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明朝成天启》 第一章 魂穿大明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十日,京师紫禁城。 尽管已经是午后申时三刻,炎热的天气依旧没有一丝转凉的样子。 东六宫中,皇长子朱由校正坐在树荫下,对着一块四不像的木头发呆。旁边两个宫娥在小心翼翼的给他扇着扇子。 此时的朱由校已非彼时的朱由校。就在五天前,一个来自后世,2020年的灵魂,意外穿越进入了这具年仅十六岁的身体。 并且和原有的灵魂相互融合,保持着两世的记忆,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个体,再难分彼此。 手中的木头是一块半成品。穿越过来的时候,原来的朱由校正在细心的雕刻着,忽然脑中一阵刺骨的剧痛,险些让他晕厥过去。 恢复清明后,朱由校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一阵阵发呆。 朱有教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孤儿。后来倒腾海鲜,事业小有所成。结果总想找点刺激,迷上了赌博。 最后输的一无所有,车子,房子全部抵押还债。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万念俱灰的朱有教醉酒后,跳楼自杀。 结果一觉醒来后竟然来到了明朝。 “殿下。” 一声尖锐的声音忽然在朱由校的耳畔响起。 “嗯?” 朱由校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穿着绯袍,身子躬起,面白无须的人站在一米开外。其看到朱由校看向自己,不敢与之对视,慌忙低下头,身子再次向下弯曲一些。 朱由校根据原主人的记忆自然知道此人,王朝辅。只见他额头细汗密布,虽然极力克制,胸脯还是在剧烈起伏着。 “何事?”朱由校再次看向手中的木头,头也不抬的问道。 “殿下?……这个……”王朝辅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对身后两个宫娥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下去。” 等两个宫娥已经不见了踪影,朱由校才饶有兴趣的看着王朝辅问道:“出什么事了?” “遵照殿下的吩咐,奴婢这几日一直在注意着郑贵妃娘娘的动向。”王朝辅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嗯,接着说。” “前天,贵妃娘娘送了八个貌美如花的宫女给陛下,做为贺礼。”王朝辅身体躬得更低了,脸色数次变换,接着说道。 “现在陛下病倒了。” 说完,王朝辅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是湿的了。脸色变得煞白。这么多年在宫中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一点点进行着。 更让他惊恐的是,这个年仅十六岁,每日只知道做木工活计的皇长子朱由校竟然提前几天就有所察觉。 这真的是所有人都以为的那个软弱可欺,不谙世事的皇长子吗?王朝辅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汗。 朱由校愣了愣,微微叹了口气。 对于朱由校在这个世界的便宜父亲,明光宗朱常洛,在后世的时候他就知道。现在即将要开始的便是鼎鼎有名的红丸案。 根据后世的记忆,明光宗继位后,彻底的解放了天性,对于美女来者不惧,本就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果然,没过几日便病倒了。更要命的是,病了之后不找太医,偏偏要找一个太监看病,结果越看情况越糟。 最后病急乱投医之下,一颗红丸,激发了身体的所有潜能,药效过后一命呜呼。 苦熬三十八年,在位一个月。 之后呢?自己这个皇长子顺利的继承皇位。 哎?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我马上就要做皇帝了?朱由校想到这里,身躯忽然一震。穿越到明朝已经五天了,一直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这一刻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 想到自己可以成为皇帝,朱由校不由得一阵兴奋。 兴奋过后转瞬又一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天启皇帝七年后就驾崩?再往好了想想也可能像崇祯一样自挂东南枝。 甘心吗?不!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次,总得做点什么。 王朝辅半天再没有听到问话,心中忐忑,抬头偷眼看过去,发现朱由校脸色变换,或喜或忧又忽然坚毅挺拔起来。 “外廷有什么动静吗?”过了好一会,朱由校再次问道。 “据奴婢所知,外廷现在并没有什么大事。内阁六部都在为皇上祈福呢。” “嗯……”朱由校努力回想着前世关于红丸案的整个经过,以及参与人员。 “司礼监秉笔太监崔文升你了解多少?” 崔文升?王朝辅愣了一下,实在跟不上朱由校的逻辑。 “崔文升,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当初在郑贵妃娘娘身边伺……”说道这里,王朝辅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说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对于王朝辅的机灵劲,朱由校还是相当满意的。穿越过来后,意外在身边发现了这么一个可堪一用之人。 让他外出替自己打探一些宫里宫外的消息,办的到也尽心尽力。 “把英宗,武宗,世宗时期的奏章捡重要的调出来,我要看。去。” “是” 说着,王朝辅缓缓后退,便要转身离开。 忽然又听朱由校说道。 “这个送你。希望有朝一日,它可以成为一个让主人赏心悦目的成品。” 只见一道黑影飞来,落向王朝辅的怀中。 王朝辅一阵手忙脚乱,拿在手中一看,正是殿下之前一直拿在手中盯着发呆的那块木头。 “奴婢定不负殿下所托。” 王朝辅慌忙跪拜在地上,双手高举所赐之木,神色激动万分。 在这规矩深严的皇宫里,一时不注意就不知道会得罪什么人,每年莫名其妙失踪一些人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从事宦官这一行业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正能够出人头地的历朝历代也就那么几个。渴望得到赏识是一回事,得到赏识又怕办不好事或办错了事而被发配处死,更是一回事。 之前,当发现了这一巨大的阴谋后,王朝辅便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而被默默处死。 现在得到了殿下赏赐之物,终于可以放心了。 在走出已经远远看不到朱由校的地方,王朝辅才忍不住擦擦额头的汗,回望一眼来时的宫殿,心中依旧少不了一阵悸动。 帝王心术,难道是皇家与生俱来的?才刚刚十六岁,还只是名义上的储君,便已经有了这般威势。 第二章 暗流涌动 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朱由校再次坐在自制的椅子上。 此刻的他已经再无刚才说话云山雾绕,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的样子了。只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满脸的疲惫。 一切都是装的。 屁股决定脑袋,通过这几天的思考,朱由校渐渐总结出一些规律。 神秘感的重要性。 皇帝们为什么要宣称自己是天子,代天牧民。所建设的高峨宫殿,上朝时深严的规矩,面见时的规矩,无一不在向所有人传达着一个信息,朕乃是皇帝,九五之尊,不可侵犯。 通过这些手段,潜移默化着所有人的感官。 武宗为什么要去住豹房,世宗为什么要去住西苑。可能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所以,红丸案之后的移宫案,绝不能让它发生。 一群大臣从皇宫里把皇帝像木偶一样生拉硬扯出来去登基,而且还是从刚刚死了皇帝的妃子手里抢出来。 皇权在那一刻又有什么权威可言。被大臣们架着坐上了皇位,又有几个大臣会把皇帝的话当一回事。 两世为人的朱由校,深刻的知道。想要做事,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必须有人。而且是必须听你话的人去为你办事。 否则拿什么去改变历史已经既定了的结局。 已经是月上枝头的晚上了。方从哲处理完一天政务,刚刚回到家中。端坐书房,拿起桌上的茶水又放下。 忍不住叹息一声。 国事艰难。去年,萨尔浒之战,一役,朝廷精锐近乎全军覆没。辽东局势一泻千里。 时至今日,尚未得到喘息之机。 万历陛下驾崩,泰昌帝刚刚继位不及半旬,忽又病倒。朝廷太多的机要事务只能暂且搁置。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老爷,吏部周尚书登门拜访。见还是不见?”是自家管家的声音。 方从哲一愣。周嘉谟?他怎么会忽然来访? 内阁首辅与吏部尚书,历来都不是特别对付。方从哲和周嘉谟更是少有交集。 “让他在正厅等我。我先去更衣。”思考片刻后,方从哲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周嘉谟名义来拜访,其实是来谈判更合适。 自泰昌帝继位以来,东林人士之大才者尽得起复,众正盈朝就在眼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应该换人坐了。 可是,泰昌帝的突然病倒,给东林人士敲响了警钟。泰昌帝身体本就虚弱,而本朝皇帝短寿者占多数。 时不待我,不能徐徐图之了,需快刀斩乱麻。 “周兄今日怎么有如此闲情,竟然亲自登门。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已经换上居家服饰的方从哲刚刚进入前厅便连忙拱手赔礼道。 “哪里哪里,老朽冒昧前来,多有叨扰。”周嘉谟连忙站起身来,还礼道。 “请” “请” 方从哲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端起书童上的新茶,悠悠地品了起来。 双方谁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还是周嘉谟率先打破了宁静。 “今日皇长子殿下让人取走了大量的奏章。” “哦?”方从哲神色不动的继续品着茶,淡淡地应了声。 “有英宗朝的,武宗朝的,世宗朝的。”周嘉谟继续说道。 “什么?” 方从哲终于不淡定了。死死地盯着周嘉谟眼睛,满脸震惊。 “皇上本就体弱,刚登基不到半旬便病了。如若不知节制的话……”周嘉说道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你想怎么办,不妨明说。”方从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该为殿下找个老师了。” 乾清宫门外,朱由校静静的站在那里。乾清宫里外溢出的烛光,在他的身后倒影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这时,从里边快步走出来的泰昌帝贴身太监王安,对着朱由校行礼道。 “殿下,您还是先回,陛下偶感风寒,今天谁都不见。” “麻烦公公了。代我向父皇问安。” 说完,便直接走了。显得和没有穿越之前一样乖巧,甚至显得有些木讷。 可这一切在精明的王安看来,仍然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忍不住盯着朱由校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一向只知道闭门做木工活的殿下,今日竟然会主动跑来探望陛下? 是受了谁的指使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可节制的疯狂蔓延。 今日李选侍来见陛下,也同样遭到了阻拦。而且近日听外廷的大人们说起,李选侍有做皇后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皇长子殿下现在是李选侍在照顾。难道现在李选侍已经可以控制皇长子殿下了? 王安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妙。 正在往回走的朱由校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无意举动竟然会让王安产生这样的心理波动。 明朝以孝治天下,自己的父皇生了病,无论是做为儿子还是做为臣子,于公于私都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不然以后自己登了基,皇帝和臣子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很可能会成为被攻击的一个点。 “殿下,今日奴婢奉命取走先朝的奏章后。周尚书便去见了方阁老。” 走在朱由校后边的王朝辅,轻轻地说道。 朱由校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前走着。仿佛一切都早已在预料之中的一般。 “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了吗?” 王朝辅停顿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 “方阁老和周尚书谈话的时候,当时没有任何下人在场,所以……” 王朝辅偷偷看了一眼朱由校后又连忙说道。 “但是据说,周尚书从方府出来的时候显得很不高兴。” “嗯,知道了。但是也不要忘了盯紧崔文升。” 朱由校点点头。 “奴婢自是省得,决不敢误了殿下的大事。” 幽幽的烛光在不断的跳动着,方从哲端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 今日周嘉谟前来,那一番咄咄逼人的态势,让他充满了无力感。经过一番较力角逐,最后还是选择了孙承宗,薛三省,来宗道,马之骐等人为皇长子殿下的侍读讲官。 大半都是东林人士。 虽然经过自己一番争取后,所选的这些人现在官阶都还不太高。但是等将来皇长子继位,这将又是一批东林的得力干将。 现在的方从哲只感到一股庞大的无力感。 “事不可为,不如退去,不如退去啊!” 方从哲开始有了隐退之心。 第三章 文官的反击 接下来的几天,朱由校除了每天早晨照例去乾清宫问安外,便是细细品读前朝的奏章。 不知是泰昌帝因为自己不懂节制而病倒,羞于见人,还是出于什么考虑。总之,这几天,几乎不见外人。 这样的举动,为本就暗流涌动的宫里宫外,更添加了一层阴影。 那些奏章朱由校虽然只看了一部分,但是很多地方,却着实颠覆了他的三观。与他前世在历史书中看到的有着很大的不同。 隐隐间,朱由校仿佛抓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总有一层隔阂,让他似懂非懂。 于是,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驱动下,朱由校更加废寝忘食地专研在其中。 这一天是八月十五日早晨。 用过早膳,刚刚拿起奏章准备研读的朱由校,便听到王朝辅有消息前来禀报。 得到允许后,王朝辅匆匆从门外进来。甚至路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 “殿下,昨日夜里。崔文升为陛下诊治后,陛下一晚上出恭了十余次。现在已经彻底卧床不起了。” 王朝辅脸上愤怒不堪,咬牙切齿道。 “崔文升真是该千刀万剐啊!” 说完后却看到朱由校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只有伺候在一旁的宫女们听到这个消息后跪倒了一片。 反而把王朝辅独自晾在哪里,显得有些滑稽。 “崔文升现在人在那里。” “已经被锦衣卫关进了诏狱” “知道了,你们全都出去。” 朱由校疲惫的挥了挥手。 “殿下?”看着朱由校脸色不对,王朝辅怕出什么事,忍不住轻呼道。 “出去!” 朱由校语气变得深严起来。吓得王朝辅和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敢再有丝毫停留,逃跑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在即将出去的刹那,听到朱由校把手中的奏章重重地摔在地上,愤怒的说道。 “列祖误我大明啊!” 已经走出门外的众人皆是一震。 当宫殿的大门再次关闭的时候,偌大的大堂里只有朱由校一个人疲惫的端坐在椅子上。此刻的他,脸上再没有一丝的愤怒,有的只是惊惧,不安,不敢置信。 “郑贵妃,她怎敢!” 朱由校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踱步,脑中一片乱麻。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肯定还有我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与此同时,同样得到消息的方从哲震惊过后,却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而刘一璟,周嘉谟,孙如游等人震惊过后只有恐慌。 很明显,只要泰昌帝朱常洛在一天,东林党就可以把持朝政一天。如果朱常洛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那一切就未可知了。 周嘉谟家的密室里,此刻周嘉谟,刘一璟,孙如游等几人,端坐在桌子旁。气氛极度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愁容。 “都议一议。现在我等该如何自处。”刘一璟扫视了一圈众人,问道。 众人都没有说话,眉头紧皱,想着对策。 “你们觉得皇长子殿下怎么样?”周嘉谟率先打破沉静。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却也找到了一条出路。 毕竟,培养储君,从而获得储君的支持,这些他们之前就是这么做的。 “皇长子殿下仁厚,有一代明君之风。”礼部尚书孙如游表示了支持。 “据说孙尚书的管家和皇长子殿下宫里的管事太监马大成有是老乡?”周嘉谟意有所指的说道。 “呵呵。”孙如游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周嘉谟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你们说,郑贵妃是不是受了先皇的旨意才敢这么干的?” “不可能!”周嘉谟刚刚说完,刘一璟便跳了出来。“虎毒还不食子呢。再说了,先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不让我东林有识之士还朝?” 暴脾气的刘一璟当场便跳将起来。 “也不是不可能,神宗本就不喜今上,而且……去年的时候,先皇再一次病倒,身体日渐虚弱的时候,却突然宣布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殿下为皇太孙。” 消化了这个消息后,孙如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听到孙如游这样说,虽然还是有人不相信,却开始思考起可能引起的后果。 周嘉谟呵呵笑了两声,为每个人重新换好了新的茶水。 “正如孙尚书所说,皇长子殿下仁厚,本来前几天我听说殿下取走了先朝的奏章,心里还着实有些吃惊来着。结果今天宫里传出了消息,你们猜怎么着?” 周嘉谟不等众人回答,继续说道。 “殿下说,列祖误我大明!” “哦?” 听到这里,众人明显松了口气。他们太怕出现英宗,武宗,世宗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了。 刘一璟笑过后,话锋一转,又说道。 “先说说当今圣上,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要早做打算。不如让杨涟去郑养性的府上恐吓一番,先试一试郑贵妃的态度,再做打算如何?” “嗯,是极是极。可别让郑贵妃钻了空子,最后给了福王机会。诸位可别忘了,当初争国本的时候,福王一定恨透咱们了。”孙如游提醒一句。 “杨涟此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正义直言,眼里不揉沙子。”周嘉谟点点头。 “刘阁老,真是妙啊!总是能在复杂的事情中找到关键的突破点。”孙如游拍了一记马屁,表示了赞同。 事情如众人商量好的那般发展着。 眼里不揉沙子的杨涟,就算没有众人的指派都想着要找郑贵妃的麻烦呢。当刘一璟找到他把事情一说后,杨涟二话不说便直奔郑贵妃的侄子郑养性家里去了。 八月十六日,据当时在街上看热闹的人们说。 杨涟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便闯进了郑养性的府里。看守大门的大爷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拦都不敢拦。 等杨涟一帮人出来的时候,是郑养性亲自出来相送。而且不停的陪着笑脸。 一贯嚣张跋扈的郑养性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这让围观的百姓们着实惊奇不已。 也因此,杨涟的声望开始渐渐高涨了起来。 八月十七日一大早。 有心人发现,郑养性便匆匆进宫去了。 第四章 万历最后的布局 翊坤宫中。 郑贵妃一身孝服,端坐在椅子上。满脸怒意的看着下首惊慌失措的郑养性。 此时的郑贵妃恨不得杀了这个不成器的侄子。 让外廷的大臣随随便便就进了自己家的门,难道此时一帮人去了找你郑养性你不知道所为何事吗?让人进家恐吓一番也就罢了。还立刻跑到了宫里来求见。 不正坐实了是我有意加害皇上的嫌疑吗? 想到这里,郑贵妃看着郑养性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现在郑贵妃有些骑虎难下了。如果知难而退,在外人看来是自知罪责难逃,心虚的表现。坚持到底,自己却早已成了外廷大臣们的眼中钉。 该怎么办,想到自己的处境,郑贵妃现在有些失了方寸。 “皇长子殿下最近在干什么?” 思考过后,郑贵妃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只要能控制住朱由校,她便还有机会。 “殿下前几日在看先朝的奏章,这几日又开始做自己的木活了。想来当初也是一时兴起而已。”郑贵妃的贴身太监刘成答道。 听到这里,郑贵妃松了口气。朱由校看先朝奏章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现在听到还是她认知里的那个不谙世事的皇长子后,放心了下来。 正在这时,门外一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木头盒子。 “娘娘,皇长子殿下托人送来了一副画。” 画?而且还是皇长子送来的?郑贵妃愣了愣,问道。 “他还说什么了吗?” “奴婢问过了。来人说,只要娘娘看了这幅画就什么都明白了。” “哦?”郑贵妃更加好奇了。伸手拿在了手里。 郑贵妃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从盒子里取出画轴,手轻轻一抖,整幅画便展露了出来。 一头威武的老虎正侧头看着身旁几只可爱的小虎嬉戏玩耍。 整幅画生动形象,极为传神。老虎一家几口慈爱和睦的形象展露无遗。 虎为百兽尊 谁敢触其怒 唯有父子情 一步一回顾 没错,这便是当初大明第一才子谢缙送给永乐帝的那副画。 郑贵妃看到这里,身体一震,险些摔倒在地上。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刘成赶忙扶住郑贵妃的胳膊。 “娘娘,当心啊!” “我没事。”郑贵妃挣开刘成的搀扶。再次仔细观看起这幅老虎下山图来。 “这真的是皇长子殿下送来的?” “来人是殿下宫里的管事太监马大成,应该不会有错。”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答道。 一直呆在旁边的郑养性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姑妈为什么事而惊慌了。心中不禁好奇,看向那副画。 左看右看,都不明白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周围的宫女太监同样如此,只觉得郑贵妃今天有些奇怪。 他们却不知道,这幅画成了压倒郑贵妃最后的一根稻草。很明显,朱由校已经对她有了防范。 她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她把朱由校想得太简单了。 郑贵妃猛然间想到。就在去年,万历皇帝再一次病倒刚刚康复的时候,突然宣布立朱由校为皇太孙。 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万历的可怕。一个做了近半个世纪的皇帝,在他临终前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棋子无论怎么翻腾,终究只是棋子啊! 看来洵儿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了。郑贵妃惨然一笑。 当天,郑贵妃亲自拜见了泰昌帝朱常洛,表示绝不敢有做太后的想法。 自此,郑贵妃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在后世的正史中,对于朱由校送画的这一段没有任何记载。只有杨涟率众人闯入郑养性府,威逼利诱后,郑贵妃自知理亏,不敢再有窥居太后之心。 正义之士危难之际拳拳报国之心,以及邪恶势力最终失败。仅此。 当朱由校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去掉了一个隐患。随后又叹了口气。 自此,和文臣们斗了一辈子的万历,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但是,没有证据,无论是自己还是外廷的大臣,都不能把郑贵妃怎么样。 无故污蔑一个先皇的贵妃可能暗杀当今皇帝,这是在给皇族抹黑。虽然大臣们想要限制皇权,但是,皇帝在这个年代的所有人心里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哪怕,他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象征意义的招牌。 这是在这个皇权时代的统治根基,是所有人的利益根本。至于即将要登上皇位的朱由校来说,更没有任何理由去拆自己的台。 这或许也是真实的历史当中,郑贵妃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了六十多岁的原因所在。 朱由校送去那副画的用意只有两个目的。其一试探一下是否正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其二便是带有警告的意味在里边了。 如果郑贵妃能够看清形势,知难而退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万历已经驾崩,泰昌帝又愚蠢的提拔了大量的东林人士。郑贵妃已经失去了在朝堂还是多党执政一盘散沙时的牵制作用。 万历临终之时的布局,可谓用心良苦。 首先,朝堂还是多党执政,或许可以说东林党一方势力是浙,楚,齐三党相互联合的一方势力。一盘散沙。 但是,郑贵妃的突然杀出,对于重视伦理纲常的文官集团来说是共同的敌人,可以使文臣们短暂地联合起来,而又不致于一家独大。 短暂拧成一股绳的朝堂平定刚刚在辽东反叛的努尔哈赤还是不成问题的。至少在当时的万历还完全没有把努尔哈赤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最后满清会成为这天下之主。 至于郑贵妃会不会成功,以万历这么多年和文臣的争斗,清楚的知道文臣们的力量有多大。况且,郑贵妃在朱常洛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处处打压,朱常洛又不是小孩,成为皇帝后怎么可能再甘心被继续打压甚至被控制。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郑贵妃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为了有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朱常洵登上皇位,即使知道自己被利用也不得不铤而走险。 文官集团,为了心中的道义,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得不联合起来。 而在中间做裁判的朱常洛,无论让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让西风压倒东风,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在这期间,朱常洛只需要平定辽东,然后再修修补补,让朝堂的各方势力达到一定的平衡,就可以挥手拿下郑贵妃。此时,不说朱常洛能乾纲独断,最起码威望与地位已经无比稳固了。 万历为了促成这一幕,甚至让六部当中只有两部有尚书,内阁中只有一位阁老。自己走后,朱常洛可以更方便的调和各方势力。 万历幼年登基,便是被太后,冯宝,张居正三方势力牢牢的牵制住动弹不得。而后来,无论万历和文臣们如何争斗,对万历失望的太后都没有再出来帮过他一次。 现在,太后不再是皇帝的生母,没有法理的支持,太监仅是皇帝的家奴,文臣也没有如张居正那般强势可以控制朝堂的领袖。皇帝也不再是被死死圈住形同傀儡那般了,而是可以随意决定任何一方势力的主宰。 可惜,朱常洛完全没有明白万历的用心良苦。登基后,召回大臣几乎全是东林党。 殊不知,大量任用东林党人,不会对其有太多的感激之情,只会认为是理所应当。毕竟东林党在当时争国本之时是朱常洛最坚实的拥护者。 当朱由校亲身参与到这一场变局之中时,以来自后世的眼光想明白了这些。 每每想到这里,总是会忍不住想。万历为什么就不能亲口告诉他的傻儿子呢。从嘉靖到万历,都这么喜欢让人猜谜语吗? 朱由校也是无言以对。 忽然,朱由校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旁边侍候的王朝辅。 “皇祖父临终时,父皇是不是没有在身边?” 王朝辅仔细回想了一下后,回道。 “据奴婢所知,神庙爷爷驾崩的前几天一直是郑贵妃娘娘在一旁伺候,后来当今圣上硬闯进去的时候,神庙爷爷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说完,王朝辅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朱由校长出口气,通了,一切都通了。 第十章 下马威 “皇爷,您可别累坏了身子。奴婢看着都替皇爷心疼。” 第二天,当朱由校顶着一双黑眼圈出来的时候。刚刚被升为乾清宫管事太监的王朝辅看到忍不住唏嘘道。 没错,朱由校失眠了。 在一套繁杂的登基典礼折磨下,朱由校竟然还能失眠。 “今天都有何事?” 朱由校站在铜镜前任由宫人为自己穿衣梳妆。 “今日到没什么要紧的事。方首辅希望陛下可以恢复早朝。” “嗯,知道了。” 说起早朝。明初的时候,朱元璋是个劳模,三百六十天,每天三更起来上早朝,风雨无阻。 可是,等到后边的皇帝们娇生惯养长大,哪受得了这苦。慢慢开始了怠政。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嘉靖和万历了爷孙俩了。一个二十年不上朝,一个三十年不上朝,好像比赛似的。 尤其是到万历这里。万历初期,张居正念及小皇帝幼小,更改了制度。一个之月中,逢三,六,九早朝,其他日子不朝。 可是当万历亲政之后,连这样宽松的制度都没有延续下来。 朱由校算了算时间,应该是后天。莫名的,心里竟然会有了一丝期待。 刚刚用过早膳,朱由校便看到王安带着一队小太监走进了乾清宫。每两个小太监都扛着一个木箱子。 “陛下,您要的奏章都在这里了,内阁都已经票拟好了。请您过目。” 朱由校看了看王安,又看了看地上摆放好的箱子,有些傻眼了。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九个箱子。 “这么多?” 看到朱由校吃惊的表情,王安眼角露出一丝失望之意,一闪而过。 “陛下,先皇病重,驾崩,直到昨日陛下的登基大典结束。前前后后累积了半个多月的政务。” “好了,放这。” 朱由校摆了摆手。 看着地上的箱子,不禁想到,这就是皇帝的生活? 内阁中。方从哲有些恼怒的看着刘一璟和韩爌。 “那么多的政务,即使太祖时期,一天也处理不了那么多。你们到底按得什么居心?” 刘一璟放下茶杯,针锋相对道。 “那照首辅的意思,这么多天的政务,难道要全部积压在一起不管了吗?” “内阁是干什么用的?大可以先捡紧要的事务报于陛下。不必这样全部推给陛下?” 两个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你不也一样没这么做吗?” 刘一璟讥讽的说道。 “你”方从哲一时为之语塞。 “二位,我说二位。都是为陛下效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眼看事情越说越离谱,韩爌赶忙出来打圆场。 随着众多事情走上了正轨,朝臣之间的党争再次变得剧烈起来。 傍晚掌灯时刻,刘一璟亲手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看着火苗一点点亮起来后。笑了笑说道。 “老夫平生最看不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行为。” “方老匹夫既想让内阁的权利得到扩大,又不像开罪皇上。哼,哪有那样的好事。” 韩爌用湿毛巾擦了擦脸。 “能坐到你我这个位子上,有谁会是傻子呢。既然首辅大人想要把你我当抢使,那就一起挡枪好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现今的陛下,可不是好相与的。” 乾清宫中,整整一天,朱由校都在批复奏章。腰酸腿疼不说,奏章看得让人极其窝火。 所奏之事除了坏消息居多外,内容也极其冗长。往往一件事,先是引经据典比喻劝说一番,各种平仄对仗,文章不可谓不华丽。最后的几句才点明要奏的内容,原来是谁家的牛死了。 整片奏章上千字只说了这么一件事。 朕丢!朱由校再一次丢掉手中的奏章。 “去,传旨给内阁。以后所奏之事,除了紧要事务外,其他全部必须五百字以内奏完。” “是。”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王朝辅已经吓得汗流浃背了,迈着小步急匆匆走了出去。一整天都看到朱由校在哪骂骂咧咧,脸色难看的吓人。 只怕万一自己哪里没做对,让朱由校在气头上把自己给咔嚓了。 内阁中,刚刚送走王朝辅。 刘一璟和韩爌对视一眼,忍不住会心一笑。 “陛下还是太年轻啊,看来还得我等老臣替陛下多分担一些才是。” 乾清宫中,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的朱由校,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了。 平躺在床上,让一个宫娥给自己按按穴位。 或许是朱由校太累了,也或许是小宫娥的手法确实高超。不一会,暖阁中便响起了沉重的鼾声。 王朝辅回到乾清宫后,听到响亮的鼾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蹑手蹑脚的捡起散落的奏章,放好。刚要退出去,看到王安又带着一对小太监扛着箱子走了进来。 王朝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赶忙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暖阁。 “怎么还有这么多啊?” 王朝辅压低声音问道。 “这次是通政司今日刚刚送来的,需要陛下过目。” 王安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一夜无话,当朱由校第二天早晨醒来,看到又多了几个箱子,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拿起来一封,“太监王安,忠心体国” 两封,“太监王安,勇于任事,可堪大用” 三封 呵呵,朱由校冷笑两声,脸色却难看的吓人。 “大伴,把新送来的这些,检查一遍,看看有多少封让王安做司礼监掌印的,官职最高的都有谁。” “是。” 听到朱由校的话,王朝辅心头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又赶忙低下头,底底的应了声。 几个小太监包括王朝辅很快忙活了起来。 朱由校静坐在椅子上,手指不时敲打一下桌面,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自己刚刚接手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很多方面都不熟悉,必须依靠内阁辅臣,司礼监太监。 这便给了他们机会。 每一次先皇和继位者的权利交替都是这两股势力侵蚀皇权的时候,这么多年,这两个机构从最初的秘书角色,已经渐渐的膨胀到现在的地步了。 看到了,做为一个皇帝每天要做的事这么多呢,你一个人是办不完的,必须要交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才可以。哦,没别的意思,只是给皇上您提个醒。 内阁和司礼监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新皇初立,一个下马威而已。 但是这个下马威还必须得吃下,皇上再能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干了。即使太祖朱元璋也不行。 朱由校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陛下,这有两份奏疏,您看一下。” 王朝辅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朱由校的思路。 “哦,说什么了?” 顺手,朱由校拿过来看了起来。 ‘砰’朱由校把奏章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好啊,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这种事都敢瞒报!” 王朝辅早早便赶紧又去分捡奏章去了,不敢多待一分。奏疏中的内容他已经知晓,预料到了朱由校会生气,果然。 一份,杨嗣昌上报,淮北大饥。日期却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了。 易子相食,有夫妻雉经于树及投河者。 一份,辽东军闹响,还是半个月前的。 虽然已经被安抚下去了。但是,泰昌帝在位的时候,刚刚自掏腰包,从内库中拿出了一百万辆白银补发了积欠的军饷。 银子都跑哪去了? 朱由校平复了一下心情。 “宣李进忠。” 第十二章 锦衣卫的变动 在明朝末年,皇帝基本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内外勾结。皇帝一天吃了几顿饭,吃的什么,出了几次恭,甚至晚上在那个妃子宫里过的夜。如果外朝的文官们想知道也一样可以打探到。 和明朝初期相比,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关系直接调了个。 所以,辽东经略和饷司杨嗣昌的题本刚刚递了上去,内阁六部便知道了。 杨嗣昌是东林党杨鹤之子,按理说也应该属于东林人士。 可偏偏,别人不敢上奏的事,杨嗣昌敢。若是皇上追查下来,整个一条线上的官员,从地方到中央,得牵连进去多少人啊。 简直不当人子。 在众官员心里,杨嗣昌这个名字已经上了他们的黑名单。 另一个辽东经略熊廷弼。即使不上这个题本,众官员也已经把他划入了必须重点打击的那一拨里了。 熊蛮子的鼎鼎大名,可不光是让后金的努尔哈赤这样叫。朝廷的诸多官员也深以为然。 除了寥寥几个和他的私交还算过得去外。其他官员谁没受过熊蛮子的唾沫星子喷脸这样的‘殊荣’? 当一个惜薪司的太监被皇上赐名为魏忠贤,并且提督东厂的消息再次传出的时候。 众人有些慌了。 当皇上亲自诏见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都督刘侨的时候。 众人已经感到了大事不妙。 与案件相关联的官员开始纷纷托关系找人寻求庇护。 与案件无关的,唇亡齿寒之危。也让他们纷纷开始上奏本,搜肠刮肚罗列出熊廷弼,杨嗣昌等人种种罪状。 弹劾的奏章已经蓄势待发,只等明日早朝时候,便是决战的时刻。 