《逆天三宝:神医娘亲忙种田》 第1章 天降三宝 伴随着一声悦耳的莺啼,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向大地,原本昏暗阴沉的山洞也有了一丝生气。 姚小谷从噩梦中惊醒,率先闻到的却是一股混浊的血腥之气,她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心中生起无尽的绝望。 原来梦中那些荒唐而又妄诞的场景竟然都是真的,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的三观在一夕之间被震得稀碎。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稍稍一动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骨瘦嶙峋的身体就像一片被撕碎的枯叶,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浪。 她艰难的转过头,看到草垛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个襁褓,襁褓中是三个刚刚出生的婴孩,那气若游丝的模样就像营养不良的小奶猫,比成年男子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 姚小谷莫名感到有些恐慌,她只是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突然变了天? 她拼了命地想要逃离,结果却一个翻身跌落在地。 “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是是怎么了?小谷,你没事?” 满头白发的虞婆婆正猫着腰在洞外生火,听到动静立刻踮着小脚跑了进来,艰难地把她重新扶上床。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老妇人身上奇怪的装束,姚小谷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莫非自己被“幸运女神”眷顾,也赶了一趟穿越的潮流? 虞婆婆见她神色异常,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生怕她烧坏了脑子。 “你可别吓唬我,我是虞婆婆啊,你这丫头怎么连人都认不清了?想当初你无家可归,是我领着你在这里安身,如今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你可一定要打起精神啊!” 在虞婆婆的提醒下姚小谷的脑子里终于冒出一些杂乱的记忆,可那些记忆并不属于她,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里某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子在临死之前留给她最后的纪念。 “平日里看你总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能扛事!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一口气生下三个娃娃,竟有俩个都是带把的,这样大的喜事在咱们村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你是说……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生的?” 姚小谷吓得魂飞魄散,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这丫头怎么竟说胡话?这孩子不是你生的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过昨夜的情况的确凶险,要不是你最后想出那些稀奇古怪的接生之法,这三个孩子只怕也没福气来到这世上!” 虞婆婆到底年纪大了,一晚上不眠不休的折腾使她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可眼底的笑意却是真实而又温暖。 姚小谷抱着脑袋发出一声无助的哀嚎,虽然已经年满三十,可她却连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 虞婆婆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反而忙不迭地从外面端来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海碗。 “可怜的丫头,一定饿坏了!生孩子对女人的损耗极大,必须要好好补一补才能恢复元气。只是婆婆能力有限,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半罐红糖,这两只鸡蛋也是我提前替你攒下的,你赶紧趁热吃了!” 姚小谷自幼丧母,爷爷和父亲虽然对她疼爱至极,可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工作,很少有人这般慈爱地和她说话,她心中突然多了一丝感动。 她本以为这位婆婆一定和“自己”有着血缘之亲,可事实上她只是一个热心肠的乡邻,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孤独无依的女子独自面临生产之痛,所以才拖着年迈的身躯日日前来照看。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这位虞婆婆的善举,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只怕早就饿死在某个凄风苦雨的黑夜,哪里还能拖到姚小谷的到来。 一碗热乎乎的蛋汤下肚,姚小谷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只是对于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而言,这点子东西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虽然她极力忍着,可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虞婆婆赶忙从怀里掏出几个带着热气的窝头,满怀歉疚地冲着她笑了笑。 “婆婆本想弄只山鸡给你补补,只是这胳膊腿实在无用,在山上守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捞着。你先吃两个窝头垫垫肚子,婆婆身上还藏着两个老物件,一会儿托人拿到镇上,好歹还能换几个铜板……” 姚小谷连忙摇头:“我不饿!婆婆,您就别为我费心了!” “傻丫头,这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这三个毛娃娃!你要是不吃好哪里有奶水喂养他们,一会儿哭起来只怕你心都要碎了!” 姚小谷一下子愣住了,要不是虞婆婆提醒,她早已忘了自己如今还肩负重任。 “一定要自己喂吗?其实也可以喂牛奶的……” 看着虞婆婆那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姚小谷只能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生儿育女是咱们女人的天职,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刚生完孩子还不能适应,不过他们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很快你就会发现自己怎么疼都疼不够!” 也许是为了印证虞婆婆所言非虚,三个孩子竟然不约而同的全都醒了,一个个张着小嘴哇哇地哭,姚小谷何时见过这种阵仗,立刻便觉得头大无比。 虞婆婆连忙将最小的三妹抱了起来:“可怜的娃娃怕是真的饿了,你赶紧喂几口,开奶这事越早越好,再耽搁下去大人孩子都受罪!” 姚小谷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虞婆婆的再三催促下,她终于硬着头皮把孩子接了过来。 也许真是母子连心,这孩子连眼都没睁,就能感受到眼前的女子是自己最大的依靠,立刻便停止了哭泣,拱着小鼻子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姚小谷鼓起勇气克服心中的羞涩,在虞婆婆的指导下撩开衣襟别别扭扭地喂起了奶。就在母女肌肤相亲的一刹那,一股奇妙的电流突然从头顶传遍全身。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随心随性,无所顾虑的姚小谷,她继承了这个女子的躯壳,同样也继承了她的责任与信念,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代替她踏上未知的旅途。 第2章 蛇蝎心肠 好不容易将三个孩子全都喂饱,她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整个人也彻底虚脱。 然而不等她喘上两口粗气,一个身材瘦小,穿着一件粗麻衣裳,留着一撮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就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 虞婆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忙不迭的拿起破旧的被褥罩在姚小谷的身上。 在这个极其讲究礼数的时代,月子房可是禁忌之地,即便生身父亲也不得擅闯,这个男子的行为显然十分粗野。 虞婆婆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终于认出了眼前人。 “姚老大,居然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虞婆婆的惊讶是有原因的,这处山洞的位置十分隐蔽,她们在这里借住了数月,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姚小谷默默地皱起了眉头,脑海中很快有了这个男人的信息。 这个姚老大是她父亲的兄长,也就是她嫡亲的大伯,可对她来说这样的亲人就是豺狼虎豹,险些将自己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说起来这个姚小谷才刚满十五,却将人世间所有的悲苦全都尝了个遍。 她才出生没多久,爹娘就双双死于一场意外。祖母本就嫌弃她是个女娃,这下更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都安在她的头上,觉得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爹娘。 寄人篱下的她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为了避免叔婶的厌弃,她甚至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每日拼了命的干活,活的比家里的那条大黄狗还要心酸。 好不容易等她稍大一些,姚老太太又生了别的心思。为了给家里找一个不要钱的壮劳力,她把亲孙女当诱饵,用最无耻的方法逼着她嫁个一个不堪入目的傻子。 面对这些强加在她身上的厄运,这个可怜的女子除了默默忍受便再无他法。然而老天爷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仅仅过了三个月,她那个短命的相公就误闯狼窝,一命呜呼,连具尸首都没留下。 小小年纪的她就这样成了寡妇,更是被村里人冠上了“灾星”之名,就在姚老太太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孙女卖到烟花巷柳之地时,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都说为母则刚,卑微了十几年的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想要为自己的孩子拼一回命。 她找准时机跑了出去,却忘了自己从未出过龙泉村的大门,一时慌不择路竟然来到了大山深处。 很快天便黑了,阴冷的山风呼啸而过,还夹杂着一阵阵凄厉的狼嚎。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从背后拉住了她。 虞婆婆本想把姚小谷带回自己家中,可又怕姚家人发现对其不利,于是便把她带到这座山洞。 姚小谷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虽然条件艰苦,可她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再也不用害怕突如其来的打骂,更不用担心明日会遭遇什么不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地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这一天,想来她在闭眼之时心中一定充满了不舍,所以才会替自己的孩子找了一个能拯救他们的娘亲! “我的乖侄女,大伯我好歹养了你一场。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连人都不会叫了?” 姚老大的眼中带着得意之色,他背着手在山洞中转了一圈,看到地上那些未干的血迹,忍不住露出嫌弃之意。 虞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代替姚小谷下了逐客令。 “姚家大伯,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小谷才生下孩子,身体虚弱的紧,你还是先回去。等出了月子她一定亲自上门,给你赔罪!” “我呸!你这个老东西。把我姚家人一藏就是几个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在这里胡叨叨!” “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道理?” 虞婆婆气到险些昏厥,可她年事已高,哪里是姚老大的对手,没说两句就被对方掀翻在地。 “住手!你这个畜生!” 姚老大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忍气吞声的小侄女。面对着她的厉声怒斥,他竟然有一瞬间的迷惑。 “好啊!你这个死丫头!果然是翅膀硬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以为你真的藏的天衣无缝?真是笑死人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住在这里,之所以一直忍而不发,就是为了等到今天!” 姚老大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阴狠,最后居然把目光锁定到三个孩子身上。 姚小谷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将孩子挡在自己的身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好,咱们叔侄一场,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可你在我家吃住了十几年,不知花费了我多少粮米,现在大伯遇上点麻烦事,需要你这个做侄女的稍作回馈,想必你不会拒绝!” 这个姚老大是个出了名的赌鬼,哪怕手上只有一个铜板,也要往赌场里钻。姚家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一点起色,完全是拜他所赐。 姚小谷对此充满厌恶,甚至不愿多瞧他一眼。 “大伯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多年我替你们做了多少活,难道还抵不上那点残羹剩饭?我现在带着三个孩子,能够活下去已经算是万幸,哪里有银钱给你?” 姚老大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便猛地一拍巴掌露出一脸兴奋的神色。 “所以啊,大伯替你想了一个好办法。既能解我的燃眉之急,也能处理你的后顾之忧,可谓是两全其美!” 姚小谷已然猜到他的想法,立刻挺直脊背,一脸防备的瞪着他。 “不行!你不能打那三个孩子的主意,他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说你傻你还真的是傻!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几个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他们跟着你活活饿死,倒不如给他们寻个好人家,至少能吃口饱饭。过段日子大伯再给你找一门好亲,到时候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姚小谷气到浑身颤抖:“你果真是想卖掉我的孩子!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眼瞅着这丫头油盐不进,姚老大的耐心也荡然无存。 第4章 自力更生 “对了,还有昨夜里你替自己接生时的模样,我一想起就觉得后怕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小谷知道避无可避,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必须打消虞婆婆心中的顾虑,她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 “婆婆,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起死回生这种事吗?” “什么?” 虞婆婆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姑娘,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婆婆,我知道您可能会以为我得了失心疯,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谷的确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不仅要治好您的病,还要让您和三个孩子都过上好日子,您愿意相信我吗?” 姚小谷眼神笃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巨大的能量,使得虞婆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婆婆自然是相信你的!想当初走投无路之时婆婆也曾梦想过能重活一回,那该是何等的肆意畅快,只可惜老天爷不肯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已是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婆婆最最在意的亲人!” 感动至极的姚小谷伸开双臂给了虞婆婆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得不说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竟然能让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彼此温暖,惺惺相惜。 “婆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我刚才看到这山上有数不清的药材,以后咱们可以以采药为生,这样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姚小谷像献宝一样将竹筐里的草药抬到虞婆婆跟前,虞婆婆虽然一样都不认识,却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小谷,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咱们村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个像样的郎中,一般人若是生了疾病,大多都是硬扛着。永平镇上倒是有几家药铺,只是请一次大夫的花费足够一大家子开销一两个月,寻常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姚小谷立马来了兴致:“您说的永平镇离咱们这里远吗?趁着天色还早,我赶紧去把这些草药卖了!” “不行!” 虞婆婆想也没想地拒绝道:“月婆子抛头露面可是大大的不吉,被人看到要倒大霉的!你赶紧上床休息,这些东西交给我,我一定会帮你处置妥当的!” 虞婆婆二话不说夺过她手中的药筐,转身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姚小谷原本还有些放心不下,谁知那三个小家伙又不约而同的醒了,她只能先按下心思充当奶牛。 喂孩子本就是一件体力消耗极大的差事,好不容易把三胞胎安抚妥当,她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作响,胸口处更是闷的喘不过气。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步出洞口,不远处是一间用枯枝搭建起来的简易厨房,她走进去一看,除了一筐长了毛的红薯干,其他再无能够入口之物。 她本以为那些硬到硌牙的窝头就已经是最差劲的食物了,可没想到这些日子虞婆婆一直偷偷的拿这东西当自己的口粮! 正当她暗自垂泪之时,身后突然想起一声雀跃的欢呼,虞婆婆的速度可比她想象中快多了。 “小谷,你采的那些草药我都替你卖出去了!你快看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姚小谷闻言连忙迎了上去,只见她从竹篮里拎出一个小小的口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些粗糙的玉米面。 这和姚小谷的预期相差很大,可她又怕伤了虞婆婆的心,只能装作一副高兴的模样。 “太好了!婆婆,您这是从哪里换回来的?” “自然是最东头的刘大仙人那里,咱们村也只有他勉强能认得几味药材。原本他还不肯收,最后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才勉强给了这一袋粮食,有了它你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所谓的刘大仙人不过是一个以坑蒙拐骗为生的神棍而已,偏偏大多数村人都对他信奉至极,因此他也算是龙泉村里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虞婆婆看来那一筐子“野草”能够换回一袋粮食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可姚小谷却感觉心在滴血,她确定婆婆是被这个刘大仙人坑了。 虞婆婆哪里懂得她的心思,她从山上挖了几棵野菜,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虽然缺油少盐,可对她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饿急了的姚小谷一连吃了三大碗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 吃完了饭虞婆婆又忙着去清洗尿片,姚小谷坐在石凳上哄孩子,不一会儿竟然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却依旧不见虞婆婆的踪影,姚小谷心内焦急,赶忙跑出去寻找。 山洞旁并没有水井,日常洗衣做饭都要跑到半山腰的一处山泉取水,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时就看到身材矮小的虞婆婆倒在池塘边上,两只小腿还泡在冰冷的泉水之中。 “婆婆,您醒醒,快醒醒啊!” 姚小谷冲上前将其抱在怀中,将大拇指放在她的人中之上用力推顶,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虞婆婆面色渐缓,终于悠悠转醒。 “小谷,你怎么来了?这人老了果然不中用,洗件衣裳的功夫就能睡着,实在是让人笑话……” 姚小谷心中充满了自责:“婆婆!您就别瞒我了,您这哪里是睡着了?都怪我粗心大意,险些酿成大祸。” 确认虞婆婆并无大碍之后,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山洞。 善良的虞婆婆为了不让她担心,一个劲的出言安慰,可姚小谷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必须马上替虞婆婆医治! 当过娘的人都知道,大多数婴孩都是昼夜颠倒,一晚上不折腾个次绝对不会罢休。更别说姚小谷一人要照顾三个宝宝,基本上就没有合眼的机会,对身体和精神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三个孩子终于消停下来,姚小谷强行扒开自己的眼皮,撑着酸痛的身子下了床。 趁着虞婆婆还没起床,她悄悄烧了桶热水洗了洗身上的汗渍,作为一个标准的南方人,让她一个月不洗澡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热了一碗昨夜的剩饭,再啃上两个酸涩的野果补充必需的维生素,胡乱填饱肚子之后她便背着竹筐一头扎进了深山里。 第5章 百草堂 有了昨日的经验,她干起活来更加得心应手,不到日上三竿,就已经采了满满一大筐金线莲。 心满意足的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壶,里面装的是她为自己熬煮的黄芪汤。虽然已经冷掉了,可她还是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重新恢复元气之后,她就背起竹筐,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永平镇的方向走去。 永平镇距离龙泉村并不算太远,若是脚程快的人只需大半个时辰便能赶到,只是姚小谷为了避开村人,只能捡那些荒蛮的小路行走,因此颇费了一些周折。 也许是受爷爷的影响,她一直对那些风景优美,充满韵味的特色小镇颇为青睐。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个永平镇和她从前去过的那些旅游景点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条破败不堪的街道,仅仅只能容纳一辆马车经过,道路两旁是两排低矮的瓦房,看起来灰蒙蒙的,让人莫名感到有些压抑。 或许这才是底层劳动人民最真实的生活,姚小谷很快被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所吸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一排排奇奇怪怪的铺子也算是让她开了眼界。 一阵异香扑来,姚小谷立马咽了咽口水,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驻足在一家包子铺前,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看着那笼刚出炉的大肉包子,姚小谷感觉有无数条馋虫在肚子里翻涌,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她暗戳戳的掐了自己一把,转身狂奔而去。 镇上的药铺并不止一家,她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规模最大的百草堂,这间药堂的主人是永平镇第一首富,大名鼎鼎的徐员外。 徐家世代经商,家底颇丰,镇上一大半街铺都是徐家的产业,除此之外还在附近的村子上置办了许多农庄。 都说商人重利,可这位徐员外却是一个例外。 他年轻时曾遵循长辈的意愿花大价钱在城里捐了个小官,可一向自由惯了的他做了没多久就觉得郁郁不乐,心中苦闷不堪。 等到父亲过世之后,他终究还是辞去官职,回到心心念念的家乡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这段为官的经历使得他更愿意关心百姓的疾苦,每年都会捐出一大笔银子架桥修路,扶危救困。这么多年镇上的百姓大多都受过他的恩惠,因此整个徐家在永平镇都享有盛誉。 姚小谷对此并不关心,她只想把自己的药材卖个好价钱。只可惜她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偌大的厅堂之内挤满了病患,两个胡子花白的老郎中领着几个小伙计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倒是也不着急,闻着这股熟悉的药香,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了力气。看到墙角处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捣药工具,她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参观起来。 “住手!” 正当她瞧得起劲之时,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火急火燎的从后堂跑了出来,对着她一声大喝,倒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律都没有!若是问诊就乖乖候着,药堂重地,岂容他人触碰?万一弄坏了你可不赔起!” 姚小谷伸了伸舌头,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人一看就是个主事之人,她一定要小心应对。 门口处的一个小伙计一看这情形立马变了脸色,躬着身子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对不住,季掌柜!都是小的疏忽,小的这就把捣乱的人全都清出去……” “等等!” 姚小谷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冲着季掌柜拱了拱手。 “季掌柜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跟您做生意的!” “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做生意?” 原本还有些恼怒的季掌柜像是突然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伙计满脸鄙夷的挥了挥手:“去去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居然敢跑到咱们季掌柜面前胡言乱语,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姚小谷知道多说无益,赶忙把背上的药筐放在季掌柜面前,从中捧出一把新鲜的金线莲。 季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露出一片狐疑之色。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姚小谷眯着眼嘿嘿一笑:“回季掌柜的话,这些都是我从山上现采的,季掌柜若是相得中,往后我可以日日都给您送!” 伙计看的眼都直了,伸手接过那一捧金线莲,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番。 “嘿,真是奇了,没想到这丫头看着灰头土脸,竟然还有几分能耐!这月份的金线莲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如此品相的实在难得,季掌柜,您要不要亲自掌掌眼?” “不必了!赶紧拿着你的东西离开百草堂,这里不欢迎你!” 季掌柜猛地甩了甩袖子,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情,那感觉就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钱没还似的。 “季掌柜这是何意?百草堂生意这么好,肯定需要广收药材。我知道我是头一次上门,可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您肯收下,价钱方面好商量!” 姚小谷的奉承却只换来一个大大的白眼,季掌柜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鄙夷与嫌弃。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这个人的问题!我季某人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自然有自己的处事原则,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宁愿跟小人打交道,也不愿和女子有半分瓜葛,跟女人做生意绝对是世上最晦气的事!” “什么?” 身为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现代女性,姚小谷哪里容得下旁人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搞性别歧视,若不是实力悬殊,她只怕早就拿大耳光抽他了。 “你放屁!你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还好意思在这里谈论生意之道。做生意最应该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女人怎么了?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女人辛辛苦苦生养长大的,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女人?” 熟悉的人都知道,在百草堂季掌柜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农家小丫头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气的他气血翻涌,浑身哆嗦,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第6章 徐大少爷 “你……你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百草堂,岂容你在这里撒泼放肆!” 姚小谷无所畏惧的撇了撇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只想靠自己的双手换一口饭吃,季掌柜若是不愿意就罢了,何必要口出恶言。这镇上的药铺又不止百草堂一家,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像季掌柜一样心胸狭隘,目光短浅!” 说完姚小谷背起自己的竹筐,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完全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 “姑娘请留步!” 就在她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一个如春水般沉静的男中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姚小谷只觉得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来。 虽说都是华夏子孙,可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矮小敦实,长相也比较粗犷,然而眼前这个从柜台后面缓缓走来的年轻男子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只见他身如玉树,长眉若柳,俊郎而又温和的面庞之上有一双如潭水般清澈的深眸,嘴角间还挂着一丝淡定而又疏离的微笑。 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这样的扮相若是放在现代绝对能秒杀一众古装小生,所谓公子如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大……大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怎么也不知道通报一声,真真是岂有此理!” 季掌柜面色突变,冲上前来想要行礼,却被年轻男子挥挥手挡了回去。 “我知道季掌柜为了徐家的生意夜以继日,忙的脚不沾地。可您也要保重身体,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就让李大夫给您瞧一瞧,抓一点祛火清心的凉药,您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虽然男子面带笑容,言语间也十分客气,可季掌柜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多谢大少爷关心,奴才没什事,倒是您才游历归来,疲惫难解,应该在府中多休息几日的。这里人多嘈杂,还请大少爷移步内院,奴才新得了一罐龙井,一直没舍得喝,就给大少爷您留着呢!” 季掌柜惴惴不安的揣摩着男子的表情,谁知他却想也不想的点点头,转身对着姚小谷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百草堂待客不周,让姑娘见笑了,不知姑娘能否给在下一个赎罪的机会?” 姚小谷眉头一挑,犹豫了片刻便点点头,大大方方的跟着男子步入内院。 百草堂的内院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院子里摆着一排排竹编的簸箕,上面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那场景看起来蔚为壮观。 姚小谷终于知道季掌柜为什么不愿搭理她了,自己辛辛苦苦采的这点药材在他看来只怕就跟小孩过家家一般,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姑娘请坐,姑娘看着眼生,不知家在何处?又该如何称呼?” “啊?” 姚小谷微微一愣,立马回过神来,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冲着面前的男子躬了躬身。 “我姓姚,名唤小谷,家住龙泉村。实不相瞒,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村来到这永平镇。如果我猜的没错,您应该就是这百草堂的老板,您能不能行个方便,收了这筐药材。我家中还有亲人在等候,实在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姚小谷此言一出,不光是季掌柜皱紧了眉头,就连男子的神情也变得有不太自然。 “你这丫头真是无理至极,一般好人家的女儿哪能随随便便向陌生男子提及自己的闺名,如此轻佻浮躁,实在令人不齿!” 姚小谷莫名挨了一通训斥,只能一脸不解的望着季掌柜。 “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名字起了不就是让人叫的吗?为何还要藏着掖着?” 季掌柜气的直跳脚:“你……你这个疯子,真真是不知所谓!大少爷,您还是不要和这种人多费口舌,以免给自己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奴才这就拿些银子把她打发了……” “季掌柜这是什么话?我是来卖药的,不是来乞讨的,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立马离开!” 看着姚小谷一脸倔强的模样,男子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他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的对着她拱了拱手。 “姚姑娘所言甚是,倒是我和季掌柜墨守成规,固步自封!这些药材我收了,就按最高品级来定价,季掌柜,你安排人拿去称重!” 季掌柜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不乐意,可主子有令,他也只能遵守,临走之时还不忘暗戳戳地瞪了姚小谷一眼。 姚小谷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心中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男子可能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很大的转机,她一定要抱紧这个大腿。 “多谢公子慷慨相助,小女子一定铭记于心,敢问您尊姓大名?” 身为徐员外的独子,徐青佑也算是永平镇上的风云人物,与父亲随性洒脱的性格不同,他自小便展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 虽然家境优渥,吃喝不愁,可他却从未想过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少爷。从十二岁那年起,他就已经开始独当一面,逐渐从父亲手中接下了家族的生意。 在他的经营筹谋之下,短短四年的时间,徐家的财富就翻了一倍不止。他开始不满足于小小的永平镇,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中。 这一回为了寻找新的商机,他带着两个随从轻车简行,一路向北,一直走到了大楚与梁国的边界。其间经历了许多旁人不能想象的艰辛与坎坷,当然也收获良多。 他虽然年轻,但看人的眼光却一向很准,这些年总有一些形形色色的女子想尽办法靠近他,可他却忍不住心生厌恶,只因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从她们眼中看出无尽的贪欲。 然而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有些特别,她的率真与坦荡都表现得天衣无缝,让他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真的不认识我?” 姚小谷不由得哑然失笑:“难道这也是一种罪过?” 徐青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只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姚姑娘说笑了,在下徐青佑,是百草堂的少东家。咱们永平镇是块宝地,周边群山围绕,盛产各种药材,只可惜识得的人却不多,今日能碰到像姚姑娘这样聪慧能干的女子的确让在下颇感意外!” 第7章 挣钱啦 “徐大少爷过誉了,我也只是偶然习得一些皮毛而已。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这般艰苦的营生!” 说话间季掌柜就已经捧过来一个小小的荷包,不多不少,刚刚好五百个铜钱。 姚小谷对这个朝代的钱币并没有什么概念,她也相信这位徐家大少一定不会让她吃亏,可她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我还有件事想劳烦徐大少爷,可否借笔墨一用?” 这一下徐青佑是真的惊到了,在这个年代有机会接受教育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出身富贵的大家闺秀,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满身补丁的村姑竟然还能识文断字! 姚小谷心中却有些庆幸,小时候爷爷总是逼着她练字,还说练字如修面,可以提升一个人的内在气质。 那时候的她只觉得枯燥无味,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人参一钱、西洋参一钱、山药两钱、炒杜仲两钱、土茯苓两钱、白花蛇舌草两钱、泽泻两钱、白茅根两钱……” 看着宣纸上那一个个如花朵般绽放的清秀楷体,徐青佑忍不住啧啧称叹。 “恕在下眼拙,没想到姚姑娘年纪轻轻,竟是杏林高手!这药方可不是平常人等能够开出来的,没个数十年的积蕴简直无法想象,敢问姑娘究竟师从何人?” 看着男子一脸惊叹的神情,姚小谷强忍住笑意,一脸失落的叹了口气。 “要说我的师父那可是一个传奇人物,只可惜他漂泊一生,四海为家,就连我都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这样的高人我竟无缘拜见!” 徐青佑不疑有他,语气之中满是惋惜,待姚小谷收笔之后,立刻将宣纸接了过来。 “这方子……是用来治疗风水之症的?” 姚小谷点点头:“没想到徐大少爷也是精通医理之人!” 徐青佑连连摆手:“不敢当,我只是为了生意略有涉猎,离真正的精通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姚姑娘是想按这个方子抓药?” “没错,我家中有位长辈重病已久,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请徐大少爷先帮我抓上两副,这五百个铜板就当是我付给您的药钱,若是不够我可以先打个借条,待明日再拿草药来抵!” 姚小谷言辞恳切,徐青佑看着她那长满老茧的双手,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姚姑娘言重了,我这就让人给你抓药,这些钱你也先拿回去,就当是我暂借给你的,等日后宽裕了再还不迟!” “不可!” 姚小谷拒绝的斩钉截铁,人与人的交往必须要建立在平等的原则上,如果这一次她接受了徐青佑的施舍,以后怕是再也没办法在他面前挺直腰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徐大少爷肯收我的药材就已经是帮了我天大的忙,其他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 徐青佑看出这个女子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这让他心中越发敬佩。 “姚姑娘此言差矣,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想跟姚姑娘签一份长期的供货契约,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姚小谷心中一动,不由得喜上眉梢:“您的意思是……” “没错!从今往后不管姚姑娘得了什么宝贝,都必须第一时间送到我百草堂来,这五百个铜钱就是我付给你的定金,还请姚姑娘切莫推辞!” 徐青佑的提议算是说到了姚小谷的心坎儿里,如今的她正需要这样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来养活自己和孩子。她知道这位徐大少爷是在变着法儿的帮助自己,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那我就不客气了,往后若是有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徐大少爷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 由于心里一直惦记着家中的三个孩子,姚小谷接过铜钱和药包之后便匆匆拜别,朝着龙泉村的方向飞奔而去。 季掌柜看着她那一双突兀而又刺目的大脚,忍不住暗暗唾弃了一口。这个时代的女子流行裹小脚,即使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也要想办法弄出一对三寸金莲,那些长着一双大脚的女人就是异类,注定要一辈子受人嘲笑。 “大少爷,奴才知道您心底善良,可这丫头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您可千万不要被她的表象所欺骗!” 徐青佑微微一笑,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凌厉之色。 “哦?原来在季掌柜眼中,我就是一个蒙昧无知的蠢货,任谁都能把我当猴耍?” 季掌柜连连摆手:“大少爷赎罪,奴才绝无此意。奴才只是觉得这丫头出现的十分蹊跷,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采药人都和奴才熟识,奴才从未听说过哪里出了一个懂得药理的农家女。怕就怕她是以此为由,处心积虑想要接近大少爷!” 徐青佑慢慢的叠起手中的药方,小心翼翼地把它揣进怀中。 “季掌柜多虑了,有这个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生意上的事。我才刚刚离开永平镇半年,百草堂的流水就减了足足三成,这其中的缘由你可曾仔细斟酌过?” 季掌柜被问的抬不起头,他是徐家的家奴,深受主家器重,掌管百草堂已有接近二十载的时光。只是这段时间铺子里发生了许多变动,纵然他想尽办法应对,却依旧力不从心。 “大少爷明鉴,华老大夫出身世家,医术精湛。当初他在这里时,有许多病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可自从他告老还乡之后,铺子里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老奴也在千方百计遍寻名医,只是那些能耐的大夫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争抢的香饽饽,咱们这个小地方实在是留不住人啊!” “留不住也要留,一间药铺若是连个能坐得住堂的郎中都没有,如何能够让病人安心?你再派人去一趟,只要有合适的人选,我愿意出三倍的月禄!” “这……” 季掌柜还想说些什么,可刚一碰到主子的眼神,就吓得猛一哆嗦,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徐青佑抬起头环顾着这间百年老店,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姚小谷隔着老远就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心急如焚的她提着裙角一顿狂奔,连脚上那双破烂不堪的草鞋都不知所踪。 第8章 相依为命 虞婆婆忙的焦头烂额,看到她的身影立刻松了口气。 “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只能一头碰死了!” “婆婆辛苦了,您赶紧坐下来歇歇,把孩子交给我!” 姚小谷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当奶妈的日子,一手一个抱起哭的最凶的老二和老三,两个小家伙立刻闻到了她身上的奶香气,拱着小鼻子就凑了上来。 老大应该也已经饿极了,却依旧乖乖的躺在那里一声不吭。即便只是早出生了半个时辰,可大哥就是大哥,从小就知道让着弟妹。 姚小谷低下头满心怜爱地亲了他一口,他竟然抽了抽嘴角好像在冲着她微笑一般。 “都说母子连心,这三个孩子跟你更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说实话前儿夜里我还真怕他们活不下来,还是老天开眼,那个短命的石猴子也能含笑九泉了!” 虞婆婆话一出口就心生悔意,自己着实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个男人。她小心的打量着女子眉宇间的神色,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姚小谷对此却毫无反应,事实上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给她留下的相关记忆并不多。他们的结合本就是一个错误,即便她只能无奈的接受,可内心深处依旧存着一丝怨念与不甘。 相处的数月间,她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地仔细看过他一眼,更别提有什么心灵上的交流。 “婆婆,您一定饿了!我给您带了些吃的回来,您先填填肚子!” 姚小谷冲着门口的竹筐努了努嘴,虞婆婆满心疑惑地走上前,立刻便闻到一股久违的肉香。 “我的老天爷!你从哪里弄回来这么多大肉包子?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虞婆婆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沾过荤腥,这种嗅觉上的强烈刺激甚至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 姚小谷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若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虞婆婆也不会过的如此窘迫,她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这些是我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我一路狂奔,就想让您吃口热乎的,您就别愣着了!” 虞婆婆猛地转过头满脸忧虑的瞪着她:“你果然还是跑到镇上卖药材了?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我知道婆婆您都是为了我好,可若是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那又何谈照顾好三个孩子?您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绝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虞婆婆知道她说的的确是实情,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这是你辛苦挣来的,还是你先吃!” “我已经吃过了,否则也不可能有力气跑这么快!婆婆,您赶紧吃,就算是我求您了!” 在姚小谷的再三催促下,虞婆婆终于小心翼翼的捧起一个肉包子,凑过头轻轻的咬了一口。 “婆婆觉得怎么样?味道可还好?” 虞婆婆连连点头:“好!好!托你的福,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这才哪儿跟哪儿呢!我跟您说婆婆,光是今日我就挣了五百个铜板,以后只可能更多,所以咱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挨饿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好了!这两日我一直在为将来的生计发愁,我老太婆吃什么都不打紧,可这三个孩子不能跟着咱们受苦。小谷,婆婆没看错人,你绝对是咱们龙泉村最能干的女人。” “多谢婆婆夸奖!若非婆婆在危难之中施以援手,我也不可能活到今日。除了这三个孩子,您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虞婆婆含着泪光吃下两个大肉包子,姚小谷也勉强喂饱了三个孩子,累极了的她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倒下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早上姚小谷依旧是天不亮就起身,谁知睡在隔壁山洞的虞婆婆比她起的还要早,正忙着劈柴烧水,加热昨日剩下的肉包子。 “婆婆,您这是做什么,我不是交代让您多睡会吗,照顾孩子本就是件劳心费力的事,若是再不休息好,身体如何扛得住?” 虞婆婆轻轻的摇摇头:“我没事,人老了瞌睡也少,你坐着月子还辛辛苦苦出门挣钱,我总不能待在家里享清福。” “婆婆,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没有您在家里帮我看孩子,我又如何能够安心出门,您才是咱们家最大的功臣!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昨日我在镇上给您抓了几副药,您一定要按时服用!” 姚小谷将药包放在虞婆婆面前,耐心的向她讲解熬药之法,可虞婆婆却是一味的心疼药钱。 “我这都是沉疴旧疾,治与不治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又何必非要花这些冤枉钱?” “婆婆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一定会把您的病治好,这三个孩子还需要您照顾,您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虞婆婆嘴上笑她傻,心里却觉得十分妥帖,姚小谷的出现弥补了她心中最大的遗憾。 吃过早饭之后姚小谷又背起竹筐一头扎进了深山之中,昨日她特意向徐大少爷打听了一下各种药材的市价,发现这个时代的行情与现代社会还是有所不同。 那些珍惜的滋补药材虽然价格高昂,但却并不好出手,反而是一些清热解毒和治疗外伤的药材十分紧俏。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姚小谷可谓是收获满满,不仅采了满满一竹筐三七,还包了一麻袋柴胡。待她赶到镇上时,几乎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掌柜看到她依旧是满脸的厌恶,可碍于主子的交待,只能忍着脾气接待她。 姚小谷四下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徐大少爷的身影,便忍不住问了一声,谁知却招来季掌柜一顿嘲讽。 “你这丫头真是想瞎了心,你该不会以为主子会专门在此迎候你?我告诉你我家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这整条街都是他的产业!你和他相比就是低微到尘埃里的烂泥,他之所以愿意俯下身子看看也只是因为可怜你,就跟可怜一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你千万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第9章 改善生活 填饱肚子之后她又四下查看了一翻,确定从没有旁人看着季掌柜那防备的眼神,姚小谷却觉得十分可笑,难不成在他的眼里自家主子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 “季掌柜消消气,您放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看着她的态度还算恭敬,季掌柜面色稍缓,冷哼一声吩咐账房兑了六百个铜板给她。 姚小谷攥着沉甸甸的荷包走在大街上,飞扬的嘴角简直比天上的暖阳还要灿烂。不得不说,有钱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先来到一间杂货铺子,买了一大堆米面粮油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加起来足足有小半车,光靠她自己显然无法背回去。她十分豪气地掏出二十个铜钱喊了两个挑夫,将山洞的具体位置讲了一遍,请两位师傅送货上门。 接着她又逛到了一间布行,扯了几块寻常村人穿的大粗布,原本她是想要买几身成衣的,只是铺子里样式实在少得可怜,挑来挑去也没挑到一件合适的。 小婴儿皮肤娇嫩,自然要多加呵护,即使棉布比粗布贵上好几倍,她也毫不犹豫地买了半匹。 置办完这些手里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她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闻到一股扑鼻的焦香,原来是隔壁铺子新出了一炉香喷喷的烤鸡,那诱人的色泽立刻馋得她口水直流。 要吃就要吃个过瘾,她连价格都没问就招呼伙计包了两只揣进怀里,一路飞奔回家。 此时此刻虞婆婆正一脸无措地站在那堆包裹中间,一看到姚小谷就像看到救星一般,扑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不得了了小谷,刚刚有两个陌生男子突然闯了进来,放下这些东西就走了!我也不知究竟是何道理,竟连动都不敢动!” “这些东西都是我花钱买的,您就放心大胆的用!” 虞婆婆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我的老天爷,都是你买的?那得花多少钱啊!” “是花了些,不过赚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吗?老是让您跟着我受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姚小谷嘿嘿一笑,掏出一只尚有余温的烧鸡塞到虞婆婆手里,自己则抱起另外一只大口啃了起来。 虞婆婆原本还有些迟疑,可终究是经不住她的诱惑,也扯下一只鸡腿。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吃的这般满足,姚小谷抹了抹满嘴的油光,开始规划那些布匹的用途。 “这些粗布应该够咱们做两身新衣裳,如今的天气还不算顶冷,等过些日子我再想办法弄些新棉花回来,不仅要做两件夹袄,还得添置几床厚实的铺盖,否则冬天一到,日子可就难捱了!” 虞婆婆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每日往镇上跑,是该穿得体面些,我就算了,一个狗都嫌的糟老婆子,凭白糟蹋东西!” 姚小谷伸手捂住她的嘴,佯装恼怒道:“婆婆!我不准你再这样说,没有人生来低贱,如果连我们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怎能赢得旁人的尊敬?” 虞婆婆心中一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让她一时竟有些茫然。 姚小谷也不多言,很快转了话头:“这些棉布是给那三个小家伙准备的,只可惜我对做衣服一窍不通,该怎么做还要向婆婆请教呢!” “这点小事哪还用得着你动手,都交给我。” 虞婆婆满怀自信的接过那些布匹,想当初做姑娘时她的针线活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后来为生活所迫,竟再无施展之地。 姚小谷本想偷师一下,无奈三个孩子又在奋力呼唤,她只能先去照顾,待喂完奶她便困得睁不开眼,仰头佑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当她打着哈欠走出山洞时,立刻便被挂在树枝上那几件迎风招展的新衣所吸引。 “这些都是您做的?您不会一整晚都没睡!” 看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姚小谷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虞婆婆虽然疲惫,可心底是高兴的。 “我早点儿做出来,你也能早些穿上身。花朵般的年纪,哪有不爱美的,赶紧穿上试试,若是不合身我立刻就能改!” 虽然只是一件素衣,可姚小谷却是满心雀跃,从前的她从未在穿衣打扮上费过什么心思,一件运动衫再加一件白大褂就能从年头穿到年尾,像这种样式的裙装她还真没有机会尝试。 “真是神了,您明明没有给我量过尺寸,可做出来的衣服却一分不长,一分不短!婆婆,谢谢您,我真是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你坐下来,婆婆给你梳梳头,咱们家小谷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一定也能长得千娇百媚,人间人爱!” 虞婆婆果真是心灵手巧,不多会儿她那一头野草般的乱发就变得服服帖帖,连带着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姚小谷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天,竟然还没见过自己的容貌! 铜镜自然是没有的,好在水缸里的水足够清澈,依稀能够映出人的身姿和五官。 姚小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分明还是一个孩子,不仅胳膊腿没有长开,眉宇之间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稚气,怪不得那个季掌柜总是一口一个黄毛丫头的唤她。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弱小的身躯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磋磨,万恶的封建社会不知葬送了多少少女的人生和希望。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能够穿越到自己生活的年代,尝试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婆婆就别笑话我了,我这副长相连普通都算不上,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靠脸吃饭的!” 姚小谷笑嘻嘻地往自己怀里塞了一包干粮,转身又往山上去了。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她决定要换一个更高更密的山头,争取把昨日的花费全都找补回来。 她的运气不错,竟然在两山之间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谷间的温度十分适宜,还有一弯清泉从中穿过。 也正是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它成了各种植物蓬勃生长的温床,姚小谷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采了满满一大筐元胡和青皮。 第10章 刘大仙 精疲力竭的她倒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舒舒服服的打了几个滚,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踏足过这片山谷,便下定决心要把这里打造成自己的“秘密花园”。 这不是一项小工程,光凭她自己只怕难以为继,她必须要仔细筹谋,长远计划。 临走之时她特意用一堆枯草将入口处伪装妥当,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人会误闯。 一番折腾下来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她只能加快步伐往山下赶。然而就在她即将到达半山腰时,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酒气,让她立刻心生警觉。 她默默的从竹筐中摸出一把砍柴刀,死死的攥在手上,那股难闻的气息越来越浓,她甚至听到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站住!你若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姚小谷猛地一转身,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满身狼狈的从一片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这个男子的打扮十分怪异,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油垢的道袍,脖子上却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实在是不伦不类。 除此之外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黑漆漆的大酒壶,不用猜一定是一个嗜酒如命的瘾君子。 男子显然被姚小谷那凌厉的眼神给吓到了,浑身的酒意瞬间去掉一半。他转了转昏黄的死鱼眼珠,冲着她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 “哈哈!终于还是被本大仙人逮到了,那天那个虞婆子带着两筐药材来找我。说是她在半道上捡到的,我心里如何都不能相信。果不其然,还是你这个丫头在捣鬼!” 姚小谷立刻便猜到眼前人的身份,他应该就是那个靠坑蒙拐骗祸害乡邻的刘大仙人了! 这家伙是个老光棍,一辈子无儿无女,骗了乡亲们的钱就拿去换酒喝。整日里醉生梦死,实在令人可恨至极。 “刘大仙人可是大忙人,竟然会为了我埋伏在这半山道上,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少废话!我问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刘大仙从鼻子中发出一身冷哼,显然没把她放在眼中。 姚小谷依旧是一脸的坦然:“我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些果腹的野菜,难道刘大仙人也想尝尝?” “你放屁!” 刘大仙虽然日日欺骗别人,却最受不了旁人把他当傻子,立刻便双手插腰,露出一脸愤怒之相。 “你当我是瞎子呢?这分明就是能治病的草药!咱们村里除了本大仙之外再没有人能够识得,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怎么学会采药的?” 姚小谷并不清楚这位刘大仙的心思,这山里的药材多如牛毛,就算再多些人来采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根本没有理由为难自己。 “刘大仙人真想知道,那小女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前些日子我在山里遇到了一位游医,他见我可怜就教我分辨药草,想让我混口饭吃。只可惜我太过蠢笨,只学到一点皮毛,和刘大仙人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刘大仙一脸傲慢的撇撇嘴:“哼,那是自然,本大仙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药王之后,就连宫里的御医首领都是我的亲传弟子,你这个死丫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姚小谷点头如捣蒜,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与小人争辩,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给我站住!” 察觉到她的意图之后,刘大仙立刻上前一步,用自己肥硕的身躯将狭小的山路挡的严严实实。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这丫头从小没有爹娘教养,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这山里的药草都归本大仙所有,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私自采摘!” 姚小谷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刘大仙儿的脸皮比她想象中还要厚的多,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小谷虽然无知,可也知道这几座山头都是龙泉村的村产,只要是咱们村的人都可以尽取所需!刘大仙人三言两语就想把它们占为己有,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我呸!你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小寡妇,竟然还敢在本大仙面前摆道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我告诉你,在龙泉村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得罪我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刘大仙并不是在吹牛,在这个思想落后的时代,大多数人的精神无处寄托,就给了这些骗子可乘之机。 姚小谷咬着牙追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从今往后你在这山上采的每一颗药材都要老老实实的上交到本大仙人手中,这就叫物归其主!不过本大仙人生性仁慈,自然也不会亏待你,我会根据你的表现分给你相应的口粮,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刘大仙说完又忍不住打开酒壶猛灌了一通,喝到尽兴之处更是仰天大笑。 姚小谷气的肺都快炸了,明明是个强盗,却还要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辛辛苦苦采来的药草为什么要给你?你这个老妖怪,这么多年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刘大仙虽然长了满身的赘肉,可内里却早已被酒精腐蚀干净。面对的这个态度蛮横的丫头,他几个退步竟然摔倒在烂泥之中。 姚小谷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背着竹筐一溜烟跑走了。完全不理会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今日耽搁的时间有点久,那三个孩子想必早就饿极了,卖完草药之后她片刻都不敢多留,火急火燎的往家中赶。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隔着老远的距离她就听到一阵嘈杂的斥骂声。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里条件虽然简陋,却是她和孩子们唯一的庇佑之所,她真的不愿看到这里被人破坏。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竟然是一向安静的老大,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捏着拳头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 “小谷!你终于回来了……” 虞婆婆那佝偻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渺小,可面对着这些不怀好意的村人,她却义无反顾的守在洞口,丝毫不肯退让。 第11章 不怀好意 姚小谷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婆婆,您没事儿婆婆?” 虞婆婆脚下一软,却依旧坚定的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可怜了那三个孩子,一定吓坏了!” 姚小谷朝洞内望了一眼,一颗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她拍了拍虞婆婆的肩膀,让她先去照顾三个孩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自己顶着。 洞门口围着的这些男子大多都是村中的闲汉,个个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望向姚小谷的眼神满是轻佻。 “啧啧!我还以为这个小寡妇早就该饿死在深山里,没想到她不仅活的好好的,竟然还把孩子都生下来了,听这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个。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还有点儿能耐嘛!” 说话的男子是个大脸麻子,个子比姚小谷还矮上两分,偏偏还喜欢眯着一对粗俗的三角眼去审视旁人,使得她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王麻子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户,年轻时靠着爹娘帮衬,勉强娶了一个婆娘。 可谁知他人面兽心,白日里看着还算正常,到了夜里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折磨自己的女人,各种阴毒的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这些,没有两年,那个可怜的女人就用一根绳子了解了自己的性命,决绝的离开了人世。 直到入殓之时村里人才发现这女人浑身上下竟然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下体更是被暴力摧毁,发出阵阵恶臭。 女子的娘家人追着王麻子痛打一番,彻底断绝了关系,一些心软的村人也大骂他不是东西。可狗改不了吃屎,伤好之后的王麻子依旧每日在村中晃荡,看到年轻的小媳妇儿就移不开眼。 王麻子话音刚落,身旁就有人跟着附和道:“就是,咱们乡里乡亲的,出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石娘子未免也太见外了!” “多谢各位关心,我姚小谷天生贱命一条,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这里条件简陋,无法招待大家,还请各位早些离去!” “嘿!没想到你这个小妇人还是个呛辣子,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怎能开口闭口赶我们走?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个石猴子痴痴傻傻的,看样子不像是懂的房中之术,你确定你怀的真的是他的孩子?” 王麻子的话立刻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这些没有本事的男人生平最大乐趣就是作践身边的女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替自己找回一些扭曲的存在感。 姚小谷愤怒之余更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怪不得古代的女人大多命运凄惨,这些可恶的男人才是始作俑者。 “小娘子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被我猜中了?按照咱们龙泉村的村规,妇人失贞可是要浸猪笼的,就算石猴子已经魂归西天,我们也要替他讨一个公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个人渣去死!” 姚小谷突然一个跨步冲到王麻子跟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他的膝盖猛踹一脚。 毫无防备的王麻子一下子跪倒在地,锥心的疼痛逼得他生出一身冷汗,脸上的麻子都变得苍白无比。 “你这个贱妇,竟然敢跟我玩儿阴的,今日我非要了你的小命不可!” 王麻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突然觉得颈间一凉,扭头一看竟然是一把磨的噌亮的砍柴刀。 姚小谷心中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这些人明显居心不良,如果今日不能镇住他们,日后怕是会有无穷的祸害。 王麻子果然变了脸色:“你……你这个疯婆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是疯了,是被这个世道逼疯了!生死在我这里根本不算事,谁要是敢让我不好过,我一定百倍还给他!” 姚小谷瞪着眼睛环视一周,犀利的眼神从每一个人脸上刮过,这些麻木的灵魂竟然感到一丝颤抖。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这么多大老爷们居然被一个小寡妇给唬住了,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如何在村中立足?我就不信她真敢拿我怎么样,大家伙儿一齐动手,一定要把她踩成烂泥!” 王麻子梗着脖子用力嘶吼,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放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却在这里聚众滋事,喊打喊杀!丝毫没有把村规戒律放在眼里,实在是岂有此理!” 伴随着一声如擂鼓般雄厚的怒斥,在场的人齐刷刷的变了脸色,眼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丝惧意。 古代乡村实行的是宗法制,手握重权的便是族长大人,龙泉村建村数百年,洪姓一直是第一大姓,因此族长的人选也一直由洪姓长老担任。 如今的族长名叫洪文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一般的小伙还要精壮。 他生性严苛,不讲情面,做任何事都以村规为据,村里的人大多都对他又畏又惧。 王麻子再也不复之前的凶狠与嚣张,哭丧着脸冲着面前的男人连连哀求。 “族长大人救命啊!这女人得了失心疯,要杀我灭口,您赶紧让人把她乱棍打死……” 洪文堂深知这个王麻子的为人,一个瞪眼就让他闭上了嘴。他盯着姚小谷的脸瞅了半天,脑海中终于有了些印象。 “你是姚家那个守寡的丫头,数月不见,竟然变得如此张狂!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要谁的命?” 姚小谷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若还是一味地斗狠,那才叫自寻死路。 她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柴刀丢了出去,一下子跪倒在族长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族长大人明鉴,若不是被逼上绝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能狠下心肠以性命相拼。大家都知道我死了男人,无处栖身,只能带着孩子躲在这间阴冷的山洞之中。可这些天良丧尽之徒却依旧不肯放过我,竟然撵上门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贱命一条也就罢了,可孩子们是无辜的,我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 姚小谷哭的声泪俱下,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洪文堂的眉头越皱越深,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严峻。 第12章 装神弄鬼 “王麻子,她说的可是真的?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废物,不好好在地里干活,成群结队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非打断你们的狗腿不可!” 王麻子被震的双耳发木,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替自己辩解。 “冤枉啊!族长大人可别听这个贱人搬弄是非,我们可不是来胡闹的,而是来捉妖的!” “捉妖?” 这一下不光是洪文堂,就连姚小谷都有诧异,如此蹩脚的理由也亏的王麻子能够说出口。 “我知道族长大人不信,可这段日子村里的确怪事连连,村口的那棵千年古树一夕之间竟然断成两半,还有村东头的那口百年老井也莫名干枯。这些都是大凶之兆,咱们龙泉村的的确确有了不祥之物!” “你给我闭嘴!” 王麻子的话让洪文堂心里十分不适,古人大多信奉鬼怪之说,可身为一村之长,维护村庄的和平与安定是他最大的责任,他决不允许有人造谣生事。 “王麻子啊王麻子,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占便宜没占到,就开始空口白牙往人身上泼粪水?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再敢胡说小心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王麻子立刻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不敢,不敢……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刘大仙人夜观天象,占卜所知。您若是不信就把他召来一问,便可真相大白!” 洪文堂心中一咯噔,虽然他对这个刘大仙也没什么好感,可此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他也无法安心。 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两名家丁立刻转身而去,不多久就一左一右架着醉醺醺的刘大仙赶了回来。 姚小谷一看这架势,心中便明白过来。看来这一切都是刘大仙捣的鬼目的就是为了报复自己! 洪文堂是个极其自律的人,自然也无法忍受刘大仙这邋遢至极的模样,挥挥手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 “大白天的你就不能少喝一点,我真怕你哪天会醉死在酒缸里!” “嘻嘻!族长大人有所不知,我喝的可不是酒,而是可以通天的神药!只有这样我才能听到神明的指示,捉鬼降妖,驱除污秽,保住龙泉村这一方净土!” 这个刘大仙说着说着竟然跳了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一段含糊不清的咒语,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是无比滑稽。可在场的除了姚小谷,其他人全都肃穆而立,露出一脸敬畏的神情。 待他跳完之后,两名村人立刻恭敬地走上前,扶着他仙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坐下。 “刘大仙人辛苦了,你的功劳乡亲们都铭记在心。只是有些话实在不能乱说,关于村中有妖异之相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洪文堂言辞急切,其他人也都竖着耳朵等待着刘大仙人的宣判。 “咱们龙泉村本是一块儿风水宝地,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我和大家伙一样希望咱们村能够永世太平,只可惜那些妖邪之物非要强行闯入,若是不想办法将其驱除,一定会遭受无妄之灾!” “这么说王麻子所言都是真的?仙人口中的妖邪之物究竟藏在哪里?难不成真的和石娘子有关?” 刘大仙用力的点点头:“我和这位石娘子无怨无仇,自然没有理由污蔑她。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弱女子流落深山,很容易被那些脏东西缠身,如今的她早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明明是个阴险小人,却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姚小谷简直恨得牙龈发痒。 “族长大人,这个刘大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您可千万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小谷是土生土长的龙泉村人,跟什么妖邪鬼怪没有半点关系,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呀!” 姚小谷跪地而行,一下子扑倒在洪文堂面前,那单薄无助的模样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 “这丫头毕竟是咱们村的村民,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刘大仙人还是要谨慎些,千万不能伤害了无辜!” “我知道族长大人宅心仁厚,只是此事关系到龙泉村的祸福运势,族长大人千万不能心软!石娘子虽然被邪物缠身,却并非全无解救之法。最要命的是洞里的那三个孩子,实乃妖邪转世,村里的种种异象皆是因此而生!族长大人一定要慎重待之!” “三个?” 一胎三子的确十分罕见,任是见惯了世面的洪文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王麻子忙不迭的起哄道:“是啊,正常人谁能一口气生下三个孩子,简直比得上族长家养的母猪了!刚才我们想看一眼孩子却被她百般阻挠,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 洪文堂虽然可怜这个无依无靠弱女子,却不敢拿整个龙泉村来冒险。 “刘大仙人说那三个孩子是妖邪转世,可否有确凿的证据?” “当然有!” 刘大仙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道袍,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破口袋,里面装的是开坛做法所需的各种物件。 “请族长大人派人把那三个孩子带出来,我能让他们立刻现出原形!” “不行!谁也不准动我的孩子!” 眼看局面越来越糟糕,姚小谷一下子从地上冲了起来,用身体挡住洞口,试图阻止这些不怀好意之人靠近自己的孩子。 两个家丁见状立刻跑上前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押到了一边,纵然姚小谷拼命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面对着这些凶神恶煞的村人,受到惊吓的虞婆婆险些晕死过去。可怜的三个孩子也能感受到危险来临,一个个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这些粗手粗脚的男人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还是王麻子脑子灵活,找来一块儿破木板,一股脑全都端了出去。 “你们这些畜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姚小谷的痛斥终于引来洪文堂的侧目,他面无表情地冲她点点头。 “事关重大,不得不让石娘子受些委屈。如果最后证明这三个孩子是清白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 第13章 不白之冤 “我呸!谁稀罕你的补偿?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谁知竟和这些饭桶一样糊涂,你根本不配当族长……” 两个家丁自然不会允许她对自家主子出言不逊,手下猛地一用力,姚小谷就痛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大仙人煞有其事地拿着一把桃木剑施起法来,只见他嘴中振振有词的围着三个孩子跳了几圈,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根暗沉沉的银针。 王麻子似乎对这套程序很熟悉,不等刘大仙开口,就解开包布露出三只红扑扑的小脚。 刘大仙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银针刺入孩子的脚底,殷红的鲜血顺着银针一滴滴滑落,全都汇集在一只粗瓷碗中。 “住手!你到底在干啥?不准动我的孩子,不准动我的孩子!” 姚小谷是真的有些急了,那银针看起来脏兮兮的,不知沾染了多少细菌,万一感染给孩子,结果不堪设想。 刘大仙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直到鲜血盖满碗底才肯收手。 王麻子满心兴奋地凑上来看,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些鲜血究竟有何异常。 刘大仙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紧接着一个转身将瓷碗放在身后的大石头上。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都显灵!”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碗中的血液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突然开始沸腾起来。一开始还只是细密的小泡,到后来竟然开始冒起白烟,那情景别提有多诡异,在场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变了,变了……” 王麻子满脸惊恐的指着碗中的鲜血,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待白烟散尽,众人才发现原本鲜红的血液竟然变成了幽幽的蓝色,就像一只波斯猫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危险的光芒。 “妖怪!妖怪呀!” 这些蓝色的血液算是彻底坐实了三个孩子的罪名,围观的众人发出鬼哭狼嚎的惊叫,一些胆小者甚至撒腿朝山下跑去,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都给我闭嘴!谁在鬼叫我就关他禁闭!” 洪文堂的脸色十分难看,可还是尽量保持镇定。他吩咐众人退到离三个孩子五丈之外的距离,还让家丁赶回洪家多带几个人手前来帮忙。 这一番折腾似乎用尽了刘大仙的全部体力,他虚弱的瘫倒在地,好半天说不出话。 “有劳刘大仙人,一会儿我让人送一桌上好的酒菜给您好好补补!只是这三个妖邪之物该如何处置?还请刘大仙人拿个主意!” “族长大人千万别客气,降妖除魔本是我的分内之事,实在不敢居功。今日幸亏咱们发现的早,这三个小妖刚刚转世,妖元不稳,暂时翻不起什么大浪。我已经用自己毕生的法力将他们镇压,只待月圆之夜便可用神器驱除!” 洪文堂暗自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一切都拜托刘大仙人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刘大仙轻轻的摆摆手,突然把目光移到了姚小谷身上。 “族长大人见笑,妖魔鬼怪我都不怕。可这位娘子动辄举刀动枪,我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万一误了大事可就糟了!” “刘大仙人所虑极是,要我说这个贱妇就一并处置了!” 王麻子的眼神充满狠厉,洪文堂对此却不置可否。 “既然刘大仙人说有化解之法,那我就让人把她押回洪家看管。等解决了这三个妖物,还请您重新开坛,扫清她身上的妖邪之气,将她重新拉回正道!” 刘大仙赶紧点头表示同意,只有姚小谷看到他眼底的讥讽与得意。 “不知死活的丫头,敢和我斗,我一定会让你遗恨终生……” 作为龙泉村的第一大户,洪家的宅院不仅占地面积大,所处的位置也极佳。三面环山,一面临河,站在房顶就能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虽说如此大的宅子,可除去伺候的下人,真正的主子却并不多。 洪文堂为人正派,一辈子只有一位结发娘子。洪夫人身体不好,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在病榻上度过,因此也只生养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洪少爷自幼跟着舅父习武,十五岁那年就中了武举。 洪文堂不愿让儿子重蹈自己的老路,一辈子窝居在深山之中,便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到江宁县衙,先是从打杂的仆役做起,没两年的功夫就被上峰看中,升为带刀捕快。 千万别小瞧了这个职位,那可比现代的警察还要威风的多。在村人眼中,洪大少爷算是端上了金饭碗,吃上了皇粮。光宗耀祖,风光无限。 也正因为如此,洪少爷一年到头在家中也住不到两日,平日里陪伴族长夫妇的只有小女儿洪沛儿。 这位洪小姐和姚小谷年纪相仿,从小就生得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再加上爹娘和兄长的宠爱,她绝对是龙泉村最最幸福的女子! 可说来也怪,自从十二岁生辰过后,这位洪小姐突然就转了性子,整日里闭门不出。除了爹娘和两个贴身的丫鬟,竟然再也没有旁人见过她的身影。 对此村里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可洪家对此却全无反应,依旧把女儿深藏在闺阁之中。 身为一族之长,洪文堂对待自己的村民还算宽厚。即使姚小谷被人视为妖邪,他并没有因此而苛待,只是让人把她锁在一间偏僻的杂物房中,还吩咐厨房给她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然而一想起三个孩子已经落入歹人之手,姚小谷便胃口全无。 她想尽办法想要逃脱,奈何这间屋子已经被围的像铁桶般,就连窗户都被人从外面钉死。 她骂也骂累了,哭也哭累了,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黑暗的降临。 洪夫人患有失眠心悸之症,受不得半点噪声。因此刚一入夜洪家就陷入了寂静之中,连狗叫声都听不到一句。 负责看管姚小谷的两个下人确定她插翅难飞,便放心大胆的回房休息去了。 姚小谷伸长脖子,透过窗户的缝隙朝外望,却只看到一轮清冷的弯月高高的挂在苍穹之中。 第14章 王麻子 姚小谷不由得悲从中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她却已经完完全全投入到母亲这个角色之中。她发誓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三个孩子,可终究还是食言了。 就在她即将绝望之际,不远处的竹林之中突然冒出一个灵巧的身影。借着皎洁的月光,她勉强看出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 这个女子看样子是出来散步的,她的手上拿着一束盛放的鲜花,一直低着头沿着脚下的石板路信马由缰的走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姚小谷的心头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待女子稍微靠近一些,她立刻压低嗓子轻声呼唤。 这一唤不要紧,对面的女子像是受到剧烈的惊吓,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两只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一般。 “小姐姐别怕!我叫姚小谷,也是龙泉村的村民,我不会伤害你的,能不能请你过来说话!” 女子终于回过神来,却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反而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扭过身拔腿要跑。 “站住!” 情急之下姚小谷忍不住发出一声厉斥,万幸没有惊动旁人,不远处的女子身形一震,犹豫了半天还是慢吞吞的转了回来。 姚小谷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发现女子脸上多了一层白色的面纱,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平添了一丝空灵之美。 看来这名女子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忌,并不希望旁人认出她。 姚小谷也不愿深究不管她是何方神圣,只要能够帮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她必将感恩戴德,莫齿难忘。 “你刚说……你叫姚小谷?” 女子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语气之中充满了谨慎与好奇。 “没错,我有三个孩子正陷于危难之中,我必须去救他们,否则他们一定会没命的。姑娘一看就是心善之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我求求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面对着姚小谷的声声哀求,女子却依旧不为所动。 “是族长大人把你关在这里的吗?那一定是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又如何能够相信你?”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难道族长大人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对的吗?他之所以会把我关在这里,完全是受小人蒙蔽。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会后悔莫及!” 姚小谷说的有理有据,对面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用两只芊芊素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裙子。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你若是不信,可以同我一起去亲眼见证。如果事实证明我所言非虚,那你就是间接的帮助族长大人挽回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他一定会感激你的!” 姚小谷说破了嘴皮子,可女子依旧默然不语。她只能一咬牙,将脖颈置于窗框上的一根铁钉之上。 “若那三个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今日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别!” 女子猛的跺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溜烟跑到姚小谷面前。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古代的夜晚的确静得可怕,姚小谷拉着女子的手在崎岖的山道上飞奔。 这样的经历对女子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紧张的同时还莫名有些兴奋。她咬紧双唇,努力跟上姚小谷的步伐,似乎有一种崭新的人生在前方向她招手。 姚小谷并不知道刘大仙住在哪里,她只能根据空气中飘荡的酒气慢慢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两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姚小谷却顾不上这些,看着眼前大门紧闭,她搬来两块石板试图越墙而入。 “你小心一点!咱们这样真的好吗?万一被人当成贼子抓起来那可就遭了……” 女子话未说完,姚小谷就已经上了墙头,面对她伸来的手掌,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 刘大仙虽然孤身一人,可住的地方并不小,只是疏于打理,导致破铜烂铁摆了一地,和垃圾场也没什么分别。 两人尽力闪避,可还是不小心撞倒一只破柜,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姚小谷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刘大仙早就喝得烂醉,四仰八叉地躺在卧房里,睡得像头死猪一般。 白衣女子竖耳倾听,发现正房后的柴棚里隐约有婴儿的啼哭,两人立刻猫着腰赶了过去。 这个天杀的刘大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三个孩子,他把他们带回家之后就随意的丢弃在冰冷的柴棚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姚小谷只觉得心都碎了,她连忙抱起哭到失声的小女儿,用温暖的胸膛重新唤起她的意识。 一旁的白衣女子何时见过这样凄惨的场面,赶紧脱下外袍把剩下的两个孩子紧紧裹住。 “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不愿,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在族长大人的默许下发生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姑娘帮我把孩子抱起来,咱们必须马上离开!” 姚小谷话音刚落,门外的灯笼突然亮了起来,带着一顶瓜皮帽的王麻子慢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这个贱人果然还是来了,也不枉我辛辛苦苦等到半夜!嘿,没想到你还能找到一个同伙,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还真是不少!” 姚小谷气得直跺脚:“王麻子!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哼!你还有脸说,几年前你大伯收了我三百个铜钱,答应把你嫁给我当婆娘!谁知一转头那个该死的老太婆就翻脸不认账,居然又把你许配给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傻子!我王麻子是谁?怎能受这般奇耻大辱?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王麻子的愤怒显而易见,可姚小谷却是头一回听说此事,那个财迷心窍的姚老大果真是害人不浅。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此事的确是姚家有错在先。只要你放了我们,我愿意十倍偿还!” “我呸!” 在火光的映衬下,王麻子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第15章 女中豪杰 “就凭你这个小贱人还敢跟我谈条件,你知道我前头那个婆娘是怎么死的吗?我王麻子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黄花大闺女做娘子,可她明明早就破了身子,还厚颜无耻的嫁给我,害我白白做了个绿头龟!” 村人只知道王麻子阴狠暴虐,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姚小谷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这个小贱人和她一样该死,如果当初你选择嫁给我,又岂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样,你是不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王麻子一个跨步突然蹿到两人面前,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吓得白衣女子捂着嘴发出一声惨叫。 王麻子身形一顿,如毒蛇般的眼神逐渐落到了女子身上。 “这丫头看身形不像是咱们村的,大半夜还蒙着脸也不怕招来个索命的野鬼!跟爷说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嫁人了吗?有没有和男人睡过?让大爷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够不够资格做大爷的婆娘!” 王麻子本就是个地痞流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送上门的机会。一把推开碍眼的姚小谷,伸手就要去扯女子脸上的面纱。 姚小谷心急如焚,生怕这个好心的姑娘会受到伤害,可霎那间画风突变,女子冷不丁地握住了王麻子的手腕! 紧接着便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妖异。 王麻子瞪大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姚小谷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个表面弱不禁风的丫头竟然还是一个怪力萝莉。 “我生平最恨你这种男人,明明是自己无能,却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女人身上。这些年你明里暗里欺负了多少无辜,可她们碍于自己的名声,大多都敢怒不敢言,今日我就要替她们讨回一个公道!” 蒙面女子一边说一边随手抓起一件农具,对准王麻子的下身狠狠的砸了下去。 这一下就连姚小谷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王麻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立刻就痛死过去。 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冲着女子连连拱手。 “失敬失敬,没想到姑娘还是女中豪杰。今日你也算是替乡亲们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以后村里的女人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白衣女子一脸淡然的弹了弹自己的衣袖:“举手之劳而已,其实我早就想惩治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日碰到我也算是他倒霉!”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你今日帮了我大忙,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如果姑娘愿意,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姚小谷言辞恳切,女子的眼中却闪过一道迟疑的光芒。 “你……你就叫我霜菊,我不爱出门,以后怕是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你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女子说完再也不肯多言,帮着姚小谷把三个孩子送回山洞,转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姚小谷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本以为自己和孩子被抓走之后,虞婆婆就会离开山洞,可谁知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之中。 “婆婆!” 姚小谷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与愤恨,祖孙两人抱着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小谷,你可吓死婆婆了,婆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三个可怜的娃娃,这才出生几天就遭此厄运,真真是老天无眼啊!” 虞婆婆见三个孩子哭的声音沙哑,连找来一些温水帮他们浸润干裂的嘴唇。 “丫头,这可如何是好啊?明日一早族长发现你逃跑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地方是待不了了,要不咱们就带着孩子走!”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有很严重的乡土情结,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门口。虞婆婆这把年纪还能下定这样的决心,的确是十分难得。 姚小谷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永平镇周边群山环绕,各路山匪横行,就靠她们两个弱女子完全无法保证孩子的安全。 “婆婆,麻烦您先带着孩子回家暂避,我一定要替他们洗脱冤屈,让他们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上!” 姚小谷很快就有了主意,将孩子安顿好后,她片刻不停地回到了刘家。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宿醉一宿的刘大仙总算是清醒过来,可刚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吓得他险些尿了裤子。 “你……你不是被族长大人抓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我绑起来做什么?赶紧放开我,否则我就喊人了!” 姚小谷冷冷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儿大的药丸塞进他的口中,不由分说逼着他吞了进去。 刘大仙领略过这个丫头的狠绝,心中顿时觉得惊恐无比。他张大嘴巴想要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可姚小谷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刘大仙人可别暴殄天物,这三尸脑神丹可是我师父耗尽毕生心血研制出来的独门毒药。中此毒者必须每隔三天服一枚解药,一旦延误体内的毒虫便会立刻发作,一点一点啃食中毒者的脑子,直到他成为一具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姚小谷语气平缓,躺在床上的刘大仙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整张脸变得惨白无比。 “你休想吓唬我,这世上哪里有这种毒药?我不相信,一点都不信!” “哦?看样子刘大仙人是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喽?你设下毒计陷害我和孩子,我本可以直接了结你的性命,要不是为了三个孩子清白,我还舍不得把这宝贝浪费在你身上呢!你要是不信,就深吸一口气,是不是能感受到左边的肋骨在隐隐作痛?” 刘大仙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终日醉生梦死,身体的各项感觉都比较迟钝,要不是姚小谷提醒,他怕是不会注意到这样细微的变化。 “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给我解药,快给我解药!” 第16章 洗刷冤屈 “刘大仙是聪明人,你若真想活命,那就乖乖按我说的去办。如果我和我的孩子有一点闪失,那你也只能跟着陪葬!” 姚小谷伸手轻轻一挑,刘大仙身上的绳索便落了下来,他懊恼的抱着脑袋,心中悔恨万分。 他在龙泉村随心所欲了十几年,没曾想却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如果时光倒回,打死他也不会去招惹这只母老虎。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最忠心的小弟昨夜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摔得还不轻,现在还在柴房里躺着呢。你最好赶紧去看看,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糟了!” 虽然姚小谷满脸含笑,可刘大仙还是听出了其中的话外之音,立马握着拳头冲出了门。 很快后院就传来一声惨叫,脸色铁青的刘大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用颤抖的手指着面前的女子。 “你可真够狠的!你倒不如直接杀了他!” 姚小谷漫不经心的撇了撇嘴:“死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着才能消减他的罪孽!时候也不早了,族长大人怕是正满世界找我呢,刘大仙人做好准备了吗?” 刘大仙此时的心情简直比上坟还要沉重,还没等走出大门脸色骤然改变,额头上青筋爆出,不一会儿就痛得满地打滚,还不停的用自己的脑袋撞击地面。 “疼!疼死了!杀了我!求求你快杀了我!” 姚小谷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他倒不像是在作假。情急之下她拼命压制住他的身体,用力按住他的百会穴和合谷穴,不停的用言语舒缓他的情绪。 剧烈的阵痛过后,刘大仙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浑身上下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通红的双眼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差点害死你,你为什么要管我?你说的没错,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受罪,这么多年我一直生不如死,可就是没有勇气自我了结,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废物!” 刘大仙说着说着竟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姚小谷听的心烦意乱,不得不大喝一声,勒令他闭嘴。 “把手伸过来!” 刘大仙抽了抽鼻子,一脸防备的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姚小谷不由分说抓过他的胳膊,深吸一口气,细细的替他把起脉来。 “肝阳上亢、肝风内动、瘀血阻窍、寒湿困表,你的头风之症由来已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刘大仙的眼睛越瞪越大:“老天爷,你竟然还会给人瞧病?这也太不可思议!” “少废话!这么多年你一直酒不离身,就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减缓痛苦,可这法子无异于是饮鸩止渴,不仅治不了你的头疾,还会加重肝脏的负担。你平日里挣了那么多黑心钱,怎么就不知道去找个大夫好好诊治一下!” 刘大仙满脸凄凉的摇摇头:“我这病是从胎里带来的,根本无药可医。我也不想长命百岁,何苦要白费功夫!”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赏给他一个白眼:“若都是像你这样招摇撞骗之徒,那自然是治不好的,可今日你既遇到了我,一切就不一样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能治好我的病?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没有人真的想死,刘大仙嘴上嚷着不信,心里却掀起一阵波涛海浪。 姚小谷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面色不善的洪文堂带着一帮家丁冲了进来。 “姚小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出逃!来人,立刻把她给我拿下!” 得到命令的家丁一拥而上,将姚小谷按在地上,刘大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族长大人此言差矣,我若真的想逃,又怎么可能让您这么轻易就抓住?我只是想让您知道,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有多么坚定,我的孩子不是妖邪之物,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姚小谷高高的扬着头,眼神之中竟然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悲悯,纵然是阅历深厚的洪文堂也忍不住疑惑起来。 姚小谷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族长大人生性正直,还请您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洪文堂沉默了半响,终于挥了挥手示意家丁将其放开。 姚小谷揉了揉险些脱臼的肩头,从厨房里拿出一只瓷碗,还顺势把菜刀丢在刘大仙面前。 一脸苦相的刘大仙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哆哆嗦嗦地捡起菜刀在胳膊上划了一下,很快就接了一浅碗热气腾腾的鲜血。 姚小谷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里面装的是一种透明的液体,她随便滴了几下,碗里的鲜血就像煮沸了似的开始冒起气泡来。 一旁的家丁吓得连连后退,看着刘大仙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姚小谷轻轻一笑,又往碗中加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原本鲜红的血液瞬间变成了蓝色,和昨日在山洞口发生的那一幕丝毫不差。 “妖怪,原来刘大仙也是妖怪!族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闭嘴!” 身为一族之长,洪文堂不是糊涂蛋,自然瞧出这其中暗藏端倪。 他大踏步地走上前,拎着刘大仙的领子,像捉小鸡一般把他提在半空之中。 “好你个刘半仙,欺天诳地,装神弄鬼,把我们当傻子耍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否则我立刻让人把你吊死在村口!” 刘大仙知道洪文堂向来说一不二,只能梗着脖子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我不是故意想诓瞒大家,这都是这一行的惯例,别人都这么干,我也是被逼无奈,族长大人饶命啊……” “族长大人息怒,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说谎,其实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小把戏,他就是利用大家敬畏鬼神的心理来到达自己的目的。” 看着众人懵懵懂懂的神情,姚小谷干脆当了一回老师,为这些古人讲了一堂极其生动的化学课。 “这东西叫做双氧水,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消毒剂,遇到血液就会发生化学反应,表面上看就像是鲜血在沸腾,最后再加上一点硫酸铜,立马就会变成蓝色。您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动手试试!” 第17章 收服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黄毛小丫头教育,洪文堂的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 他吩咐下人将这些害人的玩意全部没收,紧接着又把刘大仙五花大绑,准备押往祠堂受审。 “石娘子,实在对不住,是我愚昧无知,让你和孩子吃了不少苦头,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若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只要在我能力之内,我绝无二话!” “族长大人所言当真?” 在龙泉村的一亩三分地上,洪文堂的允诺简直比圣旨还要管用,姚小谷本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谋取福利,谁知她的提议却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刘大仙与我不共戴天,我一定要亲手处置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还请族长大人行个方便,把此人交予我!” 洪文堂心中不喜:“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会有如此重的戾气?他犯下这般重罪,自然逃不过一个死字,你又何必非要脏了自己的手?” 姚小谷挤了挤眉,调皮一笑。 “既然村规之中并未明言不许,那就说明我的请求是合理的,族长大人可不能出尔反尔哦!” 无奈之下洪文堂只能带着人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刘大仙腿下一热,这次是真的吓尿了。 “感谢石娘子的救命之恩,您就是活菩萨转世,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给您磕头了!” 面对这个感激涕零的男人,姚小谷努了努嘴,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我可没说我要救你,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轻易就死了!反正现在你人在我手上,我想怎么折磨都行!” 刘大仙一脸笃定的摇摇头:“不!我知道您不会这样对我,正所谓医者仁心,您这辈子就没有做恶人的命!” 姚小谷立马拉下脸来:“哼,你可不要自作聪明,别忘了你肚子里的那颗三尸脑神丹,你要是不服我现在就能让你尝到厉害!” “我服!我服得五体投地!从这刻起您就是我的主人,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就算您真想要我的命我也无话可说!”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刘大仙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直到脑门上现出一片血影。 “行了!姑奶奶我可不吃这一套,是死是活全靠你自己,你若是对我有用,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你多活一段日子。只是我生平最厌恶酗酒之人,你想在我身边做事,那就趁早改了这个毛病!” “行!我即刻就改!那一屋子酒缸我也不要了,全都送给您腌咸菜!我若是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也不配您以德报怨的救我!” 刘大仙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姚小谷却不敢全然相信。 “得了,你先把王麻子的事处理好,过两日我会送个药方过来,长期坚持服用,你的头风之症多少能够缓解一些!” 从刘家出来,姚小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捡了一条僻静的小道,绕到村西头的一座荒山上,虞婆婆的家正在此处。 谁知刚一靠近那间风雨飘摇的小土房,姚小谷竟然听到一声婉转的羊啼。 这可是件稀奇事,要知道买只羊崽子可不便宜,一般的庄稼户根本负担不起,村里能养得起羊的人家更是屈指可数。 她三两步跑上前,才发现这是一只小奶羊,那雪白的羊毛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婆婆!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听到呼唤的虞婆婆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在姚小谷的印象中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般开怀。 “小谷,你回来啦,我正在挤羊奶呢!你别看这只羊个头小,肚子里的宝贝可真不少!这一早上我都挤出了小半盆来,那三个娃娃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姚小谷侧耳倾听,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那几个孩子的确睡得十分安稳。 “之前我说喂牛奶,您还把我好一通教训,怎么今日突然就想开了?”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个娃娃胃口越来越大,光靠你一个奶妈子的确喂不过来,这新鲜的羊奶总比米浆要强得多!”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 姚小谷开心得直拍巴掌,每次她出门办事脑子里都像是安了一个警铃,生怕错过时间孩子们会忍饥挨饿,这头小奶羊的出现算是解了她的后顾之忧。 “婆婆,您真厉害!这么可爱的奶羊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虞婆婆手下一顿,眼中露出惊愕之色。 “这不是你从镇上买回来的吗?” 姚小谷一脸懵圈的摇摇头,虽然她早有这个打算,却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虞婆婆一下子急了,慌里慌张的站起身,指着门口的方向。 “今早天还没亮,就来了两个陌生男子从车上卸下这头羊,连句招呼都没打转头就走了。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也就没有多想,这下该怎么办?咱们挤了人家的奶,会不会有人来找咱们麻烦?” 姚小谷绕着小奶羊转了一圈,那是越看越欢喜,便当机立断决定将它留下。 “既然这只小羊和咱们有缘,那咱们就不能辜负了它。就算日后有人来找,大不了我再花双倍的钱把它买下,反正不能让三个孩子再饿肚子!” 这还是姚小谷第一次光临虞婆婆的寒舍,条件比她想象中还要艰苦的多,年久失修的房子已经裂了好几个大缝,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两人决定还是带着孩子返回山洞,至少能够住的心安一些。 她们前脚才收拾妥当,紧跟着就看到几个粗使婆子抬着扁担上了山。 这些人都是族长家的帮佣,奉主人命令送来一些粮食和衣物,姚小谷心里清楚,这是洪文堂对自己蒙冤受屈的补偿。 几个婆子都是第一次见到三生子,一个个稀奇的不得了,围着石床瞧个不停。 “这可真是天降奇缘,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敢相信有人能一口气生下这么多孩子,还个顶个的俊俏可爱。尤其是这个虎头虎脑的二小子,生来一副官相,长大可还得了!” “依我看这个小丫头才是真的绝,这眉眼长得就像年画娃娃一般,以后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石娘子,你是真的有福了!” 第18章 跟班 姚小谷心中纳闷,刚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差别,这些婆子们居然能一眼就分辨出谁是哥哥,谁是妹妹,这眼神也是十分毒辣。 “哼,现在看出好来了,昨日里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妖怪。我老太婆那样跪着求你们,你们却没有半点慈悲心肠,简直猪狗不如!” 虞婆婆心中有气,说出的话自然不会好听,几个婆子终于闭上了嘴,脸上现出一片尴尬之色。 姚小谷一脸大度的挥了挥手:“不知者不怪,其实村里人都是受害者,以后咱们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能再被那些宵小之徒蒙蔽心神。” “石娘子说的对!要怪就怪那个天杀的刘忽悠,这些年咱们哪家哪户没被他坑过银钱,真是想想都可恨,娘子千万不要放过他!” 几位婆子义愤填膺的痛斥一番之后便起身告辞,虞婆婆把地上的礼物清点了一遍,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族长出手倒是大方,这些东西够咱们吃上两三个月了,刚好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把身子好好保养保养比什么都强!” 这场风波的确让姚小谷耗费了许多心神,再加上深夜奔走划伤了小腿,她便应了虞婆婆的要求,在家里休息了两日。 第三天清晨,她还是背着竹筐出了门,她心里很清楚,靠旁人的施舍只能解一时之困,想要真正改变人生还是得依靠自己。 不远处的大石头下有一个略显笨拙的身影正在默默的等着她,看到她立刻满心欢喜的站了起来。 “谢天谢地,总算是等到您了,我还怕是自个儿晚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呢!” 村里人都知道刘大仙儿有睡懒觉的习惯,绝不会在日上三竿之前离开床榻,像这样天不亮就起身对他来说绝对是破天荒头一回。 姚小谷却毫不客气的赏给他一个白眼:“你等我做什么?” 刘大仙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这话说的,您是我的主人,自然是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少废话!我知道你是为了解药而来,不过我现在没空,你就在这里等着,天黑之前我总归是要回来的!” 姚小谷作势要走,刘大仙赶紧寸步不离的跟了上来。 “我知道您要上山采药,我就当您的跟班,给您探路,保护您的安全!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反正您别想赶我走!” 姚小谷停下脚步,用审视的眼光定定地望着他。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可考虑清楚了?” “当然!实话跟您说,您给我开的那个药方简直太神了,我才吃了两天而已,这天灵盖就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痛了。这种感觉我不知该如何向您形容,就像是压在我身上多年的大山突然间就被移走,我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刘大仙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接过姚小谷手中的竹筐,姚小谷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改变,就连身板看起来都比从前笔挺了许多。 “刘大仙人这两日没有喝酒?” “没喝,一滴都没喝!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虽然混蛋,可也没有糊涂到好歹不分。您处处为我着想,我要是再不听您的那还算是人吗!” 姚小谷满意的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深褐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刘大仙如获至宝,问也不问就塞进嘴里,由于药丸太大,还噎的他直翻白眼。 “多谢石娘子赐药!您一定会有福报的!” 姚小谷懒理他的马屁,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和他拉起家常。 “如果我没记错,刘大仙应该不是土生土长的龙泉村人,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地方,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穷乡僻壤?” “石娘子饶了我,可别再叫我大仙了,我本名刘二牛,现在村里人都喊我刘大忽悠。我从小无父无母,在一座鱼目混杂的道观中长大,正经本事没学着,歪门邪道倒是见了不少。长大后我不甘心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也想找个靠谱的名医好好治治我的头疾,于是我就穿着一身道袍四处流浪去了!” 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无奈与悲苦,姚小谷心中一阵唏嘘,对他的厌恶也减了几分。 “这一浪就是二十年,可我却一事无成。没银子,没家人,没朋友,头痛之症更是愈演愈烈,到最后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龙泉村,这里的村民异常朴实,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无条件的相信,于是我便决定永远留在这里。就算哪天死了,也不至于曝尸荒野!” “刘二牛啊刘二牛,你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看来人心太善也并不完全是件好事,遇到你这种心术不正之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刘二牛哈哈一笑,连忙拱手求饶,过去的错误无法弥补,从今往后他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姚小谷带着他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刘二牛被山谷中壮丽的景色所震撼,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天爷,我在村里住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这里还藏了一处世外桃源。不对,应该说是一个聚宝盆才对,这么多药材能卖多少银子,想想就让人激动!” “瞧你那点出息,光靠老天爷的赏赐,总有枯竭的一天。咱们不能浪费了这么肥沃的土壤,一定要想办法物尽其用。” 刘二牛一脸迷惑的抓了抓脑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姚小谷站在一块儿高高的大石头上,踌躇满志的眺望着远方。 “我想把这座山谷全部开垦出来,人工培育药材,到时候微风一吹,满山遍野都是药香,就像诗里说的,春风和煦满常山,芍药天麻及牡丹,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 刘二牛是个粗人,能辨出几种药材已是极限,与他读诗无异于是对牛弹琴。 “石娘子所言自然是极好,可从古至今这药材都是采药人辛辛苦苦,翻山越岭寻觅而来。我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像种地瓜一样把它们种在地里,这真的能成功吗?” 第19章 医闹 刘二牛会有这样的顾虑也在情理之中,古人觉得每一种药材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灵性,只有顺应天时地利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姚小谷知道一时半会无法让他转变思想,等到真正做出一点成绩来才能彻底让他信服。 她丢给他一把铁锹让他从最东头开挖,事实上刘二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过农活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挑战。 姚小谷采了一筐苦参,近来秋雨连绵,湿气极重,很多人都得了泡疮痈疖,这苦参有清热燥湿的作用,如今正是紧俏。 她要去镇上卖药,刘二牛虽然累的气喘吁吁,可还是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继续干活,算起来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定决心想要踏踏实实去做一件事。 姚小谷自然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交代了几句便自顾自的下了山。 待她赶到镇上时已是正午时分,以往这个点百草堂早就没了病人,可谁知今日却是热闹非凡,就连门口的大街上都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姚小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杀出重围,挤到人群的最前面。 眼前的情景着实不妙,只见一个骂声连天的妇人带着一大家子将百草堂的大门堵的严严实实,连大门两侧挂着的对联都被这些满心愤怒的人撕的粉碎。 “我可怜的儿啊,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今日你们若是不把我儿的性命还来,我老太婆就一头磕死在这里,让全镇的父老乡亲都看看,你们徐家是如何倚财仗势,草菅人命的!” 永平镇本就不大,经常上街的人都知道这位粗声粗气的老妇人是屠户杨黑子的老娘,早些年还帮着儿子扛猪送肉,自从去年有了儿媳之后就留在家里享起清福。 杨黑子虽然是个粗野屠户,可为人豪爽,不拘小节,镇上的百姓对他印象尚可,只是谁能想到一个体壮如牛的男人会突遭横祸。 “当家的,我求求你,你快睁开眼看看,这个家没了你可怎么成,你真的忍心就这样抛下我和孩子……” 一个神情哀切的年轻女子趴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她就是杨黑子刚娶不久的婆娘,名叫李桂香。 此时的她正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这样的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 姚小谷伸着脖子往大堂里瞅,只见角落里躺着一个身着粗布的男子,两位老大夫正围着他手忙脚乱地忙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两位老大夫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季掌柜,此人气息已绝,再无回转之力了!” 这声宣判毁掉了老太太最后的希望,一阵天晕地旋过后她便一头栽倒在地。 李桂花猛的扑上前,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娘……” “庸医杀人!庸医杀人啦!你们这些心狠手毒的奸商,害了我大哥的性命,今日我就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一个身穿短褂的年轻男子满脸悲愤地冲进大堂,朝着两位老大夫扑去。 季掌柜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阻拦,却被暴怒的男子一把推倒在地。 季掌柜急的哇哇大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拦住他!”伙计们这才回过神来,齐心协力和那名男子纠缠在一起,大堂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都给我住手!” 紧要关头一身长袍的徐青佑终于现身了,他的气息稍显急促,想来是听到消息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徐大少爷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伴随着杨老太太的悠悠转醒,杨家人也暂时冷静了下来。 一身狼狈的季掌柜抢着想要说什么,却被徐青佑彻底无视,他径直走到杨老太太面前,扶着她在太师椅上坐好。 “杨老太太请节哀,发生这种事我也很悲痛,徐家和杨家也算是老街坊了,想当初你们母子俩还给我府上送过一段时间的猪肉。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令人扼腕叹息。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儿,我徐青佑郑重承诺,如果您的儿子真是因为百草堂的过失才丢了性命,那我一定会承担到底!” 徐青佑言辞恳切,可杨家老太太依旧老泪纵横,不停地摇着头。 “晚了,太晚了,人都没了,你又如何承担?都是我老太婆的错,我不该听你们忽悠,如果不是那副催命的汤药,我儿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徐大少爷的脸色越发冷峻,他接手百草堂这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旦处理不好,必将对这间百年药堂的声誉造成严重的影响。 季掌柜再也忍不住,三两步走上前,对着众人大声辩解。 “杨家老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儿子的死跟百草堂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今日一早你说你儿子肝火旺盛,情绪失常,请大夫给他开一剂清心安神的药。刚刚我也查了药方,全都是一些最基础的药材,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问题,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去你的!你这个黑心肝的大烂人,事到如今还想用这种方法来欺负我们这些不识字的大老粗?那什么药方都是你们自己写的,根本证明不了什么,我大哥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就是因为吃了你们一剂药,立马就不行了,这是事实,你们别想抵赖。我知道你们徐家在永平镇一手遮天,可今日你们若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去江宁县衙击鼓鸣冤,我就不信天底下没人能治得了你们!” 徐青佑看着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李桂花见状连忙起身解释道:“这是我娘家表弟丁开,这两个月我在家里保胎,不能去铺子干活,表弟知道后就自告奋勇前来帮忙。今天上午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相公不对劲,一口气把他从家中背来,可还是没能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李桂花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无论旁人如何相劝都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徐青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两位老大夫身上。 “胡大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20章 勒索 这位头发花白的胡大夫也算是百草堂的老人了,虽说医术平平,可坐诊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事实上他和另外一位秦大夫早已到了古稀之年,若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他们也不可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回大少爷的话,那杨黑子送来时就已经断了气。可杨老太太非要逼着我们施救,我们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怎能将死人救活,这不是瞎胡闹吗!” “胡说!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还特意检查过,我大哥他心跳脉搏俱在,明明是你们这些无德的庸医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失故意拖延时间,才害了我大哥的性命!” 这位名叫丁开的男子年纪不大,个头却十分魁梧,模样也生得俊郎,虽然他不是杨家人,可此时俨然已经成了两个妇人的主心骨。 徐青佑自然不会浪费口舌和他争辩:“胡大夫,你可看仔细了,那位杨兄弟究竟因何而死?” 胡老大夫面露为难之色,他之前并未见到过杨黑子本人,对他的身体状况完全不了解,有些话的确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只能说他并未受过外伤,至于具体的原因还得到江宁县衙请专业的仵作前来探查!” “放你娘的狗臭屁!” 面前的丁开暴跳而起,挥舞的拳头险些砸到胡老大夫的脸上。 “江宁县衙离咱们这里天远地远,来回一趟至少得两三天,到时我大哥的身子都臭了,还能看出什么?别人糊涂,我可不糊涂,你休想用这些推脱之词糊弄我!” 徐青佑转过头定定地望着他,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那依你说此事究竟该如何?” 丁开脸上的怒意终于有所收敛,他低下头凑到杨老太太耳边一阵低语,杨老太太哭的老泪纵横,最终还是沉痛地点了点头。 “徐大少爷应该也清楚,我杨大哥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说没就没了,留下两个柔弱妇人,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无力和徐家抗衡,可该有的补偿你们必须给!” 心中憋闷的季掌柜一听此言立马蹦了起来,指着丁开的鼻子放声大骂。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们是专门来碰瓷的。我劝你们最好死了这份心,我百草堂绝不会背这口烂锅!” “相公!你死的好惨呐,我却不能替你讨一个公道,还有什么脸面再苟活于世,你等等我,我这就随你一同去!” 一直低头哭泣的李桂花突然一跃而起,朝着门口的大柱子撞去。亏得两个小伙计眼疾手快将她拦了下来,否则怕是要血溅当场。 “你们害死一个还不够,还要斩尽杀绝吗?徐大少爷若是不能决断,我就去找徐老爷,他不是一向以大善人自居吗,今日我就要扒下这张虚伪的面皮,让世人看看你们冷血无情的真面目!” 丁开说着转身欲走,徐青佑神情突变,立刻开口叫住他。 “你说,想要我百草堂如何赔偿?” 丁开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只是老的老,小的小,总要保全她们日后的生活。我丁开受老太太的委托,就自作主张说个数!” 在众人的瞩目下,丁开慢腾腾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徐青佑的眼前晃了晃。 “区区一百两银子,对徐大少爷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您肯点头,我立马把我大哥背回去,以后也绝不会再来找您麻烦!” 季掌柜忍无可忍:“你说什么,一百两银子?你也真开得了口!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如今人市上不要五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壮劳力,你们想借死人发财,就不怕遭报应吗?” “该遭报应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为富不仁,自以为是的狂徒!难道徐大少爷心里也认为穷人的命就天生下贱吗?”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刁钻,面对着满大街的百姓,徐青佑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徐家先祖之所以创立这间药堂的目的就是扶危救困,百草堂也会定期举行义诊,每年送出的药材更是不计其数。在我心里每一条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根本没有贵贱之分,杨兄弟的遭遇的确可怜,出于人道之心,我愿意提供微薄之力!” 季掌柜急得直跳脚:“大少爷三思啊,这些人明显居心不良。今日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徐大少爷果然仁义,我替老太太和我姐姐谢谢您了!” 心愿达成的丁开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恭恭敬敬的对着徐青佑行了个大礼。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有人感叹杨黑子死的不明不白。更多人却是忍不住心生羡慕。 毕竟对大部分穷苦人家来说,一百两银子绝对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足以改变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的命运。 季掌柜虽然不情不愿,可主子已经发下话了,他也只能安排账房提银子。 也许是被这闪闪的银光晃花了眼,丁开的手都开始忍不住的颤抖,唯有杨老太太哭的更凶了。 季掌柜写了一份收据,提醒他在上面签字画押。 “慢着!” 姚小谷并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可此事从头到尾办的都毫无道理,她实在无法再袖手旁观。 “姚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青佑一眼认出了这个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奇特女子,看着她那双比秋水还要沉静的眸子,他莫名觉得心里一松。 “哼,我要是不来怎会知道表面精明的徐大少爷内里竟然是如此糊涂!您只想尽快平息这场闹剧,可一百两银子事小,百草堂的声誉却是千金难换!” 姚小谷背着竹筐大踏步地走进药堂,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个身材娇小的陌生女子,眼中不由得露出惊诧之色。 丁开心中焦躁,生怕这个臭丫头会坏了自己的好事,立马冲着她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你是个什么东西,想看热闹滚到外边去,再敢胡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第21章 死因 这样的威胁对于见惯了风浪的姚小谷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大堂的最深处。 一张简易的竹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闭眼多时的男子,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得到真正的休息。 姚小谷从怀里掏出一副形状诡异的手套,那是她趁着前两日休息时用两副羊肠缝制而成,虽然有些挥之不去的味道,可从功能上勉强能够充当简易的医用手套。 就在她即将碰触到尸体的那一刻,一只温润的手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姚姑娘,你想做什么?这位杨兄弟的的确确是没了,难道你还能让死人复活不成?” 徐青佑的眼神有些怪异,一般的女子见到死人铁定会吓得花容失色,这丫头实在是胆大的令人心惊。 “徐大少爷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你知道吗,尸体也是会说话的,我们若是不仔细去听,只会让死者死不瞑目!” 丁开眉心一跳,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嗓门儿也跟着大了起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人死了还会说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丫头满口疯言疯语,徐大少爷为何还不把她撵出去?” “姚姑娘是我的座上宾,还请你嘴上放尊重些!” 略微思付了片刻,徐青佑慢慢的松开手,不知为何他开始相信这个女子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不行!我相公已然惨死,你们却连他的尸首都不放过,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今日谁若是敢碰他一下,我就和他拼了!” 虽然身怀有孕,可李桂花的身形依旧十分敏捷。她伸开双臂就像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母鸡,瞪着眼睛怒视着姚小谷。 姚小谷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些古人眼里十分突兀,她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杨大嫂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弄清楚杨大哥真正的死因。你是他的妻子,应该也不想看着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离开人世?” 李桂花的情绪更为激动:“什么叫稀里糊涂?他就是被这些庸医害死的!都说死者为大,你这样折辱他的尸首,难道就不怕我相公半夜找你索命吗?” 姚小谷呵呵一笑:“冤有头债有主,这鬼魂可比人聪明多了,他怎么也找不到我头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日不管你说破天,反正我不许你碰我相公!” 李桂花说完一下子扑到杨黑子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围观的群众纷纷动了恻隐之心,指责姚小谷不敬死者,仗势欺人。 眼看事情无法再继续下去,悲痛到失语的杨老太太突然扶着墙站了起来,颤巍巍的走到姚小谷面前。 “你真的有把握弄清楚我儿的死因?” 姚小谷点头如捣蒜:“不敢说百分之百,可其中若真有什么隐情,我一定如实相告。” 杨老太太艰难的点点头,昏黄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娘!您可别上了这丫头的当,她明显是跟这些人一伙的,相公已经够可怜了,我只想让他入土为安!” “桂花,娘明白你的心思,我儿虽然是个粗人,可生性爽朗,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他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我这个当娘的唯一能够为他做的!” 杨老太太挥了挥,示意儿媳不要再阻拦。李桂花还不肯罢休,却被两个伙计强行拉到了一边。 姚小谷检查的很仔细,从死者的头部开始,扒开他的眼睑和口鼻,还用棉布提取了一些残留的口腔粘液。 季掌柜和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觉得膈应至极,纷纷转过头不忍直视。 或许是为了掩饰心里的紧张,丁开抱着胳膊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我就不信你还真能看出什么?”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杨黑子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夜寅时左右。老太太怎会今晨还来百草堂抓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姚小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在人群中想起一个炸雷。杨老太太猛的抬起头,眼中露出一片迷茫之色。 李桂花一个激灵,就连身子都跟着颤抖。 “你胡说!我相公明明是来到百草堂之后才咽气的,你为了替这些人开脱,真是什么谎都敢说!” “此等大事我怎会乱说,请老太太仔细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今天早上您是否真的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杨老太太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满脸疑虑的摇摇头。 “当时天还未亮,我又老眼昏花,站在门口看的并不真切。我儿不让我进屋。怕自己把病气过给我。可我的的确确听到他的声音,他说自己难受的厉害,让我到药堂替他抓副药回去,在咱们家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一下子就慌了神……” “那药抓回去之后呢?您是否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喝下?” “没有。” 杨老太太的表情十分懊恼:“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进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半天都没能爬起来,是桂花把药煎好送到我儿房里去的!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儿媳的哭声,很快丁开就背着我儿飞奔而出。我知道大事不妙,就大声唤来两个邻居,请他们扶着我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能见到我儿最后一面!”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你只是通过声音来判断杨兄弟的情况,至于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也不能确定!” 徐青佑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姚小谷冲着他微微一笑,眼中尽是赞许之意。 杨老太太眉头紧锁:“不可能,家里除了我就只有桂花和丁开,他们两人都是我儿的至亲,又有什么理由欺骗我?” 姚小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指着死者的手腕和脚踝处,上面是一道道乌青的勒痕,看起来分外触目。 “这是什么?我儿什么时候受了伤,我怎么都不知道!” 第22章 作孽 “这是捆绑留下的痕迹,说明杨黑子在生前曾被人控制!他的指甲和嘴唇都呈青紫色,眼结膜还有点状出血,唾液里也有大量血丝,种种症状表明他很可能是窒息而死!” 此言一出,大厅里寂静一片,众人像是没有听懂她话中之意,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窒息而死?你是说他是被人谋害的?” 徐青佑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永平镇民风淳朴,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从未听说过有凶案发生。 若姚小谷的判断属实,必将在小镇上掀起轩然大波! 姚小谷并不是信口开河,想当年上大学时班里曾经掀起过一阵“探案风”,大家一个个都化身法医秦明,对着实验室里的尸体冥思苦想,非要从中找出一些异常之相才肯罢休。 “凶手的作案手法简单粗暴,想要确定死因并不是难事。徐大少爷若是心存疑虑,那就派人去县里请一个专业的仵作前来证实!” “不必了!既然是凶杀那就必须移交官府,我这就让人准备车马,把杨兄弟的尸首连同嫌疑罪犯一同送往江宁县!” 徐青佑猛的回过头,一记凌厉的眼神死死的钉在男人身上。 丁开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一时间慌乱无措,连连后退。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过!你们别听这个死丫头胡说,她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杨兄弟是个杀猪匠,身强体壮,孔武有力,除非是最亲近的家人,否则一般人很难将他制服,这么一算唯有你的嫌疑最大!” 徐青佑步步紧逼,丁开的面色惨白如纸,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显然是心虚至极。 “至于你究竟有没有罪需要县老爷去审判,而我的任务就是送你去见他!” 徐青佑话音刚落,季掌柜就忙不迭的招呼伙计准备车马,他要让全镇的百姓都知道,敢打百草堂的主意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你们谁都不准动他,谁敢碰他一个指头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神色惊恐的李桂花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横冲直撞的来到丁开面前,将他紧紧的护在自己身后。 “杨大嫂这是何意,他很可能是杀害你相公的凶手,你还要这样护着他?又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青佑的猜测立刻得到了季掌柜的拥护,他猛的一拍巴掌,用愤怒的眼神瞪着眼前这对姐弟。 “没错,距离人死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作为贴身侍奉之人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可你却选择和他一起哄骗自己的婆母,还妄图借此机会敲诈一笔,实在是其心可诛。你老实交代,你们二人是不是同伙?” “不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桂花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要随意攀扯!” 到底不是杀人如麻的惯犯,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丁开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李桂花想要阻止已不能够。 “这个短命鬼的心肠比他的脸还黑,我辛辛苦苦给他帮了这么多天的忙,他却连二两银子都不肯借给我。我想要逼他给钱,可他非但不肯就范,还用恶毒的言语咒骂我,我一怒之下就用棉被捂死了他,还威胁桂花替我保密,否则我就拿她肚里的孩子开刀!” “畜生!我们杨家哪里对不起你,你怎能下此毒手,你把我儿的性命还给我,还给我……” 得知真相的杨老太太心神俱碎,没想到害死她儿子的竟然是她最中意的小辈,早知如此当初她绝不会引狼入室。 杨老太太猛地扑上前,尖利的指甲在男子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护弟心切的李桂花不惜用自己的孕肚撞向婆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人纷纷栽倒在地。 “桂花!你怎么样了桂花,你可别吓我……” 看着女子身下缓缓流出的鲜血,原本满脸戾气的男子瞬间变成了一个惊慌无措的孩子。 他将女子紧紧的抱在怀中,不停的用手抚摸她的脸颊,眼神之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怜爱。 “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快救救他,快救救他,我杨家不能绝后啊!” 杨老太太趴在徐青佑脚下嘶声哀嚎,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已然是她最后的希望。 作为一个医生,姚小谷对李桂花这样糟践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可事已至此,还是救人要紧。 谁知她刚刚伸出手,面前的女子就冲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满是决绝之意。 “你不用管我,这世上除了开儿,没有人能够拯救我。这孩子根本不是杨家的种,你们也不用觉得可惜,我带着他一起离开,总好过留他一人面对这冰冷的人世!”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桂花的话给了杨老太太重重一击,那份痛苦比失去爱子还要令人绝望。 她艰难的朝着儿媳爬过来,想让她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桂花,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就是一个混蛋,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只想让你和我们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我真的不想连累你啊!” “好啊,你们姐弟俩竟然敢违背人伦,暗度陈仓。可怜的杨黑子,就被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给活活害死,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季掌柜生平最恨这些男娼女盗之事,若不是主子在场,他只怕立刻就要把这两个贱人暴打一顿,丢在大街上示众。 杨老太太感觉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随风而散,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结果却喷出一口腥苦的鲜血,很快便不省人事。 姚小谷连忙招呼胡大夫拿来一些行气活血的药丸喂她服下,确定没有生命之忧才让伙计把她抬到后院歇息。 李桂花见此竟然咧嘴大笑,那笑声听在众人耳里简直比鬼哭还要渗凉。 “这就叫善恶终有报,有这样一个恶毒的老太太,杨家的香火注定要早早断绝!你这个讨人厌的老王八,儿子都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我知道你恨惨了我,那就跟我一起下地狱!” 第23章 请客 众人心里只觉得十分奇怪,从前从未听说杨家婆媳之间有什么龃龉,没想到这个小媳妇竟然会恨到如此地步。 “开儿,谢谢你,这么多年不管遇到多少糟心的事,都一直不离不弃的陪着我。要不是你我只怕早已坚持不到现在,这辈子一直让你等我,今日我就先走一步,咱们一家三口就在黄泉道上相聚!若有来世,我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 李桂花对着深爱的男子动人一笑,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银簪刺入自己的胸膛,亲手了结了这短暂而又无望的一生。 “桂花!” 丁开仰着头发出一声怒吼,有一个问题折磨了他很多年,令他形销骨立,彻夜难安。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长相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季掌柜生怕他也会畏罪自裁,赶紧带着几个伙计将他压倒在地,拿出一根手臂粗的麻绳把他五花大绑。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人是我杀的,我只想弄一笔银子带着桂花远走高飞,可惜老天爷从来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你们放心,我会认罪伏法的,我不想以戴罪之身去见她,我要干干净净的和她重新开始!” 丁开说完突然抬起头盯着姚小谷的眼睛,被一个杀人犯这样盯着,一般人只怕早就吓得心惊胆战。 徐青佑立刻朝前跨了一步,拦在姚小谷身前,彻底阻断了这道冰冷的目光。 “此事与旁人无关,你心中若有怨气大可冲着我来!” 丁开凄然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好怨的,能和心爱的人同生共死已是最大的福气。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不要把她的遗体留在杨家,随便找个无人之地安置下来,哪怕一把火烧了都行,我知道她再也不想和那个家有半点瓜葛!” 这是杨家的家事,徐青佑并没有资格插手,可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死人和活人先后被带走,地上的鲜血也被冲洗干净,一切了无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待围观的众人散去,季掌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愣了半天,突然带着满堂的伙计跪倒在姚小谷面前。 姚小谷冷不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季掌柜,您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小辈哪里担的起你如此大礼,您快快请起!” 季掌柜非但不起,反而还带着众人恭恭敬敬地冲着她磕了几个响头。 “说来惭愧,都怪我有眼无珠,三番五次怠慢了姚姑娘。今日若不是您仗义出手,这事还不知要闹到什么程度。您不仅替主子挽回了颜面,还帮我们保住了饭碗,我们给您磕几个头是理所应当!” 姚小谷急的直搓手,只能向身旁的徐大少爷求助,谁知他却面含微笑的点了点头。 “季掌柜说的没错,你有资格受此大礼,不光是他们,我也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你!” 姚小谷哪里受得了这个,一个闪身躲出去好几丈远, “举手之劳而已,徐大少爷千万别客气,日后我还指着您赏饭吃呢!” 徐青佑哈哈一笑,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想吃饭还不简单,说实话我也还饿着呢,今日就由我作东请姚姑娘吃顿便饭,您可一定要赏光!” 此等好事姚小谷自然不会拒绝,她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有下过一顿馆子,想想竟忍不住心生雀跃。 徐青佑带着她在街上穿行,很快就来到了永平镇最大的酒楼,取名悦来居。 这悦来居虽然只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可碧瓦朱檐,古香古色,门口还摆了两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在小镇上已经算是顶顶气派的建筑了。 门口的小二见到徐青佑十分客气,径直将两人带到二楼的雅间,里面的装饰颇有江南风韵,素雅的调色让人很快就能放松下来。 徐青佑将菜单放到姚小谷面前,十分豪气地任由她点。 姚小谷心中一动,立刻便明白过来。 “季掌柜说这半条街都是徐家的产业,那这间酒楼一定也是你开的喽?” 徐青佑眼中的笑意更盛:“我这人天生嘴馋,这些年四处游历,算是把东西南北各大菜系都吃了个遍,若是碰到十分中意的,我就花钱将菜谱买下,最后便集成了这张菜单。看着虽然杂乱无章,可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 姚小谷心中越发期待,恨不得把那些新鲜的菜名全都点个遍。 有东家在此,后厨也格外给力,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菜全都上齐了。姚小谷看着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口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太香了!多谢徐大少爷的款待,我就不客气了!” 姚小谷率先夹起一个炸丸子,从模样上看就是缩小版的红烧狮子头。可轻轻咬上一口,鲜美的滋味立刻在口腔中爆开,令人忍不住连连点头。 “这道菜必须选择三肥七瘦的上等猪肉,不能直接上案猛剁,要挨刀切成碎丁,越碎越好,这样才能保持最佳的口感。再加上新鲜的荸荠,刚刚采摘下来的油菜,加蛋清搅拌上劲,炸的时候一定要猛火快出,片刻都不能耽搁!” 徐大少爷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老饕,竟然能把每道菜的做法说的有头有尾,姚小谷一边吃一边冲他竖起大拇指。 “太棒了!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丸,没想到堂堂徐家大少竟然还精通烹饪,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徐青佑板着脸故作恼怒:“哦?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五谷不分,只能等人伺候的饭桶?” 姚小谷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徐大少爷千万别误会……” 徐青佑“噗嗤”一笑,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促狭。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我哪是那般小气之人。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没有生在徐家,不用处理这些繁杂事物,说不定我还能成为一个榜上有名的大厨。那些食客们慕名前来。吃着我亲手做的菜,该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第24章 洪大小姐 “徐大少爷果真这样想?” 姚小谷感到十分惊奇,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一个富家子竟然会有这样朴实的理想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姚小谷立刻闭上嘴埋头苦吃,转眼就干掉了一碗大米饭。 “你别光吃饭啊,这道紫参野鸡汤是我特意交代后厨为你做的。你太瘦了,脸色看起来也不佳,的确需要好好补补。从今以后这悦来居就是你的伙房,你想吃什么尽管来,全都记到我的账上!” “那怎么行!” 姚小谷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防备之意。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出不了什么大力,徐大少爷用不着为我费心!” 徐青佑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所言,只是愣愣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姚小谷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你想干什么,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你想用一顿饭就骗住我那是不可能的!” 徐青佑怯生生地伸出手:“你的下巴上沾了俩粒饭黏子,就在这里!” 姚小谷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徐青佑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进来倒茶的伙计吓了一跳,少东家生性沉稳,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不冷不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开怀的笑容。 姚小谷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自己果真是得了失心疯,这镇上不知有多少妙龄女子排着队想要靠近这位徐家大少,他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这顿午宴总的来说还算是宾主尽欢,姚小谷吃的十分满足,临走时还打包了两样容易克化的点心给虞婆婆尝鲜。 徐青佑本想多送送她,谁知贴身的小厮慌里慌张的跑来在他耳旁一阵低语,他的神情瞬间变得紧张,匆忙告辞之后转身往家中奔去。 姚小谷并没有多想,赶在落日之前回到了村里。 自从有了那头小奶羊之后,三个娃娃的饭量大增,这几日不光是体重在蹭蹭的往上涨,就连脸蛋都变得光润圆滑,越发显得娇憨可爱。 趁着虞婆婆吃饭的功夫,姚小谷将他们抱起来挨个亲了个遍,几个孩子像是认出了自己的亲娘,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他们在对我笑,他们在对我笑耶!” 姚小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这一刻她终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身为人母的满足与欢乐。 “这三个娃的确和别的娃不一样,眼睛里都透着灵性,白日里我逗着他们玩儿。他们竟像是能听懂我的话,一个个呜呜呀呀抢着要回我,真真是笑的我肚子都痛了!” 和孩子们在一起待久了,虞婆婆的心情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就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洞外寒风阵阵,姚小谷却觉得十分暖心。她将今日赚来的银钱放进陶罐中,那叮当作响的声音让她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 “婆婆,你可知道在村里盖几间像样的瓦房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你说什么?” 虞婆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转过头愣愣的看着她。 “婆婆,我是这样想的,孩子们越长越大,咱们总住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攒够了钱咱们就盖一座新房,再弄一个大大的院子供孩子们玩耍,您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好!实在是太好了!” 虞婆婆激动的语无伦次:“有生之年若是能看到你和孩子有个家,那我即便是死也瞑目了!可动土是件大事,不光是要有钱有人,还得有一块合适的地方!” 姚小谷一脸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宅基地嘛,我是土生土长的龙泉村人,还能少了我的不成!” “傻丫头!这土地可不是按人头分配的,男人有的东西女人可不一定有!” “什么?女人就不需要有瓦片遮身吗,就非得依附男人而活,这未免也太没道理了!” 姚小谷气得连连撇嘴,虞婆婆无奈的摇了摇头。 “村规如此,你不服气也没办法,婆婆手里倒是有块地,只是位置实在太背,一年到头晒不到阳光,着实不宜居住!” “不行!明日一早我就去找族长大人,她若是不替我解决此事,我就抱着孩子住到他家里去!” 虞婆婆看看踌躇满志的姚小谷,嘴角露出一丝沉重的笑容。 “您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婆婆只是觉得有些感触,这些日子你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小谷打落牙齿也只敢往肚里咽,何曾有过这般泼辣?说实话,我真怕你会走上婆婆的老路!” “那又有什么不好?凡事依靠自己。总强过把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婆婆,您不用心疼我,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也许是性格使然,比起自怨自艾,姚小谷更愿意主动出击,改变现状。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洪家,谁知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个闭门羹。她在门外敲的手都酸了,也不见有一人回应。 这可真是件稀奇事,村里人家本就没有白日闭户的习惯。更何况洪家养了那么多使唤下人,不可能一个都没听到。 她绕着院墙走了一大圈儿,突然发现一个虚掩的角门,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些聒噪的婆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只能沿着石板路慢慢的往前走。 很快她便来到了专供主人起居的后院,这里的场景十分诡异,一群下人神情紧张,行色匆匆,不知在忙些什么,就连突然多出个生人都毫无察觉。 在院子的最深处有一片茂密的白杨树,树林正中间矗立着一座精致的小楼,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的闺房。 姚小谷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啼哭声,一个小丫头没头没脑的冲出来,带着哭腔朝着外面大声呼喊。 “方大夫请来了吗?方大夫请来了吗?老天爷!快救救我家小姐!” 姚小谷一把扶住险些瘫软在地的小丫头,示意她不要激动。 “你家小姐怎么了?我略通一些医术,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第25章 面目全非 小丫头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地冲着她摇摇头。 “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懂医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姚小谷双手一摊:“是不是添乱那得试试才知道,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大夫,你若是不肯相信我,那就只能让你家小姐乖乖等死!” “不会的,我家小姐不会死的,你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小丫头急的直跺脚,姚小谷救人心切,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的朝里走去。 小丫头后知后觉的追了上来:“站住!你不能进去!没有小姐的同意,任何人不能靠近这间屋子……” 姚小谷一进门便觉得眼前一暗,原来这个房子的每一扇窗户都被黑布包裹,完全透不进一丝光亮。 她忍不住摇摇头,任何一个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会经受不住,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小丫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求求你赶紧出去,小姐若是知道有生人进来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放心,这里这么黑,你不出声没人会注意到我的。你要是再阻拦我就去你主子面前告状,说是你把我带进来的!” 姚小谷的行为很不厚道,小丫头虽然气愤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叮嘱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姚小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还要在这里装成一副大人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紧。 “你叫什么名字,来洪家几年了,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开了口。 “我叫霜菊,老爷三个月前花了三两银子把我从人市上买回来,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小姐的起居。小姐不喜欢与人来往,我也从未出过这个院子,你当然不认识我了!” “你叫霜菊,这怎么可能?” 姚小谷猛地顿住脚步,瞪大眼睛盯着小丫头的脸,似乎要将它戳出个洞来。 小丫头眉头紧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名字可是我家小姐亲自为我取的,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古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姚小谷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你家小姐还真是有趣,今日我可要好好会会她!” 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儿从卧房里传出,姚小谷使劲嗅了嗅,掀开门帘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我苦命的儿啊,娘求求你,你快睁开眼看看娘!你怎能这样狠心,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姚小谷一眼认出那位趴在床上失声痛哭的妇人正是族长洪文堂的结发妻子,她不仅是村里最有涵养与学问的女人,更是所有妇女羡慕的对象。 在旁人看来她不愁吃,不愁穿,不用下地干活,还有成群的下人伺候,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然而长年间受病痛的折磨,她的身子早已残破不堪,面容也是无比憔悴,无论再好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内心的悲苦。 躺在床上的女子是她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爱女,虽然是在自己房中,可女子脸上依旧带着一块薄纱,让人完全看不清她的长相。 洪夫人哭到声音沙哑:“方大夫为何还不来?你们到底有没有派人去请?再耽搁下去我儿性命休矣!” 霜菊连忙上前一步:“夫人莫急,老爷亲自去请了,想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洪夫人口中的方大夫与洪家算是世交,这么多年洪家母女的身子一直都由他来照料,从未假过他人之手。 “这位方大夫医术很厉害吗?人命关天,夫人为何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姚小谷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吓得霜菊花容失色,恨不得扑上来堵住她的嘴。 洪夫人这才意识到屋里多了一张生面孔,她立刻挺直身子,将女儿遮的严严实实。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给我出去,快出去!”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喊人把她拖出去……” “等等!我可是你家小姐的闺中密友,洪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怎会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姚小谷此言更是令洪夫人怒火中烧,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信口雌黄之人。 “你休得胡说,我闺女根本就没有朋友,哪里来的小骗子,竟敢诓到这里来!” 姚小谷轻轻的摇摇头:“洪夫人此言差矣,孩子大了难免有自己的小秘密,您真的觉得自己完全了解洪小姐吗?” 洪夫人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是被姚小谷的话触动了心弦,眼神之中竟多了一丝落寞。 “我真的是洪小姐的朋友,夫人若是不信,自可向小姐求证,我要是说了谎话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姚小谷信誓旦旦的发着毒誓,洪夫人却是凄惨一笑。 “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你要是能让我的佩儿活过来,就算你真是骗子我也认了!” “洪夫人此言当真?” 姚小谷一个跨步走到床边,伸手掀开女子身上的棉被。 “你要干什么?” 洪夫人猛地站起身,结果却感到一阵昏天暗地的晕眩。若不是被霜菊及时扶住,恐怕要一头栽倒在地。 “当然是救人呀!洪小姐曾帮过我大忙,今日正是我回报的时候。” “不行!你不能摘她的面纱,她要是知道一定会恨我的!” 洪夫人到底还是慢了一拍,虽然姚小谷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庞给惊住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妙龄女子该有的面容,密密麻麻的毒疮让人不忍直视,有一些还溃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 洪夫人悲从中来,泣不成声的倒在霜菊怀中。 姚小谷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绪,细细地观察起女子的情况,只见她的脖子上有一处明显的勒痕,看起来无比触目。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几日见小姐心情不错,便放松了警惕。今早起床小姐说想吃现摘的酸杏,我就去厨房要了半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第26章 无药可治 洪沛儿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意。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早已经认命,要不是割舍不下爹娘,我也想像你一样找一个无人的山洞隐居起来,至少能够光明正大的沐浴在阳光之下,那种感觉我已经有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姚小谷心疼不已,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 “我记得早年间你还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那时候有很多毛头小子天天爬你家院墙,就是想偷看你在花园里跳舞。你能告诉我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脸又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洪沛儿默默的低下头,似乎不愿去回想那段令她黯然销魂的往事。 “你知道我爹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洪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他却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搬到我面前。我娘对我也很好,当初生我时遭遇难产,险些丢了性命,她的身子骨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了病根!” 洪沛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十二岁那年,爹娘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不仅从江宁县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搭台献唱,还在村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那热闹的场面直到现在依旧令我记忆犹新!” 姚小谷迅速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翻,好像隐隐有一些印象。在从前那个姚小谷的心里,这位洪大小姐就是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她做梦也想不到俩人会产生什么交集。 “其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的生辰就是娘亲的受难日,一想到这些年她为我受过的苦,我就忍不住想哭。恰逢此时我偶然听到席上有两个小孩子在聊天,他们说后山上有一种神奇的草药,能够包治百病,就算是死人也能救活!” 姚小谷撇了撇嘴:“这是什么鬼话,你不会真的相信了?” “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可我真的太想为娘亲做点什么,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我偷偷地从席上退了下来,朝着他们口中之地去了!” 洪沛儿的眼中带着无尽的悔意,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再这这样莽撞。 “事实证明我比想象中还要愚蠢,不光是草药没找到,还失足掉进一个大坑里。那应该是旁人为了狩猎而设下的陷阱,里面堆满了带刺的荆棘,我浑身上下都被扎伤,尤其是面上更是血肉一片!” 姚小谷越听越心惊,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之前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 “爹娘发现我不见了,立刻派人出来找,直到第二天晌午才把我从坑里救上来。血腥气引来了许多蚂蚁和毒虫,它们在我脸上肆意的爬着,娘亲第一眼看到我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我明白了,怪不得那次生辰宴过后,村里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你,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再严重的皮外伤也会慢慢痊愈,族长大人难道没给你请大夫的吗?” “当然请了,一开始爹爹急得遍寻名医,可他们都说我这张脸彻底毁了,就算伤好了也会留下很多疤痕。我受不了他们眼中的怜悯,就把他们统统都赶了出去,爹爹没办法只能请来方伯伯为我诊治!” 姚小谷觉得有些纳闷:“这位方大夫很厉害吗,你倒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方家世代行医,这位方伯伯是我的长辈,从小就对我关爱有加,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敢放下面纱!” 说曹操曹操到,洪文堂一改往日的沉稳,几乎是拖着年过半百的方大夫冲了进来。 “谢天谢地,沛儿,你终于醒了!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可把爹娘给吓坏了!” 洪文堂扑到女儿床前,正想仔细询问一番,却猛然看到一旁的姚小谷正笑脸盈盈地望着他。 “小谷给族长大人请安,您说过有事我可以直接前来求见,不过看您的样子好像不大欢迎啊!” 洪文堂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对着她挥了挥手。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有什么事到前厅说!” 洪沛儿拉住父亲的臂膀,一脸娇嗔的埋怨道:“爹爹!小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请您对她客气点!” 洪文堂一下子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又转头瞅了瞅身边的女子。 “你是说刚才是她救了你?” 洪沛儿点点头,对着气喘吁吁的方大夫歉然一笑。 “方伯伯,实在是对不住,我已经没事了,又辛苦您跑一趟!” “沛丫头真是长大了,还学会跟伯伯客气起来!没事就好,你不知道你爹刚刚吓成什么样子,堂堂一个族长竟然当街落泪,看得我都于心不忍!” 方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走上前查看了一下洪沛儿的情况,面对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却没有丝毫惊讶,显然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错,处置的十分及时,否则真会有性命之忧,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 方大夫的年纪比族长还大,却能对一个身着朴素的小女子极尽客气,的确是难能可贵。 姚小谷赶紧躬身回礼,自报家门,方大夫听说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听洪小姐说方大夫出生于杏林世家,医术十分了得,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治好洪小姐的脸,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简直比性命还重要!” 方大夫叹了口气,神情之中竟然带着一丝愧意。 “我又何尝不想,沛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可这么多年我用尽了各种办法,却都于事无补。当初她受伤时曾被毒虫叮咬,毒素已经渗入骨血,实难清除!” 姚小谷眉头微皱,医者的天职就是为病人驱除病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言放弃,这位方大夫却抱着这样消极的思想,实在让她有些不喜。 洪沛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虽然早就断绝了希望,可这样无情的宣判依旧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 众人沉默了片刻,霜菊敲门进来,说是洪夫人已经备好宴席,请大家去花厅用膳。 第27章 闺中秘语 洪文堂陪着方大夫前去用膳,姚小谷却坚持要留在房中和洪沛儿一起吃,霜菊赶紧通知后厨又送来一桌。 洪沛儿心中欢喜,却依旧不肯取下面纱,看着姚小谷吃得起劲,她眉眼间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霜菊算好时间将刚熬好的汤药送了进来,洪沛儿机械般地接过,正准备扭头一饮而尽,却被姚小谷劈手夺下。 洪沛儿一脸的愕然,姚小谷却抽着鼻子一顿猛嗅,最后还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这是什么药,闻着味道好像不大对。” “不可能!” 霜菊回答的斩钉截铁,这药方是方大夫亲手所开,小姐已经吃了很长时间。 “那依你看这药方对你家小姐是否有用?” 霜菊缩了缩脖子,露出为难的神色,她是个实心眼的丫头,违心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大家都已经尽力,是我自己的命不好,我谁都不怪。我吃药也不是为了医治,而是为了让爹娘放心!” 洪沛儿想要取回药碗,可姚小谷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既然吃了也没什么用,那又何苦要受这份罪,想让族长和夫人放心的法子有很多,就比如说……” 姚小谷的眼珠子咕噜噜直转,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墙角那盆盛放的木槿花上。 “你想干什么?这药都是夫人亲手熬的,你可不能随意浪费!喂,你听到没有,快停下来……” 眼看着姚小谷将碗中的苦药缓缓倒出,霜菊急的抓耳挠腮,洪沛儿死水般的眼神之中却闪过一丝亮光。 “你要是真心疼那就自己吃了,反正这药是不能再给你家小姐吃,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去夫人那里参你一本,说你偷奸耍滑,只顾自己享乐,根本无心照顾主子!” 姚小谷满嘴的威胁,霜菊气的白眼只翻,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好了,你说不吃那便不吃,这丫头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你就别再吓唬她了。对了,那三个孩子近来状况如何,还有那头小奶羊到底有没有派上用场?” “原来那头奶羊竟然是你送的!” 姚小谷一下子乐出了声:“我早该想到的,这龙泉村也只有你不嫌弃我,其他人看我一个小寡妇拖着三个孩子,生怕会被我连累,一个个像是躲瘟神一样躲得老远!”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你看着,总有一天他们会一个个求到你的门下,到时候你可一定不要搭理他们!” 洪沛儿是个十分复杂的姑娘,由于容貌尽毁,她变得敏感而又脆弱,旁人的一个眼神,甚至一句无心之言都有可能在她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可这却并不能掩盖她的真性情,对待喜欢之人她会掏心掏肺,对待那些奸恶之徒她也绝不手下留情。 姚小谷又想起那个倒霉的王二麻子,失了男儿之身的他彻底沦为村人的笑柄,就连过去那些跟着他胡混的地痞癞子都打上门来欺负他,日子过得可谓是凄惨至极。 “活该!这就是他的报应!从今往后他最好老老实实的待着,否则别说是男人了,就连活人他都甭想做!” 霜菊偷偷吐了吐舌头,她心中有些怀疑,这个狠绝的女子真是自己日夜跟随的主子吗? 姚小谷突然想起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女,洪沛儿竟然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艺,这实在太不科学。 经不住她的再三追问,洪沛儿终于吐露了实情。 “我悄悄跟你说,你可不要告诉我娘,她最反对我舞枪弄棒!这些都是我跟着大哥哥偷偷学的,他是个练武奇才,不是我吹牛,整个永平镇都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男子!” 洪沛儿的眼中写满了崇拜,这世上除了爹娘,也就只有大哥哥最宠她。 自从大哥哥离家之后,这偌大的宅子竟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她的生活也变得了无生趣。 “大哥哥之所以坚持教我练武,就是想让我有自保之力,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不受人欺负。他虽然人不在家,却送回来了许多武学秘籍,我没头没脑的瞎练,时间长了竟然也有了几分心得。” “洪小姐实在太谦虚了,就凭您这身手若是出去行走,铁定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头!” 姚小谷将自己读过的金庸小说随便拎了几样,洪沛儿听得痴迷不已,久久不能回神。 “这世上真有像黄蓉那般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女子吗?若是我能像她那样主宰自己的人生,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啊!” “光羡慕别人有什么用,想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那就必须拿出点真正的行动!” 姚小谷的语气十分笃定,洪沛儿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照顾那几个小崽子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姚小谷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欲起身离开,谁知却被满脸急切的洪大小姐拉住了衣角。 “你真的还会来吗!你该不会是哄我的?” 姚小谷冲着她莞尔一笑,露出俩颗调皮的小兔牙。 “放心,你可是我心目中的大侠女,日后我还指望你多多照应,你现在想甩掉我怕是也不能够了!” 出了洪家的大门,姚小谷才想起今日的目的还未达成,可她心中依旧十分满足。 从前的她痴迷于工作,身边连一个闺中密友也无,说起来实在有些惭愧,她活了三十载竟然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的滋味。 过了五日,姚小谷终于抽出了一些空闲,又一次来到了洪家。 这一回她算是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族长和夫人竟然双双等在门口,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小谷,你可算是来了,我正打算亲自去接你呢!这几天沛儿一直在家里念叨你,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还从来没见她对谁如此上心,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否则我说什么也要让你当我洪家的女婿!” 洪夫人素来端庄,能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调侃之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家里的下人立刻对洪小谷刮目相看。 第28章 暗藏祸心 “那日的事她娘都跟我说了,我之前那样冤枉你,你还愿意伸出援手。实在是太惭愧了,我这个当族长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明事理!” 洪文堂一边说一边冲着她拱了拱手,姚小谷赶紧屈身回礼。 “族长大人真是折煞我也,我与令媛是知己好友,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完全无需感谢!” “没错,你们都是乖孩子,以后一定要常来常往,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的遭遇我都了解了,真真是苦命的丫头,老爷平日里村务繁忙,肯定有许多照顾不到的地方,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找我!” 洪夫人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一会就觉得胸潮翻涌,止不住连连咳嗽。 姚小谷一脸关切的问道:“夫人可还好,外面秋风正疾,您还是赶紧回房歇息!” 洪夫人连连摆手:“都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让人备了几样点心,已经送到沛儿房里,你记得要多吃几块!” “夫人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族长大人也去忙您的,我去陪沛儿说说话,几日不见,真有些想她了!” 姚小谷说完跟在霜菊身后蹦蹦跳跳地走了,洪家老俩口看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这个大忙人给盼来了!” 足不出户的洪沛儿日日都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更是连半点装饰也无,可今日的她不知怎的,看起来好像与往日皆不相同。 姚小谷四下闻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你刚刚开过窗子!” 霜菊默默翻了个白眼:“姚姑娘真是狗鼻子,您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这几日每隔两个时辰便会通风换气,一次都没落下。” “不错,值得嘉奖,今天中午就让你家小姐给你添个鸡腿。对了,那些药呢,没有再给你家小姐吃了!” “当然没有!” 霜菊指了指那盆颜色尽失的木槿花,一脸惋惜地摇摇头。 洪沛儿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亲手替她倒了一杯暖阳阳的玫瑰花茶。 “你就放心,自从你走后我便一口都没吃过。有好几次娘亲非要亲自喂我,都被我插科打诨糊弄了过去。” 姚小谷赶紧拉过她的胳膊替她号起脉来:“停药已有这么多天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洪沛儿想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两日总觉得痒得厉害,老想用手去挠。我记得方伯伯说过,他在方子里加了消炎止痒的药物,如今骤然不用,怕是有些麻烦。” 霜菊一听就急眼了,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去端药,结果却被姚小谷无情的喝止。 “你要真为你家小姐好,那就乖乖地站着!伤口痛痒固然难以忍受,可有时却并不完全是件坏事!” 霜菊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呆呆地愣在那里。 姚小谷转过头,一脸坦然的盯着洪沛儿的眼睛。 “沛儿,你真的相信我吗?” 洪沛儿心中一动,聪明如她已经猜到了姚小谷的意图,一阵纠结过后她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反正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你尽管放手去做!” 姚小谷只觉得眼眶一热,她知道这种无条件的信任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她发誓一定不会让这个善良的姑娘失望。 洪沛儿深吸一口气,伸手解下自己的面纱,任凭它飘落在地。 霜菊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小姐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变得狂躁不安,难以控制。 姚小谷凑上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张脸依旧惨不忍睹,可同前几日相比却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别害怕,你觉得痛痒难忍的地方是不是脸颊两侧?” 洪佩儿闭着眼睛微微点头,姚小谷专业的态度逐渐打消了她的疑虑,紧张的心情也得到了缓解。 “上回我曾仔细观察过,这里原本是毒疮最多的地方,大部分都已腐烂流脓。可今日再见感觉情况似乎有所好转,有些地方甚至开始结痂,这也是你会感到很痒的原因。” “你说得可是真的?” 霜菊大着胆子凑上前来,顺着姚小谷手指的方向瞅了一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小姐,姚姑娘果然没骗人!您的脸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洪沛儿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二人所言,不一会儿眼角处竟然渗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这究竟是为什么?以往一天三顿的苦药吃着却丝毫不见好转,如今停了药反倒有奇迹发生,这完全没道理啊!” 姚小谷的神情越发凝重,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以实情告知。 “上回你给你家小姐端来的药我尝了一下,发现里面竟然含着一味绝不该在此处出现的药!” “什么药?” “应该是一种生蜈蚣磨成的粉,一般用于小儿惊风,抽搐痉挛等症。只是它本身带有一定的毒性,对普通病人尚且容易引发过敏之症,更何况是你家小姐了!” 霜菊急的一蹦三尺高:“没错,我小时候曾被蜈蚣蛰过,胳膊上立刻红肿一片,用盐水泡了好几天才消退。这种毒物怎么能用在小姐身上呢,这个方大夫是不是老糊涂了!” 姚小谷轻轻地摇摇头,出身于医学世家的方大夫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救人与害人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不可能!” 洪沛儿骤然睁开双眼,惊恐,不解,怀疑,愤恨,各种情绪如同喷涌的海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方伯伯是我最亲近的长辈,我们全家都很信任他,他没有理由要害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小姐,事实就在眼前,您何必在为他开脱。我虽然来洪家的日子不长,可也听人说起过,这些年那个姓方的每来一次老爷都会给他数十两银子的诊金,逢年过节更是供奉不断。老爷的本意是想让他尽心尽力为你医治,可那个老畜生早就把你当成了摇钱树,你若是好了他的财路便也断了,所以他才会在药里下毒,让您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 第29章 相知 “把窗户打开!”