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曹魏虎兕》 第一章 人在汉末,刚下穿越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余晖落洒,一声惶惧不安的惊叫响彻在谯县边境的某处深林。 冰凉的泥土地上,夏侯安惊坐而起,后背汗湿一片。 在怀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后夏侯安就真的怀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强势插入大脑,并快速流动。 夏侯安,字伯阳,祖上是大汉开国名将夏侯婴,如今的身份是谯郡夏侯家的旁支庶子,父亲死于多年前的党锢之乱,不久,母亲也因病去世。 想到这里,夏侯安稍稍有些欣慰。 众所周知,父母双亡的人都不简单。 脑子里捋了捋时间线,今年是初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0年,曹操在刺董失败之后,逃出洛阳,随后便在陈留竖起了讨伐董魔王的大旗,各地诸侯也都纷纷响应,招兵买马。 谯郡两大家族:一姓夏侯,另一姓曹。 私底下,两家关系极好,不仅有着诸多姻亲关系,据说当过太尉的曹老爷子曹嵩,之前也是夏侯家出身,只是后来被大宦官曹腾收为义子,故而才改姓为曹。 当然,坊间传闻大多不足为信,事情的真相与否,估计只有当事人曹老爷子自个儿心里清楚。 如今曹老板要讨伐董卓,作为曹家铁杆的夏侯家,自然也少不了出人出力。 于是,夏侯家派出许多族中子弟,去往各县乡招募兵马。 记忆中,夏侯安就是跟着夏侯荣去怀远乡招募兵丁。 好巧不巧,途中撞见一小股黄巾余孽,而夏侯荣的表现,绝对对得起他二世祖的名头,话不多说,吓得扭头就跑。 夏侯安则想杀贼扬名,结果贼没杀成,反倒阴差阳错的让自己魂穿过来。 东汉末年分三国,天天打仗,死人贼多。 想到这里,夏侯安头皮发麻。 系统? 沉默了片刻,寂静的林子里响起夏侯安的试探。 系统不搭理他。 “系统,系统……系统爸爸,你出来啊!”夏侯安的声音已然十分急切。 寂静无声。 没有系统,竟然没有系统! 这不科学,更不符合穿越者装逼法则的核心价值观! 同时这也意味着,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存活下去。 俗话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想到这里,夏侯安一阵悲嚎:joj0,我不做人了! 冷静之后。 接下来咋整? 扫了一眼地上的贼兵尸体,夏侯安再度陷入深思。 就这样回去,夏侯荣那狗东西,肯定会把所有的锅全甩到我的身上…… 夏侯安丝毫不怀疑这位二世祖的德性,更何况,人家是嫡系,自己只是个旁支,地位和身份,不用多说。 算了,反正这里距怀远乡已经不远,还是先去怀远乡看看,再作打算。 整理好衣衫,夏侯安又在林子里找到了之前丢失的小母马,骑上它,哒哒哒。 怀远乡地处谯县西陲,与豫州汝南相接。 乡里的百姓大多姓许,故而也有许家村的称谓。 夏侯安骑在马背,脑子里捋着思绪,鼻腔中呼吸着最原始的空气,空气中混杂着树叶花草的泥土芬芳,倒也叫人心旷神怡。只是这一路骑行,见到的景象大多衰败荒芜,地里长满杂草,却无人耕种,久而久之就成了荒田。 究其原因,还是近几年兵祸交乱,百姓得不到安稳的生产环境。 来到怀远乡,夏侯安报上自个儿身份,当地的里正步履蹒跚的接待了他。 尽管夏侯安在族中算旁支末流,地位不高,但在这些普通百姓眼里,仍旧是属于地位高一级的世家子弟,对他的态度,也是恭敬中带着惶恐和卑微。 得知夏侯安是来招募兵丁,头发花白的老里正褶着一张老脸。 他告诉夏侯安,怀远乡的乡民大都往江淮之地逃难去了,村里所剩的青壮男丁不过百余,村子也全靠他们耕地、狩猎才得以维持,要是再把他们带走,那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就该活活饿死了…… 夏侯安听懂老里正的言下之意,来的时候他也亲眼见到过,好多村民都已经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像是一具具行走的骸骨。 于是拱了拱手,也不强人所难,表示自个儿再去别处想想办法。 然则刚迈出老里正家的院门,便有村民惊慌跑来,气喘吁吁,说是外面来了好多贼兵,已经将怀远乡彻底围住。 老里正闻言脸色发白,夏侯安也是心头一沉。他甚至想发个逼乎求助,人在汉末,刚下穿越,面对数干贼兵围村,如何破局? 不久,便有贼兵在外大声喊话。 “尔等听着,黄巾军何渠帅亲临此地,限尔等两个时辰,交出所有囤积粮食,否则,格杀勿论!” 听得这番威胁,村民们惊慌不安的同时,也全都自觉聚集在了老里正家门前。 村里粮食本就所剩无多,若是再交给这些贼兵,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有人建议报官。 然则,这里距县府较远,而且县府的兵马估计也治不了这伙贼兵,还得去郡城搬救兵,等到那时,估计村子早就已经没了。 “那就跟贼人拼了!” 人群中,也不乏有血性之辈。 老里正摇了摇头。 贼兵数干,他们整个乡里也不过千余户人,其中老弱居多,跟这伙贼兵拼杀,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要将粮食拱手送人?” 有性子急的汉子,气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村民们闹哄哄的,夏侯安这会儿反倒静下心来。 六年前,大贤良师张角作乱,自称‘天公将军,引发了黄巾热潮,规模声势之大,甚至差点打进帝都洛阳。 虽然事后遭到朝廷镇压,张角三兄弟也因此身死道消,但黄巾余孽却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遍布州郡各地,继续为祸。 如今围住怀远乡的何渠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自号‘截天夜叉’的何曼,汝南黄巾之一。 不管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这货纯粹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难道说,这就是老天赐给我的经验宝宝? 夏侯安心中暗自思忖,但几千贼兵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的本事,自个儿清楚,就算让他跟何曼1v1男人大战,估计也干不过人家。 毕竟能够当上贼首的家伙,没几把刷子,那必不可能。 唉,要是身边有个猛男就好了…… 夏侯安叹息一声,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概率就和中五百万是一个道理。 挤出人群,夏侯安在外围也听到几个年轻仔正在议论此事。 “仲康,你咋个看?”一个小个子上蹿下跳。 坐在石墩上的,是一个较为魁梧的青年,模样有些憨实,吭哧吭哧,正刨着一大碗只有几粒米的稀粥,瓮声说着:“我听老里正的。” 仲康…… 夏侯安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走上几步,继而猛地回头。 第二章 截天夜叉 “你可是姓许?” 快步走来,夏侯安眼神里饱含太多期冀。 之前提到过,怀远乡里的村民大多姓许。 根据老里正的描述,这许家村,祖上也曾阔过。 “昂?” 喝着稀粥的憨实青年抬头,看着这个外来的陌生客,模样很是纳闷儿。 “我问你可是许褚,许仲康?” 史书中记载的虎将许褚,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放到后世,就是妥妥的地方一霸,专门练块儿撸铁的那种。 眼前的这个青年虽不算羸弱,却也不算特别魁梧,更没有猛将专属的彪悍气息,和想象中的许褚形象相差颇大。 所以为了确定答案,夏侯安又问了一次。 憨实青年瞅上一眼,却也点了点头。 好家伙,果然是你! 夏侯安心中大喜,怪不得曹老板讨董的时候许褚没在身边,原来是夏侯荣这家伙办事不力,没能招到许褚,要不是自个儿穿越过来,估计历史的车轮,还得等到七年之后。 不过嘛,既然兄弟来了,又恰巧碰见,那可就别怪小侄儿我捷足先登了。毕竟,没有系统的我也需要保命不是。 夏侯安看向许褚的眼神,愈发炽热起来。 另一边,村民们在一阵七嘴八舌之后,仍旧没能找到解决办法,又不想白白拱手让出粮食,进退维艰之际,六神无主的妇人们率先啜泣起来,孩童们见到自家母亲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情绪一渲染,到后来,干脆所有人都在老里正家门前垂泪大哭。 霎时间,怀远乡里悲恸一片。 值此之际,却蓦地有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 这一笑,惹恼了在场所有村民,他们顺着声音,回头恶狠狠的看去,只见是个年轻小子。如此悲伤时刻,此人居然还有脸大笑,有村民当即呵斥:“你笑什么!” 吸引来所有村民目光,夏侯安微微一笑。他心中已有计划,不算什么厉害谋略,但要对付这伙贼兵,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嘛,作为主角,逼格不能少,夏侯安扫了一眼众人,笑声朗朗:“我笑诸位无用,今哭到夜,夜哭到明,能哭死贼兵否?” “难不成你有办法?”有人反唇相讥,对这个外来的陌生客表示极端的不信任。 夏侯安也不理他,自信一笑,朝老里正拱了拱手:“老里正,小子有一计,可退贼兵!” 怀远乡外,数千贼兵拉开阵势。 搭起的主帅营帐内,身高八尺的披甲壮汉单手搭在膝盖,另一只手托着酒碗,浑浊酒水咕嘟咕嘟的咽下喉咙,有少许溢出顺着嘴角流下,落在胯甲的轻铁鳞片,发出声音啪嗒啪嗒。 观其相貌,角目泛狠,凶神恶煞,显然不是易于之辈。 正是这伙贼兵头目,号称‘截天夜叉’的何曼。 大口灌着酒,心里却不快活。 作为汝南贼首之一,何曼自认和刘辟、黄邵之流不同,这些人整天就只知道抢钱睡女人。 而他,是有一个远大理想抱负的男人! 像怀远乡这样的普通乡邑,何曼以前根本看不上眼。 天公将军还在的那会儿,漫说打县城,就是郡城他们都攻进去过。只可惜,天公将军死后,缺乏领袖的黄巾军四分五裂,成了无头的苍蝇,死的死逃的逃,被官军撵得东躲西藏。 否则,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来抢这种乡下小地。 原先想追随天公将军开辟新的时代,可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唉,壮志难酬啊! 想到这里,何曼心中苦涩,又狠狠大灌一口。 “渠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俄顷,有贼兵慌忙似的跑进帐中,急呼起来。 这一喊,使得正独自伤感的何曼更添了几分烦躁。 瞥了眼小喽啰,何曼将酒碗一搁,沉声问:“何事,如此惊慌?” 喽啰赶忙回答:“启禀大帅,今天早上咱们有队弟兄外出巡哨,人数大概在一百五十人左右,直到晌午也不见回来。下午去寻时,在通往谯县的途中,发现了他们尸体,已经全部殒命,只有副队率侯泰活了下来……” 何曼眉头一皱,遭遇官军伏击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过他随即便又否了,若是官军大规模出动的话,之前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如果只是谯县的军队,一百五十人,怎么也不应该只有一个存活下来。 这件事情,透着诡异。 看来,得询问当事人才行。 “侯泰他人呢?”何曼问。 喽啰回道:“禀大帅,找到侯泰的时候,他正躲在一处泥土坑里,人已经精神失常,问什么他都不说,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何曼手里的酒碗顿了刹那,继而眉头深皱,随即摆手吩咐:“去将侯泰带来帐内,本帅要亲自审问。” 这边的小喽啰刚领命出帐,旋即又有贼兵进来,拱手抱拳。 “大帅,怀远乡里来人了,牵了七八头牛来,说是想要见您。” 听得这话,何曼脸上总算浮出几许笑意,这些乡民倒也识相,但仅凭几头牛就想把我打发,未免天真了些。 且先看看他们有何说辞。 何曼点了点头,命令手下去将他们带来。 贼军外围,天色已幕,点亮的火把,燃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作为怀远乡代表前来的夏侯安和许褚就在这里。 不同于许褚的愁实,像根木头,夏侯安的胆子明显大了很多,趁着贼兵进去通报这会儿,他已经和近前的几个守门贼兵打成一片,吹牛胡侃,一点儿不怵,好得就跟亲哥两似的。 “小子,你干脆跟着我们干得了,将来少不了你好处。”几个贼兵欣赏夏侯安的胆量和性格,索性发出邀请。 夏侯安闻言,神情先是一喜,继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忧愁的叹上口气:“唉,几位哥哥,实不相瞒,小弟我倒是想跟着你们快活,可我家有八十老娘,年迈经不起颠簸。我这兄长又憨傻惫懒,我若走了,老娘夜里睡觉都合不拢眼……” 听完夏侯安的苦衷,几名贼汉也是叹息一声,不再勉强,甚至还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没事儿,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哥哥们都懂,以后要是过不下去就来投奔我们,跟着何渠帅,别的不敢说,至少每天吃食不用担心。” 他们虽为叛贼,却也同样有着一颗孝悌之心。 这时,通报的贼兵出来,告知夏侯安,何曼愿意见他。 “哥哥们,待会再唠,弟弟我先去忙会儿正事儿。” 夏侯安同那几个守门贼兵说上一声,在几人点头同意后,就跟着通报的贼兵往何曼的帅帐方向走。 许褚闷声不响的跟在夏侯安身旁,也不说话。 来的时候,老里正和兄长告诉他,只管听夏侯安的吩咐。 一路走来,夏侯安余光偷瞄周围情况。表面看似不惊,其实小心肝儿早已抖动得厉害,砰砰砰砰,像是要弹出胸口。 此番前来,是一场豪赌。 最大的依仗,就是身边的猛人。 临近帅帐,前方不远处的帐门掀开,两名贼兵拖着一名衣衫褴褛、眼神涣散的男人从何曼的营帐里出来。 观他模样,身体情况不好说,至少精神上被折磨得很惨。 难道说,何曼好这一口? 脚步停顿刹那,夏侯安不觉打了个寒颤,是知男而退,还是迎男而上。 这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迎面走来的贼兵同样发现了夏侯安,不过他们并没太多惊奇,瞅了一眼,便架着失了魂的侯泰继续往前。 然则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原本麻木涣散的侯泰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无神的眼珠陡然圆睁,好似受到强烈冲击和巨大惊骇,他用手指向夏侯安,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和颤抖。 “鬼,鬼,鬼啊!” 拼命挣开同伴搀扶,侯泰惊惧似的狂命奔逃,披头散发,声嘶力竭。 活像一个泯灭心智的疯子。 第三章 伯阳,这也在你计划之中吗 这家伙怎么了? 夏侯安一头雾水,我没见过此人,怎么他见了我,像是见鬼了一样。 两名贼兵同样莫名所以。 何曼听得动静,也掀开帐帘走了出来。 方才在帐内,不管他如何询问诱导,侯泰始终双目空洞,整个人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就像一具丧失了灵魂的傀儡躯壳。 想要的答案,自然也落了个空。 如今听到侯泰声嘶力竭的呼喊,何曼心存疑惑,同时也在纳闷儿,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侯泰,使他这般疯魔。 遂询问那两名贼兵,怎么回事。 两名贼兵同样一头雾水,只好回答:“大帅,侯泰突发失心疯了。” 何曼对此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心疯? 答话的那名贼兵也不确定,略作犹豫说着:“侯泰好像是在看到这个小兄弟之后,才忽然疯掉的。 “嗯? 何曼疑惑一声,目光顺着贼兵方向看了过去。 “这小子,嘶!” 何渠帅心头一惊,继而倒吸一口凉气:好帅! 与此同时,夏侯安眼眸微敛,也在打量这个汝南黄巾的贼首之一。 身材高大,臂弯强健,即使不生气发怒,也自然带有一股子凶相,比起许褚,显然这家伙才更像一个狠人。 四目对视之下,何曼心头没来由的一突,他从这个少年的眼底,看到了极具锐利的锋芒,就跟泛寒的刀子一样。 来者不善! 这是何曼心头升起的第一反应。 随即,他果然见到这少年张口,大吼了一声:仲康! 而那个从一开始就被忽视的憨实青年此刻蓦然而动,猛地冲向站在帐帘门口的黄巾渠帅。 眼神深处射出的两道凌厉寒芒,就像出山觅食的猛虎,爆发出虎啸山林的气势,使得何曼身躯陡然一僵。 人已至近前,沙包大的拳头猛地砸来! 轰!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先倒飞了出去,处于腾空状态的何曼,清晰看见了从鼻腔里奔涌而出的血水,滞空刹那之后落酒在了胸前甲衣。 嘭隆! 强健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面,溅起灰尘扑向四方。 捂住痛楚鼻梁的何曼眼神错愕。 堂堂的黄巾渠帅,怎么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住呢! 一定是我太过大意! 他想起身重新来过,却发现那个名叫‘仲康’的青年已经犹如坦克般碾冲进来,像头猛虎,四处觅食。 目光落在何曼身上时,后者竟有些怕了。 许褚可不管这些,冲过来大腿一跨,骑坐在腹肚,犹如武松打虎,对着倒地的何曼又是一拳抡下。 吃过苦头的何曼深知这拳头威力,赶忙挥手去挡。 挡是挡上了,不过却没挡住,手臂撞上的时候,感觉像是打到了铁柱上,吃痛之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脸颊。 噗! 两颗后槽牙给干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 鼻梁处再次鲜血狂涌,嘴里大吐出一口血水,何曼眼神惊骇,他居然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许褚的拳头再次高高举起。 再补一拳,估计就能打死自己。 恍惚中,何曼看见了大贤良师在向他招手。 “许褚,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了!” 外边响起夏侯安的急切大喊。 挥落的拳头,在临近何曼脸庞的两寸处骤停下来。 原本已经闭眼认命的何曼感受到一股刚猛的拳风拂过脸颊,继而猛地一滞,杀意消散。 他缓慢的将眼睛睁开,然后就被拎小鸡一样的提在半空,两条腿笔直垂下,连扑腾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许褚就这样一只手将何曼给拎出到帐外。 贼兵们点亮火把,手持兵器,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夏侯安自认不是万人敌的猛将,在贼兵们的步步紧逼中,不断后退,最后实在退无可退,才朝着帐内发出求救般的大吼。 假如许褚没能得手,那他们就只能想办法拼杀出去。好在这伙贼兵不是精锐,也就人数唬人而已,里面滥竽充数着大量老弱,杀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许褚掀帐而出,不负所望的制服了贼兵头子。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就是夏侯安指定的计划方略,简单粗暴。 只要搞定了何曼,他就不信这群乌合之众,能翻起多大浪来。 看着被许褚提在半空的何曼,外边的贼兵们是又惊又怒,这家伙,居然将他们敬爱的何渠帅给揍成了这个样子! 趁着贼兵骚乱之际,夏侯安缩溜到许褚身边,偷偷瞥上眼,顿时大为安心。 这个看似憨实的青年,竟比想象中的还猛,果然不愧‘虎痴’二字。 有了何曼在手,夏侯安底气大增,朝着一众贼兵高声吼道:“贼首何曼已为吾所擒,尔等听着,识相的话,就赶快散去。否则,也叫尔等尝尝牢狱之苦!” 与想象中的鸟兽散不同,贼兵们没有做声,只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何曼,听取这位渠帅的命令。 这伙贼兵倒也忠心…… 夏侯安心中暗自点头,目光落在了何曼身上。 何曼依旧保持着他作为渠帅的尊严,尽管为人所擒,脸已经肿得老高,但他仍旧没有选择认怂,而是和夏侯安玩起了心理战:“朝廷无道,天子失德,我等本就是顺大义而起。更何况,我这里有数千弟兄,你两若是杀了我,也休想活着离开。不若你们放了我,此事就此揭过,我保证不为难你们,也不为难怀远乡的乡民……” “我凭什么信你?” 夏侯安下意识的反问,这个提议虽然不错,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存在着很大问题。 可以相信这个贼首吗? 夏侯安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 何曼对此三指朝天,神情郑重:“我可以当众立誓,否则,你杀了我,咱们鱼死网破!” 踌躇之际,贼兵后方骚乱起来,同时还伴有阵阵牛声。 哞、哞…… 一头水牛不知何故狂性大发,四蹄刨地,双目赤红的朝着这里奔冲过来,将挡在前方的贼兵全都顶翻在地,打开一条康庄大道。 受伤的贼兵们捂着手臂、腹部哦哟连天,叫苦连连。 贼帐之外,乱成一团。 许褚侧目看向夏侯安,眼神里罕见的有些崇拜,仿佛是在说,伯阳,这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我不是,我没有…… 夏侯安也不知道这牛发的什么疯,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就可以趁乱杀出了。 收到夏侯安递来的眼神,许褚将拎着的何曼往腋下一夹,随手抄起一根铁棍,大步就往前走。 贼兵们你瞅我我瞅你,不敢杀上前来,一是怕误伤了何曼,二是惧于许褚的实力。 眼看两人就要这样走出贼兵营地,而那头发狂的水牛却又忽地猛冲夏侯安这里。 贼兵们连忙侧身躲闪,可在道路前方,有个端着汤水的瘦小个正往这边走来,他在看见发狂的牛冲来,惊楞得手足无措,浑身冰凉的傻站在原地。 “夏侯安,你别管闲事!” 心中这样警告自己,但在那千钧一发之刻,夏侯安还是脑子一热的扑了过去,伸手猛地将那瘦小个推开。 他实在无法亲眼目睹,这样弱小的生命,葬身于牛蹄之下。 陶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碎裂声,碗里的汤水也因此洒了一地,四处流淌,腾腾冒着热气儿。 第四章 我乃天上武曲 瘦小个被推得摔倒在地,偏离了水牛的进攻轨迹,可夏侯安就惨了,水牛已经冲到近前,强烈的态势令心脏都为之骤停。 我命休矣! 夏侯安心头惊呼,怕痛的闭上眼睛,脸颊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水牛那喷薄欲出的炙热鼻息。 然则,稍许之后,夏侯安并没感受到撞击和踩踏的剧烈疼痛,反而听见了阵阵惊叹之声。 于是他又睁开了眼,发狂的大水牛在他面前半尺处停下,双眸赤红,大眼对着他的小眼,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却。 什么情况? 夏侯安先是一愣,继而发现了站在水牛身后的身影,尽管这道身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魁梧,却叫人格外心安。 干得漂亮,许褚! 夏侯安眼神发亮,心中大声喝彩,同时也为自己捡回一条小命而感到庆幸。许褚拖住了牛尾,可他腋下已然无人,何曼呢? 夏侯安心头一沉,糟糕! 目光急忙搜索,果不其然,何曼趁着许褚拖住水牛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狼狈的退回到一众贼兵后方,保护得严严实实。 只要他一声令下,贼兵们立马就能上前乱刀砍死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大佬,我现在加入黄巾还来得及吗? 夏侯安心里认怂。 发狂的大水牛在和许褚角力败阵之后,已经恢复常态,跪倒在地上,疲倦喘息。 出乎预料,何曼竟没有下令进行围杀。 他推开保护自己的贼卫亲兵,看向许褚,拱手抱了一拳,心悦诚服的由衷感叹:许壮士,真神力也! 方才那头大水牛的冲势,起码蕴含了上千斤的力量,何曼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许褚却单靠手臂之力,生生的将它拽住。 膂力之强,何其惊人! 许褚没有鸟他。 何曼也不生气,目光落在夏侯安的身上,再次拱了拱手:“小兄弟舍身救人,某佩服至极!” 夏侯安心里呼出一口长气,看这架势,他的小命应该是保住了。 亥时将近。 老里正家的院子里烛火通明。 