本着我黑你也不白,要完一起玩完的不要脸精神。众官员这么多年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自保的法门。 若皇上您执意要惩处的话,请连上题本的人一起惩处。身为天子,代天牧民,您怎么也得做到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聪明点的君王,为了祖宗江山社稷的稳固,可能会息事宁人,只诛杀首恶。 糊涂的君王,在众官员的浑水摸鱼,混淆视听之下,反而把忠心国事,敢于揭发者给严加查办了也尚未可知。 各部的官员会有什么反应,朱由校还不知晓,或者说,知晓了也没有办法阻止。总不能禁止大臣们上奏本。 此时的朱由校正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花甲之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朱由校听说过这个人,万历二十年的时候,东瀛丰臣秀吉率兵入侵朝鲜,并计划以朝鲜为跳板,借机攻打大明。 就是眼前的这个老人骆思恭率领锦衣卫出征朝鲜,搜集军事情报。对于明军最终能够大败丰臣秀吉,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生为后世而来的人,天生就对日本这个国家没有好感。 所以,当初听说了这个事情的时候,朱由校着实振奋了好一阵子。 这才是特务机构正确的使用方法。 “骆爱卿,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说完,朱由校看了看一块叫进来的锦衣卫都督刘侨。目的很明显,如果你不行的话,就赶紧退位,这还有一个备胎等着呢。 要知道,做过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的人,最后能善终的没有几个。而眼前的骆思恭就是其中之一,并且在后世的名声还不错。 要么这个人特别会做事,不仅一心一意为皇上把事办好了,而且还能和各个阶层相处的很融洽。 要么,这个人就是屁股坐歪了,已经和文臣打成了一片。这可不是朱由校想要的一把刀。 现在做了皇帝,朱由校看待事物的角度已经发生了转变。前世能让他称奇的人物,现在看来,未必就有传言的那么好。 朱由校的意思,骆思恭自然知道。做了这么多年锦衣卫指挥使,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思考片刻后,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臣病未痊事,已老矣。” 说完,低下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对出现这样的结果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当听到骆思恭的话后,朱由校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乾清宫内的气温仿佛骤降。 周围的宫女太监以及骆思恭,刘侨,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忽然,朱由校哂然一笑。 “既然骆爱卿身体有疾。便回家修养去。” 说完,看了一眼一直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王朝辅和刘侨。 “朕并非薄情寡恩之君主,骆爱卿忠心体国二十余载,赠太子少傅。” 骆思恭走后,朱由校又看向了刘侨。 “既然骆爱卿辞去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刘爱卿便担了。” “这” 从刚才骆思恭开口推迟之时起,刘侨就知道自己马上也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心中思绪一番剧烈变动,仍然没有下定决心,不免有些犹豫。 “嗯?” “臣遵旨。” 听出了朱由校心中的不高兴,刘侨赶忙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朱由校确实有些失望了,不禁想到万历皇帝。 当初国本之争的时候,没有一个大臣敢站在他一边,最多只敢悄咪咪说一句‘陛下此事急不得,需徐徐图之。’ 派出矿监收税的时候,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太监都反对他。其中有一个太监甚至为了反对万历,而选择活活绝食自尽。 “王大伴,拟旨,擢许显纯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擢田尔耕为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擢崔应元为锦衣卫镇抚使。” 刘侨知道,自己刚才的犹豫,让皇上感到不满了。但是没办法,锦衣卫已经很久没有站起来过了。 偶尔想让它站起来雄起一次,屁股是歪的,骨头是软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刘侨却清楚,朱由校念的这几个名字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不知是何人给陛下报的信,竟然能把这几个杀才挑出来。 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负责纠察内部不法事,北镇抚使负责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监视和督察全国官吏和民众。 人们一般说起锦衣卫,代表的一般是北镇抚司。 现在朱由校把这几个狠人提拔重用,将来大明的官场会经历一番怎样的动荡,做为多年的锦衣卫高层,刘侨已经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个指挥使只是暂时居之。也就是现在那几个杀才在锦衣卫内的威望还不够高,不然那有自己的机会。 刘侨暗叹口气,为刚才的表现有了一丝后悔,理智又让他觉得这才是明智之举。 刘侨没有细想,或者在场的众人都没有细想。 朱由校说得那句“朕并非薄情寡恩之君主。” 第十三章 大案起(一) 寅时刚过,即凌晨五点。 午门上,五凤楼的大鼓,准时的敲响了。 三鼓响罢,早已在午门外排队等候的文武大臣们依次进入,过了金水桥。 然后在广场整队,等候入班上朝。 这是朱由校穿越过来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上早朝。 经过这两天的时间,起初那一股对早朝的憧憬早已冲淡了很多。 将近凌晨六点的时候,朱由校才打着哈欠,走出了乾清宫。 两名小太监,各自手持一条长鞭,抡圆了,在空中脆响。 鞭响后,一名鸿胪寺官员,走到殿外的登天台阶上,对着下边早已整好队的大臣们喊道。 “入班!” 文官由首辅方从哲为首,“北向西上”。武官由英国公张维贤牵头“北向东上”。 对着早已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行礼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世的大辫子戏看多了。皇帝好像无论干什么都喜欢让人山呼万岁,万万岁。 穿到明朝一段时间后,朱由校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明朝的时候,平时见面只喊“圣安”或者“圣躬安”。 当时朱由校还纳闷,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为了掩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一直没有问。 直到现在这一刻,才明白。只有在大典或者新朝第一次早朝的重要时刻才会山呼万岁。 怪不得大辫子们喜欢没事就让人山呼万岁呢。 朱由校看着眼前这一幕,着实震撼。这才是当皇帝的快感。 很快,这种快感就没了。 平身之后,进入奏事环节。重大事情,一问三不知。互相攻击指责,和所要处理的事情,各种不着边的人品道德问题都被搬了出来。 此时,朱由校开始理解嘉靖和万历为何不喜欢上朝了。 大事解决不了,各种奇边花闻却漫天飞。朝堂上俨然成为了大臣们的菜市场。 这不,在礼部尚书孙慎行眼神示意下,兵部主事刘国缙干咳一声,出班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 “陛下,臣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畏敌不前之罪。” 来了,朱由校早料到会有这一幕。只是对朝堂上各个派系之间的关系还理不清。 礼部尚书孙慎行以为他的动作很隐秘,殊不知,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看下边大臣们的各种小动作那是一清二楚。 可惜他们没有坐上来过,不懂! 吏科给事中姚宗文也站了出来。 “臣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 御史冯三元紧跟着站出来。 “臣弹劾熊廷弼,漫无定画,以所赐尚方宝剑逞志作威。贪污军饷,致使辽东兵将险遭哗变。” 这就纯属于栽赃诬陷了,看到熊廷弼成为了众矢之的,就什么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 真当朕是昏君不成? 朱由校已经怒了。 “既然冯爱卿说起了贪污军饷,致使辽军哗变之事,是该好好查查了。” 朱由校从龙椅上站起来。 “兵者,国之大事。若因几个贪官污吏,致使辽军大败,辽东尽失。建奴之兵锋顷刻间即可直至这北京城下!到了那时,这些贪官污吏们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命魏忠贤,刘侨各领东厂与锦衣卫严查此事。若是近期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也别干了。” 没想到陛下会发这么大火,此时冯三元已经有些后悔了,完全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皇上真铁了心要一查到底。别人不知道,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肯定没好果子吃。到时候皇上哪里已经没有了好印象,文臣里自己也会千夫所指。 礼部尚书孙慎行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王朝辅尖细的声音响起,眼看朱由校就要走了。 已经摩拳擦掌好久的众臣们有些急了。陛下这完全是打马虎眼啊,想借着暂时震住众臣们的间隙开溜?没门! 孙慎行直接自己站了出来。 “陛下,此次案件干系重大。臣请求刑部,督察院和大礼寺共同参与调查会审。” 孙慎行想得不错,既然陛下您都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了,那么就三法司会审。 这样还有可操控的空间。 次辅刘一璟也干咳一声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连同‘红丸案’一起严查。天地君亲师,先帝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下朱由校已经没的选择了,只能同意。 大明以孝治天下,如果自己这个做皇帝的,老爹死的不明不白,自己都管不问。让天下怎么看。 到那时,人心向背,离心离德。 看了刘一璟一眼,朱由校说道。 “准奏。” 朱由校刚说完,御史马逢皋,李希孔,兵科给事中杨涟,刑部主事王之采等便纷纷站出来弹劾首辅方从哲。 “首辅假言欺瞒先帝,以毒药充‘仙丹’,致先帝一旦崩逝。” “首辅奉令旨赏李可灼银五十两。夫李可灼敢以无方无制之药,驾言金丹” 不一会,半个朝堂的人都站了出来参首辅方从哲,形同逼宫。 如果仔细看得话,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东林党。 军饷贪污案也好,严查红丸案也好,都不过是政治斗争的手段罢了。 其最终目的是赶走首辅方从哲,赶走三党中人熊廷弼。 东林党不仅要控制朝堂,辽东这个肥的流油的地方也必须控制在手里。 不是说辽东这个地方经济多么发达。而是这里常年战争,将来的军费还能是个小数目?足够一些人吃饱喝足了。 历史上,在崇祯年间,辽东的军费每年已经高达五百多万两了。还是时常有军队领不到军饷,可见贪污之严重。 更要命的是,每年这么多的军费非但没有把满清扫除消灭了,反而养出了一堆军阀。 朱由校刚刚答应了连同‘红丸案’一同三司会审,东林党便迫不及待的站出来纷纷弹劾方从哲。 好像先帝是方从哲害死的一般。 态度再明显不过,满朝文武都认定了这个事实。即使真实的事实不是这样,先入为主的东林党已经抢占了先机。 朱由校看了看半个朝堂的东林党人,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浙,楚,齐三党的人。 最后又看向了首辅方从哲。 “方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方从哲原先的预想。想不到会两案并查,并且牵连这么广。 更重要的是,想不到东林党这么快就对自己动手了。 之前还以为三党有皇帝的支持,可以和东林党扳一扳手腕。 现在看到三党其余成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再看到年轻的陛下已经完全落入东林党设定好的节奏里跟着他们走,方从哲已经放弃了挣扎。 方从哲把官帽从头上摘下,说道。 “老臣,任凭陛下处置。” 朱由校又看向刘一璟,周嘉谟,孙慎行等人。 “真要如此吗?” 刘一璟等人看到朱由校已经被逼的没有了退路,赶忙趁热打铁。 “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得不查啊!” 听到这里,朱由校露出得意的冷笑。 “好一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就严查,不查出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虽然朱由校的冷笑在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但是一直密切关注着的刘一璟等人还是敏锐的看到了。 不知怎的,刘一璟等人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同样的一幕也被方从哲看到了。思考片刻,心里总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抬头再次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见朱由校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猛然间,方从哲想起了向先帝进献‘金丹’的前天晚上,当时陛下还是皇长子时,借着商议侍讲人员的名义,让人给自己捎的话。 难道? 方从哲猛然间睁大了眼睛。 第十四章 大案起(二) 早朝就这点好,只要一致决定下来的事,基本很难再有改变。 皇帝不满意的,为了金口玉言的体面,即使想改,也不会立刻做出决定,只能在边角修修补补,降低影响。 大臣不满意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至于有些愣头青上奏疏,也只是阁靴挠痒改变不了大势。 碰到好脾气的皇帝留中不发便可。若是碰到爆脾气的皇帝,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也只得受着,别人挑不出理来。 所以,明末的早朝,与其说是处理军国大事,不如说是各方势力的正面交锋来的更准确些。 基于现状,自从那次早朝之后,朱由校便学起了自己的祖辈们,已经半个月没再上过早朝。 嘉靖帝曾经待过的西苑,此时朱由校正在王体乾的陪同下,视察着刚刚成立不久的“格物研究院。” 西苑自从嘉靖帝驾崩后便一直空闲了下来。 自从有了建立“格物研究院”的想法后,朱由校便开始在北京城和北京周边选址。 相比较之下,还是西苑最为合适。这里较为辽阔,又有嘉靖帝时修建的各种宫殿,修修补补就能用,而且,这里远离闹市区,较为清净,正是研究开发一系列事务的好地方。 经过魏忠贤的举荐,原为尚膳司太监的王体乾,得以朱由校诏见。 一番考较后,得到了掌管“格物研究院”的差事。 王体乾是个聪明人,经过旁敲侧击,察言观色之后,知道朱由校对这个新成立部门的重视。 为了能得到朱由校的重视和重用,自接手之日起,事无巨细,不敢有丝毫怠慢。 经过几天的时间,大体架子总算搭起来了。 朱由校看着在自己面前坐立不安的老工匠张老财,笑着说道。 “张老翁不必惊慌,朕问你,在这可还住的习惯?” 听到这个问题,王体乾立刻便紧张了起来。陛下可是再三叮嘱过,不可苛责了工匠们。如果张老财一个回答不好,自己不仅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会丢了,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看出了张老财依旧紧张,朱由校再次说道。 “老翁但说无妨,一切有朕给你们做主。” 听到这里,张老财却忽然哭了起来。 王体乾脸色立刻吓得苍白了起来,看到朱由校冰冷的眼神看向自己,结结巴巴刚要解释什么,却听张老财止住了哭声,说道。 “皇上赎罪,老汉没忍住。老汉从来没想过每天能有吃不完的肉,白米饭可白了,一碗不够还能再挖一碗,还给俺们穿了新衣服。” 听到这里,王体乾才算松了口气。心里又气又乐,你到吃的好穿的好了,咱家差点被你吓死! 朱由校看着张老财擦拭眼泪的手,已经干裂的层层脱皮。因为吃到几顿饱饭而如此失态,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 前世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何时会因为吃饭发愁过?穿越来了之后成了这大明高高在上的帝王,何时真真正正的去看过感受过底层人民的生活? 在明朝,工匠主要为轮班匠,简称班匠。即按照实际需求,可分为四年一班,三年一班,两年一班,全国各地的工匠们赶赴京城服役三个月。 班匠的日子,尤其是明末是非常苦的。不但没有酬劳,就连往返京城的路费都得自己掏腰包。 明朝前中期还好,有时会给一些补助,比如月粮,按月由工部支付,直米则是按日由光禄寺支付,等于伙食津贴。 可是在明末,自然灾害频发,官员贪污,就连这些最基本的都时常得不到。 很多的工匠为了筹齐来往的路费,为了在北京城能够活下去,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 有的为了节约下来往京城的路费,干脆住在了京城,被称为留存工匠。留存工匠即使省去了来往的路费,日子依旧不好过,时常要应付官府勋贵们的压榨。 待张老财说完之后,朱由校才说道。 “无妨,朕恕你无罪。如果你能帮朕把这样东西给制造出来,你还有功。” 张老财有些忐忑,毕竟自己只是个琉璃匠,虽然在众多琉璃匠之中是最出色的,但是如果自己没有制造出来的话 “陛下说的是什么东西?”张老财担心的问道。 朱由校眼神示意之下,王朝辅赶忙拿出了几个小包。 打开后里边分别是硅砂(砂岩)、纯碱、长石、白云石、石灰石、芒硝等物。 “用这些东西高温加热,融化后成为液体后,把液体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各种形状的器皿里边,等液体凝固了就可以成为玻璃。” “这几样是原材料,但是具体怎么配比朕就不知道了,这需要你们一点点实验。” 朱由校指了指打开的几个包裹。 玻璃?和自己擅长的琉璃好像差不多啊?张老财又一想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于是问道。 “陛下,这玻璃制成之后是什么样的?” 说起这里,朱由校来了兴趣。 “玻璃制成之后应是无色,清晰透亮的。可制成茶杯,茶壶,也可制成平面,镶嵌于窗框上,阳光可以直接照进屋子。” 不仅张老财愣了,就连一直跟着朱由校的王朝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尔等如若能制出来的话,朕必有重赏!” 朱由校躲在西苑侃侃而谈的时候,外面却已经翻了天。 半个月时间内,户部,兵部,甚至包括工部将近二十多名官员被锦衣卫关进了诏狱里。 诏狱是什么地方,官员们简直谈之色变。据说能从里边出来的,不死也得扒成皮下来。 众多官员们纷纷提出抗议,不是说好的三法司会审吗,怎么把人关进诏狱里边了? 于是,劝谏的奏疏纷纷如雪片一般飘进了乾清宫皇帝的面前。 但是却如沉入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众官员急了,纷纷堵在内阁门口,请求刘一璟能够对陛下劝说一二。 现在,首辅方从哲被参在家避嫌。 内阁已经完全是次辅刘一璟一个人说了算了。 听到通报,文官与士子已经堵在了内阁门口。刘一璟才幽幽的放下了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时机差不多了,这样陛下可怨不到老夫头上喽。” 第十五章 大案起(三) 西苑中,魏忠贤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看到朱由校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和一个匠户谈论着什么,便识趣的站在了不远处等着。 脸上却写满了焦急,额头的汗水,因为跑得急,止不住得冒了出来。 终于将自己要制造的几样东西讲明白了,朱由校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魏忠贤,对王朝辅说道。 “去把魏大伴叫过来。等了也有一会了。” 难得看到魏忠贤吃瘪,王朝辅心里有些得意。自从魏忠贤提督东厂后,权势日复一日的强势了起来,而且还不断得到陛下的赏识。 这让王朝辅感到了威胁。 “是。” 说完,便向魏忠贤走去。 看了看王朝辅的背影,朱由校忽然觉得很想笑。在真实的历史上,王朝辅可是魏忠贤的铁杆狗腿子。 而在这一世,却开始防备起了魏忠贤。在朱由校的可以默许下,已经隐隐有了对立的趋势。 “陛下,文人士子们现在已经堵在了内阁的门口。” 魏忠贤刚走过来,便急不可耐的说道。 朱由校瞪了魏忠贤一眼,“然后呢?” 魏忠贤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作为东厂提督,遇事却慌里慌张,怕是已经在陛下心里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心中一凛,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们请求阁老能够劝说陛下把人交到刑部监牢里关押。” 虽然朱由校一直躲在宫里和西苑,但是外边发生的事情也在时刻注意着。 还好,没有如嘉靖大礼仪之争那般直接逼宫。虽然明朝末年皇权势微,好歹目前为止来看,文臣们还有些底线。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线,然后找准机会,一击必杀。 很显然,朱由校此举便是在试探文臣们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看来,现在时机差不多了。 朱由校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魏忠贤等人小心翼翼的再后边跟着。 “那些关进诏狱里的人,都按我说的方法做了吗?” 魏忠贤赶忙回道。 “回陛下,都按您的安排进行的。期间没有让任何人去探望他们,也不让任何人和他们说一句话,单独关押的。” 想到狱中那些进去之前还一副趾高气昂的,完全对东厂锦衣卫不屑一顾的东林党们,不出三天时间,便一个个如同疯魔了一般,时常自言自语。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魏忠贤便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杀人诛心,从肉体上摧毁一个人很简单。但是想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却很难。 不知道陛下从哪里听说的这么狠毒的招数。 魏忠贤有些敬畏的看了朱由校一眼。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渐渐掌握大权的膨胀,在这一刻,收敛了很多。 “去。传朕口谕。在审问开始之前,那些人身上一根毫毛都不会少的,朕金口玉言。” 想了想后,朱由校继续说道。 “还有,案子就定在后日开审。” 魏忠贤答应一声,便急着传旨去了。 锦衣卫诏狱中。 兵部侍郎孙居相,兵科给事中杨涟,御史冯三元,鸿胪寺丞李可灼,包括辽东的一些地方小官等近二十名官员,被发配南京的崔文升也一起被抓了回来。 他们预想中的严刑拷打,寻刑逼供并没有出现。只是简单的被分别关押了起来,美名其曰待察暂时看管。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大喊大叫,要面见皇上陈诉冤情。但是任凭他们如何大喊大叫,都没有任何人和他们说一句话,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诏狱里的窗户已经封死,门一关漆黑一片,几乎没有任何阳光。 每天除了准时有人送饭外,便再没有人来过。 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入眼间全部是无尽的黑暗。 短短三天,便有人已经受不了了。自言自语,精神开始不正常。 没错,这便是后世在英国着名的“黑屋禁闭实验” 把一个人关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黑屋里,剥夺了他的视觉,听觉后。据说,没有人能够坚持七天时间。 现在,朱由校把这一实验用在了这里。 如果现在问他,这些人里有没有冤枉的,可以说一个也没有。 或许这次的军饷贪污案有一些人并没有参与进来。但是,之前做过的贪污,欺压民众等等,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少。 一个也跑不了。 太祖朱元璋就曾经用过这样的政治手段。一个案件中,相互牵连,大面积打击。 无论他在这些案件中是否真的无辜,已经不重要了。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便可。 当然,朱由校还没有太祖那么疯狂。刚刚登基,一切还不稳固,如果真那么干了的话,自己离落水而亡也不远了。 尽管这些人看着人数不少,但是官职最高的也不过一个兵部侍郎,其余都是些小虾米。 能起到的仅仅是一些震慑作用而已。 文渊阁外边,已经聚集了不下百名文人士子。 以左都御史张问达为代表,御史,给事中,国子监学生为附庸。 不久,刘一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还没有开口说话,御史左光斗便抢先说道。 “阁老,厂卫横行于市,众多同僚已无辜入狱。我等送上的奏疏也杳无音讯,迟迟不见回应。陛下一定受了奸人蛊惑。还请阁老能够入宫面圣,将实情呈于陛下。” “是啊,阁老。现今朝堂奸人当道,蒙蔽圣听,正是我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之时。” “厂卫等奸险小人,不许任何人进出探望,恐怕我等同僚已经遭了毒手!” 人群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待众人说得差不多了。刘一璟手往下压了压,嘈杂的声音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刘一璟心中颇为得意。 “事情老朽已经知晓,不日便会进宫面圣,向陛下称述实情,圣上仁厚,定当还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圣上口谕!” 众人闻讯看去,只见东厂提督魏忠贤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在十几名番子的保护下正往这边走来。 众人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清醒过来后,又有些恼怒自己刚才的退让,正要再把路堵在前面的时候,魏忠贤却已经穿过了众人,来到刘一璟旁边。 文人天生看不上厂卫,当魏忠贤来到众人前面的时候,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不知道这奸人又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魏忠贤也不在意,冲刘一璟阴恻恻笑了笑,然后说道。 “圣上口谕,案件定于后日,由三法司会审。朕金口玉言,被关押的众官员不会有丝毫的损伤。尔等可以散去了。” 魏忠贤说完后,刘一璟和众士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这就妥协了?我们这还没有发力呢。 好像蓄了好久的力气,却打在了空气上。 众人来这里闹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厂卫会对关进去的同僚用刑逼供嘛。现在人家皇上都答应你们了,审案之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这还能怎么样,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闹下去。 口中称赞几句“陛下圣明”外,只好解散回家,等待后日的三法司审理了。 在他们看来,同僚们都是学的圣人之道,甚至可以为心中的道义慷慨赴死。别说没动刑了,即使动了刑也审不出什么。 何况,在众多年轻的士子们的心中始终相信,被关进去的同僚们是清白的。 待众人解散离去后,魏忠贤对刘一璟做了个请的手势。 “阁老请,陛下还在乾清宫等着和阁老商议相关事务呢。” 刘一璟勉强笑了笑,心中却始终琢磨不透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七章 大案起(五) 刘一璟进宫面圣的时候。 诏狱里,兵部主事姚宗文已经被关押进来六天了。 这些日子以来,刚开始姚宗文还以祖宗法度,伦理道德为依据大声的抗议着。 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说的话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 随即,姚宗文渐渐的沉默了下来,开始想着自己该如何来应付锦衣卫可能出现的酷刑。 对于锦衣卫里的酷刑,姚宗文早有所闻。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就这样,在恐慌中一天天的过去。想要找个人排解自己不安的情绪,入眼却是无边的黑暗,耳中听到的都是自己呼吸的声音。 这种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起初姚宗文还能通过回忆过去,畅享未来来缓解压力。虽然有些效果,但是每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黑暗,还是没有任何声音的安静。 甚至他都忘记了现在是几时,自己究竟进来了几天。 失眠,未知的恐慌,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大脑。 姚宗文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把这几十年来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自言自语说了一遍。 听到姚宗文终于开始自言自语了,一直三班轮流倒在暗中监视着他的锦衣卫,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小旗不由的有些佩服起刚上任的同知田尔耕,竟能能想出这样审问犯人的方式,果然有效。 赶忙拿起笔和纸捡重要的记录了下来。 同样的一幕在孙居相,冯三元,李可灼,崔文升等人的诏狱同样发生着。 刚刚担任同知的田尔耕,新官上任三把火,亲自坐镇这里。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的进身之阶,皇爷当着满朝文武,在朝堂上亲自安排下来的任务,将来还要三法司会审。 可见对其重视程度,自己如若能给皇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将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也尚未可知。 熊熊的野心已经在田尔耕的心里燃烧。 田尔耕的桌前,随着整理好的笔录越来越多,他的心里也越来越兴奋。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他喜欢这种掌控别人命运,让人们在他脚下苦苦求饶的感觉。 看了看姚宗文的笔录已经差不多了。田尔耕拿起笔录站起来,说道。 “带人犯姚宗文。” 不一会,当带着枷锁的姚宗文来到审问犯人的房间后,其余人已经轻车熟路的全部准备好。 “姚宗文,你的事情发了。” 姚宗文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听到有其他的声音了,多久没有看到过光亮了。正恍惚间,一声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田尔耕,姚宗文尽力恢复平静,问道。 “不知姚某所犯何罪?无辜被锁拿至此,这天下没有王法了不成?” 看到姚宗文依旧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田尔耕冷笑了两声。 “姚主事,万历四十八年六月,你奉命巡检辽东军马,却贪污勒索银子达五万两,是也不是?” 姚宗文听到时间,银两数目都对,不由暗暗心惊。但还是故作镇定怒斥。 “你血口喷人,姚某行的正,坐得直,岂容尔等污蔑!” 田尔耕继续说道。 “辽东经略熊廷弼看不惯,随即参了你一本。你怀恨在心,勾结辽东旧将,御史刘国缙,冯三元构陷熊廷弼。” “其余人已经招了。”说着,田尔耕拿起旁边一份供词,说道,“原辽东李成梁旧将,送你白银万两,让你联络其他人参倒熊廷弼。你找了御史刘国缙,冯三元等人。” 说道这里,田尔耕看着已经面色有些灰白的姚宗文冷笑道:“而你却贪得无厌,自己独留七千两,其余等人共分三千两。” 姚宗文想不到连这点,锦衣卫都已经查了出来,彻底压垮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其他人已招,人证物证面前,再多的狡辩都无用了,姚宗文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里,田尔耕也不废话,手一挥,对着旁边的小旗说道。 “压下去,签字画押,带下一个。” 就这样,每审完一个,供状便会原封不动快速递到朱由校的面前。 王朝辅接到源源不断送来的供状,已经麻木了。他知道,这事已经越牵连越大,审不完了,这样的大案究竟会如何收场,不敢想象。 看着拿着供状走来,有些心神不宁的王朝辅。 正在和刘一璟谈话的朱由校问道。 “又审问出什么来了?” 王朝辅赶忙把供状送到朱由校手里。 跪在地上的刘一璟也已经麻木了,他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送来的供状。朱由校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翻阅着供状,有时还和他讨论一下。 刘一璟知道,这是陛下在逼他表态。 挣扎思考了良久,刘一璟颤颤巍巍的说道。 “陛下,可否容老臣斟酌一二?” “好。刘爱卿要尽快给朕答复啊,后日便要开审了。” 朱由校看着颤颤巍巍离开的刘一璟,叹了口气。 他必须得到内阁的支持,以后的一系列政策才能实施下去。否则只能如万历国本之争的时候,陷入无休止的争斗当中。 小冰河时期最严酷的时候再过几年便要来临,朱由校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只能兵行险招。 治国便是用合理的制度,用合适的人。 所以文臣们常说,治国首先要清吏治,用贤臣。 可是现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贪的。十个拉出去砍了,没一个是冤枉的。 大明官场这潭死水,已经腐臭了! “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朱由校口中念着南宋朱熹的这首诗,赞道:“好诗啊!” 若想让这大明的官场在次清明起来,朱由校知道,只有引进新的力量,而吏员便是这一股活水。 明代的官与吏职责分工非常明确,官主行政,吏主事务。 官员在政府某一部门担任主管,拥有决策权。而吏员则在各级各类衙门中负责具体事务,负责执行。 明代的吏员大致可以分为四类:主管吏员、案牍吏员、司财吏员、司狱吏员。 主管吏员的主要职责是起草文案。案牍吏员的职责是抄写收发、保管文案。司财吏员的职责则是保管、收支钱粮及其它实物。司狱吏员的职责是分管狱吏、管理人犯。 在明朝,时常有官员下放到地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完全靠吏员来处理具体事务。 可以说,吏员除了在科举上写八股文不如那些正经官员外,日常处理政务的能力丝毫不亚于他们。 但是吏员能真正转职做官的少之又少,即使做了官,也只是分配到边远地区做一个小官,升迁无望。 既然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升迁了,那么就求财。而恰好,很多下放到地方的官员不懂政务,完全要依靠吏员。 这便给了他们盘剥百姓的机会。往往朝廷收税明明只收一分,但是经过层层盘剥,百姓却要交一钱甚至两钱。 正经科举的官员已经腐败,朱由校知道,贪污受贿,党同伐异,已经普遍如此了,杀是杀不完的。杀光了东林党,还有浙党,楚党。 那么只有团结其他力量,来清洗了。 吏员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只要朱由校能给他们把升迁这个口子开大。利益的驱使下,吏员做官并且做到高官的人数越来越多,将形成一股不可逆转的大势。 即使科举出身的正经官员反对,也将是徒劳的。 但是,该怎样把这股舆论给散播出去,是个问题。决不能让文官自己散播,不然的话说不定到了下面以后,刻意扭曲之下,还不知道会被曲解成什么样呢。 吏员做了官之后,怎样才能不被现有官场的腐朽给污染了,这又是一个问题。 总之,决不能让文官来选拔,否则到最后还是一个样。该怎样操作? 朱由校手指敲打着桌面,一步一步思考着该如何走下去。 首先,这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从开始实施到最后吏员能够大批量的做到高官,肯定需要很长的时间要走。文官们反抗应该不会太激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是,大明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到底该怎么做? 朱由校眉头不时皱起,深思着。 第十九章 朝议 几日后,待一切都处理完毕。 东厂提督魏忠贤和锦衣卫指挥使刘侨,拿着查抄的账单给朱由校汇报着。 别的朱由校不太关心,但是当听到一共抄家得白银三十万两的时候,眼睛亮了。 朱由校从魏忠贤手里拿起账单仔细看了起来,不住的吸着凉气。 没办法,太酸了,全世界好像只有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穷,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别的不说,一个兵部侍郎,在家里竟然抄出近十万两白银。还有在万历时期一直不太起眼的太监崔文升,想不到竟然从家里抄出了不下五万两白银。 剩下的一些小虾米,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十五万两。 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那些数字上移开,说道。 “这些银子拿出二十万两,让锦衣卫亲自押送,给熊廷弼送去。这个案子耽搁了这么久,恐怕他也快压不住下边闹响的士兵了。” 朱由校手指敲打着桌面,思考着。 “剩下的十万两对了,派去淮北的人不是传回来说,朝廷救济的钱粮仍然不够吗?再从朕的内帑里出十万两,共计二十万两救灾。” 刚刚到手的钱,还没有在兜里装热乎就又分出去了。朱由校着实有些心疼,于是,不忘提醒道。 “东厂的人亲自押送过去,到了淮北之后和之前派过去的人接一下头。看看都有谁在救灾的粮钱上上下其手,直接抄家押送进京。” 这是吃到抄家得利益了。虽然现今人人都贪的局面下,贪污是杀不绝的。但是,在适当的点上,小范围杀杀猪还真香。 朱由校一边思考着,一条条命令传达了下去。魏忠贤赶忙一遍遍牢记在心里。 思考了一会后,没有再补充的了,说道。 “现在先准备着。