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霜菊的忏悔,屋里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沉闷,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这个简单的要求却触碰到主子的禁忌,霜菊一脸无措的望向洪夫人。 洪夫人盯着这个和自家闺女差不多大的女子,也只能硬着头皮狠下心来。 “按她说的做!再喊两个婆子守在门口,她要是敢胡来立马给我拿下!” 姚小谷深吸一口气,掰开女子的口鼻,毫不犹豫的做起了人工呼吸。 这样的举动在古人眼里简直不成体统,洪夫人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没有叫出声。 姚小谷的判断没错,洪沛儿的确是被一口浊气堵在了胸腔之内才会失了心神,在她采取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之后终于恢复了气息。 洪夫人喜出望外,一下子扑了上来。 “娘的心肝呐,你真的活过来了!快让娘看看,快让娘看看……” 躺在床上的女子慢悠悠的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无论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与沧桑,都依然清澈的如一汪秋水。 姚小谷对这双眼睛并不陌生,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四处留心,想要找到这位勇惩恶徒的女中豪杰。 如今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啊!” 算起来洪沛儿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天光了,那扇敞开的窗户不仅刺痛了她的眼睛,更刺伤了她敏感而脆弱的心。 她一个转身,用棉被裹住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放声尖叫。 洪夫人爱女心切,连忙吩咐霜菊把窗户重新封起来。 “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请您到前厅稍候片刻,我安抚好闺女就来向您磕头拜谢!” 洪夫人不想女儿再受到刺激,谁知姚小谷却完全不开窍,反而一下子凑到了女子的耳边。 “你娘说我是骗子,其实你才是那只狡猾的小狐狸,竟敢冒充自己的丫鬟,这下被我逮个正着,你打算如何向我解释?” 洪沛儿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整个身子变得僵硬无比,就像是施了定身术一般。 洪夫人看呆了,这姑娘莫非真的与自家闺女相识,可沛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出过屋子,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姚小谷抿嘴一笑,一根根掰开女子紧握成拳的手掌,之后便牢牢地将其握住。 那份熟悉的感觉让洪沛儿的心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奇妙的夜晚,她带着她在月色下飞奔,一切美好的如同梦境,好像人世间的所有烦恼都不复存。 “你看到我的脸了?” 话一出口洪沛儿的身子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这些年除了方大夫,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直面自己的脸庞。 其中洪夫人最头疼的就是为她挑选贴身丫鬟,不论选出来的丫鬟如何能干,可但凡流露出一点嫌恶或是恐惧之意,女儿就会精神崩溃。 姚小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真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强行摘下你的面纱,让你平白多受了几天的罪!” 洪沛儿一下子愣住了,她实在听不懂姚小谷到底在说什么。 洪夫人已经见识了这个女子的厉害,闻言心中一阵狂跳。 “姑娘!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有办法治好沛儿的脸?” 姚小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忘着床上的女子,似乎在等她有勇气面对自己。 洪沛儿却依旧不肯回头,一滴冰凉的泪水顺着眼角滚滚滑落。 “娘,您就别痴人说梦了,我这张脸早就已经毁了,这辈子注定只能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你们根本就不该救我!” 姚小谷微微一笑:“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我心里却十分清楚,洪小姐根本不想死。你对这个世界依然抱有热情,否则也不可能趁着夜半无人之时偷偷溜出门去!” 洪夫人只觉得万分惊讶:“偷偷出门?沛儿,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娘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一旁的霜菊也赶忙摆了摆手,她睡觉一向很死,就算电闪雷鸣也很难被吵醒,更何况她做梦都想不到小姐会大半夜不睡觉,自己偷偷一个人往外跑。 “夫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和洪小姐相识,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没错,姑娘一看就是良善之人,能认识你是沛儿几世修来的福气!” 洪夫人的眼里闪着泪光,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家闺女感到高兴。 “能不能……把我的面纱还给我。” 总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洪沛儿轻轻的捏了捏姚小谷的手,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哀求。 姚小谷知道有些事急不得,她点了点头,示意霜菊把面纱替自家小姐带上。 洪沛儿终于转过头,眼中流露出无法隐藏的欣喜,其实这些日子她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伙伴。 “娘,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娘这就去准备饭菜,一定要留你的好姐妹一同用膳!” 洪夫人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扶着霜菊的手出了门,却还不望回过头冲着女儿用力点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洪沛儿竟然莫名觉得有些羞赧。 “你打算一直这样拉着我吗?” 姚小谷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你听没听过一句诗,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你这双手又白又软,摸起来真是舒服极了,我可舍不得松开。” “你胡说什么?哪里来的破诗,简直不堪入耳!” 洪沛儿臊的脖子都红了,她一把甩开姚小谷的手,用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要是知道刚刚我是如何救你的,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姚小谷坏笑着凑到她的耳边一阵嘀咕,洪沛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要从眼眶中跌落而出。 “一定很恶心,我这张脸连我自己见了都会做噩梦,你又何必非要为难自己?”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不觉得为难。我夺了你的初吻,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姚小谷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飞扬的神彩让人忍不住备受感染。 第30章 新生 霜菊这番话可谓是直击要害,洪沛儿似是无法承受这般沉重的打击,整个人不停的颤抖,最后竟张嘴突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姚姑娘快帮忙看看呀……” 姚小谷拿出帕子轻轻地擦掉她嘴边的血迹,眼神之中满是同情与悲悯。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真相往往伤人,可早点醒悟总好过一辈子受人蒙蔽!” “这个挨千刀的畜生,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慢着!” 洪沛儿深吸一口气,面色逐渐变得冷冽。 “自己的仇自己报,我要让他也尝尝这种销魂蚀骨,痛不欲生的滋味!” 霜菊听得一头雾水:“小姐,您想干什么?” 洪沛儿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她伸手示意霜菊附耳过来,对着她一阵交代,霜菊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竟拍手大笑,夺门而去。 姚小谷忍不住感叹道:“这么老实的丫头就这样被你带偏,以后若是再想欺负她怕是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大哥哥曾说过,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我可做不到像你对待刘大忽悠那般仁慈!小谷,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这张脸到底还有没有救?” 洪沛儿问得恳切,姚小谷拍了拍她的手,翻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裹。 “我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这是外敷的膏药,能促进伤口愈合,这是内服之药,可以彻底清除你体内的毒素。双管齐下,只要坚持三个月,你便能彻底摆脱痛楚!” “你说得可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洪沛儿将那几个药包紧紧的抱在怀中,低着头喜极而泣,恨不得将多年的委屈与辛酸全都释放出来。 姚小谷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语气之中充满怜惜。 “有我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配合治疗,切不能再做那些伤害自己的傻事!” 洪沛儿使劲摇摇头:“不会了,既已有了生的希望,谁又会真的想死。小谷,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乖乖躺下,我来给你上药!” 姚小谷调制的药膏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抹在脸上凉凉的,润润的,不知不觉洪沛儿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姚小谷不忍心吵醒她,收拾停当之后便悄悄退了出来,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足够她慢慢去消化。 回家的路上她碰到前来邀功的刘二牛,几天的功夫他竟把一半的山谷都开垦出来,这样的工作效率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怎么样,我没让姚姑娘失望,我现在才发现活着的意义就是劳动!你看我干了几天活儿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就连晚上睡觉都比从前香多了!” 刘二牛说了半天见她毫无反应,立刻凑上一张笑脸。 “当然这一大半都是姚姑娘的功劳,您开的那些方子果真是药到病除,您若是个男子,那一定是个名满天下的神医!” 姚小谷终于知道村里人为何称呼他为刘大忽悠了,就这张嘴不去当骗子果然是可惜了。 “你的意思是只有男子能当神医,我这辈子注定就只能当个农家妇?” “啊?” 刘二牛没想到姚小谷会如此较真,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否认。 “当然不是,姚姑娘面相清奇,日后必定还有奇遇,我看人无数,绝不会错的!” 姚小谷懒理他的马屁,开始专心致志的规划起自己的药田。 “靠近山脚下的位置阴冷潮湿,适合种植玉竹,黄精,白芨,紫乌藤等喜阴之药材,中间的位置靠近溪流,土地肥沃,阳光充沛,可发挥的余地就更多了。明日我拿些银钱给你,你想办法弄一些竹子和油布,我要搭几座大棚起来。” 刘二牛一时没有回过神:“大棚?有多大?您是想日后住在这里吗?”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吓得他连连吐舌。 “种植药材可是个技术活,对温度,湿度,光照都有严格的要求,我们只有把大棚盖起来,才能根据每一种不同的药材去做相应的调整。这是我的独门绝技,第一次外传,你可要打起精神,用心去学!” 刘二牛点头如捣蒜,能被眼前这个女子视为心腹,对他来说就是无尚的荣耀。 两人又就具体的细节商量了一阵,眼见天色渐暗,便相互道别,各回各家去了。 洪沛儿筹谋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借口头痛心悸,哀求父亲派人将方伯伯请了来。 方大夫对此是求之不得,按理说方家世代行医,应该赞下不少家底,只是他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挥霍。 他也曾赌咒发誓要将这个不孝子赶出家门,奈何血脉亲情难以割舍,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次次替儿子收拾烂摊子。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几日儿子似乎转了性子,竟然起了娶妻生子,安稳度日的念头。 对此他自然是大力支持,请了好几个媒婆四处相看,只是儿子花名在外,正经人家的女儿一听便避之不及。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聘金加了又加,只求能给儿子寻一个贤妻。 今日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大捞一笔,把这项亏空全部找补回来。 洪沛儿虚弱的躺在床上,看到方大夫进门强撑着坐了起来,冲着他微微躬身。 “劳烦方伯伯辛苦奔波,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沛小姐赶紧躺下,方伯伯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我之间何需如此,你要再这样伯伯可真的恼了!” 一旁的霜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衣冠禽兽,眼睛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要不是小姐一再叮嘱,她只怕立刻就要冲上去剥开他这张虚伪的面皮。 方大夫哪里知道二人的心思,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床前装模作样的把起脉来。 洪文堂等了片刻,实在是心急不已。 “方兄,小女情况如何?” 第31章 以牙还牙 方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摇头晃脑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兄有话尽管直说,只要能保小女安然无虞,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族长言重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碍,只是沛儿小姐长年累月困于内室,缺乏运动,气血受阻,自然病痛不断!” 这话乍一听十分有理,洪文堂忍不住连连点头。 “我方家有一根家传的千年老参,是我压箱底的宝贝,邻镇的常员外曾以百金求之我都没舍得给,如今看来用在沛儿小姐身上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我这就让人把它送来,就当是我这个当伯伯的一点心意!” “那怎么行!” 洪文堂为人慷慨,平日里只有施恩于旁人的份,却从未占过他人一分一毫,更何况是关系到女儿安危的大事,不管多少银子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方兄肯割爱我已感激涕零,这些年您为了小女的身子花费了不少心思,我和她娘全都记在心里。要用什么药全都交给您做主,该付的药费和诊金我必当全额奉上!” 眼见财主已经入套,方大夫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怪不得沛儿小姐这般客气,原来是受你这个当爹的影响,真拿你们一家子没办法,我一定尽心竭力替沛儿小姐医治!” 霜菊的嘴撅的像个葫芦瓢,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爹,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请方伯伯再帮我看看脸!” 沛儿的话倒让洪文堂略吃一惊,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女儿第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是不是预示着女儿的心态正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爹这就出去,你们慢慢看,不着急,我在前厅备好茶水恭候方兄!” 洪文堂满心欢喜的走了,霜菊悄无声息地锁住房门,对着方大夫灿然一笑。 “方大夫准备好了吗?” 不明就里的方大夫依旧一脸慈爱的点点头:“准备好了,沛儿小姐请把面纱摘下。” 洪沛儿突然长身而起,浑身上下不见一丝病态,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能看透这世间的一切罪恶。 “方伯伯真的准备好了吗?” 方大夫突然感到有些心慌,眼前这个丫头明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这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这样陌生。 紧接着更令他胆寒心惧的一幕发生了,洪沛儿伸出取下面纱,本该长满毒疮的脸庞竟然流尽了脓血,开始结痂新生。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开给你的药你都没吃吗?” 话一出口方大夫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洪沛儿突然指着他的鼻子一阵狂笑。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为能拿捏一辈子的傻瓜突然不受控制了,你还如何挣到那些黑心钱去供养你的儿子?” 一滴滴豆大的冷汗顺着老脸滚滚而下,眼看多年的阴谋被拆穿,方大夫再也坐不住了。 “沛儿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要是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出去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 霜菊伸出一记飞毛腿,一脚踹在这个老混蛋的腿窝上,逼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知道我为何不当着我爹的面揭发你吗,我爹为人正直,就算知道你做过的那些恶事也只会把你扭送官府。可这又如何能够消解我心头之恨,我必须把我所受之苦全都还给你!” 洪沛儿说完猛地伸出手,拎着方大夫的衣领把他扯到屏风之后。 这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竹筐,竹筐里爬满密密麻麻的毒蝎。这些毒蝎的个头简直比螳螂还大,一个个挥舞着坚硬的蟹鳌,耐心的等待着一场嗜血盛宴。 方大夫顿时吓得魄散会飞,张嘴想要尖叫,却被霜菊瞅着机会塞了一嘴的洗脚布。 “天知道为了这些毒蝎我费了多少力气,你可要用心享受,否则我会生气的呦!” 洪沛儿轻轻一松手,霜菊立刻盖紧盖子,竹筐内先是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便没了声息。 霜菊伸头望了一眼,那惨烈的画面吓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口恶气是出了,可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却又让她犯了难。 “你去找两个靠得住的婆子,赶在夜黑风高之时,直接连人带框丢到方家门口,他自己作恶在先,绝不敢大肆声张!” 洪沛儿所料不错,只是如此一来再想瞒过爹娘已是不大可能,她只有默默的祈祷自己的脸能够好的更快些,到时爹娘的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姚小谷听到消息已是第二天傍晚,她刚从镇上卖药回来就看到族长背着手焦急的等在洞口。 “石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正打算亲自去镇上接你呢!” 姚小谷眨了眨眼睛,正准备向其见礼,谁知这个坚若磐石的中年男子竟然不顾尊卑,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 姚小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族长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啊!” 洪文堂摇摇头,坚持要把话说完。 “我洪某人忠奸不分,引狼入室,枉为人父,若不是石娘子仗义出手,力挽狂澜,我家沛儿这辈子就毁在那个畜生手里了!昨天夜里我和他娘一整宿都没能合眼,实在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我实在是太蠢了,太蠢了!” “族长大人千万不要这般苛责自己,这一切并不是您的错,要是沛儿看到您这个样子不知有多伤心呢!” 在姚小谷的搀扶下洪文堂终于慢慢站了起来,一夜之间他似乎老了十几岁,那憔悴的面容看得人心惊不已。 “你说得没错,沛儿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生的希望,我这个当爹的可不能拖她的后腿。石娘子帮沛儿开的药我都看到了,您可真是丹青妙手,华佗再世啊!” 姚小谷正准备谦虚几句,突然听到洞内传出一阵悦耳的笑声,令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第32章 盖新居 “夫人也来了?这么大的风如何能让她出门,这不是瞎胡闹吗!” 洪文堂无奈的摇摇头:“我也劝她不住,她说你对洪家恩深似海,一定要亲自前来拜谢,否则心内实在难安。” 姚小谷放下背篓,匆忙跑进洞内,只见一身锦衣的洪夫人竟坐在草垛上抱着最小的丫头亲个不停,即便被沾了满脸的口水也没有露出丝毫嫌弃之意。 “阿弥陀佛,这几个孩子调皮的紧,怎敢劳动夫人?还是交给我!” 洪夫人见姚小谷终于回来,脸上的笑容更甚,却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你可别小瞧我,想当初沛儿的哥哥也是我亲手带大的,只是后来生沛儿时伤了身子,无奈之下只能把她交给奶娘照顾,想想还真是觉得亏欠她太多!” “夫人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娘亲,您把一双儿女教养的谦和仁善,才能兼备,村里人谁不羡慕!” 一旁的虞婆婆终于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族长和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不光亲自来看咱们,还带来了这么多吃食和补品,这屋子里都快装不下了。” “这算什么,我刚才还在跟她爹商讨,你们孤儿寡母的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事,索性就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回家住!” “什么?” 姚小谷只觉得十分诧异,她完全没有料到洪夫人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不光是我们老两口的意思,更是沛儿的心愿,你也知道洪家人丁单薄,白白占了那么大的院子,竟没有一丝生气。你们若是去了那就不一样了,肯定每一天都像过年那么热闹!” 姚小谷犹豫了片刻,还是冲着她微微欠身。 “洪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您和沛儿都需要静心修养,这三个孩子看起来可爱,闹起来也是六亲不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带着这一大家子前去打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左不过就是添几双筷子的事,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几个孩子着想。天气越来越冷,住在这山洞里如何抵御风寒,万一冻病了,心疼的还不是你这个做娘亲的?” 洪夫人是真心实意前来相邀,谁曾想却被这样干脆的拒绝,一时间便有些情急。 “洪夫人说的没错,我既生了他们,便有责任将他们平安健康的养育成人。我攒了一些钱,准备找块空地盖两间小房子,如果顺利的话差不多能赶在冬月之前搬进新家。” 洪夫人一下子怔住了,她本想给这丫头提供一个庇佑之所,谁知她却有了自立门户的打算。 “小谷,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这事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没有男人在前头撑门面,你会遇到很多糟心事,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丫头,可你又何苦非要把自己折腾的那么累!” 姚小谷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淡然的笑容。 “没办法,也许我就是天生劳碌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唯有自己不可辜负,我想给这三个孩子做个表率,让他们从小就学会自强自立,长大才能在这世上站稳脚跟!” 虞婆婆悄悄的冲着姚小谷竖起了大拇指,转头对着洪夫人躬了躬身子。 “这丫头主意硬着呢,洪夫人就随她去。只是这宅基地的事还没有着落,您若是得空还请帮忙向族长大人求个情,看看能否替咱们行个方便!” 洪夫人自然是连声答应,当即走出山洞和守在外面的丈夫商量了一番,决定将村东头的一处风水宝地让出来。 洪文堂本就是个利落之人,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来接姚小谷前去相看。 那块地是洪家的私产,距离洪家大宅并不远,不管是出村还是下河都很方便,对姚小谷来说的确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我都已经替石娘子规划好了,这么大的地方不盖个两进的院子实在是可惜,正房,厢房,偏舍,伙房一个都不能少,这样就算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也不愁住不下!” 洪文堂说得起劲,姚小谷却吓得连连摆手。 “照您这样说得花多少银子,我现在预算有限,只求有片瓦遮身就够了,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添补。” “那怎么行,盖房子不比其他,一定要一次到位。至于银子的事你无需操心,全部都包在我身上!” 洪文堂的话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姚小谷救了他的女儿,别说是区区一所农家院,哪怕是自己的全幅身家他也在所不辞。 “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当是我付给你的诊金和药费,我已经找人算日子去了,争取尽快破土动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姚小谷若是再推辞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可她考虑再三还是对着族长歉然一笑。 “族长大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若收了您的宅子,那和见利忘义的方大夫又有什么区别?” 洪文堂一下子急了:“胡说,你怎么能拿自己和那个畜生相提并论?你不是沛儿的朋友吗,朋友之间相互扶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又何必如此纠结?” “没错,交友不分贵贱,可真正的友情却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您也不想我和沛儿之间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心生隔阂?” 洪文堂彻底词穷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平静而又坦然的女子,终究只能举手投降。 “盖房子的事你还是听我的,那些银子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日后你手头宽裕了再慢慢还。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后让步,你若是还不同意那我可真的恼了!” 此时的洪文堂哪里还有半点族长的威严,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实在可爱至极,姚小谷忍不住捂嘴偷笑。 盖新居的事就这样被族长大包大揽了下来,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姚小谷也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 为了弥补族长所耗费的精力与时间,她自作主张将借条的数额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十两银子。 洪文堂气恼之余,也不得不对这个瘦弱的小女子刮目相看。 第33章 满月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悄然度过,转眼就到了三个小宝贝的满月之日,虽然条件简陋,可姚小谷还是决定替他们好好庆祝一番。 虞婆婆心里高兴,天不亮就起来杀鸡炖肉,准备贡品,祭拜神明。 古人过满月最讲究的就是落胎发,虽然村里有手艺不错的老师傅可以代劳,可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姚小谷还是决定亲自动手。 她提前两天便准备了一把崭新的剃头刀,看着那闪闪的银光,虞婆婆心里有些发怵,生怕一不小心会伤到孩子们娇嫩的肌肤。 姚小谷对此却是信心满满,想当初她在外科轮训时曾将一把手术刀耍的虎虎生威,就连当了半辈子主刀大夫的父亲都忍不住暗自惊叹。 三个孩子也是格外配合,尤其是身为长子的大哥哥,一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她,还不时地冲着她嘿嘿直乐。 转眼间家里就多了三个小和尚头,姚小谷将他们的胎发分别打成一个小结,细心的保存下来。 虞婆婆那边已经烧好了洗澡水,里面还加了特制的药包,不仅有舒肝理气,透热祛湿之效,经常使用还能增强小孩子的免疫力。 老二一向调皮,竟然在水里吐起了泡泡,惹得哥哥和妹妹频频侧目。 借着这个功夫姚小谷大致替三个孩子做了一次身体检查,令人欣喜的是老大和老二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已迎头赶上,比起现代那些优生优育的宝宝也不逞多让。 作为唯一的女娃,老三从小就知道保持身材,日常的食量也只有两个哥哥的一半。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却也并不影响她的健康成长。 虞婆婆替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套新衣,这次用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还绣着可以驱除邪恶的鸟兽。再加上一整套的虎头鞋和虎头帽,看起来别提有多气派了! “按照道理这些衣裳该由孩子们的祖辈亲手替他们穿上,我这个命薄福浅的老太婆实在没这个资格。” “婆婆,我不许你胡说!等这三个孩子长大了,我一定要告诉他们是谁不辞辛劳,日夜照看,又是谁绞尽脑汁,只为让他们吃一口饱饭。以后您就是咱们家的老祖宗,谁若是敢不孝顺您,我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 姚小谷的话立刻引来虞婆婆的嫌弃。 “呸呸呸,这么好的日子,你这个当娘的也不知忌讳。前些日子老赵家的孙子过满月,他大舅哥送了一个巴掌大的银牌,挂在小娃的脖子上叮当作响,看起来富贵极了。我本想给他们三个也弄个一模一样的回来,谁知一打听才知要整整二两银子!” 虞婆婆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之中饱含惋惜。 “没办法我只能亲手缝了三个荷包,里面装着晒干的桃枝,保佑我儿平平安安,一身顺遂!” 姚小谷赶紧接了过来,仔细的帮孩子们挂在腰间。 “这份心意可比那些银牌金牌贵重多了,我替三个孩子向您说一声谢谢。其实今天我也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您赶紧把眼睛闭上!” “别闹了,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太婆还要什么礼物?” 虞婆婆的神情有些局促,她这一辈子都在为旁人付出,却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需要被关爱的女人。 姚小谷从怀里掏出一副颇有年代感的耳坠,绿色的宝石看起来左右不一,成色也已黯淡,貌似并不值什么钱。 然而虞婆婆见此却猛然一愣,混浊的老眼之中泛起一片泪光。 “你怎么……又把它弄回来了?这本就是无用之物,你何苦要挂在心上。” 事实证明女人的口是心非和年龄无关,这副耳坠是虞婆婆的丈夫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这么多年不管再苦再难她都没有打过它的主意,最后却为了替姚小谷准备待产之物而狠心当掉。 姚小谷亲手替婆婆将耳坠戴好,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多了几丝娇羞。 “我和我家那个死老头子自打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他一辈子窝窝囊囊,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我满意的事。他活着时我对他非打即骂,后来他死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度日,才发现他也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一无是处!”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大多数男人在家庭里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所谓的“耙耳朵”也只不过是因为爱的深沉。 姚小谷忍不住心生羡慕。可怜她一个母胎单身的大龄青年,如今孩子都有了,却连恋爱的滋味都没尝过,想想实在有些遗憾。 虞婆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突然转过头紧紧的拉住她的手。 “小谷,有句话婆婆一直想跟你说,你现在还年轻,还有选择的机会,这三个孩子也需要当爹的陪伴。若是能遇到合适的,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姚小谷立刻撇了撇嘴:“婆婆,您就别笑话我了,我一个寡妇,还带着三个孩子,一天不知要吃多少口粮。放眼整个村上,有哪户人家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的好男儿还有很多,也并不拘泥于咱们村上。如果你愿意,我明日就去找媒婆……” 眼看虞婆婆越来越认真,姚小谷只能捂着肚子叫饿,抬脚便往厨房奔去。 满月的酒席是洪夫人一大早便差人送来的,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寓意吉祥的小点心,可爱的模样让人不忍下口。 两人刚刚斟满酒杯,正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却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吵闹。 虞婆婆立刻心生警觉,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姚小谷抄起一根烧火棍,一个跨步走出了门。 来者并不止一人,正中间的男子头上绑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十分滑稽。 此人正是姚小谷生产那日跑来作乱的姚老大,被爆头之后的他在阴沟里躺了整整三天。才被路过的砍柴人送回家中。 姚小谷下手实在太重,整整一个月姚老大都处在昏迷当中,姚老太太只当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双老眼都快要哭瞎了。 第34章 姚家母子 就在一家人打算认命之时,姚老大又突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昏迷的这一个月并未影响他的记忆,他第一时间向老母亲告发了姚小谷的恶行。 姚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记忆中那个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小孙女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姚老太太一刻也不能多忍,当机立断拖着虚弱的儿子赶来找她算账。 为了照顾姚老大,这一个月姚家人几乎是闭门不出。对于村里所发生的事也一概不知。 姚老太太本以为这个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孙女一定活的凄凄惨惨,连乞丐都不如,可真正当姚小谷出现的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丫头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狼狈,干净整洁的衣衫,朝气蓬勃的面容,看起来比自己这个当祖母的还要体面的多。 更神奇的是她的个头似乎也长了不少,不再是那个苍白孱弱的小病猫,拿着大棒往那儿一站竟颇有几分气势。 “好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大伯说你被鬼迷了心窍,原本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了!” 姚老太太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可骂起人来却是中气十足。那飞溅的口水勾起姚小谷脑中残存的记忆,令她忍不住心生厌恶。 “算起来我与祖母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谁知您还是老样子,这蛮不讲理的性格是一点儿都没变,只可惜我根本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姚小谷漫不经心的表情刺痛了姚老太太的双眼,眼前的丫头虽然是她嫡亲的孙女,可这些年她却从未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来看。 她觉得自己赏了她一口残羹剩饭,没有让她半路夭折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而姚小谷必须无条件的屈从自己,一辈子感恩戴德! “你这个死丫头,果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我今日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气急败坏的姚老太太只想像从前一样,用恐吓和暴力来明确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反正她已料定这丫头绝无反抗之力。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的儿子还未恢复力气,没了她这个当娘的支撑,立刻便摔了一个狗啃泥。 “诶呦喂!痛死我了,我的门牙,我的门牙……” 姚老大的确是倒霉到了家,老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趴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巴,发出一阵阵痛彻心扉的哀嚎。 姚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搀扶自己的儿子。 “我的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都怪你这个黑心肝的死妮子,你害了你大伯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想害第二次,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姚小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在这些娘家人眼里,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错,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姚老大痛的哇哇直叫,却依旧不忘控诉姚小谷的罪行。 “你这个小贱人别想耍赖,我的脑袋是不是你砸的?” 姚小谷毫不犹豫地摇摇头,看着姚老大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同情。 “大伯的脑子是不是被撞坏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这么多年只有您打我的份儿,我怎么可能对您动手,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你闭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你刚刚生完孩子,就躺在那块草垛上。我好心来看你,你却趁我不备拿石头砸了我的脑袋,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只怕早已追着你那个短命的男人一同去了!” “好心来看我?” 姚小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姚老大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只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你笑什么?谋害亲长可是大罪,你就不怕我去族长那里告发你吗?” 姚小谷冷冷一笑:“大伯想告发我什么?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月婆能把您打到昏迷不醒,这事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大伯自己不嫌丢人,我还替您感到害臊!” 姚老太太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姚小谷的鼻子。 “你……你这个孽畜!你怎么敢?怎么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 姚小谷扬了扬自己的衣袖,眼角闪着冷冽的寒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姚家母子的胸膛。 “自从祖母将我逐出家门的那一刻,我与姚家便再无半分瓜葛。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若还想像从前一样欺负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姚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这陌生的语气让她忍不住心生怀疑,眼前这个寸步不让的小丫头真的是她从小养大的小孙女吗? 姚老大哪里忍得了这口气,拉着老母亲的胳膊用力的摇晃。 “娘!你看看她的态度,我没有说错,就是她害得我,就是她害得我!” 姚小谷懒得在多费口舌,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在二人面前,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山洞。 姚老大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这是……止血的伤药?” “我呸!” 姚老太太劈手夺过,咬着牙将它丢出去老远。 “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小谷了!她恨不得咱们都去死,又怎会把治伤的药留给你?” 姚老大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一个人的性子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娘!你看她那副猖狂的模样,简直没把您这个当祖母的放在眼里。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姚老太太竖耳倾听,山洞之内竟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儿啊,娘记得你刚才说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小崽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岂能有假?可这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您还想帮她带孩子不成!” 姚老太太冷哼一声,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别着急,先回去把伤养好,娘有办法治她,你且等着看。” 第35章 起名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姚小谷的心情,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着她去做。 “什么?你要给每个娃娃都起个学名,这未免也太早了!” 虞婆婆的吃惊是有道理的,古时的娃娃不好养,穷苦人家大多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轻贱的小名,像是狗剩,二蛋之类。 稍微讲究一些的会在孩子成年之前再取个大名,可惜能用到的机会少之又少,大多数乡下人都会顶着一个诨名直至寿终正寝。 “其实每一个名字都是一种美好的心愿,爷爷给我取名叫小谷,是希望我能在谷满仓,在坑满坑,一辈子吃喝不愁。这不我就遇到了虞婆婆您,整日里把我喂的肚大腰圆,惹人羡慕。” “爷爷?哪个爷爷?我记得姚老爷子好像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了……” 虞婆婆越听越觉得奇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一下子要起三个名字还真是不容易,您若是有什么好点子可别藏着掖着了!” 虞婆婆赶紧摆手:“这事儿你还是自己拿主意,我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婆哪里插得上话?” 姚小谷微微一笑,取出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缓缓铺开。 “你还会写字?” 虞婆婆惊呼一声,随即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我糊涂了,这世上哪有你不会的事情,看来名字你都想好了,那就先念给我听听。” 姚小谷一下子来了兴致,从前她看仙剑三时就被那些主角的名字深深吸引。 雪见,长卿,景天,龙葵……不得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些中药名用在人身上竟也颇具意味。 “大哥哥从小就是个靠谱的暖男,给娘省了不少心,我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子汉,索性就叫他志远!” 姚小谷手起笔落,在宣纸上落下两个醒目的大字。 “志远?这也是药名吗?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姚小谷笑着点头道:“这可是一剂良药,能够宁心安神,化痰开窍。至于老二嘛一看就是个调皮蛋,以后还不知要闯多少祸,我只盼望他能够平平安安,随心所欲的长大,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便足矣!” 虞婆婆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伸手在二小子那光滑圆润的天灵盖上点了点。 “洪夫人都说了咱家老二是为官之相,日后贵不可及,你一定要用心思给咱们取个好名字,光宗耀祖就全靠它了!” “那就叫他天龙,简单霸气,这小子一定会喜欢的!” “石天龙?不错,一听就知道不好惹,以后再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两人笑过之后,便开始绞尽脑汁的为最小的丫头取名。 “女孩子家家还是要娶一个文弱好听的名字,以后踏踏实实当个贤妻良母,一辈子无灾无难,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姚小谷虽未反驳,可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世道艰难,即便身为女子也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而是要努力让自己拥有抗击风暴的能力。 “就叫她蔓菁,那东西长的跟萝卜一般,既可入药,也可食用,真正是宜室宜家,福佑绵长!” “太好了!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大家闺秀,小谷,你可真是太有才了!” 虞婆婆越听越欢喜,她把姚小谷写下的三个名字当成宝贝一样仔细收了起来,之后又装了几样酒菜递到她的手中。 姚小谷一脸莫名的望着她,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图。 “三个孩子都已经满月,名字也取好了,这么大的喜事你也该向娃他爹知会一声!” 姚小谷微微一愣,若不是虞婆婆提醒,她真的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虞婆婆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稀里糊涂客死异乡,连具囫囵尸首都没找到。你们毕竟夫妻一场,去给他烧点纸钱,日后也能对孩子们有所交代!” 姚小谷默默地点点头,虽然那个死去的石猴子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可她既然顶了这幅皮囊,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石猴子死的凄惨,姚老太太自然不会花费银两替他举办丧事,最后还是洪文堂吩咐家中的下人买了一卷薄席,将那件带血的衣衫裹入其中,就当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念想。 石猴子的坟茔距离村庄还有一些距离,姚小谷边走边找,直到累的气喘吁吁才在一座荒山上看到一个破败的乱石堆。 姚小谷莫名觉得有些心酸,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这座乱石堆里埋葬的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虽然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可她还是感谢这个男人给了她如此可爱的三个孩子。 姚小谷决心要为他做点什么,她给了刘二牛一些散碎银两,请他帮忙买了一副薄棺,还运来了一些泥沙和砖石,两人商量着重新在原地起了一座新坟。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你若是害怕就离远一点。” 姚小谷知道古人有很多忌讳,她也并不想强迫刘二牛为自己当牛做马。 谁知这个满面黝黑的男子竟然裂开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石娘子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别说这棺材里什么都没有,就算石兄弟起死回生,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姚小谷丢给他一个白眼:“你就吹,小心今天晚上他真的去找你,到时候你可别尿裤子。对了,我听说你跟这个石猴子打过几次交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二牛手下一顿,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不是您的相公吗,你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连孩子都生了,您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小谷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被我祖母强逼着嫁给他的。左右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又能了解什么呢?” “哎,真是作孽呀!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都已经死了,石娘子再纠结也只是自寻烦恼!” 第36章 神秘的帕子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是怕孩子们长大后会问我关于他们爹爹的事情,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我这个当娘的在,绝不会让他们受一点委屈!” 姚小谷用尽力气将面前的空棺推入土坑之中,这是她对石猴子的承诺,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他们。 “不是我不想说,您也知道石猴子那人痴痴傻傻,除了吃饭就是干活,其他的一概不管。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人说,当初第一个发现他踪迹的就是我!” 刘二牛压着嗓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明知无人还四处张望了一番。 “那是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我喝醉了酒躺在树阴下歇息,醒来时就看见身边坐着一个臭要饭的。他应该是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两只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我手里的烧鸡,当时我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他竟然没有趁着我熟睡之时偷偷把烧鸡抢走!” 刘二牛边说边摇头,姚小谷想象着那幅画面,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就是个傻子,我把烧鸡给了他,他吃过之后就在村头的破庙里睡了整整三天!期间我还忍不住好奇,偷偷跑去看了一眼,他受了很重的外伤,能活下来实在是个奇迹。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更说不清自己的来历,最后我在他睡过的地方捡到一块帕子!” “一块帕子?” 姚小谷越听越稀奇,这个刘二牛的小日子过的一向滋润,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捡一个乞丐的手帕? “这可不是一般的帕子,我捡到之后就一直偷偷藏着,一次都没敢拿出来过。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把它交给您,也算是物归其主了。” 刘二牛说完竟然真的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之后赫然是一条明黄色的绢帕,四周用金线包边,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姚小谷心里一惊,她虽然对历史不大精通,可也知道在封建社会黄色是皇室专用的颜色,平常人若敢僭越便是欺君之罪。 “这东西真的是石猴子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龙泉村这几年也只有他一个外来者!我大胆猜测他的真实身份一定非比寻常,也不知是因何缘由才落得这个下场。” 压在心里多时的秘密终于吐露而出,刘二牛顿时觉得心里松了一大截。 姚小谷沉吟了片刻,终于将那块帕子接了过来。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这东西留在咱们手里就是一块儿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会带来无穷的祸患,倒不如一把火烧了!” “什么?您要把它烧了!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能值不少银子……” “那就交给你去卖掉,卖的银子咱们三七开,大头都给你!” 姚小谷懒得和他废话,作势要把帕子交还给他,刘二牛吓得连退两步。 “您就别捉弄我了,我要是敢卖又怎会等到今天,可这也算是石猴子的遗物,您留着当个念想也好,何苦非要把它毁了!” “有些念头留不得,留了便是祸,我更不想让孩子们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烦心伤神。” 姚小谷的态度十分坚决,刘二牛眼见劝说无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块价值不菲的帕子葬身火海,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我会加倍给你工钱的。” 自从刘二牛的把戏被姚小谷拆穿之后,他就彻底失业了。姚小谷不是周扒皮,每日里会根据他干活的情况发给他相应的工钱。 再想像从前那样大鱼大肉是不可能,可基本的生活还是能够保障。 “石娘子言重了,您年纪轻轻做事却果断决绝,实在令人钦佩不已!还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您之前让我准备的材料都已备齐,只是不知那个大棚是如何建法,还请石娘子指导!” 姚小谷对刘二牛的工作效率十分满意,第二天一早带着画好的示意图来到山谷之中。 她计划要在小溪边盖起四个大棚,每一个都有将近半亩地大小,连在一起便是一个标准的药材种植基地。 刘二牛听着她的讲解内心激动不已,他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却在这把年纪找到了人生的价值,这对他来说是比身体健康更值得庆祝的事。 姚小谷身体力行,示范起建造大棚的步骤,刘二牛倒是极感兴趣,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关键。 “石娘子真是七窍玲珑,这得是什么样的脑袋才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保证按时完成任务,绝不会拖您的后腿!” 姚小谷本想留下来帮忙,奈何刘二牛态度坚决,不由分说把她推出谷去。 姚小谷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如此任劳任怨,不计回报的员工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看着时间尚早,她又收拾了一筐药材赶到镇上,这几日开销颇大,之前攒下的那点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她必须想办法多挣一些。 今日的百草堂似乎有些古怪,她走进大堂才发现里面静悄悄的,别说是病人了,就连大夫和伙计都不知所踪。 她呆呆的等了片刻,却看见季掌柜垂头丧气的从后院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儿暂时歇业的牌子。 姚小谷忍不住心内一惊,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挣钱的门路,若是百草堂出了什么问题,那她的药又该卖给谁呢? “季掌柜,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生意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这一问不要紧,一向威风凛凛的季掌柜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眶。 “都是我的错,我承蒙主子的厚爱,掌管百草堂二十余年,到头来却把生意做成了这个样子,我真的是该死啊!” 姚小谷越听越糊涂,简直急的要跳脚,恰巧此时徐青佑也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大老远看着背影像是你,我就赶来和你打个招呼,让姚姑娘见笑了!” 姚小谷一把扯过季掌柜手中的牌子,语气显得颇为不善。 “徐大少爷能否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坐诊 徐青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百草堂是徐家的祖产,百年间一直经久不息。 今日迫于无奈他做出了歇业的决定,可谁又能够明白他内心的自责与惶恐。 “今日一早,两位老大夫在上工的路上被马车撞倒,直到现在还未完全清醒。他们年纪都大了,即便能挨过此劫,日后也不可能再来坐堂!” 姚小谷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生气。 “您的意思是百草堂之所以要关门是因为无人坐诊?这也太荒唐了!您明知道他们年事已高,为何不提前想好后备人选,这么大的医馆连这点先见之明都没有?” “学徒倒是有几位,只是他们年纪尚轻,经验也浅,不足以独当一面。医者不同于其他,关系到每一个病人的生死安危,若无十分把握,我宁愿不挣这个钱!” “姚姑娘,您就别怪大少爷了,这年头想请一位靠谱的大夫简直比登天还难。大少爷这些日子为了此事四处奔波,还开出天价的薪金,只可惜那些有点本事的大夫都嫌咱们永平镇庙太小,没一个愿意在这里扎根!” 季掌柜越说越懊恼,索性抱着脑袋蹲在屋檐之下,望着来往的行人发起痴来。 “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托人在江宁县联系了一位姓彭的大夫,他似乎有意愿前来,到时百草堂便可重新开业。这期间不管你有什么药材还是一样送来,我就当是提前备货了!” 徐青佑像往常一样露出一脸和煦的笑容,可这却无法打消姚小谷心中的疑虑。 她虽然没有做过生意,却也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那些病人不会因为百草堂的关门就不看病了,若是客人大量流失,那这间百年老店就再也难返昔日的辉煌。 “不就是一个能坐堂的大夫吗,如果徐大少爷信得过我,我愿意暂时帮你顶几天!” “你说什么?” 季掌柜像被人拿针刺了一般,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来坐堂?这……这怎么可能!” 姚小谷斜斜的瞅了他一眼:“哦,季掌柜是觉得我不配?” 季掌柜心中一颤,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当然不是!我们都知道您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子,妙手回春,仁心仁术。可这世上就没有女子上堂坐诊的先例,就算大少爷同意,那些病人也不可能接受。” 姚小谷撅了撅嘴,对这种无处不在的性别歧视十分不屑。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请季掌柜帮我找一套合适的男装,我本就生的粗糙,再乔装打扮一番,保证不会露出马脚!” 季掌柜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个无厘头的主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行与不行还请徐大少爷给句准话!” 面对着姚小谷的再三催促,徐青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多些姚姑娘慷慨相助,从现在开始,百草堂的一切事由任凭姚姑娘差遣,季掌柜可否听清楚了?” 季掌柜险些惊掉了下巴,他感觉主子的决定太过草率,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拦。 姚小谷也觉得有些意外,这位徐大少爷答应的也太爽快了,尤其是他嘴角间的那一抹轻笑,竟让她有了一种自投罗网的错觉。 第二天一早姚大夫就走马上任了,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营业,她竟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徐青佑为她准备了一套青绿色的织锦长袍,穿在身上活脱脱就是一个俊朗小生,就连季掌柜都看呆了。 徐大少爷面露微笑,显得颇为满意。他冲着身后招了招手,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鲜肉低着头快步走了上来。 “这兄弟俩是秦老大夫的孙子,从小跟着祖父学医,虽然天资不显,却踏实肯干。秦老大夫对你一直赞赏有加,就连身处病榻都不忘交代自己的两个孙子向你请教,你就当是做件好事,留着他们在身旁伺候!” 徐青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显然是不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好在姚小谷也没有私藏之心,便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你们俩兄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你们学医究竟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家里的安排?”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年纪稍长的大哥不急不躁的躬了躬身子。 “回姚大夫的话,我叫秦子恒,是家中长子,今年刚满十五,他叫秦子盛,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只比我小上一岁。我俩是真心实意热爱岐黄之术,不求人间富贵,只盼能学有小成,多少救几个病人,便是此生最大的成就!” “说的好!” 姚小谷忍不住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当初她在这个年纪时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心气浮躁者绝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兄弟二人已经成功了一半。我这个人没那么多忌讳,你们以后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秦子恒听到她这样说颇感意外,连忙跪下来磕头致谢,一旁的秦子胜却难掩不忿的神色,在哥哥的拉扯下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姚小谷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伴随着季掌柜的一声吆喝,厚重的木门缓缓拉开,早已等候多时的病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百草堂的老顾客了,看到堂上之人换了面孔,立刻便炸开了锅。 “胡大夫和秦大夫呢?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糊弄咱们,这不是瞎胡闹吗!” 季掌柜急的满头大汗,不停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可结果却是徒劳无益。 “咱们这些人是看中百草堂的金字招牌,才几十年如一日往这里赶。从前的华大夫医术高明,为人正直,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可你们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给送走了!” 说话者的语气十分愤慨,心里这口气显然已经憋了很长时间。 “走了也就走了,秦大夫和胡大夫也是经验丰富的老郎中,大家彼此都熟悉,我们也能放心。可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呐,这永平镇上可不止你们百草堂一家药铺!” 第38章 首战告捷 “陈大爷息怒,您可是百草堂的老主顾了,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负您啊!那两位老大夫因为身体的原因的确无法再坚持,可这位姚大夫也是我家主子费尽心思请来的,您可以试着让他给您看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呸!” 这位姓陈的大爷虽然年事已高,却不懂得静心养性的道理,一个不如意便大发雷霆。 “你是想拿我这把老骨头练手呢?我告诉你,我宁愿病死在屋里,也不受这个屈辱……” “子恒子盛,还不赶紧给你陈大爷搬把椅子来,他老人家那双老寒腿可站不了多长时间,还是坐下来慢慢骂!” 为了不在众人面前露馅,姚小谷只能压着嗓子说话,对面的陈老爷子骤然一愣,生生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姚大夫,你怎么知道这位陈大爷有老寒腿?” 秦子胜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本以为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是个沽名钓誉,招摇撞骗之徒。可如今看来,情况好像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这有何难,中医诊病讲究望闻问切,这位陈大爷一进门时我就观察到他的膝关节有肿大变形的迹象,走路的姿势也很僵硬。抬腿不是自然发力,而是被拖上去的,就像绑了一个沉重的沙袋。” 这满满的干货听得秦家两兄弟连连点头,恨不得要找张纸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他的膝关节在活动时还发出一种骨头的摩擦音,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说明他的腿疾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姚小谷话音刚落,陈大爷就丢掉拐杖,一屁股坐在她的面前。 “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那就替我好好瞧瞧。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我才真正的服气!” 姚小谷轻轻一笑,吩咐秦家两兄弟搬来一张软椅,扶着陈大爷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 “陈大爷一看就是个厉害人,年轻时一定没少奔波。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您的膝盖一定受过外伤。” 陈大爷只觉得眼前一亮,说话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当年一大家子人都靠我养活,不想拼命都不行。我这膝盖的确受过伤,为了省点药费,也没有正经医治过。如今一到阴天下雨时,便像被人踩在脚底细细的碾,我只恨自己命太长,要一日日的忍受这种洋罪!” 姚小谷招了招手,季掌柜立刻满脸恭敬地送上一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长短不一的银针。 正所谓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姚小谷既然想坐稳这间药堂,那该有的装备必须提前配齐。 这套银针是徐大少爷的私藏,当初他在京城游学时在一位宫中的老太医手中偶然得观,他立刻便动了心,花高价复制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回来。 姚小谷是个识货之人,一眼看出这套银针的珍贵之处,她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接受,可徐青佑却不给她谦让的机会。 “好马配金鞍,这套银针留在我手里只能是放在柜子中蒙尘,遇到你才是它的福气。” 看着那密密麻麻上百条银针,陈大爷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针灸一技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多年的积蕴,他身边有好几个老伙计都是一针下去,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姚小谷看出他的心思,轻轻一个眼神儿,秦家两兄弟立刻伸手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我这银针可没长眼睛,陈大爷千万别乱动。” 姚小谷话未说完,陈大爷就感觉眼前有一阵寒光闪过。一根根银针刺入他腿上的鹤顶穴,胆囊穴,以及阳陵泉穴。 扎完针后姚小谷又用燃烧的艾灸对准他的委中穴,用回旋,悬定,雀灼的手法熏灼。 伴随着一股热气沿着小腿向下蔓延,原本还十分紧张的陈大爷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季掌柜见状连忙凑上去,在他耳边小声询问。 “陈大爷,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舒服点了?” 陈大爷哼哼唧唧的点点头,对着忙碌的姚小谷伸出了大拇指。 “这力道,这准头,比起从前的华大夫也不逞多让,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的确让人惊叹,季掌柜,这回你真的是捡到宝了!” 能让一向严苛的陈大爷说出这么多赞誉之词,可想而知他对这位新大夫是多么的满意,默默伫立在柜台之后的徐青佑也松了口气。 围观的百姓亲眼看到这一幕,终于放下心中的顾虑,争着抢着要姚小谷替他们诊治。 姚大夫的名头就这样打了出去,百草堂的危机也暂时解除,季掌柜高兴的手舞足蹈,满屋子的伙计也庆幸保住了饭碗。 整整一个上午,姚小谷忙的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喝上。待中午休息时一数方子,她竟然一口气看了三十多个病人。 “太好了!姚大夫真是暗室逢灯,雪中送炭,什么都不说了,我代表整个百草堂叩谢您的大恩!” 这些古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来个三叩九拜,姚小谷却连伸手去扶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青佑在这里守了整整一个上午,一双眼睛就没从姚小谷的身上移开过,看着她满脸的疲惫,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累很了,从前胡秦两位大夫联手都没有接待这么多病人,你对各种病症的了解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还是小瞧了你。” 姚小谷轻轻的摇摇头,从秦子恒手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终于干回了老本行,不管再累,心都是甜的。 更何况这里的病人都十分宽宏,并没有人一上来就要求药到病除,稍微有些缓解便感激涕零。 “我在悦来居备好了饭菜,中午好好吃一顿,下午还有的忙呢!” 徐青佑的提议却被姚小谷无情的拒绝,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上午,她却发现这间药堂在管理上存在许多问题,以至于工作效率十分缓慢,她想趁着午后无人之时下手改造一番。 徐青佑只得让人把饭菜全都打包送了过来,姚小谷自然不会吃独食。 铺子里的伙计们也跟着沾光,一个个乐的喜笑颜开,对姚小谷的态度也是越发亲呢。 第39章 大刀阔斧 “这大堂的面积不小,却没有明显的区域划分。病人一进门就挤到大夫跟前,叽叽喳喳严重影响了看诊的质量。这些药柜摆放的位置也不对,伙计们抓一副药恨不得要来回跑几遍,磕磕绊绊就显得混乱无章!” 季掌柜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他现在已经成了姚小谷的头号粉丝,恨不得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圣旨。 “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该多研制一些成品药,像是普通的风寒风热,烫伤摔伤等等。不仅能大大缩减问诊的时间,还能提高治疗效果,为病人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开销!” “这是个好主意,只是炼药制药又是另一门学问,就凭咱们这些人小打小闹可还行,想要大规模的生产怕是不太容易!” “那是从前!如今咱们有了姚大夫,那便什么都容易了!” 对于秦家两兄弟来说,这一上午的学习抵得上从前的一年半载。 如今姚小谷在他们眼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就连吃饭时两人都一左一右地蹲在她的身侧,好像生怕她会突然凭空消失一般。 徐青佑想了想终于点头道:“这的确是个法子,若是能够成功那咱们的生意就不再局限于永平镇了,待我回去好好斟酌一番,过两日给你答复。” 由于还有别的生意要处理,午饭过后徐青佑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临走时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对姚小谷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秦子胜虽然年纪最小,可一双眼睛却是颇为毒辣,看着东家的背影,突然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大哥!你发现没有,咱们大少爷看姚大夫的眼神与旁人都不同。” 秦子恒微微一愣,露出一脸懵懂的神色。 “自然是不同的,姚大夫这么能干,任谁都要对她刮目相看。” “哪里是这个原因?你仔细想想,大少爷何时在我们面前说过这么多话,还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这在从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秦子恒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一下子握住了弟弟的手。 “大少爷一定是想把姚大夫长长久久的留在铺子里,这可是件大好事,你再不能像昨日那样目中无人,咱们兄弟俩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学点真本事。” 秦子胜对这个不开窍的哥哥甚为无语:“晓得了,你都说过多少遍,我又岂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祖父说的的确没错,这个女人果真不一般!” “没错!祖父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姚大夫的银针那么厉害,我可以请她去帮祖父看一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欣喜若狂的秦子恒猛地一拍脑门,冲着姚小谷的身影扑了过去…… 百草堂来了位小神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永平镇,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人守在门口排队。 不得已之下姚小谷只能让季掌柜临时做了一些号牌,每天限量八十个号,余下的只能打道回府。 可这八十个号也不是个小数目,再加上姚小谷夜里还要照顾孩子,坚持了三天便有些精神不振。 秦子恒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为了让姚小谷能够轻松一些,他和弟弟合计了一番,将大部分琐碎的事物全都揽了下来,姚小谷只用在后面坐镇指挥便是。 徐青佑一天三趟的往这边跑,每一次都会给她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吃食或是补品。 只是姚小谷实在是太忙了,连搭理他的时间都没有,他也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站一会儿,之后再悄无声息的独自离开。 半个月过后,姚小谷终于将铺子里的各项工作全都捋顺了。 如今的百草堂就是一间极具现代化风格的诊所,病人一进门就被安排的清清楚楚。 挂号,候诊,看病,划价,交钱,取药一气呵成,从前那种乱糟糟的场景再也不会出现。 大家对此都十分好奇,有些人甚至不为看病而来,而只是想在等候区那宽大的躺椅上坐上一会。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让气温瞬间下降了一大截,铺子里也难得清净了下来,季掌柜把算盘珠子扒拉的啪啪直响,眼睛笑的快要眯成一条缝。 “趁着大少爷也在,我给二位汇报一下这大半个月的营收情况。除去药材的成本,房屋,人工以及各项杂费,咱们整整赚了五十两银子。平均下来每一天都有三两多,想当年百草堂最辉煌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了!” 这样的佳绩令在场的众人欢呼一片,姚小谷的到来不仅拯救了一间濒临倒闭的药铺,还聚拢了人心,如今的百草堂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大少爷已经发话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为了犒赏各位,这个月的月银全部翻倍,等闭店之后大家就可以到我这里来领了!” 店里的这些伙计无一例外,全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每日里辛辛苦苦就是为了养家糊口,这样的奖励对大家来说格外重要。 “谢谢大少爷,谢谢姚大夫,我们一定更加努力干活,绝不给百草堂拖后腿!” 旁人都有奖励,姚小谷自然也不能少。徐青佑恭恭敬敬的将她请到后院,亲自为她泡了一杯清肺润喉的甘草茶。 “姚姑娘力挽狂澜,功高至伟,你若是对月俸方面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我一定竭尽全力满足。” 姚小谷挥挥手,一脸大度的回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从前您给秦大夫开的多少,照一样的份额给我就是了。” 徐青佑哪里肯应,虽然只有短短数日,可论贡献眼前这位女子比以往任何一位大夫都要大的多。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姚小谷的面前,姚小谷伸手颠了颠,竟比自己想象中要重上好几倍。 “既然你不愿开口,那我就自作主张了,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十两银子的月俸,若是遇到突然状况再另外单算,不知姚姑娘意下如何?” “不行!我虽然没做过生意,可也知道经营一家铺子不易,之所以有这么多病人愿意前来,大部分还是看中百草堂的名声,绝非我个人功劳!” 第40章 同时天涯苦命人 姚小谷说完从荷包里拿出两个小银角,其余的又全数退回给徐青佑。 “我也只是江湖救急而已,等你请的大夫来了,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徐青佑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神情显得有些古怪。 “你一个女孩子每日早出晚归的,爹娘难道都不担心吗?要不要我安排人一路护送,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我都已经跑了这么多天了,徐大少爷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的。” 姚小谷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徐青佑却一下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积极乐观的女子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这世上像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可惜这种滋味徐大少爷这辈子都不可能体会的到!” 徐青佑呆呆的坐在石桌旁,突然裂开嘴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意。 “从小到大,我的确没有为吃穿发过愁,可这并不代表我就能活的无忧无虑。我爹和我娘是一对怨偶,他们的结合完全是被逼无奈,之所以会生下我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姚小谷还是第一次听徐青佑讲自己家的事情,只是这画风和想象中似乎略有不同。 “我还没到一岁时我娘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搬到五十里外的三清观带发修行,这么多年从未回来过。我爹倒是没有再娶,可他的身子一直不好,还得强撑着打理生意,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我!” 姚小谷险些惊掉了下巴,怪不得镇上的百姓从未见过徐夫人的身影,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小时候我最大的消遣就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看天空飞过的鸟儿,数地上爬过的蚂蚁,我甚至有连续半个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记录,负责照顾我的仆人一度以为我这里有问题。” 徐青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那淡漠的语气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姚小谷终于知道他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疏离感究竟源自哪里,长久的孤独与寂寞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之中,所以他才本能的抗拒与旁人亲近。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一般的天才都是有些小怪癖的。牛顿就是因为死磕着一棵苹果树,最后才发现了伟大的万有引力。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没有长成一个不学无术,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就已经算是徐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什么引力?” 徐青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咱们相识已经有段日子了,可我却从未看透过你!” “都是凡夫俗子而已,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已经算是万幸,何苦非要执着去探究别人?昨日我在后院儿找到一坛封尘已久的鹿茸酒,也不知是那个老大夫留下来的,那可是大补之物,徐大少爷有没有兴趣品尝一下?” “你要请我喝酒?” 徐青佑一下子挺直了脊梁,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铺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徐家的资产,没有主人的允许,我哪敢私自做主。” 姚小谷说完果真从一间杂物房里捧出一个斑驳的酒坛,这几日她已彻底断了母乳,也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忌嘴。 姚小谷并不是瘾君子,可两个同样命苦的人凑在一起,若是不开怀畅饮一番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张罗着想去喊店里的其他人,谁知徐青佑却一下憋红了脸,犹豫了半天还是伸手拦住了她。 “这半坛子酒也只够咱们俩喝的,我让人另外置一桌酒席给他们送过来,也免得他们来会奔波。” 姚小谷想了想,觉得他说得甚为有理,便抱着酒坛悄悄的跟着他从后门走了。 依旧是悦来居,依旧是那间专属包房,谁能想到才短短数日而已,两人就已经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徐青佑显得十分豪爽,刚一上桌就仰头干了几大杯。姚小谷还以为他酒量惊人,谁知下一秒他就捂着脸呜咽起来。 “天底下哪有不想娘的孩子,我就是想不通,纵然她对父亲有再多不满,对徐家有再多怨恨,可我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怎么就这么狠心?” 姚小谷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些话一定在他心里憋了很长时间,只有借着酒劲才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是真的放不下,那就亲自去问问她,不管结果如何,也算是对自己有所交代。” 徐青佑哭的越发大声,甚至用手用力的拍起桌子来。 “我不敢,我不敢啊!我怕她真的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那我这么多年的悲愤岂不成了一场笑话?我是不是很蠢,我是不是很蠢!” 徐青佑身子一歪,竟然倒在了桌子底下,姚小谷连忙蹲下身子去扶。谁知他的个头实在太大,自己用尽了力气却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默默的陪着他,喝醉酒的徐青佑实在太啰嗦,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还把姚小谷的大腿当成枕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男人终于昏昏睡去,姚小谷正准备移开他的脑袋,一个送水的伙计就推门走了进来。 此时的姚小谷依旧是一身男装,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十分暧昧,难免会令人浮想联翩。 这个伙计还以为自己撞破了主子的秘密,顿时惶恐不知所措,以至于手中的茶水都洒落一地。 “愣着干什么?你打算让你家少爷就这样睡一宿吗?” 后知后觉的小伙计连忙转身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叫进来好几个同伴。 那些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吓得赶忙上前来试探他的呼吸。 “你们放心,他只是喝醉了,你们赶紧把他送回家,再给他准备一些醒酒汤,睡上一觉便都好了!” 姚小谷说完自顾自的来到前台结了账,之后便趁着暮色打道回府。 第41章 宿醉 这是徐青佑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宿醉,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才勉强有了一些神智,睁眼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贴身小厮双喜。 “主子,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奴才了!” 这个双喜虽是男儿身,眼窝子却比女儿家还浅,动不动就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己。 徐青佑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抱着几欲炸裂的脑袋,努力回想昨日的情景。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了?” “我的老天爷,看来您是真的喝晕了头,奴才跟了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个样子。老爷听说此事,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看您,您要是再不醒,奴才可真没法向他老人家交代!” 双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徐青佑觉得自己的头更痛。 “给我准备沐汤,我要去铺子里。” “不行,醉酒最是伤身,老爷说了,一定要让您在家里多休息几日。您若真有什么事那就交给奴才去办,反正您就是不能出去!” 徐青佑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话必须他亲自去问,旁人根本无法代劳。 “我就是要去药堂抓一副醒酒的汤药,要么你就随我一同去,要么就彻底闭上嘴!” 双喜知道主子的性格,他虽看似温和,可一旦决定的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只能苦着脸吩咐车夫准备车轿。 二人赶到百草堂时,姚小谷正在接待一个三岁的小病号,为了消除这个小家伙的恐惧之意,她手拿一个拨浪鼓,蹲在地上挤眉弄眼的逗弄她。 看着那张巧笑嫣然的侧脸,徐青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时间慌得不行。 “大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胸口不舒服?您的脸怎么也变得这么红,难道是酒意还未散去?” 双喜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连忙将季掌柜拉了过来。 “那位就是新来的姚大夫,你赶紧去跟他说一声,把这些病人都打发出去,先给咱们大少爷诊治!” 季掌柜一听也跟着急了起来:“大少爷生病了?严不严重?会不会危及性命?”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在诅咒谁呢!” 双喜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要撕烂他这张臭嘴。 季掌柜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大碍就好,只是今天的号早已排完,大少爷要是实在想看,那就只能等到打烊之后,再请姚大夫多辛苦一下!” “什么!” 双喜做梦也没想到季掌柜会这样回复他,他就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一下子蹦的老高。 “真是反了天了,你是不是忘了了自己的身份,这是谁家的铺子,又是谁定的规矩?大少爷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吃罪得起吗?” “这虽是徐家的铺子,可铺子里的规矩却是姚大夫定下的,大少爷对此也是举双手赞成,你要是不信那就亲口去问问!” 季掌柜说完呵呵一笑,留下呆若木鸡的双喜,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徐青佑对此却全然无知,他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嘴角间竟然露出一丝痴痴的笑容。 双喜一下子蒙了,他突然想起昨日悦来居那几个伙计送主子回来时的窃窃私语,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全身。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病人全都离开,徐青佑终于鼓足勇气来到了姚小谷的面前。 “这么快就醒酒了?徐大少爷果然非同凡人啊!” 姚小谷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揶揄,大家伙忍不住捂嘴偷笑。 徐青佑何曾这样丢人过,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只能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大少爷等了半天了,姚大夫赶紧替他瞧一瞧!” 季掌柜亲自上前将主子扶到姚小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之后便招呼众人悄悄的退了下去。 双喜一开始还不肯走,被秦家两兄弟强行拖到了后院,气的他一把冲上前死死地攥住季掌柜的领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诊个病吗,岂有不让人看的道理?我不过回家探了个亲,怎么这百草堂就改天换日了?还有你,从前那般眼高于顶,如今却对一个束发小生言听计从,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季掌柜举着双手,示意他切莫激动。 “你误会了,我这不是为了给大少爷留点面子嘛。想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喝不过一个……” “一个什么?” 双喜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中更是气恼。 季掌柜哈哈一笑:“没什么,反正你就别瞎操心了,有姚大夫在,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双喜却依旧不依不饶,趴在门缝上拼命的往外瞅,好像生怕自家主子会被人欺负一般。 姚小谷细心的为徐青佑把了脉,确定他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就大手一挥,开了一副养肝护胃的方子。 “此事说来都是我的罪过,我不该没搞清楚状况就喊您去喝酒,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姚小谷的话更是令徐青佑坐立难安,情急之下他竟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的确酒力有限,喝醉之后脑子就一片混沌,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姚小谷眨了眨眼睛,一脸淡然的摇摇头。 “没有,你喝醉之后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我怎么喊都喊不醒,最后只能让那些伙计把你送回家里去!” 徐青佑半信半疑地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冒犯你的事?” 姚小谷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胳膊。 姚小谷一脸笃定的点点头:“不用怀疑,徐大少爷的酒品可比酒量好太多,不过为了您的身子,以后还是少喝!” 徐青佑悄悄的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是真的很害怕会失去眼前这个难得的朋友。 “徐大少爷还没吃饭?宿醉之后最好来一碗绿豆小米粥,养胃又舒心,比任何解酒汤都管用!” 姚小谷是个行动派,反正只是煮碗粥而已,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她洗了洗手就来到了伙房。 第42章 清粥小菜 徐青佑也鬼使神差的跟了进来,看着姚小谷手脚麻利的样子,一股暖流在他心中荡漾开来。 “徐大少爷想不想学烧火?” 姚小谷看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可没等他回过神,就径直把一根烧火棍塞在了他的手里。 徐青佑的确没有做过这些差事,可只要是姚小谷的安排,他就甘之如饴。 屋里的气氛宁静而又温馨,徐青佑一边烧火一边偷偷地端详着面前的女子。 在火光的映衬下,姚小谷脸上的神情越发生动,仿佛一下子刻进了他的心里。 俗话说的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姚小谷煮好粥后还顺手炒了两盘脆嫩的青菜,闻起来清香扑鼻。 徐青佑是真的饿了,不等姚小谷发话,便迫不及待的端起了碗筷。 “太香了,比悦来居的大师傅做的还好,你确定不一起吃点吗?” 姚小谷摆了摆手,坐在门口的大石墩上歇息。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尝清粥小菜,也是另一番滋味。徐大少爷赶快吃,等把这里收拾妥当,我就可以放工回家了!” 徐青佑赶紧点点头,唏哩呼噜一顿猛吃,不一会儿就将小半锅清粥喝了个底朝天。 “你坐着别动,我来打扫,你就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 姚小谷感觉有些意外,这个时代的男人即使表面上彬彬有礼。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高自大,尤其是对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锁事,更是不屑一顾。 徐青佑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竟然又开始慌了起来,他本就是第一次做这些事,笨手笨脚的样子莫名显得有些呆萌。 “大少爷,您光洗里面可不行,外面也要洗干净,否则下一顿可上不了手。对了,碗洗好了还得洗锅,灶台也要擦干净,我跟您说,厨房里的事儿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儿,可千万不能含糊……” 姚小谷正指挥的起劲儿,在外面等到发狂的双喜突然一头冲了进来。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家主子正卑躬屈膝的干着粗活,还不断的被人嫌弃,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大少爷,您在干什么?快住手,这些污秽之物岂是您能碰的!” 姚小谷一听立马不乐意了,这小子长得还算人模狗样,谁知说起话来却如此欠打。 “你管这些碗筷叫做污秽之物?那你一日三餐难道都是用手抓吗!徐大少爷别光顾着做生意,抽空也要给身边的人开开蒙,以免出门惹人笑话!” 双喜从小就跟着徐青佑,算是他最亲近的左膀右臂,一般人见着都对他礼让三分,何曾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你敢欺负我家主子,我这就去老爷面前告发你!” 双喜被气昏了头,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又被徐青佑的一声厉喝给吓了回来。 “看来是我平日里把你宠的太过,才让你忘了分寸。你既然事事都想向老爷子汇报,那就禀了管家,到他老人家身边伺候!” “什么?” 双喜只觉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要我了吗?双喜发誓要伺候您一辈子,您要是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尽可以打我骂我,可您千万不要赶我走啊!” 徐青佑终于将所有的地方全都收拾妥当,他四处检查了一番,最后冲着姚小谷咧嘴一笑。 “你说的没错,这些事看似毫不起眼,可真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下来,也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精力。世人都把男子当成是家里的顶梁柱,可真正决定一个家庭温度的却是女人!” 双喜见主子不愿搭理自己,心中更是惊惧不已,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大少爷!您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男人女人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不懂才叫对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去向姚大夫赔罪。姚大夫对我有大恩,我感激她还来不及,你竟然敢对她出言不逊,简直是岂有此理!今日若没有她的原谅,你也就不用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徐青佑大手一挥,率先走出门去,双喜一看这阵仗,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跪行到姚小谷面前。 “姚大夫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的计较,我给您磕头了……” “等等!” 姚小谷最见不得哭哭啼啼的男人,偏偏这个双喜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整的她头都要大了。 “你好好待着,我现在就去跟你家主子说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但我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双喜倒是十分听话的擦干了眼泪,对着姚小谷连连致谢。 “大少爷真是误会我了,不是我喜欢在老爷面前邀功,只是他们父子俩隔阂太深,明明心里都很在意对方,却无法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这个做奴才的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哦?我听季掌柜说你家老爷身子不好,一直缠绵病榻,徐大少爷怎么还忍心和他置气?” “老爷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一门心思想早点抱上孙子。可大少爷对此却全无兴趣,面对那些上门说亲的媒人避之不及。前些日子老爷托人在江宁县寻了一位有才有貌大家闺秀,家里也是世代经商,和徐家算是门当户对!” 姚小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徐家也的确需要一位主母管理内务。” “谁说不是呢?可大少爷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老爷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前去与那姑娘相见!” 姚小谷听的一头雾水:“这是为何?你家少爷难道早已心有所属?” 双喜满脸迷惑的摇摇头:“不会的,我整日跟在大少爷身后,他若真对哪个姑娘起了心思,我不可能不知道!” 姚小谷眼神微眯:“那可真是奇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求之。血气方刚的少年却对美女没兴趣,难道你家少爷有什么身体上的隐疾?” “你胡说!” 双喜哪会允许旁人诽谤自家主子,当即便急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第43章 珍贵的礼物 “我家主子好的很,什么毛病也没有!你可不要瞎说,若是被人听见,以后他就真找不到娘子了!” 双喜那一脸认真的表情逗得姚小谷哈哈大笑。 “你放心,就算你家少爷真的有病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帮他治好的。可你要找机会劝劝他,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双喜气的直翻白眼,却又拿这个人毫无办法,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后院,扬长而去。 姚小谷整天忙着坐堂问诊,对其他的事便少了一些关心,这天好不容易抽出一些时间,她带着几包种子来到了山谷之中。 刘二牛显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竟然在一棵大树下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有时活干的太晚,就直接在这里歇下了。 规划中的四个大棚已经初具皱形,姚小谷四下看了一番,对刘二牛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 “难怪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把现在的你和那个坑蒙拐骗的神棍联系在一起!” 刘二牛嘿嘿一笑,竟连牙齿都晒黑了不少。 “都是石娘子的功劳,是您给了我新生,我愿意一辈子效忠于您。现在地也翻好了,大棚也盖的差不多了,您可以教我如何种植药材!” 姚小谷点点头,掏出那几袋种子,放在刘二牛身前。 “这是玄参,这是甘草,这是当归,还有一些黄芩和苍术。这些都是我费尽心思找来的上等货,只要培育得当,一定能获得大丰收。” 刘二牛虽然不识货,却有自己的笨办法。 他把之前绘制的图纸拿出来,请姚小谷细细的在上面做好标识。哪一种药草种在哪一块儿地方,甚至于种植方法和要注意的事项,都用图画的方式解释的清清楚楚。 “这可是个千金不换的宝册,有了它我刘二牛也能当个合格的种药人了!石娘子,能不能和您商量一下,给我也划一小块,我想自己种点什么!” 刘二牛似乎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人生的乐趣,每日里乐此不彼,根本不愿意离开。 “你自己看着办,只是你的头疾尚未痊愈,还是要多多保养,不要让自己劳累太过。” 刘二牛笑着点点头:“您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我现在才想清楚,我这身毛病大多都是懒出来的,多干干活反而舒坦。对了,昨日我在山下碰到洪家的一个丫鬟,她让我转告您,她家主子甚为想念您,您要是得空就去坐坐。” 姚小谷立刻明白过来,那丫头一定就是霜菊了。 说起来她的确有些日子没有去看沛儿,也不知她的脸恢复的如何。 等她赶到洪家时天都快黑了,洪沛儿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闺阁之中,虽然面前摆满了一桌子的美食,可她却完全提不起兴致。 姚小谷悄悄地走了进来,轻轻的蒙住了她的眼睛,洪沛儿立刻激动的大喊大叫。 “哈哈!小谷,你终于来了!咱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满身的药香?” 洪沛儿一转身,姚小谷就觉得眼前一亮。 她脸上的毒疮皆已结痂,有些地方已长出新的皮肤,比起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姚小谷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佩儿,你终于肯摘掉面纱了!” 洪沛儿连忙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片刻都不愿松开。 “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瞧瞧那是什么?” 洪沛儿伸手一指,墙角的梳妆台上赫然挺立着一面硕大的铜镜。 这在从前可是绝不会出现的禁忌,可想而知如今的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 “你还没吃饭,霜菊,赶紧让厨房再炒几个小谷爱吃的热菜来。要一个炸鹌鹑,一条蒸鲈鱼,还要一盘藕粉桂花糖糕。” “我又不是小猪,哪里吃的了这么多,这些已经很好了。” 姚小谷倒是不客气,接过霜菊递来的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看你吃饭真是一种享受,你要是能答应搬过来同住,那该有多好啊!” 洪沛儿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一般高。 “别着急,等我搬了新家,咱们就离得更近了。到时候你的脸也好了,可以随时随地来找我!” “那我可要提前给你准备一份大礼,前些日子我与大哥哥通信,把你的事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他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还给我寄了几本医书,说是给你随便看看!” 洪沛儿从书架上取出几本颜色灰暗的古籍,姚小谷伸头望了一眼,心中顿时震惊不已。 原来这几本书都是中国古代十大药神的绝世之作,有很多都已失传于世,就连博览群书的姚小谷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这份极其珍贵的礼物。 “你大哥实在太客气了,要想集齐这些一定不容易!” “我大哥哥一直都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他想做的事,那就一定能做成!” 洪沛儿扬起尖尖的小下巴,眼神之中充满骄傲。 “那就拜托你帮我向他说声谢谢,这份礼物果然深得我心,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姚小谷满心欢喜的样子,洪沛儿的心情格外舒畅,她总算是做了一件能够回报她的事。 “这个忙我可不帮,你要真想致谢那就亲口对他说。再过两个月就是我外祖六十岁的寿辰,我娘准备前去拜贺,可她的身子实在不宜舟车劳顿。我想若是我的脸能够见人,那就可以替她前往!” 姚小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个月的时间的确有些紧张,不过也没关系,等我回去之后再调制一剂祛除疤痕的膏药,争取让你早日恢复如初!” 洪沛儿一下子高兴起来,她知道姚小谷的性子,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绝不会轻易许诺。 “我爹娘肯定不会同意我孤身一人出门,所以我想请你和我一同前往。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江宁县城是什么景象吗,我可以带着你好好逛一逛!” 第44章 辞呈 姚小谷听来十分动心,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段日子了,可除了村里就是镇上,每天看到的都是绵延起伏的青山,时间久了还真有些憋闷。 只是如今的她并非孤身一人,不光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百草堂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她。 “没关系,咱们还有整整两个月做准备,只是去一趟县城而已,来回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你可一定不能拒绝我!” 洪沛儿一拍巴掌定下了此事,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无奈之下,姚小谷只能找到季掌柜,询问他那位彭大夫何时能抵达永平镇,她也好早做打算。 谁知季掌柜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准话,最后被逼急了,就一把将她拉到角落里。 “姚大夫,我偷偷跟您说,根本没有什么彭大夫,大少爷一开始相中的人选就是您!” “什么?” 姚小谷气到头脑发昏,没想到那个徐青佑看起来正直无比,实则就是个奸诈狡猾的老狐狸,自己还真是着了他的道。 “姚大夫,大少爷是真的看中您的才能,才想方设法把您留在百草堂。其实这样也挺好,百草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您也能挣到养家糊口的银子……” “我呸!”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那犀利的眼神逼得季掌柜完全抬不起头来。 “资本家永远改不了吸血的本性,亏得我还把他当成朋友,他既然敢算计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您想做什么?我求求您了姑奶奶,您可千万不要让大少爷知道是我向您告的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姚小谷没有再开口,她知道徐青佑每天早上都会去悦来居用膳,顺便检查当天的采买和菜单,她二话不说扭身就出了门。 “姚大夫,您要去哪儿啊姚大夫,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了,您一走我可怎么办啊!” 季掌柜急的直跺脚,他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可再后悔已经来不及。 自从那次醉酒过后,徐青佑就爱上了喝粥,只是那些大厨费尽心思做出百般花样,却依旧得不到他的认可。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纳闷,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煮不出一样的味道?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桌上的账本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几天铺子里的流水并未增加,可采买的费用却涨了不少。” 负责采买的伙计立刻低下头,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回大少爷的话,之前咱们铺子里所用的鸡鸭大部分都是自家农庄所供,成本当然比较低。只是前段时间突遭鸡瘟,庄子里的鸡鸭都死的差不多了,如今只能花钱在邻镇购买,费用肯定不比从前。” 徐青佑的眉头越皱越紧:“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起鸡瘟?你们有没有找人去检查过,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家畜和人一样,吃杂粮生百病,其实鸡瘟每年都有,却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猖獗。我问了庄上的老人,他们说主要原因是今年采买的鸡苗过量,却没有相对应的圈舍,那些鸡鸭全都挤在一起,只要有一个生病,其他的都很难幸免!” “那负责采买鸡苗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扩大养殖规模?” 伙计的表情有些为难,可眼瞅着主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答话。 “奴才听说庄主曹金从去年开始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住在赌场之内。可十赌九输,很快他就将家财挥霍一空,甚至连妻儿都被追债的人捆去卖了。” 徐青佑立刻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是说他之所以自作主张买下这么多鸡苗,就是为了中饱私囊,暗吃回扣?” 面前的伙计吓得浑身一震,立马跪倒在地。 “你们既然知道,又为何隐瞒不报?” “大少爷息怒,不是我们有意隐瞒,只是那曹金的老娘是您的乳母,我们根本得罪不起。平日里他还经常送一些以次充好的烂菜叶子,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想办法从旁的地方找补一些!” 徐青佑终于想起来了,由于从小没有娘的原因,他跟乳母的感情十分亲厚,一直到前两年才送她回家养老。 临走之前她向自己求情,希望能给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安排一个差事,也好让他自力更生,有条活路。 为了报答乳母的哺育之恩,徐青佑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肥差,本以为他会像自己的亲娘一样勤勤恳恳,老实办差,谁知他却在背地里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徐青佑的脸色越发阴沉,他随手将账本丢在了桌上。 “你下去,情况我已知晓,我会看着处理的。” 如释重负的小伙计连忙起身退了出去,还险些和迎面冲进来的姚小谷撞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 这还是姚小谷第一次主动踏进悦来居的大门,徐清佑瞬间换了一张脸,忙不迭的起身迎接。 “这会儿后厨的人都闲着,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他们立刻给你端上来!” 姚小谷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放在桌子上。 徐青佑心中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的竟是一封辞呈。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是不是那些伙计惹你生气了,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我和徐大少爷一样,都不喜欢被人蒙蔽,您当初若是大大方方的上门来请,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帮这个忙。可您的做法的确颠覆了我对您的认知,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姚小谷说完转身欲走,徐青佑急的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你都知道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你,我是真的被逼无奈。徐家的生意虽多,可只有这间药铺是传承百年的祖产,我不能让它在我手中消亡,否则我就是徐家的罪人!”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甩开他,语气冰冷如霜。 “徐家的事与我何干?徐大少爷家财万贯,手段了得,我这个泥腿子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您还是另请高明!” 第45章 合伙人 “姚姑娘,我知道你很生气,可你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病人都把你当成救世主,你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们该多失望啊。还有铺子里的那些伙计,你们一起共事这么多天,你真的舍得砸掉他们手中的饭碗吗?” 姚小谷一下子停住脚步。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危险。 “你这是在威胁我?” 徐青佑无奈的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百草堂不能没有你,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哦?” 姚小谷的表情有所松动,只见她以手托腮,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徐大少爷所言当真?” 徐青佑满心诚恳的点点头:“是我亏欠你在先,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 “那好!既然徐大少爷执意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从前只当是临时救场,怎么说都无所谓,可若要长久的留下,那就必须是以合伙人的身份!” “合伙人?” “没错!” 姚小谷的态度不卑不亢,她并不是在趁机要胁,而是有足够的资本与底气。 “之前我说过想建一座专门的制药坊,若徐大少爷对此还感兴趣,咱们便可合作做这件事。你提供启动的资金,我提供所有的药方,等盈利之后咱们五五分成,您觉得怎么样?” 徐青佑没想到姚小谷已经将此事计划的如此清晰,他愣了半晌终于呆呆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姚小谷的脸上终于溢出了一丝笑容,她朝前跨了一步,冲着徐大少爷伸出手。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各……合作愉快!” 徐青佑盯着眼前的这只手,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窘迫不已的他只能躬下身子,冲着姚小谷长揖到底。 姚小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难得看到他如此露怯的时刻,还真是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请徐大少爷准备笔墨,咱们把合作条款白纸黑字写清楚,这样以后谁都别想抵赖!” 徐青佑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思绪,面对这个目标明确,温柔而有力量的女子,他心中的钦佩之意更甚从前。 签字画押之后,两人的关系又一次发生了改变。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钱一起赚,有事一起扛。 姚小谷将写好的契约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之后便和徐青佑打了声招呼,准备返回百草堂。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那些病人只怕早就散了,你现在回去也是无用,不如跟我一起到庄子上走一趟!” “庄子,什么庄子?” 姚小谷话一出口便恍然大悟,这位徐大少爷是想去惩治恶仆,可又为何非要自己做陪? “那处农庄就在镇郊,离这里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农庄里有一座废弃的酒坊,如今看来把它改造成制药坊是最合适不过!” “那可太好了,能给咱们省下不少功夫呢!” 姚小谷立刻决定随他一同走这一趟,也算是提前踩点了。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向西,很快就远离了热闹的镇中心,窗外的景色也变得幽静起来。 “我还是觉得有些好奇,如果当初我没有中你的计,你还真能让百草堂关门大吉不可?” 徐青佑苦笑着摇摇头:“姚大夫就饶了我,以后咱们谁也别再提这回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条也要写到契约之中!” 姚小谷撇了撇嘴,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个曹金?像这种不讲道义,中饱私囊的家伙就该剁掉他两根手指,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赌了。” 徐青佑对此也颇为头疼,想了一路依旧左右为难。 “如何处置他倒是小事,只是他娘年岁已高,身子骨也不好,我真怕她会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姚小谷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侧脸,这位徐大少爷对一位乳母尚且如此关怀,可见他从根上就是一个至孝之人。 她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如果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想办法缓和他与爹娘的关系,让他的人生少一些遗憾。 倾刻间马车就停了下来,姚小谷伸头一望,这座庄园的面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不远处是一片片金黄的稻田,许多身穿短褂的长工正弯着腰在地里干活,那丰收的情景令人无比愉悦。 然而两人刚刚踏进农庄的大门,一只黑色的大狗就咆哮着朝两人冲来,吓得姚小谷花容失色,一下子躲在徐青佑身后。 危急时刻,一个身材敦实的白胡子老头突然出现,冲着黑狗发出一身厉斥,原本凶猛的大狗立刻乖乖的趴在地上。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姚小谷发现徐青佑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原来害怕的不光是自己,这个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个白胡子老头姓冯,大家都称呼他为老冯头。 他十二岁那年被家人卖进这座农庄,一转眼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半个世纪。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黑狗是我养来看家护院的,没吓着您。” 徐青佑心中虽然有些恼恨,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冲着老冯头挥了挥手。 “我没事,今日临时起意,想到庄子上转一转。您身子骨可还好,田里的活儿还干的动吗?” 老冯头立马挽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坚实的肱二头肌。正所谓老当益壮,若真比拼起来,恐怕没有几个年轻人能及得上他。 “哎,不瞒大少爷说,身体好也是白搭,曹庄主嫌弃奴才多嘴多舌,总是和他唱反调,就打发我来看门,庄子上的事无论大小,一概不准我再插手。” 徐青佑心中的怒火腾腾而起,这个曹金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山大王,他若是再不来,这处农庄怕是要改姓了。 “竟有这种事,你可是他的老前辈,这庄子能有今天的规模,大半都是你的功劳,他怎能如此狂妄自大?” 老冯头弯下腰,摸了摸那只黑狗的脑袋,它竟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忿,立刻朝着徐青佑叫了两声。 “对不起,是我用人不善,疏于管理,让您老受了不少委屈。您放心,我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第46章 乳母 徐青佑询问曹金人在何处,老冯头的脸色有些难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院子。 这并不是一处普通的农舍,大大的院子里摆满了石桌,石凳,一栋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看起来别致又清新。 这里是徐老爷的专属住所,每年夏天他都会搬到庄子上住两个月,一为避暑,二为养生。 由于徐老爷有洁癖,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所以其他时间这里就一直空闲着。 徐青佑一言不发,带着姚小谷一步步走上前,还没等走到内室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飞起一脚踹开大门,里面的景象着实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胆大包天的曹金竟然把主人的屋子弄成了一座赌场,那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杀红了眼的赌徒,略数一下竟然有二三十名之多。 曹金耍的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断,立刻便暴跳如雷,攥着拳头冲了上来。 这个曹金的长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齿豁头童,满脸横肉,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酸臭味,显然有十天半个月没有洗过澡。 老冯头生怕主子受到伤害,连忙跑来拦在他的面前。 “曹金!你想干什么?你看清楚这是谁?” 曹金瞪着眼睛瞅了半天,终于慢慢的恢复了神智。 “大……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我徐家的声誉都要毁在你身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爹生平最恨的就是赌徒,你却偏偏在他的住所喝雉呼卢,弄得乌烟瘴气,不堪入目,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曹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触犯了大少爷的底线,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少爷恕罪!奴才知错了,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只是闲来无事,请他们过来小聚一下,绝非故意聚赌,大少爷就饶了我这一次!” “朋友,什么朋友?我看都是狼狈为奸的猪朋狗友!老冯头,把这些人都给我赶出去,以后绝不允许他们再踏进这里半步!” 老冯头原本就对这些人厌恶之极,听到主子吩咐,立刻打了个响指,身边的大黑狗得到命令便像一阵闪电般冲了出去。 “啊!救命呀!我的屁股,我的屁股……” 这条大黑狗就像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把一屋子的赌徒追的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落荒而逃,曹金心里急的跟猫抓似的,一双三角眼左瞄右瞅,只盼自己的娘亲早些现身。 “我刚才已经问清楚,你在庄内私设赌场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了堵住大家的嘴,你更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冤枉!冤枉啊!这是谁在背后告我的黑状?大少爷可不要听信谗言!” 曹金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被抓了个现行,也不能轻易认罪,否则就算娘亲来了也于事无补。 面对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徐青佑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冤枉?你还有脸喊冤,这座农庄前些年的收益一直很稳定,可自从你接手之后,便日渐萧条,前两个月甚至出现了赤字。今日我既来了,你可敢把账目拿出来给我过目!” “当……当然敢!奴才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管账的王妈妈今日不在庄内,等她回来之后我一定亲自把账本给您送去!” “哈哈哈……” 姚小谷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今日这一趟我算是没白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佩服,佩服啊!”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庭戏弄,曹金的脸色可谓是难看之极。 “恕奴才眼拙,这位姑娘是……” “我是谁不重要,你却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家大少爷把这么大的庄子交给你,是对你的恩赏,可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养这样的奴才真就不如养只狗,至少狗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 曹金被骂的抬不起头,可他心中却并不是真的服气,这一点从他额上爆起的青筋可以窥见一二。 “大少爷,奴才知道错了,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我不是人!其实我也知道赌博不是好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大少爷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自断一指,表明决心!” 曹金说完竟然真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瓷器碎片,对着自己的食指就要切下。 “住手!” 关键时刻,一名满身粗布的老妇人颠着小脚颤颤巍巍的跑了进来,抱着曹金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娘这辈子统共生了七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你一个。你就是娘的命,娘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姚小谷眼神微眯,这个老妇人一定就是徐青佑的乳母了,庄子里的人都称呼他为曹妈妈。 虽然是母子俩,可给人的印象却截然不同。这个老妇人头发花白,眉目和蔼,看起来一脸的娇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娘,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您就别管我了。我断了这根指,以后就不会再赌了,也能对大少爷有所交代!” 曹金特意把“大少爷”三个字咬的极重,曹妈妈猛然抬起头,像是才看到伫立在前的徐青佑。 “大少爷!您怎么来,太好了,奴婢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到您,每日里做梦都在念着您!让奴婢看看,您是不是又瘦了,您从小就不思饮食,非要奴婢想着法儿的哄骗才肯吃上两口,如今奴婢没在您跟前,您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曹妈妈对待大少爷是有真感情的,算起来她陪伴徐青佑的时间比自己亲儿子还多,这也导致她一直对儿子心存愧疚。 徐青佑面色稍缓,亲自伸手扶住乳母的胳膊。 “我很好,曹妈妈照顾好自己便是,年初我不是让管家给您送来了四季衣裳,您为何不穿?” 曹妈妈眼神躲闪,显然是有些心虚。 大少爷感念她的哺育之恩,不时会让人送来一些衣物和补品,可这些东西她一样都舍不得用,全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我一个糟老婆子,穿那么好的衣裳作甚?大少爷不必为我费心,我在这里过的很好!” 第47章 惩治 徐青佑早已猜出其中的缘由,对曹金的厌恶更胜一筹。 “曹妈妈,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您也知道,自从曹金接管农庄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法显露人前。我若再继续留着他便是犯了众怒,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再追究以往的过错,您现在就带他回去。” “不!我不回去!” 曹金激动的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由于深陷赌博的泥潭无法自拔,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那些高利贷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今的数额已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那些债主之所以还没有对他采取手段,就是看中他身后的这座农庄尚有利可图。如果他失了这个庄主之位,那就离死不远了。 曹妈妈对儿子的境况也是心知肚明,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她只能豁出这张老脸来求徐青佑。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从小没有把他教育好,才让他不学无术,误入歧途。奴婢求求您,就给他留一条生路,奴婢愿意替他承担所有的罪责!” 曹妈妈说完深深地拜了下去,对着徐青佑连连叩首,不一会儿地上就殷红一片。 徐青佑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如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走到这个地步。 可今日他若是轻易松口,以后这些手下势必会有样学样,那后果才叫不堪设想。 “这一路又渴又累,劳烦徐大少爷帮我弄杯茶来!” 姚小谷的要求显得颇为突兀,徐青佑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位姚大夫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你们谁若敢对他不敬,那就别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 徐青佑说完一挥衣袖,扭身大踏步的走出门外。 曹妈妈有心想要留住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满心懊悔的锤了锤自己的胸脯。 老冯头和曹妈妈也算是老熟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实在有些怒其不争。 “种田不熟不如荒,养儿不孝不如无。曹妈妈,你以前是多么明事理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变成这幅模样?你爱子心切咱们都能理解,可总不能是非不分,黑白不论,他现在犯了错你可以包庇他,若是日后他杀了人,你难道也要替他顶罪吗?” 曹妈妈一脸悲痛的摇摇头:“你不懂……你一辈子无儿无女,自然活的逍遥自在。儿女本是前世债,为了他,我可以舍弃我的性命!” “说的好!你这儿子的确是来讨债的,你这个当娘的若是有足够的能力,自然可以随他心意。可现如今你却是在利用徐大少爷对你的眷顾与情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实在很无耻!” 姚小谷的话像一把利刺,直直的扎进曹妈妈的心房,她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下子瘫软在地。 “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大少爷从小就没了娘,我为了照顾他付出了多少艰辛,就连老爷都说我是徐家的功臣,我就算求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你有没有想过,当往日的情分被耗尽的那一天,你又该如何自处?” 曹妈妈浑身一震,紧接着便疯狂的摇起头来。 “不会的,大少爷是个有良心的人,他绝不会不管我的,你闭嘴!你闭嘴!” “好了,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咱们大家都给彼此留点颜面。老冯头,你这就让人把他们母子俩的随身物品收拾出来,日落之前一定要把他们送出庄去!” “是!奴才保证完成任务!” 心腹之患终于解决,老冯头高兴的连笑三声,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也一下子挺了起来。 姚小谷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转身哼着小曲出了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道嗜血般阴狠的目光。 送走这母子俩之后,徐青佑召集庄中所有人开了个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一大串代表责任与义务的钥匙交老冯头手里。 这惊喜来的太意外,老冯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还是在姚小谷的提醒之下才伸手接过钥匙。 “奴才都这把年纪了,万一不能胜任庄主之职,岂不是有负大少爷的嘱托!”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的阅历,经验都是一等一的,更重要的是只有您是真心实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您当这个庄主才是实至名归!” 徐青佑又对着众人交代了几句,叮嘱大家一定要服从老冯头的管理,争取让农庄早日摆脱困境,重新走上正轨。 事情办完之后,两人终于有时间去检查那座废弃的酒坊。 这个酒坊位于庄子最南边,占地面积颇大,从院子里那一个个硕大的酒缸可以看出,当初的经营情况还是不错的。 徐青佑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不等她开口,就主动解释起来。 “其实徐家本不做酿酒生意,只因我的祖父娶了一位擅长制酒的姑娘为妻,所以才开了这间酿酒坊。虽然我没有见过我祖母的真容,可听家里的老人说,当初她可是永平镇数一数二的贤惠人!” 姚小谷听得连连点点头:“可以想象,这座酒坊虽然废弃已久,可无论是结构还是布置,都设计的恰到好处。” “不光如此,她酿的酒醇香浓厚,回味悠长,让人喝上一口便久久不能忘怀。那时候整个永平镇的酒坊全都关门大吉,大家只认准我祖母的招牌!” 徐青佑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只可惜天妒红颜,没过几年,祖母就因病而亡。祖父因此而伤心了好几年,为了不睹物思人,他就下令关了这座酒坊。” “你祖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只是好好一座酒坊……的确是可惜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祖母离世之后,便再没人能酿出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美酒。即便是同样的方子,同样的手法,结果却总感觉少了一些灵魂。” “你说的这么神奇,还真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只可惜我生的太晚。,没能亲口品尝一下那绝世美酒的滋味!” 第48章 误会 姚小谷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声,谁知徐青佑却当了真,拖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家的地窖里倒是还藏着两坛,我爹把他当宝贝一样供着,谁都不准靠近。若你真的想喝,哪天我想个法子给你弄一坛出来!” 姚小谷吓了一跳,连忙对他摆摆手。 “您还是歇着,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可不想得罪大名鼎鼎的徐老爷!” 徐青佑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爹年纪大了,性格也越来越古怪,昨天夜里把我叫去,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个晚上,我却完全不知其意。今天一早又让管家往我院子里塞了好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吵的人脑袋疼!” 这话听来实在欠打,姚小谷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 “徐大少爷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世上有多少男子娶不上老婆,你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左拥右抱,享够齐人之福,你就知足!” 徐青佑没想到小丫头说话如此肆无忌惮,一张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 “你胡说什么,我……我可不是荒淫无度之人,再说了我还没成亲呢,你可不要败坏我的名誉!” 姚小谷突然想起双喜的哭诉,心中顿时来了兴致。 “那敢问徐大少爷你为何一直不成亲,听说徐老爷急着抱孙子,你就不能做个孝子,顺从他老人家的心意?” 徐青佑身子一扭,脸上露出不屑之意。 “婚姻之事,岂可儿戏,我可不想再走爹娘的老路。如果要成亲,我一定要找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能够携手一生的女子!” 姚小谷感到有些意外,在这个时代能有如此想法的男人可比大熊猫还要稀有。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徐青佑的脑袋扬的高高的,眼神之中充满坚定。 “那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也好过害人害己,徒留烦恼!” “说的好!” 姚小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赞赏。 “婚姻就是一场赌博,咱们的宗旨就是宁缺毋滥,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好,还愁找不到良人?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把制药坊建起来!” 徐亲佑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手,跳动的心简直快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你……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姚小谷背着手在酒坊内转了一圈,把每一个屋子都看了一遍,脑子里快速的转动着。 “房子都是现成的,简单收拾一下便能投入使用,咱们还需要添置一些制药的器具,以及招收大量的人工!” “这两样都不是问题,镇上的两家打铁铺都与我熟识,需要什么工具你尽可以提出来,我让他们加班加点的打制,争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准备齐全!”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些东西比较特别,今晚我把图纸画出来,你让他们照着做就行!” 徐青佑点点头:“人工方面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一会儿就去跟老冯头说,让他在附近的农家户中寻一些踏实能干的壮劳力。今年雨水不丰,地里收成欠佳,能够有到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想必大家都会十分乐意!” 姚小谷高兴的一拍巴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抓紧时间把药方准备好,半月之后,制药坊正式投入生产!” 事实证明,在奋斗的路上能够遇到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每当姚小谷提出一个问题,徐青佑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想出解决办法,制药坊的筹备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得多。 为了保险起见,姚小谷决定先推出四款成品药膏试试水。有治疗咳喘的川贝止咳露,治疗风湿的麝香虎骨膏,专为妇人补气活血的八珍汤,以及她独门秘制的一款金创药。 这些都是需求量极大的常用药,为了方便量产,姚小谷将方子反复斟酌,还送去给胡,秦两位老大夫掌眼,终于得到了一致认可。 季掌柜听说此事,从百草堂抽了两位聪明伶俐的伙计前来帮忙。 这两位伙计一个姓姜,一个姓任,在百草堂的后院煎了十几年的药,对各种药材都烂熟于心,经过姚小谷两日的培训,便熟练的掌握了各种制药技巧。 姚小谷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们管事之职,日后便要由他们带领二十多个工人撑起这座制药坊。 一转眼,半月之期已到,在众人的期盼下,制药坊终于迎来了挂牌之日。 这算是姚小谷在这个世界开创的第一份事业,心情激动的她天没亮就爬起来,穿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袍。把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丝不乱。 她刚走出村子,就看到路边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镇上的人都知道这是徐大少爷最常用的座驾。 坐在车轴上的竟然是徐大少爷最信任的小厮双喜,姚小谷不由得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是徐大少爷让你来接我的?” 双喜灵巧的跳了下来,殷勤的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车。 “是我主动请缨,才得了这趟差事。听说姚大夫最近辛苦异常,奴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微末小事聊表敬意!”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升起了,你不是向来看不惯我,希望我离你家主子远点儿吗?” 双喜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神之中写满了忧虑与无奈。 “姚大夫误会了,我一个做奴才的,哪敢插手主子的事。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主子愿意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其实我应该感谢您,自从认识您之后,他脸上才开始有了笑容,整个人比起从前不知开朗了多少。” 姚小谷略感惊讶:“哦?有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姚大夫,有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当奴才的说,可我伺候大少爷多年,知道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你们之间的事本就于世俗所不容,可想而知他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我希望您能够真心实意的对他,永远不要伤害他。” 姚小谷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正准备仔细询问一番,谁知这家伙竟然自顾自的扬起马鞭,一路绝尘而去。 第49章 遇险 当两人赶到制药坊时,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除了新请的工人之外,还有老冯头带着一大帮长工赶来祝贺。 徐青佑满脸带笑的走到她身旁,说话的语气亦是十分温柔。 “准备好了吗?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姚小谷被颠的头脑发晕,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礼物,什么礼物?” “请姚大夫抬头往上看,大少爷为这间制药坊题了个招牌,紧赶慢赶总算是挂上了,就是为了给您一个惊喜!” 季掌柜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溢出来,他将一根笔直的竹竿塞到姚小谷手中,示意她亲手为新铺子揭牌。 姚小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徐大少爷,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 “怎么,你就不好奇我给制药坊取了一个什么名字?” 徐青佑话音未落,突然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在他的带领下,姚小谷终于用竹竿挑开牌匾上罩着的红布。 震聋欲耳的鞭炮声平地响起,姚小谷定了定神,总算是看清楚那三个耀眼的烫金大字。 青谷坊! “这名字好啊,从您和大少爷身上各取一字,预示着二位的合作长长久久,顺顺当当,奴才在这里给二位道喜了!” 季掌柜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不停的说着恭贺之言,姚小谷却觉得鼻子一酸,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徐青佑一下子慌了:“这名字起的不好吗,你别生气,咱们可以重新再起……” “不!” 姚小谷抿了抿嘴,仰起头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我一定努力让青谷坊成为永平镇第二家百年老店,让徐大少爷永远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 徐青佑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宠溺。 “傻瓜,我当然不会后悔,能与你共事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回忆。走,姚东家,大家伙还等着你亲自指导呢。” 在众人的簇拥下,徐青佑和姚小谷并肩踏入大门,只留下满脸纠结的双喜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 药品的生产极为顺利,三日之后,第一批成品药便摆在了百草堂的货架上。 为了表明专利,也为了吸引客人的目光,姚小谷在药品的包装上费了很大的心思。 那些颜色淡雅,造型各异的药瓶,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件件优雅的艺术品,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个瓶底都盖着“青谷坊”的专用印章。 在定价上姚小谷坚持薄利多销的原则,比起按方抓药整整便宜一大截,只希望每一个需要的病人都能治得起病。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药品一问世便引起了轰动,百草堂门前甚至排起了长队。 整整一个上午,季掌柜收钱收到手软,可到了下午他却开始着急了,只因柜上的药品已被抢购一空,而前来问询的顾客却依旧络绎不绝。 “姚东家,这可如何是好,你赶紧让药坊那边再送一批货过来!” 姚小谷也有些发懵,这样的销量的确远超她的想象。 “不是我不想,而是药坊里根本没有库存。以如今的生产力,每天大概能生产一百瓶左右,过去三天总共生产了三百瓶,这一上午竟然都被抢空,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平日里也没见有这么多病人,今日的百草堂简直比悦来居还热闹。”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徐青佑大踏步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说明大家伙对你极为信任,他们买回去并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我刚在外头瞅着,光那个陈大爷就买了五瓶之多!” 姚小谷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什么?这老头还真是舍得,药品都是有保质期的,过了时间药效便会大打折扣,他买那么多回去岂非浪费?” “谁说不是呢,这位陈大爷一向是个倔脾气,他怕今日不买,日后就再也买不到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必须想个法子把这些药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那就限购!” 姚小谷二话不说提议道:“贴个告示出去,每人每次只能购买一瓶。我们还可以向大家伙承诺,这些药无论何时都会保证充足的供应,请大家不要盲目的囤购!” “这倒是个好主意,季掌柜,你赶紧按姚东家说的去办!” 季掌柜应了一声,连忙弓着身子跑了出去。 “我们的产量还是要增加,如果连镇上的百姓都供应不了,何谈远销外地。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招聘一批工人,实行倒班制度,确保炼药炉的火苗永不熄灭!” “倒班制?这个词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你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咱们适当提高点儿工钱,不愁找不到人!” 徐青佑说完就急匆匆的出了门,姚小谷放心不下,待百草堂打烊之后也动身赶往制药坊。 为了节约时间,她在街上随便叫了一辆马车。 行至偏僻之处时,马车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使她一下子摔出车外。 紧急时刻,姚小谷只顾护住自己的脑袋,后背处被尖利的树枝狠狠划破,流出一大滩鲜血。 她忍着剧痛抬起头,面前的车夫狞笑着取下头上的大草帽,露出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 “曹金!竟然是你!” 姚小谷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自从那日在农庄见过一面之后,她便彻底将此人遗忘。 没曾想他却对自己怀恨在心,一直蓄意报复。 “哈哈!没想到,我这条被你扫地出门的野狗也有张嘴咬人的时候。实话告诉你,我在百草堂门外监视了你好几天,才终于找到了这个机会!” 姚小谷注意到他的左手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上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污血,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的行踪早就跟徐大少爷说过,他若见我长久未到,一定会来找我的!” “闭嘴!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到现在还敢威胁我,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就是因为你,我左边的五根手指已经被剁去三根,剩下的两根眼看也保不住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第50章 隐瞒 姚小谷撑着身子往后移了两步,此刻天已渐暗,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冤有头债有主,你这个懦夫,不敢去找伤害你的人拼命,反而要在无辜之人身上泄愤,你到底还算不算个男人?” “泄愤?你说的没错,反正我已经走投无路,临死之前也要先拉一个垫背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少爷把你当成宝贝一样捧着,你说你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他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曹金说完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揪着她的衣领把她往路边的草丛中拖。 姚小谷拼命的挣扎,结果却是徒劳,这个男人的手掌比铁还硬,掐的她完全出不上气。 曹金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竟然……是个女人!” 姚小谷心中一凉,随着身份的暴露,她的结局只怕会更加凄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怎么说一向冷情冷性的大少爷会对你言听计从,你这个贱人,到底是怎么勾引上他的?” “你……你不要瞎说!我和徐大少爷清清白白,明明你自己做错了事,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就别做梦了,我本来还在想该如何处置你才好,现在可就简单多了。我的人生虽然已经毁了,可若是能够和大少爷同享一个女人,那这辈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曹金整个人已然癫狂,通红的双眼燃烧着邪恶的火苗,最后竟然伸手去撕扯姚小谷身上的衣衫。 “混蛋!去死!” 就在姚小谷绝望之际,秦家两兄弟突然出现在身后,拿着一根木棍对准曹金的脑袋狠狠地闷了下去。 姚小谷大口喘着粗气,赶到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姚大夫,您没事?这个畜生,竟然敢对您动粗,真是罪该万死!” 姚小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多亏你们来得及时。对了,你们两个不是去给秦老大夫送药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都是二弟心思敏捷,昨日里便注意到此人鬼鬼祟祟,似是不怀好意。刚才在路上,咱们越想越不对劲,便偷偷的跟了上来,没成想他的目标竟然是您!” 难得被自己的大哥夸赞,秦子胜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别废话了,咱们赶紧替姚大夫止血疗伤,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姚小谷背上的伤口确实有些骇人,好在两兄弟一直随身携带着药箱,折腾了半天总算是处置妥当。 “这么大的事,咱们还是赶紧报告给大少爷……” 秦子恒刚一开口,就被姚小谷严令制止。 “千万不能告诉他!” 看着两兄弟眼中的疑惑,姚小谷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轻轻的摇了摇头。 “自从制药坊建成之后,他就一直处于连轴转的状态,每晚睡不到两个时辰,我不想让他再为了我的事而伤神挂怀。” “可这也瞒不住啊,您伤成这样一定要卧床休息,否则伤口很难痊愈!” “一点皮外伤而已,哪里用得着那么夸张,你们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反正一句话,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们听明白了吗?” 秦家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终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制药坊是去不成了,两兄弟驾着马车把她送到村口,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往村中走去。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子!” 大哥的感叹引来秦子胜的侧目,他眨了眨眼,问出一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说姚大夫为何要对大少爷隐瞒?是真的不想给大少爷添麻烦,又或者是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姚小谷不仅想对徐大少爷隐瞒,甚至也不愿让虞婆婆知道,可满身的鲜血是藏不住的,虞婆婆一见到她险些吓晕过去。 “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你是半路遇到土匪了,还是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姚小谷打了一盆热水,躲到角落中将身上的血污一点一点擦洗干净。 “您说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哪会那么容易就遇到土匪。我也不是那种爱惹事的人,只是昨夜里下了一点小雨,山路湿滑,我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不过您不用担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两天就能好了。” 姚小谷的语气极为平淡,却依旧打消不了虞婆婆的顾虑。 “我说小谷啊,钱够花就好,你一个女人何苦这么拼命,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姚小谷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冲着虞婆婆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 “婆婆,我知道您心疼我,可这个世道并不会因为我是个女人就善待我半分。我每日早出晚归,也并不光是为了挣钱。” “我知道,你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男人强,你这丫头,让我说什么才好?” 虞婆婆一脸无奈的将她扶到床上,由于背上有伤,她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趴着睡。 “你好好休息。在你伤好之前,孩子们就跟着我睡。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姚小谷感激的点点头,若是没有虞婆婆,她的生活肯定会是一场灾难。 由于伤口疼痛难忍,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好几次都从噩梦中惊醒,脑海中全是曹金那张凶暴的面孔。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都已麻痹,根本无法动弹。 好在虞婆婆及时赶了过来,听说她还要出门,立刻急得快要哭出声了。 “你这丫头,果真是不要命了,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你若有个什么好歹,那三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姚小谷也只能小声劝慰,并不是她不想休息,而是百草堂实在离不了她。 既然答应了徐青佑,她就必须要有合约精神。 最后她还是坚持出了门,每走一步背上的伤口就被拉扯一次,那种钻心的疼痛甚至让她逐渐变得麻木。 第51章 阴魂不散 终于走到了村口,她发现秦家两兄弟竟然站在昨日分别的地方等着她,一看到她的身影就忙不迭地冲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我都说我没事,何必要费这个力气!” “姚大夫,我们知道自己劝不了您,可您必须让我和二弟做些什么,否则我们心中实在难安!” 秦家两兄弟将姚小谷扶上马车,帮着她重新换药包扎,确定伤口没有崩裂,他们才勉强松了口气。 三人赶到百草堂时,已经有很多病人在此等候,姚小谷立刻投入投入到工作之中,完全无法顾及自己。 这一整天秦家两兄弟一直紧张兮兮的守着她,但凡有需要出力的活立马抢过去干,生怕她会出一点差错。 铺子打烊之后,秦家两兄弟正准备护送姚小谷回村,徐青佑突然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 “好消息!制造坊今日足足生产了五百瓶药,明日估摸着还能再增加一百瓶,这样一来便能缓解供不应求的局面了!” 姚小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这几日辛苦你了,赶紧回去睡个好觉。” 徐青佑很快意识到她的不对劲,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结。 “你的脸色怎么如此差劲?是哪里不舒服吗?” 姚小谷立马摇头否认:“没有,也许是最近事比较多,有点累着了,睡一觉就好。” “真的?” 徐青佑只觉得万分心疼,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替她揽下所有的责任。 “是我疏忽了,你一个弱女子,怎能当成糙汉子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从明天开始,就让子恒和子胜两兄弟正式坐堂接诊,你只需在后方坐镇,简单的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若有疑难杂症再向你请教。” 此言一出,不光是秦家两兄弟,就连姚小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样真能行吗?万一病人不同意……” “没什么不同意的,只要能治好病,用哪个大夫是咱们的权利!这段时间这两个小子跟着你进步神速,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秦子恒和秦子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狂喜之下两人争先恐后的跪了下去,对着徐青佑和姚小谷不停的磕头。 “多谢大少爷和姚大夫的提携之恩,我们兄弟俩一定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两位的信任!” 秦子恒说完竟然止不住的流出了男儿泪,不怪他如此激动,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学医之路都充满坎坷。 甚至有很多人当了一辈子的药童,却没有坐堂的机会,今天对这两兄弟来说绝对是要值得铭记一生的重要时刻。 第二天早上,秦家俩兄弟起了个大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长袍,对着秦家的先祖拜了三拜,之后才挺胸抬头的出了门。 姚小谷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可这两兄弟的表现却让她刮目相看。不愧是出自医学世家的孩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与坚定。 她呵呵一笑,彻底退出大堂,跑到后院晒起了太阳。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竟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觉得有一根温润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划过,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她心中一惊。 她猛然一睁眼,却看见徐青佑正笑脸盈盈的站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不进屋睡,这么冷的风,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徐青佑距离自己有一丈远,怎么看都在安全距离之外,难道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哪有那么容易着凉,徐大少爷卸了我的职,我只能在这里躲懒,您可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徐青佑脸上的笑意更甚:“你总是这么牙尖嘴利,我可说不过你,不过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姚小谷舒舒服服的靠在躺椅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听徐大少爷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您自己做主便好,我没有任何意见。” 徐青佑简直哭笑不得,他今日才发现,这丫头竟然还有喜欢抬杠的毛病。 “如今百草堂的生意越来越好,制药坊也步入正轨,药材方面有些短缺,尤其是一些紧俏货,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所以我想去一趟江宁县城,寻找一些新的供货商!” 这个问题姚小谷也早已察觉到,她心中觉得甚为惋惜,自己的种植基地尚在襁褓之中,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见到收成。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便走,这一趟来回大约要五六日,铺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依照徐青佑的私心,原本是想邀她一路同行,可毕竟男女有别,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冒昧。 “你放心,有季掌柜在,出不了什么大事。你就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可别忘了还有这么多人都指着你呢!” 姚小谷的语气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徐青佑却觉得心头一暖,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不舍”的滋味。 徐青佑走后的头三天,铺子里一切平安,姚小谷背上的伤在逐渐好转,秦家两兄弟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然而第四天早上,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曹金就像一道阴魂不散的幽灵,这一次竟然带着自己的娘亲堂而皇之的找上了门。 秦家两兄弟如临大敌,吩咐众位伙计操着家伙守在门口,誓死不让这个恶徒踏进大门一步。 谁知曹家母子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一直叫嚣着要见大名鼎鼎的姚大夫,否则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后院儿的姚小谷听到动静,不顾秦家两兄弟的反对,毫不畏惧的站了出来。 曹妈妈的眼神就像两只嗜血的蚂蟥,紧紧的盯在姚小谷身上,恨不得要将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看个清楚。 被人这样盯着,任谁都会觉得难以忍受,姚小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季掌柜满心气愤的指着二人,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曹金!你这个混账东西!大少爷念在往日的情谊,饶你一死,你不思感恩也就算了,既然还敢上门闹事!今日你若是不速速离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52章 众怒 曹金的额头上依旧是青紫一片,肿胀的双眼也无法完全睁开,可他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季掌柜误会了,我和我娘可不是来闹事的,而是专程来拜访这位姚大夫!” “哼,百草堂有百草堂的规矩,姚大夫也不是什么人都接的。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还是另请高明!” “天底下竟然还有把病人往外撵的药铺,到底是不想接还是不敢接,还请姚大夫亲自出面说个明白。” 曹金的声音越发尖锐,明显是想将此事闹大,季掌柜虽然气愤,却一时找不到对付他的办法。 秦子胜猛的朝前跨了一步,他心中有些后悔,早知此人这般没皮没脸,前两日就该打的他彻底爬不起来。 “就你脸上这点伤,根本无需惊动姚大夫,你要真有需要,我就能给你处置了!” 曹金并不知道眼前这兄弟俩就是在背后袭击他的人,看着两人瘦弱无力的样子,他的眼中满是不屑。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充大尾巴狼,小心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秦子胜本就没有哥哥稳重,一听此言立刻便勃然大怒,捏着拳头就要往这个混蛋身上扑来。 姚小谷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切莫冲动,否则便是中了这个贼人的计。 “姚大夫,你的能耐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瞅瞅这一个二个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告诉我你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像徐家大少爷一样甘心做你的裙下之臣?” “你胡说什么?” 季掌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姚小谷男扮女装的秘密一直被众人守护的很好,这么长时间都未曾被人识破过,这个曹金又是如何得知? “哈哈!季掌柜在害怕什么?你们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弄个女人来冒充名医,简直是在把全镇的百姓当成傻子戏弄!”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女人?这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女人抛头露面,坐堂问诊的,这不是瞎胡闹嘛!” 陈大爷最是守旧,完全无法接受日日给自己诊病的大夫是个女子,他一把推开曹金,迫不及待的走到姚小谷面前。 “姚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在骗我们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是个女人,打死我都不信!” 事到如今,姚小谷再否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能一脸抱歉地冲着陈大爷弯了弯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瞒大家,我的确是女儿之身,可这并不耽误我给大家看诊,希望各位不要听信谗言……”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陈大爷瞪着眼睛,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你……你真的是个女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轻浪福薄之事,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姚小谷一时有些迷惑,她隐瞒身份的确不应该,可也没有陈大爷说的这般严重,她实在想不通这些人的愤怒究竟因何而起? 陈大爷不停的喘着粗气,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姚小谷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扶。 “滚开!你别碰我!你这双脏手不知摸过多少男人,像你这样不守妇德的女人就该拉去沉塘!” 陈大爷的斥责代表着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苛刻与敌意,身为女子就该天生低人一等,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切仰仗着男人而活。 即便真的习得几分医术,也只能在高门大院之内为那些贵妇人服务,像姚小谷这样的行为绝对不为世俗所容! “我跟你们说,这个女人就是个妖女!徐大少爷是何等英明之人,也受了她的蛊惑,对她言听计从。这百草堂也不是从前的百草堂了,你们在这里开的每一个方子,都被她下了妖术,她的目的就是借此来吸食你们的精血,别看你们的病情暂时得到缓解,日子长了便有灭顶之灾!” 从前的曹妈妈不显山不漏水,如今登高一呼,竟然还有煽动人心的本事。 “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这百草堂还是百年老店咧,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坑害咱们。不行,今日你们必须给大家伙个说法,否则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愤怒的人群很快将百草堂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失去理智的人甚至开始朝着姚小谷扔起烂菜叶子。 “住手!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徒,忘了姚大夫是如何拼尽全力救你们的性命。就因为她是女子,你们就恩将仇报,简直令人发指……” 秦家两兄弟的控诉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之中,没有得到半点回响,季掌柜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姚小谷退到内堂之中,将大门死死抵住。 目的达成的曹金哈哈大笑,带着众人一下下撞击着门板,如今的百草堂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有绝对的把握让姚小谷插翅难飞。 “怎么办?咱们挡不了多久的,万一这些人冲进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秦家两兄弟简直快要急哭了,除了祖父之外,姚小谷是他们最崇拜的人,他们不愿看到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关键时刻还是季掌柜能拿的定主意,他让所有的人齐心协力,拼死抵抗,自己则带着姚小谷赶往后院。 “大少爷临走之前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你,谁曾想这才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姚大夫,你把这件斗篷披上,一会儿就从后门悄悄溜走,绝对不能让人认出你,你听清楚了吗?” 姚小谷苦笑着摇摇头,曹氏母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让自己有逃跑的机会。 “亲娘啊!怎么会这样?” 姚小谷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后门外的小巷子里也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这些人甚至开始搭着人墙往院子里跑,吓得季掌柜两腿一软,险些跪坐在地上。 姚小谷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挫败,从前的她以为自己有能力与悲惨的命运抗争,可今日面对这些食古不化的百姓,她突然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场笑话。 第53章 撑腰 顷刻间曹金已经带着众人踏破了门板,与满堂的伙计扭打在一起。 眼瞅着整间药堂都要跟着遭殃,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都给我住手!徐老爷在此,谁敢妄动?” “徐老爷”三个字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场的众人猛然一愣,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季掌柜只觉得眼前一亮,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连忙带着姚小谷赶回大堂。 徐青佑这次出门并没有带上双喜,而是让他留在家中,静思己过,今日也是他带着徐老爷在关键时刻赶到。 作为永平镇的首富,徐老爷整个人却朴素到令人不敢相信。 一身洗的发黄的粗布衣裳,脚底是一双没有任何装饰的黑布鞋,即便是在平头百姓眼里也有些寒酸。 除此之外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要显老的多,花白的头发像干枯的野草,佝偻的身子让他看起来气势全无,就连走路都需要身边人的搀扶。 徐老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出现在人前,大家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如今看到他这副样子难免有些震惊。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曹妈妈是徐家的老人,和徐老爷也算是旧相识。 在她的记忆中,徐老爷一直是个气宇轩昂,风度不凡的英俊男子,和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岁月不饶人,我老了,曹妈妈,你也老了。” 这一声简简单单的问候彻底击溃了曹妈妈的心防,她一下子跪倒在旧主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人这一辈子归根结底都不是为自己而活。就像你,从前是多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就连跟我说话都不敢抬着头。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儿子丧失了本心,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究竟是爱子还是害子?” 虽然身处众人之中,可徐老爷的声音却透着一丝荒凉之意,曹妈妈只觉得心中一痛,整个人如坠冰窖。 曹金和徐老爷的接触并不多,心中的畏惧自然也不如自己的娘亲。看着娘亲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徐老爷来置评,如今是你们徐家做了错事,愧对父老乡亲的信任。徐老爷今日既然亲自来了,那就请您替我们主持公道!” 徐老爷抬了抬眼皮,丝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与不屑。 若不是看在曹妈妈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和这样的烂赌之徒说一句话。 “我徐某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徐家唯一做错的就是用非其人,才让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有了恶心主子的机会!” “你……” 曹金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久不问世事,可这位徐老爷在永平镇百姓心中的地位还是无比崇高。这些年他做过的善事无数,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受过他的恩惠。 沉默了半晌,还是陈大爷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徐老爷,您的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咱们大伙也不是白眼狼,若不是百草堂欺人太甚,我们也不可能行此下策!” 徐老爷眼中带笑,在双喜的搀扶下绕着陈大爷转了一圈,还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你的身子看起来倒比从前硬朗了不少,若我所料不错,其中一定少不了这位姚大夫的功劳!” “老爷明鉴,姚大夫为了陈大爷的腿疾费尽心思,每日亲自为其针灸,按摩,熏蒸……那份耐心与细致令小的们动容不已,奴才说句实话,即使是对待自己的亲爹也不过如此!” 秦子盛越说越气愤,他是真的为姚小谷的付出感到不值。 徐老爷轻轻的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肃穆。 “他说得可是真的?” 陈大爷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这段日子姚小谷对他的关怀与真心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根深蒂固的偏见令他选择性的遗忘。 “徐老爷,我明白您的意思。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该欺骗咱们,她一个女人家家在咱们身上动手动脚的,这不是有伤风化吗?” “内心肮脏的人,看到的一切都是肮脏的,只有端庄正直之人,才能看到人世间的美好!” 徐老爷转过身一脸坦然的面对着满堂的百姓,那强大的气场令所有人默默低头。 “华夏历史悠远,出名的女医更是不计其数。晋代的鲍姑出身宦官之家,是名副其实大家闺秀。她长期跟随丈夫在罗浮山一代炼丹行医,为民治病,被当地的百姓尊称为鲍仙姑。她行医采药,足迹遍布天下,人们为了纪念她对医学事业的贡献,特意在三元宫内修建了一座鲍姑祠,以供后人瞻仰!” “还有北宋的张小娘子,更是一位精通外科的女大夫,尤其擅长治疗疮疡痈疖。她貌美心慧,精通百草,扶危救弱,声明远播朝野,甚至得到了皇帝的亲自褒奖!”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典故,不由得惊讶万分,尤其是陈大爷,一张老脸变得通红无比。 “徐老爷说的这些人我们都不认识,至少在咱们永平镇上,就没有女人坐堂的道理!” 面对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徐老爷不由得冷哼一声。 “你说这话可是太不负责任,当初建立百草堂的徐家先祖正是一位妇人。如今她的牌位还立在徐家的祠堂之中,你若是不信,可与我一同前去赡养!” 陈大爷顿时变了脸色:“这怎么可能?” “只能说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小人是徐家的家奴,对此事最为了解。徐家祖上原本是做山货生意的,后来娶了一位郎中的闺女为妇,才在她的带领下开了这间药堂,转眼已是百余年。” 季掌柜一边说一边冲着西面深深一拜,态度恭敬又虔诚。 “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想替自家开脱,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姚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你们依旧认为百草堂有错,那我可以做主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诊金药费全部退还,百草堂自此关门大吉,我徐家也彻底告别此业!” 第54章 求娶 “老爷,万万不可呀!” 季掌柜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如此决绝,急的他抓耳挠腮,满面通红。 姚小谷亦是十分震惊,她与这位徐老爷只是第一次见面,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像这般毫无保留的支持自己。 在场的病人脸上现出犹豫之色,徐老爷的话对他们虽然有所触的,却并不足以打消他们心中的顾虑。 “曹妈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老主子的点名,曹妈妈身子一颤,慢慢的抬起头来。 “奴婢有罪,奴婢与姚大夫曾有些过节,一直对她怀恨在心,所以才编了谎话想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不是妖女,更没有害人,大家千万不要误会!” “娘!” 曹金没想到亲娘会在关键时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坑人吗?” 陈大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追悔莫及的他颤巍巍的想要朝姚小谷跪下,却被她一把拦了下来。 “姚大夫,我老头子对不住您,我真是白活一世,不配为人。徐老爷说的对,没有人规定女人不能当大夫,更何况您的医术足以让这世上的大部分男人都自愧不如。我不该对您口出恶言,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老糊涂一般见识!” 看得出来陈大爷是真心忏悔,姚小谷立刻便心软了。 “没关系,我理解您的心情。此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可我是真的热爱岐黄之术,希望大家能够抛弃以往的成见,给我一个为大家服务的机会。” 姚小谷说完冲着众人深鞠一躬,许多羞愧难当的病人不停的拱手回礼,口中说着抱歉之词。 “姚大夫,从明天开始您就可以穿回女装,我们这些病人只认您这个人,其他的都是鬼扯。以后谁要是再敢拿您的身份说事,我老陈第一个和他翻脸!” “没错,今日让姚大夫受委屈了,以后您的名声由我们来守护。谁要是再敢欺负您,我们大家伙一齐找他算账……” 姚小谷是个极易受感动的人,几句暖心的话便让她彻底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与那些病人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季掌柜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心里依旧是愤愤不平。他借口姚大夫需要休息,将所有人全都打发出去,提前关了铺门。 双喜将徐老爷扶到主座上坐下,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劳累过,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太好。 “小谷给徐老爷请安,今日多亏您仗义执言,我才能躲过此劫,这份恩情小谷一定铭记于心!” 姚小谷恭恭敬敬的向徐老爷行了个大礼,徐老爷并未和她客气,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 “你的名字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没想到咱们俩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不过说实话,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高兴?” 姚小谷有些发懵,她完全想不到这乱糟糟的一天究竟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旁的双喜突然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姚大夫竟然是个女子,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这下不光是姚小谷,就连季掌柜都忍不住张大嘴巴,露出一脸无措的神奇。 “您是个女子,那就说明大少爷没有断袖之癖。老爷,你也不用担心徐家后继无人了!” 此言一出,姚小谷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怪不得这家伙总是对自己阴阳怪气,其中竟还藏着这样的隐情。 “误会,误会,奴才伺候大少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姚大夫,您可别生气,小的给您赔罪了!” 笑的合不拢嘴的双喜就像一条灵巧的泥鳅,一下子跪倒在姚小谷脚下,冲着他磕了两个响头。 姚小谷无奈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除了宽容大度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徐老爷哈哈一笑,冲着旁人挥了挥手。 “你们退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姚姑娘说。” 双喜立刻心领会神,忙不迭地将人赶了出去。 姚小谷是个干脆利落之人,她也不喜欢接受旁人的审视,还没等徐老爷开口,她就直截了当点破了他的心思。 “徐老爷,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和徐达少爷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他的确对我很好,却也只是出于朋友之谊,我们之间并无半分男女私情,徐老爷大可放心!” “那可不行!” 徐老爷一下子急了眼,竟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姚小谷的胳膊。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不怪双喜误会,连我都觉得这小子脑子有问题,他从小就不喜欢那些丫鬟们离他太近,长大之后更是连正眼都不愿瞅一眼。这两年我托了无数的媒人,四处给他说亲,可他却完全没有成亲的念头!” 徐老爷越说越激动,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姚小谷连忙扶着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在那小子心里你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你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徐家家境殷实,人口简单,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糟心事儿,你嫁过来一定不会吃亏的!” 姚小谷吓了一跳,这些古人不是最重规矩吗,怎么刚说两句就论起婚嫁来了? “徐老爷,您真的会错了意,我知道您操心儿子的婚事,想早点儿抱孙子,可也不能随便乱抓壮丁啊。我只是一个出生贫寒的农家女,根本配不上徐大少爷,您还是另择佳媳!” 姚小谷说完转身想走,谁知徐老爷却突然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 姚小谷只能回过身替他诊治,一番忙活下来他的呼吸终于恢复如常,只是脸色却变得越发急切。 “我徐家娶妇从不看家世,别说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农家女,就算你身在贱籍,只要人品过关,我也绝无二话!” 姚小谷彻底无语了,这位徐老爷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我知道那小子在感情方面十分迟钝,即便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也畏手畏脚,不敢表明心意。可你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对他应该也有所了解,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子,好好考虑一下!” 第55章 美人如玉 “这不是考虑的事,徐老爷,我实话跟您说,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 徐老爷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头极佳的玉镯,不由分说就套在了姚小谷的胳膊上。 “这是我徐家的传家宝,你带上它就是我徐家的人,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等青佑回来之后我就让他上门去提亲!” “不是,徐老爷您听我说,我已经……” 姚小谷感觉自己满脑壳都是包,可这位固执己见的徐老爷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竟然匆忙站起身,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姚小谷本想取下玉镯还给他,可这镯子就像是长在了她的胳膊上,无论怎么使劲都弄不下来。 她正准备抬脚去追,满脸喜色的季掌柜就带着秦家两兄弟围了上来。 “姚大夫,您到底跟老爷说了什么,我看他老人笑的嘴都合不拢,这在徐家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姚小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这误会可大了,等徐大少爷回来,我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解释什么?依照老爷今日的态度,他绝不会再为难你的!” “我倒希望他为难我,最好像电视剧里那样,用银子狠狠的羞辱我,让我离他儿子远一点,到时我一定拿着钱麻溜的滚蛋!” 秦家两兄弟听的一头雾水,姚大夫莫非是被吓破了胆,怎么说起胡话来。 这条镯子成了姚小谷的心病,她甚至想过直接将其砸成两截。可一听季掌柜说它至少能换五百两银子,她就立刻歇了这份心思。 徐老爷倒是再没有出现过,可双喜那小子却日日准时前来报道,在她身边端茶递水,别提有多殷勤了。 姚小谷对此十分不适,若不是看在他那日及时把徐老爷接来的份上,她只怕早就大扫帚撵他出去了。 “算算日子,大少爷也该回来了,姚大夫一定要抓住机会,争取早日将他拿下,奴才做梦都盼着您能当徐家的大少奶奶呢!”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赏给他一个大白眼。 “我要是当了徐家的大少奶奶,一定第一时间把你发卖出去。像你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喜欢在背后乱嚼舌根的笨蛋,就只配去猪圈里喂猪!” 双喜一下子急了:“姚大夫,我就不明白了,像我家大少爷这样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姑娘争抢的对象。您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边待着去,你要是再敢乱说我就给你配一副哑药,让你以后再也开不了口!” 姚小谷说完甩开这个烦人精,一个人躲到后院发呆去了。 平心而论,徐青佑此人的确是个非常优质的成亲对象。 他帅气多金,为人正直,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还愿意给予女人应有的尊重。 如果自己真是未嫁之身,说不定会好好考虑此事。 只可惜她是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依照徐家在镇上的地位,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一个二婚的妇人成为自己家的少奶奶。 她默默的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徐青佑一回来,就和他面对面将此事彻底说开,也好让徐老爷早日歇了这份心思。 然而这一等又是半月,徐青佑却依旧没有归来的迹象,只是打发人送回一封平安信,过自己在江宁县城遇到点状况,可能还要多盘亘一段日子。 这天傍晚,姚小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村里,刚走到村口便看到翘首以盼的菊霜。 “我家小姐准备了您最爱吃的烤羊腿,您先吃了再回!” 姚小谷正想说什么,菊霜却一溜烟跑来拉住了她。 “您放心,虞婆婆那份我一早就已经送过去了,三个孩子也安顿妥当,这会儿只怕已经睡着了呢!” 姚小谷轻轻一笑,她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对洪沛儿多有些疏忽,难得这个丫头依旧一如既往的念着自己,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感动。 一走进洪家的大门,她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肉香。由于羊肉性温,并不适合那些长年累月喝药的病人,所以这东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洪沛儿的餐桌上。 姚小谷刚一踏进房门,心中便猛地一沉,她发现这丫头竟然把面纱又重新带了起来,难道她脸上的伤势又恶化了? 洪沛儿眼中却带着盈盈的笑意,她一步步走到姚小谷面前,示意她亲手扯掉自己的面纱。 姚小谷只能乖乖的照做,可转眼间就被这张惊为天人的绝美面孔给惊呆了。 洪沛儿脸上的疮痂已经完全脱落,那洁白光滑的肌肤宛若新生,连一丝细小的瑕疵都找不出来。 她的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角间带着点哀愁的笑意。 整个脸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味。 姚小谷一下子看痴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感叹。 “沛儿,你真的太美了,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 洪沛儿羞涩一笑,整个人却显得异常激动。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好的如此彻底!小谷,我比你大上几天,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洪沛儿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辜负这份恩情!” 一旁的菊霜也偷偷的抹起了眼泪,她亲眼见证了小姐的蜕变,其中的艰辛让她更能体会今日的珍贵。 “这是老天爷对你的偏爱,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恢复的这么好,以后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困住你!” “没错,我找你来就是为了此事,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后日一早我们就能动身。” 姚小谷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动身?你要去哪里?” 洪沛儿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当然是去江宁县城为我外祖拜寿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啊……” 姚小谷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记忆中似乎却有此事,可她对此却全无准备。 第56章 花婶 菊霜调皮的眨了眨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石娘子,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小谷,你就陪我去,我爹娘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此事,你要是不去,那我也只能作罢了!” 洪沛儿那哀求的眼神让姚小谷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其实她也很想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可三个孩子实在太小,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这还不简单,请一个可靠之人去帮你照顾孩子便是,顺便也能给虞婆婆减轻点负担。” 姚小谷无奈的摇了摇头,洪沛儿的建议她也曾考虑过,可要找一个合适之人谈何容易! “花婶儿,快进来!” 菊霜突然神秘兮兮的走到门口,朝着外头招呼了一声,一个衣着整洁的中年妇女就低着头走了进来。 当年洪夫人生沛儿时遭遇难产,身体受到很大损伤,根本无力照顾孩子。 洪文堂心疼女儿,一口气为她找了四个奶娘,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后来洪沛儿长大了,这些奶娘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便先后离开了洪家,只有这位花婶儿因为各种原因一直留到了现在。 “小时候我爹找了很多人来照顾我,可她们大多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有人时便装作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背着人就对我爱答不理,敷衍了事,唯有这位花婶是真心实意的疼爱我!” 洪沛儿的话让花婶颇感意外,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在小姐身边伺候,本以为她早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她还是一个如此有心之人。 “我从小就怕热,一到夏天便是度日如年。