往常这个时候,耕作一天的乡民们早已酣然入睡,而如今,村里的男人全都坐在这里,沉默着没有做声。 反倒是长舌的妇人们七嘴八舌。 “都亥时了,怎地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 “就是,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可真真急死个人!” “我之前就说,不该让两个孩子前去,那些贼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两小胳膊瘦腿的,哪能应付得来……” “要不,咱们还是趁夜逃!” 妇人们越说越离谱,从屋里走出的老里正听了,苍目泛沉,不悦哼上一声,妇人们立马噤若寒蝉,显然这位老人在村里的威望极高。 “待会儿到贼军营前,小子只需一席话语,饶舌之后,管教何曼拱手而降,黄巾贼不战自退……” 这是夏侯安承诺乡民的原话。 真实情况,只有老里正和许褚兄长知道,两人是以身犯险,刺杀黄巾渠帅去了。 何曼一死,其他贼兵不过乌合之众,自然鸟兽四散。 老里正当时也是这般想的。 “可万一刺杀失败……”许定对此有过犹豫。 作为兄长,他知晓弟弟从小就力大无穷,饭量很大,曾因少年时将挑衅的路人一拳打得瘫痪在床,差点吃了官司,便不准他再随意动手。 许褚有多猛,许定心里也没具体定数。 不过老里正相信那个夏侯家的小子,许定也只好勉强应下。 这个时候还没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许定心底叹息。 等得焦急之时,负责在外放风的哨汉风风火火跑来,人未至,高兴的嗓门声就先传进了院里: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听得这个消息,原先窝在院儿里的农汉妇人们“唰”地下起身,脸上惊喜交加,一窝蜂全跑了出去。 乡邑院墙外,黯淡的月色下,两道身影缓步走来。 收到风声的乡民们定睛一看,正是夏侯安和许褚,一众人火急火燎的上前,认真数了数,牵去的几头水牛不仅一头没少,牛背上还驮着数百斤的粮食肉脯,光这些,都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 “小子,你是咋个做到的!” 乡民们涌上前来,将夏侯安围在中央,打量起那些肉脯和粮食,咽着干渴的喉咙,眼神发亮,感到咋舌不已。 “我啊,我说我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尔等若是与我为敌,他日必遭天谴……”夏侯安拿捏嗓音,以一种十分严肃的态度开着玩笑。 乡民们原本充满喜悦的脸庞为之一怔,有过刹那的死寂。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村民们当了真,夏侯安放声笑着。 “好小子,这话也敢胡咧咧!” 村民们这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略带责备的告诫,举头三尺有神明,冒犯上天的话可不能乱说。 我穿越的是秦汉三国又不是玄幻仙侠,哪来的神鬼妖魔……夏侯安压根儿没放心上,来到老里正近前,他咧嘴一笑,带着少年意气,拱手抱拳:“老里正,小子不负所托,已经说服何曼,相信黄巾贼很快就会离去。” 看着被众人拥簇的少年郎,老里正眼神欣慰,佝偻着身子弯腰,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口中高呼:“公子高义,救我怀远乡民,如此大恩,怀远乡上下无以为报,请受小老儿一拜!” 老里正行礼,乡民们也都跟着要拜。 夏侯安见状,赶忙扶住老人,他才这个岁数哪受得起老人的大礼,同时也朝村民们摆了摆手,忙声说道“大伙儿休要愧煞小子,如果真要感谢的话,那就烦请给小子找个住处,夜已深了,也着实有些乏了。” 于是,村民们再度哄抢起来,纷纷邀请夏侯安去自个儿家住。 至于许褚,从一开始就被挤到人群外围,似乎早已被村民遗忘,看着人群中风头十足的夏侯安,他很是羡慕,却也觉得理所应当。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是兄长许定。 许褚咧嘴笑了笑,模样憨憨。 他也想去邀请夏侯安,只是自家房屋破旧,恐怠慢了这位贵客。 于是,只好远远的望着。 可就在此时,人群中的少年回头,他婉拒了村民们的热情邀请,目光澄澈,看向后方憨实的青年,笑问:“仲康,今夜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第五章 那一夜 许褚楞了稍许。 还是兄长许定反应够快,连忙应下:“可以可以,只要公子不嫌,睡多久都没问题!” 在村民们羡慕的眼神中,许定引着夏侯安往自个儿家走,同时心中也大为得意,似是与有荣焉。 来到许褚家前,推开柴扉木门,夯土垒筑的泥墙和稻草遮顶的小屋就出映进了眼帘。 许定先招呼着夏侯安在院子里坐坐,又让许褚陪着唠嗑,然后独自进屋收拾去了,出来时,仍有些局促不安的搓着手:“乡下地方,脏乱得很,不比公子府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家里只有你们兄弟二人?” 喝着许褚递来的茶水,夏侯安对此感到纳闷儿,按理说,十五六岁结婚的年代,许家兄弟应该早就成家了才是。 可这家里,又没见过女人。 难不成,是跟别的汉子跑了? 夏侯安心中揣测。 许定对此说明缘由,自个儿都在挨饿,哪里还娶得起婆娘。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弟弟太能吃了! 不久,许褚打来热水,放在夏侯安的面前。 低头看去,平静的水面映出一个头发蓬散且面目模糊的脑袋,于是他将头发往后拢了拢,脸庞才渐渐清晰起来。 俊美的脸庞上有着如刀削的眉,眉梢之间相得益彰,鼻梁微挺,璀璨明亮的双目里神采四射,带有几许玩世不恭和跳脱,嘴唇凉薄,嘴角轻扬。 三分朝气,六分意气,外添一分儒气。 加在一起,十分帅气! 不愧是我! 夏侯安对此极为满意。 有句话说得很对:长得帅的人,运气一定不会很差。 许家一宇二内,两间卧室,一个堂屋,许定将自己住的那间腾了出来,准备搬去跟弟弟挤上一宿。 夏侯安对此表示不用麻烦,他去睡许褚就行。 倒不是嫌弃,而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个猛人守在身边,总会比较踏实。 脱了鞋,洗完脚。 夏侯安往床上一躺,床榻很结实,就是不够软,下面塞了许多干草,干草上铺了层破旧被褥,充当床垫。 许褚准备睡地上,夏侯安将他硬拽上了床。 寝则同榻。 刘皇叔就是这样笼络的关张,为此,关羽生死与共,张飞‘俺也一样’。 就我这相貌气质,不比刘皇叔差! 夏侯安依样画葫芦,既然好运撞见了许褚,那他肯定是志在必得。 两人躺在床上,熄了灯,静悄悄。 夏侯安双手枕在脑后,率先打破宁静,他问:“仲康,有没有一丢丢的感动?” “昂?” 上了床榻的许褚语气憨憨,小心翼翼的缩在床榻边缘,尽可能将多的地方让给同床的贵客。 许褚不开窍,夏侯安索性直白:“跟我走,你的一身本事不该埋没在这乡野之地。” 许褚没做声,夏侯安就用脚轻轻踢了一下。 “能吃饱饭吗?” 许褚闷闷开口,随后他似是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有些高了,又弱弱的改了口:“能吃饱一顿也行……” 夏侯安霎时有些恍惚。 良久之后,他笃声说:“顿顿有肉,你跟不跟我走?” “好。” 这次,许褚没有犹豫。 或许他的脑子里,本就没有太多的东西可想。 搞定了? 夏侯安有些不敢置信,这也太简单了! “公子。” 不久,许褚试探的喊了一声。 我就说哪有这么容易,果然还有别的条件……夏侯安似是早有料到,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头顶房梁,语气不咸不淡:说,啥事儿。 “我不会耕地,因为我总是踩坏庄稼,放牛也丢过几回,一身力气,还总给家里惹祸。除了能吃,我别无长处,你要想好……” 许褚语气忐忑,生怕自己今后会坑了夏侯安。 夏侯安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只觉好气又好笑,真是个憨憨。 他说:“你可是虎侯许褚啊!” “虎侯?”许褚对这个称呼感到无比陌生。 “睡睡,梦里啥都有。” “哦。” ………… 喔喔喔~ 天色朦胧,村里的大公鸡开始打鸣,呼唤着人们新的一天开始。 被鸡叫声吵醒的夏侯安罕见的没有发火,看着在床上睡过的猛将,夏侯安心情不错,懒得跟家禽计较,穿好衣服,他哼着小调出门:这不是偶然,也不是祝愿,这是上天对重逢的安排…… “公子昨夜睡得可还习惯?” 见到夏侯安心情不错,许定连忙放下手头农活,起身问安。 夏侯安点了点头,表示还行。 洗漱之后,有村民急忙跑来,带来消息:贼兵再次来犯。 对此,老里正只说了一句,快去请夏侯公子! 从许家出来,沿途的村民们目光齐齐集中在夏侯安身上,并且自发的跟随其后,仿佛这个年轻后生,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有人说,贼人不可信! 夏侯安对此微微摇头,根据他昨天在贼营的所见所闻,何曼应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真要动手,昨天就反悔了,哪还拖得到今天,且先去看看再说。 来到乡邑外,天色渐渐明朗。 不远处,一杆褐黄大旗下,渠帅何曼身披青铜甲胄,骑在棕马背上,身后是一众乌泱泱的贼兵。 见到夏侯安出来,何曼脸上露出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子胆大,肯定敢出来见自己。 “伯阳小兄弟,某要走了,所以特地来向你辞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何曼爽朗说着,抱拳在马背上朝夏侯安拱了拱手。 他本就缺粮,在大方送给夏侯安几百斤后,手头的粮食就更拮据了,怀远乡抢不成,就只能去新的地方掠夺新的粮食物资。 “后会有期。” 夏侯安挥了挥手,何曼虽为贼身,却也不失为一个可以结交之人。 “以后混不下去,记得来汝南找我!” 何曼高声说着,他着实喜欢这个胆大而又好看的少年。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夏侯安对此好心提醒,将两只手掌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呼喊:“记住,猥琐发育,别浪!” “啥?”何曼不懂。 “我说,一路顺风!” 何曼哈哈大笑,拽扯缰绳,勒马掉头,带着手下贼兵重新出发,渐行渐远。 送别了何曼,夏侯安转过身来,朝乡邑墙内的乡民们拱上一礼。 “诸位,承蒙款待,小子也准备走了。” 没能招到乡勇,留在这里已经没啥卵用,还不如早点回去,抱上曹老板的大腿。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得到了猛将许褚。 许褚牵来马儿,在此之前,他已经和兄长道别过了。 关于这件事情,夏侯安和许定有过商量,也得到了许定的认可,毕竟长兄如父嘛! 当然,代价也有。 许定自以为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二十斤肉脯和一百斤粮食。 就这? 夏侯安反手一个超级加倍。 许定当时人都傻了。 至于剩下的粮食,夏侯安则全部交给了老里正,让他分发给生活困难的乡民,用以救济。有了这些粮食,怀远乡短时间里,应该不会再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 “夏侯公子,您是天上的星曲下凡,不仅救了我们村子,还赈济如此多的粮食,这份恩情怀远乡无以为报,唯有刻碑立传,日日为您祈福……” 老里正拄着藜拐,颤巍巍的上前。 一夜之间,这位老人似乎又年衰了许多。 夏侯安连连摆手,示意不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能够找到许褚,他就已经大赚特赚了! 至于粮食,也全是何曼送的,他不过随手转赠罢了,算不得什么英雄事迹。 朝阳升起。 夏侯安骑上马背,朝以老里正为首送行的怀远乡民挥了挥手,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格外刺眼灿烂。 许褚牵着马,回望了人群中的阿兄,许定也在用力的向他挥手。 “走,仲康。”回过身的夏侯安眺望前方,目光坚定。 “唔。” 许褚应下,牵着马徐徐开道。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腚上。 第六章 夏侯安,你招了多少人? 从怀远乡到谯县,两人一马走了一天一夜。 当不远处的县城门廓映入眼帘时,夏侯安舒了口长气:可他娘的到了。 “等以后有了实力,非得整个高铁,火车也行……马背上颠簸,真不是人受的,屁股都快裂开……” 夏侯安揉着酸痛的臀儿,看向前面牵马的许憨憨,问他:“仲康,你晓不晓得高铁?” 一路上,许褚很少说话,哪怕夜间站岗,也同样一言不发,除非夏侯安主动引起话题,否则他就绝不开口,加上憨实的外表,于是就有了‘许憨憨’的称谓。 许褚很耿直的摇了摇头。 “也对哦,你不晓得……” 夏侯安意识到自己问了废话,于是结束掉这个话题,摆了摆手:算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入了县城,相较往日,街道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只有房屋依旧,鳞次栉比,更不乏高楼叠起。 许褚牵马前行,同时左右仰望,憨实的脸庞上难掩惊诧和好奇。 原来,房子可以修得这般高,这般雄武,地面也可以这样平坦开阔…… 夏侯安对此倒没有太多神情变化,一来是他存有原主的多数记忆;二来,这三四丈高的楼阁,在大厦林立的后世,根本算不得稀奇。 沿着县城的主干道前行,循着记忆,夏侯安找到了夏侯家的府宅。 大门前,左右各起两丈高的门阙,以方石垒筑,这是权贵人家用来彰显身份的重要建筑之一。 四面墙壁高有丈余,一眼难望其边,工工整整,以朱色涂面。 府宅所占之地,得有后世四个小区的规模。 啧啧啧,不愧是本地大户…… 夏侯安下了马背,语气戏谑,除了夏侯这个姓氏,他跟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记忆中的这位原主,不仅是夏侯族的旁支末流,而且还属于庶出,这样的身份,根本不被宗族认可。 一旦农忙起来,就要去下地干活,与农奴无二。 穿过门阙之后,才是入府的正大门,正大门的左右,又设有两道小门,名为‘塾’。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夏侯安这样的身份,是不能从大门而入的。 见夏侯安走来,看门仆人可劲儿揉了揉眼睛,又甩了甩脑袋,脸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您真的是安公子?” 看门仆愣神之后,小心翼翼的询问。 虽然夏侯安属于旁支庶出,在家族里没啥分量,也没有话语权,但只要他姓夏侯,在地位上就始终高出一等,容不得他们这些最低等的仆人辱没。 “不是我,还能是谁?” “可荣公子说,你们在募兵途中,遭遇了黄巾贼人伏击,您已经死在了贼人手里……” “这家伙,尽喜欢瞎鸡儿扯淡!” 说完,夏侯安也不管仆人反应,迈步上台阶,径直从大门走了进去。 “安公子,安公子,您不能往大门走,这不合规矩……” 看门仆在后面焦急呼喊,夏侯安根本不理,权当没有听见。 穿过中庭,夏侯安去了演武场。 这里起初是夏侯家子弟用来练习拳脚枪棒的地方,如今在募得乡勇之后,索性就将这里的场地扩宽,进行整合训练。 远远的,就能看见人头耸动,伴随着呼喝的训练之声。 夏侯安还未抵达武场,便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是我吹,当时要不是夏侯安莽撞,我早就破了那伙蛾贼……” 踩在石墩上的胖子卸去外甲,撸起袖腕,唾沫横飞。 夏侯安一眼就认出这个略显臃肿的家伙,正是当初弃自己而逃的夏侯荣。 此刻的他,正跟同族的一些小辈炫耀,说自己个儿如何勇猛杀敌,又如何率着扈从杀出重围,听得那些小辈们满目憧憬。 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夏侯安心中吐槽,随即从地上抓了把泥灰,抹在脸上,然后靠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夏侯荣肉肉的肩膀,声音嘶哑干涸:“夏侯荣,你还我命来” 正讲得起劲的夏侯荣陡然一僵,刹那间浑身汗毛炸起,整个身子都不自主的开始打颤,当他咽着唾沫艰难扭过头时,故作恶鬼相的夏侯安怒目圆睁,吓得他一个突突。 呃~嗝儿! 心脏承受不住的夏侯荣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抽了过去。 小辈们也吓得一哄而散,有的甚至嚎哇大哭。 训练场上的将领闻声而来,看到眼前灰头土脸的少年郎,也是心头一紧,他当即拔剑在手,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大声质问:“伯阳侄儿,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夏侯安轻挑嘴角,眉宇间很是跳脱。 这个神情警惕的披甲汉子,名叫夏侯廉,历史上并不出名,但他哥哥却是大名鼎鼎的独目苍狼。 “如何证明?” “鬼是没有影子的。” 众人聚睛往地上一看,地面果然有道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说你死于蛾贼之手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侯廉收剑回鞘,颇为纳闷儿。 夏侯安瞅了眼昏死过去的夏侯荣,淡淡道:“我们的确遇到了伏击,只不过夏侯荣抛下了我……” “那你怎么此时才回?”有人不信的大声质疑,夏侯荣可是早早就回来了。 “脱险后,我去了趟怀远乡。” 遭逢大难也不忘使命,此子心性倒也不错……夏侯廉暗自点头,心中对夏侯安的印象不由高看几许,又问:“募得多少兵马?”。 夏侯安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 夏侯安微微摇头。 “一十?” 夏侯安又摇了摇头。 于是,夏侯廉不再继续往下问了,心中已然有数。 但有好事者想看笑话,起哄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们,你只招募到一个人?” “哈哈哈……” 听到这话,夏侯家的子弟们顿时一阵哄笑。 有与夏侯荣交好的子弟更是尖酸刻薄的嘲讽,阴阳怪气: “夏侯安,你这也忒丢人了!” “换成是我,我肯定没脸回来。” “到底是旁支末流,难成大事……” 听着这些刺耳的聒噪,夏侯安也不生气,用手拍去脸上灰尘,目光扫过这些宗族子弟,语气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你们懂个锤子。” 第九章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出了饼店,夏侯安直奔城南。 城南有家私塾,教书的夫子颇具名声,年轻时去外郡做过长史之类的高官,后来因党锢之祸而弃官回乡,在当地士族的赞助下,开了这家私塾,传业授课。 能够在这里读书的,基本全是本地的富家子弟。 站在私塾外,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已经清晰可闻。 “主公,咱们来这里干啥?” 许褚不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疑惑。方才不是说,要去匡扶汉室吗? “当然是招兵买马了。”夏侯安叉着腰,自信满满。 “可咱们一分钱都没有了。”许褚为此感到担忧。 要钱作甚,白嫖不香么……夏侯安咧嘴笑着,随后大步走进私塾。 私塾里,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正在授课,讲的是诗经里的名篇《秦风·无衣》,不过从打开的门窗往里探去,学子们似乎兴致不高。 听话些的,手握竹简,摇头晃脑跟着夫子照本宣科,稍微顽劣些的,要么挂羊头卖狗肉,自个儿玩自个儿的,要么趴在桌上睡觉,与周公相会…… 果然啊,不管哪个时代都有我辈中人! 在外偷瞄的夏侯安不由心生感慨。 重新将思路整理,走向塾堂门口。 面对微阖的木门,夏侯安深吸两口大气,定了定神,然后抬起右腿,猛地一踹! 嘭! 木门应声而倒。 课堂上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就连那些睡觉打瞌睡的顽劣子弟也都醒神投来目光。 尘屑落定之后,映入门口的是一个高挺少年,粗布衣衫,头系黑巾,唇红齿白,五官俊逸,但他的声音却与相貌严重不符,格外嚣张狂妄:“大丈夫不去建功立业,在这里读个鸟书!” 堂内顿时哗然! 自建立私塾以来,从没人敢来这里撒野。 老夫子不能忍,花白胡须气得一颤一颤,手指门口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厉声喝斥:“竖子,你是谁家小儿?圣人之地,岂容你在这里放肆,给老夫滚出去!” 面对老夫子的暴跳如雷,夏侯安充耳不闻,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不与老夫子争辩,大步走进塾堂。 夏侯安不滚反进,老夫子气得血压飙升,气势汹汹的想上前理论,结果被许褚单手抵在墙边,无法动弹。 来到讲台中央,面对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夏侯安双手往桌案上撑起,身躯前倾目光俯瞰,口中大声说着:“当今之世,天子蒙尘,我辈男儿自当抛头颅洒热血,挽大厦之将倾,扶狂澜于既倒。是爷们儿的,就跟我出来!” 说罢,夏侯安大步走出塾堂。 堂内的学子被他这么一激,也都嗷嗷追了出去。 来到空地,夏侯安回望追出来的学子,将身躯一定,继而振臂高呼:“国家蒙难,大好男儿之躯,此时不报效国家,更待何时!”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告诉我,你们是想在这里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跟着我,去做救世的英雄?” “救世的英雄!” 学子们激发出了血性,齐喝大吼,面部表情因激昂而亢奋,攥紧的拳头更是青筋凸显。 “吼啊!” 蓦然,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棵碗口粗的树木应声炸裂。 “夏侯杰,你!干!什!么!” 老夫子咬牙切齿,胸膛都快气炸,那是他最心爱的小白柳。 唤做“夏侯杰”的少年神情暴躁,大吼回答:“夫子,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说完,又是一拳轰出,将剩下的一棵也崩裂成了两截。 老夫子见状,两眼一翻,当场晕厥。 情绪已经调动起来,夏侯安递给许褚一个眼神,后者收到之后,搬来准备好的大石,放在夏侯安的面前。 看外观,少说也得有几百斤沉。 “汝等看好了!” 夏侯安气沉丹田,凝拳在手,朝着大石当中劈下,口中暴喝:“给我破!” 在场的少年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结果大石应声而裂,破成两半。 这也太猛了! 少年们目瞪口呆。 “当年霍去病能够靠八百骑打穿匈奴封狼居胥,今天我夏侯安带领你们剿除国贼董卓,同样不是问题!” 夏侯安掷地有声。 少年们彻底沸腾了。 只觉胸膛里热血滚滚翻涌,就快冲破胸口。 少年们的激昂情绪纳入眼底,夏侯安嘴角轻挑。因为他知道,仅凭语言激励远远不够,所以必须得用实力让他们彻底认可。 不仅要让他们嘴上信服,更要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崇拜。 至于为什么要选这批少年? 原因很简单。 其一,这些少年都是本土世家或豪强出身,有家世背景,打小就习过武,战斗力比普通乡勇要强。 其二,这些少年年轻气盛,正处于青春(中二)叛逆期,满腔热血,受不得激将,容易上头。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他们的家世,完全可以自备马匹,用不着夏侯安再去操心,甚至还能白嫖。 “愿意跟我干的,现在就回家牵马,无须告知父母。一个时辰后,西边县门,我们动身出发!” 抓住时机,夏侯安发号施令。 少年们激动不已,满心的凌云壮志,大声应下过后,各自往家的方向展开奔跑。 不久,夏侯府门前。 两道身影匆忙跑来。 守门仆人见了,弯躬身子讨好似的上前,露出谄媚笑容:“两位公子这么早就下学了呀?” 为首少年不耐烦的摆手,颐指气使:“休得啰嗦,快去给本少爷牵两匹马来,我和杰弟要去城外放风遛弯。” 仆人赔笑点头,哪敢说半个不字。 眼前这二位,身份非同小可。 神态桀骜的少年名叫夏侯恩,是当今夏侯家主的嫡亲孙儿,也是未来家主的首要人选。 在他旁边这位,名为夏侯杰,也是夏侯家最具血脉的嫡系子弟。 很快,两匹高大骏马牵来。 两兄弟熟练翻身上马,夏侯家祖上乃是名将夏侯婴,故而世代都习枪棒、骑乘。 “两位少爷,需不需要小的随行伺候?” 看门仆人讨好说着,显然想抱大腿。 然则夏侯家两兄弟这会儿心怀‘大事’,哪能让旁人跟着,扬了扬鞭子,没好气道:“去去去,少来烦我!” 仆人也没多想,目送两位少爷骑马的身影远去,点头哈腰,说着“少爷平安”。 与此同时,这种场景也在谯县各家大户不断上演。 申时三刻,西城郊外。 嘴里叼根草的夏侯安平躺草地,双手置于脑后,眯眼哼着小曲儿。 许褚护卫在旁,目光却时不时的望向城内方向,似乎比夏侯安还要紧张在意。 “主公,他们会来吗?” 到了约定时间,仍不见半个人影,许褚有些按捺不住的问道。 人不中二枉少年……夏侯安正想回答,忽地耳朵一动,继而笑说起来:仲康,你听~ 马蹄阵阵,从城内方向传来,不密集,却未曾间断。 回家的少年们陆陆续续赶到。 夏侯安伸了懒腰,起身数了数,差不多来了七成,共三十八人。 不少了。 看着这些朝气蓬勃且怀揣理想和热血的稚嫩脸庞,夏侯安心中畅快,翻身上马,目光远眺,意气风发的跃马扬鞭,口中激喝:“大汉帝国未来的将军、校尉们,随吾朝着洛阳,进发!” 第十一章 发家致富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 翌日清晨。 小草翠绿,晶莹露珠挂在枝头,麻雀喳喳飞过头顶。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呀!” 夏侯安伸着懒腰从梦中醒来。 夜间站岗分上下两班,每班各有四人值守,一是巡防野兽出没,二是添柴加火,保持气温暖和。 否则,火苗熄灭,大半夜全得冻醒。 对此,少年们没有任何异议。 叫醒熟睡的少年,夏侯安起身洗漱,一起吃完早饭,熄灭了篝火,重新整装出发。 途中,夏侯安骑在马背,心事重重。 作为这支小队的领袖,他要想的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衣食住行。 样样都伤脑筋。 尤其是‘吃’,最是迫在眉睫。 从谯县出来,夏侯安只带了两大袋烧饼,这还是他出卖色相,背地里找烧饼店老板武庆的女儿金莲,厚着脸皮赊来的,如果还不起,到时候估计得肉偿。 照昨晚的进食速度来算,估计再撑个两三天,这两口袋烧饼,就得底朝天了。沿途百姓倒是偶尔能够看到,可这些百姓比他们还穷。 咋个整呢? 夏侯安内心万分惆怅。 “大哥,我看你一路上愁眉不展,是不是有啥烦心事儿?有的话就说出来,咱们给你想想办法。” 徐家小少爷徐淮凑上前来。 昨晚过后,夏侯安说五湖四海皆兄弟,于是他们就统一称呼其为‘大哥’。这说明小老弟们对于夏侯安的能力,还是很服气的。 我都搞不定,你们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纨绔子弟能有啥办法……夏侯安心中吐槽,但转念一想,多个人多份力,说说也无妨。 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于是,夏侯安将粮食的担忧说了出来。 “就这?” 徐淮和小伙伴们还以为是有多大的麻烦,当即表示这也算事儿? “你有办法?”夏侯安霎时来了精神。 徐淮自是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表示:“这有啥好担忧的,从咱们这儿往西南方向十二三里,就是扈里乡,那里有我家的田庄,别的不敢说,粮食管够!” 我读的书少,你可别骗我…… 夏侯安将信将疑。 之后,一行人快马驰骋,来到扈里乡。 正如徐淮所说,这里的确有很大一座田庄,数以百计的佃农正在田地里翻地锄草,播下新的种苗。 “少爷,您怎么来了?” 负责这片田庄的管事小跑出来,恭恭敬敬的对徐淮作揖行礼。 当看到其他人时,管事心头纳闷儿: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谯县公子哥,难道是出游玩耍到了扈里乡? “带我去粮仓瞅瞅。” 徐淮直奔主题。 管事也没多想,以为少爷只是路过看看,于是老老实实的在前面带路。 很快,一行人来到储藏粮食的仓库。 管事拉开架势,得意介绍起各处储备的粮食谷物,鼓吹自个儿功劳,徐家小公子却是懒得听他啰嗦,大手一挥,气势满满:“兄弟们,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去拿,有多少拿多少,不必与我客气!” 少年们哄然上前,大肆搜刮起庄园上的美味甜点。 只有许褚默默的当着工具人,吭哧吭哧的搬起几大袋几大袋粮食往外抗。 “少爷,您这是干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管事楞眼儿了。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徐淮眉头一挑,语气大为不满,本少爷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解释? 眼看着粮食大口袋大口袋的搬出,管事急得冷汗直冒,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哀求:“少爷,少爷,您不能这样啊,老爷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徐淮充耳不闻,招呼着许褚可劲儿的搬。 庄园上的扈从兵丁闻讯而来,将这里四面围住。 然则徐淮根本不怵,‘呛啷’拔剑在手,口中喝道:“一群狗东西,谁敢上前,我就砍了谁的狗头!” 扈从们知道这位是主子,远远地拿着兵器,谁也不敢上前。 ………… 小半时辰过去。 “够了够了。” “大哥,甭客气!这才到哪儿,再搬些,褚哥儿食量大,也好让他吃饱!” “真的够了,再多咱们就驮不走了。” “那……好!” 徐淮满是遗憾的说着,很显然意犹未尽。 出了田庄,收获丰实的一行人心满意足,翻身骑上马背。 “管事,咋么办?” 目送这群祸害走远,庄丁们内心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这群瘟神。 但同时也感到一阵忧愁。 作为田庄里的守卫,主要责任就是保护粮食不被偷盗,现在少了几十袋精米良黍,以后清点下来,他们难逃责任。 而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管事作为这里的主要负责人,脸色更是难看,不悦的吩咐下去:“快去给我备马,我要回谯县,禀明家主!” 宽阔大道上。 一行人悠哉悠哉。 看着马匹上驮着的粮食,夏侯安竖起大拇指,对着徐淮一通猛夸:“好兄弟,这次你可帮了哥哥大忙。有了这些,短时间里,咱们就不愁吃食了。” 徐淮咧嘴笑着,只说小事一桩。 有人不服气了,当即说道:“这算什么!大哥,往南走,那里的山林都是咱家的,里面圈养了好多野味儿。山羊、豪猪、麋鹿……你想吃啥都行!” “大哥,我家也有……” “去我家,大哥!” 少年们七嘴八舌,邀功似的说着。 年轻气盛,彼此不服,又唯恐落在最后。 “光吃有啥用,大哥,前面山脚有我家的铁铺,咱们去搞些兵器装备!” “妙啊!” 夏侯安对此击掌称赞,他们现在还穿着常服衣袍,干架厮杀很不方便。另外,兵器除了佩剑,啥也没有,要是能搞来装备,那简直再好不过。 “大哥,下一个县地里有我家的勾栏舞坊,大哥要不要……” “正规吗?”夏侯安眼神一亮。 “必须正规。” “那我不去。” 少年为此感到沮丧。 夏侯安则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随后又环顾众少年,大手一挥,奔赴下一处地方。 半月时光荏苒。 出谯县地界的时候,这支四十人的小队,粮食、衣甲,兵器,兜盔,弓弩,箭囊,差不多都已装备齐全。 第十二章 失之交臂的古之恶来 装备有了,接下来干啥? 自然是刷经验升级。 这和网游同一个道理。 不攒经验,等级升不上去。 不管是联军将领还是董卓麾下的虎狼,那都是些高等级的怪物,至于吕布,更是代表了整个三国战力天花板的boss。 这些少年等级太低,平时横行乡里,自以为无敌,一个个叫嚣得厉害。一旦出了谯县,其实也就是些刚出新手村的萌新。 除了满脑子建功立业的中二幻想,也就只剩一腔热血。 少年最无畏,却也最可贵。 至于怎么去刷经验升级,同样也需要技巧。 那种动不动就出动上千人的贼寇,不仅不能上,还得主动避开,刷不动不说,真要撞见了,立马调头就跑。 毕竟,小命最重要。 那么,什么样的野怪适合刚出新手村的萌新呢? 自然是沿途的强盗流寇,人数少,战斗力弱,拿来练手再也合适不过。 只是这些拦路强盗也不是那么好刷,欺软怕硬是他们的强项,在瞧见夏侯安等人的兵马装备后,知道干不过,扭头就往山林里窜,几下就没了踪影。 山上地形复杂,马匹难以行进,夏侯安想追也追不了,除非下马。 所以一路走来,刷到的贼寇屈指可数,倒是给少年们增了不少胆气。 这一日,一行人骑马出了梁国,进入陈留地界。 诸侯就在陈留郡最北边的酸枣会盟。 照这个速度行军,再有小半月,就能成功抵达。 少年们神情雀跃。 休息的时候,夏侯安拿出地图查阅,根据图上的标注,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名叫己吾县,属于陈留郡东南方的县地。 沿途的乡邑人烟稀少,夏侯安见了,也只当是乡民躲避战乱,逃往其他地方。 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直到来到己吾县城,县城的四面城门紧闭,夏侯安这才发觉,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开门开门,大白天的关门干啥?” 夏侯杰骑马上前,暴躁的大喊起来。 城楼上的守卒向下探长脖子,神情戒备的大声询问:“尔是何人,来我己吾作甚?” “城上的听好了,我们是来讨伐国贼董卓,建功立业的!”有少年策马出列,大声嚷道。 “怎么就你们几个?” 守卒显然不太相信,据他所知,讨伐董卓的义军队伍,大都成千上万,而且这支小队的成员,看起来年岁不大,所以守卒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来闹着玩儿的。 “瞧不起人是,信不信本少爷打断你的狗腿!”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疑我们!” “给我滚下来!” 少年们为之大怒,用手指着城头,破口大骂。 他们以前在县里都是横着走得主儿,最恨被人小觑。 守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不敢发作。 这些少年鲜甲怒马,携带装备精良,俨然不是寻常身份。 禀报之后,城门缓缓打开。 站在城门口迎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消瘦,看起来病恹恹的,蓄有文士须,穿着县丞的吏员官服。 “己吾县丞陈清,见过诸位义士。” 中年男人拱手作礼,作为仅次于县令的二把手,主动向这些小辈行礼,已然算是给足脸面。 夏侯安拱手回礼,带着一众少年下马入城。 进城之后,城门再次关上。 少年们不爽了,有话就问:“我说,你这大白天的关城门,是几个意思?” 陈清对此长吁一声,叫苦说着:“诸位少侠有所不知,大黄山上盘踞着一群贼寇,时常下山劫掠,故而不得不关闭城门,以防侵袭。” “有贼寇就去剿啊,县城里又不是没兵!”徐淮不以为意,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人教? 陈清面露难色。 要是能剿除,城门也不会一直紧闭了。 “贼寇很多?”夏侯安问。 陈清摇头,“其实也不算多,约莫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都搞不定,你这县丞干啥吃的,也忒窝囊了!”夏侯恩冷声笑道。 少年们更是无情嘲讽。 陈清一阵窘迫。 夏侯安又问:“县令怎么说?” 回答他的,是一阵叹息。 县令是灵帝时期花六百万钱买来的官,胆子小的很,除了会变着法儿的搜刮钱财,其他啥也不会,半月前就已经跑路。 “没了县令,你们可以上报给郡守啊!”有少年做出提醒。 唉~ 陈清再次叹气。 为了讨伐董卓,郡守张邈从郡内各县抽调了大批士兵,己吾县也在其中,这就导致县里守备不足,加上大黄山上的贼寇不比寻常,尤为勇猛,县里无力征剿。 写信报告郡府,张邈这会儿正忙着刷董卓涨声望,根本没工夫搭理这边。 回函说,江山社稷为重,唯有先灭国贼,再来覆灭这群贼寇。 所以,陈清和己吾百姓只能苟在城内。 “其实,这伙贼寇之前也没这么猖獗。” 到了县府,陈清招呼众人坐下。 夏侯安对此感到好奇:“这话怎么说?” 陈清答:“之前本地有健侠,后为友人报仇,在集市杀死了李永。可这李永不是平民,乃本土豪绅,府上收养门客百人,横行于县乡,无恶不作……” 呷上一口水,陈清接着说道:“除此祸害,本是一件值得叫好的事情。然,县令私下收了李府钱财,发下榜文进行通缉,没了典韦的庇佑,大黄山的贼寇这才开始入侵。” 哦,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唯独夏侯安在怔楞之后,猛地抓住了县丞胳膊,似是求证般的迫切问道:“你说谁?典韦?” 陈清点了点头,颇为纳闷儿:难道少侠认识此人? 在场的少年们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自家大哥。 夏侯安当然不认识,但典韦的名字在汉末三国的记载中,可是大名鼎鼎。 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 这可是被称作‘古之恶来’的猛人啊! “那典韦人呢?” 夏侯安急忙追问。 “通缉的榜文下发之后,他就逃出了己吾,现在也不知遁去了何处。” “真的找不到了?”某人仍旧抱有幻想。 县丞摇了摇头,同样感到惋惜。 妈的,县令傻逼! 夏侯安心中大骂。 第十三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那典韦的妻儿呢?” “为防李家报复,在典韦还没被通缉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己吾。” 本来夏侯安还想着,典韦不在,就先跟他妻儿拉拉关系,方便以后典韦啥时候回来,来报个信啥的,也好借机收入麾下。 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了。 都怪这傻逼县令! 夏侯安心中怨气十足。 县丞不知夏侯安所想,瞥了堂内的其他少年一眼,看似好心的出言提醒:“诸位少侠,若是要去酸枣会盟的话,我建议避开大黄山,绕道从大棘乡走。虽说要远上两三天,但也总比搭上性命要强。” 他看得出,这些穿着轻甲的少年,都是富家少爷公子哥,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没他们这股桀骜气,也没他们这么目中无人。 果然,有少年不能忍,当即起身驳斥:“陈县丞,你这话几个意思?瞧不起谁呢!” 陈清连道不敢,摆手辩解:“不是陈某瞧不上诸位,我也相信你们是个顶个的好身手,但那伙贼寇非同寻常,你们怕是应付不了,还是听在下一句劝,从大棘乡走……” 然而陈清越是这么说,少年们就越是来劲。 “大哥,你不说要匡扶汉室吗?眼下这伙贼寇祸害县乡,着实可恶,不如就先拿他们开刀,也算为民除害!”徐淮拱手大声说着。 “对,干了他们!” “大哥,下令!我们这就动身!” “大哥别犹豫了!” “你说过,犹豫就会败北!” 少年们意气上头,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是义愤填膺,浑然一个个正义之士。 你们祸害乡里的时候,咋没这种绝悟……夏侯安心中吐槽,怪不得从开城门的时候,县丞的态度就格外的好,还以为是卖他面子,现在看来,是有心拿他们当枪使,腹黑得很。 能当上地方官,果然有两把刷子。 夏侯安没有着急应下,而是先反问一句:“剿灭贼寇,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我们兄弟若去大黄山剿匪,县丞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陈清还没开口,夏侯杰章口就来:“大哥,不就一群小蟊贼吗?要啥帮手,就咱们兄弟的本事,还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就是就是!” 其他少年一阵附和。 别人稍微给你戴个高帽子,你们就忘了自个儿是谁……夏侯安对这些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小老弟表示无言以对,只好静静的看向县丞陈清。 陈清对夏侯安的反应感到诧异。 这种冷静,在这样的年龄段,实在少见。 于是陈清拱手说道:“不知伯阳小兄弟想要什么帮助,只要我己吾县有,定会全力相助!” 看得出来,这个县丞,也是真心想剿匪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 夏侯安思虑之后,勉强应承下来。被人当枪使固然很是不爽,但念在这县丞也是一心为民的份儿上,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更何况,夏侯安也想先在陈留郡内,打响自己的名头。 以后别人问起,好歹也有个说得出的功绩。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五天之后。” “为啥?” “要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少年们不懂,只觉得大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当天下午,有消息在己吾县内不胫而走,说是县内大户程家急募乡勇,五天之后,要送一批珍宝去往郡城。 很快,此事全城皆知。 深夜,有人滑下绳索,从北门翻墙而出。 此人出了县城,一路往北,在翌日中午,抵达大黄山脚,与贼哨对出暗号后,又沿着小道登山,轻车熟路。 大黄山上,搭建起的贼寨里,贼帅卜巳手握长矛,正操练手下贼兵,呼喝之声,有模有样。 “卜帅,小的给您带好消息来了!” 走进贼寨,前来报信的李福远远喊了起来。 卜巳闻言,将三十斤沉的铁砣矛放回兵器架上,示意贼兵继续训练,独自走了过来。 将李福带到寨堂,用湿布擦拭手掌的卜巳漫不经心问道:“什么好消息?” “己吾县的程家,五天之后要送一批珍宝去往郡里,家主特意让我来禀知大帅。”李福嘿嘿笑着。 每次有这种大活儿,他都会跑来通知卜巳。 双方早有约定,劫持得来的东西,五五分成。 卜巳对此也没啥意见,在他看来,分出去的东西,不过是暂存在李家,早晚要拿回来。 回想六年之前,他还是赫赫有名的黄巾渠帅,手握重兵,在兖州与官军对峙。 那时候的南方黄巾军,除了占据南阳的张曼成,就属他最能打了。 结果仓亭一战,皇甫老贼先是以弱示强,继而诱敌深入,导致卜巳麾下的一万黄巾主力,被歼灭七千,余下的也全遭俘虏。 两位好兄弟张伯、梁仲宁,也被皇甫嵩的护军司马傅燮斩首,要不是自个儿买通看守的士卒,差点就去地下见了大贤良师。 这也是他至今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逃出之后,卜巳找不到投奔的大佬,只好重操旧业。 不过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动作很小,只在己吾县一带活动,平日里最多就搞搞乡里,抢劫一下路过的商队。 当然,偶尔也接一下大活儿。 “除此之外,家主还让我告知大帅,昨日己吾县里,来了一群小儿,约莫四十人左右。” 小儿? 卜巳眉头一挑,没有好气道:“小儿关我甚事?” 李福嘿嘿一笑,凑前说道:“大帅有所不知,这些小儿个个穿着上好的轻甲,胯下马匹也是良驹。听口音,是从谯县那边过来的,说什么要去匡扶汉室……不知大帅有没有兴趣……” 马匹装备,这可是好东西! 听得这话,卜巳眼神一亮。 他在大黄山搞了这么久,可供作战的马儿至今不足十匹,好多弟兄甚至连件像样的护甲防具都没有。 也该给手下弟兄鸟枪换炮了! 说不定还能趁机讹诈谯县那边的老爷们一笔。 毕竟配有这种装备的少年,不会是寻常子弟。 这就是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卜巳慨然应下,脸上渐露狰狞之色:“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儿,还说什么讨伐国贼,就先让我来给他们上一课!” 第十四章 钓鱼 四天时间,转瞬即过。 天一亮,就是约定的五日之期。 想到明天就要跟贼寇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少年们兴奋不已,吹嘘起自己将如何如何,精神得睡不着觉。 “大哥,你杀过人吗?”有少年好奇问道。 其他人也同时投来目光。 也许他们在谯县里横行霸道,打架斗殴也是家常便饭,但真要说到杀人见血,他们之中可没一个干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的事情。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夏侯安哪儿杀过人,当初去何曼贼营时,身陷重围,面对数百贼兵,两条腿不听使唤的直打哆嗦,差点就尿了裤子。 不过自那以后,胆子倒是肥了很多。 如今面对小老弟的提问,夏侯安断然不能折了面子,而且也要给老弟们涨些勇气,淡然说着:“想当年,我手提两把西瓜刀,从南天门一直杀到蓬莱东路,三天三夜啊,眼都没有眨一下。” 少年们一听,果然大为崇拜。 根本没人关心南天门和蓬莱东路在哪儿。 只有站在房门口的许褚小声嘀咕:眼睛不干吗? 直到寅时将近,少年们才陆续进入梦乡。 一个多时辰以后,天色将明。 喔~喔~喔~ 公鸡报晓声中,侧卧床榻的夏侯安依旧睡眠正酣。 “大哥,该出发了!” 小老弟们在门外叫嚷,虽然昨晚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却个个精气神十足。 许褚将门打开,穿戴整齐的少年们一窝蜂的涌了进来,满是期冀的看着还在床上未起的大哥。 被吵醒的夏侯安满是起床气,七嘴八舌的声音将他脑袋都快撑炸了,实在受不了了,就将手往房外一指,喝上一声:“吵死了,都给我滚外边儿呆着!” 换做别人,敢这么嚣张说话,肯定少不了一顿暴揍。 唯独夏侯安不会。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少年们是打心眼儿里认可这个大哥,也吃这套,所以全都老老实实去外边院子里罚站去了。 不久,换好衣甲的夏侯安走出屋外。 县丞陈清已经差人报信,说是护送珍宝的队伍已经出发。 “集合!” 夏侯安为之大喝。 少年们闻令迅速靠拢,按大哥教授的队列方式,以高低顺序,在眨眼功夫间,列成四排,阵列有序。 能把一群纨绔子弟调教成这样,已然十分满意。 夏侯安暗自点头,勒了勒腰带,走到一众少年面前,高声说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正式打响我们名号的第一战,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少年们兴奋大吼。 “很好,士气可嘉!” 夏侯安先是给予肯定,然后补充说道:“尽管你们有杀敌之心,但我还是要提醒一点。敌我厮杀刀剑无眼,不比市集打架殴斗,一旦与贼寇展开交锋,当以生死相搏,不得有丝毫心软!还有就是,莫过于上头,想当将军,就给我好好斩首立功,好好活下去。若是不幸流血受伤,甚至丢了性命,那就是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 少年们浑然齐喝。 激励完手下的一帮小老弟,夏侯安大手一挥:“随我出府,上马出发!” 嚄! 少年们慨然应下。 出了县城,夏侯安往北追寻。 地面有很明显的车轱辘印,所以追踪起来并不麻烦。 没到大黄山路程的三分之一,夏侯安就已经追上了护送珍宝的行进队伍。 按照制定好的计划,护送队会在一处叫牧牛场的地方休息,这里距大黄山不远,且地势开阔平坦,最适合骑兵作战。 如果选择行进到大黄山脚,那里山林密布,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要剿灭这伙贼寇很难,甚至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赔本的买卖,夏侯安从来不干。 阳光藏进云层,抵达了牧牛场的时候,已是下午申时末刻。 行进的队伍选择了就地歇息,远远跟随其后的夏侯安也吩咐下去,一切照计划行事,耐住性子,别露马脚。 大黄山就在前方。 “大帅,他们来了!” 远远瞅见押运队伍的李福用手遥指,神色兴奋不已。 卜巳站在一旁,双目阴沉,双臂怀揣胸前,三十斤沉的铁砣矛牢牢插在脚边土里。 手下的贼兵已经藏于半山,只待这伙运输队伍抵达山下,他一声号令,就能立马杀出,杀人越货,抢了箱子里的宝贝。 然则,半个时辰过去。 这支在牧牛场休息的护送队,依旧没有要动身出发的意思。 卜巳对此眉头微皱:这些家伙在搞什么?还不出发,难道不怕耽误了功夫? 与此同时,夏侯安也在纳闷儿:这大黄山上的贼寇在等什么,居然还不动手? 吃过亏的卜巳很是谨慎,当年他就是因为鲁莽而吃了大亏,肥肉就在眼前,然则直觉却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会不会有埋伏? 