明天召开大朝会,朕会亲自下命令,然后就直接出发。” “是。”魏忠贤和锦衣卫指挥使刘侨赶忙应答。 魏忠贤和刘侨都是人精,对于朱由校的安排自然也心知肚明。 锦衣卫负责押送运往辽东的银子,东厂负责押送运往淮北的银子。同样数目的银钱,万一出了问题谁也别想推卸责任。 对方就是最的的对比。 东厂和锦衣卫一直不对付,这一次朱由校给了他们一个公平的机会竞争。谁把事办的好,有奖励,谁把事办砸了,挨板子。 距离上一次上早朝,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 就在六部九卿都一致认为,这位新登基的天启皇帝,和他的祖辈们一样,也是一个不喜欢上朝的主的时候,从宫里传出了消息。 明日早朝。 这一下众人有些摸不到这位新皇帝的脉络了。 第二日卯时。 朱由校在众人行礼参拜过后,坐在了龙椅上。开始了天启朝的第二次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 御史中,一个楚党一派的官员,在首辅方从哲的示意下,率先站出来,干咳一声说道。 “陛下,由此次贪污案可见,朝廷各部堂虽清廉,然地方之小吏却总能歪曲朝廷之善政,借机搜刮民脂民膏。” 各部堂清廉?朱由校打眼扫了一圈六部的各尚书。全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不由暗骂,这脸皮是真厚。 那位御史继续说着。 “臣请朝廷能对其多加善意引导,从而明至理,造福一方百姓。” 朱由校在龙椅上看了看方从哲,不由的有些赞赏。于是故意问道。 “不知爱卿可有何良策?朝廷该如何引导向善?” 那位御史脱口而出,朗声道。 “新建社学,供小吏读圣贤书,明至理。”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对创办学校,发展儒家教育还是非常热衷的。 朝堂上不论那个党派全都点头称赞,大呼有理。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朱由校又看向刘一璟。 “刘阁老觉得怎么样?” 听到皇上说话,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刘一璟,不知他会有什么高见。 刘一璟从假寐的状态中醒过来,知道该自己表态的时候了,干咳一声,说道。 “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只是单纯的劝学,恐难有成效。臣认为,成绩优异者可转职官职,由朝廷发放俸禄,此举则大善。” 刘一璟刚说完,有心思敏锐者便察觉出了不妙。正想出言反驳,却听到朱由校说道。 “好!刘阁老不愧为先帝留给朕的股肱之臣,此乃老成谋国之举。” “陛下,不可。” 礼部尚书孙慎行当即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此举会乱了纲法,若是平常小吏读了书便可转职为官,那会让天下十年寒窗苦读科举之士而寒了心的!” 听到孙慎行所说的话后,朝堂上众多官员都纷纷站了出来,陈述道理,表示反对。 朱由校故作沉思状。 方从哲看了看朱由校的模样,知道该自己表态了,说道。 “陛下,臣亦以为此举大善。地方小吏因无晋升之机,故欺压盘剥百姓之举屡禁不止。若向其敞开为官之门,则吏治清明,百姓安业,大明兴盛。” 听到代表东林和浙,楚,齐三党的两个最高领袖都表示了同意,其中一些心怀报国热血,心系底层百姓的官员出现了动摇。 渐渐的一些表示赞同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 但是,坚持反对的仍然不少。 随即,在朝堂上开始争吵了起来。 赞同一方的观点正如方从哲所说的那样,反对一方的观点却是站在天下科举士子的立场。 从两方争吵的理论来看。便可以很容易看出那些人是实干派,心系百姓;那些自私自利,只顾自己阶级的利益。 从朝堂上争吵的声音可以看出来,很显然,心系百姓的官员还是少数的。 朱由校又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保持中立的那些人。这些人是首辅方从哲和次辅刘一璟的坚定追随者。 但即便如此,在这样的时刻也只是保持了沉默。 实在让人有些寒心。 基本已经看清楚了朝堂这些官员的真实面目后,朱由校转头对着下方的王朝辅说道。 “把赞同的,反对的,保持中立的都记下来,其中那一个人秉持了什么观点,都要仔仔细细的记下来!” 常常和跟在朱由校身边的王朝辅知道,陛下现在心情不高兴了。所以没有犹豫,赶忙答应下来。 咳咳。 朱由校干咳两声,在纠察纪律的官员呵斥下,朝堂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知道陛下要讲话了,全部宁耳倾听,不知这位年轻的陛下会怎么选择。 朱由校看着满堂的文武大臣,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自己之前提前压服了内阁,不然的话,如果内阁也站在自己对立面,现在朝堂上可以有两种声音的局面根本不可能出现。 “众爱卿所言皆言之有理。不如这样,地方吏员可实行考成法,按是否有无欺压百姓,做出多少政绩评为差,中,良,优四等。差则直接罢黜,中则留待观察,若三年皆为中者亦罢黜,良和优则直接录取,可来所建之新学院读书。” “学院以积分制,成绩为良的吏员入学前为零分,优者入学前可为两分。最终满十分者,则可毕业,若是两年还没有积满十分者,则返回原籍。毕业后分配地方或六部观政实习,实习政绩亦可分为差,中,良,优四等。最终按实习政绩评分授予官职大小。” “众为爱卿以为如何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朱由校也有些累了。靠在龙椅上,等着众臣的答复。 礼部尚书孙慎行看到朱由校已经做出了让步,问道。 “陛下,吏员考核由谁来考核啊?” 其他一些还没有想明白过来的官员,一听孙慎行的话,不由对其高看了一眼。不愧能做到部堂级别,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于是,都等着朱由校怎么作答。 “由吏员顶头上司官员推举,每一年每一个县必须推举出三个。所推举的吏员由锦衣卫与东厂明察暗访考核,如若所推举之吏员全部不合格则推举官员直接罢黜,若连续两年所推举之吏员都只有一人合格亦罢黜。” “所推举之吏员是否合格,可做为官员之政绩。” 耐心听完朱由校说完后,孙慎行立马便再次反对。 一听完朱由校所说之方案,孙慎行立刻就看明白了。这哪是吏员转官这么简单啊,这分明是为皇上选取保皇派啊。 这要是成了,我们以后还怎么欺上瞒下啊。 当即展出来说道。 “陛下,厂卫残害忠良,为祸一方,天下共知之,此等权柄岂可落于其手。” “陛下。厂卫横行于天下,将要天下大乱啊。” “陛下,三思啊” 果然,听到朱由校竟然让锦衣卫和东厂去考核选拔,哪怕刚才赞成的也开始纷纷劝谏了。 看着满朝文武齐刷刷反对,朱由校虽然知道会反对,但没想到搞定了内阁后,竟然还是如此。 可是仔细一想想,其实也有些道理,任何一种没有制约的权利都是浑水猛兽。 若是厂卫借着考核吏员的机会,下到地方对吏员敲诈勒索,而吏员为了评级能够合格,只好更加拼命压榨百姓,来孝敬厂卫。 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朱由校有些犯难了。 朱由校把前世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制度全都想了一遍,仍然不得要领。毕竟通讯工具没有那么方便。通讯工具? 想到这里,朱由校眼前一亮,怎么把前世大辫子朝那一套忘了。 “这样,朕授予推举官员秘奏之权,但只针对参与选拔的厂卫。” 刚听了前半句,内阁六部还怕有了这项制度后,全天下的官员都处于恐慌中呢。可朱由校后半段一出,众臣才松了口气。 听到这里,已经事先打过招呼的方从哲和刘一璟,心领神会般,赶忙跪下表示赞同道。 “陛下圣明。” 朱由校的后半句话给了众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再看到内阁已经跪拜高呼圣明了,不明所以者占大多数,便跟着跪拜称赞。 孙慎行等人还想要反对,还没来得及,便已成定局。只好无奈接受。 看到事情终于落实下去后,朱由校不由放松下来,还真是累啊。 接下来,朱由校又说道。 “三大殿先暂停修建,剩余的木材和银两在京城开建新学院。”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除了有几个反对的外,也改变不了大局。 孙慎行,周嘉谟等人不满的看向他们现在暂时的东林领袖刘一璟。 众人不解,皇上究竟给他吃了什么药,刘一璟会站在皇上的一边。 刘一璟自然感受到了众人的恶意,暗自苦笑。为了挽回一些形象只好再次启奏道。 “陛下,辽东巡抚袁应泰,任职辽东期间,政绩沛然,可堪大用。” 周嘉谟等人一听,刘一璟总算干了件对事,保举了自己人,于是也连忙交口称赞。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朱由校立刻想起来了。 努尔哈赤最终攻取沈阳和辽阳,就是因为这个袁应泰收拢蒙古族和女真族流民,最后被这些流民里暗藏的内奸给打开大门的? 现在距离努尔哈赤攻取辽阳,沈阳可没几个月了。想到这里,朱由校一身冷汗就下来了。 没登基之前自己还想着这事呢,登基之后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堆,差点忘了。 于是,朱由校说道。 “既然袁巡抚政绩优异,那么便调回京城以听重用。新巡抚上任之前,辽东一切事宜皆由熊经略自己担了。” 刘一璟,周嘉谟等人一听有点傻了,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朱由校此时才不会管他们如何想,先保住辽阳和沈阳再说。 “王大伴,拟旨。擢熊廷弼为兵部左侍郎,赐尚方宝剑,总理辽东。朕出内帑二十万两,犒赏三军。命他务必稳住辽东。” 想了想又说道。 “淮北大饥,虽有政府之济粮,然朕仍挂念治下之百姓,特出内帑二十万两,以为赈灾之所用。淮北地区,免两年赋税。” “陛下圣明。” 众臣第二次喊了,但是皇上自己掏腰包出钱,赶快喊圣明大力鼓励就对了。 早朝所议大事,已基本完毕。又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外。 天启第二次早朝宣布了退朝。 第二十章 陛下手中的刀 承天门街,锦衣卫北镇抚司。 早朝刚刚结束,田尔耕便知道了消息,点齐人马便要出发前往辽东。 锦衣卫指挥使刘侨把这项重任交给了田尔耕,其一,此人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确有本事。 其二,这是朱由校钦点的指挥同知,将来有可能要接手锦衣卫,做指挥使的。就算这趟差事出了差错,我老刘也是安排了陛下您看好的人办事,最后追究下来责任不会太大。 刘侨心里是如何想的,田尔耕自然心知肚明,但是这也是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自然事无巨细,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田尔耕脚尖一点,便跨上了马背,回头对着旁边的刘侨一拱手,道。 “田某这就出发了。” 刘侨抬头看了看田尔耕,说道。 “对于我等,差事办成了,不是本事。把事办漂亮了,才是我等的功劳。” 田尔耕嘿嘿笑笑。“多谢指挥使提点。” 相同的一幕在东华门旁,东缉事厂的官署中也在发生着。 魏忠贤的轿子刚到了官署门口,傅应星便赶忙跑来搀扶。 看着这个得到皇上器重,权势日益高涨的舅舅,傅应星谄媚的笑道。 “舅舅,你说陛下的内帑到底有多少钱啊?” 嗯?魏忠贤察觉出了不妙,问道。 “你想干什么?” 傅应星看出了自己舅舅的不快,还没来得及解释。便看到道魏忠贤一只大手扇抡圆了,扇了过来。 随即,便听魏忠贤怒骂道。 “你听好了,敢动其中一两银子,我扒了你的皮!” 魏忠贤清楚自己的定位。文臣们还能在皇上面前玩个法不责众,自己如果踏错一步,那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陛下为何用自己,一是信任,二是现今只有东厂和锦衣卫能够替陛下把钱从文臣手里扣出来了。 看着自己这个外甥仍然一副懵懂的样子,魏忠贤语重心长的说道。 “记住,咱们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如果这把刀不能为陛下伤人,反而会伤己的话,那么陛下会毫不犹豫的把刀扔掉,再换一把刀。” “知道刀被扔掉的后果是什么吗?” 傅应星想起了舅舅常和自己说的王振,刘谨之流最后的下场,不由打了个寒颤,赶忙说道。 “知道了舅舅,我知道错了。” 看到傅应星幡然醒悟的样子,魏忠贤暗暗点头,继续说道。 “到了淮北之后,要向百姓们宣扬,这是陛下挂念百姓出的自己私房钱,不能让陛下的钱白花了。” 要不怎么说历史上魏忠贤能够身居高位,得皇上器重呢。善于体察圣意便是重要的一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朱由校还是懂的,钱花了得能收拢民心。 总不能自己出钱,最后让文臣们摘了桃子。 所以,当朱由校听说了魏忠贤的安排后,一高兴,大手一挥,擢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这一下算捅了马蜂窝了。 虽然早朝上宣布的吏员转官的政策还没过去几天,但是有一些心思细腻,敏感的文臣已经回过味来了,这是要绝了科举士子们的根啊。 不肖几年,当吏员通过这一途径做官的人越来越多,官职越来越大,到时势必会压缩科举士子的生存空间。 正准备联合众臣联名上书,坚决反对之时,宫里传出了消息,魏忠贤被提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现在的魏忠贤已经集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于一身了,而且还亲得陛下赐名,可谓得宠至极。 文臣们一看,这是要出现一个和王振,刘谨一样的权阉啊。 于是纷纷上书弹劾,声势浩大,奏疏迅速堆满了乾清宫朱由校的桌前。 得到消息的魏忠贤慌了,连夜跑到乾清宫,跪在朱由校的面前。 痛哭流涕,陈述冤情。 “陛下,奴婢完全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逾越。请陛下明察。”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委屈的魏忠贤,朱由校走过去,笑着踢他一脚。 “你个老货,朕何时怪罪你了,还不快起来。” 偷眼看了看朱由校确实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魏忠贤终于放心了。 谄笑着站了起来。 “老奴谢陛下不杀之恩。” 心里却早已将那些弹劾他的文臣们记恨上了。 好啊,咱家还没有找你们麻烦呢,你们这些酸儒却想要至咱家于死地。 朱由校看到魏忠贤眼中一闪而过的凶狠,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朕还是信任你的,好好干。” 这句话给了魏忠贤莫大的鼓励,瞬间,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里更有底了。 看着朱由校现在心情好,魏忠贤趁热打铁,说道。 “皇爷,后宫不可无主啊。客氏乃是皇爷的乳母,不如封为奉圣夫人,替陛下打理后宫,这样陛下就可专心国事了。” 这是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啊。 朱由校眼神瞬间冰冷下来,转头看着一脸谄笑的魏忠贤。 “客氏找你说情了?” 看到朱由校冰冷的眼神,魏忠贤知道自己有点飘了,赶忙解释道。 “是不是老奴” 还没等魏忠贤说完,朱由校对站在一旁的王朝辅吩咐道。 “朕并非薄情寡恩之君主,客氏服侍朕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银一千两,令其返回原籍。” 王朝辅和魏忠贤同样愣住了。 记得陛下打小就和客氏亲如母子一般,自从陛下登基以后,客氏也凭借着和陛下的情感,在宫里水涨船高,渐渐有掌控后宫之势。 虽然陛下登基后便不再见客氏了,可那不是因为国事繁忙吗?怎么突然会下这样的决定? “嗯?”朱由校不悦的声音响起。 王朝辅清醒了过来,连忙答应。 此时,魏忠贤已经汗流浃背。刚刚还因身兼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两职,得皇上器重而飘飘然,现在便迅速被打落下地狱。 古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得时刻保持本分小心,魏忠贤深刻的感觉到了。 第二日一大早,一个三十几岁,长相妩媚的妇人,在乾清宫门外已经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一脸无奈的王朝辅看着眼前的客氏说道。 “客夫人,还是请即刻出宫,皇爷还没起床呢。” 客氏眼中落满了失落,惨笑一声说道。 “陛下还是不肯见妾身吗?” 王朝辅张张嘴,还要再继续劝说,却听到客氏继续说道。 “最薄情莫过于帝王家,陛下真是好狠的心啊。” “既然陛下不肯见我,请公公替妾身给陛下转达一句话。” 王朝辅点点头说道。 “客夫人请说。” 客氏脸上流露出怀念过往的神情,说道。 “妾身能一直呆在宫中,是神宗爷爷同意了的,是先帝和陛下生母同意了的。陛下聪慧过人,自然知道其意。” “妾身此去,此生恐再无缘与陛下相见。宫中鱼龙混杂,请陛下务必不可大意。” 听到这里,王朝辅心头巨震,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客氏向王朝辅轻拂一礼,说道。 “陛下以后劳烦公公多多照顾,妾身有一不情之请。” 王朝辅赶快让开半个身子,没有接下客氏一礼,然后真诚的说道。 “陛下乃是奴婢的天,奴婢定会好生伺候陛下,客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客氏转身从包裹里取出一个荷包。 “还请陛下恩准,容妾身能将陛下幼时胎毛和脱落的指甲带在身边,以寄托思念之情。” 乾清宫中朱由校背着手站在案前,抬头看着大殿的顶部。 王朝辅匆匆从外边进来,行了一礼后,转达了客氏的请求。 “朕准了。” “陛下,客夫人还说宫中鱼龙混杂” 王朝辅还没有说完,朱由校打断道。 “朕知道了。” 其实朱由校对客氏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身体里有着原主人的记忆和情感,常常会让朱由校对客氏有亲近之感。 但是知道历史走向的朱由校,理智又说服自己必须这样做。 在真实的历史中,客氏出宫不久,朱由校便落水,最后驾崩。有一种说法,客氏在宫里一直保护着天启皇帝,其他野心家才没有机会。 历史还有一种说法,朱由校的孩子全部都被客氏给害死了,包括怀孕的皇后也被其下毒手,最后流产。 那一种说法更可靠,因为现在并没有发生,已经无从查起了。 为了杜绝将来自己孩子被害死的可能,只有让客氏离宫。 至于宫中,朱由校表示。朕是一个男人,何须用女人保护了? 第二十三章 一个不留 听完魏朝所说的后,熊廷弼看了看放置在厅堂中间的尚方宝剑,只感觉有千斤重。 此前还在担心辽东各城堡会有奸细混入,现在,想不到陛下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现今,陛下虽只有十六岁,但不难看出已有明君之资。 有如此君主,何愁我大明不兴? 此刻,被当今陛下如此信任,恨不能提枪立刻剿灭女真,以报君恩。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说着,熊廷弼朝着京城的方向跪了下去。 第二天的夜里,袁应泰刚刚领完圣旨,还没有离开,熊廷弼便开始行动起来。 沈阳城北的流民区。 安真尔辗转反侧睡不着,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听着旁边几个女真同胞震天的呼噜声,安真尔正要走过去踹对方一脚。 忽然,听到漆黑的门外树枝断裂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常年与敌作战,每日都走在生死线上的生活,锻炼了他极高的警觉性。 轻轻的推醒了旁边几个熟睡着的女真。 “嗯?安真尔大哥你怎么不睡觉啊?” “小声点!俺感觉不对劲,让兄弟们起来,跟俺走。” 漆黑的屋子,几个女真鞑子虽然刚刚被叫醒,但是不得不佩服他们善于作战的服从性。 几乎瞬间,也感到出了不对劲,从枕头底下把刀轻轻抽了出来,靠着墙根一步步向外慢慢走去。 外边漆黑一片,除了寒风声外便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墙内的安真尔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会后,向身后几个女真鞑子扬了扬头,便率先向外小步跑去。 几个人行动迅速,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大树上,一个双眼睛隐匿在枝叶茂密处,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安真尔几人走远后,一个黑影从树上轻轻的跳落在地上,向着同样得方向跟去。 经略官署里,熊廷弼一身戎装,手持上方宝剑。看向从蒲河被临时召回来的副总兵贺世贤。 “出发。” 沈阳城中频繁的军队调动再次引起了百姓们的恐慌。 街上到处都是一队队穿梭而过的士兵。 怎么回事,建奴不是已经退走了吗?又发生什么事了? 常年生活在战火里的辽东百姓们,过着终日不得安宁的生活。当战火来临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有的只是苦难和哀嚎。 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从门缝里偷偷向外看去。强壮的男人们一边强壮着胆子把自家的婆娘和子女保护在身后,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这时,有传令兵拿着铁锣从街旁走过,一边敲打铁锣一边大喊。 “熊经略有令,沈阳,辽阳,及辽东诸堡,所有蒙古,女真降民,无论男女老幼,皆杀!”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紧随其后的,是一队队装甲齐全的军队,挨家挨户搜。凡是藏有女真,蒙古人的地方,都一一被大规模照顾。 起初看到一队队明军在不远处的街道上走过,春兰卷缩在角落里,心里极度害怕。 当听清明军传令兵所喊得内容之后,由错愕到惊喜,最后演变成熊熊的仇恨。 终于不用再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建奴住在一起了。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几个欺辱过她的女真鞑子,他们脸上的一根汗毛都不会忘记。 随手拿起一根木棍便走了出去。 不光光是春兰,越来越多与蒙古,女真有杀妻杀子之仇的汉族百姓走出了街头,参与到了这一场围杀当中。 当年这些鞑子们对他们的家人有多么绝情,现在他们就有多少恨。 蒙古和女真族的人自然不甘心被杀,开始组织起来反抗,但是却会遭到更多的明军和百姓围杀。 明军杀起来还好,直接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被普通百姓们所杀的就凄惨多了。 有的被火烧死的,有的被用拳头活活打死的,更有甚者是被一堆女人用拳头活活打死的。 辽东巡抚的官署里,半夜被吵醒的袁应泰走了出来,问旁边的侍从。 “这三更半夜的,外边发生了何事?” 侍从说道:“听外边的士兵们喊,城中所有蒙古,女真降民,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胡闹!取我的官服来,我到要看看这个熊蛮子究竟要干什么!” 不一会一顶轿子落在了经略府前,袁应泰从中走出。 “去,把熊蛮子给老夫叫出来。” 旁边一个看门的,透过火把看清是袁巡抚,不敢怠慢,陪着小心说道。 “袁大人,真是不巧,熊经略今夜不在府上。” 在同一时刻,在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手提木棍的女子带领下,一堆百姓来到了一个帐篷前。 可是里边却早已空无一人,也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 女子搜寻了一圈,却一无所获,颓然的靠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下。 其中一个年过五十的老翁,看了看,上前说道。 “闺女,看来那几个人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咱再找其他鞑子去!” “对对,找其他鞑子去,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夜风呼啸而过,其他人已经结队而走,树下,只留有一个孤零零的声音立于天地间。 这场围杀行动,一直从三更天打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接近尾声。 经略官署里,熊廷弼看了看已经一夜没睡,浑身是血的众武将们,问道。 “都清理干净了吗?” 贺世贤首先爽朗的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放心台台,一个也跑不了。” “痛快啊,要俺说早该这样干了,早看那帮鞑子不顺眼了。” 辽东副总兵尤世功也跟着说道。 “哼!” 尤世功刚说完,在经略府上已经呆了一夜的袁应泰便不满的哼了一声。 经过一夜,袁应泰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止,毕竟自己已经被调离了辽东巡抚的位置。 但还是不满的说道。 “熊经略,你如此行事,老夫定会上奏参你一本。” 熊廷弼看都没有看袁应泰一眼,轻笑两声,而后,目光定在大堂中其中一个游击将军身上。 “来人!把这斯拉出去砍了!” 袁应泰本来还以为熊廷弼服软了呢,现在一看,好嘛,直接在自己面前杀人,再仔细一看,杀的还是李成梁李家的旧部。 熊廷弼与东林党人在辽东的主张完全背道而驰的。 东林党认为应该以辽人守辽土,辽人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他们的根,必定会全力替朝廷守卫辽东。比如当年的李成梁李家人,称雄于辽东时,手下几乎全都是辽东的猛将。 所以,东林党很自然的就和李家人勾连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辽人守辽土此策根本不行。因为辽东的官吏土绅,特别是军队,和女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存的只有养寇自重的心里。 他们想的只是把朝廷当做一个长期的饭票。 熊廷弼今日不光是要杀光所有奸细,更重要的是,要打击辽人土绅和军队的嚣张气焰,让他们明白,这辽东究竟是大明的辽东还是李家的辽东。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斯给我拉出去砍了?” 说着,熊廷弼拿出了尚方宝剑与王命旗牌。 手下的士兵一看,熊经略是真的要这么做。二话不说,械了那名游击将军的佩刀,拖着便要向外走去。 “熊经略,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杀我?!” “熊蛮子,你还有没有王法?” 几乎同时,那名将要被砍的游击和袁应泰同时发声。 熊廷弼摸了摸手中的尚方宝剑,说道。 “熊某持尚方宝剑,四品以下犯罪,皆可杀之!” 说着,看了看对方身上没有一丝血迹的盔甲,手指那名游击将军,怒道。 “汝作战贪生怕死,还经常苛责欺辱士兵,贪墨军饷,勾结包庇女真,最大恶极。” “我没有,袁大人我冤枉啊!” 那名游击也急了,情急之下希望袁应泰可以救他一命。 收拢异族流民本就是袁应泰在做的事情,现在刚刚离任还不到两天,熊廷弼便下令把所有流民全部杀光,这是赤裸裸打他脸啊。现在又要在他面前杀一个游击,简直狂妄至极。 袁应泰当即再压不住火,就要阻止。可还没等他说话,熊廷弼先说了。 “既然你觉得冤枉,那熊某就让你死的明白。带人上来!” 不一会,几个头顶小辫的女真壮汉被士兵们五花大绑押了进来。 但是,待看清对方几人身上的伤口后,满堂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几人的耳朵全都不见了,看伤口的痕迹,分明是被人给深深撕扯下来的。鼻子也被人用刀割了下来。尤其几人的下体,直到此时仍然在流着血。 很难想象,究竟会是多大的仇恨,会这样去折磨对方。 与其他人不同,待看清来人后,那名游击将军便有些心虚了。 熊廷弼手指着被押进来的几个女真人,说道。 “据可靠情报,这几人乃是奴酋努尔哈赤的贴身护卫,现今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这沈阳城里,而且还出现在你游击将军的家里,你作何解释啊?” 那名游击将军此时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收留女真人的消息为什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还被直接抓获。 其余众人看到他的样子,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事实面前,再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很快,那名游击将军和那几个女真被一同拉了出去。 只是在行刑的时候,周围围观的民众之中,有一个满嘴是血,穿着破旧棉袄的女子,趴在一个壮硕的明军士兵身上在低声哭泣。 熊廷弼看了对方一眼,暗叹一声,冲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那两人正是喜子和春兰。而那几名女真,正是安真尔几人。 也是喜子一直暗中跟踪对方,才最后知道了他们的确切消息,最后报于熊廷弼。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内,不光是沈阳城,在辽东明军控制着的所有城堡里,但凡有蒙古和女真流民,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由于有那名游击将军的前车之鉴,许多想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土绅和军队都老实了很多。 这一消息不光震惊了朝廷,也打了女真高层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十四章 明朝的科学家 熊廷弼在辽东屠戮异族流民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引起了学子和各部大臣们的口诛笔伐。 这些自诩为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们认为,既然敌人已经投降了,我大明天朝上国,就应该有天朝上国的风度。 以德报怨才能展现我等的气量。 这些‘道德君子们’以为,上嘴唇下嘴唇一碰所有事情就都搞定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看似还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这些读书读傻了的文臣们,从来不会去考虑朝廷收留这些异族流民要浪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更为关键的是,即使你当孙子把他们当爷爷一样供起来,他们也始终不会和你一条心。 哪怕让他们读书科举,最后出来的更可能是又一个新的党派。 他们不会去为整个国家考虑那么多,更重视的是自己小集体的利益,从心底里就不认为和汉族是一伙的。 他们对于汉人有的只是防备,只会担心自己这一个小集体会不会被欺负,被排挤。从根上就已经种下了这样的种子,想要对其有所改变,难上加难。 又有大臣说了,三代之后,蛮夷和华夏又有何区别? 朱由校表示,不好意思,自己能不能活够七年,大明朝廷能不能比历史上再多坚持几年还难说呢。让朕去用三代,百年的时间去感化他们? 对不起做不到,没时间也没那空闲。不如一刀切了省事。 所以,当满朝文臣一封封劝谏和弹劾熊廷弼的奏疏送到朱由校面前的时候,直接看都没有看,直接一把火烧了。 熊廷弼在辽东闹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朱由校在宫里也没闲着。 问了问旁边的王朝辅,说道。 “徐光启到了吗?” “回陛下,徐大人在通州呢,可能无法急时赶过来。” 王朝辅仔细回想了一遍这个叫徐光启的,在脑海里并没有多少印象。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对此人如此器重。 于是,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这个叫徐光启的得好好结交一番,说不定那天就飞黄腾达了。 说起徐光启了,那可真是个牛人。 政治家,科学家集于一身,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他还想当军事家。这不,现在还在通州练兵呢。 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松江府华亭人,也就是后世的上海人。 主张东学西渐,为了学习西方的文化知识还入了天主教。其在天文、历法、数学、测量和水利等科学技术上都有所成就。 徐光启着书有《农政全书》《几何原本》《泰西水法》等等,被后世人评为——开眼看世界第一人。 关键的是他还懂得造枪造炮,这对于现在正处于战火中的辽东来说可谓极为有用。 一说起造枪造炮,朱由校立马又想到了另一位大牛,毕懋康。 可以称之为武器专家。虽然中了进士,踏入士途,但是其最大的兴趣爱好却是研究火枪,火炮。 比如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燧发枪,在原历史中便被毕懋康在1635年发明了出来。 只可惜当时国家内忧外患之际,没有得到大规模的推广,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燧发枪最先是被一个法国的钟表匠在十六世纪发明出来的,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在西方并没有被大规模装备军队。 燧发枪的射击原理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了一块燧石。然后在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如果需要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最后使子弹击发出去。 想到燧发枪,朱由校的眼睛亮了,问王朝辅道。 “你知道毕懋康吗?” 王朝辅想了一下,说道。 “奴婢听说过,南直隶歙县人,现任顺天府丞。” 顺天府丞?这么一个大才给安排到那地方了?屈才了啊。 朱由校赶忙说道:“宣他来见朕。” 想了想后又说道:“算了,让他来西苑见朕,王体乾前几天不是托人来说,朕想要的玻璃已经制出来了吗?去看看。” 朱由校一边让人为自己更衣,一边在想着将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前世一个伟人曾经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没有军权的皇帝一切都是空谈。瞧瞧太祖,成祖这些马上皇帝,满朝文武有一个敢跳脱的吗?手里有兵就是硬气。 要组建新军就得需要好的装备,所以让毕懋康来是最好的选择,让他提前把燧发枪造出来。有自己前世的眼光和知识,再加上毕懋康的丰富的实践经验,应该没什么难度? 但是,这些都需要银子啊,一想到银子,朱由校也有些犯愁。 很快,朱由校穿戴整齐,一番复杂的繁文缛节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终于到了西苑门口,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官员已经等在了门前。 只见此人面容精瘦,双眼炯炯有神,当看到朱由校的队伍到来后,赶忙过来见礼拜见。 朱由校经王朝辅提醒后,认出这便是毕懋康,当世真正的武器专家,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毕懋康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陛下怎么会忽然诏见自己一个小小的顺天府丞。在外间流传,这个新登基的陛下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啊。 宠幸权阉,在辽东指示熊廷弼乱杀无辜。种种行为,无一不是和文人所推崇的圣人之道背道而驰。 今日怎么会诏见自己呢?难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想到这里,毕懋康的心里更加不安了。 偷偷打量过去,却见朱由校并没有要为难的他的样子,反而笑呵呵的说道。 “毕爱卿不必多礼。” 看到朱由校的神情后,毕懋康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板一眼的谢恩还礼。 “听说毕爱卿专于枪炮火器?” 想不到陛下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小人物,毕懋康有些激动,谈到自己的专业了,开始慢慢放松了下来。 “臣对枪炮制造这等奇技淫巧之术略有研究。” “奇技淫巧?”朱由校有些没有想到,在这位武器专家眼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不禁想到,这些足可以改变一个时代的科技知识,恐怕在那些只知道读四书五经的文人眼里更加不堪。 看来要改变这个时代文人对科学技术的理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不,不,这不是奇技淫巧,这是足可以富民强国,改变时代的知识。” 毕懋康看到朱由校竟然如此重视自己所研究喜爱的东西,忽然有一种被赏识的感觉。 其实朱由校误会毕懋康了,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认为过这些东西是奇技淫巧。但是周围所相处的人们都认为他这是外门邪道,难登大雅。 为了能够融入进周围的环境,也不得不改口谦卑的称其为奇技淫巧,但是实际生活中仍然坚持着自己初衷。 在这个时代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和无奈。 “毕爱卿知道朕在西苑创立了一所格物研究院吗?”朱由校问道。 这个消息毕懋康还是听说过的,但是满朝文武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格物研究院’究竟有何用处。 只当是陛下从小便喜欢木工活,这个‘格物研究院’只是供陛下赏乐玩耍用的。 现在听到朱由校这么和他说,毕懋康有些怀疑了,难道还另有隐情不成? “臣不知。” “哈哈哈,那毕爱卿就随朕一起去看看。”朱由校哈哈大笑,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到了这里,毕懋康更加好奇了。 听说朱由校要来参观的消息后,替朱由校掌管‘格物研究院’的太监王体乾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正在毕懋康好奇疑惑时,王体乾跑了过来,说道。 “陛下请,毕大人请。” 说着一脸殷勤的陪在朱由校身后,向西苑里边走去。 第二十八章 频繁的人事任命 方从哲,刘一璟,韩爌来到西暖阁后行礼道。 “陛下圣安” “朕安。” 朱由校招呼王朝辅道。 “诸位阁老劳苦功高,搬三把凳子来。” 王朝辅答应一声,组织小黄门搬来了三把凳子。朱由校笑眯眯的指了指,说道。 “三位爱卿不必拘礼,坐下说。” 看着朱由校笑呵呵的面容,方从哲三人一时猜不到陛下所想,战战兢兢的坐在凳子上。 “三位爱卿今日一同前来,有何要事啊?” 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谁都不肯说话。直到方从哲看到朱由校脸上有些不耐烦时,才无奈的当做做出头鸟,站起来说道。 “方爱卿不必拘礼,坐坐。” 朱由校再次指了指凳子,看着方从哲有些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的说道。 方从哲顿时有点尴尬,又乖乖的坐回了凳子上。 “陛下,现下工部经过核算,修建吏员转官之学院银两多有不足。我等特来请示,是否还按原方案继续修建?” “之前户部递上本子,三大殿停工后还剩余六十多万两,难道不够吗?” 方从哲干咳两声,解释道。 “陛下,因三大殿体量巨大,所用之木材皆是深山巨木,砍伐运抵京城所费巨大,若如用以修建学院,实为可惜。” “故,臣等商议,修建学院所用之木,寻常木材即可。此为银两不足之故。” 