花婶为了让我好过些,每天中午都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拿着长杆在院子里粘知了,一粘就是好几个时辰,有几次甚至还中了暑气!” “这些都是做奴婢的本分,老爷让我照顾您,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再说您小时候长得浓眉大眼,粉妆玉琢,就像一个瓷娃娃一般,奴婢看着就心疼,当然不愿意让您受一点罪!” 这位花婶儿一笑之下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看起来竟有几丝娇媚。 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太大,若是好好打扮一下想必也有几分颜色。 “花婶儿,你也知道石娘子家里有三个孩子,如今一天大过一天,再靠虞婆婆一人照看实在太过吃力。我跟我娘思来想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我娘说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以后你每个月的月银便可以加上一倍!” 花婶儿对此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一张脸顿时僵在原地。 “小姐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可奴婢不舍得离开洪家……” 菊霜赶紧拉过她的手,柔声劝慰。 “花婶儿别误会,没人让你离开。石娘子和小姐情同姐妹,你帮她就是帮小姐,反正都在同一个村里住着,你要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花婶儿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是主子对自己的信任,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奴婢笨嘴拙舌,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石娘子多多指教!” 花婶儿正准备拜见自己的新主子,姚小谷却赶忙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人儿,这些虚礼就免了。我家里条件有限,花婶儿要是去了肯定要吃很多苦,您真的不介意吗?” 花婶儿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能吃苦,更不怕吃苦。石娘子若是信得过我,就把孩子交给我,我一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拼尽全力照顾他们!” 姚小谷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得出来这位花婶儿的确是个踏实靠谱之人,或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 事不宜迟,花婶儿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包裹,当天晚上就跟着姚小谷回到了山洞。 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简陋的环境所震撼,眼中流露出惊讶之意。 姚小谷正准备向她解释一下,可转眼她的面色就已恢复如常,径直放下手中的包裹,来到石床边一脸慈爱的看着熟睡的三个孩子。 “果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尤其是这个女娃娃,和小姐小时候长得竟有些相似。” 姚小谷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而是发自肺腑的喜爱,这让她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虞婆婆一开始对这张突然出现的生面孔还有些警惕,可几句话下来,就被她的真诚与坦然所打动,两人竟挤在一张床上说起知心话来。 姚小谷心中欣慰不已,沛儿说的没错,这几个月虞婆婆的确是太累了,如今能找个合适的人帮她分担,的确是一件大好事。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三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给唤醒,睁眼一看,原来是花婶儿正拿着一个自制的拨浪鼓在逗孩子们开心。 一转眼这三个孩子都已满了百天,不再像前两个月那样日日酣睡不醒,每日里光是陪他们玩耍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小谷醒了,快来看看花婶儿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白面整出这么多花样,简直可以去镇上开铺子了!” 姚小谷使劲嗅了嗅,一股香甜的气息直钻心底。她跑到厨房一看,笼屉里摆满了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花馍,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拿起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那可爱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下嘴。 “花婶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双巧手,只是这一大早上起来和面,调馅,蒸馍,实在太辛苦了!” 花婶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辛苦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洪家后厨帮忙,多少学了几招。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给您做!” “那咱们可有口福了,婆婆,您一定要多吃点,才不辜负花婶的一片心意!” 三人喜笑颜开的吃着早饭,两个小子似乎也闻到了香味,不停的手舞足蹈,还流了满脸的口水。 花婶赶紧伸手帮他们擦干净,还顺带捏了捏那粉嘟嘟的脸蛋。 “乖娃娃!别着急,再等两个月就可以尝五谷味儿了,到时候花婶儿一定让你们吃个够!” 第57章 师父 “有花婶在,这三个孩子以后享福喽!小谷,我听菊霜说你要出一趟远门,那就放心去,我们一定帮你守好这个家!” 虞婆婆的态度让姚小谷感到有些吃惊,她甚至都不问问自己究竟要去哪里,何时能够回来? 她愣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婆婆,您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年轻人就该出去见见世面,菊霜那丫头说的有道理,江宁县城里人才济济,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个和你情投意合的男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带回来给婆婆看看。” 虞婆婆越说越欢喜,姚小谷却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不香了。 神啊,为什么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逃不脱被催婚的命运。从前作为一个大龄剩女也就算了,如今她孩子都有了,老天爷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好不容易等到虞婆婆说累了,她赶紧溜出家门,来到了镇上。 这趟出去恐怕需要些时日,再加上徐青佑也不在家,她必须提前把铺子里的事安排妥当。 她先去制药坊转了一圈,这里的工作氛围是出奇的好,那些工人一个个干劲十足,见到她也全都满怀感激。 “姚大夫出手大方,待人和善,不仅不打骂工人,还管一日三餐,这样的东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这附近庄子里的人一个个抢破头想到这青谷坊里来干活儿呢!” 说话的是已经升任庄主的老冯头,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穿着方便干活儿的短褂,身后的大黑狗也形影不离的跟着他。 “冯大叔,你家大少爷不是说了吗,你年纪大了,有些活儿不必亲自动手,指挥年轻人去干就行了,您为了这座农庄辛苦半生,是时候该享享福了!” “对我来说有活干就是享福,想让我歇着,只有等我闭眼那一天。大少爷是个有良心的,体恤我们这些老人,可我不能像曹金一样忘了主子的恩情,忘了自己的本分!” 一提起这个曹金,老冯头眼中便露出一片唏嘘之色。 “这小子也真够倒霉的,碰到了一群穷凶恶极的讨债鬼,不仅砍了他十根手指,还挑断了他的一条脚筋。如今房子也没了,镇上也待不下去,她娘就带着他连夜走了!” 自从那日离开百草堂,姚小谷便再也没有见过这对母子。如今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还是有些震惊。 “走了?就凭他们两个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听说是想回曹妈妈的故乡,不过依着曹金的身体,还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一路。我跟您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您,他们不会再出现了,更不会再来找您麻烦!” 老冯头说完便急匆匆地下地去了,姚小谷看着他的背影,大声的说了句谢谢。 季掌柜听说她要去江宁县城,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 “您是想去找大少爷吗?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的确让人有些担心,要不我陪您一块儿去。” “不行!”姚小谷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我走之后这铺子里的事就全交给您了,秦家两兄弟到底经历少些,万一遇到难缠的病人,还需要您来镇场!” 季掌柜微微躬了躬身子,将姚小谷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秦家两兄弟听说姚小谷要离开几日,立刻就慌了神,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抽去了主心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顷刻间荡然无存。 “姚大夫,您就是我们的靠山和底气,您这一走,我们肯定会露怯的!” “是啊,万一遇到几个棘手的疑难杂症,我们又该如何处置?一个不好就会砸了百草堂的招牌,到时候我们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着这兄弟俩捶足顿胸的模样,姚小谷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本新编的医书。 “放心,百草堂的招牌硬着呢,哪会说砸就咋。这几日闲来无事,我把一些典型的病症和方子全都抄录了下来,你们有时间多看看。” “医书?” 两兄弟惊呼一声,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本书足足有半指厚,里面的记载十分详细,可以说是囊括了姚小谷半生的心血。 “这可是传世之作,您应该留给您的后人才对,我们兄弟俩何德何能,岂敢受此馈赠?” 姚小谷眉头一皱:“你们真的不要,那我可就收回了。” 姚小谷作势要抢,这对口是心非的兄弟却将医书紧紧的抱在怀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姚小谷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了过去。 “什么鬼?谁说要当你们的师父,你们可不要随便瞎喊!” 秦子恒语气呜咽:“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您这样毫无保留的教我们,那就是我们的师父!” “没错,我们兄弟俩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怕您嫌弃我们没有慧根,所以才迟迟不敢向您提及。今日您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说明您心里还是认可我们的,求您给我们兄弟俩一个机会,让我们一辈子孝顺您!” 秦子盛说完便没头没脑的磕了起来,姚小谷怎么拦都拦不住。 “我的小祖宗,不是我不愿意收你们,只是我比你们大不了两岁,还是个女子,你们要是拜了这样一个师父,那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一定撕烂他的嘴!祖父说了,您的医学造诣已经超出了许多名师大家,我们跟着您才能学到真本事!” “二弟说的对,您不是经常跟我们说人活一世,要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能活在世俗的眼光之中嘛!我们真心实意想要拜您为师,别人怎么想又有何干?” 这两兄弟一唱一和,说的姚小谷头大无比。她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谁知秦子盛竟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您可别想走,今日您要是不收下我们,我们就在这里长跪不起。您要是觉得我们的诚意不够,那我们兄弟俩就跪到大街上去,让全镇的百姓帮我们做个见证。” “你这个臭小子,赶紧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到底懂不懂一点规矩?” 第58章 江宁柳氏 “师父之恩逾慈母,不管旁人怎么说,我们兄弟俩这辈子都跟定您了,您休想甩开我们!” 看着这两张毅然决然的脸,姚小谷彻底败下阵来。 “你们起来,此事关系到你们的前程命运,最好还是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等我从江宁回来之后,如果你们的想法还未改变,到时我就勉强收下你们!” “您说的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俩兄弟欢喜过了头,竟然一下子把姚小谷扛在肩膀上,一连转了好几个圈。 听到动静的季掌柜跑来一看,差一点吓晕过去。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是要造反吗,赶紧把姚大夫放下,快放下……” 被这两个小子这么一闹,姚小谷彻底将心中的隐忧抛在脑后,第二天一早,和三个孩子吻别之后,便踏上了去江宁县城的路。 洪家夫妻俩虽然不能同行,可为了她们两人的安全,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一趟她们带的家丁与护卫足足有二十来个,负责领队的是洪沛儿的二叔,再加上贴身伺候的菊霜和两个年纪稍大的婆子,一路浩浩荡荡引来不少行人的围观。 洪文堂一直把他们送到镇口,临行前还在不停的叮嘱二人到了江宁,一定要听从外祖家的安排,千万不要随意乱跑,以免惹上是非。 好不容易离开了父亲的视线,洪沛儿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破笼而出的小鸟,终于可以自由的在天空中翱翔。 心情激动的她拉开车帘,对着外面的青山放声高歌。 菊霜的神情却有些紧张,她手忙脚乱的捂住洪沛儿的嘴,示意她不要这般高调。 “小姐!我听人说附近的山头总有山匪出没,如果让人发现马车里坐着一个大美女,那他们肯定会把你抢去当压寨夫人的!” 姚小谷一下子被逗乐了,连嘴里的果子都差点喷了出来。 洪沛儿红着脸瞪了菊霜一眼,最终还是乖乖地把脑袋伸了回来。 “菊霜,你就别操心了,就算真有山匪敢来,依照你家小姐的身手,倒霉的也只能是他们。” “没错,我偷偷摸摸练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一次用武之地。要是能生擒几个匪首,我洪沛儿的威名也能传遍江湖了!” 菊霜吓得连连摇头:“小姐,您就别做梦了。您忘了夫人的教诲吗,出门在外,一定要谨言慎行,柳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极重,您可不能丢了夫人的脸!” 姚小谷眉头轻皱:“柳家?” “没错,我家夫人的娘家正是鼎鼎大名的江宁柳家!” 菊霜的骄傲是有原因的,柳氏在江宁是大姓,族中人才辈出,数百年来一直把持着江宁的军政大权,在当地极有威望。 洪夫人的父亲柳煜寅年轻时曾是一名武将,由于骁勇善战,不畏生死,备受主将信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大展宏图之际,病魔突然降临,夺了他的健康,也断了他的前程。 皇上念他曾经立下的磊磊战功,在他卸甲之前,赏了他一个忠勇伯的名号,大家都称呼他为“柳伯爷”。 “这可是正经八百,可以世袭的爵位,放眼整个江宁也只有我外祖一人能够得此殊荣。我记得我小时候曾经跟随娘亲回去过一次,也是那一次让我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那份尊贵与排场不是有钱就可以学得来的!” 洪沛儿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向往之色,一个人若是见识到了更广大的世界,那就很难再心甘情愿的忍受平凡。 姚小谷也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洪夫人气质非凡,举手投足之间都与普通的妇人有很打大差别,原来她竟然是伯爵府的小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正所谓门当户对,一个伯爵府的千金大小姐竟然会嫁给一个普通通的庄家户,这门婚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不般配的。” 洪沛儿嘟了嘟嘴,心中略感歉意。 作为女儿,她本不应该在旁人面前谈论爹娘的隐私,可今日面对的是姚小谷,她便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我娘虽然顶着豪门千金的名头,其实日子过的并不如意,一般有点权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外祖膝下记名的子女总共有二十二名之多,其中女儿有十五名,我娘排行老八,不上不下,正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位!” 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这位柳伯爷不是生了重病吗,怎么还如此能生,这么多孩子恐怕连他自己都认不全。 “那你的外祖母是……” 洪沛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娘只是一个庶女,我嫡亲的外祖母身份低微,不受宠爱,生了我娘一个之后便再无所出,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主母手下讨生活。就在我娘出嫁前两年。她因错遭到主母的斥责,惊恐之下就生了一场大病,没几日便郁郁而终,悄无声息地走完了自己悲苦的一生。” 姚小谷听来只觉得心酸,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大多数女人只能沦为男人的玩物,即便是为他生儿育女,也得不到一丝善待与尊重。 “其实我娘对外祖母的死并无抱怨,这一切都是个人的命,早点儿解脱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可主母却担心这个庶女因此对自己怀恨在心,所以才在她的婚事上暗做手脚,最终把她嫁到一个远离江宁的穷乡僻壤!” 姚小谷越听越愤慨,忍不住为洪夫人打抱不平。 “这……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低嫁也要有个度。柳伯爷即便不心疼女儿,也要顾及自己的颜面,怎能任由自己的妻子胡作非为?” 洪沛儿轻轻一笑,嘴角间露出一丝苦意。 “外祖身子不好,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养病,府中的事务全由祖母做主,他根本无从得知。即便是后来听说了,也没有那个心力为一个与自己并不亲近的庶女主持公道。” “这样的父亲要来有何用,洪夫人还操心着要去给他祝寿,依我看最好断绝父女关系,一辈子不相往来!” 第59章 小贼 姚小谷说的是气话,她也知道洪夫人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 “我倒是觉得夫人并不亏,像老爷这样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好男人,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菊霜一句话便成功的逗笑了两人,其实想想好像也没错,这就叫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我娘也说了,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嫁给我爹爹,这些年虽然被困在山野之间,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次我们去柳家,也只是替她表达一下孝心,如果住的合适,我们就多待两天。如果不受人待见,那咱们也没必要忍气吞声,把寿礼放下之后便拍屁股走人!” 姚小谷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你娘真是这么说的?” 洪沛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带你出来是找乐子的,怎么能被那些毫不相干的事困住了手脚,那可不是我洪沛儿的行事风格!” 姚小谷和菊霜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一趟江宁之行恐怕不会如想象般顺利。 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走了整整一天,三人开始还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到后来就被颠的晕头转向,彻底昏睡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落脚的地点是一间夫妻二人开的小客栈。 客栈里条件有限,为了方便照顾,三人决定挤在一起凑合一晚。 由于白天睡得太多,真正躺在床上姚小谷却失眠了,为了不打扰其他两人休息,她披上衣服站到窗前数起了星星。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环境是真好,没有那些令人头疼的大气污染,漫天的星斗一览无余,很容易就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思。 就在她陶醉于美景无法自拔之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廊道之中,最后竟然鬼鬼祟祟的停在了她们的门前。 姚小谷心中猛地一惊,难道这是一间黑店,想要趁着众人熟睡之际行不轨之事? 她悄悄的退回床前,轻轻的将洪沛儿主仆俩唤醒,示意她们注意门外的动静。 洪沛儿竖耳听了片刻,心中却忍不住一阵狂喜。她正觉得这一路太过无趣,没想到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让她练手。 只见她足尖轻轻一点,两步就跨到了门后的位置,手中还多了一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软剑。 菊霜吓得面无人色,正想阻止小姐的鲁莽行为,洪沛儿却已经伸手拉开了房门。 “啊!” 伴随着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那个黑影重重的摔进房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便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打你姑奶奶的主意!老实交代,你到底所图为何?还有几个同伙?” “我……我冤枉啊,姚大夫,您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姚小谷一听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她连忙点起油灯,凑上前一看,这个涕零如雨的小贼竟然是双喜! “小谷,你真的认识他?” 姚小谷本不愿承认,可又怕洪沛儿手中的剑失了准头,只能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洪沛儿只觉得十分扫兴,她怒气冲冲的瞪了双喜一眼,将手中软剑扔在了地上。 双喜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三人拱手作揖,不停地赔罪告饶。 “怪不得洪大叔说好像一直有人在跟着咱们,原来是你这个烦人精,你到底想干什么?” 双喜犹豫了片刻,终于怯生生地开了口。 “姚大夫知道的,我没有恶意,我就是想跟您一块去江宁找大少爷,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老爷也十分担心。” 姚小谷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她。 “这些年你跟着你家少爷走南闯北,哪里没去过,你想去找你家少爷,自己去便是,何苦非要跟在我们身后?” “这……这不是顺便嘛,江宁县城那么大,我一个人怕是不好找。您一向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跟着您肯定能见到大少爷!” 双喜这马屁拍的十分到位,姚小谷想骂也骂不出口,一旁的洪沛儿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一下子蹦的老高。 “好啊,小谷,我还以为你是全心全意的陪着我,没想到还存着私心呢!你告诉我那个大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去找他?” 姚小谷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连环轰炸,心中恼怒的她飞起一脚将双喜踢出门外。 “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听他胡说,我根本没想过要去找他家少爷……” 在两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姚小谷将她和徐青佑相处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听的二人津津乐道,兴奋不已。 “小谷啊小谷,没想到你竟然背着我们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你坐堂接诊的样子!” 菊霜也跟着拍起了巴掌:“我也要去,还有那位徐大少爷,听起来实在不错。如果有机会,我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那还不简单,明日就让那小子同我们一道走,等到了江宁再请二叔派人四处打探一下,一定能帮他把人找到!”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就把此事定了下来,姚小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双喜得到消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窜到姚小谷身边想要帮她收拾行李,却被菊霜毫不客气的撵了出去。 “我家小姐的房间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你叫什么来着,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家主子究竟是如何调教你的!” 双喜完全没把这个只及自己胸口的小丫头放在眼里,甚至还伸手去拎了拎她的朝天辫。 “我叫双喜,和你的名字有一字之重,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咱们非常有缘份?干脆你认我当干哥哥,我保证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双喜正说的起劲,勃然大怒的菊霜却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右耳,疼得他不顾形象,哇哇大叫起来。 “我家小姐可怜你才允许你跟着我们,你最好搞清楚状况,守好自己的本分。以后见到我要叫我菊霜姐,和我说话要注意自己的态度,最重要的是不要用你的脏手来碰我!你听明白了吗?” 第60章 江宁城 “明白了,明白了,我的姑奶奶,耳朵要掉了……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双喜低声下气的再三告饶,菊霜冷哼一声,终于松了手。 “你最好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菊霜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双喜看着她那娇小的背影,气的牙根发痒。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比起第一天的兴致勃勃,第二天马车上的三人明显有些精神不济,连说话逗趣的兴致都没有了,只是默默地望着车外的群山发呆。 好在车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江宁城外。 这是姚小谷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的城墙,那巨大的墙砖看起来威严无比,斑驳的墙面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这个时辰进城的人并不多,一行人很快就穿过了厚重的城门,正式踏上了江宁城的土地。 刚一进城,姚小谷便觉得眼前一亮,江宁的大街比起永安镇足足要宽上十倍不止,可以容纳六辆马车同时穿过。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每一个人都忙忙碌碌,难以停下脚步。 大街两侧是一排排突兀横出的飞檐,各种各样的商铺招牌和旗帜在微风下高高飘扬,无一不衬托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盛景。 心情激动的菊霜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我的天呐!原来这就是江宁,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壮阔许多。” “那是自然,江宁虽然只是个县城,却身处漓江与漯河的交汇之处,据形胜之地,方圆千里,有山河作为其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千百年来一直是兵家必争之所。” 三人之中只有洪沛儿是第二次涉足此地,因此便自告奋勇的当起了其他人的向导,兴高采烈的讲起了江宁的历史。 “由于交通条件十分便利,这里的人脑子也比较活泛,长袖善舞,多钱善贾,大楚排名前十的巨富有三人都出自于江宁,所以说这是一片名副其实的富庶之地!” 菊霜的眼睛咕噜噜的直转:“奴婢大着胆子猜猜看,这三人一定有一人是姓柳!” 洪沛儿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你这个机灵鬼,我听我娘说她有一个远房的堂哥,名叫柳国森,从小就善于经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刚刚年过四十便攒下了滚滚财源。他的独子柳甘霖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便成为商界的领军人物。” “哇,这江宁城里还真是藏龙卧虎,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他的风采……” 菊霜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在拐角处停了下来,族长的胞弟洪文安亲自赶来打起了帘子。 “二叔,发生什么事了?” “是柳家派来接咱们的人到了,你快收拾收拾,下来见人!” 洪沛儿心中略感惊讶,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今晚应该在城中的客栈暂歇一夜,明日一早才会进府拜见。 她完全没想到柳家会对她的到来如此重视,竟然还安排专人在此等候。 情急之下菊霜手忙脚乱的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还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粉红色的绣花锦袍披在身上。 洪沛儿却是一脸轻松,没等菊霜收拾妥当就自顾自地跳下了马车。 “这一路真是要了老命,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比较舒服!” 柳家派来迎接的是一个姓江的老嬷嬷,虽是下人,可她身上的穿戴却是极其讲究,比起一般人家的正室夫人还要气派许多。 看到洪沛儿的第一眼,江嬷嬷的眼中忍不住露出几分惊艳之色,毕竟这样的美貌即使是在江宁城内也不多见。 然而下一刻洪沛儿的举动就让她跌破了眼球,这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当街伸起了懒腰,还闭着眼睛舒服的直哼哼。 菊霜吓得心头一颤,赶紧拉了拉小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太过随性。 “辛苦嬷嬷专程来迎,沛儿心中感激不尽!” 洪沛儿虽然长在乡间,可从小就接受母亲严苛的教导,对各种礼仪规矩烂熟于心,只是因为自由惯了,才一时难以适应。 江嬷嬷面色稍缓,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 “表小姐客气了,奴婢奉老夫人之命,专程来接表小姐回府。老夫人说了您一个姑娘家居住在外总是不方便,还是早些进府,她也能早些安心!” 洪沛儿立刻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沛儿何德何能,竟然劳累老夫人惦念,上次见面还是八年之前,时光荏苒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江嬷嬷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切都好,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年轻的姑娘围绕在侧。表小姐生的如此明艳,一定能讨她老人家欢心!” “谢江嬷嬷吉言,嬷嬷也知道我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对府中的情况亦不了解,还望嬷嬷能多多提点!” 洪沛儿话音刚落,菊霜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红布包裹着的金镯子塞进江嬷嬷手里。 江嬷嬷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作为伯爵夫人的贴身近侍,想要拉拢她的人不计其数,可刚一见面就送此大礼的却只有洪沛儿一人。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下来,之后便把目光转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姚小谷身上。 “这位姑娘也是表小姐的丫鬟?” “不是!” “是!” 洪沛儿的表情有些尴尬,她知道姚小谷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可她也不愿让自己最好的朋友顶着奴仆的身份受人无视。 霜菊连忙站出来解释:“江嬷嬷别误会,我家小姐身子虚弱,夫人怕路上会出什么差错,就请姚大夫一路陪同。咱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相互知根知底,绝不会给您惹任何麻烦!” 江嬷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个医女,伯爵府内也常年养着几位,如果表小姐再有不适,也可换个人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第61章 伯爵府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轻视,洪沛儿听得十分难受,刚想出言分辩,却被姚小谷抢在了前头。 “多谢江嬷嬷成全,我早就听说江宁城内名医汇集,如果有机会学得一点皮毛,也足够小谷受用一生!” 江嬷嬷没想到这个女子的态度如此坦然,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两眼。 “时候不早了,请表小姐上轿,有什么话咱们回府再说。” 江嬷嬷说完轻轻一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小姐,怎么办,我突然有点儿害怕了。就连柳府中的一个下人都这么难以对付,要是真见了正主,可不得吓得我瘫软在地!” “这个江嬷嬷的确不是个省油的,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毒辣着呢!” 姚小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是奉主人之命来探咱们的虚实,好在咱们表现的还不错,否则这一趟江宁之行只怕要就此打住了。” 洪沛儿越想越气,忍不住开口抱怨。 “我就不明白,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人物,对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产生不了一点影响。她未免也太小心了!” “你以为豪门主母是那么好当的,这么多庶子庶女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能不小心吗?” 姚小谷一边说一边从帘缝中偷偷地往外望,由于柳伯爷的身子需要静养,因此伯爵府设在相对偏僻的芳草街上。 虽然马车一路疾驰,可到了地方天色已然是一片漆黑。 依照她们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从中门进入,在江嬷嬷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一处隐蔽的侧门,这里早有下人抬着软轿等候多时。 “老夫人特意为表小姐准备了一处院子,您可以带着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同前往,至于其他人就只能安置在前院的客房了。” 江嬷嬷的安排算是极为妥当,洪沛儿和二叔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姚小谷一同上了软轿,其他人只能跟在轿旁快步疾走。 由于天色太暗,她们无法看清楚府内的景象,只能通过星斗的位置来判断方向。 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亮着灯的小院,门口立着几个伺候的婆子,待软轿停稳之后赶忙上前将洪沛儿搀了下来。 江嬷嬷却并不打算将她送到内室,而是直接了当地站在门口和她道了别。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老夫人恐已就寝,表小姐只能等明日再去拜见。奴婢让人为您准备了一桌简单的饭食,您用过之后便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奴婢再来向您请安!” “江嬷嬷客气了,天黑路滑,请江嬷嬷小心脚下。” 洪沛儿微微躬身,目送着江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们都去歇着,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洪沛儿一句话就将那几个粗使婆子打发出去,她们自然也乐得清闲。府中之人向来拜高踩地,没有人真正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表小姐放在眼里。 三人相伴着走进正房,立刻被那一桌丰盛的宴席所吸引。 这俩日急着赶路,日常只能以干粮果腹,三人早已是腹内空空,饥饿难忍。 毕竟是财大气粗的伯爵府,再不济也不会在吃食上苛待她们,虽然饭菜都已没了热气,可味道还是不错的,三人放开膀子大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之后菊霜自己动手从后面的小厨房里端来两桶热水,让洪沛儿和姚小谷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洪沛儿坚持要和姚小谷同睡,菊霜嘱咐两人不要聊的太晚,之后便抱着被子睡到了外室的软榻上。 “小谷,你有没有觉得这伯爵府看起来有些渗人,一路走进来那么多院子,全都黑灯瞎火,半分人气也无。不是说柳家人丁兴旺吗,这看起来也全然不像啊!” “的确有些安静,想必是子女们都大了,全都分府另居,柳伯爷不是要闭关养病吗,肯定不会让人在眼前呱噪。” 洪沛儿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可第一次脱离爹娘,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别想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明日自见分晓。就像你说的,如果他们真不待见咱们,那咱们就拍屁股走人!” 有好友陪伴的感觉实在太好,洪沛儿紧紧的抱着姚小谷的脖子,甜甜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菊霜就进来将两人叫醒,洪沛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露出一脸懵懂的神情。 “你干什么呢,这里可不是咱们家,这么早爬起来会把主人吓到的。” “我的小姑奶奶,你忘了夫人是怎么说的,今日咱们要见的可是正经八百的伯爵夫人,您还不赶紧起来好好捯饬捯饬!”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粗俗的村姑,生来就不及他们高贵,打不打扮又有什么区别?” 洪沛儿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还是乖乖的坐在了梳妆台前,她心里也很清楚,如今并非她任性的时候。 洪夫人在临行之前就已经把这次见面所需要的装备全都安排妥当,由于老夫人喜欢素雅之色,她便为女儿准备了一条淡绿色的翠烟长裙。 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身子轻轻转动,长裙翩然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阳柳般婀娜多姿。 姚小谷看的如痴如醉:“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如果真有人觉得你粗俗,那他的眼疾一定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我可以替他整治一番!” 洪沛儿脸色微红,作为一个女子,她对自己的装扮并不在意,只是这套衣服的确是为她量身打造,将她欣长的体态和空灵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此一来,那些金光闪闪的珠翠反而显得不太协调,洪沛儿决定只用一只红玉珊瑚的簪子将锦缎般的长发松松挽起。 手腕上那只温润的羊脂白玉镯是洪夫人的嫁妆,只希望老夫人能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对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辈多一份怜悯。 第62章 拜见 好不容易等洪沛儿收拾妥当,姚小谷正想躺下睡个回笼觉,却被菊霜一把抓了起来。 “姚大夫,现在轮到您了!” 姚小谷满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没错,就是您!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您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要给人一个认识您的机会。所以夫人特意交代过,让我到了江宁之后就要把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菊霜说着搬来了另外一只箱子,里面全是洪夫人为姚小谷准备的衣衫首饰,那层出不穷的花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小谷,你坐好,今日就由我亲自为你梳妆!” 洪沛儿一下子来了兴致,将姚小谷强行按在椅子上,把各种胭脂水粉满满的铺了一桌子。 “我的好姐姐,您就饶了我,我这张脸再怎么画都与美女无缘,何苦要白费力气!” “谁说的?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其实你的五官还算周正,就是平日里操劳太过,疏于保养。我听说夕水街上有一间特别有名的胭脂铺子,里面卖的香膏有焕颜嫩肤的奇效,等明日有空,咱们一起去逛逛!” 姚小谷原本还觉得有些别扭,可洪沛儿的手软软的,香香的,很快就令她放松下来。 她索性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种贵宾级的待遇。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洪沛儿终于放下手中的木梳,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快睁开眼看看!” 身边的菊霜瞪着眼发出了一声惊呼,可姚小谷却并未抱任何希望,毕竟基础条件摆在那里,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的。 “这……这真的是我吗?”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 倒不是铜镜里的那个女子有多么惊艳,只是她早已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模样,如今骤然换上一副唇红齿白的脸孔,便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你年纪比我还小,不要整天弄得老气横秋。菊霜,把那件淡粉色的梅花百水群拿过来!” 姚小谷一听连连摆手,作为一个大夫,她时刻都需要为救人做准备,那种宽袍大袖穿在身上如同唱戏一般,实在是太不方便。 洪沛儿见她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强迫,最后为她换上了一件简单大方的白色长裙,看起来秀雅绝俗,自带一股轻灵之气。 两人刚刚装扮完毕,一身蓝衣的江嬷嬷就走了进来。 今日的她明显比昨日更多了一分气势,那些粗使婆子看到她一个个像老鼠见到猫似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奴婢给表小姐请安,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起来。” 洪沛儿十分亲呢地凑了上去:“江嬷嬷还不是一样早,我心里念着要拜见老夫人,生怕会误了时辰,又岂敢像从前那般贪睡。” “表小姐有心了,老夫人也想早点见到你,特意命奴婢来接您去她院里用膳。” “真的吗?” 洪沛儿眼中露出讶异之色,她记得娘亲曾跟她说过,老夫人自恃身份,从来不允许那些庶子庶女和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如今又怎会对自己如此宽宏。 “老夫人的院子离这里尚有段距离,表小姐要是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 洪沛儿点点头,拉着姚小谷的手就出了门。 江嬷嬷眉头微蹙,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默默的闭上了嘴。 清晨的空气极佳,两人携手走在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上,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不断的惊愕感叹。 姚小谷看着府里那一处处别出心裁的景观,竟感觉自己像是在参观一座园林。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武官出身的柳伯爷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情致,可以想象整座伯爵府从内到外,全部都是按照女主人的喜好来建立的。 一路上她们经过了好几处院子,全部是大门紧闭,显然都是处于无人居住的状态。 “江嬷嬷,我初来乍到,有很多情况不了解,万一闹了笑话就不好了。我想请问您这府里除了伯爷和老夫人之外,还住着哪些长辈与主子?” “没了。” “没了?” 看着洪沛儿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江嬷嬷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府中的小姐皆已嫁人,各位公子也成家立业,分府令居。大公子是老夫人亲生,作为唯一的嫡子,他拥有承袭爵位的资格。原本他带着妻儿住在最东面的立雪堂,可三个月前他和伯爷不知为何原因大吵了一架,最后竟然被暴怒的伯爷赶出了家门!” 洪沛儿听的直咋舌:“父子没有隔夜仇,都三个月了,伯爷的气还没消吗?” 江嬷嬷面色凝重,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洪沛儿也只能乖乖低头赶路。 三人一直走到脚脖子都酸了,终于来到了老夫人的居所,作为主持中馈的伯爵夫人,该有的体面与尊贵自不会少。 不同于别处的繁花锦簇,伯爵夫人似乎对鲜嫩翠绿的颜色情有独钟。 院子里摆满了一人高的罗汉松,廊下还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给沉寂的院落增添了一丝生气。 走过游廊中间的穿堂,正前方摆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转过插屏,是小小的三间花厅,厅后就是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模样俊俏的小丫头,见着她们立刻满面笑容的起身迎接。 “老夫人昨晚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整夜都心神不定,今日天不亮就起身诵经,直到现在还未放下,还请表小姐在此稍后片刻!” 江嬷嬷一听脸上便现出急色,揪着几个小丫鬟仔细询问主子的状况。 可这几个小丫鬟都是负责外院洒扫的,具体情形哪里说的清楚。 江嬷嬷越听越上火,最后一横心掀开门帘进了内室,完全把跟着的三人抛在了脑后。 洪沛儿和姚小谷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能忍着性子站在廊下静等,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日头高挂房内却依旧不见动静。 洪沛儿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作为习武之人,她的运动量比旁人大上许多,自然也就更容易饿些。 第63章 内情 她心中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刚刚出门前就该啃上两块干粮,也免得白白受这种洋罪。 就在她坚持不住,想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时,房内终于响起了江嬷嬷的召唤。 “表小姐久等了,老夫人请您进去呢!” 洪沛儿心中一紧,一个趔趄险些踩中自己的裙角,关键时刻还是姚小谷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稳了稳心神,跟着江嬷嬷的脚步进了内室。 原本以为这位伯爵夫人的卧房一定是富丽堂皇,贵气逼人,谁知三人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气。 菊霜险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吓得她立刻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里与其说是卧房,倒不如说是简易版的佛堂,屋子正前方供着一尊半人高的妙吉祥菩萨,红案之上摆着厚厚的经书,大部分都是由主人亲自抄录。 除了这些供奉之物,房间里的摆设少的可怜,就连基本的桌椅都没有。 一个身着素衣的老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之上,拿着一串佛珠默默的诵祷。 “民女给伯爵夫人请安,祝夫人身体康健,多福多寿!” 洪沛儿带着两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正所谓入乡随俗,姚小谷也只能劝解自己早日习惯这样的三拜九叩。 面前的老妇人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比千年的枯井还要了无生趣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惊的阴沉之气。 洪夫人曾经说过,这位嫡母的年纪比父亲还要大上两岁,如今正是六十出头。 然而她那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看起来就像是年近古稀,比那些终年劳作的乡村妇人还要苍老许多。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沛儿。” 老夫人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无形之中给人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回老夫人的话,民女洪沛儿,今年一十有六,奉娘亲之命,专程来给两位长辈磕头!” 洪沛儿说着又拜了下去,那虔诚的态度令老夫人眼中多了一丝赞许之意。 “我记得老八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受了委屈不言语,被人欺负也自己忍着,可没想到她生出来的丫头看起来倒是极为伶俐。地上寒凉,你也别一直跪着了,坐到我跟前来说话。” 洪沛儿知道这是老夫人对自己的恩赏,赶紧向前跪行几步,在老夫人的身侧坐了下来。 姚小谷和菊霜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默默的退到了墙角的位置。 “怎么样,昨夜睡得可还好,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你大可以对江嬷嬷直言。好不容易来外祖家一趟,若是让你吃了苦头,那就是我老婆子的罪过!” “老夫人言重了,江嬷嬷把我照顾的极好。走之前娘亲特意交代我,说伯爵府内规矩极重,让我一定要谨言慎行。可如今真正见了您的玉面,我才发现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严厉,反而还有些可亲呢!” “什么?” 柳老夫人完全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胆子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一时间只感觉啼笑皆非。 “你娘有没有告诉你当初她女红不过关,我硬生生的逼着她在数九寒天之时绣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十根手指全都长出了冻疮。还有一次她为了她那不成器的亲娘,将自己的首饰偷偷拿出去变卖,被我发现之后关在佛堂中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我养大了那么多庶子庶女,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无一例外将我恨之入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敢用可亲二字来形容我!” 洪沛儿侧着身子听的极为认真,待老夫人说完她竟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老夫人此言诧异,我爹曾对我说过,严是爱,宽是害,不管不教成祸害。说句不好听的,您身为嫡母,又拥有掌家之权,若真想要拿捏这些庶子庶女自然有的是办法,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惹人忌恨!” 柳老夫人眼神轻斜,嘴角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哦?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的还真不少,究竟有什么法子你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不管是捧杀还是棒杀,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人。可依我所知,伯爵府内的二十多名庶子庶女除了两位因天生有疾,导致少年早夭之外,其他的全都长到了成年!” 柳老夫人漠然地摇摇头:“我虽然身处世俗之中,可一颗心早已皈依佛门,佛祖不允许我手染鲜血,我就把他们当成小猫小狗一般养着,还能得一个宽厚贤良之名,又有什么不好呢?” “老夫人真是嘴硬心软,这世上哪有人会为了一只小猫小狗殚精竭虑。我娘说了她那几个庶出的兄弟全都有了大出息,有一个甚至高中进士,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太府寺少卿。还有府里那些庶出的小姐们,嫁的也都是世家大族,这其中自然饱含着您无尽的心血。” 洪沛儿的话令江嬷嬷无比动容,作为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婢,这么多年她亲眼见证了主子的艰辛与不易,心中更是为主子感到深深的不值。 “子女的嫁娶关系到伯爵府的颜面,我就算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儿子铺路,也不会蠢到在这些事上暗动手脚。不过也有一人是个例外,那就是你娘!” 柳老夫人的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态,有些事不仅是洪夫人心里的一根刺,这些年她也未有一刻真正忘怀。 “老夫人,您还打算把这口黑锅背到什么时候?当年明明是林姨娘与自己娘家表哥暗通曲款,被您发现之后惊恐万状,才活活丢了性命!” “你……你说什么?” 这下轮到洪沛儿目瞪口呆了,她知道江嬷嬷没有任何理由对她说谎,可如此荒唐的内情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江嬷嬷只觉得胸潮翻涌,今日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不管主子同不同意,她都要说个痛快。 “不光如此,老夫人为了柳家的名誉,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未曾在老爷面前吐露半字。她之所以把你娘嫁到遥远的荒僻之地,就是为了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断绝关系,将这件丑事彻彻底底的埋葬!” 第64章 柳伯爷 洪沛儿彻底凌乱了,当年被迫低嫁,娘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有怨言的。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怨错了人,那她该有多么的崩溃。 柳老夫人轻轻的瞪了江嬷嬷一眼,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责备。 “江嬷嬷,你年纪越大怎么越沉不住气了,这世上恨我的人千千万,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再说了,当初若不是我执意将那个厚颜无耻的登徒子乱棍打死,林姨娘也不会那么快就一命呜呼。” “老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洪沛儿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再一次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拜了下去。 “沛儿代替娘亲感谢老夫人的再生之恩,若不是您心存怜悯,我娘这一生只怕早已尽毁!” “表小姐倒是个明白事理的,我家主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好事做完,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刻薄的嘴脸。谁要是对她心存感激,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江嬷嬷的话成功的逗笑了洪沛儿,柳老夫人恨恨地瞪了瞪眼睛,最后索性别过头去再不理二人的调笑。 就在气氛逐渐轻松之时,一个身着盔甲的带刀侍卫突然面色慌张的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 柳老夫人顿时面色大变,整个人的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是不是伯爷的身子又不好了……” “老夫人,您快去看看,这一次比往常都凶险百倍,您请回来的那些名医也已经走了大半!” “岂有此理,这些徒有虚名的废物,竟然敢临阵脱逃,等我抓回他们,一定要他们的狗命!” 柳老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在江嬷嬷的搀扶下大踏步的往门外走去。 洪沛儿又一次被人遗忘,她想也没想就招呼姚小谷和菊霜跟了上去。 她这一趟来本就是为了探望外祖,就算他老人家真有什么不测,自己也要赶去见他最后一面。 为了能够静心养病,柳伯爷所住之所极其幽静,想要到达必须穿过一片茂密的黄扬林。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柳老夫人心里一直把这个小自己两岁的丈夫当成是自己头顶的天,这些年能让她牵肠挂肚的唯有他的身子。 由于太过害怕,从轿子上下来时她只觉得脚下一软,竟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主子……” 江嬷嬷吓得魂儿都没了,还是洪沛儿眼疾手快,冲上去将她扶了起来。 “老夫人别着急,伯爷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点点头,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 “没错,这么多年他总是喜欢这样吓唬我,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你是他亲的外孙女,就别一口一个伯爷的叫了,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洪沛儿再一次红了眼眶:“老夫人教训的是,您要是不嫌弃,就让我陪您一道去看望外祖。” 此刻的柳老夫人正需要有一个人支撑,当即便握着洪沛儿的手走进了房门。 和所有常年卧床的病人一样,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姚小谷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老爷,您醒醒啊老爷,我带人来看您了,您快睁眼看看……” 任凭柳老夫人喊得惊天动地,躺在床上的男子依旧是双眉紧锁,脸色惨白,那剧烈起伏的胸膛预示着他的境况十分危急。 “常大夫,我家老爷到底怎么样了,你们都愣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给他诊治?” 姚小谷大致数了一下,在这里伺候的郎中大概有七八上十位,只是他们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一脸颓败的样子。 “老夫人恕罪,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柳伯爷沉疴已久,药石难医,能拖到今日已是幸运,您还是尽早接受现实。” “放屁!” 柳老夫人一下子暴怒而起,那凶狠的眼神恨不得要把这位姓常的大夫撕个粉碎。 “明明是你自己无能,还要找这么多借口,今日老爷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们的狗命!” 洪沛儿也有些慌张,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毕竟与自己有血缘之亲,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病痛折磨。 “外祖这是怎么了?小谷,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快想办法救救他呀!” 姚小谷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她取下随身携带的药箱,大踏步地走到床前,正准备伸手去检查病人的情况,一旁的江嬷嬷却满脸惊恐的扑了上来。 “放肆!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敢枉动伯爷的贵体,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得起吗?” 洪沛儿赶紧开口解释:“江嬷嬷,您别误会,小谷是个大夫,医术了得,让她给外祖看一看,说不定能有奇效呢!” “什么狗屁大夫,这么多名医都没有办法,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野丫头又能管什么用?赶紧出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江嬷嬷说着就要把姚小谷往外推,结果却被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依照江嬷嬷的意思那就什么都不做,让柳伯爷一个人在这里静静等死?” 在姚小谷看来阻碍行医就等同于杀人害命,她的眼神之中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丝寒意。 江嬷嬷面色骤变:“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死丫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都给我住口,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胡吵吵!” 柳老夫人已是方寸大乱,她转过头一脸狐疑的盯着姚小谷的脸,眼中满是纠结与挣扎。 “你真的有把握能治好伯爷的病?” 姚小谷轻轻一笑:“我不知老夫人口中的把握究竟是何意,身为一个大夫,竭尽全力拯救每一条生命是我应尽的职责。反正眼下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民女试上一试!” 洪沛儿点头如捣蒜:“没错,老夫人您就让她试试,小谷真的很厉害。若不是她,我也不可能有出门的机会,我求求您,就别再耽搁时间了!” 老夫人再一次转过身看了看病床上的丈夫,终于一咬牙冲着姚小谷招了招手。 第65章 装病 姚小谷也不再耽搁,她让人拿了两个厚厚的软枕,把柳伯爷的身子高高垫起,如此一来他就能呼吸的稍微顺畅一些。 “劳烦老夫人把柳伯爷的病情简单向我介绍一下!” 柳老夫人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神之中满是痛楚。 “老伯爷的病都是自己造出来的,他这个人天生倔强,认准的事更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他本可以安安稳稳的继承家业,做一个舒舒服服的富贵闲人,谁知他却偏偏要望石头上撞!” 这么多年过去了,柳老夫人却依旧不能理解丈夫当初的选择,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拼命拦住他,不让他再往火坑里跳。 “他是真的不懂得爱惜自己,每次上战场他都是义无反顾的冲在最前面。为了能够赢得胜利,他甚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诱饵……” 柳老夫人说到痛心疾首之处,突然伸手掀开了丈夫的衣衫,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将他整个人深困其中,无法自拔。 “当初他之所以早早的卸甲归田,就是因为这具身子早已残破不堪,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皇上感念他的一片忠贞,所以才破例赏了一个伯爵之位,可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让他健健康康的,一辈子吃糠咽菜也比现在强的多!” “我明白您的意思,他这满身的病痛的确是外力所致。由于在战场上感染了风邪,他有很严重的痹症,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已变形。除此之外他的五脏六腑也多有损伤,阴阳失调,气血失和,会导致体内湿热堆积,长此以往,恐会伤及性命!” 姚小谷的诊断听得柳老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以往那些大夫都是这么说的,可具体又该如何根治,才是问题的关键!” 姚小谷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想要根治更是异想天开。不过我可以帮您开一个方子,再加上针灸之法,能最大限度的减轻柳伯爷的病痛,提高他的生活质量!” “你这说的又与旁人有什么区别,老夫人,您可别听她忽悠,我看她就是个坑蒙拐骗之徒!” 江嬷嬷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柳伯爷突然双目暴起,口吐白沫。感觉随时都要咽气的样子。 柳老夫人惊叫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 “所有人全部出去,我要替柳伯爷行针保命,容不得半分差错!” 姚小谷面色阴沉,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凌厉。 “疯了!你真的疯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要害死伯爷……” “人死了由我来偿命,可要是因为您的胡闹耽误了治疗,那后果可是江嬷嬷能够承担得起的?” 江嬷嬷心中一紧,被姚小谷那冷若寒冰的态度所震慑,沉默了一下,她还是和其他人一块儿抬着老夫人的身子默默的走了出去。 顷刻之间,房内就只剩下一医一患二人,姚小谷嫣然一笑,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地挑了一根最粗最长的银针。 “柳伯爷身经百战,铜皮铁骨,那些个刀伤剑砍对您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可您知道吗,人身上有一个穴位,叫做营穴,我只需轻轻这么一捻,您就会感觉到有一只张牙舞爪的蚂蚁钻进您的身体。它不会要您的命,只会一点一点的啃食您的血肉,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体验,痒痒的,麻麻的,顺着经络一直到头顶,最后‘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姚小谷的身子越靠越近,躺在床上的老人却逐渐变得僵直,脑门儿上甚至结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哈哈哈……” 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姚小谷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一直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柳伯爷还会装病,您要是再不睁眼,我这银针可就真的扎下去了!” “可恶!真真是可恶至极!” 躺在床上的老人一下子坐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冲着她大吼两声。 姚小谷这才有机会看清楚他的容貌,都说女子肖父,从他的眉眼之间真的能够看出洪夫人的影子。 “哪里来的丫头,如此不懂规矩,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位柳伯爷吹胡子瞪眼的神情实在是可爱至极,姚小谷强忍住笑意,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 “柳伯爷明鉴,我都没在旁人面前拆穿你的把戏,你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于我?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不敢得罪伯爷!” “哼,巧舌如簧,惺惺作态,我柳煜寅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就凭你还想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是个女子没错,可手段却一点都不简单,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姚小谷似乎是累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顾自的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伯爷说这话实在是令人寒心,我为了救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您不思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像审犯人一样对待我,您想让我交代也行,那您先把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您堂堂一个伯爷,为什么要装病骗人?” 柳煜寅神情一顿,气势立刻就减了几分。 “你……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何时骗人了,我本就是病人,哪里还需要装?” 姚小谷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您是有病不错,可这些都是旧病宿疾,根本要不了命,您刚才那副模样实在有些可笑!” 被一个不知名的小辈训斥,柳煜寅的面子实在挂不住,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的鼻子。 “你……你大胆!你真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吗?” 姚小谷竟然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我本就是柳伯爷处心积虑请来的,您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 这一下柳煜寅是真的慌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突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第66章 福星 “洪夫人虽然不受宠,可对您却是真心实意的孝顺,为了您的六十大寿,她特意给您写了一封家信。信中她无意间提及我帮沛儿治好了脸上的顽症,于是乎您便给她下了命令,让她把我送往江宁。” 柳煜寅冷哼一声,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 “你可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江宁城里名医荟萃,还有很多告老还乡的太医,我为什么要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身上浪费心思。” “自然是因为他们都没能让您满意,您对此事有着非一般的执着,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姚小谷的坚定让姚煜寅心内发毛,恼羞成怒的他用力拍了拍床梁。 “我没有对她下过任何命令,你就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姚小谷抬了抬眼皮,脸上的笑容更盛。 “你是高高在上的父亲,更是她心中仰慕的对象,你只需稍加暗示,她自然会想尽办法,揣摩你的心思。只可惜洪夫人并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临走之前她再三向我提及您的身子,我心里便隐约猜到其中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我找你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看病?” 姚小谷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踏进这扇门之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我已经改变了主意。您处心积虑的装病,满世界的搜罗名医,却又不是为了自己,那又是为了谁呢?” 在姚小谷的注视之下,柳煜寅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突然露出一个极其满意的微笑。 “是啊,那又是为了谁呢……” 姚小谷的耐心已然用尽,她拍了拍脑门,面色不虞的长身而立。 “我没时间陪伯爷打哑谜,您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先出去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哎,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能走?其实我就是想考验考验你,看看你是不是像老八说的那样聪明。这样,我让人给你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宴,待你吃饱喝足之后,我就带你去见那位真正需要医治的病人!” 姚小谷偷偷的撇了撇嘴,这些个古人总是喜欢故弄玄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高明之处。 门外的柳老夫人已经悠悠转醒,看着她一脸泰然的踱步而出,众人心里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小谷,你可算是出来了,你快跟我们说说,我外祖的情况怎么样了?” 姚小谷一脸豪气的拍了拍胸脯:“放心,人已经醒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凶险的状况。” 洪沛儿高兴的跳了起来:“太好了,老夫人,您听到了吗,我就说小谷一定会有办法,这下您总该相信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沛儿,你这朋友真的是个福星。江嬷嬷,你带她们去花厅用膳,一定要好好招待,我先进去看看老爷……” 柳老夫人激动的语无伦次,一改之前的孤高自傲,对着姚小谷连连点头。 江嬷嬷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恭敬,刚一到花厅,便向姚小谷行了个大礼。 “奴婢有眼无珠,还望姚大夫赎罪!” 姚小谷赶紧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脸上非但没有怪罪之意,反而还笑得十分开怀。 “江嬷嬷和老夫人一样,面冷心热,我知道您是想保护我,怕我把事情弄砸了会给自己惹来祸患。” 江嬷嬷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如此洞悉世事,一时之间深有触动。 “姚大夫……” “好了,江嬷嬷不必多言,我家小谷最是明白事理,您的良苦用心我们都十分清楚。您看能不能先把吃的端上来,我这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 “没错,你们都还没用早膳呢,奴婢真是该死,各位请坐,我这就去厨房安排!” 这一回三人总算是见识到了伯爵府应有的气派,十几个花容月貌的婢女端着银盘如流水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模样精致的美食放在三人眼前。 洪沛儿将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哇!这真的是入口之物吗?怎么看起来都像画出来的一般,我竟不知该从哪里动手了?” “那就一样一样的尝,这些都是老夫人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也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江嬷嬷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溢出来,她忙不迭的挥退了那些服侍的丫鬟,亲自动手为洪沛儿和姚小谷布菜。 “奴婢记得这道胭脂鹅脯是八小姐的最爱,表小姐一定要多吃两块。还有这碗蜂蜜樱桃羹,酸酸甜甜的,最是开胃,姚大夫赶紧尝尝!” 这样的美食就不仅仅是填饱肚子了,而是一种味觉和视觉的双重愉悦,姚小谷吃了一块便忍不住连连点头。 “的确不错,江嬷嬷也别站着了,赶紧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吃!” “那可不行!” 江嬷嬷义正言辞的拒绝道:“礼不可废,主子和仆人怎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若是让人看到,岂不是要嘲笑我们伯爵府逾闲荡检,不成体统!” 此言一出,正低着头大口嚼糕的菊霜吓得浑身一激灵,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江嬷嬷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夹了一盘子吃食让她端到一旁的小几上用了。 洪沛儿和姚小谷相互对视了一眼,全都吓得不敢吭声。 从前在村里大家都随意惯了,没人注意这些细枝末节,谁知到了这里却是不可触犯的禁忌。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黑着脸?是不是吃的不合口,江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厨房重新送来!” 柳老夫人看起来十分激动,洪沛儿连忙放下筷子,笑语嫣然的迎了上来。 “老夫人千万别误会,我和小谷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珍馐美味,一个个都吃傻了眼,哪里还能顾得上旁的!” 柳老夫人脸色稍缓,在洪沛儿的搀扶下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江宁城里有山有水有大河,物产也比别处丰富些,好吃的东西更是层出不穷,你们定心在这里住下,我让人慢慢给你们安排!” “真的吗?谢谢老夫人!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饱览河山,吃尽美食!第一个实现起来怕是有些难度,那就暂且饱饱口腹之欲!” 第67章 密室 洪沛儿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的柳老夫人竟然不顾尊卑,一把执起了姚小谷的手。 “你叫姚小谷?这名字听来就透着一股吉祥气儿,刚刚我进屋去看了,伯爷的状态果然比从前要好上百倍,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的。” 柳老夫人话音刚落,府中的账房就捧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红匣子走了进来。 “给老夫人请安,这是您要奴才准备的一百两金子,全都在这里了。”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账房便伸手打开木匣,恭恭敬敬的呈到姚小谷面前。 姚小谷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的她头都晕了。 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货真价实的黄金,那种感觉确实有些奇妙,她下意识的拿起一个金元宝轻轻的掂了掂。 带着瓜皮帽的账房裂开嘴笑了:“姚大夫放心,奴才全都核对过,绝对不会少您半分。” 姚小谷心头一惊,赶紧把手里的金子丢了回去。 “你说什么?这些全都是给我的?” “当然,这是我付给你的诊金,今日府中只有这些现银,我已经跟管家说了,让他明日一早再去钱庄换些银票来!” 柳老夫人说的极为认真,姚小谷一脸惶恐的摆了摆手。 “举手之劳而已,老夫人千万别客气。我住在您家,吃在您家,都没向您交半分银子的伙食费,又怎能收您的诊金?” 柳老夫人一脸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话可不能这么说,在我眼里没什么比伯爷的身子更重要。你救了伯爷的命,就是整个伯爵府的大恩人,这些是你应得的,你就放心的收下!” 盛情难却,姚小谷犹豫了片刻,终于又拾起那枚金元宝,塞入自己的怀中。 “以往我给人看一次病,只需要五百个大钱,今日也算是狮子大开口,还请老夫人不要怪罪。” 柳老夫人愣了一下,终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年纪轻轻怎么和伯爷一般的倔强,也罢,你不愿意收就算了,来日方长,你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告诉我。” 洪沛儿眼前一亮,赶紧将脑袋凑了过来。 “老夫人,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宁,就想去最热闹的夕水街上逛一逛,还请您能恩准!” 柳老夫人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这是应该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确要四处看看。只是出门还是要多加小心,光靠你们自己带的那几个家丁恐怕无济于事,明日我让管家安排府中的侍卫一路随行。” 这一顿早膳一直吃到正午过后,江嬷嬷亲自将二人送回小院。 眼尖的姚小谷发现屋里屋外似乎都被重新布置过,不光增添了许多名贵的摆设,就连伺候的下人也换成了年轻伶俐的小丫鬟。 她会心一笑,倒也不愿点破,稍微歇息了一下,便以送药之名,撇开洪沛儿和菊霜,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柳伯爷的院子。 和上午的人头攒动不同,此时院子里静悄悄,不光是那些名医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一个看门的护卫都没有。 姚小谷推开房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只见病榻上空空如也,早上还气若游丝的柳伯爷竟站在窗前对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古剑默默发呆。 “你这丫头还真有几分胆量,我原本还担心你不敢来呢!” “伯爷就别再试探我了,我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大夫,只管看病抓药,其他的事我都不关心。上午我已检查过,您身上并无外伤,可这屋里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就算再浓的药味也遮盖不掉!” 姚小谷一边说话一边慢悠悠地朝着墙角深处的一排书柜走去,这些柜子表面上看起来平白无奇,那暗沉的颜色甚至和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有些不符。 柳煜寅的神情莫名变得紧张起来:“你在干什么?” 姚小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回过头。 “我听说大户人家最喜欢在家中设立一些暗阁,密室之类的,这里的光线如此之差,本不应该在此设立书柜,我大胆猜测其中一定另有乾坤!” “哈哈哈……” 柳煜寅终于拍掌大笑,冲着姚小谷竖起了大拇指。 “服了!我真的是服了!你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今日能遇到你也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赏,你猜的没错,这面书柜的确暗含机关。” 柳煜寅看似随意地从书架的东南四角抽出几本古籍,最后又伸手在顶端轻轻一拍,其中的机关立刻被触动,原本浑然一体的书架从中间缓缓分开,露出一条蜿蜒幽深的密道。 “姚大夫先请?” 柳煜寅挑衅般扬了扬眉头,姚小谷却只觉得好笑,她背起药箱,一低头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这条密道修建得极其深邃,上上下下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前方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光。 不同于想象中的狭窄逼仄,这间密室更像是一处宽敞的套房,里面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正准备开口夸赞一番,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从内室中闪身而出,弯腰行了一礼。 “伯爷,您来了。” 柳煜寅微微颔首:“三公子今日情况如何?” 灰衣人面色沉重的摇摇头:“一如往日般昏睡不醒,还出现了两次高热惊厥的状况,好在最终都凭着他坚强的意志力扛了过来。” 柳煜寅无声的叹了口气。 “姜流,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堂堂一个正四品的护军参领,如今却要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做着这些琐碎之事,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伯爷无需如此,只要能保三公子平安无事,就算让我豁出这条性命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转眼已经三个月了,您也请了不下百位的名医,结果却是……” 这位名唤姜流的男子虽然个子不高,身材也有些消瘦,可从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坚毅的眼神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铁血硬汉。 能让这样一个男人轻易红了眼眶,可以想象那位三公子在他心里究竟有着何等重要的分量! 第68章 银丝面具 “上天有好生之德,三公子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只要咱们不放弃,希望总是有的。” 柳煜寅拍了拍姜流的肩膀,向他介绍身边的姚小谷。 “这位是我新请来的大夫,你别看她年纪小,可医术却一点儿都不含糊。我给你带了一些酒菜,你好好歇一歇,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姜流的眉头皱成一团,显然是对姚小谷这个人不甚满意。 他也知道这段日子柳伯爷为了请大夫费尽心思,可就算再艰难,他也不应该弄一个丫头片子来凑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拿三公子的安危开玩笑。” 柳煜寅满脸坚定的冲着他点了点头,姜流想了想,终究还是朝后退了一步。 姚小谷跟在柳伯爷的身后进了内室,里面收拾的异常干净,也没有多余的陈设,她只需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静静的躺在床上。 强烈的好奇心使她迫切的想要看清楚他的容貌,可刚一走到床边她就彻底失望了。 原来男子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个极其精致的银丝面具,将他的真容遮挡的严严实实。 “为什么你们这些古人总是喜欢掖着藏着,我就不明白了,他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怕被人认出来?” 柳煜寅歉然一笑:“姚大夫见谅,三公子的身份非比寻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看病看病,你什么都不让我看,我又如何替他医治?怪不得你们请了这么多大夫都无功而返,原来都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这差事我接不了,伯爷还是另请高明。” 姚小谷说着转身欲走,急得煜寅一个箭步,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试都没试,怎可轻下结论?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如果你看到他的脸,那就离死期不远了!” 如此熟悉的台词让姚小谷莫名想笑,只是柳煜寅面色阴沉,看起来不像是在吹牛的样子。 “真有您说的这么严重,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被通缉的朝廷钦犯!我跟您说,我是有原则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救……” “闭嘴!”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暴喝,紧接着就是酒坛被重重摔碎的声音。 “你能看就看,不能看就走。三公子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指指点点!” 柳煜寅赶紧出言安抚:“误会,误会,姚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你安心吃你的,我会好好跟她解释……” 姚小谷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这人的脾气也太臭了,自己以后可要离他远点。 “姚大夫,我柳煜寅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发誓,三公子绝不是坏人,你就别再耽搁时间了!” 事已至此,姚小谷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在男子的床边坐了下来。 柳伯爷小心翼翼的揭开男子身上的白衣,姚小谷当即便倒吸一口凉气。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伤患无数,对那些血腥的场面也早已免疫,可这具身体却已不能用千疮百孔,体无完肤来形容! 黑褐色的血肉裸露在外,就像一块被野火烧过的土地,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他的胸前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隐约能看到其中跳动的心脏。 好在这个时代的病菌数量并没有那么猖狂,此时的天气也逐渐寒凉,否则就光是这一个伤口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的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尤其是左边的胳膊,几乎每一块骨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 “您说的没错,他能活到现在的确是个奇迹。” 姚小谷心里也有些发慌,她终于知道那些个名医为何全都铩羽而归,依照现在的医学条件,想要救下此人的确难于登天。 看不到他的脸,许多信息都无从得知,她只能摸着他的脉搏细细分辨。 如果说刚才只是有些灰心,那这一次她算是彻底的绝望了。 这种犹如雀喙啄食的脉象是七绝脉的一种,脉来极速,节律不齐,时儿复发,是脾气已绝的表现。 医书中有一句话,凡见七绝脉,必死无疑! 姚小谷取出几枚银针,分别插入他的指尖,足下,以及腋窝处。 片刻之后,这些银针的颜色便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姚小谷的额头也渗出一丝冷汗。 “如此严重的外伤也就罢了,他的骨血之中竟然还有数种毒药掺杂,这样的人若是能救活,那可真是菩萨显灵了!” 柳煜寅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姚小谷说的没错,眼前这个男子的确承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每每想到他都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我知道此事极为困难,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姚大夫仁心仁术,此事唯有拜托给您!” 这位身份尊贵的柳伯爷竟然扶着床框单膝跪下,对着一个身材弱小的女子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姚小谷慌忙起身,想要将他扶起,谁知他的身子却坚硬如铁,显然是在等待一个确切的答复。 姚小谷狠狠心,终于点了点头。 “伯爷放心,每一条生命在我眼中都是极为宝贵的,即便是希望渺茫,我也会竭尽全力!” 柳煜寅身子一颤。浑浊的眼中竟流下了一行珍贵的男儿泪。 “你刚刚说他身中数毒,那能否看出到底是什么时间中的毒?” 姜流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屋里的情况,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两人身后,吓得姚小谷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 她转过头怒视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有礼貌,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姜流微微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丝讥讽之意。 “你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何至于如此紧张?” 姚小谷一下子怒了:“你到底讲不讲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柳煜寅赶紧将两人拉开,当起了和事佬。 “姚大夫息怒,姜参领是密探出身,习惯了走路没有动静,绝对不是故意想要吓唬谁?姜流,赶紧给姚大夫道歉!” 柳煜寅的命令对这位性格执拗的姜参领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甩在姚小谷面前。 第69章 临危受命 “废话少说,如果姚大夫真能救三公子的命,我愿意自戳一目来赔罪,现在还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姚小谷撇了撇嘴,露出一脸的嫌弃。 “你要真想戳我也不拦你,可你最好躲到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省的还要劳烦我替你包扎!” 姜流没想到这个女子如此牙尖嘴利,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两条笔挺的粗眉也在微微颤动。 柳煜寅却莫名觉得好笑,他与此人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吃瘪的模样。 姚小谷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等他有所回应,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由于情况复杂,想要辨别出这些毒药的属性还需要一段时间,至于中毒的日子嘛,至少已有五六年之久!” “五六年?” 姜流猛地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个时候三公子还身处京都,寂寥无名,根本不可能得罪任何人,又有谁会对他下此毒手?” 柳煜寅毕竟年岁大些,对事情的认知也比一般人更加通透。 “人心叵测,或许对某些人来说,三公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您是说……” 姜流双拳紧握,暴起的眼珠几乎快要渗出血来。 “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从今日起,三公子的身子就交给姚大夫看顾,你一定要遵照医嘱,全力配合。” 姜流这回倒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清楚,眼前这个丫头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姚小谷决定先从这些触目惊心的外伤着手,至于那些沉积多年的内毒就等着日后慢慢调理。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黑窟窿缝起来,我需要提前准备一些工具,时间就定在后日早上。我先给他开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用,必须尽可能的把感染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否则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姜流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她说话的口吻,可看着她一脸笃定的神情,他原本慌乱的心竟然慢慢的定了下来。 从密室出来之后,姚小谷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将胸中的郁结全都吐露而出。 柳煜寅亲自为她奉上一杯热茶,眉宇之间却露出一丝不解。 “一般的大夫都要询问病情,你就不好奇他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伯爷真有意思,我问了您就会说吗?就算勉强说了又能保证几分真假?好奇害死猫,我还是学着聪明点!” 柳煜寅哈哈一笑,对这个七窍玲珑的女子越发喜爱。 “你刚说你需要一些工具,具体如何还请详细解释一番,我让人以最快的时间准备妥当!” 姚小谷点点头,拿起笔开始细细的勾画起各种手术刀的模样。 作为一名曾经叱诧疆场的将军,柳煜寅对各种兵器都有研究,看着姚小谷画出的这些草图,他忍不住连连点头。 “你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吗?我觉得我有必要派人去调查一下你的身世!” 姚小谷将一大串清单交到柳煜寅手中,自己则站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胳膊。 “柳伯爷请便,不过在你派人之前还是先把这些药材和物品准备好,后日一早我再来向您请安!” 回到住处已经是天色暗沉,洪沛儿在屋内枯坐了一个下午,早已是心急如焚。 可一听姚小谷承诺明日能随她一起出门,她便高兴的又蹦又跳。 第二天清晨,姚小谷尚在睡梦之中,就被满心雀跃的洪沛儿叫了起来。 “你快点穿衣梳洗,我刚才跟江嬷嬷说过了,咱们早上不在府内用膳,我带你去吃城中最有名的脆皮火烧。我小的时候曾吃过一次,那滋味到现在都无法忘怀!” 洪沛儿的确是个十足的吃货,一想到美食就忍不住口水直流,姚小谷也只能撑着眼皮下了床。 如今她们已是伯爵府的贵客,出门的排场自然十分讲究。 老夫人甚至让人抬出了自己专用的轿子供二人使用,再加上两队身着黑衣的护卫,立刻便引来无数行人的侧目。 赶在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之时,她们终于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夕水街,作为整个江宁城的商业中心,这里的繁华程度的确没有让人失望。 “小谷,你快看,那间就是卖脆皮火烧的铺子。别看它连个招牌都没有,其实却是间传承百年的老店。” 顺着洪沛儿的指引,姚小谷看到一个狭窄的窗户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略数一下竟有五六十人之多。 她立刻便心生退意:“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咱们还是换家吃!” “那可不行,人越多说明越值得期待,你就留在车上休息,我和菊霜去给你买回来!” 洪沛儿说着竟然真的掀开车帘,整个人如燕子般轻巧的飘落下去。 那些个侍卫哪里见过这种情景,一个个吓得心惊肉跳,追着洪沛儿的身影朝前奔去。 “表小姐,您慢点,小心脚下呀……” 姚小谷捂着嘴暗自发笑,好不容易摆脱了爹娘的管控,她也算是彻底的放飞自我。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洪沛儿终于捧着一个油纸包,满脸笑颜的冲上了马车。 “刚出炉的,还烫手呢,你赶紧尝尝……” 姚小谷也被这扑鼻的香气引得食欲大动,她接过一块儿火烧轻轻一咬,便有大块的酥皮在嘴里慢慢化开。 “果然不错,等咱们回去时一定要多带些,让虞婆婆和花婶也尝尝鲜!” “岂止这些,我刚听人说前头还有更好吃的点心铺子,到时候咱们专门雇一辆马车,一定让他们吃个够……” 吃饱喝足之后,洪沛儿又指挥车夫来到了那间名为“醉红颜”的胭脂铺,这可是夕水街上的“网红店铺”,虽然时间还很早,可铺子里却已挤满了穿红戴绿的各色美人。 姚小谷对那些胭脂水粉没什么兴趣,她随手拿起一块儿香膏放在鼻下轻嗅,竟然从浓烈的花香中辨别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鲜肉”热情的迎了上来,向她介绍这些香膏的绝妙之处。 “这位小姐一看就是识货之人,这款玫瑰香膏是本店的招牌,用的是中医世家独创的闷缸三年地葬法,将天然药草,天然植物,以及矿物进行提炼加工而成,但凡是用过的没有一个不说好!” 第70章 听墙根 姚小谷一下子乐了:“原来药妆的由来在这里啊,不错,把这几瓶都给我包起来,一定要包的漂亮些,我等着送人呢!” 店小二没想到她出手如此大方,整个人的态度愈发恭敬,还十分殷勤地请她去里间的雅座稍事休息。 姚小谷看着洪沛儿兴致勃勃的样子,想来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结束,于是乎她便同意了小二的提议。 作为整个江宁城最为有名的脂粉铺,前来光顾的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为了笼络客人的心,醉红颜几乎将各种服务做到了极致。 这片休息区的面积比姚小谷想象中大上一倍不止,装饰布置很像现代的咖啡厅,每一个座位都用高高的屏风隔开,既保证了隐私,也增添了意境。 姚小谷只想安静的补个眠,就特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另一名模样更为俊俏的小二很快为她送上一杯花茶和两碟干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竟是头一次有机会享受到这样悠闲的时光,简直舒服的让她在心里唱起一支小曲儿。 只是过了没多久,隔壁桌好像也来了两位客人,这些薄薄的屏风根本不具备任何隔音效果,她只能被迫听起了墙根。 “小蛮,你说徐少爷真的会喜欢这么浓烈的香露吗?他如今尚在病中,心情烦闷,万一弄砸了,那他岂不是更加将拒我于千里之外?” 说话的显然是个怀春的少女,即便没有面对面相见,姚小谷也能想象出她那明眸皓齿,千娇百媚的模样。 “小姐放心,您生的这样绝色,有哪个男人见到您能不动心?您别看徐少爷表面上装的一本正经,其实早已对您情深根种,否则依照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一直接受您的照料。” “没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总有一天徐少爷能够明白,我才是那个最适合与他携手一生的人!” 这样痴情而又坚定的女子在这个时代的确少见,姚小谷不由得心生好感。 “徐少爷久病不愈,我心中实在难安,要不明日咱们换个大夫替他看看!” 女子显然对此事充满焦虑,可那个叫小蛮的丫鬟却凑上前来,刻意的压低了嗓子。 “小姐,您可真是太傻了,徐少爷原本得的就不是什么重疾,您以为他为何久拖不愈?” 女子猛然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位大夫并未用心医治,可她不是你请来的吗?” “我的傻小姐。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为情所困,日渐憔悴。我处心积虑就是为了给您和徐少爷制造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正所谓日久生情,过不了多久,他就再也离不开您啦!” 女子一下子急了:“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谁允许你擅自妄为了,万一被徐少爷知道,他一定会恨死我的!” 小蛮拍了拍胸脯:“小姐别担心,只要您不露出马脚,保管不会有人知道!” 女子却依旧放心不下:“这么长时间了,徐少爷的身子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的,我早已和大夫交代好了,只是减少了药量,把病程拖得长一些,用不了几天,他就能痊愈了!” “那就好,他一心牵挂着家里,病好之后肯定很快就会离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小蛮,你可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哈哈!不需小姐开口,我早就已经安排妥当!” 小蛮凑到小姐耳边一阵密语,姚小谷便再也听不清了。 又过了片刻,主仆俩终于商定好大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姚小谷伸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身姿曼妙的红衣少女消失在拐角之处。 “不会这么巧,徐少爷?难道真的是他?” 姚小谷立刻起身,疾步走到大门之外,冲着蹲在墙角处的双喜招了招手。 此时的双喜郁闷非常,来江宁已经两天了,他和洪二叔带着一帮家丁把大少爷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全都找了个遍,却依旧是音讯全无。 他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姚大夫,这可怎么办哪,老爷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报官!” “报什么官?你家少爷家信不断,说明他并未遭遇凶险!你看到前头那顶青色小轿了吗,赶紧找两个人跟上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双喜听的一头雾水,挠着脑门儿一脸茫然的望了望前方。 姚小谷用力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再耽搁下去你可真见不到你家少爷了。” 双喜吓得心头一颤,立刻拔脚冲了上去,姚小谷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眼看已经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洪沛儿终于心满意足的从铺子里出来,本以为可以打道回府,谁知她却拉着姚小谷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酒楼。 “芦叶萧萧江上秋,鲥鱼清酒解销忧。这个季节来到江宁,若是不尝尝鲥鱼之美那可真是亏大了。我跟你说,这东西可不是天天都有,昨日我特意请二叔来熙春楼定了一条,你就等着大饱口福。” 为了一口吃的不遗余力,洪沛儿还真是一位资深的老饕,姚小谷笑了笑,跟着她走进一间充满情调的包房。 菜很快就上来了,作为江宁城内最有档次的酒楼,每道菜的味道都与它的价格成正比。 眼看三人都快吃饱喝足,今日的重头戏却迟迟没有现身。洪沛儿等的焦心不已,便一把揪住了送水的小二。 “我订的鱼呢,为何还不送上,是要让我等着你们到江里现捞吗?” 小二的神色有些闪躲,可架不住洪沛儿的再三逼问,只能拱手哈腰的赔罪。 “小姐恕罪,今日的鲥鱼已经沽清,实在是万分抱歉。掌柜说了,您要是愿意,我们可以送您一条松江鲈鱼,那滋味也是一等一的鲜美……” “我呸,谁要吃你的破鲈鱼!我今日就是为了那条鲥鱼来的,昨日你们连定金都收了,现在说没有就没有,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你们熙春楼就是如此店大欺客的吗?” 一听说鱼没了,洪沛儿恼恨非常,手下稍稍一用力,就捏的小二哭爹喊娘。 第71章 鲥鱼之争 “小姐饶命,您定的鱼原本一直给您留着,只是店里刚刚来了一位贵客,指名道姓非要这条鱼,掌柜无奈,只能将您的那条让给他。小姐人美心善,一定能体谅咱们的难处……”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洪沛儿怒火滔天,险些一掌将面前的桌子拍烂。 “真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怕得罪别人,就不怕得罪我吗?我警告你,赶紧把我的鱼给我拿回来,否则我今日就砸了你们熙春楼的招牌!” “小姐,您饶了小的,小的还要靠这份差事养家糊口呢,小的给您磕头了!” 看着店小二可怜兮兮的模样,姚小谷有些于心不忍,正当她想起身劝解时,洪沛儿突然拉开房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对面雅间的门是开着的,一群小二正进进出出地往里送菜,其中一个比脸盆还大的青花瓷盘中盛放的正是那条珍贵的鲥鱼。 洪沛儿大喝一声,没头没脑的冲了进去,姚小谷和菊霜怕她闯祸,赶紧起身跟了上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厚颜无耻,连条鱼也要抢!” 洪沛儿故意扯着嗓子放声大喊,整层楼的人都被惊动,一个个伸着脖子朝这边看来。 这间房是整栋酒楼排名第一的天字号包房,不仅装修的无比华丽,就连正中间摆着的那张红木圆桌也大得惊人。 此时宾客尚未到来,唯有主人安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 能在这里宴客的当然非富即贵,可洪沛儿却是铁了心要讨一个公道。 身着锦袍的男子听到动静慢慢地抬起头来,姚小谷不由得心中一动,只因这个男子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 一旁的小二吓得冷汗涔涔,连忙拉着洪沛儿的胳膊想要把她推出门外。 “一场误会,还请柳少爷恕罪,小的这就把人带走……” “我呸!什么狗屁误会,就是他抢了我的鱼,如今证据确凿,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洪沛儿衣袖轻扬,那个倒霉的小二立刻被震飞出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门框之上。 男子眉头微皱,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十分不满。 姚小谷一个转身,大踏步的来到他的面前,正当她想要继续发难时,却被这张俊朗无双的面庞所震撼。 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即便是生气时也好像带着一丝懒懒的笑意,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迷其中。 他还有着女子都羡慕的白皙皮肤,一看就知道出生富贵,没有受过生活的磋磨。 姚小谷猜的没错,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沉稳气魄。面对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不速之客,他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这位姑娘看起来朱唇粉面,怎么一开口竟如此粗鲁,我劝你还是小声一点,毕竟外头还有那么多客人在用膳。” 洪沛儿面色一红,神情之中便透出几丝窘迫。她没想到这个阴险的家伙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实在是可恶之极! “仗势欺人的是你,我为什么要小声?这条鱼明明是我先预定的,凭什么你一来就要霸为己有,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男子眨了眨眼,略显轻浮的目光在洪沛儿和那条鱼之间来回穿梭,很快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摆在我桌上的自然就是我的,除非它身上写着你的名字,又或者你叫他一声,看它能不能开口答应?” 洪沛儿一下子愣住了:“什么?你……你想让一条死鱼开口说话,你这纯粹是胡搅蛮缠!” “最先胡搅蛮缠的不是姑娘你吗?我是这熙春楼的常客,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每次不用我开口,就会把酒菜安排妥当。这条鱼并不是我刻意要的,你说的那些问题更是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请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还请姑娘速速离去!” “你还想撵我走?我告诉你,我今日偏偏就要待在这里!” 洪沛儿一定要和这个狂妄自大的男子杠到底,她自顾自的拉开凳子,一屁股坐在了主座之上。 “大家都听到了,他的意思就是你们熙春楼为了巴结他这个贵客,随意挪用其他客人的菜!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你赶紧把你们掌柜的叫来,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那些围观的小二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只能缩着身子,一路奔下楼去禀报。 掌柜的倒是来得很快,一进门就冲着男子连连拱手,不停的赔罪告饶,完全把一旁的洪沛儿视作空气。 洪沛儿再也按耐不住,随手拿起一根筷子用力一甩,那筷子就像离弦的箭一般,直直的朝着掌柜的脑袋扎去。 “小心!” 姚小谷生怕会闹出流血事件,急的她大喊一声,好在那根筷子擦着掌柜的头皮飞了出去,只带下一缕杂乱的头发。 掌柜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小姐饶命,这事全都赖我,是我没有安排好,才冒犯了两位贵客。刚刚后厨又送来几条新打的鲥鱼,我让他们速速给小姐做来,这顿饭钱我也给您免了,就当是向您赔罪!” 姚小谷轻轻的推了推洪沛儿的胳膊:“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还是赶紧回自己房里!” 菊霜也跟着劝道:“是啊,小姐,再不回去菜都凉了,奴婢还没吃饱呢……” 洪沛儿虽然点了点头,可心中却依旧愤愤不平。就在离桌的前一刻,她突然低下头恶狠狠的在鱼身上咬了一口。 姚小谷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沛儿,你这是做什么?” 这条鱼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味,可洪沛儿心里却升起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她赏给男子一个得意的眼神,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姚小谷只能替她向众人道歉:“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请掌柜把这条鱼撤下,钱也记在我们账上!” “有意思……” 男子望着那条被啃了一大口的鱼,突然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72章 一场硬仗 这一天过得可谓是无比充实,累极了的洪沛儿不等天黑就上床睡了,只剩姚小谷独自一人立在院中。 她安排双喜去追赶那两位姑娘,谁知他却一去不回,原本跟着他的几个家丁都被半路甩了下来。 洪二叔带人在夕水街附近找了一大圈,依旧是一无所获,这小子竟然像他的主子一样凭空消失了。 “姚大夫,您根本不用替他操心,我看他八成是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对主仆行踪鬼祟,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姚大夫最好还是和他们划清界限!” 过了这么多天,菊霜对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厮依旧没有任何好感,相反他越是对自己殷勤备至,她就越觉得他居心叵测。 姚小谷无奈地摇摇头:“若明日还找不到他们,那就真的只能报官了……” 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姚小谷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天亮之前来到了伯爷的住处。 柳煜寅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早膳等着她,姚小谷草草的吃了两口,就抱着两个硕大的药箱走进了密道之中。 姜流依旧是一身低调的灰衣,若不刻意寻找,甚至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比起前日,他对姚小谷的态度友善了许多,竟主动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药箱。 姚小谷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药方起了作用,否则今日她怕是连这扇门都进不来。 “这两日三公子状况如何?身上的伤势是否有好转?” 姜流冲着柳煜寅拱了拱手:“回伯爷的话,姚大夫的药似乎起了些作用。三公子身上的脓血已经流干净了,腐烂的皮肉也在一点一点的脱落。” 柳煜寅激动的热泪盈眶,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这些伤口都能恢复如初,那三公子也能少受点罪,姚大夫,你可真是杏林圣手!” 姚小谷微笑着摇摇头,这些方子都是从沛儿身上总结来的,用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柳煜寅伸手将那两个药箱打开,其中一个装着十几把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手术刀,在火光的映衬下,每一把都闪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我请江宁城里最有名的铸剑大师亲手打造的,他原本还不肯答应,直到我把你画的图纸交到他手里,他立马就来了兴趣!” 姚小谷伸手拿起一把带着一个铁钩的小圆刀,这种刀最适合用来切割关节附近那些坏死的组织,轻巧的刀身更是能最大程度的节省力气。 “不错,的确是大师所作,每一件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如果可以,还请伯爷帮我也求上一套,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柳煜寅立刻沉了脸:“姚大夫这是在打我的脸?这些本来就是按照你的手型量身定做的,等治好三公子之后,你就可以把它们打包带走。” “没错,这东西也只有在你手上能发挥效力,若是拿它杀人,怕是很难一刀致命。” 姚小谷眉头微蹙,这男人是在讲冷笑话吗,为何听来如此尴尬。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细菌接触,手术过程中你们必需耐心的在这里等待,里面有我一人足矣。” 姚小谷说完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早已配好的消毒水,将自己浑身上下喷了个遍,尤其是两只手一直泡到发胀发白才罢休。 柳煜寅和姜流虽然满心焦虑,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石门紧锁。 由于长期昏迷,银面男子每日只能进少量的流食,这使得他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那一排排突出的肋骨更加增添了手术的难度。 姚小谷正准备动手帮他脱掉外衣,一个奇妙的念头突然就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现在屋里就只有他们二人,那她为何不趁此机会偷偷看一眼他的真容,说不定会是个惨绝人寰的绝世帅哥?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正准备去扯那根银色的丝带,姜流的声音却阴魂不散的从门缝中钻了进来。 “请姚大夫信守承诺,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姚小谷撇了撇嘴,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屏气凝神的干起活来。 漫长的消毒工作结束之后,她拿出一把比宣纸还要锋薄的长刀,轻轻的将胸口四周的腐肉全部切掉。 一股股散发着腥臭味的浓血从身体里流出,加起来足足有小半盆子,姚小谷看着浓血流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动手缝合。 由于伤口太大,想要一次性缝合完整根本是不可能的,好在男子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倒也感觉不到疼痛。 就在她手起针落之际,男子的体温突然飙高,胸口处也起伏不断。 姚小谷立刻紧张起来,这是一道无法逃脱的鬼门关,若是能够闯出去,那便有了新生的希望,否则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她立刻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冰枕放在男子脑后,还用冷水替他擦洗手脚,希望能尽快带走多余的热量。 可这个时候物理降温已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只得从药罐中倒出提前熬好的柴胡汤。 可她还是忽略了一点,高烧之下的男子双唇紧闭,任凭她又抠又掰,就是一点都不张口。 情急之下姚小谷只能将汤药含在自己口中,一点一点的渡到男子嘴里。 这样的动作对于一个专业的大夫来说只是常规操作,姚小谷没有感到丝毫犹豫。可就在唇齿相交的一刹那,身下的男子似乎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姚小谷满心疑惑的抬起头,却又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只当是自己昨夜没有睡好,竟然出现了幻觉。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姚小谷浑身上下皆已湿透,她用清水漱了漱口,继续未完成的缝合。 整整两个时辰,她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不仅脖子早已僵硬,就连胳膊都已失去知觉。 好在老天保佑,一阵虚汗过后,男子的体温逐渐恢复了正常,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落定。 当她走出房间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姜流那张忧心满满的面庞,她正准备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却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地朝前栽去。 第73章 父女间的条件 “姚大夫!” 姜流面色大变,伸手将这个精疲力竭的女子揽入怀中,柳煜寅也着急忙慌的冲上来,大声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伯爷别急,她只是累很了,咱们想办法给她喂些盐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姜流说着将姚小谷抱到自己平日里睡的小床上,柳煜寅放心不下三公子,和他交代了一句,便转身步履蹒跚的冲了进去。 片刻过后,这位已到花甲之年的老人竟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的跑了出来,对着满心期待的姜流开怀大笑。 “还活着,三公子还活着,太好了,他终究是挺过来了……” 姜流鼻子一酸,留下一滴无比珍贵的男儿泪。 这段时间的心酸与煎熬只有他自己清楚,幸亏姚小谷出现的及时,否则他肯定会比三公子先一步崩溃自绝。 他低下头细细的端详着女子的脸,今日的她不施粉黛,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得有些黑黄粗糙,让他不自觉的联想出她背着药筐漫山遍野奔跑的画面。 他拿起小勺慢慢的将盐水喂进她的口中,这段时间他日夜不停的照料着三公子的起居,原本大意粗犷的糙汉子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的脸真的很小,还没有自己半个巴掌大,她的嘴巴更小,唇色惨白如纸,看来格外引人怜爱。 少许盐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姜流下意识的伸手去擦,那温润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一时间竟然愣在了那里。 柳煜寅却没有发现他的异状,依旧自顾自的感叹着,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好消息召告天下。 一碗盐水下肚,姚小谷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柳煜寅一下子扑了上来:“太好了,姚大夫,你可算是醒了,我和姜流都被吓坏了,生怕你会出什么差错!” 姚小谷摇摇头,强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我没事,手术进行得很顺利,那位三公子的求生之心的确让人感佩。” “敢问姚大夫,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柳煜寅火急火燎的追问道。 “这要看后期恢复的情况,他的身体损伤的太严重,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如今下结论尚且为时过早。” “我明白,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 姜流说着说着突然抢过桌上的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右手就要往下砍。 柳煜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死死的抱住他。 “你这小子发什么疯?万一吓到姚大夫我绝饶不过你!” 姜流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承诺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柳煜寅眨了眨眼,总算是想起前日里他发过的毒誓,心中不由得气恼万分。 “姜流啊姜流,你这不是胡闹吗?姚大夫为了救三公子的命,费了多少心神?你不想着如何回报人家的恩情,却在这里自伤自残,简直是混账至极!” 姜流眼中露出羞愧之意,可覆水难收,尤其是在一个女子面前,让他自食其言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姚小谷轻轻一笑,伸手取下那把锋利的匕首,轻轻的在眼前晃了晃。 “里面那位三公子还需要有人照料,姜参领这只手留着尚有大用。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就把这把匕首送给我!” “啊!” 姜流有些发懵,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对自己的匕首感兴趣,莫非她有收集刀刃的癖好? “怎么,姜参领舍不得?” “当然不是!” 这把匕首的确不是寻常之物,当初姜流为了得到它下了很大的力气,可眼前这个女子对他恩重如山,别说是一件死物,就算是要自己的性命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重新调整了方子,姜参领赶紧去给三公子喂药。” 姚小谷调皮的眨了眨眼,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将那把匕首擦得锃光瓦亮,之后便心满意足的放进了自己袖中。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柳煜寅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邀请姚小谷与自己同用。 姚小谷倒也不客气,一坐下便大口吃了起来,柳煜寅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露出一脸慈爱的笑意。 “昨日沛儿来向我请安,我和她聊了好一会儿,我发现她和她娘还真是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哦?伯爷真的了解过洪夫人吗,我猜您连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柳煜寅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哪有不心疼的。可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尤其是对老八,实在是亏欠良多!”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如今洪夫人的生活还算圆满,让她放心不下的唯有一双儿女。” 柳煜寅郑重的点点头:“我那个大外孙是个栋梁之才,在衙门里跑腿的确可惜,我已经找了从前的下属,把他安排到军中做事。依照他的身手和谋略,建功立业那是迟早的事!” 姚小谷原本还有些好奇,她们到江宁已有数日,也不见洪沛儿着急去找自己的兄长,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至于沛儿的婚事,我已经向夫人交代了,她一定会仔细斟酌,为她挑选出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如意郎君。” “什么?” 柳伯爷的话的确有些出乎姚小谷的意料,就连手里的筷子都僵在了半空中。 “我明白了,你和洪夫人已经达成共识,只要我能治好三公子,你就揽下洪大哥的前程和沛儿的婚事!” 柳煜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情显得有些不大自然。 “我身为父亲,的确不该和自己的女儿谈条件,其实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己所能,帮助这两个孩子。其实老八对你也心存歉疚,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利用你,可她又怕说出实情,沛儿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心甘情愿的赶来江宁!” 姚小谷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让自己好好消化了一番。 第74章 他乡重逢 “可怜天下父母心,依照沛儿的样貌与才情,的确不应该一辈子困守于田园之中,我不会怪夫人的。” 柳煜寅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笑嘻嘻的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胸怀宽广,绝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如果你愿意,那就跟沛儿一块儿留下来,依照你的医术用不了多久就能名满江宁!” 姚小谷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如果她是孑然一身,当然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母亲的身份注定是一种牵挂,这才几天,她就已经归心似箭了。 “人各有志,你若不愿那就算了。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在确保三公子安全无虞之前,你可哪里都不许去!” 柳煜寅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却也不愿意强迫她,姚小谷看着他越喝越起劲,突然劈手夺过酒杯。 “您的身体状况还用我多说吗,伯爷可不要借故贪杯,小心我到老夫人面前告您一状!” 柳煜寅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冲着姚小谷露出一个极其卑微的笑容。 “这不是打着你的幌子才能闻到点酒香吗,不怕你笑话,想当初我可是一顿两斤的量,现在倒好,一两年都端不上酒杯!” 姚小谷瞪了瞪眼,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再过几天就是您的六十大寿了,到时候一定是宾客盈门,您要是不想把贺寿改成探病,那就管好您这张嘴,不该碰的东西千万别碰。” “嗨,我都这把岁数了,还瞎折腾什么,依我看也不用摆什么寿宴,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已经很好了。” 都说人上了岁数,心态也会发生改变。柳煜寅年轻时只顾在战场上厮杀,对家中的琐事概不关心,可如今看着空荡荡的府邸,他也会莫名感到有些悲凉。 “伯爷膝下有那么多孩子,还怕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我听人说前段日子您大动肝火,把大少爷一家都赶了出去,可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您不打算借着生辰之机,和自己的亲儿子重归于好?” “哼,是他母亲让你来做说客的,不是我想赶他走,而是他翅膀硬了,早已不把我这个当爹的看在眼里。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就当时没生过这个儿子!” 柳煜寅一脸烦乱的挥了挥手,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姚小谷虽然觉得有些纳闷,可终究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用完午膳之后,柳煜寅便差人把她抬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到门口,就看到洪二叔一脸喜色的奔了进来。 “找到了,找到了!姚大夫,刚刚门房收到一张纸条,是双喜特意差人送来的。他和他家少爷如今都住在城北的灵霄客栈之中,您要是想去,我现在就可以替您安排!” 姚小谷满口应下,回屋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就跟着洪二叔走出了伯爵府的大门。 这间灵霄客栈虽然环境尚可,却远离繁华之处,一般人真还不太好找。 姚小谷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双喜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 “姚大夫,您可真是神了,昨日我按照您的吩咐跟着那顶小轿,果然一路找到了这里。我家少爷感染了风寒,无法动身回乡,便一直下榻在这里养病!” 姚小谷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昨日我是怎么跟你交代的,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第一时间回来报信,你知道洪二叔为了找你浪费了多少力气嘛?” 双喜连忙四处拱手,口中不断的说着抱歉之词。 “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昨日我赶到这里时就已经很晚了,大少爷怕您听到消息会连夜赶来,万一在路上遇到个歹人那可就糟了……” 姚小谷不想在和他废话,拿起药箱径直超客栈中走去。 徐青佑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为了方便养病,他特意选了后院最僻静的一间房。 平日里还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散散步。 姚小谷进门时他正穿着一身白衣坐在窗边翻看账本,数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惨白的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羸弱。 突然之间姚小谷感到心里冒起一团无法克制的怒火,她大踏步的走到他跟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账本,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徐大少爷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报喜不报忧,宁可一个人在外面病死,也绝不会麻烦家里人!” 徐青佑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可即便是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心中依旧像吃了蜜一样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们担心的,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我想着随便养两天就好了,谁知左拖右拖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要是早知道会是这种状况,当初我就该第一时间赶回永平镇,让姚大神医亲自替我诊治!” 徐青佑一边说一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想要亲手替姚小谷斟一杯茶。 姚小谷心疼之余也有些无奈,只能上前一步,强行扶住了他的胳膊。 “你就别再瞎折腾了,赶紧上床躺着,我给你好好看看!” 徐青佑死死的盯着这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怎么样?大少爷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姚小谷松了口气,冲着焦躁不安的双喜摇了摇头。 “放心,没什么大碍,把如今喝的药停了,换上一剂麻黄汤,最多三日,定可痊愈。” 双喜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麻黄汤?就这么简单吗?那又怎会一直拖到现在,少爷,您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大夫?” 徐青佑的眼神有些闪躲,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和大夫又有何干?他开的方子还在那里,我确定没什么问题!” 双喜半信半疑的把桌上的方子递到姚小谷手中,姚小谷一眼望过,的确找不出差错。 “大少爷,您可真的吓死我了,今日当着姚大夫的面,您一定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都得带着奴才。您要是觉得奴才碍眼,那就带着姚大夫,只有她在您身边,奴才才能真的放心!” 第75章 野蛮俏丫头 “你信口开河胡说什么?让你在家里闭门思过,你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赶紧给我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徐青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姚小谷一眼,生怕她会露出一丁点儿嫌弃之意。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门口守着,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两位主子说话!” 双喜挤眉弄眼的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徐青佑心中充满歉疚:“对不起,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小谷撇了撇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着各种一应俱全的生活物品,忍不住开口感叹。 “难得徐大少爷还有空关心我,我瞧着您在这里生活的惬意舒坦,自在逍遥,简直是乐不思蜀啊!” 这话听起来实在突兀,徐青佑骤然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的很想早点回去,只是大夫一直劝阻,说这病气极易过人,一定要好利索了才能动身。” 姚小谷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把嵌着水晶宝石的篦箕,上面还刻着一只飞舞的蝴蝶,看起来满满的少女心。 “徐大少爷不想解释一下吗?” “啊……这,这是……” 徐青佑长这么大从未像此刻这般窘迫,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了个现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哈……” 姚小谷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徐大少爷也有被迷住心神的时候,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徐老爷,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后继无人了。” 徐青佑一脸惊恐的望着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姚小谷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似是有人想要强闯进来。 “这位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家少爷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外客一律不得打扰……” “什么外客?谁是外客?你去问问你家少爷,本姑娘在这里辛辛苦苦的伺候了他大半个月,如今他的病好了,就想把我拒之门外,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这个刁蛮而又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耳熟,姚小谷立刻想起那日在胭脂坊遇到的那个名叫小蛮的丫鬟。 “好狗不挡道,我警告你,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你再不让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个丫头的确是人如其名,竟然趁着双喜没有防备,恶狠狠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一屁股坐倒在地。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姚小谷终于见到了这个泼辣异常的丫头。 她的模样还算娇俏,脑袋上顶着两个小丸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噜直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好哇!怪不得大白天还要锁着门,原来是躲着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真是瞎了眼,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忠厚正直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内里却是如此龌龊不堪!” “小蛮,你在胡说什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的什么样?徐少爷,我家小姐对你痴心一片,为了你抛弃女子应有的矜持,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可你又是如何回报她的,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小蛮越说越气,竟然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姚小谷哪里忍心让美女垂泪,连忙走上前,递给她一块贴身的帕子。 “你真的误会了,我和徐大少爷……” “你闭嘴!你是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和徐大少爷相提并论?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和我家小姐有了婚约,你勾引有妇之夫,简直是厚颜无耻!” 这丫头的嘴皮子实在太快,姚小谷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徐青佑又急又气,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小蛮,你怎能信口雌黄,我和你家小姐何时有过婚约,姚大夫清清白白,更是不容你造谣污蔑!” “你闭嘴!你还敢帮这个贱人说话,今日我非划烂她这张脸……” 气急败坏的小蛮正准备动手替自家主子讨个公道,突然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两条张牙舞爪的胳膊僵在了半空中。 “你说什么?姚大夫?她是你请来的大夫?” 徐青佑正想要否认,姚小谷却抢先一步点了头。 “没错,徐公子久病不愈,心急如焚,便请我来帮他看看,没想到却引来姑娘的误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小蛮拍了拍胸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真怕我家小姐芳心错付,那样她一定会伤心死的!” 徐青佑还想解释,姚小谷立刻甩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逼得他不得不闭上嘴。 即便是知道自己错了,小蛮脸上也没有半分惭愧之色,反而理直气壮的梗着脖子。 “就算是一场误会,可有些话我还是要提前说在前头,我家小姐心思纯净,眼睛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徐少爷一定要吸取教训,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主动避嫌,江宁城里那么多大夫,您怎么就请了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丫头片子,她又能看出什么来?” “你叫我丫头片子?” 姚小谷简直哭笑不得,这个丫头看起来比菊霜大不了多少,却想在自己面前充当大尾巴狼,也不怕风大闪了她的舌头。 “你真的想知道我看出什么来了?我怕我说出来,你家小姐会叩心泣血,一辈子对你恨之入骨。” 小蛮一下子愣住了,她自信绝不会有人看出她暗中做过的那些手脚,可面对姚小谷那双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眸,她还是忍不住感到紧张。 “你……瞎说什么?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休想用这种方法挑拨徐少爷和我家小姐之间的关系!” “小蛮姑娘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便好,我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你家小姐既然如此在意徐大少爷,那今日怎么没有跟着一块儿前来探望?” 姚小谷的话提醒了小蛮,她终于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第76章 胡蝶衣 “徐少爷,我家小姐不小心从山上滚落,伤的很严重,您赶快去看看她!”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徐青佑瞪着眼睛,语气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这还不都是为了您,小姐一心想让您早日痊愈,听说城外的法门寺十分灵验,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前去祭拜。谁知昨天夜里下了些小雨,山路湿滑难走,她一不小心就……” 小蛮神情凄楚,看模样一点不像是在作假,徐青佑也跟着揪心不已。 “怎么会这样?我都说了我已无大碍,她怎么就是不信!” “徐少爷,您就别说这些废话了,小姐如今尚在昏迷之中,可她口中却一直呼唤着您的名字,老爷和夫人都看不过眼,让我赶紧请您过去。” 徐青佑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身为外男,大张旗鼓地跑到府上去探望,肯定会对姑娘的声誉有损。 “徐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姐对您的付出还不值得您去看她一眼吗?” “当然不是,我收拾一下,这就随你同去!” 终于得到想要的回答,小蛮心中无比得意,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到门外等候。 “小谷,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你在这里等着我,等我回来之后一定会把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徐青佑强撑着身子下了床,迈着虚弱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等等,既然那位小姐与你关系不错,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我跟你一块去,无论她伤得多么严重,我都能保证她化险为夷!” 徐青佑一下子愣住了,姚小谷虽然医术不凡,可对待每一个病人都十分谨慎,像这样随随便便就夸下海口的情况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双喜哭丧着脸,看着肩膀上的两排血印。 “没错,咱们一块去!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的姑娘,大少爷一个人肯定会吃亏的!” 徐青佑还是觉得此事不太妥当,可姚小谷已经自顾自的走出了门外,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小蛮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她在心里默默地筹划着,等回到府中就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付出代价。 马车七拐八拐,很快钻进了一条闹中取静的小巷。 巷子的最里头是一座非常气派的六进大院,门口那两尊威猛雄壮的石狮子足以说明主家的殷实与阔绰。 “胡家大宅?” 双喜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大少爷,这个胡家难道就是那个胡家?”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这个蠢材莫非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我胡家时代经商,是江宁城里最有名的药材大户,能得到我家小姐的青眼,徐少爷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小蛮的面上浮现出一片倨傲之色,若不是自家小姐对徐少爷一见倾心,她还真瞧不上这些从小地方来的人。 “我明白了,老爷之前给您介绍的对象就是胡家的小姐,可您不是一直不同意吗,怎么突然又……” 双喜话说到半截,便收到好几道凶狠的目光,吓得他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胡小姐情况不明,咱们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姚小谷跟在徐青佑身后,眼看已经来到了后院,一旁的小蛮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我家小姐有洁癖,从不允许生人进她的闺房。看在你是个大夫的份儿上,我就网开一面,可你必须先沐浴更衣。把身上的脏东西全都洗干净!” 徐青佑瞬间变了脸色,声音也变得生硬起来。 “小蛮,请你放尊重些,姚大夫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 小蛮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怎么能叫侮辱呢?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还请徐少爷见谅。” “不就是换身衣裳嘛,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先进去,我过会儿就去找你们。” 正所谓客随主便,姚小谷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浪费口舌。 小蛮微微一笑,亲自带着她穿越大半个庭院,来到了一座极其幽静的小院。 “这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歇脚处,房间里有现成的衣裳,你自己进去换,我在门外等你。” 姚小谷不疑有他,道了声谢便径直走了进去。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这些房间年久失修,堆满杂物,甚至还有很多虫鼠出没,和小蛮所言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她立刻折回到院子里,却发现大门被牢牢锁住,满面笑容的小蛮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冲着她招手。 “我胡家不缺大夫,你就在这里好好的歇着。我警告你,以后离徐少爷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蛮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姚小谷喊破了嗓子,却没有引来半分侧目。 徐青佑长生平第一次踏足女子的闺房,刚一进门,便被一阵浓烈的花香所倾倒。 胡家这位小姐名唤蝶衣,芳龄二八,被爹娘捧在掌心里长大,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半点挫折。 可事实证明,越是这样的女子,就越是容易为情所困。 依照胡小姐的家世容貌,上门求娶的人几乎可以排满整个长街,胡家夫妇生性开明,竟将选择权交到了她自己手中。 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胡小姐自然不会马虎,她让人把那些男子的资料整理成册,一有空便拿起来细细翻看。 可看的越多,心中便越发麻木。这些男子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虽然都拥有显赫的家世,巨额的财富,可人生经历却苍白的可怜。 对于这样的男人,她根本没有办法从内心深处认可与接纳。 长年困守在闺阁之内,她对自己未来的夫君并没有具体的期待,可直到看见徐青佑的画像,她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困扰多时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个男人似乎与旁人都不同,他走过的那些路,做过的那些事让她感到无比的好奇与崇拜。 她满怀激动的请父亲与徐家联系,想要亲自和此人见上一面,谁知得到的却是无情的拒绝。 第77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胡父勃然大怒,自家的生意比徐家强上百倍,他们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拿乔摆谱。 为了惩罚徐青佑的无理之举,他决定要断绝一切与徐家的生意往来。 谁知女儿却像着了魔似的,整日里抱着那张画像痴痴傻傻的笑着,让爱女心切的胡老爷忧心不已。 就在他急的火烧眉毛之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徐青佑到江宁是为了扩大采买渠道,不管怎样都绕不开作为龙头老大的胡家,更要命的是他对胡小姐的心意完全一无所知。 后来的种种不用赘述,第一次见面徐青佑就被胡大小姐的过度热情给吓傻了眼,连屁股都没坐热,便逃也般的离开了。 眼看胡家这条线断了,他只能费劲心思联系别的货源,一连数日的奔波让他疲惫至极,一下子就病倒了。 胡蝶衣听到消息之后,不顾爹娘的反对,执意前来照料。 徐青佑一开始坚决不允,可这个姑娘却比他想象中要执着得多,不但将他隔壁的房间租了下来,还日日守在他的门口,一日三餐,煮汤熬药,绝不假他人之手。 徐青佑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时间久了,心中就起了愧疚之心,对待胡蝶衣的态度也不像一开始那般生冷。 胡大小姐心中生出一丝错觉,以为徐青佑已经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 欣喜之余她开始细心计划起两人的将来,甚至把婚后住在哪里,一共要生几个孩子都写进了自己的计划表。 胡家二老将女儿的疯狂都看在眼里,他们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其他的选择,看着再一次登门的徐青佑,两人的心情无比复杂。 “好你个臭小子,你还真的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好端端的闺女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简直禽兽不如!” 胡夫人对待此事的态度显然更加理性,他拦住愤怒的丈夫,一脸慈爱的对着徐青佑点点头。 “徐少爷,你总算是来了,我家蝶衣从出生起就十分乖巧,从来没有忤逆过我和他爹的意思。可自从遇见你,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胡夫人说着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徐青佑尴尬的低下头,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女大不由娘,我们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徐少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看在她一片痴情的份上,千万不要伤害她!” 面对着一个母亲殷切的目光,徐青佑很难不受触动,他很想承诺点什么,却又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夫人恕罪,胡小姐对我有恩,我也希望她能称心如愿。可您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感情的事实在无法强求……” “你说什么,谁要强求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今日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胡老爷操起一把鸡毛掸子就要往徐青佑身上招呼,徐青佑却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能体谅胡家二老的心情,只要能让他们消气,就算砍他两刀他也绝无怨言。 “爹……” 一直昏迷不醒的胡蝶衣似乎也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模样凄楚地冲着自己的父亲伸出手。 “蝶衣!你终于醒了……” 身为女儿奴的胡老爷喜不自胜,立刻便丢掉手中的鸡毛胆子,一把扑倒女儿床前。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珍惜你的人,你连爹娘都不要了吗?” “爹,娘,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担心,以后我若是再要出门,一定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徐少爷对我很好,你们一定不要为难他。” 胡夫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用力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他,他今日就是特地来看你的,你有什么话就自己跟他说,我和你爹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不行!我不放心这个混蛋单独和蝶衣在一起,我要在这里看着他,他若是敢图谋不轨,我就一巴掌劈死他!” “老爷,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咱们就别在这里裹乱了。” 虽然有一千一百个不乐意,可架不住夫人的生拉硬扯,胡老爷只能愤愤不平的出了门,临走之时还不忘抛给徐青佑一个警告的眼神。 徐青佑的心思已经乱成一团,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床前。 “胡小姐,你还好吗?” 这一声简单的问候却触动了胡蝶衣的心弦,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再配上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看起来格外引人怜惜。 “徐少爷要听真话吗,我不好,非常不好,我的心里破了个洞,除了你没人能把它补上。我真的很羞愧,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心甘情愿低微到尘埃里。” 徐青佑的心像被细针扎过,微微的疼着,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为了他而伤心垂泪。 “别哭了!你才受了伤,必须要静心安养,万一哭坏了身子那可就糟了。” 徐青佑拿起桌上的手帕递了过去,可对面的女子却没有想要接过的意思,他那只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人心都是肉长的,徐少爷,你对我真的没有半分情谊吗?”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棘手,徐青佑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已经辜负了你,若是再存心欺骗,那才真叫罪不可恕。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是我配不上你……” “不!” 胡蝶衣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你要真的是个男人,就别用这些搪塞之言来打发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徐青佑痛苦的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人心,最难控制的是感情,我心中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还望胡小姐见谅! “什么?” 胡蝶衣瞪大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不相信,你是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第78章 以死相逼 “胡小姐,我此生注定不会是你的良人,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还请你早日忘了我!” 徐青佑说完将心一横,扭身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徐少爷,我不后悔遇见你,你既然决定要走,那就永远不要回头!” 这话听来如此诡异,徐青佑心中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迅速转过身,便看到床榻上的女子手握一把银簪对准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刺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呼救,守在门外的众人破门而入,看到的却是那一大片喷涌而出的鲜血。 胡夫人何曾见过这个场面,当即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胡老爷双目爆裂,没头没脑的冲着徐青佑挥出一记老拳。 “大夫呢?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刚刚进门的小蛮也被这惨烈的景象给吓哭了,她拿着帕子想替小姐止血,无奈伤口实在太深,一瞬间就将手帕浸的湿透。 听到动静的管家张皇失措的跑了进来,一开始听说小姐已经转醒,他便将请来的大夫全都打发出去。 可谁能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现在再去请人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 “你这个蠢货!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不行,再等下去蝶衣就没命了,必须马上找到大夫……” 徐青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朝着门外不停的张望。 “姚大夫人呢?小蛮,你不是带她去更衣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小蛮的身子猛然一僵,这才想起那个被自己关起来的死丫头。 “她……她……” 徐青佑立刻紧张起来,冲上来拉住她的胳膊。 “她人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小蛮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什么都没做,她就是个骗子,根本不可能救小姐……” “你说谁是骗子?有你这样任性妄为的丫鬟,才是你家小姐最大的不幸!” 双喜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姚小谷则一脸沉静的跟在他身后。 “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蛮话已出口便悔恨万分,只能手足无措的捂住自己的嘴 姚小谷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径直朝着床边走过去。 “喊两个沉得住气的婆子进来帮忙,其他人全部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小蛮刚一张口,脸上便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胡老爷毕竟是久经风浪之人,一眼就看出姚小谷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把女儿的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可眼下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这个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要不是你整天在小姐面前鼓唇弄舌,她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赶紧给我滚出去,等过了今天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小蛮一下子被打蒙了,她从小在胡家长大,这么多年老爷夫人对她一直都很优厚,她又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姚小谷却没有心思顾及其他,这位胡小姐下手不是一般的狠,整个左腕的动脉都被切断,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直到暮色昏黄,屋子里点起了蜡烛,她才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去禀报你们老爷,小姐的命捡回来了。” 两位婆子一下午都处于震惊之中,直到现在依旧无法回神,愣了好半天才欢呼雀跃地跑了出去。 胡老爷一直带着人守在门口,闻言立刻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看着女儿那煞白如纸的面容,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姚小谷正站在窗前清理手上的血污,徐青佑轻轻的走到她身后,满脸惭愧的冲着她说了声谢谢。 “我好像总是在给你找麻烦,就连到了江宁城也不例外……”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再说了,胡小姐非要自寻死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徐青佑心中泛起一丝苦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又怎能完完全全做到超然物外,冷眼旁观。 “你的脸……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姚小谷指了指他左脸上的一块乌青,徐青佑不好意思的侧了侧身子。 “没关系,一点儿皮外伤而已,我还经受得住,只是不知胡小姐什么时候能醒?” “她失血过多,怕是不会这么快就醒。好在她年纪尚轻,底子也不错,只需按方吃药,肯定不会有大碍的。” 徐青佑轻轻的点了点头,姚小谷的存在多少减轻了他心中的负罪感,他走上前冲着胡老爷拱了拱手。 “胡老爷听到了吗,胡小姐不会有事的,您也别太过伤心。时候不早了,我和姚大夫先行一步,明日再来府中探望!” 接连不断的刺激让胡老爷的心境荒蛮如草,如今他对女儿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站住,我有话要对你说!” 徐青佑有些无措的回过身子,他知道胡老爷对自己并无半分好感,难道是想告诫自己再也不要登门。 “我刚刚跟夫人商量过了,决定同意你和蝶衣的婚事,从此刻起你就是我胡家的女婿了。” “您说什么?” 徐青佑没想到胡老爷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蝶衣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没有你她怕是真的活不下去。虽然我从头到尾都瞧不上你,可只要你能答应一辈子对她好,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胡老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与苍凉,为人父母者总是在不停的让步与妥协,只可惜大多数儿女都无法体会这份苦心与深情。 “对不起,胡老爷,我不能答应你……” “闭嘴,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这次来江宁所谓何事,怕是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也应该知道,徐家的生意与我胡家牵连甚广,如果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你倾家荡产。可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你们成亲之后,我可以将胡家四分之一的产业交给你打理!” 胡家家大业大,就算只是四分之一,也抵得上好几个徐家。 胡老爷心中充满自信,绝对没有人够抗拒这般丰厚的条件。 徐青佑眼中果然现出煎熬之色,他从来不会觊觎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可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拖累了整个徐家,那他又该如何面对家中的长辈? 第79章 三环宝刀 “啧啧,胡老爷还真是出手阔绰,说的我都快动心了。可有句老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徐大少爷不是心甘情愿要娶胡小姐,那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的对待她,您这不是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嘛?” 姚小谷救了胡蝶衣的命,不管胡老爷愿不愿意,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他让管家拿了一张价值千两的银票交到姚小谷手里,谁知姚小谷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便又把它递了回来。 “我与胡小姐曾经有过一面之交,虽然她可能不大知道,可我心里还是有些羡慕她的。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能像她这般敢爱敢恨,随性潇洒的又有几个呢?” 胡老爷微微一愣,转而一脸痛苦的摇摇头。 “是我害了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对她严加管束,绝不会让她生出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现在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你们怪我也好,骂我也罢。为了蝶衣,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了!” 眼看胡老爷态度强硬,三人只能闷不做声的告辞离去。 双喜知道主子的心思,看着他面如死灰的样子,便忍不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啊?姚大夫,您快帮忙想想办法,一定不能让胡家的阴谋得逞!” “阴谋?” 姚小谷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家少爷是去当乘龙快婿。又不是卖身为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好多人盼都盼不来的!” “什么好事?依我看那胡家就没有一个明白事理的正常人,那位胡小姐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精神肯定有问题。我家少爷若是娶了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双喜,休得胡言!” 徐青佑虽然也很烦闷,却依旧不愿在背后嚼人舌根。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胡老爷冲动之下难免错下决定,等胡小姐醒来之后说不定他就想通了。”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大少爷,您可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屈服在他们父女俩的淫威之下!” 双喜恼恨的跺了跺脚,一路小跑赶去找马车了。 姚小谷盯着徐青佑的脸上下打量,似乎想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你真的对胡小姐一点想法都没有吗?我倒是觉得你们二人缘分匪浅,你可以试着给她一个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姚小谷完全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真心相劝,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然而不知为何,对面的男人突然就拉下脸,眼中甚至含着一丝幽怨。 “听说姚大夫已经成了伯爵府的座上宾,想必有许多大事等着您去处理,我一介草民,实在不敢劳您费心!”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徐少爷,您可别不好意思,万一错过一段良缘,那才真的是遗恨终生啊……” 姚小谷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徐青佑却一个箭步冲上马车,留给她一个拒绝的背影。 柳伯爷寿辰在即,即便他早已发下话要一切从简,可伯爵府内还是早早的布置起来。 洪沛儿来时带了不少寿礼,可那些都是爹娘准备的。 她和外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对这个风趣睿智的老人生出许多崇拜,于是就想亲自挑选一件寿礼,以示自己的孝敬。 说干就干,趁着姚小谷给外祖送药的功夫,她就带着菊霜大摇大摆的出门了。 给外祖准备礼物自然要花费一番心思,一般的寻常之物肯定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姚小谷拉着菊霜的手专门往那些黑漆漆的铁匠铺子里钻。 菊霜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震破,再加上那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浪,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 “小姐,送礼不都应该送些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吗?您跑到这里做什么?” “你说的那些俗物我外祖根本不稀罕,他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刀枪剑戟,昨天他还带我去了他的兵器库,那景象别提有多震撼了!” 洪沛儿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还抬着下巴,满脸骄傲的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佩剑。 “这把剑就是外祖亲手赠予我的,他老人家最擅长使的是刀,我今日来就想找一柄最最特别的大刀,送给他当做回礼!” 菊霜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可咱们不应该直接去卖兵器的铺子吗?这里乌漆嘛黑的,又能淘到什么好货?” “这就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铁匠铺子虽然看起来不显眼,可每一家都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那些光着上身的打铁匠说不定就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铸剑大师哦!” 菊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小姐,真有您说的这么神奇吗,那咱们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 说话间正前方一位满脸横肉的男子突然大喝一声,从熊熊燃烧的火炉中取出一把烧红的宝刀放入冰冷的池水中。 伴随着一阵“滋滋”的爆裂声,池中的水温迅速升高,产生了大量的蒸汽。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无比,吹毛可过的绝世好刀横空而出。 那个打铁匠对自己的新作也极其满意,他手握刀柄,朝着身旁的铁块挥去,原本坚硬无双的铁件竟然轻而易举的被劈成了两半。 “妙!实在是绝妙!” 洪沛儿满脸兴奋的拎着裙子跑了过来,她已经确定这就是她今日要找的东西。 她伸手想要摸摸它,谁知这个体形彪悍的打铁匠竟然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哪里来的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把三环宝刀是用千年玄铁铸炼而成,切牛马,削金属,劈石头,永不卷刃,是普天之下难得的良才美器。就你这条细胳膊轻轻一碰就能断成两截,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躲得远远的!” 洪沛儿搓了搓手,露出一脸谄媚的笑。 “多谢大哥提醒,我不是来送死的,而是来买你这把刀的。你放心,我知道这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请大哥随意开价,我一律照单全收!” 第80章 冤家路窄 洪沛儿觉得自己十拿九稳,可对面的打铁匠却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跑到我李铁手面前装阔,整个江宁城谁不知道我卖刀从不看钱,只看有没有眼缘,就你这身花拳绣腿,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莫名被人鄙视,洪沛儿心中的怒火顿时蹭蹭地往外冒,可为了眼前这把宝刀,她只能逼迫自己强忍了下来。 “大哥别误会,我是真心看中这把刀,要说缘分,我今日可是亲眼见证这把宝刀的诞生,您不觉得这就是天意吗?大哥,您就行行好,把这把刀给我,我会一辈子记住您的恩情!” 如此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冲着自己撒娇,就算是块榆木疙瘩也经受不住,打铁匠的脸一下子红的像熟透的烂柿子。 “姑娘,别这样,你求我也没用,这把刀是别人提前预定的,说好了今日就来取……” 铁匠话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一个男子悦耳的声音,宛若一汪清泉瞬间驱散了屋内的热浪。 “铁手大师,我的刀该出炉了,赶快拿来让我看一眼,我可是一直心心念念,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洪沛儿眉头紧蹙,不知为何,这个声音听起来竟然莫名有些耳熟。 “小姐!是他!是他!” 菊霜紧张得跳了起来,只因那个轻摇折扇,翩翩而来的贵公子竟是那日在熙春楼内与自家小姐争夺一条鲥鱼的男子! 老天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面的美少年显然也认出了洪沛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也不自觉的挑了起来。 洪沛儿瞅瞅他,再瞅瞅铁匠手中的刀,一个糟糕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该死的,这把刀不会是你预定的?” “哦?这可真是件稀罕事,看小姐的样子莫非是又看上了我的刀?不过这一次你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能抢去了!” 男子越说越开心,竟然走到洪沛儿身边,满脸戏谑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可恶,上一回明明是你仗势欺人,我不和你计较就算了,你还敢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洪沛儿的动作如闪电般迅速,一下子就扯下男子手中的折扇,不由分说撕成了两半。 男子瞬间傻了眼,这可不是普通的折扇,上面的题词是颜真卿亲笔所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洪沛儿哪里管得了这些,看着男人吃瘪的模样,她就觉得无比痛快。 “这么冷的天,还拿着把破扇子摇来摇去,你当自己是诸葛亮呢!小谷说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抢了我的鱼,那就拿这把刀来还,咱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厚脸皮的话。 一旁的打铁匠也看不下去了,双手叉腰怒视着洪沛儿。 “姑娘莫非是在说笑,铸造这把宝刀的玄铁是柳少爷费尽千辛万苦才寻觅而来,你想用区区一条鱼来交换,这不是瞎胡闹嘛!” “什么玄铁?我听不懂!反正今日我非要这把刀不可,你们若是不同意,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洪沛儿的性子一向是说到做到,男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屁股坐在自己面前,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般抱住自己的脚。 “你这丫头长得人模人样,做起事来怎么如此不通情理?我李铁手可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你最好别在我的地盘撒泼,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眼看洪沛儿油盐不进,李铁手狠了狠心,想要强行把她驱逐出境。 “别碰她!” 男子居高临下的站着,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好男不跟女斗,把刀给她!” “什么?” 大惊之下,李铁手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柳少爷,你可想清楚了,这把刀只要一出江湖,绝对能榜上有名。您为了它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拱手让人呢?” 洪沛儿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呆楞楞的坐了好一会儿,才欣喜若狂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这个铁匠怎么这么多话,客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现在我已经是这把刀的主人了,你还不乖乖把它交到我手上!” 眼看男子再一次点了点头,李铁手最后看了一眼,才依依不舍的伸出了手。 “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把刀,外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洪沛儿满心感激的冲着男子深鞠一躬,之后又掏出怀里的银票,一股脑全都塞到男子手中。 “我姓洪,叫洪沛儿!你们好好数数,这些银子若是还不够,那就来芳草街找我,我绝对不会不认账的!” “芳草街?” 男子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后竟然爽快的同意了洪沛儿的提议。 “我记住了,你等着,我会很快来找你的!” 洪沛儿生怕男子会后悔,说了两句之后便赶紧抱着宝刀跑了出去。 “柳少爷,您这是何苦呢?您与她素不相识,为何要这样惯着她?我记得您说过,您打这把宝刀是为了送人,如今刀没了,您可怎么办啊?” 男子眯着眼睛静静的望着门外的长街,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谁说刀没了,正所谓殊途同归,只要这把刀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中间经过谁的手又有什么区别?” 李铁手懊恼的摇摇头:“柳少爷,您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男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银票一张一张整理好。 “这丫头还真是舍下了血本,铁手大师,这买卖咱们亏不了……” 洪沛儿一路让马车飞奔疾驰,眼看就快到伯爵府的大门,她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菊霜,你好好看看,真的没人追上来吗?你说那个家伙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菊霜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刀,心中突然一动。 “小姐!你刚听到了吗?那个铁匠竟然称呼他为柳少爷!” 洪沛儿不明就里的点点头:“我听到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姓柳啊!我的傻小姐,这江宁城里能有几个柳家,你说他会不会也是伯爷的晚辈?” 第81章 寿礼 菊霜的话终于点醒了洪沛儿,她心中骤然一惊。 “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还和我沾亲带故?那我刚才还在他面前那个样子……我的天啊,真真是羞死人了!” 洪沛儿捂着滚烫的脸颊,满心懊恼的跺跺脚。 菊霜回想起刚才那副画面,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小姐,那位柳公子对您还真是不错,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您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再见?” 洪沛儿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不!我绝不能再见到他,打死也不能……” 这已是手术后的第三天,姚小谷照例来给那位银面男子换药包扎,今日柳爵爷在前院会友,只有她孤身一人进入密道之中。 姜流早早的候在门口,不知不觉间,这个女子的倩影已经成为他每日里最大的期待。 姚小谷进门之后,将手中的油纸包随手放在桌上。 “这是新出炉的烤鸭,洪二叔一早起身,排了好半天的队才抢到的,我特意拿来给你尝尝味道!” 姜流已经在这里守了三个多月,为了不引人注意,大多数情况下他吃的都是冷食。 自从姚小谷发现之后便暗自留了个心眼,每次碰到什么好吃的都会单独留出一份,就当是给他改改口味。 或许是因为出身军旅,姜流对吃喝并无要求,可有这么一个人默默的惦记着自己,还是让他心生感动。 “三公子昨夜没再发热,这应该是个好兆头,说不定他很快就能醒来了。” 姚小谷点点头:“你在这密室里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重见天日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和他之间到底是多么深厚的交情,才能让你下定这么大的决心,万一他最后还是活不过来,那你的努力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 姜流扯了扯嘴角,笑容中带着些许心酸与伤感。 “这是我欠他的,就连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如果可以,我愿意代替他承受这些苦难与折磨。我早已经想好,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拼尽所能为他报仇,不管最后成功与否,我都会追随他的脚步,绝不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在黄泉路上!” 这些话显然不是说说而已,姚小谷虽然不太能理解古人这种动辄生死相随的知己情谊,可还是被他坚毅的神情所打动。 “你这样一说,我可就更好奇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折服你和柳伯爷这样的大英雄,等他醒了,我能不能和他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三公子一向爱憎分明,他要是知道你救了他的命,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姚小谷撇了撇嘴,拿着药箱进了内室。 她从医这么多年,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若是个个都奢求回报,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 好不容易换完了药,她将一切收拾妥当,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时,姜流却突然塞给她一个荷包。 “后日就是伯爷的生辰,这段时间承蒙他的照顾,我心中亦是感激非常。我也想送件寿礼给他,只是出来的匆忙,就带了这些银两,还请姚大夫随便帮我选个小物件,权当是聊表心意了!” 举手之劳而已,姚小谷当然不会拒绝。可真正出了门之后她又开始发愁,到底该送些什么好呢? 罢了,与其绞尽脑汁还猜不透主人的心意,倒不如像现代人一样直接送上红封,毕竟这世上又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寿宴的前一晚,老夫人特意让江嬷嬷来请两个丫头前去用膳,还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明日寿宴的流程,以及前来祝贺的宾客。 洪沛儿本想打听一下有关那位柳少爷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能作罢。 “老爷年纪大了,性格也越发古怪,有很多亲眷千里迢迢赶来为他贺寿,他却把人都安置在客栈里。依我说府中那么多空置的院子,就算住个一两百号人也不会嫌挤!” 老夫人为了此事和丈夫怄了好几天的气,直到现在依旧愤愤不平。 姚小谷默默的低下头,她心里清楚,柳伯爷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密室中那位三公子,虽然暴露的机会很小,可他却不愿冒一丝风险。 “要不是我舍掉这张老脸,一天天的到他面前去闹,他恨不得连这场寿宴都不想摆。堂堂一个爵爷,儿孙满堂,门生遍地,为何非要摆出这样一副可怜相,真不知是在打谁的脸?” 洪沛儿凑过身子,亲昵地依偎在老夫人身侧。 “老夫人,您就别生气了,外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愿让您受累。我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天,早已看的真真切切,如今在他心里,只有您才是顶顶重要的!” 老夫人面色一红,竟露出几许少女般的娇羞。 “也就只有你这丫头,敢在我面前这般口无遮拦!” 老夫人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随之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只能说是命运弄人,伯爷年轻时也曾有过荒唐的时候,府里之所以建了那么多院子,就是为了安置他那一个接一个的妾室。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女人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被他打发出去跟着儿女同住,如今这伯爵府内,也只剩下我和他相依为命了!” 姚小谷也跟着笑道:“这就叫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听江嬷嬷说您为了伯爷的生辰,亲自动手缝制了一件冬衣,为此熬的眼睛都花了,这份情谊岂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真的吗?赶快拿来给我看看!我曾经听我娘说过,老夫人的绣艺天下无双,就算是那些专业的绣娘也自叹不如!” 在洪沛儿的连声催促下,老夫人只得让姜嬷嬷把那件锁在柜子里的新衣端了出来。 这可不是寻常的冬衣,而是一件严格按照伯爵品级来制作的华冠丽服。 上面的花纹繁琐而又讲究,一般人别说是绣了,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头大无比。 “从前这些活也轮不到我插手,这些日子待在房里无所事事,就顺手做了一件,虽然看着还不错,可比起皇家的赏赐还是差点意思!” 第82章 寿宴 “谁说的?您现在差人把他给外祖送去,我保证明日一早,他老人家一定会高高兴兴的穿上这套衣服出门迎客!” 洪沛儿的提议让老夫人心动了,江嬷嬷见状连忙召来两个大丫环将此事吩咐下去。 “你这张小嘴还真是能说会道,怪不得伯爷那么稀罕你,一天三遍的催着我为你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如意郎君!” “什么?” 洪沛儿到底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听到旁人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外祖怎么能这样,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嫁人,老夫人何必要白费力气!” “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理人伦,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实话跟你说,我已经帮你物色了一家,趁着明日的寿宴,就让你们相互见一见。你若是能够相中,那日后就能长长久久的留在江宁城,到时也可多陪陪你外祖,岂不是美事一桩?” “老夫人!” 洪沛儿窘迫难当,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表小姐,老夫人可是把你当成亲孙女来看待,为了你的婚事殚精竭虑,不惜放下身段四处联络。这回她老人家为您的选的这位乘龙快婿也是柳氏宗亲,算起来与您还是表兄妹呢,他不仅家境殷实,踏实可靠,就连模样长得也是一等一的俊朗,奴才保证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你是说他也姓柳?” 洪沛儿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虽然理智告诉她这种可能几乎为零,可一颗心还是止不住的“扑通”直跳。 “是啊,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你嫁过去也不会吃亏。这孩子还是难得的孝顺,知道你外祖身体不好,经常满世界的搜罗补品,府里那么大的库房都快被他塞满了!” 老夫人显然对这个后生十分满意,言语之间满是夸赞之词,可洪沛儿就像是屁股上扎了根刺,再也无法安坐。 “承蒙伯爷和老夫人的厚爱,沛儿心中感激不尽。可洪家只能算是稍微富裕些的乡绅,我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族长,根本配不上城里的这些高门大户,人家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不好拒绝,可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胡说!你是伯爷的亲外孙,谁敢瞧不起你?你放心,这门亲事由我亲自作保,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老夫人不仅说的斩钉截铁,还用力握住了洪沛儿的手,想要打消她心中的疑虑。 “只是先看一眼而已,相不相得中那都是后话,表小姐完全不必担心。老夫人还让人为你和姚大夫做了几套衣裳,您赶紧试试看合不合身呢!” 江嬷嬷笑眯眯的招招手,门外的婆子一口气抬进来十几个崭新的木箱。 姚小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几套衣裳?老夫人,您该不会把一整间裁缝铺子全都搬回来了!” “这算什么,我养过十几个姑娘,女孩子嘛,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姚大夫,我知道你喜欢白色,就特意从库中取了一匹香云纱,那可是当初我得封诰命时宫里的主子亲赏的,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用,如今看来和你的身形气质才是绝配!” 老夫人一脸郑重的从江嬷嬷手中接过那件薄如蝉翼的散花纱衣,这件衣服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可只要遇到一丁点儿光线,衣身就会绽放出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流动的银河,分外璀璨。 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这衣服如此扎眼,着实与自己的身份不符。 “即是御赐之物,又怎能随便送人,老夫人,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实在担当不起!” “我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这衣服完全是按照你的身形做的,你要是不接着,那才叫暴殄天物!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套珍珠头面,刚好配这件衣裳,明日你可一定要穿戴出来,否则伯爷定会怪我怠慢恩人。” 盛情难却,姚小谷推辞不掉,也只能笑着接了过来。 终于到了正日子,天还未亮,姚小谷就被那一阵阵绵延起伏的鞭炮声给惊醒。 她睁眼一看,洪沛儿已经坐在桌前梳妆打扮了。 “嗬,今天的日头莫非要打西边儿起来,洪大小姐竟然主动放弃了懒觉!你这么用心,难道是急着想去见老夫人为你介绍的那位如意郎君?” 洪沛儿又羞又恼,只可惜头上已经插满了珠翠,就算想扑过来抓她一把也不能够。 “原先我还担心你不肯接受这样的安排,谁知你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莫非你真的想嫁人了?” “胡说,谁想嫁人了?我只是不想辜负老夫人的一番心意,更不想给我娘和外祖丢脸。你也赶紧起来,江嬷嬷已经派人来催了,听说大舅一家已经进府,咱们得早点过去拜见!” “哦?柳大爷也回来了,之前柳伯爷还信誓旦旦的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如今总算找到一个破冰的机会。” 姚小谷并不知道这父子俩究竟因何反目,可她心里清楚。对这个唯一的嫡子,柳伯爷还是有所期待的。 梳洗完毕之后,两人简单的吃了顿早饭,便打着灯笼朝柳伯爷的院子走去。 与平时的清冷寂静不同,今日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嬉笑声。 菊霜伸着脑袋朝内室望了一眼,发现偌大的正厅竟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些大多是柳伯爷的儿孙,才会一大早争先恐后的来给他磕头。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从未谋面的亲人,洪沛儿心中难免紧张,她躲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拉着姚小谷的胳膊掀开门帘。 “沛儿,你终于来了,我和你大舅母正在谈论你呢,你赶紧过来给她见个礼!” 一身诰命官府的老夫人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些雍容与华贵,身为主母的她高坐在主座之上,右手边那位巧笑嫣然的美妇人就是她的大儿媳。 第83章 父子反目 “啧啧,这位就是八妹的掌上明珠,不怪老夫人如此夸赞,这张脸真的是娇美如花,倾国倾城,快过来,让大舅母好好瞧瞧!” 在众人的瞩目下,洪沛儿提着裙角一步步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向这位身份尊贵的柳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沛儿见过大舅母,见过各位长辈!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柳夫人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曾官拜光禄寺少卿,虽然不是手握重权,可也算得上文官清流。 老夫人深谋远虑,当初之所以选择柳家女做自己的长媳,就是想改变自家的门楣,不愿让儿孙再过刀尖上淌血的日子。 事实也正如她所愿,伯爵府的嫡长子柳正东并没有子承父业,反而通过科举入仕,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当上了太守,掌管一州之事,在江宁城内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柳夫人的长相不算美艳,可胜在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即便是面对洪沛儿这样身份低微的晚辈,她也没有露出丝毫倨傲之色。 “都是一家人,何必讲究这些虚礼,从前八妹妹还在家里时,经常帮我处理一些琐碎杂事,我心里全都记着呢!” “大舅母客气了,我娘也跟我提过,您身为长嫂,对他们这些庶弟庶妹关爱有加。临走之时,她还让我给您带了份礼物,希望您切莫嫌弃!” 柳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你娘是个有心人,自从嫁出门之后,逢年过节都是大车小车的往娘家拉。那些个山珍野味都是极品中的极品,长年累月把你大舅舅的嘴都吃叼了!” “哈哈……正东爱吃就好,赶明我让他八妹妹再多送些过来!刚才他来和我请安,我看他好像瘦了许多,你是他的贤内助,一定要记得提醒他,不管公务再忙,都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 柳夫人听到婆婆叮嘱,连忙站起身侧耳恭听,这谦卑的态度引得老夫人连连点头。 洪沛儿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那位官运亨通的大舅舅。 “别瞅了,你大舅舅去书房陪你外祖说话,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的。” 老夫人的心情格外舒畅,就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很多。 这父子俩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缓和,她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多一些独处的时间。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儿媳正眉头紧锁,眼神之中露出无尽的忧虑之色。 书房之内的气氛显然不像老夫人想象中那般融洽,两个男人身着官服分坐在南北两侧,看起来不像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倒更像是分庭抗礼的仇人。 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柳正东沉不住气,“砰”地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掷在桌上。 “爹,我看您真的是老糊涂了,如此一意孤行,简直就是在拿柳家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开玩笑。您口中的那位三公子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您就算费尽心机救活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只能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柳伯爷双手握拳,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冲着儿子冷冷一笑。 “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你之所以百般阻挠,就是怕我会会妨碍你的升官之路。你别以为我久居病榻,就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龌龊事!” 柳正东心头一颤,满脸愤怒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您有爵位加身没错,可这么多年我何曾受过您一点荫庇,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您凭什么这样瞧不起我?” “我呸!你利用你岳父的关系四处钻营,拉帮结派,心甘情愿的放弃操守,给朝中权贵做爪牙,当走狗,如今还敢大言不惭的在我面前邀功请赏,简直是没脸没皮,令人作呕。我柳煜寅一身正气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软骨头的儿子,实乃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柳伯爷越说越心痛,忍不住伸手猛拍自己的大腿。 