卜巳托起了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一个人,可不能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嗨呀,我说大帅,您还犹豫什么,他们不过来,咱们下山冲过去!他们跑不了的!”李福眼馋,从旁不断怂恿。 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回干了。 卜巳总觉得哪里不对,只说:“再等等。” 大黄山的贼寇迟迟不见动静,夏侯安有些坐不住了。 再熬下去,贼寇一定会起疑心,再想骗他们出来,可就难了。 得想个办法诱贼出来……夏侯安心思急转,很快便有了新的注意,与许褚招了招手:“仲康,你过来,听我与你吩咐。” 不久,许褚从后方骑马疾驰奔向牧牛场,途中故意扩大嗓门儿:家主有令,速回己吾! 牧牛场歇息的护卫循着声音看来,心中纳闷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过见来人是夏侯安身边的亲信许褚,他们又想,可能是计划有变。 于是纷纷收拾起行头,拉起牛车,准备返程。 牧牛场的情况落入眼中,李福为之大急,连忙催促:“大帅,不能再等了!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来不及了!” 卜巳仍在犹豫。 李福道:“难道是怕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儿?” “我会怕他们?简直笑话!” 卜巳冷哼一声,典韦不在,己吾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还怕甚? 真实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这里,卜巳单臂一提,那杆铁砣矛破土而出,随后这位黄巾渠帅凶相毕露,亲自带队下山:“兄弟们,跟我冲!” 第二十二章 我没有逃,我只是个追风的少年 边让府上。 送别少年,老爷子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不久之前,还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在这里奔跑吵闹。 吵得他脑壳儿很疼。 现在,总算是安静下来。 老爷子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当他张嘴的时候,却叹出一口长气。 唉~ 应该再留他们几天的。 老爷子内心生出些许懊恼。 一路上,他已经习惯了这群少年的吵骂大闹,也喜欢他们的无拘无束,天性率直。更难得的是,秉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如今少年们走了,老人反而有些不舍。 萧瑟风中,他走向书房,提笔落字。 约莫两刻钟后,府上唯一的老仆来禀:“边公,阮学子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见您。”。 边让顿住笔锋,兴许是昨日的缘故,他对阮瑀的印象不坏,加上和蔡邕也有几分熟识,故而吩咐老仆:让他到客堂等我。 不久,边让来到客堂。 坐在位置上饮茶的阮瑀见了,连忙放下手中茶水,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学生阮瑀,见过夫子。” 夫子,除了特指孔子之外,对于传授学业的老师,以及学识渊博且德高望重之人,也可以冠以‘夫子’之称。 边让走到自己的专属位置坐下,看向这个在陈留郡内具有不小名声的晚辈,问他:“元瑜,有何要事?” 阮瑀拱手回答:“夫子可知,今日的闹市杀人事件。” 老爷子在家闲赋,外边的事情他几乎闭目塞听,不关心也不好奇,故而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淡淡说着:“既是出了人命,你应当报与官府,来老朽府上作甚?” “可杀人凶手,是昨夜留宿于您府上的那群少年。” 阮瑀语气凝重,他看得出这伙少年与边老爷子关系匪浅,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特意来府上求见。 果不其然,老爷子听到这话,神情刹变,罕见的有些着急起来:“到底出了何事,你且如实道来!” 语气里的担忧,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阮瑀其实也不是一线目击证人,只将自己听来的如实以告。 这群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郡守家的公子也敢当众斩首,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不过, 干的漂亮! 边让嘴上大声数落,内心却为这些少年感到骄傲,那种情形之下,如果不杀张泼,他们也就不是他们了。 随后,边让吩咐府上老仆:“备车,老夫要去郡府。” ………… 出了郡城,夏侯安等人策马狂奔。 郡守家的独苗死了,这个消息一经扩散,肯定会有官兵来追击他们。 等到明天,通缉的海捕文书就会开始陆续下发。 “大哥,咱们还去酸枣吗?” 马背上疾驰的徐淮大声问着。 张邈是陈留郡守,作为半个东道主,也是会盟者之一,他肯定也在酸枣。 “你傻啊,咱们杀了他唯一的儿子,现在去,不等于自投罗网吗?”夏侯恩想也不想的说出自己看法,他们虽然自认本领不弱,但也顶不住张邈手下成千上万的将士。 李泽随之附和:“的确,现在去酸枣不是明智之举,张邈见了咱们,非得找我们拼命不可!” 其他少年也持相同观点。 去不成酸枣固然可惜,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然而,作为带头大哥的夏侯安却大声说着:“张泼倚仗身份滥杀无辜,欺压百姓,本就该杀!咱们没做错事,有何可惧?” 曹老板在酸枣,还有夏侯家的老叔们,以及这些少年的伯叔也在。 他就不信,张邈敢当众砍死他们。 “那大哥你还跑这么快?” 小老弟们为之不解。 策马狂奔的夏侯安头也不回,只留下声音在耳边蒙绕:“谁说我在逃跑,我只是个追风的少年。” 听到这话,小老弟们愕然之中又带有崇拜,大哥不愧是大哥,狼狈逃命的事情,也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临近晌午,夏侯安勒马停足,找了处地方暂歇。马儿需要进食,他们也需要补充体能。 由于时间紧迫,又是逃命,所以就没功夫再生火做饭。 许褚照旧发起了饼子,这也是他们一路上吃得最多的东西。 与那些美味的糕点相比,大饼味道虽不咋样,但方便携带,且不容易腐烂坏掉。 少年们很自然的伸手接过,埋头大啃起来。 出谯县的那会儿,他们还咽不下去,到现在也开始慢慢适应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们也在成长。 “大哥,有追兵!” 吃完饼子到远处撒尿的夏侯杰陡然大喊起来。 干,跑了这么远还追! 少年们豁然而起,作势就准备抄家伙干仗。 在少年们看来,我们肯逃跑,就已经给足了面子,你们还要这样穷凶极恶的追,那就只能干一架了。 “有多少人?” 与少年们的躁动不同,夏侯安很是沉得住气。 照他的推算,即使有追兵,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追上。 而且,也没听见大规模战马奔腾的声音。 夏侯杰怔了怔,讷讷回答:“好像……只有一个?” 少年们愣了。 夏侯恩更是大步走去,重重敲了弟弟脑袋,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人的追兵!” 等到靠近时,少年们才发现,马背上的男子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阮瑀。 勒马停下,阮瑀向少年们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诸位少侠无须惊慌,郡城的追兵,边公已经为你们挡下,你们只管安心出发即可。” 这个消息可谓大好。 少年们为之一喜,如此一来,就不用再催马逃了。 夏侯安起身拱手:“多谢阮兄相告,烦你回城之后,替小子感谢边公。” 边让为人严肃,不喜苟笑,看似不近人情,其实相处下来,也是个挺不错的小老头儿。 “还有,这里有封书信,边公嘱托我转交给你。” 说着,阮瑀从怀里掏出书信递来。 “怎么有两封?” 夏侯安感到纳闷儿。 “另一封是我的。” 阮瑀很坦然的如实相告,他与恩师多年未见,去往洛阳的道路又被堵塞,书信传不进去,所以就希望夏侯安在进到洛阳的时候,把书信转交给老师蔡邕。 举手之劳的事情。 夏侯安收好书信,点头答应下来。 吃过午饭,少年们翻身上马,启程出发。 夏侯安在马背上打开了边让写的书信。 他默默看着。 小老弟们心痒难耐,探长脖子对此满怀好奇:“大哥,老爷子都说了些啥?” 夏侯安看完之后,将书信收起,嘴角挂笑:“老爷子说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那你咋个还笑?”小老弟们搞不懂大哥的思维。 夏侯安又说:“不过老爷子给我指了名师,还写好了推荐信。” “谁呀?”小老弟们更加好奇。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夏侯安故意卖起关子,心情大好之下,轻夹马腹,胯下马儿欢快撒蹄奔跑。 迎面的风,格外舒爽。 第二十三章 洛阳城里有宝贝 数日之后,这支小队经过无数次的翻山越岭,终于抵达酸枣。 本以为会看到十几万大军驻扎,旌旗蔽日的恢宏场景,结果迎接他们的只有呼呼刮来的北风。 关东联军已经不在这里。 两日前,联军攻克虎牢关,朝着洛阳进发。 得知这个消息,夏侯安懊恼的一拍大腿:哎呀,可惜! 错过三英战吕布的名场面了! 这本是三国前期里最为精彩的戏码。 说到底,都怪这个时代科技不发达,信息传递太慢,要是有网络直播那该多好。 就算赶不到现场,也能在弹幕上扣波666。 略显失望的夏侯安未作停留,马不停蹄的奔赴虎牢关。 《穆天子传》记载:天子猎于郑,有虎在葭中,七萃之士擒之以献,命蓄之东虢,因曰虎牢。 虎牢关下。 少年们抬头仰望,眼神里充满愕然。 这个刻有‘虎牢’二字的关隘,何止巍峨高耸,简直快要插入云霄,南边连着嵩岳,北边濒临黄河,依山而建,自成一脉天险。 如如雄关之下,少年们只觉一阵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地面和墙壁上留下大量暗红色的血迹。 很显然,这里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战斗。 而且,死了不少人。 此时的虎车关已被联军所占领,守关的士卒照例进行询问。 夏侯安只说是来投奔叔父曹操。 守关士卒便不疑有他,放这群少年入关。 入关之后。 少年们凭高而望,夏侯杰手指西边,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大呼起来:“大哥,你看那边的云,好红啊,就像火烧了一样。” 夏侯安顺势看去,心头为之一沉。 那个方向,是洛阳! 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虎牢关败北之后,董卓大火焚烧洛阳,杀富户,掘皇陵,驱百姓,挟天子百官,西迁长安。 “我们走!” 夏侯安策马出关,带着小老弟们一路向西。 狂奔过后,天色渐暗下来。 终于,在距洛阳百余里外的偃师地界,夏侯安见到了驻扎在此的各路兵马。 十几万人的队伍,确实极为壮观,远远望去,乌泱泱的一大片,如同蚁穴。大寨下扎得方方正正,跟城池一样,各路兵马的旗帜到处都是,却井井有条,能清晰辨明哪儿是哪儿的军营。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中军处的两杆大旗。 上书:讨伐国贼、匡扶汉室。 十几路诸侯中,夏侯安也就勉强能和曹操拉上关系。 于是他跑去求见,结果却被告知,曹老板不在营中。 盟主袁绍下令在偃师屯住军马。 这里距离洛阳仅剩百余里地,大功就在眼前,袁绍却不走了,曹操就去问:董贼西逃,正可乘势追袭;盟主按兵不动,何也? 袁绍的回答是:将士疲困,进恐无益。 曹操又说: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这是天亡董卓。一战而天下定,不可失也! 众人却道,不可轻动。 曹老板被这些猪队友气得不行,当众扔下一句‘竖子不足与谋’,自个儿带着麾下追击董卓去了。 获悉此事,夏侯安忍不住喟叹。 又来晚了一步。 不出意外的话,曹老板会败北而归。 他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现在扑棱起来,还不足以扇起飓风,撬动历史的车轮。 不过曹老板是有大气运的人,不会轻易狗带。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得知一个消息,除了曹老板,还有一个人,也不在偃师这里。 那就是有着‘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他临时担任起救火队长,带人跑洛阳城里救火去了。 这件事情倒是给了夏侯安不小的启发,他心里一动,去找小老弟们。 由于曹操带人追击董卓,他之前所在的营地也就空了出来,夏侯恩带人去登记过后,领了帐篷,搁这儿搭了起来。 营帐里。 脱去甲衣的少年们躺在简陋的薄席上,大吐苦水:“总算可以好好歇一会儿了,这些天的奔波,可累死我了!” 其他少年也是躺着不想动弹,恨不得就这样一觉睡到天明。 夏侯安掀帐走进。 少年们瞧见之后,尽管内心不想动弹,但为了表示尊重大哥,还是坐起身来,好奇问着:“大哥,咋样,见到曹将军了吗?” 夏侯安摇头。 随后,他狭促起长眸,很认真的说着:咱们得去洛阳一趟。 听到这话,小老弟们的脸色霎时拉胯下来。 李泽更是夸张的叫着:“不是大哥,天都黑了,咱们还去洛阳干甚?” 其他少年也是纷纷向夏侯安打起商量:“要不然,歇息一宿,明儿个再去。” 这么多天的跋涉,尤其是最近两天不分昼夜的狂奔,他们是真的很累。 “明天不行,必须今晚。” 夏侯安的语气不容置喙,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他也知道小老弟们很累,但过了今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那大哥你总得告诉我们,是去干啥。” 夏侯安说,是去找个宝贝。 少年们则表示完全不能理解:“那么大的火,洛阳城都被董卓烧成灰了,还能有啥宝贝?” “愿意去的就跟我走,不愿去的就留在这里,我不强求。”夏侯安语速很快,不想再耽误一分一秒。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小老弟们心里虽然不愿,但身体还是很老实的起来,开始穿衣披甲。 穿好之后,少年们又问:“大哥,到底是啥宝贝。”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边走边说。” 夜幕下,少年们向着洛阳方向疾驰。 “大哥,现在可以说了?” 出营二十里后,少年们再次把话题引了回来。 一路上的出生入死,夏侯安对小老弟们很有信心,也不隐瞒:“昨夜火神托梦于我,说传国玉玺就在洛阳城内。” 当然,火神托梦是屁话。 只是不这么说,他怕小老弟们不信。 “大哥,你说真的?” 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小老弟们激动得合不拢嘴,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因为洛阳城刚刚遭了大火,如果是火神托梦,那的确说得过去。 只是…… 洛阳城这么大,光靠他们这点儿人手,想挨个翻遍,恐怕远远不够! 小老弟们为此感到惆怅。 夏侯安则表示,火神还说过,玉玺就在皇宫的某处井里。 少年们顿时精神一振。 这就缩小了很多范围。 皇宫虽然很大,但有井的地方,应该不会很多。 第二十五章 大哥,干脆你当皇帝得了! 夏侯安懵逼了。 在南宫各处搜索玉玺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五彩斑斓的天空,眼神经历过惊诧、愕然、迷茫等一系列情绪,最后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是大哥所在的方向! 少年们当即翻身上马,急速朝那边驰骋。 洛阳西城。 这里的火势仍有不小,有着‘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正带领队伍在这里进行灭火。 “快快快,加快救火速度!” 站在石狮上的孙坚登高指挥。 麾下将士提着自制的水桶,不断从城外打来河水,泼向燃烧的房屋。 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然则就在此时,异像突变,漆黑的夜空猛地绽放出光彩,将整个洛阳城映照得宛如白昼。 霞光持续的时间很短,两个眨眼功夫,就又重归黑暗。 站在石狮上的孙坚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向作战勇猛的他,此刻的眼神里竟也不由的充满敬畏。 麾下救火的士卒同样惊呆,提着水桶怔在原地。 全场唯一没被石像化的,是一个穿着小甲衣的男孩儿,在霞光消散过后,他转轱辘起小眼珠子,用稚嫩的声音率先大喊起来:“父亲救火,泽感上天,这是上天降给父亲的祥瑞!父亲威武,江东威武!” 站在他身旁的英武少年信以为真,热血的振臂高呼:“天佑父亲,天佑江东!” “天佑主公,天佑江东!” 气氛一上来,那些将士也跟着兴奋大吼,皆以为是神灵庇佑自家主公。 这一刻,将士们的忠诚度直接拉满! 此时,孙坚也回过神来,他对儿子的祥瑞之说,不太相信。如果真是神灵庇佑,那这股祥瑞为何不降在我的头顶,而是落在皇宫上方。 肯定有事儿! 跳下石狮,孙坚果断把指挥救火的任务交给程普,自己则翻身上马,带上两个儿子和随行亲兵,直奔皇宫。 ………… “主公,主公!” 许褚连喊好几声后,夏侯安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手里拿着的‘石头’,第一反是:这就是玉玺? 真丑!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质感倒是挺沉,就是外观实在不咋,还缺了个角,这让有强迫症的夏侯安实在不能忍受。 小老弟们接二连三的赶来,不多时便已齐聚于此。 “大哥,你真的找到玉玺了?” 小老弟们神情激动,眼神里满是憧憬。 夏侯安没有明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离开这里再说。 至于从哪个门出去,夏侯安心里已有打算。 孙坚在城西救火,发生这么大的异像,他十有八九会过来查看,如果在路上撞见,估计会有些麻烦。 所以夏侯安选择从东边走,来的时候那里人就少,这会儿返回,就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出了城门,夏侯安向南策马狂奔十余里,待到周围确实没有人烟之后,才勒马停下,在空地生起火堆,烘烤湿漉漉的衣服。 小老弟们几乎人人都下过井,这会儿全脱了衣服裤子,就穿着兜裆裤,围坐篝火,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大哥。 活像一群饥渴的饿狼! 气氛渐渐蕉灼。 你要说一群花季少女这么盯着,夏侯安肯定二话不说挺枪就上,但一群小王八犊子,他是真没兴趣,从怀里将玉玺掏出,递给左边挨着的第一个小老弟夏侯恩:“行行行,拿去看!” 夏侯恩接过玉玺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玩意儿,估计也就他祖宗夏侯婴见过。 没想到到了他这一代,不仅能饱上眼福,甚至还能将它握在手中。 这种感觉,就一个字:爽! “夏侯恩,你摸够了没有,快往下传啊!” 后面的小老弟们大声催促,显得格外的急不可耐。 夏侯恩权当没听见,又摸了好一会儿后,才依依不舍的传给了下一位小伙伴。 当传到李泽手里的时候,这位谯县的大少爷好似浑不在意,甚至有些嫌弃的说着:“切,就这?也不咋样嘛!还没我家老爷子的印章好看!” “不喜欢,就赶紧传下来!”旁边的徐淮作势来抢。 李泽赶紧别过,像老母鸡护食一样,回头瞪了徐淮一眼,没好气道:“抢啥子,让我再仔细瞅瞅!” 这可是代表帝王权威的物件。 全天下独一份儿的存在。 “大哥,你是咋个找到这玉玺的?”有小老弟好奇问着。 这也是所有人都好奇的地方。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你们大哥我啊,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找个凡人的印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夏侯安吹着牛批。 如果实话实说,是运气好,瞎猫撞见死耗子,那不彰显不出作为大哥的非凡吗。 夏侯安这番话唬得小老弟们一愣一愣。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当玉玺轮转一圈重新传回手上的时候,烘烤的衣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夏侯安将玉玺揣进怀里,夏侯杰却突然冒出一句:“大哥,玉玺在手,干脆你当皇帝得了!” 此话一出,原先有说有笑的气氛,霎时陷入死寂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落在夏侯安的身上。 夏侯安怔楞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将声量提高八度,责斥起小老弟来:“作死啊你!” 见到大哥动怒,夏侯杰挠起脑袋,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哪里错了。 与此同时,李泽也怂恿起来:“大哥,你是武曲星下凡,怕啥!” 那是在天上,在地下我就是个弟弟……夏侯安心中郁闷,难道这些家伙就分不清吹牛皮和现实是两码事儿吗? “大哥,高祖皇帝不过亭长出身,光武皇帝也是放牛娃儿,吃软饭上位。如今你有玉玺在手,外加我们兄弟相助,成就大业,绝对不是问题!” 深思之后,夏侯恩主动充当起了狗头军师。 夏侯安对此咋舌:你倒是真敢说啊! “大哥,别犹豫了!” “拉着我们干,这是天意要让你当皇帝!”少年们纷纷建言献策,整得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 要有黄袍在的话,你们是不是还准备给我披上? 夏侯安翻了个白眼,小老弟们仅凭脑子一热指点江山,反正他绝不上头。 史书上,袁术四世三公,手下兵马足备,又占据富饶之地淮南,结果呢,一称帝就被大佬们打得妈不认识,最后呕血而死。 我有什么? 一个虎痴,外加三十八个弟弟? 夏侯安敢说这话,只要他今天搁这儿大旗一竖,明天可能就会被各路大佬吊起来打! 还有,私塾里老夫子的几年素质教育,咋就没培养出一个忠君爱国? 第三十章 二五仔的人选 曹操没开玩笑。 只要张邈点头,儿子曹丕立马就能改姓为‘张’。 张邈对此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面容苦涩的微微摇头,只说好意心领。 随后,张邈带着部下离开。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时,格外的冷清落寞。 “我与孟卓相识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悲凉。” 看着离开的孤寂背影,曹操忍不住为之叹息。 杀害儿子的凶手就在眼前,却不能为子报仇。 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哀莫大于心死。 “叔父,小侄给你添麻烦了。” 夏侯安上前致歉,今晚的情势有些脱离局面,如果不是曹操头铁,硬要护犊子,可能夏侯安这会儿已经被张邈的人给带走。 哪会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曹操回头看着这个年轻气盛的胆大少年,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伯阳,你不必愧疚,这件事情你并未做错。遇见不平之事,自当拔刀相助。若是视而不见,枉为男儿,要这七尺之躯何用?” 曹操目光炯炯,说得很是笃定。 老叔,你没有七尺…… 夏侯安心中吐槽。 曹操不禁想起了以前在洛阳任北部尉的日子,秉公执法,棒杀权贵。 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如果这个时代有烟草的话,相信此时的曹操也会蹲在石头上,默默点燃一根烟,说起从前。 至此,处死张邈儿子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往后几天,联军的十几万队伍进驻至洛阳郊外。 看着被大火烧焦的故都洛阳,诸侯们表现得无比的痛心难过,大骂董卓,一个比一个骂得厉害。 然而,也就仅仅只是口头讨伐而已。 