这确实是个问题,据朱由校所知,当时万历时期为了修三大殿,光从南方采购木材的花费就达九百多万两,而且巨木多生长在深山老林里,以现在的条件,从南方运抵到北京所花费的人力物力更是巨大。 比如,万历三十二年的时候,朝廷从南方采购了木材,一直到万历四十三年,所采购的木材都没有完全运送到北京。 好不容易弄来的木材,如果仅仅是为了盖一所学院,确实有些浪费了。 朱由校手指敲打着桌面,问道。 “共计差多少银两。” 这时,韩爌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疏,说道。 “陛下,经过核算,若如按原计划修建的话,还需白银共计五十万两,如果缩减体量,则只需二十万即可。” 朱由校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忽然笑了。 “不必缩减了,要建朕就建一所华夏最好的大学!但是原修建三大殿之木材也先别用了。” 方从哲三人听到这里,以为又可以从陛下这里掏出点钱来,于是问道。 “那所欠银两” “所欠银两朕也不会出的。” 方从哲三人一听,这就有点耍流氓了啊。既想修建一所最大最好的学院,又不想出钱,世界上哪有这好事。 当即就要反对,可还没等他们开口,朱由校又说话了。 “前些日子,‘格物研究院’研制出一物,可用于修城,铺路,其效果比之用糯米汁浇灌而成的城墙还要坚固,此物便宜易得,可谓国之利器啊。朕名其为水泥。” ‘格物研究院’?方从哲几人倒是听说过陛下创立了这么一机制,但是具体有何用却不得而知了。 现在听到朱由校所说,竟然有这样的用处?而且还真的研究出好东西来了? 水泥?这玩意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啊。竟然比糯米汁浇灌而成的城墙还坚固,而且还便宜易得? 方从哲三人有点不相信,眼神怪异的看着朱由校,陛下不会是为了不想出钱,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我们的? 看着他们的表情,朱由校便知道了他们心中所想,得意一笑,说道。 “等会让王大伴带诸位爱卿前去查看一番,诸位爱卿便知朕所说是否属实。” “诸位爱卿今日一同过来,不会只是为了此事?” 一听到朱由校问起了正事,三人压下心中的疑惑,忙打起精神来,说道。 “陛下圣明,我等商议过后,觉得陛下特旨徐光启徐大人入阁,恐与礼不合。” “哦?与那的礼不合了?” 朱由校眼睛微眯,不动神色的问道。 看到朱由校有些不高兴了,刘一璟忙出来打圆场。 “陛下,徐大人贸然入阁恐难服众啊。” 难以服众?恐怕是难以服你们三人自己?朱由校问道。 “三位爱卿都是这个意思吗?” 方从哲三人开始了老僧入定模式,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谁都不再言语。 朱由校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有些可惜的说道。 “朕原想着擢周永春一同入阁辅政,现在看来与礼不合啊,这就难办了。” 周永春?听到这个名字方从哲原来一直老僧入定的模样瞬间破功,身体忍不住动了动。 周永春是谁,三党中的成员。现在方从哲最期望的结果就是能有一个三党成员进入内阁,将来可以顶替自己的位置,现在朱由校的一句话,正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周永春,字孟泰,万历二十九年进士。 从小便有‘神童’之称,后考中进士,初任洪洞县令,当时洪洞县有许多官宦子弟,并且和京城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周永春不畏强权,严惩了他们,在任上时整个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当时在整个山西的考核中排名第一。 最重要的是,万历三十五年时,努尔哈赤还没有起兵,周永春便看出其有不臣之心,上疏朝廷辽东危急,应早早防范。可惜,当时他人微言轻,朝廷里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后来,果然努尔哈赤在辽东起兵,朝廷任命他为巡抚。杨镐领兵作战时,周永春看出了他方略的不足,结果杨镐不听其劝,最终大败。 在萨尔浒之战中周永春负责后方的粮饷和兵马的转送任务,因调拨及时,确保无虑,不但没受制裁,反而升为副经略元帅。 熊廷弼曾称赞过他,“如果没有周永春的调度把控,当时恐怕死的人能和闾山一样高了” 此人确实是个极有能力的人,也懂兵,而且还能和熊廷弼相处的特别融洽,这也是朱由校想要调他入内阁的原因。 虽然有自己一直支持熊廷弼,但是难保下边的人不会耍小动作为难他,若是因为如此而致使辽东溃败,沈阳,辽阳等城市全面丢失,到时候悔之晚矣。 所以,有这么一个可以和熊廷弼相处融洽的人在内阁照应,辽东将更为保险一点。 方从哲听到朱由校有意也让周永春一同入阁,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正当说些什么的时候。韩爌说话了。 “陛下,周永春现今在家守孝,恐不能赴任?” 不能赴任?恐怕是你们东林党不想让他赴任?韩爌他们心里打的什么注意,朱由校知道,无非是要么每个人都有好处捞,要么谁也别想。 朱由校说道。 “李邦华李爱卿还赋闲在家呢?” 韩爌身体一震,暗道有门。只听朱由校继续说道。 “李爱卿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如果可以的话,这次一并起复为左都御史。张问达张爱卿一人兼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两职,也够累的。” 朱由校看了看韩爌和刘一璟,见对方已经意动,继续说道。 “朕准备在山东设登莱巡抚。登莱惟北岸旅顺口,实咽喉总区,应该水陆兵驻扎于此,以成为辽东抗战前线的后勤转输和练兵基地。” “袁可立袁爱卿怎么样?” 一番人事任命下来,几方势力全都得到了好处,方从哲三人不约而同的称赞道。 “陛下圣明。” 朱由校看着这些老狐狸有些无奈,其实政治就是这样,多方利益的交换,妥协。莽,在这里是玩不转的。 但是今日所任命的几人历史已经给出了证明,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只是这几人中除了徐光启,袁可立外,周永春和李邦华还都赋闲在家。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做政治博弈的筹码来进行交换。 第三十一章 微服出访 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一月,气温已经转寒。 这天,朱由校起了个大早,招呼王朝辅过来问话。 “听说今天研究院那边制出来的小玩意,就要拿出来售卖了是吗?” 王朝辅笑着说道:“回皇爷的话,正是今日开张。而且您是不知道,经过研究出水泥这物件,现在满京城的人们都想知道咱研究院还有什么稀奇玩意呢。今日京城肯定可热闹了。” 看着王朝辅一脸热情激动的劲,朱由校似笑非笑的问道。 “想不想出去看看?” 王朝辅看到朱由校已经换好了寻常人家的服装,心中了然,赶忙说道。 “怎么可能不想呢,奴婢也好久没有出去看过了。” “走!今日咱们就来个微服出访。” 朱由校在新研制出的玻璃镜面前,再次照了照,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后,背着手便向外走去。 说起来,朱由校已经来到明朝三个多月了,却一直居住在深宫里,要说对明朝时期的北京城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心里还着实有点激动。 早在明成祖时期,便在午门大立虌山灯柱,又在华门外设‘灯市’,称‘灯市口’街道。 这天,一俊朗少年走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街上,身后几个贴身护卫悉心保护,片刻不离其左右。 几个护卫行走时虽看似随意的一动一挪间,却都各有章法,刚刚铺就了一层浅雪的地面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脚印。内行人一看,便知道,其功力深厚,已入化境。 如若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周围百米内有这样身手的不下百个,时刻围绕在那名少年周围,不时打量着周围一切风吹草动。 只见前边打头阵那俊朗少年,面白赤红,一身锦服,谈吐举止间自有一番贵气。 朱由校一路走来,也算开了一番眼界。 明朝时的北京城虽然不如前世那样热闹繁华,但也别有一番情趣在里边。 用青石砖铺就的街面上,不时有行人从身边走过,在沿街的摊位面前,或上前问价,或驻足观望。 穿的衣服也五花八门,明初时,朱元璋规定了各个阶层必须穿各个阶层的衣服。比如商人只可以穿麻棉,有功名的士子或者身价清白的百姓才可以穿丝绸。 但是到了现在,这条规定基本已经形同虚设了,虽然在京城天子脚下可能多少还会有些避讳,但是在南方,已经没有把这条规定当回事了。 再则说了,现在京城的商人们那个和勋贵朝臣们没有一点关系,更何况京城里的官员多如牛毛。表面看着只是一个商人,说不定随便攀攀关系人家就是官宦子弟。 所以,在京城里,还在遵循规定而只穿麻棉的商人,不用问,背后一定没有靠山,可以随便欺负,这些人也成了泼皮无赖们敲诈勒索的对象。 至于农民,有那个农民能穿的起丝绸,能有一件衣服遮寒避羞就不错了。 这不,看到一穿着麻棉的商贩,在沿街叫卖着自家的灯笼,朱由校凑了过去。 灯笼最好卖的时候是春节和元宵节之前,距离现在还有段时间,而这个汉子便早早出来摆摊了,所以卖的较少。 现在看到朱由校来到了自己的摊前,赶忙热情的招呼起来。 “这位爷,您真是好眼光啊,咱李庙的灯笼那可是一绝,春节的时候挂在门前,保证爷您来年一整年都富贵满堂。” “这灯笼也有招牌?”朱由校笑问道。 “那可不。”汉子笑呵呵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摊位,说道,“看到没,那是赵家庄的灯笼,他们家的灯笼专门在灯笼上描绘民间故事,适合教子,代表薪火相传。一般士子们赶考的时候,家人们都会在他那买一盏灯笼,亲手点亮,代表前途一片光明。” 接着,汉子又指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说道。 “那是钟楼牌的灯笼,他们啊是从闽南迁过来的,据说在闽南那边‘灯’和丁的发音相近,所以灯笼用来求子添丁寓意。不过您还别说,也是神了,他们家的灯笼好像还真挺神奇的,凡是家里办婚礼喜事的,用了他们家的灯笼,不久后都会为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所以啊,渐渐也形成习惯了,只要是结婚办喜事的,都从他们家买灯笼。害,生意别提多红火了。” 汉子一脸羡慕的说道。 朱由校看到汉子实诚的帮着别家一个劲的卖力介绍着,有些好笑道。 “那你家的灯笼有什么特色啊?” 说道自己家的灯笼,汉子眼神有些暗淡了。 “俺们李庙灯笼主要是形象灯,爷您看啊,这些还有这些,不过呢”说道这里,汉子挠了挠头,“不过主要靠春节和元宵节来卖灯了,平常时候就卖不过他们了。” 朱由校在他的摊位上看了看,这些灯五花八门的,果然都挺形象的,有像老虎的,有像兔子的,还有牛郎织女的,为妙为俏,古人的匠人智慧和技艺让人忍不住称奇。 “那照你这么说,你们这些卖灯笼的一年也能赚不少钱?”朱由校问道。 “赚啥赚啊。”汉子脸苦了下来,“不往里赔钱就不错了。” 朱由校眼巴巴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汉子却闭嘴了。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尴尬了一下,朱由校看了看那些形象如虎,如兔等小动物的灯笼,说道。 “你这些灯笼一共多少钱?我包圆了。” 汉子立马来了精神,嘴里喋喋不休,一边直夸朱由校有眼光,一边计算着价钱。 “这位爷,一共一百二十两银子。” 一百二十两银子?还挺贵的嘛,要知道一百二两银子按现在的市价,可以买一百二十石米了。 就这还哭穷?到底是真穷还是假穷,朱由校开始对汉子刚才没说完的话更好奇了。 看到朱由校面露惊疑,汉子赶忙又要推销,今天可算碰到个大客户了,可不能让他跑喽。 “爷您要是觉得贵的话,那那一百一十九两也行。” 看着汉子一脸便秘的脸色,朱由校笑了。 “我一百二十两买了,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汉子疑惑的看着朱由校。 “什么条件啊?” “我这人啊,不常来京城,对这京城一些新鲜事物还挺好奇的,你给我说说呗。” 这又是那个跟随父亲在外当官的贵公子?第一次来京城,看啥都好奇。 汉子心里已经给朱由校的身份的定了性。 看到汉子同意了,朱由校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茶楼,说道。 “外边怪冷的,咱们去里边聊,我请客。” 有人请客还不好啊?还不用在外边冻着,汉子自然欣然同意。摊位由几个护卫看着,汉子拍拍屁股就跟着进了茶楼。 朱由校要了个雅间,听说汉子还没有吃饭,又叫了一些糕点给他吃。 汉子心说今天可真是遇到贵人了,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位爷,您有什么话尽管问,俺老李在这京城混了这么久了,各路消息都门清,您就是想知道谁家婆娘偷汉子了,俺也能给您说道说道。” 朱由校有些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 “那你说说,这卖灯笼这么红火,为什么就赚不到钱呢?” “嗨!”老李放下了手里的糕点,有些吃不下去了,“爷您光看到卖了多少钱,没看到里边还有本钱?” 临了还不忘嘲笑一句,“一看您就没做过生意。” 朱由校很想告诉他,哥们前世也是个做生意的好吗,只是这话没法说,不由有些语塞。 王朝辅牢记出来时陛下对他说的话,不许暴露身份,也没看到朱由校有任何暗示,只好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小子比咱家强啊。 老李继续说道:“这扎灯笼的竹子得要钱,纸得要钱,而且全都是俺们一个一个亲手扎起来的,一个人一天能扎十几个就顶天了。” “十几个灯笼也能卖些钱?”朱由校继续问道。 汉子苦笑道:“宫里的岁贡,衙门里的岁办,可全落在俺们头上了。光俺们家,一年就要二百个灯笼的定额,皇店里还要低价强收一大批,再加上给官老爷们的孝敬,一年下来能持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宫里的岁供,应该会给你们一些补偿。”朱由校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毕竟这些事他还真没有细问过。 说道这里,老李四周看了一眼,用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 “宫里是有些补偿,比如免税什么的,关键是宫里其实不需要那么多,大部分都被宫里的公公们拿走了。” 老李的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王朝辅在一旁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冷汗便流了下来。宫里头的那些龌龊事,他还是知道的,但是都默契的不让皇上知道。毕竟这可是所有人来钱的渠道,谁敢捅上去的话,立马便站在了所有太监宫女们的对立面了。 王朝辅偷眼看了看陛下,只见朱由校接着问道。 “宫里的公公们要那么多灯笼干什么?” “卖呗。”老李一副你真没见识的眼神看了看朱由校,“拿去皇店或者私店卖了赚大钱,个个富的流油。” “你以为只有这些?”老李显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这偌大的京城里,不光有皇店,公公们的私店,还有勋贵和官老爷们的官店。俺们这些苦哈哈敢和人家抢生意?整天有官府的差老爷们来催租催税,要吃要喝,闹的你鸡犬不宁。” “一年到头吃饭都不够,还要去服劳役,一去就是大半年,伤了残了最后还得自己掏钱看病。” 此时,朱由校的心情已经大坏,这还是天子脚下,那更远的地方呢,百姓们苦啊。 看到朱由校还在听着,老李此时心情却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俺们这还算稍好点了呢。” “哦?怎么个稍好法?”朱由校实在想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还有更差的? “俺们是给宫里进贡的灯笼,每年能免除一些税和劳役,而且有公公们照着,即使有时候得罪了那些官店里的老爷们,也能通融通融。” 说完,老李一脸得意的喝了口茶,顺了顺吃下去的糕点。 朱由校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大明的百姓是最好的百姓,哪怕被盘剥成这样了,只要能活下去,就知足。 “那剩下的就是自己纯赚的了?”朱由校再次问道。 老李摇了摇头,说道。 “哪有那好事,进城需要交进城的税,摆摊需要交摆摊的税,还时常有些破皮无赖们来打秋风。方方面面都得孝敬到了才行。” 这些朱由校知道一些,京城的税务主要是九个门收税,但是随着朝廷腐败日显,税务也越来越苛刻,在税务外宦官们还要额外再多索要。 至于皇店,私店和官店。 皇店是正德年间开始设立的。由于明朝财政一直赤字,常常需要皇帝用内帑补贴,到了明后期更加严重,皇店便应运而生。 皇店的收入本应收归皇帝内帑,但是人性是贪得无厌的,大部分都收进了宦官们的腰包。 皇帝不仅没有得到应得的利益还挨了骂名。 私店则是宦官们独自私下设立的店铺,比之皇店更加猖獗。皇店好歹还打着皇帝的名号,宦官们搜刮时还有点分寸,私店可丝毫没有顾忌。 在各个交通要道拦路收税,更合适的说是抢劫。 至于官店,在明朝建国之初就有了。 期初官店担负着探听敌方消息,收取商税的职责,后来随着朱元璋大败了陈友凉,张士诚,驱除了蒙元,统一了中原后,探听消息的功能便渐渐消失了。 只剩下了收取商税这一职责,供朝廷各部运转。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勋贵和官员们已经不满足于只贪图盐引,土地兼并等利润了,又开始向皇帝忽悠官店。 皇帝们时常会被蒙骗,常常把官店以私人的名义赏赐给有功劳的大臣勋贵们。直到明朝后期,官店已经变成了勋贵朝臣们自家的私人产业,朝廷掌控中的官店越来越少。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勋贵官员们开设官店就是理所应当,皇帝开设了皇店便是与民争利,比如正德,被文官们黑成煤了。 和老李又聊了会,知道他还要赶着回家,便没有再留。 等茶馆里再没有外人了,王朝辅虽然知道陛下现在心情不好,也不得不问道。 “皇爷,现在已经下午了,还去皇店里吗?” 朱由校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深深的看了看王朝辅。 王朝辅知道,这一刻还是发生了,赶忙跪拜在地上,额头紧紧挨着地面,身体忍不住颤抖,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却倔强的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 看到他这个样子,朱由校只是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回宫!” 第三十二章 封宫肃杀 今日,内阁之中来了一乾清宫小侍,宣读了陛下的口谕。 “宫中内侍,多与外朝互通,此为朕不忍之事,故今日内廷封宫,纠察不法,以正规矩。如有要事,尔等可酌情处理。特此告知尔等,莫要惊慌。” 说完小内侍便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内阁,仿佛里边有什么吃人的妖怪一般。 只留下内阁中四位阁老面面相窥。 都已经封宫查外朝和内廷互通之事了,还叫众人不用惊慌?内阁里边,包括六部谁没有在陛下身边安插过几个眼线,以方便可以揣测圣意,不至于出错。 赤裸裸敲打众人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内阁里,徐光启已经在此行走办事有几日了。此刻,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继续票拟着奏疏。 要说有谁没有在陛下身边买通过内侍,徐光启表示,老夫就从来没有,之前老夫还在通州练兵呢,这才刚来内阁上班没几天。 方从哲,刘一璟,韩爌三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如今看到徐光启在哪优哉游哉的继续干着活,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这里边谁和陛下的关系最亲近,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徐光启,毕竟这位可是陛下特旨入阁的。 三人都很想问问陛下为何会突然封宫纠察此事,究竟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大眼瞪小眼直勾勾的看着徐光启。 而徐光启仿佛没看到一般,直接无视了三人的眉眼,嘴里还唱了一句“看前面,黑洞洞,叫俺杀他个片甲不留。” 徐光启想起了之前偶尔听陛下唱过的这句戏词,感觉还真应景。 乾清宫中,内廷十二监八局四司的各个档头已经全部集齐,跪在了地上。 魏忠贤,魏朝,王体乾,李永贞,孙进,等跪在地上,面面相窥,不知发生了何事,陛下今日竟然将众人齐聚于此。 当看到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管事王朝辅也在一旁跪着的时候,众人更加惊疑不定起来,想暗中询问一番,却看到王朝辅只是跪拜在地上,一言不发,仿佛一雕塑一般。 这时,朱由校走了进来,落座于众人的正前方,扫了众人一眼,说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们哪是朕明辨是非,看清外边的的眼睛啊,你们一个个都是压在朕身上的大山啊!不光想把朕困在山里边,还想要把朕活活压死在里边是吗?啊?” “奴婢不敢。” “天地可鉴,老奴绝无此心啊。” 听到朱由校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跪满一地的诸监大档们顿时哭喊成了一片,喊冤叫屈。 朱由校听到众人的喊冤声,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直接点名道。 “魏忠贤。” “老奴在。”魏忠贤听到陛下喊道了他的名字,身体忍不住一哆嗦,赶忙向前爬了两步,答道。 “你这东厂提督做的好啊!朕问你,打着朕的名号,私下开店,在各个交通要道私设路卡,搜刮民脂民膏。有没有这回事?” 魏忠贤心下一惊,不知道陛下为何会知道此事,不由冷汗就下来了。因为他不光知道,就连他自己都没少这样干。 此时慌乱之下,吱吱呜呜的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朱由校却又接着问道。 “打着为宫里,为朕办事的名义,私下里却中饱私囊,恶名朕背了,钱财你们得了,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朕问你,有没有此事?” 魏忠贤一看,陛下已经知道的这么清楚了,当下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但还是不肯放弃。 使出了最后的绝招,哭。 趴在地上,顿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鼻涕眼泪一齐涌了出来。但却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其他太监们看到这一幕,心有灵犀一般,跟着一同哭了起来。仿佛会感染一样,朱由校看到,本来有几个哭不出来,只是干嚎,在群体的带领下竟然也可以哭的有声有色起来。 朱由校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幕,不由一愣,这眼泪还真不值钱啊。想想前世的小鲜肉们演个戏还得滴眼药水呢,那有这群太监演技高超啊,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 这要是去演电影去,妥妥的奥斯卡小金人了。 朱由校看到时机差不多了,站起来,对旁边一个小太监点了点头。 对方立刻手脚麻利的点燃了一炷香,竖在了一边。 朱由校说道:“朕并非薄情寡恩之君主。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把自己所犯下的罪过全都交代清楚了,朕看在你们伺候皇家多年的份上,还可以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就休怪朕不念往日之情份了。” 说完便大步向外走去。 身后的内侍们看着平时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各监掌印们,此时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感觉世事无常。 给每人分发完了纸和笔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赶忙远离他们,生怕沾染到什么似的。 乾清宫外,朱由校叫来了大汉将军,吩咐道。 “给朕把乾清宫看死喽,里边若是有想出来的,或是私自传递消息的,直接乱棍打死。否则便是你们死。” 大汉将军今日看到诸监档头全部进了乾清宫,随后便从里边传出隐隐的哭声,便知道今日可能有大事发生。如今再看到陛下用如此严厉的口气交代,更是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应声答应。 待大汉将军把乾清宫全部围死,控制住了首领太监。 朱由校直接下令封宫。一时间,紫荆城内宫城门,包括各宫全部落锁。被封闭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 朱由校叫来了身边的小太监,把他们分成三波,挨个轮流搜查。包括各宫的主子的卧室,各监首领太监的住处,都不放过。 三波搜查小队,挨个轮流进行,扫尾搜查,前边一队如果没有搜查干净,被后边一队找了出来,则根据实际情况处罚。 这样使得各队都不得不认真起来。 紫禁城说起来很大,其实也没有多大,但是里边每年发生的各种龌龊事却不少,光朱由校之前听说的,什么某某小太监,小宫女离奇失踪,皇帝和各宫嫔妃们的宝物或嫁妆失窃,等等事务层出不群。 今日,朱由校就要把这层面纱全部揭开,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三十三章 各宫齐聚 偏殿中,为了怕吓着孩子们,朱由校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一同叫了过来。 五弟朱由检,五妹朱徽妍,六妹朱徽婧,八妹朱徽媞 自然,他们的母亲也跟着一同来了。照顾朱由检的李庄妃,朱徽媞的生母李康妃(即当初想做皇后的李选侍),朱徽妍和朱徽婧的生母傅懿妃。 就连神宗的妃子们也来了,如郑贵妃和刘昭妃。 自从朱由校登基后,一家子还从来没有这样齐聚过,想不到如今却因为搜查后宫这样的事情聚集在了一起。 几个弟弟妹妹们年龄都不大,最年长的朱由检原历史上的崇祯,如今也不过才十岁,都还是一群小孩子,那见过这阵仗。 看着外边被堵着嘴,捆绑好,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越来越多,一时吓得脸色煞白,躲在了各自母亲的身后。 好奇之下,又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去观看。 只有朱由检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强忍着心中的悸动,站在原地不动,以显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朱由校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哑然失笑。 几个孩子们看到朱由校看向了自己,而且还笑了,心里的紧张感稍去了一些。各个又探出脑袋来观察着这个不怎么熟悉的皇帝哥哥。 说实话,朱由校和自己的这几个弟弟妹妹们的关系还真不怎么熟,只有五弟朱由检和八妹朱徽媞关系还亲近些。 朱由检和自己一样,早早失去了母亲,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常洛也不太亲近,兄弟两人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之前经常在一起耍闹。 八妹朱徽媞则是朱由校被李康妃照顾过一段时间,所以自然而然两人也熟悉些。 可是自从朱由校登基后,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们了。小孩子忘性大,心思单纯,还以为朱由校不喜欢他们了。 此时看到朱由校竟然冲他们笑了,顿时觉得,这个皇帝哥哥也没有如她们母妃说得那般凶神恶煞啊。 这不,八妹朱徽媞便从李康妃身后探出小脑袋来,怯生生的问道。 “皇兄,你是不喜欢我们了吗?” 八妹朱徽媞的这一句话可把李康妃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在其身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而后又眼神不善的盯着朱由校。 朱徽媞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竟然被打了,咧着嘴便哭了起来。 本来气氛诡异安静的偏殿里,此刻终于有了一些声音,众人都忍不住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无视了李康妃不善的目光,看了看正在嚎啕大哭的八妹朱徽媞走了过去。 这可把李康妃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退,把朱徽媞抱的更紧了。 众人也不知道朱由校会怎样,刘昭妃想要劝阻两句,却又无奈的停了下来,住了嘴。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朱由校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擦了擦自己这个八妹的眼泪,笑着问道。 “八妹怎么这么说皇兄呢,皇兄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了?” 朱徽媞终于止住了哭声,嘟起小嘴,赌气一般的说道。 “那皇兄为何让那些宫里的太监克扣我们的月俸和薪碳?天气已经很冷了,别的宫里都有,就我们宫里没有。” “有这事?” 朱由校看向李康妃问道。 李康妃看到朱由校并没有为难她们母女俩,刚送了口气,却又听到对方问自己话。 本想矢口否认,可是看到朱由校并不是演戏的样子,想了想后点了点头。 看到李康妃也确认了此事,朱由校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宫里的下人们看到李康妃之前还想挟持自己做皇后,结果失败,而自己登基后又对此事进行了冷处理。 便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想要肆意报复,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开口,于是便自作聪明,私下刻意刁难她们母女俩,以期望能卖自己一个好。 朱由校此时有些后悔,都怪自己没有处理好此事。 “以后不会了啊,徽媞还是朕的好妹妹。” 朱由校摸了摸八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 还是刘昭妃人老成精,看出了朱由校眼中一闪而逝的懊悔之色,抓住时机,赶忙说道。 “陛下啊,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该选后了。” 其他众嫔妃们一听,立马反应了过来,这是在皇帝面前卖好的一个机会啊,哪怕将来皇后进宫后,统领了后宫,一听说是在众人劝说下才让陛下有了选后的念头,对方也可以记自己一个情不是。 于是纷纷开始劝说起来。 “是啊,当初神宗在的时候,像陛下这么大已经妻妾成群了。” “陛下,龙脉延嗣乃是重中之重啊,不能再迟疑了。”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朱由校此时还真有些心动,那个男人不爱美女呢,尤其是从全国各地挑选出来的美女,这可比什么选美小姐严苛多了,能差喽? 看出朱由校有些心动,刘昭妃直接大包大揽的说道。 “陛下如果不放心的话,就交给老太婆我来办。肯定给陛下选一个知书达理,贤惠的皇后出来。” 朱由校看着这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不由暗暗点头,在原历史中怪不得能够在三大案,以及魏忠贤和客氏扰乱后宫当中独善其身,最后以太妃之尊执掌后宫,一直活了八十多岁,善终。 人老成精,心中独具智慧。 想到这里,朱由校笑道。 “即如此,则择日册封您为宣懿太妃,居于慈宁宫,掌管皇太后印玺,统领后宫。” 刘昭妃没想到朱由校会如此安排,赶忙推迟,不然显得自己是为了觊觎统领后宫位子才劝说陛下似得。 “陛下,万万使不得。老太婆我年老体衰,恐误陛下大事啊。” 朱由校却笑着继续坚持道。 “太妃莫要推迟了,有您德高望重,性情宽厚的长辈执掌后宫,朕才能安心处理国事啊。况且,即使将来选了后,初来乍到,还得太妃您来帮扶不是?” 刘昭妃见朱由校坚持,推迟了一下后便同意了。 这一幕看在旁边郑贵妃的眼里,着实令她眼热,心里一肚子气却在此时此地无处发泄,坐在那里脸色异常难看。 正在这时,各路搜查各宫的小太监们已经全部搜查完毕。 朱由校和各皇子公主们走出了偏殿,看到跪满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以及大大小小的包裹不下百个。 看着这一切,朱由校也有些傻眼了,虽然知道这里边龌龊事不少,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看到朱由校走了出来,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顿时哭成了一片,纷纷大喊饶命。 正在这时,一旁的朱徽媞拉了拉朱由校的衣襟,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太监说道。 “皇兄,就是他,克扣我们的月俸和薪碳。还把皇兄当初给我雕刻的小猪让他给拿走了。” 朱由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太监长得贼眉鼠眼,一眼之下就给人不好的映像,在看堆在他旁边的那个大包裹,都快有一人高了。 这真是没少贪啊。 朱由校眼神微冷,直接下令。 “拉出去乱棍打死!” “是。” 旁边的内侍不敢怠慢,架着对方便向外走去。那太监直接吓傻了,不是说陛下不喜欢西李母女俩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满园的太监宫女们此刻也对之前的传言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在心中暗暗有了计量。 只听不远处传来几声惨叫,不一会便没有了声音。 直到此时,李康妃才真正相信了朱由校并没有刻意为难他们母女俩,心中放松了下来。 “本宫的宫里也时常被克扣。” 这时,郑贵妃阴阳怪气的声音出现了。 朱由校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选择了无视,表露的态度显而易见。 郑贵妃为之气结。 “这是什么东西?” 五弟朱由检好奇之下,打开了一个包裹,拿出其中一物,好奇的问道。 当众嫔妃看到朱由检所拿之物后,顿时纷纷脸色绯红。 第三十八章 一走一来一走 这时,叶向高的书童走过来,拿着一个信封,说道。 “老爷,京城来的信。” 叶向高直接拿过来看了起来,丝毫不避讳。 老夫子却识趣的走开了。 从一开始见到叶向高时,老夫子虽然不知对方名讳,但也可以感觉出来,对方的身份必定不简单。 但是这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自己四十岁才考中秀才,踏入仕途之路便已经绝了,何况现今已是古稀之年。 只希望自己一生的寥寥感悟,可以对其有所启迪,进而有可能对整个大明有些积极的作用。 这或许是自己这一生能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些事情了。 老夫子这样想着,背着双手走进了私塾里,开始继续为学生们授课。 叶向高看完信之后,叹口气,看了看在私塾里继续授课的老夫子。 伴随着郎朗的读书声,向远处走去。 从同僚们的书信中可以得知,当今陛下并没有重新起复自己为首辅的意思。 难道自己还要继续舔着脸继续进京吗? 叶向高有些自嘲的笑道:“看来是老夫一厢情愿了。” 从来信中得知,当今陛下已经清查了内廷了,彻底断绝了外朝打探消息,揣摩圣意的途径。 从陛下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来看,陛下并不是如同僚们传言的那般,是个不谙世事的皇帝,相反还有一些作为。 这一点越靠近京城,感觉越发明显。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叶向高便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才一直停留在这里不肯前去。 今日又被私塾里的老夫子提点了一番,叶向高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当今圣上理政的思路了。 或许自己对朝局对大明再起不到积极的作用了。 文人士子们都有着一个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尽管朝廷党争激烈的大环境下,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但是这个理想却是在文臣们心里边已经生根发芽了的。 哪怕是只会空谈的东林党也不例外。 当一个人赫然发现,自己所秉持的执政思路已经于国无益时,梦想破灭的瞬间,打击是巨大的。 此时的叶向高已经有了归家之心。 不知不觉间,叶向高竟然走到了刚才所望到的那一座小桥边上。 看着小桥,叶向高自言自语般,说道。 “想当初高肃卿重归朝堂,踏过这座桥北去时,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今这座桥却成了老夫重返朝堂的一座壁垒。可笑啊,可笑!” 看着失魂落魄的叶向高,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书童,赶忙上前宽慰道。 “小的一直跟着老爷,从科举高中,官直首辅,再到隐退归家,这几十年来,小的还从没有见过比老爷更有学问的人呢。” “前边不过一座狭窄的桥而已,老爷只要踏过去,便又是广阔天地。以老爷之才华,定可大展心中报负。” 听了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书童一番话,叶向高从失落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一些,但是心境已失。 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不如归去,不如过去啊!走,回家。” 在叶向高重返归家,离开河南的时候,有一队人马却刚刚进入了河南。 河南祥符,有一户人家。 虽称不上大户人家,但也家境殷实,早年,家主张国纪也曾高中万历十四年进士。 很可惜,却是三甲二百八十一名,考中进士中最后一名。 这样的成绩,如果没有过硬的背景和人脉关系,是很难补缺踏入仕途的。即使分配了官职,大多也只是偏远地区一小官。 要知道偏远地区一小官,那通常是在朝廷里得罪了人,遭贬之后所待的地方。 张国纪虽然科举名次不怎么样,但同时也没有得罪过人,被贬过啊。偏远地区的小官他自然也看不上。 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科举之后便一直赋闲在家。 所幸,考中进士之后便不再发愁生计问题。不说进士有限免赋税的特权,只说一些亲戚邻居来自家投献的田地,就够张国纪一家子衣食无忧了。 张家有一女,相传貌美且贤惠,待字闺中,已在当地闻名。 年芳十五,正是适合婚配之时。 每天去张家提亲之媒婆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富贵之家。 这不,今天又送走一批来提亲的媒人。 张国纪便兴冲冲的拿着对方的八字,向后宅走去。 “咚,咚,咚” 张国纪之女张嫣的闺房门又被敲响。 张国纪的声音响起了。“宝珠,今日又有人来提亲了,为父觉得还不错,生辰八字我都要来了,还别说,挺合的。” 张焉再次看了铜镜中自己一眼,叹口气,心里苦闷,有些哀怨的问道。 “阿爹您就那么希望女儿离开这个家吗?” 