柳正东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可他却并未觉得自己有错。 仕途艰难,光靠他一人之力只能四处碰壁,他必须想尽办法为自己寻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高太师是天子近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多少人想抱他的大腿而不得,我不过是顺从大势而已。爹,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替我想一想?” 柳煜寅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着儿子的眼神疏离而又淡漠,嘴角之间甚至露出一丝讥诮之意。 “我知道你已经收到了京都的调令,过不了多久就要荣升吏部侍郎。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父子缘尽于此,待这场寿宴过后,你就不必再登门了。” “爹……” 柳正东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决绝,不由得痛呼一声。 柳煜寅轻轻的摇摇头:“说起来我还该感谢你,没有跑到你的主子面前告发我。我只想最后告诉你一声,我之所以要不其一切代价保住三公子的命,并不是因为你想象中的那些理由,而是为了留住这人世间仅存的一点正道。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活着,就代表着光明和希望!” 柳正东眼中露出迷茫之色,身为进士出身的他是真正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父亲说的这些话他却一句都听不懂。 “去!多陪你母亲说两句话,她心里一直盼着你呢……” 柳煜寅挥了挥手,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柳正东鼻子一酸,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地。 不知何时,自己印象中那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已变得老态龙钟,他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太师椅中,莫名显得有些悲凉。 柳正东再也看不下去,对着父亲深鞠一躬,转身大踏步的走出门外。 天色放亮之后,前来贺寿的宾客越来越多,柳伯爷带着儿孙在前头迎客,后院则成了女眷们的天下。 这些个高门贵女难得有出门的机会,一个个都异常兴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洪沛儿参与不了她们的话题,只能站在一边不停的傻笑。 第84章 相亲 老夫人看出她的不耐,冲着江嬷嬷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江嬷嬷满脸含笑的走到洪沛儿身旁,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随自己而去。 洪沛儿立刻紧张起来,她知道江嬷嬷要带自己去干什么,若是放在往常,她一定避之不及,可今日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升出一丝期待。 对于这种大型社死现场,姚小谷只有满满的抗拒,于是便瞅准机会跟着洪沛儿悄无声息的溜了出来。 “小谷,我怎么觉得胸口这么闷?我求求你,你陪着我一块儿去!” 作为一个大龄剩女,当初姚小谷没少被逼着相亲,对此可谓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不行,三人行可是相亲之大忌,此人既然已经通过了老妇人的审核,想必不会有多大问题,你就安心去!” 为了不落人口实,江嬷嬷特意把相看的地点选在一座空旷的凉亭中。 隔着老远的距离,洪沛儿便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姿端坐在石凳之上。 她的心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脑子里也变成空白一片,若不是江嬷嬷一直搀扶在侧,她只怕一早就要落荒而逃了。 距离男子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江嬷嬷突然“咦”了一声,装作一副偶遇的模样。 “这不是四公子吗?各位少爷都在前厅喝茶,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那些个奴才偷懒耍滑,伺候不力,奴婢这就禀了老夫人,非要狠狠地锤他们一顿!” 对面的男子慌然转身,一张脸早已涨的通红,就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江嬷嬷,对……对不住,我昨夜贪凉多吃了几个冰菓,刚一进府便……便觉得腹痛难忍,所以就去了一趟茅房。为了不丢丑于人前,就想着先在这里休息片刻,没想到就遇到了您!” 江嬷嬷脸上立刻露出惊讶之色:“老天爷,吃坏肚子可不是小事,要不要奴婢帮您请个大夫瞧一瞧?” “不……不必了!多谢江嬷嬷关怀,我已经好多了……” 男子站起身连连摆手,还不经意的偷瞄了洪沛儿一眼,立刻便被她惊人的美貌所震撼。 “四公子不必拘谨,这位表小姐是伯爷的亲外孙女,论起关系来你还该称她一声表妹才对。表小姐,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位四公子是伯爷最看重的晚辈,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江宁城内的几大码头都在他的管辖之下,他手上的货船连起来能盖住半个漓江呢!” 洪沛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眼前这张面孔看起来的确敦实可靠,可她心中的悸动却犹如消散的云烟一去不回,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袭遍全身。 她早该想到的,那般玉树临风,洒脱不羁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来和她相亲,别的不说,单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都不知要迷倒多少如花似玉的少女。 姚小谷轻轻的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讥笑,原来人真的不该心存奢望,否则小丑只能是自己。 “江嬷嬷言重了,这些都是祖辈的功劳,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对面的男子渐渐地放松下来,说话间便理了理衣袖,冲着洪沛儿行了个大礼。 “这位表妹我的确是头一次见,唐突之处还请见谅。我姓柳名晔,在家中排行老四,表妹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四哥。我家里是做船运生意的,对江宁城周边的各处景致都了若指掌,日后有空可带表妹四处游览一番!” “那可真是太好了!” 江嬷嬷私心里也觉得这个柳晔可做良配,便忍不住替洪沛儿高兴起来。 “表小姐初来乍到,正需要有个人替她做向导,如今看来再没有比四公子更合适的人选了。表小姐,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对四公子道一声谢!” 洪沛儿一直沉默不语,江嬷嬷却只当她是害羞,还偷偷的在她腰间推了一把。 “不必了,四哥贵人事忙,岂可为了我这个小丫头片子浪费心神。我出来已经有些日子,爹娘一定十分挂怀,等外祖生辰过后,我就准备动身回去,怕是找不到时间与四哥相聚!” 柳晔那双满含期待的小眼神瞬间变得错愕无比,洪沛儿这些话不仅是在拒绝他的相邀,更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对自己并无任何好感。 江嬷嬷对此也十分意外,心急火燎的她恨不得将这个不开窍的丫头拉到无人之处好好教训一顿。 “表小姐,您胡说什么呢,您好不容易来一趟,老夫人怎会如此轻易就放您回去?四公子一片诚心,您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没……没错,你要是不喜欢劳累,我可以准备一条画舫,这个季节坐在船上喝喝茶,赏赏景,也是美事一桩!”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小心翼翼想要讨好她的模样,洪沛儿越发难受,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又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正当她鼓足勇气,想要直截了当的把话说清楚时,身后突然想起一阵如莺啼般婉转的调笑。 “好你个四哥,怪不得我到处都寻不见你,原来是躲在里私会美人!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要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四嫂,若是生的歪瓜裂枣,我可第一个不会答应!” 洪沛儿的身子猛然一颤,即便没有回头她也能肯定,是他来了! 柳晔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堂兄弟甚是无语,生怕会惹来美人恼恨,于是便挤眉弄眼的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去。 可惜这个男人却丝毫不知趣,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还一个箭步挤到洪沛儿眼前。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洪沛儿甚至能感受到他那略显急促的呼吸。 这个男人似乎诚心想要戏弄她,竟然冷不丁的冲着她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理智告诉洪沛儿一定不能露怯,可她的心跳还是止不住的漏了一拍,顷刻间两腿一软,竟然直直的倒在了男人怀里。 “我的天呐!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江嬷嬷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手忙脚乱的扶过洪沛儿,扭过头一脸警惕的瞪着眼前这个举止轻浮的闯入者。 第85章 男人的心思 一旁的柳晔也急得直跳脚,想也不想地冲上来,一把拉住男子的胳膊。 “甘霖,你在发什么疯,赶紧向表妹道歉!咱们兄弟之间怎么胡闹都行,可男女有别,你怎能在表妹面前这般佻薄,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男子眨了眨眼,竟莫名显得有些委屈。 “四哥怎么能这样误会我?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明明是她主动投怀送抱,我是躲都没躲开。四哥为人忠厚,千万别被这种诡计多端的女子迷了心智,你可不是她的对手!” 柳晔气的两眼发黑,恨不得找张布条封住他的嘴。 “你……你胡说什么呢?她可是伯爷的亲外孙女,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这样辱人清白,可是要遭天谴的!” “没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伯爷和老夫人对甘霖少爷一直寄予厚望,觉得您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没想到私下里却如此尖酸刻薄,实非君子所为!” 江嬷嬷越想越气愤,忍不住想要替洪沛儿讨个公道。 被人公然质疑人品,这个柳甘霖非但没有露出惭愧之色,反而耸了耸肩,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以后谁要是再说当男人比当女人好,我绝对第一个和他翻脸。明明是个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母老虎,却偏偏要装成一副白莲花的模样,沛儿小姐,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洪沛儿骤然一惊,有些无措的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柳甘霖挑了挑眼角,似乎对她提出的问题十分不屑。 “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我若是连你的基本情况都不了解,那才叫真正的愚蠢!老夫人平日里最喜欢替我们这些晚辈操心,可有时也难免看走眼,沛儿小姐和我四哥显然不是一路人,看你的模样应该也没有相中他,既然如此,大家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赶紧散了!” 柳甘霖说着拉起柳晔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要把他往外院扯。 洪沛儿的心情分外复杂,愤怒,委屈,还夹杂着一些不知来由的伤心,她不顾江嬷嬷的阻拦,一下子飞身向前,稳稳的将两人拦在路边。 “柳少爷这么着急走,难道是怕我把你四哥给生吞活剥了吗?” 柳甘霖竟然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没错,难得沛儿小姐如此有自知之明,倒让我省了不少口舌。” 柳晔连斥责他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不停的冲着洪沛儿拱手赔罪。 “表妹,这个人一贯如此,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我先把它送出去,等过会儿再来找你……” 柳甘霖手下轻轻一用力,柳晔便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剩下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不能强求,有些人也不能硬凑,沛儿小姐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就算我求求你,放过我四哥!” 洪沛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柳少爷这般奇怪的人,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我没有看上你四哥?” 柳甘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多了一丝阴郁之色。 “沛儿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都和柳少爷没关系!” 洪沛儿毫不示弱的瞪了他一眼,转而冲着一脸懵圈的柳晔甜甜一笑。 “四哥刚才说的话可还算数?” 柳晔感觉眼前有无数朵烟花在绽放,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晕眩。 “什……什么话?” 洪沛儿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丝娇嗔。 “你说了要带我去泛舟江上,可千万别想赖账,我简直连一刻钟都等不及了!” “不赖账!肯定不赖账!明日一早,我就派人来接你,你想去哪玩儿都可以,我一定奉陪到底!” 柳晔喜的合不拢嘴,身为富家子弟的他身边也并不缺少女子,可从未有一个像洪沛儿这般令他心动,他相信这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缘分。 “那就这样说定了,四哥记得少喝些酒,咱们明日不见不散!” 洪沛儿一脸娇羞的冲着他点了点头,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一眼。 柳甘霖望着那个潇洒的背影,心中却是莫名的愤怒,他狠狠的甩掉堂兄的手,给了他一记比刀锋还要凌厉的眼神。 “我听说前两日四哥有一艘货轮不慎触礁,沉在漯河之中,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四哥不急着善后,竟然还有心思前来幽会女子,可见事情并没有我听到的那般严重!” 这话题转换的太过突兀,柳晔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 “怎么不严重?好几千两银子的货呢!就算最后打捞起来只怕也没多大用处,如今客人正逼着我赔偿损失,我一下子哪里拿的出这么多现银,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你帮忙,这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主动送上门了,四哥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柳甘霖轻轻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眼波流转之间突然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 “兄弟之间,何须言谢?几千两银子而已,我怎能忍心看着四哥作难,可这一回我也有个条件,希望四哥能够允准……” 趁着沛儿前去相亲的功夫,姚小谷到厨房包了两样酒菜,想给密室中的姜流送去,让他也感受一下这般喜悦的氛围。 那条通往密室的路她已走过数遍,对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可今日走着走着,她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虽然没有学过建筑,却也知道这种建在地下的密室最该考虑的就是通风问题,否则一旦氧气匮乏,那后果便是致命的。 越往前走,她就觉得呼吸越发沉重,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掉转头回去,可一想起里面还有两个生死未卜的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好不容易踹开密室的大门,一股呛人的浓烟扑面而来,屋子里混沌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姜参领!姜参领!你在哪,快出个声啊!” 姚小谷用衣袖捂住口鼻,凭着印象艰难的搜寻着,最后终于在内室之中找到了昏迷的姜流。 第86章 死里逃生 她拎着他的耳朵大声的呼喊,还用银针在他的指尖上狠狠的刺了两下,昏迷的男子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姚大夫,你怎么来了?咳咳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将密道的通气孔全都堵死,还不停的往进吹入浓烟,想把你们两个活活憋死!” 姚小谷将壶中的茶水倒在手帕之上,示意姜流和自己一样捂住鼻孔,可他却挣扎着站起身,扑到床前去检查三公子的状况。 “不行,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姜流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乍然说要离去,心中竟然还有些茫然。 “三公子的身份不能示人,今日是伯爷的寿辰,外面一定是宾客盈门,万一被人发现……”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他重伤未愈,身体条件本就比旁人差上许多,你若是想给他送终,那就再多给耽搁一会!” 姚小谷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姜流知道情况危急,当即也不再多想,背着三公子跟上她的步伐。 密道的出口是柳伯爷的卧房,平日里不会有任何人进入,死里逃生的两人大口喘着粗气,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你们若是就这样出去,一定正中他们的圈套。不如让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再找准机会带着三公子离开!” 姜流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为我冲锋陷阵?”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这里是伯爵府,那些人只会在暗中作祟,绝不敢大张旗鼓的动手,倒是你带着一个昏迷的病人,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姜流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眼神之中是蔑视一切的自信和无畏。 “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魑魅魍魉,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大不了我就带着三公子一路杀出去,我看谁敢阻拦!” 姚小谷的表情颇为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大爷还满脑门儿的个人英雄主义,真真是令人头疼。 “姜参领,我不怀疑您的能力,可您也要为柳伯爷考虑一下,一旦事情败露,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姜流微微一愣,脸上立刻露出羞愧的神色。他白活了这么大岁数,行为处事竟然还没有一个小丫头周全可靠。 “这样,一会儿请姜参领带着三公子先躲到我和沛儿住的院子,今日所有的下人全都去后厨帮忙了,绝不会有人发现你们。待我甩掉那些人之后再找个机会把实情告知伯爷,请他从中安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姜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姚小谷从柳伯爷的衣柜中找出一个宽大的斗篷披在身上,之后便一个闪身跑出了门。 此时前头的宴席已经开场,偌大的后院空无一人,姚小谷憋着一口气,全力向前奔去。 虽然四周并无一人,可她知道,有几双眼睛正在暗处死死的盯着她。 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最后竟然重重的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哎呀,小谷,你怎么跑成这个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姚小谷握住洪沛儿的手,一下子瘫软在地。 片刻之后,她感觉身后跟踪她的人已经悄然而去,便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和洪沛儿一道步入了宴会的大堂。 在柳伯爷的坚持之下,今日前来贺寿的都是亲朋好友,相互之间十分熟稔,也就没有讲究那么多虚礼,只用一道纱帘隔开男女席位。 劝酒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坐在最上首的柳伯爷笑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作为嫡长子的柳正东无疑是这场宴会的焦点,大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纷纷走上前来向他敬酒。 今日的他看起来颇为奇怪,竟然一改往日滴酒不沾的性格,左手端着酒壶,右手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犹如牛饮。 这分明是想把自己醉死的节奏,老夫人和大儿媳妇都面露忧色,可在这样的场合又不好直接相劝。 而距离他最近的柳伯爷对此却视若无睹,仿佛这个人已经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砰”的一声,醉到不省人事的柳正东一下子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老夫人看的心惊胆战,连忙让人上前查看。 柳夫人满脸恭敬的站起身:“母亲莫怪,他今日是太高兴了,这些日子咱们虽然住在府衙,可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您和父亲!” “我晓得,我晓得,你们都是有孝心的,昨日里我已让人把你们的院子收拾出来,你刚好带着他去休息一下,再这样喝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哦!” 柳夫人温顺的点点头,满脸歉意的向众人告了罪,才带着自己的夫君离席而去。 姚小谷看着那个摊成烂泥的背影,心中突然冒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时间紧迫,她端起桌上的酒杯,正准备借着祝寿的名义走上前来,却突然被满脸惶然的管家抢了先。 这个管家是伯爵府的老人,平日里行事素来稳重,大家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值得他在这种时候失态于人前。 他伏在主子耳边一阵低语,柳伯爷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眉宇间浮现出一片愤怒之色。 “岂有此理,这些乌龟王八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找我柳煜寅的晦气,他们真以为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吗?” 老夫人看出事态严重,立刻扶着江嬷嬷的手,走到丈夫跟前。 “到底出了什么事?伯爷,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不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回禀老夫人,巡防营的朱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在府外等候,说是正在追缉一名江洋大盗,有人亲眼看到此人已经混进府中!” “什么?” 老夫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好好的寿宴,竟然混进来一个贼人,这不是纯粹在胡闹嘛! “那朱统领的意思是?” 管家低着头,惴惴不安的回道:“他说此人恶贯满盈,是朝廷通缉的钦犯,必须要入府搜查!” 第87章 搜府 “放他娘的狗臭屁!他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他们想搜便能搜的?你让他们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大刀不长眼!” 柳伯爷猛地一拍桌子,从身后的一堆寿礼之中抽出那把三环宝刀,那摄人的气势颇有当年的风姿。 柳晔也觉得十分气愤,忍不住开口打抱不平。 “没错,什么江洋大盗,这么蹩脚的借口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竟然敢随随便便来搜查一个勋爵之家,这不明摆着是欺负人吗?” 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一时竟然没了主意,只能死死的扯着丈夫的胳膊,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我看这个朱统领是不想干了,他不知道太守大人也在府内吗?伯爷,您赶紧让人去知会一声,让太守大人把这群蠢货赶走!” “对呀!正东是一州之长,这些个巡防营也得听他的调令,江嬷嬷,你赶紧让人熬些醒酒汤送过去……” “不必了,太守大人醉的正是时候,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我这把老骨头今日就算交代在这里,也不会向他低头求饶!” 柳伯爷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不明就里的宾客却听得一头雾水。 “老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是您的儿子,您若有气骂他一顿也好,打他一顿也罢,可千万别伤了父子之间的情分!” “少废话!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我去会会那个朱统领,看看他的脊梁骨到底有多硬?” 柳伯爷大手一挥,不顾夫人的阻拦,带着几名侍卫冲出门外。 洪沛儿和姚小谷相互对视了一眼,也默默地闪身跟了出来。 说起这个朱统领,也算是柳伯爷的旧部,当初柳煜寅带兵打仗之时,他还只是一个看守营帐的小卒。后来柳伯爷因病卸甲,他也心灰意冷,跟着退出军营。 柳伯爷看在夕日的情分上,竭尽全力将这些曾经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都安置妥当,至少保证他们都能衣食无忧。 这位朱统领也算是因祸得福,从前在军营时他总是郁郁不得志,可到了地方却是如鱼得水,没几年的功夫就从一个小小的护卫长一跃成为大名鼎鼎的巡防营统领。 虽然身份变了,可面对旧日的主子,他的脸上依旧显露出无比虔诚的敬畏之色。 “老奴给伯爷请安,祝伯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康如意,福乐绵绵!” 柳伯爷低下头瞅了他一眼,眼神之中露出不屑之色。 “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对着我这个闲杂人等自称奴才,岂不是自降身份?” “奴才惶恐,奴才能有今日这点成就,全都拜伯爷所赐。这么多年过去了,奴才还时常回忆起当初为一心一意您守营的日子。” “哼!那时候的你又黑又瘦,那些个铠甲穿在你身上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看着就让人恼火。我本意并不想留下你,可谁曾想你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被柳伯爷扒开当年的糗事,朱统领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还撇着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伯爷还记得奴才当年的样子,是奴才莫大的荣幸,不管奴才的职位如何变换,护主之心依旧一如往昔。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奴才本不该上门叨扰,可此事关系重大,奴才唯恐您受到伤害……” “我呸!” 柳伯爷瞬间变了脸色,抽出手中的宝刀,架在朱统领的颈项之上。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进府搜查,带着这么多人,跟抄家有什么区别?我柳煜寅这辈子何曾受过如此屈辱,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你若敢妄动,我就一刀砍断你的脖子!” 老爷子声如铜钟,巡防营的五百人马个个噤若寒蝉,只有跪在地上的朱统领依旧面带微笑。 “我这条命是伯爷给的,伯爷想要随时可以拿去,奴才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奴才在其位,就得谋其职,今日就算是圣上亲临,这道门奴才也得要进!” 柳伯爷身子一歪,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姚小谷赶紧上去扶住他。 “混账东西,胆敢要挟我外祖,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在洪沛儿心里,外祖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看着他被这些宵小之辈欺负,她简直是怒不可遏,捏着拳头不管不顾的朝着朱统领冲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朱统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个回首便稳稳的抓住了洪沛儿的粉拳,任凭她如何发力都无法挣脱。 “好!好!好!当年是我看走了眼,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只是不知背后那人允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竟让你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顾!” “伯爷所言奴才实在不懂,奴才一心只想抓住那个为祸四方的江洋大盗。待此事了解之后,奴才一定负荆请罪,任凭伯爷处置!” 朱统领说完突然一跃而起,轻轻一个响指,身后的众部便蜂拥而上,很快就挤爆了那扇雄厚而又坚硬的红色大门。 可怜的洪沛儿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直接震飞出去,当即便撞的头晕目眩,好半天爬不起身来。 柳伯爷心系三公子,本想号令侍卫拼死一搏,却被姚小谷悄悄的按了下来。 “伯爷别慌,这些人既然已下定决心要动手,那就绝不可能半途而废。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心神,姜参领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一定能护得三公子周全!” 柳伯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过脸讶异地望着她。 “你已经……” 姚小谷轻轻的点点头,和洪沛儿一左一右扶着柳伯爷转身回到府中。 虽然下定决心要搜查,可朱统领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一再严令手下慎重行事,不得惊吓到府内众人,更不可破坏任何财物。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这些人将前院搜完,又马不停蹄的转战后院,姚小谷放心不下,终究还是和柳伯爷一道跟了上来。 第88章 凭空消失 多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了朱统领非比寻常的敏锐度,他在洪沛儿和姚小谷所住的院门口停了下来,两只耳朵像触电般有频次的抖动着。 “这是我家小姐的闺房,你们不能进去……” 菊霜话音未落,朱统领已经带着一只队伍破门而入,他们搜查的十分仔细,甚至连院子中央的几个花池都被掀了个底朝天。 两侧的厢房搜过之后,便只剩下两位姑娘所居的正房,洪沛儿知道拦不住他,只能满心懊恼的跺了跺脚。 姚小谷的手心里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姜参领的身影,难道他已经带着三公子离开这里了? 朱统领推开房门,沉着脸一步步走了进去,他轻轻地嗅了嗅,发现屋子里有一股极其浓重的膏药味儿。 “你们这群土匪,都给我小心一点,谁要是敢弄坏了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洪沛儿看着自己的包裹被随意翻找,就连那些贴身的衣物也显露于人前,气的她眼圈发红,差一点落下泪来。 朱统领的眉头越皱越紧,几名手下也停止了动作,冲着他轻轻的摇摇头。 然而他却不愿就此作罢,反而把目光投向角落中那座被纱帘遮挡住的床榻。 柳伯爷忍不住发出一声暴喝:“姓朱的,你不要太过分!” 朱统领对此充耳不闻,一个箭步上前,用手中的利剑挑开了面前的轻纱。 姚小谷的指甲死死的掐入肉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使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一旁的洪沛儿却露出疑惑之色,今早起床后,她明明亲眼看到菊霜将被褥叠放整齐,怎么这会儿却又铺散开来,那微微隆起的模样活像里面藏了一个人! 柳伯爷的眼睛几乎快要渗出血来,他的右手紧紧的握住刀柄,心里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朱统领的心也在微微的颤抖,如果自己真的能抓到的那个人,那可是天大的功劳,足以改变朱家的门楣与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猛的伸手扯开棉被,内里的情景却让他当场愣在那里。 “哈哈哈……朱统领费了这么大力气,原来是为了找一只烂枕头,你若是早说出口,我一定让外族送你一大车!” 洪沛儿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姚小谷和柳伯爷也默默的松了口气。 朱统领气的肺都快炸了,两只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最后只能狠狠的砸在自己身上。 “伯爷赎罪,今日确是奴才太过鲁莽,让您受委屈了!” 柳伯爷一脸豪迈的挥挥手:“朱统领哪里的话,你既然是职责所在,那我自当配合到底,还有哪里没有搜到,我亲自为你带路!” “奴才不敢,奴才立刻带人离开!” 朱统领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便满身狼狈的退了出去。 得到巡防营众人全都离府而去的消息之后,柳伯爷才放心的让部下守在院外,自己则带着姚小谷和洪沛儿在屋子里一顿好找。 “小谷,你们到底在找什么,我怎么一点儿都看不明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洪沛儿的嘴撅的像葫芦瓢一般,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了秘密,她莫名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姚小谷拉住她的手,正想要仔细和她解释,突然间感觉有一道黑影从屋顶飞身而下,最后稳稳的落在三人身后。 姚小谷心中一喜,忍不住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姜参领,你胆子可真大,竟然就躲在房檐之上,万一被朱统领发现,那可如何是好?” “姜参领?” 洪沛儿皱着眉头绕着他走了一圈:“你们很熟吗?我怎么从未见过此人?” 姜流自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事实上他对所有的陌生人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姜参领,你把三公子藏到哪里去了,赶紧带我去见他!” 柳伯爷的话竟使得姜流浑身一震,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惊恐。 “三公子……不在床上吗?” 柳煜寅犹如五雷轰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糟糕!” 姚小谷猛的一跺脚,转身飞奔回内室。 然而屋子里依旧空空如也,虽然知道绝无可能,可姚小谷还是手忙脚乱的把那些所有能藏人的角落全都检查了一遍。 姜流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始料不及的结果。 “不会的,不会的……他一个重伤昏迷的病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我也知道不可能,可人确确实实是不见了,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柳煜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崩溃过,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他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外祖!” 洪沛儿心疼的快要哭出来,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打倒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伯爷别慌,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要沉住气。姜参领,你确定在巡防营的人进来之前没有旁人来过这座院子?” 姚小谷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姜流丢失的神志逐渐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我确定!那些人来的太突然,我虽然没来得及带着三公子一块儿避开,却也一直在房檐上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如果真有异常绝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那可真是奇了!” 姚小谷看着那扇虚掩的窗户,一个激动人心的想法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伯爷,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三公子察觉到危险,自己躲了起来?” “自己躲起来?他那个样子怎么自己躲,除非是……” 柳煜寅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之中露出一片不可置信的狂喜之色。 “姚大夫,你的意思是他已经醒了?” 姚小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只是依照他的身体状况,就算真的苏醒也不可能走的太远。,还请伯爷找些信得过的手下,在府中四处搜寻一下!” “没问题,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柳伯爷捂着胸口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如果姚小谷所料为真,那他必须立刻将前厅的那些宾客散尽。 第89章 苏醒 “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撇下三公子一个人离开,我真的是罪该万死……” 姜流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姚小谷没有开口,她心里很清楚,在找回三公子之前,所有的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姜参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出去帮忙一起找,多个人总归多一份希望!” “我和你一起去……” 姜流一跃而起,却只看到面前的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事情没有落定之前,你还是不要现身的好,相信我,三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伯爵府的面积实在太大,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因此进度十分缓慢。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姚小谷累得精疲力尽,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再难挪动一步。 像这样如无头苍蝇般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姚小谷瘫坐在一棵大树下,准备稍事休息就去找柳伯爷好好重新商议一番。 可就在此时,她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这种味道如此熟悉,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迅速爬起身,顺着这股味道慢慢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竟然来到了爵府中的佛堂。 老夫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诵经拜佛,府中的佛堂建得也比别家气派,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庙宇。 由于四季都供着长明灯,佛堂里看起来灯火辉煌,可一般人却不会在夜里靠近,所以四周才显得寂静一片,只能听见一阵阵呼啸的风声穿堂而过。 姚小谷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一想起那些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佛像,她心里也莫名觉得有些发怵。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就断然没有放弃的理由,她默默的给自己鼓了鼓劲,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佛堂内的景象倒比她想象中要简单的多,一尊黄铜镀金的四臂观音像高高的矗立在宝座之上,那普济天下的庄严神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姚小谷冲着佛像拱了拱手,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希望佛祖能够饶恕自己的不敬之举。 佛堂内的药味比外面浓重百倍,她可以断定这就是自己用在三公子身上的方子,那个男人千真万确就藏匿在此处。 她蹲着身子四下翻找,甚至连半人高的功德箱都不放过,可最终的结果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真是见了鬼了,这人莫非真的会隐身之术吗?” 姚小谷满心丧气的趴在蒲团上,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却突然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眉心处。 她伸手一摸,赫然是一滴殷红的鲜血,冷冰冰的佛像怎么会流血,难道真的是菩萨显灵了? 她直勾勾的向上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在脖子快要坚持不住时,突然感觉佛像的身子动了一下。 姚小谷屏住呼吸,慢慢站起身,一步步移到佛像背后。 “别动!” 这个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姚小谷的心瞬间冷冻成冰。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把抵在自己腰间的手术刀,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自己费尽心力把此人救活,没曾想得到的却是这种待遇。 “三公子果然异乎寻常,一般人昏迷这么长时间,就算勉强醒来也是病骨支离,虚弱无力。可您却能躲过巡防营的追捕,还有力气拿刀对准自己的救命恩人,真真是令人惊叹不已!” “救命恩人?” 男子微微一愣,语气之中充满猜忌与怀疑:“你认得我?” 姚小谷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我只是替你疗伤的大夫,每每见到你时你都带着这张难看的面具。不过我虽然不认得你的脸,却认得你的骨骼脉络,也认得你的五脏六腑……还有你手上的这把刀,也可以物归原主了!” 姚小谷出其不意地伸出手,竟然生生地将小刀从男子手中夺了过来! 这一下不光是银面男子,就连姚小谷自己都有些错愕。 她正想找个话头缓解空气中的尴尬,谁知男子却突然张开嘴吐出一口黑红色的鲜血。 “三公子!” 姚小谷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立刻上前一步,抱着男子的身子让他在佛龛下躺平,一只手熟练地解开他的衣衫,检查他胸前的伤势。 谢天谢地,伤口虽然有些渗血,但却并未重新崩裂,想来是因为强烈的刺激才引发了暗含的内伤。 姚小谷从怀里掏出一粒活心丸塞进男子的口中,此药也是她的独家秘方,能够益气活血,温经通脉,只是因为里面添加了一种蛰虫,因此气味十分难闻。 隔着一层面具,姚小谷无法看清男子的表情,可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将口中的苦药吞了下去。 “我是不是该感谢三公子的信任,你就不怕我喂给你一颗要命的毒药?” 男子轻轻的摇摇头,在心底发出一声嗤笑。 “这些日子我虽然睁不开眼,可隐隐之间还是有些感觉,我记得你的声音,也记得你手心的温度……” “哦?那你还记得什么?” 姚小谷突然之间就来了兴趣,一边帮男子擦掉身上的血污,一边忙不迭地追问。 “你记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受的伤?又是怎么来到这伯爵府的?” 男子沉默了片刻,眼神之中突然流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最后竟然抱着脑袋使劲儿朝佛龛上撞去。 姚小谷赶紧扑上来抱住他:“别冲动,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都怪我这张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刚刚苏醒,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为了让男子尽快平静下来,姚小谷像哄孩子一般,抱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抚慰着。 这样的温柔对男子来说是陌生而又奇妙的,他的心底忍不住生出一丝贪恋,那双拒绝的手停在半空中良久,终于还是轻轻的放了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男子竟然伏在她的怀中睡着了,姚小谷推了两下,结果却是徒劳。 “罢了!天塌下来也等明日再说!” 姚小谷是真的累极了,随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90章 泛舟江上 第二天清晨,姚小谷是被洪沛儿的哭声给惊醒的,她惶然地睁开眼,却并未看到那位银面男子的身影,昨夜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坏蛋,怎么还能睡得着,你知道这一夜我为了找你把整个伯爵府都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有挖地三尺了!” 洪沛儿眼中满是憔悴与后怕,看得姚小谷心疼不已,连忙伸手将她抱在怀中。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尽早通知你们一声,害得姐姐如此担心,实在是罪不可恕!” 姚小谷作势要打自己两下以示惩罚,却被洪沛儿一把拦了下来。 “好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为了外祖的事劳心劳力,没有一天放松的时候,这张小脸竟然比出门时还要消瘦许多。” “哪有的事,整日里跟着你吃吃喝喝,我感觉腰上的肉都肥了一圈!” 姚小谷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找到那个男人留下的一些些蛛丝马迹。 “别瞅了,外祖已经把那个奇怪的家伙带走了,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不顾一切去救他!” 洪沛儿对昨日的事依旧耿耿于怀,言语之中也带着一丝不忿。 姚小谷笑着摇摇头,她也很想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可看样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磨蹭,柳家四少派来接您的轿子已经在前头等了好半天了,您赶紧去!” 菊霜一把将自家小姐拉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替她补妆梳头,那感觉比自己嫁人还要紧张。 洪沛儿心中却是有苦难言,那个柳晔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可自己对他却没有丝毫心动的感觉。 而她之所以会答应他的邀约,无非只是为了和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赌口气而已。 “小谷,我能不去吗?” “不行!” 菊霜毫不留情地赏给她一记白眼:“为了您的婚姻大事,老夫人操了多少心,您可不能这样任性!” 看着洪沛儿欲哭无泪的样子,姚小谷却是爱莫能助,最后只能大笑着将她送到门外。 柳晔的确是个有心人,派来的青色小轿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内里的面积却比一般的轿子大上两倍。 除此之外,座椅上还铺着柔软的皮毛,让人一眼望去就感到无比的温暖。 一旁的小桌上有两个固定的木匣,一只匣子里装着各色干果,另外一只则盛着一壶滚烫的乳茶。 洪沛儿正觉得腹中饥饿,便敞开肚皮,大口的吃了起来。 由于昨晚一夜都没合眼,吃饱喝足之后便觉得困意来袭,最后竟躺在软绵绵的座椅上睡着了。 天气越来越冷,码头边的货船也比往日少了许多,一艘华丽的画舫引来众人的侧目。 那些个轿夫早已得到指令,一刻不停的径直登上甲板,稳稳地把轿子落了下来。 船夫片刻不停的启航,巨大的游船慢慢朝江心驶去,很快就变得像蚂蚁一般渺小。 轿子上的洪沛儿依旧呼呼大睡,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叫醒他,直到一阵剧烈的江风吹过,她一下子打了一个激灵。 洪沛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坐过船,更何况是在如此广阔的江面上,她伸头望了一眼,险些吓得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她跌跌撞撞的奔下轿子,只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船头之上,悠闲的摆弄着一只玉箫。 洪沛儿只觉得怒火中烧,捏着拳头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发什么疯,谁允许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洪沛儿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大浪打来,游船便开始剧烈的晃动。 她一个不稳,竟然直直的朝前倒去。 男子听到动静扭身过来,就看到满脸惊恐的洪沛儿朝着自己扑来,他一个躲闪不及,两人便相拥着滚落在甲板之上。 洪沛儿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这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肌肤相亲,更要命的是那个男人的手正好死不死地放在她胸前最尴尬的位置。 “沛儿小姐就这么按耐不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对我投怀送抱了!” 这个魅惑中带着一丝邪性的声音令洪沛儿毛骨悚然,她瞪大眼睛仔细一看,面前的男人竟然不是柳晔,而是那个狂妄自大的柳甘霖! “怎么会是你?四公子人呢!” 柳甘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还想见我四哥,我劝你早点死了这份心,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祸害他的机会!” “你放屁!” 洪沛儿忍无可忍的爆了粗口,要不是这些该死的风浪摇的她头脑发昏,她真想一把撕烂他这张破嘴。 “我知道你爹是富可敌国的柳国森,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栽在你手上算我倒霉,可兔子急了还咬人,你别欺人太甚!” 柳甘霖眉头微皱,似乎对她所言十分不认可。 “咱俩之间从认识到现在,吃亏的那个人好像一直是我。之前的暂且不提,你现在把我抱的这么紧,是不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什么!” 洪沛儿这才意识到两人还保持着那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她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他,一张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哎,这就是女人啊,为何总是这样翻脸不认人!” 柳甘霖扶着围栏站了起来,先将那只跌落在地的玉箫拾起,之后便十分潇洒的理了理那随风飘扬的秀发。 洪沛儿赏了他一个白眼:“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让船夫把船靠岸,我现在就要下船!” 柳甘霖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说出的话却让洪沛儿跌破眼球。 “什么船夫?哪里来的船夫?这艘船上除了你便只有我一人而已!” “你……你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洪沛儿晕的越来越厉害,就连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她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我柳家人一向信守承诺,既然已经答应要请你泛舟江上,那就一定要说到做到,沛儿小姐请坐!” 第91章 天涯海角 柳甘霖伸手取下桌上的纱罩,里面竟是一口煮沸的羊肉锅子,周围还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配菜,若是放在平常,一定会馋的洪沛儿口水直流。 可此时的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船边,大吐特吐起来。 “你怎么了?” 对于从小长在江边的柳甘霖而言,晕船几乎是一种不可想象的体验,可看着洪沛儿一脸痛苦的模样,他还是满心关切的走了上来。 “别碰我!” 洪沛儿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助过,茫茫无际的大江上,连呼救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面对着这个处处与他为难的男人,她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哎,你别哭啊,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误会,我可是个正人君子,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柳甘霖越是解释,洪沛儿就越觉得委屈,哭的也愈发大声。 “我的姑奶奶,我求求您,您就饶了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本以为你和她们都不一样,谁知道……” 柳甘霖急得直跺脚,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的有点过分,今日怕是很难收场了。 然而洪沛儿却偏偏不按套路出牌,嚎哭声戛然而止,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副审视的神情。 “她们是谁?你这个声色犬马的花花公子,是不是糟蹋过很多良家女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柳甘霖微微一愣,随即便大声喊起冤来。 “我知道自己仪表堂堂,貌比潘安,可沛儿小姐也不能因此就误会我的人品。其实我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每日寅时起,亥时息,中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在对账本,看货单,一躺到床上就跟死狗一般,哪里还有闲心沾染那些风月之事!” 柳甘霖痛心疾首的模样一下子逗乐了洪沛儿,可她还是暗自咬牙,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说谎之前也不好好掂量掂量,你若真是这样日理万机,又怎么可能浪费时间来戏弄我?” 柳甘霖一下子急了,俊朗的面庞也变得绯红无比。 “你这人说话好没良心!为了陪你游船,昨日我熬了一整个通宵,才将那些琐事处理妥当,你看看我这双眼睛,都熬出青影来了。” 洪沛儿定睛一看,这个男人的状态果然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她心中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活该!这都是你自找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们柳家的少爷,其实你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今日我本来就准备和四公子说清楚,我和他之间注定只能当朋友!” “真的?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柳甘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忍不住拍腿大笑起来。 洪沛儿一脸狐疑的望着他,这男人莫非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请小谷帮他诊治一番。 柳甘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换了一副面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沛儿小姐不生气了?” 洪沛儿不想再跟他废话,挣扎着起身想要倒杯清水,去去口中的苦涩。 “你歇着,我来,我来……” 柳甘霖的殷勤令洪沛儿十分不适,她暗自瞪了一眼,终究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茶杯。 “都怪我没有提前做好功课,你第一次登船,身子肯定受不了解你好生坐着,我这就调转船头,尽快靠岸!” 柳甘霖说完转身欲走,却被洪沛儿叫了回来。 “我已经好多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我多看两眼,这辈子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般丧气。这只是漓江而已,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去琼崖极地看看一望无垠的大海,体会那种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壮丽景色!” 柳甘霖看洪沛儿听的认真,便越发有了兴致。 “那里有一处名胜叫作天涯海角,相传若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携手登上,便可化身为鸟,比翼双飞!” 作为一个待嫁的少女,洪沛儿对这些绝美的爱情传说没有丝毫抵抗力,眼神之中立刻浮现出亮闪闪的光芒。 “执手天涯,白头偕老,这世上真的有这样自由美满的神仙眷侣吗?” “当然有!怎么样?你是不是动心了?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跟你?” 洪沛儿心中觉得万分荒唐,最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可以跟四哥相亲,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咱们三番两次撞在一起,或许就是老天爷定下的缘分!” 柳甘霖的话使得洪沛儿再一次变了脸色,她丢下手中的茶杯,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柳少爷还想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或许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这辈子注定只能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等我离开江宁之后,咱们就再也不可能见面,就算我真的得罪了你,也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柳甘霖心中一痛,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的形象竟是如此不堪。 “你真的那么想走吗?” 洪沛儿用力的点点头:“江宁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领略过外面的浮华,或许宁静的田园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归宿。” “不行!我不同意!” 柳甘霖突然侵身上前,用尽浑身的力气,抱住这个扰乱他心神的女子。 洪沛儿吓了一跳,由于自小习武,她的身体早已有了记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处一个扫堂腿,将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哎呦喂!我的腰,我的腰……” 柳甘霖的身板本就纤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暴力摔打,额头上顿时冒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洪沛儿看他的模样的确不像作假,她记得大哥哥曾经说过,男人的腰伤不得,万一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糟了。 “你怎么样了?谁让你不打招呼就动手动脚,我没把你丢到江里就已经是客气了。” 洪沛儿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想替他检查一下,可这个不要命的家伙竟然再一次伸手紧紧的攀住了她的脖子。 第92章 私定终身 “你打死我,反正你也不会开船,大不了咱们就一同葬入江底。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洪沛儿的神情逐渐错愕,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并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你对我可能并不了解,我虽然是伯爷的外孙,可亲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父亲更是平头百姓,和你们这些豪门大户相比,简直如尘土般卑微……” “谁为犬能欺得虎,焉知鱼不化为龙,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说明什么。就像我爹幼时家贫,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能日进金斗,富甲一方!” 柳甘霖说的极为认真,姚小谷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是巨富之子,朱门绣户,挥金如土,整个大楚的名门闺秀任你挑选,你根本没有理由看上我!”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所谓的门当户对不过是各种条件的交换而已!就像你说的,我已经足够有钱了,完全不需要委屈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柳甘霖强行拉过洪沛儿的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逼着她感受自己内心的跳动。 “我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必须要告诉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你就像一阵春风吹进了我的心里,我这辈子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和一个女子共度余生的念头!” 生平第一次被人表白,却是在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洪沛儿整个人都凌乱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可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柳甘霖被问的一愣,随即便一脸无奈的拍了拍额头。 “那柄三环宝刀原是我给伯爷准备的寿礼,若是换作别人,就算给我黄金万两我也不会忍痛割爱。还有昨日为了你,我和四哥险些反目成仇,就算他日后想通了,我这顶见色忘义的帽子怕是也很难摘下!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说你浑然不知,我现在只想学你大哭一场!” 洪沛儿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脑子里回想起这几次见面的情景,心里终于有所触动。 “我无才无德,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柳家的长辈也不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 天知道洪沛儿究竟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拒绝之词,她将自己的手从柳甘霖的掌心中抽出,努力想要和他拉开距离,谁知这个男人却依旧不依不饶。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柳甘霖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你只需看着我的眼睛,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讨厌我?” “当然……不是……” 洪沛儿的眼泪夺眶而出,事实上她所表露出来的强势与嫌弃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不安。 她只是害怕自己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那样的结果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在这波光浩渺的江面上,两颗滚烫的心越靠越近。 心疼不已的柳甘霖慢慢的凑上前来,用温润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吻干她脸上的泪痕。 “傻丫头,别哭了!你的担心我全都了解,你的害怕我也全都清楚。从这一刻起,我只要你高高兴兴的做你自己,其他的事全都交给我!” 洪沛儿迷失在这般温柔的漩涡中,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呢喃着发出一声娇喘。 柳甘霖感觉自己胸腔中燃起了一把火,面对着这样的场景,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把持得住。 关键时刻,他抬起手重重的给了自己一拳,拼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最后还舀来一瓢冰冷的江水兜头而下。 女子婚前失贞是大罪,柳甘霖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他要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入府中,就绝不能给人诟病她的机会。 洪沛儿对此却全然无知,只是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望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这江风越来越急,你还是换到船舱里休息,我去船头掌舵,等靠岸之后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 洪沛儿顺从的点点头,她的心已经化为一汪春水,无论这个男人说什么,在她听来都是天籁之音,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姚小谷和菊霜在府里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发黑还没见到洪沛儿回去,心中的担忧越来越盛,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正当两人准备回了老夫人出门去找时,洪沛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门之外。 依旧是那顶青色的轿子,可送她回来的人却变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刚刚陷入热恋的两个年轻人站在路边的一颗老树下依依惜别,在柳甘霖的再三许诺下,洪沛儿终于提着裙子,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府。 姚小谷和菊霜早已等的心急火燎,冲上去一左一右架起她,不由分说将她拖回房中。 “小姐,您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刚刚送您回来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柳少爷!女子的清白可是比性命还要攸关的大事,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洪沛儿脸色酥红,显然还沉浸在情郎的浓情蜜意之中。 “谁说他不是柳少爷?他就是柳少爷,货真价实的柳少爷!” 菊霜一脸无措地望着姚小谷,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姚小谷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春熙楼那一日吗?这位甘霖少爷可是大有来头,我真没想到你和他之间竟然还能发展出别的故事来!”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洪沛儿的心坎里,她捂着脸傻傻地笑着,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一天我都跟做梦似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笑脸,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耳边环绕,小谷,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我看您是真的着魔了!” 这样的意外对菊霜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消息,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小姐,你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就和别人私定终身,万一那个男人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您又该如何自处?” 洪沛儿一脸坚定的摇摇头:“不会的,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我相信他!” 姚小谷的心情十分复杂,谈场恋爱而已,若是放在现代根本就是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可在这个封建礼教森严的社会,一个不慎便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第93章 支持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在娘亲的教导之下,洪沛儿从小也是饱读诗书。若是没有遇到那个男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我没有办法,小谷,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在飞蛾扑火!” 菊霜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将所有的希望全都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眼前的小姐令她感到强烈的陌生与不安。 姚小谷见两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只能扶着洪沛儿在椅子上坐下,帮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好了,大家都先冷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菊霜急切的点点头:“没错,老夫人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说不定会直接把我们赶出去,到时候咱们不得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洪沛儿猛的抬起头,眼神之中终于露出焦虑之色。 “不行,我不能这样回去,明日一早,我就去向老夫人请罪。甘霖说了,他会向自己的父亲表明心意,请他们带着媒人来府中提亲!”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真的想好要嫁给他了吗?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跟我说过,你最大的理想是闯荡江湖,做一个快意恩仇的侠女,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姚小谷的打趣令洪沛儿羞红了脸,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梦想,这件事听起来的确有失骨气。 “对不起,小谷,我本以为我也可以和你一样主宰自己的命运,可到了江宁我才发现,无论外面的天地再广阔,对女子而言最好的归宿依旧是家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支持我的决定!” 姚小谷紧紧的拉住她的手,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我的好姐姐想要嫁人,我当然会全力以赴的支持。我就是觉得这一切好像太快了,你真的对那个男人有足够的了解吗,万一往后的日子不像你想像般那样顺畅……” “你放心!” 洪沛儿毫不犹豫的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改变!” 姚小谷轻轻的点点头,生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能够找到自己心中所爱的机会并不多。看着好友如此幸福的模样,除了祝福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姚小谷陪着惴惴不安的洪沛儿来到老夫人的院子。 作为这座伯爵府的女主人,府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还没等两人开口,她老人家便一脸严肃的招呼她们坐下。 洪沛儿哪里敢坐,立刻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跪在老夫人脚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夫人恕罪,沛儿辜负了您的信任,还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盯着她的额头,沉默了良久,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你说你看上谁不好,怎么偏偏会是他!” “老夫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感情一事全凭本心,只要能让我留在他身边,哪怕为奴为妾,我都心甘情愿!” “胡闹!” 老夫人黑着脸发出一声低斥:“你是伯爷的亲外孙,你的身体里也流着一半柳家的血脉,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腰杆给我挺得直直的!” 洪沛儿身子一震,一滴滚烫的泪水悄然从腮边滑落。 “伯爷刚刚也来找过我,他老人家一直为了你的事牵肠挂肚,特意叮嘱我绝不能让你受委屈!” 听到此言洪沛儿更是羞愧难当,她突然意识到她是如此的自私,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却让这些关心他的人陷入为难之地。 “柳国森是赫赫有名的皇商,生意遍布天下,府中堆山集海,人脉之广更是难以想象。他名义上虽是伯爷的晚辈,可在柳氏一族的影响力却远超伯爷!” 一旁的姚小谷微微蹙眉,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意思难道是想表明这门婚事的决定权终究是握在柳国森手中? “柳甘霖是柳国森的独子,日后注定要接手那座庞大的商业帝国,想要做他的妻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夫人,我……” 洪沛儿慌忙间抬起头,想要表达自己的决心,却被洞悉世事的老夫人给堵了回来。 “你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有句话叫做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关于你的婚事我会竭尽全力,只要甘霖下定决心,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找柳国森说媒!” “老夫人!” 洪沛儿做梦也想不到老夫人会对她如此宽容,一时间自责,感激,歉疚全都涌上心头,情难自持的她趴在老夫人脚边哭的泣不成声。 “你不用感激我,当初我把你娘嫁到那个穷山沟里,耽误了她一辈子,这一次就当是还债了,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你的造化!” 老夫人说完亲手将洪沛儿扶起,让江嬷嬷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从现在开始,你这张脸代表的就是伯爵府的颜面,行为礼仪一定要端庄有度,像昨日那般的举动切不可再有!” 洪沛儿吓得浑身一哆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夫人终是不忍苛责太过,挥了挥手示意她自行退下。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柳国森那人眼高于顶,向来觉得天上的仙女都配不上自己的儿子,您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去看他的脸色?” 江嬷嬷心中对表小姐颇为不满,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放着现成的好姻缘不要,非要去肖想那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伯爷,昨日的寿宴过后,我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他和正东之间似乎并不是单纯的父子嫌隙,我真的很害怕,万一哪一天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又该如何选择?” 第94章 离别之时 江嬷嬷不由得大惊失色:“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父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夫人轻轻的摇摇头,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她也曾试过想要从丈夫口中了解些内情,可结果却是徒劳。 “伯爷轻易没有求过我什么,我一定要把那丫头的事办好,说不定到时伯爷一高兴,也就不再跟正东计较。他们俩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我不奢求能看到父慈子孝的场景,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话音刚落,神色匆匆的管家就打了帘子进来通报。 “老夫人,甘霖少爷带了几大车礼物前来求见,奴婢把他安排在前厅喝茶,您看您是见或是不见?” 江嬷嬷没好气的回道:“废话,当然要见,主子正等着他呢,你可看清楚了,他是一个人来的?” 管家愣愣的点点头,老夫人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吩咐江嬷嬷替她换了件衣裳,便赶去见客了。 这一老一少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看到甘霖少爷离去时眼角眉梢之间都带着无比笃定的笑容。 洪沛儿也得到柳甘霖进府的消息,她本想亲自到前头去看他一眼,可一想起老夫人的告诫,也只能生生的忍了下来。 柳甘霖离开之后她整个人便像丢了魂似的,呆呆地坐在廊下任谁喊都没有反应,直到看门的护卫托人塞进来一张红色的小纸条,她才如获至宝般将其捧在怀中。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听着这首齁死人不偿命的酸诗,姚小谷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逃命般的奔出了院子。 她本想去湖边喂喂那几条胖鱼,可刚走到一半碰到柳伯爷的贴身护卫来请,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议。 她对此早有准备,转身回房取了药箱,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伯爷的院子。 经过前日一劫,柳煜寅再也不放心将三公子和姜流安置在密室之中,思来想去只能以浅眠为由将所有的下人全都撵出了院子,才使得两人暂时有了休息之所。 可这样做也非长久之计,那些人既然已经盯上了这里就不会轻易罢休。 这座伯爵府已经无法为两人提供庇护,好在三公子已经苏醒,也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 柳煜寅不放心二人就这样走,才坚持要请姚小谷来为三公子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毕竟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绝不会是一片坦途。 姚小谷进门之前,三个男人正围坐在圆桌前烹水煮茶,只是屋子里的气氛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 “我只恨自己这副身子太不中用,如果可以我真想跟随三公子一道重返京都,将那些人面兽心的畜生全都杀个片甲不留,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段日子伯爷为了救我已经倾尽全力,接下来的事我必须自己去做。您放心,老天爷既然留我在人间,那就自有他的道理,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能影响我!” 坐在上首的男子虽然戴着面具,却遮不住他身上的王者气势,他就是一头沉睡的雄狮,当这头雄狮醒来时,整个王朝都要为之颤抖。 柳伯爷轻轻的叹了口气,眼神之中浮现出一片忧虑之色。 “您离开京都已经整整两年,所有人都以为您已经死了,不管是军中还是朝堂,都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那些誓死效忠您的部下大多受奸人迫害,侥幸活下来的也只能像姜参领一样忍辱负重,苦苦挣扎。” “我明白您的意思,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还可以翻天覆地,扭转乾坤。如今敌我力量悬殊,我想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您放心,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与他们打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 “好!” 柳煜寅欣慰至极,他果然没有看错,眼前这个男子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峭峻的风骨,无论何时何地都让人心生敬佩。 一直沉默不语的姜流终于抬起头问出了那个缠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主子,这两年您到底遭遇了什么,您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银面男子手指一僵,沉默了半晌终归还是摇了摇头。 “您消失的这两年,姜参领始终没有放弃,当初他来江宁找到我,说您最后现身的地点就在漯河一带。于是我就派了一些熟悉地形的侍卫暗中寻找,这一找就是整整一年多!” 柳煜寅的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过去的那段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煎熬。 “到最后我已心灰意冷,正准备放弃之时,突然听说郊外有一户人家从漯河中救了一个濒死之人。姜参领立刻赶去查看,只一眼就让这个铁血硬汉哭到几乎昏厥!” 姜流双唇紧咬,虽然主子已经好好地坐在自己眼前,可一想起当日那副惨烈的画面,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抽痛。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一大早去河里浣衣,恰好看到您顺水而下,她本来以为您已经死了,还想报告里长把您拉去掩埋,好在姜参领去的及时,才把您从阎王爷手里抢了过来!” “漯河是大楚境内第一长河,您现身的地方正处中游。往上游方向走至少还有大大小小百十个村庄,根本无法判断您究竟是从哪里落水的?这两个月我也曾安排人一路寻找,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只可惜最后都不了了之。” 柳煜寅无奈的摇摇头,对面的银面男子却突然开怀一笑。 “左不过就是一段狼狈至极的亡命生涯,真的想起也只是平添痛苦而已,这也许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你们也不用再费心去找了!” 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柳煜寅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姜流见主子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心中总算是稍稍的松了口气。 他走出房门正想去后院查看一下马匹,却看到那个瘦弱而又倔强的身影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第95章 丢失的记忆 “姚大夫,您终于来了!” 话一出口,姜流才发现自己心内的留恋与不舍全都来自于眼前这个女子。 一想到往后余生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 姚小谷笑着打了声招呼:“姜参领和三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咱们在这里多留一刻,伯爷就要多承担一份压力与危险,三公子已经下定决心,今天夜里一定要离开江宁!” “这么快?”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还计划着要多配制些药材以备他们路上不时之需,如此一来怕是没有时间了。 “姚大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已委托伯爷,将该给的诊金悉数付给您,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再见,姜某一定想办法报答您的大恩!” 说话间姜流竟然单膝跪下,冲着姚小谷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姚小谷微微欠身,却并没有阻止,她对姜参领的性格非常了解,这一礼过后,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离开此地。 柳煜寅听到动静也赶了出来,看到姚小谷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的跑上来拉住她的胳膊。 “姚大夫,一切都拜托给您了,三公子执意要走,我真怕他的身子会经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万一路上在遇到什么事,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姚小谷点点头:“我明白伯爷的担忧,您放心,我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替三公子再检查一遍,相关的治疗方案我也全都整理好了,待会儿一并交给姜参领!” “姚大夫做事向来严谨,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可惜时间紧迫,三公子身上所中之毒还未清除。” 这件事已经成了柳煜寅的心病,他真怕哪一天毒性发作,到时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乌有。 “这些内毒在三公子体内存在已久,却并没有对他的身体产生多大的伤害,想必是因为它们之间已经找到了和平共处的方式,短时间之内毒发的可能性并不大。日后有了机会,还可以再寻名医,总归是能找到化解之道的!” 柳煜寅知道姚小谷是好心劝慰,他叹了口气,冲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自行进屋。 银面男子依旧端坐在桌前,看到姚小谷进门也没有起身招呼的意思,反而用两道如饥鹰般犀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姚小谷的面庞。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姚小谷猛然一愣,这种蹩脚的搭讪方式竟然会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她惊讶之余竟感到无比的荒谬。 银面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有些不妥,便苦笑着向她解释了一番。 “我丢失了一段记忆,这两日我一直在想那段时间我究竟遇到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可终究是没能想起!刚刚你开门进来的样子让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所以才有此一问,得罪之处还望姚大夫见谅!” 姚小谷微微一笑,作为一个大夫,她自然不会与自己的病人计较。 “失忆大多数情况下是由于脑部受创伤而产生的病症,特点就是意识,记忆,身份或者是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这种病看似不会对生活造成多大的困扰,可病人常常会因此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时间愈久,这种痛苦就愈深,有一些承受能力差的病患更是因此而走上自绝之路!” 姚大夫只是本着科学负责的态度将可能出现的情况说给他听,可对面的银面男子似乎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我明白,当大夫的总是喜欢夸大其词,一般的病人经不得吓,只能乖乖的配合治疗,再苦的药也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是怕死,只要能活下来,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绝无二话!” 姚小谷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嘴巴如此阴损,气得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险些快要憋出内伤。 “我只是尽一个医者的职责而已,身子是您自己的,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姚小谷难得露出这般嗔怒的模样,男子斜眼看着,心中竟生出几丝异样的趣味。 “姚大夫为了救我花了不少心思,如果我真的死了,想必你也不会甘心。” 银面男子说完突然站起身,自顾自的宽衣解带,露出一片坚硬如铁的胸膛。 “流氓!” 姚小谷一下子转过身,捂着绯红的脸颊,冲着身后的男子恶狠狠的吼道。 男子微微一愣,脱衣的手也僵在半空之中。 “姚大夫不是来给我诊病的吗?我不脱衣你又如何检查?” 这一下姚小谷更加尴尬了,真是见了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正当她想要找个由头掩饰过去,身后的男子一开口,险些令她当场自闭。 “难道姚大夫习惯了自己动手?” “恕我直言,三公子还是昏迷时比较可爱,您要是不想多吃苦头,那就请把嘴闭上!” 姚小谷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银面男子这次倒比较听话,安安静静的躺倒在床榻之上。 姚小谷看着那张泛着幽光的面具,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她灵机一动,从怀里扯出一张帕子,盖在了男子的脸上。 “别动!我要给你施针了,你应该不想看到自己身上莫名多两个窟窿!” 赫赫有名的三公子何时受过如此屈辱,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默默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姚小谷从脑袋顶上开始检查,男子的头部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之所以失忆的原因想必是因为颅内有未消散的淤血。 她将手指插入男子散开的发丝之中,一点一点轻轻的按摩着,口中还不断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男子清了清嗓子,用略显喑哑的声音认真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姚小谷专注于研究他失忆的原因,竟然忽略了他那突然加快的心跳和不断隆起的胸膛。 “我给你开了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能够治疗瘀血阻滞引起的疾病,可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你那段丢失的记忆最终能否找回也只能看天意了!” 第96章 玉佩 姚小谷费心费力的讲可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正当她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睡着了时,他的脑袋却突然凭空抬起,两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隔着一张手帕吻在了一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姚小谷的初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感受着那张冰冷的薄唇一点一点的吸取着自己的温度。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已经凝结,也不知过了多久,姚小谷勉强找回了一些神智。 她伸手推开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整个身子像根弹簧般一下子跳到三丈开外。 “你这个混蛋!我非杀了你不可!” 不甘受辱的姚小谷从腰间摸出姜流送给自己的匕首,不管不顾的朝着这个登徒子扑来。 男子依旧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纵然被手帕遮住了视线,可还是分毫不差的握住了姚小谷的手腕。 “姚大夫误会了,我没有丝毫想要轻薄你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个疑问,想在临走之前确认一下。” 姚小谷发出一声冷笑,这个男人莫非是把自己当成了三岁的孩子,如此蹩脚的借口也好意思说出来。 “我之所以愿意去救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完全是出于对柳伯爷的信任。他曾经对我说过,你胸怀大义,气吞山河,可现在看来,他老人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根本就是一个装腔作势,厚颜无耻的宵小之徒!” 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似乎嫌这呱噪的声音扰了他的清净。 “姚大夫骂够了?如果此事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向你讨个公道?” “什么?” “这段日子我虽然一直昏迷不醒,却也不是全无感觉。你趁着我无力反抗之时,偷偷的轻薄于我,这笔账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什……什么?” 姚小谷已然有些糊涂了,除了这两个字她似乎说不出别的话来。 男子咂了咂嘴,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人做事一人当,姚大夫可别想否认!” 姚小谷气的肺都快炸了,猛地甩开男子的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畜生,我要是不那么做,你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你简直猪狗不如!” 男子被骂得没了脾气,只能挣扎着坐起身,冲着姚小谷拱了拱手。 “姚大夫恕罪,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恶劣,可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多时,我必须要把它弄清楚!那间密室里除了你我就只有柳伯爷和姜参领,如果亲我的人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他们中的一人!” 姚小谷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怪诞的想法,简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这种事也不好直接了当的询问,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可以解我心中之惑!” “神经病!” 眼前的男子说的振振有词,姚小谷也只能生生地咽下这口恶气。 她从药箱中取出一支自制的漱口水,仔仔细细的替自己的嘴巴消了个毒。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这件事上我与姚大夫之间算是扯平了。” 男子的脸皮比姚小谷想象中还要厚出一大截,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争辩,只能隔空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历经劫难,九死一生,早已是身无长物。这枚玉佩还是姜参领偷偷替我留下的,姚大夫若是不嫌弃,可以暂时收下。三年之后,若我还有命活着,便可以这枚玉佩为证,替姚大夫完成心中所想!” 姚小谷简直是啼笑皆非,这个男人真把自己当成阿拉丁神灯了,如此大的口气就算是雪姨也要甘拜下风。 “当然嫌弃……” 拒绝的话刚刚说出口,对面的男子竟直接了当的把那枚玉佩塞到了自己手中。 “你若是不想要,等我走后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一丢了之!” 姚小谷简直气笑了:“三公子一向都这般狂妄吗?我提的要求你若是办不到,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男子淡淡一笑,眼神之中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 “姚大夫尽管提,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一定会给你摘下来!” 姚小谷已然被这个男人搅乱了心神,就连最后怎么走出房间的都不知道。 她心烦意乱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像做贼一般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 这是一枚没有经过雕琢的璞玉,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完全看不到一丝杂质。 璞玉的一面被人用利刃刻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姚小谷仔细研究的半天,才勉强认出那是一个“萧”字。 姚小谷心中一惊,虽然她对当今王朝了解的不多,可也知道“萧”是大楚的国姓! 这位三公子难道是皇家血脉?姚小谷终于明白他的狂妄与自大究竟源自何处。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并不想和这些身份复杂的上位者产生任何瓜葛。她走到一口枯井旁,准备让这件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留在这里。 “姚大夫,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姚小谷一个激灵,慌忙将手里的玉佩拢入袖中。 “没什么,就是觉得屋子里有些憋闷,出来透透气而已。你不陪着你家小姐,跑到这里做什么?” 菊霜猛地一拍巴掌,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 “姚大夫,你可听说了?那位甘霖少爷从老夫人那里回去之后,就将自己锁在房中,公然闹起了绝食。” “绝食?” 姚小谷一时没有听明白,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绝什么食? “当然是为了逼迫柳老爷同意他和咱们家小姐的婚事啊!您别说,这个主意还真是妙绝!柳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里忍心看他吃苦受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举手投降了!” 姚小谷顿时傻了眼,这位甘霖少爷和老夫人商议了那么久,结果就商议出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法子,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第97章 柳老爷的心思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可是不讲理的泼妇惯用的手段,甘霖少爷还真是豁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小姐听说之后感动的一塌糊涂,直到现在还在房间里抹泪呢!姚大夫,我看这门婚事说不定真的能成,你能不能帮我写封信把这里的情况告知给夫人!” 姚小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写封信是小事,可我觉得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等事情落定之后再说也不迟,免得族长和夫人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菊霜想了想,觉得姚小谷言之有理,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太沉不住气。 可喜的是这世上有一个人比他更沉不住气,刚刚过了晚饭时分,柳国森就派了媒人上门,向老夫人提出求娶的意思。 老夫人心中欢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和那个伶牙俐齿的媒人打了一圈太极,之后便彬彬有礼的将她送出了府。 “老夫人,人家好不容易松口,您干嘛不直接答应下来?万一明天那边又突然反悔,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 老夫人就着就着江嬷嬷的手喝下半盏温茶,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你赶紧吩咐下去,让大家清宫除道,准备迎接贵客……” 好不容易歇息下来,激动不已的洪沛儿拉着姚小谷说个不停,直到夜半三更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姚小谷的困意却已烟消云散,她在黑暗中默数着时辰,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间一声短暂而又清脆的马啼从爵府后门的方向传来,姚小谷心中骤然一紧,那个人终于还是离开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莫名有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她悄悄的将那枚玉佩攥在手心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暖热它。 紧接着她又感到一阵烦乱,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如此在意那个人。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而已,和从前遇到的那些没有任何区别。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玉佩,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这样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第二天早上姚小谷竟然破天荒的起晚了,直到菊霜兴高采烈的扯掉她的被子,她还是头昏脑胀,完全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哈哈,好消息,好消息!姚大夫,你还不知道,那个柳老爷亲自来府中提亲了!我真是做梦也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能办的如此顺畅,小姐总算是得偿所愿,我真是替她感到开心!” 姚小谷也觉得十分惊讶,依照柳国森的身份,能够这么快就妥协,足可以说明在他心里,这个独子所占据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沛儿人呢?她什么时候起的?” 菊霜十分不满的瞪了瞪眼睛:“这可是小姐的终身大事,她哪里还睡得着?不等天亮就起身收拾,刚才江嬷嬷亲自来把她接了过去,说是去拜见一下未来的公公!” 菊霜得意了没多久,又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 “听说那位柳老爷要求严苛,眼高于顶,万一小姐没有通过他的审核,那又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像这种老狐狸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话柄。他既然已经大张旗鼓的来了,那说明这门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不过他心中若是真的有气,说不定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别的地方?您是说他早已下好了绊子等着小姐,那小姐岂不是要吃亏?不行,我得赶快去提醒她!” 菊霜扭头急匆匆的向外奔去,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和自家小姐撞了个满怀。 洪沛儿双眼通红,整个人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一看就知道这一趟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小谷,我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我真的好难受,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菊霜急得直跺脚:“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柳老爷不同意您做他的儿媳?您倒是说句话呀,真真是急死奴婢了!” 洪沛儿摇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喷涌而出。 “柳老爷说他早已为甘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身份尊贵,能给柳家的生意提供许多裨益,不是我这个小户人家的闺女可以比拟的!” 菊霜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柳甘霖早有婚约在身?那他为何还要来招惹您?这不是泼皮无赖吗?” “你闭嘴!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那一日我亲口问过,他的确是自由之身,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的!” 姚小谷的眉头越皱越深,若柳甘霖真的已经和别人定过亲,那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柳老爷能够在一夜之间就给自己变出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这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菊霜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这个柳老爷明明是来提亲的,偏偏又要搞出这么多花样,他究竟是何意思?” 姚小谷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享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我呸!他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菊霜瞬间暴怒而起,洪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自家小姐更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绝不可能自贱身份,去给人做妾。 “他倒也没有直接了当的要求我做小,只说两人互为平妻,可这显然不合礼法!” “这些事甘霖少爷知道吗?他怎能允许他爹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你?” 洪沛儿一脸无措的摇了摇头,今日柳甘霖并未同来,具体情况她也无从得知。 “老夫人好像也很生气,当着柳老爷的面让我先行退下。我刚一出门,就听到里面吵的不可开交!” 姚小谷对此倒并不觉得惊讶,老夫人和柳伯爷一样,都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就算不是为了洪沛儿,她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洪沛儿满脸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小谷,我该怎么办?我只想好好的和甘霖在一起,不想给任何人带来困扰,更不想因为我的事惹得柳家不得安宁!” “沛儿,你怎么能这样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千万不能在此时让步,否则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人,即便日后你真的嫁进了柳家,那也是后患无穷!” 第98章 借酒消愁 洪沛儿突然抬起头,紧紧的拉住姚小谷的手,眼神之中满是迫切的光芒。 “小谷,我想见他一面,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想听他亲口对我说!” 一旁的菊霜连连摆手,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小姐!您忘了老夫人的话吗?这个时候您还偷偷和他见面,万一被人发现,那受牵连的只能是您啊!”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爱上他原本就和他的身份无关,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如果他也和他爹一样的态度,那我就立刻收拾行礼,跟你们一起回龙泉村!” 洪沛儿眼中的决然令姚小谷心中一痛,她立刻便点头应下了此事。 “我这就让人去给柳甘霖送信,明日晌午,咱们在熙春楼见!” 短短两日而已,洪沛儿和柳甘霖这对苦命鸳鸯却已尝尽了相思之苦,刚一见面便忍不住抱头痛哭。 “时间紧急,府中的护卫还等在楼下,你们抓紧时间长话短说,我和菊霜在门外守着!” 菊霜那丫头显然放心不下让这两人独自相处,她一脸警惕地瞪着柳甘霖,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两只搭在自家小姐肩上的胳膊卸下来。 姚小谷无奈之下,只能强行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出了门。 此时正值饭点,熙春楼内高朋满座,姚小谷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着大堂内那一桌桌形色各异的客人,倒也觉得颇为有趣。 突然间,她的目光被一个熟悉的身影锁定,这段日子她忙着给三公子治病,竟忘了这江宁城内还有一个需要她关心的伙伴。 徐青佑看起来瘦了不少,两边的颧骨都比从前凸出许多,他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一个靠窗边的位置。 虽然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可他却没有一点儿要动筷子的意思,反而端着一个酒壶自斟自饮,片刻不停。 姚小谷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和他打个招呼,他却突然放下酒杯,站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胡大小姐今日看起来果真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衣衫胜雪,广袖飞举,秀目澈似秋水,娇艳白如凝脂,通身若有淡淡光华。 如此盛装自然引来许多食客的注目,胡蝶衣非但没有面露羞怯,反而还故意将头高高的扬起,似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姚小谷不免觉得疑惑,依旧是同样的皮囊,可今日的胡大小姐却莫名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她和徐青佑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不再是她穷追烂打,苦苦相逼,反而换做徐青佑十分绅士的对她照顾有加。 “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菜,我特意跟后厨交代过,少油少盐不加辣,还有你每顿都要喝的杨梅水,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 胡蝶衣点点头,对他的安排十分满意。 “不错,看得出来你是做足了功课。从前我还以为你天生一副冷肠子,没想到真正用起心来还是很让人感动的!” 徐青佑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歉疚,他亲自替她将酒杯斟满,两人第一次像个朋友般心平气和的干了一杯。 胡蝶衣从前喝的都是入口软绵的果酒,没想到徐青佑给她倒的竟是一杯火辣辣的烧刀子,呛得她咳嗽不止,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徐青佑!你还真是禁不起夸,这么大的酒楼连壶能喝的酒都没有吗,你是不是在故意打击报复?” “当然不是!” 徐青佑手忙脚乱的赔罪道歉,这酒本是他给自己点的,没想到却误伤了无辜。 好在胡蝶衣并没有真的生气,用清水漱过口之后,便眯着眼睛仔细的盯着徐青佑的脸。 徐青佑被瞅得不好意思,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她碗里夹菜,劝她多吃一些。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两日你陪着我四处游玩,甚为辛苦,作为报答,我可以当一回解语花,听你说说心中的烦恼!” 徐青佑默默的低下头:“我有什么烦恼?胡小姐误会了,我只是喝惯了这种酒而已。” “哼,死鸭子嘴硬,受苦的也只是你自己而已。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你的心上人,这些日子你天天盼着他来找你,只可惜她早已把你抛之脑后!” 蝴蝶衣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徐青佑的痛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谁知胡蝶衣却瞬间来了兴致,一下子凑到他的跟前。 “我好歹喜欢了你一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如此落魄,要不我帮帮你。” 徐青佑一脸的愕然:“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她和你不一样,你可别胡来,万一惹恼了她,以后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同为女子,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一个大男人犹犹豫豫,患得患失,能干成什么事?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帮你说出心里话而已,况且她还有恩于我,我总要找个机会报答一二!” 胡蝶衣说完突然站起身,满面笑容的冲着楼上的姚小谷招了招手。 姚小谷做梦也想不到这位胡大小姐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踪影,如今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回了她一个尴尬的笑容。 真正猝不及防的还是徐青佑,他看着那张在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面孔逐渐向自己走来,一时间激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几日不见,姚大夫好像比之前漂亮了不少,刚才一进门,我第一眼就认出了您!” 虽然一听就是恭维之词,可胡蝶衣却说的十分走心,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胡大小姐的身子可好?这些日子忙于琐事,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你,想来的确有些不太应该。” “多谢姚大夫挂念,您人虽没到,却把救命的方子送了来。托您的福,我已经没事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胡蝶衣当着两人的面潇潇洒洒的转了一圈,那俏皮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姚小谷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徐青佑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酝酿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你……还好吗?” 第99章 爱而不知 姚小谷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不仅笑着点点头,还偷偷的冲他挤了挤眼。 “徐大少爷进步神速呀!看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喝上喜酒了。” 徐青佑心里发急,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正想要出言解释时胡蝶衣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牢牢地挽住了姚小谷的胳膊。 “我听说前头的醉红颜又来了一批新货,不知姚大夫能否陪我去看看?” “啊……” 姚小谷并不认为自己和胡大小姐的关系到了这般相熟的地步,她轻轻的扭了扭身子,想要摆脱她的过分亲昵,可这个姑娘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你们还是先用膳,这么大一桌子菜,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浪费不了,徐大哥记得一会儿都给我打包起来,我拿回家慢慢享用。姚大夫,您不知道,那些胭脂全都是绝版,错过了实在可惜,您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就当我求您了……” 姚小谷就这样被胡大小姐拖出了门,留下一脸无措的徐青佑,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已经是姚小谷第二次光临醉红颜,闻到那满室的香气,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胡大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与你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里!” 胡蝶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擦身而过罢了,您不记得也很正常,只是我对这些胭脂水粉一窍不通,您今日真是找错人了。” 姚小谷说着突然想起那个性格刁钻的俏丫头,倒不知今日她为何没有跟来? “小蛮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前两天托人来向她提亲。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还她自由之身,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 姚小谷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才多大年纪,竟然都要成亲了,你竟然也舍得放她走!” “没办法,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方便,耽误她的终身大事!” 胡蝶衣从一盘青黛中挑了一个最为中意的颜色,拉着姚小谷在铜镜前坐下。 “姚大夫的眉形太过清冷,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您安安稳稳地坐着,让我好好替您画一画!” 盛情难却,姚小谷也只能闭上眼睛,任凭她在自己脸上折腾。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姚大夫此时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姚小谷正想要好好嘲笑一番,脑海之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夺目的银光。 她赶紧敛了敛心神,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这两人没有睡好,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荒诞的幻觉。 “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了,姚大夫和徐大哥一样,早就已经心有所属!” “什么?” 姚小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胡大小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和徐少爷不是已经……” “姚大夫误会了,我和徐青佑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的执念,前两日我还和他拜了把子,他现在可是我的结拜兄弟!” 胡大小姐说的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在作假,听得姚小谷哭笑不得。 “结拜兄弟?亏你们想的出来,胡老爷怎能任由你们胡闹!” “这可不是胡闹,从前的我被爹娘娇惯坏了,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没有人能够拒绝我,我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可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强求。” 胡大小姐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那种强行懂事的模样令人无比心疼。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可以,谁不愿意永远当一个无忧无虑,任所欲为的孩子!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一夜之间就放弃了心中的执念!” 胡蝶衣露出一丝苦笑,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那一次我为了逼迫徐少爷,冲动之下做了傻事,整整三天才清醒过来。我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徐青佑,他承诺一辈子对我好,让我安安心心的嫁给他。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我还以为是我的执着打动了他,可直到那天傍晚,我在床上躺的实在太久了,便强撑着身子走出门……” 胡蝶衣的眼中闪着一丝泪光,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可每每想起那幅画面,她就觉得心痛如绞。 “我爹是个暴脾气,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在任何人面前服过软。可那一日,他竟然像个可怜的老头,卑躬屈膝的跪在徐青佑面前,感谢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来保住我的性命……” 胡蝶衣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姚小谷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是个罪人,仅仅是为了我那点微不足道的贪念,就让生我养我的爹娘把自尊踩在脚下!尤其是我爹那哀求讨好的眼神,更是犹如一记惊雷,将我整个人生生炸醒!” 姚小谷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却依旧充满隐忧。 “胡小姐,你是真的放下了,还只是因为……” “姚大夫请放心,我的确已经放下了,现在想来我和徐青佑之间也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谊,一切的开端都只是源自我的臆想而已。前两天我和他深谈了一番,发现他和我想象中那个人并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如今我对他真的只有朋友之谊!” 胡大小姐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继续替姚小谷画起眉来。 “他倒是个实心眼子,因为觉得愧对于我,所以这两天一直陪着我四处散心。姚大夫,听说你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心里中意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姚小谷一下子愣住了,徐青佑竟然早已心有所属,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就说他是个榆木脑袋,喜欢人家又不敢开口,等来等去等到人家姑娘跑了,他又该追悔莫及!” 胡大小姐状似无意的感叹道:“这世上最令人唏嘘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爱而不知,姚大夫可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第100章 落定 姚小谷感觉胡大小姐的话中暗含深意,她琢磨了半天却没猜出什么,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这远山眉本是汉成帝的宠妃赵合德所创。特点是细长舒扬,淡远秀美,宛若水墨画中一泓秋水后遥远的连山,配上姚大夫的鹅蛋脸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姚小谷伸头望了一眼,果然比往日精神了许多。 “胡大小姐的手真巧,像你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一定会遇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人!” “借您吉言,您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好好孝敬父母,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才是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两个同样年轻的女子越说越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胡蝶衣还问她要了详细的地址,准备日后时常通信。 两人惜别之后,姚小谷急匆匆的赶回熙春楼,可洪沛儿和菊霜已经离开,只有徐青佑一个人还傻傻的等在那里。 “哎,这么好的姑娘,就被你这样错过了,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徐青佑知道她是在拿自己打趣,也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昨日我和胡老爷已经谈妥,他答应按最低的价格供给我们药材。我这一趟出来,实在耽搁了太长时间,我决定后日一早便起身回去,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姚小谷早已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三个孩子面前。可洪沛儿的事情还未了结,她们本是一块儿出来的,她实在不忍心就这样弃她于不顾。 “没关系,你若还有事情未了,那就再多待些日子,铺子里的事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姚小谷点点头,刚才胡大小姐说过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回响。 “徐大少爷未免也太不够意思,咱们相识这么长时间,你对我还遮遮掩掩。你的意中人到底是谁,快快说与我听听,我也好帮你参谋一番!” 徐青佑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姚小谷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只能拱手说了声再见,转身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这一次见面柳甘霖到底对洪沛儿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可她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的委屈和惶恐全都一扫而空,竟还一个人坐在屋子哼起了小曲。 姚小谷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力量的确伟大,居然能如此轻松的左右一个人的情绪,可她却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能让洪沛儿抛开心结的原因很快明了,继前日的不欢而散之后,柳国森再一次带着礼物踏进了伯爵府的大门。 这一次的阵仗显然比上回还要隆重的多,柳国森甚至找来了好几位在柳氏一族颇有威望的长辈当陪客。 老夫人也算是彻底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请出伯爷,让人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席面招待这些本家亲友。 谈话间柳国森亲口许诺要以八抬大轿,三媒六聘之礼迎娶洪沛儿当柳甘霖的正妻,也就是柳府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 与此同时,他也小心翼翼的表达了自己的无奈与为难,和甘霖定亲的那位小姐是个贞洁烈女,听说柳家想要悔婚,觉得自己名声受辱,一气之下竟然要出家为尼。 老夫人也是个女人,对此自然是心有戚戚,没等柳国森开口,就十分大度的表示可以让那位小姐入府为妾,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柳国森大喜过望,当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单给老夫人过目,那份单子加起来足足有两米多长,要好几个丫鬟通力合作才能将其捧起。 老夫人大眼瞅了一遍,没有挑出丝毫错处,这门婚事就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下定了下来。 作为当事人的洪沛儿并没有资格出席这场决定她命运的宴席,可消息传来她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沛儿,你真的想好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共侍一夫吗?” 洪沛儿闭上眼睛,终究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甘霖告诉我,这只是权益之计,他不会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待我坐稳主母之位,得到柳老爷的信任之后,他就会想办法把她送走,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姚小谷只觉得头大无比:“沛儿,你果真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说的准,假如柳老爷一直不待见你,又或者是日子久了,柳甘霖起了别的心思,那你又该如何应对?” “不会的!” 洪沛儿一下子站起身,手里死死的握着那方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帕。 “小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现在需要的是你的祝福。我相信我和甘霖之间的感情能够战胜一切,我一定会过的很幸福的!” “那那个女子呢,她又何其无辜?为什么要成为你们俩的爱情陪葬?这世上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深宅内斗,大多是因不平而起,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洪沛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可很快就被一片冷意所代替。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她这么做。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伤人就是伤己,小谷,请你原谅我!” 姚小谷的心猛然一沉,虽然她不想承认。可自从与柳甘霖陷入热恋之后,眼前的女子已经逐渐失去了本来的面貌。 事到如今,她说的再多也是徒劳。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慢慢的抬起头,冲着她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只要你觉得值就好,我祝你和甘霖少爷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太好了!谢谢你,小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你这个朋友,你的理解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洪沛儿冲上来紧紧的抱着姚小谷的脖子,滚烫的热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她也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可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婚事已定,剩下的流程便是照章办事,老夫人连夜派人去给洪家两口子送信,请他们来江宁为自己的女儿做主。 第101章 同行 城门早已开启,日头也高高的挂在了头顶。 徐青佑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最后连双喜都等的不耐烦了。 “主子,咱们还是走,再耽搁下去今晚怕是只能露宿荒野了,姚大夫都说不能和我们一块儿回去,您这又是何苦呢?” 徐青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傻,他自嘲一笑,刚刚回过头准备出城,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双喜的眼睛里立刻现出惊喜的光芒:“姚大夫!您真的来了!” 姚小谷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们俩可真够墨迹的,我本以为要到夜里才能赶上你们的队伍,没想到你们行事一点效率都没有,让我如何能够放心把铺子里的生意交给你们?” “姚大夫,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可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 姚小谷撇了撇嘴,显然是半分都不信。 徐青佑脸色发红,赶紧出言岔开了话题。 “你别听他胡说,我是在等他们给我送最后一车药材,这不刚刚才凑齐,你不是说还需要几日才能动身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姚小谷轻轻一笑,如今的洪沛儿已经不再需要她,她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倒不如早点回家去看孩子。 “我天不亮就起来了,挨个铺子排队,买了整整一车的吃食,你们要不要趁热尝尝?” 姚小谷说着向两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双喜忍不住暗自咂舌,看来无论再能干的女人,只要撒到街上,那结果都是一样的。 徐青佑自然不会嫌弃,他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马车让出来,谁知姚小谷却突然对双喜牵着的那匹小白马产生了兴趣。 “刚出城这一段路还算平整,你要不要试一试?” 徐青佑如此体贴入怀,姚小谷岂能辜负他的美意,赶紧提着裙角跑了上来。 骑马这事看似简单,可真正想要体会那种信马由缰,奔腾不息的感觉却不是易事,姚小谷折腾了一身汗,却连那座低矮的马背都没爬上。 正当她满心沮丧的想要放弃之时,身后的徐青佑突然蹲下身子抱住她的双腿,一下子把她抬上了马背。 双喜乐得直拍巴掌,没想到自家少爷还有这般男子气概的一面,照这个趋势抱得美人归也是指日可待。 姚小谷兴奋得无以言表,可这匹小马却是异常的固执,无论她如何吆喝都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你好生坐着,我拉着你慢慢走,这匹白尾马看着娇小,其实性子烈着呢,你一个生人想要驯服他简直难如登天!” 徐青佑拍了拍小马的脑袋,凑到它的耳边一阵低语,这匹小马竟像是听懂了般,扫了扫尾巴温顺的跟在主子身后。 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姚小谷心情大好,忍不住放声高歌起来。 “让我们与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徐青佑的脚步越来越慢,一颗心也随着姚小谷的歌声飞到了白云之巅,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样给她牵一辈子的马。 如此脚程自然走不了多远,今夜他们注定只能在外面安歇,好在徐青佑常年奔波,马车上各种帐篷一应俱全。 为了让姚小谷住的舒服些。他将扎寨之所选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一阵清冷的河风吹过,满身的疲惫也跟着烟消云散。 双喜自幼便水性极佳,眨眼的功夫就从河里摸出两条肥鱼,姚小谷兴致勃勃的想要做一顿烧烤大餐。 “姚大夫到一边歇着,今日不用您动手,主子说了要让您尝尝他的手艺!” “你家主子还会做饭?” 姚小谷心中充满怀疑,可接下来的场景却令她瞠目结舌,如此干脆利落的手法不去当个烧烤师傅实在可惜了。 “不错,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这样的男人在这个世界简直比熊猫还要稀有!” 姚小谷说着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放下筷子,忙不迭的拉住一旁的双喜。 “对了,你知道你家少爷的意中人是谁吗?你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他,肯定知道点消息,你快跟我说说,我心里实在好奇的紧!” 双喜张着大嘴,瞅瞅姚小谷,又扭头瞅瞅自家主子,最后竟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这个倒霉孩子!你倒是说话呀,一个劲儿的傻笑又算怎么回事?” “姚大夫,您真的不知道吗?我的意思是……您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感觉,什么感觉?” “没什么,小谷,你别听他鬼扯,这家伙得了失心疯,整日里胡言乱语,没有片刻正经时候!” 徐青佑急的抓耳挠腮,最后硬着头皮开口允诺道:“你也不用一直追问,等回到永平之后我就亲口告诉你!” 姚小谷瞬间瞪大了眼睛:“真的?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我想亲自去会会那位幸运的姑娘,看看她祖坟上是不是冒了青烟?” “岂止是冒青烟,简直要喷出火来,只能说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姚大夫一定要记住自己今天所说的话!” 双喜说完不顾主子的警告,抱着一条烤好的鱼大笑而去。 吃饱喝足之后,姚小谷钻进帐篷休息,徐青佑默默的抱着毯子坐在一旁的大树下。 “主子,您走了大半天的路,一定累坏了,您还是赶紧去歇息,这里有我守着,绝对不会让姚大夫受一点伤害。” 徐青佑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要亲眼看着她才能安心,你赶紧去睡,不用管我。” 双喜一屁股坐在主子身旁,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脑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主子,您不能总是这样逃避,等回到家以后,又有一大堆琐事等着您和姚大夫处理,哪有时间去谈情说爱。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夜月明星稀,您就向姚大夫表白!大丈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算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双喜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徐青佑竟然慢慢的动了心思。 “我的好少爷!就当是奴才求求您了,您赶紧去,我在这里为您加油打气,祝您旗开得胜,如愿以偿!” 第102章 心碎 徐青佑深吸一口气,突然站起身,大踏步的朝着帐篷走去。 正所谓近乡情怯,姚小谷躺在帐篷里没有丝毫睡意,索性燃起一支蜡烛,翻看带给孩子们的礼物。 “小谷……” 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得姚小谷险些叫出声来,看清是徐青佑之后,她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毫不客气的甩给他一个白眼。 “谁让你进来的?是你自己说要把这顶帐篷让给我,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徐青佑面色赤红,双拳紧握,鼓起勇气正准备开口,一只硕大的老鼠突然从姚小谷的裙子底下钻了出来,直直的朝他扑来。 徐青佑生平最怕这种毛绒绒的动物,当即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耗子,大耗子……快打死它,快打死它……” “什么耗子?它的名字叫做折耳猫,由于体型娇小,当宠物养是最适合不过!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来的,三个孩子见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姚小谷学着猫咪的声音唤了两声,那只长相奇特的小猫果然又从角落里跳了出来。 徐青佑的身子猛地向后一缩,脸上依旧带着警惕与嫌恶的神情。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你的弟妹们若是想养些什么,我可以送给他们几尾虎头金鱼,比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好看多了!” 姚小谷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什么弟妹?我爹娘就只生了我一个!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我姚小谷的孩子怎么可能像你这般胆小?” “什么?” 徐青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脸迷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再一次开口追问。 “你说是谁的孩子?” 姚小谷连头都没抬,只顾去逗弄怀里的小猫。 “我的呀!难道我没告诉过你吗?我之所以这么拼命的挣钱,就是为了养活家里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娃!” 徐青佑整个人如坠深渊,却依旧不肯放过最后一丝希望。 “你的意思是那三个孩子都是你生的?” “除了我还有谁能一口气生出三个孩子,前些日子咱们村里有好多人来打听我的生子秘方,我还在想要不要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姚小谷笑着抬起头,却看到徐青佑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也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瞧一瞧。” “不……不必了……” 徐青佑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一种荒诞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个世上最最愚蠢的人。 “不行!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我还是给你看看,否则我也放心不下。” 姚小谷伸手要去摸徐青佑的额头,可刚一碰到他就像触电般一下子跳了起来,逃也似的奔出了帐篷。 姚小谷心中纳闷,只是外面的风实在太大,她只望了一眼便赶紧缩回了脖子。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姚大夫拒绝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她现在不答应,往后总有她求着您的时候……” 双喜心痛如绞,他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徐青佑凄凉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认识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想过要去仔细的了解她一下,我真是太傻了!太傻了!” 双喜听的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自家少爷在说什么。 徐青佑慢慢的蹲下身子,在这漆黑的夜里,捂住脸无声的哭泣…… 姚小谷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安睡了一晚的她爬出帐篷,十分惬意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早啊!今天早上咱们吃什么,要不要煮点稀粥,那硬邦邦的干粮实在是难以下咽。” 姚小谷喜颜悦色的和树下的双喜打着招呼,谁知这家伙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收拾地上的行李。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家少爷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他的踪影?” “哼!我家少爷的事不需要姚大夫操心,您要是想喝粥那就自己去做,我们急着赶路,就先行启程了。” 姚小谷只觉得无比错愕,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而已,这家伙的态度怎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仔细想了想,实在不知自己有哪里得罪了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错事,被你家少爷数落了?” 双喜终于抬起头,瞪着她的眼神之中竟然饱含愤怒。 “哼,天下的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打死我都不会让少爷接近你!” “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这小子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简直不可理喻,我懒得跟你废话!” 姚小谷扭头想去找徐青佑问个清楚,谁知双喜竟还不依不饶,一下子拦在了她前面。 “我家少爷说了,在回到永平镇之前,他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不用去找他,赶紧上车,别耽误我们的功夫!” “嘿,你这小子真是反了天了,我不理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今天我非给你点厉害尝尝不可!” 姚小谷说着伸手在他脑门上狠狠的弹了一下,双喜一时不备,痛的哭爹喊娘,就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姚小谷在路旁找到了徐青佑的马车,可他却以着凉之名避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儿的隔着帘子催促姚小谷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姚小谷最讨厌这种磨磨蹭蹭的男人,心中忍不住浮起一片怒火,不由分说就冲了上去。 徐青佑赶紧扭过头,不愿让姚小谷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肿成这个样子?这个季节正是红眼病高发的时刻,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赶紧让我给你看看!” 姚小谷说着又要上手,徐青佑却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脑袋,死活都不肯放开。 “我没事,就是昨夜里没休息好,你赶紧下去,让我好生睡上一觉!” 姚小谷听出他语气中的烦躁与不耐,心中不由得感到十分委屈。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主仆俩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再也不想理你们了!” 第103章 失踪 姚小谷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连赏景的心情都没了,索性也拉开毯子窝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车队一路飞奔,除了晌午吃饭的时间,便再也不曾停留片刻。 回到永平镇已是入夜时分,徐青佑派人来问她要不要在镇上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回龙泉村。 姚小谷念子心切,再加满心的怨念,就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是直接请车夫把自己送回了家里。 都已经到这个时辰了,按理说三个孩子应该早已歇息,可刚到洞口,她就听到里面传来虞婆婆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她心下一沉,知道有大事发生,连忙跳下马车冲了进去。 昏暗的油灯下,虞婆婆紧紧的抱着老二和老三,好像生怕他们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看到姚小谷,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一下子跪倒在地。 “小谷,你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志远他不见了!” “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 姚小谷实在是想不通,几个月的小奶娃而已,既不会走又不会爬,怎么可能会不见? 虞婆婆哭到声音嘶哑,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自责与惊恐。 “都怪我,是我没有看好他。今天傍晚花婶去泉边洗衣,我带着两个小的在外面玩耍,只有致远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因为以往也经常如此,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注意。可谁知等花婶回来,才发现床上空空荡荡,小志远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姚小谷只觉得一阵昏天暗地,要不是她及时掐了自己一把,只怕立刻就要栽倒在侧。 他们所在的山洞虽然不是大山深处,却也不排除会有饿极了的野兽闯进来。 事实上村里这些年也发生过好几次猛兽吞吃小孩儿的惨案,每每想起就让人毛骨悚然。 她手忙脚乱的在山洞里检查了一番,好在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她微微松了口气,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 “花婶人呢?我有话想要问她?” “发现孩子不见,她立刻就出门去找,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也想跟着一起去,可外面黑灯瞎火的,又怕这两个小的再出点什么事……” “别担心,婆婆,你们不都说小致远天生福相吗,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的。您好生在家待着,看好两个孩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姚小谷说完拿起一根火把,转身冲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样的搜寻无异于是海底捞针,她将附近的两个山头全都找了一遍,可除了呼啸的秋风,就再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 就在她逐渐感到绝望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大片星星点点的火光,紧接着便是一声熟悉的呼唤。 “小谷,是你吗?” 姚小谷鼻子一酸,差一点落下泪来。 “徐大少爷不是回家了吗……” 徐青佑举着火把大踏步的走到她的跟前,再三确定她安然无恙,才将一颗忐忑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送你的车夫急火火的跑回去,把你的遭遇都同我讲了一遍,孩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光靠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我把家里和铺子里能叫到的人全都拉来了,咱们大家伙一起找,希望总归要大一点!” 姚小谷用力的点点头,感激的话全都梗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双喜抹了抹眼中的热泪,将几十号人分成好几个队伍,沿着不同的方向上山寻找。 徐青佑见姚小谷冻的浑身发抖,二话不说就脱掉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还十分体贴的搀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对不起,我应该对你多一些关心,我真的不知道你生活的如此艰难……” 姚小谷无声的摇摇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这三个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接受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会的,一定会的,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徐青佑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可姚小谷却感觉越来越迷糊,最后竟然直直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小谷,你醒醒啊,小谷……” 徐青佑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撕成两半,他将这个背负了太多责任与重担的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愿松开。 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然大亮,负责搜寻的几个小队陆续回来,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小谷,你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形迹,说明孩子遇害的可能性很小!” 连续熬了两个大夜,徐青佑的双眼越发红了,可他还是努力挺直自己的脊背,想要成为姚小谷的依靠。 “姚大夫,既然山上没有,那说明孩子有可能并不是野兽带走的。咱们可以试着在村里找一找,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花婶心中的自责不比虞婆婆少,她奉主子的命令前来照顾三个孩子,这才几天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她着实难辞其咎。 姚小谷激动的一把拉住她,花婶所言正是她心中所想,她迫切的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发现了其他的线索。 花婶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前天早上,我从山上拾柴归来,就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趴在洞口往里瞅。我心里一惊,赶忙大喝一声,抄起一根木棒就冲了上去。那个男人听到动静拔腿就跑,我怕三个孩子受惊,也不敢强行去追,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逃下山去!” 徐青佑听得连连点头:“的确很可疑,说不定他是提前来踩点,目的就是为了那三个孩子!” 姚小谷更是心急如焚:“花婶,你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吗?是不是咱们村里的人?” 花婶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好久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本村人,这么多年一直呆在洪家,几乎很少出门,对村里的人也不熟悉,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的脑袋上戴着一顶巨大的棉帽。” “棉帽?现在的天气的确越来越冷,可远没有到戴棉帽的季节,这人莫非有什么毛病?” 双喜的话瞬间点醒了姚小谷,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面孔慢慢的在脑海中浮现。 第104章 曹氏 “我那位大伯自从脑袋受伤以后就留下了不能见风的后遗症,不管天气再热,他都得包裹的严严实实。算起来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娘家了,想必家中的亲人也思念我良多!” 姚小谷打定主意要回姚家一趟,虞婆婆知道那家人的秉性,心中不由得忧虑万分。 花婶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我陪您去,就算真遇到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徐青佑同样放心不下,可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跟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双喜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石床上的两个小人。 “少爷!您看那两个孩子睡得可真香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姚大夫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徐青佑一步步走上前,仔细的盯着那两个孩子的眉眼,似乎想从中找到某个人的影子。 “徐少爷,这一回真是多亏您了。辛苦了一个晚上,一定饿了,我去煮几个鸡蛋,你们先垫垫肚子。” “不必了。” 徐青佑抬起头,冲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微微一笑。 “我们带的有干粮,婆婆不必客气,我有些事想向您请教,还请您能行个方便。” “瞧您这话说的,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老太婆一定知无不言。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左不过是关于小谷的事,她是个命苦的丫头,能走到今天的确太不容易!” 虞婆婆重重的叹了口气,慢慢的讲起那段充满泪水与心酸的过往。 这还是姚小谷第一次踏入姚家的大门,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还是被眼前这荒芜破败的场景所震撼。 姚家虽然世代为农,可祖上也曾有过“辉煌”的时候,这个若大的农家院子就是那个时候盖成的。 姚老太太也算是个厉害人,当初她嫁进姚家时,丈夫底下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兄弟,她为了独占这座老宅,想尽办法把两个小叔子赶了出去。 此事无疑犯了众怒,那些个亲友纷纷与他们断了联系,这一家子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即使后来两个儿子娶亲之时,也没有几个宾客上门。 姚老太太对此却浑不在意,丈夫还在世时,她就将管家之权牢牢地攥在手上,两个儿媳也是她费尽心思,千挑万选出来的。 待小儿媳进门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功成名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家里当皇太后。 谁知没过两年姚老二夫妻俩竟然双双惨死,老大媳妇儿一看两个人的活全都落到她一人头上,心中也逐渐动了反抗之心。 姚老太太恨的牙根发痒,千辛万苦才养大的儿子,还没来得及享几天清福,就得当牛做马去照顾孙女,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孙女没有半分恻隐之心,每日里动辄打骂,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出气筒。 可真正当姚小谷逃出家门之后,她心中又暗自悔恨,这样一个任劳任怨,还不求回报的包身工只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如今的姚家只有姚老大一个男丁,自从他脑袋受伤之后,就再也干不了重活,种庄稼的差事便落到了大儿媳一人肩上。 大儿媳曹氏也是个福浅之人,娘家住在离龙泉村五十里地的深山沟里。 爹娘一个聋,一个瞎,她虽然没有受到影响,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旁人的嘲笑与冷漠之中。 当初姚老太太之所以看中她做姚家的长媳,一方面是因为她勤快能干,更多的则是曹家二老容易摆布,就连彩礼都比一般人家少给了一半。 如今曹氏已经嫁到这个家将近二十年,也为姚家生下了唯一的孙子,按理说她在家中的地位应该大大提升,可在姚老太太的刻意打压之下,她的生活每况愈下,简直比下人还不如。 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这么多年她和婆婆明争暗斗,却没有一次获得过胜利。 姚老大虽是她的丈夫,可对她却没有半点维护,不管事情究竟因何而起,他都会不问青红皂白的偏袒自己的母亲。 为了此事,两人时常争吵,遇到姚老大喝醉酒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会对她拳打脚踢,动辄让她好几天都下不来床。 姚小谷刚一走进院门,就看到满脸淤青的曹氏正嚼着一把烂草,龇牙咧嘴的敷在脸上的乌青之处。 曹氏第一眼并没有认出这个小侄女,再加上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姚家串门,满心警惕的她立刻便大吼一声。 “站住!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跑到我们家做什么?” 姚小谷抬起头冲着她冷冷一笑:“数月不见,大伯娘看起来似乎清瘦了许多,听说大伯身子不好,可动起手来还是这般狠辣无情,真真是令人唏嘘。” “原来是小谷啊!你这个死妮子真是撞了狗屎运,竟然还能改头换面,在我面前充起大尾巴狼来了!” 曹氏的表情十分激动,绕着姚小谷转了好几大圈,看着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眼中露出火辣辣的羡慕与嫉恨。 “我早听说你现在发达了,就连族长都抢着来巴结你。这么长时间不见,我还以为你要和娘家老死不相往来呢,没曾想今日还主动登门,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大伯娘此言诧异,不管我如何改变,都逃不脱身为姚家女的事实。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姚小谷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篱笆,想当初为了凑齐这些粗壮的竹竿,她拖着瘦弱的身躯在山上整整跑了三天,直到最后连肩膀上的皮肉都变得混沌一片。 “我记得祖母最爱干净,从前我在家时这院子里连片落叶都不能有,如今这乱糟糟的模样倒也没人嫌弃。” “哼,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穷讲究什么?小谷啊,我跟你说,自从你走后,咱们家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你大伯一辈子好吃懒做,没有做成一件正经事儿,半年前为了还他在外面欠下的一屁股烂债,把家里仅有的两亩水田都卖了,如今咱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别提有多悲惨了!” 第105章 薄情寡义的男人 曹氏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配上她满脸的伤疤,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姚小谷心中却莫名觉得有些畅快,她不是圣母,这几滴廉价的眼泪根本不足以让她忘记这个女人曾经带给自己的伤害。 “我记得大伯娘曾经对我说过,有些人生来就是吃苦受罪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只有心甘情愿的承受,才能消减自己的罪孽。” 曹氏神情一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尴尬与不安。 “啊!我……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小谷,你也知道大伯娘这个人心直口快,说话不过大脑,若有做的不妥之处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其实咱们大人怎么都能过,就是可怜了你弟弟,他才六岁而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这个当娘的,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跟我们一块儿遭罪!” 曹氏的哭诉惹得姚小谷心烦意乱,她自己的儿子都生死未卜,哪有心情去可怜别人的儿子。 “我大伯人呢?都这个点了难不成还在床上赖着,我有话要问他,还请大伯娘帮我知会一声!” 曹氏撇了撇嘴,显然是不愿惹这个嫌。 “你大伯他不知抽了什么疯,昨日里一整天都见不到人,一直到后半夜才醉醺醺地摇回来,我不过随口抱怨了两句,他就拿着扁担将我一阵好打……” 曹氏说着说着又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姚小谷一把推开她,径直朝最右边那间厢房走去。 姚老大活了半辈子,奉行的原则一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瓦上霜。 每年秋收时就是姚老太太最紧张的时候,她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儿子。稍微打个盹的功夫,他就能偷出家里的粮食到镇上去换一桌酒席,再喊上几个狐朋狗友寻欢作乐至天明。 姚小谷对姚老大的秉性十分了解,心中更加断定小志远的失踪与他有关。 此时的姚老大还在呼呼大睡,那股浓重的酒气简直能熏死几头牛,姚小谷捏着鼻子拎起桌上的水壶劈头盖脸的浇了上去。 姚老大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老天爷!发生什么事了?这雨怎么下到屋子里来了?” 姚小谷眼神如冰,在这张令人憎恶的脸上狠狠刮过。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伯坏事做尽,却依旧睡得如此踏实,的确是令人佩服!” 姚老大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你这个疯丫头,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上回你伤了我的头我还没跟你计较,你竟然还敢跑上门来撒泼,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姚小谷掩了掩鼻子,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大伯昨天晚上又去镇上喝酒了?” 姚老大顿时心生警惕,瞪着眼睛,用力地咽了咽嗓子。 “我去哪里喝酒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你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我告诉你,这个家一点都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出去!否则我就拿大扫帚赶你!” 姚老大说着跌跌撞撞的奔下床,花婶生怕姚小谷受到伤害,一个跨步紧紧的将她护在身后。 姚老大本就是个心术不正之人,村里的女人见到他全都避之不及,花婶这张陌生的面孔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 “没想到咱们村里竟然还有生得如此标致的妇人,怪不得我昨夜里梦到有一张铺卷的席子,原来今日有贵客盈门!小谷呀,你也不给大伯介绍一下,这究竟是哪家的娘子,大伯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 花婶眉头轻皱,眼神之中饱含着无尽的厌恶与鄙夷。 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爹娘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对她也算是百般疼爱。 一切的悲剧都源于那场失败的姻缘,她嫁给了一个薄情寡义,风流成性的男人,甚至在她辛苦怀胎之时,他依旧在外寻花问柳。 她是个思想传统的女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可纵使这样,也没能换来丈夫的半分垂怜,那个丧尽天良的男人竟然逼着即将临盆的她学那些勾栏女子,用难以启齿的招式来服侍他。 再后来她就毫不意外的小产了,望着那个早已成型的死胎,她整个人彻底崩溃。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让那个畜生为此付出代价时,老天爷竟然先一步动手,让他暴毙在老相好的床上。 最爱的人和最恨的人全都死了,花婶没有任何动力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恰逢此时,她突然听人说龙泉村有户人家想要请几个体面的奶娘,她便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她将洪沛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尽心尽力地将她哺育到三岁,看着她可爱娇憨的模样,她那千疮百孔的心也逐渐得到治愈。 曾经也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再嫁之事,却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世间的男子对她而言就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如果可以,她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一眼。 “小志远是不是被你偷走的?” 花婶面色如霜,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姚老大就是前几日在洞口四处张望的男子。 姚老大非但不肯承认,反而瞪着眼睛怒视着二人,一副蒙冤受屈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们家的孩子?我姚老大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你今日要是不能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还不让你们走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想当初我生产时,你就存了心思要把我的孩子卖了!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把孩子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姚小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从腰间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锋利的刀尖直直的指着姚老大的鼻子。 姚老大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竟然还大摇大摆的朝前走了两步。 “对着自己的长辈动刀,你果真不知天理人伦为何物,今日我就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 花婶冲着她微微摇头:“姚大夫。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还是找孩子要紧,我已经通知了村中的长老,这会儿功夫应该已经到了。” 第106章 死不认账 在姚小谷回村之前,族长两口子已经动身去江宁县城处理女儿的婚事,村中的事务全都交给德高望重的何长老处置。 这位何长老平日里专门负责村中的刑责之事,他为人公正,不讲情面,村里有许多人都挨过他的板子。 姚老大见到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低着头默默的退到了墙角。 姚小谷心中十分急切,一个箭步走到何长老面前,不由分说跪了下去。 “人命关天,还请何长老替我做主!” 何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一双眼睛蕴含神光,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仔细说来,我自会斟酌!” “还是我来说!” 花婶冲着何长老深鞠一躬,将事情的原委以及他们对姚老大的怀疑全部合盘而出。 何长老的眉头越皱越紧,都在同一个村里住着,姚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十分清楚,这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质问,姚老大就一下子趴倒在地,露出无比惶恐的神情。 “我冤枉啊!我昨天一天都在镇上喝酒,直到夜半三更才赶回来,我的那些酒友都可以为我作证!我这个小侄女和娘家向来不睦,这事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可她不该为了陷害我,就开这种玩笑!” “玩笑?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他已经失踪了一夜,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 “你自己的孩子看不好关我何事?我连你儿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可别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 姚老大梗着脖子,说的理直气壮,何长老细想了一下,就冲着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 “你们把这个院子和周边的田地山林全都搜寻一遍,一定要睁大眼睛,不能放过一丁点线索。” 一声令下,村中的那些壮汉便毫不客气的开启了抄家模式。 姚老太太原本在后山上挖野菜,听到动静之后鬼哭狼嚎的冲进来,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今日我倒要睁眼看看,你们究竟能搜出什么来,若是敢损坏我姚家一颗草木,我就跟你们拼了!” 姚小谷的手心里攥出一把细密的汗珠,伴随着搜查的结束,她的心也一下子坠入谷底。 姚老大“蹭”地一声从地上跳起来,作出一副愤怒至极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们现在相信了?我根本没偷她的孩子!这一大早把我家闹得鸡犬不宁,你们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何长老瞪了他一眼,满脸凝重地将姚小谷扶了起来。 “族长临走前特意交代我,要我一定照顾好你,可此事无凭无据,我也不能冒然施刑,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孩子。我可以集结一些村民,到附近的村镇上寻找,只要孩子还没走远,那就一定还有希望!” 姚小谷抹掉泪水。对着何长老深鞠一躬,转身大踏步的走出院外。 “哎,你这个死丫头,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给我站住,我还有账没跟你算清楚呢……” 姚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想要上前拉扯自己的小孙女,何长老一个眼神,两个随从立刻将她架起,“扑通”一身丢在了草垛上。 “在此事没有彻查清楚之前,你们身上的嫌疑依旧是最大的,我劝你们还是好生待着,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姚家母子被何长老威严的神色所震撼,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姚大夫,咱们该怎么办?这个姚老大肯定已经把孩子转手,只是不知他会把小志远卖到哪一家?” 姚小谷的脑子飞速的转动着,姚老大昨夜既然在镇上吃酒,那与他同桌的酒友肯定会知道一些消息,这也成为她最后的希望。 她回到山洞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和徐青佑一同赶往永平镇。 悦来居的掌柜看到自家少主心情格外激动,正招呼着让后厨安排酒菜,却被徐青佑一把揪住了衣领。 “昨天夜里是否有一个姓姚的男人在这里吃酒?他们一行几个人?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掌柜瞪着眼睛愣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 “有!有!有!那一桌人都是附近村上的老混混,平日里只要凑够一桌酒钱,就会聚到这里饮酒作乐。昨日里的确是那个姓姚的做东,他像是发了一大笔财,点起菜来都比从前阔绰许多!” 掌柜急匆匆的挥挥手,账房立刻把他们的菜单呈了上来。 姚小谷大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片无法遏制的怒火。 “伺候他们的小二人在何处?这些人在席间有没有说过一些非同寻常之事?” 徐青佑话音刚落,一个矮小瘦弱的店小二就低着头跑了过来。 “回大少爷的话,昨夜里客人很多,整栋楼都沸沸扬扬,小人着实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他们中有一位喝的酩酊大醉,刚出门就倒在地上,直到此时还在阴沟里睡着呢!” 徐青佑只觉得眼前一亮,赶紧吩咐掌柜把那人拖到后院。 一股熏天的臭气扑鼻而来,这一堆黑漆漆的烂泥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人的影子,双喜捂着鼻子上前踹了两脚,这个不要命的酒鬼才悠悠转醒。 徐青佑二话不说,从后厨拿出一根滚烫的烧火棍抵在他的眼前。 这个酒鬼被飞溅的火星烫到,痛的哇哇大叫起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警……警告你们,可千万别乱来……” “少废话!你这张嘴以后若是还想喝酒,那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把你的上下嘴唇全都烫在一起,以后你只管用鼻子吃饭。” 烂酒鬼浑身一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我问你,昨天请你们喝酒的是不是龙泉村的姚老大?” 烂酒鬼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可刚刚犹豫了一下下,那根烧火棍就没头没脑的朝自己捅来,吓得他赶紧抱住自己的头。 “我说我说,昨夜的局的确是姚老大组的,他一直跟着我们蹭吃蹭喝,也是时候该回报一下了!” 第107章 千辛万苦 “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的酒钱是从哪里来的?” 烂酒鬼赶紧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平日里他穷得叮当作响,这一次倒是十分大方,竟然还要了几坛最上等的女儿红,我一时没忍住,就喝的有点多……” “少废话!你最好掐着脑袋仔细想想,今日我若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你就别想活着回去!” “不是,你们怎么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呢……” 烂酒鬼哭丧着脸干嚎了两声,突然猛的一拍脑门儿。 “我想起来了,昨天席间有人说看到他从曲家油坊出来,问他是不是又偷家里的粮食去卖,谁知他却突然翻脸,坚持自己从未去过油坊。当时我们一桌人还劝着呢,芝麻大点的小事何至于如此!” “曲家油坊?” 徐青佑的印象中的确有这间油坊,可他实在想不通它和此事有什么联系。 身旁的掌柜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曲家油坊的掌柜是一对老夫妻,成亲多年一直无所处。我听说他们一直有收养的想法,会不会是……” “曲家油坊在哪里?” 姚小谷尖锐的声音再次刺激到脆弱的掌柜,他赶紧伸手朝着街面的右边指了指。 “不远。,走几步就能瞅到,要不我带您去?” 姚小谷哪还有功夫理他,转过头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瞬间奔出门去。 镇上的油坊不止一家,可大部分百姓还是认准曲家的招牌。 只因这老两口要价公允,做事踏实,从来不会克扣客人的油料,在镇上积下了极好的口碑。 姚小谷一口气跑到那块布满油污的招牌下,奇怪的是铺门并未打开,一些扛着粮食的客人正围在门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姚小谷用力拍打着店门,里面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旁的大娘实在看不过,走上前来拉住了她。 “姑娘,你也是来榨油的,刚才我听人说,曲掌柜两口子天不亮就走了,说是要出远门探亲,还带了一大车的行囊呢!” 赶上来的徐青佑立刻追问道:“探亲,去哪里探亲?什么时候回来?” “那咱们哪儿知道啊,这个老曲做事儿一向靠谱,这回不知为何竟然走的如此仓促,早知道我应该提前多备点儿油,这下只能去别家花高价钱了!” 围观的客人相互抱怨了几句,便摇着头四散而去。姚小谷定了定神,突然飞起一脚将老朽的铺门生生踹开。 “姚大夫!” 双喜看的眼都直了,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 徐青佑二话不说率先冲了进去,穿过油坊的区域,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卧房,曲家夫妻俩日常就在这里起居。 姚小谷四下望了一眼,突然从床铺底下捡起一只婴儿的袜子。那细密的针脚确定是虞婆婆亲手所缝。 “是他们,就是他们!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姚小谷捧着那只袜子,眼泪滚滚而落。 三个孩子最懂事的是老大,她最心疼的也是老大。他还那么小,就要遭受这么多无端的磨难,实在让人痛彻心扉。 “你别伤心,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带走了他,那再找起来就容易多了。我现在就让人打听他们行走的路线,争取在下午之前撵上他们!” 徐青佑从车行调来了最快的马匹,自己亲自驾车,带着姚小谷和十几个随从快马加鞭的奔向镇外。 姚小谷心急如焚,只能默默的在心里祷告,希望老天爷能够保佑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 大约走了两个多时辰,累及了的马儿也需要补充水分,姚小谷失魂落魄的跳下马车,望着眼前茂密的山林发呆。 “小谷,我知道你着急,可也不能一直不吃不喝,万一弄坏了身子,那三个孩子不就没人照顾了?” 徐青佑十分贴心的把水囊凑到姚小谷嘴边,姚小谷却突然扭过头,瞪着眼睛望着他。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 徐青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可除了虫子的叫声,他的确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不!有孩子在哭,哭的可伤心了……是志远,一定是志远!” 姚小谷说着拔腿朝山上跑去,徐青佑只能带着人跟在她身后。 在爬山这件事上,很少有人能和姚小谷并肩,不一会他们就被甩出去老远。 姚小谷翻过一座山头,看到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一座凉亭。亭子里坐着一对衣着简朴的男女,女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志远!” 姚小谷拼命的冲向前,想把孩子从女人手上抢过来。可这对夫妻似乎早有准备,竟然从手边拿起一根削尖的木棍对准她。 “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曲老汉是个公认的老实人,纵使一辈子无儿无女,也从不怨天尤人。不管是对待左邻右舍,还是对相濡以沫的妻子,都保持着最大的善意与耐心。 他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一个孩子,完全是为了弥补妻子心中的遗憾。 曲夫人这一辈子过的十分纠结,若是没有外界的压力和闲言碎语,她绝对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人活一世,总有许多迫不得已。她不想让丈夫一辈子挺不起脊梁,为老曲家留下一脉香火更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这个时代抱养收养是件稀松平常之事,他们本可以大大方方的公之于人前,只是由于曲夫人迷信于术士之言,坚持要选择一个生辰八字与他们夫妻俩最为契合的孩子。 如此一来范围就小了很多,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就在他们逐渐感到绝望之时,姚老大仿佛天降神兵般出现了。 姚小谷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做过什么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求求你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闭嘴!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孩子,这明明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把他给你的,死也不会!” 曲夫人脸上露出癫狂之色,虽然只过了一个晚上,可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前半辈子的总和。 她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这个孩子就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与她血脉相通的至亲! 第108章 失而复得 说话间徐青佑已经带人奔至眼前,双喜看到这幅画面不由得怒火中烧。 “疯了!真的是疯了!曲掌柜,我知道你们求子心切,可也不能用这么残忍的方法,那么小的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你们两个于心何忍?” 曲老汉眼中露出犹豫之色,这个孩子自从到他们手里之后就一直哭个不停,他们千方百计弄来羊奶,他却连尝都不愿尝一口,他真怕这样下去这个小身板会经受不住。 “要不……” “不!” 曲夫人一眼看出丈夫的松动,竟然抱着孩子冲出凉亭,来到了一块悬崖之巅的大石头上。 姚小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徐青佑的怀里。 “为什么?我一辈子战战兢兢,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曲夫人的眼中含着绝望的泪水,这世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心累。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快快乐乐的生活。 曲老汉丢下手中的木棍,一下子跪倒在妻子面前。 “娟娘,我求求你赶紧下来,你可千万别吓唬我。我这辈子除了你其他什么都不想要,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啊!” 曲夫人轻轻的摇摇头,眼神之中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再娶一个能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我会祝福你的……” 曲老汉急的直跺脚:“娟娘,你可真是糊涂呀!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生什么孩子?你赶紧下来,咱们好好向人家赔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青佑连连点头:“曲夫人!你千万别冲动,有事咱们可以慢慢谈,至少你怀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应该遭此噩运!” 曲夫人凄凉一笑:“迟了,太迟了……” “谁说迟了?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我可以帮你!” 姚小谷扯着嗓子放声高喊,曲夫人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充满鄙夷的笑容。 “帮我?你是在把我当成傻子对待吗?天意不可为,这就是我的命!” “什么狗屁天意!不孕不育的原因有很多,也不一定都是女方的问题。你下来,我帮你好好检查一下,你的年纪还不算顶大,还有受孕的机会!” 姚小谷眼中的迫切与笃定让曲夫人微微动容,可她心里还是认为这只是她哄骗自己的手段而已。 机灵的双喜立刻趁热打铁,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替姚小谷做起了介绍。 “曲掌柜,曲夫人,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咱们镇上赫赫有名的女神医!这世上就没有她医治不了的毛病,你们为了这件事痛苦半生,如今解脱的机会近在眼前,该如何抉择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曲老汉瞪着眼睛望着她:“女神医?我之前好像也听人说过,莫非你就是那位姚大夫?” 姚小谷点点头:“请你们相信我,即便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能,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给你们一个交代!” 曲夫人心中终于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抱着孩子的手也没有之前那样僵硬。 徐青佑瞅准机会,和双喜一拥而上,将摇摇欲坠的曲夫人拉下高台。 “娟娘!” 混乱之下曲夫人的额角被尖利的石头划出一个大大的伤口,曲老汉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撕下自己的衣角替她包扎。 姚小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整十个时辰的忧心与恐惧化为奔腾不息的泪水。 她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几乎哭晕在当场。 徐青佑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柔声的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双喜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紧接着便带着一众随从将曲老汉按倒在地。 “拐卖稚子可是杀头大罪,曲老汉,你一辈子的安稳都要毁于今朝!” 曲老汉满脸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夫人,转头冲着姚小谷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娟娘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认罪,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只求你们能够放过娟娘,我给各位贵人磕头了!” 双喜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与曲老汉也算是旧识,私心里他并不想看到两人就这样走向绝路。 然而他们所犯之错实在太过重大,若是就这样姑息放过,又如何对得起忍受锥心之痛的姚小谷。 姚小谷哭过之后,情绪慢慢的冷静下来,在徐青佑的搀扶之下,她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到曲夫人面前。 此时的曲夫人已逐渐恢复神智,一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她就羞愧难当,要不是被双喜派人死死按着,她只怕立刻就要一头碰死在当场。 “抬起头!” 姚小谷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恨与冷酷,反而带着一丝无法形容的悲悯,曲夫人不由自主的跟随她的指令抬起了头。 就在此时,小志远突然将嘴一抿,微微翘起的唇角挂着满心的喜悦,动人的笑容就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的小旋涡里溢了出来,慢慢的漾及满脸。 曲夫人感觉自己心里的坚冰砰然而碎,积攒了半辈子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为一缕微风,顷刻间烟消云散。 热腾腾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落,眼看就要滴落在地,又被曲夫人手忙脚乱的胡擦一通。 “孩子一定饿了,我带的有新鲜的羊奶,一直放在怀里捂着,现在还是热的呢……” 曲夫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棉花包裹着的瓷瓶,正准备递给姚小谷,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两只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一阵无声的寂静之后,姚小谷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多谢曲夫人,所有的相识皆是缘分,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试着亲自喂他。” 曲夫人浑身一震,眼神之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真的吗?我对你做了这么恶劣的事,你真的不怪我,你就不怕我再次对你的孩子下手?” 第109章 干爹 “当然是怕的,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先给你做一个精神方面的鉴定,还请曲夫人全力配合!” 曲老汉抢着答道:“配合,一定配合,以后姚大夫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双喜试探着开口问道:“姚大夫,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至少得把他们扭送到官府?” 姚小谷面色沉重,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夫妻俩无权无势,若是进了大狱,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根本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审判。 “在赶来的路上,我也曾暗自发誓,如果找到祸害我儿的歹人,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我现在却已经改变了主意。” 姚小谷将孩子递到徐青佑手里,自己则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瓶创伤药。 “刚刚若不是为了护住志远,你也不会受伤,这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良知的。” “姚大夫……” 曲夫人终于心悦诚服的跪了下去,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接不接受,她都要竭尽所能消除自己的罪孽。 “谢天谢地!虽然过程艰险,可好在算是虚惊一场,咱们还是先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姚小谷点点头,交代这夫妻俩日后到百草堂找她,之后便带着孩子下山了。 马车依然匆匆,车厢里却是一片祥和之气。 徐青佑虽然没有抱过孩子,可奇怪的是却能和小志远打成一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逗趣,愉快的笑声简直快要将车顶掀翻。 姚小谷甚为无语,小志远一向沉稳,即便是对待自己也很少展露笑颜,真不知这位徐大少爷身上究竟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这孩子和我甚为投缘,倒不如和我认个干亲,不知姚大夫可否同意?” “什么?” 姚小谷简直哭笑不得:“你连亲都没成,就想做人家的干爹,真是不害臊!” “谁说非要成亲了才能当干爹,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等我准备好了认亲礼,就亲自给你送过去!” 徐青佑在小志远的脑门上用力的亲了一口,就算是盖章认证,这个干儿子再也跑不脱了。 姚小谷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她突然想起虞婆婆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或许她真的应该给这三个孩子找一个靠谱的父亲。 “喂!好端端的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你今晚想吃些什么,我让悦来居做好之后给你送到家里!” “都……都可以!” 姚小谷连忙转过头,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看来她果然是累极了,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荒诞的想法,实在是罪过。 孩子找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虞婆婆第一个冲上来抱着志远大哭一场。 花婶忙着给姚小谷端茶递水,看得出来她心中的歉疚并没有减少分毫。 姚小谷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冲着她露出一个十分了然的微笑。 “花婶,有个问题我必须亲自问你,请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花婶虽然感到有些错愕,可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洪夫人之前对我说过,如果你能在这里待得惯,日后就可以长长久久的留在这个家里。事实上,这三个孩子已经离不开你,若不是你辛苦操持,我也不可能全心全力的在外头打拼!” “姚大夫……” 姚小谷所言的确有些突然,花婶心中并无半点准备。 “花婶,我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我并没有丝毫强迫你的意思。你若是还想回到洪家也没有任何问题,明天一起我亲自送你。” 花婶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之所以一直留在洪家,完全是因为洪沛儿的缘故。 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甚至于马上就要嫁人,她的存在已经没有半分价值。 “我已经想好了,既然这三个孩子需要我,我自当义不容辞。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新主子,奴婢给您磕头了。” 花婶说着就要离座大拜,却被姚小谷一把拦了下来。 “什么主子奴婢的,你肯留下来就是帮了我大忙,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那就别再说两家话!” 姚小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正是花婶当年亲手签下的卖身契。 “娘子,您这是……” 姚小谷轻轻一笑,将这张代表自由的薄纸撕成碎片,丢在一旁的火炉之中。 “洪夫人一早就把这东西交给我,可在我看来,真正拴劳一个人的唯有感情。哪日花婶在这个家里住得不痛快了,或是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不用和我打招呼,自可以潇洒离去!” 花婶愣了半晌,终于确定姚小谷不是在开玩笑,她咧了咧嘴想要说声谢谢,结果却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的抹起了眼泪。 虞婆婆赶忙走上前,拉着两人来到桌旁坐下。 “承蒙老天爷的厚爱,咱们这一家子都是有福之人,有这三个孩子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姚小谷笑着点点头,将三人面前的酒杯全部斟满。 “我从小没有娘疼,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跟在娘亲身后耍赖撒娇,我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现在好了,有两位至亲在侧,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都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说这种胡话……” 虞婆婆伸手点了点姚小谷的鼻子,三人开怀大笑,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一夜的酣睡过后,姚小谷特意起了个大早,走出洞外深深的吸了口气,忍不住感叹一声,还是大山里的空气更加新鲜。 