实际行动,没有一个人做出表率。 曹老板倒是想干董卓,但手下没兵。 联军队伍再次止步不前。 诸侯们开始喝酒庆功。 国贼虽然未除,但至少将董卓驱除了洛阳,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在这段时间里,夏侯安也没闲着,四处串门,去瞧了瞧那些载于史册的大佬,并凭借着良好的相貌和不亚于老司机的口才,成功博得一众大佬的眼熟和认可。 在江东营地里,他见到了江东猛虎孙坚、小霸王孙策,还有那个年仅九岁、粉嘟清秀的可爱孙十万。 在幽州军团,夏侯安则问白马公孙,子龙何在? 在袁术帐中,他又目光笃定的说着:袁将军,以后你是要当皇帝的。 一直以目中无人着称的袁术,瞬间觉得夏侯安怎么看,怎么顺眼! 甚至想招他为婿。 夏侯安当然不会同意。 软饭固然很香,但偶尔也要分人。 跟喜欢作死的袁术绑在一起,结果只能白给。 从北海郡守孔融的营地出来,夏侯安哼着小曲儿,心情显然不错。 此时,有人跑来通知,说是曹老板找他开会。 夏侯安心想,估摸着是曹老板看透了这些个猪队友,不想搁这儿虚度光阴了。 历史上也是这般记载。 来到曹营的主将帐中,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这些心腹将领早已聚齐,曹老板坐在主位,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 夏侯安上前拱手向曹操见礼之后,找了位置坐下。 人员到齐,曹操开门见山:“我准备离开洛阳,去扬州募兵。” 夏侯安心中道了声‘果然’。 如今的曹军阵营,一个谋士也没。 行军期间的大小事务,以及作战部署,全靠曹老板一个人熬夜掉头发。 也属实有点惨。 而且就在今天上午,各路诸侯照例开会的时候,曹操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遭到破灭。 当袁绍问起讨伐董卓的后续事宜时,诸侯们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全在划水发言。只有曹操竭心尽力,将这几天熬夜想出来的方案,坦诚布公的分享给了所有人。 袁绍领本部及河内兵马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堵塞轩辕、太谷两关;袁术则率南阳部众屯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同时筑高垒深壁,不与董卓交战,只用作疑兵,以顺诛逆,天下可定! 曹老板的致辞可谓慷慨激昂,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泼到脚底,将他的满腔报国热情,浇了个熄灭。 在座的诸侯根本没人听取。 袁绍倒是没啥意见,不过嘛,如果都按照曹操说的来调兵遗将,那就显得我这盟主很憨。 诸侯们各找各的理由,曹老板伤透了心。 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从这一刻,他也彻底认清了形势:所谓的歃血盟友根本是靠不住的,想要匡扶汉室,只能靠自己壮大实力,然后再去和董卓扳手腕子。 对于曹操提出的撤离方案,麾下诸将没有任何意见。 主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干。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再说下一个事情。” 曹操点了点头,继续新的议题。 根据最新收到的情报,曹操安插在董卓身边的重要线人被揪了出来,已经处死,需要新的人前去补上。 否则,就无法实时获取董卓最新的相关情报。 “你们之中,谁人愿往?” 曹操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又说,愿意去的,上前一步。 夏侯安站在原地不动,只想静静的当个吃瓜群众。董卓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暴虐成性,更兼有毒士李儒在侧,去他身边当二五仔,这不是嫌命长吗? 那么,谁会去呢?。 夏侯惇性情冲动,暴躁易怒,估计还没靠近董卓,就先被咔嚓掉了;夏侯渊统兵还行,但要搞情报工作显然不太适合;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好像也不太现实 夏侯安神游天外,还在认真琢磨曹老叔的心思。 然则曹操这会儿却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大手伸出,拍在夏侯安的肩头,眼神发亮,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赞扬:“伯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夏侯安满头问号。 明明啥也没干,曹操咋就相中了自个儿。 他微微侧目,原先站成一排的身边早已没人,曹军诸将齐刷刷退了一步,将他凸显出来。 诸将兴许是自知有愧,也不与夏侯安对视,假装看四处风景。 夏侯安觉得很淦! 第三十四章 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强盗们的打劫地点往往选在山脚或是丛林。 这样的地形,方便隐蔽,也容易逃跑。 夏侯安在掀翻十几处拦路抢劫的强盗后,也是学到了不少先进的打劫经验。 还是那句话,多门技术在手,以后多条出路。 这一日,夏侯安三人下了马,在进入函谷关后,混进了一伙返乡的平民队伍。 这支队伍大概五六十人,老者居多,其中也不乏青壮,各自背着包袱行囊,大都穿着麻衣草鞋,这是最底层的平民打扮。 夏侯安起初以为他们是某个宗族搬迁,询问之下才得知,这些人根本互不认识,成群结队的走,是为了防止强盗劫掠,人数一多,可以壮胆,一般的强盗见了,也会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 夏侯安三人想要入伙,他们无比欢迎,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得知夏侯安是读过书的士子,这些百姓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说话的时候,都用的敬称。 他们潜意识里认为,读过书的人,有很大机会当官老爷。 阶级不同,自然而然的就带有敬畏。 队伍里,有口薄棺。 一个名叫杜畿的年轻人推着在走,里面装的是他后娘的灵体。 杜畿老家在京兆杜陵,之前是在荆州避难。后娘死的时候想要葬在老家,所以杜畿才一路跋山涉水的赶往关中。 临近晌午,众人来到一处山脚,队伍在此歇息,顺便进食补充体力。 “如果我是强盗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在这里进行埋伏,三面围上来,背后是大山,这里的百姓,一个也别想逃掉” 啃着饼子的夏侯安发表起心得体会。 许褚不做声,只管大口吃饼。 主公说啥,就是啥。 曹昂则蹲着身子,没有一点架子的在为一些脚磨出血的老人进行简单包扎,得到了众人的点头称赞。 饼子还没吃完,一伙贼寇从山脚下的林子里窜了出来。 三十人左右,个个手中持有利刃,凶神恶煞的将他们围住,眼神里透出的凶戾,犹如在看待宰的羔羊。 “全都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贼寇们气焰嚣张,以不容置喙的口气,恶狠狠的说着。 队伍里的人们慌成一片,虽然人数比对方多,但架不住贼寇手里有家伙。 真拼起来,他们没好果子吃的。 早知道,就不该聚在这山脚下歇息的。 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仲康,你说,我是不是有干山匪的前途?” 众人慌不成样,夏侯安却不急不忙的吃完饼子,站起身来,双手握拳交叉放于胸前,只将大拇指竖了起来,冲那贼头笑道:“线上的朋友,小弟新上跳板,合吾合吾。” 贼首愣了一下,没想到人群里居然还有同道中人。于是以相同的方式,回了一礼:“原来是并肩子,芽儿道个万。” 并肩子是朋友,芽儿是少年。 “好说好说,在下铜锣湾扛把子。” 夏侯安见礼的姿势改为抱拳,说得有模有样。 贼首面露狐疑,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头。 此时,夏侯安又说:“灯笼扯高一点,这是黄草窑子。” 意思就是,这是些没有钱财的穷人。 百姓们听不懂,却也知道,这是黑话。 没想到,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队伍里的平民甚至开始怀疑,是夏侯安联系的这群匪盗,内心对他的敬重也全部转变成了憎恨。 自古以来,内奸都是最可恨的。 贼头子摸不清夏侯安底细,不过既然都是吃这碗饭的,勉强算是同行,就说可以放他过去,不过须得留下一匹马,充当见面礼。 三匹马,他只要一匹,贼头子觉得自己还是给足了这个芽儿面子。 夏侯安点头称是,叫许褚和曹昂牵马上前,要哪匹马,让贼头子尽管来挑。 贼头子见这少年识相,脸色也是缓和不少,他走上前来,想牵走许褚的灰鬃。夏侯安舔了舔嘴角,笑眯眯的说着“并肩子,我有些口渴,一碗水端来大家喝嘛!” 听闻此话,贼头子脸色骤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曹昂就一剑结果了贼头子的性命。 其他贼寇见老大被杀,纷纷抄起家伙想要扑过来报仇,结果两下就被许褚杀散,落荒而逃。 解决了这伙强盗,夏侯安过来与百姓平静说着:“诸位不必惊慌,已经没事了,歇会儿,咱们接着赶路。” 刚才还在心里痛骂夏侯安内奸的百姓霎时又羞又愧,纷纷跪下磕头:“我等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大伙儿这是作甚,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哈!” 夏侯安上前扶起跪地的百姓,表示小事一桩。 至于说的那些黑话,都是他沿途学来,试试效果罢了。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休息好了之后,队伍从新出发。 经过方才一事,夏侯安也从边缘0b,俨然成了队伍领袖。 有人好奇问他:“夏侯公子,你方才说喝碗水,那伙贼咋就忽然翻了脸?” 夏侯安对此不作明言,笑着说道:“兴许是这伙贼寇太穷,一碗水都给不起!” 百姓们哈哈笑着,路途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有了夏侯安三人当头,一路上的强盗几乎是来多少送多少,加上不断收拢沿途百姓,等抵达关中新丰县的时候,这支返乡队伍已经达到上千人的规模。 出了新丰,夏侯安和百姓们分道扬镳。 百姓们大为不舍。 夏侯安表示没有办法,因为他要直走去长安,而这些百姓则要往北渡河,回到故乡。 在此之前,百姓们曾多次劝他,不要去长安,因为国贼董卓在那里,虽然这些人都没见过董卓本尊,但从别处听来,那可是个滥杀无辜的大魔头。 从沿途遗弃的流民尸体,就足以看得出来。 说起流民尸体,夏侯安在人手足够以后,就开始慢慢掩埋途中的流民遗体,因为尸体腐烂发臭之后,到了炎夏,瘟疫就会爆发。 那时候,死的人就会更多。 夏侯安是这么想的。 可在百姓眼中,这种大而无私的行为无疑是仁君典范,心里对夏侯安的敬佩和推崇直接再上一个台阶。 分别之际,百姓们依依不舍。 夏侯安挥手道别,在目送百姓渡河以后,他勒马调头,目光远眺前方平坦开阔的八百里秦川,策马疾驰。 千里快哉风! 第三十八章 想要什么赏赐 夏侯安想过无数次和董卓碰面的可能。 但没想过是在今天,而且来的这么措不及防。 对于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少年,董卓感到好奇,看向蔡邕:“伯喈,这是……” 蔡邕也没料到夏侯安会来这么一出,不过听他的意思,这碗清香四溢的食物,似乎是专门为自个儿准备。 这后生,有心了。 蔡邕心中暗自点头,笑着介绍起来:“太师,这是我学生的挚友,唤做夏侯安,表字伯阳。” 听老蔡头这语气,像是要给我铺路……夏侯安心思活络,察觉出了蔡邕的用意。 不过如此莽撞却没遭驱赶出堂,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帅? 嗯,一定是这样没跑了! 蔡邕主动引荐,夏侯安也不会错过机会。 只要在长安抱住董卓的大腿,别说文武百官,就是皇宫里面的小皇帝,也大可不必放在眼里。 念及此处,夏侯安当即提高声量:“小子夏侯安见过董太师,祝太师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千秋万载,一统大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董卓听得这话,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问夏侯安:“夏侯小子,你端着的是甚,咋闻起来格外鲜香?” “回禀太师,这是小子家乡的一种美食,名为馄饨。”夏侯安大声回答。 馄饨? 董卓自顾的低念一声,以前似乎从没听过这种食物,不过光是闻着这股清香,他就已经忍不住连咽口水。 于是,董卓伸出大手从端盘上拿起竹箸,另一只手端起陶碗。 汉代进食的规矩,尤其是做客别人府上,必须是在案桌前跪坐进行享用。 董卓不讲究这些。 他是糙人,又出身边鄙,没那么多的规矩礼仪。 他夹了一个馄饨,先是认真审视了一番这白皙晶莹的小不点,然后张开大口,用力咬了下去。 馄饨咬破,里面包裹着的汤汁刺激着味蕾,q弹的肉感,在唇齿间绽放,细而不腻。 这种感觉,就像在草原上驰骋时,迎面吹来的风,也像床榻上娇柔的美人儿轻轻的滑过你的舌苔,很软~很润~ 让人忍不住想要仰头大吼一声:爽! 呲溜~呲溜~ 尝过甜头之后,董卓筷子就没停过,一口一个,吃得大快朵颐。 两下,一碗混沌就已经消灭干净。 “再去盛一碗来!” 董卓意犹未尽。 我现在要是说没有,董魔王会不会打死我…… 夏侯安忽然想皮一下,但他不敢作死,双手接过董卓递来的碗,老老实实跑厨房去了。 厨房里,许褚和曹昂也在进食。 许褚胃口极大,加上这馄饨味美,主公说随便吃,所以,他已经添上三四碗了。 曹昂同样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和夏侯安性格上不太对付,但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手艺,真是没得挑! 来到厨房,夏侯安顾不上和两人寒暄,直接锅盖揭开。 好家伙,偌大的瓮里,漂着的馄饨,只剩五六个了。 这么几个,拿去塞牙缝么? 夏侯安内心抽搐了一下。 “这有什么,等会儿再做就是!大不了,我给你烧火……”吃着馄饨的曹昂这会儿也不犟了,甚至主动承担起了烧火的重任。 因为他发现,自个儿碗里也见底了。 “你知道在客堂里的人是谁么,你就叫他等?” “能是谁,难不成是董卓?” 曹昂浑不为意的说着。 夏侯安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这个曹少当家,眼神似乎在说,你答对了。 确定没开玩笑,曹昂呛啷拔出宝剑,作势就往外冲。 夏侯安哪会不明白曹昂的心思,当即将他拦下,目光冷静的问道:“你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诛除国贼,就在今日!” 曹昂掷地有声。 夏侯安当即表示,去了就是白给。 董卓的三百虎贲甲士,全都停在府外。 别说杀死董卓,就是董卓身上磨破点皮,蔡邕府上,立马就会是一阵腥风血雨,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只要能诛杀国贼,死又何妨!” 曹昂这会儿满脑子的杀贼报国,哪里听得进劝。 还说,我绝不拖累你俩! “曹老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咋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夏侯安心中吐槽,嘴上轻喝一声:许褚! 许褚手起掌落,直接将曹昂打晕过去。 “看住他,别让他搞事情。” 夏侯安很认真的嘱咐,稍有差池,他们都得死。 没了曹昂的聒噪,厨房里安静不少。 看着锅里零丁的几个馄饨,夏侯安有些犯难。 许褚对此略感自责的说道:“主公,对不起,我……我太能吃了……” “没你的事儿,是我失算,没料到董卓会来。” 夏侯安摆了摆手,表示与许褚无关。 将锅里的馄饨舀起,夏侯安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大堂里,董太师望眼欲穿。 这种对食物的渴望,只在他幼年饿肚子时有过。 等他稍微长大一些,认识了陇西的羌人豪帅,就再也没饿过肚子,更别说现在贵为当朝太师,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夏侯安端着陶碗入堂,董卓本来满心欢喜的上前,结果发现碗里只有零星几个,霎时脸色一沉,以为遭了怠慢,语气不悦的进行质问:“怎就这么几个?” 夏侯安心里一突,正准备找借口说辞,结果却听到蔡邕不满说道:“这本就是伯阳特意为我做的,太师不吃,那就给我!” 说着,就要上前去抢。 董卓见状,赶紧将陶碗护在怀里,用宽厚的身躯背对蔡邕,瞪大起眼珠,连忙说道:“谁说我不吃的!” 然后端起碗,搅动筷子,吭哧吭哧的将为数不多的馄饨吞下肚子。 连碗里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随后,董卓还故意把碗翻转过来,使得碗口朝下,似是在得意洋洋的向蔡邕炫耀,好像是在说,老蔡头,瞧见没,没你的份儿了,气不气气不气? 这还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董魔王? 夏侯安觉得自个儿一定是在做梦。 之后,董卓抹去嘴角汤汁。 心情大好之下,他看向这个皮囊不错的少年,很是大气:“这是本太师近来吃到过最好吃的点心,说,想要什么赏赐?” 第四十章 变色龙 夏侯安走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这些声音里有嘲笑,有惋惜,更多的还是可怜。 “你看这少年的背影,像不像一条落魄的败犬。” “得罪了公车令,这辈子估计都仕途无望了。” “唉,年轻人啊,总是喜欢意气用事,低个头又能怎样?” 在些嘈杂的声音中,中年官员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他站在台阶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冲那少年背影喊道:“夏侯安,你此刻回来低头认错,本官胸怀大度,可以既往不咎,宽恕你这一次,仍向上面递交你的名单……” 当然,话是这么说。 行动上肯定不可能这么做的,黄奢混迹官场多年,里面的勾当,他再也清楚不过。 他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戏耍夏侯安一番,既彰显自己的宽宏度量,又让这个顶撞自己的小子当众难堪。 “少年,服个软,有什么比前程更重要呢?”有年纪稍大的长者低声劝说。 来公车署的学子,基本上都是没家世背景的人设,一旦离开,这辈子几乎就告别了仕途。 夏侯安顿下脚步。 所有人目光投来,以为他要回心转意。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少年竖起了他的中指。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黄奢神情纳闷儿,他也竖了个中指,反复看了看,未能参透其中奥妙。 不过结合这少年的态度来看,显然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表达方式。 出了公车署,一直守在外面的许褚迎了过来。 “主公,咋样?”许憨憨的关心溢于言表。 去他娘的鸟官! 夏侯安啐骂一口。 来的时候有多高兴,走的时候就有多烦闷。 夏侯安走后不久,公车署前停下马车,太师府的功曹从事从车上下来,笔直走进公车署内。 “哎呀,范从事,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公车令黄奢赶忙起身相迎,脸上灿烂的笑容,仿佛是看见亲人一样。 不,比看见亲人还要热情。 两名老叟也是当即起身作揖。 范衡端着递来的茶水,慢悠悠品上一口,盖上茶盖儿,不急不缓道:“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太师昨个儿回府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说今天有个叫夏侯安的人过来,让你们安排一下。 “您说谁?” 黄奢怀疑自己耳朵没有听清。 两名老叟也是心口一突,心里涌起很不好的预感。 范衡瞅着三人脸色不对,纳闷儿道:“我说夏侯安呐,具体啥模样太师没说。怎么,你们见过了?” 何止见过,他们还把人狠狠羞辱了一顿。 但这话黄奢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夏侯安是太师亲戚?”黄奢试探询问。 范衡瞥他一眼,声音冷淡:“不该问的别问,只管做事儿就行。” “是是是,下官愚钝了。” 赔笑间,黄奢将一枚玉珠不着痕迹的塞到这位功曹从事手里。 范衡掂了掂,很满意的走了。 送走了范衡,两位老叟急得不行。 早知道这夏侯安是董卓的人,就是给他们一百个狗胆,他们也不敢对夏侯安这般说话。 “公车令,这可如何是好啊!”两名老叟在堂内打转,完全没了起初的淡然模样。 “你问我我问谁?” 黄奢瞅着这两个老东西,没好气道了声:“能怎么办,去把人找回来呗!” 两个老者明显有些不太情愿。 “拉不下老脸?没关系,那就等着太师泄怒!” 黄奢丢下一句,径直出了堂外。 —————— “夏侯安往哪个方向走了?” 公车署外,黄奢问起看门小吏。 “大人,您要对付他吗?不过小的看他身边跟着的那个青年,似是有些魁梧,恐怕不好对付,要不要小的找几个帮手……”看门小吏心思活泛,想趁机舔一波上级,加深一下在领导心里的良好印象。 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黄奢用力一脚踹在这小吏腿上,很没耐性的叱骂:“你只管说就是,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好像是往东城方向走了……” 小吏怯怯说着,不知哪里得罪了领导。 有了方向,黄奢急忙开跑。 不一会儿,公车署里的两名博士也出来了,问了和公车令相同的问题,然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吏挠着脑袋,只觉得莫名其妙。 ……………… 夏侯安这会儿正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构思着今后的情报工作怎么开展。 “夏侯公子,夏侯公子……” 忽地,后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 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 夏侯安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面试过自己的公车令黄奢此刻正向着这里奔来,见到夏侯安回头,更是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夏侯安驻足停下。 黄奢见状,卯足体内气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冲到夏侯安的面前,双手拄着膝盖,脸上汗如雨下,一边喘一边说:“夏侯……夏侯……夏侯公子……” 夏侯安让他稍安勿躁,先把气儿喘匀再说。 黄奢大口喘息,上气不接下气。 稍微好了一点,就忙不迭地的告知夏侯安:“夏侯公子,好消息啊!方才我将你的名单递上去,你猜怎么着?不一会儿就传来消息,说公子你被选中,让您去宫中候职呢!” 黄奢满脸的惊喜,像是在发自内心的替夏侯安感到高兴。 这种伎俩骗骗涉世未深的小老弟还行,想骗夏侯安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还缺不少火候。 夏侯安用脚指头想就知道,肯定是董卓那边施压了,否则就黄奢刚刚那拽儿八百的模样,能主动跑来找他才怪。 “公车令,你回去,我不想做官了。” 夏侯安摆了摆手。 “为啥啊?” 见到夏侯安想走,黄奢赶忙挡在前面,将两只肥手支楞开来。 他本以为夏侯安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高兴的跟着自己走。 毕竟,哪有人会不想当官的呢! 结果夏侯安还真就出乎了他的预料。 夏侯安也给出了自己的原因:“公车令,毕竟我不会背十三经嘛。” 黄奢听了,神情立刻变得义正言辞起来:“那都是些迂腐的东西,老酸儒才会死记硬背!” “可我也不会写文章啊!” “公子,这有啥的,别人会写就成。” “我字儿写得贼难看。” “那也比下官好啊!我斗大字儿不识一筐,扁担倒了,我都不知道是个一字……” 第四十一章 尚书台 夏侯安心眼儿不大。 