门外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了,急道。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会是为父希望你离开这个家呢。” 虽然张国纪说的看似道理满满,但是早慧的张嫣清楚的知道,父亲一直赋闲在家,想要踏入仕途又一直没有门路。 这成了他这些年的一块心病,虽然一直被他掩饰的很好。 近些年来,随着自己长大,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富贵之家开始出现的越来越多。 想要当官,踏入仕途的念头再一次在父亲的心里燃烧了起来。 张嫣想到这里,不禁有些伤感,自己不过是个用来交换的物品罢了。 之前提亲的人来时,尽管也是富贵之家,但是父亲玩着待价而沽,还能帮自己挡回去。现在这样兴奋的样子来问自己,应该是对方开出的筹码达到了父亲的预期了。 如果是当今圣上来家提亲,恐怕父亲会更加兴奋,都不会再来问自己了? 张嫣有一瞬间这样想到,想罢后又觉得自己可真够荒唐的,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没忍住自嘲的笑了。 此时,门房的大叔,匆匆的跑了过来,说道。 “老爷,家里来了许多锦衣卫,还有宫里的公公。” 锦衣卫和宦官?张国纪一时想不清楚这些人怎么会找到自己。 张国纪不知道的是,有锦衣卫和宫里的公公去了他的府上的事,已经在祥符县城传开了。 毕竟锦衣卫等人嚣张惯了,走在街上打着替宫里办事的名头,丝毫不避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了张家。 而张府又是在闹市区,人多眼杂,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则消息便流传了出去。 有说张国纪犯了事,被锦衣卫找来了。有说张国纪迟迟不肯答应媒人们的提亲,被其中某某大人物找人刁难了。 各种杂闻流传了出来。 这一切在三天后的一个早晨,锦衣卫抬着一顶轿子把张家之女张嫣接走之时,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原来当今圣上早已有了意中人,便是这张家之女张嫣,为此还取消了本朝选秀之事。 这则消息一流出,便成了当地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即,什么张家之女时常在梦中与当今圣上暗中相会的谣言也流传了出来。 慢慢的,竟成了一段佳话,被后人广为流传了下去。 轿中,直到已经坐在了其中,走出了祥符县之后,张嫣仍有一种如做梦般的感觉。 父亲果然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直接把自己塞到了轿子中,还特为得意的做起了国丈之美梦,自己究竟能不能被选中还尚未可知呢。 还有,当今圣上还真的来家里提亲了? 第四十八章 巡视京营 十一月底的早晨,刚刚经过一夜寒风的肆虐,几日前刚刚下过的雪地面上,已经结了冰。 锦衣卫开道,大汉将军伴行,朱由校坐在御撵上,正向京营的方向前行。 趁着文官集团内乱,无暇他顾的时候,朱由校终于向兵权下手了。 每次先帝刚去,新皇登基,权力交替的间隙,内阁六部都会发生一片混乱,经过一番厮杀,最终最强者脱颖而出,从而实现自己抱负。 本来这一场文臣之间互相倾轧,较量厮杀会在朱由校刚刚登基之时就上演的。 朱由校通过一系列手段消除了移宫案,稳住了方从哲代表的三党,掀起大案,提拔魏忠贤等,使这一场本该早就发生的厮杀,硬是拖到了现在。 使其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发展。 可能文臣之间长期的斗争习惯,总是让他们不自觉的忽略掉皇帝在这一场场厮杀中扮演的角色。 其实,每次各个党派之间斗争较力的时候,最后的结果不光关系着各个党派之间的势力是拓展还是收缩。 也关系着皇帝的皇权在这一过程中是否得以加强还是削弱。 君臣之间的关系在开始阶段一旦确定,基本在往后的岁月里是很难发生改变的。 比如明成祖上位初期杀方孝孺,比如嘉靖在上位初期的大礼仪之争,都是如此。 所以,趁着这个时候,朱由校毫不犹豫的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向兵权下手。 内阁中,刘一璟最终还是没有去找朱由校理论。 有些颓然的走回了自己的偏房里。 刘一璟用热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使自己头脑清醒一些。 此时他不由想起了方从哲离京时对他说的话。 做一个站在臣子立场的首辅,做一个君臣之间和稀泥互相调和的首辅,还是做一个站在陛下立场的首辅。 做一个站在臣子立场的首辅,和皇帝作对,比较典型的例子如:徐阶。 做一个在君臣之间和稀泥互相调和的首辅,最近的例子如:方从哲。 做一个站在皇帝立场的首辅,和群臣敌对,比较典型的例子如:严嵩。 该怎么选择,刘一璟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思考良久后,刘一璟不由苦笑,陛下选在这个时候去巡视京营,就是要逼着自己表明立场。 好算计! 京营的校场外,距离京营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朱由校便听到了士兵们训练时的喊杀声。 朱由校不由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力京营的兵不都是吃空饷,每天随便来报个名就走的废物兵吗?什么时候还训练上了?还这么有气势? 要知道,朱由校此时来巡视京营可是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的,完全属于突击检查的性质。 怀着好奇的心情,朱由校直接下了御撵,步行向校场走去。 此时,校场上正有将近四千人的士兵在卖力的训练着,其中精神壮硕,甚至带有一些杀气的士兵不在少数。 训练场外,张维贤做为京营戎政的总督,此时正不停的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京营本来是文武并治,设总督京营戎政一员,此时张维贤就任。又设协理戎政一员,由之前的兵部侍郎孙居相担任。 几个月前朝廷掀起大案,彻查辽东军饷贪污案,孙居相最终被杀头抄家,协理戎政这一职务便一直空闲着,没有再设立。 之后张维贤在京营中彻底一家独大,大权在握。 这几个月张维贤在京营中可谓土皇帝一般,说一不二,着实过了几天潇洒的日子。 可是半个时辰前,通过种种关系打听到,陛下要来巡视京营,已经在整队准备出发了。 这下可把张维贤吓了一跳,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京营。 京营里现在什么状况他可比朱由校要熟悉多了,那是兵吗?那就是一群马上要变成连刀都提不动的普通百姓了。 如果以这样的面貌让陛下看见,今天的这一关,他张维贤怕是很难过去。 情急之下,张维贤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将其他老弱病残全部解散隐藏起来,又从勋贵的家丁中临时雇来一批人,充实在京营中。虽然数量依旧远远不够,但如果不细查的话,也发现不了。 这还不够,张维贤又从京营中矮子里拔矬子,挑选出三千多尚可一看的士兵,在校场上卖力的训练,做样子。 看着校场上精心挑选出的这些士兵训练的有模有样,张维贤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正在这时,一名士兵从校场外跑了进来,禀报道。 “国公爷,陛下已经离这里不远了,刚才俺在门前都能看到陛下的队伍啦。” 张维贤心下一惊,指了指训练的队伍让那名士兵归队训练后,来不及解释,带着京营的大小参将,游击等将官便向外走去,准备迎接朱由校。 还没走到门口,便见到朱由校带着队伍已经走到了门口。 原来,朱由校嫌步行太慢,索性骑了一匹马赶了过来,虽然朱由校的骑术实在不怎么样,但是骑着马小跑几步还是能做到的。 看到朱由校骑在高头大马上,正眼神定定的看着远处训练的士兵们。 张维贤不敢怠慢,也不嫌地上脏,纳头便拜。 其实一般情况下,面圣是不需要跪拜的,毕竟明朝又不是辫子朝,但是这次张维贤心里是真的虚,看到朱由校后腿脚便有些发软。 朱由校对于张维贤会突然给自己行这么大礼,也愣了一下,说道。 “爱卿不必行此大礼,平身。” 听到朱由校这样说,张维贤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尴尬的笑笑,站了起来。 其身后的各级将官们也一一照令行事,站起身来,但却不敢直视朱由校,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面。 朱由校打量了一圈在场的将官,发现和自己心中的军人形象简直大相径庭,一个个吃的红光满面,身上虽然有盔甲遮挡,但是从脖子后边的赘肉也可以看出来,其身上估计尽都是肥肉。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应该都是各门勋贵塞到京营里头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对于这些人,朱由校都懒得问话,双腿轻轻一夹,骑着马慢慢走到了正在训练的士兵边上。 正在训练的士兵知道那个骑在马上的俊朗少年便是皇帝后,连忙跪拜下来山呼。 这可是皇帝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里。 此时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怎能不叫人惶恐,激动。 其中一个皮肤黑不溜秋的士兵,禁不住好奇,抬头打量了朱由校一眼,立马遭来了维持纪律将官的呵斥。 提起鞭子便要去打。 朱由校看到这一幕,有些好笑,制止了对方,下马走到那名士兵的身前,蹲下身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看到皇帝竟然向自己走了过来,那名士兵也后悔了自己冒失的举动,正准备求饶的时候,却听到陛下平和的声音,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那名士兵心里松了口气,吐口而出道。 “回陛下,我叫周遇吉。” 第五十章 魏忠贤的心思 魏忠贤和田尔耕来到校场后看到朱由校那么定定的看着他们,心里也有些发虚,不知自己的自作主张是不是让陛下不高兴了。 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躬身上前,谄笑道。 “陛下,派往山东的人员已经出发了。” 朱由校点点头,知道他们所说的便是几日前周永春禀报的,关于白莲教在山东民间肆意的消息。 上前走了几步,刻意拉开与张维贤等人的距离,朱由校又问道。 “是按朕交代办的吗?” 魏忠贤紧跟在身旁,听到问话,赶忙回道。 “回陛下,老奴和田指挥使就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办的。” 说着还不忘看向田尔耕,只见田尔耕也跟着点了点头,魏忠贤才继续说道。 “老奴让东厂暗中调查山东孔家是否有不法之事,田指挥使遵照陛下的旨意调查白莲教。” 没错,田尔耕现在已经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原指挥使刘侨在几天前,终于完成了他的过渡阶段任务,向朱由校提出了辞呈。 田尔耕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接手锦衣卫就被陛下委派下这么大个案子。 心里清楚,这是个挑战也是个机会,能否顺利漂亮的完成,关乎着自己能否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坐的住。 陛下亲自点名让同样晋升为同知的许显纯去山东调查此事,就是明晃晃的告诉自己,陛下还准备了备胎,只要自己不行,立马便会有人顶替自己。 最主要的是,陛下也不希望锦衣卫成为铁板一块,成为出了陛下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机构。 所以,田尔耕也连忙跟着说道。 “照陛下的吩咐,臣派了锦衣卫许同知亲手接手此事,保证万无一失。” 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仔细思考了一下后又补充道。 “一定要秘密进行,在收网之前不要露出什么风声。微大伴,尤其是你们东厂行事,更要如此。” 魏忠贤当然知道自己调查的究竟的是什么,山东孔家啊,孔夫子的后人,全天下读书人的精神信仰啊。 这件事如果提前被文官和在野士子们获悉了,他老魏得被全天下文人们的唾沫淹死,到时候万一陛下把自己推出去斩了,以平息天下文人的悠悠之口,也尚未可知。 所以魏忠贤对于这样的案子是丝毫不敢马虎大意,派遣了手下最信得过,最得力的干将来经手此事。 前几天当朱由校和他说了这件案子后,魏忠贤当时便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情无论到最后自己是否办成了,都得把全天下的文人给得罪死。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陛下会不会把自己拉出去砍了,以平息民怨? 说实话,当时魏忠贤是真不想接。 魏忠贤没入宫之前,虽然是个吃喝嫖赌的混子,后来混不下去了才自己动手,从而进了宫里,根子里本身便有其疯狂的一面。但是,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疯狂啊。 最后还是朱由校明白了他心中的担忧,对他说道。 “你觉得朕是那种薄情寡恩之君主吗?” 魏忠贤后来想了想,陛下登基后虽然心情越来越难以揣测,但是其所做的事情却也值得他们这些跑腿办事的下人们称道。 其他的先不说,王安和文臣互通,屁股都坐在文臣那边了,陛下都没有杀了对方,而且还给了对方一个办事的机会。 陛下的奶妈客氏,当时在后宫已经开始嚣张跋扈,陛下不仅没有把她怎么样,还送了其钱财,遣返原籍。 宫里有和外朝互通消息的太监宫女,陛下虽然严厉处置了一批,但事后也给补偿。宫女在宫里待够五年便可以返回原籍,还送安家费,不愿离开的也不苛求,准其选一良配,嫁出去。 对于宦官就更不用说了,解决了他们老年后的吃住问题,宫里干得好的年底还有奖金。 这一桩桩一件件,身边一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虽然嘴上没说,但可是都记在心里的,不时在私下里称赞陛下。 更重要的是,这些太监宫女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能从陛下的言谈举止间感觉到,陛下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他们的意思。 在陛下身边,他们竟然能感觉到在其他人身边感觉不到的尊重。 想起这些后,魏忠贤最终答应了陛下去尽心调查这件事情。 魏忠贤当时还记得陛下对他说过的另一句话。 “魏大伴啊,好好查,仔细的查,最好能找出的证据是足可以毁灭孔家在读书人心中圣洁的形象。” 魏忠贤虽然知道陛下也不喜欢那些嘴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文人们,但是没想到陛下这么狠,竟然想毁了他们心中的信仰。 这简直太疯狂了。 当年太祖把孟子扔出文庙就已经够让人感觉疯狂了,没想到陛下比太祖还要疯的彻底。 回想起这些,魏忠贤再一想起事情若是败露,被文人提前知道消息的后果,忍不住打个寒颤,连忙保证道。 “陛下放心,老奴定当日日过问处理此事,不让陛下失望。” 朱由校看到魏忠贤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明白他哪怕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丝毫不敢大意,放心下来,说道。 “那就好,行了,你先退下。” 魏忠贤按令慢慢向后退去,到一定距离后才转身向外走去。 可是退了一段距离后,魏忠贤却惊奇的发现,退下的只有自己,田尔耕还在陛下身边安然的呆着,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在陛下哪里起了作用。 魏忠贤心里开始思量了起来。 但是身体却不敢停留,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忠贤走后,朱由校问仍站在一旁的田尔耕。 “魏忠贤喊你一块来的?” 听到朱由校问起此话,田尔耕知道,自己和魏忠贤这样擅作主张,终究还是触怒了陛下,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是,是魏提督先找到的卑职,其实其实卑职也正有此意。” 还挺仗义哈?还知道维护魏忠贤? 朱由校知道,在自己点名让许显纯亲自去山东调查白莲教的事情上,田尔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用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最好的选择便是和魏忠贤联合。但是,这是自己想看到的吗?厂卫都亲如一家了,让自己这个皇帝的怎么想。 这个田尔耕虽然为人够心狠手辣,是一把好刀,但是这政治觉悟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让魏忠贤把他卖了都不知道,魏忠贤为何会拉上他,恐怕就是为了让自己对田尔耕心存不满,日积月累之下最终废掉他。 那么到时候能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便只有许显纯了。 恐怕此时此刻,魏忠贤和许显纯私底下已经串联在一起了。 这魏忠贤的小心思还真是不少,朱由校也慢慢发现了,这手底下的人,斗争起来也同样残酷。 朱由校把脸一板,严声说道。 “是吗?还挺仗义呀。只是不知道你这指挥使是做给朕的还是魏忠贤的呢?” 田尔耕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有多么傻,惊恐之下,赶忙跪在了地上,郑重的说道。 “臣是陛下的指挥使,绝无二心。” 朱由校从地上拉起田尔耕,淡淡的说道。 “只要你好好办事,朕是不会亏待你的。不要有其他心思,否则被人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朱由校这意味深长的点拨,立刻让田尔耕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在心底里不由的怨恨起了魏忠贤。 田尔耕其实不傻,只是骤然从底层被提拔起来做指挥使,过程太快了,里边许多道道还没有趟明白而已。 田尔耕走后,一直在远处看到陛下和厂卫的两个头头吩咐商议着什么的张维贤,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最要命的还是,朱由校刻意离的张维贤很远,让他听不清到底在商谈着什么。 张维贤最怕的便是东厂和锦衣卫会忽然冲过来,将自己给直接拿下。 可是直到魏忠贤走了,接着不一会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也走了,自己害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张维贤才放心下来。 看到站在远处的朱由校从他招了招手,张维贤虽然两腿发软,但还是打着颤,走到了朱由校面前。 看到张维贤的这副样子,朱由校知道,魏忠贤和田尔耕自作主张的行为自己虽然不喜,但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 于是,笑呵呵的说道。 “朕明日可就在宫里等着各位了。” 此时张维贤那还敢推迟,连忙答应下来。 朱由校大笑了两声,宣布回宫。 第五十二章 竖礼乐规矩 王朝辅领了口谕刚走到乾清宫门口,便听到身后朱由校又叫住了他。 “王大伴,你别去了,让刘时敏去。” 朱由校用手指了指旁边侍立着的一个小太监。 他正是清查后宫当日,朱由校偶然发现的那个很精明能干的小太监。 脑海中隐隐的对这个名字有些影响,却总是想不起来。朱由校觉得既然在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都能留下名字,其一定有什么其他人比不了的可取之处。 便招到乾清宫来行走办事,平时协助王朝辅帮自己整理一些文牍。 刘时敏原本便是在内直房经管文书,来到乾清宫后整理一些日常文牍,到也得心应手。 看到陛下又让自己去,刘思敏心里抽动了一下,偷眼看了看走回来的王朝辅,应了声传口谕去了。 又回到朱由校身边后,王朝辅心里一直在思索最近难道自己又犯什么错?陛下要开始培养别人顶替自己了? 正在他心里翻云倒海之时,忽然听到朱由校又说道。 “王大伴你去取两根朝鲜进贡的山参,去内阁给刘阁老和韩阁老送去,国事繁忙,让二位阁老多注意身体。” 最后还不忘再叮嘱一句。 “记得,取一大一小。” 王朝辅心里激动了一下,庆幸自己并没有失了圣眷,又不禁有些迷糊。 陛下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内阁中,虽然几位阁老早晨的时候有些不合,但是这几人还是知道轻重的,不会忘了自己的正事。 都在专心票拟着属于自己的奏疏。 内阁,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其权力已经凌驾于六部之上,但是内阁辅臣们办公的地点仍然只是一个很小的空间,和六部所在根本没法比。 曾经也有内阁辅臣提议扩建内阁,但是大家经过商议后觉得还是保持原样为好,以此可以向天下人表达出一种艰苦朴素的风格。 内阁空间虽小,但一应设备俱全,食堂,厕所,甚至各个辅臣夜里加班居住的起居室都有。 四位阁老正在专心批复时,听到禀报,看到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四人想了起来,这是最近时日,新调进乾清宫办事的那个小太监,刘时敏。 不外乎阁老们能想起来,因为内阁辅臣是直接的要对接皇帝的一群人,无论是票拟后奏疏的批红,盖章都离不开和太监打交道。 当然了,现在朱由校已经把盖章的权利收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天天要和这些太监打交道,细心的记住陛下身边的内侍们,几乎是每个内阁辅臣的必修课。更有甚者会专门记住陛下身边几个比较重要太监的生日,爱好等等,以便投其所好,方便办事。 四位阁老看到陛下身边的内侍过来了,心知应该又有了什么新的旨意,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刘时敏毕竟刚到乾清宫办事,不敢拿大,笑嘻嘻的冲众人拱了拱手,才走到离徐光启和周永春不远的地方站立,说道。 “陛下口谕,宣徐阁老,周阁老进宫。” 自从那次和陛下长谈之后,徐光启便知道会有这一天,没有意外,只是有些惊奇陛下为何会连同周永春一块叫上。 和周永春对视了一眼后,没有多想,整理了一下官袍后,便向外走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当小太监刘时敏那句话响起的时候,刘一璟和韩爌两人一下愣住了。 陛下到底有何事啊,竟然只招了两个后进内阁的小辈商议事情,有必要瞒着我们两个人吗?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首辅和何次辅两个人的颜面直接扫地,两人才刚刚各自晋升了一级,这样以后两人还怎样统领百官,安于社稷? 韩爌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刘一璟性子比较火爆些,站起来后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笑着说道。 “二位贤弟尽管进宫面圣去,你们两个刚进内阁不久,若有机要事务拿不定主意,切莫心急啊。” 这就是赤裸裸的宣誓主权了,这内阁里究竟谁是老大。 一副长辈教育后辈的语气,连劝导带敲打。 这话听在徐光启和周永春耳朵里分外不舒服。 徐光启把长袖一甩,冷哼一声,说道。 “你我各司其职,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实属应当,就不劳元辅挂念了。” 这一句话把刘一璟噎的够呛,眼睛里直冒金星。 同是内阁辅臣,何为各司其职,何为分内之事,合着你们能进宫面圣就是分内之事,我们就属于瞎管闲事? 韩爌也气的不轻,缓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正想打个圆场,说几句双方都能下台阶的话。 只见内阁中又来了一位太监,定睛一瞧,还是陛下身边最大的太监,王朝辅。 几人都愣了一下。 王朝辅不敢怠慢,快走几步,到了刘一璟和韩爌身边,笑道。 “陛下知晓二位阁老多为国事操劳,特让咱家将朝鲜国王进贡给陛下的野山参两支,送给二位,望二位能保重身体,多为大明谋福利啊。” 说着,对身后跟随而爱的侍从招了招手,将野山参呈了上来。 看到此景,刘一璟和韩爌会心一笑,乐了,特意又看了一眼徐光启和周永春。 想看到他们二人此时的表情,却看到二人已经走远。 徐光启一副不快的表情,周永川却是若有所思。 野山参拿上来后,一支稍大些的王朝辅自然送到了刘一璟面前,一支稍小些的自然送给了韩爌。 当朱由校说出取一大一小时,王朝辅便知道该如何分配了,如果没有这个脑子,在乾清宫也呆不下去了。 当王朝辅也走后,内阁中再无外人的时候,刘一璟看着面前的野山参,才慢慢的说道。 “陛下真的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 一旁的韩爌听到此话,也不由的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身为儒家门徒,又在朝廷高层浸泡了这么久的二人,当然知道。 朱由校的两支山参所代表的含义,不是为了照顾他们二人的情绪,不是为了尊重他们二人,而是在给予首辅和次辅这两个职位以尊重和树立威信。 就像很多家庭里,老爷子即便对儿子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当着孙子的面前训斥甚至打骂儿子。 不为别的,只是对于父亲这个称呼的尊重。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长幼之辈序的观念,变的目无尊长,那么无论在家里还是社会上都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可能会寸步难行。 上到一个集体,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每一个王朝的末期,其实都是礼乐的崩坏。 武将对律法,对上司,对皇帝没有了敬畏之心,所以才会有军阀的出现。 文臣对律法,对上司,对皇帝没有了敬畏之心,所以才敢于明目张胆的贪财,甚至为此卖国求荣。 有些恶俗一定要改变,但有些规矩却必须要遵守。 朱由校做了皇帝后慢慢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自然就要去维护这些看不到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各种规矩。 从一些小事上慢慢体现,一点点让即将崩坏的礼乐再次竖立起来。 即使不能竖立,也决不能像崇祯那样,在已经是山河即将倾倒的时候,做为一个皇帝还随意的去破坏。 破坏容易,再竖立起来就难了。 第五十八章 军队的种子 戚金,定远人,名将戚继光之侄,自幼便跟随叔父戚继光南征北战,屡建战功,由百户历升守备、游击、参将。 万历初,从总兵刘綎征关西,先诸将登高丽城,叙首功升副总兵。 虽然戚金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叔叔,但人家可不是个混吃等死的将二代。 常年跟随在戚继光的身边,戚家军那套军事训练,行军打仗的本事,戚金即使没有学会十层,六层及格线之上总是有的。 戚家军,这可是大明朝数的上的王牌部队。 可惜,戚继光早年间拜在张居正门下,万历亲政后,张居正及其有关联的官员遭到反攻倒算,连同戚继光也被牵连。 戚继光罢官归家后,不几年便郁郁寡欢,病死在了床榻上。 而戚继光亲手创立的戚家军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从之前张居正当政时,饷银,军械,一应俱全,最后变成了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怜孩子。 其规模和战斗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兵战死或负伤归家,慢慢的也越来越下滑。 可是即使这样,在原史浑河之战中也打出了独属于戚家军的最后辉煌。 浑河之战是明清野战中,后金打的最为艰难的一战,虽然最后胜了,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让一向骄傲自满的后金军,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支由戚家军和四川白杆军组成的军队来。 没错,当时参战的还有另一支军队,那便是四川白杆军。 无论是拿着大刀也要和日寇战斗到最后一人的川军,还是晚明时代的川军,他们都用自己鲜红玫瑰般绽放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 四川白杆军同样是明末数一数二敢战之军队。 这支军队的领军将领便是川浙总兵官陈策。 朱由校心心念念的另一位将领。 朱由校心中思量的便是,六千人的戚家军和白杆军都可以打出浑河之战的赫赫军威,那么给这支王牌部队扩编。 将京营中挑选出来的勇卫营,再按照戚继光定下的招兵准则招募一批新兵,连同现有的六千人,组成一支共计两万到三万人的队伍,让戚金和陈策来训练。 待到时机成熟,便可以拉倒辽东去磨练一下了。 朱由校有些庆幸,自己来的时候,这两支军队还在,虽然人数很少,但他们却是大明未来军队的种子。 这也是朱由校看到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便急不可耐的立刻召戚金和陈策进京的原因。 蓟镇。 戚金接到朱由校诏其回京圣旨后的第二天,便穿戴好了盔甲,只带了几个随从和自己的二儿子戚元辅,一同上路了。 走出了蓟镇,这座辖管着北直隶蓟县、平谷、玉田、丰润、遵化等县的北方重镇,戚金再一次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自己的叔父戚继光曾经镇守了十多年的地方。 然后,双腿夹马,不再犹豫,向京师的方向奔去。 蓟镇在京师的东北方向,所距不远。 若是不顾马力一路狂奔的话,只许一个多时辰便可到达。 戚金心中装着事,并没有刻意提速,只是让马匀速小跑着前行。 跟在旁边的戚元辅看到自己父亲的这副模样,心里也不由打起了鼓,策马近到戚金身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父亲,今次进京不知是福是祸啊?” 儿子的声音将戚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侧头怒瞪戚元辅,说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既是相诏,去了便是。考虑那么多作甚!尔休要多嘴!” 说完,用力一夹马腹,向前加速跑去。 时间已近十二月的寒冬,寒风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划过,生疼。 虽是对自己儿子那般说,但是戚金心中也着实没底。 几十年前,张居正倒台之后,戚家连同戚家军便恶了陛下,一直没有再得到重用。 无论粮饷还是军械被克扣,贪墨还是小事,有时甚至直接欠着不发。 现如今神宗虽已崩,但新帝却不知会是怎样脾气的君王。 这次突然被诏入京,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戚金抬头看了看天,深吸口气,冷冽的空气顺着鼻孔直上头颅,令人精神不由一震。 辽东,辽阳至山海关的管道上,有两对人马相遇了。 援辽总兵官陈策,接到朱由校诏其进京的圣旨时,也是一阵恍惚。 最重要的是,圣旨中还特别说明了,令陈策率领全部白杆军一同进京。 这更让陈策猜不透陛下究竟是何意。 虽说心中惊疑不定,但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头天晚上便点齐了所有白杆军,共计三千多人。 第二日一大早从辽阳出发,赶往山海关,开始向京师行去。 三千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走在路上铺开了,仍然浩浩荡荡。 将要接近海州卫时,正迎面撞见了一只几百人的队伍,正从海州卫向辽阳行进。 只见这支队伍其中有锦衣卫,还有山海关的镇守兵。 陈策已经花甲之年,也常年和文官们打交道,立刻认出这可能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来到了辽东。 不敢怠慢,让部队向旁边站立,让对方先通过后,再继续行军。 两支队伍慢慢相交在了一起,只见那只从海州卫赶往辽阳的队伍,却慢慢停了下来。 陈策正疑惑间,却见一兵士骑着马小跑过来,停在他的身边,拱手施礼后,问道。 “我家巡抚大人问,你是何人,现今要带领这么多兵士赶往何处?” 巡抚大人?陈策心里疑惑,辽东不是经略和巡抚都是熊廷弼熊大人一个担着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巡抚大人。 于是也礼貌的回了一礼,问道。 “敢问,你家巡抚大人是?” 那名兵士正待回答,却听到一声爽朗的声音率先响起。 “老朽新任辽东巡抚王在晋,不知将军姓甚名谁,将要赶往何处啊?” 随着话音,只见一个穿着红袍官服的长须中年人骑着马已经来到近前。 没错,这位便是经过廷推,新任辽东巡抚王在晋,任命下来后,刚刚赶到辽东,正要去往辽阳。 陈策一看对方的穿着,和身上自带的气质,不似作假。 连忙下了马,见礼参拜。 “末将援辽总兵官陈策,今次应圣上之诏进京。” “哦?” 王在晋心中疑惑,什么时候陛下要诏边军进京了?自己怎么没有听说过? 难道是自己离京之后的事情? 王在晋一瞬间便明白了,恐怕是陛下已经开始收权,要掌控兵事了。 想到这里,王在晋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惊讶了一瞬间,便恢复了笑容。 “陈总兵,可否把你的圣旨,拿来让老朽看看?” 这?陈策犹豫了一下,对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将圣旨递交给了王在晋。 王在晋拿在手里看罢后,对于自己的猜测已经确信无疑。 将圣旨交还给对方后,看了看那些川兵,又问道。 “现下已是寒冬腊月,士兵怎还会有穿着单衣行军的?” 说到这里,看到陈策一副无可奈何苦笑的表情,王在晋懂了,叹息一声。 这些川兵属于外来兵种,在他乡本就不受当地人的欢迎,而熊廷弼又是一个主张用他乡兵来守辽的经略,违背了大部分人主张的用辽人守辽土的意愿。 所以这些外地来的川兵更不受待见了,缺衣少粮是常事,就连军械都是配发给最差的。 各种刻意刁难更是数不胜数。 王在晋之前身为兵部侍郎,对于这些自然了解,却毫无办法。 但是通过刚才的对话,王在晋已经知晓了圣上的意图,笑了笑,说道。 “快去京城,对你是好事。这些士兵也不会再受苦了。” 好事?自己一路都捉摸不定的东西,被这位新任巡抚三句两句便猜出来了? 陈策愣了一下,再看时,只见那一身红袍的新任巡抚王在晋,早已策马奔出了老远。 第五十九章 经抚首交锋 辽东沈阳城,是抵抗后金军的前线。 熊廷弼就任辽东经略以来,便长期驻扎于此。 和士兵们同吃同住,时常几天几夜甲不离身,哪怕深夜也经常会去到各个城门守卫的战略要地巡视一遍。 对依旧顶着寒风在夜里巡逻的士兵慰问一番。 才能安然入眠。 正因为熊廷弼这样以身作则的行事作风,长年累月下来,已经获得了底层普通士兵的拥护和爱戴。 哪怕是那些辽东本地的低中级将官,虽然依旧对其有所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见过最不像文官的一个文官,从心底里对其有了敬佩之意。 这天中午,经略官署的护卫走进了熊廷弼的公廨,禀报道。 “台台,新任巡抚已经到达沈阳十里之外了。” “知道了。” 熊廷弼解下身上的盔甲,穿戴上了独属于文官的绯红色官服,走出了公廨。 “巡抚新到,先去迎一下。” 不一会,带领着手下的将官们,熊廷弼登上了城楼,向南边的方向望去。 只见管道上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踏着厚实的积雪,正在向沈阳城行进着。 陕西兵也是援辽外地兵之一,陕西总兵官柴国柱站在熊廷弼身后,看着远处几百人的队伍,有些忐忑的自语道。 “不知这位新任巡抚,人怎么样。” 没办法不担心,他们这些外地兵在辽东待遇都不怎样,幸亏还有熊廷弼这位经略对他们多加袒护,这才勉强可以混个温饱。 若是这位新任巡抚也如其他官员一般,主张用辽人守辽土,对外地兵多加排斥,那么柴国柱他么这些外地兵,即使有熊经略罩着,日子怕是也要不好过了。 两人离的很近,柴国柱的自语,熊廷弼自然也听到了,本来想说些什么违心的话训斥或者安慰一番,但那又不是他的性格。 熊廷弼心里也没底,以前和前巡抚袁应泰不合,双方之间闹的很不愉快,好不容易将上一个巡抚调走了,可千万别再来一个政见不合的。 这样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 最近一段时间奴酋努尔哈赤已经将其都城迁到萨尔浒,又对沈阳城及其周边堡垒骚扰不断,眼看就是一副要大举进攻的态势。 哪有那么多闲情浪费在内斗上。 希望这次圣上派来的巡抚不是个只会瞎指挥的庸人。 熊廷弼深吸口气,说道。 “巡抚大人快到了,开城门,你们下去迎接一下。” 见到经略大人发话了,众人也不再犹豫,纷纷走下了城墙,准备开门迎接。 陕西总兵官柴国柱,刚走到一半,却看到熊经略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想了想还是返回来,说道。 “经略大人,您不一起去吗?” 熊廷弼侧头看了柴国柱一眼,说道。 “你不是有些吃不准新任巡抚的性子吗?我站在这,一会你便知道了。” 柴国柱的眼神有些迷茫,显然是没有听懂熊廷弼话里究竟是何意,又看了看那支已经越来越近的队伍,不敢再耽搁。 自己只是一个总兵,虽然已经贵为陕西总兵官,但是一地巡抚,自己还是开罪不起的。 柴国柱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犹豫,跟着其他将官一起走了下去。 正在向沈阳开进的这支队伍,正是新任巡抚王在晋的队伍。 一路过山海关,经海州卫,又在辽阳稍作歇息,便马不停蹄的一路赶来了沈阳。 一路所见,南边的地方还好些,百姓们可以安心居住,种田。可是越靠近沈阳这样的前线,入眼所见却越发荒芜。 每年麦子将要成熟时,建奴便准时来打草谷,将百姓们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劫掠一空。 再大杀大砍一番,最后放一把火,扬长而去。 一路所来,路边不时有饿死或冻死的尸体,无人掩埋,最后任凭野外的狼群分而食之。 吃过人肉的野狼,在野外看到人的眼神都是血红的。 幸亏王在晋等人是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若是人数少了,怕是走不到这里来便要葬身于狼腹。 看到沈阳城已经肉眼可见,护卫着王在晋一路而来的兵士们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随着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沈阳城门开启,许多文武官员出来相迎。 “王巡抚,一路辛苦,快请入城歇息。” “王巡抚,久仰,久仰。” 和一众文臣武将打过招呼后,王在晋四周扫了一圈,却没看到熊廷弼的身影。 不由好奇,问道。 “今日熊经略不在这沈阳城里吗?” 王在晋一路来到沈阳城,就是为了和熊廷弼先见一面,交换一下意见,方便之后在辽东行事。 临行前圣上特意叮嘱过,不要出现经抚不合的局面,以免耽误了大局。 听到王在晋的问话,一众人立刻沉默了下来。 总兵官柴国柱看到有几个辽东本地的将官合谋有打小报告的意图,赶忙站出来回道。 “回巡抚大人,熊经略正在城上等您呢?” 说完后柴国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他文武众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想知道接下来王在晋会如何应对。 王在晋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抬头向城墙上边望了一眼,呵呵笑了两声。 熊廷弼这摆明了就是宣誓主权啊,这刚开始第一次见面便要分出个今后究竟谁为主,谁为辅。 不过,这也正中了王在晋的下怀。 边关军事紧急,若是一开始不把话说开了,平时都是藏着掖着,到了临战之时,却出现了两个声音,反而不美。 整理了一下风尘仆仆的官服,王在晋说道。 “既然熊经略相邀,那老朽便去拜会一番。” 说着,将马鞭交给随从,背着手便向城里走去。 