她先是转到盖新居的地方,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地基的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只等高强筑起,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 高兴之下她拿出一包散碎银子给了工头,请他为帮忙盖房的村民摆几桌酒宴,也算是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 出去这么久,她最挂念的还是那一亩三分地,刘二牛已经得到他回村的消息,一大早就蹲在山道上候着。 姚小谷出其不意的甩给他一个大大的包裹,那沉甸甸的重量显些把毫无准备的他撞了个四脚朝天。 第110章 收礼 “我在县城逛街时顺手买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打开看看。” “这是专门送给我的礼物?” 刘二牛的两只眼睛果真瞪得如牛眼一般,再三确定之后,才欣喜若狂地拉开口袋。 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不少,从衣裳到吃食,甚至还有一条厚厚的羊毛皮毯,等到落雪之时往腿上这么一盖,别提有多暖和了。 “谢谢石娘子,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有人对我这么好……” 刘二牛说着又红了眼眶,姚小谷这几日见到的眼泪太多,立刻伸出手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 “等我走后你再慢慢哭,现在先带我去看看大棚里的药草,这些日子我做梦都能梦见它们!” 刘二牛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的回道:“石娘子放心,我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伺候着,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姚小谷一脚踏入大棚,里面温暖如春,和外头秋风萧瑟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才短短数日,许多种子都已发芽,看着那些破土而出的可爱苗苗,她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不错,看来我教给你的培育方法你都记得很清楚,等到来年春天,有些药材便可以收获,到时候这里又是另外一副繁荣景象!” 刘二牛笑的合不拢嘴,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勤勤恳恳,朴实无华的农夫,谁也无法在他的身上找到过去的影子。 “石娘子若是得空请帮忙再制一些解药,之前您留的那两罐都已见底了。” “噗嗤!” 姚小谷没想到刘二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可真是个呆子,吃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你当真以为当初我喂给你的是毒药呢?” 刘二牛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挠了挠脑门儿,露出一个铁憨憨的表情。 “其实我早已猜到了,像您这样的菩萨心肠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给人下毒,不过这药丸吃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一天不吃还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那是当然!您别看这小小的一颗,却是我用十几种温补之药凝聚而成,否则依照您的身子骨,怎么可能会经受得起如此繁重的劳作?” “哈哈,我就知道还是您心疼我,我要是种不好这片药田,那就太对不起您的再造之恩!您放心,这里的一切全都交给我了……” 从村子里出来,姚小谷先是去了一趟制药坊,这里已经有了几分工厂流水线的意思。工人们熟练的干着自己的活,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老冯头看到她格外高兴,捧出一大堆刚刚从树上摘下的鲜果请她品尝,姚小谷拿起一个脆梨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她的喉咙流进心里。 “真不错!比集市上卖的好吃多了,请冯庄主给我装上一筐,我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何需姚大夫开口,我早已替您准备好了!不光是这些应季鲜果,还有小麦,玉米,大豆,稻子各十担,芝麻,红薯,高粱,红枣各五担,那些乱七八糟的蔬菜也给您装了两大车,您存到地窖里,多少能吃上一阵子!” 姚小谷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岂止是一阵子,这么多粮食就算一整年也吃不完呀,冯庄主,您未免也太大方了!” 老冯头嘿嘿一笑:“都是自家庄子产的,值不了什么钱,只是我家少爷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姚大夫不要嫌弃。”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您最好再多送点儿,我就可以去镇上开个粮铺了!” 老冯头被她夸张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听说她要去镇上,便执意派了马车相送。 大半个月没有亲自坐诊,远远的看到百草堂的招牌,她心里竟隐隐有些激动。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铺子里的生意并没有因为他的缺席而受到影响,前来就诊的客人似乎比从前还多了些。 姚小谷一踏进大门,就看到秦家两兄弟正坐在大堂中间忙碌着,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他们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青涩与慌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成长着。 “姚大夫,您回来啦!” 季掌柜看到她颇为激动,赶忙放下手中的账本,从柜台后冲了出来。 姚小谷“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打扰秦家两兄弟的工作。 季掌柜压低了嗓子,可脸上的笑容却满的快要溢出来。 “姚大夫,您是不知道,您没在的那些日子,那些老主顾每天都要来问一遍,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大家都盼着您赶快回来呢!” 姚小谷笑着摇摇头:“我在没在有什么区别,这两个小子做得有模有样,过不了多久咱们镇上又要多两位少年神医了!” “那也是您教导有方,这两个孩子的表现的确出乎意料,一开始秦老大夫还放心不下,前两日强撑着来坐了半天,最后感动的老泪纵横,还说要亲自给您磕两个头!” “那我可受不起,说起来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两位老大夫,等哪天有时间还是要亲自上门去看看他们,也不知他们恢复得怎么样了?” 说话间曲家两口子怯生生的探进头来,尤其是曲夫人的一张脸简直比新收获的苹果还要红,扭捏了半天才被丈夫强行拉进。 姚小谷招招手,带着他们来到后院一间四面洁净的病房之中。 少了旁人的瞩目,两人紧张的心情逐渐得到缓解。 姚小谷分别给夫妻俩诊了脉,发现他们的身体状况比实际年龄还有好上许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具有受孕的可能。 “多谢姚大夫吉言,我也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可一晃咱俩成亲都二十年了,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真是急死人了!” 姚小谷盯着两人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问起了夫妻俩的房中之事。 曲老汉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竟然会如此大胆,曲夫人更是窘得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姚小谷知道这个问题对于古人来说实在难以启齿,她将曲老汉打发出去,对着曲夫人一阵耳语。 曲夫人脸上的表情从害羞到惊奇,又到最后的了然,她终于忍不住对姚小谷竖起了大拇指。 第111章 惊觉 “怪不得您能一口气生三个孩子,这些个秘方我之前竟从未听人说过!” 姚小谷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什么秘方,而是最最基础的生理课程。若是放在现代,随便找个初中生就能讲的头头是道。 “曲夫人回去之后按照我说的方法做,先找准自己的排卵日,再安排恰当的时机行房,定能一举成功。当然,碍于二位的年纪,此事不可频率太过!” 曲夫人连连摆手:“姚大夫就别笑话我了,旁人像我这把年纪,都开始准备抱孙子了。我还在研究这些难以启齿之事,真真是丢死人了!” “有什么好丢人的?等哪天你生出个大胖小子,一定让那些曾经笑话过你的人跌掉眼球!我给你们夫妻二人分别开了一副温补肾阳的方子,你们拿回去按时服用,过一个月之后再来复诊!” 为了讨个好兆头,两口子出门时,姚小谷还偷偷的往曲夫人口袋里塞了一把大枣,花生加桂圆。 曲夫人默默的冲着她点点头,眼神之中满是感激之意。 转眼到了午休时间,秦家两兄弟看到心心念念的师父,激动的尖叫一声,一下子跪倒在地。 “师父!您可想死我们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去江宁城找您呢!” 秦子恒用力的磕着头,每一下都带着十分的虔诚,一向跳脱的秦子胜竟然直接抹起了眼泪,姚小谷心中也觉得有些感动。 “还叫我师父呢,看来你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要拜我为师了?” “那是当然!在我们兄弟俩心里,您早就是我们的师父了,还是这世上最最称职,最最英明的师父!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姚小谷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两兄弟扶了起来。 “好,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们,不过咱们要事先约法三章,当我的徒弟无需讲究那些陈规陋习,我更希望我们能够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可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能够永远牢记在心里!” 秦家两兄弟立刻躬下身子,满脸敬畏的洗耳恭听。 “医虽小道,而性命攸关,身为医者,应该时刻为病人着想,千方百计为病人解除痛苦,把救死扶伤当做自己此生最大的使命。尊重病人的人格与权利,对待病人不分民族,性别,职业,地位,都应一视同仁。总之一句话,无德者不能为医,有品者方能济世!” 秦家两兄弟再一次深深下拜,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庄严之感。 “徒弟谨记师傅的教诲,必当用一生奉行,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季掌柜笑的合不拢嘴:“太好了!师徒名分已定,秦老大夫也可以安心了,我要赶紧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秦子恒从胸前掏出两个早已准备好的荷包,恭恭敬敬地呈到姚小谷面前。 姚小谷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这是什么意思?” 秦子盛急吼吼地抢着答道:“这是我们兄弟俩供奉给您的拜师礼,您无论如何都得收下,否则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白得的银子当然要收,谁不收谁就是傻子。” 姚小谷一把抢过那两个荷包,伸手颠了颠,还真不是一般的沉。 “行啦,我也给你们准备了回礼,都在后院放着。你们兄弟俩赶紧去领,再迟可就被那帮小土匪给抢光了!” 秦家两兄弟两眼一亮,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姚小谷懒洋洋的窝在太师椅上,听着后院儿传来的争吵声与笑骂声,心里突然觉得无比满足。 虽然世事无常,可如今的她也算是有田有地有家人,再加上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让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与渴望。 午后的阳光格外耀眼,不知不觉间她竟闭上眼睡了过去,同样忙碌了一上午的徐青佑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一个眼神喝退了想要上前打扰的众人,轻手轻脚的走到姚小谷身前。 作为一个男人,徐青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生意上,对待女子的长相并没有多少研究。 他虽然暗中倾心姚小谷许久,却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端详她的睡颜。 也许是用了那些名贵的香膏,原本粗糙的肌肤也变的白皙,那樱桃般的小嘴再加上可爱的鼻头,看起来终于有了一些少女的娇俏。 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他原本烦躁的心情也跟着安定下来。 睡梦中的女子仿佛他的呼吸声所惊动,突然扭了扭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睡姿。 徐青佑怕她受凉,便脱掉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低头间突然看到她右手的手腕上缠着一块厚厚的帕子。 之前在江宁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姚小谷一直刻意隐藏,他也不好追问,难道是因为她的手腕受伤了? 关切之下他大着胆子伸出手,将绑着的帕子慢慢解开,一条闪着幽光的玉镯就这样映入眼帘。 徐青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想不通只是一只玉镯而已,有什么好遮掩的? 他本想好好研究一番,可对面的女子却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猛地睁开眼睛,一脸警觉的瞪着他。 “你……你在干什么?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赶紧还给我!” 姚小谷劈手夺过帕子,迅速遮住手中的玉镯,眼中的慌乱之色却让徐青佑更加迷惑。 “肚子饿了,我是专程来给你们送午膳的,还有你最爱的麻油鸡,你赶紧起来吃!” 美食当前,姚小谷难抵肚子里的馋虫,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直奔后堂而去。 徐青佑看着她矫健的身姿,忍不住摇头轻笑。怪不得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端倪,只因这个女人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三个孩子的娘。 盯着她吃完午饭,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出门忙碌。 然而他刚刚走到长街的另一头,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条手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第112章 父与子 秋日的萧瑟很容易让人想起生命的凋零,这些日子徐老爷心里总是会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老天爷留给他的日子好像已经不多了。 他这一生并不算坎坷,该享的福早已享过,该做的事也已经做过。 若说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那就是那个与他隔阂已久的儿子。 事到如今,他已经想得很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即便是父子之间也有强求不来之事,只要他能过的好,自己也没有别的奢望了。 一阵冷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一抬头,发现那些粗心的下人竟然将对面的窗户露出一条缝。 他忍不住苦笑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人,比起身体的衰败,他的心境似乎苍老的更快。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时,一个笔挺的身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瞬间挡住了那道源源而来的寒风。 “这些该死的奴才!我早就吩咐他们把暖阁烧热,他们竟敢阴奉阳违,一直拖延到现在,真是可恨至极!” 徐青佑的眼神之中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从小就没了娘亲,父亲算是他唯一的血脉至情。有时候他心里也很懊恼,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平常的父子那般相处。 他宁愿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他一顿,打他几下,也比这样令人窒息的疏离要强的多。 “你就别怪他们了,是我不让他们烧的,还是冷一点好,至少我这个脑子还是清醒的!” 徐青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一阵熟悉的沉默过后,徐老爷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以往你每次来都是在临睡之前,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去,今日这般反常,必定是有事发生。咱们父子俩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徐青佑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惭愧,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父亲并不期盼看见自己,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的减少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爹,我就是想问问,姚大夫腕上的那个玉镯是不是您赠给她的?” 徐老爷顿了一下,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没错,终于被你发现了,说明她到现在还一直带着呢!” 徐青佑不免有些着急:“您知道这只镯子预示着什么?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人?”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这种事如何能随便,我是真心想让她当我徐家的儿媳,难道你不愿意吗?” 徐青佑猛的一瞪眼,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我父子一场,虽然你不愿意和我多说,可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心里一清二楚。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用尽心思,我若是不想办法把她套牢,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徐青佑被数落的面红耳赤,恨不得要转过身落荒而逃。 “爹!我不是想责怪您,只是这么大的事,您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徐老爷轻轻的摆摆手:“没什么好商量的,你现在已经是一家之主,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也管不了你,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其他的还得看你自己!” “您猜的没错,我的确对她心存仰慕,自从遇见她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原本从不在乎的事情也变得计较起来。我想让她做我的妻子,想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大可能了。” 徐青佑第一次向人吐露自己的心事,没想到对方竟是自己的父亲,说出口的那一刻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 徐老爷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他的眼神竟露出几许愤慨。 “不要说不可能,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人生的遗憾不是等不到,而是常错过,你既然喜欢她,那就大胆的去追求,而不是跑到我这个糟老头子面前伤春悲秋!” 在徐青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像这样的谆谆教导更是史无前例。 “爹,有些事您不明白,只怪我出现的太晚,若是能早点认识她,我一定不会错过……” “我呸!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懦弱寻找借口,你未婚,她未嫁,那就是最好的时候!不就是三个孩子嘛,我徐家如此大的家业,难道还缺那点儿口粮吗?” “爹!” 徐青佑一下子直起身子,眼中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 “您……您都知道了?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老大瞪了瞪眼睛,仿佛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怎么会把徐家的未来交到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手中,更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我只是找了个人往龙泉村走了一趟,便什么都清楚了!” “不对,那您为何还会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你真当你爹是那种墨守成规,冥顽不灵的老古板?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那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徐青佑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无法回过神来。 “在外人眼里,我和你娘门当户对,彼此知根知底,理应琴瑟和鸣,幸福一生。可结果呢,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们两人都因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连你也深受其苦!” 徐老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人前提及那段尘封的旧事,徐青佑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真正吃过苦的女人才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我不会看错的,那个丫头值得你放手一搏。你不要被世俗的看法蒙蔽了双眼,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我还能活一天,那些个流言蜚语就扎不到你们身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徐老爷感觉有些支撑不住,慢慢的靠着床榻躺了下去。 徐青佑抹了抹泪水,对着父亲深鞠一躬,转身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虽然前路漫漫,可父亲今日所言会永远铭刻在他的心里,成为指引他前进的力量与源泉。 第113章 乔迁之喜 大山里的冬季总是不期而遇,才一个晚上而已,宁静的小山村就被一片皑皑的白雪所包裹。 这绝美的景色令姚小谷无比震撼,可滴水成冰的天气对于三个孩子来说却是一种考验。 姚小谷考虑了一下决定提前搬入新居,新房的主体早已建好,只差一些家具还没来得及定做,不过总比这四面漏风的山洞要强的多。 对于普通的庄家户来说,乔迁之喜可是人生大事,就算手头再拮据也要摆上几桌酒席,邀请亲朋好友共同庆贺。 然而姚小谷却懒得讲究这些规矩,她的快乐只想和在乎的人分享,至于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这座山洞里住了这么久,真正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心中竟然还有些不舍。 也正是在这里,她经历了人生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从一个自由洒脱的独立女性成长为三个孩子的母亲。 经历了那么多恐惧与彷,此时的她已然换上了一身坚硬的铠甲,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她。 虞婆婆的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人生在世,总是要朝前看的,等以后有空,咱们还是可以回来坐坐。” 姚小谷点点头,那些用的上的生活用品已经提前送过去了,她和虞婆婆,花婶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在铺满白雪的山路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洪文堂做事一向谨慎,为了不让他们孤儿寡母在村中太过扎眼,这座新宅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只是四周的围墙比别家要坚固一些。 可真正步入其中之后,才发现这所宅子在设计上添加了许多不一样的心思。两层的小二楼,完全仿照了现代别墅的风格,最大限度的将生活便利化,舒适化。 姚小谷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来到这里之后,生活上的种种不同她都慢慢的习以为常,唯有上厕所依旧是困扰她的第一大事。 她还记得当时族长拿着自己画好的图纸,听到她说要建一座室内的抽水马桶时那副瞠目结舌,怀疑人生的表情。 在这些古人的思想里,茅房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肯定要建在旁人看不见的僻静之所,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葩的操作。 姚小谷带着徐婆婆和花婶,从楼上到楼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参观,虽然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话可三人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姚小谷特意在一楼靠窗边的位置,开辟了一片专供孩子们嬉闹的乐园。 地板上铺着虞婆婆亲手缝制的软垫,四周还用高高的围栏围起,这样就可以任他们自由驰骋,也能让虞婆婆和花婶稍微松快一些。 三个孩子对此十分满意,趴在垫子上“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不一会儿竟排成一排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翻身比赛。 三个大人在一旁看的前仰后合,姚小谷见老三节节败退,急的拿起两只摇铃替她呐喊助威。 眼看到了胜负的关键时刻,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三人心中都觉得十分讶异,连忙伸头朝窗外望去。 “是徐少爷!” 虽然只见了一次面,可虞婆婆已然把这位徐大少爷当成了家里的贵宾,一看到他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徐青佑并不是独自一人前来,他把百草堂和制药坊的伙计全都带来了,热热闹闹的人群顿时让小院鲜活起来。 有关搬家之事姚小谷并未告诉任何人,她实在想不通,这些人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双喜乐颠颠的冲上来,把一盆盛放的茶花递到她面前,嘴里不停地说着恭贺之词。 “本来想给您送些实用之物,可总归不如少爷准备的精致,我也就不白费那个功夫了。这盆茶花可是我跑了好远的山路,亲自在悬崖上挖来的,您随便摆在哪里,看起来红红火火,预示着您的生活也会一样红火!” 姚小谷第一次觉得这小子的狗嘴里也是能吐出象牙的,她接过花放在窗台上,转身和虞婆婆一起出门迎客。 “恭祝师父乔迁之喜,徒儿给您磕头了!” 秦家两小子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红色的新衣,看起来喜庆非常。 姚小谷赶紧将两人扶起,斜着眼睛指着两人胸前鼓囊囊的荷包。 “之前的拜师礼已经把你们那点儿月银用的一干二净,今日你们就不用再破费了,不管什么东西我都不会收的。” “师父误会了,这是我俩亲手替师哥师妹削的人偶,您看看到底像不像?” 姚小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兄弟俩竟然还有这种手艺,那人偶刻的栩栩如生,把三个孩子的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眼就爱不释手。 得到了师父的赞扬,两兄弟“呼啦”一下子蹦的老高,率先冲进门去陪着那三个可爱的小宝宝。 “姚大夫,这么大的喜事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若不是隔壁的孙秀才跟我说您请他写了几幅对联,我们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季掌柜准备的贺礼最为实用,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红封,姚小谷让了两下最终还是笑着受了。 “这些日子给你们找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想因为此事再叨扰大家。不过今日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天气太冷,大家伙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且慢!” 一直没有开口的徐青佑突然走上前,冲着她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让她不由得心中一动。 “门是一定要进的,不过得先把我的乔迁礼搬进来,否则我一个人可是没有办法!”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人到底准备了多大一个物件,用的着一下子劳动二三十口人? “姚大夫自己瞧瞧!” 季掌柜看出她的疑惑,笑盈盈的伸出手指向大门之外。 这一望不要紧,姚小谷的眼珠子差点要瞪出来,一旁的虞婆婆更是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 狭窄的村道上一连停着十几辆马车,每一辆车上都装的满满当当,上面还挂着大红的喜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在娶媳妇呢! 第114章 表白 双喜像献宝一般,冲上前将那些红布拉开,里面竟是一整套的梨木家具。 大到床榻桌案,小到书箱印匣,无一不齐,无一不全,那精细的做工和光润的色泽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上品。 “这也太夸张了,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东西?” “听说你要盖新房那会儿,大少爷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这些木料都是他托人千里迢迢从吊罗山那边运过来的,个个都能当传家宝,就算用上几辈人也不会生虫腐烂!” 季掌柜听得连连点头:“何止如此,大少爷怕咱们镇上的工匠手艺不行,做出来的东西难以合您的心意,还特意从江宁请了几位老师傅,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正日子之前完工了。姚大夫,您觉得这份贺礼如何?” 姚小谷看着抿嘴而笑的徐青佑,心中升起无限的感动。 这份礼物实在太过贵重,纵然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她也觉得受之有愧。 “谢谢你!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银子,明日我一并算给你!” 徐青佑面色一沉,眼中的笑意也褪的一干二净。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会败人兴致,你当我今日来是跟你做生意的吗,你若真觉得不好意思,倒是可以换一种方式回报我!” 姚小谷听得一脸迷茫,徐青佑却不愿意多说,伸手招来两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 “我把悦来居的大厨都带来了,今天的乔迁宴就交给他们去办,你门什么都不必操心了!” 花婶原本还着急该如何款待这些客人,看到徐青佑安排的如此妥帖,立刻便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带着两位大厨往厨房去了。 大家今日来的目的除了贺喜,便是想看一眼传说中的三胞胎。 这三个孩子倒也不怕生,不管对谁都露出甜甜的笑意,众人越发笃定这三个孩子是仙童下凡,来日一定大有建树。 徐青佑对这栋房子的格局十分好奇,姚小谷只得领着他前后转了一圈,还耐心的讲解了一些现代人的居家理念。 徐青佑听得十分入迷,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后院的一座凉亭。 远离那些热闹与喧嚣,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赏雪品茗,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和孩子总算是能够安定下来,我真是打心眼里替你感到高兴。不过你的人生之路只能算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姚小谷略微有些发怔,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尤其是当了母亲之后,更是收起了曾经的野心与欲望。 “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只要三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真的什么都不缺吗?” 徐青佑突然侵身上前,扑面而来的是满满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那双温柔的眸子里也燃起了一团无法名状的火焰。 “这个家里还缺一个男主人,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考……考虑什么?” 这样的徐青佑对姚小谷来说是无比陌生的,她的身子不经意的往后缩了缩,想要将两人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拉开一些。 谁知徐青佑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他是那样的用力,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姚小谷,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出我的心思,唯有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时真让我恨的牙根发痒!” 姚小谷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轰然炸开,她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心里的震惊犹如奔腾的河水,几乎快要将自己淹没。 “你……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徐青佑轻轻的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醒过,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可我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这件事!” “不可能!” 姚小谷一下子甩开男人的手,触电般弹出去一丈远。 “我把你当成并肩作战的兄弟,你怎么能打我的主意?更何况我们之间身份相差悬殊,你堂堂徐大少爷,怎么能和一个寡妇搅在一起?不行不行,此事太过荒唐,为了咱俩的交情,你可千万不要再提及!” 徐青佑早已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当下也不恼怒,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我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有些突兀,一时半会你怕是难以接受。不过没关系,你已经带上了我徐家的玉镯,说明你早晚都得是我徐家的人,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好好接受这个现实!” “你……你到底讲不讲道理?谁稀罕你的破镯子?我现在就还给你!” 姚小谷狠了狠心,捏着拳头就要往一旁的石柱上砸去。 “慢着!这可是我徐家的定宅之器,你若把它砸碎了,那就代表我徐家运势已尽,我也会跟着倒大霉的!” 徐青佑将姚小谷的脾气拿捏的稳稳的,她果真硬生生的收回了胳膊。 “徐青佑,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你,你就是个无赖!你送我的那一车家俱也是别有用心!” 徐青佑狡黠的扬了扬眉毛:“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那些的确是送你的乔迁礼,你放心,等下聘之时我会另外准备的,绝对包你满意!” 姚小谷羞的面红耳赤,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恰逢此时,双喜跑过来喊他们吃饭,她赶紧趁机溜之大吉。 有大厨的加持,这一顿乔迁宴准备得十分丰盛,大家吃的都很尽兴,唯有姚小谷坐立难安,食不知味。 午饭过后,众人又匆匆赶去镇上,歇了半天的业,总归还是要赶回来。 徐青佑十分大度的允了姚小谷两天假,让她在家里好生歇息一下。 姚小谷暗暗的瞪了他一眼,咬着牙说了声谢谢,徐青佑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大笑一声上了马车。 “少爷,您刚才到底和姚大夫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的脸色变得如此怪异?” 季掌柜一向心细如发,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没什么,季掌柜,你有没有发现从镇上到龙泉村的路有点儿太窄了,等到来年春天咱们想办法筹点款子给它重新修整一下!” 第115章 徐老爷之死 “啊?”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季掌柜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这条路不是前年才修过的吗,一条乡村小道而已,能修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让你修你就修,我徐家总不会少了这点银子,尤其是到姚大夫家里的那一段,至少要同时容得下三辆马车,也免得到时放不开手脚!” 季掌柜呆愣了半天,猛的一拍脑门,露出一脸欣喜若狂的神情。 “奴才明白了,大少爷这是好事将近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他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用了,我会亲自跟他说的,你这个传声筒以后可以歇歇了!” 徐青佑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趣。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也能成为一个像姚小谷那样乐观开朗的人。 然而生死无常,命运弄人,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他却永远没有实现的机会。 当他得到消息匆忙赶回家里时,徐老爷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怎么会这样,前几日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姚大夫也给他开了方子,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犹豫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坦白道。 “少爷恕罪!您给老爷拿回来的那些药,老爷根本一口都没吃!他给咱们都下了封口令,不让奴才们在你面前多提一句,否则就要乱棍赶出府去!”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徐青佑只觉得心痛如绞,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太不称职,才让他失望到如此地步。 “少爷!姚大夫来了!” 冬日的夜晚道路早已结冰,姚小谷只能一步步从村里走到镇上。她的头上覆了一层白霜,四肢也变得僵硬,在进入房间的一刹那,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姚大夫,您没事!” 双喜端出一个汤婆子想让姚小谷暖暖手,可她却片刻不停,直奔病床而去。 一股不祥的气味传来,姚小谷心中猛的一沉,当一个人连自己的大小便都控制不住时,说明他的情况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扒开他的眼睑,发现他的双瞳已经扩散,对火光的反射也已消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进入了脑死亡的状态,再多的施救都是徒劳。 徐青佑通过姚小谷的表情已经大致猜到了结果,可真正当她冲着自己摇摇头时,他还是觉得眼前一黑,一种天塌地陷的晕眩感让他险些栽倒在地。 姚小谷一把扶住他,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她只觉得无比痛心。 “长年的病痛的确能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这是徐老爷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要太过自苦。要不我先带人到外面候着,你陪着徐老爷走完这最后一程!” “不!你别走,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徐青佑的语气中饱含祈求,双喜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少爷这个样子,他无声的抹了抹眼泪,带着众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小谷,你知道吗,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打破与父亲之间的隔阂,原本我还计划着用往后的日子好好的孝敬他,弥补曾经错过的遗憾。可如今一切都成了空谈,他终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毫不犹豫的弃我而去……” “徐少爷!” 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姚小谷根本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轻轻的将他搂在怀中,希望能给予他一份微薄的力量。 “想哭就哭,你的那些委屈与无助,肯定从来没有向徐老爷倾诉过,索性今日全都吐个痛快,他一定能听见!” 徐青佑用力的摇摇头:“我不委屈,一点儿都不委屈!从前我一直认为他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可如今我才明白,我之所以能够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完全是因为有他在身后默默的支持。如今他真的走了,我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姚小谷非常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前的她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血脉相通的感觉。 可自从有了三个孩子之后,她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和毫无原则的包容。 她轻轻地拉住徐青佑的手,慢慢的覆在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之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这个失去父亲的男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姚小谷并没有阻止他,有些事痛过之后才能懂得,哭过之后才能释怀,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伴随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紧闭了一夜的房门缓缓打开。 徐青佑顶着一双深陷的眼窝慢慢的走出来,候了一夜的双喜带着满堂的下人跪倒在地,悲泣着主子的离世。 作为永平镇第一首富,徐老爷的丧礼理应大操大办,谁知他老人家却一早留下话来,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不愿让任何凡尘俗物打扰自己的清净。 徐青佑自然要尊重父亲的意见,他拒绝了那些前来吊唁的百姓,只在自己家中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灵堂,他则身披重孝在父亲的灵前守了整整七天七夜。 终于到了下葬的日子,那些受过徐老爷恩惠的百姓还是不忍心让这位大善人就这样孤苦伶仃的离去,他们自发的结成队伍跟在灵车之后,一路来到徐家祖坟。 徐青佑的神情依然悲痛,却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脆弱崩溃。 看着他彬彬有礼地感谢着每一位前来送行的宾客,姚小谷心里却像堵了一块儿大石头一般,总觉得不是滋味。 葬礼结束之后,人群皆已散去,徐青佑却迟迟不肯走,反而还不时的回过头往最右边那条山道上张望。 姚小谷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悄悄的拉过双喜,偷偷的问了一句。 “三清观那边已经收到徐老爷的死讯了?” 双喜满脸忧色的点点头:“季掌柜亲自去报的信,只可惜老夫人听到之后却无任何反应,少爷今日怕是要失望了!” 姚小谷思虑了片刻,突然大踏步走到徐青佑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右边的山道上走。 第116章 身世之谜 徐青佑隐约猜出了她的意图,心中慌乱万分,整个人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原地。 “不!我不去!我曾经发过誓,绝不会主动去见她!”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何必还要去堵那口气。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弥补,同样的遗憾你难道还想经历第二次吗?” 姚小谷的质问戳进了徐青佑的心里,他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 “父母间的恩怨,本就不应该波及到你。如今徐老爷人已经去了,就算你娘心里有再多的怨恨,也应该能够放下了。” 徐青佑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她一个女人面对家庭与世俗的压力,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至少她还给了我这条生命,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她?” 从这里到三清观大约有五十里地,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山门口。 与周围山上那些破破烂烂,环境简陋的道观不同,这座三清观虽然地处偏僻,可不管是前殿还是后院,都修建的结实敞亮,确实是个绝佳的清修之所。 三清观的道长个头发花白,满面慈祥的老妪,虽然已是满脸皱纹,可望着人的眼神却清冽如泉。 听到两人表明来意之后,她盯着徐青佑看了好一会,最后默默的将两人引到后院的一间厢房。 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卧房,里面除了简单的床榻便没有其他的装饰。 姚小谷四下里望了一眼,突然看到灰色的墙面上挂了一把小小的金锁。 这明显是小孩子满月时佩戴的长命锁,锁头的最下方还刻了一个小小的“佑”字。 徐青佑瞬间泪流满面,他记得家里的老人曾经对他说过,当年她娘走的十分决然,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带。 可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 “这就是玄清的房间,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二十年,我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舍得离开。”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离开?” 道长叹息着摇了摇头:“昨天季掌柜走后,她就一直站在道观门口发呆,到了夜间她突然来向我辞行,说自己与此地的缘分已尽,想要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洒脱,可对个一个年逾四十的妇人来说实在有些突兀,姚小谷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忧色。 “她走了多久了?有没有留下话说要去哪里?” 道长再一次摇摇头:“这些年她连这座山门都没出过,我也放心不下,可她去意已决,连夜收拾了行囊,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去了。” 徐青佑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是故意想要避开我,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她嫌弃到如此地步!” 姚小谷眉头一跳,知道徐青佑又开始钻牛角尖,她正想着怎么开导他,面前的道长突然拱手屈身对他行了一礼。 “这些年三清观受徐家恩惠颇多,贫道早该当面致谢。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贫道看来,徐老爷和玄清之间并非无情。” “道长这是何意?” 徐青佑是真的有些疑惑,当年母亲执意离家出走,为此不惜和夫家娘家双双反目,此事在永平镇上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些事可能连你都不知道,自从你母亲搬到这里来之后,徐老爷每隔一月就会前来看望。虽然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人,可他却坚持了这么多年,无论风雨,从不缺席!” “这……这怎么可能!” 不怪徐青佑不敢相信,由于病痛的折磨,父亲平日里几乎闭门不出,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探望母亲。 “你母亲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之间还有牵连,所以他每次来都是轻车简行,甚至连个随从都不带。这些年他的身子不好,你母亲一直劝他不要来了,可对徐老爷来说这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习惯,实在难以改掉!” “您的意思是徐老爷对自己的夫人感情深厚,那徐夫人呢,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决绝到如此地步?” 道长的眼中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悲悯,她盯着徐青佑的脸看了许久,终于决定说出那个惊天的秘密。 “你爹年轻时和你一样,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生意上,纵然是新婚燕尔,也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有一次他出门采买,一去就是小半个月,你娘在家里待的烦闷不已,就带着个小丫环去附近的山上散心。” 姚小谷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道长的语气令她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本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可就在两人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喝醉酒的登徒子。他见你娘生的秀美无双,便生了贼心,用石块将丫鬟打晕,生生地奸污了你娘!” 徐青佑呆呆的立在那里,似乎没有听见道长在说什么,姚小谷轻轻地拉住他的手,那透骨的凉气让她忍不住心中一颤。 “你娘是个忠贞烈女,受了如此屈辱自然不愿苟活于世。她回家之后就写了一封绝笔信,请求你爹一定要想办法捉到那贼人,替她报仇雪恨。之后她便饮下一杯毒酒,静静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好在你爹回来的及时,那杯毒酒因为年份已久,内里的毒性已经大大减弱,你娘终究被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可这对他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幸事,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什么?” 姚小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身旁的徐青佑更是两眼一黑,直直的栽倒在地。 “徐青佑!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啊!” 姚小谷急得猛掐人中,可躺在地上的徐青佑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只能从怀里掏出一颗救心丸,正准备强行塞到他的嘴里,却突然发现他的眼角留下两行冰冷的泪水。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难怪我从小就遭人厌弃。原来我根本不是徐家的种,我浑身上下都流着卑贱下作的血液!” 第117章 玉碎 “徐大少爷如此自贱,岂不是辜负了徐老爷对你的养育之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亲子,可这么多年他对你何曾有过半点轻视!还有你的母亲,她也并不是真的厌弃你,她只是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害怕一见到你就会想起那段让她悲痛欲绝的往事!” 徐青佑慢慢的睁开眼睛,此时的他脆弱的像一只失去翅膀的小鸟,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充满怀疑。 “辱妻之恨,不共戴天,我这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为什么要把仇人之子养在身边,难道他心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徐老爷是这个世上少有的真男儿,他的心胸比天空还要广袤,比海洋还要宽宏。旁人也许不能相信,可这么多年我从他的身上没有看到半点阴冷与不甘,他不仅十几年如一日把你养大,还一直试图把你娘从深渊之中拯救出来。只可惜你娘一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再也不配待在他的身边!” 姚小谷慢慢的将徐青佑扶了起来,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如今的他实在是千疮百孔,令人痛惜。 “冬夜路滑,不易出行,还请道长行个方便,让我俩在此借宿一晚。” “这座道观本就是徐老爷出资修建的,只要你们愿意,随时可以来住,贫道欢迎至极!” 道长知道这两个年轻人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些现实,她推开门正欲离去,身后的徐青佑却突然开口。 “那个畜生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受到应有的惩罚?” 道长无奈的摇摇头。 “这些年徐老爷一直在寻找贼人的下落,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自此之后便不曾在永平镇附近出现过。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是死是活也都无从得知。” 徐青佑一口银牙几乎快要咬碎:“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道长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留下了一句无声的叹息。 “你熬了这么多天,身子骨早就受不住了,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下,一切等明日再说。” 姚小谷的声音如流水般温柔,徐青佑心中却觉得无比恐慌,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姚小谷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无声的陪伴,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简直比哄孩子还要耐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青佑终于抵不过山呼海啸般的困意,扭过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姚小谷伸手想要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她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当姚小谷睁开眼时,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她生怕这个男人会出什么意外,连忙扶着椅背站起来,大踏步地冲出门去。 这个天气根本不会有客人来访,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静谧。 她沿着雪地上的脚印一口气跑到后山的高崖上,看到一身白衣的徐青佑正站在山巅吹着冷风,那单薄的身影让人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她不敢出声惊扰,只能提着裙子一步步朝前走去,就在她即将靠近之时,男人突然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 姚小谷心里一惊,虽然只过去了一个晚上,可她却感觉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双暗淡的深眸,简直比这山巅的寒风还要冰冷。 “你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不叫我,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连棉袄都不穿,万一冻病了那可就糟了!” 面对着姚小谷的关心,徐青佑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姚小谷取下身上的披风想要替他穿上,可他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对不起,之前我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姚大夫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只玉镯也只是寻常之物,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留念之处!” 徐青佑说完握着她的手猛的朝石壁上一击,那只玉镯“啪”地一声从中间断开。 姚小谷忍不住惊呼一声,这只镯子在他手上戴了这么久,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如今骤然消失,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何至于如此?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着来,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姚小谷话音未落,徐青佑竟挥了挥袖子,一言不发的朝山下走去。 姚小谷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碎玉,一路小跑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就这样默然无语的回到了镇上。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姚小谷便很少再见到徐青佑的身影,他托季掌柜把自己的私印交到她的手里,徐家在永平镇上所有的生意全都由她代管。 姚小谷默默的接下了这个重担,可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期望着他能早日放下心结,回来同自己并肩作战。 眼看就快要过年,曲掌柜给她送了两大桶新榨的花生油,还带来了这段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 曲夫人有喜了! 曲掌柜的心情可想而知,那么内敛的汉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洒下热泪,大家感动之余也纷纷送上祝福。 “谢谢大家!谢谢姚掌柜!娟娘说了,等孩子生下来,一定第一个抱来给你们磕头。我今日还往庙上挑了两担香油,请寺里的师傅给您奉了一盏长明灯,保佑您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曲掌柜不顾众人的阻拦,坚持给姚小谷磕了两个响头。 “姚大夫,还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姚小谷见他一脸慎重,心中略微有些惊讶。 “前几日我在镇上又见到姚老大,他好像染上了赌瘾,日夜都混迹在赌场。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听说他已经欠了一屁股赌债,我就怕他会再做出什么不利于您和孩子的事!” 姚小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头疼,如果可以,她真想和这家人彻彻底底的划清界限,最好是一辈子不相往来。 “多谢曲掌柜的提醒,我一定会小心的。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若他还敢心存不轨,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第118章 打秋风 姚小谷这边刚刚说罢,姚老大母子俩竟然堂而皇之的撵上门来。 他们一早就听说姚小谷搬了新居,早就想来打个秋风,今日总算是找到机会。 虞婆婆一见到姚老大那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此时姚小谷尚未归家,她生怕这两人会做出对孩子不利之事,因此一直拦在大门之外不肯让步。 “好你个老妖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谁!真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顶多只能算我姚家请来的下人,竟然敢拦着不让主子进门,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姚老太太一向嚣张惯了,完全不把这个无依无靠的老婆子放在眼里,一顿臭骂之后直接上手把她推倒在地。 姚老大抢先一步踏入院中,看到这栋气派的二层小楼,眼睛里瞬间闪出一道精光。 “我的娘诶,从前我只当这个丫头走了狗屎运,多少赚了点小钱,可没想到竟会发达到如此地步!” 姚老太太口中也惊叹连连,像这样的院子在龙泉村恐怕也只有族长家能够媲美,她一辈子辛辛苦苦,到头来也只能蜗居在那个狗窝里,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母子俩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个相同的念头,一定要想办法抱紧这个现成的大腿,他们往后的日子也就不用再愁了。 “站住!没有主家的允许,谁都不准进去!” 姚家母子自然不会理会虞婆婆的阻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挤进了内室。 由于地板下面添置了火龙,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屋里也依旧温暖如春,姚家母子感觉自己好像一步从人间跨进了天堂。 屋子里的陈设更是让他们眼红不已,一想起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撇开他们在这里坐吃享福,两人就嫉恨得牙根发痒。 虞婆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一进门就被姚老大使唤上了。 “我和我娘连早饭都没吃呢,赶紧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给我端上来!” 姚老大没有半分当客人的自觉,拿起一个脆梨大口啃了起来。 姚老太太自然也不会客气,一阵翻箱倒柜,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都拢到自己面前。 虞婆婆强忍着怒火,冷冷的回道:“现在又不是饭点,哪里会有吃的?两位若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 “嘿,你这个死老太婆到底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姚老太太猛的一拍桌子,对着虞婆婆大声斥骂。 “这是我亲孙女儿的房子,也就是我老太婆的房子,你一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赶我走?你赶紧去端吃的来,否则我就自己动手了!” 虞婆婆到底年纪大了,根本不是这两个地痞无赖的对手,瞪着眼睛站了半天,只能灰溜溜的往后院儿去了。 此时花婶正哄着三个孩子在楼上小睡,听到动静匆匆走下来,恰好看到如饿狼般胡吃海塞的母子俩。 姚老大看见她忍不住眼前一亮,赶紧丢下手中的食物,满脸贱笑地冲她招招手。 花婶只觉得一阵恶心,如此猥琐的男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屋子里。 “几日不见,花娘子看起来越发娇俏,看来你在我这个小侄女这里待得很是舒爽。今日我和我娘是特意来看那三个孩子的,还要劳烦花娘子把他们抱下来!” 花婶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拒绝了姚老大的过分亲近。 “三个孩子刚刚睡下,实在不宜折腾。石娘子不在,家里的事我和婆婆都做不了主,唯恐轻慢了两位贵客,要不二位还是改日再来!” “那怎么行,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姚老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油腻的冲着花婶挤了挤眼。 “花娘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我那侄女每天都在做些什么,怎么就不声不响的挣下这么大一座宅子?你偷偷告诉我,她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身为她的长辈,绝不会任由她败坏我姚家的名声!” “没错,一般的正经女人哪里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她一天到晚在外面游荡,不知勾搭了多少男人。听说镇上最有钱的徐大少爷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从前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丫头!” 这母子俩的思想和他们的行为一样龌龊,花婶实在忍无可忍,大跨步的冲到姚老太太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你们这样为老不尊,行如犬彘的长辈。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这样诋毁石娘子对你们自己有什么好处?我只盼着老天开眼,一个惊雷劈死那些无良之人!” 姚老太太没想到这个看似温良的花婶发起火来竟然如此骇人,她瞪大眼睛望着她,好半天不知该如何回应。 姚老大色迷心窍,对花婶倒是十分包容,不仅不责怪她对老娘不敬,还陪着笑脸上前解释。 “花娘子误会了,我们只是替她担心而已,绝对没有污蔑她的意思。都是一家子血亲,她过好了,咱们也能跟着沾光,我和我娘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弄不明白这个道理!” “哼,就凭你们也好意思说什么血亲,当初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日?还好意思上门来讨便宜,我要是你,只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碰死!” 姚老太太泼名已久,向来只有她骂别人的份,何时被别人这般羞辱过!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她看不上眼的下人,她当即就像点燃的炮仗,伸着爪子就朝花婶扑了过去。 “我姚家的事哪容你这个贱人插嘴,她是我的孙女,我是她的祖母。我怎么对她全凭我的心意,今日我非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娘,您别激动!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千万不要因此伤了和气!” 姚老大哪里舍得让花娘子容颜受损,他拼命抱住发狂的老娘,示意花婶速速离去。 第119章 法事 花婶也不愿和这母子俩多做纠缠,甩给他们一个冷冷的眼神,便转身上了楼。 姚老太太有气无处撒,只能狠狠的掐了儿子一把,疼的他龇牙咧嘴,吭哧乱叫。 “你这个龟儿子竟然敢把胳膊肘往外拐,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没看到那个浪蹄子是怎么对待你娘的?今日我若不想办法整治整治她,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恶气?” “好了,娘,不是我说您,您这脾气也该改改了。这里不是姚家,您别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家里可是一件年货都没置办上!” 此言一出,姚老太太立刻萎了下来,她伸着脑袋朝外望了望,却还是没有看到姚小谷的身影,急得她抓耳挠腮,坐立难安。 “咱们今日来的实在有些突兀,那个死丫头仗着有族长撑腰,根本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万一她死活就是不松口。那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姚老大一脸笃定的摇摇头:“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等拿到钱您可得让我先把赌债还了,否则我这只手可就保不住了……” 姚小谷隔着老远的距离就闻到姚老大身上的那股酸臭味,在这种天气还能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姚小谷不是圣人,有仇必报是她做人的准则。 前些日子为了不让曲家两口子受牵连,她才强忍着吃下那个哑巴亏,可这并不代表此事真能就此作罢。 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姚老大看到她带着一身风雪进门,赶紧拿着桌上的毛掸子撵了上来,十分殷勤的想要替她扫掉身上的雪花。 姚小谷顺势接了过来,用尽全力在他的膝盖处狠狠一击,姚老大便十分狼狈的跪倒在地。 姚老太太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侄女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心疼儿子的她赶忙走上前。 “姚小谷!你真是反了天了,他可是你的大伯,你怎么能对他动手?” “从他狠心对老三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这个大伯了。好在孩子福泽深厚,没有受到伤害,否则他今日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姚小谷的语气冷如冰霜,姚老大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再狡辩的余地,他只能甩开姚老太太的手,对着姚小谷不停地磕起头来。 “千错万错都是大伯的错,当时大伯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其实我早就已经后悔了,今日来就是专程向你赔罪的。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再给大伯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疯了!全都疯了!这世上哪有长辈向晚辈低头的道理,纵然他真的做错什么,他也是你的大伯呀,你何至于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姚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模样刺痛了姚小谷的双眼,这个固执而又偏心的老妇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祖母此言差异,我从来没有逼他做过任何事,因为他根本不配。咱们虽然还在同一个村里住着,可有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够弄清楚,我这里不欢迎任何一位姚家人,还请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姚老太太气的浑身乱颤:“好!好的很!你这个小贱人果真是翅膀硬了,你忘了是谁把你辛辛苦苦的养大?你想要赶我们走也行,那就把这些年养育你的费用全都还给我!” 这绝对是姚小谷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她斜着眼睛看着姚老太太,眼神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长这么大费了您多少口粮您心里应该一清二楚,这十几年来我起早贪黑,就算是最下等的丫鬟也不止这个价钱,这笔账咱们的确应该好好算算!” 姚老大见势不妙,连忙站起身打起圆场。 “呸呸呸!一家人之间说这么多闲话做什么?你祖母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你可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计较。我们今日之所以来找你,真的是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难道你忘了每年的除夕是什么日子了?” 姚小谷微微一愣,脑海中自动闪现出一段灰蒙蒙的记忆。 当年姚老二两口子正是在除夕那一天跌落山崖,命丧黄泉。 从此之后,这个举国欢庆的节日对曾经的姚小谷来说就是最最痛苦的时刻。 几乎每一个除夕夜,她都是一个人蜷缩在柴棚里,看着天上的星星,默默的哭泣到天亮。 姚老二死了这么多年,姚老大连他的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此时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心痛如割的模样。 “一转眼,二弟和弟妹已经走了十几年了,最近我总是在梦里看到他们,他们不停地向我哭诉,说他们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姚小谷自然不会相信姚老大的鬼话,姚老二夫妻俩就算真的要托梦,也绝不会选择他! “当初你爹娘死的突然,正月里又不兴办白事,最后只能仓促下葬,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想想的确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失职。我和你祖母商量过了,决定请几个高僧,给你爹娘做一场像样的法事,也算是给亡灵一些慰藉!” “哦?这真是祖母的主意?” 姚小谷抬起头盯着姚老太太的眼睛,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丝闪躲。 姚老太太是个冷血心肠,当初死的虽然是她的亲儿子,却激不起她半分怜悯。 相反她还觉得这两人死的太不是时候,为了避免晦气,她从不允许家人在这一天为他们祭奠。 “小谷,你祖母也有难言的苦衷,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你根本体会不到。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也有这个能力,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爹娘继续受苦!” 姚小谷还是头一回发现姚老大的口齿如此伶俐,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然而她的耐心已经用尽,实在不想再在这两人身上浪费半点时间。 “不就是做场法事吗,明日我就请人安排,绝对办的漂漂亮亮,不让任何人有说闲话的机会!” “那可不行!” 姚老大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两只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第120章 得逞 “这种事可不是一个女人家能做的,你爹娘生是姚家的人,死是姚家的鬼,他们的牌位都还在家里供着呢!” “没错,你一个嫁了人的丫头片子,连给你爹娘上坟烧纸的资格都没有。好在我姚家还有一颗独苗,以后就由你堂弟替你尽孝,只是所需的银钱必须由你来出!” 姚老太太说的理直气壮,姚小谷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些奇葩的规定无一不是对女性权利的剥夺,偏偏她还找不出理由反驳。 “那依祖母看来我应该给多少银子合适?” 姚老大一听此事有戏,赶紧伸出一根手指在姚小谷面前晃了晃。 “也花不了多少钱,你给我十两银子,我保证把这件事办的妥妥贴贴,绝不让你操一点心!” “十两银子?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当初你葬我爹娘统共只用了两卷破席,连那两个破败不堪的坟头都是我长大后一点一点立起来的,你们别以为我不识数,这死人财可不是那么好发的!” “你这个死丫头,说话怎么如此难听!你现在住着这么好的宅子,过着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就舍不得给自己的爹娘花点小钱?我不管,这钱就得你出,你要是不答应,今日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一到关键时刻,姚老太太便会使出自己的绝招,姚小谷顿时觉得头痛无比。 无论这些人曾经做过多少错事,可在这个忠孝大过天的年代,她想要彻底摆脱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你们说多少我就给多少,万一你们收了银子不办事,那我又能找谁说理去?” “瞧你这丫头说的,大伯绝不是那种人!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给你记个账,到时候一项一项全都说给你听,你也是做生意的,总该不会被我糊弄了去!” 姚老大脸上堆满了笑容,那鄙陋的模样令人几欲作呕。 姚小谷轻轻地摇了摇头:“光这样还不够,后日一早我会亲自到我爹娘坟上监督,你们若敢弄虚作假我就到何长老那里告发你们!” “没问题!” 姚老大想也不想的拍了拍胸脯,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拿到银子,其他的事都是后话。 姚小谷写了一张收据,让姚家母子俩分别按上手印,最后才从荷包里掏出几锭银子,交到了姚老太太手中。 姚家母子俩何时见过这么多钱,两双眼珠子几乎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姚小谷视之生厌,便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钱已到手,两人自然不会再多留,姚老太太临走之时还不忘把桌上那些瓜果一股脑全部倒在自己的怀里。 虞婆婆沉着脸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直气得脑瓜子发麻。 “这对母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一样的厚脸皮,一样的不讲道理。小谷,你今日虽然拿银子打发了他们,可一旦他们尝到了甜头,日后肯定有无穷的祸患!” “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爹娘离世这么久,也是该好好的祭拜祭拜!他们既然愿意揽下这个活儿,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他们若想白白得到那笔银子,怕是也不会那么容易。” 姚小谷冲着虞婆婆点点头,眼神之中是成竹于胸的笃定。 姚家母子这边刚一出门,姚老大就从亲娘手中夺过那几锭银子。姚老太太急得直跳脚,却根本不是儿子对手。 “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拿一半去还赌债,剩下的一半留给家里过年用,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姚老大哪里听得进这些,他将银子塞进袖子里,转身就要往镇上跑。 情急之下,姚老太太一下子扑倒在地,死死的抱着儿子的大腿。 “儿啊,你这不是在要娘的命吗,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再这样下去连树皮都没得啃!你就算不在乎别人,也要想想你儿子,你真的忍心活活饿死他吗?” “娘!你糊涂呀!这五两银子在你手里总有用尽的时候,倒不如让我放手一搏。只要赢了这一回,以后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样的话姚老太太不知听过多少遍,看着大儿子那双已经疯魔的眼睛,她突然感到无比的绝望。 “小谷刚才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你要是把这些钱全都输光了,再拿什么给你弟弟做法事,到时候她可会饶过你?” “呸呸呸!您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娘?怎么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您放心,这一回我要是再输了,就直接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绝不会再惹您心烦!” 姚老大说完猛的用力甩开自己的亲娘,在昏黄的暮色中没命的朝前奔去。 姚老太太呆呆的坐在地上,回想起自己这无望的一生,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姚小谷对春节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虞婆婆和花婶却恨不得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 腊鱼腊肉挂满屋檐,各种蒸炸卤炖装满了两个立柜,还有不可计数的点心干果,只看得姚小谷心里发慌。 她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劝她们悠着点,谁曾想却遭到了两位女性长辈的一致鄙夷。 “廉不廉,看过年。只有把这个年过好了,这一整年的日子才能足食丰衣,平平顺顺。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是给咱们一家准备的,徐大少爷今年头一回一个人过年,咱们不得多关心关心他,我和花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给他送去!” 虞婆婆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起了变化,若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她恨不得要请徐大少爷到家里来一起过个热闹年。 姚小谷心中泛起一丝苦意,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为了让虞婆婆心安,第二天早上她还是起了个大早,扛着两个重重的麻袋来到了徐家。 自从徐老爷过世之后,徐青佑遣散了大半的下人,若大的府宅显得空空荡荡,分外凄凉。 看门的焦大爷和她早已熟识,见到她连忙弓着腰上前迎接。 第121章 避而不见 “这么冷的天姚大夫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您派人招呼一声就好!” 姚小谷将包裹放在门口的石墩上,擦了擦滚落的汗珠,一脸凝重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你家少爷还没回来吗?” 焦大爷摇摇头,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从前老爷还在时,大少爷无论走的再远,都会赶回来陪他老人家过节,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昨日老奴本来准备上街买上两个红灯笼,可转念一想,又能挂给谁看呢,还是罢了!” 姚小谷赶紧低下头,按了按发红的眼圈,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焦大爷千万别这么说,就算只剩您一个人在家,也要高高兴兴的把年过了。这些东西您留着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姚小谷刚刚走出两步,却又忍不住回过头。 “焦大爷,我之前交代您的事,您可千万别忘了。徐大少爷若是回来了,您一定记得给我传个信儿。” 焦大爷用力的点点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愧色。 待姚小谷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那头,原本紧闭的大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率先从门缝里溜出来的是满脸忧色的双喜,他伸着脑袋使劲儿望了望,确定四周没有旁人之后,才极其失望的喊了一声。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徐青佑依旧是一身白袍,自从父亲死后,他似乎失去了对寒冷的感知力。 他一步步走出大门,那惨淡如纸的脸色看得焦大爷心痛如绞。 “大少爷,这些日子姚大夫时不时就会来这里看看,老奴虽然老眼昏花,也知道她是真心挂念您。如今您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还避而不见?” “见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徒留伤心而已,既然我注定要辜负她,那就该狠心到底。” 双喜别过头偷偷的抹了抹眼泪,他心疼姚大夫,更心疼自家主子,只有他知道这段时间少爷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老爷在世时,就盼着您能和姚大夫走到一起,多好的一段姻缘呀,怎么说断就断了……” 焦大爷痛惜的跺了跺脚,将那两个包裹塞进双喜怀里。 “我知道留也留不住您,这些东西您带着路上吃。姚大夫说的没错,不管人在哪里,这年总归是要过的!” 闻着这股扑鼻的香气,双喜突然觉得有些疑惑,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 “大少爷,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徐青佑缓缓的抬起头,望着那一片熟悉的青天,那是无法讲述的悲伤和苍凉,就如同他现在的心境。 事实上他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可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给他答案。 在此之前,他只能带着满腔的仇恨,朝着那个虚无飘渺的目标,一直不停的向前走。 除夕一大早,姚小谷就被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给震醒。 她裹上棉衣来到院子里,发现飘荡数日的大雪也停了下来,宁静的山村满是节日的喜庆。 花婶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姚小谷自告奋勇,学着旁人用一根竹竿高高的挑起,那炸起来四散而开的模样就像飞舞的花瓣,惹的三个孩子哈哈大笑。 放完鞭炮之后姚小谷就戴上帽子出门了,今日是姚家二老的祭日,虽然风俗不允,可她还是决定要去祭奠一番。 凭着脑子里残存的记忆,她很快找到了那两座破败的坟包。 这个时代的人亡故之后,若是没有孝子主持身后事,便连立碑的资格都没有。 姚小谷不免有些唏嘘,若是这两个人依旧活在世上,那她的生活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清理了坟头的杂草,将背来的祭品一一摆在坟前,又恭恭敬敬的给两位逝去的先人磕了几个响头。 做完这一切已到了姚老大承诺要来做法事的时间,然而对面的山路上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切虽然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可她还是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俗话说的好,十个赌徒九个输,还有一个不如猪。 经过一夜的奋战,姚老大不仅成功的输掉了十两银子,还因为赌红了眼又签下一张数额不明的欠条。 直到最后两眼一翻,硬挺挺的栽倒在地,被赌场的老板派人用牛车拉了回来。 姚老太太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也是痛心疾首,最后竟然张开嘴,喷出一口老血。 “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你们母子俩做的孽,可别报应在我身上。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嫁到你们这样的人家来,你们死了不要紧,我和孩子们又该怎么过?” 姚小谷一进门就看到曹氏手舞足蹈,吱哇乱叫的模样。 别人家都在过年,只有姚家的院子里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人,看起来着实有些诡异。 “二姐,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躲在石磨之后,怯生生地伸出手拉了拉姚小谷的衣角。 六岁的姚铁蛋是姚家唯一的男孙,肩负着为姚家光宗耀祖的重担。 只可惜他生长在这样畸形的家庭里,性格变得唯唯诺诺,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惧不已。 姚小谷对这个堂弟倒是没有什么敌意,看着他这副模样,还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正想着怎么安慰他一下,满脸癫狂的曹氏突然冲上来把儿子夺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谁也不准动我的儿子!” 姚小谷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曹氏三十多岁才生下这个儿子,一直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珍贵,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挂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除此之外她还总是臆想会有人要害他的儿子,其中姚小谷就是她的头号怀疑对象。 “娘,您别怕,二姐不会害我的……” 曹氏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懂什么?她恨姚家,恨咱们每一个人,她今日就是专门来看咱们笑话的!” 姚小谷无奈的摇摇头,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实在不愿和这个大伯娘多费口舌。 “我可没时间看谁的笑话,我今日是来讨债的,不过这件事和大伯娘没什么关系,您还是带着您的宝贝儿子退到一边去!” 第122章 讨债 姚小谷取下随身携带的药箱,准备替躺在地上的两人诊治,曹氏呆呆的望着她,眼中似有无数风云在涌动。 “你……真的要救他们的命?” “怎么,大伯娘看起来好像不太乐意?” 姚小谷的戏谑之言戳中了曹氏的心思,在无数个备受欺凌的深夜,她只能默默的诅咒这对毫无人性的母子,希望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转头看看身边的儿子,她又感到无比的恐慌,如果姚老大真的死了,那她就变成了寡妇。 她不是姚小谷,靠她一人之力根本养活不了自己和儿子,等待她的或许是更悲惨的命运。 “他不能死……没错,小谷,你一定要救活你大伯,算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曹氏拉着铁蛋一起跪在地上,姚小谷却没有精力理会他们。 这母子俩都是因为气血攻心才导致的昏迷,只是姚老太太年纪大了,原本就有一些基础疾病,因此看起来更加糟糕。 她取出银针,左右开弓,一阵忙碌之后,两人竟然同时睁开了眼睛。 “天爷呀!我还没死呢,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姚老太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娘啊,您可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您的亲孙女儿小谷!今日要不是她来得及时,您这条老命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小谷?” 姚老大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心头一颤,竟然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满脸防备的盯着她手中的银针。 “你……你想干什么?” 姚小谷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银针擦拭干净,重新装回药箱中。 “大伯觉得我想做什么,趁着你病要你命?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傻,你拿了我的银子却不办事,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算账的!” 姚老大眼神一转,开始耍起赖赖来。 “什么银子?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姚小谷眼中露出一丝鄙夷:“看来大伯的脑子还是没好彻底,那张收据我可保存的好好的,您确定要重新再看一眼?” 姚老大满脸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脑袋,世上没有后悔药,那十两银子已经被他输出去了,他现在浑身上下连一个大子儿都没有,又拿什么给二弟办法事。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小谷,你索性就一刀砍了我!” 姚老太太对大儿子永远是毫无底线的偏袒,无论他犯下什么样的错,在他这里都能一笔勾销。 “只要老娘还有一口气,就没人敢动你分毫。今天可是除夕,你这个死丫头还跑上门来要债,真真是半分德性也无!” 姚小谷却不打算让步:“大账小账,三十晚上。此事必须在今天有个了断,祖母的心就算长得再歪,也不能混不讲理!” 姚老太太梗着脖子,发出一阵气急败坏的嘶喊。 “老娘我就是不讲理,那十两银子是我从你手上接过来的,你要讨债就来找我!我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你现在有能耐了,不该给我点供奉吗?” “我知道祖母最擅长的就是颠倒是非,大伯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您实在是功不可没。身为一个男人,上不能供养爹娘,下不能抚育子女,在外面胡作非为,回到家蛮横无理。这样的人于国于家都没有半点益处,哪怕是死了也只是白白浪费一方土地!” 姚小谷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姚老大心虚至极,完全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你……你给我闭嘴!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数落他,你有字据又怎么样,那十两银子我就是不还了,有本事你就去姓何的龟孙子的那里告状,把我这把老骨头拉去沉塘!” 气急败坏的姚老太太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神色凄厉地扑在姚老大身前。 “你说谁是孙子?” 一声如惊雷般的怒斥从院外传来,姚老太太吓得浑身一震,张着大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是何长老……” 姚老大就像老鼠见了猫,浑身颤抖着缩在母亲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何长老的面色无比阴沉,他活到这把年纪,就连族长见到他都要敬重三分。这个老泼皮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不逊,简直是不知死活。 姚小谷急走两步,十分乖巧地冲着他行了一礼。 “何长老息怒,大过年的还要让您为了姚家这点破事辛苦操劳,小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哼,我要是不来,又怎么会知道某些人已经猖狂到如此地步。算起来咱们村里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施过极刑,姚老婆子若是真想尝尝其中的滋味,我这个老不死的倒是可以成全你!” “何……何长老赎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都怪这个死丫头逼人太甚,我才不小心口出恶言。我真的不是有意得罪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姚老太太哭丧着脸。冲着何长老猛磕一阵。 何长老自恃身份,也不愿和这个无知老妇计较,遂将袖子一甩,金刚怒目的盯着最后面的姚老大。 “看来我之前给你的告诫你全都当成了耳旁风,这才消停了几日,你又敢跑来找石娘子的麻烦,今日我非要给你点厉害尝尝不可!” 何长老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两名彪形大汉就冲上前,像拎小鸡子一样,把姚老大拎到了众人身前。 “村规有曰,诸负债违契不偿者一律施以鞭刑,不足一两者笞二十,三两以下笞四十,七两以下笞八十,十两以上者再行翻倍!你不是爱赌吗,这点儿账总该能算的清楚!” 姚老大年轻时曾因偷看妇人洗澡被抽了三十鞭子,那皮肉分离的滋味直到现在还令他心悸不已。 今日若真按何长老所言,那他肯定会命丧当场。 “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姚老太太痛哭流涕的跪倒在何长老面前,口中不断的哀求,希望他能放过自己唯一的儿子。 一直闭口不言的曹氏也有些怕了,一步跨到姚小谷身边,对着她一阵低语。 “小谷,你快说句话呀!他就算再混蛋也是你的大伯,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打死!” 姚小谷被吵的脑瓜子生疼,只能一脸歉疚的冲着何长老笑了笑。 第123章 黑山矿厂 “大过年的总是不宜见血,还请何长老通融一下,鞭刑就算了,只要他能还钱,我也就不多追究了!” 曹氏一听这话,更是急的两脚乱跺。 “我的小姑奶奶,你去这个家里翻一翻,只要能翻出半个铜板,我就把这条贱命送给你!” 何长老冷冷一哼,毫不掩饰满心的不屑与鄙夷。 “没有现银可还,也没有财务牵掣,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役身折酬!” 依照大楚律历,所谓的“役身折酬”是指债务人不能清偿债务,又无财产可供抵押时,允许以债务人及其家属的劳役抵债,每日折算为绢三尺,依着如今的物价,大概只有十个铜板。 姚老大两眼一黑,险些再一次晕死过去。照这个算法,他得给姚小谷做足一千个日夜的劳工,才能还清这笔债。 “别忘了还有利息,满打满算也就三年。这三年内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何长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此事盖棺定论,姚老大原本还想反驳一下,谁知姚老太太却偷偷的给他递了个眼色。 让姚老大给侄女当劳工,这个惩罚对姚老太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或许他们还可以趁这个机会赖上那个死妮子。 姚小谷对这一家人的心思了然于胸,她想了想,竟然惊慌失措的摆了摆手。 “让大伯给我做苦工,这不是折我的福吗,此事万万不可!” 何长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个丫头请自己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其实此事我已和大伯商量妥当,他主动提出要去黑山矿场当三年的矿工,来偿还这笔债务!” “黑山矿厂?” 这一下不光是姚家人听的瞠目结舌,就连何长老都觉得十分意外。 距离龙泉村百里之外,有一座盛产煤炭的矿山,由于常年的采挖导致整座山上飘满了黑漆漆的粉尘,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妖异的乌云,由此取名为黑山。 在这个生产力及其落后的时代,所有的采挖工作全都由人工完成。不仅劳动强度极高,危险程度也是百业之首,仅仅一个黑山矿厂,每年死伤的劳工都以百人计数。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那些失去自由之身的奴隶,很少有平民百姓愿意前往。 “我已经帮大伯算过了,矿上虽然苦点累点,可酬劳却相当可观。您只需踏踏实实的干上三年,不光能还清债务,还能攒下一笔家用,这样祖母和大伯娘他们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如此便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姚老太太瞬间原地爆炸,要不是有人在面前挡着,她怕是要冲上来撕烂她的嘴。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个黑心烂肝的死丫头,你这明摆了是让你大伯去送死!我不会同意的,你就死了这个心!” 姚小谷面色一沉,如刀锋般冰冷的目光从姚老太太面上划过,最后落到了姚老大身上。 “大伯欠了那么多赌债,就算留在家里也没有好日子过,何不硬气一把,也算是给铁蛋做个榜样!” 姚老大不停的摇头,脸上写满了害怕与拒绝。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事到如今,去不去已经由不得大伯做主!” 姚小谷将心一横,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用工契约,用工方自然是黑山砖厂无疑,而签字画押的则是姚老大本人! 姚老大的眼睛几乎快要瞪出血来:“假的,一定是假的!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这东西是伪造的……” “哪里有那么多废话,是真是假一对便知!” 何长老虽然年纪大了,可一双鹰睛依旧锐利无比,他扯过姚老大的食指对着纸上的指纹细细比较,很快就断定这份契约属实无疑。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娘,您快说句话啊,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做的了那般辛苦的差事,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已然崩溃的姚老大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姚老太太急得想上去撕扯那张契约,却被一旁的壮汉狠狠的惯在地上。 姚小谷轻轻地叹了口气:“大伯还是认命,趁着有时间赶紧收拾收拾,矿上派来接您的人只怕转头就到。” “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来收拾,我觉得此事甚好,你懒散了半辈子,刚好趁这个机会锻炼锻炼。这份契约就由我暂时代管,你若是还敢耍什么花样,我就把三年之期改为六年!” 一想到往后村里能少一个惹是生非的无赖,何长老的心情就无比愉悦,他安排两名壮汉守在姚家,一定要亲眼目睹他离开村子。 姚家母子哭过之后,也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两人恶狠狠的瞪了姚小谷一眼,相互搀扶着回房间里收拾东西。 姚小谷将何长老送出门外,对着他躬身致谢,这段日子多亏了他的庇护,否则她还真拿这一家子没办法。 送走了何长老,她也准备打道回府。,谁知曹氏却突然冲了出来。 “小谷,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大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大伯娘不抓紧时间是关照自己的丈夫,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曹氏看起来有些紧张,四下望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之后,才压低嗓音凑到姚小谷耳边。 “刚才我可全都看见了!你趁着你大伯还未清醒之时,偷偷的按下了那个指印!” “哦?大伯娘倒是火眼金睛!” 姚小谷的反应完全出乎曹氏的预料,她非但没有露出恐慌之色,反而还冲着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既然您都看到了,刚才为什么不说出来?” 曹氏心中一紧,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丫头已经变得完全和从前不一样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开她的法眼。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出来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小谷,我觉得你这次做的很对,像你大伯这样毫无人性的畜生,就该把他丢到那种地方自生自灭!” 第124章 混世魔娃 “大伯娘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等大伯走后,我会每个月请人挑一担粮食送过来,至少让铁蛋能够吃口饱饭,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我知道!” 曹氏用力的咽了咽嗓子,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光芒。 “你大伯不在的日子里,我会想尽办法看住你祖母,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去找你的麻烦!” 姚小谷点点头,看来这个大伯娘比想象中要聪明多了,少了丈夫的欺压与蹂躏,或许她也能过上几天正常人的生活。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看着姚小谷的身影越走越远,曹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换上了一脸哀痛欲绝的表情,转身钻进了自家院子。 待姚小谷赶回家时,虞婆婆和花婶已经各显神通,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姚小谷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放过鞭炮之后,就招呼着两人一同入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三人属于同病相怜,都是被这个社会抛弃的可怜女人。 如今她们有缘相聚在这里,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将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姚小谷特意准备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将三人面前的酒杯全部斟满。 “人海茫茫,相遇不易,托两位长辈的福,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过除夕。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糊里糊涂的就成了寡妇,又糊里糊涂的生了三个孩子,若是没有婆婆和花婶的帮助,我只怕连一日都撑不下去。借着今日这个机会,我要郑重的对二位说声谢谢!” 姚小谷说完一个仰脖,饮尽了杯中酒,虞婆婆和花婶早已感动的热泪盈眶,也陪着喝了一杯。 “世人都觉得只有男人才能当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家若是没了男人,那就是天崩地陷。可事实证明我们三个女人也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而且还过的快活逍遥,舒服自在!” 姚小谷的言论引发了花婶的无限共鸣,她竟然自顾自的连干了三杯。 “痛快!真真是痛快极了!其实今天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虽然我来这个家的时间不长,可我却从姚大夫身上学到了一种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活法,那些困扰我半辈子的疑惑也全都烟消云散,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一向内敛的花婶难得显露出这样的真性情,姚小谷忍不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您能想通就好,遇见渣男本就是一件倒霉透顶的事,您不应该因此而怀疑自己。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要过的开开心心,才对得起曾经吃过的那些苦!” “说的好!我老太婆已经这把年纪了,每活一天就多赚一天,看到你们这些小辈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也就放心了!” 虞婆婆刚一开口,姚小谷就觉得鼻子里一阵酸楚。 还记得最开始见到她时,她的头发还是花白的,如今才过了大半年而已,就连一缕乌色都找不到了。 为了她和三个孩子,这个慈祥的老人的确付出了太多太多。 三人正喝的起劲,一颗璀璨的流星突然划过静谧的夜空,从窗前一闪而过。 姚小谷一下子激动起来,小时候她曾经读过一篇关于流星的童话故事,内心深处被那悠远空灵的意境所打动,亲眼见证一颗流星的消逝成了她曾经最大的愿望。 谁知一等就是这么多年,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实现了这个愿望。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婆婆,花婶,咱们一起来许个愿,保管会非常灵验的!”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有一颗浪漫的少女心,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许下了同一个愿望。 “神明保佑,愿三宝健健康康,平安长大,无灾无难,一生喜乐……” 都说在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底气,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姚小谷却忍不住心生怀疑。 难道是自己给的爱太多了,这三个孩子怎么完全脱离了她最初的预想,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野蛮生长,已然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初夏的清晨凉意阵阵,姚小谷正缩在被窝里愉快的酣睡着,突然被虞婆婆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给惊醒。 她稳了稳心神,心知一定是那三个小崽子又闯了祸。自从他们会走路之后,相同的场景在这个家里几乎每日都在上演。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年头,可虞婆婆的身子骨似乎比从前还要硬朗,那朱颜鹤发的模样看起来福气满满。 “你快来看看!你快来看看!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姚小谷伸头朝大缸里望了一眼,发现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十几条红鱼,竟然齐齐都挺了白肚。 姚小谷深吸一口气,强按住心中翻腾的怒火。 “一定是老二干的,该死的兔崽子,我就不该这么早教他们药理!”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我得去跟花婶说一声,以后咱们家里不要再养任何活物,最好把那些蚂蚁洞都给堵上,否则真不知下一个遭殃又是谁?” “婆婆,您别生气,那几个小兔崽子跑到哪里去了?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亲自来给这些死鱼道歉!” “这你可别来问我,自从他们满两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追上过他们。不过你也别担心,这三个娃娃加起来那就是天佛降世,这村里没有几个人是他们的对手!” 虞婆婆的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得意,姚小谷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些事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才三岁多的小毛孩子,换做别家可能还在穿叉裆裤,可这三娃娃却已经在龙泉村“扬名立万”。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被他们祸害过,以至于现在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就赶紧关窗闭户,如同躲瘟神一般。 姚小谷每日里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带着礼物上门道歉,她心里也很清楚,大家之所以隐忍不发完全是看在族长的面子上,否则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只怕早就被愤怒的村民给丢进河里了。 第125章 逐出家门 一想起这茬她便觉得心里惶惶然,连早饭都来不及吃,赶紧出门沿着村道一路寻找。 这三个混世小魔王或许是觉得寻常的把戏都玩腻了,竟然颠着小脚,颤颤巍巍地来到了河边。 “志远哥哥,咱们弄死了娘亲最喜欢的鱼,她看到了一定会很生气,万一再罚我们关小黑屋,那可如何是好啊?” 比起身板壮实的两位哥哥,小蔓菁奶声奶气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可谁若是被这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所迷惑,那就预示着他离倒霉不远了。 “怕什么?,不就是几条破鱼吗,二哥这就下河给你捉上来,中午还能让花婶给咱们炖个豆腐鱼汤!” 老二石天龙人如其名,从小就不知胆怯为何物,不是上房就是揭瓦,门口两丈高的院墙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每吓得虞婆婆要靠救心丸渡命。 夏日的河水还是有些湍急,这小子竟然脱掉上衣,不由分说就要往里跳。 关键时刻还是老大最为靠谱,不仅制止了二弟的鲁莽行为,还提出了一个更为可行的办法。 “这河里的水比咱们脑袋顶还高,只怕你一下去就被鱼给吃喽,再过一会儿二狗的爷爷就要来收网,咱们向他买两条不就得了!” 天龙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将自己的裤兜彻底翻了过来。 “都说咱娘是女财主,可他为什么连一个铜子的零用都不肯给咱们。二狗帮他爷爷晒一次鱼,还能换两个石蜜,咱们每天都去药棚里帮忙采药,按道理娘也应该给咱们发工钱!” 小蔓菁点头如捣蒜:“没错,娘就是个女霸王,咱们家里的大小事全都由她一人做主,这实在太不公平。咱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必须要学会反抗,否则永远都不可能得到零用钱!” 志远的表情愣愣的,他实在想不通二弟和三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此事。 毕竟娘亲从来不允许他们踏出龙泉村半步,就算是有钱也花不出去啊! “不好,娘来了!” 小蔓菁虽然个头小,可反应却是一等一的迅速,看到娘亲手拿木棍朝这边奔来,连忙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躲了起来。 志远向来老实,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主动跪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老二天龙摸了摸尚未痊愈的屁股墩子,突然将心一横。,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姚小谷心中大骇,连忙高喊着朝河边跑了过来,然而宽广的河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丝人影,惊恐之下她丢掉手里的木棍就要下河救人。 “等等!” 紧随其后的是二狗子的祖父戈老爷子,他闲来无事便会在河里布下一道鱼网,捞点小鱼小虾改善伙食。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来帮忙拉网子啊!” 姚小谷如梦初醒,和几个孩子一道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把鱼网往岸上拉。 这一网子网到的东西还真不少,姚小谷扒开一堆腥臭的水草,终于看到脸色铁青的小人儿静静地缩在其中。 “天龙!你醒醒啊天龙,你可别吓唬娘……” 这些年姚小谷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可真正轮到自己的儿子,她的手还是忍不住直打颤。 小志远抢先在二弟鼻子上摸了一把,转身冲着娘亲悲声呼喊。 “娘,二弟没气了!您快想办法救救他,我不想让他死啊!” 小蔓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也不想让二哥死,我也不想让二哥死!” “别嚎了!都给我闪到一边去!” 姚小谷检查了一下小天龙的鼻腔,确定没有堵塞之物,便低下头替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只可惜她忙活了好一阵子,怀里的小人依旧毫无反应,正当她感到绝望之时,小蔓菁突然看到二哥悄悄的冲自己比了个手势。 她灵机一动,立刻反应过来。 “娘,二哥不是有意要毒死您的鱼!只是最近越来越热,缸里的水温也越来越高,我们怕那些鱼经受不住,所以才在水里加了一剂清热去火的白虎汤!这主意是我出的,您要怪就怪我!” 小蔓菁说完也可怜兮兮地跪在大哥身旁,戈老爷子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出声为三个孩子打抱不平。 “石娘子,不是我老头子爱多管闲事,你平日里对这三个孩子未免也太过严苛,你瞧瞧他们看到你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就算是后妈也不可能逼着儿子跳河啊!” “我……” 姚小谷简直辩无可辩,现在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怀疑,她这个娘亲做得是不是真的很失败? “戈爷爷,您就别怪我娘了,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好……” “不!娘从来没有真正怪过你们,只要你们好好的,娘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责骂你们!” “娘亲所言当真?” 小蔓菁猛地抬起头,眼神之中充满与年纪不相符的狡黠。 姚小谷挂念着小天龙,根本没注意到三个孩子之间的小动作。 “太好了!二哥,你听到了吗,娘不怪我们了,你赶紧起来!” 小蔓菁话音刚落,原本一动不动的小天龙竟然一个跟斗从姚小谷怀里翻了出来,一溜烟跑出去好几丈远。 “哈哈,看来我这蛤蟆功练得颇有成效,连聪明的娘亲都被骗过了!娘。当着戈爷爷的面,您可要说话算话!” 姚小谷气得两眼发黑,一旁的戈大爷也露出一脸尴尬的神色。 “小孩子嘛,都是一样的调皮捣蛋,有什么办法呢,总归是自己生的,慢慢的调教!” 姚小谷攥着拳头想要咽下这口气,可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哼,说话算话,从现在开始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没你们这样的混帐孩子!” 三个加起来刚满十岁的奶娃娃就这样被逐出家门,眼瞅着娘亲咬牙切齿的拂袖而去,老二和老三竟然高兴的蹦了起来。 “太好了!咱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家出走了!不用听娘亲的训斥,也不用听婆婆的唠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错,咱们赶紧走,万一过会儿娘亲又反悔了,那可就糟透啦!” 戈老爷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像是三岁多的娃娃,简直刷新了他半辈子的认知。 第126章 偷瓜贼 “胡闹!你们不回家又能去哪?小孩子不听大人的话可是要挨揍的,你们问问二狗子,我平日里是怎么修理他的?” 这个名叫二狗子的小男孩儿今年刚刚好八岁,眉眼生的和戈老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扣出来。 只见他穿着一件用破布头拼拼凑凑缝出来的大裤衩,裤腰上还拴着一根鲜艳的红绳,看起来分外滑稽。 他之所以不愿意穿上衣,就是为了露出前胸后背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在他看来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勋章,足以震慑村里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事实上在三胞胎还没有横空出世之前,他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可现如今他不仅地位不保,还心甘情愿的沦为了这三个小奶娃的小跟班儿。 “你们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主意?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二狗子话音刚落,就被自己的祖父揪住了耳朵,疼得他吱哇乱叫。 “你还想跑,简直是做梦!赶紧把这些鱼虾给我捡回去晒着,若是烂了臭了,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二狗子虽然有千万个不乐意,可还是乖乖的背起了竹筐。 “你们自己小心点,等我做完了活就去找你们,若是得了什么好处,记得要给我留上一份。” “放心!我们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石天龙拍了拍小胸脯,露出一副龙头大哥的气势,看得戈老爷子哭笑不得。 “怪不得姚大夫那样的女子也能被逼的跳脚,你们仨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大活宝,废话少说,赶紧回去给你娘赔罪!” 对于这件事,三胞胎之间并没有达成一致,待戈老爷子走后,他们又开始了激烈的辩论。 “二弟,我看娘这回好像真的生气了,咱们赶紧回去看看,万一真的气出个好歹,那可就糟了!” 小蔓菁伸出嫩白的小手在大哥面前晃了晃。 “不会的!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要是生气,倒霉的只可能是别人,这回她打定主意要给咱们点儿厉害尝尝,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就相当于自动认输!” 小天龙立刻点头附和道:“三妹说的对,咱们肯定不能回去,再怎么说也要熬过今夜,等她心疼了,事情就好办了!” 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小志远像从前一样,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么热的天!不能回家,那咱们又该去哪儿呢?” 小蔓菁的眼睛咕噜咕噜一阵乱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我昨日看到好几辆马车进了族长家的院子,好像是沛姨又派人从江宁送东西回来了,我们现在去刚好能凑凑热闹!” 这三个小萌娃是洪家的常客,知道洪夫人心疼他们,每次闯了祸都会第一时间前去避难。 姚小谷看在族长夫妻俩的面子上。,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天龙一脸不屑的抽了抽鼻子:“沛姨哪回送东西不是一样两份,左不过就是些点心和衣料,还有那些无聊透顶的小玩意,简直是侮辱咱们的智商!咱们也不能每次都往族长家躲,时间长了娘亲根本不会当回事,这一回咱们一定要走的远一些!” 小志远终于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忐忑。 “再远又能去哪里?娘亲说了不让咱们出村,外面有很多豺狼虎豹,光靠咱们仨根本就招架不了!” “不能出村那就上山!大忽悠在药王谷种了一片沙瓤西瓜,这两天也该熟透了,咱们去帮他消化一些,免得他吃多了闹肚子!” 小蔓菁的提议很快说服了两个哥哥,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三个小奶娃特意在河边绕了一大圈,才一头扎进了深山里。 经过三年的精心培育,姚小谷的药材种植基地终于初见规模,每年采摘下来的药材已经完全够百草堂和制药坊的日常所需,遇到大丰收时还能匀出一些卖给旁人。 今年年初的时候,姚小谷终于成功的培育出第一颗人工种植的人参,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立马引来轩然大波。 很多药材商千里迢迢的跑来围观,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基地彻底被曝光于人前。 大家惊叹之余,也给这座山谷取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 就叫药王谷! 此时的刘二牛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药材种植专家,药王谷中的事物几乎不用姚小谷再操心,光凭他一人就打理的妥妥当当。 姚小谷担心他年纪大了,不宜太过劳累,就想多请几个长工来给他帮忙,谁知却被他一口回绝。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安安静静的守着这片药田,闻着空气里独特的芬芳,那感觉就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姚小谷无奈只能在最忙的采摘季节请几个短工,其他时间也就由着他去了。 三个短胳膊短腿的娃娃自然走不了多快,等他们气喘吁吁的爬到药王谷时,日头已经高高的挂在了正中央。 山谷的入口处果然有一片绿油油的瓜地,刘二牛正躺在树荫下愉快的打着呼噜,三个孩子玩性大发,颠着脚尖悄眯眯地从他面前越过。 这的确是一片福地,就连西瓜都比别处长的气派,三个孩子随便选了一颗,那个头都快赶上小蔓菁一般高了。 搬是搬不动的,小天龙从腰间取下一把别致的小弯刀,在瓜身上轻轻的戳了两下,若大的西瓜便“砰”地一声爆裂开来。 甜蜜蜜的汁水溅到三个孩子的脸上,他们舔了舔嘴唇,便忍不住低下头一顿狂啃。 睡梦中的刘二牛还以为是那些不要命的地耗子又来偷自己的瓜,看也没看便抄起手旁的木棍,朝着声音的源头掷了过来。 “三妹小心!” 两个哥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将妹妹扑倒在地,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将她紧紧的护住。 刘二牛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谢天谢地!他的把头一向不准,那根木棍擦着孩子的衣角落在了地上。 “我的小祖宗诶!你们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万一这棒子真打到你们身上,那我该如何向石娘子交代呀!” 刘二牛吓出了一身冷汗,光着脚朝着三个孩子跑了过来。 第127章 星空夜谈 “我们看你睡得香甜,就没忍心叫醒你!大忽悠,你这些西瓜种的还真不赖,我们才吃了半个就撑的受不了啦!” 刘二牛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痛改前非这么多年,早就甩掉了“大忽悠”这个诨名,可谁知道这三个孩子却认了死理,无论如何都改不了口。 “不是我舍不得给你们吃,西瓜乃是寒性之物,小孩子吃多了会损伤脾胃。石娘子特意交代让我看好你们,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小蔓菁翻了翻眼皮:“拉肚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怀里装了固肠止泻丸,大忽悠要不要尝尝?” 刘二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两步。 前些日子他嘴边生了一个烂疮,这三个娃娃煞有其事的给他弄了一盒膏药,他还以为是石娘子配的药,便毫无防备的用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一起身,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巴肿成了两根大香肠,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去向姚小谷求救,连续吃了半个月的苦药,才勉强好了一些,如今打死他也不想再当他们的试验品。 好在三个孩子并没有强迫,反而一下子掉转了话头。 “大忽悠,我们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刘二牛愣愣的点点头,他虽然是个大人,可在这三个孩子面前,却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你在这里辛辛苦苦的种药,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两天,我娘那个周扒皮又能给你多少工钱?”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出乎意料,刘二牛满脸惊慌的摇摇头。 “小祖宗,话可不能这么说,石娘子可不是周扒皮,她对我十分慷慨,开出的工钱也比旁人高出十倍,只是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没有用银子的地方,所以那些钱暂时由你娘保管!” 小蔓菁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像看傻子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可怜的大忽悠,我娘就是这样忽悠你白白替他卖命的?依照你现在的能耐,随便换个地方都能赚的盆满钵满,干嘛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啊……” 面对这三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刘二牛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小蔓菁无奈的甩了甩头。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算了,你已经彻底被我娘洗脑,说再多也是无用。今天我们打算在谷里住下,你要替我们保守秘密,千万不能告诉我娘!” “什么?你们要住在这里?” 刘二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谷里统共就两间小木屋,能住下他一个人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招待这三个小祖宗。 “不是我不愿意留你们,村里人都知道我是条老光棍,从来就没照顾过孩子,万一怠慢了三位小主子,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少废话!我们不需要你的照顾,相反我们还能帮你干很多活儿,不过你必须得付咱们工钱,一人一天两百个铜板,少一分都不行!” 三个娃娃对谷中的一切都烂熟于心,不需要旁人的指引,很快就霸占了刘二牛的小木屋。 短暂的午觉过后,三个娃娃又满血复活,不顾刘二牛的阻拦拎着小背篓钻到大棚里“霍霍”那些药材去了。 刘二牛痛心不已,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最后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他们在里面自由发挥。 终于到了日落西山之时,三个娃娃每人背了一筐尚未成熟的木芙蓉摆到他的面前,争着抢着要让他结算工钱。 面对此情此景,除了乖乖掏钱,刘二牛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 晚饭时他用红薯叶子煮了一大锅面糊糊,原本还担心三个孩子会吃不惯,谁知他们竟像三头饿急眼的小狼,直接围着锅边大口大口的往下吞,到最后只有他自己饿着肚子。 终于到了睡觉时候,刘二牛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只能把凉椅搬到门口,委委屈屈的睡下。 三个孩子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夜,一个个都兴奋异常。 木屋的顶上有一个大窟窿,刚好能看到漫天的星斗,三个小脑袋就这样凑在了一起。 “三妹,你说娘亲这会儿在做什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找来,难道她真的不想要我们了?” 小天龙伸手做了个鬼脸:“羞羞羞!亏你还是大哥呢,这才离开多久,就开始想娘亲了!” 小志远使劲儿扬了扬脖子:“没错,我就是想娘亲了,难道你们不想吗?” “我也想娘亲,不光想娘亲,还想爹爹呢!村里人都说他已经死了,可我却不相信,我总觉得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在看着咱们呢!” “天上的星星?” 小天龙瞪着眼睛不停的搜寻,一直到脖子都酸了,眼也看花了,也没找到长得像爹爹的那颗星星。 “其实咱们可以让娘亲重新给咱们找个爹爹,村东头的小杏花原先不是也没有爹爹吗,她娘带着她改嫁到咱们村,这一下她不光有了爹爹,还多了两个哥哥,别提有多神气了!” “二哥,你可真是个傻子,亲爹和后爹能一样吗?你没看小杏花天天连饭都吃不饱,满山遍野的摘果子充饥,那样的日子我可不想过!” 小蔓菁伸手戳了戳小天龙的脑门,提醒他不要再异想天开。 小天龙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谁说后爹就没有好人?咱娘这么优秀,一定会遇到一个正气凛然,勇猛无双的大英雄!” 小蔓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找相公又不是选将军,二哥明明都已经三岁多了,为什么想问题还是如此简单。 眼看二人越吵越凶,姚老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刻意将嗓音压到最低。 “前两日我听到婆婆和娘亲聊天,说镇上的徐大少爷好像从外地回来了。婆婆一直催娘亲去见他,可娘亲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奇怪。” “徐大少爷!” 小天龙和小蔓菁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我好像听婆婆说过他和娘之间的事,三年前他们差一点就在一起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变得生疏,难道是那位徐大少爷嫌弃咱们三个拖油瓶太碍眼?” 第128章 崖底奇缘 “不会的!咱娘是何许人也,怎么会看上那种毫无担当的男人?我听说当年大哥被铁蛋他爹拐走,还是他奋不顾身陪着咱娘把大哥救回来的!” “还有这种事!” 小天龙慢慢的皱起了眉头:“可他要是真的对咱娘有情,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出现?” 小蔓菁轻轻的叹了口气:“大人的心思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不是我们这些小娃娃能够猜得到的。不过我还真想亲眼看看这位徐大少爷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能配上咱娘?” “那是一定的!不管咱娘要跟谁在一起,都得先过咱们这一关!” 小志远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毅,身为长子的他早已把保护好弟妹和娘亲当成了自己最大的职责。 小天龙却会错了意,原本有些发困的脑袋突然清醒过来。 “大哥同意咱们去镇上了?” “什……什么?我可没这么说,没有娘亲的允许,谁也不许踏出村子!” 小志远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答应过母亲的事,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小天龙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转头睡了过去。 小蔓菁眨了眨眼,心里却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第二天清晨,小志远被三妹的哭声给惊醒,他一个跟斗翻身坐起,却看到小蔓菁的胳膊上火红一片,还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小天龙头一次碰到这种状况,几乎快要被急哭了。 “怎么会这样?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看三妹哭的这么伤心,一定非常非常疼!” 从小受到母亲的言传身教,三胞胎对药理医道有很浓重的兴趣。 尤其是性子沉稳的老大,已经读过好几本医书,对于一些简单的病症都有所了解。 “别急,应该是睡觉时被毒虫爬过,看起来没有大碍,只需敷一些解毒的药草便可!” “解毒的药草?大忽悠人呢,我现在就去向他讨要!” 小天龙说着就要往炕下跳,却被小蔓菁一把拦住了。 “大忽悠这会儿肯定在地里忙活,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了,我知道前头的山上有野生的大血藤,是解毒的上品良药!” “没问题,你在这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给你摘来!” 小天龙点头如捣蒜,小蔓菁的眼里却充满了怀疑。 “二哥,你确定你认识大血藤长什么模样吗?” 小天龙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挠了挠脑门。 “还是我去,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三妹,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们千万不要出这件屋子!” “放心,大哥,我们哪儿也不去。你路上要小心,实在找不到也不用强求。” 小蔓菁笑盈盈的目送大哥离去,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立刻便翻身下床,招呼二哥赶快出门! 小天龙简直看傻了眼:“三妹,你的胳膊不疼了?” “疼!当然疼!这可是我拿苍耳一点一点扎出来的,你说能不疼吗?” “你……你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当然是为了支开大哥!他不允许咱们去镇上,可为了娘亲的幸福,咱们还非去不可!时间紧迫,二哥,你就别磨蹭了!” 小天龙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看到三妹如此果决,心中立刻变得雀跃无比。 两个小家伙就这样手拉手,迎着清晨的微风出了门。 小志远虽然认得大血藤,可他却忘了这种药材要到秋季才能成熟。 为了让三妹少受些苦,他一连翻了两个山头,却依旧一无所获。 正当他感到绝望之时,却看到不远处的山巅上有一朵盛放的蒲公英。 他记得很清楚,蒲公英也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即便比不上大血藤,也总好过一无所获。 他背好小竹筐,扎好小腰带,拉着一根粗壮的树根慢慢的往崖上爬。 眼看胜利在即,他的手甚至已经碰到了蒲公英的叶片。 可谁知那根看似粗壮的老藤却“啪”地一声从中间断开,他那小小的身体不可阻挡的朝着崖下坠去。 这座山崖比他想象中还要幽深,崖底是一条流动的暗河,上面布满了尖锐的礁石。 这个年纪的小志远根本理解不了死亡的真正含义,可一想到往后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娘亲与弟妹,他的心就跟着身体一齐坠入深渊。 看着越来越近的河面,他终究是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恰逢此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仿佛天神般降临,一把抱住他的身体,踩着河水一路飞到了岸边。 一开始小志远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自己脸上,他才慢慢的睁开眼。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如雕刻般冰冷坚硬,看得他心头一颤。 男子如闪电般犀利的目光落到怀中的小人儿身上,确定他的的确确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之后,才暗暗的卸下心中的防备。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小志远摇摇头,挣开男人的怀抱,一下子跳到了地上。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真没想到这深崖之下还住的有人?”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便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你这个小毛孩未免也太调皮了些,这么高的山崖也敢往下跳,你爹娘都不管你吗?” “我可不是小毛孩!” 小志远不想让任何人小瞧自己,所以才用尽力气将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背着手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男子生平第一次线见到如此有趣的孩子,他摸了摸下巴,强忍住心中的笑意。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今年多大了?” 小志远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子不是普通人,自己一定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我……我快六岁了,在村里已经算是大孩子!我之所以会不小心掉下山崖,也不是因为调皮,而是为了给我妹妹找解毒的草药!” 充足的营养加上大量的运动,石家这两个小子的个头原本就比其他孩子高上一大截,因此就算他虚报年龄,也没有引起男子的怀疑。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懂得药理?你的师父是谁?是否也住在这附近?” 第129章 找人 “这是秘密,不过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我娘就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神医!我从小就跟着她识药认药,这山上的每一种药材我都记在心里!” 男子点点头,冲着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孺子可教,你娘能有你这样有志气的儿子,是她此身最大的福气!” “你问了这么多,这回该换我来问了。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附近荒无人烟,连条能走人的道都没有,你好端端的怎么会从这里路过?” 也许是面对着一个小孩子的缘故,男子的心情格外放松,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你这个小家伙的问题还真不少,其实我是沿着这条河一路走上来的,刚准备在这里歇息一下,就碰到了你,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小志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娘说过漯河是大楚第一长河,你一个人光凭着两条腿又能走多远?在小孩子面前吹牛,可不是君子所为哟!” “噗嗤!” 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从不吹牛,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男子话音刚落,突然伸手重新抱起了小志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人竟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从幽深的崖底直直的飞上山巅。 小志远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确定这里的确是自己刚刚采药的地方。 他扭过头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突然两腿一弯便跪了下去。 “娘跟我们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可今日见到你,我才知道是她错了!” 男子“哈哈”一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你好生看看,我可是活生生的人。不过你娘的想法还真是特立独行,难怪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 小志远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他和普通人一样有心跳和呼吸,这才勉强信了他的话。 “我二弟从小痴迷于练武,只可惜咱们村里没有一个人能当他的师父,他只能对着沛姨送的那些功法秘籍乱练一通。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他也能亲眼见识一下这样的绝世神功!” 男子不以为意的挥了挥袖子,站在巨石之上眺望山下的村庄。 “这些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你二弟若是真的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教他几招。你刚说你娘是个大夫,她真的能帮人诊病吗?” “当然可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你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男子脸上的笑容随风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惆怅与萧瑟。 “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而已!” “找人?” 小志远立马来了兴趣,龙泉村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若是能帮上一点小忙,也算是报恩了。 谁知男子却毫不领情,反而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来惭愧,我要找的那个人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小志远不由得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三妹说的果然没错,这些大人总是爱故弄玄虚,把简单的事复杂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高深无比。 算了,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决定不计较这些细节。 他收拾了一下,抱着那棵得来不易的蒲公英,和男子一道往药王谷走去。 两人刚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惊慌失措的大忽悠光着膀子朝这边跑来。 “阿弥陀佛!石大少爷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们不见了,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小志远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小小的心脏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二弟和三妹不是在屋里等我吗?难道你没看见他们?” 刘二牛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今日天不亮他就去棚里干活,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便想着回来给三个孩子做早饭,谁知一推门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坏了!这两个家伙一定是趁我不在,偷偷的到镇上去了。不行,我必须立刻去把他们追回来!” 小志远说完扭身就往山下跑,刘二牛拔脚想追,却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 他艰难的抬起头,突然看到一个雪松般高挺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愣神,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有气势的男人。 虽然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张脸僵硬的如同地里的石头,可自己就是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刘二牛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主动和自己搭讪,一时间他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没有,绝对没有!” 当了那么多年的神棍,刘二牛多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只需一眼他就能确定这个男子的身份极其尊贵。 若是放在从前,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和他套上关系,可现在的他却早已歇了那份心思。 男子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忙你的去,我与那个孩子有约,我一定会平安的把他送到他娘亲面前。” “啊……好!好!”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魔力,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他的一切提议,刘二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如同一把离弦的箭瞬间追上远处的小娃娃。 “老天爷!龙泉村这座小庙怎么会招来这样的大神?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是石家兄妹俩第一次踏出龙泉村的地盘,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虞婆婆曾无数次告诉他们外面有许多专门诱拐小孩儿的拍花子,以至于他们一路上都低头赶路,完全不敢看陌生人的眼睛。 好在去永平镇的路只有一条,两人第一次看到小镇的热闹与繁忙,心中的惊叹可想而知。 大哥不在,小天龙自动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他生怕那些横行的马车会将妹妹撞倒,便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挡在她的身前。 两人边走边看,街道两边那些五花八门的小铺子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三妹!咱们是不是被骗了?这里似乎不像婆婆和娘亲说的那般可怕,相反还很有意思呢!” 小蔓菁愤愤不平的点点头:“骗小孩子是大人的专长,以后咱们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傻!” 第130章 线索 两人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百草堂”那块巨大的招牌,熟悉的季掌柜正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两人生怕行踪暴露,赶紧钻到一旁的小巷中躲了起来。 “也不知娘亲这时候在不在铺子里,我们必须赶在她前面找到那位徐大少爷!” 小天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得头也晕了,眼也花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去找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三妹,我肚子饿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弄点吃的!” 小蔓菁看着二哥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得临时改了主意,带着他悄咪咪的往不远处的悦来居走去。 “听说这镇上大半的产业都是徐大少爷的囊中之物,他不在的日子里都由咱娘代管,看来他对娘亲的确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知道!娘亲经常打包回去的酱肘子就是悦来居的大师傅做的,今天终于能吃上热乎的,我可要多点几只!” 小天龙想着想着口水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那馋猫的模样惹的小蔓菁“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一大早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门口的伙计看到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便忍不住蹲下身子逗弄起来。 “这是哪家的娃娃,长得还真是水灵!不过你们是不是走错了道,咱们这里是吃饭喝酒的地方,要想喝奶得去找前街的吴大娘,她养了一头油光水滑的奶牛,每天能挤一大桶鲜奶呢!” 伙计的话惹得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小天龙的暴脾气一下子来了,猛的伸手把他推了个底朝天。 “你才要喝奶呢,你们全家都要喝奶!我们是来吃饭的,胆敢戏弄客人,你这个伙计是不是当的不耐烦了?” 这么大的声音立刻引来了掌柜的注意,他将那位委委屈屈的小伙计痛斥了一番,恭恭敬敬的把两个小娃娃迎了进去。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伙计不懂规矩,日后我一定好好调教。咱们悦来居向来一视同仁,只要进了咱的门,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一样尊贵,两位客人想吃些什么,我这就给您安排。” 小天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哪怕是孩子也喜欢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小蔓菁十分豪气的从怀里掏出昨日挣的那六百个铜板,一股脑全都塞到掌柜的手里。 “我们只有这些钱,请掌柜看着上,我和二哥都不挑食,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如此乖巧懂事的漂亮丫头,任谁见了都稀罕的不得了,掌柜笑的两只小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在这样的酒楼里,六百个铜板哪里够看。 可掌柜大手一挥,很快给他们上了满满一桌子的美食,乐的小天龙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了。 两人正吃的津津有味,小蔓菁突然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直直的就上了二楼的雅间。 原本还喜笑颜开的掌柜在看到此人的瞬间竟然红了眼眶,忙不迭的吩咐一旁的小二将店里珍藏的都均毛尖奉上。 一个闪念从小蔓菁脑中划过,她一把抱住掌柜的胳膊,用稚嫩的童音撒起娇来。 “刚才那位叔叔长得真帅,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徐大少爷?” 掌柜稳了稳心神,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捏了一下。 “你这个小机灵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大少爷在外游历数年,昨日才回到镇上。他好像约了客人在这里见面,你们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乖乖回家,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小蔓菁满口答应,可等掌柜一转身,她就劈手夺下二哥的筷子。 “别吃了!你刚听见了吗,徐大少爷要在这里见客,那客人该不会是咱娘?” 小天龙哪里想的通这么复杂的问题,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一脸呆愣的看着三妹。 小蔓菁凑到他耳边一阵嘀咕,两个孩子趁着四周无人之际,猫着腰就溜上了楼梯。 三年的辛苦奔波在徐青佑身上留下了非常浓重的印记,原本和煦而又疏离的少年已然蜕变成性情坚忍的男人。 他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熟悉的景致,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双喜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对着主子微微躬身。 “大少爷,您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得双喜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动辄落泪的好哭包,就连眼神之中也多了一丝久经历练的坚毅。 徐青佑慢慢的转过身,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让他进来,希望这一次不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双喜心中一痛,只能默默的转过身,将一个身材佝偻,满面刀疤的中年男子领了进来。 这名男子虽然模样丑陋,可态度却足够谦卑,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小人吕留良给徐大少爷请安!” 徐青佑仔细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却依旧是查无此人。 “吕师傅认得我?” “徐大少爷说笑了,这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徐家富贵盈门。我虽没有和您打过交道,可关于徐家的传闻却是一件都没少听。” 徐青佑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也是永平镇人,可为何会漂泊在外这么多年?” “说来惭愧,当初年少轻狂,因为一点琐事与娘亲闹翻,一气之下远走他乡。本想做一份事业让家人刮目相看,谁知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条没头没脸的丧家犬,白白惹人笑话!” 徐青佑看他的态度还算诚恳,况且这种事一查便知,根本没有说谎的余地,于是他也就慢慢的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你让人给我带信,说你知道当年的隐情,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吕留良重重的磕了个头,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是不相瞒,这个秘密藏在小人心里已经二十多年,从来不敢显露于人前,就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前些日子我偶然得知您在追查当年的真凶,我心里倍感煎熬,琢磨了好几个日夜,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吕留良笃定的语气让徐青佑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他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示意双喜将此人扶起。 第131章 可怕的胎记 “我家少爷为了此事的确殚精竭虑,还开出天价征集线索,可有些狐鼠之徒也因此而红眼,编出一些莫须有的谎言想诓骗酬金。所以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不能保证你所言为真,那就趁早撅起屁股滚蛋,否则等待你的便只能是牢狱之灾!” 双喜恶狠狠的警告并没能将眼前人劝退,吕留良一脸郑重的发起了毒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的确是为了那些酬金而来。漂泊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倦了,只想安定下来好好在老母面前尽尽孝道。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当年的事我真的是亲眼目睹,如果有半句谎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青佑定定地看着他,一颗心突然慌乱的不知所以。 整整三年,他日夜不停的追查真凶,不光是为了给母亲和自己一个交代,更是想用贼人的鲜血祭奠逝去的父亲。 可当这一切真正快要水落石出之时,他却突然觉得无法面对,要不是有双喜在一旁扶着他,他只怕立刻就要夺门而逃。 双喜了解大少爷的心思,更是急的直跺脚。 “还愣着干什么?你倒是说呀!” 吕留良慌忙点点头,开始回忆起那段封尘多年的悲惨往事。 二十年前的吕留良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为了挣点酒钱,他时常会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去帮工。 这一天,他被主家命令到附近的山头砍几棵香樟树回来搭建雨棚,舍不得出力的他在山里晃荡了一大圈,才捆了两根小树枝准备回去交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凄厉的呼救,忍不住好奇的他沿着声音的源头找了过去。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也曾听说过镇上出现了一位臭名卓着的采花大盗。 短短半年时间,就已经祸害了上十位花季少女,其中大半都因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选择自尽而亡。 这样的恶性事件不仅打破了永平镇的宁静,还在全镇百姓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只是吕留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亲眼见证这个混蛋的残忍罪行。 “当年的我畏惧于贼人的狠毒,并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就吓得落荒而逃。” “你这个混蛋!见死不救和帮凶有什么区别?当年你若能出手阻止,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双喜被气的失去了理智,恨不得将这个懦夫按在地上一顿暴揍,最后还是徐青佑出言阻止。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谁也没有资格责怪他。” 吕留良只能哭丧着脸不停的作揖道歉。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配当个男人,可那个贼人看起来身高八尺,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鼓囊囊的健子肉,我就算有胆子出头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那个畜生究竟是谁?你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吗?” 徐青佑的眼中燃烧着愤恨的火苗,此时此刻他只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吕留良满脸羞愧地摇摇头:“离得太远,并未看清楚眉眼,只不过看到他的后背有一块巨大的红色胎记,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让人看一眼就一辈子无法忘记!” “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贼人是谁?那说了半天不就等于白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胡编乱造!” 双喜感到无比的失望,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主子一眼,生怕他会再一次受到打击。 徐青佑沉默了良久,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啊?” 双喜有些发懵,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你还记得前年我们特意去见了当初陪伴母亲的侍女,她因为当年那件事,被贼人打坏了脑子,疯疯癫癫了这么多年,谁也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徐青佑的话听得吕留良一头雾水,难道那个丫鬟手里还掌握着不为人知的证据? 双喜猛的一拍脑门,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想起来了。她整日蜷缩在屋子里,稍有风吹草动,就满脸惊恐的喊人灭火。现在想来当初她应该也隐约看到了贼人背后的胎记,只是因为脑子不清楚,所以才会变成记忆中的一片火海!” 徐青佑点点头,虽然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结果,可这个发现已经算是极大的突破。 “吕师傅,如果让你再次遇见那个贼人,你是否能够一眼认出?” 人的记忆总是会有所偏差,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吕留良却想也没想的点点头。 “错不了!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到第二个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能够认出来!” “好!你有这份信心此事便成功了一半,我会按照我之前的许诺付给你酬金,只是现阶段你还只能拿到一小部分,往后的日子里我会安排你走遍镇上的每一户人家,你必须打起精神,仔仔细细的辨认,绝不能放过任何值得怀疑的对象!” “没问题!” 一想起那个足够他安稳半生的数字,吕留良就激动浑身颤抖,对着眼前的大财主猛磕一阵。 “徐大少爷,事情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那人是否还活在世上也尚未可知。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即便最后没能帮你找出真凶,您也不能毁约!” 双喜越听越生气,只能用力气甩给他一记白眼。 “一边待着去,你把我家少爷当成什么人了?你好好干你的活,徐家绝不会亏待你!” “那我就放心了,多谢徐大少爷慷慨解囊,我就不在这里打扰您的清净,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目的达成的吕留良满心欢喜的退了出去,双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厌恶。 “主子,我看这个姓吕的就不像个好人,咱们真能把希望全都放在他身上吗?” 徐青佑靠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眉眼之间充满了浓浓的疲色。 “除此之外,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吗?三年了,我跑遍了大楚所有的衙门,花了无数的赏金征集线索,可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我对不起我娘,更对不起把我养大的父亲!” 第132章 重逢 “主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所做的一切老爷都在天上看着呢!” 双喜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转身走出房门想替主子重新倒一壶新茶。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两个圆滚滚,软绵绵的小肉团子抓住空档便悄无声息的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徐青佑实在是太累了,他刚刚闭上眼睛想要小憩一会儿,突然间就听到屋里响起一阵微弱的窸窣声。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开馆子最重要的就是干净,没有蚊虫鼠蚁是最基本的要求。 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些掌柜和伙计早就把他的话甩到了九霄云外。 他心中正谋划着该如何整顿,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蹿到了他的面前。他骤然睁开双眼,正正好撞上了那一对如清水般明澈的凤眼。 “你就是徐大少爷?五官倒是生的不错,只是皮肤看起来有些粗糙,以后一定要勤加保养。” 小蔓菁说的一脸认真,一旁的小天龙对此却不大认同。 “你懂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男人气魄,整天涂脂抹粉那叫娘炮!不过这身板看起来还是太瘦了,万一碰到什么力气活怕是指望不上的!” 徐青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小奶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了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他暗暗的伸手在大腿根上掐了一把。 “徐大少爷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像那些目光短浅的笨蛋一样嫌弃我们是个孩子?” 小蔓菁双手叉腰。满脸不悦的质问道,徐青佑默默地咽了咽嗓子,竟然莫名觉得有些胆怯。 “你……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蔓菁一脸傲娇的撅了撅嘴:“我们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你身为悦来居的大东家,难道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客人吗?” 徐青佑心中越发迷惑,看这两个小家伙的模样好像是专程为他而来,可他实在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两个奶娃娃有了交集。 小蔓菁撇了撇嘴:“男人果然都是没有心肝的,婆婆还说我小时候你曾经抱过我呢,竟然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想而知娘亲在你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地位!” 徐青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终于在那翘起的嘴角间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身影。 “你们竟然是她的孩子?” 男人略微颤抖的声音惹来了小天龙的不满。 “什么他的我的,难道你连我娘亲的名字都忘了吗?今日我和三妹可是特地来考察你的,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看到当年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了小大人的模样,徐青佑终于意识到时光的流逝。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除了高兴更多还是心酸。 “你们的娘亲还好吗?” “哼,你自己满世界的逍遥快活,却把这么大个摊子丢到一个女人身上,你觉得她能好吗?” 徐青佑被呛的抬不起头来,三年前他粗暴的为两人的关系画上了一个句号,即便那个女子没有出言责备,可他内心的愧疚却从未消逝。 “是我对不起她,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哪怕只是个三岁多的小丫头,也见不得徐青佑这般颓败的神情。 她手脚利落的爬上椅子,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能这样想说明还有拯救的可能,我偷偷告诉你,这么多年娘亲还是孤身一人,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徐青佑只能呆呆的望着她:“什……什么?” “傻瓜,说明你们之间的缘分未尽!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真喜欢我娘,那就得当机立断,速战速决!” 这两个小娃娃的行为实在是惊世骇俗,徐青佑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小天龙生怕他会错了意,连忙出言解释。 “你可别误会,我们并不是来求你当我们的后爹。我们只是不想让娘那么辛苦,她值得拥有自己的幸福。” 徐青佑鼻子一酸,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错,你们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本就是我配不上他!” 小蔓菁不由得大惊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我娘亲真的连半分情义也无吗?” 徐青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姚小谷的思念几乎已经成了一种疾病,每时每刻都在用力地折磨着他。 “这人世间的感情远比你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这就好比你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你是一个人苦苦挣扎呢,还是拉着同伴一起坠入?” 石家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没听懂徐大少爷究竟在说些什么? “大少爷!您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双喜带着哭腔冲进了门,紧随其后的是满脸焦急的姚小谷。 两个孩子一见情况不对,立刻缩着身子钻到了桌子底下。 徐青佑慢慢的站起身,看着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熟悉面孔,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阵颤动。 姚小谷亦是百感交集,当初徐青佑毫无征兆的离开,的确让她不平了很久。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也逐渐想开了,每个人生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不得不肩负的使命,他没有义务非要给自己一个解释。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这声不约而同的问候,瞬间打破了空气中的尴尬。姚小谷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十分豁达的笑容。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来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按照你的嘱托苦苦经营,总算是没给你拖后腿。各间铺子的账本都已准备妥当,你什么时候想查都可以。” 姚小谷落落大方的态度倒让徐青佑感到有些失落,他只能满怀歉疚的摇了摇头。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你看上哪件铺子随时可以开口,我一定拱手奉上!” 姚小谷浅浅一笑:“我是不是该谢谢徐大少爷的信任,可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公私不分,所以你还是抽空看一眼,就当帮我求个安心!” 第133章 母慈子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徐青佑也只能凄凉一笑。 姚小谷一早就看到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孩子,碍于外人的面不好发火,只能重重的咳了两声。 “你们两个确定还要继续躲下去?那我可就一个人走了!” 每每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小天龙就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小蔓菁知道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娘,这也太巧了,您怎么也来了?” 小蔓菁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姚小谷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石老三,你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整日撺掇着两个哥哥陪你一起瞎胡闹,今日竟然偷偷摸摸的跑到镇上来,你们……你们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小蔓菁最擅长的就是认错,看到娘亲真的动怒,立刻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面孔。走上前来抱住娘亲的大腿。 “娘,我知道错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女人生气就会长皱纹,长了皱纹人就会变老。我不想让您变老,我只希望您开开心心,花容月貌一辈子!” 小天龙在心里为三妹竖起了大拇指,只要有三妹这张巧嘴在,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徐青佑看着这幅母慈子孝美好的画面,心中莫名觉得有些酸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深陷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那么现在陪在姚小谷身边一同享受这份天伦之乐的会不会是自己? “姚大夫就别怪他们了,你生了三个好儿女,这份福气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姚小谷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凭着炉火纯青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到头来反倒是自己落得一个苛待子女的罪名。 “是我教子无方,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向徐大少爷赔罪!” “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随意乱闯,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小蔓菁毕恭毕敬的道完歉,一抬头却又满面笑容的冲着徐青佑挤了挤眼。 姚小谷哪里注意到这些,她先是下楼补齐了饭钱,之后才逃也般拉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悦来居。 小蔓菁故意拖着身子像蜗牛散步般磨蹭,她盼望着徐大少爷能够不顾一切的追上来,只可惜一直走到百草堂的门口,想象中的画面依旧没有出现。 “娘,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镇上,您就让我们在街上逛逛!” 姚小谷猛地蹲下身子,如火炬般犀利的目光盯着小女儿的眼睛。 “我问你,你刚刚对徐大少爷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呀!我们就是看那里的饭菜好吃,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秘方!” 姚小谷的眼中露出一丝鄙夷:“哼,这么蹩脚的借口,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小蔓菁小嘴一撅,露出一脸委屈的神情。 “娘,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您总是这样怀疑我,可知我也会伤心的!” 姚小谷转头将半信半疑的目光落到了小天龙的身上,小天龙没有三妹那样沉稳,黝黑的皮肤泛起一丝红意。 “我们和那位徐大少爷非亲非故,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您和他不是旧识吗,如果不放心大可以亲自问他!” 姚小谷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娘好,只可惜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们虽然个个早慧,可到底还是孩子,娘只希望你们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其他的事无需你们操心!” “娘!” 小蔓菁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抚了抚母亲眉间的忧思,姚小谷顿时心软了,一把将小女儿抱在怀中。 “你们这两个小滑头竟然敢甩开大哥自己跑到镇上,要不是季掌柜眼尖认出你们,你们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呢!” “难怪您腿脚这么快,原来是有人告密啊!您赶紧带我去见他,我一定要……” “你要做什么?” 姚小谷面色一沉,用警告的眼神瞪着小儿子。 小天龙“嘿嘿”一笑:“当然是好好感谢感谢他,好长时间没见他老人家往家里去,我们心里都很想他呢!” 姚小谷瞬间被逗乐了,徐青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有这三个孩子的确是她此生最大的福气,哪怕养育孩子的过程有苦有累,她也不愿意错过分毫。 小蔓菁看母亲心情转好,便伸着小鼻子在她颈间蹭了蹭。 “娘,昨夜我想您想得睡不着觉,您怎么都不来找我们,我还以为您真的不要我们了!” “现在知道怕了,昨天你们不是一个比一个硬气吗?” 姚小谷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心中涌起一片怜爱。 “你们都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可能不心疼?昨天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亲眼看到你们进了药王谷,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要摆脱娘亲的管教,那我索性就让你们尝尝其中的滋味!怎么样,今晚要不要继续离家出走?” 两个孩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刻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目的达成,姚小谷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踏进了百草堂的大门。 “娘!二弟!三妹!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小志远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小天龙和小蔓菁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满脸羞愧的走到大哥面前,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角。 “大哥,对不起,我们不该骗你,你怎么惩罚我们都行,只求你不要哭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志远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对着弟妹憨然一笑。 “你们没事就好,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你们,就一定要信守承诺!” 一旁的季掌柜看得感动不已,忍不住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小年纪,就如此深明大义,你这个大哥当的实在太称职,连我们这些大人都自愧不如!” 姚小谷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她走上前将大儿子搂在怀中,正准备好好夸奖夸奖他,突然看到他的肩膀处有一大片擦伤。 “你受伤了?” 听出母亲言语间的急切,小志远赶紧扯了扯衣领,对着她轻轻摇头。 第134章 留客 “一点小伤而已,娘亲不用着急!今晨我在山中突遭危险,幸得那位叔叔出手相助,否则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姚小谷心中大骇,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终于看到那个默默站立在阴影之下的黑衣男子。 季掌柜猛的一拍脑门儿,满脸自责的把那名男子让到大堂中间。 “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刚刚就是这位英雄把大少爷带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你们后脚就进来了!” 一想起儿子险遭不测,姚小谷就后怕不已。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男子的容貌,便拉着几个孩子跪了下去。 “您救了我儿子,就等于救了我全家,大恩不言谢,还请您受我一拜!” 姚小谷行此大礼,一般人绝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可谁知眼前这个男子仿若一具雕像,一直等到这一大家子磕完三个响头,依旧毫无反应。 季掌柜从未见过如此傲踞之人,却又找不出任何理由责怪,只能手忙脚乱的把姚大夫扶了起来。 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姚小谷的脸庞,突然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十分突兀的轻笑。 “原来是你!” “什么?” 姚小谷骤然抬头,却忍不住呆愣在原地。 眼前的男子有一张宛若新生般光洁白皙的脸庞,五官如刀刻般俊美,乌黑深邃的眼眸散发着犀利的光芒。 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衣,却让他穿出了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我们认识吗?” 姚小谷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怀疑,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这双冷冰冰的眸子却又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当然……不认识!” 男子收起唇边的笑容,低下头望着一脸欣喜的小志远。 “这就是你口中的女神医?你确定她真的会给人看病吗?” 这轻佻的语气彻底惹怒了小天龙,他一步跨到男子面前,瞪着眼睛怒视着他。 “你这个人怎么如此无礼,就算你救了我大哥的命,也不能对我娘不敬!” 小志远和小天龙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两人的样貌却不尽相同。老大明显长得更像娘亲,老二的眉眼却显得更加果敢刚毅。 男子看着这张倔强的小脸,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亲切,便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一下。 “就凭你一个小毛孩还想替你娘亲出头,就算我真的对她不敬,你又能奈我何呢?” “你……你这个坏蛋!” 小天龙瞬间暴起,捏着拳头就往男子的膝盖上招呼。然而男子的身体却坚硬的像一块顽石,纵然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伤其分毫。 “不错,的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只可惜少了名师指导,离入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男子话音刚落,小天龙就感到一股强劲的内力朝自己袭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呼救,整个身子就像一只皮球般飞了出去。 “二哥!” “二弟!” 两个孩子吓得脸色惨白,姚小谷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看的出来这个男子身怀绝技,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高手,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小小的永平镇,这却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与一个孩子为难,他甚至有能力控制小天龙坠落的速度与力道。 小志远生怕弟弟受伤,立刻狂奔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小天龙捧着自己的小屁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大……大哥,他……他究竟是谁?” “鄙人姓叶,京都人士,无意中游历至此,还请各位多多照拂!” 男子言简意赅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其中有几分真假却不为人知。 姚小谷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习惯,对待儿子的救命恩人,她自当盛情招待。 “京都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一路上肯定艰辛异常。叶大侠若是不嫌弃,就请在这里休整几天,也好让我有机会尽尽地主之谊!” 季掌柜点点头。也跟着一起留客。 “咱们永平镇虽然地处偏远,但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实在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地方。叶大侠不必客气,我这就去前头给你找间最好的客栈,保证让您住的舒舒服服……” “不必了。” 男子拒绝的干脆利落,就在众人以为他急着要赶路时,他却突然扭过身牵起了小志远的手。 “我已经答应这位石家小兄弟。随他一同到家里借住几日!” 小志远高兴的跳了起来:“没错,娘,反正咱们家也有多余的客房,我想和恩人多亲近亲近,您不会不同意?” “啊?” 姚小谷的确感到有些为难,她一个寡妇家家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住到家里,肯定会引起很多风言风语。 小志远抱着娘亲的胳膊使劲儿的摇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娘,我求您了,您就答应!” 在姚小谷的记忆里,大儿子还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什么,她只能将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大侠,你听到了吗?我娘同意了,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家了!” 看着大哥喜出望外的模样,小蔓菁的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这种来历不明的男子靠近自己的娘亲,即便他长得不错,看起来也很有能力,可对于娘亲来说却绝非良配。 “三妹,你还愣着做什么?娘亲和叶大侠都已经走了,咱们赶紧跟上!” 小天龙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激动,虽然一见面就被那个男人来了个下马威,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崇拜。 “二哥,你真的想让那个姓叶的住到咱们家吗?” 小天龙想也不想的点点头:“我想趁着这几天请他教我一些真功夫,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小蔓菁立刻拉下脸:“二哥,你怎么能光想着自己,我看此人出现的甚是蹊跷,一点也不像个好人,万一他想趁机欺负咱娘,那可如何是好?” “他敢!” 小天龙梗了梗脖子,正想要大放狠话,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当即便泄了气。 第135章 归家 “娘已经答应的事,咱们再反对也是无效。三妹,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赶紧说,二哥什么都听你的!” 小蔓菁抿了抿樱桃小嘴,凑到二哥耳边一阵低语。 这次的事实在有些棘手,他们必须小心应对,一定不能让娘亲受到任何伤害。 回村的路上,姚小谷本想找些话题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结果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身旁的男子一路拧着眉一言不发,好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村口,男子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满脸疑惑的指向一旁的破庙。 “那是什么地方?” 小蔓菁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种小庙几乎是每个村子的标配,这个男人莫非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叶大侠若是感兴趣,可以进去一观!” 姚小谷本是随便客气一句,没曾想男子还当了真,背着手一步步走了进去。 这样的破庙自然没什么好看,不仅墙塌瓦露,连供奉的菩萨都是村里人用泥巴胡乱糊的。 小蔓菁本想挖苦他两句,谁曾想一抬头就看到男子眼中汹涌的波涛。 眼前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就连墙角那高高耸起的柴堆都毫无二致,如此真切的画面让他的脑子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叶大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瞬间惨白的面色,姚小谷本能地想要摸摸他的额头,却又被他无情的拒绝。 “我没事,一点老毛病而已,要不了命!” 小志远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眼睛里闪着关切的光芒。 “叶大侠,您不用不好意思,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您遇到我娘就算是您的幸运,她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对这座村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不可能!” 姚小谷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龙泉村人,你要是真来过这里,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问题着实无解,男子的眼眸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难道叶大侠上辈子也是龙泉村人?我听说人死了都要在奈何桥上喝一碗汤,如果谁没喝尽,就会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转世投胎!” 小天龙说得一本正经,姚小谷却忍不住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小脑袋瓜整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一定饶不了你。” 小天龙伸了伸舌头,“呼啦”一下子冲出了破庙。 村里冷不丁冒出一个生面孔,肯定会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一些好事者甚至一路尾随,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个男子和姚小谷之间的关系。 姚小谷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只是不愿让三个孩子受到影响,于是便加紧脚步往家中走。 三个孩子一夜未归,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虞婆婆,她已经在门口望了整整一天,看到远处的身影高兴的热泪盈眶。 “难道是我老太婆看花了眼?跟在小谷身后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徐大少爷?” 花婶伸着脖子瞅了瞅,最后却十分失望的摇摇头。 “婆婆,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徐大少爷的确是个好人,可和石娘子之间还差些缘分,否则也不可能一直拖到今天。” “哎!我就是觉得可惜,多好的一段姻缘呐,这么多年除了徐大少爷,我竟没发现一个能配得上小谷的男子!我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她有所依靠,这个心愿总归是不过分!” 花婶并未把婆婆的话听进心里,她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位缓缓走来的黑衣男子所占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婆婆,您看看这位怎么样?” 花婶话音刚落,三个孩子便手舞足蹈的扑了上来,围着两位长辈又笑又闹。 “婆婆,我们想死您了!这两天我都没吃好饭,就想吃你亲手做的扁豆焖面!” “好,好,好,婆婆这就去给你们做,不过你们必须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能和自己的亲娘耍脾气。外面的世界再热闹,终归不如自己的家!” 虞婆婆此言算是有感而发,她唯一的儿子离家多年,如今生死不明,在她内心深处甚至已经断了要见他最后一面的奢望。 花婶生怕会触动她的伤心事,连忙转了话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位贵客看着眼生,倒不知该如何称呼?” 小志远自告奋勇的向虞婆婆和花式介绍自己的恩人,听的虞婆婆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那处山崖本就是村里的禁地,曾经有好几个壮汉都在那里失足跌落,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失足跌落?” 男子突然皱起了眉头,他仔细的回想那处地势,心中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没错,那处山崖底下是一条汹涌的暗河,人掉下去便会被河水冲走,到头来连具尸首都留不下,别提有多可怜了!” 三个孩子吓得浑身一颤,纷纷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往那里去了。 “这位叶大侠要在咱们家暂住几日,还请花婶把客房收拾一下,好让客人早些歇息。” “住在家里?” 虞婆婆年纪大了,思想更为保守,当即便提出了反对意见。 “叶大侠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回报都不为过。可咱们家一门住着三个寡妇,实在不宜招待外男,要不还是请他去族长家安置!” 姚小谷的神情有些尴尬,已经答应了的事她自然不会反悔,可要说服虞婆婆也得费些力气。 正当她绞尽脑汁之时,一旁的男子却突然转过身,指着大门口一间存放杂物的小耳房。 “不用麻烦了,我住在这里便可!” “那怎么行?” 姚小谷连连摆手道:“我姚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懂的,让救命恩人住在这种地方,别说我心内难安,就连这几个孩子都不会答应!” “没什么行不行的,能有片瓦遮身已经很好了,比这恶劣千百倍的地方我也住过!” 第136章 求救 男子说完大踏步的走了进去,不等众人有所回应便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姚小谷劝说不住,最后也只能依他。 为了让他住的舒服点,她找来几床新做的被褥,亲自帮他将床铺好。 虞婆婆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和花婶儿一起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膳,将客人迎至主座。 “听说叶大侠来自京都,那可是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就连城墙都是用金砖垒起来的,随便掉下一块就能砸倒一大片贵人!” 虞婆婆的语气极其夸张,几个孩子却听得津津有味,小眼睛里饱含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 男子依旧是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他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嘴角间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讥诮。 “什么贵人,都是一群披着虚伪皮囊的柴狼虎豹!姚大夫,我给你一句忠告,如果可以,一辈子都别让你这三个孩子踏足那片是非之地!” 姚小谷见他说的恳切,想来是曾在那里受过很严重的伤害,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导开导他,谁知一旁的小蔓菁却咧着嘴发出一声鄙夷。 “我娘说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这个世界的不二法则。自古成王败寇,与其怪别人不够善良,倒不如说是自己太过无用!” “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小女儿此言可谓十分刻薄,姚小谷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生怕男子会因此而恼恨。 对面的男子慢慢低下头,细细的审视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就凭这句话就值得我大醉一场!” “小孩子胡言乱语,叶大侠千万不要当真,我再去给您温一壶酒,今夜您就敞开肚子喝,咱们不醉不归!” 虞婆婆颤巍巍的站起身,领着三个孩子上了二楼,只留下姚小谷一人继续陪客。 姚小谷不是擅饮之人,为了不扫恩人的兴,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几杯烈酒下肚,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对面的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姚小谷,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真的一点都没认出我吗?” “什……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姚小谷酒量不行,酒品尚可,说完这句话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男子慢慢地凑到她的眼前,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心中只觉得羡慕至极。 从前的他滴酒不沾,可如今就算喝得再多也换不来一个安稳觉。 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杂乱的片段就像洪水般将他吞没,如毒蛇般缠身的噩梦整宿整夜的折磨着他,让他时时刻刻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果真被你这个女人说中了,我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折磨。如果我不能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那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姚小谷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揉了揉酸疼发胀的脑袋,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一阵惊呼声从楼下传来,她伸头一看,原来是叶大侠正在院子里练剑,那上下翻飞的潇洒身形看得人眼花缭乱,三个孩子全都围在一旁鼓掌叫好。 好不容易等到他收起剑锋,小天龙一脸崇拜地冲身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 “叶大侠,您可真是太厉害了!我能不能拜您为师,您随便教我点什么都可以!” 