不说睚眦必报,但也不是圣母白莲花。 刚才黄奢在公车署内当着那么多学子百般嘲讽,现在想起来找我跟你回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夏侯安光脚不怕穿鞋,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听,就当是王八念经。 黄奢口水说干了,夏侯安仍旧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他只得改变策略,整出一副凄惨兮兮的模样:“公子,算我求您了成吗,你要不回去,太师肯定会杀了我的!我死倒没什么,只是可怜我那八十老母,和那三岁小儿……” “再说,我要知道您是太师的人,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般对您啊!” 道理说不通,只好打感情牌了。 此时,两个老叟也小跑到了这里。 见到方才羞辱过的少年,两老头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巴里半天蹦不出个字来,显然要他们这种自认学识清高的老儒,向一个毛头小子低头认错,实在很难启齿。 “让我跟你们回去,也不是不行……” 夏侯安瞅了三人一眼,不急不缓的开口说着。 黄奢眼神一亮,只要事情有得谈就行:“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下官能办到,就一定满足公子。” 他甚至已经谦卑的自称起了下官。 两名老叟也是跟着附和。 ………… 未央宫外,公车署。 看门小吏正揉着淤青的腿部,刚才黄奢那一脚,着实将他踹得不轻。 “也不晓得黄胖子今天抽的哪门子风,等我以后寻着机会上位了,非得叫你好看!” 小吏脸色愤愤,嘴里小声嘀咕。 此时,远处有四道身影朝着这里走来。 小吏可劲儿揉了揉眼,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夏侯安重回公车署,昂首阔步。 沿途学子频频为之侧目,很快引起了众人热议。 “你们快看,这不是方才那个少年么!” “什么少年?” “你还不知道呢!来来,听我与你细说……” “看公车令的态度,似乎对这少年特别恭敬,你看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 “岑夫子和许夫子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哩!” “这少年怕是大有来头哟!” 学子们的议论声传人耳中,黄奢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学子见了,立马噤若寒蝉。 回过头来,黄奢脸上又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走到登记处,门口的佐吏瞧见夏侯安,又见黄奢在场,想起之前的训斥,当即起身,狗仗人势的大声责骂:“夏侯安,谁让你回来了!” 结果它的主人直接上去‘啪啪’两声,赏了佐吏两个大耳刮子,怒声驳斥:公子名讳,你这厮也配直呼?。 不怪黄奢心里上火。 好不容易才请回这尊菩萨,哪能让这玩意儿坏了大事! 随后,黄奢恭恭敬敬将夏侯安请进堂内。 佐吏懵了。 内心直呼: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夏侯安在堂内仅坐了小会儿,黄奢就将公车署的马车唤来,未免夜长梦多,赶紧送走这位小祖宗,才是上策。 至于到了皇宫里,如何分配,那可就与他无关。 出了公车署,马车在外边已经停置妥当。 夏侯安在黄奢的主动搀扶下,踏上了马车。 这还是夏侯安头一回坐这个时代的车辆,与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包厢马车不同,他坐的这个马车很小,四面也没个遮挡的物件,中间倒是插有伞盖,可以用来遮阳。 两个大木轮子轱辘轱辘转,两匹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公车署距离未央宫不远,两炷香的功夫,便以抵达未央宫以东的苍龙门外。 核符验籍以后,守门的卫士放两人入宫。 领路的在前边带,夏侯安自觉跟在后面,也不添麻烦,只是时不时的瞅上一眼未央宫的景象。 他之前去过洛阳城里的南宫,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废墟一片,相比之下,这座未央宫倒是格外的庄严肃穆,却又不失磅礴大气,很有历史的厚重感。 不多时,领路人在一处宫殿面前停下,随后走上前去,与殿外卫士交谈之后,那卫士点了点头,进去通报。 宫殿里,尚书令丁宫正在处理政务。 尚书台虽然隶属于少府,日常俸禄也不算高,但它主管文书﹐省阅奏章﹐同时也负责传达皇帝的命令﹐朝廷乃至地方上的政务,都要在这里进行汇总,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机构。 没两把刷子,进不来这种地方。 当初董卓入京,要废少帝刘辨,满朝汉臣无人敢主持废黜仪式,只有丁宫站了出来,主动迎合董卓。 废帝以后,丁宫果然得到了董卓的器重,入主尚书台。 别人背地里都在骂他走狗,丁宫充耳不闻,继续帮着董卓为虎作伥。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道理,丁宫很早就知道了。 卫士入了宫殿,面向正堂方向丁宫坐在的位置,躬身禀道:“尚书令,公车令黄奢荐了个人来。” 丁宫手里的笔锋一顿,原本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神光。 黄奢是个官场上的老油子,长安为官多年,官场上的条条框框没他不知道的,寻常人物,他不会送到这儿来。 十有八九,是董太师家的亲戚。 董卓当权以后,把他宗族里的子嗣,封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于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在听说以后,也不远万里的来投奔董卓,祈求图个好的前程。 这种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丁宫心里有数,让卫士将人请来。 不一会儿,夏侯安走进殿内。 宫殿很大,里面的人也不少,但他们似乎格外忙碌,都干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案桌上垒起的竹简,有些甚至比人还高。 两面墙壁的书架上,也全是摞了又垒的奏章。 夏侯安的进场,于他们而言,似乎无关紧要。 只有坐在中间主位上的那个老人,眼神悠悠的看向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捂着胸口轻咳了一阵,问他:“少年郎,可愿在我尚书台任职?” 第四十二章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夏侯安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问丁宫:如果我留在尚书台,是不是也要像他们这样,天天对着这些竹简,忙个不停。 丁宫点头。 尚书台的人都很忙,包括他这个尚书令在内。 从早到晚,几乎没有过多的休息时间。 “那我还是不干这个了……” 夏侯安不做犹豫的说着,本来替曹老板打工就已经够废脑子了,再搞这些,估计脑仁都得裂开。 丁宫对此略显诧异,尚书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进不来的地方,而夏侯安居然就这么拒绝了。 难不成他还想要更高的职位? 丁宫额上皱纹深了几分,他看向殿内少年,问:“那你喜欢什么?” 说起这个,夏侯安心里也有打算:“就是有没有那种不费脑子,每天练练武,骑骑马,就能领俸禄的职位。” 他有一颗很想变强的心,现在实力太弱,连三流武将的门槛都还摸不到,单挑的话,比寻常武夫强半点,也就能砍砍普通山贼。 夏侯安的梦想,可是想成为像许褚那样冲进贼窝里,虎狼皆环视,无人近我身的猛男。 “我知道你该去哪儿了。” 听完夏侯安的想法,丁宫书信一封,交予殿内的一名功曹,让他领夏侯安前往。 夏侯安跟着功曹走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 穿过阔道,功曹领着夏侯安来到新的宫室。 守在这里的卫士,与之前见到过的宫廷禁军有所不同。 相比之下,他们的甲胄更加精致严实,覆甲率极高,手持长戈,笔挺的立在道路两旁,头戴兜盔,盔上还插有一根很长的白羽。 羽林军! 夏侯安的脑子里蓦然跳出这三个字来。 羽林军又名“建章营骑’,创建于武帝时期,因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名‘羽林”,意为: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军人数在1800人左右,主要职责是宿卫侍从和出充车骑。 其中最高长官为羽林中郎将,麾下羽林郎128人,左、右监各一人,左骑800,右骑900。 羽林军选拔条件极为苛刻。 一是六郡三辅之地的良民。 何为六郡三辅? 是指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地,和京兆、左、右扶风三辅。良民也不是普通百姓就行,须是本地有家世名望的子弟才行。 二是征战有功者,会从中选取很小一撮。 三是从军阵亡将校之子孙,也叫羽林孤儿。 早在桓帝时期,董卓就曾担任过羽林郎,如今掌权了,自然不忘老东家,羽林军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现在担任羽林中郎将的,就是董卓麾下心腹将领李蒙。 夏侯安留在殿外。 功曹进去面见,躬身与李蒙说着:“中郎将,这是尚书令向您推荐的人物。” 斜躺在殿内的李蒙醉意醺然,身边是两个娇躯的年轻宫女被他搂在怀中。 不仅董卓被权势财色所侵,跟着他从西凉出来的部众,不少人也同样沉迷其中。 西凉之地苦寒。 董卓对此也持包容态度,大手一挥:兄弟们跟着我打了十几年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只要不搞到本太师头上,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有了董太师的默许,西凉诸将更加肆无忌惮,期间也因分赃不均,发生过数起冲突,诸将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生出裂痕。 “什么来头?” 李蒙懒洋洋的询问。 功曹小声回答:“像是与太师沾边。” 沾边,那就是关系户了。 李蒙心里有数,倘若真是太师的心腹,不可能送到羽林军来,估计只是有那么丁点儿关系,想来混混日子,所以才被分派到了他这儿。 想通了道理,李蒙也不起身,只稍稍抬起脑袋,使视线能够穿过,冲着外边大声喊道:“张子玉,有个新来的小子,你去带带他,没什么事儿,别来烦我!” 守在殿外的羽林少年点头称喏。 功曹的任务圆满完成,告辞之后,往尚书台方向走了。 望着走远的功曹,夏侯安收回目光,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流程,站在原地,等着下一棒的接力。 不多时,一名英气十足的羽林少年来到他的面前。 “跟我走。” 张子玉口气冰冷。 这么拽的么? 夏侯安心里吐槽,脚下却很老实的跟了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是羽林郎的人选……” 张子玉一边走一边说,羽林郎和羽林骑同属羽林军,但具体分工不同,羽林郎主要负责天子夜间寝时宫殿外围的护卫,白天则是由虎贲郎负责。 说白了,就是夜间站岗的保安呗! 夏侯安小声嘀咕。 张子玉似是没有听见,接着说道:“羽林骑则是在陛下出行时充当随行的护卫侍从,地位低于羽林郎,高于其他宫廷禁军、卫……” “平日里若没其他任务,相较自由。” 听到这句,夏侯安眼神发亮,当场就想大呼。 我想去当羽林骑! 我想划水,我想摸鱼! 夏侯安试探询问能不能调去羽林骑,结果被张子玉回瞪了一眼,似是在责怪他有些不知好歹的意思。 随后,张子玉又简要介绍了一番长安城内的皇宫建筑和布局,以及羽林军的作息时间。 当值的时候必须留守宫廷,不当值的时候,回家也是可以。 原则上是上五休一。 如果有特殊情况,休假就会取消。 总之,以实际情况为准。 俸禄是三百石。 比起两千石的大佬差距不小,但比起一些官署内的普通吏员,则要高出许多。 之后,张子玉又带着夏侯安去取了盔甲兵器,同时也刻录了符籍。 符籍上面写着夏侯安的名字、住址,以及他的职位和所隶属的部门,主要用以辨明身份,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件。 有了这个,才能通行于皇宫诸殿。 一套流程走完,基本临近黄昏。 想起今天和秦邵还立有约定,夏侯安扯了个借口,说是要回去告诉家中长辈,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张子玉也不勉强,让他明晚过来当值。 出了皇宫,夏侯安神清气爽。 此今天起,咱也是搞仕途的人了! 第四十三章 千年琵琶万年筝 回到蔡邕府的时候,秦邵已经走了。 毕竟他只是来送猪肉,如果滞留时间过长,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干情报这行,谨慎小心最为重要。 夏侯安得知后,没说什么,反正以后住在长安城,有的是时间碰头。 晚膳的时候,蔡邕笑眯眯的问起:“听说公车署把你荐去了尚书台?” 这小老头儿消息挺灵通嘛……夏侯安点了点头,道了声:“小子没去。” “为何?” 蔡邕感到纳闷儿,尚书台是要职,即便是打杂的小厮,也非等闲人物可以当职其中。 夏侯安对此也是实话实说:“蔡伯父,您是知道小子的,我性子浑得很,最是耐不住,哪受得了天天坐在案桌前,对着一摞摞的案卷竹简。” 听夏侯安这么一说,蔡邕也不意外。 相处这么些天,夏侯安这小子除了相貌像个读书人,其他行为举止,确实不太像文儒的书生,甚至有些泼皮的无赖。 “小子后来被送去了羽林军,出任羽林郎。” 夏侯安将自个儿的符籍递了过去。 蔡邕接过看完,微微点头,羽林郎倒也不错。 伴随天子左右,表现好的话,还能得天子青睐。 而且,不管在朝廷亦或是地方郡守类的大员,都必须要有郎官的经历,才能出任。 这是不可或缺的前提。 晚饭过后。 临近就寝时,夏侯安去敲了蔡邕的房门。 “伯父,您睡了吗?” 夏侯安站在门外小声询问。 稍许,屋内传出蔡邕熟悉的声音:“进来。” 夏侯安轻轻推门而入。 房间里,蔡邕仅穿了内衫,披着外衣,佝偻着瘦小身板,虚眯老眼,借着烛光,正在案桌前秉烛夜读。 如今的蔡邕,早已是名噪全国的大儒,如此名声,还不忘勤奋学习,这种学无止境的精神,着实值得所有读书人学习。 怪不得人家是大儒呢! 夏侯安心中钦佩,上去躬身见礼之后,说明自己来意:“伯父,在府上叨扰多日,小子明天就准备离开府上了,所以特意前来通禀您老一声。” 听得这话,蔡邕神情微怔,停下手中翻阅竹简的动作,侧身投来目光。 说实话,他挺喜欢这小子的,模样合眼,性情率直,做事从不拐弯抹角,而且心性也是极佳。 如今突然要走,蔡邕反倒还有些舍不得了。 夏侯安没察觉出小老头儿的情绪变化,继续说着:“小子自知住在府上的这段时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要走,也没啥好东西拿得出手,听说您喜欢乐器,小子不才,做了把家乡的乐器,送给您老,聊表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夏侯安只有一件宝贝,就是从井底捞出的玉玺,但这玩意儿他没带在身上,也不能轻易示人。 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说完,夏侯安从身后拿出他亲手制作的乐器。 蔡邕顺势看去,只见夏侯安手上的物件奇特无比,他自认学识无数,却从未见过这种乐器,不由好奇问道:“伯阳,这是何物?” 夏侯安介绍起来:“在我们家乡,这叫二胡。” 有道是: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 以蔡邕对音乐的喜爱,相信他也肯定会喜欢这件乐器。 结果当天夜里,夏侯安就后悔了。 蔡老头吱呀嘎呀的拉了一晚上,难听得要死,偏偏还乐此不疲。 要不是怕折了这老头儿脸面,夏侯安非得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整个十二名曲的绝活。 太难听了! 真的。 第二天清晨,夏侯安顶着熊猫眼起床了。 一脸疲惫的还有曹昂和许褚。 曹昂可以理解,但许褚就说不过去了,这位可是连续通宵站岗五六天都没事儿的猛人,这才一晚上,居然也有了反应。 许褚对此表示,精神上的折磨,实在太难熬了。 吃完早饭,三人去向蔡邕道别。 结果这小老头儿沉浸在二胡的世界里,完全无法自拔。 夏侯安也不打扰,与府内管事说上一声,就带着曹昂、许褚出了府邸。 出府之后,夏侯安去了城北小巷。 小巷里,早有管事等候多时,见到夏侯安三人前来,主动迎了上去,恭敬问道:“是夏侯老爷吗?” 眼前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管事不敢有丝毫小觑。 自家老爷叮嘱过,这位少年与太师沾亲。 夏侯安点头‘嗯’上一声。 “请随小的来。” 印证了身份,管事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来到一处宅邸。 这间宅邸坐北朝南,门面不大,和三进两出的大豪宅没法比,但比普通民居要强上数倍。 昨个儿上午黄奢找到夏侯安的时候,夏侯安表示自己没有住处,黄奢多精的人呐,主动献上宅子,不然夏侯安怎么可能重回公车署。 “瞅瞅,咱这新家可还凑合?” 管事将门打开以后,夏侯安率先走了进去,在宅子里晃荡起来。 数了数,连客堂在内,足足十三间屋子。 “夏侯安,你这宅子哪儿来的?” 曹昂纳闷起来,他可是知道夏侯安的口袋空空,根本不可能置办得起房产。 夏侯安对此也不隐瞒,说是公车令黄奢送的。 “你和黄奢很熟?”曹昂又问。 “不熟啊,昨天才刚认识。” “刚认识,就送你宅子?”曹昂一脸不信的模样。 夏侯安耸耸肩,臭屁说着:“大概是他知道我出任羽林郎,随时侍奉陛下左右,今后会成为天子红人,所以提前来巴结我的!” he~tui! 曹昂心里碎上一口,找不到反驳理由,气得牙痒。 管事恭恭敬敬的把钥匙交给夏侯安,随后告辞离去。 之后,夏侯安三人去了趟市集,买了些日常用品,以及瓜果蔬菜。 钱从哪来? 自然是找秦邵要的。 曹老板家大业大,根本不差这么三瓜两枣。 中午的时候,照例是夏侯安下厨。 曹昂负责灶前烧火,许褚在院儿里劈柴。 从灶房里飘出的肉香气儿,叫人闻了,肚子呱呱直叫。 吃饭时,秦邵也在。 他本来只是来送肉上门,结果在闻着味儿后,肚子里馋虫作祟,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饱餐一顿。 第四十四章 从今天开始吃皇家饭 午膳时,夏侯安小露一手。 一荤两素,三菜一汤。 看着面前油光晶莹的小炒肉,以及那从盘子里飘出的阵阵香靡,秦邵的喉咙都在不自觉的咽动,口水吞了又吞。 汉时的烹任方式以烹、煮、煎、炸、烤为主,炒菜在这个时代,并未盛行。 在夏侯安示意开饭以后,秦邵早已是迫不及待,夹起一小块炒肉,直接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肉质的肥美和油脂的滑腻在口腔中绽放,辅以酱料、姜蒜的调香,这种滋味儿,简直不要太爽! 尝到甜头的秦邵大快朵颐。 很快,他面前盘子里的炒肉清扫一空,另外两盘素菜,也同样未能逃脱毒手。就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夏候安看着自己面前才动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又看了看许褚和曹昂,默默把曹昂也划了进去。 至于许褚,他一向是很能吃的。 一顿饭三四斤的量,夏侯安早已见怪不怪,也不知道他肚子咋就这么能装,比起在怀远乡的时候,如今的许褚已经增重很多,有些猛将该有的魁梧范儿了。 盘子里的炒菜吃完,里面的油水秦邵也没剩下,拌上米饭,端起来吃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就跟用水洗过一样。 饭菜消灭干净,秦邵仍有些意犹未尽,擦去嘴角油沫,面向夏侯安不加吝啬的大声称赞:“公子,实不相瞒,在下生平喜好美食,山珍海味不敢说,但开在长安城内的饭馆酒坊,某也食之八九,直到今日,才知何为真正世间美味!” “公子您这般手艺,我敢保证,纵观整个长安城里,找不出第二家来!” 秦邵信誓旦旦。 如果让他来评价夏侯安的厨艺,那就是一个字:绝! “秦老哥,你该不会是想怂恿我开饭馆儿?” 夏侯安打趣说着。 秦邵倒是有过这种念头,但也只能想想。 “公子如今已是宫廷里的羽林郎,身份高贵,自然不可能再行市井之事。只是今日尝了公子所作之美食,以后其他食物,叫我如何下咽?食之无味矣!” 秦邵悲痛大呼。 可惜啊,我的理想不是当一个厨子……夏侯安看着戏精一样的秦邵,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秦老哥在这儿,那就说说正事儿。” 听得此话,秦邵也收起了之前的痛心模样,竖耳认真聆听。 夏侯安虽然年少,但始终是曹操指派来的上级。 曹昂也故作不经意的看了过来。 “我新来长安不久,城里的线人目前也就只见过你一人,但这不重要,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出困在牢狱里的皇甫嵩。” 夏侯安缓缓说着。 有了边让的介绍信,成为皇甫嵩学生的可行性很高。 夏侯安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倘若不借助旁人的声望,就他的资质,很难出人头地。 董卓的大腿倒是好抱,但可惜董魔王名声不行,跟着他混,早晚会被别人打上走狗鹰犬的标记,一辈子都很难抬头。 这个时代,名分很重要。 秦邵虽不明白夏侯安为什么急于营救皇甫嵩,不过皇甫嵩毕竟是当朝名将,战功赫赫,又受万人敬仰,倘若能够将他从牢狱救出,也同样是义举一件。 秦邵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看法:“皇甫嵩如今身陷廷尉府的牢狱,那里戒备森严,仅凭咱们这点的人手,硬来没有丝毫希望,须得想其他法子。” 夏侯安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人是董卓下令抓的,除非董卓松口,否则,即便是天子的诏书,也未必好使。 “想让董卓改变主意,唯有使其心腹进言。” 秦邵指出,董卓麾下的文官集团,主要心腹有五:董旻、李儒、丁宫、蔡邕、王允。 董旻是董卓的亲弟弟,李儒是女婿,丁宫是废黜少帝的爪牙,蔡邕是海内大儒。 至于王允么,最擅迎合董卓心意。 听完秦邵分析,夏侯安微微颌首。 看来,近两日得抽空去拜访一下那位王司徒了。 别人不知道王允底细,夏候安可是一清二楚。 一番商量过后,夏侯安决定先按兵不动,反正硬碰没啥希望,那就先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说服董卓。 送走秦邵,夏侯安瞅了瞅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去皇宫当值了。 宫门处核验符籍完毕,夏侯安从偏道进入羽林苑,在储物间里取来衣甲套上,拿起那杆比他脑袋都要高出很长一截的长戈。 佩戴整齐之后,倒也像模像样。 他一出来,便有不少目光投来,附近的羽林郎都在打量着他。 胆大些的更是直接上来就问:“新来的?” 夏侯安瞅着这些年纪不大的披甲少年,也不怵,点了点头。 “老家哪儿的?” “谯县。” “谯县是什么地方?” “谯县在……” 夏侯安正准备回答,却忽地听见一声大喝:“集合!” 目光看去,原来是昨个儿的张子玉。 张子玉的到来,使得原来有些喧闹的场地霎时安静下来,打堆唠嗑的羽林郎们很快集合,自觉列成四排。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怕张子玉…… 队伍整合完毕,张子玉将夏侯安叫到前方,与一众羽林郎说道:“给你们介绍个新人……” 张子玉将目光看向夏侯安,夏侯安当即接过话来,抱了个拳,大咧咧的说着:“诸位兄弟,谯县夏侯安,请大家多多指教。” 点完人数,已经临近卯时。 李蒙作为羽林中郎将,除了开始那几天,后来基本是甩手掌柜,大小事务,全都扔给了张子玉。 在张子玉的率领下,羽林郎们朝着天子寝宫齐步走去。 清凉殿外。 见到前来换岗的羽林军,居于殿外的披甲男人熟络打起招呼:“哟,小崽子们来上岗了?” 虎贲,译为如老虎奔逐野兽的勇士。 与六郡良家子不同,虎贲郎多源于军中。 如果说羽林军是初升的朝阳,未来可期;那么虎贲军就绝对是正午当空的烈日,凶狠燥戾。 而且,如今当值的这批虎贲郎,早已不是原班人马,而是董卓在李儒建议下,特地从西凉军中挑出的心腹。 领军之人,即虎贲中郎将,也就是刚刚向他们打招呼的这个男人。 姓樊,名稠。 