王在晋这番神情自若的表现,显然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众人以为王巡抚也会如之前的巡抚一般,大骂熊蛮子,然后控诉其畏敌不前,逞志作威等罪行。 然后拂袖而去。 文臣不都是这样最在意面子的吗? 怎么到了王在晋这就不一样了? 几个辽东本地的将官对视一眼,有些搞不清这些文官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城墙的城楼上,熊廷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红袍官服的陌生文官走了过来。 看起来虽风尘仆仆,但身上却自带一股儒雅之气。 上到城楼上后,王在晋正看到一个身形略显魁梧的红袍文官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 待到对方回过头来打量自己时,王在晋也在打量对方。 只见其满脸胡须,眼眸开合间自带一股锐气,不像一个文官,反而像一个土生土长,常年戎边的领军武将。 几乎一瞬间。 双方便同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熊经略,久仰。” “王巡抚,早有耳闻。” 第六十三章 亲军初成 在勇卫营众将士们的眼中,只见一支三千多人的军队,步伐一致,队形整齐,停在了陛下的面前,然后单膝跪地山呼。 一动一静间自带一股舍我其谁的彪悍之气,勇卫营的将士们虽然之前很少上过战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知道,那样的气势,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能磨练出来。 一支军队,平时无论如何训练,训练的多么好,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其整体气势总是差那么一点意思。 勇卫营的将士们看了看自己刚发下来的崭新盔甲和刀枪盾牌,又看了看对方破旧的盔甲。 忽然感到有些惭愧。 其中,还是普通士兵的周遇吉和黄德功对视了一样,自语道。 “这才是军队真正该有的样子,不是装备上了好的军械就能够伪装起来的。” 说着摸了摸自己身上独属于勇卫营才下发的盔甲,暗叹口气。 校场的另一边,朱由校看到戚家军的军容军貌之后,才知道一支真正的精兵应该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之前观察了京营的士兵之后,这样的对比太明显了。 朱由校又把之前和勇卫勇的士兵们说过的待遇和戚家军说了一遍。 月饷二两实发每个人的手里,战场上砍杀一个建奴,奖三十两银子等等。 最后朱由校又补充道。 “从今往后,尔等便和勇卫营合兵为一军,一切待遇都是同一标准。” 同一标准? 戚家军的将士们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支军队。 朱由校的各项待遇都令戚家军兴奋不已,但是凡事就怕有比较。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盔甲,自己现在使用的武器,再瞧瞧不远处勇卫营将士们穿戴的盔甲,使用的武器。 心里就不平衡起来了,这也叫同一标准? 看出了戚家军将士们心中的这些不满,一旁的戚金对自己带领过的士兵在熟悉不过了,为此不禁老脸一红。 张口便要大声呵斥。 却见朱由校笑着拦住了他,然后对旁边的王朝辅使了个颜色。 只听王朝辅拿起军旗在天上晃了晃。 不一会,一队看不到头的马车被赶了过来。 马车上,虽然被帆布严实的盖着,但依旧可以看出,每辆车上都装满了东西。 这一系列发生的很快,显然戚金也不知道陛下之前竟然会有这样的安排,他也不知道车上究竟是什么,其他戚家军的将士们便更不知道了。 朱由校没有让众人久等,等马车全都停好后,招了招手,车上的帆布便被人全部揭开。 只见车上满满的全都是崭新的盔甲和刀枪盾牌等,和勇卫营将士们身上穿的并无区别。 士兵们常年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都是识货的,打眼一看便知道,车上的这些军械全都是精品,之前兵部派发下来的那些粗制滥造的军械根本没法比。 戚金看得也相当眼热。 这么多数量,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制作出来的,看来陛下早就有了要打造一支强军的打算了。 而这样重要的任务,陛下竟然交给了自己。 戚金想到这里,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心中又是激动。 慌忙单膝再次跪地,抱拳说道。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其他戚家军的将士们也反应了过来,跟着一起跪拜谢恩。 朱由校知道此时是该表演,收将士心的时候了。 清了清嗓子,说道。 “记住,你们今后全都朕的兵,吃朕给的粮,穿朕给的衣,除了朕,谁都无法命令你们!” 大汉将军将朱由校的话传出去好远,以保证每个士兵都能听清楚。 朱由校的话刚说完,戚家军连同远处的勇卫营士兵都同时喊道。 “我们是陛下的兵,只遵从陛下的圣令!” 此时,戚家军的将士们心中再没有一丝不平,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在蓟镇常年受欺压,有功无处报,还时常被贪墨克扣,现在终于不再担心了。 因为,他们现在是天子亲兵。 表演完了之后,朱由校让将士们排队领取属于个人的军械。 和戚金边走边说道。 “再过几日,陈策陈将军的白杆军也将抵达京师。” 戚金点点头,这些事情戚金早已听说,白杆军也是一支敢战之军,甚至不输现在的戚家军,这已经是常年戎边们武将的共识。 朱由校继续说道。 “等白杆军到了之后,也会合兵为一军,组成一支一万人的队伍,共同训练,也是同样待遇,不分彼此。” 戚金连忙抱拳,说道。 “臣定会一视同仁。” 朱由校忽然站住脚,说道。 “这还不够。” 这还不够?戚金也跟着站住,思量了一下之后,说道。 “原戚家军皮糙肉厚,对他们苛责点也是应该的。” 朱由校一笑,戚金显然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摇了摇头,说道。 “朕是说,军队规模还不够。” 嗯?戚金嘴巴微张。 “一万人太少了,朕欲再度招募两万人的新兵,和勇卫营一起组成一支三万人的队伍。” “三万人?” 这次戚金有点崩不住了,忍不住说道。 “若三万人都是如此伙食和军饷的话,所费银两” 朝廷没钱都已经快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了。 对于养这么一支精兵所需的钱粮,之前朱由校也有过预估,数量将是非常庞大的,自己那点内帑不一定能支撑多久。 但是,这些钱却必须要花的,手里头没有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精兵,干什么事情心里都没底。 畏畏缩缩的,不能彻底放开。 听了戚金的话,朱由校只是淡淡的说道。 “军队钱粮军械供给所需,戚爱卿无需担心,朕自有办法。” 戚金也知道自己多言了,赶忙告罪。 “陛下赎罪,臣鲁莽。” 只见朱由校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戚爱卿有这份心,能替朕担忧,朕心甚慰。” 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看到陛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戚金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愧疚。 诺大的帝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全都压在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年轻帝王身上。 内忧外患,国事蜩螗,其中滋味更无何人说。 而自己作为一个臣子,却不能为陛下分担,只能将这满腔的忠义用在为陛下练出一支精兵上来。 朱由校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会让戚金想到这么多。 只是让人牵来一批马,骑上去之后,对戚金说道。 “戚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着,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说道。 “回宫。” “臣,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在戚金之后,无论是勇卫营还是戚家军,‘哗啦啦’全部单膝跪地,遥送朱由校。 第六十四章 酸甜滋味 慈宁宫中,刘太妃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漂亮可人,越看越喜欢。 一边招呼对方坐下,一边问道。 “闺女,年芳几何啊?” 张嫣听话的坐在凳子上,虽然刘太妃表现的和蔼可亲,但是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并且这里还是皇宫,说不紧张那肯定是骗人的。 屁股挨半边,拘谨的坐在那,回道。 “回太妃,民女年芳十五。” “不要拘谨,到了这就如到了自己家一样。” 张嫣听话的想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紧张,勉强笑了笑。 可是看在刘太妃眼中却是显得更紧张了。 搞的刘太妃也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转移话题,问旁边慈宁宫的女官沈氏。 “陛下应该快到了,你出去迎一迎。” 沈氏躬身答应,便向外走去。 对于陛下究竟何时到来,现在又在何处,沈氏完全两眼一抹黑。 毕竟不久前才刚刚清查了后宫,所以朱由校的一切行踪不相干人等一般不敢去打听,只怕言多必失,让人误会。 到时候身上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知是刘太妃料事如神,还是完全巧合,沈氏刚刚走出慈宁宫,便看到陛下从一侧拐了过来,正向这边走来。 沈氏刚想上前见礼,却又见陛下返了回去。 沈氏不由眉头微皱,有些不明所以。 去往慈宁宫道路的一侧墙角处,朱由校站在那里有些犹豫。 来回走了几步,问旁边带路的小太监。 “你是说,张姑娘已经进去了?” “回陛下,正是。” 朱由校点点头继续向慈宁宫的方向走去,刚没走几步,又返了回来。 嘴里嘀咕道。 “这第一次见面空着手好像不太好。” 朱由校努力回想着前世的撩妹经历,好像第一次约人见面时总得带点什么东西,以表诚意。 想了想,对身旁的王朝辅说道。 “大伴,你去把之前进贡的柑橘拿过来一些。” 王朝辅在旁边看着形态有些反常的朱由校早就看傻眼了。 陛下今日怎么了这是? 不久前在校场上时还好好的呢,刚回到乾清宫便急着要来见张姑娘,怎么现在都快到门口了,又犹豫起来了呢? 不大的眼睛,大大的问号。 但是却不敢多嘴去问,听到朱由校的吩咐,赶忙亲自去拿。 朱由校没有注意到王朝辅看自己怪异的眼神,努力回想着约会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忽然,一拍大腿。 朕现在都是皇帝了,还需要注意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单刀直入上就完了嘛! 刚才其他宫女太监们还没有注意到朱由校的怪异表现,现在朱由校忽然一拍大腿,这一怪异的举动,很难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当朱由校醒悟过来的时候,一看周围宫女太监们看自己怪异的眼神,不免有些尴尬。 只见她们发现自己看她们时,又赶忙低下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让朱由校脸上又多了一些不好意思。 清咳两声,缓解气氛,正准备单刀直入的时候,王朝辅提着一个盛满柑橘的篮子小跑了过来。 “拿到了?” “老奴已经拿到了。” “嗯,走。” 朱由校没再废话,率先向前走去。 来到慈宁宫门前的时候,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屁孩正撅着屁股,从门缝偷眼向里边瞧呢。 旁边还站着慈宁宫的女官沈氏,在哪轻轻抚着。 “殿下,别看了,陛下马上就要到了。” 沈氏一边抚着,一边小声哀求道。 只见那小屁孩无所谓的摆摆手,轻声说道。 “没事,皇兄每日忙得事情多着呢,一时半会来不了。” 小屁孩刚说完,撅着的屁股上便挨了一脚。 “哎呀!” 顺势向前扑去,一下子便扎进了暖阁里边。 抬头一看,正看到刘太妃和张嫣张大嘴巴在看着他,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回头怒视,只见朱由校正站在他身后,想骂人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 “嘿嘿,皇兄,好巧啊。” 沈氏也反应了过来,赶忙行礼。 “陛下。” 看到朱由校到了,屋里的人也坐不住了,张嫣只是匆忙扫了一眼,不敢凝视,然后低下头,轻声道。 “陛下。” 刘太妃狠狠瞪了一眼沈氏,然后笑着说道。 “陛下,你可算来了,快过来坐。” 朱由校摸了摸朱由检的头,装作在屋里扫了一眼的样子,目光在张嫣身上一晃而过,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却是处心积虑的刻意为之。 那个模糊的身影还是在朱由校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想要去凝视再看得仔细些,却又觉得那样直眉瞪眼的看人家姑娘感觉就像流氓似的。 嘿嘿笑了笑,朱由校从王朝辅手里接过篮子,边向里走,边说道。 “进贡了一些南方的柑橘,给太妃尝尝。” 刘太妃似笑非笑看着朱由校,说道。 “昨日陛下不是让人送过了吗?” “啊?” 朱由校想起来了,拿着柑橘放到张嫣面前。 “其实其实也是给给张姑娘的。” “嘿嘿,害羞了。” 一旁有些淘气的朱由检捂着脸贼笑道。 “去你的,一边玩去!” 朱由校又在朱由检屁股上来了一脚,佯怒道。 朱由检这一笑不仅戳破了朱由校的那一层伪装,也令张嫣脸上腾一下红了。 低着头,小声道:“谢陛下。” “不用,不用,快坐,不要拘束。” 张嫣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只听刘太妃说道。 “陛下,这姑娘哀家很满意,可为后,陛下意下如何?” 听到刘太妃这么问,张嫣低着头,心脏砰砰跳,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角。 “朕全凭太妃安排。” 听到朱由校这样说,张嫣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手也不自觉放开了衣角。 刘太妃让朱由校紧挨着她坐下,继续说道。 “若如此,现下皇后人选已经确定,之前选定的嫔妃陛下可不易再拖了。” “皇室血脉,乃是大事,马虎不得啊!” 现在朱由校的父母都已不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直系长辈,只有自己这个刚刚掌管后宫的太妃,选妃之事,也不好逼迫的太紧。 对此,刘太妃对此也很无奈。 朱由校知道子嗣问题一直都是皇家的大问题,不能由着性质乱来,只好说道。 “朕会考虑的。” 听到朱由校这么说,一直坐在旁边,低着头的张嫣,心里莫名的更不是滋味了。 拿起朱由校送的柑橘,送一瓣到嘴里。 嘶! 真酸! “嗯?酸吗?” 朱由校扭头看向张嫣,对旁边女官沈氏说道。 “去拿杯蜂蜜水来。” 朱由校从沈氏手中接过蜂蜜水,一边递给张嫣,一边对刘太妃说道。 “其实,朕不想后宫有太多的嫔妃。” 嗯?听到朱由校这样说,刘太妃和张嫣同时竖起了耳朵,等着他说出原因。 朱由校将盛蜂蜜水的杯子放到张嫣手里,肌肤触碰的一瞬间又赶忙离开,搞的张嫣耳朵根都是红的。 朱由校继续说道。 “先帝便是后宫嫔妃太多朕要引以为戒啊!” 听到朱由校把先帝都搬出来了,刘太妃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泰昌帝的例子才刚过去没几个月,不由得后人不警惕。 其实朱由校不想过早的纳后,纳妃,主要是心里怕。 朱由校的身体素质确实不怎么好,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在刻意锻炼了,但是想短时间内提升上去,很难。 而且据朱由校回忆,无论男女,年龄太小接触禁果,对身体都有伤害,会提前透支生命的活力,对生育的子女也有影响。 为何大明出生的孩子早夭律那么高,恐怕和男女生孩子时的年龄有关。 原史中,朱由校只在位七年,虽然猜想可能其中有阴谋,但是也不排除是真的有疾病而正常死亡的可能。 所以,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为了那些年龄小的嫔妃身体考虑,为了将来的子女考虑,朱由校决定,年龄不到的时候,这个禁果决不能尝。 朱由校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张嫣并不知道。 但是当朱由校决定暂时不纳嫔妃的时候,张嫣心里竟然又奇迹般的感到开心愉悦起来。 当朱由校亲手将盛满蜂蜜水的杯子放到她手里时,张嫣只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在心里划过。 拿起勺子轻轻喝了一口。 嗯,真甜! 第六十五章 反击的预兆 慈宁宫外,魏忠贤匆匆从外边走来,在一个内侍耳边轻轻耳语几句,便站立不动了,静等消息。 慈宁宫中,朱由校和刘太妃,朱由检,张嫣等人正在谈笑的时候,只见一个内侍走了进来,在朱由校旁边轻声说道。 “陛下,魏公公有要事禀报。” 哦?魏忠贤有要事? 魏忠贤现在学得很聪明,在朝中现在这个局势下,为了不再撩拨文臣们的神经,一般的事情只让身边的太监们禀报或者直接也上奏疏,很少亲自进宫前来面事。 现在魏忠贤竟然亲自来了,那么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太妃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朱由校更该着眼于国家大事上,不能只拘泥于后宫。 于是笑着说道。 “陛下有事尽管去忙,后宫之事有老太婆我帮着陛下操持就好了。” 朱由校向刘太妃点点头,又冲张嫣和朱由检笑笑,转身便预要出去。 刚在转身的一瞬间,便又听到刘太妃意有所指的说道。 “太祖立国之初便有规定:后宫和宦官皆不得干政,陛下聪慧过人,莫要走上英宗爷和武宗爷的老路啊。” 朱由校正要离去的身子忍不住一顿。 刘太妃前边的话,后宫和宦官皆不得干政,还是有意说给张嫣听得,那么后边又搬出英宗和武宗来,那么意思就很明显了。 英宗时期的权阉王振,武宗时期的权阉刘谨,曾经可都是在朝堂上把文官们折磨的欲仙欲死。 现在刘太妃特意提出来,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让魏忠贤也成为那样祸国殃民的权阉。 朱由校转头看着刘太妃,笑笑,眼中却都是冷意,说道。 “太妃多虑了,不知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又在您这乱嚼舌根子了,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妃您直接告诉朕,朕替您清理。” 朱由校说着,冰冷的目光在慈宁宫中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脸上一一扫过。 吓得身旁一直伺候着的宫人们头低得更低了,有些甚至身体都在轻轻颤抖着。 不久前,宫里的那场大清洗还历历在目,不由得他们不害怕。 刘太妃看到朱由校这幅模样,暗叹口气。 本以为自己现在已经替陛下暂管后宫,又是其名义上的长辈,劝慰的话陛下应该能够听进去。 想不到却是在这自找了个没趣。 于是,打着哈哈说道。 “陛下多心了,哪有人在老太婆我这嚼舌根子啊。陛下有事就快去忙。” 刘太妃本意是随便搪塞个理由,让朱由校赶快离开,省得到时候谁都下不来台,可没想到,她刚说完,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便响起了。 “哪还需要其他人嚼舌根子,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在本宫看来,这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祸国殃民的蛀虫,应该全部撤销才对!” 朱由校听到竟然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五弟朱由检正在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副以天下为己任,正气凛然的样子。 再向张嫣看去,虽然对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是朱由校却敏锐的感觉到,张嫣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京城,也没有见过魏忠贤。 却对魏忠贤这样的权阉,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此时此刻,朱由校看到刘太妃,朱由检,张嫣等都是这样的态度,忽然心生警觉。 那些文臣和勋贵,不会是看到在自己这里占不到便宜,转而对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开始下手洗脑了? 朱由校走过去摸了摸朱由检的头。 看到对方还在倔强的死盯着自己,不知我何,朱由校忽然想到了原史中崇祯帝朱由检最后的下场,在煤山上自缢的前一刻,他心中定然万分后悔? 朱由校有些怜悯的看了看朱由检,淡淡的说道。 “你不懂。” 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抬腿向外走去。 只留下有些愕然的朱由检在哪愣了一下。 皇兄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看我? 朱由检摸了摸自己还没有束发的脑袋,有些迷糊,但还是倔强的继续说道。 “本宫已经长大了,什么都懂得!” 刘太妃和张嫣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对朱由检那样说,难道我们的认知差异那么大吗? 朱由校并没有再停留,只留下几声大笑,和一句话。 “你差远了。” 然后飘然离去。 慈宁宫外,魏忠贤看到朱由校终于从里边走了出来,赶忙上前见礼,却看到陛下脸色异常冰冷,眼睛看向他时,竟有一种让他掉入冰窟的感觉,浑身不自觉的打个寒颤。 朱由校从魏忠贤身边经过时,只留下了一句话。 “回乾清宫再说。” 魏忠贤反应过来,答应一声,赶忙跟在身后。 乾清宫中,朱由校坐在桌前,取下披在身上御寒的皮袄,看了看桌上又多出一些的奏疏,一边翻阅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魏大伴,有何要事,说来听听?” 朱由校从奏疏中找到了之前那些文官上的辞呈疏,笑了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三辞三让,这次朱由校和他们好好的表演了一番。 到了此时,终于不再装腔作势,大笔一挥,准了。 满意的看了看这些奏疏,朱由校有些诧异。 怎么魏忠贤半天没有回话。 抬头看去,只见魏忠贤正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看来,赶忙向两旁使了个眼色。 看到魏忠贤的这副表情,朱由校明了,对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说道。 “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命令,尔等谁都不准靠近乾清宫十步以内。” 这还是朱由校清查了后宫之后,第一次谈事情让周围人全都出去。常年跟随在朱由校身边的王朝辅知道,接下来所要谈的内容一定十分机密。 为了避嫌,王朝辅也没有停留,跟着一块向外走去。 直到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都没有见到陛下有任何挽留的意思,王朝辅心中不再怀疑,直接走了出去。 此时,乾清宫中只剩下了朱由校和魏忠贤两个人,再无第三人在场。 还没等魏忠贤禀事,朱由校先说了。 “最近有什么人在和五弟接触吗?” 魏忠贤精神一震,朱由校话里的‘五弟’,他自然知道,所说的便是五殿下朱由检。 五殿下和陛下一块玩耍长大,感情一向交好,不知陛下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魏忠贤想了想后,还是老实的答道。 “前几日陛下同意给五殿下找老师,听讲读书。”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 “盯紧这些为五弟讲学的讲官,他们每天讲了什么,讲完后这些讲官又和什么人有接触,都要给朕查清楚喽。” 听完朱由校的话,魏忠贤已经额头冒汗,直觉告诉他,这里边有大事。 心里虽然慌张,但还是连忙答应。 “还有,刘太妃宫里的宫人们也要调查一遍,是否和外廷之人有接触。” 朱由校继续不动神色的继续吩咐道。 “记住,要暗中调查,不要露了马脚。” 魏忠贤额头的汗更多了,点头答应着。 “朕再问你,张嫣张姑娘从河南来京城为何花了这么长时间,期间她都和谁接触过?” 一路护送张嫣来京城的人马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对此魏忠贤还是有发言权的,直接答道。 “小的们禀报说,张姑娘身体柔弱,所以不敢全力赶路,所以” 魏忠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由校打断。 “朕是让你去调查!不是让你觉得。” “是是是。老奴回去便着手调查,不敢误了陛下之大事。” 魏忠贤连忙答应,此时他心中更加疑惑了,不知陛下在慈宁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从慈宁宫一出来就是这幅模样。 今日慈宁宫中的人,几乎都要调查个遍。 没等魏忠贤想明白,朱由校的声音又响起了。 “大伴,你不是有要事禀报吗?现在说。” 魏忠贤一下想了起来,慌乱之下差点误了大事,从袖中拿出密信,说道。 “陛下,您差小的们调查山东孔家还有白莲教,最近有消息传来,孔家在大量的囤积粮食。” “哦?他们囤积粮食干什么?” 朱由校接过魏忠贤手中的密信,看了起来,越看越心惊。 因为信中所说,据调查的东厂番子们估计,囤积的粮食不在少数,甚至够打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了。 看完后,朱由校想了想,也从身上拿出两封密信来,交给魏忠贤,说道。 “大伴,你看一看这个。” 这可是密信啊,陛下竟然让自己看?魏忠贤偷偷看了看朱由校,见其不像作假,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看完后魏忠贤惊的半天合不拢嘴,只觉得有一个大阴谋正在慢慢向朝堂,向陛下袭来。 第六十六章 无懈可击的反击 朱由校交给魏忠贤的密信,其中内容几乎和之前山东所上报的一样。 同样都是有人在囤积粮食。 只不过地点不同而已,一个在山东,一个在东南几省。 朱由校见魏忠贤看完了,说道。 “这是朕派往福建等地区搜集购买番薯的王安上报给朕的,昨日刚到。” 朱由校又指了指魏忠贤手中的另一封密信,说道。 “这是南京留守太监杜升上报给朕的,也是这几日刚到。” 朱由校坐在椅子上,靠向椅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所报皆是有人在大量囤积粮食,看来所报确有其事。” “山东和东南数省几乎是同一时间,都在做着同一件事,囤积粮食。大伴,你有什么想法?” 魏忠贤消化了这些信息后,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此时听到陛下这样问了,也只好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依老奴看来,恐怕是和陛下您开始接手京营,编练新军有关?” 说完后,魏忠贤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朱由校。 只见朱由校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假寐,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是对朱由校有一定了解的魏忠贤知道,陛下这可不是真的在睡觉,而是在想事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朱由校在思考这种种反常之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他也认同魏忠贤的看法,对方是冲着自己执掌京营这件事来的,但是他们囤积粮食又和自己执掌京营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现在仿佛一团迷雾一般,看不清楚。 山东是孔子诞生的地方,之后孔子的后人便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形成了现在规模庞大的孔家,山东也慢慢变成了文人们眼中的文化圣地。 东南数省,可以说是海贸走私利益集团的大本营,当初嘉靖皇帝刚刚有了开海的打算,便立刻有了持续十数年的倭寇之乱。几经博弈之下,在隆庆年间也只是开设福建月港一处海关。 现下,自己刚刚整顿京营,编练新军,东南几省便又有了要开始找麻烦的预兆。 想到这里,朱由校不由有些头疼。 就知道想要插手京营,进而插手军权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暂时压制住了朝堂官员,但是地方上才是他们最大的后台和底气。 朝堂上的官员只是他们的利益代表而已,或者可以说,朝堂上的官员只是他们实力的冰山一角。 朝堂上的官员可以暂时压制,可是地方上该如何压制呢,难道派兵讨伐? 派兵讨伐? 想到这里,朱由校忽然坐直了身子,隐隐间仿佛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朱由校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旁边一直静立着的魏忠贤一跳。 还没等魏忠贤反应过来,朱由校突然问道。 “商人们一般囤积粮食都有什么目的?” 魏忠贤没进宫之前是一个混迹于妓院,赌场等地的市井无赖,进宫后现在又掌管了东厂,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魏忠贤可以说最清楚不过了。 脱口而出,道。 “哄抬粮价,然后再适时抛出,从而获得巨大的利益。” 朱由校又接着问道。 “何时才是哄抬粮价的最好时机?” “百姓青黄不接之时,或是战乱之时。” 魏忠贤说道这里,朱由校已经大概有了眉目。 现在虽是冬季,但是再过几个月便是春季和夏季交接之时,正是百姓们新粮未熟,旧粮已经吃完的时候,那个时候便是这些黑心的商人们用早已囤积好的粮食发财之时。 还有最后一条,战乱之时。 朱由校站起来匆匆走到一侧悬挂的地图旁,观看了起来。 从现下最关心的辽东开始看起。原史中,天启元年三四月份正是大明百姓青黄不接之时,努尔哈赤率兵攻取了沈阳。 这一世,朱由校力排众议保下熊廷弼,继续坐镇辽东,不久前又让王在晋过去相助,不知能否改变结局。 朱由校的目光在地图上接着往下移,看向了这次密信中提到的山东。 山东省,在原史中天启二年的时候,爆发了白莲教叛乱,不知道这一世因为自己的到来,会不会让其发生了改变。 看着地图上山东省这个地方,朱由校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目光在地图上接着下移,来到了东南几省这些地方,在东南几省,暂时并没有看到有哪些不安定的因素,东南那些利益集团们也不会把战火引到自家大本营? 朱由校皱了皱眉,东南几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太平,可是总是让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目光一撇,忽然在地图上看到了贵州和四川两省,朱由校只感觉脑袋嗡一下轰鸣般爆炸。 朱由校此刻总算明白东南几省囤积粮食的原因了,目的就在贵州和四川两省。 更确切的说是史上有名的奢安之乱。 这一场土司叛乱,从天启元年开始,一直持续几十年都没有平定。 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东南数省的人力财力物力在其中耗费了几十年。 这一点也为本就天灾人祸的明末,埋下了祸根。 朱由校有些懊悔,明末这么出名的一场叛乱,应该早就想到的,可偏偏每日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让他给忽视了。 现下由于东南数省有人在囤积粮食这一提示,才让他想起来。 如果说谁对哪里即将要发生战争最为敏感,具有先知先觉之能,那毫无疑问就是那些发战争财的粮商们了。 任何一场大规模的叛乱都不会是临时想起,一派脑门说干就干了的,都要经过前期的准备,而准备的这一过程,便会让敏感的商人们察觉。 这不,现在就已经有人在囤积粮食,准备着了。 朱由校的目光在地图上的辽东,山东,四川,贵州几省来回观看,现在最怕的便是这几地到时候会同时发生战争。 到时三线作战,这是要将自己给生撕了啊。 三线作战,到时候刚刚成军的勇卫营到底派不派出去,又该先顾着哪一处? 就算派出去了,地方上各种拖延,使其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战争,转而形成对峙,那么勇卫营便要一直留在那里。 想到这里,朱由校想到了原史中崇祯组建的勇卫营。 在崇祯七年的时候,虽然组建成功了,但是却成了一个救火队员,那里有叛乱便往那里跑,就没怎么在京城待过。 一直到京城被攻陷,勇卫营还在苏州防着张献忠呢。 当时黄得功率领的勇卫营每每就要活捉张献忠时,却总是能让张献忠跑掉。 这其中若是没有地方上那些官商们的暗中协助,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那些官商目的也很简单,你崇祯不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了吗?但这支军队却回不了京城,你有了自己的军队,和没有之时又有何区别。 既然不能阻止你组建新军,那就调离你的新军。 现在,一切种种迹象表明,地方上的那些官商们又想把这一套用在朱由校身上,让刚刚组建而成的勇卫营,一直奔波在各省叛乱地区,一辈子回不了京城。 想明白了这一点,朱由校不由苦笑。 这反击不来则已,一来便势不可挡。 而且无懈可击,只得按照对方规定好的路线一直走下去。 第六十七章 朱由校的抉择 按照对方规定好的路线一直走下去? 朱由校回复了冷静,双眼锐利的盯着地图,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让那些蛀虫继续海贸走私,盐业走私,朝廷却收不到一分钱? 继续土地兼并,不用给朝廷纳一分钱的税,到最后自己这个皇帝穷得给官员发不起月俸,给军队发不起饷银,百姓受灾后,拿不出救济的灾粮? 百姓们无立锥之地,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朝廷穷得国库里可以跑老鼠。 以为这样这群人就会善罢甘休吗?为了获取更大利益与建奴,蒙古鞑子大量走私不久后必定会上演。 国家是什么,民族是什么,百姓的生死又与他们何干。 只要能获取更大的财富和利益,一切都可以抛在脑后。 当皇帝终于看不下去,决定惩治他们的时候,一句:刑不上士大夫。 安然脱身。 最无奈的是,脱身之后还为其刷了一波声望,为之后获取更大的权利和利益打下基础。 惩治他们的皇帝反而背了骂名。 不然的话,原史中的天启皇帝是个文盲,这样的名声在市井间怎么流传出去的? 将皇帝贬的一文不值,这样才能突显出他们的重要性,就好像这个国家没有了他们这些人就会天塌地陷一般。 现在,朱由校还没怎么样呢,关于自己不识字,只专心于木工活计,是个昏庸无能的君主,这样的名声便已经流传出去了。 朱由校每次想到这些就来气。 可惜,现在民间的话语权不在自己手里。 这也是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底气。 皇帝你惩治我,你就是昏君,全天下的人们都反对你,若是失了民心,看你这个皇帝还做成做不成。 至于百姓爱戴?百姓的心是最容易操纵的,一边大肆剥削压迫他们,一边再给其一些小恩小惠,百姓们就能对其感恩戴德。 这还不算,更不要脸的是,他们还可以向百姓宣传是皇帝失德,昏庸,才导致上天降下惩治,你们这帮泥腿子要怪就怪皇帝。 反手一招矛盾转移,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让百姓们将心中的怨气全部对准皇帝。 这才是他们这些人最可怕的地方。 现在更要命的是,皇帝不能直控军队,反而要经过这些文官的手。 一个没有了军权的皇帝,和一只没有爪牙的老虎有何区别。 当皇帝不甘心于如此,决定反抗的时候,一个落水而亡,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然后再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帝,继续着自己的特权,直到将这个朝代的血吸干为止,然后再迎来一个新的朝代,继续着他们的这一套。 原史中天启不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想到这里,朱由校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如此了,你们不是要玩吗?好,朕跟了。 旁边的魏忠贤看到朱由校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心里有些担忧,轻声说道。 “陛下。” 朱由校回过头来,说道。 “首辅最近在干什么?” 虽然朱由校掩饰的很好,但是魏忠贤的还是从陛下的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势。 魏忠贤进宫当宦官之前是干什么的,是常常混迹于各种赌场的地痞无赖,对于那种赌徒在关键时刻将自己全部筹码压上,一局决胜负,那种疯狂的气势他太熟悉了。 只是让魏忠贤有些想不明白的是,陛下身上此刻为何会有这样的气势? 令他很不解。 稍微愣了一下神之后,魏忠贤如实答道。 “首辅大人白天在内阁办工,晚上就回自己府中,据说在内阁中,除了机要事务外,从不与其他人有过多的交流,回到府中之后也不见外客,很是怪异。” 朱由校身上的那一丝疯狂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随和。 走到桌前,拿起那些早已批复好的辞呈奏疏,翻开看了看,说道。 “盯紧了,无论他做了何事和何人接触,在何时何地,都要第一时间如实报来。” 魏忠贤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朱由校身上的那股疯狂气势已经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但是魏忠贤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对于一个只有依靠皇帝的宠幸才能作威作福的老阉来说,不能了解皇帝的秘密,尤其是在自己眼前发生的秘密,这令魏忠贤心里总是不得劲。 魏忠贤亦步亦趋的跟在朱由校身后,试探着问道。 “陛下,何必这么麻烦,要不老奴直接将刘一璟抓起来,拷问一番?” 朱由校翻看奏疏的手停顿了下来,看着魏忠贤玩味的说道。 “怎么,大伴你和刘一璟有仇?” 听到朱由校这样问自己,魏忠贤知道自己刚才着相了,赶忙尬笑道。 “陛下哪里的话,老奴是陛下您手中的一把刀,只听命于陛下的吩咐,绝不敢有其他想法。” “既然要做一把刀,就有要做一把刀的觉悟。” “老奴谨记。”魏忠贤身子再次向下弯曲了一些。 朱由校将手中的奏疏放在桌上,继续说道。 “去把朕预要设立‘军机司’的消息散布出去。” “制造一番舆论,也试试水。” 此时魏忠贤已经不敢再有其他心思,恭敬的说道。 “是,老奴回去就立马安排。” “嗯,无论是没有官身的士子间,还是官场上,众人都是什么态度,也要记得报于朕听。” 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完毕,朱由校让魏忠贤退下。 “去。” 魏忠贤领了旨意后,躬着身子走了出去,当外边的阳光再次普照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是那个天,但是大明的天却要变了。 无论是陛下让自己调查慈宁宫的宫人们,调查和五殿下朱由检接触的人,调查陛下心心念着的张姑娘,还是暗中监视首辅。 以及,刚刚陛下看地图时的那一丝疯狂。 这一切都标志着一场暴风雨将要袭来。 