男子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想要做我的徒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小天龙一脸坚毅的点头道:“我想的很清楚,只要能学到真功夫,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缘分果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在没有见到小天龙之前,他从来没有生过收徒之心。 可如今看到他竭力想要挺直自己的身板,他竟忍不住开始在脑海中设想他长大之后的模样。 “拜师不是儿戏,你还是先去跟你娘商量一下,我也需要时间好好考察考察你,看看你有没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 “好嘞!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努力的!” 小天龙高兴的又蹦又跳,小小的身子跑前跑后,殷勤的替男人端茶倒水,完全把昨日和三妹的约定抛之脑后。 小蔓菁看到这一幕简直恨得牙根发痒,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值得信任,想要保护娘亲还是得靠她自己。 早饭过后,姚小谷必须得去镇上照看生意,她将招待客人的重任交给三个孩子。 石家两兄弟自然是满口答应,待娘亲一走,便满脸兴奋地凑到男子面前。 “叶大侠,你想去哪里尽管告诉我们,这附近的山头早就被我们跑遍了,有我们给你当向导,你绝对不会迷路的!” 男子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跟着三个孩子在村里闲逛了一圈,眼看日头越来越烈,便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边哭边跑,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他们面前。 “是铁蛋舅舅!” 三年过去了,姚家唯一的男孙姚铁蛋也长高了不少,只可惜性格还是像从前那般唯唯诺诺,稍微遇到点事便只会往娘亲身后钻。 姚小谷对这个堂弟倒是不错,为了让他长得壮实一点,时不时的还会往姚家送些吃食。 然而三个孩子对此却满心不忿,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偏偏还成了自己的长辈,尤其是小天龙总是想方设法的欺负这个舅舅。 “没事就哭鼻子,像个娘们儿一样,谁要这样丢人的舅舅!铁蛋,你可看清楚了,今日我们家里有贵客要招待,没时间哄你玩儿,你赶紧走开!” “救……救命呀!二姐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姚铁蛋哭得险些失声,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害怕。 姚天龙一脸不屑的甩给他一个白眼:“我娘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们一家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不是的!这一次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求求你们,快点带我去见她!” 第137章 姚彩凤 小志远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生怕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于是便向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铁蛋舅舅,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回来,不过我们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小蔓菁将身子一扭,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嫌弃之意。 “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借着老太太的身体来讹钱!光是今年就已经好几回了,你们说不腻,我还听腻了!” “不是祖母,是我大姐,她被婆家人打回来了!那些人还吵着要我娘赔偿彩礼,如果我娘拿不出钱来,他们就要把房子烧了!” 这一下石家三兄妹眼中都流露出疑惑之色,他们从未见过铁蛋口中的“大姐”,对她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曹氏嫁到姚家二十年,拢共就生育了一子一女。 大女儿取名姚彩凤,十四岁那年被姚老太太做主嫁给临镇一户姓雷的人家,平日里以烧窑为生。 姚彩凤身材姣好,模样也长得周正,当年在村里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祖母安排给她的婚事十分不满。 虽然男方的家底还算殷实,她嫁过去吃喝不愁,可她还是从心底瞧不起那个长相粗鄙,笨嘴拙舌的丈夫。 为了表达自己的抗议,这么多年她竟连一次娘家都没回过,曹氏一想起此事就觉得心痛无比。 “依照现在的行情,普通人家想娶个媳妇儿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大姐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夫家人打回来?” 小蔓菁崛起她标志性的小嘴,三言两语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姚铁蛋却是一脸的茫然:“我……我不知道……” “哼,你不老实交代,让我们怎么帮你?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想听你们家的那些烂事!” 小天龙说完拉着哥哥和妹妹准备离开,姚铁蛋急的直跺脚,差一点要给这三个小外甥跪下。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是我大姐,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逼死。我知道我爹娘曾经做了很多错事,我也没脸来求你们,可在这世上,除了二姐,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我?” 姚铁蛋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可怜,小志远率先心软了,决定让二弟和三妹先回家,自己到镇上去找娘亲。 小天龙是个急性子,最无法忍受事情就是枯等。 “等娘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咱们还是先去姚家看一眼。师父,你能陪我们一起走一趟吗?” 依照男子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插手旁人的家事,可看着小天龙期盼的目光,那些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姚老大不在的这些日子,姚家老宅总算是度过了一段相对宁静的时光。 姚老太太虽然有心作妖,无奈身体条件不允许,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光都缠绵在病榻之上,一日三餐都要靠儿媳伺候。 家里家外的活都落在曹氏一人身上,虽然身体疲累,可这种万事都由自己做主的感觉却让她无比享受。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 只可惜老天爷却不打算放过她,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闺女第一次回娘家竟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我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她,再这样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你们当年给的那些彩礼早就被她爹挥霍一空,我是真的还不起啊!” 带头来闹事的是姚彩凤的公公,由于常年在窑炉里干活,他的皮肤被烤得又黑又红,人送绰号雷关公。 “还不起?还不起我今日就打死她!不光要打死她,我还要扒光她的衣服,拉着她四处游街!养出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荡妇,我看你们老姚家的脸究竟往哪里搁?” 雷关公虽然一向脾气火爆,可对待这个如花似玉的儿媳还算不错,平日里从不让她靠近窑洞,那些脏活累活也都没让她沾过手。 除开这些,在银钱方面他也十分大度。只要儿媳有所求,不管是不是在计划之内,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满足。 姚彩凤嫁到雷家这几年,可以说是养尊处优,如果她懂得惜福感恩,这辈子必定十分圆满。 然而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姚彩凤生下儿子之后便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大功臣。可恨的是那个男人连句讨好的话都不会说,每日里除了干活便是对着儿子傻笑。 她觉得自己很可怜,身为一个女人却连情爱的滋味都没有品尝过,简直对不起老天爷赏给她的这副皮相。 有些念头一旦萌芽便会很快泛滥成灾,或许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她选择了丈夫最信任的一个长工。 胆敢勾结有夫之妇,这样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姚彩凤却一头扎进他的甜蜜陷阱,甚至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甩掉那个比枯木还要无趣的男人,和情夫双宿双飞。 原本两人的奸情还不会这么快就败露,可那个长工的胃口着实不小,趁着姚彩凤情迷意乱之时,半哄半骗的让她从雷家套银子给他。 雷关公是何等精明之人,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稍加留心便将两人捉奸在床。 事情败露之后,那名长工为了保命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了姚彩凤身上,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才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看着上一刻还海誓山盟的情郎,转眼间就像一条红了眼的疯狗不断的肯咬自己,姚彩凤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如此奇耻大辱任谁都不可能轻轻放下,雷关公亲自动手打断了奸夫的一条腿,之后又把奄奄一息的他卖到附近的煤场。 如此一来,结果无论是生是死,都会令他铭记一生。 对待姚彩凤这样的贱妇,通常的处置办法就是沉塘,可雷关公却无法咽下这口气。 当初与姚家结亲时,姚老太太狮子大开口,要了比平常人家两倍还多的彩礼。 他心里原本是不大乐意的,可儿子是个死心眼,只见了姚彩凤一面就被勾去了魂魄,无论如何都要娶她为妻。 第138章 出头 雷关公心疼儿子,最后也只能屈服。 原本想着姚彩凤出身穷苦,又身为长姐,应该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只要一家人能够和睦,就算多花点银子也值了。 然而老天不开眼,花高价请回来的祖宗竟然是这种烂货,他雷家沦为笑柄不说,儿子也一蹶不振,自从事发到现在连房门都没出过。 旁人都劝他不要将此事闹大,可雷关公一生刚直,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他今日带着这个贱妇打回她的娘家,不光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更要让她名誉扫地,生不如死。 雷关公特意在皮鞭上缠了一层细细的芒刺,一鞭子下去,便会连皮带肉的刮下一层。 姚彩凤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到最后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曹氏心疼女儿,可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雷家人,她却毫无办法。 “亲家公,我求求您,她就算千错万错,也总算是给雷家生下了长孙,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饶了她的性命!” 一提起自己的孙子,雷关公更是火冒三丈。虽然他心里认定那的确是雷家的种,可架不住别人探究的眼神,更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一想到可怜的孙子要永生永世背负这种屈辱,他就恨不得把这个贱妇丢到窑炉里,挫骨扬灰。 “她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你们姚家养出这种失贞失德的贱妇,按律也要受连坐之刑,你要是再不赔钱,我就把你们一大家子全都扭送到官府!” 曹氏一听说“官府”两字,立刻吓得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 “娘,你怎么了娘,你们这些坏人,不准欺负我娘!” 有了三胞胎的陪伴,姚铁蛋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他一把推开雷家众人,扑到母亲身前。 小蔓菁虽然个子最矮,可走起路来就像一只骄傲的天鹅,那架势看得人忍俊不禁。 石家兄弟俩也甘愿当妹妹的陪衬,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就像两名忠实的护法,随时随地保护妹妹的安全。 “雷老爷好大的口气,那官府难道是你家开的,你想送谁进去就送谁进去?” 雷关公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这个满脸稚嫩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有胆量去质问一个大人,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 雷关公甩了甩脑袋,在心里暗骂一声。自己一个大男人若是被几个小娃娃镇住了场子,那才叫贻笑大方。 “哪里来的小屁孩儿,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儿,赶紧给我滚蛋,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您都快把人打死了,还能怎么不客气?其实我和两个哥哥也不想多管闲事,只不过您打的这个女人刚刚好和我们沾点亲带点故,我们若是见死不救,好像显得太没义气。” 小蔓菁摊了摊小手,看起来十分苦恼的模样。 雷关公简直快要被她气笑了:“就凭你们几个小崽子还想要救人?你可知她犯了什么错,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后退半步!” “不就是给你儿子带了一顶绿帽吗,正经的苦主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做公公的何至于气愤至此?” “什么?” 这话说的实在太不中听,雷关公立刻暴跳而起。小蔓菁赶紧冲着他连连摆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说话间站在屋檐下的那个黑衣男子突然抬起头,轻飘飘的朝着这边扫了一眼。 雷家的两个子侄莫名感到一阵杀气,惊得他们赶紧伸手拉住了雷关公。 雷关公气的浑身颤抖:“你给我滚!赶紧滚……” “话还没说完呢,我们怎么能走?您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可有句话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若真觉得自己的儿媳该死,大可以按照村规族律处置,谁也不能说您什么。可今日您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当着我们这些娘家人的面把人打的半死,您觉得打的是我们的脸,其实丢的还是您自己的人!” 雷关公犹如五雷轰顶,身子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你……你在说什么?” “你们这些大人为什么都喜欢明知故问?我三妹说的这么清楚,连我都听懂了!” 小天龙猛的朝前跨了一步,双手插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姚彩凤在娘家时明明就是贤良淑德,温婉娴静的好姑娘,怎么嫁到你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细论起来该讨要说法的应该是我们才对!这里是龙泉村,不是你雷家的窑厂,谁要是再敢放肆,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姚铁蛋的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他曾无数次在心里想象,如果自己能有这三个小外甥一半的勇敢机智,那该有多好啊! “好啊,我终于知道这个贱妇因何而来?你们姚家家风如此,小小年纪就会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今日我若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你们还当真以为我雷家人人可欺!” 雷关公已然被气到失去理智,他一把甩开身边的子侄,抢过一根木棍朝着三个孩子抡去。 姚铁蛋吓得闭上了眼,可那根棍子还没来得及粘到三个孩子身上,突然间就断成了两截。 雷关公愣了一下,气急败坏的将棍子扔在地上,直接伸手捏住了小天龙的脖子。 小天龙的确从书上学过一些擒拿的招式,可在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一切都只是徒劳。 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呼救,原本站在数丈开外的黑衣男子突然间就出现雷关公面前,吓得他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 “我只说一遍,放开他!” 男人的声音无比冷冽,犹如千年的冰刀,直直的插入众人的心脏。 雷关公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本想按照男人的吩咐放下手中的孩子,无奈手脚都已僵硬,根本就不听自己使唤。 “你……你是谁?” 话音未落,空气中就想起一阵骨节错位的“咔嚓”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雷关公便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139章 曹氏的决心 小天龙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着地上滚成大麻虾的男人,心中突然觉得无比骄傲。 “谢谢师父!让您受累了,其实对付他我一个人就能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吹牛,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蔓菁扬了扬下巴,小天龙才看到满院子的雷家人都抄起了家伙,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嘿,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师父叶大侠武功盖世,神惊鬼怕,你们要是识相就别在鲁班门前耍大斧了,到时弄得满院子鲜血,还得费功夫收拾,实在是太不划算。” 一个看起来还算斯文的雷家男人气的面红耳赤,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 “你……你们欺人太甚!明明就是你们姚家人的错,凭什么对我叔公动手?有本事你就让他把我们全都弄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 小蔓菁看着雷关公耷拉着手腕,疼着满地打滚的模样,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她冲着大哥点点头,小志远立刻走上前,拉着他的手掌用力一扭,脱臼的关节便神奇的回到了原位。 雷关公彻底被这三个孩子给整怕了,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眼神之中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雷老爷别怕,我们兄妹三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有句话叫做好聚好散,大家到底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长时间,就算过不下去了,也不必非要闹个你死我活。你要是真不想要这个儿媳,那就写封休书,从此以后她和你们雷家便再无半点干系!” “你……你做梦!” 雷关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的唾了一口,事情闹成这个样子,雷家损失惨重,岂是简简单单的“休妻”二字可以解决。 小天龙撇了撇嘴,对这个唧唧歪歪的男人很是不屑。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要银子吗?姚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除了孤儿就是寡母,就算卖了这座老宅也值不了几个铜板!” “那就别说了,跟我一起去见官!你们让我不痛快,我也要让你们活不安稳!” 雷关公已然下定了决心,从道义人情上讲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曹氏稳了稳心神,突然咬咬牙站了出来。 “你想要多少就说个数!” “娘!” 姚铁蛋对家里的情况十分了解,这些年父亲在矿上做苦力,挣来的钱除了还债余下的就只够给祖母看病抓药,平日里他们省吃俭用,根本没有任何富余。 曹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慌张。 雷关公看她的模样不像是在糊弄自己,他低头思虑了片刻,猛的伸出一个巴掌来回晃了一下。 “十两银子,一个铜子儿都不能少!” 曹氏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要不是有儿子在一边扶着,只怕又要倒下去。 “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当初你儿子娶我家彩凤时,总共才花了不到六两银子。你们雷家连这种丧良心的钱都要挣,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娶了这个贱人,还谈什么脸面?他嫁进来的这几年,几乎将我雷家的家底全都败光了,我儿遭此一劫,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心思再娶,我这个当爹的必须替他早做准备!” 雷关公的眼中带着混沌的血丝,都是做爹娘的,曹氏倒也理解他的心情。她将心一横,用力的点了点头。 “十两就十两,我把银子给你,你饶我闺女一命!我给你写张欠条,三日之后,你可凭条子来兑钱!” 雷家人并不相信这个一穷二白的妇道人家能出的起这么多银子,可眼下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们商量了一下,找来龙泉村的长老做了见证,最后总算是拿着那张借条离开了。 曹氏长长地出了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地。 姚铁蛋满心感谢的跑到三个小娃娃面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蔓菁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子,心中升起浓浓的厌恶,甚至连一刻都不愿多待。 “好了,该帮的忙我们也帮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些破事儿去劳烦我娘!” 在小蔓菁的带领下,一行人潇洒而去。铁蛋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满是羡慕。 “娘,您为什么要答应他?那么多银子就算把我卖了也换不回来啊!” 曹氏一把搂过儿子,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傻孩子,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可能舍得卖你?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娘心中自有计较!” 铁蛋面色更加焦急:“娘,您不会又要去麻烦二姐,她帮咱们的已经够多了!” 曹氏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意。 “借三不借二,救急不救穷,这么简单的道理娘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二姐虽然心善,可到底和咱们隔着一层,你大姐闹出这样的丑事,她同为姚家女肯定要避人口实,这事的确不宜再麻烦她!” 铁蛋见娘如此通情达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母子俩来到姚彩凤身旁,任凭他们如何呼唤。躺在地上的女子依旧毫无反应。 都说为母则刚,曹氏暗暗的攥紧拳头,在心里默默的起誓,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一对儿女。 “可怜的闺女,是娘对不起你,明知你不愿嫁到雷家,还是亲手把你推出了门。有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从今天起,咱们母子三人好好过日子,谁都别想再欺负咱们!” 姚小谷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对于姚家的事根本毫无所知。 这天晚上,等她回到家时三个孩子已经入睡,只有叶大侠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对着高悬的明月发呆。 身为主人,姚小谷免不了要上前打个招呼,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到一顿莫名的训斥。 “即便是太平盛世也有盗匪作乱,你一个女人怎么连起码的危机意识都没有。深更半夜还不归家,万一遇到点什么事,遭殃的岂不是几个孩子?” 姚小谷一脸尴尬的笑笑:“多谢叶大侠提醒,这条路我已经走了无数遍,不会有事的!” 第140章 夜谈 “真要是出事那就晚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女人整天这样忙忙碌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被问的次数多了,姚小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她微微一笑,也仰起头望向同一个月亮。 “人生在世,各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想法。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后来便是为了养育子女,到现在钱也挣得差不多了,更多的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男是女,总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过一回。若干年后,我希望大家还能记得我的名字,而不是一开口就是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娘亲!” 姚小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属实有些离经叛道,男子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有许多捷径,可你偏偏选择了最艰辛的那条路,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姚小谷轻轻地摇了摇头,一阵晚风拂过,她突然闻到一股很熟悉的药香。 “你受伤了?” 男子没想到姚小谷会如此敏锐,脸上的表情有刹那间的慌乱。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姚小谷一脸狐疑的盯着他:“酷暑时节,伤口更容易感染,一定要好好护理。叶大侠若是信得过,可以让我帮您看看!” “不必了!” 男子突然转身,大踏步的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姚小谷耸了耸肩。,年纪轻轻却如此讳疾忌医,殊不知遭罪的只能是他自己。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姚小谷就被一阵凄厉的嚎哭声给惊醒,她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终于确定来人是好久未见的祖母。 自从大儿子走后,姚老太太就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大部分时间都病殃殃的躺在床上,连和儿媳妇儿斗法的力气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姚小谷才觉得有些奇怪。姚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自家院子,今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哭闹? 待她穿好衣服走下楼时,虞婆婆和花婶已经把人让到了院子里。 数日不见,姚老太太看起来越发苍老,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就连说话的嗓门都没有从前那般尖锐。 “祖母,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姚老太太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的鼻子,浑浊的老眼燃烧着愤怒的火苗。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看到我!一个个都巴不得我赶紧咽气,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够管得了你们!” 姚小谷越听越糊涂,自从姚老大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祖母起过正面的冲突,真不知她的怒气因何而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太婆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允许你们这样作践我的儿子!” 姚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伸出巴掌想要朝小孙女脸上挥,花婶见势不妙,连忙伸手挡了下来。 “姚老太太,您先别激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家主子什么都没做,您可别冤枉了好人!” “我呸!她算什么好人?要不是她坏了心肠,她大伯也不可能跑到那个鬼地方受罪,现在你们还想故技重施,真当我老太婆是个死人吗?” 当初姚老大被迫前往矿场,约定的时间正是三年,姚老太太日盼夜盼,每日都要掰着指头算上好几遍。 如今好不容易快熬到头了,一想起能和儿子重聚,她就忍不住激动的老泪纵横。 “祖母,您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按照契约上规定的时间,等到冬月大伯就可以回来了……” “你住口!你这个小畜生,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你大伯活着回来!今天一早,曹氏那个毒妇就起身去了矿上,她要把约定的时间再往后延长三年!” “什么?” 姚小谷这次是真的惊到了,她完全没想到曹氏会有这么大的主意。 “你们的心可真毒啊,你大伯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奇迹。三年又三年,你们这是要把他当成摇钱树,不榨干他最后一滴血,你们是不打算收手啊!” 姚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祖母,此事我的确不知,更不曾参与过分毫。您放心,大伯娘就算有这个念头,也要经过大伯的同意才行,他只要不签字画押,谁也奈何不了他。” 姚小谷这话说的并没有多少底气,如果曹氏下定决心要促成此事,那她肯定早就想好了对策,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大伯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浪蹄子!姚家出了这样的丑事,整个龙泉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姚小谷又是一脸的懵圈,花婶凑到她的耳边,将姚彩凤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那个贱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偏偏曹氏还把她当块宝,宁愿牺牲自己的丈夫,也要救她的命!这事儿说起来就怪你养的那三个小贱种,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哪会生出这么多风波!” 姚小谷面色一沉,她看在她是长辈的份儿,才对她百般容忍。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的辱骂她的孩子。 “祖母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回去!” “好你个死丫头,还想赶我走!刚才在来的路上我都听人说了,你又领了个男人回来,还大张旗鼓的带着他满村子乱转。我姚家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荒淫无度的贱人,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姚小谷气的眼冒金星,她本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或许姚老太太会逐渐意识到从前的错误。 可如今她才发现,错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某些人的偏心与自私早已刻进骨髓,融进血液,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也不可能会改变自己。 “你这个老巫婆!我不允许你诋毁我娘亲!” 石家两个小子一大早就跟着叶大侠出了门,小蔓菁牢记母亲的教导,一直按捺着心中的怒气,不想和长辈发生冲突。 可谁知姚老太太越说越过分,她忍无可忍,便不愿再忍。 第141章 逐客令 面对着如此可爱的重孙,姚老太太非但没有慈爱之心,反而还露出一脸的狠毒之意。 “小小年纪就如此张狂,以后能有什么好,说不定就跟你娘一样偷男人,当寡妇……还不如趁早溺死算了!” 姚老太太正骂得痛快,突然从天而降一盆臭水,浇得她满头满脸,魂不附体。 “是谁……是谁害我……” 姚老太太用力抹掉脸上的臭水,强忍着痛睁开眼,却看到虞婆婆端着一个木盆满脸愤怒的瞪着自己。 “我念你是小谷的祖母,才对你礼让三分,谁曾想你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苛待自己的孙女也就罢了,这三个孩子没吃过你姚家一粒米,没喝过你姚家一口水,你要是再敢恶言诅咒,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真是反了天了,你……你这个死老婆子,你不得好死!” 姚老太太一把抱住姚小谷的腿,那哭天抢地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下人欺负你的亲祖母?今日她要是不给我磕头赔罪,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姚小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只感到无尽的疲惫与厌烦。 “决定亲疏关系的从来不是血缘,而是人心!只可惜祖母的心一开始就长歪了,我劝您还是赶紧回去,再闹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姚老太太的哭闹声戛然而止,她从小孙女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她突然感到有些后悔,或许刚才那些话本不应该说出口。 好不容易将姚老太太打发走,姚小谷一转头,却看到女儿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瞪着自己。 她还以为这个小妮子是在生姚老太太的气,便走上前想要安慰她几句,谁知刚一伸出手就被她无情的躲掉了。 “您别碰我!我有话要对您说!” 姚小谷和虞婆婆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觉得有些奇怪。 “娘亲,我问您,您还打算将那个姓叶的留在家中多久?” “什么?” 姚小谷眨了眨眼,一时竟没弄明白女儿的意思。 “您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村里人是如何在背后议论的。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您不主动避嫌也就算了,还弄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住在家里,您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小蔓菁的质问让姚小谷无比惊诧,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异于寻常,可早熟到这般地步还是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我知道您肯定又要说这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可我做不到您那般豁然大度,我受不了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您要是再不把他送走,明日我就搬到洪夫人那就去住!” 这算是最后通牒了,小蔓菁说完便扭身回了自己房间,任凭虞婆婆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头。 姚小谷心中涌起一股自责之意,女儿的话也没毛病,此事或许真的是自己思虑不周。 一连几天,两兄弟几乎陪着叶大侠将附近的山头全都转了个遍,他们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在有意寻觅着什么,可每当他们想细问时,男人却又岔开了话题。 这天回家的路上,恰好经过一座坟茔,两兄弟二话不说就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还动手将坟前坟后的杂草全都处理干净。 “这是……” 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我们的爹爹!他已经住在这里快三年了,娘亲时常会带我们来看他。” 小天龙说的十分轻松,好像没有爹爹这件事从来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困扰。 “三年?” 男子对这个时间段格外留心,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坟包,好半天才开口问道。 “你们的娘亲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你们的爹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志远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娘从来不会主动提起爹爹,有时我们忍不住好奇问上几句,她也是茫然无知的样子。” 小天龙跟着点点头:“没错,我也能感觉到,娘亲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说,她和爹爹之间好像并不怎么熟悉。” 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常夫妻之间怎会生疏到如此地步,就算相处的时日不久,也不可能连最基本的情况都不了解。 他正想着如何找机会解开心中的疑问,姚小谷却主动来到了他的小屋。 男人正裸露着上半身替自己换药,那些错综复杂的伤痕让姚小谷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男人就一个转身,披上了外衣。 “叶大侠怎会伤的如此严重?赶紧把衣服脱了,让我替你好好检查一下!” 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心,姚小谷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可男子非但不觉得感激,嘴角间还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姚大夫如此执着于脱叶某的衣裳,还真是让叶某受宠若惊!” “你……你胡说什么?” 姚小谷面色一红,本能的后退一步,一脸警觉的瞪着这个男人。 这几天看他的行为举止都十分规矩,她一直把他当成正人君子。可事实证明男人都没什么好东西,她必须要让他立刻搬走。 “开个玩笑而已,姚大夫为何如此紧张?” 男人手掌一翻,将床上摆着的几个瓷瓶全都拢入袖中。 由于屋内空间狭小,那股熟悉的药味越发明显,姚小谷心头又冒出一丝奇异之感。 “你用的伤药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怎么觉得像是我的独门秘方!” “噗嗤!” 男子似乎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姚大夫这是在变着法的夸奖自己医术高明?难道这世上除了你就没有别的好大夫?” 姚小谷顿时感到窘迫至极:“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药是宫中一位退役的老太医亲手为我调配的,姚大夫若是感兴趣,我可以把配方卖给你,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出这个价钱?” 姚小谷知道他是在故意揶揄自己,只能冷冷的说了声谢谢。 “小谷虽然愚钝,也能看出叶大侠身份尊贵,绝非俗流。龙泉村不是您久居之地,若无十分必要,您还是早些离去!” 第142章 夜半惊魂 这条逐客令来得有些突然,男子惊讶之余也莫名感到有些失落。 “你口口声声称我为恩人,一转头却又要赶我走,如此两面三刀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话已出口,姚小谷只能逼自己硬下心肠。 “抱歉,此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地道,你若觉得心里不痛快,大可以骂我一顿,我绝无怨言。可明日一早,你必须从这里离开!” “怪不得世人都说女子不可信,翻脸的速度竟比翻书还快。我可是你儿子的师父,你确定要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 “小儿无知,叶大侠不必当真。作为一个母亲,我不需要他建功立业,更不需要他光宗耀祖,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男子眼神一黯,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凉薄之意。 “你觉得我不像是好人,所以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我扯上联系?” 姚小谷一脸平静地摇摇头:“我只想让他活的简单点,而你身上却背负着太多的秘密与责任。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的确趟不起这趟浑水。” 男子沉默了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收徒。你放心,我绝不会牵连你们母子。” 姚小谷躬身行了个大礼,满心歉疚的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画册,上面用图解的方式将各种招式拆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几夜闲来无聊,随便画的,你若觉得尚可就帮我转交给小天龙,若是不放心那便丢到灶里一把火烧了。” 姚小谷捧着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心情异常的沉重。 无论这个男人究竟是何背景,为何而来,可他对那两个小子的确是用了真心。 “天色不早了,你也回房休息。本就是萍水相逢,道别的话也就不用说了!” 男子说完便倒头躺在了床上,姚小谷盯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心中莫名一动。 “三公子,是你吗?” 男子扭过头,一脸诧异的望着她。 “什么三公子,这屋里除了我还有旁人?你这个女人莫非是魔怔了?” 姚小谷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连忙说了声抱歉,逃也般的跑出了屋子。 男子望着她的背影,锋薄的嘴角猛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姚小谷一路跑回自己的屋子,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这三年来,那张闪着寒光的银面时不时的会从脑海中跳出,肆无忌惮的扰乱她的心神。 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为好奇心作祟,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多顾忌,大着胆子摘下那张面具,或许现在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就这样胡思乱想到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她竟然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真真切切的哭嚎声传来,她才一个激灵坐起身子。 为了保护这一家孤儿寡母的安全,当初建房时族长大人特意下令,将四周的围墙加高了一丈多,一般的小贼根本爬不上去。 也正因为如此,这几年他们住的极为安稳,像今夜这种事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姚小谷刚一下楼便看到叶大侠手拿长剑指着地上的贼人,那贼人显然被吓破了胆,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脑袋下早已是殷红一片。 三个孩子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也感到有些害怕,一个个躲在虞婆婆身后不敢露头。尤其是小蔓菁,一看到娘亲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小谷见花婶披头散发,衣衫也多有损毁,不由得大惊失色。 在这个家里最最辛苦的就是花婶,当所有人全都睡去之后,她还要点着蜡烛洗衣缝补,收拾家务,每每到夜半三更才能安歇。 今天夜里,她刚刚忙完手头上的差事,就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异响。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山里的野猫野狗闯了进来,可那声音越听越不对劲,她才起身前去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正鬼鬼祟祟的往库房里钻,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大竹筐,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花婶生怕吓到几个孩子,便没有声张,只是从墙角摸出一根扁担,慢慢的潜到贼人身后,想要给他当头一棒。 可这个贼人手上显然有些功夫,花婶的计谋并未得手,反而被男子一招挟持。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男子当即决定杀人灭口。那阴狠的眼神就像一条毒蛇,瞬间让花婶如坠冰窖。 她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危急时刻,一身冷意的叶大侠突然踹门而入,三两下就解决了贼人。 此时此刻,叶大侠的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显然是应姚小谷的要求准备离开。 姚小谷的心情无比复杂,这个男人再三相救,她却为了自己清净就出口赶人,相比之下实在愧对难当。 “多谢叶大侠慷慨相救,今夜要不是有您,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男子一脸轻松的挥了挥手:“举手之劳而已,这个小贼倒是很有眼力见,我前脚刚走,他就摸了进来,要不是我心里感觉不妙,折返回来看一眼,只怕真就让他得逞了!” “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 小天龙神色慌张的跑到他面前,伸手想要去抢夺他肩上的包裹。 “我还没正式拜您为师呢,您可不能偷偷摸摸的离开!” 男子抬头看了姚小谷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 姚小谷定了定神:“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处置了这个贼人,花婶,你拿绳子把他给我绑紧了,明日一早就交给何长老处置!” 花婶用力的点点头,龙泉村民风淳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盗贼,何长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不要把我交给他,他会弄死我的,我会没命的……” 贼人似乎对何长老的手段很熟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冷汗直流。 “活该!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人人喊打的小贼,今日撞到叶大侠手里算你倒霉,你就抹净脖子安心等着!” 第143章 母子重逢 花婶正准备把贼人拖到后面的柴房捆起,他却突然抬起头,冲着虞婆婆大吼一声。 “娘!” 毫无准备的虞婆婆浑身巨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也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叫我什么?” “娘!您好好看清楚!我是您的亲儿子,我回来看您了!” 虞婆婆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慢慢地将烛火凑到贼人的眼前,这张满是疤痕与皱纹的脸庞与记忆中相距甚远,可她还是一眼确定此人就是离家多年的儿子。 “你是……良儿?” 虞婆婆惊叫一声,抱着眼前的男子哭到几乎昏厥。 在场的众人都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我的儿啊,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娘日也盼,夜也盼,连眼睛都快望瞎了,也没把你给盼回来,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他!就是他!” 看清楚此人的眉眼之后,小蔓菁心中一凛,连忙将二哥拉到一旁,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原来这个吕留良就是前几日在悦来居与徐大少爷密会的男子,没想到他竟然是虞婆婆的亲儿子,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娘,是儿子不孝,当初我不该愤然离家。这些年漂泊在外我也吃尽了苦头,只因没有混出个名堂,所以才迟迟不敢归家!” “你这个傻孩子,娘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只要你能规规矩矩的做人,娘就心满意足了!” 一番痛哭过后,虞婆婆突然醒悟,一把推开怀中的儿子,对着他大声厉斥。 “不对,你根本不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吕留良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不迭的拉住虞婆婆的胳膊。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母子两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这世上除了您,我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 虞婆婆眼里容不得沙子,她虽然心疼儿子,可一想起他所做之恶,心中便愤恨不已。 她伸出手指着那一堆赃物,让儿子给自己一个解释。 事实俱在,吕留良根本无从抵赖,只能哭哭啼啼的跪在娘亲身旁。 “若不是逼不得已,谁不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人?可外头的世道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我一无长相二无手艺,不管到哪里都遭人嫌弃。” “你……你还敢狡辩,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人活一口气,就算是真的饿死,有些事也不能做呀!” 吕留良用力的点点头:“娘,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回!从今天起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做让您蒙羞之事!” 面对着儿子的声声哀求,虞婆婆内心无比纠结,她思虑了良久,终究还是狠狠心退后了一步。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你好生歇息一晚,明日我亲自送你去见何长老!” “娘……” 吕留良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相信自己的亲娘会亲手治他于死地。 花婶也曾经做过母亲,她能够感受到虞婆婆的艰辛与痛苦。 “你们母子好不容易才相聚,我看他也有悔过之心,要不……就饶了他这回!” “不行!” 虞婆婆拒绝的斩钉截铁:“今日若非叶大侠赶得及时,你这条命就得交代在他手里,如此大罪岂可轻轻揭过?” “婆婆!” 姚小谷也觉得于心不忍,她走到虞婆婆身边,紧紧的搂住她的肩膀。 “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儿子,却要面对这样艰难的抉择。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或许他真有自己的苦衷。今天您就暂且饶过他这一回,不过得让他给您写一封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如有违反,您就拿着这张保证书去报官!” 虞婆婆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作为娘亲,她内心深处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去吃苦受罪。 “这样……真的可以吗?” 姚小谷和花婶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吕留良见自己终于逃过此劫,激动的又开始叩起头来。 “哎,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如此糊涂岂能成大事!” 叶大侠的感叹得到了石家二子的一致赞同,尤其是小天龙恨不得变成一根藤条绑在他的身上。 “娘,我求求您,您别赶叶大侠走,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向他请教!” 姚小谷瞬间红了脸:“你……你别瞎说,谁赶他走了?” 叶大侠拍了拍小天龙的脑袋,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人生聚散原本寻常,缘来缘去皆已注定,既然我留在这里会给大家带来困扰,还不如早去为妙!” “叶大侠……” 小天龙急的快要哭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教授自己武艺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他离开。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留人之时,一直躲在门后的小蔓菁突然冲上前拉住了叶大侠的衣角。 男子显得十分意外,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就能感觉到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的敌意。他甚至隐约猜到,姚小谷之所以这么急着赶他走,大半也是因为女儿的原因。 “既然二哥这么诚心诚意的留你,你就再多住几日。” 就连求人都如此傲娇,男人粗糙的心瞬间被这个软糯的小丸子给萌化了,他低下头冲着她轻轻一笑。 “明天的太阳难道要从西边升起?这可不是石大姑娘的行事风格,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蔓菁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心虚,冷哼一声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让你待着你就待着,一个大男人墨迹个不停,也不怕惹人笑话!” 石家两兄弟被三妹可爱的模样给逗乐,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姚小谷的神情颇为无奈:“我还以为这丫头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胆寒心怯的时候。” “能为石大姑娘守家护院是叶某的荣幸,叶某就勉为其难再留几天!” 在小天龙欣喜若狂的欢呼声中,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之中。 姚小谷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觉得无比踏实。通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就连小蔓菁都意识到这个家需要一个能真正力挽狂澜的男人。 第144章 花街 姚小谷在村口见到曹氏时,她整个人几乎累到快要虚脱。 五十里地的路程,她走了整整一夜,脚板的老茧都磨出了血泡。 姚小谷对此深感钦佩:“如果我记得没错,大舅母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村子。一个柔弱妇人还敢走夜路,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曹氏喘了两口粗气,对着她露出一个无比舒心的笑容。 “小谷,你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我想要兴师问罪的。不过没关系,事情我都已经办成了,银子我也拿回来了,你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那就痛痛快快骂我一场!” 姚小谷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 “大舅母的难处我都知道,可祖母既然找到了我,我总得例行公事的问上两句。” “你真的不怪我?他毕竟是你的亲大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连夜赶回来吗,因为那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多留一刻钟我都怕自己会窒息而亡!” 曹氏的眼中露出一丝恐惧,昨日她好不容易赶到矿上,看到的却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人间炼狱。 三年不见,姚老大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个人。那呆滞的眼神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看得曹氏浑身发冷。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想帮他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可一想起遍体鳞伤的闺女,她最终还是拿出了那张早已准备好的卖身契。 “我实在有些好奇,您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大伯这么痛快的签字画押,他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应该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曹氏别过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你就不用管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小谷,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个家只怕早就算了!” 姚小谷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放在曹氏身边。 “祖母心疼儿子,绝不会轻易罢休,您回去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是一些治疗外伤的药,您拿回去给大姐,她从小就爱美,万一留下伤疤,那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曹氏如获至宝,忙不迭地向她道谢。 “彩凤那丫头从小就心高气傲,对谁都没个好言语,从前也没少让你受委屈。我还怕你心有芥蒂,如今看来还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等她身上的伤好一些,我一定让她亲自登门给你磕头!” 曹氏说完这话便起身急匆匆的往家里跑,三日之期已到,她必须赶紧把银子给雷家人送去。 姚小谷轻轻地叹了口气,扭头朝镇上走去。 时间是把杀猪刀,刀刀都在催人老。 吕留良当年离家时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二十多年过去,他也变得双鬓花白,满脸皱纹,看得虞婆婆心疼不已。 按理说他回村之后就该接上母亲回自己家中居住,可有眼前这么好的宅子做对比,谁又会愿意去住那间随风飘摇的小土房。 姚小谷一开始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再加上三个孩子离不开婆婆,吕留良便也跟着母亲在这里住了下来。 在外头浪迹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一身油嘴滑舌,好逸恶劳的本事。还没乖巧到两天,就开始露出狐狸尾巴。 小蔓菁对他没有半分好感,每每见到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觉得此人一定有问题,却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这天吕留良一觉睡到晌午后,吃过午饭便大摇大摆地出了村,小蔓菁赶忙叫上两位哥哥,一路跟随他来到镇上。 双喜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团怒火。 “姓吕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爷了!你收了徐家的钱,就该尽心尽力替主子办事,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天,你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抓住真凶!” 面对着双喜的责问,吕留良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要是觉得我不中用,那就自己去找。此事能不能成功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天意,你家少爷奔波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他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下人倒急眼了,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你……你……” 双喜气的险些昏厥,指着他的鼻子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什么你,把东西放下你就可以走了,万一耽误了大事,小心你家主子敲掉你的脑袋!” 吕留良口中的“东西”实际上是徐青佑精心整理出来的档案,他请人从衙门调出永平镇所有户籍在册的男子,按照年龄,身高等条件大致筛选了一遍,而吕留良的任务就是拿着这些资料挨个去查验。 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听起来实在有些愚蠢,可徐青佑的决心也由此可见,一天找不到真凶,他就一天不会罢手。 面对着这些来之不易的信息,吕留良的态度却让人寒心。 双喜前脚刚,他就把它们揉成一团丢在水坑之中,转身朝着一条乌黑的小巷子跑去。 小蔓菁恨的牙根发痒。如此不守信义能是什么好人,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揭开他虚伪的面皮。 三个孩子跟随他的脚步也来到那条狭窄的巷子,可刚走进去没多久,便被一阵浓重的脂粉气给熏晕了头。 “三妹,你快看,他在那里!” 吕留良虽然才回来不久,可对这条巷子却十分熟悉,他径直跑到一扇木门前轻叩三声,一个慵懒的女人声音便从屋内飘来。 “哪里来的死鬼这般猴急,这才几个时辰就来敲门,老娘连头都没梳呢!” 吕留良“嘿嘿”一笑,丑陋的面庞更显猥琐。 “都怪海棠姑娘太勾人,我实在等不到天黑。求求您行行好,帮我把门开开,不瞒您说,梳头可是我的拿手绝活,我保证把海棠姑娘伺候的舒舒服服!” 屋里头响起一声娇笑,片刻间一个身披红纱,满脸媚态的的女子扭着身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长了一张巧嘴的吕大爷!别的大爷都是花钱来找乐子,唯有您天生是个贱骨头,整天想些不入流的法子捉弄我们,这条花街上的姐妹都被您给整怕了,除了我也没人敢让您进门!” 第145章 嗜血的恶魔 “我就知道,还是海棠姑娘心疼我!我特意带了一坛最好的鸿茅酒,今天咱们一定要玩个尽兴!” 吕留良说着就要往屋里挤,谁知面前的女子却突然冷了脸,冲着他伸出手。 “奴家心疼吕大爷,吕大爷也要心疼心疼奴家啊,您这样日夜不分的赖在这里,害我损失了多少老主顾,再这样下去我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出不起了。” 吕留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到她的面前。 “只要海棠姑娘不嫌弃我,我吕留良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博您一笑。” 海棠姑娘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整个人化为一条柔弱无骨的美人蛇,一下子钻进男人怀里。 小蔓菁伸手捂住两个哥哥的眼睛,压着嗓子暗骂一句。 这个老混蛋还真是五毒俱全,他在徐大少爷那里骗了那么多银子,却还要四处偷窃,想来是把钱全都花在这种地方。 两兄弟也意识这里不是他们该来之处,待吕留良进屋之后,他们就生出了退却之心。 “不行!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你们两个要是不愿意那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小蔓菁说完身子一转,十分灵巧地从一旁的篱笆缝里钻了进去。 两个哥哥哪里会让妹妹一人前去冒险,几乎是顷刻间就跟了上来。 古代的妓院也分为三六九等,在永平镇这种小地方,最多的就是像海棠姑娘这样的暗娼。 她们往往独门独户,每日里招揽几个熟客,不管挣多挣少全都落到自己的荷包。 为了节省开支,海棠姑娘租的这间房屋并不大。穿过小小的花厅,内里便是无数男人眼馋不已的闺房。 三个孩子悄悄的潜入花厅,透过门上的纱帘朝里望去。 谢天谢地,屋内的男女只是围坐在桌前喝着小酒,还未出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这两年世道不好,大家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万幸,像吕大爷这般大方的客人实在不多见了!” 海棠姑娘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可内心深处却止不住泛出一股惧意。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如果不是急等着钱救命,她绝不会接待这样的客人。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明白,这世上最难得的并不是银子,而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快感!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直到遇见你!” 两杯酒下肚,吕留良已经有了些许的醉意。他突然伸手搂过女人的脖子,在她那凸起的血管上轻轻的舔了一下。 海棠姑娘心头一凉,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冲着男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吕大爷过誉了,能伺候您是奴家的荣幸。奴家听说您最近成了徐大少爷的座上宾,他对您似乎十分恭敬……” 女子原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可这些话却让吕留良得意忘形,大笑一声端起酒坛一阵猛灌。 “全镇的人都说徐大少爷七窍玲珑,别具慧眼,可在我看来,他就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为自己的愚蠢羞愧到死,那场面真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吕留良笑着笑着突然将女子扑倒在地,三个孩子还没来得及扭过头,便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吕留良张着血盆大口,就像一头饥饿到极点的野狼,狠狠的在女子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海棠姑娘闭着眼睛丝毫不敢动弹,浑身上下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自从吕留良找上她开始,这样的噩梦她几乎每隔两天就会重温一遍,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了这个变态的盘中餐。 三个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小蔓菁更是止不住的朝后退去,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矮柜,柜上的花瓶“砰”地一下摔得粉碎。 “不好!快逃!” 小志远一手一个,拉着二弟和三妹朝门外奔去,眼看就快要奔出大门,却突然被赶上来的恶魔揪住了衣领。 吕留良嘴角间的血迹还冒着热气,三个孩子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恐惧的含义,他们拼命的挣扎,却逃不开魔鬼的禁锢。 “原来是你们这三个不要命的小崽子!仗着你们娘亲的势整日在家里作威作福,不光使唤我娘。还敢给我冷脸,我早就看你们不爽了。今日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吕留良说着就要把三个孩子往地上掼,这么小的肉团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摧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衣衫不整的海棠姑娘突然冲了出来。 “吕大爷手下留情,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容身之所,只想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今日若是出了人命,我也活不成了!” 吕留良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 “你放心,我会处理干净的,就这三个小杂碎,往灶膛里一塞,保证烧的连渣都不剩!” “不!我求求您,您就放了他们!几个小奶娃而已,坏不了您的事,只要您肯饶他们一命,明日我可以再伺候您一回!”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更是惹得吕留良勃然大怒。他一脚将女子踹翻在地,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还在这里装什么善人!这三个孩子远比你想象中要可恨的多,今日被他们撞破我的秘密,我就绝对不能再留他们!” 三个孩子也意识到今日凶多吉少,小天龙下意识的放声大喊。 “师父,救命呀,师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想起那张冰冷的面孔。吕留良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子四下望了一眼,生怕那个男人会像阴魂般突然蹿出来。 “你是在找我吗?” 这个声音是如此平静,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却让三个孩子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师父!您真的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第146章 白眼狼 “闭嘴!” 吕留良一声怒喝,将两个小男娃踹了出去,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到小蔓菁的脖子上。 “三妹!” 志远和天龙兄弟俩眼瞅着妹妹身陷险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冲上去和吕留良拼命。 吕留良对这位来路不明的“叶大侠”十分畏惧,那晚要不是他多管闲事,自己也用不着像现在这般夹着尾巴做人。 “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叫无知,犯两次就叫愚蠢。今日这三个孩子若是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吕留良心头一颤,看着男人的眼神多了一丝愤恨。 “你到底是谁?我浪迹江湖数十载,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可唯独是你让我完全琢磨不透!这三个小崽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对他们上心至此?” 面对这一连串的提问,叶大侠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给他。 “像你这样的人渣能明白什么,你这辈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在我眼里你活的还不如阴沟里的那些臭虫!” 吕留良脸色铁青,他此生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的轻视,以往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我本不愿多管闲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与我无关。可你必须牢牢记住,有些人是你永远也惹不起的!” 如此致命的威胁彻底击碎了吕留良的心防,他丢掉手中的匕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叶大侠饶命,我这个人的确一无是处,可姚大夫待我们母子亲如一家,我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去害她的孩子。今日被这三个孩子撞破隐私,一时恼羞成怒才犯下大错,望各位小主子看在老娘的份儿上,饶过我这一回!” 吕留良生性奸诈,知道他最好的保护伞就是自己的母亲,只要虞婆婆还有一口气在,这些人就势必有所顾忌。 两个小子将目光投向叶大侠,谁知叶大侠却背起双手,将决定权交到小蔓菁手里。 小蔓菁恶狠狠地瞪了吕留良一眼,语气之中饱含厌恶。 “我可以饶过你,但前提是你必须从我家搬出去!” 两个哥哥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这个男人如此危险,一定不能让他再靠近娘亲。 吕留良心中自然是千百个不乐意,可在这个比他强大太多的男人面前,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吕留良要搬走,虞婆婆自然不会独留,她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前来和姚小谷道别。 姚小谷心中莫名有些愧疚,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虞婆婆分开,看到她白发苍颜却还要为生活奔波,她的心简直碎了一地。 “好孩子,婆婆知道你在想什么,原本就是婆婆考虑不周,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哪能赖在别家一辈子。趁着现在还能动弹,我必须看着他自立门庭,否则就算是死我也闭不了眼!” “婆婆,咱们一开始都说好了,你帮我照看孩子,我替你养老送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要是真的走了,这个家怕是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姚小谷越说越伤感,索性扑倒在虞婆婆怀里撒起娇来。 “傻丫头,你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三个孩子一日大过一日,有花婶照顾我十分放心,反而是你到现在还孤零零一个人,一想起此事我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婆婆!” 姚小谷知道虞婆婆又要老生常谈,她赶紧起身拿过一包银子,塞到她的怀里。 “马上就到雨季了,吕家的老屋实在不宜再住人。您还是请人重新盖两间瓦房,您住的舒坦点儿,我也能少操点心!”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虞婆婆的神情十分坚决,她和姚小谷患难与共这么多年,实在不愿让这些身外之物玷污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一家人还谈什么你的我的,旁人只看见我出门挣钱,却不知道您才是咱们家的主心骨。这些年要不是您的默默付出,我和孩子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日子,您一定要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千万别一个人扛!” 姚小谷说的动情,虞婆婆抱着手中的银子,忍不住留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为了安全起见。虞婆婆决定带着儿子到山洞里暂住一些日子。搬回这处熟悉之地,虞婆婆心里竟莫名有些感动。 “儿啊!你别小看这间山洞,他是你爹留给咱们最后的念想,不管外面风大雨急,只要来到这里,就算是有了依靠。人穷不要紧,志短才要命,只要咱们母子俩齐心协力,日子总归会越过越好!” 母亲的安慰听在吕留良耳中却是浓浓的讽刺,他从徐青佑那里得来的银子已经被挥霍一空,海棠姑娘也将他拒之门外。 他内心的冲动与罪恶无处释放,整个人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随时随地都要原地爆炸。 “老天无眼,怎么就让我摊上你们这样没出息的爹娘,一间连狗都不愿意住的破山洞,也只有您把它当块宝!” 虞婆婆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之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良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娘就算再无用,也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了,你可不能做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 “我呸!像我们这样的穷人能活下去已属幸运,什么狗屁良心,都是骗傻子的鬼话!” 吕留良越想越觉得憋屈,他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包裹,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娘,您未免也太蠢了,白白给那个女人做了几年的老妈子,她却连一个大子都不给,就这样灰溜溜的把您赶出来。我要是您一定闹她个天翻地覆,让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你胡说什么?” 眼前这张面孔是如此狰狞,如此陌生,虞婆婆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儿子根本没有半分了解。 “怎么,我说错了吗?难道她偷偷给了您银子?” 第147章 心动 儿子眼中灼热的目光让虞婆婆感到心惊肉跳,她蹲下身子想要收起地上的包裹,一不小心却将那包白花花的银子散落一地。 吕留良惊呼一声,如同强盗般冲了上来,一把推开老母亲,把那些银子全都拢到自己怀里。 “哈哈,太好了!娘,没想到您真还有几分能耐,有了这些银子,我就不信那个贱人还会赶我走!” 虞婆婆颤巍巍的爬上前抱住儿子的腿。对着他苦苦哀求。 “不行!儿啊,这些银子是小谷给我们盖房子用的,是咱们母子俩安身立命之本,你千万不能随便挪动!” “你这个黑心烂肝的老泼皮,给我滚一边儿去!” 银子到手,吕留良彻底暴露了六亲不认的真面目。他扯着母亲的白发,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在了角落里。 “从小到大,你给我花了多少银子?你既然生下我,那就得供养我的一切,如果你供不起,那就去死!” 虞婆婆苍老的身体就像一片被撕碎的落叶,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伤害让她更加无法接受。 吕留良哪里管得了这些,他冲着母亲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虞婆婆绝望的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只想静静的跟随丈夫而去,也好过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堕入深渊。 姚小谷虽然不是迷信的人,可左眼皮子接连跳了一天一夜,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兆。 到了晚上,她还是决定上山看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虞婆婆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再晚上半日便是神仙难救。 姚小谷的眼泪如磅礴的大雨,她艰难的背起虞婆婆,借着稀薄的月光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赶。 也许是太过心急,还没走出去几步,她就一步踩空,险些摔了个大跟头。 她暗暗的提了口气,正准备爬起来继续走,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该死!” 姚小谷伸手摸了一下,右脚的脚踝已经完全错位,别说背人下山,就连站起身都很困难。 就在她惶然无措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 “是……叶大侠?您怎么来了?” 看清楚来人之后,姚小谷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自然是三个孩子求我来的,这深更半夜,谁愿意没事往山上跑,万一不小心掉到狼窝里,那可真叫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的话音中带着恐吓的意味,谁知姚小谷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反而一脸认真的冲着他点点头。 “叶大侠说的没错,这山上的野狼的确不少,就连我那个短命的丈夫也成了它们的腹中之食!” 男子的眼中露出几许惊讶,他实在没料到姚小谷会主动提起自己的亡夫,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心中竟莫名有些紧张。 “你的丈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小谷微微一愣,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让她无法回答,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女人会对自己的男人全无所知。 “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不想说那就算了,现在该怎么办,你的脚还能走吗?” 姚小谷有些羞愧地摇摇头,若非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麻烦眼前这个男人。 “没关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虞婆婆的情况很不妙,还请您赶紧把她送回去,让花婶喂些糖水给她!” 男子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你真的能行?” “时间紧迫,就当我求您了,赶紧带她走!” 在姚小谷的再三催促之下,男子终于背着虞婆婆飞身而起,如同夜空里的一只苍鹰,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姚小谷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了一瓶跌打酒,刚抹了没两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猛兽的嚎叫。 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她默默的缩起身子,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危险全都拒之于外。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像是突然飞起来了一般。 她茫然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她虽然看不清他的眉眼,可那股熟悉的药香却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男人的轻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是抱着一个人,也能十分轻巧的穿梭在树林之间。 夏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姚小谷不自觉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她甚至在心里偷偷的祈祷,希望这一路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娘……” 三个孩子一早就等在门口,看到娘亲被叶大侠抱着回来,一个个都红了眼眶。 “娘,您可别吓唬我们,您到底怎么了?” 为了让孩子们安心,姚小谷忍着痛挤出一个笑脸。 “一点小伤而已,睡一觉就好了,天不早了,你们赶紧去休息!” 三个孩子哪里肯听,坚持要送娘亲回房,男子二话不说,抱着她就上了楼。 姚小谷惊的合不拢嘴,在她的印象之中,这个男人从未上过二楼,怎么直直的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她的脸瞬间红的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最后……也是你把我送上来的?” 男子一言不发的望着她,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师父,你还不把我娘放下来吗?” 一声稚嫩的童声瞬间让空气中多了一丝尴尬,男子清了清嗓子,重重的将姚小谷丢在了床上。 姚小谷对此并无反应,可小蔓菁却心疼得叫出了声。 “哎呀!您轻点!怪不得叶大侠一把年纪还娶不到娘子,您还真是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姚小谷听的头皮发麻,赶紧甩给女儿一记凌厉的眼神。 “闭嘴!你又在胡说什么?” 小蔓菁撇了撇嘴,调皮的冲着男子吐了吐舌头。 小志远趴在母亲脚边,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小小的脸上露出几许忧思。 “娘,您的脚伤的很严重,必须安心静养,从明天起您就不要出门了!” 第148章 母爱无疆 “那怎么行?” 姚小谷想也不想的拒绝道:“铺子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根本空不出时间,不过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小蔓菁心里的火苗“蹭蹭”地往外冒,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善。 “您都这样了,还怎么照顾好自己?那铺子也不是您一个人的,徐大少爷不是回来了吗,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在您的脚伤彻底痊愈之前,您休想离开这间屋子!” “没错,休想离开这间屋子!” 三个小娃难得如此一致,姚小谷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就听孩子们的!” 男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这世界离了谁都照样转,唯有母子亲情才是最可贵的!” 姚小谷思虑了片刻,终于点头应了下来。 “叶大侠,有件事我还想请您帮忙!” 姚小谷正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小蔓菁却努了努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我们早就知道那个吕留良不是好人,只是不忍让虞婆婆伤心,才一直隐忍不发。您放心,明天我们就去镇上把他抓回来,让他亲自给婆婆磕头赔罪!” 姚小谷长长地叹了口气,比起绝望倒不如没有希望,早知会是这种结果,当初她无论如何都该阻止他们母子相认。 辗转无眠的一夜过后,姚小谷被迫留在家中养伤。 虞婆婆在花婶的精心照料下已经逐渐好,只是一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忍不住失声痛哭。 姚小谷和花婶体谅她的心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她一起抹泪。 这边三个孩子带着叶大侠轰轰烈烈的出了村,他们一路想好了许多对策,发誓一定要让那个不孝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小天龙毫无例外的又饿了。叶大侠倒是十分大方,带着他们边走边吃,险些忘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永平镇这么大,咱们也不能闭着眼睛瞎撞。三妹,你说那个吕留良究竟会去哪里?” 小蔓菁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二哥,哪天你的脑子若是能和你的肚子一样能装,那我就阿弥陀佛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傻子都能想出答案,你忘记他那可怕的嗜好了?” 小天龙默默地咽了咽嗓子,顿时觉得手里的烤饼也不香了。 “难道他又去找那位海棠姑娘了?”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叶大侠,时间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往那边走!” 叶大侠点点头,带着三个孩子往那条小巷走去。谁知刚走出去几步,就看到双喜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过来。 “原来我真的没看错,真的是你们!” 这三个孩子和双喜仅有一面之缘,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他们还是乖巧的同他问了声好。 “你们三个来的正好,刚刚我听季掌柜说姚大夫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伤得严不严重?需不需要请个大夫去看看!” 小蔓菁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是徐大少爷派你来问的?” “啊……没,没错,我家少爷虽然嘴上不说,可我心里清楚,他从未有一天真正忘记过姚大夫,这些年他过得实在太苦了!” 双喜不想在三个孩子面前失态,赶紧扭过头擦干眼角的泪光。 “徐少爷?” 叶大侠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望向双喜的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一个大男人整天叫苦连天,难道是想等着哪个女人上赶子来心疼自己?” 这话实在难听,双喜勃然色变,怒气冲冲的瞪着眼前的男子。 “你……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说我家主子?” 小蔓菁见势不妙,赶紧出来劝架。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还是赶紧去做正事,万一让那个姓吕的跑了,咱们可没办法交差。” 双喜的眉头越皱越深:“姓吕的?莫非是那个吕留良!” 小蔓菁点点头:“难道双喜叔叔也在找他?” “岂止是找他,我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拿去喂狗!这个不要脸的大骗子,拿了主子的钱,却一点事都不办,如今更是连人都找不到。可怜大少爷还在苦苦的等着一个结果,我真怕他知道实情会气的疯掉!” 双喜跺了跺脚,当即决定跟着三个孩子一块去找那个挨千刀的混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花街,海棠姑娘的大门紧闭,双喜试着敲了两下,内里却无人应答。 三个孩子将耳朵贴在门上,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小志远嗅了嗅鼻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叶大侠轻轻一抬脚,结实的木门应声而碎,大家一窝蜂的冲了进去。 “别动!” 不知什么时候,叶大侠手中多了一把长剑,他将双喜和三个孩子拦在门外,自己一个人闪身进了内室。 屋子里静悄悄的,全然不见吕留良的身影。一个满身淌血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床上,那张写满惊恐的面庞正是海棠姑娘! “不怕做噩梦的就进来!” 三个孩子没有丝毫迟疑,掀起帘子就冲了进去,反倒是跟在最后的双喜,一直捏着拳头十分紧张的模样。 “老少爷!她这是……死了吗?” 有叶大侠在此坐镇,三个孩子倒是显得十分沉稳。小志远大着胆子走上前,伸手在女子的鼻孔下面探了一把。 “她还有气!” 小天龙点了点头,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塞进女子口中。 这是姚小谷精心配置的护心丸,即便是垂死之人吃了它,也能憋着一口气来个回光返照。 片刻之后,海棠姑娘果然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三个可爱的孩子,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真好,如果我的孩子也能像你们一样健健康康的长大,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什么?你还有个孩子,他在哪里?” 小蔓菁心里一惊,连忙四下查看了一番。 海棠姑娘虚弱的摇摇头:“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住在如此肮脏之地,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他的母亲。他还没出生,我就替他找了一对心地善良的养父母,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户,可至少能给他一个名分,保护他不受任何人的歧视!” 第149章 两个男人的会面 双喜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没听几句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有你这样的娘亲,也算是他的福气!” “不!” 海棠姑娘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痛色。 “我十二岁就被爹娘卖进妓院,这么多年经历了多次滑胎,身体早就已经废了。生下他原本也是个意外,由于先天不足,这两年他一直灾病不断,哪怕养父母不嫌弃,可治病抓药也是一大笔开销!” 小蔓菁点点头,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你才拼命挣钱,哪怕遇到吕留良那样变态的客人,你也不忍拒绝?” “不是不忍,而是不敢!我挣的每一分银子都是我儿的救命钱,我死了不要紧,可他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海棠姑娘几乎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喊出了这句话,小志远手忙脚乱的想要替她止血,无奈她的主动脉已被那个变态彻底咬断,根本回天乏术。 “你安心去,那天你护了我们一次,今日就到了我们三兄妹报恩的时刻。我们会替你杀了那个混蛋,也会竭尽全力治好你的孩子!” 小蔓菁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 躺在床上的女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终于带着无尽的遗憾撒手而去。 “双喜叔叔,你总该看清吕留良的真面孔,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凶手,你家少爷找他帮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双喜点头如捣蒜:“没错,我现在必须要赶紧回去通知大少爷,以后一定要远离此人,否则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双喜拔腿欲走,小蔓菁灵机一动,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徐大少爷人在哪里,好久不见,我还真有点想他了,你带我们去见他好不好?”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丫头,叶大侠被逼无奈,只能陪着一块去会会那位大名鼎鼎的徐少爷。 此时正赶上饭点,徐青佑在悦来居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招待三个孩子。 叶大侠是最后进门的,两个男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空气中仿佛燃起一阵电光火石。 小蔓菁最会察言观色,连忙拉着两人相互介绍起来。 “叶大侠是我二哥的师父,也是我娘亲的好友,咱们要想抓到吕留良那个混蛋,必须要靠他的帮忙!” 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徐青佑心中充满恼恨,损失银子倒是小事,可好不容易找来的线索也就此断了。 小蔓菁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神之中满是悲悯。 “徐大少爷恕罪,那天我们不小心听到您和那个姓吕的谈话,您是在找一位迫害您母亲的凶手?” 徐青佑一脸沉痛的点点头。 “我的确有些病急乱投医,可吕留良若真是骗子,那他怎么会对当时的情况那样了解?包括时间,地点,还有一些相应的细节都说的分毫不差,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三个孩子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叶大侠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嘴角间露出一丝洞悉世事的笑容。 “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前我还不了解,如今看来的确有几分道理!” 徐青佑心里一惊,连忙站起身冲着男人深鞠一躬。 “请叶大侠指教!” “指教谈不上,徐大少爷换个角度想想,除了目击者之外,还有谁会对案发现场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徐青佑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记闷棍,差一点晕倒在当场。 小蔓菁猛的一拍巴掌,两只大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我知道了,难道吕留良就是徐大少爷辛辛苦苦追踪了这么多年的凶徒!” “吕留良……是他!一定是他!” 双喜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多年的苦寻终于有了结果,这种感觉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徐青佑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岑岑地往外冒,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我就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人,仇人近在眼前,我却还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大少爷!您别这样,奴才看着可真害怕!这事儿不能怪您,要怪就只能怪贼人太奸诈,好在咱们已经认清了他的真面目,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绳之以法,替老夫人报仇!” 小蔓菁心疼的握住徐大少爷的手,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安慰着他。 “徐大少爷还好吗,我包里有护心丸,你需不需要来一颗?” 徐青佑摇了摇头,冲着眼前的小人凄凉一笑。 “谢谢你,我没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和你娘一样体贴入微。” 小蔓菁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沉着脸缩回了自己的小手。 “我才不想像我娘一样,凡事只想着别人,结果却苦了自己。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凭自己的心意而活,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牵绊我!” “说的好!” 叶大侠看起来十分开怀,伸手将小蔓菁高高抱起。 “咱们可不能当没心没肺的圣母,对于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们一定要坚决抵制,绝不给他弥补亏心的机会。”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双喜心里发急,想要替主子辩解几句。谁知徐青佑却悄悄的冲他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满是羞愧。 “叶大侠,徐少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抓住吕留良,他已经杀红了眼,说不定还会继续作恶,依我看咱们必须马上报官!” 小天龙用力的点点头:“大哥说的对,咱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抓住那个混蛋!光靠官府怕是够呛,咱们自己也得想办法!” 双喜懊恼的垂下头:“可如今咱们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又能想什么办法呢?” “他杀了人自然会畏罪潜逃,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少不了银子。咱们可以利用此点设一个局,请他自投罗网!” 小蔓菁分析的头头是道,在场的大人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那个姓吕的最是贪财,他肯定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的罪行,如果有利可图他一定会现身的!” 第150章 捉凶 “那就由我来和他联系,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逃出永平镇!” “主子,您想拿自己当诱饵?不行,这太危险了!” “危险?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他同归于尽……” 徐青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一想起那张邪恶而又丑陋的面孔,他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多年的逃亡生活练就了吕留良一身反侦查的本事,整整三天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见一点踪影。 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徐青佑请衙门的人全都撤出永平,海棠姑娘的尸首也被草草掩埋,一切仿佛就此平息。 又过了一天,徐青佑独自一人在府中喝着闷酒,他的心情就像这昏黄的暮色,低落到无法形容。 就在他喝到微醺之时,一个灵巧的身影突然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就蹿到了他的面前。 徐青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向此人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 “吕留良!你这个厚颜无耻的骗子,竟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吕留良的一双贼眼咕噜噜一阵乱转,他先是确定房间里并无他人,而后便用审视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男子。 “徐大少爷何出此言?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吕某可什么都没做过!” 徐青佑猛地一拍桌子,两只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什么都没做?你还真好意思说!前些日子你用各种名目从我手里骗了不下一百两银子,结果呢,我连句声响都没听见!我徐青佑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竟然在你这个小贼面前栽了跟头,这口恶气实难吞下!” “徐大少爷真是为了此事生气?” 吕留良眼神微眯,手心里握着一根尖利的银针,一旦这个男人露出丝毫破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取他性命。 徐青佑瞪着眼睛反问道:“难道你还做了更不可饶恕的事?” “没有,当然没有!” 吕留良冲着他“嘿嘿”一笑:“您不知道,这两天镇上不太平,花街上有个妓女暴毙在床,我偷偷去看了一眼,那死相别提有多凄惨了,吓得我好几天不敢出门!” 徐青佑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残暴至此。 “你还好意思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从我这里骗来的钱全都拿去喝花酒了,那个妓女莫非就是你的老相好?” “阿弥陀佛,这话可不敢乱说!” 吕留良一脸警惕地冲着他摆摆手:“徐大少爷明鉴,我吕留良的确不是好人,可也只限于偷小摸,杀人放火的大恶之事是断断不敢的!” 徐青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写满了鄙夷之色。 “谅你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说,你这次又编出了哪些骗钱的由头!” “冤枉啊!徐大少爷,这回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千真万确!” 吕留良蹑手蹑脚地蹿到徐青佑身边,伏在他的耳边一阵低语。 “什么?” 徐青佑面色骤变,猛地站直了身子。 “你真能确定他已逃往京都?” 吕留良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他肯定已经察觉到您在找他,不逃也不行了。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可以动身追赶!” “你去追?”徐青佑的语气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吕留良用力拍了怕胸脯:“大少爷还能找到比我更了解他的人吗?您放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重托,不抓到贼人誓不回还!” 徐青佑思付良久,终于决定再信他一次。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千里追凶,花费肯定不菲,关于银钱方面……” 徐青佑大手一挥,显得十分慷慨。 “银子不是问题,你说个数,我立刻让管家前去准备!” 吕留良喜不自胜:“太好了!我就知道徐大少爷气吞牛斗,跟您打交道就是爽快!”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只要你能帮我抓住那个恶贼,我保你一世富贵!” 徐青佑一抬手倒了两杯酒:“时间紧迫,我就不给你送行了,喝了这杯酒,预祝你马到成功,早日凯旋!” 吕留良神情一滞,眼神之中浮现出怀疑之色。 徐青佑话不多说,直接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吕留良见他一脸的坦荡,终于还是狠狠心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怎么样?我这鸿茅酒可比你在海棠姑娘那里饮过的正宗百倍,你若是喜欢大可以带一些上路!” 吕留良心中一凛,立刻摔掉手中的酒杯,看着徐青佑那双冰冷的眸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乳臭小儿,竟敢诓骗你大爷,今日我非要你的小命不可!” 吕留良刚刚举起银针,突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得像一摊烂泥,重重地摔倒在地。 “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这么复杂的问题你怎么能问他,当然得问咱们威名远播的石家三兄妹!” 三个肉团子就像三只可爱的小兔子,一蹦一跳的进了屋,后面还跟着面带微笑叶大侠。 “这十香软筋散可是我娘的独门绝招,在病人做手术之前用上一点,哪怕亲眼看见刀子划破自己的肚子,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小天龙飞起一脚踹在吕留良的屁股上,那感觉实在是解恨极了。 吕留良梗着脖子大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有名有姓的良民,你们竟敢设计害我,就不怕我就去官府告你们!” 小蔓菁撇了撇嘴:“啧啧,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些衙差正满世界寻找杀害海棠姑娘的凶手,你若想自投罗网,我们当然不会阻拦!” “你胡说什么?什么凶手,谁是凶手?我没杀人,你们休想诬赖我!” “你疯魔之下咬断了海棠姑娘的主动脉,以至于她失血过多而亡。可你没想到的是她在临死之前扯掉了你身上的一颗布扣,那是虞婆婆亲手为你缝上的,铁证如山,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抵赖!” 小志远的话给了吕留良迎头一击,也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第151章 真相 “那种人尽可夫的贱人,本就死有余辜,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有哪一点值得你们如此费心?” 小蔓菁一个跨步走上前,毫不犹豫的甩了吕留良两个大嘴巴。 “我娘说过,这世上每一条无辜的生命都值得尊敬,海棠姑娘为了自己的孩子竭尽全力,岂是你这种人渣可以随意诋毁的!” 小天龙生怕三妹受累,赶紧上前替她吹了吹发红的手掌。 “这种粗活哪用你亲自动手,全都包在我身上!” 小天龙抡起拳头想要给这个混蛋一顿暴揍,却被大哥拦了下来。 “杀人偿命,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何必脏了咱们的手。徐大少爷,你应该还有话要问他,是否需要我们回避?” 徐青佑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不必了,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这个畜生能够认罪伏法,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双喜心痛不已,一下子冲上前扯着吕留良的衣领。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包括我家老夫人,也因为你的罪恶之举遗憾终身,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像你这样的畜生,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两兄弟见双喜的越来越激动,连忙上前扶住他。 吕留良微微一愣,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眉眼之间满是阴谋得逞的得意。 “徐青佑啊徐青佑,你这个蠢蛋终于想明白了。你娘要是知道你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我,会不会直接一头撞死!” 双喜看着主子阴沉的脸色,冲着吕留良大声的咆哮。 “闭嘴!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现在不说我可就没机会说了。我这辈子见过的女人无数,可唯有你娘让我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哎,有钱真是好啊,可以娶到那么美艳绝伦的女人,只可惜你爹不知道珍惜。竟然让她一个人在山里闲逛,如此天赐良机,我自然不会放过!” 吕留良砸了砸嘴,似乎在回味那种令人无法忘怀的曼妙的滋味。 徐青佑挥起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吕留良张了张嘴,两颗门牙和着大块儿的鲜血掉落在地,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怎么?你现在感觉到羞耻了,这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真相吗?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到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无奈之下我只能背井离乡,过上了四处逃亡的日子。二十年过去了,我以为当年的一切都已随着时间被深深埋葬,谁知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非要旧事重提,还找人四处通缉我,害得我片刻不得安生,只能冒险重返家乡!” 双喜气的眼冒金星,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 “明明是你自己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你竟然还有脸责怪大少爷,我看你的的确确是无药可救!” 徐青佑默默的盯着这个毁了他全家的恶人,那个压在他心头多年的问题却始终问不出口。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的确辱了你娘清白,你要杀便杀,反正我吕留良这辈子已经活够本儿了!” 徐青佑的眼里几乎快要渗出起来,他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颤抖的剑尖直指男人的脖颈,只需轻轻一下,所有的仇恨与折磨便通通烟消云散。 “等等!”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三个孩子更是满脸急切的扑了上去。 “娘!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要在家里养伤吗?” 姚小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股隐隐的怒气。 “我要是再不来,你们三个还不得反天了,这几天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什么?” 三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偷偷的吐了吐舌头。 “娘,您别生气,我们只是想除恶扬善,伸张正义,不告诉您主要是怕您担心。” “你闭嘴,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的主意,若是没有两个哥哥护着你,我看你哪能如此嚣张!” 姚小谷瞪了女儿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到徐青佑面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长剑。 徐青佑绷紧的神经瞬间溃不成军,他歇斯底里地冲着她大喊。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该死吗?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亲手杀了他,给我娘亲报仇,给我死去的父亲报仇……” 姚小谷一脸平静的望着他,待他发泄完心中的情绪,才缓缓开口。 “他是该死,却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还未解开。” “不!我求求你别再说了,我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徐青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恛惶无措的孩子,惹的人阵阵心疼。 “今天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或许只有她能够拨开你头顶的乌云!” 姚小谷话音刚落,花婶就扶着满头白发的虞婆婆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娘!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点出去!” 母亲的到来勾起了吕留良心中残存的羞耻,他扭过头疯狂的大喊,不愿让母亲看到他如今的模样。 几日不见,虞婆婆的身子看起来愈发衰败。她深深的望了儿子一眼,转身走到徐青佑面前,挣扎着跪了下去。 “小谷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儿子,让他变成一个嗜血狂魔。我知道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弥补他犯下的错,我只想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徐青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妇人,眼神之中再无半分波澜。 “你的爹娘因为那件事被迫生离,你也因为自己的身世饱受折磨。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有一个像你这样一表人才的大孙子,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妄谈!” 徐青佑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躺在地上的吕留良突然脸色大变,激动的朝着母亲伸出手。 “不!不准说,你闭嘴!给我闭嘴!” 虞婆婆痛苦的闭上了眼,落下一行浑浊的老泪。 “他一生下来就是个天阉,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你根本不可能是他的血脉!” 第152章 伏诛 “什么?” 这个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在场的众人纷纷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望着吕留良。 “不!她在说谎,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不是天阉,不是!” 吕留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要不是浑身无力。他恨不得伸手掐断母亲的脖子。 双喜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不对,他要真是个阉人,又怎么能奸污那么多良家妇女?” 姚小谷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无法用常理去解释,身体上的隐疾导致了他心里的扭曲,为了证明自己与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将罪恶的手伸向那些无辜的女子。我曾经了解过,那些受害者无一例外都被打晕,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无寸缕,浑身上下布满咬痕,便以为自己遭到了性侵。” 双喜愣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他激动的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少爷脚下。 “主子,您听到了吗?原来老夫人并没有失去贞洁,您的的确确的老爷的亲子,太好了!太好了!” 徐青佑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这么多年的痛苦与煎熬竟然是一场虚妄,老天爷怎么忍心同他开这样的玩笑。 “不好,他要咬舌!” 小志远率先发现了吕留良的异常,他奔向前想要捏住他的下颚,谁知这个死而不僵的男人竟然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 “志远!” “大哥!” 谁也没有料到场面会急转直下,看着吕留良手里握着的银针,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小天龙急得直跳脚:“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服下了软筋散,为何还有力气挟持大哥?” 姚小谷瞪了两个孩子一眼,这十香软筋散是她精心调配的麻醉剂,就算是她自己使用也十分谨慎,没想到这几个孩子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这种药里面含有大量的白芍,一旦与酒精同服药效便会大打折扣!” 两个孩子彻底傻了眼,徐青佑面上也露出羞愧之色,若不是为了替他报仇,小志远也不会落入敌手。 “儿啊!你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也是时候该悔悟了,就算娘求你!把孩子放了!” 吕留良的神情已然癫狂,两只眼睛里透露出邪恶的光芒。 “错的不是我,而是瞎了眼的老天爷!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么多屈辱,我不服,我不服!” 虞老太太痛哭流涕的扑倒在儿子脚下:“儿呀!我知道你过的比谁都苦,可孩子是无辜的,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把你生成这个样子,我有罪,我有罪!” “没错,你才是这个世上最该死的人,一定是你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才报应到我的身上!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一个母亲,我恨你,我恨你!” 这些话如一记记飞刀插入虞婆婆的心脏,她强忍住内心的翻涌,一点一点的爬到儿子身旁。 “你要干什么?不准碰我!否则我就要他的命!” 吕留良手中的银针已经刺破小志远的肌肤,姚小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虞婆婆冲着儿子凄然一笑,竟然开口唱起一支古老的儿歌。 “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吕留良紧绷的身体竟然逐渐放松下来。他呆呆的望着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那些远久的记忆也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儿啊,娘记得你小时候时常腹痛,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娘只能日夜不停抱着你,给你哼曲儿唱歌,那时候的你就是天底下最最乖巧的孩子,一听到娘的声音就再也不哭了!” 吕留良眼中微微动容,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开口唤了一声。 “娘……您能最后抱我一次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虞婆婆含泪点头,一点一点地挪到儿子身旁,张开双手将他拥在怀中。 姚小谷和叶大侠相互对视了一眼,正准备趁此机会救出小志远,突然间看到虞婆婆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用力的刺进儿子的胸膛。 吕留良早已没了痛觉,他低下头呆呆的望着那股殷红的鲜血从自己体内快速流走,眼神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愕。 虞婆婆咬咬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儿子推倒在地,小志远趁势逃出魔掌,一下子扑进娘亲的怀里。 吕留良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胳膊,嘴角间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我早知自己不得善终,能够死在亲娘手上,也算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恩赏。没了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您也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虞婆婆哭到几乎失声,眼前之人就算再不堪,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这一刀断送了儿子的性命,也断绝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在母亲凄凉的歌声中,吕留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走完了自己悲惨而又罪恶的一生。 “儿啊,你慢些走,娘来陪你了!” 唯一的儿子没了,虞婆婆自是生无可恋,她将匕首从儿子身体里拔出,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 姚小谷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做,在她抬手的瞬间就冲上前夺过匕首。 虞婆婆冲着她苦苦哀求:“小谷,我求求你,让我去死,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 姚小谷还没来得及开口,三个孩子蜂拥而上,紧紧的抱住虞婆婆。 “婆婆,您别这么说,您亲手养大的可不止他一人,您走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是啊,婆婆,我们都舍不得您!您曾经说过要亲眼看着我们长大成人,您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看着这一张张关切的面孔,虞婆婆内心十分纠结。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却一下子晕了过去。 “婆婆!” 姚小谷决定带着虞婆婆回家静养,至于死去的吕留良就由徐青佑交给衙门处置。 “小谷……” 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徐青佑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就连眉眼之间的戾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第153章 悔意 姚小谷若有所思的转过身:“虞婆婆的身子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前来打扰她!” “我明白!吕留良的死因我一定守口如瓶,那些衙役只想着交差,应该不会认真追究。等我处理完此事,就去看望虞婆婆,我真的该好好感谢感谢她!” 姚小谷点点头,带着一众人快速离去。 双喜看着主子目不转睛的眼神,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您和姚大夫早就已经喜结连理。大少爷,您可不能再耽搁下去,我们都盼着您赶紧把姚大夫追回来!” 徐青佑心中一动,他对姚小谷的情意一直深藏于心,如果真的有机会再续前缘,绝对是他此生最大的福气。 “没有谁会一尘不变,更没有谁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待,我能感觉到,她对我已经没有半点留恋。” 双喜不由得大惊失色:“您是说她已经心有所属,莫非就是那个姓叶的男人?” 徐青佑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满是心酸的微笑。 “你刚才没有看到他们相互对视的眼神,是那样的默契,就好像相伴多年的知己。这位叶大侠身手了得,气宇不凡,能够做到许多我做不到的事,如果我是小谷,只怕也很难不对他动心。” “明明是你先认识姚大夫,他凭什么从中截胡!不行,我明天就去找他把话说清楚,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 关系到大少爷的终身大事,双喜片刻都不敢马虎,谁知身为当事人的徐青佑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是去酒楼吃饭,还要讲究先来后到?我和小谷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补的,若是做的太过,反而惹人厌烦。” “我的大少爷,没有时间啦!那个姓叶的来势汹汹,都已经住到姚大夫家里了,万一哪天……到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 双喜絮絮叨叨说得徐青佑心烦不已,他大手一挥径直朝后院走去。 “让人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收拾行李,我要去一趟齐云山,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娘亲!” 潜逃了二十多年的采花大盗终于坠落法网,这个消息惹得全镇人奔走相告。为了取得最大的震慑效果,官府特意将吕留良的人头挂在镇中心整整七天。 此事在龙泉村引起轩然大波,谁都不敢相信宁静的小山村竟会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大家纷纷聚集到石家门口,想听虞婆婆亲自出面解释。 姚小谷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出门,她和几个孩子轮番换岗,日夜不停地看着虞婆婆,生怕她会再做傻事。 听着外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不由得心急如焚,三个孩子更是沉不住气,抹起袖子想要出去和他们理论。 叶大侠坐在屋檐下擦拭着手中的利剑,对他们的着急十分不屑。 “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难堵,除非你把他们的舌头全都割下来,否则就别想得一个清净。” 小天龙的两个小拳头捏的紧紧的,仿佛随时都准备找人拼命。 “婆婆的精神勉强好了一些,可也架不住这些人的狂轰滥炸。你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我真想烧一桶开水,泼他个昏天暗地!”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小蔓菁灵机一动,招呼两个哥哥一同前往后院。 姚小谷生怕他们再闯出什么祸患,正准备跟上去一看究竟,却被身后的叶大侠给拦了下来。 “姚大夫别急,这些天我冷眼看着,这三个孩子可比你想象中厉害多了,你这个当娘的应该学会放手。” 姚小谷简直快要听乐了:“放手?叶大侠一定没有养过孩子!” 男人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他连亲都没成,哪里来的孩子? “就因为您没养过孩子,所以才站着说话不腰疼!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他们性子本来就野,我要是真的不管他们,他们能把天戳出个窟窿来!” 姚小谷说得慷慨激昂,男人只得拱手连连,甘拜下风。 “姚大夫别误会,我并不想干涉你教育孩子。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就当给他们一个机会,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姚小谷无言以对,只能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 三个孩子行动迅速,不一会儿真的抬出一个盛满水的大桶。小天龙还拿出几把自制的水枪,三人爬上墙头,对着屋外的众人一顿猛喷。 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门外的众人并没有把三个孩子的攻击放在眼里,一些粗糙的汉子甚至脱掉外衣开始洗起澡来。 可过了没多久,这些人的皮肤就像被火烧了一般又痛又痒,用手一挠更是红肿一片,他们终于意识到三个孩子在水中做了手脚。 “某君长有三寸舌,功能奇特用处多,扑风捉影绯闻弄,飞短流长是非拨。奉劝此君应自爱,自强自尊讲人格,何必无事寻无趣,费心费力费唾沫!” 小天龙不像大哥那样含蓄,高高的站在墙头上,对着哭爹喊娘的众人大声警告。 “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天只是让你们受些皮肉之苦,以后谁敢再乱嚼舌根,我就让他口舌生疮,七穿八烂,你们要是不信,那就继续在这里待着!” 村里人都领教过这三兄妹的厉害,知道他们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当下也顾不上讨要说法,一个个抱着脑袋四散而逃。 姚小谷咬牙切齿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意外之喜?” 男子一脸无辜耸了耸肩:“立竿见影,成效显着,我实在想不出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姚小谷气到险些昏厥,她甩开这个胡搅蛮缠的男人,大踏步的走向那三个孩子。 “你们竟然在水里加了女贞子沫?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长大以后可还得了!” 姚小谷操起扫把就往三个孩子身上招呼,小蔓菁和小天龙反应最快,一边嚷嚷一边朝屋子里跑去。 “冤枉啊娘!咱们这回可是严格控制了分量,用不了两个钟头就能恢复如初。那些人实在太可恶,我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 第154章 识破 “还敢狡辩,该受教育的是你们才对,我教你们医理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害人!今日我要是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你们还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姚小谷是真的气急了,两个小家伙早已躲的不知所踪,唯有老大志远一把抱住母亲的大腿。 “娘!您要打就打我,我是大哥,所有的事都是我带头做的!” 姚小谷神情一滞,高高举起的扫帚怎么也落不下来。 叶大侠笑呵呵的走上去,顺势夺过她手中的“武器”,示意小志远赶紧撤离。 “你到底在担忧什么?这三个孩子都是你生的,他们天性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你真的相信他们会有害人之心?” “你还好意思说,他们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因为有你在背后替他们撑腰!你能护他们一阵子,难道还能护他们一辈子?” 话一出口,姚小谷就觉得不妥,她正想岔开话题,男子突然侵身上前,将她困在墙角之中。 姚小谷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壁咚”的感觉,虽然她再三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可扑通乱跳的小心脏还是将她出卖的一干二净。 “你……你想干什么?” “你想让我干什么?” 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那股致命的诱惑力让姚小谷一阵晕眩。 “我不仅能护他们一辈子,还能护你一辈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男子越靠越近,那锋薄的嘴唇几乎从她面上堪堪划过。 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有那么一刻,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渴望。 就在暧昧的气息达到极致之时,男子突然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姚小谷咬紧嘴唇,感受着男子的涎水在自己脸上肆意流淌,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男子对此深为抱歉,捏着袖子手忙脚乱的想要替她擦拭。 姚小谷使出吃奶的力气跺在他的脚上,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冲上了楼。 叶大侠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可看着女子慌乱的身影,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欣。 被那个该死男人这样一撩拨,姚小谷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到夜半三更,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正想着要不要起身给自己煮一壶安神茶,小天龙突然推开房门,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娘!您快下去看看,叶大侠好像生病了!” “生病?什么病?” 姚小谷对此充满怀疑,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金钢不坏之身,那样严重的伤势都挺过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说病就病。 小天龙摇摇头,扯着娘亲的胳膊就把她往门外拉。 “他病的真的很严重,连呼吸都很困难,您赶紧去看看!” 姚小谷心下一沉,赶紧背起药箱,跟着儿子来到大门外的小木屋。 这才多会儿不见,原本英俊挺拔的男人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他的脸上布满了红色的丘疹,就连颈脖处也是红肿一片。 除此之外,他的体温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姚小谷伸手一探,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娘,叶大侠到底怎么了?要不是我突然想到一个招式想找他问问清楚,还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姚小谷大致检查了一下,眼中的忧色却是越来越浓。 “他是很严重的过敏体质,白日里被你们弄来的女贞子那么一闹,就引发了严重的过敏反应!” “什么?怎么会这样!” 小天龙急的快要哭了,没想到他们的无心之举却连累了叶大侠,早知如此打死他们都不会那样做! 躺在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冲着小天龙挤出一个轻笑。 “这事和你们无关,我就是故意想要生场病,看看你们的娘亲是不是真有你们吹嘘的那样神奇?” 姚小谷无语到了极点,这个男人都快烧到晕厥,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后厨帮花婶熬药,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姚小谷将药方拍在小天龙手中,小天龙飞快的看了一眼,撒腿便奔出了门。 “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虎娘,瞧你把孩子吓得,连我这个大男人都觉得于心不忍。” 姚小谷甩给他一记白眼:“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严重的过敏是会要人性命的,客死异乡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有你在我放心的很,就算老天爷有心想要收我,你也舍不得放我走!” 姚小谷瞬间红了脸颊,这个男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要不是看在他身体不适的份儿上,她真想拿浆糊黏住他的嘴。 姚小谷的愤慨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服下退热药不久,男子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姚小谷松了一口气,正想替他盖上被子,突然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口。 “哼哼,你不愿意让我看,我还偏看不可!” 姚小谷憋着一口气,轻轻的解开了男人的衣衫,那布满伤痕的胸膛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屏住呼吸,伸出两根手指慢慢的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那种独特的触觉竟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一个闪电般的念头从她脑中划过,她猛然站起身,拉下男人的外裤,那个熟悉的伤疤果然还在原来的位置。 姚小谷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整整三年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这个男人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她将目光缓缓移上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眉眼,原来那张闪着寒光的面具之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张面孔! 长久的疑惑终于开解,她感觉自己心里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嘴角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娘!您在干什么?” 小天龙的声音乍然响起,姚小谷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如此丢脸,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第一时间扯过被子将男人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转身一阵干咳,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他……他已经没事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房休息。” 小天龙愣愣的点点头:“娘,您的脸怎么也这样红,是不是被叶大侠传染了?要不要我替您也端一碗药来?” 第155章 希望断绝 “不用!” 姚小谷捂住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房里太憋闷,我到外面透口气就好!” 姚小谷说完逃也似的冲出了门,小天龙的心思不如三妹细腻,倒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经过及时的治疗,叶大侠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三张如秋水般清澈的星眸。 “太好了!师父,你终于醒了!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烧肘子,您赶紧尝一口!” “二哥,你可别胡闹了,我看是你自己想吃了!叶大侠病还没好,得吃些养生之物,这碗百合粥是我一早上起来现熬的,能清心解暑,滋养脾胃,叶大侠,要不我喂你吃!” 小蔓菁生性傲娇,今日算是破天荒头一回对一个外人如此体贴周到,躺在床上的男人顿时感到受宠若惊。 “叶大侠,您受苦了,都怪我们太过鲁莽,您罚我们!” 小志远恭恭敬敬的奉上一根木棍,男人看着孩子们忐忑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好了,我可是武功盖世的叶大侠,这一点小毛病哪里能难得倒我?我已经没事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在这里围着我!” “哈哈,我就说叶大侠胸怀宽广,一定不会怪我们的!” 小蔓菁伏下身子,“嗒”在男子的脸上亲了一口,之后才高高兴兴的带着两个哥哥出门玩耍。 男子正摸着脸颊傻乎乎的笑着,满脸阴沉的姚小谷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把药喝了!” 男子并未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异常,十分乖巧的接过药碗,仰头就是一顿猛灌。 这一下却险些要了他的命,那苦到极致的滋味几乎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他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从阴影之中缓过神来,看着姚小谷岿然不动的神情,他总算有些明白。 “老天爷!你到底在药里加了多少黄连?” 姚小谷斜了斜眼睛,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 “怎么样,滋味不错!黄连水不仅苦口,还能清心,最适合你这种偷偷摸摸,藏头露尾的小人!” 男子面色一顿,抬起头满眼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姚大夫这是在生我的气,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你?” “你哪里会得罪我,你只是把我当傻子一般戏耍而已,这种感觉一定很痛快,三—公—子!” 姚小谷一字一句说的无比笃定,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片刻之后便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 “终究还是被你识破了,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世上没什么事情能够逃开你的法眼!” “废话少说!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你这话说的蹊跷,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三年不见,你就不好奇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男子一边说一边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床上,那模样好像真的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姚小谷瞪了他一眼,神色却愈发凝重。 “昨天夜里趁你睡着之时我替你把了一脉,发现你脉象细沉,阴血亏虚,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精神方面一定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 男子被戳中痛处,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已经有整整两年不敢合眼,昨天晚上托三个孩子的福,我总算是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安稳觉,那种感觉实在是千金万换!” 姚小谷心下了然,当年这个男人身受重创,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又发现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当初你曾经告诫过我,说我会因此而泥潭深陷,那时我还觉得你是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以为是,好赖不分。” 身为一个大夫,姚小谷一直要求自己与病人感同身受,一想起这些年他所遭受的精神折磨,她就觉得急火攻心。 “这种病症并无良药可医,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吗?” 男子一脸茫然的摇摇头:“前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那么两次我甚至想过一了百了,也好过受这种洋罪,可转念再一想又觉得不太甘心,就算真的要死,我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姚小谷终于恍然大悟:“所以你才顺着姜参领发现你的地方四处打探,想要从中找回一些蛛丝马迹?” “我沿着漯河一路向上,其间经历了很多村镇,却没有一处让我感到熟悉,直到我来了这里!” “这里?” 男子用力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跟着两个孩子四处闲逛,发现村里很多景致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姚小谷的眉头越皱越深,此人刚到这里时也曾经和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并不以意,如今想来的确值得深究。 “没道理啊,你要是真的曾经来过这里,一定早就被人认出来,你故意在村里走来走去,想必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的脸!” 男子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姚小谷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有意而为之,只可惜结果却让他无比失望。 “那段丢失的记忆大概就在五年之前,你好好回想回想,那段时间村里是否出现过陌生的面孔?” 姚小谷抱着脑袋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龙泉村地处偏僻,几百年难见一个生人。最近出现在这里的异乡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死去的相公!” 男子猛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次奇异的光芒,可很快可就姚小谷泼了一瓢冷水。 “你可别想瞎了心,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男人都认不出来?他是个傻子,不知从哪里逃难而来,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形都和你有着天壤之别!就算他转世投胎,也变不成你这副模样!” 最后一丝希望断绝,男子懊恼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附近的小村寨都长得八九不离十,你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明日我请人带你到相邻的村子里转转,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156章 离开 姚小谷的提议却遭到了男子的拒绝,他睁开眼恋恋不舍的四下张望了一番。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辈子在这里住下去。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要是再不回去,姜参领只怕又要急白了头发!” “你要走?” 姚小谷的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她默默的捏紧拳头,好半天才稳住自己的情绪。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怎么,你还打算给我送行?算了,还是别惹小天龙伤心了,我答应要收他为徒,可到现在也没能实现诺言,实在是心有愧疚。” 男子故意扬了扬嗓门,想要打破这伤感的气氛。 姚小谷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 “你……还会再来吗?你别误会,我是替三个孩子问上一句,他们和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知道你走了,一定会非常不舍!” “不舍的难道只有他们吗?” 男子定定的望着她,眼神之中有旁人无法看懂的风云在涌动。 姚小谷心头一阵狂跳,眼看着男子越凑越近,她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几步。 “我去给你准备一些药材,路上总该会用的到,你若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我一定尽力满足!” 男人眼中的灼热逐渐消退,终究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感谢姚大夫这段时间的照顾,咱们……后会有期!” 姚小谷捂着嘴冲了出去,眼角的泪水来的如此突兀,让她根本无法面对。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男人就像飘荡的山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自己的脚步,她绝不能为了这样一个人而心动。 可事实证明她太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夜半惊醒,内心深处仿佛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跌跌撞撞的奔下楼,迎接她的却是满室的黑暗。 那个男人走了,走的如此干脆利落,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她一步步走到床前,抱起那床还带着余温的被褥,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姚小谷的哭声惊动了尚未入眠的花婶,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瞬间就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石娘子,您等着,我这就去把人给你追回来!” “不!” 姚小谷一下子扑进花婶的怀中,紧紧的抱住她。 “您追不上他的,就别白费力气,就算追回来又怎样?我和他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注定只能擦身而过!” “石娘子,我来这个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您如此伤心,想当初徐少爷离开时,您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可见您对他的确动了真情。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能说走就走,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花婶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姚小谷连忙抹干眼泪,生生的挤出一个笑脸。 “我只是习惯了家里有这样一个男人,可如今看来,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承诺,什么时候走都是他的自由,他根本不用对任何人负责。” 花婶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依旧充满惋惜。 “这段日子我冷眼看着,叶大侠和您还真有几分夫妻相,几个孩子也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这样的男人若想再找到第二个,只怕比登天还难!” 姚小谷默默的低下头,有些事本就是命中注定,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甚至连伤心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意料之中,当三个孩子发现他们最信赖的叶大侠竟然偷偷的不告而别,那震惊程度简直快要将屋顶掀翻。 最伤心的无疑是小天龙,这段时间在叶大侠的亲自教导下,他进步飞速,原本他还想着多向师父讨教一下,这下可全都泡汤了。 姚小谷拿出男人亲手写下的功法秘籍,像个朋友般重重的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 “无论你师父在与不在,你都要好好练,千万不能给他丢人。” 小天龙瞬间瞪大眼睛:“娘,您同意我拜他为师了?” “他教了你这么多东西,早就是你名副其实的师父。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娘都希望你能把他的教导永远记得心里。” 小天龙用力点点头,总算是破涕为笑,抱着怀里的宝贝躲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小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姚小谷忍不住走上前,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不是早就想让我赶他走吗?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没有!”爱面子的小蔓菁当然不会承认。 “我就是觉得家里缺了一个门房,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要不咱们也请几个家丁,专门负责给咱们看门护院!” 姚小谷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语气之中满是宠溺。 “现在村里人全都对你们三兄妹避之不及,就算日夜开着大门,也绝不会有敢踏入半步。” “娘,这两日我准备了一些消暑的药材,一会儿我带着二弟和三妹挨家挨户送去,就当是向乡亲们赔罪了。” 姚小谷点点头,冲着大儿子竖起了大拇指。 这段日子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不管是自己还是三个孩子,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然而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前方还有更多美好在向他们招手…… 齐云山是大楚有名的道教圣地,前来朝圣的人络绎不绝,有些只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过客,而有些则在这里找到了心灵的归宿,自此便永远留了下来。 徐老夫人显然属于后者,即便儿子带来了那则足以颠覆她整个前半生的惊人消息,她依旧没有选择离开。 双喜扶着自家少爷走下陡峭天梯,回头望望那座隐藏在白云深处的宝殿,他忍不住替主子叫起屈来。 “大少爷,我就想不通了,真相明明已经大白,所有的误会都解除了,老夫人为什么不肯和您回去?难道她对您真的没有一点母子情分吗?” 徐青佑笑着摇摇头,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两日他和母亲朝夕相处,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一点都不比旁人少。 “母亲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这么多年她早已过惯了青灯古佛的生活,我又有什么理由非要逼她重新去面对尘世间的纷扰。这样已经很好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来看她!” 第157章 嫉妒 齐云山离永平镇有好几百里地,一路上徐青佑快马加鞭,归心似箭,只想在第一时间见到那张梦寐以求的面孔。 好不容易赶到百草堂,却从季掌柜口中得知姚小谷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镇上。 他心内焦急不已,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当即决定上门拜访。 前往龙泉村的山道已经被修整一新,徐青佑看着那熟悉的景致,脑海中回想起那一幕幕令人心颤的往事。 村里人没有白日闭户的习惯,望着眼前紧锁的大门,徐青佑不由得怔了好一会儿。 看来今日他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就在他纠结到底该离开还是继续等下去时,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拎着一个竹篮款款而来。 徐青佑心中一喜,立刻迎上前想打听一下姚小谷和孩子们的去向。 然而女子的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这可真是奇了,今天早上我明明还在河边看到三个孩子,他们吵着要吃我亲手做的芝麻饼,我这才专门给他们送了过来。”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女子揭开布帘,露出一篮炕得焦黄酥脆的薄饼。 “敢问姑娘贵姓大名?您和孩子如此亲近,莫非是姚大夫的亲眷?” 女子抿着嘴嫣然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妍丽妖娆的媚态。 “回徐大少爷的话,奴家姓姚名唤彩凤,是小谷的娘家大姐,也是三个孩子的亲姨母!” 徐青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认得我!” “徐大少爷说笑了,您可是咱们永平镇的风云人物,就算是三岁的孩子也听过您的大名!我知道您和我二妹关系十分亲近,这么多年帮了她很多忙,我们一家子都对您感激备至!” 女子说完盈盈一拜,那纤腰楚楚的模样令人无比心动。 徐青佑正想着该如何和姚小谷拉近关系,一听说此人正是心上人的姐姐,不由得大喜望外。 “姚姑娘千万别客气,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这些年要不是她里外照应,徐家的生意也不可能有这番景象!最近我见她好像不太开心,你是她的亲姐,应该了解她的心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可看着男子殷切的眼神,她终究还是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这段日子她十分辛苦,我想请她去桃源山庄散散心,可又怕她不答应,希望姚姑娘能出面帮在下邀约一番!” “桃园山庄?那可真是一个避暑胜地,徐大少爷还真是有心了!” 徐青佑羞涩一笑,他特意选中这个环境清幽之所,就是为了向姚小谷吐露自己的心事。 “此事包在我身上,不过徐大少爷也得帮我个小忙。” 徐青佑连忙躬身:“姚姑娘但说无妨,徐某一定竭尽全力。” 女子突然蹲下身,从竹筐里掏出两个热气腾腾的芝麻饼,不由分说塞进了徐青佑的手里。 “我知道徐大少爷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怕是难以入您的法眼,可三个孩子不在家,总不能白白浪费掉,您就替我分担一些。” 徐青佑微微一愣,女子的要求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多谢姚姑娘盛情,您这手艺简直比悦来居的大师傅还要精巧,今日徐某算是碰着了!” “徐大少爷的嘴还真甜,怪不得二妹对您高看一眼,您别光顾着说,今日我可是要亲眼看着您吃下去的!” 女子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徐青佑无法只能当着她的面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可还合您的口?” 徐青佑用力点点头:“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怡,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徐大少爷喜欢就好,这一篮子就都送给您了!” 女子将手中的竹篮往男子怀中一丢,转身颠着小脚一溜烟地跑开了…… 姚彩凤的生命力如野草般旺盛,即使被人以荡妇之名休弃回娘家,她也并未因此而沉沦。 作为曾经的村花,她最引以为傲便是这一张美艳绝伦的俏脸。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姚晓谷的确曾心存感激,要不是她精心调配的伤药,自己只怕再也没有勇气活在世上。 可这种微薄的感激很快就被嫉妒所淹没,想当初她还在家当姑娘时,这个二妹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不仅要给她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还要充当她的出气筒。 那可真叫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在这个可怜的孤女面前,她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靠她的怜悯与施舍才能卑微的活下去。 她心中有千百万个不服,曾经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都能逆天改命,自己凭什么不可以? 事实上自从她回来之后,姚家就比往常热闹了许多。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以各种憋脚的借口徘徊在大门之外,可她却像一头高傲的孔雀,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他们。 曹氏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年代,宁做寡妇不做弃妇,更何况女儿红杏出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一个女人,即便再有姿色,可背负着这样的污名,注定不可能再嫁得什么良人。 曹氏劝女儿放下身段,从那些臭鱼烂虾中挑出一个稍微合眼的,总好过一辈子受人白眼,孤苦伶仃。 姚彩凤自然不会同意,她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 她在心里默默发下毒誓,一定要嫁给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让所有曾经唾弃过她的人全都自掴耳光。 她与徐青佑的相遇也并非偶然,她知道这个男人对二妹的倾心,这让她心中的愤恨愈加强烈。 同为姚家女,凭什么她可以安享富贵,儿女成群,还有这种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男人对她殷勤备至! 她的脑子里甚至无端产生了臆想,这一切的尊荣本就该属于自己,却被那个胆大妄为的孤女偷偷窃取。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夺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姚小谷对此却全不知情,她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照顾好自己的家人,为了让虞婆婆早日走出伤痛,她便带着一家老小去庙里祈福。 第158章 大忽悠的春天 天气虽然炎热,来往的香客却着实不少。 三个孩子难得有放风的机会,一个个都像脱缰的野马,在空旷的后殿翻上翻下,着实令人心惊。 姚小谷陪着虞婆婆听法师讲经,为吕留良的亡灵超度,照顾孩子的重任便全都落到了花婶一人身上。 花婶到底是个女子,几番追逐下来便气喘吁吁,彻底脱力。 此时小天龙已经爬到了最高的树杈上,他的目的是摘下那两朵开的最艳的花送给娘亲。 可他却低估了自己的体重,伴随着“咖嚓”一声,便连人带树直直的坠了下来。 花婶吓得放声尖叫,却根本来不及施救,关键时刻一个敦实的身影大踏步的冲上前,稳稳地将小天龙接在怀里。 “大忽悠,怎么是你?” 三个孩子和刘二牛的关系十分亲近,冷不丁的看到他出现在这里,便觉得十分欣喜。 刘二牛将小天龙放在地上,抬起眼皮飞快的瞅了花婶一眼,一张脸莫名变成了猪肝色。 逢年过节,姚小谷都会请刘二牛到家中团聚,因此花婶对他倒也不陌生。 “你们几个没规矩的小家伙,娘子再三叮嘱你们不准叫刘大哥的诨号,你们怎么就是记不住!今日要不是刘大哥及时出现,你的小屁股肯定要四瓣开花!” 小天龙伸了伸舌头,恭恭敬敬的对着刘二牛鞠了一躬。 “多谢大忽悠仗义相救,这份恩情天龙一定铭记在心。” 花婶气的两眼冒光,三个孩子却哄笑着四散跑来。 “刘大哥,您别介意,这三个孩子就是跟您闹惯了,他们没有恶意的!” 刘二牛眼中满是笑意:“我晓得,其实他们叫的也没错,原来的我就是个大忽悠,要不是有石娘子的提携和帮助,我这辈子怕是都活不出个人样!” “刘大哥不必谦虚,您的踏实和能干众所周知,一个人管理那么大一片药田,不光要付出艰辛和汗水,还得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耐心。不瞒您说,石娘子平日里没少在我们面前夸奖您!” 刘二牛的脸更红了,他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三个小祖宗,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真真是一刻都不敢离人。刘大哥您先慢慢逛,一会儿咱们一道回去啊!” 花婶急匆匆地跑开了,刘二牛看着她的背影不住的傻笑,突然间有一条小毛虫从天而降,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脖子里。 刘二牛吓了一跳,又蹦又跳的原地打转,那滑稽的模样惹的小蔓菁哈哈大笑。 “三小姐,您怎么也来戏弄我?石娘子说了,姑娘家得有姑娘家的样子,那么高的院墙,您是怎么爬上去的?” “大忽悠还有心思操心我,您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 刘二牛神情一顿:“三小姐可别瞎说,我能有什么事?” 小蔓菁抽了抽小鼻子:“哼,在我面前你还敢不老实,我问你,你不在山里种你的药,巴巴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给佛祖烧香啊!这里这么多人,为何只有我来不得?” 刘二牛理直气壮的模样遭到了小蔓菁无情的耻笑:“烧香拜佛也该有个说法,有的人是为了求财,有的人是为了求子,不知大忽悠你究竟想求什么?” “我……我求什么?我求风调雨顺,我求国泰民安,我求你们三位小魔王离我远一点!” 刘二牛一边说一边逃也般地冲向前殿,小蔓菁赶紧从墙头跳了下来,撵着他的屁股追了上去。 “嘿,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你这个没用的大忽悠,就你这个怂样,这辈子也难求心中所想……” 在高僧的开解下,虞婆婆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花婶趁机做了一桌子好消化的饭菜,众人齐心合力劝着她吃下一整碗饭。 伺候完众人洗漱,花婶抱着针线篓子坐在灯下继续忙碌,姚小谷路过时看到她专注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动。 “累了一天了,您也早些歇息,这段日子真是辛苦您了,我看您头上的白发都添了几许!” 花婶的笑容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温柔:“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只要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我受点儿累根本不算什么!刚才吃饭时我看刘大哥脚上的鞋都漏了底,这不就顺手给他做双新的!” “花婶,您真是太好了!刘二牛和您非亲非故,您却时常惦记着给他做衣裳,做鞋子,这些年不知给他省了多少银子!不行,改天我得让他做东,请我们大吃一顿,来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 花婶连连摇头:“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感激。他一个单身汉子,一年到头住在山上,想想也真是可怜,我能帮就帮一些!” 姚小谷点点头,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拍脑门。 “咱们可以给他介绍一个娘子,这样就有人照顾他了,您也不用再替他操心,岂不是美事一桩?” 花婶瞬间瞪大了眼睛:“不错,这是个好主意。刘大哥勤劳踏实,又没什么花花肠子,的确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岂止这些?我偷偷告诉你,他还是个隐藏不漏的大款呢,这些年他攒在我这里的工钱加起来足足有这个数!” 姚小谷凑到花婶耳边一阵低语,花婶不由得惊呼一声。 “天啊,竟然有这么多!谁要是嫁给他,后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那是当然,只是我瞧来瞧去,村里和他年纪相当的未婚女子实在是一个也没有。” 姚小谷两手一摊,无奈地望着花婶。 花婶对此却不置可否:“谁说一定要在本村找?明日我去会会那几个媒婆,请她们帮忙留意一下,只是不知刘二牛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您真的不知道吗?” 花婶被问的一头雾水,她和刘二牛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自己怎会知道? “这也好办,明日您就趁送鞋的功夫好好问问他。切记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那些媒婆相看起来也有个标准,您说是不是?” 第159章 挑拨 花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若是真能为刘二牛的终身大事尽一份力,她也不会吝啬那点口舌。 刘二牛做梦也没想到花婶会主动上山来找他,惊慌之下他赶紧冲进屋子,换上一件最齐整的衣裳,之后才走出门和她见礼。 “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镇上买几样像样的点心,如今连口热茶都没有,实在是不好意思。” 与刘二牛的过分急促不同,花婶反而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这么热的天,哪里吃的下什么点心,我听孩子们说,您种的西瓜又甜又脆,不知今日能否有这个口福?” 刘二牛如梦初醒,赶紧奔到地里挑了一个最好的瓜,用河里的冰水浸凉之后才端到花婶面前。 花婶也不跟他客气,一口气吃了整整两大块,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吃的多。明日见了媒婆之后,我又多了一项可以夸耀的优点!” 刘二牛一下子愣住了:“媒婆?好端端的找什么媒婆?难道你想给自己说亲?” 花婶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憨厚到如此地步,她只能红着脸默默的瞪了他一眼。 “我一早就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嫁人。倒是刘大哥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也是该想办法给自己找个伴儿了!” “不要!” 刘二牛拒绝的干脆利落:“你都不找,我还找什么?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哪有女人愿意跟我。就算真有人愿意,我也没精力去应对!” 花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可不行,我今日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好好想想,到底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娘子?” 刘二牛固执得不开口,被逼的急眼索性站起身一头钻进了药棚中,任凭花婶如何呼唤,都坚决不再露头。 花婶无奈之下,只能气鼓鼓的下了山。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办成此事,看看那个刘二牛到底有多倔! 转眼之间就到徐青佑最为期待的日子,一大早他就派了家丁在村口守候。 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急匆匆的跑上前,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轿中。 那些家丁不疑有他,当即便抬着轿子往桃园山庄走去。 这桃园山庄距离永平镇并不算太远,作为方圆几十里最有名的避暑胜地,每到夏日就会吸引很多乡绅前来赏乐。 可今日的山庄却是静悄悄一片,原来徐青佑为了不被人打扰,便大手一挥,十分慷慨的包下整座山庄。 家丁们径直把轿子抬入后院,在一片清幽茂密的竹林中,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凉亭。 亭子的四周还罩上了一层随风摇曳的轻纱,用来遮挡夏日的蚊虫。 徐青佑坐在亭中焦急的等待着,轿上的女子终于一步步向他走近。 就在他激动的想要开口呼唤时,那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却瞬间将他的心淋了个湿透。 “怎么会是你?” 惊诧中伴随着失望,徐青佑重重的跌在椅子上,姚彩凤掀起纱帘,一脸关切的走上前。 “徐大少爷,您没事?” 徐青佑低着头大口喘粗气,为了今日的相见,他做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没能说服小谷来和您见面。我怕您会一直苦等,所以才决定当面和您说清楚!” “是她……不愿意来?” 姚彩凤神情复杂的点点头:“我嘴巴都说破了,她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对您如此绝情?” 徐青佑深吸一口气,嘴角间露出一股浓浓的自嘲之意。 “这不怪她,本就是我有错在先,她不愿见我也是情有可原。倒是劳烦姚姑娘,为了我的事辛苦奔波,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徐大少爷千万别这么说!” 姚彩凤一个箭步走到徐青佑面前,看着他灰败的眼神,她心中只觉得无比疼惜。 “我和小谷从小一起长大,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说话,可真正认定的事,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知道。” 徐青佑轻轻一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那个女子有她的坚持和骄傲。 “您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执着?天下的好女子多如牛毛,您为什么要死守着一个根本不爱您的人。” 徐青佑眼中的笑容逐渐凝固,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这些话……是她让你说的?” 姚彩凤并没有否认:“这是事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有您还不肯认清楚现实。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这样做只会给小谷带来无尽的负担。” 徐青佑一下子愣住了:“姚姑娘所言何意,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您知道小谷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去镇上吗?就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你们本是生意上的伙伴,如果她直接了当地拒绝你,势必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情分,一个不好还会连累铺子里的生意!” 徐青佑的眼神有些茫然,姚彩凤的话让他不由得心生怀疑,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可依照她的性子,绝不可能长久的委曲求全。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彻底断绝与徐家的一切关系!” “不!” 徐青佑一下子慌了神,这绝非他的本意,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面,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姚姑娘,我求求你,你帮我劝劝她,我并没有强迫她的意思,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百草堂离不开她,制药坊更不能没有她,那些个伙计都把她当做亲人,她怎么能说退出就退出?” 姚彩凤一把拉住男人的胳膊,示意他千万别激动。 “您放心,若不是被逼无奈,她也不可能轻易走出这一步。徐大少爷,我知道您对我二妹情深意重,可有些事不是着急就能行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青佑闭着眼睛煎熬了良久,终于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在她的心结没有打开之前,我不会轻易去打扰她。” “这就对了!” 姚彩凤暗暗的松了口气,转瞬间就换上一张甜腻腻的笑容。 第160章 姚彩凤的算计 “今日还真是热的够呛,说了这么久实在有些口渴,能否厚着脸皮向徐大少爷讨口凉茶喝!” 徐青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起身想要替客人斟茶,结果却被姚彩凤强行按了下去。 “这种粗活哪能劳驾徐大少爷动手,您也不用着急上火,喝口茶润润嗓子。” 徐青佑连跟她客气的心情都没有,看也没看就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徐大少爷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趁着山庄内凉爽舒宜,我扶您到软榻上休息一会!” 徐青佑本能的摇头拒绝,可身子骨却莫名有些发软,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后却稀里糊涂的倒进了女人的怀中。 姚彩凤猩红的指尖在男子俊朗的面庞上轻轻滑过,看着他那锋薄的嘴唇,她心中突然感到一股灼热的渴望。 “姚小谷,你可真该好好感谢感谢我,过了今天,这个男人就再也不属于你了。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看到你追悔莫及的样子,那一定十分有趣。” 飘飘荡荡的白纱之下,女子的笑容显得格外渗凉,转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山庄。 为了不影响主子的好事,双喜一直按着性子等在后厨,可直到过了午饭时间也没等来主子的召唤。他心下好奇,便大着胆子凑了上来。 这一凑不要紧,眼前的画面险些让他咬掉自己的舌头! 缥缈的白纱之下,大少爷正和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赤身裸体的躺在一起,美人修长的玉腿赫然还挂在大少爷的腰上。 双喜忙不迭的转过身,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自家少爷已经年满二十,在这个年代那就是标准的大龄剩男,如今终于能和自己所爱的女人鱼水交融,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双喜并不想做煞风景之人,可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万一被人撞上肯定对姚大夫的声名有损。 这俩人干柴烈火,其难自禁,自己总该要提醒一下才对。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唤了几句少爷,没一会儿竟然听到一个女子突兀的尖叫。 双喜心中猛然一沉,这声音怎么和姚大夫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徐青佑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用大石头狠狠的击打过,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的旋转。 直到双喜踉踉跄跄的冲上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主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又是谁?” 姚彩凤来不及穿衣,只能用轻纱紧紧的裹住自己的身体,那若隐若现的模样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徐青佑捏着拳头用力锤了自己两下,可脑子里就像是被灌满了浆糊,根本连一点印象也无。 “我们只是坐在这里说话而已,后来怎么就突然睡着了……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徐大少爷!” 两行清泪顺着女子的粉腮缓缓滴落,她对着徐青佑微微躬身,眼神之中写满了幽怨与凄哀。 “徐大少爷别慌,彩凤本就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用不着您为我负责!今日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我绝不会向二妹提起,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徐青佑心中乱成一团,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姚彩凤倒也没有多过纠缠,拾起地上散乱的衣衫就匆匆而去。 双喜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 “主子,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这事办的未免太不地道,姚大夫要是知道您如此轻浪浮薄,她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徐青佑摇摇头,开始在亭子里疯狂寻找,他心中无比确定,自己是被那个女人给算计了。 “茶!我喝了她递给我的茶!” 看着地上摔碎的茶杯,他总算恢复了一些记忆。可那些残茶早已被蒸发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少爷!您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故意下药害您?” 双喜气的火冒三丈,从前徐家也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丫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上位,可主子却从未给过她们近身的机会,今日怎么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行!这种贱人绝不能让她轻易离开,我现在就去把她抓回来,一定要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双喜刚刚迈出一条腿,却被自家主子开口叫住。 “她……是小谷的大姐!” “什么?”双喜的眼珠子几乎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她就是因为偷汉子被夫家打回来的那个荡妇!我的天爷,主子,您说您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惹上这个瘟神,这下该怎么办?万一被姚大夫知道了,肯定会记恨您的!” “我明白,所以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徐青佑几步跳进池塘里,拼命的搓洗自己的身体,想要洗掉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可结果却是徒劳。 “双喜,你说这算不算一种背叛,我和小谷之间是不是彻底完了?” “主子!” 双喜懊恼的坐在地上,伸手抱住自己的头,徐青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就止不住的泪如泉涌…… 一开始姚彩凤并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得到这个男人,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和心爱之人郎情妾意,你浓我浓。 然而短短的两次见面,却让她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决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定。 如果她还是一个未嫁的少女,说不定还有耐心慢慢的去引他注意。可如今她生活的水深火热,急需要一个可以改变她命运的男人将她拉出泥沼。 她满怀期待的回到姚家,迎接她的却是祖母凶狠的斥骂。 这个该死的老太婆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搬着椅子坐在院中,像一个瘟神般折磨着她和母亲。 “臭不要脸的小蹄子,抽着空就跑出去鬼混,你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面,偏偏要回来祸害我姚家!要不是为了救你这条烂命,我儿早就该回来了,我老太婆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派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贱人来折磨我……” 这样的咒骂日复一日,姚彩凤的耳朵已经听起了茧子,若是换做平时她可能会一个闪身躲进房里,可今日她却不愿意再忍下去了。 第161章 打抱不平 “祖母口口声声说我是贱人,那你又是什么?祖父当年是怎么死的,还用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吗?” 姚老太太没想到这个死丫头竟然有胆量还口,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愣。 “你……你胡说什么!我一辈子行的端,坐的正,你祖父明明是病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病死的?哼,说的好听,这只是你为了掩人口实编出的瞎话而已,他就是被你活活逼死的!” 姚彩凤猛地朝前踏出一步,瞪着眼睛与姚老太太相互对峙着,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你性情蛮横,飞扬跋扈,自从嫁进姚家就开始呈凶作恶。逼死了自己的公婆,霸占了全部的家产,将年幼的小叔子赶出家门,害得他小小年纪就卖身为奴,自此音讯全无。祖父心中愧疚不安,却只能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你为了自己的好日子,逼着他日夜不停地上工做活,害他累出了一身的毛病!” 姚老太太一下子急眼了:“放你娘的狗臭屁!他生病关我什么事?我还拿钱给他抓药了呢!” “那是因为你怕他死了你就得当寡妇,可当你听说祖父再也做不了重活之后就果断的停了他的药,让他一个人孤独的在病榻上躺了三天,最后带着满腔的恨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姚彩凤所言勾起了姚老太太尘封已久的回忆,她只能大吼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穷命贱吗?要不是我苦苦支撑,这个家早就没了,哪容你这个小浪蹄子来质问我?” “我呸!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救世主了,你自己看看,如今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点不是出自我娘之手?要不是她不计前嫌的伺候你,你又怎么可能有命活到现在?” 激愤之下,姚彩凤伸手推了一把,姚老太太一个不备,就仰头摔了过去。 “杀人了!杀人了!我知道你们这些黑心烂肝的不孝子,日夜都盼着要我老太婆的命,人在做,天在看,我就是化成厉鬼也饶不了你们……” 姚老太太虽然身子不便,可嗓门儿依旧响亮,这几嗓子吼出来,几乎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曹氏拿着剁猪草的镰刀慌里慌张的从后院儿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更觉得头大无比。 “哎呦喂!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你说你没事儿和她置什么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就不能多忍忍吗?” “忍!忍!忍!您都忍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往有爹在就不说了,如今您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您到底还怕她什么?” 曹氏摇摇头,蹲下身子将姚老太太扶了起来。 “我不是怕她,只是顾忌前头那位!” 姚彩凤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好哇!原来是那个死丫头从中作祟,她要是真孝顺为何不把这老太婆挪到自己家里,凭什么对您指手画脚?今日我索性要了她的命,看看她姚小谷究竟能拿我怎么样!” 丧失理智的姚彩凤一把夺过曹氏手中的镰刀,没头没脑的砍了下去。 这一下虽然没有砍中姚老太太,却吓得她两眼一翻,一下子晕了过去。 “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曹氏用力推开女儿,重新夺回了镰刀。 “这老太婆死不足惜,可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懂不懂,我是心甘情愿的养着她,并非受到谁的胁迫!” 姚彩凤满心愤恨的跺了跺脚:“娘!您到底让我说你什么好?” 曹氏用手探了探姚老太太的鼻息,确认她并无大碍才勉强放下心来。 “你二妹是个有心人,我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我替她照顾这个糟老太婆,她也会变着法儿的回报,这也算是我与她之间的默契。” “娘!您可真是太傻了!依照她现在的财力,随便露露指缝就够您吃穿一辈子!可她呢,每个月挑来几担狗都不要的陈粮,却换来您的感激涕零,您自己不觉得膈应,我都替您感到委屈!” 曹氏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懂,我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那几担粮,而是为了你弟弟铁蛋!” 姚彩凤听的一头雾水:“这和铁蛋有什么关系?” “铁蛋生性怯懦,多灾多病,自小都是娘千娇万宠着长大,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好在他和那三个孩子关系不错,你二妹也因此高看他一眼,我打算再过两年就去求求你二妹,请她收留铁蛋去药铺当个伙计,总好过一辈子在地里刨食!” 曹氏为了儿子可谓是计划深远,可姚彩凤一听说母亲又要去求人,心里的怒火就“蹭蹭”的往外冒。 “娘,您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家的娘亲都盼着儿子能升官发财,光耀门楣。您却巴巴地要送他去当什么伙计,简直是不知所谓!” 曹氏只当女儿在说笑,挥了挥手示意她帮着自己一道把老太太抬回屋里。 “你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就改不了白日做梦的毛病。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对你弟弟没有别的期盼,只要他能养活自己,平平安安一辈子就足够!” “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她姚小谷能做到的事,我一样能做到,您就等着跟我吃香喝辣,享尽富贵!” 姚彩凤说完甩着脑袋就离开了,曹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却并未把她的话听进心里。 第二天姚彩凤特意起了个大早,一番精心的装扮之后就往镇上去了。 她先是来到了徐家,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看门的老人给轰了出来。 她心中气恼,却又毫无办法, 几番思虑之下,她还是举步来到了百草堂。 姚彩凤知道姚小谷是远近闻名的女神医,可她私心里并不相信她有什么真本事,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博人眼球的手段而已。 可当她真正踏入百草堂的大门之后,才发现有些差距注定是她穷极一生也无法跨越的。 看到有客人上门,季掌柜满脸含笑的迎了上来,可姚彩凤却谢绝了他的好意,垫着脚径直朝大堂深处走去。 第162章 白日做梦 经过三年的历练,秦家两兄弟不仅个子窜高了一大截,举手投足之间也流露出专业大夫的沉着与冷静。 然而在师父面前,他们永远是不耻下问的小学生。秦子胜心疼师父教授辛苦,左手摇扇,右手茶杯,伺候的那叫一个周到。 为了让两位徒弟能够更直观的感受到人体结构,姚小谷亲自动手,用石膏一比一还原了一具骨骼标本,这个稀罕物件甚至已经成了百草堂的镇宅之宝。 姚彩凤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突然发现她好像与自己印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与光芒根本不是钱能换来的。 秦子恒悄悄的拉了拉师父的衣角,姚小谷回过头,这才意识到姚彩凤的存在。 对于这位比自己大上两岁的堂姐,姚小谷心中没有丝毫好感。 倒不是因为从前那些旧怨,而是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给人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好像她生来就是与这个世界为敌。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之间正式会面的次数并不多,虽然姚彩凤总会以各种理由登门拜访,可大多数时候她都避而不见。 在这个淳朴的小镇,姚彩凤脸上浓重的脂粉显得格外刺目,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的目光。 “师父,这位是您的病人吗,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姚小谷瞪了小徒弟一眼,连忙放下手中的骷髅头,面带微笑的迎了上来。 “我听大伯娘说大姐好久都没出过门了,今日怎么有功夫来镇上?” 姚彩凤心里已经矮了一截,可她还是用力挺直脊背,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露怯。 “昨日祖母突然晕倒,娘放心不下,一定要我来找你拿点药,你约么着给开点。” “祖母晕倒了?” 姚小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姚老大迟迟不能归家,对姚老太太来说的确是一种打击。这段时间她的身子也是三天两头的闹毛病,看来自己还得抽空去姚家好好替她看看。 “我知道了,大家稍坐,我马上去配药。” 姚小谷招呼伙计替姚彩凤奉茶,自己转身走到柜台之后研究方子。 姚彩凤瞅准机会拉住伙计询问徐青佑的去向,小伙计被问的摸不着头脑,只能冲着她傻笑。 “这镇上的人谁不知道,如今姚大夫才是百草堂的老大,大少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你要找他只怕是有些困难。” “那怎么行!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他,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姚彩凤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塞进小伙计手中,谁知小伙计却像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药,忙不迭的给她丢了回来。 “您饶了我!我们这里都是有规矩的,谁要是敢私下收礼,就得被扫地出门!” 小伙子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姚彩凤正觉得惶然无措之时,却看到双喜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 “姚大夫!姚大夫!您快去看看,我家主子病了!” 姚小谷猛地抬起头来,无比惊诧的望着双喜。 “你们不是才从齐云山回来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双喜咬了咬牙,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只能冲上前对着姚小谷不住的哀求。 “他昨日泡了个冷水澡,到夜里就开始时冷时热,我给他熬了一锅生姜水,却丝毫不起作用,到现在竟越发严重了。姚大夫,您赶紧跟我一起去看看!” 姚小谷点点头,将写好的方子交到季掌柜手中,转身对着姚彩凤歉然一笑。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还请大姐在这里稍候片刻,等他们把药包好了直接拿回去便可。” “大姐?” 双喜慢慢的转过身,突然止不住的发出一声尖叫,那模样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也病了?” “没……没有!您慢慢交代,我到门外等您!” 双喜说完便捂着嘴像逃命般奔了出去。 姚彩凤的神情也颇为紧张:“原来是徐大少爷病了,小谷,你赶紧去,祖母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 姚小谷点点头,背起药箱一阵小跑出了门。 徐青佑虽然病的很严重,却并不愿让姚小谷前来探视。强烈的羞愧感让他根本无颜面对,只能闭上眼假装昏睡。 姚小谷探了探他的额头,又仔仔细细的替他把了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么热的天竟然还能染上风寒,你家主子还真是骨骼清奇。我这里有现成的汤药,你烧热了喂他服下,最好再煮些清淡的汤粥,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和细菌对抗!” 双喜赶紧点点头,趁着姚小谷不注意,他悄悄的捏了捏主子的腿,示意他不要错过机会,赶紧把该说的话全都说清楚。 然而徐青佑却没有勇气睁眼,直到姚小谷看完诊,替他盖好被子出了门,他的眼角才滚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双喜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无言的去了后厨。 没多久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徐青佑还以为是她去而复返,心中只觉得一阵悸动。 然而紧跟而来的脂粉气却让他瞬间清醒,他警觉的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那张令他恶心至极的丑陋面孔。 “昨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说病就病?徐大少爷,您到底哪里不舒服,真真是急死奴家了!” 姚彩凤直直的奔向床前,伸手就想去碰男人的脸,却被徐青佑满眼厌弃的躲了过去。 “是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出去!” 姚彩凤默默的缩回手,那凄哀的眼神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 “我好心好意前来看望,徐大少爷不愿意领情就罢了,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奴家情何以堪?” “别演了!我徐青佑眼内无珠,识人不清,才会上你的当,既然祸已酿成,我也只能自吞苦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 “徐大少爷所言当真?” 姚彩凤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颜,眉眼之间写满了浓情蜜意。 “奴家知道自己与徐大少爷身份悬殊,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求能常伴左右,哪怕做个侍妾也甘之如饴!” 第163章 突变 “不可能!” 徐青佑的语气如寒霜般生冷,姚彩凤的的搔首弄姿在他眼里就是跳梁小丑。 一想起自己曾和这样卑劣的女人同床共枕,他就恨不得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欺骗,你应该庆幸你是小谷的大姐,否则今日你绝不可能有机会再站在我的面前!你之所以想方设法的接近我,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给你准备了一张银票,足够你吃穿一辈子,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姚彩凤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她从徐青佑的语气中听出了威胁之意,可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所想所求并不只是钱而已! “徐大少爷真的如此绝情吗?我实在想不通,小谷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徐青佑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丝旁人看不懂的轻笑。 “她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像你这样不知廉耻,不择手段的贱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赶紧拿着你的银子滚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一向温文尔雅的徐大少爷也会口出恶言,姚彩凤愣了片刻,眼中涌起一片恶毒之意。 “徐青佑,你就是个贱骨头!送上门的饭不香,偏偏要去惦记那些永远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会让你看清楚你所谓的真情究竟有多么轻贱,我姚彩凤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突然间有了大笔银子傍身,姚彩凤开始彻底放飞自我,她在镇上租了一处大宅子,准备将母亲和弟弟接到身边。 曹氏一开始并不同意女儿的做法,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就算是为了铁蛋,她也要死守着姚家不放。 谁知姚彩凤大手一挥,竟在镇上的学堂捐了个学位,让弟弟姚铁蛋前去读书。 如此天降之喜彻底把曹氏打懵了,“读书人”三个字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就算最后没能考取功名,可凭着识文断字的本事也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彩凤,娘不是在做梦?这几日也没看你和谁来往,突然间怎么就变出这么多银子?” “娘,您就别管这么多了,你只需记住,只有我才是您和弟弟的依靠,旁人都只是装腔作势,虚情假意。镇上的房子我已经收拾好了,到底要不要去您给句准话!” “去去去!