第五十二章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 王允皱眉。 他对此记得清楚,夏侯安分明是两手空空的来,哪会有东西落下。 “你寻个理由,将他打发。”屋内的王允略显不悦的说着,似是在责备相随多年的管事,连这点小事还要来惊扰自己。 “老爷,打发不走,那小子浑得很。” 管事感到棘手,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来此之前,他已经明示暗示了许多次,可夏侯安浑然就当没听见,东翻翻,西找找,有模有样。 大有找不到就不走的意思。 管事也不敢叫府上兵丁将他撵走,因为夏侯安有着羽林郎的身份。 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来找的王允。 此地隐秘,不能暴露。 王允只好说道:“诸公在此稍候,老夫去去就回。” 诸人这会儿正沉浸在刺董计划的美好幻想中,在没定下时间之前,让他们走都不会走,于是让王允早去早回。 王允离开偏苑,来到大堂。 夏侯安已经快把大堂翻了个底朝天。 王允看在眼里,心中不悦,但当夏侯安回头看来时,他又立马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神情,一副长者关怀的模样,好心问道:“伯阳,你找什么呢?说出来,老夫也好叫人帮忙找找。” “我家祖传的宝刀丢了。” 夏侯安如是说着。 听得这话,王允只觉可笑,这夏侯小儿摆明是没事找事,他今天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佩刀。 然而夏侯安却坚称不可能,我分明记得,来的时候宝刀还在我腰间。 两人各执己见,王允犟不过这小子,只好顺着话往下问:“那你且说说,宝刀有何特征。” 夏侯安认真想了想,回答起来:“宝刀上镶有七颗宝石,呈北斗七星之状,故名:七星。” 王允霎时不笑了。 神色有过短暂的僵硬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夏侯郎,莫要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夏侯安一脸认真的说着。 王允当即指出:“七星刀在太师府上,你要找,怕是来错了地方。” “此刀不是从您老的府上流出去的么?” 夏侯安当即变脸,笑嘻嘻的说了起来。 王允一听,霎时间心惊肉跳。当初在洛阳时,曹操来府上借刀刺董,此事只有他和曹操两人知道,这小儿是如何得知? 不过王允肯定打死不认,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夏侯郎,话可不能乱说。老夫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可莫要含血喷人,无故栽赃!” 侯在外边的管事见自家老爷少有的失态,便晓得事不简单,当即先将堂外的仆人屏退。 王允急了,夏侯安的心里反而稳了,他笑着说道:“老司徒,实不相瞒,在下便是曹孟德的侄儿。叔父说您忠心为国,小子此番前来长安,就是受叔父嘱托,协助您诛除国贼。前些时日风声紧,所以迟迟未能与你相见……” 夏侯安说得有模有样,王允却是不信,脸上涌起怒色,当即呼喝打断:“大胆小儿,竟敢呼太师为‘国贼”!来啊,给我将此子拿下!” 他也怕夏侯安钓鱼执法。 然则夏侯安根本不怵,站在原地也不挣扎,因为他吃定了王允。 如果王允真的要杀董卓,那么任职羽林郎的夏侯安,绝对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工具人。 外边的仆人和府兵早就被管事驱远,自然不会有人前来。 王允的目光落在夏侯安的脸庞,重新打量了半晌,见少年神色坦然,才试探问道:“你真是曹孟德的侄儿?” 夏侯安摊开手,在王允面前转上一圈,笑容十足:如假包换。 王允没再做声,沉默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你随我来。” 夏侯安跟在王允身后屁颠屁颠的走了。 去到府上的一间密室。 推开隐蔽的石门,走过亢长的暗道,这间密室颇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少,值钱的物件更是没有。 王允点亮烛火,视线才渐渐明朗起来。 各自落座以后,王允问夏侯安:孟德他还好吗? 夏侯安没看王允,目光好奇的打量四周环境,随口说着:“不咋样,前两天传来消息,说老叔在扬州募兵不是很顺,只募得三千多一点人。回来的途中,因缺粮的缘故,还逃跑许多……” 末尾,夏侯安似有调侃的说着:“总之,跟您老比啊,可就差太多了。” 想想也是,王允位列三公,又得董卓器重,每天有吃有喝,这样的快活日子,还是很令人羡慕嘀。 而曹操,天天在外风吹日晒,有一群猪一样的盟友,还在徐荣手里吃过败仗,命都差点折了进去,千里迢迢跑去扬州募兵,结果兵也跑了大半…… 跟在长安城里稳坐钓鱼台的王允相比,确实挺惨。 “你以为老夫过的很好?” 王允似乎被踩了痛脚,花白胡须一颤一颤,浑浊的眼珠子里罕见的带有怒火:“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夏侯安面无表情,表示并不知道。 于是王允起身,走到一面墙壁处,伸手将暗格拉开。 暗格里,摆有香炉,正燃着两柱清香。 香炉往上,全是灵牌。 从汉高祖刘邦开始,漫漫数下,一直到灵帝刘宏,整整二十四块牌位。 “这些年来,我白天对着董贼赔尽笑脸,阿谀奉承,大呼太师千秋;可又有谁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我却常常对着历代先帝的灵位忏悔,默默流泪……” “这种剜心的痛楚,你们谁人能知!” 老司徒抑制不住的低吼咆哮,内心积攒已久的抑郁和愤怒,如洪水般猛然倾泻,甚至在这个后生面前,落下两行老泪。 如若不是心念汉室,谁又愿做董贼走狗! 王允悲愤欲绝,夏侯安内心也同样有所触动,不由暗自感叹:这老头儿,也挺不容易的! 等王允发泄完情绪,心境稳定下来,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交流了彼此所获的情报。 随着交流的深入,王允对夏侯安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变得格外欣赏:这小子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儿,怪不得曹孟德会让他来长安负责最为重要的情报工作。 暗室里不见天日。 估摸着时间不早,夏侯安起身告辞。 再晚些走,届时被宵禁的士卒逮到,就不好狡辩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王允在踌躇犹豫之后浑浊的眼神陡然一亮,忽地叫住了他:“且慢!” 第九十四章 命数已定 出了长安城外,夏侯安在这里与董白分别。 “仲康,替我保护好兮辞。” 临别之际,夏侯安不仅拨出去六名护卫,让他们全程护卫董白,甚至连许褚都放了出去。 倒不是怀疑蒲陶等人的忠心,而是单论实力,只有许褚,才最能让人安心。 “主公,那你呢?” 许褚目露担忧的问着,自从上次遇刺事件过后,他几乎和夏侯安形影不离。 此时此刻,他更想护卫主公左右,而不是被打发走,去保护这个小不点。 哪怕她是董卓的孙女。 夏侯安对此笑道:“仲康,无须担心,我好赖还有几分本事,一两个小蟊贼奈何不得我。更何况,还有陈青黔、初晨他们,你且放心!” “还有,兮辞对我特别重要,她没出过远门,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她。” 夏侯安再三叮嘱。 许褚重重点头,表示知晓,同时拱手抱拳,瓮声喊道:“主公,保重。” 蒲陶等六名护卫也是齐齐抱拳,与主公道别。 “伯阳,记得来接我呀!” 马背上,怀有憧憬的小姑娘不断挥手。 胖猫趴在身前熟睡,黑鸦立在肩头,一声嘎哇之后,振翅飞向天空。 目送一行人远去,走了许远许远,夏侯安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城内走去。 此时的董卓等人已经快到皇宫。 然则就在此时,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忽然狂风骤起,接着便是昏雾蔽天。 飞沙走石间,别说向前行进,就是睁开眼,都很难办到。 好一阵后,风沙渐渐平止。 熊虎军重新开道,董卓拂去身上泥尘,吐了两口吃进嘴里的细沙,阴沉着脸很是不悦的问:“王司徒,好端端的天气,怎会突起大风?” 此时,莫说董卓及随行官员,就连王允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老天频频示警,难道真是天不亡此国贼? 恍惚只有一会儿,当听得董卓问起时,王允已经回过神来。 不,董贼今天非死不可! 哪怕与天为敌! 一切都是为了汉室江山! 自我洗脑以后,王允眼神再次变得坚定,回复起董卓:“料想这是天上神灵知道太师即将登上大位,故而飞沙走石,以壮太师天威!” 董卓脸上的凶戾就此一扫而光,笑了起来,直呼妙哉。 众人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董卓又停下步子。 从相国府到皇宫才多远距离?今天却是一波数折,各种突发情况一茬接一茬。 王允心里恨的骂娘,嘴上却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小心问道:“太师,怎么了?” “司徒,我好像听到有群小孩儿在唱童谣,曲调很是凄凉。” 童谣? 王允竖起耳朵,如何也没听见。 他又环顾四周,前方有熊虎军开道,街上别说小孩,就连行人都没见着一个,又哪来的童谣? “太师,会不会是你昨夜没有睡好……” “嘘~你听!他们好像在唱: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闭上眼睛的董卓认真聆听,也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消失以后,董卓怔楞的问起王允:“司徒公,这童谣晦涩难明,我没听懂。你说这其中,会不会蕴有什么深意?” 王允起初不觉,细细一品,心头霎时为之大惊。 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青青意指手下爆发,不得生是说董卓要死。 老天爷居然都提示到这个份儿上了! 王允脑子里嗡嗡作响,实在找不出解释理由,只好敷衍搪塞,说童谣的意思,是指刘氏灭、董氏兴。 然而,董卓信了。 皇宫,北玄武大阙。 穿过这道阙门,便是禁宫深庭。 董卓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仿佛已然透过层层宫墙,看到了未央殿里,小皇帝退位让贤、群臣跪拜时的场景。 “太师,不能入宫啊!” 蓦地,一声急切的大喊从身后传来。 董卓和随行官员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向这里奔来发出声响之人,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褴褛乞丐。 熊虎甲士将其拦下。 那人便扒拉开垂下遮住脸庞的污垢蓬发。 仔细辨认。 居然是李儒!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如此邋里邋遢,是故意来丢本太师脸的吗!” 董卓很是生气。 李儒心里委屈,不这样,我出不来啊……但现在不是吐苦水的时候,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告诉董卓:“太师,昨夜有兵马调动,我在家中听得真切!这肯定是针对您的,所以此时,万万不可入宫!” “李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恼怒之余,董卓也感到可笑。 兵符分明在我枕下,没有兵符,谁又调动得了麾下诸将? “太师,你若执意入宫,就请把城外西凉军唤进来!” 李儒大声说着,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 匡扶汉室只差一步,王允哪会让李儒搅了全盘大计,当即从旁离间:“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当年迁都长安时,也是李尚书使孩童在市集上唱: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方才,太师听到有童谣声哀怨,想必也是李尚书的杰作了?” “老夫想不明白,太师登基,举国欢庆的事情,李尚书作为太师女婿,怎就这么不待见呢?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太师登基?” 拱火大师王允节奏带得飞起。 战争谋划我不行,搞人心态你不行。 “王允老贼,我杀了你!” 本就在家里关的有些精神恍惚的李儒哪还受得了这种莫须有的栽赃和刺激, 情绪激动之下,捡起石头就要砸死王允。 曾经最为器重的谋士,如今居然疯疯癫癫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还要捡石头砸人,董卓丢不起这脸,厉声低喝:“李儒,你当真就见不得本太师一点好吗!” 听得这声低喝,李儒身体一颤,一向阴蛰的眼神竟然有些呆滞,抓在手里的石块,咯噔落在地面。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怔怔的说:“太师,你信我啊!” 可董卓根本不会信他,因为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登基称帝。 于是,命熊虎甲士将李儒强行拖到一边! “太师!太师!” 被甲士架起的李儒在空中蹬着双腿,疯了似的大叫。 董卓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睁睁的看着董卓穿过玄武阙,步入皇宫。 李儒眼神里的希望,一点一点散尽。 黯如死灰。 第二零五章 好事成双 “对于当今天下之势,二位有何见解?” 浅呷一口茶水,夏侯安不温不火的问起。 王粲首先道来:“蛾贼之后,董卓造逆,各地烽火狼烟,生灵涂炭。本以为董卓死后,天下将有太平,不想各地蕃镇为扩张势力,使战争愈演愈烈,加上贼匪作乱不断,汉室江山已是千疮百孔……” “今天子年少,逃难于东郡。刘表、刘焉贵为汉室宗亲,却只知故守其土,目睹天子于水火,却不肯发一兵相救。在我看来,若无能人辅佐,这天下怕是……” 王粲叹上一口气,后面的话没往下说,懂的都懂。 夏侯安又看向路粹。 与王粲的长篇大论相比,路粹则是拱手:“在下才智学浅,久居山野,对天下大势知之甚少,亦不知从何说起,让县尊失望了。” 与王粲这老实人相比,路粹明显多了不少心眼。 夏侯安知道他没说实话,也不揭穿,闲聊一阵后,估摸着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二人将其送至门口。 望着夏侯安的身影走远,路粹冷不丁的问起:“师弟,你觉得这位都昌令如何?” 王粲对夏侯安印象挺好,想也不想的回答:“都昌令待人宽和,又能礼贤下士,且不以貌取人,比起某个徒有虚名的汉室宗亲,不知强上多少。” 论才学,王粲十七岁就被朝廷征辟为黄门侍郎,只是那时长安局势混乱,王粲因此没有立刻赴任,而是转身去荆州投靠了同乡、口碑还算不错的荆州牧刘表。 刘表作为颜党,见王粲状貌不扬,又生的矮小孱弱,便给了闲职,有意疏远。 王粲心中不痛快,后来接到老师蔡邕的书信,让他去辅佐夏侯安治理都昌,他就直接找了刘表辞职。 听完王粲评论,路粹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定向院内。 一夜过去。 翌日上午,在刚刚竣工的县府内,夏侯安正式召见了王粲、路粹。 针对昨天晚上的谈话,夏侯安使王粲为县簿,祢衡走了,县里留下了一大堆繁杂事物,正好转手给王粲。 至于路粹,夏侯安故意给了他仓吏一职,负责管理仓库杂货,想趁此看看路粹反应。 结果这家伙挺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拱手应承下来。 未几,有人影从县府之外奔来,人还未至,熟悉的嗓门儿声却是先到:“大哥!大哥!”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夏侯杰这憨批弟弟来了。 待他跑到堂内,夏侯安递了帕子过去,让他擦汗,语气略带责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冷静冷静,哪有将领像你这个样子的。说,又出什么事儿了?” 夏侯杰也不客气,拿起帕子往脑门儿上随便擦了两下,脸上因兴奋而满面红光,乐的跟仙人掌似得,就差把高兴两字写在脸上:“大哥,管亥回来了!” 啥? 夏侯安愣了一下。 起初放管亥走的时候,管亥承诺一个月内必然回来。如今一个月早已过去,夏侯安对此已经不抱希望,甚至都快忘记。 现在管亥居然回来了! 而且看夏侯杰的兴奋模样,料想管亥此番回来,肯定是好非坏。 “他人呢?” “就在城外。” 夏侯安将手中竹简一合,走,瞧瞧去! …………………… 敞开的城门外,此刻人头涌动,大量流民聚集于此,其中不乏青壮,老弱妇孺也有,人数虽众,却很安静。 为首之人立在护城河前,身形高大,颌下腮胡茂盛更显粗犷,他时不时的透过敞开大门向里看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夏侯安一行人从城内出来。 尽管有些时日未见,但夏侯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为祸北海的贼头子,他一边踩着平铺河上的吊桥往前,一边笑嘻嘻的打起招呼:“管大帅,本县亲自出来相迎,咋样,有没有一丢丢的感动?” 管亥见状,当即上前抱拳:“拜见县尊大人!” 夏侯安摆摆手,看了一眼管亥身后:“嚯,人不少嘛!” 管亥禀明,大概两万余众。 对此,夏侯安大手一挥,全权交给王粲安排。 当晚灯火通明的县府里,心情大好的夏侯安聚会宴请众人。 作为本地的一把手,他自是当仁不让的坐在正对大门中央的主位。 堂下左右的首位分别坐着曹纯和徐荣,小尾巴秦真也在徐荣身旁乖巧坐着,两人共用一案,其次是新加入的路粹、王粲,再往后,是曹昂、许褚、夏侯兄弟,最后是武安国、何曼、管亥…… 总的一句话,能够坐进这个堂里,基本上都是自家兄弟。 酒菜上得差不多了,夏侯安便从座位起身,面向众人高举起酒盏,朗声道来:“此番设宴,一是为路、王二位贤才接风;二是欢迎管亥归队;三是这段时间诸事繁琐劳累,辛苦了大伙儿。别的不多说,这杯酒我敬你们,干了!” 说罢,夏侯安头一仰,豪爽的一饮而尽。 “好!” 下方喝彩声一片。 随即,众人也都纷纷端起酒盏,回敬夏侯安。 不过与夏侯安的一饮而尽相比,众人明显‘斯文’很多,皆因知道这酒的度数奇高,故而小呡一口,即便是像何曼、管亥这般嗜酒之人,也不敢一饮而尽,只是稍微多饮一些。 倘若像夏侯安这般胡喝,估计喝完就倒。 “好酒!” 酒香绕唇不散,头一次尝此佳酿的王粲赞不绝口。 路粹浅尝之后,亦是点头。 辛苦这么久,也该享受享受了。 夏侯安大手一挥,神态洒脱不羁:“诸位,今夜只管敞开了肚皮吃,喝他个不醉无归!” 众人齐声称好,宽阔的大堂里顿时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之际,守在门外的李青顽从右侧绕过众人来到夏侯安近前,压低了声音,说是韩苟在外求见。 “他来干鸟,不见!” 夏侯安斜瞟了一眼,想也不想的否了,对这家伙实属没有半点好感,自己不杀他,已是开了天恩。 李青顽退了出去。 “青顽兄弟,如何?” 候在外边的韩苟急忙上前,神色饱含期冀。 李青顽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唉~ 韩苟叹了口气。 听着从堂内传来的欢笑,他眼巴巴的望着,甭提有多向往。 第二零六章 狗子 酒宴持续至深夜,方才散场。 众人陆陆续续走后,夏侯安最后一个出来,脸色绯红,浑身的酒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守在堂外的李青顽见状,正准备上前搀扶,却被人抢先一步。 不是别人,正是在外苦等数个时辰的韩苟。 他搀住夏侯安,讨好说着:“大人,我送您回房歇息!” 夏侯安醉眼迷离,双目半睁半阖的踉跄走着,不过意识却还清醒,他偏头看了搀扶之人一眼,奚笑道:“哟,这不是韩将军吗?” 见夏侯安没有抗拒自己的搀扶,韩苟心头一喜,躬低了身子回道:“大人面前,小的哪敢担‘将军’之谓,您要愿意,唤我小名儿苟子就成。” “狗子?” 夏侯安醉笑起来,这可真是好名儿。 韩苟赔笑连连。 他这么卑躬屈膝,甚至死皮赖脸,不是没有缘由。 现如今,北海郡落入王修手里,自己跟他翻了脸,又知道诸多内幕,以王修的阴险狡诈,肯定会想法设法的杀人灭口。 韩苟不是没想过逃,只是王修背后站着袁家,袁家势力之大,即便是逃,也注定难以安生。 为今之计,只有抓住夏侯安这根救命稻草,才有一丝活的希望。 鉴于两人之前有诸多矛盾,所以韩苟才想趁着今晚夏侯安宴请众人的机会,当众认错道歉,以求得夏侯安的宽恕。 结果夏侯安压根儿没打算叫他进堂,这就很尴尬了。 这要换做以前,韩苟必然是气怒的摔门而去,不过在被夏侯安教做了几次人后,在这个少年面前,他就怂了许多,而且此番关乎今后生死,所以他老老实实的选择了蹲在外面,等待时机。 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大人您慢些,小心脚下石子儿。” 一路上,韩苟小心翼翼的搀扶,借着机会不忘认错忏悔:“以前是我愚蠢,没长脑子,屡屡冒犯了大人,您踢我踹我都行,要还不解气,那就再把我绑起来,鞭打一百藤条,我也毫无怨言……” “嗨,说这些干啥,我又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 夏侯安浑不为意的摆摆手。 韩苟听得此话,立马转到前面,两腿一弯,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之后,朝夏侯安重重磕了一个:“在下不才,愿侍奉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往南,绝不往北!” 听着韩苟的信誓旦旦,夏侯安这会儿酒劲儿上头,没了韩苟的搀扶,不由的有些摇晃,身后的李青顽赶紧上前扶住。 稳住了身形,夏侯安弯腰本拍起韩苟肩膀,打了个酒隔:“男儿膝下有黄金,凭你这一跪,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今后跟着我,就好好听话办事,听清了没有!” 韩苟连忙点头,说唯大人之命马首是瞻。 不管如何,总算是得到了夏侯安的首肯。尽管夏侯安这会神识不大清楚,不过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应该是成了。 于是韩苟爬起身来,毕恭毕敬的搀住夏侯安另一只胳膊,和李青顽一起将他送回住处就寝。 喔喔喔~~~ 翌日清晨,公鸡的打鸣声将夏侯安从睡梦中唤醒。 在床榻上呈大字形摆着的夏侯安踢开被褥,艰难的睁开眼睛。 四周光线很暗,只有门窗处透有一丝白皙的朦胧。 临近初冬,天色也亮得晚了。 喉咙发干,脑袋仍有些昏沉,夏侯安将手衬在床榻,撑起脖子下意识的往外大喊:“仲康,仲康!” 听得房间里传来大喊,门外守卫的亲兵霎时推门闯进,为首的是李青顽,在确认屋内没有危险以后,他才恭声禀道:“主公,仲康哥还没醒呢!” 听得此话,夏侯安轻拍了脑门儿,这才想起,昨晚在自己的怂恿下,许褚貌似也喝了不少。 至于晚宴后半场的情景,他实在有些记不起来。 于是吩咐:“端碗水来,我口渴得很!” 不多时,一碗清澈的井水便递到夏侯安的近前。 咕嘟咕嘟几口喝光,夏侯安把碗放在床头,犹豫之后,询问起李青顽:“昨晚……我没出丑?” 这还是自穿越以来,他头一回喝得如此大醉。 李青顽摇头,详述起昨晚上堂内发生的经过。 众人之中,路粹最为清醒,其次就是夏侯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醉的不轻,连徐荣都是背着秦真踉踉跄跄出门,夏侯杰跟武安国掰腕子输了,更是在地上撒泼打滚儿了好一阵,最后被兄长夏侯恩揪着耳朵走了…… 听完李青顽的描述,夏侯安心头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不过在宴会散后,韩苟来表了忠心,说是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李青顽补充说道。 夏侯安对此早已看破,这厮估计是害怕王修报复,又没处可去,所以才想搭我这条船,苟得性命,“我没答应?” 李青顽没作声。 夏侯安便知道了结果,不由得一拍额头。 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收来毫无卵用,但你要杀了他,也是屁用没有,怎么就招了这么个玩意儿。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醒了之后再难睡着,心情郁闷的夏侯安索性从床榻起来,到院里练武去了。 朝阳升起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 夏侯安在院里挥汗如雨,不打半分折扣。 