可是在这场暴风雨之中,自己又会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对此,魏忠贤心中也没有底。 乾清宫中,朱由校再次走回地图前,俯视着整个大明朝,嘴里轻声念道。 “刘一璟。” 没错,接下来重要的一环就看刘一璟会怎么选择了。 是选择站在皇帝的这边,还是选择站在群臣的那一边,这将影响接下来局势的走向。 朱由校伸手在地图上北京城的地方摸了摸。 事实上,为了保险起见,朱由校已经为刘一璟选好了一条道路,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 若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那么就只能狠心将其拿下了。 趁着现在方从哲刚离京不久,刘一璟这个首辅的位置还没有坐稳当。 一切还来得及。 第八十三章 文官们的真正目的 山海关分设三部总兵,各有所管地方,分布驻防。 此政策原史中本应在天启二年沈阳和辽阳被攻陷后,迫不得已才设立,但是这一世朱由校为了更严密的防控山海关,提早便将其布置了下去。 本意是以防沈阳辽阳万一还是如历史中那般被努尔哈赤攻陷,方便救援或死守。 三部总兵分别为中部总兵马世龙,南部总兵赵率教,北部总兵满桂。 有心者则会发现,三部总兵全都是关内人士,而非辽东本土将领。 三部总兵死死的扼守住关内与关外之间最重要的关口。 辽东本土将领和努尔哈赤因为李成梁的关系多有瓜葛,私自走私一些军用物品来换取利益已成他们之中的暗规则。 对于这一点朱由校也心知肚明,此事早晚要解决。 为防辽东本土将狗急跳墙之下转投建奴,这也是朱由校用三个关内将领扼守山海关的另一个原因。 对于辽东监察御史梁梦环不遵旨意,私扣陈策等川军于山海关,不让其出关进入京师,马世龙等总兵也颇有微词。 同为武将,对于陈策等人的遭遇更能感同身受。 但是,现如今武将地位低下,哪怕品级比文官高,见了面也得先行见礼,有时候甚至还需要叩头见礼才可行方便。 所以,虽然对于监察御史梁梦环心有不满,却也不敢真的确违背顶撞对方的意见。 毕竟人家是京城来的官,职责更是打着视察边军防备军械等旗号而来,奉有代帝钦差的幌子。 一个不好,给得罪了,随便参你一本,就够马世龙等这样的武将喝一壶的。 明面上遵照对方的命令不放陈策和川军过关,但是暗地里却对他们多有资助,省吃俭用下来的一些粮食或者帐篷供川军使用。 以尽绵薄之力。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绵薄的资助,陈策及其川军才能坚持到现在,但是到了如今将士们也已经一天已经没有再吃到过东西了。 马世龙,满贵等带领的军队军粮也不是特别充足,总不能一直对他们供应,况且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心急如焚之下,陈策只好再次来到了山海关官署,来找监察御史梁梦环。 官署门前戒备深严,门旁两个威武的狮子雕刻的活灵活现,几名士兵门口守卫。 陈策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来,说道。 “这位兄弟,麻烦通禀一声,四川总兵官陈策前来求见梁御史。” 对于陈策这个常客,门口的守卫们早已熟悉,此时又看到他来到,不禁露出厌烦的表情来,说道。 “陈将军你怎么又来了,梁御史说了谁都不见。您也别让我们难做啊不是。您每来一次我们哥几个都得被梁御史扣一次饷银。” 说着,那守卫对着陈策连作揖带屈膝,眼看就要跪下了。 “陈将军,算小的求您了行不行,您行行好。” 听到对方如此说,陈策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来,搓了搓被冻僵的双手,在身上四下搜寻了一遍,拿出两枚铜钱。 “兄弟,这些就当你们几个的喝酒钱,劳烦通融通融。”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对方虽说只是几个普通的门卫,可是到了此刻身为一方总兵的陈策也不得不放低姿态,百般哀求。 当看到陈策在身上搜寻时,门卫们眼角便带了笑意,可是当看到其忙活了半天竟然只拿出两块铜板来时,脸色不由又冷了下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可是现如今陈策面临的问题是阎王也不好见,小鬼一样难缠。 不由有些垂头丧气,紧握着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一幕恰好被梁梦环将要外出办事的下人看到,刚刚迈出门的腿又收了回去,转身向里走去。 官署是一个三进大院,前院迎宾,中院办公,后院住人。 此时梁梦环正在后院的大堂里听着新来的戏班子唱戏,翘着二郎腿,手指不时跟着节拍在桌面上轻扣,嘴里还不时跟着哼唱两句。 正在这时,一路伴随他来辽东的下人匆匆走进了大堂,来到梁梦环的近前,附耳低声说道。 “老爷,陈策那厮今日又来了。” 梁梦环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紧闭,一副用心在听戏的模样,淡淡地问道。 “从昨日到今日这是第几次了?” “回老爷的话,已经是第三次了。”下人赶忙说道。 “哼,来的到挺勤快啊,看来是真急了。”梁梦环冷哼一声。 “那是,陈策这小子往日见天的只来一回,自从马世龙那些不知好歹的武夫们被老爷警告过之后便不敢再给川军资助了,他可不就急了嘛。”下人一边替梁梦环捏着肩,一边谄笑着说道。 “嗯……” 梁梦环仿佛要下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 “再等等,再饿他们几日。” 看出了自家老爷的犹豫,下人试探着问道。 “老爷是怕这些川军还有战斗力?” “闭嘴!不该知道的你就别问。”梁梦环终于睁开了眼睛,狠狠瞪了那下人一眼。 “是是是,老爷教训的是,小的再为您添壶茶去。”下人知道自己犯了错,赶忙赔罪,拿着茶壶退走了。 下人退走了,梁梦环却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此时也没有心情再听戏了,坐起身子来,拿起茶杯将其放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然后快速将白纸抽离,因为速度太快,茶杯却纹丝未动。 “既想要获得,又不想影响大局,只有‘快’这一个字可解。” 望着桌上的茶杯,梁梦环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事实上,京里给到的消息不是要让他阻拦陈策回去继续守卫辽东,而是要以谋反的罪名直接将其消灭。 陈策若是被逼的就地造反叛乱则正中文官们的下怀,若是没有造反,也会让梁梦环以谋逆的罪名将其杀死。 梁梦环知道,京里那些高官们的意思很简单,若是让陈策继续回去继续镇守辽东的话,虽然依旧可以斩断陛下伸向军权的手掌,却会让整个朝局发生不稳。 毕竟文官们的权利说白了还是从皇帝的手里慢慢一点点拿过来的,尽管实际权力在文官手里,但还是打着皇帝的旗号。 若是让陈策安然回到辽东的话,则会让其他边防将领们看到,皇帝的圣旨已经不好使了,那以后有样学样,拿圣旨当废纸,各地岂不是将要诞生军阀? 这对于皇权这块金字招牌来说是一种损失。 皇权受到损失,相对应的臣子从皇帝哪里继承过来的权利也就不好使了。 皇帝的话都可以不听了,谁还会去听你一个文臣的话? 若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想斩断陛下伸向军权的手掌,那么就只能以谋逆罪将陈策及其白杆军一并消灭掉,才是万全之策。 到时川军已失,还是以谋逆罪而被灭,哪怕陛下知道其中猫腻,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难不成还能把整个朝堂的文臣给全部杀光? 顶多找几个替罪羊让陛下消消气则罢。 这样,文臣们既拿到了权利,斩断了陛下伸向军权的手,又不至于让整个朝局不稳。 这才是文官集团想要看到的。 梁梦环自然也知晓这一点,但现在让他无奈的是,以假诏的名义命令其他军队拦住川军可以,但是想命令那三个总兵率军杀掉川军却是不可能。 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索性川军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再饿他们一日,就一日,迟则生变!”梁梦环恶狠狠做出了决定。 “都怪熊蛮子,给予这些川军那么多粮草!还有马世龙,满桂,赵率教,竟敢私自给其资助。” 一想到这些,梁梦环心里气便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些家伙们从中捣乱,川军早已丧失战斗力,到时候任杀任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何苦在这里苦苦等着,每多等一日便多一日的变数。 第一百章 京城也在行动 抓人抄家的事情不仅辽东再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京城中也在发生着。 当刘一璟等内阁辅臣还在商议该如何将辽东的事情尽量化解到可控制的范围内时,魏忠贤便接到了朱由校从山海关传回来的旨意。 还有从梁梦环和张彝宪哪里得来的认罪供状。 上边清楚明了的写着此次参与阻拦川军入京官员们的名字。 魏忠贤看完那两份认罪证书之后,冷冷的笑了起来。 对着旁边的傅应星说道。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行动了。” 说着,将名单交个傅应星,说道。 “按名单抓人,开始动手。” 孙慎行的府上。 老老少少有男有女,全府的下人们此刻全都被聚集到了一起,按男女区分排成了两列。 众人手中拿着比往常每月下发的月俸都要多几倍的银钱,但他们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样子。 “都走,拿着这些银钱去乡下买块地,也能安居乐业。” 孙慎行在家中子侄的陪同下,挨个给他们发着路上所需的干粮,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们之中时间长的已经在我孙家干了几十年,时间短的呢也干了有数年之久。” “家道要没落了,总不能因为老头子我而无辜连累了你们。” 当孙慎行将全部干粮都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后,苦笑着说道。 “去,去,尔等和老夫主仆一场,到此缘分尽了。” 说着,转身不再看众人,对身旁的子侄说道。 “给他们准备好马车,有的路途远,徒步走路太累了。” 孙慎行刚说完,身后的一众下人就齐齐的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说道。 “老爷,您是朝廷里的大官,家道怎么可能会忽然就没落了呢。” “是啊老爷,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我平常饭量不大,可以每顿少吃一点,求老爷不要赶我们走。” 一时间,满院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正在这时,傅应星带着一众东厂番子闯了进来,气势汹汹之下,唬的院内一瞬间禁了声。 傅应星走到院中看到此景,玩味的笑道。 “看来孙部堂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结局,这都全部准备好了?” 孙慎行看到东厂的突然到来,却没有任何感到奇怪的表情,神情平静的看着走过来的傅应星,说道。 “这些下人都是无辜的,并不知情,还希望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些下人们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了自己老爷为何要赶自己走,心里虽然对于这么多年的情谊依旧难舍,但看到那些面目不善的东厂番子们,也只恨刚才自己为何没有早点离开。 这一切傅应星全都看在眼里,冷笑道。 “你们这些读过圣贤书的大官,只知道对身边人施以小恩小惠,却不知自己干的那些事却全都是大奸大恶!” “直到现在还在老子面前演这些假惺惺的把戏,用错地方了。” 孙慎行没有理会傅应星,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几个子侄,眼中充满疼惜,说道。 “事以至此,你们也该上路了。” 他身旁的几个子侄起初听到这话还是一愣,不明所以,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便忽然感觉肚子疼痛难忍,紧接着嘴里和鼻孔里一齐冒出血沫。 躺在地上,即将闭眼的最后一刻,孙慎行的其中一个儿子终于说道。 “爹,我不想死。” 听到自己儿子最后一刻所说的话,孙慎行身体忍不住一颤,眼角淌出几滴泪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那些人全都躺在了地上,傅应星才反应过来。 深深的看了孙慎行一眼,颤抖的说道。 “你够狠!” 这时,之前进到屋里准备抓人抄家的东厂番子走了出来,来到傅应星近前说道。 “档头,一家二十多口全都已经服毒自杀。” 听到这个消息,傅应星再次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却忽然听到旁边的孙慎行疯了一般大笑了起来,边笑还边唱着。 “叹君王万种凄凉,千般寂寥;一心似罪两泪如倾。” “哈哈哈,老夫现如今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尔等岂知,陛下才是那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啊!他要推翻一切,推翻一切,和所有人为敌啊!大明完了,大明要毁在他的手里呀!” 傅应星以为孙慎行因为承受不住打击疯了,命人先将其关进了诏狱中,至于那些下人们,审问了一遍,发现其并不知情后,便将其放还归家了。 当傅应星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在东厂里等消息的魏忠贤时,魏忠贤反复琢磨着孙慎行疯了之后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 隐隐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狱中见一见孙慎行。 漆黑腐臭的诏狱中。 当魏忠贤根据心中所感来到这里见到已经披头散发的孙慎行时,却忽然呆住了。 只见此时孙慎行没有丝毫疯了的迹象,反而眼神清明,正定定的看着他,然后说道。 “你来了?” “你没疯?”魏忠贤问道。 “这次京城里应该有不少同僚同样遭了毒手?”孙慎行再次问道。 双方就这样彼此问着,谁都没有先回答对方的问题,都想掌握此次谈话的主动权。 最后还是魏忠贤先忍不住了,点点头,说道。 “没错,御史梁梦环已经招供,所有与此有关人员一个都不会放过。” 最后还不忘补充道。 “陛下的旨意。” 听到这里,孙慎行点了点头,神情落寞下来,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陛下以为我们是在害他,其实我们是在保护他啊。” “陛下之后要做的事情,老夫已经可以预见,所要面对的困难会比面对我等之时更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二百年的大明也将瞬间分崩离析。” 听到这里,魏忠贤心跳加快起来,忍不住问道。 “陛下想要干什么?” 魏忠贤没有等来孙慎行的回答,却听到他嘿嘿的冷笑。 “老夫临走之前送魏公公一句忠告。” 魏忠贤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孙慎行,仿佛是在等他告诉自己陛下将来要干什么,又仿佛是在等他口中所说的忠告。 “若是能够脱身,尽快脱身而去。”孙慎行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来,“不要忘了汉朝时吕后,宋朝时宋太宗之祸啊。” 魏忠贤并没有读过什么书,所以对于孙慎行举的这两个例子完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清楚。” 魏忠贤伸手去抓孙慎行,却没想到轻轻一碰,对方便直接摔到在了地上,在其鼻息那一探,已经没了气息。 伴随着孙慎行的伏诛,京城的一些官员接连被东厂带走关进了诏狱之中,只等着朱由校返京之后亲自裁决。 而之前因为朱由校在辽东大肆惩治士绅,纷纷上疏想要劝谏的官员们,也瞬间禁了声。 这反倒为刘一璟等人解决了一层忧患。 朝堂再次安稳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再次投入到了辽东这块地界上。 第一百零一章 财帛动人心 整个辽东,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血洗已经进入到了收尾阶段。 此次共惩治了多达三十个士绅豪族。 所得财富自然也是惊人的。 当抄家所获得的账单快马送到山海关,朱由校看完后手都忍不住有些微微地颤抖。 朱由校知道这些在辽东传承了上百年的势族们会很富,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富。 光所得现银就多达一千多万两,一千多万两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明朝数年的赋税之和。 而且现银在这次抄家所获之中占比还不是最多的,诸如田地,店铺,文玩字画等才是主要大头。 这些东西如果全部变卖了的话,保守估计也能在两千万之上。 也就是说,这三十家豪族所有财产加起来的话共计多达四千万两白银。 当然,其中占比最大的田地是不可能卖出那么多钱的,这些田地之前几乎全都是军屯田,是从洪武七年开始,一直到现在,不断开垦出来的。 而随着军屯的废弛,田地几乎全都成了辽东势族们的私家田地。 至于那些田地原先的主人,则沦为了这些势族们种地的工具,每天饭都吃不饱,那还有余钱去赎回这些田地。 所以,这些田地看着数量庞大,但朱由校却不会用它再来赚取百姓们的钱财。 据统计,在永乐年间时,辽东军屯已有两万五千倾,到了正统年间时,已发展至三万二千倾。 再之后,由于军屯的慢慢废弛,辽东势族们不断兼并土地,军屯的数量不增反降。 户部所能查到的数据已经没有了参考价值。 而如今,因为小冰河顶峰时期的不断逼近,之前好多开垦出来的田地已经不适合种植粮食,再次沦为荒地。 再加上势族们的兼并,辽东的军屯更是屈指可数。 虽然由于气候原因,很多偏远地区的田地已经不再适合种植,但是这些势族们手里掌握着的田地却全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地。 如今查抄的这三十个家势族所拥有的田地便是如此,都是已经种植了多年的熟地。 朱由校已经想到,当将这些势族打倒的打倒,迁进关内的迁进关内,朝廷在辽东所能掌握能够种植的田地,将会是一个非常客观的数量。 平复了一下心情,朱由校问旁边的方正化。 “押送的车队起运了吗?” 方正化想了想,说道。 “按时间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在沈阳城开始集结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激动过后,此时他却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手指不时的敲打着桌面。 方正化已经跟随朱由校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心里清楚,每当这个时候,便是陛下在权衡利弊,做决定的时候。 所以方正化聪明地选择了不再说话,甚至不敢闹出一丝动静出来,生怕打扰到朱由校,而为自己招来祸端。 果然,过了不一会,朱由校忽然说道。 “诏王在晋,洪承畴,孙传庭等人来见朕。” 竟然还需要找人来商议才能下决定?方正化微微愣了一下,在他的映像里,陛下习惯于乾纲独断,除非重大事务自己拿不定主意才会找人商议。 难道……? 方正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匆匆小跑着亲自去传达。 甚至当王在晋等人到来了的时候,方正化还聪明的将在一旁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全都赶了出去,以方便朱由校等人商议事情。 看到方正化这样做,朱由校并没有阻止,反而对其满意的心中暗暗点头。 真够机灵的。 而王在晋等人看到此幕后,心中却不禁咯噔一下,不知这个爱折腾的陛下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整个官署中除了朱由校,王在晋,洪承畴,孙传庭四个人外在无其他人时。 朱由校将那份账单交给王在晋,说道。 “诸位爱卿都看看。” 王在晋几人有些不明所以,难道陛下搞这么大阵仗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等人看一份奏疏? 其中究竟记载了什么内容? 怀着好奇的心情,王在晋翻开看了起来。 才刚刚打开看了几眼,王在晋就惊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朱由校,喉结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这上边说的都是真的?” 说完后又意识到自己这么和陛下说话有些过于无礼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臣……臣是说,这也太多了。” 早就料到王在晋看了后会惊讶,所以对于他此刻会有这样的表现朱由校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被朱由校的一系列举动早就吊起胃口的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此时再听到王在晋和陛下的对话,心中更加好奇了。 两人此时也顾不得体面,凑到王在晋身旁,伸长脖子也跟着看了起来。 不出意外,两人看了奏疏后的神态甚至比王在晋还要夸张。 这还只是刚刚看了几眼而已,怀着震惊的心情,几人又开始迫不及待的看向之后的内容。 当整个账单全都看完之后,几人久久没有说出话来,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王在晋嘴唇都有些打哆嗦,说道。 “陛下,如此……如此……” 如此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是朱由校接过话头,说道。 “如此多数量的钱财,你们觉得建奴会安稳让朕运回京城吗?” 朱由校的话仿佛一瓢凉水一般,瞬间让几人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反应了过来。 是啊,钱财的数量虽多,但是这是在辽东啊。明军野战不敌建奴的情况下,建奴会安心让这么一大笔银子运回北京城? 然后用来招兵买马,充实国力,反过来再来打他?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他们是努尔哈赤,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仅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还会将这一大笔钱粮抢到自己手里,以增强自身的实力。 要知道,努尔哈赤不是没有打过这些辽东势族们的注意,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拿下沈阳和辽阳等地区,目前还不能这么做。 努尔哈赤拉拢这势族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得罪。 可是现在倒好,朱由校做了这个恶人,将这些势族们给铲除,并且将这笔财富集中了起来,努尔哈赤这时候不来抢夺果实,更待何时?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王在晋等人全都皱起了眉头,开始苦想对策。 苦思冥想之下,却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策略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野战不敌建奴,这是个硬伤啊。 王在晋等人暗叹口气,对此也颇为无奈。 这时,却忽然听到朱由校说道。 “朕决定亲至沈阳。” 第一百零二章 辽饷之害 “陛下,不可!” 这次不光是王在晋失去了理智直谏,洪承畴和孙传庭也同样出声阻止。 对于他们会阻止自己,朱由校没有感到一丝意外,毕竟沈阳城可不比山海关,山海关虽说也属于边防地区,但相对来说还是属于后方的。 而沈阳城却实实在在是明军和建奴的主要交战地,稍有不慎,之前出京时朝臣们所说的‘土木堡之祸’就真的有可能再次上演。 之前出京的时候,对于那些阻拦陛下的朝臣们,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还觉得他们有些过于危言耸听,毕竟只是去一次山海关而已。 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名头难道是白来的?还保护不了陛下的安危吗? 可是此刻二人再想起之前朝臣所说的话,觉得那是危言耸听啊,分明是有先见之明嘛。 尤其是洪承畴,还想到了出京之后与汪文言的一番对赌,当时王文洋比他预料到陛下此行目的多了两个。 难道就是多在这里?汪文言早就料到陛下会如此行事? 朱由校并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是苦笑着说道。 “朕亦知此行凶险,可是事已至此,难道还能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对策吗?” 难道陛下您亲至沈阳就能有更好的对策吗?王在晋几人都同时看向朱由校,眼中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坚定。 意思很简单,陛下您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天这一关很难过去。 看到他们的表情,朱由校也知道这一点,想了想后说道。 “诸位爱卿觉得若是朕不坐镇沈阳城这等边防前线,辽东这些势家豪族会甘心迁入关内吗?” 王在晋等人听到陛下如此问,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因为他们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以为就凭查抄了三十家势族就会让他们乖乖就范吗? 即使之前朱由校已经暗自告诉过他们,辽东第一势族祖家答应做这个表率,他们也不敢有这个保证。 洪承畴想了想后说道。 “如此陛下便更不能亲至沈阳,岂不更加危险?” “富贵险中求嘛,既想要人家将抓在手中的利益乖乖交出来,又不想冒风险,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朱由校知道,当自己决定坐上这个皇位,承担起改变华夏命运的那一刻起,其实就是在走一条钢丝线,下边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调戚家军和白杆军回京是这样,离京来山海关是这样,现在要去沈阳同样也是如此。 世间哪有什么平坦大道,还不是先辈们披荆斩棘开创出来的? 朱由校继续说道。 “实话告诉你们,若朕去,还有可能完成此事,若朕不去,根本不可能。” “先不论那些查抄的银子粮食能不能运回京城的问题,若这些势族们没有完全离开辽东,那么朕此次查抄所获的田地依旧不会落到朝廷手里去。恐怕不出数年,便会被其他势族瓜分殆尽。” “那么此次对其的严惩,看似所获颇丰,其实不过是西风刮到东风罢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问题。” 这番大道理讲完之后,朱由校也有些口干,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却见王在晋依旧不死心地说道。 “陛下,有老臣和熊经略在辽东坐镇,保证万无一失。” 王在晋虽然依旧在反驳自己,可是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来,朱由校心中却被深深的触动了。 朱由校以为他们反对自己是怕此次万一失败了,那么身为陪同在自己身边的他们,也一样会受到牵连。 可是现在听王在晋这样说,朱由校知道,这哪是怕受到牵连啊,分明是宁愿自己承担也不愿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有失罢了。 侵犯了那些势族军将们的利益,还想要全身而退?想的美。 丢官去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家破身亡,甚至遗臭万年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朱由校放下茶杯,看了看他们三人,说道。 “何必呢,朕去还有可能成功,尔等若是去了,只能是飞蛾扑火。” 看到王在晋他们还要反驳,朱由校直接打断,继续说道。 “而且有朕在沈阳看着,若是真的将那些势族们迁移进关内去,那么所余下的田地也可以尽可能地再次分发到辽东百姓们手里去。” 王在晋三人被朱由校直接打断话语,起初心里还有些堵,可是现在听到陛下这样说,他们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谁能保证那些余下的田地在分发给百姓的过程中不会再次被上下其手?好不容易赶走了一批饿狼,难道要再次造就出来一批不成? 看到他们想到了其中的隐患,朱由校笑了笑,声音极具诱惑力的说道。 “诸位爱卿想想,若是辽东再次回复了永乐时期的军屯数量,那么将会为朝廷省去多少银饷啊?” 王在晋,洪承畴,孙传庭三人听到这里后,猛然惊醒过来,此前几人只顾着阻拦陛下了,没有往这方面深想。 此刻经过朱由校的提醒,三人不由想到,若是辽东的军屯田地能够恢复到永乐时期的数量,虽然依旧无法弥补现今辽东十数万之多军队的供应开支,但却真的能实实在在省下一大笔银子。 现银就不说了,光每年辽东需要的粮草就是个大问题,从关内运粮到辽东,光路上的损耗就是个无法估量的数字,并且近些年由于辽东战争的爆发,所需军粮与日俱增。 朱由校从桌上拿过一封奏疏,翻看了几眼之后,走了过来交给王在晋他们三人,说道。 “这份奏疏你们也看看。” 这份奏疏是新任户部尚书毕自严前几天托人从京城送到山海关呈给朱由校的。 不得不说,毕自严确实是一个理财能手,刚刚接任户部不久,便已经梳理清了很多问题,并且提出了一系列解决问题的相关举措。 朱由校此刻交给王在晋他们的这份奏疏就是其中之一。 王在晋之前在兵部,后来到了辽东,而洪承畴和孙传庭之前只是个职位低微的小官,根本接触不到这等机密。 所以朱由校才会将这份奏疏交给他们,让他们几人过目。 其中的内容不多,不过是针对辽东地区的粮饷问题,粮饷,粮饷,粮和饷虽然经常统称,但却不是一回事,粮自然是指粮食,而饷则是指银钱。 奏疏中提到,自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始,在辽东明朝和建奴爆发战争。而在辽东战争爆发前,辽东的粮食供给主要有屯田,民运粮,开中盐与京边年例银等。战争爆发后,为保障战时辽东军粮的供应,户部调整国家的财政预算与边镇粮饷的运作模式,以召买作为军粮供应的主要手段。 而诏买之策,不仅仅对朝廷的财政造成巨大负担,对大明底层的百姓也是一种变相的“赋役“。 在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后,明军惨败,辽东所需粮饷又进一步激增。 早在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为了应付建奴,朝廷增设了‘辽饷’。亩加三厘五毫之赋,直到第二年复加三厘五毫,萨尔浒之战惨败后,现在朝廷里的那些文臣们又嚷嚷着要再次增加‘辽饷’数额。 预要再加二厘。 这份奏疏最重要的内容便是如此,请求增加‘辽饷’。 这一个数字看起来不多,平均每亩土地加征银九厘而已,按现在的市价来算的话也就几斤米的价钱。 但是朱由校知道其中的猫腻,数量看起来不多,但是等真正到了老百姓头上的时候,所要缴纳的数额可能要翻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都有可能。 问题出在哪里呢,自然是出在官员们的上下其手,层层剥削上边。 最后出现的结果是什么呢,民田一亩值七八两者,纳税十数两之多。 老百姓们被逼活不下去后,只能造反起义。 对于之前存在的‘辽饷’,朱由校都想取消掉的,怎么可能还要再加。 这也是他这次必须前往沈阳城的一重大原因,那就是借此机会整顿好辽东后,取消‘辽饷’。 王在晋三人看完奏疏后,久久不语,之前不知道这么多事情,此刻看到奏疏中的内容,三人已经想到了很多。 尤其是三人还都在基层干过,自然知道‘辽饷’摊派到地方时的情形。 朱由校一步步走出官署,而王在晋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没有发出一言。 此刻已经是晚上,残月已挂在天空。 朱由校想到了现今还挂在墙壁上的那一个灯笼和野山参,指着月亮说道。 “月光虽微,但终究给了这漆黑夜色一丝光明。” “朕虽只一人,纵千万人,朕亦往矣。” 听到朱由校这么说,王在晋,洪承畴,孙传庭三人毫不犹豫的一齐跪拜下来,说道。 “臣愿为陛下赴死!” 听到王在晋三人这样说,朱由校笑了笑,转过身躯继续赏月。 过了好一会后才忽然说道。 “孙爱卿。” 嗯?孙传庭有些意外,不知道怎么会被突然点到名字,愣了一下之后赶忙回道。 “臣在。” “明日你去京师替朕传一道旨意回去?就说朕预要取消‘辽饷’,让内阁六部议一议。” 听到朱由校这样说,三人都是一愣,这还没有将辽东势族全部迁进关内,也没有将那些查抄所获得的银子运送回来,就这么冒然地要取消‘辽饷’? 而孙传庭本人更是奇怪,这样的事情不是随便遣一内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非要自己前去。 可是下一刻,三人全都明白过来了。 这哪是要让他去传旨,陛下分明是在保孙传庭啊。在沈阳陛下万一遭了难,随同人员几乎都会受到牵连。 若是没有陪在陛下身边,反而是去替陛下去办其他事情了,自然就会免于此难。 想明白这一点,孙传庭只感觉心中一道暖流淌过,毕竟他只是万历四十七年才考中进士,期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政绩。 他不知陛下为何会独独对他如此看重,特旨进入军机司,现今又特意要保他。 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滴落在地面上,还依旧跪拜着的身体轻轻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在晋和洪承畴也同样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独独器重孙传庭,要知道,王在晋乃是辽东巡抚,无论如何都是逃不开干系的,而洪承畴却不是啊,陛下为何不保他? 这也是洪承畴感到奇怪的一点,若说陛下不器重他,却将他特旨调入京城,并且伴随左右,但却没有让他进军机司,而这次也没有想着要保他。 这让洪承畴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没有闲余时间在此搞这种感情戏,朱由校说完后,便大步向官署里边走去,边走边说道。 “诸位爱卿平身,朕意已决,明日便启程。” 第一百零五章 祖大寿做表率 此次应诏聚集在沈阳城内,辽东势族的家主们多达上百位。 其中,以宁远祖家为首,其后辽阳屈家,韩家,崔家,高家,祝家,义州马家,前屯杨家等大大小小皆是在辽东称霸一方的豪门世家。 奉朱由校之命被齐聚沈阳城,他们自然知道所为何事。 之前因为朱由校在辽东的铁血手段,一口气灭了三十家势族,着实将他们吓着了,可是齐聚于沈阳后,家主们相聚商议之下,又自觉有了对抗之策。 方正化第一时间先去了祖氏传旨,想不到祖氏所在地此时却满堂宾客。 放眼望去,都是这些势族们的家主正在此地齐聚,好像正在商议着什么。 当方正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着实震惊了一把。 方正化是谁,当他陪同朱由校到了山海关之后,这些势族们的关系网便将其打听的一清二楚了,甚至就连他的画像都搞到了手。 此时相互对照之下,马上便认了出来。 既然方正化都已经到了沈阳城,难道……? 辽阳崔氏家主崔玉正愣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 紧随其后,其他势族家主们也想到了这一点。 看到他们的表情,方正化有些得意地笑了,挺了挺腰板,轻咳一声,说道。 “陛下亲至山海关,圣驾已至经略府上,诸位,难道不应该去拜见一下吗?” 当亲口从方正化嘴里得到明确消息后,在场的众人仍旧一时没有回过味来。 沈阳是什么地方,已经是边防的最前线了,建奴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兵围沈阳城,陛下竟有如此魄力亲至此地? 要知道,大明的皇帝已经多少年没有离开过京城了,之前朱由校离开京城到了山海关,就已经令很多人目瞪口呆了,现在竟然还又亲临了这里? 这和直接御驾亲征又有何区别。 辽阳崔氏家主崔玉正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陛下他老人家真的到了这沈阳城里来了?” 听到这个老头一大把年纪了竟然叫陛下‘老人家’,方正化忍不住就想笑,但又迅速的严肃了起来。 方正化这些天跟在朱由校身边,对于辽阳崔氏自然也有所了解。 其先祖崔胜在成华年间任定辽右卫指挥使,后来又升至都指挥使,而后其家族子弟也多在军中任职。 可以说,从成华年间便开始在辽东生根发芽,至今一百余年,其影响力不可小觑。 其他势家门也同样源远流长,都是显赫家族。 方正化虽面对一些如此人物,但他知道,决不能给陛下丢了脸,所以从始至终,他都尽力表现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点点头,说道。 “不错,陛下已经到了这沈阳城。” “诸位,请。” 众位家主们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了祖大寿,等着他来拿主意。 却见祖大寿仿佛早知如此一般,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起身亲自向外走去,便走便对方正化说道。 “还请方公公带路。” 看到祖大寿都是如此表现,其他人也知道,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今日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 经略府外,负责安保工作的勇卫营和锦衣卫已经将其层层保护起来,防守不可谓不严密。 当众家主们来到此地的时候,看到如此阵仗,心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怀疑。 不仅经略府如此,整个沈阳城各城门也已经全部戒严。 经略府中,当朱由校看到在方正化的带领下,那一百多名老头来到的时候,心中不由笑了。 方正化能这么短时间内将他们召集过来,不用想,肯定之前这些人便是在一起的。 看来还是不死心啊。 “草民拜见陛下。”众家主们看到主座上那个翩翩少年时,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除了陛下,谁还能让熊蛮子那家伙在一旁作小。 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尔等在辽东所犯之事,罪孽深重,然朕不是忘恩负义之君主,尔等先辈曾有功于大明。” “故,在此次清洗之中,朕放尔等一马。” “然,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命尔等即可迁入关内,可有异议?” 朱由校一上来便先发制人,直接问道,根本没有一丝铺垫。 可正因为如此,才让这些家主们感受到了陛下此次的决心。 听到朱由校这样说,众人全都保持了沉默。 毕竟,辽东战乱之地,而他们这些家族又是明军和建奴竞相拉拢的对象,完全可以左右逢源,搏得富贵。 谁愿意去到关内啊,在那里,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但若是不去,之前那些被灭的家族又是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着。 此时他们已经动了歪心思,那就是投效建奴,既然你大明朝不想要我们活,那我们就把整个辽东都送给建奴,最起码能保证一份富贵。 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是这样做的风险太大,而且其名声也会彻底臭了,可是现在逼不得已之下,就只能如此了。 看着众家主低头沉默的样子,朱由校已经猜到了这一结果。 说实话,若是想要杀掉他们,很容易。 