当然要去!我上辈子不知积了什么德,竟然生出你这么长脸的闺女,等你弟弟学有所成,我一定让他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 曹氏激动的语无伦次,她正准备回屋收拾行李,突然间又想起了正房里的姚老太太。 “不成,我们都走了,你祖母怎么办?” “她整日里骂完这个骂那个,恨不得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咱们,我早就已经受够了!大不了咱们把粮食都留给她,这么大的宅子也可着她一个人住。她应该感到十分快活才对!” 曹氏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姚老太太身子不好,离了他们可能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自己身为儿媳就这样抛下她一定会遭人诟病。 “好了,娘,您就别操这份闲心了!不是还有姚小谷吗,她向来以善人自居,总不能对自己的亲祖母不管不问。您受了这么多年的磋磨,也该让她体会一下这种滋味。” 曹氏逐渐被女儿说动,终于将心一横,带着一些简单的衣物,和儿子一起跟随女儿去镇上享福了。 自从喝了姚彩凤从镇上带回来的药,姚老太太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的状态。等她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却发现屋外已是漆黑一片。 姚老太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着了火,她扯着嗓子大声呼唤,可喊了半天依旧无人回应。 她不由得怒火中烧,拄着拐杖就摸出了房门,可偌大的院子静得可怕,竟连一丝亮光也无。 姚老太太莫名有些心虚,她直直的冲进曹氏的房间,发现里面乱做一团,就像是遭贼了一般。 她心中大骇,正准备放声呼救,却突然想起这房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盗窃的东西。 她点亮一盏油灯,挨个房间的查看了一番,最后总算是意识到这母子三人竟然背着他离家出走了。 姚老太太心中五味陈杂,她看不上曹氏,这么多年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可人到晚年,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长媳。 依照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这一点,她料定她无处可去,所以才敢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得这个下场。 “滚!全都给我滚!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我老太婆也要笑着活下去……” 姚小谷对娘家的变故全无所知,一封来自江宁县城的书信彻底打破了她宁静的生活。她片刻不敢耽搁,急匆匆的赶到了洪家。 洪文堂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方寸大乱,洪夫人听到消息更是直接晕倒在当场。 姚小谷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这三年来她几乎每月都能收到沛儿的来信。 她在信里一遍遍的介绍着自己的幸福生活,柳甘霖对她数年如一日,没有婆母的压迫,她在柳家过的如鱼得水,除了暂时没有孩子,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都怪我这个当爹的太缺心眼,总以为她在江宁过的很好,其实这丫头怕我们担心。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 洪文堂刚一开口,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宠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怎么到了别人家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柳甘霖那个混蛋,当时说的天花乱坠,连我都以为他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真男人。可事实证明,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小人,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门婚事!” 洪文堂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信笺全都交到姚小谷手中,那上面的桩桩件件都令人怒发冲冠。 “从去年冬天开始,那个男人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他以沛儿生不出孩子为名,接连弄进来好几房妾室。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他竟然还纵容那些妾室在主母头上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柳家老爷本就对沛儿心存芥蒂,如此一来,偌大的府邸竟连一个能帮她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 第164章 丧报 洪文堂心如刀割,说到最后竟忍不住流下两行珍贵的男儿泪。 姚小谷只觉得十分荒谬:“为什么?她明明有能力反抗,为什么非要留在柳家忍受这样的折磨,这还是我认识的洪佩儿吗?” 洪文堂悲痛的摇摇头:“她出嫁之前曾经在我和她娘面前发过誓,一定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绝不让我们操心。她一定是怕事情闹大,会连累到我们,连累到伯爵府,甚至于她哥哥的前程,这丫头,实在是太傻了!” “我正准备问您呢,此事怎么会牵连到洪大少爷?他不是已经进入军中了吗,为何菊霜在信里说他已经被官府收押,择日就要开审!” “锦城虽然自幼学武,但却心思细腻,对待唯一的妹妹更是爱护有加。前些日子他在军中立下大功,长官奖励他半个月的休假,他思妹心切,来不及打招呼就直奔柳家!” 姚小谷心中猛的一沉,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洪大少爷,可从旁人的介绍中能够看出他是一个血腥男儿,若是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妹妹在柳家备受欺凌,那他无论如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如今能够确定的是锦城的确在柳家动了手,最受柳甘霖宠爱的小妾也无端丧命,听说她死前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若这罪名真的落到锦城头上,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件事的确超出她的想象,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 “族长打算亲赴江宁?” 洪文堂用力点点头:“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能耽搁!” “那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一会儿就在村口汇合。” 姚小谷说完转身欲走,却被洪文堂一口叫住。 “柳家在江宁权重望崇,他们若真想置锦城于死地,我也只能拼了这条老命。无论如何,此行注定危机重重,我不能连累你,你还是留在家里等信儿!” “族长此言差异。” 姚小谷一脸郑重的对着洪文堂深鞠一躬:“我与沛儿情同姐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有需要,我定义不容辞。这几年您和夫人一直把我当亲闺女看待,村里人个个都眼红不已,说我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否则怎会有如此福气!我姚小谷虽是个女子,却却也懂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您就不必再劝了!”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女子!” 洪文堂满怀感激的冲着姚小谷长揖到底,说实话他对江宁的局势完全不了解,有这个聪慧机敏的丫头陪伴在侧,他多少也能踏实一些。 时间紧迫,姚小谷来不及和三个孩子告别,只是简单的和花婶交代了几句,就背着药箱匆匆赶出了门。 洪夫人虽然身体不佳,可为了子女的安危,依旧坚持上了马车。 姚小谷看着她那张苍白无力的面庞,不由得万分心疼,连忙从怀里拿出药丸亲自伺候着她服下。 洪夫人伸头喘了几口粗气,望着最前方策马而行的丈夫,她突然就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小谷,你知道吗?当初我刚嫁到洪家时,心里是多么的绝望!我虽然是庶出,可也是正经八百的伯爵府大小姐,冷不丁从繁华的县城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那感觉比流放还要煎熬。” 姚小谷将帕子递到洪夫人手中,这个隐忍的女人竟然也有需要倾诉的时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那时候的我,满腔恨意无处安放,只能悉数加诸到沛儿她爹身上。整整两年。我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没有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过一句话,我本以为这样他就会将我休弃回娘家。可事实证明,这个男人虽然出身不显,但却拥有比大海还要宽广的胸怀!” 姚小谷点点头表示赞同:“洪老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村里的女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羡慕您呢!” 洪夫人悲凉一笑:“这辈子能遇到他的确是我最大的荣幸,他给了我安稳的生活,还给了我做女人的尊严,而我能给他的却少之又少!” “这话我可不赞同,您给了他全天下最乖巧的一双儿女,洪老爷心里一直把他们当做自己的骄傲。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我相信因果自有天定,善恶终有尽头,洪大少爷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姚小谷笃定的眼神,洪夫人如野草般慌乱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洪文堂顾及夫人的身体,并不敢随意加快脚程,直到第三天晌午,一行人才进入江宁城。 时隔三年,城中的繁华依旧,热闹依旧,姚小谷却没了赏玩的心思。 她和姚夫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伯爵府拜见两位高堂。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马车刚刚驶进芳草街,就听到前方传来四声震破耳膜的云板声。 洪夫人瞬间瘫软在轿内,眼神之中露出无法形容的惊恐之色。 在古代“四”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数字,这四声云板就代表着大丧降临。 姚小谷心中一惊,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跑到伯爵府正门。 朱红色的门框上已然挂满了白幡,身穿孝服的侍卫乌泱泱跪了满地,一个个捶地大哭,悲恸不已。 “谁死了?说话呀,到底是谁死了?” 有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卫一眼认出了姚小谷,整个人哭的越发凶猛。 “姚大夫,您来晚了,伯爷他……已经去了!” 姚小谷整个人如坠冰窖,她实在不愿意相信,那个碧血丹心,满腔正义的老者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洪夫人跌跌撞撞的奔到门口,看着眼前那一片刺眼的白色,终于抑制不住心内的翻涌,一张嘴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夫人!” 洪文堂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妻子,忍不住对着门口的侍卫大声质问! “怎么会这样?之前从未听说岳父的身子有何不妥,这丧讯怎会来得如此突然?” “伯爷从两个月前就彻底下不了床,他不愿儿女为他奔波劳苦,所以一直隐瞒自己的病情。别说是您了,就连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也被蒙在鼓里!” 第165章 人选 侍卫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子,示意洪文堂赶紧把昏迷的八小姐抱进府中医治。 出了这么大的事,伯爵府内早已乱作一团,姚小谷安顿好洪夫人,立刻朝主院奔去。 “老夫人!您醒醒啊,老夫人!你们还不赶紧去催催,大夫到底来了没?伯爷尸骨未寒,若是老夫人再出什么差错,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江嬷嬷的鬓间多了几丝风霜,看起来不复往日的精明。她一直紧紧的握着老夫人的手,似乎想用这种方法给予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江嬷嬷!”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江嬷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中露出一片狂喜之色。 “姚大夫?您怎么来了!太好了,真是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呐!” 姚小谷略微颔首,道了一声“辛苦”,便开始替老夫人诊治。 仅仅三年,老夫人面上老态尽显,身体状况比起往日更是差之千里。 姚小谷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慢慢的刺进头部的百会,太阳,风池,风府等穴位。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老夫人终于悠悠转醒,那浑浊的眸子里写满了心碎与悲伤,让人忍不住跟着落泪。 “人死不能复生,请老夫人节哀。” 姚小谷带着屋内的众人齐齐拜下,伯爵夫人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良久,终于颤巍巍的伸出了手。 “原来是你呀!自从伯爷病重之后,有好几次我都准备派人去接你,无奈那个倔老头就是不同意。他说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这辈子苦也吃过,福也享过,如今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再不愿打扰任何人!” “对不起,是小谷来晚了……” 姚小谷心中一痛,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与柳伯爷相处的点点滴滴。那般睿智幽默的老人,此生此世再难遇到。 “不,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是他的选择,咱们谁也拦不住。我跟他做了一世的夫妻,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没想到临了还能过上一段互相厮守的日子,我已经知足了!” 江嬷嬷连忙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主子,您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伯爷骤然离世,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后续的丧仪之事也需要您坐镇大局,无论如何您都要打起精神啊!” 老夫人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冲着众人缓缓摇头。 “伯爷生性质朴,不喜奢华,临走之前特意嘱咐我,一应丧事全部从简,不允许摆席,不接受奠仪,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去!” 话虽如此,可柳煜寅的爵位毕竟是皇帝亲自授封,又曾立下赫赫战功,不光是在江宁城内威望极高,即便是放眼整个大楚也是能载入史册的人物。 他的离世不仅是柳府的家事,从某些方面甚至能影响当今的朝局。 “大少爷远在京都,就算得到丧报立刻往回赶也需要一段时日,其他几位少爷与您关系生疏,怕是也不愿躺这趟浑水。数来数去,眼下府里竟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江嬷嬷越想越着急,脑门儿上冒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姚小谷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夫人,小谷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知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你看中的人一定没错,如今也没有我挑选的余地,你这丫头就别卖关子了。” “我这次是和沛儿的爹娘一起来的,洪老爷做了多年的族长,应付各种红白喜事可谓是得心应手。他又是伯爷的女婿,从身份上也可说的过去,此事由他出面主持再是合适不过!” 姚小谷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江嬷嬷的双手赞成,老夫人这段时间一颗心全都扑在丈夫身上,对外间之事没有丝毫了解,更不知道洪家两口子前来江宁的真正目的。 “如此甚好,江嬷嬷,你先代我去和他打个招呼,他要是愿意接下这副重担,就请他到我屋里细细商议!” 老夫人的精神实在不济,说了两句话便又转头昏昏睡去。 姚小谷将开好的方子交给江嬷嬷,之后便赶回去查看洪夫人的情况。 此时的洪夫人已经接受了父亲作古的现实,换上一身孝服的她看起来越发憔悴,着实惹人心疼。 姚小谷向他们转达了府内的情况和老夫人的意思,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流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身为柳家的女婿,从来没在伯爷面前尽过半日的孝心,如今老人家魂归西天,若有机会能够帮上一点小忙一定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可姚大夫是知道的,犬子身陷囹圄,沛儿也还在柳家受苦,我实在无法静下心来做别的事……” 姚小谷点点头表示理解,可对于此事她心中也有别的思量。 “若大的江宁,咱们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若想救出洪大少爷实在是难如登天,此事最终还需要借助伯爵府的力量。至于丧仪之事,您只是代管几日,等柳侍郎从京中赶回便可全身而退。他在江宁做了多年的太守,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还洪大少爷一个公道!” “没错,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小谷说的对,老爷一定要尽心尽力,把父亲的丧事办好,也算是给两个孩子积德了!” 洪夫人说完便跪倒在地,想要给丈夫叩几个响头。洪文堂强忍住悲痛,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咱们夫妻俩本是一体,只要你不嫌弃我砭庸针俗,我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让你在娘家人面前丢脸!” “洪夫人切莫伤心太过,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日后注定还有几场硬仗要打。我先去一趟柳家,有我姚小古在,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沛儿!” 姚小谷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洪家的家丁,大张旗鼓地赶往柳家。 作为富甲一方的琼府金穴,柳家的宅子建在漓江之畔,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其中建地之广,装饰之奢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姚小谷的马车还未来得及靠近柳家的大门,一群态度蛮横的壮汉便蜂拥而上,齐齐将他们围住。 第166章 后悔 “哪里来的乞丐,竟然敢擅闯我柳家的地盘,赶紧调马滚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负责驾车的是洪文堂的族弟洪文亮,由于性子沉稳,这么多年洪家的一切外事都由他负责跑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被这群嚣张跋扈的看门狗给惹怒了。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条路可是正儿八经的官道,你们柳家不是商贾之家吗,怎么还干起土匪的活儿了?” “嘿,还敢回嘴!看你们这满身的穷酸样,风尘仆仆的跑到柳家,不就是想趁机捞点便宜吗?实话告诉你,像你们这样的乞丐咱们一天要打走好几十波,无奈这世上厚脸皮的人实在太多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是你们大少奶奶嫡亲的二叔,我看望自己的侄女天经地义,谁要是再敢阻拦,我就一鞭子抽掉他的大牙!” 洪老二强悍的气势让众人猛然一怔,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 “咱们府里的少奶奶可不止一位,您要是不说清楚,咱们可没法替您通报!” 洪老二气到七窍生烟,这些混账东西竟然把自己的侄女与那些自甘堕落的妾室混为一谈,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们都去死……” 洪老二抡着马鞭一顿乱抽,两帮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场面着实混乱不堪。 姚小谷正觉得心急如焚,突然看到一辆装扮华丽的马车从身边驶过,她二话不说便冲上前,挺起胸膛将马车拦住。 马夫惊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是在最后一刻勒住了马绳,气得他当即破口大骂。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挡我家主子的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拉下去!” 姚小谷自然不会轻易屈服,她趁人不备。一下子跳上马车,手中的银针直直的抵住男人的喉咙。 “我是沛儿的好姐妹,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要是不想死,那就让他们全都滚开!” 作为江宁城内最富盛名的富二代,柳甘霖多少也见过一些世面,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表现倒不算失态。 “姚大夫是我的故友,我们有要事相商,你们全都退下!” 主子既已发话,那些护卫就算心存疑虑,也只能乖乖的退到五丈之外。 “柳少爷真是好记性,当年我与您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您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倒是令我有些受宠若惊。” 姚小谷说着便收起了手中的银针,她心里很清楚,对待这样的男人,光靠蛮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柳甘霖微微一笑,眼神之中流露出一股欣赏之意。 “姚大夫客气了,我知道你不光是沛儿的好友,还是一名医术精湛的杏林高手,伯爷生前还曾当着我们这些小辈的面亲自夸奖过您!” 姚小谷眉头微蹙:“你也得到了柳伯爷去世的消息?” “那是自然。伯爷是柳氏的脊骨,也是我最敬重的长辈。噩耗传来,我与父亲都是一夜未眠,今日一早便想着去伯爵府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谁知便遇到了姚大夫!” 柳甘霖的神情极其自然,若不是姚小谷一早知道内情,只怕都要被他的沉稳与淡定给唬住。 “沛儿是伯爷的亲外孙女,他们祖孙俩感情一直很好,今日她怎么没和你一同前去吊唁?” 一提起自己的妻子,柳甘霖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姚大夫无需试探,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最近家中变生意外,我也是心力交瘁,沛儿替兄长忧心,每日里茶饭不思,早早的便病倒了!” “什么?她生病了!” 姚小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洪沛儿自小习武,体质极佳,若非遭遇重挫,根本没有卧病不起的可能。 “我要见她,还请柳少爷行个方便。” “我知道你是神医,可你医得了病医不了心,她现在的确不易见客,还请姚大夫能够谅解!” 柳甘霖拒绝的干脆利落,反倒让人看不出有任何心虚之处。 “不同于旁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沛儿是自由恋爱,我还记得当初你们就是在这片漓江之上情定终身。你为了娶她为妻摒弃世俗的眼光,用尽各种方法与父亲抗争,可谁也不曾料到,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保质期的。今时今日,再回想起从前所做的一切,你是否曾感到有一丝后悔?” 姚小谷的话让柳甘霖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终于慢慢地抬起头。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必须要告诉你,与她相识,相知,相爱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回忆。如果她愿意,她会是我柳甘霖此生唯一的妻,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她的地位!” 柳甘霖说完缓缓的闭上了眼,预示着这场谈话告一段落。 姚小谷只得转身下了马车,看着他一路扬长而去。 洪老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姚大夫,这可怎么办?折腾了半天连人都没见到,我回去该如何向大哥交代呀!” “洪二叔不必着急,此事我另有计较。您先把人带回去,有消息我立刻通知您!” 姚小谷说完沿着高大的院墙一直朝后院走,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看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门。 她试着敲了两下,一个身着粉裙,模样俏丽的小丫头一脸谨慎的伸出了脑袋。 “你是谁?不是说好让卢大娘亲自来吗,我家主子这回情况特殊,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打发的!” 姚小谷低着头,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面上却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 “卢大娘家中突然遇到急事,实在是脱不开身,又怕您这里等不及要用人,所以才让我过来。我虽然年纪不大,可经验还算老道,您要是肯用我,价钱方面可以再少三成!” 古代的贵妇行动受限,许多事都要经过下人之手,其中的差价自然落到自己的荷包,小丫头立刻便动了心思。 “如此隐私之事按理不该用生面孔,我见你还算老实,就给你一次机会。可诊金最多只能给你五成,你要是答应就悄悄跟我进来,要是不愿意那就速速离去!” 第167章 堕胎 姚小谷显得十分为难,犹豫了片刻,终于咬咬牙应了下来。 “我来都来了,总要把这一趟的车马费赚回来,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您家主子又是何许人也?” “你的问题还真不少,替大户人家做事,最紧要的就是多干活,少说话。有些事就算听到了也要装没听到,看到了也要装没看到,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小丫头沉着脸冲着姚小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她立刻捂紧嘴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柳家的后院比想象中更加富丽堂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商贾之家该有的规矩,可见柳家父子对自身的实力极有信心。 小丫头带着她专挑僻静无人的小道走,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波折,转瞬间就来到一座名叫“沉香榭”的小院。 姚小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院子里的景致,就被小丫头按着脑袋推进了房里。 虽然是大白天,可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去,只有最里面的雕花木床上躺着一个不断呻吟的美娇娘。 姚小谷刚一靠近窗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作为一个专业的大夫,她对这种味道应该早已免疫,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乔姨娘,您再坚持一下,这位是卢大娘的亲传弟子,有她在您这胎一定会安安稳稳的堕下来!” “什么?” 即便姚小谷一早就预感到这丫头让她做的事不会简单,可“堕胎”这两个字还是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她。 小丫头斜斜的瞪了她一眼:“你怪叫什么?难道卢大娘没教你该怎么做吗?” “当然教了!” 姚小谷用力的咽了咽嗓子,满脸纠结的望着面前的小丫头。 “卢大娘一早也没跟我说清楚,我还以为是府里哪个行为不检的丫头珠胎暗结,可没想到竟是一位主子。这不明不白的我可不敢随意下手,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这条小命可不够看的!”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乔姨娘可是大少爷最宠爱的娇妾,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敬她三分,你只需干你的活,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看着主子满脸痛苦的模样,小丫头心中越发焦躁。伸手将姚小谷推到了床前。 姚小谷只能硬着头皮揭开被子,却发现女子的下体涌出一股股黑红色的鲜血,期间还夹杂着大量的血块,看起来十分骇人。 “你们竟然敢私用堕胎的汤药?你可知这是会要人性命的!” 女子听到声音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惨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若非被逼无奈,谁愿意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小丫头立刻扑上前,紧紧的握着主子的手。 “乔姨娘,您别怕!香雪会一直守在您身边,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情况危急,姚小谷也只能按下满心的疑问,专心致志地救起人来。 整个过程并不顺利,乔姨娘肚子里的胎儿已经初现雏形,用不了几个月就能瓜熟蒂落。 姚小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着她将死胎娩出,然而子宫内残留的淤血与浊物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清除干净的。 “看样子你并不是第一次行堕胎之术,你的子宫壁薄如宣纸,内膜处也多有感染,以后再想怀孕只怕是不太容易。” 这样的宣判对女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可奄奄一息的乔姨娘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赏,以后我再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传宗接代不是每个女人应尽的义务吗?我听说柳少爷至今膝下无子,您要是能诞下此胎,那就是名副其实的长子啊!” 姚小谷是真心发问,那个叫香雪的丫头却瞪了瞪眼睛,没好气的冲着她一顿乱吼。 “闭嘴!你懂什么?活干完了就赶紧滚蛋,再敢乱说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香雪!” 乔姨娘冲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摇了摇头:“今日若不是这位姑娘,我性命休矣,你出去替恩人倒杯茶来。让她好生歇息一下。” 香雪自然是满心的不乐意,可主子的吩咐又不得不听,只能愤愤然地出了门。 “多谢乔姨娘关怀,您一看就是个好人。我略通一些医术,您要是信得过,我可以给您开一副补血提气的方子,有益您调养身体!” “谢谢你!我在这深宅大院里待久了,身边竟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其实三个月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就是因为我的不舍和侥幸,才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想想我还真是傻的可怜!” “乔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您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隐疾,为何非要强行堕胎,难道是柳大少爷不允许您怀上他的孩子?” 乔姨娘一脸悲戚的摇摇头:“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对这一切全无所知。我并不是不喜欢孩子,相反我做梦都盼着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儿,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姚小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保命?乔姨娘恕罪,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不光是你糊涂,我进入柳家已有年余,却也没想清楚。老爷为了替柳家传宗接代,做主给大少爷广纳美妾,仅是和我同一日进府的就有六位姐妹。” 乔姨娘的声音越来越急,眼神之中是无法隐藏的惊恐之色。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自己掉进了福窝里,大少奶奶是个不管事的,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面。大少爷对我们和颜悦色,温柔有加,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前想象不到的纷华靡丽。我们都知道老爷望眼欲穿的想抱金孙,便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第一个怀上身孕!” 姚小谷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难道在您之前还有别的姨娘也曾怀孕?” “金姨娘,元姨娘,闵姨娘,再加上前些日子枉死的魏姨娘,四条鲜活的生命都在查出怀孕后不久香消玉殒,离奇去世!” 第168章 一尸两命 “全都死了?” 姚小谷张着嘴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原本美轮美奂的屋子竟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 “金姨娘是府中第一个受孕的姨娘,当时的她别提有多风光了!老爷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如流水般送到她的屋里,惹得阖府姐妹全都眼红不已!”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便失足坠入湖底,连着孩子一起活活淹死。等下人们把尸体捞上来时,整个人都已浮肿溃烂,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虽然已经隔了很长时间,可一想起当初的场景,乔姨娘还是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元姨娘和闵姨娘一样死得蹊跷,府中流言四起,大家都在偷偷的议论,说嫁入柳家的女眷全都受到了诅咒,一旦有孕必将不得善终,至此姨娘们人人自危,对大少爷避而不见,生怕下一个死的会是自己。此事终于引起了老爷和少爷的重视,他们花大价钱从普陀山请来得道高僧,在府中连做了四十九天法事,想要把那些脏邪之物全都清理出去!” 这个故事实在有些离奇,姚小谷听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 “再后来魏姨娘又怀孕了,每个人心里都悬着一口气。老爷甚至派了十几个大丫鬟日夜陪伴着她,生怕她会再出一丁点儿意外。魏姨娘倒也争气,这一胎竟安安稳稳的坐到了八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诅咒已经消失时,那个男人突然杀进府中,生生的剥开了她的肚子,将那个已然成活的婴儿吊死在大树顶上!” “什么?” 如此血腥的画面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姚小谷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我不相信世上有如此残暴之人,这些都是您亲眼看到的吗?” 乔姨娘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小就胆子小,这样的场面自然是避之不及。香雪亲自去走了一趟,回来之后恨不得连胆汁都尽数吐出。可怜魏姨娘是所有姨娘之中姿色最丽者,一辈子争强好胜,却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姚小谷义愤填膺的拍了一下床框:“这样的畜生,柳少爷就该将他碎尸万段,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乔姨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倒是想,只可惜这个杀人犯和柳家关系匪浅,又是军中之人,轻易处置不得。他只能把人交给衙门,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我明白了,乔姨娘一早就已经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但却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亲眼看到魏姨娘平安生子!可没想到最后却发生这种事,您也只能忍痛服下堕胎的药物。” 姚小谷所料全中,乔姨娘家境平寒,还有年幼的弟妹要靠她抚养,她绝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此事关系到柳家的声誉,老爷给全府的人都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准妄自议论。可我心里实在是积郁难忍,一次又一次,我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孩子,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没有人可以体会!” 乔姨娘捂着脸低声悲泣,姚小谷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您放心,您今日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烂在肚子里,出了这个门,咱们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乔姨娘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乔姨娘刚刚小产,身子极为虚弱,哭着哭着就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姚小谷写了个调理的方子放在她的枕边,紧接着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此时刚刚过了晌午,正是主子们小憩的时间,伺候的下人也能抽空躲一下懒,整个后院除了刺耳的蝉鸣声,便再无其他的动静。 姚小谷一路低头疾走,很快来到了最东头的主院。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花团锦簇,偌大的主院高门紧闭,四周的围墙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打扫过。 姚小谷轻轻的将门推开一条小缝,趁着四下无人,便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作为正房居住的主院,院子的面积倒是足够广大,只可惜四周都长满了杂草,青石板上也生了一层厚厚的苔藓。 要不是房檐下有一只秃了毛的鹦鹉在低声歌唱,姚小谷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一座废弃的荒宅。 这样的情景指定不会有什么伺候的下人,姚小谷默默地松了口气,开始挨个房间的寻找。 正房已经被封死,根本不可能住人。姚小谷小心翼翼的绕到后院,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柴棚里传出一阵阵怒骂。 姚小谷悄悄地走上前,透过窗缝看到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正群情激奋的围攻两个身着粗布的女子。 “大少奶奶这是打算将装死进行到底?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能放过你!” “没错!要不是你大哥杀人行凶被当场撞见,我们可能还不会把那些事和你这个贱人联系在一起!什么狗屁诅咒,原来都是你在背后作祟,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要拉着所有人为你陪葬!我真是想不明白,大少爷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你这个女罗刹,真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胡说!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贱人,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跑到这里来闹事?我家主子一心向善,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你们要是再敢乱说,我就跟你们拼命!” 几年不见,菊霜的个头猛的一蹿,五官也比从前明艳了许多。 只见她伸着胳膊拦在主子身前,瞪着眼怒视着这些以下犯上的小妾。 “呦,你还当这个贱人是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呢?我呸!老爷早就对你恨之入骨,大少爷那点怜爱之心也被你挥霍殆尽,如今在这个家你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这番斥责引来一片叫好,这些被仇恨迷失心智的女人们一个个尖叫着冲上前,对着正中间的白衣女子疯狂的撕扯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住手!都给我住手!” 忠心护主的菊霜撒开膀子和这些疯女人扭打在一起,只可惜寡不敌众,片刻间脸上就挂了彩。 第169章 梦醒 姚小谷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四处望了一眼,看到院子里有一口干枯的大水缸,便捡起一块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砸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瞬间吓住了柴棚里的女人们,她们理了理散乱的衣衫,冲着菊霜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之后便鬼鬼祟祟的溜出了大门。 “小姐!您没事儿?赶紧让奴婢看看,这群黑心烂肝的贱人,竟然对您下如此重手,她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 往日犹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现如今却如同枯井一般深不见底,仿佛经历了人世间最绝望的悲苦。 “沛儿!” 姚小谷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愤,扑进屋内将女子紧紧的抱在怀中。 “姚大夫!您怎么来了?” 菊霜率先回过神来,高兴的又蹦又跳,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簌簌而下。 “小谷?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女子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姚小谷细细的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心痛。 洪沛儿下意识的低下头,似乎不愿让这位曾经的挚友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沛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你过的很好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姚小谷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有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却为了所谓的“爱情”,心甘情愿地受此屈辱,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洪沛儿轻轻的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一点误会而已,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我?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你着急上火,你娘更是直接病倒,他们一直把你视为心头肉,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吗?” 洪沛儿眼眶一红,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他们……都来江宁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能不来吗?还有洪大少爷,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刺杀一个孕妇,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谁说不是呢,大少爷的为人有目共睹,奴婢就算是死也不相信他会做出那般残暴之事,这明明就是一个圈套!” 菊霜一下子跪倒在地,冲着主子苦苦哀求。 “小姐,就算是为了大少爷,您也不能再继续消沉下去了。这么长时间,您早该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奴婢实在不明白,您到底还在留恋什么?” “是啊,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洪沛儿刚一开口,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姚小谷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别怕!或许你和他的相遇原本就是一场错误,离了他你还有爹娘,还有我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 洪沛儿点点头,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 “从他纳进第一个美妾开始,我就知道我与他缘分已尽,只是我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总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可事实证明,我的软弱与退让不仅误了自己,还害了最宠爱我的大哥哥!” “小姐,您别这么说。谁也不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隐藏在幕后的贼人,还大少爷一个清白之身!” “菊霜说的没错,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洪大少爷,可我相信族长大人教育出来的孩子,一定不会是穷凶极恶之徒!” 姚小谷一边说一边替二人处理伤口,竟发现菊霜身上还有许多旧伤。 “这样的日子已经多久了?柳甘霖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如此宠妻灭妻也不怕遭人耻笑!” “柳家本就是利欲熏心的生意人,什么规矩礼仪在他们眼里全都是狗屁!就是因为小姐迟迟没有怀上孩子,他们父子俩就开始不间断地往府中领人。小姐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和他们争辩了几句,他们便彻底撕下伪装,将小姐囚禁在此,每日里连最起码衣食都不能保证……” 菊霜越说越伤心,忍不住跺了跺脚躲到一边悲恸大哭。 “我和他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也并不全都是他的错,他在外面交际应酬,八面圆通,回到家就需要一个温言软语,能够顺他心意的美妻,可我骨子里却是一个执拗的人,注定无法让他满意!” “我呸!如果我没猜错,这些理由都是那个渣男为自己的花心所找的开脱之词?明明是他辜负了你,却还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给你洗脑,简直是无耻至极,早知如此,我今日就不应该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洪沛儿微微一愣:“你已经见过他了?” “这不是重点,沛儿,你仔细回想一下,洪大少爷进府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真没想到大哥哥会突然来看我,我不想让他担心,听到管家来报立刻就换了一身衣裳,急匆匆的赶往前厅去见他!” 一提起自己的大哥,洪沛儿眼中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关切之意。 “我成亲那会儿,大哥奉命在边疆驻守,没来得及赶回来喝一杯喜酒。其实我知道,他私心里并不赞同我高嫁,觉得我会在婆家吃苦受累,可由于我的坚持,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小姐,奴婢一早就跟您说过,大少爷心思如发,火眼金睛,您的改变那么大,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 菊霜一想起那日的情景,就觉得十分憋屈,多年未见的兄妹好不容易得以相聚,却连一句互诉衷肠的话都不敢说。 “那个魏姨娘仗着自己身怀有孕,竟然挺着肚子跑到大少爷面前大放厥词。她说小姐是不下蛋的母鸡,根本不配坐在主母之位,还威胁她尽早主动让贤,否则等她生下长子,一定会将小姐逐出府去!” 姚小谷心下愕然,按理说这个魏姨娘临盆在即,应该要深居简出,一切以肚里的孩儿为重。没想到她还敢主动找上门来挑衅,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第170章 新人进门 “大少爷没想到小姐的日子会过的如此艰难,护妹心切的他冲到柳家父子面前想要讨一个公道,却被目中无人的柳老爷狠狠挖苦了一番。大少爷看清楚这对父子的为人,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带小姐离开柳家!” 菊霜的眼中露出几许迷惑之意,那天晚上她一直忙着劝解伤心欲绝的小姐,竟不知大少爷是何时离开客房,跑到魏姨娘的院子里去的。 “等我和小姐赶到时,院子里已经乌泱泱的挤满了人。魏姨娘的尸首被一块白布包裹着,黑色的鲜血将整片土地都染的湿透。更可怕的是挂在树枝上的那个死胎,离地足足有二三十米高,如此身手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姚小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道他们就凭这一点就能断定凶手是洪大少爷?这未免也武断了!” 菊霜重重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伺候魏姨娘的贴身丫鬟紫菱一口咬定就是大少爷所为,他的手上恰好还握着一把淌血的长剑。柳老爷痛失爱孙,更是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命人把他扭到了衙门!” “如此说来,那个紫菱倒是一个突破口,她现在是否还在府上?” 洪沛儿满心茫然的摇摇头,她名义上是柳家的当家少奶奶,实际上连一天的中馈都没有执掌过,关于这些下人的去向更是全然不知。 “这好办,姚大夫,您陪小姐去房里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打听一下,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姚小谷点点头,扶着洪沛儿的胳膊来到一间狭窄的耳房。房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摆件,但却收拾的干净整洁。 姚小谷一眼看到桌上摆着几个剩馒头和一碟黑不溜秋的小咸菜,她鼻子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柳甘霖这个混蛋,他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洪大少爷说的没错,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 洪沛儿的眼中露出迟疑之色,即便她对那个男人已经心死,可真正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姚小谷从柜中翻出纸笔,不由分说的摆到洪沛儿面前。 “你……这是何意?” “写休书啊!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你还打算留着他过年吗?他用尽各种下作的手段,就是想逼你自己离开,这样他就不用背负负心之名!” 姚小谷可谓是一针见血,洪沛儿心中一痛,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断绝。 “你说的没错,是该做个了断了。可即便要走,我也不能这样窝窝囊囊走,所有欺负过我的人,我一定要精心给他们准备一件临别大礼!” 看着女子逐渐凌厉的眼神,姚小谷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熟悉的那位洪大小姐终于要回来了。 一晃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菊霜终于垂头丧气的赶了回来。 “姚大夫,我打听到了,自从魏姨娘死后,她房里伺候的下人就被其他几位姨娘悉数瓜分,可唯有那个紫菱,被家人拿着银子赎回自由之身,早早的离开了柳府!” 姚小谷和洪沛儿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惊诧。 因为贫穷将儿女卖到大户做奴才的人家数不胜数,可真正有钱赎赎回去的却是凤毛麟角。 “不光是咱们,府里的人大多都想不明白。紫菱的娘家明明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每个月都要靠她的月银接济,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阔绰,难道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菊霜越想越觉得头疼,便忍不住撇了撇嘴。 “小姐,我刚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两个小丫头在悄悄议论,说府里又要进新人了。这回好像还是个清倌人,什么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全都不在话下,那些个姨娘只怕又要睡不着觉了!” “清倌人?” 看着姚小谷满腹疑团的模样,菊霜赶紧抢着替她解答。 “所谓的清倌人,就是那些只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表面上看起来清丽脱俗,骨子里却是一样的下贱,那个柳甘霖还真是来者不拒!” 菊霜碍于小姐的颜面,有些话实在难以说出口。洪沛儿低下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自己的确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这个男人的温柔与多情从来不会局限在一个女人身上。 “你可听仔细了?新人什么时候进门?” “好像就是今晚,我看沁雅轩门口的大红灯笼都挂起来了!” 洪沛儿猛的抬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沁雅轩?那不是魏姨娘之前住的地方吗?这才过了几天,怕是连院子里的鲜血都没干透,就算他对魏姨娘没有半点真心,可孩子总归是他的,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当然不在乎!这些个莺莺燕燕在他眼里就是消遣的工具,若是不能替自己传宗接代。那便是半分价值也无。只要柳家屹立不倒,就有无数个女人排着队任他挑选,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去伤心难过?” 姚小谷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洪沛儿的肩膀:“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伤心难过!” 洪沛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明白,我一点也不伤心。相反,今日我打算去讨杯喜酒喝,你们两个有没有兴趣同去……” 柳府的红灯笼并不值钱。几乎每个月都要挂上一两次,府中的下人对此早已麻木,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很僵硬。 柳甘霖年纪轻轻,就已经实现了天天入洞房,夜夜换新娘的伟大梦想。 这世上能让他提起兴致的女人已然不多,可这位名叫刘圆圆的清倌显然是个意外。 事实上魏姨娘死后,柳甘霖还是闷闷不乐了几日,他排遣忧郁的方法便是甩开家里那些令他生厌的熟面孔,到野花丛中去寻找新的安慰。 作为蝉联五届的花魁之首,刘圆圆的美貌无庸置疑。可比起美貌,她身上那种慵懒迷人的气质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柳甘霖为了将她占为己有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也让她还未进门就成了众位姨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种从未有过的团结气氛在府中悄悄蔓延。 第171章 宁做红颜不做妾 纳妾不同于娶妻,不会举行任何仪式,趁着夜色将人用小轿偷偷的抬进来,就算是成了。 柳甘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每当有新人进门,他就会在新人的院子里安排一场热热闹闹的家宴,也算是向大家做个介绍。 女人的好胜心是与生俱来的,这些妾室们瞧不上刘圆圆的出身,也不屑同她争妍斗艳,相反一个个打扮的端庄持重,颇有正室的风范。 为了表达自己对这位美人的重视,柳甘霖特意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新衣,在烛光的照射下,隐约就像是大婚时的喜袍。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轿终于进了院子。柳甘霖激动的像个未经世事的愣头青,亲自跑上前掀起轿帘。 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缓缓而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柳甘霖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按照规矩,大红色为正室专用,妾室最多只能穿与之相近的粉红或玫红,谁知这个陈圆圆竟然穿戴了一整套的凤冠霞披,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 “圆……圆儿,你这是做什么?” 柳甘霖虽然荒唐,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别说他与洪沛儿还是夫妻,就算他真的恢复了单身,也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为正妻。 长长的盖头遮住了女子的容貌,也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 “圆儿曾经对柳郎说过,我这辈子宁做红颜不做妾,是你答应要待我以正妻之礼,我才同意离开自小长大的金凤楼。柳郎为何如此惊讶,难道之前所言都是虚妄?” “当……当然不是……” 柳甘霖瞬间被吓起了一身冷汗,花前月下,情浓意浓之时自然是什么都说的出口,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当了真! “什么妻妾,在我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我看中你,那你就是这个家里的老大,这后院儿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柳甘霖试图将此事糊弄过去,可眼前这个女子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丝毫不愿意后退半步。 “君子一诺,重于泰山。这是圆儿此生最大的理想,柳郎怎忍心让圆儿失望?” “不忍心,当然不忍心!” 柳甘霖急的抓耳挠腮:“可你应该知道的,我早就有了正室嫡妻,就算我有心再娶,律法它也不允许呀!” “您不是说您对她早就没了感情,那又何苦彼此折磨。索性就趁着今日做个了断,休书我都替您写好了,您只需签上您的大名便可!” 女子微微侧身,一旁的小丫环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休书,递到柳甘霖面前。 柳甘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却没有勇气伸手去接。 “圆儿,你就别闹了,休妻可是大事,哪能如此随便就处置了。今天是咱们的大喜之日,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影响了你我之间的感情,你赶紧进去换身衣服,大家都等着向你讨杯喜酒喝呢!” 一阵尴尬到升天的沉默过后,女子终于再度开口,可那冰冷的语气却让柳甘霖无比心惊。 “原是我痴心妄想,像柳郎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贱籍为妻?今日的一切就当是一场闹剧,圆儿在此别过了!” 刘圆圆倒是个十分有个性的女子,话一说完便扭身想要上轿,柳甘霖只得死死的拉住她。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现在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一旁的诸位小妾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打死她们都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任性妄为的女人。 “我呸!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少爷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威胁少爷,真真是不知廉耻!” 说话的女子是今日带头在主院闹事的孔姨娘,不同于其他身份卑贱的姨娘,她本是商贾之家的小姐。只因父亲想借着柳家的东风拓展自己的生意,所以才把她当做礼物一般进献给柳甘霖。 柳老爷看中她能写会算,便把后宅之事一股脑交给她管理。 也正因为如此,她心里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举手投足之间也以未来的主母自居。 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对她无疑是一种挑战,若不是看出柳甘霖的不舍,她恨不得一棒子地将她打晕,直接丢出府去。 刘圆圆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你又是哪根葱?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 “你……你真是欺人太甚!” 孔姨娘简直被气昏了头,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拉下女子女子头上的红布,用力丢在脚下。 “像你这样的贱人就该留在那种肮脏的地方,任千人骑万人踩,一想起日后还要与你姐妹相称,我就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你还敢恬不知耻的穿成这副模样,给我脱下来,统统给我脱下来……” 孔姨娘伸手想去撕扯眼前的女子,谁知却被自己的男人狠狠的推了一把,一下子坐倒在地。 “你这个疯妇,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动起手来!我警告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圆儿是我的心头肉,你容不下她,就是容不下我!” “老爷!” 孔姨娘悲愤交加,粉腮之上立刻多了两行清泪。 “妾身都是为了您好,这个女人一看就是个狐媚胚子。您把她留在家中,只会惹的家宅不宁,鸡犬升天,到时候您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没错,请大少爷三思!” 出于共同的利益,这些女人第一次不加思索的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看着她们齐刷刷跪了满地,秀靥艳比花娇的刘圆圆突然放声大笑。 “看看你们的模样,竟然还有脸说我下贱!我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像你们一个个如蝼蚁般在男人脚下告哀祈怜!” “说的好!” 一个如夜莺般清脆的声音划破黑暗的长空,惹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此时的洪沛儿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纱裙,裙角处用银线绣出一只只翩然飞舞的蝴蝶。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华,仿若天女下凡般绝世独立。 第182章 父子间的和解 姚小谷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没想到那些狱卒会如此无用,竟让这么重要的犯人畏罪自尽。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亲自看管着她们,直到公审那一日再押上大堂。 陈圆圆急的直跺脚:“真真是急刹我也,你们倒是快说啊,那血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白姨娘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却发下毒誓坚持魏姨娘之死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如有欺瞒,必将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洪沛儿绝望的抱住了脑袋,这封血书对大哥哥十分不利,若是县老爷认可了这份证词,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自己活不了。那就拉着别人一起死,这个白姨娘的心思还真是狠毒无比。现如今能够证明洪大少爷清白的人全都死光了,咱们就算再想继续追查下去也无能为力!” 姚小谷拧着眉头思考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沛儿,你觉得这封血书有几分可信?” 洪沛儿突然抬起头,露出一片疑惑之色。 “小谷,你这是何意?” “依照你们对白姨娘的描述,她性格偏执,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这世上除了柳甘霖,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她的兴趣。她就算真的想死,也不大可能浪费心力留下这么个东西。更何况她是下人出身,按理说并没有学习识文断字的机会。”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菊霜,你赶紧去柳府多找几个人打探一下,如果能确定白姨娘根本不会写字,那就说明这封血书是假的!” 看着洪沛儿欣喜若狂的模样,姚小谷却觉得心情越来越沉重。 “沛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封血书真的不是白姨娘所写,那又有谁能够手眼通天,将这样一件东西送到守卫森严的监牢之中,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目的当然是坐实大哥哥的杀人之罪!又或许白姨娘和幻玉也不是自尽,而是被人灭口!” 洪沛儿越想越觉得心惊,浑身上下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 “到底是谁,非要置我大哥哥于死地!小谷,你快帮我想想,我到底该怎么办?” 姚小谷轻轻地摇了摇头,此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凶案,背后牵扯的势力可能远超她们的想象。 “情况越是危急,咱们就越要沉住气。明日柳老爷就能到达江宁,到时咱们再去求求他!” 三年前,柳正东从江宁太守擢升为吏部侍郎,带着一家子妻儿浩浩荡荡的迁往京都,由于公务繁忙,这三年来他从未回过江宁。 现如今他圣眷优渥,前不久还荣升吏部尚书,掌管着全国官吏的任免,升降以及调动。 可这样的光耀依旧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缺憾,一踏进江宁城的大门,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的闪现出最后一次与父亲相见的画面。 作为伯爵府唯一的嫡子,他从小就被父亲寄予厚望。他知道父亲想让自己继承他的衣钵,金戈铁马,保家卫国。 无耐他心中并没有那股大义凛然的浩然之气,反而对刀剑无眼的战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科举一道,说是黄卷青灯,十载苦读一点也不为过。 他之所以如此拼命,就是想让父亲知道,即便没有他的荫蔽,自己也能获得成功。 再后来他考中了进士,官运亨通,人生得意,可与父亲之间的隔阂却越来越深。 父亲责怪他做人没有底线,为了利益不惜与虎谋皮。可他却在心里笑话父亲是个老古董,朝堂之上本就是风谲云诡,他必须先想办法生存下去才能有选择的权利。 可真正到了父亲驾鹤西去的这一天,他心中又觉得有些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在那一天与父亲发生争执。 相反他只想拿出珍藏的好酒,陪着父亲痛饮一场,也算是了却一桩儿时的心愿。 为了迎接新一任家主归来,伯爵府大开中门,那些个身穿孝服的庶子庶女们更是哭的肝肠寸断,与前两日斗成乌眼儿鸡的模样大相径庭。 柳正东却没有心思应付他们,一下马车就急匆匆地赶往灵堂,对着父亲的棺椁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母亲身体可还好?” “回柳大人的话,老夫人哀痛过度,不思饮食,已经卧床有数日。好在您回来了,想必她老人家也会宽慰不少。” 柳正东抬头忘了忘眼前这位举止有度,沉稳厚实的男子,眼中不由得流出赞许之意。 “你就是八妹的夫婿,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几日多亏有你照应,父亲的丧事才能有条不紊的进行,正东在此向你道一声谢!” 洪文堂满脸恭敬的谦让道:“柳大人不必客气,我也是伯爷的女婿,这一切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我也没能帮什么大忙,很多事还等着柳大人回来拿主意呢!”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妹婿也别一口一个柳大人的叫了,让外人听了岂不是笑话?你若是得空,就陪我一起去见见母亲,后续的丧仪之事还需要妹婿鼎力相助!” 洪文堂微微一愣,随即便不卑不亢的点点头。 “承蒙大舅哥信任,文堂一定竭尽全力!” 虽然有姚小谷尽力照看,可老夫人的身子依旧越来越虚弱。每日里就靠两碗汤药吊着精神,看得江嬷嬷痛心不已。 柳正东和母亲的关系一向亲密,眼见她变成这副模样,不由得跪地痛哭。 老夫人听到声音艰难的睁开眼,嘴角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正东,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娘总算是能放心了!” “娘,是儿子不孝,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真的不知道父亲已经病得这么严重……” 老夫人轻轻地摆摆手,示意儿子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这不怪你,你爹临走前特意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身为一个父亲他没有尽到教养你的责任,没有在你人生的重要时刻充当指路的明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记恨他!” 第183章 御史 柳正东浑身巨震,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父亲他……真的这么说?” “你这孩子,娘还能骗你不成!虽然你们都瞒着我,可我也能隐约猜到,你们俩因为政见不同心生龃龉,然而父子没有隔夜仇,你爹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母亲的话击溃了柳正东最后一丝心防,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老夫人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满目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一直等他哭够了才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儿啊!娘知道你已是今非昔比,这小小的伯爵府在你眼中怕是也算不上什么。可身为嫡子,你有义务扛起家族荣耀的大旗,照顾好兄弟姐妹,只有这样你爹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娘,我都已经听说了,那些畜生趁我不在对您苦苦相逼,丝毫不顾念您的抚育之恩。这样的人你还管他们做什么,等父亲的丧礼一结束我就让人把他们全都乱棍打出!” 柳正东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科考之上,和那些庶弟庶妹的关系本就不算亲密,如今眼见他们欺负自己的母亲,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正东,你可不能这么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都没你有出息,往日里也大多依附伯爵府而活。如今伯爷一去,他们难免心慌,想为自己多争取点利益也是情有可原!” 作为嫡母,老夫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严肃,可内心深处却是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些孩子们着想。 洪文堂心中对老夫人的感激之情愈发浓厚,当年要不是得她看中,自己也不可能和夫人修得百年之好。 “老夫人宽宏大度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福气,所有人在分府令居之时都已经得到了自己应得的份额,他们现在来争夺家产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大舅哥根本不必理会!” 柳正东对这些身外之物倒也不甚在意,在母亲的建议下,他拿出了父亲的大半私产,交待洪文堂分配给众位兄弟姐妹。 “不为别的,就算是成全了父亲的颜面。母亲,您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往后的日子您得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等父亲的丧事一过,我就接您一同入京,让您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 看着儿子如此孝顺,老夫人只觉得十分窝心,不一会儿竟握着儿子的手沉沉睡去。 柳正东见状便欲转身离开,姚小谷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向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柳大人请留步,民女有一事相求,还望柳大人垂怜!” 柳正东望着面前的女子,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便吩咐她抬起头来。 “本官记起来了,你是当初给父亲治过病的女神医!那一趟本官来去匆忙,没来得及好好嘉奖你,心里还觉得有些过于不去!” 姚小谷赶紧重新伏下身子:“多谢柳大人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柳正东挥了挥手,江嬷嬷立刻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奴婢知道姚大夫的为人,能让她开口的事情一定非比寻常。今日有大少爷替你做主,有什么事你就大胆的说!” 姚小谷和洪文堂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干脆利落的将最近发生在柳府之事大致讲了一遍,听得柳正东瞠目结舌,意外非常。 “本官与柳国森虽是同族兄弟,可这些年鲜少来往,对他们的家事更是全然不知。那柳甘霖小小年纪,就风流至此,还做出宠妻灭妾,德行悖论之事,简直是不知所谓!” 洪文堂早已是心急如焚,立刻跟着跪了下去。 “大舅哥一路奔忙,文堂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给您添乱,可事关犬子性命,我和他娘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如今沛儿和甘霖已经合离,是非对错我们也不想追究,只愿能还锦城一个清白,让我们一家团聚便阿弥陀佛了!” “没错,沛儿本想亲自来求您,却又怕自己的弃妇之身会冲撞了伯爷的葬礼。这些日子她为了救自己的兄长绞尽脑汁,拼尽全力,我身为好友实在替她感到心疼。洪大少爷无辜被冤,更是令人气愤,还望柳大人能够慷慨相助,替他们主持公道!” 柳正东先是微微颔首,之后又亲自将洪文堂扶了起来。 “锦城是八妹的独子,也就是我的亲外甥,此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现如今负责审判断案的县太爷是我曾经的属下,今天晚上我就派亲信前去拜访,务必令他查清楚事实!” 好不容易得到柳正东的许诺,两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洪文堂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不停地向大舅哥磕头道歉。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妹婿无需多礼。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圣上感念父亲的赤胆忠心。特意派了御史前来吊唁。此人是圣上的亲侄,也是大楚独一无二的不败战神,不仅地位显赫无双,性格也是阴晴难测,还请妹婿提前做好迎接的准备!” 洪文堂一下子紧张起来:“竟然是皇室子弟!大舅哥能否详细介绍一番,那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或是禁忌,我也好做安排。” 柳正东无奈的摇摇头:“他是武将,我是文臣,又差着一大把年纪,素日里并无多少往来。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圣上为何偏偏要派他来?” 姚小谷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以为有柳正东出马,此事应该万无一失。可谁知第二天一早,姚小谷正在替老夫人行针热灸,洪文堂竟满脸惊慌的冲了进来。 姚小谷心知不妙,找了个机会跟着他一起出门,便看到一身孝服的柳正东背着手站在大树之下。 “姚大夫,实在对不住,昨日我答应你们的事怕是难以做到!” 姚小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柳大人,您这是何意?洪大少爷真的是无辜的,难道您也不相信他吗?” 柳正东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不自然。 “我当然相信他,八妹和妹婿都是良善之人,他们俩生出的孩子又能差到哪去!昨晚我派亲信去了一趟县衙,本以为不会有多大问题,谁知县太爷竟然连夜跑到我的面前给我磕头,求我放他一条生路!” 第184章 夜游 姚小谷一脸懵圈地望着洪文堂,只见他一脸沉痛的点点头,表明柳正东所言为真。 “一开始我也没弄明白。只当是这位县太爷想借此邀功,逼我拿出一些交换的条件。谁知他竟然主动提出引咎辞职,只求我不要再以此事为难他!” “这可真是奇了,我们又没逼他私放犯人,只是希望他能够秉公执法,严加彻查而已,这对他来说真的很困难吗?” 姚小谷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柳正东却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他终于说出实情。原来这件案子背后另有人插手,交待他一定要坐实锦城的罪名,否则就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姚小谷眼中露出怀疑之色:“威胁官吏,干扰堂审,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嚣张之人?柳大人不是在跟民女开玩笑!” 柳正东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本官承蒙皇上厚爱,才得以身居要职,辖制天下百官本就是我的责任,只可惜有些事并不是我想管就能管的!” 姚小谷咬牙切齿的追问道:“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柳大人都如此为难?” “锦城如今在安南将军崔英韶麾下任职千总,由于骁勇善战,不畏生死,颇受主将信任,与此同时也不免会引来了旁人的嫉恨,其中一个更是视他为死敌!” 柳正东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份甲历递到姚小谷面前。 “此人名叫勾世,出自于武将世家,祖父曾官拜一品提督,父亲也是赫赫有名的总兵。他继承了祖宗的风骨,不到十岁便投身军旅,也曾立下赫赫战功。然而此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亦或是一种人格缺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只要他杀红了眼,那便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曾经因为战俘的一个眼神,他就大开杀戒,将一营三百余人悉数屠尽!” 身为一个大夫。姚小谷此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蔑视生命的魔鬼。光是在脑海中想想那幅血流成河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类似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可由于父亲的袒护,从来没有人追究过他的责任。可那一次不一样,那些战俘中竟然隐藏着一位大楚的探子,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圣上都被惊动。勾父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不惜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度从位高权重的总兵沦为看守城门的守卫!” 姚小谷冷冷的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惩罚?杀人者不以命偿,让那些逝去的冤魂如何超脱?” 柳正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官场之事哪有什么对错,一切都只是权利的角逐而已。 “这个勾世因此消沉了两年,后来不知通过谁的引荐,竟然离开了父亲的大本营,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方!闯下这么大的祸,他心里一定也很愧疚,因此便憋着一口气想要搬回一局,谁知却遇到了事事都压他一头的锦城,就连早已说好的晋升资格也被迫拱手让人,这让他如何不恨?” 这是什么狗屁里理由,姚小谷越听越气,恨不得一拳打在大树上。 “明明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怎么还有脸怪罪别人,这般小肚鸡肠的男人能有什么大作为?” “县太爷畏惧他也情有可原,若真惹上了这个鬼罗刹,怕是以后连睡觉都不敢闭眼。他已经下决心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药丢出去,此刻锦城估计早已被交到新来的御史手中了!” “什么?” 姚小谷这下彻底傻了眼,此事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之间竟连半点主意都没有。 “这件案子到了御史手中,那就很可能会引来皇上的侧目。依照我和锦城的关系,不得不主动避嫌,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柳正东说着竟然朝洪文堂拱了拱手,心中的愧意可见一斑。 “大舅哥千万别这么说,我和他娘心里都很清楚,此事您已竭尽全力。眼下我们也没有别的指望,只盼着那位御史是个明白事理的!” 洪文堂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两鬓之间也多了许多白发。 这些日子最难的就是他了,白日里要处理府中的杂事,照顾生病的妻子。夜深人静之时还要为儿女之事绞尽脑汁,长此以往,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坚持不住。 怀着满心的伤感,姚小谷再一次来到了刘圆圆的住所。 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绝美的身姿在阳光下翩翩起舞,黑色的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平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她美得如此无瑕,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看着姚小谷迷惑不解的神情,洪沛儿和菊霜却是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我今日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江宁城里那么多美女,却偏偏只有圆圆一人能够蝉联五届花魁。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姚小谷愣愣的点点头,即便她身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刘圆圆的美的确是旁人无法复制的。 “姚大夫,你还不知道,皇帝派来的御史已经到了江宁,他既不住官邸,也不住客栈,反而包下了全江宁最大,最豪华的画舫。除此之外,他还让人遍下请帖,邀请城中的美人一同游湖赏景呢!” “荒唐!” 姚小谷暗自生出了鄙夷之心,这位御史明明身负皇命,专门来哀悼逝去的忠臣。 可他却没有丝毫悲戚之心,反而在此肆无忌惮的放纵起自己的私欲,若是柳伯爷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刘姑娘也得到邀请了?” “那是自然!你以为花魁之名是白担的吗?只可惜她只得到一张请帖,否则我们还真想一起去看看热闹!” 菊霜的话让姚小谷眼前一亮,她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 “你这个小脑袋,关键时刻还真是管用。今天晚上咱们就倾巢出动,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位御史大人的排场!” 姚小谷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刚一入夜,她们就簇拥着刘大美人一起往江边上去了。 第294章 不可一世 一瓢冰水兜头而下,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扑灭,林世显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一个又一个死的如此恰如其分,若说是意外,谁又会相信?对不起,小谷,又让你白忙活一场,至于你花出去的那些赏金,我会悉数补偿给你的!” “谁说白忙活一场?你看看这是什么!” 姚小谷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原来这位惨死的铁匠记性不好,为了弄清楚日常收支便养成了记账的习惯,每一笔买卖都登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我仔细看过,这三个月以来他一共卖出去五把同样类型的匕首,其他四把我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找到,唯有这个名叫吴旺的男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无从查起!” 林世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他登记的姓名都是假的?” “没错,我找到铺子里两位学徒,由于时间过去太久,他们已经记不起那人的具体相貌。只说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下巴上有一颗豆大的红痣,看起来十分显眼!” 林世显轻轻的点了点头,京都城里人来人往,光靠这一点想要找到他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除了高家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出这种事。无辜的人接连惨死,有罪的人却能逍遥法外,小谷,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姚小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主动出击。只要咱们能够能够证明高槟没有染上鼠疫,那高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个欺君之罪!” 林世显心头猛地一跳:“你想做什么?我求求你,一定要带上我!” 姚小谷莞尔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两人一番密谋过后,他终于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 从林家回来之后,姚小谷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两只新鲜的大肘子,熬了一大锅晶莹剔透的皮冻,再浇上秘制的酱汁,那滋味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知书和司琴这两个小丫头为了时刻保持身轻如燕的姿态,在饮食上一向无比苛刻。姚小谷心疼她们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却连顿饱饭都不敢吃。所以特地盛了一碗肉冻端到她们面前。 “我跟你们说,这东西没有一丝肥油,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你们不是抱怨自己最近皮肤太粗了吗,赶紧多吃两口,保管变得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在姚小谷卖力的劝说下,两个丫头终究没有抵过美食的诱惑,尝了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二,三,倒!” 姚小谷偷偷的伸出了三根手指,面前的两个丫头便随声倒下,很快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之中。 “这些日子着实是辛苦你们了,今天你们俩就好好歇歇!” 姚小谷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动手使起了迷药,还用在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身上,想想还真是有些愧疚难安。 等她换上一身黑衣溜到门外,林世显已经驾着马车在此等候多时。 “我已经打听清楚,高家人并未将高槟接回大宅,而是安置在城郊的私家庄园之中。依照高太师的行事风格,那里一定被围的铁桶一般,咱们想要进去只怕不太容易。”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你只管带路,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有了姚小谷这句话,林世显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驾驶着马车一路飞奔,终于赶在子时之前来到了庄园。 此时整座庄子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两名负责看守大门的侍卫哈气连天的站在那里。 姚小谷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弹弓,这是她从小儿子那里借来的,虽说手法不太熟练,却足以引开两名侍卫的注意。 待两名侍卫离开之后,林世显才发现廊下还拴着两条半人高的大犬,它们在黑暗中高高的竖着耳朵,时刻保持挺警惕,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姚小谷从口袋里拿出两根粗壮的大骨,这是下午做肉冻时剩下的,如今刚刚好派上了用场。 两只看门狗啃过她精心调制的棒骨之后,很快便身子一歪,彻底不醒狗世! 林世显被这一番操作给惊呆了,忍不住向姚小谷竖起了大拇指。姚小谷轻轻的将大门推开一条缝,两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钻了进去。 农庄之中负责巡逻的护卫还真不少,姚小谷和林世显一路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总算没被人发现踪迹。 黑灯瞎火的想要寻找方向实在不易,姚小谷正想借着月光仔细辨别一番,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院子里传出了一阵阵放荡不羁的调笑。 “这个高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寻欢作乐,咱们这就去抓他个现行,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世显捏着拳头大踏步的朝前走去,姚小谷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赶忙抬脚追了上去。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只可惜这个道理在高家小少爷身上却全然无效。 从大狱中出来之后高太师再三告诫他要韬光养晦,不露圭角,可他转头就将其抛到了九霄云外。 虽然庄园内条件有限,他还是责令下人为他找来了三名风姿卓越,柔媚无骨的烟花女子。 “你们说我是不是世间最厉害的男子?那个姓蒙的王八蛋,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折辱我,如此血海深仇我一定铭记在心,总有一天我要将其扒皮抽筋,五马分尸!” 三位衣衫不整的美女实在不明白这位高大少爷为何会突然大发雷霆,她们娇喘一声,端起酒杯笑脸盈盈的贴了上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爷何必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浪费心神?您拔山盖世,如龙似虎,咱们三个齐心协力也不是您的对手,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您的勇猛吗?” 这通马屁算是拍到了点子上,高槟甩了甩满头的乱发,仰头发出一阵狂乱的笑声。 “这个混蛋!真真是该死!” 趴在墙头上的林世显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烧,要不是姚小谷死死的拉住他,他只怕早就冲上前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第296章 火场逃生 高槟正目中无人的肆意叫嚣,一个身穿灰袍的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小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老太爷再三叮嘱,让您出京之前一定不能再惹是生非,您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眼看天都快亮了,您还是赶紧收拾收拾离开此地!” 姚小谷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个男人下巴上的那颗红痣,忍不住感到眼前一亮。 “吴管家在祖父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却依旧改不了这胆小如鼠的毛病。就凭这几个人难道还能翻出花儿来,等我料理了他们再走也不迟!” 高槟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令将这两人当场咔嚓,不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他心中实在难安。 “都给我住手!我和小侯爷在来之前已经做足准备,这个时候禁军怕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谁要是敢妄动,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姚小谷的声音铿锵有力,响遏行云,在场之人皆是一愣,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身材瘦小的女子身上。 “林世显啊林世显,你可真是长出息了,竟然还有女子甘愿陪你一同赴死。小爷我最喜欢这种性格刚烈的呛辣子,你要是从了我,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他们俩一个全尸……” 高槟色眯眯的走到姚小谷面前,没说两句话就想要动手动脚。 姚小谷强忍着恶心,冲他嫣然一笑,正当他迷糊之间,突然甩出一颗自制的烟雾弹,偌大的院子顿时变得硝烟弥漫,呛得人眼泪直流。 “不好!小少爷当心呐!” 吴管家的提醒显然太迟了,当硝烟散去之后,众人惊愕的发现高槟的颈上已经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随时都有可能挑断他的大动脉。 “吴管家仔细看看,这把匕首是不是有些眼熟?我劝你赶紧把两位公子放了,否则你家这位小主子怕是性命休矣!” 吴管家的脑门上已是冷汗连连,他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位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够想到,我即便放了他俩,光凭你们三人之力也断无逃脱的可能。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如你先放了小少爷,我保证绝不会伤害你们三人的性命,等大少爷远离京都之后,你们就可以平安无事的回到自己家中,你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我呸!你当旁人都是傻子吗?小谷,你千万别听他的,有这个人质在手,你就能离开这里。至于我和蒙公子根本无需你担心,他们绝不改轻举妄动……” 林世显的话彻底惹怒了这位心狠手毒的大管家,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身边的下人立刻如野狗般扑上前,对着林世显的面部一阵暴击,很快便打得他口唇肿胀,鲜血直流。 “住手!” 姚小谷心下一横,手中的匕首便割破了高槟脖子上的肌肤,吓的他哇哇大叫,哭爹喊娘。 “吴管家,放了他们,快放了他们!本少爷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活了!” “小少爷恕罪,奴才肩负着老太爷的嘱托,任何时候都要以高家的利益为重。今日我若是放了他们,整个高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您要怪就只能怪您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白浪费了老主子的一片苦心!” 高槟感觉自己被推进了万丈深渊,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发了疯似的用力摇头。 “不!吴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可别会错了意,祖父永远不会放弃我,永远不会……” 姚小谷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这个吴管家的确是个老狐狸,自己甚至摸不清他所言是真是假。如果他真的能狠心舍弃高槟的性命,那他们三人将再无一丝胜算。 “走水了,救命啊!快来人呐,走水了!”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不远处那一片突如其来的火光彻底打破了僵持的局势,慌乱之下所有的侍卫开始抱头鼠窜,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葬身火海。 林世显和蒙泊抓住机会,成功脱身,和姚小谷一道押着高槟朝大门口奔去。 这场火来的十分蹊跷,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浓浓的煤油味,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火场中逃了出来,姚小谷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突然发现蒙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姚小谷顺着他的眼神转过身,就看到一身黑衣的萧漠寒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充满寒气的双眸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犀利的光芒。 姚小谷莫名有些心虚,她知道这个男人满腔的怒火正处在爆发的边缘,她必须想办法尽快将其平息。 “那个……不好意思,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姚小谷满脸尴尬的冲着两位公子点了点头,之后便一溜烟的跑到萧漠寒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拉了拉他的衣袖。 “大将军来的可真及时,这把火也放的恰到好处。你瞧,我们已经抓到高槟了,他果然犯了欺君之罪,这下看高太师该如何向皇帝解释……” 姚小谷话音未落,面前的男子突然侵身上前,在她的唇上落下重重一吻。 姚小谷瞬间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也变得空白一片。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胆子会如此之大,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出格之事。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萧漠寒的两只大手就像一双铁钳死死的扣住她,让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蒙泊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立刻拎着高槟的衣领扭过头去。 林世显的眼神晦涩难明,他伸手摸了摸嘴边的鲜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过了好一会儿,萧漠寒感觉自己胸腔内的怒火逐渐平息下来,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怀中的女子。 姚小谷瞬间跳出去老远,瞪着眼满脸防备的望着他。 “萧漠寒,你是不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第301章 手下留情 呸呸呸,看来自己真的是累狠了,竟然已经开始产生幻觉。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转身回房继续补觉。 作为一个从小就颠沛流离的孤儿,知书从未体会过被人呵护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看到拿着毛巾仔细替她擦拭虚汗的姜流,当即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姜流吓了一跳,仓皇着站起身。 “你……你哭什么?是不是我力气太大?弄疼了你?” 知书满脸虚弱的摇摇头:“谢谢姜大人,奴婢本是卑贱之身,怎能劳烦姜大人亲自照顾,您赶紧去忙,奴婢已无大碍!” “哦,那……那好……” 姜流本就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尤其是面对着这么一位梨花带雨的小丫头片子,他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姚大夫说你的腿伤十分严重,必须好好修养,否则便会伤及筋骨。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满足!” “姜大人不必对奴婢如此客气,奴婢本就是贱命一条,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您要是得空,还请多多照顾司琴,奴婢与她相依为命多年,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着她幸福美满,一生顺遂。”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姜流的眉头越皱越深:“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想让她幸福,难道就不想让自己幸福吗?小小年纪,就如此意志消沉,或许真如姚大夫所说,是我平日里对你们苛责太过?” “当然不是,姜大人对我们很好,教我们规矩,让我们明白做人的道理。只是我们自己不争气,辜负了您的良苦用心!” “我就是大老粗一个,能有什么良苦用心?算了,你先休息,等明日我再来看你!” 姜流心浮气躁的走出门,一个不注意,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他心中越发恼恨,自己明明已经是个二三十岁的“老人”,怎么会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失态,真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三个孩子在将军府内疯闹了一整天,众人惊讶的发现,大将军脸上的笑容从头至尾都没有停歇过,好像永远都不知疲累。 睡饱了觉的姚小谷起身准备带孩子们回去,谁知三个孩子依旧意犹未尽,一个个磨磨蹭蹭,半天不肯抬脚。 姚小谷正准备用武力解决问题,满脸焦急的彭管事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对着两人大喊不妙! “王爷和王妃突然降临,马车已到正门,请大将军前去迎接!” 萧漠寒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一脸恼恨之色。 “他们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人背着我在他们面前乱嚼舌根?” 彭海两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指天指地的发起毒誓。 “奴才对主子忠心一片,日月可鉴,如果我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就让我肠穿肚烂,死不瞑目。” 萧漠寒一脸烦乱的挥了挥手,转头冲着姚小谷歉然一笑。 “今日恐怕要先委屈你,带着孩子们暂避片刻,我这就去将他们打发了。” 姚小谷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和萧漠寒之间的关系并不明了,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那贵气逼人的双亲有任何接触。 将他们安顿好之后,萧漠寒这才大踏步的赶到门外,亲王出行自然是气派非常,光是各种仪仗就占据了大半条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王爷和王妃哪怕心里再着急,也不会主动下车,直到萧漠寒恭恭敬敬的跪倒在轿旁,他们才在众人的搀扶下露出真颜。 作为大楚最有名的富贵王爷,淮阳王这一生可谓是称心如意,潇洒倜傥,以至于年过五十看起来依旧光彩照人,满头甚至找不到一根银丝。 萧漠寒与自己的父亲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将军还真是日理万机,回来这么多天竟然只去了家里一次。要不是你母亲提醒,我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淮阳王言语之间带着怒气,显然是对小儿子的做法十分不满。 “王爷明明惦记着老三的身子,专程前来探望,嘴上却偏偏不肯饶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口是心非?” 王妃高月华是高太师之女,也就是高槟的亲姑姑,刚刚死了侄儿的她依旧能笑的如此温婉,这份忍耐与定力绝非一般人可及。 “快起来,我和你父亲这趟来的有些突兀,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你还没有成亲,按理说不应该分府另居,可母亲也知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若是觉得住在这里比较方便自在,我们也不会拦着,只是王爷非要亲自来看上一眼,确保你生活无忧,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高月华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显示了嫡母的大度与关怀,也彰显了淮阳王对儿子的一片眷顾之心,不知情的人听到一定会万分感动。 萧漠寒默默地站起身,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们费心费力的来看你,你还想将我们拒之门外不成?” “孩儿不敢!只是这宅子平日里只有我一人居住,疏于打扫和布置,实在不宜接待客人。要不您先回去,等我收拾妥当之后,亲自前去接您!” 淮阳王瞪着眼一声厉斥:“放屁!我是你亲爹,不是什么客人,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好了,王爷别生气,老三有这样的想法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说明他真的长大了,还知道讲究礼节了。不过你既这样说,我们还非得进去看看不可,万一这些刁奴看你年轻,又没有管家的经验,平日里敷衍了事,偷奸耍滑,那母亲今日可要好好整治他们一番!”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萧漠寒再也没有理由拒绝。淮阳王冷哼一声,背着手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在圣上的关怀下,这座将军府的规制比起淮阳王府也不逞多让,淮阳王夫妻俩边走边看,心中的滋味却是大相径庭。 第302章 冲撞 一想起自己平庸一生,却能生出这么有出息的儿子,淮阳王心中十分得意。 自从小儿子当上大将军之后,他连最厌恶的早朝都积极了许多。听着百官对小儿子的歌颂与恭维,就好像这些丰功伟绩都是他亲手缔造的一般。 “这宅子大是够大,却缺少些景致,你可是萧氏血脉,先皇亲孙,别整的跟个粗野莽夫一般,该有的品味还是要有的!” 淮阳王一番感叹过后,转身叮嘱王妃,让她亲自挑选一些上得了台面的摆件与家具送过来,就当是送给小儿子开府的贺礼。 高月华自然是满口答应,可内心的苦楚却无处倾诉。庶子的优秀越发衬托出两位嫡子的无能,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如何能够接受。 转了片刻之后,萧漠寒开口请两位长辈到正厅喝茶。谁知高月华却意犹未尽,好巧不巧的朝着姚小谷所在的院子走来。 萧漠寒眼神一暗,毫不犹豫地将她拦了下来。 “母亲小心脚下,这处院子尚且无人居住,万一冒出些特别的东西冲撞了母亲,漠寒岂不是罪该万死?” 高月华神色一愣,随即便伸手抹了抹发鬓,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母亲没有别的意思,等你大婚过后,这府里可要添置不少新人。咱们提前准备好了,也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王妃所言十分有理,如今皇上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三月之期眨眼便到,你无论如何都得选一位贵女成亲,否则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一位哪够?如今京都城里像你这么大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自打你当上大将军之后,前来提亲的媒人恨不得要把咱们家的门槛踏平,一些世家千金仰慕你的英明,早已芳心暗许,甚至自降身份,甘愿做妾!同为女人,母亲心里十分怜惜,依我说你索性把她们一股脑全都娶回来,如此一来在朝堂上也增添了许多助力,乃是一举多赢的好事!” 高月华一字一句皆是在为庶子考虑,淮阳王眼中忍不住露出赞许之色。 “你母亲说的没错,这么大的将军府,空着也是空着,是该多添几个女子进来开枝散叶!” “漠寒带兵打仗,本就是在刀尖上舔血,说不定哪天就一去不回,母亲既然心疼那些姑娘,就不该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没个忌口?要依照你这么说,那些将门世家早就该灭绝了!你是大楚的功臣,也是咱们淮阳王府的骄傲,你的婚事若是处理不好,旁人只会说我这个嫡母心胸狭窄,不配为人!” 高月华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萧漠寒越发觉得心烦,原本并不打算说的话也宣之于口。 “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人摆弄的物件。你们一定要我成亲也可以,人选必须由我自己来定,否则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同意!” “你……你混账!” 淮阳王气的直跺脚,一张脸也变得阴沉无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甘堕落,竟然和一个出身卑贱的寡妇纠缠不清!今日我就明确的告诉你,你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随便玩玩,我大可不管,可你若是还想要把她娶进门来,那就趁早死了这份心!” 高月华赶紧伸手扶住丈夫的胳膊,露出一脸忧心忡忡的神情。 “王爷息怒!谁年轻时没有犯过几次糊涂?我相信漠寒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孩子,你给他一些时间,他总会想通的。” “犯糊涂?王妃的意思是父亲当年看上我娘就是犯糊涂?也许我身上流的就是卑贱之血,你们口中的那些贵女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畜生!” 勃然大怒的淮阳王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的甩给儿子一个耳光。 萧漠寒原本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可他却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的定在那里,生生的受了这个耳光。 “额弥陀佛,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天生的冤孽,不见面时牵肠挂肚,好不容易见了面却又闹成这幅样子。老三,你赶紧向王爷认错,若是把他气出个好歹,你这个当儿子的又该情何以堪!” “王妃恕罪,漠寒只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你们觉得我有错,大可以随意责罚,可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绝无更改的可能。” “你瞧瞧,你瞧瞧……这个小畜生说的是人话吗?那个狐狸精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真是该死至极!你等着,我这就派人把他们赶出京都城,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 作为大楚国最有权势的亲王,想要对付几个卑贱的平民可谓是易如反掌。淮阳王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几个祸害从儿子身边弄走。 “住嘴!你们这些坏人,我娘不是狐狸精!谁敢侮辱我娘,我就跟他拼了!” 姚小谷带着三个孩子藏在院内,将几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小天龙脾气最急,一听到娘亲受辱,立刻便踹开门冲了出来,任凭姚小谷怎么拦都拦不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淮阳王完全没有丝毫准备,一时竟呆在那里。 萧漠寒生怕小天龙不知轻重,会伤害到父亲,赶紧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不得无礼!这是你们的长辈,第一次见面,你们应该向他磕头行礼才对!” “不!我们绝不会给侮辱娘亲的人行礼,哪怕他是大将军的父亲,我们也不能同意!” 一向寡言的小志远这一次倒是破天荒的率先表态,望向淮阳王的眼神饱含愤怒。 “好哇,怪不得你千方百计不让我们进来,原来你早就已经把这些贱人领回家里来了,你这是要造反吗?你眼里可曾还有我这个父亲?” 淮阳王气到险些昏厥,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小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放着大把的美人不要,偏偏要去给人做后爹,难不成真如外界所言,他打仗时连带着伤了脑子? 第303章 交锋 高月华只觉得痛快极了,她辛苦了半天,为的就是这一刻。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这父子俩立刻断绝关系,反目成仇。 “这些贱人有什么资格向本王行礼?来人啊,把他们全都给我打出去,以后也不准他们再踏足这里半步!” “父亲!” 萧漠寒的眼中泛过一丝冷意,姚小谷和这三个孩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们,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这里是将军府,他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父亲若是看不惯,大可以自行离去。除了我之外,谁都没有权利赶他们走!” “住嘴!老三,你怎么能这样同王爷说话,为人父母者,一切都是为儿女考虑。这个女人明显居心不良,她就是看中你的权势与地位,才处心积虑的勾引你,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个贱人给骗了!” 姚小谷性子淡然,却并不代表她会无底线的任人踩踏。 这两人虽是萧漠寒的父母,可他们就这样当着孩子的面一口一个贱人的叫嚣,纵然她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勃然色变。 “民女姚小谷见过王爷与王妃,之前鲜少听大将军提及二位,今日乍然相见,令民女颇感意外。依照您二位的性子能培养出大将军这样的人物,简直是上天垂怜!” 萧漠寒嘴角轻扬,这丫头果然没让他失望,就连怼起人来都如此不露声色。 “小谷此言差异,我小时候一直跟随侧妃生活。除了年节大庆,平日里很难有机会同父亲母亲见面,我生的是好是坏,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漠寒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奇怪的是淮阳王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慢慢的平静下来。 “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本王心存芥蒂。本王承认,从前对你们母子有许多亏亏欠,我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不仅仅是对你,也包括老大与老二……” 王妃听出丈夫的语气不对,赶紧出言劝慰。 “王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给了他们生命,让他们生在王府,衣食无忧,这已经算是对他们天大的恩赏。谁要是心存怨念,便是不忠不孝,不知廉耻!” 淮阳王轻轻的摇摇头,眼神之中露出一丝萧索之意。 “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可你要相信,本王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要弥补你们。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忘记从前所有的不愉快,开开心心的吃一顿团圆饭!” 姚小谷不免有些意外,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竟然还有如此朴素的愿望。 只可惜他的满腔深情只感动了他自己,高月华与萧漠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深深的厌恶与满满的杀机。 “不就是一顿饭吗,这有什么难的?王爷想吃,我随时可以帮您安排,就是不知大将军肯不肯赏面?” 萧漠寒冷冷一笑:“恕孩儿直言,您口中的一家人和我所认定的家人完全不同,既然我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以后也没必要参加!” “你……” 淮阳王心里一阵刺痛,他完全没想到小儿子会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当即便觉得头脑发晕,连站都站不稳了。 “王爷,您怎么了王爷?不得了了,萧漠寒,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王爷扶到房里去!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绝对饶不了你!” 萧漠寒有些慌神,在他的记忆里,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是一副意气风发,安享富贵的模样。他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他甚至来不及多加思考,只是吩咐姜流护送姚小谷和孩子们回家,便转头匆匆而去。 姚小谷也知道此地不宜多留,拉着孩子们的手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谁知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止。 姚小谷刚一转身,姜流便一个箭步挡在她的面前,将他和孩子们牢牢护在身后。 “敢问王妃有何吩咐?” 高月华一步步走上前,朱唇轻启,冷冷的甩出两个字。 “滚开!” 姜流咬了咬牙,依旧不肯挪动半步。 “属下奉大将军之命,护送姚大夫回府,王妃若是有事,请直接找大将军商议……” “啪!” 姜流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妃身边的女仆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那名女仆的身材格外壮硕,姜流的嘴角间竟隐隐渗出了血迹。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姜大人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身上军功赫赫,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随意处罚,你一个侍婢还敢朝他动手,简直是不知死活!” 姚小谷本想直接动手打回去,姜流却不愿将此事闹大,硬挺挺的拦住了她。 “好一张尖牙利嘴,怪不得能将那小子哄得团团转,只可惜你这样的女人我见的太多太多,为了攀附权势不择手段,以为搞定男人就能搞定一切,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 依照高月华的身份,原本并不应该屈尊降贵和一个小小的医女浪费唇舌,可她心中实在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那位冷若寒霜的庶子如此不顾一切。 “听说王妃年轻时才貌双全,风华绝代,民女心中原本还存着一丝期待。可今日一见实在大失所望,您身上的刻薄与戾气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妇有什么区别?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不仅能一个人的改变容颜,还能改变心境!” “什么!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折辱我家主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名侍女见王妃被这个女人气的七窍生烟,面目扭曲,便伸出尖利的手指朝着姚小谷扑来。 “谁敢动我娘亲!” 小天龙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女人的肚子上,这名侍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攻击力,当即痛得冷汗淋漓,跪倒在地。 姜流眼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咬了咬牙,换上一张比密云还要阴冷的面孔。 “这可是大将军愿意拿命去守护的女子,王妃今日若真的伤了他,便是彻底与大将军撕破脸皮,您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第304章 历练 高月华身子一颤,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威胁我!” “您是淮阳王的妻子,是大将军的嫡母,正因为如此,您更应该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大将军之所以一直避着您,并不是因为他惧您怕您,只是不想让王爷为难。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您要是执意去触碰,那就别怪大将军翻脸无情!” 姜流冷冽的声音犹如一把尖刀狠狠的扎进高月华的心里,趁着她愣神的瞬间,姜流转身带着姚小谷母子快速离去。 一直到上了马车,姚小谷才松了口气,可内心的忧虑却不减半分。 “姜参领,您为了我们和王妃针锋相对,这样真的可以吗?万一她怀恨在心,对你暗中报复,那又该如何是好?” 姜流微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有大将军在,她不能把我怎么样。倒是你和孩子们,一定要万分小心,这女人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姚小谷只觉得头痛万分,她只想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为什么总是这么难。 小蔓菁像个小大人似的重重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大将军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父不慈母不爱,也不知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想想还真是可怜!” “你们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瞎胡闹,此事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天龙,娘亲让你习武不是为了让你逞凶斗狠,那淮阳王就算有错,也是大将军的亲生父亲,今日你若真的伤了他,大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回去之后你必须静思己过,如果还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那我就没收你所有的兵器,你以后还是跟着你大哥钻研医道!” 小天龙对练武已经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如果让他此时收手,无异于要了他的小命,他立刻低下头向母亲认错。 “孩子们只是护母心切,又有什么错呢,姚大夫就不要责怪他们了!知书和司琴那两个丫头腿伤未愈,暂时还不能回来伺候,我会禀告主子,派一队暗卫保护你们的周全,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姚小谷并不想如此兴师动众,可为了孩子们的考虑,还是答应了下来。 由于白天睡得太饱,回到家之后反而辗转难眠。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昏昏沉沉,为了掩盖眼角的阴影,她破天荒地为自己涂了一些脂粉。 洪二爷的腿伤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好,姚小谷正聚精会神的为其上药,一名身穿盔甲的男子突然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二叔!您没事儿?我听说您受伤了,一路上心急火燎,恨不得长双翅膀立刻飞回来!” “洪锦城!” 姚小谷只觉得眼前一亮,当初这位洪家大少爷跟随萧漠寒一同上了前线,结果其他人都凯旋而归,唯有他迟迟没有露面。 她再三询问,萧漠寒却一直避而不答,以至于她心中一直牵挂不已。 “你是……是城儿啊!” 不是洪二爷老眼昏花,而是洪锦城的变化实在太大,简直让人不敢相认。 这几个月真枪真刀的历练让他进步神速,虽然身材变得消瘦,可眼神之中那股坚毅的光芒预示着他已经变成一名真真正正的战士。 姚小谷连忙站起身,对着他微微躬身。 “这段日子洪大少爷究竟去了哪里?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洪锦城立刻回了个大礼,声音之中隐隐含着一丝兴奋。 “大将军给我安排了一些特殊的任务,我完成之后才赶回京都,劳烦姚大夫帮我照顾二叔,我心中感激至极!” “洪大少爷客气了,要不是因为我,洪二爷也不会遭此厄运。你长途奔波,一定累极了,赶紧坐下来歇息歇息,我这就去给你泡茶!” 姚小谷点点头退了出去,这叔侄俩好多年没有见面,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花婶从前就是洪家的人,难得能在异乡遇见旧主,心情十分激动,立刻便下厨张罗饭菜,准备留他在家中好好吃上一顿。 洪大少爷倒也没有推辞,一连吃了好几个月的干粮,他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闹的天翻地覆。 “慢点吃!别噎着!你这孩子就是个死心眼,咱们老洪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吃穿不愁。你说你做点儿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战场上吃苦受累,即便真的挣到几分军功,又能怎么样呢?” 洪二爷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他骨子里是个安于现状之人,怕是永远也理解不了侄儿的雄心大志。 “打仗可不是为了军功,而是为了保卫疆土,守护百姓!” 小志远刚刚叫嚷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还在思过之中,立刻便低下头,默默的啃着手中的鸡腿。 洪大少爷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意。 “你就是大将军的小徒弟!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胸怀,怪不得大将军对你牵肠挂肚,就连打仗时都不忘和我们提起你!” 小天龙高兴的两手一颤,险些把鸡腿丢在地上。 “真的!师父说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天资聪慧,奋发图强,是这个世上最让人省心的徒弟!” 洪大少爷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大将军说自己后继有人了,长大之后你就能够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大楚的护国石柱!” 小天龙咋了眨眼,似乎并不太懂这些话中的意思,可姚小谷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一下。 萧漠寒对这三个孩子的宠爱远远超过了师徒之谊,即便说是亲生父子也不为过,而这一切仅仅用“投缘”二字似乎很难解释。 “姚大夫,不知近来你是否收到江宁的来信?我出去这么久,还不知小妹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心中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洪大少爷真的是在担心沛儿吗?我看您是怕自己的娘子被人拐跑了!” 姚小谷的调侃让洪锦城闹了个大红脸,他只得咧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放心,沛儿前几日才来过信,她和刘姑娘的女子学堂办的有声有色,帮助很多人走出困境。刘姑娘心中也一直记挂着你,你要是得空赶紧给人家修书一封!” 第305章 小别 洪大少爷用力点点头,他心中坚信,短暂的离别就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等他当上将军那一日,一定马不停蹄的去向心爱的姑娘报喜。 “明日一早我还要出一趟远门,二叔的腿伤就麻烦各位了。等我回来之后,一定找个大酒楼,好好请各位喝一杯!” 洪二爷的眉头立刻皱成一团:“这才刚回来怎么又要走?那个大将军莫非是个周扒皮,这不是欺负人吗?不行,等他下次来找姚大夫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洪大少爷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瞪着眼睛反问一声:“怎么?大将军经常来找姚大夫吗?” “没……没有,他就是来找我替他疗伤,这个人完全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 洪大少爷对此深以为然:“若非此次和他同赴前线,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出生皇族的王府公子会如此拼命。换句话说,他之所以能够取得今日的成就,完全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虞婆婆年纪大了,听不得这种血腥之事,忍不住放下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造孽!造孽呀!什么时候能够四境之内再无战乱,那才叫真正的天下太平!” 姚小谷暗暗的要了咬牙:“会的!虽然我不确定还需要多久,可这一天终将会到来……” 送走了洪锦城之后,姚小谷又急匆匆的赶到百草堂,昨日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若是他们想伺机报复,简直易如反掌,她必须时刻做好应对的准备。 双喜见到她很是高兴:“东家,您可算是来了,大将军在后院等您好一会儿了!” “萧漠寒?他来做什么?” 姚小谷心中感到有些不妙,莫非是淮阳王的身子真的出了问题。 神色憔悴的萧漠寒显然是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姚小谷心中十分难受。 “王爷怎么样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帮着瞧瞧!” 萧漠寒扯了扯嘴角,微笑着摇摇头。 “他没什么大碍,休息了一夜已经回到王府。他那样对你,你还肯帮他治病,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没办法,谁让他是你的父亲呢,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倒是您,为了我和孩子公然与他们对抗,结果一定不好受!” “再怎么不好受也过来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他总觉得自己给了我生命,就能主宰我的人生,我若是不听从他的吩咐,就是不忠不孝不义。可他从来没有问过我,究竟愿不愿意做他的儿子,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萧漠寒说这些话时笑容依然不减,可姚小谷却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普天之下有那么多职业,唯有当父母者不需要学习。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爹娘,给多少孩子造成一生难以弥补的阴影。萧漠寒,你也不用太难过,比起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到底还算是幸运的。” 萧漠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只有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有勇气正视最真实的自己。 “我来不是跟你比惨的,今天早上皇上突然召我入宫,安排我去去巡视京山大营,今晚就得动身。即便我快马加鞭,片刻不停,也得到后日夜里才能回来。这两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管遇到任何事都等我回来再做定论!” “京山大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是整个大楚最重要的屯兵重地,还兼有保护京都的任务。皇上突然让你去巡视,难道是为了预防有人会发动叛乱?” “眼下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身为大将军,秣马练兵本就是我职责所在,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姚小谷拍了拍胸脯,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她千里迢迢来到京都,是为了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作为一个大夫,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看到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的场面。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萧漠寒却迟迟不愿离去,只是痴痴的望着她的脸庞,眼神之中写满了不舍与怜爱! “我觉得王妃有句话说的没错,你前世可能真的是个狐狸精,我的七魂六魄全都被你勾去。这不,还没离开我就开始思念,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装进口袋,随身带着!” 当钢铁直男开始说起撩人的情话,那杀伤力简直无法形容。姚小谷的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你……你一个大男人,说什么胡话,让别人听见还不得笑掉大牙。你赶紧走,若是耽搁了出城的时间,那可就糟了!” “要我走也可以,你必须亲我一下!” “什么?” 姚小谷身子一歪,险些从石凳上跌下来。这个男人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怎么能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来而不往非礼也,每次都是我主动亲你,这回怎么也该轮到你回礼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萧漠寒说完把眼睛一闭,将一张英俊的大脸伸到她的面前,让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姚小谷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没有那么好打发,如果今日不拿出一点“诚意”来,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罢了,不就是亲一下吗,也不会掉块肉,权当是助人为乐了。 只见她双拳紧握,撅着樱桃般的小嘴慢慢的凑上前,在男子脸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萧漠寒对这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显然并不满意,还没等姚小谷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拉过她来了个轻车熟路的法式热吻。 就在姚小谷逐渐沉沦之时,他又突然松开手,大笑着转身离去。 这个混蛋,竟然敢这样欺负她,姚小谷心中无比恼恨,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冲着他的背影用力跺了跺脚。 一直守候在外的双喜满头雾水的走了进来,今日的大将军看起来与从前格外不同。那爽朗的笑容就像一个吃到糖的孩子,让人轻而易举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满足与开怀。 第306章 相思成疾 “东家,大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没有!” 姚小谷恶声恶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双喜,回到大堂之上。 萧漠寒的车队刚刚来到城门口,便遇到早已等在这里的洪锦城,时隔多日再次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激动的倒头就拜。 萧漠寒招招手示意他上车说话,姜流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错,洪大少爷果然没有让大将军失望,这趟差事你办的极其出色,我已经给你记下了,只待日后论功行赏!” “姜大人客气,能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是属下的荣幸,属下万万不敢居功!” 萧漠寒眸色暗沉,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说来有些可惜,勾世那小子出身将门,也有调兵遣将之才,本可以为国所用,结果却被那些有心之人越带越偏,成了一个无脑的刽子手!” 姜流眼中露出不屑之意:“有什么可惜的,此人就是狼子野心!这些年他三番四次设计截杀大将军,虽说都以失败告终,可此人一日不除,大将军就一日无法安枕!” “之前属下按照您给的线索一路追踪,发现他与高太师暗中勾结,残害了许多军中同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排除异己,窃取军权。崔将军是个贪图安稳之人,这么多年一直想尽办法逃避责任,这一次怎么会突然主动上表,请求皇上允许他前往边疆驻守,此事想来实在有些奇怪,属下明日就出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萧漠寒点点头,耐心的叮嘱道:“别看崔英韶那个老家伙看起来永远是一副油头粉面,昏睡不醒的模样,其实他早已是千年的狐狸炼成了精。勾世在他手下待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全无察觉,你一定要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最好能掌握一些实际的证据!” 洪锦城应了一声,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便撩开车帘退了出去。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位高太师的手伸的比我们想象中长多了。大楚境内的八支地方军有三支已经被他掌控,还有两支正在摇摆之中,数量加起来足足占据了大楚一半的军力,万一他真的有心谋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姜流越想越觉得心惊,额头上甚至冒起了一层层的冷汗,萧漠寒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神色看起来反而比较坦然。 “孙子兵法有云,兵贵精不贵多。那些地方军一个个心怀鬼胎,完全是一盘散沙,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高太师费尽心思,最终怕是也难以如意!” 萧漠寒此言并不是在自我安慰,这些年他南征北战,所向披靡,靠的全都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寒家军,虽然人数上不及那些地方军的五分之一,可真正上了战场,孰生孰死还未可知。 “主子所言固然不错,可咱们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军中作战。还有那些被残害的忠臣良将,他们更是何其无辜!” “是啊,高太师专权擅势这么多年,早已忘了这世道本该有的模样。咱们必须想办法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萧漠寒说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也跟着越飞越远。 自从萧漠寒走后,姚小谷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一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他临走时那声大笑。 小徒弟看到她双眼无神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细心的替她把起脉来。 正在一旁鼓捣敷面之物的菱角捂着嘴轻笑起来:“小秦大夫不要白费力气了,咱们东家这病你可治不了。” 秦子盛咋了眨眼,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相思成疾,药石无医,漠思回首,明月当头。大将军才离开一日而已,咱们东家就已经变成这幅模样,这才真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姚小谷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无比,一伸手就牢牢的揪住了菱角的耳朵。 “你这丫头,整天哪来这么多酸诗腐词,不去做个女秀才真是委屈你了!明日我就让媒人给你找个厉害的婆家,免得你整天在这里胡言乱语!” “哎呦喂!痛痛痛,东家快松手,我知道错了!得相思病的人不是您,而是大将军才对……” “好哇,你还敢胡说!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们纵容太过,今日若是不施展些家法,你们怕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众人正笑闹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菱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便扯着嗓子欢呼起来。 “东家赶紧放手,听这声音莫非是大将军回来了?” 姚小谷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当她走出大门,看到那几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淡淡的失望。 “你就是姚小谷?” 说话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质地极佳的锦绣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油亮的光芒。 双喜一听这个男人的语气,显然是来者不善,立刻便心生警惕,一个跨步将东家拦于身后。 “敢问这位客官尊姓大名?找东家有什么事?” 男子双眼微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真真是笑话,你们百草堂除了寻医问药,难道还能做别的生意?” 双喜默默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说说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小的可以对症给您推荐最合适的大夫,这样才能事半功倍,药到病除!” “呸呸呸,你才有病呢!我奉主子之令来请姚大夫过府诊病,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们走!” 男子狂妄的态度让众人有些发愣,姚小谷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到京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礼数的客人。 秦子盛再也按耐不住,满脸怒色的怼了回去:“我师父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你家主子到底是谁,若是连家门都不敢报,那就只能恕我们无法接待!” 第307章 哀哀父母 “哼,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乱吠!我就说嘛,女子当家,果然就是个笑话,实话告诉你们,我是高府的管事,今日请姚大夫入府的正是我家五夫人!” 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名牌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那个硕大的“高”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 秦子盛知道师父与高家之间宿怨颇深,他想也不想便挺身而出。 “我师父今日身子不适,不宜出诊,这一趟我替她去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替你家五夫人排解病困!”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主子指名道姓要找姚大夫,这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不知珍惜也就罢了,还敢在这里推三阻四,真真是不知死活!” 男子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一众家丁就将百草堂的大门堵的严严实实,那些前来问诊的病人看到这个架势一个个吓的仓皇而散。 双喜急得直跺脚:“你们这些强盗,做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强抢不成!” “当然不是,我高家一向以理服人,临走之时五夫人还特意交代,这看病不比别的,一定要姚大夫心甘情愿跟我们走,否则她就算真去了咱们也不放心啊!” 男子说完竟然让人搬来一把太师椅,一屁股坐在上面悠闲的喝起茶来,那泼皮无赖的样子气的人牙根发痒。 姚小谷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今日这一趟怕是在所难免。 双喜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东家,你不能去!大将军临走之时特意交代,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等他回来再说,大不了今日咱们就不做生意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在这里耗多久!” “不行!子盛那边还有两台手术等着要做,性命攸关根本耽搁不得,咱们百草堂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口碑,不能因此事受到影响。”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别忘了,这里是京都皇城,他们高家再厉害也是大楚之臣,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要了我的命!” 姚小谷说完转身背起药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双喜和菱角本想跟着她一同前往,却被那些家丁一把推倒在地。 眼看高家的马车一路飞奔,消失在长街尽头。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侯爷!没错,能救东家的也是只有他了,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这就去林府找他!” 双喜抹了抹眼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菱角放心不下,也跟着奔了出去。 高太师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收到的各种赏赐与供奉简直不计其数,再加上高家子弟大多在朝中担任肥差,整个家族的财力合起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高家老宅作为这个世家大族的大本营,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出彩之处,厚重的墙壁再加上古朴的院落,让人莫名觉得有些萧瑟。 高槟头七未过,整座老宅还处于一片阴影之中,宅子里伺候的下人虽多,却一个个提心吊胆,禁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主子,给自己惹来无妄之灾。 马车在一处角门停下,那位态度蛮横的管事把她交给一个身材消瘦的婆子之后,便转身消失不见。 这位严婆子是五夫人的乳母,就连高槟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人之间的情分不言而喻。 “是你害死了我家小少爷?” 这个问题问的如此直白,再配上严婆子那古井般的眼神,惹的姚小谷心头一颤。 “我若说不是,您会相信吗?” 严婆子摇摇头,转身领着她朝内院走去。 “五夫人从小体弱,嫁入府中多年都无所处,一直到年近三十,才生下小少爷。可想而知这个孩儿子对她是多么的重要,如今他走了,她的心也跟着走了,留在世上的只不过是一具无知无觉的皮囊而!” 姚小谷听懂了严婆子的话中之意,一个母亲为了儿子,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高槟并未成亲,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即便身故也无法大办葬礼。可当姚小谷踏入五夫人的院子时,立刻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原来五夫人为了悼念自己的儿子,竟然将整个院子布置成了一个硕大的灵堂,不仅挂满了花圈与白幡,还摆着无数张儿子的画像,那诡异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姚小谷站在门口不愿往前,严婆子猛地回过身,如刀锋般阴冷的目光狠狠的在她脸上划过。 “你既然与我家小少爷相识一场,那就该去送他一程,就当是为自己削减些罪孽。” 顺着严婆子的指引,姚小谷一步步走到高槟的灵前,看到画像上那个开怀大笑的年轻男子,她心里只觉得十分荒诞。 “人死不能复生,五夫人应该尽早节哀,她这般自苦于人于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姚小谷话音刚落,身后突然想起一阵刺耳的尖叫,一身孝服的五夫人满目狰狞的冲了上来,一把掐住了姚小谷的脖子。 “你这个贱人!你害了我的儿子,竟然还敢在这里说这些不痛不痒的风凉话?今日我让你来就是让你替我儿子偿命,这样他在黄泉路上也就不孤单了……” 女人一旦疯狂,便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原本弱不禁风的五夫人突然变得力大无比,任凭姚小谷如何挣扎,都没能逃脱她的禁锢。 眼看她就要翻了白眼,一命呜呼,理智尚存的严婆子上前抱住五夫人的胳膊,拼命的掰开她的手。 “夫人,万万不可啊!您忘了您是怎么答应奴婢的吗,您若只是想要她的命,奴婢有的是办法,您又何必非要弄脏自己的手?” 五夫人一个踉跄退了两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瞪着通红的双眼狠狠的盯着姚小谷的面庞。 姚小谷弯下腰咳了好一阵,才勉强缓过气来。 能够做高太师的儿媳,自然是经过千挑万选,这位五夫人曾经也是知书达理,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悲可叹! 第308章 杀意 “五夫人明知害死你儿子的另有其人,却偏偏要拿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气,高槟的在天之灵看到您这般糊涂,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姚小谷的痛声厉斥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进了五夫人心里,她浑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老爷早已查清,我儿就是被萧漠寒放火烧死的,其中林家,蒙家还有你,全都有份参与!你还敢在我面前装无辜,真真是可恨至极!” 姚小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愿意承担杀害亲人的罪名,可怜高槟死得那样凄惨,连一寸尸骨都没能留下!” 这句话说到了五夫人的心坎里,所有人都告诉她自己的儿子是被活活烧死的,她也曾亲自前往庄园目睹那一片骇人的废墟,可现场偏偏连一具烧焦的尸体都没找到,这无疑在她脑子里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晚在农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五夫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妇人,虽然嫁入了权势滔天的高家,可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能够圆圆满满地在一起,如今这个梦想彻底破碎,她的心境也跟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姚小谷字字诛心,句句入骨,五夫人似乎无法承受这般残酷的事实,一张口竟然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这个贱人满口胡言,您可千万别相信她,小少爷是老太爷最喜爱的孙子,他怎么能忍心要他的命?” 五夫人的乳母满脸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似乎随时都要冲上来撕烂姚小谷的嘴。 口说无凭,姚小谷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轻轻一抖,一枚晶莹剔透的翡翠扳指“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五夫人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这枚扳指是在儿子的成人礼时,她亲手为他带上的,这么多年从未离手,几乎已经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五夫人这下总该相信了,您的宝贝儿子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除了这枚扳指之外,世间再也没有他的任何印记。高太师壮士断腕,的确非常人所能,您身为高家的儿媳,总要学会理解他!” 五夫人绝望的闭上眼睛,两行冰冷的清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槟儿就是一个骄奢淫逸,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根本死不足惜!可这一切明明都是父亲大人亲手造成的,从小他就对这个小孙子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溺爱与纵容,哪怕我们当父母的也不能多说一句。一开始我也只当是他是爱孙心切,可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槟儿就是他用来转移旁人目光的一个幌子!” 五夫人强撑着站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里。 “可怜我们母子,被他欺骗了这么多年,还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有那么多聪明能干的子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偏爱一个不能给他带来任何荣光的小孙子,原来他一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些所谓的宠溺只不过是催命的砒霜罢了!” 乳母吓得面无血色,只能冲着她拼命的摇头。 “夫人!不会的,您可千万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否则您也活不下去了……” “我儿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知道以我之力,根本没办法帮他报仇,可我总要做点什么,否则到了那边,我也无颜去与我儿见面……” 五夫人话音未落,院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便有一个男人带着一队护卫冲了进来,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的下巴上长着一颗鲜明的红痣,正是那日下令射杀高槟的吴管家! 他做出这种事,还能无所顾忌的在府中游走,可见高太师对他是何其的信任。 五夫人再见到这位害死自己儿子的真凶,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要不是乳母一直用力的搀着她的胳膊,她恨不得要冲上前与他同归于尽。 乳母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厉斥:“放肆!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奴才,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不经通报,就闯进夫人的院子!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五夫人恕罪,奴才奉太师之命,前来带走这个女人!” 吴管家眸色阴沉,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让人扭住了姚小谷。 “住手!我最近身子不适,所以才请了一位女医来家里诊治,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她带走,总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五夫人若真想请大夫,奴才自会替您安排。可太师大人说了,这个女子与大将军关系匪浅,现在还不是能动她的时候,还请您切莫冲动!” 吴管家说完深鞠一躬,不等五夫人有所回应,便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姚小谷仔细的观察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发现他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分毫不差,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看够了吗?” 吴管家的后脑勺上像是长了一双眼睛,冷不丁的停下脚步,姚小谷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肩膀上。 “没想到高太师身边还隐藏着这样的武林高手,高槟能死在您的箭下,也算是死得其所。敢问吴管家尊姓大名,我一定要好生膜拜一番!” 吴管家眼神微眯,嘴角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女子,上一次让你侥幸逃脱是我的失职,这一回你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姚小谷微微一笑:“吴管家想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高太师还没有动我的打算,你难道还敢违抗他的意愿?” “当然不敢!不过你真的以为我是奉太师之命来带走你的,他老人家昨夜里应召进宫,直到现在还没回府!” 姚小谷猛然一愣,她实在搞不懂这位吴管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309章 墨瞳 “我不能让你死在五夫人手中,只因为我必须亲手了结了你,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吴管家脸上突然漾起一股邪魅的笑容,姚小谷瞬间惊起一层鸡皮疙瘩。 正当她准备开口呼救时,眼前的男人突然伸出手在她的后颈上狠狠劈了一下,她立刻便瘫软在地。 再次醒来时姚小谷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她刚想抬头却感觉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般,微微一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你醒了……” 吴管家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她的身后响起,她艰难地扭过头,墙角的油灯突然间就亮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无怨无愁,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吴管家神色冷峻,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与往日截然不同。他一步步走到姚小谷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面庞,似乎从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我姓吴单名一个用字,我的父亲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游侠,与母亲生下我之后不久,便彻底消失在茫茫的江湖之中,留给我的只有一本破破烂烂的功法秘籍。母亲辛辛苦苦将我拉扯长大,最后却因积年的痨病凄惨离世,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揣上那本功法开始四处闯荡!” “过程的心酸无庸赘述,渐渐的我开始在江湖之中展露头角,一些杀手组织看中我狠辣的行事作风,以重金诱惑向我伸出橄榄枝。一开始我并未同意,因为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想像父亲一样,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侠客。可自从我遇到她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理想与信念全都崩塌,哪怕知道那是一个陷阱,我也选择闭着眼睛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她的名字叫做墨瞳,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她告诉我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的时候,那位倒霉的镖客直到咽气都不肯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巧笑嫣然的女童手中。她的年纪比我小上许多,可跟她在一起时,我发现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男子的嘴角扬起一丝轻笑,那段时光是他生命之中最美好的记忆,每每想起却让他心痛无比。 “我以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怜悯与补偿,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她突然接到了一个天大的订单,只要完成那个单子,她就有足够的资本主宰自己的人生。” “难道这单子竟然与萧漠寒有关?” 姚小谷心中一动,立刻便脱口而出。 “没错,那时的萧大将军远不如现在这般风光,当时我和她还在暗中取笑,不知是哪位冤大头竟然肯花这么大一笔银子在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士兵身上!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后悔,墨瞳走时我甚至没有抽出时间前去相送,我真的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这样一去不返!” 姚小谷在心底默叹一声:“她死在了萧漠寒手里?” 吴用轻轻的摇了摇头:“光是这样我也不会记恨至今,我们能杀别人,自然也会被别人杀死,做这一行的根本没有几个能够全身而退。墨瞳的死讯传来,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回她的尸骨,可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我竟然发现了一个至死都不愿相信的事实!” 吴用拼命的击打着自己的脑袋,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其实杀人并不是简单的武力比拼,你必须要对目标足够了解,才能一击既中。墨瞳的方法就是女扮男装,隐匿在军营之中,趁机接近他。她的计划很成功,唯一的变数就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对他动了心!” “什么?” 姚小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杀手竟然爱上了自己要杀的人,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阻止她接下这一单。迷失本心的她错过了数次杀他的机会不说,竟然还在战场替他挡了一剑,最终意外暴露了自己的女儿之身!” “她的身份与目的很快被识破,主将将处置的权利交到了萧漠寒的手里,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为了自己的声誉与前程,竟然在她伤重的情况下,一剑将她刺死,没有半分犹豫与愧疚!” “不可能!” 姚小谷想也不想的大叫一声,她深知萧漠寒的为人,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可能做出这种恩将仇报之事。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享受着世人的歌颂与崇拜,只怕早就忘了那个因自己而惨死的可怜女子!我之所以投身高府,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替她复仇,今日你既然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就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吴用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那笑容里掺杂着多少愤恨与悲苦,几乎让人耳不忍闻。 “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我与大将军只是萍水相逢,就算你真的杀了我,他也不会有半点伤心!” “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一夜他为了救你一路狂奔,居然跑死了一匹大红赤兔,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这世上能够打动他的东西不多,而你绝对是最特殊的一个!” 吴用说着说着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这把剑显然已经有些年头,剑身上还布满了斑斑锈迹。 “当初他就是用这把剑刺进了墨瞳的胸膛,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我劝你千万不要乱动,否则我一不小心刺偏了,你又得多吃一些苦头。” 姚小谷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眼前这个男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根本想不出逃脱的机会,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双喜和菱角二人一路狂奔来到侯府,却恰逢林世显入宫当值,一时间求救无门,只能坐在大街上崩溃大哭。 此时齐王殿下的车马从此路过,他曾经在百草堂见过双喜,看到他这副模样十分讶异,立刻让侍从将他召了过来。 双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跪倒在齐王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高府劫走东家之事讲了一遍,齐王殿下瞬间面色大变。 第310章 要人 “堂堂宰相之家,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一个平民女子,简直令人不齿,你们两个先回去,此事本王自有计较!” “小的替东家叩谢齐王殿下的大恩,您可一定要抓紧时间,我怕东家坚持不了多久了!” 双喜对着萧锦瑜用力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便拉着菱角转身跑了。 “这些权贵都是无利不起早,你真的相信这位齐王殿下会去救东家吗?” 双喜一边跑一边哭丧着脸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除了相信他,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这就去高府门外守着,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萧锦瑜倒是没有过多的犹豫,立刻便吩咐车夫调转车头。直奔高府。 “殿下请三思啊!” 开口的是齐王最信任的心腹冷翌辉,他知道自家主子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拉拢萧漠寒,而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据属下所知,大将军对那位姚大夫的感情非同寻常。如果今日她真的折在了高家,那依照大将军的性子,血洗当场也未可知!” 萧锦瑜微微一愣,随即便摇头拒绝。 “想要真正收服人心,靠的并不是权衡与算计。本王与姚大夫有过数面之缘,她的确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就算不是为了萧漠寒,我也希望她能平平喜乐。” 冷翌辉莫名松了口气,比钢铁还要僵硬的脸颊上浮起一丝轻笑。 “殿下明月入怀,令属下敬佩不已,能遇到您也算是这位姚大夫前世修来的福气!” “废话少说,高家怕是不会轻而易举的放人,你还是早做准备,今日注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齐王与太子暗地里虽已势同水火,可表面上还维持着应有的体面。萧锦瑜无缘无故带着三百府兵包围高府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很快便引来沸声一片。 高太师在朝未归,出来迎接只有五老爷高瞻。 自从唯一的嫡子高槟死后,高瞻的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不仅仅是因为丧子之痛,更多的还是内心的煎熬与折磨。 从一开始他对父亲的心思就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他一直冷眼旁观,相当于亲手将儿子推入死地。 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可在这个家里,父亲是绝对的主导,他甚至连抗拒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日子,他最怕见到自己的妻子,她那崩溃绝望的眼神就是对他最大的谴责。 “不知齐王殿下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高瞻虽然不比父亲老谋深算,可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也让他多少有了些城府,他一边暗中命人去宫中通知父亲,一边毕恭毕敬的将齐王迎至正堂。 “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今日是奉王妃之命前来。小高大人也知道,她身子一直不大好,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得力的女医,自此便奉为珍宝。今日听说她不知何故得罪了高府的管事,被人当街掳走,一时急火攻心,逼着本王前来要人。本王也知此举不合规矩,可没办法,夫人之命大过天,还望小高大人能够行个方便!” 高瞻对“姚小谷”这个名字全无所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殿下别急,卑职这就让人在府中彻查,如果这位姚大夫果真在此地,卑职一定双手奉上。” “那就有劳小高大人了,实不相瞒,这世上能救王妃性命的仅此一人。如果她有个什么好歹,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高瞻听出齐王话中的威胁之意,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对着他深鞠一躬,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萧锦瑜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冷翌辉微微颔首,他就像一个轻灵的影子,转眼就消失在大堂之上。 高瞻心里并不相信萧漠寒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医女如此大动干戈,所谓的“王妃之命”更是一个蹩脚至极的借口。 正因为如此,他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寻人之上,反而着急忙慌的召来一大堆门客,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萧锦瑜此行的真正意图。 冷翌辉是暗卫出身,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齐王殿下的赏识,才把他要到身边伺候。 在高太师的亲自布置下,高府的守卫向来是外松内紧,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飞鸟也很难闯入。 冷翌辉对此却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展开一看竟然是高府的地形图。上面不仅涵盖了府内的每一处建筑,甚至连守卫巡逻的时间以及路线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冷翌辉凭借这张地图,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靠近西北角的那处地窖。 这座地窖看起来荒废已久,四处杂草丛生,平日里根本无人靠近,可冷翌辉却一眼看出杂草下的土地上有一排新鲜的脚印。 在有心人眼里,一个脚印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冷翌辉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若论起内力功法,他显然和这对脚印的主人还差着距离。 可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他倒要看看,这乱石之内还藏匿着什么样的绝世高人。 在冷翌辉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吴用的两只耳朵就已经竖了起来,就连高高举起的长剑也缓缓地落颗下来。 虎口余生的姚小谷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一脸紧张地望向前方,可几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却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吴用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然而对未知的恐惧却是人的通病。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况,因此才做出了一个致命的选择。 就在他冲出窖口的那一刻,冷翌辉用尽毕生的功力挥出了那璨若星河的一剑,虽然没能刺中要害,却已经在气势上赢得了这场胜利。 两个初次照面的人就这样不死不休的缠斗在一起,失了先机的吴用节节败退,冷翌辉则是越战越勇。 渐渐地,两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们所使用的招式虽然看起来不同,却莫名有一种一脉相承的味道。 冷翌辉本想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抓住机会一件剑划破了衣裳,凌厉的剑风还割伤了他的后背,殷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第311章 兄弟相认 “不!” 吴用看到他颈后的印记,就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一下子呆愣在原地,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恐之色。 冷翌辉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可覆水难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刺破他的胸膛。 吴用低头看了看,慢慢地跪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这一刻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愤恨与痛苦,相反他的脸上还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我孤独半生,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这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赏。” “你……你到底是谁,你在胡说什么?我娘从头到尾只生了我一个,又哪里来的兄弟!” 冷翌辉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扒开吴用的衣领,看到那朵熟悉的太阳花,他瞬间就崩溃了。 “母亲曾经告诉过我,我的父亲就像这朵盛放的太阳花,一生只为追逐光明与自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将这朵太阳花刻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就是为了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信念,不要被这世间的任何事情所束缚……” 也许是孤独了太久,吴用下意识的朝着冷翌辉伸出手,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寻找一点久违的温暖。 冷翌辉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兄长,他惊慌失措的扶起他的身子,想要止住奔腾的鲜血,可结果却是徒劳。 “什么光明与自由,他只是不愿意负责任罢了,所以才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样的父亲要来有何用,你根本不必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 吴用艰难的摇摇头:“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他曾给了我生命与希望。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与他见上一面,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这么多女子死心塌地的为他生儿育女……” “你就死了这份心,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刚生下来不久,他就想抛弃我和母亲,一个人继续风流浪荡。我母亲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这样的行为在她眼中就是彻头彻尾的欺骗,她将我抱到邻居家里,趁着他醉酒熟睡的功夫,一把火点燃了屋子,最终两人同葬火海!” “他死了?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我们父子一场,活着时没有相聚的机会,到了阴曹地府,我或许还能和他喝上两杯。” 吴用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冷翌辉忍不住落下一滴珍贵的男儿泪:“不,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还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你不能死,我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姚小谷看到这幅场景,立刻便蹲下身子替他检查伤口,最后也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 “心脏已经破裂,再无活下去的可能,吴管家若是有什么遗言就赶紧交待!” “你不必自责,人总是要死,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的荣幸。这本功法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能对你有些帮助。” 冷翌辉紧紧的抱着那本还带着兄长体温的功法秘籍,浑身上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谢谢大哥!你若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助你实现!” “没有了,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终于可以去见那些我一直想见的人,我真的很高兴……” 吴用嘴角含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冷翌辉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悲怆与惶然,抱着兄长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姚小谷心里充满歉意,若不是为了救她,这位冷前户也不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兄长,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生无法忘怀的阴影。 “请冷大人节哀,我去前殿吸引他们的注意,您赶紧带着吴管家离开这里!” 姚小谷将失魂落魄的冷翌日推到围墙边上,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咬紧牙关,抱着兄长的尸首飞出了高家大宅。 此时得到消息的高太师已经回府,可即便是面对着这位无人争锋的权臣,萧锦瑜依旧没有退缩的打算。 “齐王殿下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性命攸关之时,也是步步为营,从不越雷池半步。今日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医女一反常态,您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原来高太师和小高大人一样,不相信我是为了姚大夫而来,其实做人呢有时候真的不必太过复杂,您就当我是憋屈久了,非要任性一回,等到父皇责罚之时,我再向您负荆请罪!” 高太师心里十分窝火,没想到这个萧锦瑜还是一块扯不掉的狗皮膏药,此事若真的闹大,对他并没有半分好处。 两人正对峙间,高瞻神色慌张地凑到父亲耳边一阵低语,高太师的脸瞬间变得僵直无比。 萧锦瑜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到底查得怎么样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飞出天外去!小高大人若是有为难之处,那本王就自己动手!” “齐王殿下是在找我吗?” 突然从门外冒出头来的姚小谷露出一脸调皮的笑容,看得众人瞠目结舌,好半天无法回神。 “阿弥陀佛,你总算是现身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得小高大人一顿好找!” 姚小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门,露出一脸憨傻的笑容。 “回大将军的话,我给五夫人诊完脉之后,就跟着吴管家一起在园子里逛了逛,结果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让我一个人自行出府。要怪只能怪这宅子太大,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要不是被一个好心的丫头发现,我还不知要在里面困多久呢!” “罢了,你没事就好,王妃还等着你去向她请安呢,你赶紧向两位大人告辞,同本王一道去!” 齐王早已等得不耐烦,率先抬脚走了出去,姚小谷满脸陪笑,对着高家父子俩拱了拱手,便准备开溜。 “站住!你说你是跟吴管家在一起逛园子,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第312章 反与不反 “小高大人是在问我吗?” 姚小谷指着自己的鼻子,露出一脸懵圈的神情。 高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高大师厉声喝止。 看着两人大摇大摆的走出府门,高瞻急得直跺脚。 “父亲,我让人把整间宅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吴管事,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此事一定和他们逃不了干系,您怎么能就这样把他们放了?” 高太师用力瞪了他一眼:“你有几个胆子,还敢扣留皇子?光是萧锦瑜也就罢了,若是等到萧漠寒那个瘟神回来,我看你又该如何收场?” 高瞻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父亲这是何意,此事明明是他们失理在先。一个小小的医女而已,我高家扣了也就扣了,齐王这般咄咄逼人,明显是借机挑衅,咱们这就进宫向圣上告状,非要治他的罪不可!” 高太师抬头望了望苍茫的青天,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萧索之意。 “如今的圣上已经不是当初的圣上了,他纵容齐王与太子争权,不遗余力的将萧漠寒推至朝前,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在他死前搬倒高家!” “他做梦!” 高瞻气到原地转圈:“当初要不是您鼎力支持,他区区一个庶子,哪里有问鼎皇位的机会?这些年您为了他萧家的江山殚精竭虑,没有片刻松懈的时候,如今他一张口就要卸磨杀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所谓的君圣臣贤,终究是我自己的幻想罢了。他怕他百年之后,我会遏制不住心中的欲望,窃取他辛辛苦苦守护了一辈子的山河,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父亲,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您,相信过高家。索性咱们就如了他的意,趁着萧漠寒那小子还未成气候,咱们干脆一鼓作气反了得了!” 高瞻所言并非气话,事实上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徘徊了很多年。依着高家的权势,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博上一博。一旦成功,那可是难以想象的千古大业。 高太师面色大变,手里的拐杖几乎快要戳到儿子脸上。 “住口!你这个混蛋,你想让你爹如那董卓一般,落得个万人唾骂的下场吗,我若真想做那乱臣贼子,何苦要等到今天?” 高瞻双拳紧握,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父亲,您糊涂啊!您以为您什么都不做,就不是乱臣贼子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有真正笑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撰写史书。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子孙门生们想一想,等真正到了抄家灭门,血流成河的那一天,一切可就迟了!” 面对着儿子哀切的眼神,高太师却是心乱如麻,他丢下手中的拐杖,跌跌撞撞的朝着书房走去。 “东家!您可算是出来了!那些个混蛋没把您怎么样,我们大家伙都快要急死了!” 双喜和菱角在高家门外守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看到姚小谷原模原样的走出来,激动得二人热泪盈眶,几乎哭倒在当场。 萧锦瑜哈哈一笑:“放心,你们东家福慧双修,有天恩庇佑,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逢凶化吉!” 姚小谷无奈的摇了摇头:“齐王殿下就别笑话我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倒霉蛋,这京都城里的达官贵人,我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只求他们能够高抬贵手,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今日的确让姚大夫受委屈了,现在也过了饭点儿,如果姚大夫肯赏脸,就同本王一道去吃顿便饭!” 姚小谷简直受宠若惊,这位齐王殿下救了自己不说,还要请自己吃饭,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怎么就被她碰到了。 萧锦瑜微微一笑,命令马车一路飞奔至长安大街,最后在一间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姚小谷只觉得十分惊喜,这不是当初自己来过的那间餐厅吗,难道齐王殿下也对这些异国之物感兴趣。 齐王眼中露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本王就是一个迂腐守旧的老古董?” “当然不是!” 姚小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之前听王妃说过,您曾经奉皇上之命出使列国,不仅足迹踏遍天下,还接受了许多异族文化。我原本还有些奇怪,为何这间西餐厅能在长安大街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原来幕后老板竟然是您!” 萧锦瑜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姚大夫也用不着时时刻刻都这么聪明,本王似乎有些后悔带你来这里了。” 姚小谷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她曾经听姜流说过,为了获取信息,传递情报,各方势力都会费尽心力在大楚各处建立了联络站。 这些联络站表面上做着正常的生意,内里却暗含乾坤,想必这间西餐厅对齐王而言也是一样作用。 “哦!我亲爱的女士,自从您上次来过之后,我心中一直惦记着您,这些日子您过的还愉快吗?” 数月不见,罗伯特似乎清瘦的许多,原本合身的长袍也变得松松垮垮,唯一不变的就是他脸上的笑容还一如从前般灿烂。 “本王说了多少次,这里是中原大地,对女子的称呼也要入乡随俗。若是被大将军听到你如此轻浮,只怕本王也救不了你了!” 此时餐厅内并没有别的客人,萧锦瑜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催促罗伯特赶紧弄些吃的过来。 罗伯特冲着两人深鞠一躬,转身去后厨忙碌。 “这位罗老板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齐王殿下把他安排在这里,总不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说来不怕姚大夫笑话,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当初他为了在京都城站稳脚跟,主动拜倒在我的门下,他说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技术发明家,可一晃这么多年,本王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却只换来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奇怪玩意儿,唯一的用处就是堆在仓库里落灰!” 第313章 意外收获 萧锦瑜越发觉得他就是个冤大头,可自己许下的承诺,即便是哭着也要完成。 “齐王殿下不必急着失望,我倒是觉得这位罗老板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说不定哪一日他就能做出一件惊世骇俗之物,让您对他刮目相看!” 姚小谷话音刚落,罗伯特就端着一盘前菜出现在两人面前。 “多谢姚大夫对我美言,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能够遇到尊敬的齐王殿下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没想到这些洋老外拍起马屁来也是一样的巧舌如簧,只可惜萧锦瑜却不吃这一套。 “本王让你上菜,你就端盘草来糊弄,姚大夫可是本王的贵客,你最好打起精神,仔细招待。” “姚大夫对西洋文化十分了解,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糊弄她。我还藏着一块十分珍贵的西班牙火腿,今日就给二位做一道西班牙名菜,火腿烤口蘑,希望二位用餐愉快!” 萧锦瑜冲着他的背影低声吐槽:“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小气鬼,平日里可舍不得拿出这么珍贵的食材,今日本王算是沾了你的光!” 姚小谷掩嘴轻笑,她突然发现这位齐王殿下并不如自己想象地那般严肃,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模样,竟然出人意料的富有感染力。 “齐王殿下今日得罪了高太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未来的一段时间,您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萧锦瑜对此却表现的浑不在意:“再不好过也过来了,我与他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得罪。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姚小谷点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 “为了感谢齐王殿下的救命之恩,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您!” 在萧锦瑜惊诧的目光中,姚小谷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夹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封封绝密的信件。 “刚才我无意之中闯进了一个密道,密道那头竟然是一间书房。书房里有许多书架,架子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档案,我也没有时间细看,就随便藏了一件请齐王殿下过目!” 萧锦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做出这等大事,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姚大夫,你可真的是太神了,这是高太师与月氏国主暗中来往的密信!当年萧漠寒奉旨前往月氏平叛,却在半路上被叛军联合奸细一同暗害,整整四千将士被屠杀殆尽!” 姚小谷心中大震,她也曾听姜流讲述过这段悲壮的过往,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高太师的影子。 “有了这些密信,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真相所在。萧漠寒隐忍受屈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萧锦瑜心情大好,只要能坐实高太师里通外国,残害同胞的罪名,他积年积攒下来的威望必将轰然坍塌。 说话间罗伯特已经将今日的主菜端了上来,除了飘香四溢的火腿之外,还有两份比手掌还大的战斧牛排。齐王殿下索性扔掉刀叉,用手抱起牛排大快朵颐起来。 一旁的罗伯特忍不住直摇头: “尊敬的齐王殿下,你可是京都城最有名的谦谦君子,当着女士的面怎能如此粗鲁,这样不好,不好!”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能表现出我天朝的霸气豪爽,你的餐厅之所以一直惨淡经营,入不敷出,就是因为你不愿意入乡随俗。今日本王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想办法转亏为盈,那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罗伯特一下子急了:“那怎么行,我有许多忠实的客人,他们和我一样漂洋过海,远道而来,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找到家的感觉。您要是把餐厅关了,那他们可就真的变成孤魂野鬼!” 齐王殿下却不为所动:“本王上次交给你的差事你办的怎么样了,你要是想留下这间餐厅,就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本王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 “齐王殿下放心,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研究此事,一刻都不敢松懈,只是中途遇到一些小小的麻烦,我会想办法克服的。” 姚小谷心中实在有些好奇,齐王殿下究竟给罗伯特下了什么任务,她本想问个清楚,可两人却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一顿饭毕,齐王殿下留了一队人马护送姚小谷回去,自己则率先启身,进宫等候父皇的责问。 姚小谷和罗伯特聊的十分尽兴,临走之时罗伯特还送给她一些纯正的蓝山咖啡豆。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简直比黄金还要贵重,姚小谷乐得合不拢嘴。 心思细腻的她发现打包咖啡豆的黄纸上写着一大串奇奇怪怪的符号,她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了一下,心中隐约有些明了。 “这是火药燃烧的化学方程式?” “oh,ygod!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根本不科学!” 不怪罗伯特大惊小怪,火药虽然是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可在应用领域却乏善可称。这个时代的中原人顶多会玩玩烟花和二踢脚,而西方人已经开始着手制作火绳枪,雷击枪,以及高爆炸药等各种先进的武器。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罗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姚小谷正准备起身告辞,却被神情激动的罗伯特按倒在椅子上。 “不!此事关系到这家餐厅的生死存亡,您一定要帮帮我!我正在研究制作黑火药的配比,这几个月来我做了上千次的实验,可离真正的成功总是差了一步。亲爱的姚女士,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求求你告诉我,从今往后,我会每日为您祈祷。,上帝也会感恩您的宽宏与大度!” 罗伯特匆忙拿出纸笔,不由分说塞到姚小谷的手中。 对于一个拥有博士学位的理科生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面对这双幽蓝的眼睛,姚小谷根本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转眼间的功夫,她就把黑火药的配比写得一清二楚,罗伯特如获至宝,眼中甚至泛起了一丝泪光。 第314章 发难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姚小谷实在是累极了,到家之后倒头便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隐约之中她感到后颈处冰冰的,凉凉的,舒服极了。 她猛然睁开眼,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坐在她的床边,耐心的为她上药。 “萧漠寒,真的是你!不是说至少要去两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这个女人,就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无论去哪都要把你带在身边,否则我片刻都无法安心!” 姚小谷看着他漆黑的眼圈,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我没事的,你根本不用为了我特意赶回来。昨日见面我感觉高家父子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你一定要仔细应对!” 萧漠寒点点头,突然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姚小谷吓了一跳,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孩子们随时会冲进来向她问安,若是让他们看到这幅场景,那她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 “为了早点回来见你,我从出京开始就没合过眼,半个时辰之后我就得起身上朝,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让我在这里眯一会!” 说话的同时萧漠寒就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姚小谷轻轻的揉了揉他纠结的眉角,只觉得得万分心疼。