虽然那天险胜了管亥,但夏侯安心里清楚,和处于第一梯队的猛将相比,自己仍然是个弟弟。 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天赋不如别人,那就只能通过勤力补拙,来弥补和诸多猛人之间的差距。 不指望能有多猛,但至少以后在战场遇见,可以多撑几合,也能在逃命的时候多出几分胜算。 此时,李青顽来禀:“主公,王主簿在大堂等候。” 听闻此话,夏侯安停下了手中拳脚,调顺完气息,才拿起毛巾擦去如瀑般的汗水,又去里屋换了身行头,才去到县府大堂。 见到夏侯安迈进堂内,王粲起身拱手:“见过县尊大人。” 夏侯安摆摆手,招呼落座以后,开门见山的问起:“主簿大清早的就来见我,可是遇到了难处?” 第二零七章 孺子可教 王粲很老实的点点头,他确实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此番管亥带回来的流民太多,王粲在走访统计之后,发现城内住户已经趋于饱和,难以进行安置,所以他此番前来,就是想请示夏侯安,是否可以将这些人安置乡里? 来之前,王粲查过县域地图,都昌县辖下有十一个乡,每乡大概能分到两千人左右,如此一来,便能合理解决人口溢出的问题。 夏侯安沉默了一阵。 这个法子他之前想过,若是太平盛世,这般做法倒也没有问题,只是眼下正值乱世,贼匪猖獗成了各地普遍特色,把这些流民放还乡里,一旦遇上贼匪劫掠,十有八九又得重新走上老路。 这是夏侯安所不愿见到的。 而且有些乡里距县城很远,遭到贼寇袭击的话,即便夏侯安在第一时间出动,也很难及时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可若是将兵马分往各乡驻扎,万一有人偷袭县城,见乎等同白给。 针对于夏侯安的顾忌,王粲重新提出规划。 先安排四个最靠近县城的乡邑进行试点,每个乡增设哨骑巡逻,昼夜换岗,倘有贼人来袭,县城也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同时以最快速度出兵救援。 此种方案可行性极高。 想不出比这更好法子的夏侯安微微颌首,也只好如此,让王粲着手去办。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月余。 北海郡守府内。 袁谭这段时间心情不错。 北海郡辖下十四县,除去郡城营陵,还剩十三县,其中有十二县地的县令在听说北海易主后,纷纷上书表态,表示愿意听从袁大公子的号令。 只有占据都昌的夏侯安,迟迟没有动静。 碍于曹昂的关系,袁谭也一直没有去找夏侯安的晦气。 这日,沮授前来求见。 在见到袁谭后,沮授神色凝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公子,对于夏侯安,咱们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了。” 袁谭莫名所以,不由问道:“监军何处此言?” 沮授未作回答,而是反问:“大公子可知,如今的夏侯安麾下有多少兵马?” 区区一处县地能有多少? 袁谭心中不以为意,嘴上却谦虚请教:“吾不知,还请监军示下。” 沮授沉声道来:“根据传来的情报,都昌城目前的人口总数已经超过四万,夏侯安麾下兵马更是多达八千余众!” 袁谭心头一跳,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仍是不信的问道:“监军,都昌不过北海一县,怎可能有这么多的人口,会不会情报有误?” 眼下这个世道,饥荒、战乱、天灾人祸聚在了一起,大多数的县地基本上只有两三千户,有些受灾严重的地区甚至不足千户,就连北海郡城营陵,也拢共才五千余户人口。 而都昌一县,就有四万余人,起码万户,这怎么可能! 袁谭打心眼儿里不信。 沮授详述道来。 夏侯安刚接手都昌那会儿,城内百姓是只有几百,可后来吸纳了何曼带来的贼众,人数暴涨,壮大到将近两万,月余前管亥又带回两万余人,这还不算途中陆陆续续加入的一些流民…… 夏侯安来者不拒。 除此之外,夏侯安还专门从流民中挑选精壮三千与徐荣训练。 之前韩苟攻打都昌,麾下兵马多被俘虏,如今韩苟也投降归顺了夏侯安,那些俘虏自然也划分到了夏侯安名下,加上来时的千余曹家部众,拢共肯定是不下八千人的。 听完沮授的盘算,袁谭脸上的轻松不再,眉头渐渐皱起,不过他还有疑惑:“这么多张嘴巴,夏侯安养得起?” 夏侯安不是本地人,之前孔融在的时候,还能接应一二,如今孔融死了,他去哪里搞这么多的粮食? 沮授对此回答:“都昌一地自然是养不起这么多人,不过夏侯安似乎与徐州的糜家有所勾结,也不知双方在暗地里达成了何种协议,就在昨天,我们混进都昌城里的细作,亲眼目睹有上千辆粮车运进了都昌城内,故而传书与我。” 这么多粮食,足够吃到明年! 糜家? 袁谭眼神一寒,他很清楚的记得,父亲当渤海太守那会儿就曾派人去招揽过糜家,结果遭到糜竺拒绝,后来父亲升任成为冀州牧,又派人去过一次,还是未能成功。 如此难缠的糜家,居然会青睐夏侯安。 袁谭感到不甘的同时,也尤为气恼:“夏侯安这厮还真是手段百出啊!” 如此一来,就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了。 “之前是我低估了夏侯安,监军,你说得很对,这样的家伙,咱不能任其壮大起来,必须将其扼杀!” 袁谭语气果决。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该以什么样的名义去进行征讨。 用孔融之死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韩苟和王修各执一词,又都有各自的证人,实在难辨真假,所以得想个更为合理的借口才行。 对此,沮授早已想好,他告诉袁谭,都昌城如今的主要人口来源于何曼与管亥,这二人之前在蛾贼里称得上是大贼,朝廷并无特赦文书,所以夏侯安的招降并不能成立,咱们此番只需以讨贼的名义前往,让夏侯安交出何、管二人即可。 “那夏侯安会交吗?”袁谭狐疑问起。 沮授摇头,很肯定的回答:“他不会交的。” “监军何以如此肯定,万一夏侯安交了人,那咱们岂非白跑一趟?”袁谭有所不解,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稍有头脑之人都会知道,弃车保帅才是明智之举。 沮授则道:“要是交了,人心就散了。” 连麾下都保不住,以后谁还会为其卖命。 人心一散,再多的兵马也是徒劳。 听完沮授分析,袁谭顿时拜服:“监军远见,吾不及也!” 随后又问:“那咱们此番带多少兵马合适?” “少则三万,多至五万。” 沮授也不确定,但他有种强烈预感,盘踞都昌的夏侯安将会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甚至比手握数万兵马的田楷还难对付。 袁谭纳言如流:“行,我这就书信张南、焦触,让他们聚拢兵马过来,至于田楷暂放一边,先把夏侯安这小贼除掉再说!” 沮授满意点头,孺子可教。 第二零八章 大将之风 都昌城里,夏侯安心情大好。 太史慈不仅成功将糜家兄弟护送至徐州,还带回了糜竺允诺的十万石粮,节省着点,足以熬到明年开春。 “真是辛苦你了,子义!” 看向堂下的太史慈,夏侯安眼中满是欣慰。麾下这么多人,心腹亦是不少,但要说最让人办事放心,一定非太史慈莫属。 太史慈则谦虚表示,这都是应尽职责,何来辛苦一说。 这种不居功的品性,实属难得。 夏侯安心中看好,正欲询问一番徐州目前的局势状态,守在外堂的李青顽却来禀报:“主公,韩苟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禀。” 这家伙来干什么? 夏侯安眉头一蹙,但还是让人放他进来。 不多时,韩苟小跑而入,见到夏侯安后,主动躬身作揖见礼。 夏侯安对韩苟本就印象不咋,即便这家伙宣誓效忠,但夏侯安平日里仍是不待见,态度也是冰冷:“韩苟,你有什么事情非得见我?” 听得夏侯安问起,韩苟赶忙禀道:“县尊,大事不妙咧!” 夏侯安顿时有些冒火,认为韩苟是在小题大做。 然而韩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提起了精神:“袁谭要讨伐都昌了,就在近几日!” 夏侯安心头一跳,当即注视起韩苟,眼神凛冽:“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要敢蒙我,嗯哼!” 韩苟连呼不敢。 他告诉夏侯安,这消息是从北海郡城里传出来的。传消息的人名叫陆仁,陆家以前是从外地迁来北海的豪族,之前韩苟任北海都尉时,私下多有包庇,故而感念其恩。 得知韩苟人在都昌,所以就想叫韩苟赶紧离开避祸。 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夏侯安传令亲兵,召集麾下诸将来府里开会。 未几,诸将陆续来到县堂。 “大哥,是要吃席吗?” 夏侯杰笑得开心,昨天运来那么多的粮食,大哥心情肯定不错,今天叫大伙儿来,肯定是要犒劳的。 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憨批弟弟,夏侯安把脸一黑,没好气道:“吃个锤子!” 夏侯杰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看大哥脸色不好,便抠起脑壳,转头问向身边的夏侯恩:“大兄,锤子咋个吃?” 夏侯恩抬手赏了一记板栗,让弟弟闭嘴。 见人到齐,夏侯安开门见山:“我收到消息,袁谭有意攻打都昌。” 此话一出,堂内霎时陷入死寂,登时,又闹哄哄了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夏侯杰刚被兄长摁着坐下,听到这个消息后,倏地又豁然而起,大声嚷道:“大哥,不就是个袁谭吗,怕他个鸟,办他!”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 要真有这么好办,我还召集你们干啥? 夏侯安心头郁闷,随即看向曹纯问起:“纯叔,你怎么说?” 曹纯怀揣双臂,一向以勇悍着称的他今天却有些踌躇,他倒不是怕了袁谭,而是有另一层关系夹在里面,他告诉夏侯安,袁绍与曹操相交多年,如今袁绍占据冀州,兵多将广,倘若冒然动武,恐会伤了双方和气,还是应先请示主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曹子和,人家都要打你了,你还请示个屁!” 与曹纯意见向左的徐荣当即驳斥掉这条建议,他是坚决的主战派,甭管来多少人,他都奉行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荣的主战态度得到了堂内众多将领支持。 用农汉们常说的话就是,好不容易才把庄稼种上盼到收成,狗熊就想来啃棒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综合完诸将意见,夏侯安看向曹昂,述说直白:“请示肯定是来不及的,曹子修你是曹家长子,曹老叔不在这里,你来表个态,是战是撤,我全听你的。” 决定权给到曹昂,堂内诸将也是将目光全部投来。 曹昂愣了一下,他压根没想到夏侯安会把如此重要的决定交给自己,他立马看向夏侯安,后者给予了他肯定的眼神。 换做起初,曹昂也许会选择退让,可如今的都昌城已然在他们手中重建起来,这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座城池百姓与将士们耗费无数精力和时间共同营造的心血。 拱手送人的话,曹昂说不出口。 他想说和要说的,只有一句:“谁敢兴兵来犯,我必与其奋战到底!” 曹昂的坚定态度,没有辜负夏侯安的期许,也使得原本格外紧张的堂内气氛因此得以缓和。 诸将士气大振,无不为之喝彩。 就连刚才踌躇的曹纯也是眼神发亮,看向曹昂的眼神满是欣慰和认可。 曹孟德之子,当如是也! 既然决定了要战,那也就没有退缩可言。 夏侯安在与众人商议之后,查漏补缺,初步制定了作战计划。 在袁谭率军抵达之前,主要有两件事情要做。 一是积极备战,调动城内士气,除此之外,像什么滚石檑木之类的防御手段,尽可能的越多越好。 二是即刻撒派人手,不仅要盯紧北海郡城的风吹草动,同时还要负责摸清袁谭的兵力、路线、作战方案,以及随行将领等等。 说白了,就是情报渗透。 “城外四乡的百姓暂且先收回城内,等战事过去,再重新放还乡里,至于具体安排,王粲你来负责。” “还有路粹,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别在守在县库偷懒划水了,去帮武安国戒严全城,把奸细揪出来。” “何曼、管亥,你们就负责…………” 一条条口令有条不紊的从夏侯安的嘴里吐出,被点到名字之人,先后抱拳领命。 会议结束后,略感疲累的夏侯安准备靠着座位瘫会儿,却发现曹昂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咋,我脸上有字?还是说,今天的我又比昨天帅了?” 夏侯安搓了搓脸,嬉皮笑脸的问起曹昂。 曹昂本想说经过这段时间沉淀,夏侯安沉稳许多,再加上方才发号施令时的威仪,已有大将之风,结果人一走,这家伙就原形毕露,顿时就不想跟他说话。 切~ 曹昂把手一揣,转身走了。 只留下夏侯安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二一三章 转折 是夜,城外五里的袁军驻营。 灯火通明的营寨里,不断有士卒持戈来回走动巡逻。 中军大帐,任职监军的沮授正襟危坐,桌案上的茶水丝毫未动,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想不明白,一向对自自己言听计从的袁谭,为何会在关键时刻作出如此愚蠢的决策。 “大公子,今日本可以攻破都昌城,你为何还要听信曹家小儿之言,予以喘息之机?”泪授直言不讳的问起。 对于这位父亲大人委以器重的监军,袁谭不敢直接得罪,泪授坐在这里不走,他就知道会有此问,于是赔笑说道:“监军无须生气,将士们远来疲乏,稍作歇息也不迟嘛!何况,咱也不差这两三天的时间……” “糊涂!” 不待袁谭把话说完,沮授脸色严肃的出言打断:“战机稍纵即逝,别说三天,就是多给一天时间,咱们将来攻城的时候,就会因此有更多的将土丧命于此!这个道理,大公子难道不懂?” 话里有训斥的意味,袁谭脸上的笑容一僵,心有不悦,但他顾及沮授身份,还是和颜悦色的解释:“监军有所不知,袁、曹两家多年交好,父亲与曹操更是多年挚友,今天我若动了手,将来见到曹叔父,怕是不好交代。”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挂念这些? 沮授听后倍感失望,只道袁谭迂腐,简直妇人之仁! 袁谭却不觉得,他根本没将示弱的夏侯安放在眼里,甚至还胸有成竹的宽慰起沮授:“监军且宽心,兵法韬略我亦熟读,此事我自有把握。休说三日,就是给他十天,他也只能是作困兽之斗,不足为惧。” “何况,我已派人盯住四门,日夜轮守,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飞出!” “此事我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亲口说出,现在食言而肥,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袁谭信心满满,以他现在的这种状态,沮授知道多说无益,哪怕说再多的良言也只是白费唇舌,心底叹了口气,只能祈祷。 但愿这三天时间里,不要有曲折才是。 而此时,有一人的想法竟与沮授出奇一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才抵达营陵不久的夏侯安。 为了避开袁军耳目,夏侯安沿途带着麾下部众舍近求远,穿梭于丛林山鏖之间,几经绕道曲折,才得以抵达郡城之外。 也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他一路上都在默念,希望徐荣他们能够尽可能地稳住袁谭,为自己争得时间。 来到营陵之后,夏侯安用韩苟所述的法子,成功联系上了城内的陆仁。 不久,陆仁便派出亲信出城报信,言明城内情况。 袁谭走后,郡城由王修负责留守,与此同时,城内还有两千余人的武装,由袁谭的几名心腹将校分别负责统领。 除此之外,陆仁还很婉转的告知,陆家在北海势力很小,想要夺门兵变迎接夏侯安入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数悬殊不大的情况下,强行攻城等同于白给。 夏侯安对此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在来的路上,他就与路粹有所合计,得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他只让陆仁想些办法,弄几套袁军的衣服出来。 这对陆仁而言,倒也不算难事。 本以为要因此等上几日,哪曾想,在歇息一夜过后,夏侯安第二天就收到了陆仁以贩卖布匹为由,藏于箱底所运输出来的衣甲。 这使得夏侯安不禁感叹,这位素未谋面的陆家之主,办事效率倒是可以。 得到袁军的衣甲,夏侯安亲自垂范,先将衣服用刀刃划烂几处,然后弄到脏水里滚上几滚,糊上稀泥和尘土,再染些动物血迹洒在上面,套上衣甲之后,乍一看,真是像极了刚刚从战场上经历惨烈厮杀后,败退下来的土兵。 夏侯安的计划是,扮作溃败的袁军士卒,前去诈开城门,然后一鼓作气的杀进城内。 郡城一旦失守,必会有人前去通知袁谭,袁谭只要不是傻子,势必会回来救援。 如此,都昌之围可解。 当天晚上的深夜,夏侯安领兵摸到城下。 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部署,由自己带人前去骗开城门,其他人于城外潜伏,等到城门打开,只需看自己的手势发起进攻冲锋。 路粹对此有过劝谏,夏侯安作为主将,不应亲身涉险,万一有所差池,此行就功亏一篑。 夏侯安当然知道这么做风险不小,但他怕其他人愚笨,前去接不上话,会坏了大事。 所以才决定亲自登场。 瞅得时间差不多了,换上袁军服饰的夏侯安骑上马背,深吸一口气后,带上许褚等五六骑,猛然朝着城池方向策马狂奔。 马蹄疾驰踩踏在地面的轰隆,惊醒了城楼上昏昏欲睡的守军,他们连忙打起精神,充满戒备的望去,看向下方由远及近的几名不速之客。 “快开城门,我等是袁将军手下骑卒,有要事通禀郡守!” 夏侯安冒名顶替的策马大喊。 不多时,一名校官被士卒唤醒,在得知情况后,他快步来到城头,向下看去,只见下方的几名骑卒穿着袁军衣甲,灰头土脸,模样甚至狼狈。 但他却没有因此打开城门,而是向下问道:“汝等可有凭证?” 夏侯安自然啥也没有,但他脑子转得极快,灵机一动便高声应道:“有袁将军手书一封,需亲自交到郡守手中。” 校官仍在思量,夏侯安再次喝道:“许校官,事态紧急,关乎我军能否得胜,贻误了军机,将来大公子问责,你担待得起吗!” 夏侯安搬出袁谭来压此人。 听得这话后,校官果然怂了许多,将手一摆,示意士卒将城门打开。 收到校官命令,城楼士卒拉动起机关锁链,收起的吊桥匀速向下落去,那扇关闭的大门,也在嘎吱嘎吱声中,缓缓向外打开。 见此情形,夏侯安和远处隐藏的路粹等人皆是心头一喜。 都昌城,没得跑了! 第二四四章 哇,金色传说! 诸人嗤之以鼻。 只有毛玠抱有聆听的态度,夏侯安虽然年岁不大,且性情放浪,但在对事物的见解上,也确实与众不同。 当初在与蛾贼的决战前夜,自家主公举棋不定,就是因为收到夏侯安的来信,从而下定决心。 结果,一战而定!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夏侯安,至少在毛玠眼里,这个年轻人很不得了。 未几,只听夏侯安问道:“诸位,《孟子》可曾读过?” “那是自然!”有人神色自负。 “本官通背全文时,有些人还在襁褓里吃奶呢!” 也有人阴阳怪气的讥讽,惹得满堂哄笑。 在此能有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学识渊博?纵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孟子》作为儒家经典之一,又会有谁人不知。 夏侯安点点头,脸上笑意不改,一字一句:“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是让你们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众人面色骤变。 “抱歉,我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直白。如果说得不对,欢迎在座的各位出来跟我单挑。”夏侯安有意挖苦,所以将语气说得很是欠扁。 如果真有人敢站出来,他不介意暴揍一顿。 众人恨得牙直痒痒,这小儿仗着有曹操撑腰,简直无法无天了! “曹州牧,在下身体不适,恕我先行告辞!”姓许的长史不甘在此受辱,起身抱了个拳,也不管曹操同不同意,就径直走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之。 很快,偌大的堂内就只剩下个人。 夏侯安抱以歉意:“老叔,我好像搅了你的局。” 曹老板对此浑不为意,要不是新得兖州,地位还不稳固,否则早就将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踢开出局。 更何况,这些天他被兖州的官员们联合施压,搞得快要喘不过气,夏侯安今天这一番话,也着实替自己出了口恶气。 曹操摆了摆手,转移阵地:“走,随我去军中瞧瞧。” 除去城内所必要的守备力量,余下军队几乎全部驻留城外。 毕竟,数十万蛾贼降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光是营帐,就已经连绵上百里。 如此之多的流民,少不了将领的轮流看管,谨防生乱。 如果说州牧府议事时的官员多是些陌生面孔,那么军中所见到的将领则恰巧反了过来。 “哟,夏侯小子,好久不见啊!” “伯阳,你又长高了。” “夏侯小将军,还记得我否?” 沿途走来,军中诸将熟络的打起招呼。 夏侯安也是笑着回应,这些人皆不陌生,既有本家的长辈夏侯渊、夏侯德,也有曹家的曹仁、曹洪、曹休,以及外姓将领李典、乐进…… 除去夏侯惇留守东郡坐镇,其他的心腹将领,基本全在这里。 跟随曹老板去到中军大帐,帐内已有四人在此等候。 清一色的陌生面孔。 夏侯安全不认得,不过打量之下,这四人相貌却是不俗。 最左边那人,岁数最大,看起来应该上了四十,身形也是几人之中最高,八尺有余,面容严肃而清冷,引人注目的是颌下飘逸的长髯,可与关二哥相媲美。 随后是中间两人,年岁相仿,一个身穿裾衣长袍,头戴方冠,气质温润如玉;另一个青岚色长衫,身形消瘦,以纶巾束发。 最后一人则是作军中校官打扮,披甲直裾,将兜盔抱于腰间,头上裹着淡黄色的帻冠,两旁垂下的丝绦系带贴着脸颊,在下颚处打结系紧。 见到曹操进来,四人皆是拱手见礼:“拜见明公。” 曹操轻微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不必拘礼,同时笑着介绍起来:“我来为诸位引荐,这是曹某爱侄,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安字,表字伯阳。” 之前在州牧府里,当着那么多的大小官员,曹老板都未作介绍,如今却向自己引荐起这几人,就足以说明这四位,也是深得曹老板的器重。 夏侯安很上道的拱手:“夏侯安有礼了。” 对此,四人反应各异。 年岁最长的那人点头颔首,算是见过。 气质儒雅的男人则是微笑着拱手还礼。 军中校官同样是抱上一拳。 只有那个身形瘦瘦的青年,在饶有兴趣的反复打量完夏侯安后,摸起下巴轻佻笑着:“你便是夏侯安了,嗯,不错不错!” 眼神诡怪,看得夏侯安心头很是发毛。 甚至于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在暗地里强人锁男。 随后,曹操也向夏侯安逐一介绍。 从最左边开始。 “这位是程昱程仲德,东郡东阿人氏,兖州境内有名的大才,前州牧刘岱多次征召不得,吾一辟得之!” 说起这话的时候,曹老板颇有得意。 夏侯安听了,心头陡然一跳! 汉末三大毒士之一。 在粮食匮乏的时候,以人肉充作军粮。 都说相由心生,怪不得看起来如此肃冷。 原来是这位狠人。 还未回过神来,又听曹老叔继续往下介绍:“中间这两位,皆是豫州颍川人氏,本为袁绍帐下,前不久才弃了冀州,千里投奔于我,荀或荀文若,以及郭嘉郭奉孝。” “我艹!” 夏侯安脱口而出,饶是有所心理准备,也根本没法淡定,又是两号s+的谋士人物。 曹老板与其他几人不解:“我艹是什么意思?” 夏侯安手扶额头,胡乱编排个说法,说是久闻大名的意思。 想想也是,自己累死累活,耗费了多少精力,才搞来一个a级的辛毗。 而曹老叔呢? 躺在家里不费吹灰之力,两个s+、一个s级的谋士直接送上门来。 身为非洲黑鬼的夏侯安羡慕得眼泪都快落下。 听夏侯安解释完后,郭某人觉得这个词汇格外的有意思,于是现学现用,朝夏侯安拱了拱手:“夏侯兄,我艹我艹!” 夏侯安顿时满头黑线。 前面三人介绍完毕,仅剩最后一人。 是军中将领…… 夏候安在脑海里迅速转动起来,张辽现在还在吕布手下,张颌在袁绍帐前,徐晃也还跟着杨奉在关中流浪…… 至于其他曹魏名将,差不多都已经聚集在了曹老板的身边。 不会再有猛人了。 不觉间,夏侯安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