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打不到的铜筋铁骨,可事实上他也只是一个会痛,会累,会伤心,会难过的肉体凡胎。他以一己之力保护萧氏的江山与大楚的臣民,可这世上又有谁会想要来保护他呢? 这一日的早朝注定无法太平,太子一党突然发难,拿出一大堆陈列好的罪名弹劾齐王萧锦瑜。 有一些甚至牵扯到内宫秘辛,几乎将皇家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全都展现在世人面前,气得皇上面色铁青,险些晕倒在大殿之上。 萧锦瑜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听着朝臣们在他耳边争吵不休,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皇帝实在忍无可忍,用尽浑身的力气一巴掌拍在龙案之上。 “老四,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这么多罪状,随便拎出一条就够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就不打算为自己解释一下嘛?” “启禀父皇,太子殿下准备充分,儿臣的确无言可辩。一切以龙体安康为重,您不必为此事伤神,儿臣自请禁足于府内,请父皇派人彻查!” “四弟这是何意,朝臣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些罪责条条件件证据确凿,哪一样冤了你!父皇明鉴,对于这样的罪孽深重之徒,光是禁足根本无法服众,儿臣请旨,将他即刻押往天牢,等候审判!”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为他定罪,那还有什么好审的?不如直接推出午门斩首,这样太子殿下便可高枕无忧!” 萧漠寒一开口,原本闹哄哄的朝堂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太子气得咬牙切齿,一个跨步走到他的面前,眼神之中满是威胁之意。 “这里可是国之正殿,请大将军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像市井泼妇一般,白白让人笑话!” “微臣出身行伍,本就是粗人一个,旁人笑与不笑又有什么要紧?可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从小饱读史书,应该懂得兄友弟恭,夫义妻贤的道理。您处心积虑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可曾体会过圣上的心情?” 太子殿下有些慌神,他下意识的朝龙座上望了一眼,却又不敢直视父皇的眼睛。 “大将军此言差矣,兄弟之情固然重要,可在家国大义面前一切都得让道。如果太子殿下是非不分,只知一味包庇纵容,皇上又怎能放心将千里江山托付于他?恕老臣直言,朝堂不比战场,大将军年纪尚轻,有许多事都需要学习磨练,切不可操之过急。” 高太师话音刚落,群臣立刻站出来复议,看着这一张张整齐划一的面孔,皇帝只能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从大殿之内出来,齐王殿下已然褪去冠冕,换上了一身飘逸绝尘的素色锦袍。 萧漠寒走到他的身旁,双手抱拳,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昨日之事多谢齐王殿下仗义相救,这份恩情漠寒一定铭记于心!” 萧锦瑜赶紧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露出一脸自嘲的笑容。 “冷翌辉告诉本王,他在高家内院发现了一组暗卫,大将军为了姚大夫的安危尽心竭力,想来是本王多此一举。”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那些暗卫的身份不易暴露。只是殿下会为了救她与高太师撕破脸皮,此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不光是你,就连本王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那位姚大夫的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本王每次与她聊天,都感觉她好像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人,你能与她结缘实属不易,还望你能珍惜到底!” 萧漠寒用力点点头,其实无需旁人提醒,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女人的可贵之处。 “漠寒有一事想不明白,齐王殿下手中明明也攥着许多太子殿下的把柄,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何会如此轻易的选择退让。如今正是关键时期,您这一禁足,无异于将大好机会全都拱手让人。” 萧锦瑜轻轻的摇摇头,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厌恶。 “父王的身子你也知道,如果我与太子在此时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高太师急着向我发难,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又怎能让他如意?” 萧漠寒心下一沉,紧接着便单膝跪了下去。 “那接下来齐王殿下有何打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趁着本王被禁足,他们放松警惕之时,有些事是该做个了结了。” 萧锦瑜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递到萧漠寒手中,还将自己的私印一起交给了他。 “本王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血海深仇,从此刻起,本王麾下所有的人马全都听你调令。你若成功。本王与你举杯相庆,你若失败,本王陪你同入黄泉!” 这份嘱托与信任可谓是重比千金,萧漠寒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第315章 秋狩 齐王殿下被禁足之后,朝堂上的局势呈现出一面倒的情况。在高太师的授意下,那些支持齐王殿下的朝臣罢官的罢官,下狱的下狱,就连每日的早朝都变得清净不少。 萧漠寒对此却是隐忍不发,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绝妙机会。 半月之后的一天,姚小谷正在铺子里忙碌着,将军府的马车突然停在门外,驾车的竟然是姜流本人。 姚小谷还以为是那个男人又受伤了,她背起药箱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萧漠寒非但没有受伤,还盛装打扮准备跟着皇上去皇家围场秋狩。 这项活动也算是大楚的百年传统,为了彰显大国之风,也为了提醒后人不要忘了萧氏先祖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每当深秋时节,皇上就会带着满朝文武一同出城狩猎。 原本由于皇上的身体原因,内务府早已发下消息要取消今年的秋狩,可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又突然下旨集结,午时一过便动身出城。 “狩猎本就是一项危险的活动,虽然有禁军把守,但每年还是有许多人在围场受伤。那些随侍的太医能照顾好皇上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你带在身边当我的军医!” 姚小谷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还真是让人不大习惯。 “我可听姜大人说了,去那种地方的不是皇子就是朝臣,除了皇上身边,其他地方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不多见,你确定真的要带上我?” “那有何难,我早已替你准备妥当。” 萧漠寒拍了拍手,守在外面的侍卫便捧着一套为她量体定做的军服走了进来。 “老天爷,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女扮男装!” 姚小谷看着那身厚厚的铠甲,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将军的贴身小护卫,本将军走到哪里,你就得跟到哪里,若有违命之处,一律按军法处置!” 萧漠寒说完哈哈大笑,拿起军服想要亲手替她换上。 “不劳大将军动手,还是我自己来!” 姚小谷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可胳膊扭不过大腿,除了乖乖听令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虽说此事办的仓促,可真正出了城,看着身后那延绵不绝,一望无际的车马队伍,姚小谷还是忍不住感叹连连。 “你们这些皇家贵族还真是会玩,说什么狩猎,不就是找个由头来个野外大party!淮阳王是不是也来了,万一被他认出我,岂不是又要大发雷霆!” “你放心,他惦记着皇上的身子,片刻不敢离其左右,根本没工夫理会别的事情。” 若大的马车之内,萧漠寒将头枕在姚小谷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我听姜大人说,每年狩猎最多者能得到皇帝的亲自嘉奖,还会被授予“勇士”的称号。之前几年你一直在外带兵打仗,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这一次你肯定能拔得头筹,到时可别忘了把奖励分我一份!” 姚小谷越想越兴奋,萧漠寒却偷偷的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许多京都子弟都卯足了劲儿想要露脸,你就这么确定我能拔得头筹?” 姚小谷一脸笃定的点点头:“当然!除非你自己不想要,否则谁也没有机会能抢的去!” “承蒙姚大夫厚爱,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不让姚大夫失望!” 此时此刻,萧漠寒的心情并不如他的语气那般轻松,这趟秋猎之行,他想要的远比一个“勇士”之名要多的多。 待大部队赶到围场之时已是夜幕时分,虽然附近有现成的宫殿,可依照往年的旧例,从皇上到臣子,全都被安置在一座座提前搭建好的帐篷里。 萧漠寒的军帐距离皇上的主帐并不太远,为了保证安全,他一落地便不辞辛劳的在围场四周巡视了一圈,等到所有人全都安息之后,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回自己帐中。 趁着等待的时间,姚小谷用艾叶,红花和草乌煮了一盆汤药为他泡脚,当滚烫的热水接触肌肤的一刹那,他舒服得险些哼出声来。 “有妻如此,夫妇何求!从前在边疆驻守之时,经常看到那些有家室的同袍抱着妻子的小相又哭又笑,那时我还嘲笑他们婆婆妈妈,不知所谓,如今想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个!” 姚小谷面色一红,用力瞪了他一眼。 “谁是你妻子?萧漠寒,我念在你为国辛劳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照顾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不是我得寸进尺,而是你大梦未醒,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眼看这个男人又开始胡言乱语,姚小谷实在不知该如何招架,便准备起身退出帐外。 “你要去哪里?我可没有替你准备多余的帐篷,今晚你只能歇在这了!” 萧漠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语气之中充满强硬。 “谁说我要睡觉了,我既然是您的护卫,就该在门外站着,有什么需要您直接吩咐便是!” “得了,我怎敢真的让你为我看门?那三个孩子知道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今夜我还得出去一趟,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留在这里为我守帐可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出去!” 姚小谷眼中露出怀疑之色,她突然意识到此行可能此她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姚小谷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色已经放亮,一身黑衣的萧漠寒满脸疲惫的靠在一旁的躺椅上。 “你不会又熬了一整夜?今天你还要入场狩猎,这样下去如何承受得住?” 萧漠寒微微一笑:“放心,我知道你惦记着皇上的赏赐,我不会让你落空的!” “懒得理你,你就嘴硬,等你身上的残毒发作之时,你就知道厉害了!” 姚小谷嘴上嫌弃,但还是起身为他熬了一碗安神醒脑的莲子猪心汤。 这边刚刚吃完早饭,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激越的鼓声。萧漠寒换上一身崭新的盔甲,带着众人一同来到校场。 第329章 父子相认 “当然是假的!” 小志远双手叉腰,一脸警惕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我们的爹早就已经死了,就凭你的三言两语,就想让一个死人复活,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萧漠寒第一次在三个孩子面前败下阵来,他慢慢的蹲下身子,露出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小志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超纲,他们必须要好好商量一下。 三兄妹躲在墙角处嘀咕了好一阵子,仍旧没有想出解决之法,小蔓菁示意两个哥哥不要着急,一切听她的指挥。 “不是我们不肯相信大将军,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想办法验证清楚。在我们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还请大将军不要在娘亲面前胡言乱语,我们不想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萧漠寒猛的一愣,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只想在姚小谷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与她坦诚相见,再多等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煎熬。 “没有别的选择吗?你们的娘亲那么聪明,咱们瞒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她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小蔓菁撅了撅小嘴,却丝毫不打算上当。 “我娘是这个世上最最温柔,最最善良的女子,她会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大将军,你到底答不答应,就给句准话!” “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不过你们可要快着点儿,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了……” 萧漠寒的苦情牌很是奏效,小蔓菁立刻就有些心软,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一个人的确有些可怜,如果你真的是我们的爹爹,那你以后就可以搬来与我们同住。我们这里可热闹了,你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喜欢什么?” 姚小谷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浮现出许多不同的画面,前世今生的记忆纠结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困惑。 就在她彷徨无措之时,一个伟岸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从天而降,她顿时觉得欣喜异常。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颠着脚尖,伸着脖子想要看清楚那人的面貌,结果却还是一片混沌,情急之下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没……没什么!娘,您终于醒了,这回真的把我弟妹们吓坏了!您必须答应我们,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千万不能再想这般任性!” 小蔓菁第一个扑到娘亲面前,在她的面颊上用力的亲了两口,对娘亲的依恋溢于言表。 姚小谷用力撑起身子,看到萧漠寒好手好脚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悄悄的松了口气。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那些受伤的士兵呢?是否都得到医治?” 萧漠寒心中泛起一股潮热,一个女人能有这般宽厚的胸怀,足以让全天下的男人感到汗颜。 “放心,城里的秩序已经恢复,七里街的大夫受到你的感召,纷纷出来义诊,所有的伤患全都被安排妥当!你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大家都很感激你,争着抢着要来拜见你呢!” 姚小谷笑着摇摇头。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早已把这些虚名看淡,支持她走到今日的唯有自己的本心。 “娘,女儿已经好久没有和您一起睡了,今晚就让我留下来陪您好吗?” 小蔓菁嘴上好似在征询姚小谷的意见,可说话间就已经甩掉小鞋,一下子钻进了娘亲的被窝里。 萧漠寒一下子傻了眼,今夜他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要离开,被这个小家伙这么一闹,他又该安身于何处? “师父,时间也不早了,大半夜的您回去也不方便,您要是不嫌弃徒儿睡觉不老实,徒儿倒是可以让出半张床给您!” 小天龙一脸憨厚地冲着萧漠寒笑了笑,萧漠寒心里万般苦楚却无处倾诉,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谢谢!” 这天夜里,萧漠寒终究还是没有在此留宿,倒不是他不愿意和小儿子亲近,只是宫中的杂事太多,皇上对他的依赖比从前更盛,让他片刻不得脱身。 在欧阳大人的精心照料下,太子殿下的身子逐渐好转,虽然看起来依旧孱弱,可至少能够在宫人的搀扶下勉强下地。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负荆请罪,仍在气头上的皇上原本不欲理他。 可太子殿下却坚持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伤口重新崩裂开来,鲜血将宫门外的石阶染透,他却依旧不肯离去。 到底是自己一手拉扯长大的储君,皇帝在太子身上花费的时间与精力比其他所有的儿孙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私心里他也不愿意承认他的不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对他自己的否定。 父子俩屏退众人,在内殿之中单独相处了大半日的时光。 他们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可太子前脚离去,皇上便吩咐宫人取来火盆,将那道废黜太子的诏书烧的灰飞湮灭。 这场骚乱最终的结果就是由高家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淮阳王亲自出马,带领大理寺一连忙碌了大半个月,才算是勉强理清了高太师所犯之罪,光是悔罪书就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 高太师一改之前狂妄不羁的态度,变得沉静而又温顺,认罪的态度也很爽快,不等淮阳王说完就干脆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罪臣想向王爷求个恩典,希望王爷能在皇上面前替我那些门生故吏求个情,他们只是跟错了人而已,可说到底终究还是大楚之臣,即便真的做错了什么也罪不至死!” 淮阳王重重地叹了口气:“岳父大人还有心思念叨别人?您可知您一向引以为傲的那几位公子如今境况如何?” “罪臣跟随皇上数十年,对他的了解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得多!他虚伪,冷漠,把皇权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这些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我高家抄家灭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又怎能轻易放过?” 第332章 南诏使团 “民女姚小谷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淮阳王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起来,今日没有旁人,本王有几句心里话相对姚大夫说,姚大夫天资聪慧,玲珑剔透,应该能明白本王的意思!” 姚小谷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身子,随侍的下人见状都默默无言地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一老一少二人。 “随意坐,本王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将这楼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你好歹尝上一口,也算是本王尽了地主之谊!” “既然王爷如此厚爱,那小谷就不客气了!” 姚小谷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在淮阳王对面,不等他招呼就端起碗筷,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王爷面色一怔,眼中流露出迷惑之色,不知为何,他仿佛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性格洒脱,自由奔放的姑娘和他同坐一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谈天说地,何其快哉!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他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情怀,曾经的姑娘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再也不复从前的光彩。 “王爷,王爷!您在想什么呢?” 吃饱喝足的姚小谷满意的拍了拍肚皮,开口打断了淮阳王的思绪。 “没,没什么!那一日要不是有你的神药救命,太子殿下也不可能那么快转危为安。按理说本王应该向皇上请旨好好的嘉奖你,可那样一来你女扮男装,蒙蔽圣上的事便无法隐藏,思来想去本王也只得作罢,希望你能够理解!” 姚小谷用力的点点头:“王爷言重了,您肯为我保守秘密,我心中已是感激至极。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佑,草民又岂敢居功?”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不过你放心,你做了好事,本王断不会让你吃亏。这是汇通商行的银票,在大楚境内各个角落都能通兑,本王听说你一个女子拖家带口远离家乡,生活实乃不易,有了这些多少能为你减轻一些负担!” 淮阳王将一个信封递到姚小谷面前,姚小谷想了想便伸手将它拿起。 “王爷果然是大手笔,整整三千两银子,草民就算以后什么都不干也够逍遥快活好几辈子!不过您又是请草民吃饭,又是给草民塞钱,一定不只是为了太子殿下,您有什么话就直说,草民一定洗耳恭听!” “好!怪不得漠寒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像你这般通透豁达的女子实在少见。若不是受身份所累,本王或许能网开一面,成全他的一片痴心!” 淮阳王一边感叹一边摇头,眼神之中满是惋惜之色。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王今日叫你来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主动远离我儿,让他彻底断绝所有的念想。你应该知道,高家倒台之后,他已然成为众臣之首,皇上离不开他,朝廷离不开他,大楚的百姓更加离不开他。他需要一个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妻子,而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 淮阳王说的干脆直接,姚小谷虽然早已做好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她还是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本王知道这一切对你很不公平,同样为人父母,你应该能够理解本王的心情。如今他每日都要为家国大计奔波操劳,本王不想再让他因为别的事忧心烦恼!” 淮阳王的语气越发急切,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他根本没有必要用这样的语气和一个农家女商量祈求,可他终究还是这样做了。 “不瞒你说,皇上已经为他挑选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妻子,过不了几日便可昭告天下,你若依旧执迷不悟,到时候狼狈难堪的也只有你一人。为了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本王可以答应你提出的所有要求……金银,田产,铺面,只要你开口,本王一定竭尽全力!” 淮阳王恩威并施,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姚小谷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一直盯着眼前的鲜果,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淮阳王开始怀疑今日这场见面是否是多此一举之时,姚小谷突然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王爷所言草民心中已然清楚,能与大将军相识一场,便是草民此生最大的荣幸。王爷放心,草民知道该怎么做!” 淮阳王呆呆地愣在那里,似乎不相信此事就这般轻易的解决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是在借故行拖延之策。 “落棋无悔,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的愿意就此放弃?” “本就是虚妄一场,又何谈放弃?说来我还应该向王爷说一声抱歉,是我贪心太过,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如今也到了该清醒的时候!” 姚小谷慢慢地站起身,将手中的信封重新放回王爷面前,对着他深鞠一躬,转身大踏步地出了门。 南诏作为大楚周边最为强盛的邻国,这么多年与大楚的关系也是忽近忽远,亦敌亦友。 前阵子的南疆叛乱虽因流民而起,但背后也少不了南诏的传风搧火。 为了震慑邻国,萧漠寒率领大军将边境线向前扩张五十里,还十分利落切断了两国的贸易往来。 南诏国的地理环境十分恶劣,古来皆是流放之所,国境之内有一大半都是瘴气沼泽,黑烟缭绕。 正因为如此,南诏国在一些生活必须之物上严重依靠楚国,萧漠寒的行为无异于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才短短两月就已经承受不住,急着派使臣前来议和。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以及对两国邦交的重视,南诏派出了有史以来最强阵容的使团。为首的是南诏大皇子南风淳,以及南诏国主最宠爱的十公主南娉婷。 这位娉婷公主是南诏国的传奇人物,虽然身为女子,却志比男儿。为了守卫国土,她带领一支铁娘子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创下了无数佳绩。 毫不夸张的说,娉婷公主对于南诏国的意义就相当于萧漠寒之于大楚!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她千里迢迢北上而来才更加引人注目。 第342章 入宫 “这世间之人本就分为三六九等,只有畜生才会不分尊卑,不辨龙蛇。小侯爷身为楚国贵族,竟然能说出这种贻笑大方的话来,简直令人发指!” 林世显摇摇头,紧咬银牙站了起来。 “有些事公主永远都不会明白,我也不想再对牛弹琴,我今日来是想警告公主,这里是大楚,不是南诏,希望公主谨慎自己的言行,千万不要打错了主意!” 这可是赤裸裸的警告了,娉婷公主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固执的男人一步步走出院门。 “蠢货!蠢货!你给本公主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错的究竟有多么离谱……” 进宫面圣到底是件大事,虽然姚小谷是满心的不情愿,可还是按照南风淳的吩咐,一大早起床梳妆打扮,至少让自己看着精神一些。 她今日的主要职责就是看护好那副宝贝字画,临出门之前,她还特意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才将其装进木箱,用一枚结实的铜锁紧紧锁住。 使团进宫阵仗自然不会小,一身金色铠甲的萧漠寒亲自前来迎接,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缓缓朝自己走来,娉婷公主感觉一颗心都快要从胸腔中跳出。 萧漠寒的神色依旧冷峻,虽然那个女人努力将自己小小的身躯缩在车撵之后,可他还是第一眼看到了她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又消瘦了不少,难道是在驿馆干活太累? 他心中顿时充满自责,只因为他私心里想要找机会多看她两眼,所以才一直没有制止这兄妹俩的胡搅蛮缠,想来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今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就亲自护送她回去! 南风淳穿着一身紫色的对襟大褂,上面镶满了各色宝石,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大将军今日好生威风,看着那么多女子为了你如痴如狂,这种感觉一定很不赖!不过我劝你还是赶紧成亲,也断了这些无知少女的心思,让她们早日迷途知返,走上人生正道!” “大哥哥休要胡言!” 南娉婷毫不客气的赏给哥哥一个大白眼,她施施然地走到萧漠寒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身旁的宝马。 “这白马的模样长得倒是十分奇特,从前我竟从未见过!” 南娉婷是出了名的名马收藏家,南诏国主为了满足他的爱好,特意开辟了一个庞大的庄园,里面收集了五湖四海的各种良驹,每年产生的花销足以令国人震惊。 萧莫寒的眼中闪过一丝郁色,很快又消失不见。 “让公主见笑了,这本是游荡在戈壁滩上的一匹野马,恰巧被我碰到便将它带了回来,经过多年的相处也开始有了一些灵性,却还是无法与那些名贵的品种相媲美!” “懂行的人都知道,野马最是难驯,除了足够的技巧与耐心之外,还要靠一点缘分!” 南娉婷越看越觉得欢喜,竟然突发奇想也要和萧漠寒一样骑马而行。 这个提议实在有些耸人听闻,这里不是战场,一个身着盛装的女子骑着大马在街上行走,接受众人的围观,在思想保守的楚人眼中根本就是有伤风化。 萧漠寒正准备婉言相拒,南娉婷却一个翻身跨了上去,那动作干净利落,让人忍不住在心底喝一声彩。 南风淳却惊出一身冷汗,他赶紧跑到娉婷公主面前,压着嗓门儿急切的劝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小心点!万一在路上被这畜生撅了蹄子,那丢的可不只是你我的人!” “大哥哥未免也太小瞧我了,你看着,这世上就没有我南娉婷驯服不了的马匹!” 娉婷公主此言并非吹牛,只见她伏下身子,凑到白马的耳边一阵低语,最后又伸手在马脖子上抚了几下,原本还有些狂躁的宝马竟然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这下就连萧漠寒眼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之所以看中此马就是因为它的忠诚与护主,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与之亲近。 “哈哈,原来这马不仅和大将军有缘,和本公主也是一见如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南娉婷说完猛地挥了一鞭,跨下的白马闻风而动,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南风淳急得直跺脚:“大将军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追!事情因你而起,十妹若是真有什么差错,本王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无奈之下,萧漠寒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姚小谷,之后便从侍卫手中结过另一匹骏马,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京都的街道人潮汹涌,娉婷公主却丝毫没有顾忌之意,只是拼了命的朝前奔去,仿佛在和身后的萧漠寒一较高下。 看着周边一片人仰马翻的情景,萧漠寒心中十分恼火。若不是为了维护两国之间的关系,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前将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拉下马来! 等其他人驾着马车心急火燎的赶到宫门口时,萧漠寒和娉婷公主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虽然是驭马而来,可娉婷公主的妆容却丝毫不受影响,她一脸娇笑的站在萧漠寒身边,那画面看起来分外和谐。 南风淳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哎,都说女大不中留,可我没想到素来心高气傲的十妹也逃不开这个真理,这么多年大哥算是白疼你了!” 南娉婷面色一红,暗戳戳地瞪了南风淳一眼,转身跟上了萧漠寒的步伐。 为了表示对这些晚辈的慈爱之意,皇上并未将接见的场所选在庄严的大殿之中,反而在御花园的一处暖阁之中设下丰盛的酒宴,请使臣前去相聚。 虽然是第一次走进大楚皇宫,可娉婷公主脸上却不见任何紧张与忐忑,相反她像是专门来逛园子似的,一路上走走停停,还不忘对着那些奇特的景致品头论足。 “都说大楚皇室堆金积玉,富贵逼人,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什么时候咱们南诏也能建起这层层叠叠,金碧辉煌的宫室,那我一定睡着了都能笑醒!” “哪有那么麻烦,十妹若是真相中了这里,那就留下来好了!反正女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南诏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倒不如在这里择一良婿,也算是为两国之间的情谊增砖添瓦!” 第345章 要挟 “大王子觉得我有什么目的?我处心积虑损毁使团为皇上准备的礼物,不就是为了破坏两国和谈,搅黄两国的联姻吗?大王子有心了,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这回草民怕是在劫难逃!” 南风淳微微一愣,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大家伙儿都听到了,这可是她自己承认的!这幅字画代表着两国之间的友谊源远流长,如今字画被毁,风淳心中惊恐万状,还请皇上一定要从严处置!” 看着心爱的宝物被毁,皇帝心中的怒气犹如喷薄的火山,完全无法抑制。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朕拉下去严加拷问,直至打死为止!” “皇上!” 事发突然,萧漠寒的脑子乱做一团,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姚小谷受到一丁点伤害。 “这副字画是南诏上贡给您的礼物,如今出了差错自然是使团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罪到一个楚人头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南风淳一下子怒了:“大将军这是何意,我贵为一国王子,又有什么理由去诬陷一个卑贱的平民?此事既然发生在大楚的国土上,你们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南娉婷一脸悲痛的摇摇头:“姚大夫医术高超,心地善良,要不是有她帮忙,我只怕现在还不能出门,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十妹可不要被这些表象所蒙骗,昨日我听人密报说这个女人和大将军的关系非同寻常,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如今想来实在令人发指!” 南风淳的话令皇上心中一紧,他低下头仔细的打量了姚小谷一番,终于恍然大悟。 “你就是那个扰乱寒儿心智的女子?” “民女姚小谷叩见皇上,愿皇上龙体长安,江山永固!” 这是姚小谷第一次直面这位高高在上九武至尊,她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引得众人侧目。 “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朕对你厌恶至极,还敢公然出现在这里,可见你心中对天家缺少敬畏之心。像你这样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私欲,无论做出什么事朕都不觉得稀奇!”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民女实在没想到,就连被万民仰仗的圣上也丢不掉心里的偏见。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还有机会被皇上亲自赐死,想想还真是觉得与有荣焉!” “好一张伶牙俐齿,你以为你这么说朕就能放过你?”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一旁的侍卫立刻冲上前来,想要将这位惹怒天子的罪人押下去。 “谁都不准动她!” 萧漠寒身为护国大将军,被皇上特允带刀上殿,看着心爱的女人被人欺负,他的右手本能的按上了刀柄。 “怎么,大将军是想为了这个女人与朕动手?” 皇帝的眼神轻飘飘的从他的面上划过,萧漠寒整个人却如坠冰窖,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突然意识到在绝对的皇权面前,自己的力量是那般渺小。 如果今日他非要坚持己见,皇上可能不会把他怎么样,可姚小谷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偌大的暖阁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暗中捏了一把汗,唯有姚小谷依旧是一脸淡然。 “大将军不必为了我费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民女不怪任何人!只希望此事过后,大将军能帮我把三个孩子送回老家交由族长照顾,民女会永远感念您的恩德!” 姚小谷冲着萧漠寒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之后便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萧漠寒强忍着想要拔脚追去的冲动,通红的眼睛里几乎快要冒出火来。 好好的宴会被这么一闹,众人的心理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皇上命淮阳王带着大王子与娉婷公主去拜见后宫的各位主子,自己则起驾回到了御书房。 宫里的人都知道,御书房是皇上的私人领地,平日里决不允许任何朝臣进入,唯独只有萧漠寒能够打破这个惯例。 “请皇上放了姚小谷,这个女人就是微臣的命,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微臣绝不会饶恕自己!” 没有外人在场,皇上的神情似乎松弛了不少,他伸手揉了揉眉角,似乎想驱走心中的烦乱。 “瞧你那点出息,古往今来我萧家男儿有风流成性的,有薄情寡义的,还有把女色视为洪水猛兽的,可像你这样冥顽不灵的痴情种还真是破天荒头一个,你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吗?” 萧漠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之中充满哀求。 “皇上,微臣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外人面前公然违抗圣意,可这明显是个局,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奸人陷害!还望皇上能够查清楚真相,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你当朕是真的老糊涂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可南风淳有句话十分有理,他们贵为王子,公主,为何要去陷害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医,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促成两国的连烟!娉婷公主对南诏意味着什么你比朕更清楚,她能够看中是你是上天对两国的恩赐,如果她真的嫁到大楚,至少二十年之内南境将再无战乱,这是皇室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萧漠寒急切地答道:“保家卫国的方式有许多种,微臣愿意立下军令状,一定会竭尽全力确保边境平安!” 皇上轻轻地摇摇头:“你还是没有领会朕的意思,你身为萧氏子孙,肩膀上注定要承担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牺牲一段感情,就能换来两国的和平,那这笔买卖绝对是物超所值!” 萧漠寒的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他和皇上对此事的认知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他根本无法令其改变心意。 “皇上说的没错,微臣身为皇族子弟,早已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可我没有权利要求一个女子为我为了我蒙冤受屈,无辜枉死!” “她是死是活,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愿意乖乖地迎娶娉婷公主,那朕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给你添堵。朕会给她一笔钱,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依照她的出身,能有这样的结局也应该知足了!” 第347章 逆境求生 流落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段呕心抽肠的心酸史,这位名叫孟凡的姑姑原本是在武德殿伺候,专门负责照料十皇子的日常起居。 众所周知,十皇子萧锦洛从小就性子跳脱,桀骜不驯,对待皇上尚且没有十分恭敬,身旁的宫人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唯独只有这位孟凡姑姑一直默默地守护在他身后,任凭他如何辱骂驱赶,都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日子久了,萧锦洛对她也生出了无限的依赖,两人如同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共同抵御宫廷内的明枪暗箭,腥风血雨。 好不容易等到十皇子成年,两人兴冲冲地计划着分府的相关事宜,即便只得了一个可怜兮兮的郡王名头,他们心中也感到十分满足。 只要能够远离这座吃人的皇宫,即便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 然而老天爷却不打算让他们称心如意,临出宫的前一天,乾清宫内突然闹贼,皇上最喜爱的一方紫云砚台不翼而飞,惹得龙颜大怒,下旨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偷窃之人。 当日进了乾清宫的所有人都逃不开嫌疑,其实萧锦洛很少有面君的机会,只是因为离宫在即,才去向父皇辞行。 可皇上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带着孟凡姑姑匆匆退了出来。 两人一开始并不认为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谁也不会傻到去偷御前之物,左不过是哪个伺候的宫人不小心将其损坏又不敢承认,才闹出这一场风波。 可事情的走向很快超出他们的预料,当内务府的总管大太监带着人在十皇子的包裹之中搜出那方紫气腾腾的宝砚时,萧锦洛的眼睛几乎快要渗出血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萧锦洛都没有理由去偷一方砚台,可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皇上几乎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已经定了他的罪。 贵为九武至尊的他将儿子的行为看成是对自己的不满与挑衅,暴怒之下他命其跪在宫门外思过,还召集大臣商议要褫夺他的郡王之位,那阵仗恨不得立刻同这个与自己离心的小儿子斩断所有关系。 关键时刻孟凡姑姑挺身而出,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为了让皇上相信自己所言,她甚至不惜花下重金买通了两位“目击证人”。 最后的结局就是萧锦洛身为主子犯有失察之罪,爵位虽然保住了,可该有的赏赐一应减半,他也成为大楚有史以来最穷酸的一名皇子。 孟凡姑姑的出宫之路一朝切断,被投入慎刑司受尽酷刑,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悄无声息的惨死,谁知她却像一根顽强的野草,一转眼竟熬过这么多年。 “孟姑姑为了主子含冤受屈,这份忠诚与勇气的确令人感动。可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您真的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姚小谷本是好意提醒,却换来女子的一声冷笑。她斜着眼睛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坏了脑子的傻瓜。 “到了这种地方竟然还想着出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实话告诉你,若是幸运一点就和她一样早早的超脱,否则就和我一般日复一日地忍受,直到有一天彻底麻木,这辈子就算是就此终结,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孟姑姑何必如此消沉?旁人不能出去,并不代表我们也不能!只要心存希望,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或许是被姚小谷眼中绽放的坚毅光芒所打动,孟凡姑姑竟然从自己的铺盖下面翻出一件旧衣。样式看着老旧,但洗的还算干净。 “穿上,想在这里活下去也是门学问,你必须表现得和所有人一样认命。” 姚小谷点点头,她已经看出这个女人虽然表面上如同一口无波枯井,可内里却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会受到严苛的审讯,可直到傍晚也没有等到对她的传唤。 她正感到惴惴不安之时,突然发现所有的犯人全都一窝蜂的涌向门口。 原来是到了放饭的时间,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不仅要承受各种折磨,每日里还有大量的体力劳动,对身体的消耗极大。 可他们的日常饮食却与此完全不成正比,一天之中只有早晚两顿,并且是千年不变的黑豆粟米粥,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霉味。 纵然是这样的饭食也不是人人都能吃饱的,为了能多打半勺,这些犯人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姚小谷哪里抢的过他们,即便肚子饿的咕咕叫,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然而理智告诉她,她的命并不只属于她自己,就算是为了三个苦苦盼着她的孩子,她也要强迫自己撑下去。 待所有人全都散尽之后,她捧着一个四处都是豁角的破碗,一步步走到食桶面前。 若大的木桶之中早已空空如也,只剩桶沿上还有一些冰冷的残粥,姚小谷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将它们刮了下来。 送饭的婆子等的不耐烦了,一伸手重重的将她推倒在地,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残粥就这样滚落一地。 “我呸!一群饿死鬼投胎的畜生,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要是你们早就一头碰死了!” 送饭的婆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姚小谷咬紧牙关,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其他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将手里的碗舔干净之后,便纷纷爬上床倒头大睡。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甚至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毕竟明日还有无尽的劳作等着他们。 “想哭就哭!我真羡慕你,还能有眼泪可流!” 孟姑姑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姚小谷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自己连这点小事都接受不了。那还有什么资格说坚持二字。 “让孟姑姑见笑了,明天我一定第一个抢到粥,绝不让自己再饿肚子!” 孟姑姑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你能这样想便是你的福气,我没有看错,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现在突然开始相信,或许你真的能缔造出不一样的奇迹!” 第354章 大殿认亲 “郡王殿下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可要及早下手,不要等到大将军这把年纪,单是定个亲就能举国轰动!” 萧锦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肠,他都要娶别的女人了,你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说话间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已经端起圣旨准备宣读,躲在人群中的三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决定放手一搏。 “爹!您真的不要我们了吗?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求求您不要丢下我们!” 在小蔓菁的带领下,三个孩子哭嚎着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倒在萧漠寒脚下。 这出人意料的场面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姚小谷一眼认出自己的三个孩子,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惹来圣怒怕是会危及生命。 她正准备冲上去阻止他们的瞎胡闹,可一旁的孟姑姑却死死地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千万不可冲动! “爹!我是蔓菁啊!您不是说我是天底下最乖巧,最懂事的女儿吗,您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通知我们?我和两个哥哥都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有福气做我们的后娘!” “后娘!” 娉婷公主一下子炸毛了,为了能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她一让再让,然而她毕竟是一国公主,骨子里流着高贵的血液。 今天本是她人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却被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孩子给破坏殆尽,这让她如何能够忍受。 “岂有此理!萧漠寒,我十妹能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弄这么一出究竟是几个意思?今日你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绝对饶不了你!” 作为娉婷公主的大哥,南风淳代表着南诏皇室的态度,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挺身而出替自己的妹妹讨一个公道。 “误会,这肯定是一场误会,大王子别生气,本王的儿子本王心里清楚,他性子耿直,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怎么会做出这种有违俗理之事!” 淮阳王原本高高兴兴的坐在皇上的下首之位,等待着这位身份高贵的准儿媳来向自己敬茶。 可没想到事情竟然急转直下,好端端的定亲宴怎么就成了大型的认亲现场。 “来人呐!把这几个小崽子给本王拖出去,一定要严加审问,到底是谁指派他们来使坏捣乱,简直居心不良,罪不可恕!” 南风淳哪能如此轻易就被打发,他一个跨步拦在淮阳王面前,四溅的口水险些喷到他的脸上。 “淮阳王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您就急着息事宁人,莫非是心中有鬼,这三个孩子和萧漠寒究竟是什么关系?” 淮阳王头一次被一个晚辈指着鼻子指责,心中自然恼恨不已,却又不得不继续陪着笑脸。 “大王子这是什么话?本王只是怕耽误了吉时,您放心,有本王在,一定不会让娉婷公主受委屈!” “我十妹还不够委屈吗?萧漠寒,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大哥!” 南娉婷已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冲着南风淳轻轻的摇了摇头。 “淮阳王说的没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被一些不相干的事所影响,请皇上继续宣旨!” 娉婷公主的宽容大度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几名宫人冲上前强行将三个孩子拉开,准备继续这场未完成的典礼。 “且慢!”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漠寒猛然抬起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原本阴沉的面庞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转过身对着娉婷公主深鞠到底,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 “对不起,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辜负于你。可我能控制千军万马,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这三个孩子的的确确是我亲生,多年之前我就已经成为人夫,实在没资格与公主定亲!” “什么!” 萧漠寒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一个深水炸弹,整个大殿彻底被掀翻,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而又不可置信的神情。 萧锦洛一把抓住姚小谷的胳膊,两只眼珠子几乎快要掉到地上。 “老天爷,你和堂哥竟然早已私定终身,就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沉得住气!” 姚小谷感觉脑子里一阵迷糊,萧漠寒究竟在说什么,这三个孩子明明是遗腹子,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妇,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丈夫。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在来大楚之前,我派人查了你所有的资料,这么多年除了你失踪的那段日子,其他时间你一直身在军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成亲生子……” 南娉婷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娉婷公主猜的没错,在那段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的时光里,我已经完成了终身大事,这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怜悯与恩赐。我为自己的隐瞒与欺骗向你道歉,只要能够弥补对公主的伤害,我愿意做任何事!” “好!萧漠寒,算你狠!你想赔罪是,那就把命拿来!” 娉婷公主伸手扯下满头的珠翠,一个回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直地朝着萧漠寒的前胸刺去。 “大将军小心!”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萧漠寒却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他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娉婷公主最终也没能彻底狠下心来,锋利的剑尖刺破他身上的衣衫,划开他的肌肤,最终还是在距离心脏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娉婷公主瞬间泪流满面,她的眼中闪烁着无边的恨意,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全都毁灭。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我,哪怕是你也不行!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娉婷公主像一阵疾风,转眼间就消失在人前,南风淳满脸懊恼的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第356章 逃出宫去 孟姑姑从前与秦王殿下并无任何交集,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如此了解,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奴婢只是在尽好自己的本分而已,实在担不得殿下如此盛赞!” “担不担得十弟心中自有计较,这些年他一人独居郡王府,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孟姑姑若是能回去执掌中馈,本王也能放心不少。毕竟这小子天生反骨,除了你的话其他一概听不进去!” 秦王一边笑一边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孟姑姑知道他腿脚不方便,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姚小谷从知道此人身份开始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腿,这本是做大夫的通病,可在孟姑姑眼里却犯了大不敬之罪。 她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姚小谷这才幡然醒悟。 “民女姚小谷给秦王殿下请安,多谢殿下仗义相救,民女心中感激不尽!”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既是萧漠寒的妻子,便应随他叫我一声堂哥!” 姚小谷满脸惊讶的抬起头:“刚才在大殿上……殿下都看见了……” 秦王脸上的笑容更盛:“本王几百年不出一趟门,好不容易赶上一回热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看着漠寒能够收获自己的幸福,本王衷心替他感到高兴!” 姚小谷轻轻地摇摇头:“哪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是我拖累了大将军,要不是为了我和孩子,他也不会惹怒圣上,还不知皇上会怎么惩罚他呢!” “怎么,这就开始心疼了?你放心,大将军是大楚的护国石柱,几百年难出一个的军事奇才,皇上就算是为了朝廷基业,也不会真的大动干戈。你先随本王出宫,安心等着他回来便是!”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至宫门口,秦王殿下因腿脚不便被皇上下旨允许乘车,这本是众所周知的事,一般情况下,守门的侍卫并不会多加阻拦。 可今日的情况显然不同,慎刑司走失了两位犯人,底下的宫人早就乱成一团,恨不得将车下的轱辘都卸下来检查一遍。 “启禀秦王殿下,按照规定除了圣驾,其他所有人经过宫门时一律要接受检查,还望殿下能够行个方便!”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明知我三哥十分不方便,还要劳动他替你行个方便,这不明摆着是要落他的脸面吗?像你这样的刁奴本郡王见多了,今日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欺主的下场!” 萧锦洛延续一贯的火爆性子,拎着侍卫的领子就要开打。 “住手!”马车内响起秦王殿下温柔的喝止。 “本就是例行公事而已,三弟何必为难他们,本王腿脚不便,你们直接上车来检查便是!” “秦王殿下宽仁大度,奴才多有得罪!” 那名倒霉的侍卫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挣脱萧锦洛的铁手,掀开车帘快速望了一眼,却并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之处。 “怎么,非要把我三哥赶下马车你们才满意?” “奴才不敢!” 可怜的侍卫惊出了一脑门儿的汗,手忙脚乱的退到一旁,恭送两位皇子出宫。 直到马车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时,萧锦睿才强撑着身子移到一边。 原来他的座位底下竟然藏着一个暗格,幸好姚小谷和孟姑姑都不是肥胖之人,才勉勉强强躲了进去。 孟姑姑自幼进宫,距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乍然间看到外面的世界,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托秦王殿下的福,奴婢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重获自由的时候!” “现在说自由为时尚早,在大将军没有出宫之前,你们两人还是暂且想办法避一避。尤其是姚大夫,今时不同往日,本王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 “殿下指的是娉婷公主?她被人当众拒婚,心中自然是羞愤难当,可这里毕竟是大楚,她真敢对姚大夫动手?” 孟姑姑话音未落,萧竟洛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将毫无防备的姚小谷吓了一大跳。 “孟姑姑实在太不了解这位美人大将,她若真的动怒,便是不计后果,不讲代价!为了堂嫂的安全着想,您还是同我一起去郡王府住上几日!” 姚小谷连连摇头:“那怎么好意思,两位王爷冒险救我出来已是天大的恩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劳烦二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你要真不想麻烦我们那就乖乖的听从我们的安排,我既然把你从宫里带出来,那就得负责到底。至少要完完整整的把你交到堂哥手里,否则那个活阎王发起狂来,我可经受不住!” 萧锦洛龇牙咧嘴的模样惹得秦王开怀一笑,忍不住开口掀起他的老底。 “谁让你没事偷拿他的宝剑,你明知这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偏偏要往枪口上撞,就算挨了打也是活该!” 萧锦洛面色一红,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三哥,这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您还提它做什么,白白让堂嫂看我笑话,以后我还怎么能在她面前抬得起头来?” “好了,姚大夫是巾帼圣手,不像你一样整天没个正形儿,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顾得上别人?此事就交给本王,你就不必操心了!” “好啊,原来三哥是想半路截胡!我不管,我还有一大堆话想跟堂嫂说,你要是真不放心,那就连我一同带回去!” 萧锦洛活脱脱一个耍赖皮的孩子,竟然不顾郡王之尊,一屁股坐在地上,紧紧的抱住秦王的大腿。 姚小谷心中略感惊奇,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什么父子之情,兄弟之谊全都是过眼烟云,可她万万没想到,三皇子和十皇子之间的关系竟然相处的如此融洽。 萧锦睿一脸无奈的冲着姚小谷摊了摊手。 “让姚大夫见笑了,十弟自小性格跳脱,自由泛滥,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却还是不长记性,本王也实在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秦王殿下言重了,身为皇子还能坚持依从本心而活,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决心,民女倒觉得郡王殿下的性子难能可贵,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第359章 同室操戈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姚小谷想起自己在齐王府内的所见所闻,同样是皇子妃,齐王妃的遭遇比秦王妃更加悲惨。 头胎小产之后便再也没有怀上过,以至于齐王临近中年依旧无人继承,这也成为他争夺皇位的最大阻碍。 “我之所以会小产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有人故意陷害!” “什么!” “我的祖籍在百越,日常以河鲜为食,几乎顿顿不离。我怀孕之后胃口大开,每两天就要从外面拉一辆水车,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伺机在水中添加大量的水银,我吃了那些带毒的鱼虾,腹中的胎儿也深受其害,若非上天怜悯,只怕早已走上齐王妃的老路!” 姚小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齐王妃也是被人暗害的?我之前怎么从未听她说起过!” 秦王妃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齐王心疼妻子,不忍心告诉她实情,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四处寻医问药,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她不知道,这个愿望注定只能是泡影,一辈子都无法实现!” 姚小谷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想起齐王妃喝药时的情景,无论再腥再苦她从未皱一下眉头。 莫名被剥夺做母亲的资格,这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到底是谁?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天理不容!” “普天之下,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还有谁把自家兄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啃其骨,噬其肉!偏偏他占了个嫡子的位份,不管做出任何事都有皇上撑腰,我们这些不受待见的儿孙唯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姚小谷心中越发气愤:“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任由旁人屠害自己的子孙。这么多年两位王爷可否找到什么确实的证据,一定要让这些奸恶之徒受到应有的惩罚!” 秦王妃一脸绝望地摇摇头:“所有相关之人全部都被灭口,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害我儿的凶手逍遥自在,我还要卑躬屈膝地向他俯首称臣!什么天理?什么公道?都是哄骗世人的鬼话……” 秦王妃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一个矫健的身影怒气冲冲地来到二人身前。 “三皇嫂!您说的可是真的?” “郡王殿下,您怎么来了?您不是一早就出府了吗?” 姚小谷心中有些慌乱,萧锦洛是出了名的直肠子,绝不可能像两位哥哥那般隐忍,有些事让他知道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秦王妃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慢慢的站起身,对着这位小叔子微微颔首。 “十弟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看起来像是比从前瘦了许多。王爷知道你最爱吃我腌的羊腿,一入冬就吩咐我准备上了,到如今滋味正好,十弟一定要多吃一些,才不辜负王爷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 “三嫂不要岔开话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能瞒得了我一时,难道还能瞒得了我一世?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我就去找三哥!” 萧锦洛的情绪十分激动,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看见满面悲伤的秦王默默的站在院子中央,伴随着一身银色的长袍在寒风中肆意飘动。 “三哥!” 萧锦洛刚一张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他虽然贵为皇子,可从小到大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关爱,反而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惊惧与惶恐之中。 他本以为只要逃离那个皇宫,厄运就能随之而终止,可他做梦也不敢相信,两位皇兄的境遇竟然如此凶险。 “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是多一个人跟着伤心烦恼罢了!权利与欲望是人世间最大的陷阱,太子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咱们身在皇家,注定要面临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既然无力更改,便只能默然忍受!” “我呸!谁稀罕做这个狗屁皇子,他生我们之前经过我们的同意吗?蝼蚁尚且偷生,为什么我们就得做砧板上的鱼肉,任凭他们宰割,我不服,我不服!” 萧锦洛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挥起一拳,重重地打在门框上。 秦王的面色依旧冷峻:“不服又能怎样?经历了这么多事,太子依旧是太子,父皇的心长偏了,其他人再怎么努力都是枉然。倒不如像你这般随心随性,自由散漫,反而更容易保全自己!” 萧锦洛猛地睁大眼睛,从前的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责备我桀骜不驯,离经叛道,唯有三哥一直鼓励我勇敢做自己,原来这是您费尽心思,为我找寻的生存之道!” 秦王拄着拐杖艰难地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十弟的肩膀。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都是天意而已。” “我不相信天意,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三哥,您老实告诉我,当年您失足落马真的只是意外吗?” 秦王眼神一滞,一股痛意由心而起,很快便传遍全身。 这些年他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为的就是忘却那些前尘旧事,可今日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 “看来我猜的没错,三哥本就是咱们众兄弟之中最为优秀的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就连向来苛刻的父皇也对你赞赏有加。我本以为是天妒英才,却没想到只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在这个冰冷的人世,唯一能让萧锦洛敬重的就只有自己的三哥,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从此刻起,我所做的一切都与三哥无关,您和三嫂安心照顾好孩子,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萧锦洛说完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秦王想要阻拦,却受身体所限,只能无力地扑倒在地。 “王爷小心!” 秦王妃匆忙跑上去扶住自己的丈夫,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心中感到十分歉疚。 “对不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自作主张,更不该口不择言。十弟性子冲动,万一因此而惹祸上身,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第365章 拥立新皇 转眼间“头七”已至,按照风俗几位皇子亲手扎了一座纸梯,恭送皇帝的魂魄顺着“天梯”到达天堂。 一系列繁杂冗长的祭礼结束之后,身着重孝的淑妃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站了出来。 “皇上溘然长往,普天悲恸欲绝,可为了江山社稷,还请诸位竖起脊梁,励精更始,扶持新皇!” “拥护新皇是大事,只可惜皇上走得仓促,连句遗诏都没留下,太子虽然贵为储君,却深陷高家泥潭一再受斥,隐隐已有了废黜之势!谁做皇帝本与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无关,可让咱们拥立一个行迹有污的太子,实在是愧对先皇的恩泽!” 此话一出,场上立刻乱作一团,众臣开始分帮结派,为了谁有资格做皇帝吵得不可开交。 太子脸色铁青,紧咬牙关冲着总管大太监孙荣微微颔首。 作为皇上的贴身内侍,孙荣在宫中的威望极高,他很少开口,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基本上都代表着皇上的意思。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那座金光闪闪的龙椅旁,按下右手边一个隐秘的开关,原本严丝合缝的椅背突然裂开,露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在场之人见状纷纷俯首下拜,孙荣清了清嗓子,拿起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萧锦翰为宗室首嗣,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天意所属。待朕百年之后必传大位于太子,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孙荣话音未落,太子已然泣不成声,口中一遍遍唤着父皇,那哀凄的神情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淮阳王作为宗室代表,仔细检查了圣旨的真伪,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的的确确是先皇亲笔所书。 事已至此,众位朝臣即便心中不忿,也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结局。 就在大家伙准备跪地接旨时,庄严的大殿之中竟然响起了几个孩子稚嫩的呼喊。 “等等!拥立新皇是不得了的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们怎能如此轻易就做了决定?先皇看到你们一个个如此糊涂,哪里还敢放心大胆的入土为安!” 小蔓菁虽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可爹爹的怀抱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她高高的昂着头,看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两个小子满脸严肃地跟在爹爹的身后,在小天龙的坚持下,两人怀中还抱着一把与自己身形严重不匹的长剑。 即便他们还只是孩子,也能够感受到今日注定不会是平凡的一天,他们要做爹爹的左膀右臂,与他一起所向披靡。 太子看到这张最不愿见到的面孔忍不住变了脸色,淑妃见状立刻开口发出一声怒斥。 “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由几个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先皇尸骨未寒,大将军便这般轻佻放浪,实乃大大的不敬!” 萧漠寒似乎没有听到淑妃的咆哮,他一步步走到人前,轻轻地捏了捏女儿的手,极其温柔地将她从自己的肩头放了下来。 “萧漠寒,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本宫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见?别以为先皇不在,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就容不得你在此撒野放肆!” 萧漠寒慢悠悠的转过身,眼神之中满是无辜与不解。 “淑妃娘娘此话怎讲?众所周知,这三个孩子乃本将军亲生,是正儿八百的萧氏血脉,本将军理所应当要带他们来祭奠先皇,淑妃娘娘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既没有得到宗室的认可,也没有被记入族谱,他们算哪门子的萧氏血脉!来人,把这几个兔崽子给本宫轰出去!” 眼看大业已成,萧漠寒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淑妃心中难免有些慌乱。 “哼,原来婆婆和花婶也会骗小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和她们好好理论理论!” 萧漠寒下意识的眨了眨眼,他心里很清楚,但凡被小女儿盯上的人,注定都不太好过。 “婆婆说宫里的娘娘主子都是仙女下凡,一个个冰肌玉骨,不食人间烟火,可今日一见,着实让人大失所望。哪里有这么大年纪的仙女,你瞧她眼角的皱纹简直能夹死苍蝇,面上的白粉加起来能做三个火烧,一张嘴就口吐芬芳,这样的女人在咱们村里那可是一抓一大把!” “什么!” 淑妃争强好胜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羞辱,这让她如何能够承受? 淮阳王只觉得头都要炸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逆子竟然还在陪几个孩子胡闹,果真是妾室所生的庶子,空有一番蛮力却注定难登大雅之堂。 “萧漠寒!淑妃是先帝遗孀,也是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嫔妃,你身为晚辈,怎能如此无理?还不赶紧向淑妃娘娘赔罪!” “爹爹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向她赔罪?反而是你们这些庸臣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能替君解难,竟让谋害主君的罪魁祸首公然立于堂前,我要是你们早就羞愧的一头撞死了!” 小蔓菁伸出短短的胳膊,肉乎乎的手指在众人面上划过,那气势还真有几分的大将军的影子。 淮阳王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漠寒,你可知她在说什么?什么谋害主君,皇上明明是暴病而亡,哪里来的罪魁祸首?” “父亲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您对此事也心存疑虑,虽说生死由天,可此前太医院多番会诊,得到的结论都是以皇上的身体状况,再坚持两年应该不是难事。淑妃娘娘作为后宫第一人,应该不会不知道?” 听到萧漠寒点自己的名字,淑妃本能地抖了一下身子,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保持镇定。 “本宫知道又如何?本宫自然希望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可三位皇子似乎并不这么想。明知皇上的身子受不了刺激,却依旧步步紧逼,要不是他们,皇上也不会去的这么突然!” 为了避免猜疑,三位皇子在父皇的祭典中表现的格外低调,若不是淑妃突然将矛头指向他们,只怕众人都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 第367章 落入敌手 “皇上对罪臣恩深似海,罪臣却是有眼无珠,没能看破歹人的毒计,才造成这般弥天大祸!事到如今,罪臣唯愿一死,还望大将军成全……” 欧阳克一个翻身跌倒在地,从知道真相到现在他尝试了无数种死法,每一次都被萧漠寒派人阻止,可他是真的无颜再苟活于人世。 淮阳王的眼神越发阴沉,淑妃娘娘还想替自己辩解,站在她身侧的一位小宫女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 “奴婢早就说过,纸里包不住火,娘娘,您还是尽早认罪!” “眉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贱人,本宫早就该猜到,你从一开始就不怀好心,究竟是谁指使你来谋害本宫,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淑妃撕心裂肺的嚎叫在空旷的大殿上显得那般苍白无力,淮阳王一声令下,一群手拿长刀的侍卫蜂拥而入,将所有涉嫌谋害先皇的人全都按倒在地。 “放开我!我可是父皇钦定的新君,你们这些逆贼是想造反吗……” 萧锦睿手中的圣旨“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挣扎着想要将它捡回,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捷足先登。 “太子殿下还没明白吗,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先皇对你的偏爱并不能成为你的免死金牌。像你这样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畜生根本连人都不配做,更何况天下之主!” 萧漠寒轻轻一扬手,那份承载着太子全部希望的圣旨就轻飘飘的落入火炉之中,转眼间便灰飞烟灭。 “不!” 太子双眼暴起。整个人发狂似的甩开身边的侍卫,没头没脑地朝着萧漠寒的方向冲了过来。 “爹,小心呐!” 小天龙完全没有把这位太子殿下放在眼里,猛地一甩剑鞘,便准确无误的打在萧锦翰的髌骨之上,发出一阵骨节爆裂的声音。 “不必再挣扎了,皇上临终前将你与淑妃相互勾结的所有证据全都交予我,他老人家终究还是放弃了你。有些事关系到皇家颜面,不宜当众宣之,等蒙统领彻底查清楚之后,会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蒙统领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激动,望向太子的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如果可以他只想立刻将这个禽兽千刀万剐。 事已至此,拥立新皇一事只能暂且搁浅,淮阳王召集了几位有分量的宗亲和朝臣,开始紧急商议起来。 “爹,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想娘亲了!” 小蔓菁十分麻利地爬到爹爹的肩头,抱着爹爹的脖子开始撒娇。 萧漠寒刚想开口回答,突然感到一道冷冽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自己的脸上。 “你要想让我承认这三个孩子,那就乖乖地按我说的去做!如今局势不稳,城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赶紧调集军队,严密监视,切记不能给歹人以可乘之机!” 萧漠寒大喜过望,虽然旁人的态度无法影响他的决定,可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儿能够得到家人的认可。 “多谢父亲垂爱,漠寒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总有一天您会明白,您今日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淮阳王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他正准备好好教训他一番,谁知这个逆子竟然大摇大摆地领着三个孩子扬长而去。 消息传到宫外,姚小谷欣喜至极,皇帝驾崩之后,秦王带着王妃进宫守灵,将小公子托付给她照顾。 每当她看到小公子那张稚嫩的脸庞,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见到他们了,这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折磨。 正因为如此,当她听说三个孩子很快就会回来,她立刻便决定回家一趟,万一孩子们回来找不到她,那该有多么失望。 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踏出秦王府的大门,国丧期间,大街上异常萧条,原本热闹的商铺纷纷闭户,就连路上的行人都比从前少了大半。 姚小谷却无暇顾及这些,她心里惦记着孩子,哪怕呼啸的寒风再刺骨,她也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可就在她经过一条无人窄巷之时,突然从暗处窜出一个人影,对着她的后脑勺猛地一击,她瞬间便瘫倒在地。 再醒来时她已经置身于一座破败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令她原本就胀痛的脑袋更加昏沉。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脚上绑着一个沉重的铁镣,让她根本无力动弹。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劳动娉婷公主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荣幸之至。您好不容易把我掳来,若是连面都不露,岂不是凭白丧失了很多乐趣?” 姚小谷扯着嗓子一阵大喊,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穿着一件银狐斗篷的南娉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既然知道是我,应该也能猜到自己的下场。夺夫之仇不共戴天,我劝你下辈子投胎最好擦亮眼睛,千万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公主听才对,你明知道他心里没有你,却依旧一意孤行,不给彼此留丝毫退路。你仗着公主之尊,便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应该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你,这种毫无理由的自信与执念实在令人发笑!” “好一张伶牙俐齿,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你该不会还幻想着他会来救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我会让你在极致的痛苦中慢慢死去,这就是伤害本公主的代价!” 娉婷公主慢慢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在姚小谷的脸上轻轻划过,最后竟然掐着她的脖子硬生生地将她拖了出去。 姚小谷猜的果然没错,她所在之地正是一座极其僻静的鱼塘,无数条死鱼堆积如山,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瞧我为你选的好地方,你死在这里即便尸体腐烂成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顺便还能给这些小鱼小虾多些饵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作为一军主帅,娉婷公主动起手来丝毫不含糊,稍一用力便将姚小谷的脑袋按在鱼塘之中,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第369章 反击 司琴所言十分有理,众人虽然舍不得与大东家分开,可为了她的前途,还是劝她跟两个丫头同去。 姚小谷却一脸坚定地摇摇头:“谁能保证将军府就一定安全,躲避不是办法,与其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倒不如主动出击,我必须要让人知道,我姚小谷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小蔓菁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娘亲想做什么?两个哥哥不在,我也可以给您帮忙的!” 姚小谷捏了捏她的小鼻头,眼神之中满是怜爱之意。 “现在到了咱们小公主该就寝的时间,赶紧去睡,明天早上娘亲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南瓜蛋糕!” 小蔓菁知道娘亲一向说一不二,只能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嬷嬷去了。 “东家,您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咱们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您!” 洪二爷的腿伤早已痊愈,只是花婶不放心,还一直强压着他在家里休养,他心里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有个机会能够出去一展拳脚。 “司琴刚说她亲眼看到南诏使团离开京都,那娉婷公主又是如何躲开众人去而复返,若说这其中没有内应怕是无法令人信服!” 姚小谷的话一下子点醒了知书,她睁大眼睛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政变发生之后,蒙统领便下令封锁了全部城门,就算姜大人没能抓住娉婷公主,她也是插翅难逃。如今城中人人自危,就连客栈都暂时歇业,她一个身份不明的异族人想找个落脚之地更是难如登天!” “所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向那个内应寻求帮助!” 司琴用力一拍巴掌,神情之中颇为不忿。 “主子可是出了名的活菩萨,自从您来到京都之后可谓是救人无数,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等抓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一旁的双喜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京都城这么大,咱们又该从何找起呢?” “当然要从那处鱼塘找起!我听说蒙统领饲养了一群寻猎犬,经过专门的培训之后便可担当搜寻救援的任务。娉婷公主在鱼塘待了那么久,身上一定沾染了不少鱼腥气,只要咱们的速度够快,就一定能找到她!” 姚小谷亲自出马找到蒙统领说明来意,蒙统领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还安排大公子蒙泊和她一道行动。 由五只寻猎犬组成的搜索队便正式出道了,一行人跟着它们从渔场出发,从白天跑到黑夜,穿过无数条大街小巷,最后竟然抱着整个京都城跑了一大圈。 “这办法真的可行吗?南娉婷贵为一国公主,怎能忍受自己身上一直臭气熏天,说不定她早就已经处理妥当,咱们忙活了半天,结果可能只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司琴话音刚落,五只威风凛凛的大犬突然竖起耳朵,一边剧烈地咆哮,一边撒开丫子朝前跑去。 姚小谷心中暗喜,赶紧带着人跟了上去,寻猎犬跑到一处高墙外,“嗖”地一声跳了进去。 双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老天爷,这些狗子也太神了,这么高的墙说跳就跳,简直比兔子还要灵活。东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还要继续追吗?” “当然要追!知书司琴,你们两人赶紧去打探一下,这是谁家的宅院?” “不必了。” 蒙泊的面色如寒霜般凌冽,他抬起头望着满天的星斗,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是我家!” “什么?” 姚小谷带着众人一溜烟绕到前院,借着微薄的月光终于看清楚门上那两个烫金大字,这里竟然真的是蒙府! 姚小谷心中莫名有些歉疚,她冲着蒙泊微微颔首。 “蒙大少爷,此事或许只是一个误会。如果你不愿意,咱们立刻就转头回去。” “夫人不必安慰我,我只是装傻,并不是真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是该有个了断!” 蒙泊凄凉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率先走了进去。 五只寻猎犬的目标十分明确,从西头一直跑到东头,最后直直地冲进了蒙家大少奶奶的院子。 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大少爷,这不是您的屋子吗?娉婷公主总不会藏在这里!” “不知道。” 蒙泊回答的干净利索:“我与娘子分居多年,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踏进这所院子了!” 蒙大少爷的坦诚令人震惊,姚小谷默默地咽了咽嗓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些寻猎犬可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想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惊叫。姚小谷立刻便听出这声音正是出自娉婷公主之口。 谁能想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巾帼女将竟然会败在几只猎狗面前,面对这些四脚“神兽”的围攻,她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到底是一国公主。蒙泊也不敢真的伤到她,只见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只木哨用力一吹,几只猎狗瞬间停止了动作。轻轻地叫了几声,便转头出去了。 “公主何时光临寒舍,微臣竟然一无不知,实在是罪过!” 南娉婷眼中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她强忍着怒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重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原来小蒙大人也是这个女人的裙下之臣,为了她你竟然不惜出卖自己,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愚蠢的男人,简直让本公主笑掉大牙!” 姚小谷微微一笑,一步步走到南娉婷面前,冲着她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还请公主慎言,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您私自脱离使团本就是个错误,如今还擅闯民宅,就算蒙大人把您当成贼人处置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你敢!” 南娉婷瞬间变了脸色,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般憋屈过。 由于姜流一直穷追不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这帮人逮了个正着,现在想要脱身只怕不太容易。 “敢不敢完全取决于公主的态度,您若是有做错事的自觉,我等一定不会多加为难!” 第373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姚小谷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告诉我,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事可不好说,一顶弑君的帽子扣下来,太子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如今朝臣与宗亲正为该拥立谁为新君而争执不休,大将军带领二十万寒家军包围京都,就是为了震慑群臣,让那些别有用心之徒寻不到可乘之机!” 姚小谷感到十分纳罕,太子倒台之后最有资历继承王位的非齐王萧锦瑜莫属,她实在想不通这还有什么好争执的。 “齐王没有子嗣,这是他继位路上最大的阻碍,那些反对的人咬死这一点不松口,就连淮阳王都没有办法。” “谁说齐王没有子嗣?” 姚小谷脑海中浮现出那张高冷小正太俊美绝伦的面孔,之前听小天龙抱怨好友夏屺琅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出现在书院,他放心不下还去家里找过,结果却是人去府空。 “事实证明,齐王的选择是正确的,若是没有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位聪明伶俐的小世子还不知要经受多少磨难。好在老天有眼,如今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叫一声爹爹,小家伙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姚小谷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旁的姜流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蒙大人那边找的怎么样了?依照卫嫣然的实力,在京都城内的据点应该不止一处,等新皇继位之后,城门就必须打开,到时候再想找到她可就真如大海捞针了!” 姜流点点头表示明了:“自从您识破她与太子之间的奸情之后,大将军便安排了多处人马进行全方位的调查,还花了大价钱收买她身边的亲近之人,这才一路顺藤摸瓜,发现藏在她身上的惊天大秘密!” “这个组织通常以茶楼,酒肆和乐坊为掩护,暗中行卖国之举。在大将军的指挥下,我们已查封了绝大多数据点,还抓了一些重要人员,卫嫣然可谓是大伤元气,往后只怕再也无法掀起风浪!” 姚小谷没想到那个男人的动作如此迅速,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说话间司琴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可还没等她站定,一向严肃的姜流就冲到她面前,用力咽了咽嗓子。 “怎么只有你一个?知书姑娘呢?难道她还在生我的气,我真的不是有意轻薄于她,当时情况危急,我只是想救她而已……” “什么?轻薄!” 司琴瞬间变了脸色:“怪不得昨天回来之后,知书姐姐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里,姜大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我就是不小心亲了她一下,不过我对天发誓,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如果她实在介意,我愿意向她赔罪!” 姜流脸色涨红,这些年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像今日这般窘迫的时刻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司琴满脸恼恨地摇摇头:“姜大人平日里做事干脆利落,怎么到了女孩子面前却这般纠结迟钝。知书姐姐是个极其传统的女子,你既然夺了她的初吻,就得对她负责一辈子!” 姜流猛然一惊,瞪着眼睛一脸痴呆地望着司琴,好半天都无法回神。 “怎么?姜大人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 姜流也顾不上害羞,大着胆子用力挺直了脊梁。 “只是我区区一介武夫,既不会花言巧语哄人开心,也没有显赫的家世给她足够的庇佑,她真的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不愿意是她的自由,可主动权却握在姜大人自己手中。都说趁热要打,追求姑娘也是一样的道理,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抱得美人归可就难了!” 姚小谷轻轻地拍了拍姜流的肩膀,看着两个女子鼓励的眼神。姜流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之后便大踏步地冲了出去。 司琴激动得原地飞起,拉着姚小谷的手一连转了好几个圈。 “太好了!太好了!知书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个安稳的家,姜大人虽然看起来木讷,却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知书姐姐要是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姚小谷被转得头晕眼花,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你这个疯丫头,赶紧放开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自己要嫁人了呢!” 司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还十分不服气地抱起了胳膊。 “我才不会嫁人呢,我早已在佛祖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一心一意伺候主子,您可别想赶我走!” “傻丫头,你才多大年纪,真正的人生还未开场,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辈子。一个女人可以不成亲,不生子,却不能丧失爱人的勇气!” 司琴歪着脑袋,露出一脸似懂非懂的神情,姚小谷的话像一粒火花,勾起了她内心深处对爱情的期待与渴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姜流再一次出现在姚小谷的面前,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面色绯红,连头都不敢抬的知书。 姜流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拉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跪倒在姚小谷面前。 姚小谷吓了一跳,如今的姜流早已晋升为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堂堂一个干城之将竟然向一个平民女子下跪,这让她如何承受得起! “夫人别动!今日大将军不在,就由您全权代表了!卑职从小愚钝不堪,就连爹娘都不甚喜爱,自从跟了大将军才勉强找到一点人生的意义,卑职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虽然知书已经答应嫁给卑职,可她既是您的人,这门亲事就必须经过您的同意!” 姚小谷揉揉揉发酸的鼻子,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 “这世上再没有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令人开心的事了,知书是个好姑娘,能够得到这样的妻子也算是姜大人的福气。婚姻之旅远比想象中坎坷,光靠一时的欢喜恐怕无以为继。我希望姜大人能够永远记住今日的初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坚定的站在她的身旁,理解她,保护她,支持她!” 第375章 苦命鸳鸯 “好孩子!别怕!” 姚小谷心痛到了极点,一把将他抱在自己怀中。 这个孩子本就敏感多疑,如今又经此大劫,他的心里该有多么的绝望与恐惧。 夏屺琅小小的身子剧烈地抖动着,他甚至不敢睁眼去看自己的爹娘。 “本王应该对姚大夫说声谢谢,你明明早就知道屺琅的身世,却一直替本王隐瞒至今,如今本王能托付的人也就只有你与大将军了……” 齐王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夏屺琅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殿下请放心!我姚小谷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却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这个孩子周全,也希望您能够为了他坚持下去,我这就带您回去!” 齐王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姚小谷将孩子抱到自己面前,一家三口慢慢的伸出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爹爹!” 这是夏屺琅生平第一次喊出这两个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齐王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这一生遭遇了太多不公,留下了太多遗憾,却因为这一句迟到多年的呼唤,他选择和这个世界和解。 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秋娘反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替齐王整理好仪容,他看起来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丰神如玉的谦谦君子。 “我知道姚大夫心中有很多不解,像我这般平凡到失去姓名的女子,又是如何得到殿下的垂怜?为了能够遇到他,我用光了此生所有的运气,为了保护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这些年我能够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我从未有过片刻后悔!” 姚小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我听屺琅说过,您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您对他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殿下骤然离世的确令人唏嘘,可即便是为了孩子,您也要振作精神,节哀顺变!” 姚小谷刻意将夏屺琅往秋娘怀里推了一把,看着自己十月怀胎,一手养大的孩子,秋娘如死灰般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好儿子,你一直是娘亲的骄傲,这些年要不是有你陪着,娘亲可能真的没有勇气熬过那一个个寒冷的孤夜。娘亲能够给你的已经全都给你了,就请允许娘亲自私一回!” 夏屺琅是何等聪明的孩子,立刻便听出娘亲的话中之意,赶紧伸出手死死的抱住了她。 “不!娘亲,孩儿求求您,千万不要丢下孩儿一人!孩儿已经没了爹爹,不能再没有娘亲,您说过您您一定会陪着我长大,您可一定要说话算话!” 秋娘在儿子的额头上留下重重的一吻,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十分痛苦的决定,可作为一个女人,她必须要为自己活上一回。 “知书司琴,快拦住她!” 姚小谷话音未落,秋娘的嘴角间便留下一股黑色的污血,整张脸也瞬变得惨如金纸。 姚小谷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在口中藏毒,如今悲剧已经酿成,再也不会有弥补的机会。 “娘……” 夏屺琅两眼一翻,险些哭晕过去,姚小谷只能手忙脚乱地将孩子交给知书。 “秋娘,你怎么这么傻?” “人生苦短,要那么聪明做什么?简简单单,用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对得起自己的心。姚大夫,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既然殿下相信你,那我也一样相信。屺琅是殿下唯一的骨血,我不求他今生能有多大的造化,唯愿他能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秋娘挣扎着伏在地上,对着姚小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事了。 姚小谷并没有出手阻止,她必须要让这个极尽深情的女子走得心安理得,毫无牵挂。 秋娘做完这一切便安安静静地躺在齐王身侧,这一对苦命的鸳鸯活着时没有机会朝夕相处,如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终于能毫无顾忌地长相厮守。 “不好!那些杀手好像追过来了!” 一向沉着的知书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要知道姜大人派过来的并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高手。 那些杀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攻破他们的阻击,可以想象他们的武力值是多么的可怕。 姚小谷本想带着孩子逃命,可巷口已经被彻底封死,那些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举着淌血的长剑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知书与司琴相互对视了一眼,已经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只要她们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主子。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黑衣人心下一慌,立刻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是大将军回来了!是大将军回来了!” 伴随着司琴的欢呼,一身黑色铠甲的萧漠寒犹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一出手便取下为首之人的项上人头。 其余人见状不由得心生惊恐,可许久不见的洪锦城已然带着众人奔了上来,就像一阵汹涌的洪水将这些杀手彻底淹没。 “萧漠寒!” 直到此刻,姚小谷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思念,她将所有的顾忌全都抛之脑后,拼尽全力朝他奔了过去。 萧漠寒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两只手试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才敢放心大胆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只顾防着那些城外的叛军,却忘了真正的作乱之人一直隐藏在京都城内,齐王之死原本可以避免,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这怎么能怪你?你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耗尽心血,可人心叵测,根本是防不胜防!” 姚小谷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哭到失声的夏屺琅拉抱到他的面前。 “这是齐王殿下唯一的骨血,他死前曾托付我们帮忙照顾。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些黑衣杀手就是奔他而来,咱们必须想个万分稳妥的办法确保他的安全!” “幕后之人一日不除。这个愿望便不可能实现。咱们先把他带回去,等明日一早齐王天下的死讯传遍全城,朝廷之中只怕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第380章 亲离众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腿伤全都是假的!” 秦王妃一下子扑倒在丈夫面前,这两条废腿是秦王的禁忌,这些年即便是自己这个做妻子的也从来没有碰触过。 她缓缓地抬起手,鼓足勇气想要打破这个禁忌,可丈夫却突然伸手挡住了她。 秦王妃整个人如坠冰窖,汹涌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奔腾而出。 “好!很好!我十四岁嫁进王府,这些年替你生儿育女,管理后宅,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以为我们即便算不上伉俪情深,至少也是一心同体的患难夫妻。然而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在妻子的咆哮声中,秦王撑着扶手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再一次光明正大地立于人前。 “王妃不要误会,本王并非有意隐瞒。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和珍儿,当年若不是本王锋芒过盛,也不会被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既然已经决定对我动手,又怎会随便放弃,思来想去本王只能出此下策!” “事到如今,秦王还敢以受害者自居,太子的所作所为与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姚小谷胸中热血沸腾,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做了那么多恶事为何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难道在他的世界里真的没有羞愧二字吗? “齐王殿下为人忠正,大公无私,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在满朝文武心中威望极高。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被你生生害死,他的尸首还未凉透,冤魂还在天地间游走,我必须要替他问一句,你真的不感到后悔吗?” 秦王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时间笑的前仰后合,热泪盈眶。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兄弟之中最为平庸的就是老四,这些年要不是本王刻意避让,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走到现在,如今本王只是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何错?” 姚小谷气的险些晕厥过去:“畜生!无耻!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本王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怎能说出如此幼稚可笑的话来?等本王成了皇帝,便是真正的万民之主,就连史书都任我修改,过往的种种又有谁敢质疑?” “我敢!” 伴随着一声厉斥,十皇子萧锦洛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尖锐的下巴上长满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心力交瘁,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秦王有一瞬间的慌乱,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十弟,你怎么来了?不对,萧漠寒为了替自己争取时间,还没将老四的死讯传出,你这身孝服又是为谁而穿?” “当然是为我死去的三哥!我曾经在母妃的灵前发下毒誓,这一生都要追随于他,哪怕与全世界为敌都在所不惜,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离我而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本王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因为这些妇人的浅薄之言就乱了神志?” 秦王一把握住十弟的胳膊,那力气之大与从前孱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如今障碍已经扫清,这天下眼看就是咱们兄弟两人的囊中之物。三哥不是非要自己当这个皇帝,你要是愿意,三哥也可以推你上位,从今往后咱们齐心合力,共同执掌这太平盛世,让那些曾经瞧不起咱们的人通通下地狱!” 萧锦洛无力地摇摇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那个位置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有哪一点像我曾经信赖的三哥?就算你当上了皇帝又怎样,不得人心,亲离众叛,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少废话!事到如今你还没明白,只有把权力捏在手里,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你只要站在那个位子上,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的臣服,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又与我何干?” 萧锦洛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他不想再听这些疯言疯语,只一个反手就勒住了秦王的脖子。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这么多年我事事听命于你,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那个女人!” 姚小谷心中十分感激,她与十皇子只能算是萍水之交,可他却不止一次地帮助自己,这个热心正直的少年理应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本王也无需再顾及什么兄弟情谊,本王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就只有死!” 秦王话音刚落,一只冷箭从背后射来,直直的穿过萧锦洛的胸膛。 萧锦洛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真的要自己的命。 “十弟!” 秦王妃一把抱住缓缓倒地的萧锦洛,都说长嫂如母,这么多年的相伴让她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家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残忍的一刻。 “萧锦睿!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畜生,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够?” “顺我者昌,逆我着亡!有些事不是你一个闺阁妇人能够理解的,你的责任就是照顾好珍儿,其他的事与你无关!” 秦王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湖边已空无一人,原本坐在那里安静写生的小公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派人四下寻找,可身娇体弱的小公子竟然趁人不备爬到了大树顶上,伸手去扯那张困住姚小谷的大网。 秦王妃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儿子一个不小心会从树上跌落下来。她冲着丈夫拼命的磕头,祈求他放过姚小谷,就当是为儿子积福。 萧锦睿的眼里却只有轻蔑与不屑:“此等蠢货哪里配做本王的儿子?就让他去死!等本王当了皇上,一定会亲手培养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明君!”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句话的杀伤力简直不可想象,她仅存的理智被击碎,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一脸决绝的朝着自己的丈夫刺去。 第381章 一枪毙命 已经被欲望冲昏头脑的秦王哪里容得下这接二连三的冒犯,他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妻子挥去。 可怜的秦王妃就这样死在自己丈夫手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无助的躺在地上,看着割舍不下的儿子,心中只有满满的苦涩。 “母亲!” 小公子虽然早慧,可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杀了他最为依赖的母亲,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他身下的树枝轰然断裂,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朝下坠去。 已经毫无人性可言的秦王一脸冷酷的看着这一幕,不仅自己无动于衷,甚至还阻止身边的人前去相救。 姚小谷的双手已经深深地掐进肉里,暴起的双眼也充满了血丝,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世上真有食子的猛兽。 就在小公子即将要血溅当场的那一刻,躺在地上的萧锦洛突然一跃而起,用自己重伤的躯体硬生生地接住了侄子。 “噗……”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吐出一口猩红色的鲜血,紧接着再一次晕死过去。 “皇叔……母亲……你们醒醒!快醒醒啊!珍儿求求你们,不要留下珍儿一人……” 儿子的哭声并没有唤回萧锦睿的良知,他一脸厌烦地挥挥手,示意手下把这些阻挡他前进的人全都拖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都准备好了吗,有这个女人做诱饵,今日定要让萧漠寒那个狂妄小儿有去无回,没有他从中作梗,本王便可轻而易举收服那些宗亲!” 或许是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信心,萧锦睿竟然毫无顾忌地当着姚小谷的面商量该如何一举击杀萧漠寒,两个丫头听得冷汗直流,恨不得立刻与他同归于尽。 顷刻间外面已经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姚小谷无助的闭上了眼睛,那个男人就算真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躲过秦王精心炮制的陷进。 “从大门到这里,本王精心设置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死法,你要不要和本王打个赌,看看他究竟会在哪一站倒下?” 姚小谷的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这个男人已经不配她用言语待之,她慢慢的伸出手,从腰间掏出那把闪着寒光的火枪。 “主子!” 司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她怎么把这件惊世骇俗的暗器给忘了,有了它还怕对付不了这个人渣! 萧锦睿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对,当那只黑洞洞的枪管对准自己之时,他本能地想要朝一边躲避,可姚小谷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随着一身利落的枪响,萧锦睿的脑袋就像一个熟透的西瓜四分五裂,飞溅的脑花儿飞出去好几丈远,吓得那些侍卫抱头鼠窜。 姚小谷没有片刻停歇,一抬手朝着头上的绳索又是一枪,知书和司琴一左一右将她架起,一个飞身稳稳的落在地上。 “快去通知大将军,让他千万小心,不要着了奸人的道!” 司琴点点头,转身朝外院跑去,姚小谷一个跨步来到十皇子身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脉象,谢天谢地,尚有一丝气息。 她取出一颗护心丸喂他服下,以最快的速度替他缝合伤口,然而过度的失血让他的身体十分羸弱,随时随地都徘徊在生死线上。 “知书,你赶紧去把小公子找回来,那些人为了活命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秦王妃至死还忧心着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他周全!” 知书知道自己拗不过主子,好在主子手上还有那件保命的暗器,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姚小谷的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本想前去探个究竟,可又怕自己会给他添乱,只能强忍着焦急,在心里默默的祷告。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窸窣,她本能地举起手中的火枪,一个转身正对着男人的脑门。 萧漠寒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的眼中除了宠溺,更多了几分赞赏与钦佩。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她的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未知的宝藏。 “娘子饶命,为夫知道错了!我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反而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危境之中。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你和孩子的依靠,可如今我终于发现,你才是我最终的归宿,没有你,我就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太感人了!谁能想到大将军煽起情来也能这般所向披靡!不行了,我必须要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神情夸张的司琴招呼众人将受伤的萧锦洛抬了下去,给这对千帆过尽的夫妻留下互诉衷肠的空间。 姚小谷强忍住眼泪,伸手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我早就对你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可你却从未真正信服过。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只想和你并肩而行,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不能因为我是女子而有半分轻视之心,敢问大将军能否做到?” “当然!我用我的性命起誓,如有违背定遭天谴!” 萧漠寒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地,姚小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却被这个狡猾的男人一把拽进了怀里。 “娘子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娘子可否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姚小谷双颊绯红,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禁锢。 “呸!你还真不知羞,谁是你的娘子,我可没有承认!” 萧漠寒一下子急了:“娘子这是何意?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我是夫妻,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姚小谷把脑袋一扭,露出一脸娇嗔的神情。 “那可不好说,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丈夫是又痴又傻的石猴子,跟你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你现在要让我把你们两个合二为一,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又何难?只要你不嫌弃,大不了我再做回石猴子,随你一起回龙泉村种田打猎,共享天伦,把错过的时光全都补回来!” 第382章 心思浮动 姚小谷心中一动,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你真的舍得抛弃这滔天的权势与富贵,这些可是你拼掉性命才换回来的!” 萧漠寒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点了一下,似乎在责怪她不应该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比起你和孩子,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我愿意做一辈子的农夫,再说了龙泉村可是个好地方,我做梦都想回去看看呢!” 萧漠寒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真诚,姚小谷听来十分欣慰,能够遇到一个如此有担当的男人,也算是老天爷对她格外的眷顾。 “光你愿意有什么用?你可是大楚的护国石柱,朝廷离不开你,百姓更离不开你,你的身上肩负着无数的责任与使命,我不能那么自私。” “傻丫头,我最大的责任就是照顾好你和孩子。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将其他的事情全都处理妥当之后,咱们就远离京都,找一处谁也找不到的世外桃源,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萧漠寒的畅想令姚小谷十分向往,她正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个男人突然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姚小谷一下子懵了,这并不是她与这个男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可关系的转变让她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若是再像从前那般激烈的拒绝岂不是显得有些矫情。 她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绪,萧漠寒却像是尝到了甜头,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上了她的唇。 姚小谷慌乱的心反而逐渐安定下来,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穿越千年来到这里,她所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这场相遇。 过了良久,萧漠寒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她,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激动,欣喜,还有一丝忐忑与不安。 “我真的很高兴,你竟然没像从前那样推开我,可我又忍不住感到害怕,小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肯接受我只因为我是你丈夫的事实吗?” 姚小谷捂着发烫的面颊想方设法地躲避他炽热的眼神,她知道这个男人在期待什么,可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些说不出口。 “对……对不住!卑职不是有意打扰,只是……王爷驾临,请大将军速速前去相见!” 姜流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万一惹怒了主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此关键时刻,萧漠寒怎会轻易离去,他眼巴巴地瞅着姚小谷,似乎在等待她的宣判。 “接连折了两位皇子,对皇室的冲击可想而知!如今皇位空悬,却连一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都找不到,淮阳王怕是急得火烧眉毛了,大将军还是赶紧过去!” 萧漠寒十分懊恼,这些破事什么时候能是个头,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就想过两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为什么就这么困难? “夫人真想让我去?” 姚小谷用力点点头,当着外人的面还如此婆妈,他也不怕有损自己大将军的威严。 “亲我一下!” 萧漠寒理直气壮地将脑袋凑到姚小谷面前,完全无视姜流一脸憋笑的神情。 “夫人要是不愿意,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我连自己的娘子都哄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去处理国家大事,就算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 姚小谷简直哭笑不得,看来她还真是小瞧这个男人了,什么时候竟还学会耍赖了。 她扭头看了姜大人一眼,对方立刻心领神会,一下子转过身去。 “还请夫人快着点,万一王爷等不及冲进来,那大将军又该遭殃了!” 姚小谷抿了抿嘴,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萧漠寒显然对这小鸡吃米般的轻啄十分不满,他撅了撅嘴巴,眼神之中还有几分威胁。 姚小谷十分无奈,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心愿达成的萧漠寒十分得意,竟然还炫耀似的咂了咂嘴。 姚小谷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萧漠寒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冷却。 “秦王前脚刚去,父亲后脚就来了,若不是他如此心急,我怕是永远不会知道他竟然会在几位皇子身边安插眼线,他这么急着要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姜流默默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从古至今,有幸能坐上那个位子的又有几人,多少枭雄穷尽一生也只能饮恨离去。那顶皇冠代表的并不仅仅是权势与荣耀,还是千秋万代,永世不灭的希望。您别忘了,王爷本身就是皇子出身,这个时候他会动些心思也是在所难免!” 萧漠寒的嘴角扬起一丝讥讽,有些心思就像是有毒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会不可抑制的疯长,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祸人祸己。 如今的淮阳王俨然成了宗室之首,自从先皇殡天之后,他便一直为了挑选新帝之事而焦头烂额。 如今最有资格的两位皇子先后暴毙,只留下一个声名狼藉的十皇子重伤垂危,生死不明,眼下的形势可谓是危如累卵,生死存亡。 “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啊!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再这样下去人心浮动,予室翘翘,风雨飘摇,一个不小心便是天下大乱。几个邻国更是虎视眈眈,只等找住机会就将我大楚瓜分蚕食!” 淮阳王说到痛心之处,忍不住用手猛拍自己的胸膛,萧漠寒看着他这幅忧国忧民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无比荒唐。 “父亲想让我说什么?难为您当了一辈子的逍遥王爷,如今却要为这些事烦恼伤神。其实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家子嗣虽然不茂,却还没到一员难求的地步,咱们只需在几位皇孙之中挑选一个合适者便可!” 淮阳王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显然对萧漠寒的提议十分不满。 “你糊涂!太子犯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的儿子怎么能继承皇位?除此之外就只有秦王府的小公子,他身体羸弱,能不能活到成年尚未可知,让这样一个病秧子当皇帝岂非在打我萧氏的脸?” 第383章 拒绝 “父亲思虑得还真是周全,既然这些皇子都不能入您的法眼,那此事的确有些不大好办。” 萧漠寒拍了拍脑门做出一脸苦恼状,就在淮阳王准备开口之时,他突然激动的跳了起来。 “有件天大的喜事我早就想告诉父亲,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齐王殿下有一个年满六岁的儿子一直养在府外,他临终之前将其托付给我,我见他小小年纪就机敏过人,只要细心培养,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代圣君!” “不行!” 淮阳王拒绝地干脆利落,这几日他也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可如今齐王已去,真假难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有什么资格充当皇孙。 萧漠寒一脸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父亲是没见到那孩子,毫不夸张的说,他长的跟齐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保证只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就一定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那就一辈子不要让他露头!” 淮阳王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不甘与愤恨。 “当初萧氏先祖为了打下这江山付出了多少血泪艰辛,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维持正统,本王绝不允许出任何一点差错!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既然这些皇孙都没资格继承皇位,那就由本王暂代其职,待日后找到更好的继承者,本王立刻便禅位于他!” 淮阳王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形与野心一样越来越庞大,大到所有人必须无条件的仰视自己。 萧漠寒沉静了许久,终于缓缓的抬起头。 “父亲是在跟我开玩笑?” 淮阳王知道儿子一时很难接受他的想法,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解。 “你是一个忠正之臣,披肝沥胆,竭诚尽节,从无私念。可眼下形势纷乱,处处危机四伏,一个无知小儿如何能够稳定朝局,安抚民心。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啊!” 萧漠寒看了一眼父亲,嘴角间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先帝崩逝之后,传国玉玺便一直握在父亲手中,既然您已经下定了决心,直接自行登基便是,何苦要跟儿子浪费口舌?” 淮阳王面色一红,心中觉得十分恼恨,可谁让他有求于人,也只能强压着不满,露出灿灿一笑。 “我知道你对本王一直心有嫌隙,可在外人面前咱们父子永远是不可分割的一体,现在朝廷内外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咱们呢,父亲需要你的支持!” “父亲是怕自己贸然夺位,会遭到群臣的反对,希望我能带领军队强行镇压,最好让那些反对您的人通通去阎王爷那里报道!” 萧漠寒说的如此直白,淮阳王反倒有些不适应。 “话也不能这么说,能够以德服人自然是最好的,咱们还是先礼后兵,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谋反就是谋反,任凭父亲想出千百种借口来美化自己的行为,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真相。先皇在位这么多年,对您一直宠信有加,但凡您开口所求,从未有过扑空之时,您这么做可对得起他?” “你住口!” 萧漠寒一下子刺中了淮阳王的痛处,以至于他突然暴怒而起,尖利的手指几乎快要戳到儿子的脸上。 “你懂什么,他之所以这般对我,只是因为我的存在对他没有半分威胁,当年的夺嫡之战血气冲天,他害死的兄弟还少吗!生于帝王之家,一切都是利益的谋求与权力的制衡,事情走到这一步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赏,我不明白自己究竟何错之有?” 萧漠寒默默地低下头,这个人终究是他的父亲,他不愿与他唇枪舌战的争论,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三儿,其实本王这么做也并非只是为了自己,这些年要不是你四处冲锋陷阵,浴血奋战,大楚也不会有今日这翻光景。你居功至伟,毋庸置疑,所以你才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等本王当了皇帝,一定立刻昭告天下封你为太子!” 淮阳王并不是在狂骗自己的儿子,经历这一连串的变故他已经想着十分通透,什么嫡出庶出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只有真正有能力者才能永远屹立不倒。 “父亲,儿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那个位子对您来说可能是金光闪闪的诱惑,可于我而言却是一道沉重的枷锁。你仔细想想,先皇生前有哪一日是真正开心快乐的,他甚至还无数次在朝臣面前透露过对您这个逍遥王爷的羡慕,人生苦短,我劝父亲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不要自寻烦恼!” 淮阳王气的两眼泛白,恨不得当场就晕厥过去。 “你……你这个胸无大志的废物!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本王怎能白白错过,多说无益,你就给句准话,本王所请你究竟应是不应?” 萧漠寒甩起长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对着淮阳王磕了一个响头。 “父亲恕罪,寒家军并非我一人之私物,那些将士之所以义无反顾地跟随我也是为了保家护国,实现心中所想。我不能因为您的宏图大计就背弃当初的承诺,否则这百万雄师很快就会化成一盘散沙!” 淮阳王满脸怒意地瞪着他:“你这个逆子,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儿子不敢!父亲是个明白人,孰轻孰重您心中自有分晓,我相信您只是一时被欲望蒙住了双眼,等您冷静下来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萧漠寒说完决然起身,不顾淮阳王的阻拦,大踏步地转身离去。 淮阳王用力地剁了剁脚,最后也只能颓然地败下阵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没有这个手握重权的小儿子支持,他的皇帝梦终究也只能是个梦而已。 姜流也暗暗的替主子捏了一把汗,直到走出秦王府的大门,他才敢凑上前来问了一句。 “主子,您要是真对那个位置有什么想法,卑职可以替您暗中联络,就算没有王爷,咱们也一样能够成事!” 第385章 新帝 姚小谷面色一变:“你这丫头怎么满口胡言,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指不定会惹出多少麻烦!” “我可没有胡说,屺琅哥哥就是要当皇帝了,昨日内务府的公公还来给他丈量尺寸,要为他缝制龙袍呢!冯嬷嬷这几日也在抓紧时间教他宫廷礼仪,只等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小蔓菁高高地仰着头,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她虽然年纪小,也懂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姚小谷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挥手将这些孩子打发出去,只留下小屺琅一人。 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然能够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红着脸默默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透漏着紧张与无措。 “好孩子,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男孩用力地摇摇头,感觉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 姚小谷心疼极了,一把将他拥在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脊背。 “别怕,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知道有些转变对你来很艰难,可上天既然选中了你就自然有它的道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小屺琅抬起头,眼神之中充满了迷茫。 “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我真的有资格当皇帝吗,世人会不会嘲笑我,我真的不想给爹娘丢脸!”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孩子,那几个小家伙可一直把你当榜样看待!你的爹娘会在天上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你,你是他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骄傲,往后还会是整个大楚的骄傲,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对你不敬,我绝对第一个饶不了他!” 姚小谷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终于逗笑了小屺琅,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婶婶,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们,在将军府的这些日子是我人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您能不能让弟弟妹妹同我一起搬到宫里去住?” 姚小谷一脸遗憾的摇摇头:“那怕是有些困难,就算我答应,那些朝臣也不会同意。不过你放心,我会时常带着他们进宫去看望你,而且你在宫里也并非是孤身一人,你的嫡母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的!” “嫡母?” 小屺琅猛地将头一缩,这个陌生的称呼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他只有一个娘亲,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前两天还偷偷来看过你,怕你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才没有惊动你。她曾在你爹的灵前发下重誓,从今往后一定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你,照顾你,辅佐你,希望你能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知道,她是父亲的嫡妻,我若想坐稳皇位离不开她的支持,所以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会试着好好和她相处,不让大将军和婶婶为难!” 眼瞅着面前的小男孩儿显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通透,姚小谷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被大奖砸中的幸运儿,一个连族谱都没上的私生子竟然能登顶九五至尊,此种奇遇在本朝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可万事有得必有失,一想起内宫之中那些无可避免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她就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屺琅,婶婶没什么能够给你的,唯有一句不入流的忠告希望你能铭记于心!” 小屺琅立刻站直身子,一脸恭敬地对着姚小谷深鞠一躬。 “比起成为一个名垂青史,宏图大业的千古帝王,婶婶更希望你做一个内心安定,能够感知幸福的普通人,这也是你娘临终前对你最大的期望。未来你会经历许多挑战,面对许多诱惑,你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千万不要在那些扑朔迷离的洪流之中迷失自我,否则你就会像你那几位皇叔一样,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屺琅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脸坚定的点点头。 现在的他或许还不能完全领会姚小谷的一片苦心,但他会将她说的每一个字全都藏在心里,永远不会忘怀…… 齐王离开已经有些时日了,可王府外的白幡却一直没有拆掉,整座府邸依旧沉浸在浓浓的阴霾之中。 顾丹慈听到下人来报,穿着一身素衣,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便跌跌撞撞的奔了出来。 刚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她看起来比从前老了许多,满头的青丝之间多了点点斑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屺琅!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她刚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眼前这个孩子与他并没有任何血缘之亲,可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便知道这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赏。 她本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可看着他眼中的防备与抗拒,她还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无所适从的双手尴尬的留在半空之中。 “真的是太像了!这眉眼,这鼻梁,还有这下巴简直和殿下一模一样!这些年苦了你了,如果我能早点知道你的存在,你和你娘也不至于一直孤苦无依地漂泊在外!” 小屺琅眼中闪过一道怀疑:“你的意思是即便父亲还活着,你也愿意接受我和我娘?” “当然!” 顾丹慈蹲下身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好像生怕他会再一次消失不见。 “这些年殿下一直忙于朝事,在府中的日子屈指可数,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就连走路都能听到回声,那种日子是何等的煎熬,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说来不怕旁人笑话,我无数次请求殿下广纳侧妃,不仅仅是为了延续王府的香火,更是想给自己寻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哪怕彼此之间争个头破血流,也比那日复一日的无望要强得多!” 顾丹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冲着小屺琅歉然一笑。 “对不住,我一时欢喜疯了,竟然当着孩子的面胡言乱语起来!” 第387章 宠妻 珍哥从怀里掏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画纸,作为一个小画痴,手中的画笔就是他应对整个世界最有力的武器。 可自从离开那座佛堂之后,他的灵感就像秋天的落叶迅速凋零,飘落,这些日子他连一张像样的画作都没有画出,这对他来说简直比死还要折磨。 姚小谷心疼极了,她能体会这种满腔情绪无法释放的苦闷,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她却不能抹杀一个孩子的天性与希望。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一下,咱们一齐送珍哥回家!” 姚小谷艰难地做了这个决定,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派了聪明伶俐的双喜和菱角一同前去照应,若是有那心怀不轨之人胆敢造次,她绝不会姑息轻饶。 在万众瞩目之下,渴盼已久的登基大典终于如约举行,京都城内万人空巷,整个大楚举国欢庆,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没关系,只要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原本姚小谷并不想出席这样的场合,虽然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将军夫人,可以淮阳王为代表的宗亲还是对她心怀抗拒,她也不想在这种时刻惹人嫌弃。 然而就在大礼的前夜,一座美轮美奂的凤辇停在将军府外,不由分说就将她和三个孩子带入宫中。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入宫,相比起之前忐忑不定的心情,三个孩子显得十分雀跃,一直嚷嚷着想要快点见到心心念念的小伙伴。 只是眼前的夏屺琅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懂孩童,身穿龙袍,脚蹬金靴,头戴玉冠的他看起来就像一轮耀眼的红日,只待时日来临便可冉冉升起。 “屺琅哥哥,你真的是太帅了,这么大的东珠到底是真是假,快点取下来让我鉴定一下……” “住手!不得造次,赶紧跪下!” 姚小谷虽然是个现代人,可也懂得皇威不可碰,皇权不可侵的道理。 不管他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坐上这个位置,一切便截然不同了。 三个孩子手忙脚乱地跪了下去,跟着娘亲一起向宝座上的新帝三拜九叩。 “夫人快快请起!” 即将荣升为太后之尊的顾安慈穿着一身极尽奢华的凤袍,满脸笑容的站在新帝身侧。 “今天是皇上正式认祖归宗的好日子,由于这段时间皇家一直多灾多难,所以哀家决定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召集几个亲近的宗嗣到太庙之中禀告先祖,再请几个位高权重的老臣共同做个见证,此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以后谁也不得再妄议皇上的出身!” 小皇帝难忍激动的心情,亲自走上前将姚小谷和弟弟妹妹扶了起来。 “婶婶,我把你们接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我现在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做萧天启,你们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小天龙立刻便笑的合不拢嘴,圆圆的眼睛里散发着热烈的光芒。 “我叫天龙,你叫天启,这说明咱们注定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如果天启哥哥不嫌弃,以后我就当你的贴身侍卫,一辈子守护你!”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留在宫中陪我?” 即便有嫡母无微不至的照料,可骤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每日还要面对一大堆千奇百怪的面孔,小屺琅心中难免有些不大适应,如果能有好朋友的陪伴,对他来说绝对是极大的安慰。 小天龙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今日他的确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和娘亲商议过,可他对朋友的一片赤诚之心却是众人可见。 姚小谷点点头表示应允,两个孩子高兴得抱在一起,又笑又跳,一旁的淮阳王脸色铁青,攥着拳头发出一身怒斥。 “果然是什么样的娘亲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这些没规矩的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辱没了祖宗不说,还凭白惹人笑话!” “王爷多虑了,他们兄弟之间能够相处得如此融洽,哀家看着实在是欢喜极了。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哀家却觉得这深宫里也并非传言中那般冰冷,就像您和先帝之间手足情深,相互扶持,终究成就一段佳话!” 顾丹慈笑语嫣然,将几个孩子护的紧紧的。 淮阳王的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姚小谷一眼,率先向太庙走去。 姚小谷无奈的摇摇头,默默地跟在队伍后方,一路默然无语的走着。 太庙里供奉着萧氏一族千百年来所有的先祖,长年香火不断,佛声朗朗,因此这里也是整个皇宫之中最为威严之所。 所有人在进门之前都得行脱履之礼,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圣僧手持沐瓶,为每一个人抛洒圣水。 眼看着孩子们都顺利进入,可轮到姚小谷时,那位圣僧竟然像没看到她一般,径直收起沐瓶,掩起金色的珠帘,彻底将她拒之门外。 姚小谷微微一愣,嘴角泛起一丝自嘲之意。 不用说这一定是淮阳王的意思,他既然不肯接受自己这个儿媳妇,又怎会允许她出现在萧家的先祖面前。 姚小谷对此倒是看得很开,她也不想对着一堆冰冷的木头跪到双腿发麻,索性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对着苍茫的天空发起呆来。 就在她逐渐放空思绪之时,突然间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竟然被拦腰抱起。 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忍住没有发出尖叫,敢在这种庄严之地行如此轻佻之举,整个大楚除了萧漠寒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胆大妄为之人。 “你干什么?赶紧放我下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敬不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慢怠我的娘子,就连我的亲爹都不行!” 萧漠寒几个跨步将姚小谷抱入一间热气腾腾的暖阁之中,原本僵硬的四肢瞬间舒展开来,姚小谷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赶紧回去,我真的没事,祭拜祖宗是大事,你就这样冒冒然地跑出来实在不妥!” 第388章 遗诏 “萧家的孝子那么多,少我一个祖宗也不会发现!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那个老顽固是在气我坏了他的大事,所以才故意迁怒于你,你不要理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向你低头!” 姚小谷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有这几句话她就算受再多的冷眼也值了。 “你们父子俩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怎么能因为我而受到影响,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放心,他伤害不到我的!” 眼前的女人越是懂事,萧漠寒就越发感到歉疚,他抱着她在竹椅上坐下,两只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 “这段日子各种糟心事一桩接一桩,忙得我一连几天都和你说不上一句话,想想还真是可怜。等明日登基大典过后我就向皇上告假,回家好好陪陪你和孩子!” 萧漠寒将满是胡茬的下巴放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地摩挲,惹得姚小谷又麻又痒,却又无处可躲。 “我还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保管娘子一定会非常喜欢!” “礼物?” 姚小谷实在想象不出这个钢铁直男能为自己准备什么大礼,她一直紧张地望着大门的方向,生怕有人会突然闯进来,万一撞见他们在太庙中行如此轻浮之举,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辩。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抱自己的娘子还要经过谁的同意不成?” 姚小谷默默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永远拗不过这个男人。 “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我和你说过无数遍,你体内的余毒并没有完全清除,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休养。三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亲爹,你总不能让他们再失望一次!” 她想抓紧时间替他检查一下,却被萧漠寒摇头拒绝。 “别动,你只需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便是世上最好的良药。再说了我娘子的医术天下无双,在你没来之前,我已经被欧阳克判了死刑,前几日他又替我号了一脉,那两个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 萧漠寒的语气极尽夸张,姚小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别以为拍拍马屁就万事大吉了,想要彻底安心,还是要找到根源,一举铲除……” “嘘!” 萧漠寒虽然闭着眼睛,可敏锐力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示意姚小谷安心坐着,自己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猛地一推,一个惊慌失措的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请大将军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偷墙根偷到本将军眼前,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萧漠寒右手轻轻一挑,一把寒剑就落在了小宫女的脖子上。 “慢着!” 姚小谷一溜烟跑上前来,她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你不是丽妃娘娘的陪嫁丫头灵儿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丽妃娘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面如土色的灵儿“哇”一下子哭出声来,姚小谷赶忙打开门,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夫人,主子一直拦着不让奴婢来找您,可这偌大的皇城除了您之外,奴婢再也想不出一个真心待她之人!小姐是个苦命人,可不管再苦再难,她都没有生过害人之心,她还那么年轻,不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陨落,奴婢求求您,您救救她!” 姚小谷眼中露出惊诧之意,她之前听萧漠寒说起过,先皇生前曾经留下一道旨意,等他百年之后便撤销贺安瑶在宫内的一切封号,许她一份厚重的金银田产回归母家,此后婚嫁自由,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这份旨意还在宫内外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堂堂一个天子,不让妻妾陪葬已属极大的恩赏,像这般任性而妄为的安排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先皇对主子的确疼爱有加,只可惜他走的太早,人死如灯灭,光是留下一份遗诏又顶什么用?汝阳王为了自己的脸面,根本不同意接回出嫁的女儿,还派人往宫里带话,让主子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一辈子老死在宫里才是她唯一的归宿!” 姚小谷心中巨震,人性的丑恶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忍不住为贺安瑶感到悲哀。 “天底下哪有这么冷血无情的父亲,他有几个脑袋,竟然敢抗旨不遵,难道真的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他吗?” 萧漠寒眉头紧锁,对于汝阳王的人品,他比谁都了解的透彻。 当初他为了将自己这头初生猛虎收于掌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若非贺安瑶坚持立场,一次次违背父命,如今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此事就交给我,我保证用不了多久,汝阳王一家便会亲自抬着八抬大轿来宫中相迎。” 姚小谷点点头,对待这些奸恶之人,有时就需要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 她嘱咐萧漠寒好生照顾几个孩子,自己则背起药箱,跟着灵儿匆匆赶往内宫。 先皇殡天之后,后宫里的嫔妃便成了无根之木,身份一落千丈。 从此之后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与她们无关,她们只能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苦熬日子,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灰突突的院墙,破败的木门,若不是亲眼所见,姚小谷真不敢相信皇宫之中竟然还有如此寒酸之所。 并不算太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不管她们曾经是多么的风华绝代,到了这里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衰败,有一些人的眼中甚至已经有了疯迷之色。 灵儿拉着姚小谷的手小心翼翼的避让,这些女人曾经为了同一个男人明争暗斗,到了这里依旧是不死不休。 尤其是惹人眼红的丽妃,更是成了众人集体攻击的对象。 绕了好大一圈,她们终于在一口枯井旁边找到了一身白衣的贺安瑶。 她的眼神木然而又空洞,与从前那个贤淑典雅,眉眼如画的女子判若两人。 “小姐,您快瞅瞅,是谁来看您了!” 第389章 机关算尽 贺安瑶缓缓抬起眼皮,当看清楚姚小谷的面貌之后,枯井般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 “小谷!您怎么来了?你这个该死的丫头,竟然敢违背我的命令……” “娘娘就别怪她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 姚小谷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谁知她却像触电一般猛地一颤。 姚小谷立刻心生警惕,不顾她的反对扯开她的衣袖,一大片乌青发紫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主子!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那些疯女人早已没有人性可言,她们把所有的怨恨全都发泄在您一人身上,再这样下去,您肯定会被她们折磨死的!” “死就死,我早就已经活够了,能早点去伺候先帝也没什么不好……” “胡说!” 姚小谷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让她赶紧抛开这些消极的念头。 “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吗?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那些疯子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听说能够离开这个人吃人的鬼地方,贺安瑶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欣喜。 “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小谷,你就别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贺安瑶凄惨一笑,从地上拾起一个绣满金线的枕头,紧紧地抱在自己怀中,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姚小谷心中猛地一“咯噔”,贺安瑶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若再不想办法阻止,后果怕是难以想象。 她没有片刻犹豫,召来几个宫人强行将她抬了出去。 由于明天就是大典,小皇帝坚持要留他们在宫中住上一宿,还吩咐宫人把贺安瑶从前居住的宫殿收拾出来。 回到熟悉的环境之中,贺安瑶的精神终于逐渐放松下来,姚小谷亲自服侍她沐浴更衣,紧接着又替她上药疗伤。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被迫承欢于皇上,京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在偷偷地看我笑话,觉得我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却只换来这短暂的荣耀与富贵。可她们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让我有幸体会到被人宠爱,受人怜惜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就像流星般稍纵即逝,却值得我用一生去怀念!” 贺安瑶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先皇的离去带走了她全部的希望,她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看清楚那些恶人的心思,反倒无形中当了谋害皇上的帮凶。 “这不是你的错,先皇不会怪你的,他在临死之前还在为你筹谋,说明他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里!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真情二字,你可不要辜负了先皇的一片苦心!” 姚小谷所言触及到贺安瑶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终于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想哭就哭,等眼泪都哭干了就可以收拾心情重新开始!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你要是不想回王府就找个风水宝地,买处宅院自立门户,以后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 “自立门户?” 贺安瑶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作为一个从小熟读女则女训的大家闺秀,姚小谷所言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一件不敢想象的事情。 “我真的可以吗?没有家族和男人做依靠,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不要怀疑自己,你能做的远比想象中更多!我有两个好闺蜜在江宁开了一家女子学院,帮助无数身处迷途的女子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她们前日里来信准备在京都城设置一个分校,娘娘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帮您牵线搭桥!” “女子学院!” 贺安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座横空出世的女子学院在短短数月内就声名四起,引得无数女子内心暗自澎湃。她虽然人在深宫之中,却也对她们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 “在我心里她们两人就是天下女性之楷模,我真的有资格和她们一起共事吗?我一个先皇的废妃,什么忙都帮不上,万一拖了她们的后腿那可如何是好?” 姚小谷笑着摇摇头,只要有新生的希望,没有人会真的想死,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子已然对自己的提议感到心动。 “娘娘请放心,您过往的遭遇就是最大的资本,只要能善加利用,必会产生一呼百应之效果,到时候您说不定能摇身一变,成为整个大楚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你说什么星?” 贺安瑶搞不懂眼前这个女子为何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却又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这也许就是人格的魅力。 “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也不再是什么娘娘了,以后你就喊我安瑶。对了,在出宫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贺安瑶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旁的灵儿急得直跺脚,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小谷,你还记得柳怀荞吗,柳家倒台之后她也跟着被贬入奴籍,我知道她性格娇蛮,短时间难以更改,便疏通关系将她安排在御花园侍弄花草,那里虽然苦些累些,却能避免许多纷争,于她而言最合适不过。可我没想到她转头就投靠了淑妃,还帮着她出谋划策,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幸好你福大命大,才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暗算!” 姚小谷猛地一拍脑门,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照顾孩子,要不是贺安瑶提醒,她只怕早已把这个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先皇驾崩之后,太子和淑妃的阴谋拜露,她为了保全自己竟然转头拜倒在洛郡王脚下,以揭发他生母死因为名获取了他的信任。性格耿直的洛郡王答应会想办法带她出宫,让她做自己的贴身侍婢!” “什么?她一心想嫁入皇室,之前纠缠大将军不成,这回竟然又把目光转到萧锦洛身上了!” 姚小谷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如此执着的意念还真是令人钦佩,只可惜用错了地方,结局只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洛郡王突受重伤阻挠了她的计划,她只怕真的要和夫人做妯娌了!” 灵儿越想越觉得气愤,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第390章 诰命夫人 姚小谷一时哭笑不得:“她现在人在何处?” “前天夜里她买通了两个侍卫,席卷了一堆宫中财物想要出逃,却因为太过贪心,最终被当值的小侯爷抓了个正着!依奴婢所见,对待这样的贱婢就该凌迟处死,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主子的下场!” 灵儿话音刚落,林世显便带着一队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娘娘收拾好了吗,明日继位大典之后肯定要大封六宫,大将军让我连夜送您出去,以免到时尴尬!” 贺安瑶四下望了一眼,心中五味陈杂,这段日子的种种就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如今到了梦醒的时候,她竟然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不舍。 姚小谷替她拢好头发,亲自送她步出大门。 “走,先找个清幽之地好好安养一番,其余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贺安瑶笑着点点头,扶着灵儿的手上了软轿,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这个禁锢之地。 林世显却依旧轻松不起来,他奉大将军之命负责内宫的安保工作,整日被那些疯疯癫癫的嫔妃吵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躲进去。 “那个叫眉佳的宫女一直不肯赴死,哭着喊着非要见你一面,我倒是觉得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可怜,实在不行你给我配一剂毒药,我直接了当送她上路!” 姚小谷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小侯爷胸怀大量,何必跟一个寂寂无名的宫人置气,新帝登基肯定会大赦天下,这个时候还是少些血光为妙!” 小侯爷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她犯的可不是小错,今日要是不给她点厉害尝尝,日后所有的宫人全都群起而效之,那这宫里还不得乱了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就把她送到慎刑司里接受劳动改造,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卑微的活着远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姚小谷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柳怀荞麦的命运,从此之后这个名字彻底在人世间消失,不会再被任何人提及。 “听说这段时间小侯爷一直和娉婷公主日夜相处,她似乎已经被你感化,不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主动提出要帮忙抓捕卫嫣然,能让如此刚烈的女人低头臣服,小侯爷的本事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呢!” 林世显神色一怔,随即便挺了挺胸膛,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 “俗话说的好,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就算她贵为公主又如何?如今在大楚的地盘上,一切还不是得由咱们说了算,她要是敢不乖乖听话,小爷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姚小谷强忍住笑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欢喜冤家,缘分深浅还未可知呢。 “其实仔细想想娉婷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千里迢迢来议亲,最后却落得一个有家不能归的凄惨结局。依她那样骄傲的性子,能熬到现在已属不易,小侯爷还是不要太过苛刻。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又落到了她的手里!” 林世显并没把姚小谷的话放在心上,那个女人就是他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专门来找自己讨债。他要是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还真以为自己怕了她。 “大将军今夜怕是抽不出空来看你们了,还请夫人带着孩子早点安歇。明日的大典冗长繁杂,天不亮就得起身,难为几个孩子跟着受罪!” 林世显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去,姚小谷知道她贵人事忙,也就没有多留。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院墙外面接连不断有人走动的声音,是那些宫人在为明日的大典彻夜做准备。 这座古老的宫殿似乎也知道这里即将迎来新的主人,那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夜风就是它提前奏响的欢迎曲。 感觉还没过多久,伺候的宫女们便捧着一件件华丽的冠妇走了进来,看得姚小谷眼花缭乱。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些真的是给我准备的?这发冠看起来足有上十斤重,真要戴上一整天不得落个颈椎间盘突出!” “夫人可真会开玩笑,这是内务府为您量身定制的超一品夫人之礼服,整个大楚仅此一套,绝对不会弄错的!” 那些宫女们不由分说将姚小谷按在椅子上,开始在她的身上大兴土木。 姚小谷知道抗拒无效,也只能闭着眼睛任由她们折腾。 这一下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姚小谷四肢麻痹,开始有了临阵脱逃的想法,三个孩子才拍着手大笑着跑了进来。 “娘亲,您今天看起来可真是太漂亮了,我终于知道爹爹为何会对您死心塌地,他要是看到您这副模样,肯定会被迷的神魂飞越!” 小蔓菁所言惹得宫人们齐声偷笑,姚小谷只能佯装恼怒地瞪了孩子们一眼,警告他们不要在宫中胡言乱语。 三个孩子也穿着一身新衣,他们对今日的大典充满期待,恨不得立刻拉着姚小谷奔向正殿。 “昨日教给你们的礼节都记牢了吗,今日是你们第一次以萧家子孙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算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千万别给将军府丢脸!” “放心娘,我们心里都清楚着呢!我们要成为娘亲的骄傲,让娘亲成为整个大楚最幸福的女人!” 三个孩子的宣言便是这世上最暖心的告白,姚小谷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她拉着小女儿的手,跟在两个儿子身后一步步走了出去。 大典的流程都是固定的,首先由皇帝带领百官祭天,地,宗社,抵告受命于上天和祖宗,紧接着皇帝亲御正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贺行礼,以及称臣上表,确立君臣之份,最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颁发即位诏书,同时宣布改元,大赦。 由于距离太远,姚小谷并没有听清那些公鸭嗓的太监们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从酸疼变为麻木,半个身子恨不得都快要伏在地上,与四周那些正襟危立的命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哀叹一声,看来这诰命夫人也不是好当的,就自己这身子骨以后还是能躲则躲。 第391章 拜堂 正当她暗自诽腹之时,突然听到总管太监在叫自己的名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三个孩子架着胳膊走上前来。 萧漠寒作为平定叛乱,拥戴新帝的头号大功臣,被皇上封为一等亲王兼摄政王叔,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作为家眷,姚小谷和三个孩子也得到了厚赏,姚小谷被封为一等亲王妃,大公子萧志远被封为世子,小公子萧天龙被封为一等御前侍卫,留在宫中长伴圣驾。 最得意的无疑是将军府的三小姐,由于甚得太后的欢心,被太后认作干女儿,封为正一品的宁国公主。 小蔓菁对这个称号十分满意,当即便笑嘻嘻地走到御座之前,对着太后娘娘撒起娇来。 身边的人纷纷前来道喜,姚小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封号就是一道道枷锁,她回归田园的梦想只怕要无限期后延了。 除了宗亲之外,皇上还封赏了一大批有功之臣。 蒙统领已到了致仕的年纪,再加上长期受伤病的困扰,许多事都力不从心,皇上体恤其辛劳,以国公之位赐之,准其归家享天伦之乐。 小侯爷林世显接替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任的禁军统领,他虽然年纪尚轻,经验也不足,可贵在敏而好学,颖悟绝伦,未来大有可为。 蒙家大少爷蒙泊在审理秦王一案中功不可没,再加上他对朝政的各项真知灼见,受到大将军萧漠寒的强力推荐,成为大楚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宰辅。 至此明眼人已经看出朝廷大刀阔斧除奸革弊,改柱张弦的决心,看着这一张张年轻而又热烈的面孔,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生出希望。 如此重要的场合,少不了有许多外国使臣前来庆贺,就连多日没有露面的娉婷公主也盛装而来,毫无知觉的林世显惊得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像娉婷公主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坐以待毙,这段时间她虽然一直缩居在驿站,暗地里却从未放弃过为自己筹谋。 她向新帝呈上了一封国书,虽然南诏国主迫于长子的压力,不能轻易接女儿回国,可他心里却从未忘记这个与他最为相像的爱女。 他在国书中重谈两国联姻之事,言辞之恳切着实令人动容。 这对大楚来说并非坏事,太后当即点头答应,大楚的好男儿多如牛毛,除了萧漠寒之外任由公主选择,定能成为公主的如意郎君。 娉婷公主也不客气,肆无忌惮的目光从每一个未婚男子身上掠过,惹得人心惊胆战,个个弯腰缩脖,恨不得立刻变身为隐形人。 林世显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这种蛮横霸道又无理的女人注定一辈子孤独终老,谁要是娶了她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娉婷公主莞尔一笑,一步步走到了林世显面前。 林世显吓得脸色发白:“你……你想干什么……” “娉婷来到大楚之后就一直备受小侯爷的照顾,小侯爷若是不嫌弃,娉婷愿意以身相许,以报厚恩!” “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林世显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绝对不会相信她的鬼话,这个女人明显是居心叵测,暗怀鬼胎。 “小侯爷此言何意?我虽不是中原人,却也懂得强扭的瓜不甜,您要是看不上娉婷就请直言,娉婷绝对不会强人所难!” 南娉婷低着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堂堂一个大国朝廷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与之交往。 “公主多虑了,能得到你的垂青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一定是欢喜疯了才一时间不敢相信,这门亲事就由哀家做主了!” 太后一道懿旨,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失魂落魄的林世显只能像个牵线木偶一般跪地谢恩。 姚小谷忍不住捂嘴偷笑,缘分果真是妙不可言,可怜林世显怕是一辈子都要屈服在娘子的“淫威”之下,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姚小谷辞别盛情的太后,领着孩子们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两个孩子早已累到极点,没等到家就睡晕了过去,姚小谷强撑着将他们送回房里,转头却觉得腹内空空,饥渴难忍。 “王妃饿坏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奴婢已经命厨房准备了夜宵,都是您素日里爱吃的!”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王妃,姚小谷心里空茫茫一片,只能跟着两个丫头回到正房。 然而在开门的一刹那,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屋子的正中央点着两根硕大的红烛,四角都挂着喜庆的灯笼,再加上红色的纱帐和大红的囍字,俨然是一间温馨而又不失隆重的喜堂。 知书和司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红盖头,手忙脚乱地盖在她的头上,之后便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骤然被挡住视线,姚小谷难免有些心慌,她正想扯下盖头看个清楚,左手突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给包裹。 “别怕!是我!” 姚“萧漠寒?折腾了一天你还不嫌累吗,你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萧漠寒看着自己的娘子,声音如流水般温柔,他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再也不会有任何事前来打扰。 “这是我欠你的!咱们虽然早就已经是夫妻,可当初稀里糊涂就成了亲,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一开始我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家门,可再转念一想依你的性子一定不会喜欢这般张扬,索性我就亲自动手,布置了这间礼堂,虽然简单却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娘子能够赏脸,同我再拜一次天地!” 姚小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身段,用尽心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第392章 圆房 萧漠寒傻呵呵地咧嘴一笑:“怎么样?喜欢吗?” 姚小谷用力点点头,她虽然不愿意依附于男人而活,可这种被人呵护重视的感觉着实让人陶醉其中。 即便没有旁人的见证,可萧漠寒还是郑重地拉着她的手拜了天地。 “从此刻起,你便彻彻底底是我的妻了,咱们生同衾,死同椁,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拆散你我!” 萧漠寒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看着她那娇艳欲滴的双唇,他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让他忍不住低头想要吸吮那股诱人的甘泉。 然而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迤逦,姚小谷瞬间羞红了脸颊,她用力按着自己的肚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漠寒哈哈一笑,拉着她的手在桌子旁坐下。 “这些是我让厨房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我竟然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陪你吃过!” 萧漠寒心中满怀歉疚,拿起银勺盛了一盏燕窝送到她的嘴边。 姚小谷感到有些羞怯,可架不住男人的眼神攻势,最终还是低下头喝了一口。 “你别光顾着我,你也一起吃,这些日子最辛苦的人非你莫属,如今大局已定,你也能松口气了!”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这个摄政王叔,无奈皇上和太后一口咬定,无论如何不肯放我离开……” “我明白!” 姚小谷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多做解释。 “国家国家,先有国,而后有家,如今朝廷离不开你,就算你勉强走了,心里也难以割舍。不过咱们也不必着急,来日漫漫,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说的可是真的?” 萧漠寒激动得无以言表,一把将姚小谷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饭还没吃完呢,赶紧放我下来……” “我等不了了,委屈娘子辛苦一下,先喂饱为夫!” 萧漠寒的嗓音喑哑如灰,听起来似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姚小谷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只能无助地瘫软在床上…… 姚小谷虽然早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亲,可从这一夜开始,她才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这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滋味将她身上坚硬的部分慢慢融化,她的心温柔如一滩春水,眼角眉梢都是数不尽的风情。 再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枕边之人早已起身,只有两根残留的红烛见证着昨夜的疯狂。 姚小谷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两条腿酸胀难忍,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两个丫头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听到动静立马推门冲了进来。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奴婢们激动的一夜都没能合眼!” 姚小谷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将脑袋埋在了被子里。 “我又不是新妇,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们两个丫头小点声,让人听见岂不得笑掉大牙?” 司琴双手插腰,两眼一翻,露出一副横行无忌的模样。 “这里可是将军府,谁敢笑话主子,奴婢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姚小谷没有心思和她打嘴仗,她小心翼翼地伸头望了一眼窗外,并没有发现那个令她心动的身影。 “主子别瞅了,王爷天不亮就奉召入宫,他临走前说您昨夜十分辛苦,让咱们不要打扰您休息,奴婢这才一直在门外候着,连个喷嚏都不敢打!” 司琴极度夸张的神情令姚小谷又羞又臊,恨不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捂住她的嘴。 知书瞪了一眼司琴,满脸含笑地走到床前,对着主子轻轻一福。 “主子是否现在起身?奴婢准备了一大桶沐汤,不仅能消困解乏,还能活血化瘀,于主子而言是最合适不过!” “好啊,连知书你也学坏了,什么活血,什么化瘀,我根本不需要!你们赶紧出去,我还没睡够呢!” 姚小谷将身子一扭,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会这俩个疯丫头,谁知知书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之中充满无奈。 “主子这会儿还真是非起不可,淮阳王妃已经在前厅坐了两个时辰,您要是再不现身她可要冲到后院来了!” “淮阳王妃?” 此人的出现似乎有些意外,可再仔细一想,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她是一个人来的?老王爷没和她一起?” 两个丫头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听说老王爷好像又病了,淮阳王妃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她这个时候来一定没什么好事,主子要是实在不愿意见她,奴婢就找个理由将她打发了!” “见是一定要见的,她再怎么说也是将军的嫡母,今日我若将她拒之门外,明日便会牵连大将军受到那些言官的声讨。更何况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即便她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她的!” 姚小谷吩咐两个丫头准备了一套颜色素丽的常服,即便没有金银珠宝的加持,一身傲然的她看起来也是威势十足。 淮阳王妃的耐心早已用尽,看到姗姗来迟的姚小谷,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苗。 姚小谷倒是满脸淡定,一步步走到堂前正准备屈身行礼,坐在椅子上的淮阳王妃就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 “这里没有旁人,你也不必假惺惺了,你的手段果然非比寻常,只是一个人的出身是改变不了的,即便你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无法掩盖你卑劣下贱的本质!” 面对这些刺耳的言辞,姚小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王妃不辞辛苦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骂我几句?您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儿子们又都不在身边,万一累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您以后要是想找我泄愤,只需派个人来传唤一声,小谷一定随叫随到!” “你……你无耻……” 淮阳王妃被踩中痛处,气得两眼一翻,险些晕倒在地。 “我就知道此事与你这个贱人脱不了干系,我的儿子是天生贵子,真正的人中龙凤,你凭什么打发他们去那种苦寒之地!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我就……” 第393章 一生一世 “王妃明知道自己根本奈何不了我,何苦还要在这里虚张声势。你要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儿子,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处境,千万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你这个毒妇,竟然敢威胁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王爷,让你这辈子都无法在宗族之中抬起头来!” 姚小谷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怜悯。 “王妃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为何还没有看透世事?一个人能不能抬起头靠的并不是旁人的施舍,而是自己的一身傲骨,您仔细想想,距离两位公子出京已有数日,淮阳王身为父亲却一直没有出声,这并非他冷血无情,而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如今的大将军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你拿捏的小小庶子,若你还想用从前的方式来对待我们,那就只能是自取其辱!” 姚小谷的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瞬间将高月华打入无尽的深渊。 是啊,她自以为傲的娘家已被团灭,两个儿子自身难保,丈夫和自己更是形同陌路,除了一个王妃的虚名,她再也不曾剩下什么。 “好,我认输了,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的儿子!”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把解药给我,我保两位公子相安无事。否则这一路艰险,他们能否平安到达任上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高月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威胁与警告,她心中一紧,却依旧不愿轻易松口。 “什么解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你别以为有萧漠寒替你撑腰,你就可以随意栽赃陷害,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妃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从一开始就容不下这个庶子,即便他活的如尘埃般卑贱,你还是决定要动手除掉他。为了掩人耳目,你让人秘密研制了一种极其独特的慢性毒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他的体内慢慢堆积,最终侵入骨髓,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胡说!” 这个罪名实在太大,高月华根本无力承担,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女人。 姚小谷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只见她一声令下,知书和司琴两个丫头便从天而降,一下子将她按倒在地。 “我找到了一名当年曾替王妃动手下毒的侍女,她因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偷偷逃出王府,当年王妃还派出大量的杀手想要以绝后患。只可惜老天有眼,竟让她一直活到了现在,如果王妃依旧执迷不悟,我就把她带到淮阳王面前,一切都由他老人家定夺!” “不!不行!” 高月华一下子慌了,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丈夫,现在的自己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他正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自己休弃。 “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当初我放弃进宫的机会一心嫁给那个男人,他曾发誓会一辈子对我好,绝不给我后悔的机会。可话音犹在,他就从外面带回一个身份卑贱的江湖女子,连带着我也沦为众人耻笑的对象,这让我如何能够忍受!” “这并不是你对一个孩子痛下毒手的理由,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可如今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必须要他长命百岁,没病没痛的活着!” 姚小谷一脸笃定地向着高月华伸出手,这个骄傲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终于在自己最瞧不起的卑贱之人面前败下阵来…… 经过长达半年的精心调养,萧漠寒身上最后一丝余毒也已消灭殆尽,心情大好的他带着妻儿来到京郊踏春游玩。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三个孩子脱掉笨重的冬装,一个个比兔子还要灵巧,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姚小谷原本还想拦下他们,却被萧漠寒强拉着往河边走去。 “孩子大了不由娘,与其花时间和他们打嘴仗,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丈夫!” 姚小谷瞬间不乐意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些日子为了替你解毒,我可是衣不解带,日夜操劳,你还想让我怎么关心你!” “我说的关心不是大夫对病人的关心,而是夫妻之间的坦诚相待,心灵相交!” 萧漠寒的神情极为郑重,姚小谷却是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从我出生到现在,所有的遭遇你都一清二楚,可以说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透明人。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你身上背负着许多秘密!” “秘密?哪里有什么秘密?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瞎捉摸,这心眼简直比女人还小!” 姚小谷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索性一屁股坐在河边,装腔作势欣赏起河中的美景。 萧漠寒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迫使她不得不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我并不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就是害怕你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我是你的丈夫,为你挡风遮雨是我的权利,你可不能随便剥夺!” 姚小谷心头一暖,慢慢地将脑袋靠在萧漠寒的肩膀上,感受这难得的宁静与缠绵。 “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残魂,机缘巧合之下借用了这具躯壳,如今你看到的姚小谷或许并不是你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 姚小谷能说出这些话的确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可还等她把话说完,萧漠寒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甚至于你长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紧。我只知道我爱的人就是你,永远独一无二的你!” 姚小谷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有无数的光华冉冉升起。 “谢谢你,萧漠寒,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管时空如何变换,岁月如何穿梭,我都会坚定不移地陪着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