现在只要朱由校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人头落地,可是之后呢? 他们背后庞大的家族,他们家族中在军中任职的子弟呢?还会为朝廷尽心效力吗? 难道连同那些将官也一起杀掉?在现在辽东如此关键的时刻,这样做岂不是给了建奴可乘之机? 朱由校甚至想到,建奴一直没有动静,就是在等待辽东势族彻底和自己闹翻的时候,才是他们雷霆一击的时候。 朱由校轻咳一声,直接点明祖大寿,问道。 “祖爱卿如何看呢?” 祖大寿早就和汪文言商议好,答应关键时刻站在朝廷这一边,所以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站出来说道。 “祖氏世受国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愿迁出辽东。” 听到祖大寿这样说,其他势族家主们直接愣住了。全都看鬼一般看着他。 你就这样直接服软了? “好!”朱由校笑着赞誉道。“祖爱卿果然忠心体国,祖氏迁出辽东后,祖爱卿却不必了,便继续留在辽东任职。” “末将谢过陛下。” 祖大寿知道,当家族全都迁往关内后,那就相当于人质,只有让朝廷感到放心,才会继续任用自己。 朱由校也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家小迁进了内地,在军中任职的将官却暂时不变,这样既维持了军队的安稳,又解放了土地。 至于像原史中吴三桂那样,家小已经在京城了却仍然敢于做一地军阀? 根本不可能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只是吴三桂的家下在京中而已,但是他手下的将官们没有啊,当一个领导自己的下属利益不一致时,这个领导也是没有办法。 否则,那些下属将官们怎么还会在听他吴三桂的号令。 当时吴三桂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不是他想做军阀,而是形势已经将他逼到了那里。 可是现在不同了,辽东所有势族都迁出关内了,这些辽东的将官们已经和自己的下属利益一致。 而且,只是暂时的,为得是暂时稳住军心,当势族们迁出来辽东后,再将这些辽东的将官们慢慢替换一部分,这样一点点过渡。 有了祖大寿做表率,又有了朱由校的许诺,其他一些势族们心里已经产生了摇摆了。 现在只差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了。 但是朱由校不急。 当天深夜里。 原本关押在沈阳城牢中的几名将官竟然通过贿赂狱卒陆陆续续的跑了出来。 这些将官们都是之前查抄那三十家势族的子弟,只是他们在军中任职罢了。 如孙家的孙得功,石家的石廷柱,张家的张士彦等。 这些人们逃出沈阳城后,便马不停蹄的奔向了萨尔浒,建奴所在地。 第一百零七章 双标的反向操作 沈阳城中。 朱由校再次将各个势家家主们诏到了一起,看着人已经到齐,说道。 “事情诸位已经听说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表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 虽然朱由校没有明说是什么,但是在场的人却都知道,所指的不过是前几日有人越狱逃跑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越狱逃走了几个人而已,全天下那么大,每天发生类似的好事情不知凡几。 关心的过来吗? 但是关键是越狱逃跑那几人的身份,正是之前被查抄掉势家中的子弟,而且还都是在军中任职的子弟。 听到朱由校问起,在座的家主们都有些慌了神,忐忑不安起来。 陛下该不会觉得是我等给放跑的? 关键是我等刚打算投效建奴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呢,就已经先逃跑了啊,而且还搞得满城皆知。 现在这些家主们只感觉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吱吱呜呜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他们一脸便秘的表情,朱由校心中冷笑,但是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惋惜难过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他们的家里人虽多有不法,但朕却并没有要置他们几人于死地的意思啊。” “唉!” “都是曾为大明出过力之人,朕于心何忍。朕并非薄情寡恩之人,奈何奈何啊!” 这些家主们都不是傻子,朱由校在演戏他们哪能看不出来。但是那又如何,能当面揭穿吗? 最要命的是,陛下一直在强调自己并非薄情寡恩之君主,还是自己表扬自己。 据他们所知,朱由校类似的话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还真别说,习惯于君主金口玉言的明朝百姓和在野士子们还真有点被洗脑了,再加上朱由校之前对前司礼监太监王安的处置,清查后宫之后对太监宫女们的处置。 有了这些更加有了说服力,还真的让一部分人信以为真。 现在这些家主们只想大喊一句,陛下您都这样说了,关键也得这样做啊,杀起人来可没见您有一点手软的意思。 一百多位家主中,有家族势力小的,这样的势家占大多数,但也有家族势力非常大的。 他们的势力来源不仅仅是家族子弟中有几人在军中任职,官职多高,家中有多少钱财,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家族和朝中的一些大臣互相勾连,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这才是这些大势家的恐怖之处。 和文臣武将皆有勾连,在明朝和建奴之间左右逢源,两面通吃。 现在看到朱由校的表演后,这些和朝中文臣多有往来的家主们猛然间意识到,这不正是臣子们多对皇帝使用的套路吗。 嘴上说着一套,背后又一套。 现在陛下怎么把这一套反过来用了? 想到这一点的家主们,此时再看朱由校时,只感觉像看个怪物一般。 他们不由想到,难道神宗不让自己的太子和太孙出阁读书的原因就在于此?不想让那些文臣将那一套忽悠皇帝的话再来忽悠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正在这时,祖大寿上前站起来,说道。 “陛下并无杀人之心,奈何逃跑的几人却早有不臣之心,他们终究是辜负了陛下啊。” 说完后,同样也是一副惋惜悲愤的表情。 刚才朱由校这样表演的时候,已经恶心的这些家主们快要将早膳吐出来了,现在看到祖大寿也这样说,他们只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还以为只是陛下一个人演独角戏呢,现在看来,还有人帮忙捧哏呢。 但是更让这些家主们想不到的是,有了祖大寿的带头,一些善于投机的家主立刻站出来同样将那几个逃跑的罪犯大肆数落了一遍,然后又夸赞了一番朱由校。 就好像那几个逃跑的武将和这些人之前不是一个阵营似的。 看到这一幕,朱由校赞赏的看了祖大寿一眼。 看来让祖大寿做表率的效果现在已经显现了出来。 知道目的已经达到,朱由校不再停留,向外走去。 边走还不忘边摇头叹息道。 “朕已做到仁至义尽,你们好自为之。” 待所有家主都离开后,经略府中只剩下了朱由校,熊廷弼,孙云鹤,以及刚刚赶来的汪文言几人。 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堂,又看了看已经恢复往日神态的朱由校,熊廷弼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犹豫了一下,熊廷弼说道。 “陛下,若将这些豪门世家全都迁出辽东,田地确可重归朝廷之手,可这样一来也便宜了建奴啊。” “之前建奴想要拉拢这些豪门世家,不敢大肆劫掠。可等着这些豪门世家全部走了之后,他们便再无此顾虑。到时候遭殃的恐怕还是百姓们。” 朱由校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说道。 “若是朕所料不错的话,建奴马上便要来了。到时候朕自有办法,爱卿无需太过担心。” 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熊廷弼有些摸不清头脑。 还没等熊廷弼想清楚,朱由校又继续说道。 “都吩咐下去了。没有朕的旨意,辽东所有城堡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以免中了建奴的围点打援之策。” 听到谈起了正事,熊廷弼恢复了往日的一丝不苟,如实回道。 “臣已经全部安排了下去。” 熊廷弼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毕竟陛下在沈阳城,若是建奴包围了沈阳,其他城镇的人马说不定就会立刻发兵来援。 在野外和早有准备的建奴遇到,只有被团灭的份。 所以陛下才会三令五申,只准固守城池,违令者斩! 朱由校冷笑着说道。 “建奴攻城不过是用间而已,里应外合之下,攻取城池。现在奸细已经悉数被清理,若想攻下这沈阳城,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来填!” 然后又对孙云鹤说道。 “让锦衣卫将今日朕对这些家主们所说的话全都散播出去,就如之前一样,说给城中所有将士们听。” “臣遵命。”孙云鹤爽快地答应一声,下去开始安排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他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之前那几人逃跑的消息能弄得满城皆知,便是朱由校让孙云鹤暗自散播引导的结果。 这次同样如此。 要知道,现在的沈阳城中不仅仅有内地的军队,同样也有辽东本地的军队。而在这些军队中,就有那些势家门子弟在其中任职。 朱由校将今天他对那些家主们讲的话散播出去的目的便是要稳住和收拢这些人的心。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否则不用等建奴来攻,沈阳城内自个就得先出乱子。 朱由校又忍不住问汪文言。 “你这次出使蒙古,那林丹巴图尔怎么说?” “林丹巴图尔已经答应了陛下的要求。”汪文言施礼回道。 朱由校点点头,心中舒了一口气,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建奴前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困局难解 辽东沈阳城,已经被建奴围困了数日。 奇怪的是建奴却并没有急于攻城,正如皇太极和范文程所想的那般,他们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攻破城池,生擒朱由校,事实上他们也办不到。 而是要以此致使京城大乱,无论是明廷方寸大乱,派兵前来援救还是换了天启皇帝的同胞弟弟来暂时监国,对于建奴来说都是一场大胜。 派兵来救,则正中了建奴的围点打援之策,在野外消耗明廷的有生力量,若是换了那个十岁的朱由检来监国,则辽东势家完全倒向明廷之势则瞬间可解。 建奴完全可以继续从中获取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 无论哪一方面他们都是稳赢。 不仅仅皇太极和范文程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带着主力大军赶到的努尔哈赤也深知此道。 所以,这些天建奴只是围而不攻,整日里派人不停的在沈阳城下叫嚣,打压明军的士气,然后在回到军营中继续喝酒吃肉。 这一日,方正化匆匆走进了沈阳城中朱由校所居住之所在。 “陛下,那奴酋努尔哈赤又派人来城下叫嚣……”方正化说到这里有些再难说下去了。 “不用不管他,骂几句又少不了一块肉,他若敢来攻,则弓箭火炮伺候。”朱由校无赖精神上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骂呗,骂又骂不死人,经历过前世网络中各种污言秽语的洗礼之后,再看这个时代人们所能骂出口的那些词语,朱由校表示只是毛毛雨。 但要说心中不生气和憋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仅仅朱由校心里憋屈难受,城中的将士们心中更憋屈,他们可没有经历过网络大爆炸时代的洗礼,哪里经的住这般挑衅。 这些天要不是朱由校三令五申,恐怕早有人按耐不住火气和对方拼杀去了。 君辱臣死,连番地龟缩不出,对己方士气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奈何野战打不过人家,出去了也是白送人头,这一点着实让人憋屈。所以,这些天朱由校也不去城墙上了,而是隐于城中。 看到朱由校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方正化心中诧异,陛下什么时候将脸皮练的如此之厚了。 方正化组织了一下言语后说道。 “陛下,奴酋绑了上百普通百姓在城下叫嚣,若陛下再不有所表示的话,则当着所有人的面,过一时辰杀十人,直到杀完为止……” 说到最后,方正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因为他看到了脸色铁青的朱由校正在定定地看着他。 “朕不是已经下令,让周围所有百姓全都躲进城中了吗?怎么还是会被建奴抓去?” 说着,朱由校大步向外走去。 城外。 上百名骨瘦如柴的百姓被押到了阵前,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惊恐地看了看身后的建奴,又满怀希望的看向沈阳城上。 其中一个满身鞭痕的小男孩吓得忍不住就要哭泣,他旁边的母亲看到后,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生怕惹恼了身后的建奴,再次换来一顿毒打,甚至直接人头落地。 小男孩的母亲哽咽着说道。 “儿啊,不要哭,陛下就在沈阳城内,会救咱们回去的。” 小男孩知道还有生的希望,忍住了泪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问道。 “陛下真的会来救咱们吗?” 沈阳城的城墙上。 洪承畴再次劝退下一个请求出战的将领,看了看旁边的熊廷弼,有些不安的说道。 “熊大人,我等真的要瞒着陛下吗?” 熊廷弼叹了口气,说道。 “建奴用普通百姓当炮灰来攻城的手段,这些年我已经见多了,心也已经麻木了。” “我等做臣子的可以这样做,可是陛下却不可以做啊。所以,一切事情就由我一人全担了。” 城外。 努尔哈赤看一眼旁边的范文程,说道。 “先生此计真可谓是毒啊。” “奴才不敢。”范文程赶忙谦逊的回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先生此计真可谓是攻心啊。这些明廷的百姓,那些做臣子的可以放任其自生自灭,可是那天启小儿做为帝王,看着他治下的百姓一个一个当着他的面死在我大金的刀下,而他却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努尔哈赤大笑了起来。 “这对他的声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不是想要通过这次亲临沈阳城来赚取军心和民心吗?那么本汗便当着他的面将其一一粉碎。” 看到努尔哈赤心情大好,范文程赶忙奉承道。 “全赖大汗运筹帷幄,那天启小儿要么出城和我大金决战,要么便失去军心和民心。没有军队和民众支持的皇帝,那有算什么皇帝呢。” “这皇帝的身份,成就了他,自然也束缚了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马上便要正午了,可城墙上依旧没有出现朱由校的身影。 建奴渐渐已经失去了耐心。 只见一个建奴的兵士策马来到沈阳城下,然后抄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大喊道。 “你们汉人真是懦弱,就连你们的皇帝也一样懦弱,只会龟缩在城中不敢应战。我们大汗说了,机会已经给你们了,既然你们不顾自己百姓的死活,那就不要怪我们大汗不讲信用。” 说完,便要掉转马头向回奔去,临了还要再说一句。 “你们的皇帝不配为皇帝,竟然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死在……” 话刚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见一支利箭准确无误的插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兵士瞪大了眼睛,到死也不相信有人可以射箭射的这么远,而且还准确无误。他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可是算准了位置的,没人能够将箭射到他的身前。 他拼命的转头,想要看清究竟是何人所为,遗憾的是,他到死也没有看清。 刚刚听到这个兵士在城下大肆污言秽语,城墙上的明军们气得脸色通红,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更多的是充满了失望。 可是当那一支利箭准确无误的将那个建奴兵射下马后,刚刚还气氛压抑的明军瞬间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士气陡然间提到了顶点。 将士们也很想知道,这一箭究竟是谁射的,如此箭法,岂能是无名之辈? 于是纷纷向四周看去。 不远处城墙边上,只见一身长七尺有余的魁梧大汉,将手中的大弓收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 “哪来的鸟人,真聒噪!” 骂完还不忘往那建奴兵尸体的方向吐了口痰。 “呸!” “这是何人?”城外,努尔哈赤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忍不住惊呼道。 那个距离可是足够远的,若想将箭射那么远的话,最少都得三石功了?而且箭法还奇准。 哪怕是他们后金军中也没几个人能够做到。 旁边鳌拜拿起望远镜仔细的看了半天后,才说道。 “陈于王,那熊蛮子手下一参将。孔武有力,善使大刀。” 鳌拜常年冲杀在第一线,对于熊廷弼手下的勇将自然牢记于心,此刻辨认了出来。 努尔哈赤震惊过后便是震怒,用手指着那些普通百姓们愤恨地说道。 “将他们全都给本汗杀了,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说着,又对着那些普通百姓们高声喊道。 “记住!你们到了下边不要怪本汗,要怪就怪你们的皇帝太无能!” 听到努尔哈赤的吩咐,其他建奴兵士拖着那些普通百姓便要拔刀。 百姓之中顿时哭喊声一片。 “娘,陛下怎么还不来救咱们啊,你不是说陛下会救咱们的吗?”刚才那个差点哭出声的小男孩,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边哭还一边大声质问自己的母亲。 那小男孩的母亲只是紧紧抱着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眼中的泪不时滴落在小男孩的衣服上。 正在这些百姓全都绝望了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些建奴兵们齐齐停止了动作,并且还出现了一丝慌乱。 “大汗,那天启小儿出现在城墙上了。”范文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以明廷的处事风格,会将此事推脱给城墙上站着的那些官员,对他们进行惩治。 而皇帝永远都是光辉伟大的。 没想到在这样无解的困局下,朱由校还敢出现在城墙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死在自己的眼前吗?这样对他声望的打击岂不是更大? 听到范文程的提醒,努尔哈赤,皇太极等人也都有些惊讶,齐齐向沈阳城望去。 只见城墙上罗伞旗帜已经树了起来,那个年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选一 沈阳城的城墙上,朱由校的突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尤其是明军的普通士兵们,城下的普通百姓当中有很多他们都认识,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将士们的亲属。 看着自己的亲属在自己眼前被杀害是什么感受,可能只有这些普通士兵们最有发言权了,在辽东这样的交战区,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曾经历过。 很多士兵都和建奴有着血海深仇。 本以为这样的惨剧又一次要继续上演,哪怕陛下亲临沈阳城,也无法改变这一结果,将士们的心中已经绝望了。 可是朱由校的突然出现,却暂时阻止了惨剧的发生,同时又让将士们心中燃起了希望。 熊廷弼和洪承畴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快速掩饰过去。 来到朱由校身前行完礼后,熊廷弼叹了口气,说道。 “陛下,此局无解,您不该来的。” “就让臣一人全担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熊廷弼一脸坚毅的表情。 朱由校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熊廷弼一眼,而是来到刚才搭弓射杀建奴兵的那名壮汉身旁。 打量着这个身高七尺有余的壮汉,朱由校心中暗惊,看对方体型,体重得有三百斤了。 再看其面容,满脸胡须,一脸横肉,脸的左侧还有道刀疤,更增添了几分凶狠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没有想到陛下会绕开熊经略直接来到自己身边,此时听到陛下又问自己名字,心中更加激动。 单膝跪拜在地上,说话都有些结巴。 “回……回陛下,末……末将陈于王,南……南直隶苏州人。” 陈于王? 朱由校仔细回忆前世里关于这个时代的着名武将,这个陈于王好像并不怎么出名,但刚才他那精准一箭,却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 其实朱由校不知道的是,陈于王之所以不出名,只是缺少一个文人将他写进小说里捧他而已,若有一个罗贯中这样的人愿意为他写一本传记,陈于王足够和三国那些虎将们媲美的。 在原史中,崇祯十年的时候,陈于王被罗汝才等数万农民军围攻。 陈于王手持大刀,左右突杀,手自击杀数百人,最终负重伤力竭而亡。 临终前,朝着北京城的方向拜了四拜,大呼:此吾死所也,复何之?力皆矣! 随后拔刀自刎。 死后十日,依旧身如刻画,面色如生,被当时人们称为神人也。 朱由校亲手扶起陈于王,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壮汉,笑着说道。 “是条汉子!” 陈于王看到朱由校竟然过来亲自抚他,有些不知所措,又听到夸赞,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是憨憨地笑笑,用手挠了挠头。 这时,从建奴军中策马而出一个兵士,来到城下大喊道。 “天启小儿听着,我家大汗说了,你现在出现也已经晚了,机会已经给你,是你自己没抓住。” “我家大汗还说了,不仅要当着你的面将这些百姓全部杀掉,以后还要将辽东所有的汉人全部杀光。这都是天启小儿你自己造的孽。” 听到建奴中一个普通兵士竟然都敢如此侮辱圣上,凡是听到的明军无论官职大小,全都怒了。 之后再听到对方竟然不讲信用,不仅要杀掉眼前的普通百姓,之后还要杀更多人。 将士们嚷嚷着就要打开城门和对方决战。 尤其是刚刚还被朱由校夸赞过的陈于王,此时更是受不了这个气,拿起弓箭就要继续射杀对方。 朱由校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安静。 然后对着随身而来的大汉将军说道。 “告诉他,朕说的。他努尔哈赤若是敢杀辽东一个百姓,朕便立刻斩了所有与之走私的晋商满门。” “他努尔哈赤不是想要粮食吗,那就给朕乖乖的退回去,靠着那些走私而来的粮草度日,若是还想继续从辽东百姓手里抢粮,那么想靠走私从关内获得粮食,铁器,此路不通。” 当那建奴兵返回去,将朱由校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努尔哈赤听了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努尔哈赤刀子一般的目光看向皇太极和范文程,沉声问道。 “不是才刚刚让你们联系关内晋商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 皇太极将目光看向范文程,意思很简单,此事一直都是你负责的,和我无关,你给个说法。 难道你是明廷派来的奸细? 不仅仅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周围所有贝勒们都目光鄙视着范文程,大有你若是解释不清楚,则立刻拔刀砍了你的意思。 范文程此刻真的慌了,虽然大汗和各个贝勒们尊他一声‘范先生’,但他身为汉人,在人家眼里终究只是一个奴才。 敬你时你是一个人,不敬你时,不如一条狗。 “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啊,奴才保密工作一直做得都挺好的。奴才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此时范文程急得都快哭了。 他也很郁闷,和山西范家才刚刚联系上,前后所有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两个月,而且联系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还是被明廷的皇帝发现。 努尔哈赤看到范文程不似说假,又出于多方考虑,没有降罪于他。 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努尔哈赤眯着眼睛看向沈阳城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他听懂了朱由校的意思,要么你就靠走私粮食活着,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你就靠屠掠辽东百姓来获取粮食,但是走私这条路你就别想了。 只能二选一。 朱由校给他的选择完全将努尔哈赤之前的如意算盘给打乱了。 原本他还想着双线发展壮大,等待时机,一举拿下整个辽东。 可是朱由校却硬生生的折断他一条臂膀。 这让努尔哈赤一时犯了难。 沈阳城墙上。 当熊廷弼,洪承畴等人听完朱由校说的话后,忍不住惊呼道。 “陛下。” 只见朱由校背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手指骨节处因为用力过猛都有些发白。 做为一个皇帝,明明知道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着消耗自己粮食,却供养敌军的商人,而自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么却只能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被屠掠。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羞辱。 君辱臣死,所有将士们无论官职大小此时全都愤恨不已。 陈于王将拳头重重的砸在城墙上,发出‘咣’的一声。 “记住今日,早晚有一天朕会带着你们将建奴全都杀光!”朱由校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有力,随着风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城外。 阿敏看到努尔哈赤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硬着头皮问道。 “父汗,咱们该怎么做。” 听到阿敏的问话,努尔哈赤收拾了一下心情,苦笑道。 “咱们有的选吗?事实上他天启只给了咱们一条路而已,那就是放弃屠掠辽东的百姓。” 阿敏摸了摸自己的鞭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孩儿没听懂。” 这时,一直没有发言的多尔衮抢先答道。 “屠掠辽东的百姓总有一天是会杀完的,而且这些百姓也会慢慢向关内转移。到时候咱们能劫掠到的东西将会越来越少,而且深入辽东腹地,也时刻会有被明军伏击的可能。” “而反观和关内之人做生意,就像那些蒙古人一样,和明朝互市,这才是长久之计。” 说完后,多尔衮还不忘看向努尔哈赤,问道。 “父汗,孩儿说得对吗?” 努尔哈赤笑笑,说道。 “不错。” 说着叹了口气。 “好处全让咱们给占了,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啊,就连他天启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才会允许那些商人和我大金互通而不加干涉。” 听到努尔哈赤这样说,皇太极有些急了。 “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撤兵了?若是让他天启今日赚足了威望,等其回京完全把控住了明廷,在国内稍作整顿,到时我大金可万万不是对手啊。” 努尔哈赤冷笑了起来。 “撤兵?在本汗身上赚威望?他天启想得倒不错。” “本汗今日还就必须将他做为皇帝的威望死死地给踩在脚下。” 说着,努尔哈赤又指向刚才回来传话的那个士兵,说道。 “去告诉天启,本汗要和他斗将,用斗将的输赢来换回这些百姓,问他敢不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驱虎吞狼 萨尔浒。 位于沈阳城的东北方向,如今建奴的临时都城。 这一日,在其百里开外,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数万蒙古骑兵,个个生龙活虎,正在明目张胆地向着萨尔浒方向进发。 黑色苏鲁锭,是成吉思汗的图腾,在蒙语中是战神的象征。 成吉思汗去世后,历来只有正统的蒙古大汗才有资格使用这种旗。 此刻,蒙古军中便飘扬着这样的大旗,正在随风舞动,而黑色苏鲁锭的出现,也标志着蒙古大汗就在其中,那就是林丹巴图尔,林丹汗。 此次林丹汗不仅带来了本部察哈尔的大量精锐战兵,连同他汗权的铁杆支持者,六大部之中的其中三部也被他召集而来,一同参与此次行动。 乌珠穆沁部便是六大部中的其中一部,做为这一部的首领卓可图,这次也一同随军而来。 看到林丹汗此次一反常态,竟然明目张胆,不加丝毫掩饰地向着萨尔浒进军,卓可图忍不住问道。 “大汗,为什么不隐匿行迹,等后金和明军拼个两败俱伤时,我们再出兵啊。”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林丹便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蒙古军昼伏夜出,刻意隐蔽行迹,想要等明军和后金军两败俱伤的时候,再伺机而动,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却事与愿违。 于是沉声说道。 “本汗也以为后金军肯定会对沈阳发起猛烈的进攻,可是那努尔哈赤简直比草原上的狼还要狡猾,竟然只围不攻。” “我们蒙古的勇士已经在冰雪中煎熬了好几天,不能再等下去了。” 说到这里,林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继续说道。 “而且,那明朝的小皇帝答应过本汗,只要本汗率兵将后金军吸引走,就会送来大笔的银子。所以奴酋万一提前撤兵的话,我们可就要白忙活一场了” 听到这里,卓可图明白了,随即又忍不住问道。 “大汗的意思是不打算和后金军交战?” 听到卓可图这样问,林丹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说道。 “交战?那明朝的小皇帝还命令不了本汗,送一些银子就想让本汗为他卖命?哼!” 虽然听明白了林丹汗话中的意思,但是卓可图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可是翁吉剌特部的斋赛还在那奴酋的手中,若是将他救出的话,想必喀尔喀五部将会尽归于大汗之下啊。” 这也是林丹汗此次答应出兵的原因之一。 自从十三岁继承汗位以来,林丹汗便发下宏愿,要恢复先祖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 于是,这些年来随着林丹汗的汗权不断壮大,其想要统一蒙古的野心也越来越明显,并且已经付诸于行动。 可是他所面临的环境丝毫不比朱由校和努尔哈赤好,蒙古汗权已经势微多年,各部虽名义上尊称其为大汗,但是却各自为政,根本没人将林丹汗太当回事。 而到林丹汗的实力渐渐强大起来,有了统一蒙古的一些资本后,又面临着东方努尔哈赤的崛起和威胁。 而且努尔哈赤还特别不地道地总是挖林丹汗的墙角,比如内喀尔喀五部。 在之前,喀尔喀还是臣服于林丹汗的,甚至在万历四十四年的时候,还随其一起侵扰过明朝,可是当努尔哈赤崛起后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去年萨尔浒之后。 后金更是攻占了铁岭等地,铁岭是什么地方,那是之前喀尔喀各部和明朝互市的地方,结果被后金攻占了之后,蒙古各部便不能再从明朝手里获取他们需要的粮食和盐巴。 对此,喀尔喀各部怎么可能会忍,于是在翁吉剌特部斋赛的召集下,汇集了二十多个各部的台吉,率领一万余蒙古兵准备伏击后金。 结果这一万蒙古兵根本不够看,不仅全军覆没,而且连同斋赛在内的各个台吉首领都被努尔哈赤俘虏。 努尔哈赤也不是白给的,以这些各部首领们来要挟喀尔喀各部臣服。 林丹汗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朱由校答应给他的白银,更重要的是救出斋赛等几十个喀尔喀各部首领,以此来换取喀尔喀各部的归附,以实现自己统一蒙古各部的宏图霸业。 所以当朱由校派汪文言找到林丹汗时,双方可谓一拍即合。 想到这里,林丹汗叹了口气,说道。 “若是后金和明军拼个两败俱伤的话,咱们还有机会,可现在双方都毫发无损,恐怕难了。” 林丹汗也知道,无论是明朝还是后金,都不希望喀尔喀各部归附于自己。 无他,喀尔喀各部所在的地理位置实在太特殊了,北边是科尔沁部,东边是后金的地盘,西边是林丹汗所统率的本部察哈尔部,而南边则与明朝的广宁等地相连。 说他是四面受气也可以,说他是各部的缓冲地带也可以。 可是无论喀尔喀各部归附于哪一方,都不是其他势力愿意看到的。 在辽东,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明军,有后金军,有依然臣服于明朝的蒙古各部,有已经归附于后金的蒙古各部,也有暗通林丹汗的蒙古部落。 所以,当林丹汗所率领的蒙古军不再隐匿行踪,大张旗鼓的向萨尔浒进发的时候,各方势力便立刻得到了消息。 努尔哈赤听完那建奴兵士讲完之后,气得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鞭子重重的摔在地上,骂道。 “林丹巴图尔这个胆小的懦夫,竟然也敢主动进攻我大金?!” 听到努尔哈赤这样说,其他贝勒和大臣也是一惊,尤其是皇太极和范文程。 此时他们俩终于明白了朱由校敢于和己方耗着的底气所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皇太极和范文程对视了一眼,自语道。 明白了朱由校的用意之后,各个贝勒以及大臣都将目光投向了努尔哈赤,这样关键的时刻等他最终拿主意。 虽然老巢时刻有被一窝端了的可能,众人心中都心急如焚,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没有人敢于打扰。 林丹汗所率领的蒙古军忽然出现完全打乱了努尔哈赤的全盘部署,使他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原本打算,即使不攻城,只是将这位天启皇帝围困于此,便足以让明朝廷大乱。 以此来阻止辽东各势族被迁走,还能狠狠地践踏一次明朝皇帝的威压。 可是想不到,关键时刻蒙古军忽然出现。 毕竟是一个从微末时期崛起的人物,只是稍作犹豫,努尔哈赤便下定了决心,大喝一声。 “撤兵!” 众人此刻虽然谁都希望撤兵,先保住老巢,但是当真正听到命令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一阵失落。 就差一点了啊,哪怕再多围困沈阳城数日,此行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一半。 “那这些百姓孩儿就替父汗结果了他们,看着真碍事!”阿敏心里也气,无处发泄之下,便想要拿那些被绑着的普通百姓出气。 说着,提起刀便走了过去。 “回来!” 努尔哈赤心中虽然也憋屈,但是毕竟还没有丧失理智,现在辽东世族迁移走已经无法阻挡,今后只能靠和明朝贸易来获取粮食,盐巴等物了,此时若是再将那个习惯于破釜沉舟的天启皇帝给惹恼,说不定连和明朝走私或者互市的机会都没有了。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说道。 “放他们走。” 第一百二十章 哀魂皆叹,何时休战 在沈阳城和辽阳城之间有一村庄,名为吴八村。 此村几经战火,已经变得凋零,村里只剩下了一些妇孺老幼,壮劳力大多被抓去当了兵,要么则是带着一家老小,做了逃户。 在辽东地区的普通百姓,祖上大多都是当年随明太祖一起打江山的普通将士。 洪武二十年时,雄才伟略的明太祖收回辽东地区,决定在辽东实施军屯之策,于是,那一批将士们便带着家小来到了这里,开始生根发芽。 和平时候为农,战时则为兵。 随着二百多年过去,在辽东的汉人已经发展至数百万人,但仍旧保留着明初的军户政策,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人去当兵。 随着建奴在辽东兴起,朝廷在辽东用兵,这种情况更加普遍。 不仅壮劳力被抓去当了兵,就连其家小也成了附近豪门势族们的农奴,每日需要做的只是不停的劳作,然后只能得到极少一部分口粮,只够勉强度日。 至于祖上开荒所流传下来的田地,早已被占去。 可是最近村里的人们惊奇的发现,之前欺压他们的士绅地主竟然纷纷开始向关内迁去。 不明状况的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幕,跟着恐慌起来,一种可怕的猜测在普通百姓之间流出开来。 难道是因为去年朝廷战败,知道辽东保不住了,所以要主动放弃辽东? 所以,那些富户们才竞相迁往关内? 那我们怎么办? 这种恐慌的情绪在整个辽东地区的普通百姓之间蔓延。 幸好朱由校早有安排,派锦衣卫配合周围各个城堡的将官给这些百姓们耐心讲解。 不是要放弃辽东,而是要将之前士绅们所侵占他们的田地全部归还回去。 这是真的? 得到这一消息之后,百姓们刚开始是怀疑的,等再三确认之后,紧接着便是狂喜,终于有了自己的田地种,不再需要看那些地主老财的脸色行事。 这一日,吴八村整个村子都洋溢在一种欢快喜庆的日子里。 却有这么两个神情悲伤的母子出现在了这里,与整个村子的里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这对母子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的这里,衣服破旧,到处都是破洞。 但若是仔细看的话,那是普通的破洞啊,分明是被人用鞭子打在身上抽破的。 正在这对母子要拐进一间茅屋的时候,路口一个晒太阳的老汉看到了她们,愣了愣,老汉有些不敢置信的试探着问道。 “是吴家三娘不是?”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妇女愕然回头,才发现在向阳处正有一个老人盯着她们看,看清那老汉后,妇女笑了,说道。 “我就是吴三娘啊。”说着,用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使的更能露出一丝本来面目,“大伯,您又在这晒太阳呢?” 那老汉听到真的是吴三娘,眼睛都瞪大了,急忙说道。 “听村里人说你去沈阳城里找你男人,结果沈阳城被鞑子给围了,你们也被抓起来给杀害了。” 说着,老汉挣扎着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来到吴三娘面前,又看了看旁边的小男孩。 “这是宝儿。”说着,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男孩冰冷的小脸,“你看看把孩子冻的,唉!回来就好,能活着回来就好啊。” 老人抬头又在四周看了一遍,除了他们母子二人再无其他人,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小心地问道。 “孩子他爹还是没找到吗?” 一瞬间,吴三娘的脸色苦了下来,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孩儿他爹没有在沈阳城当兵。” 然后神色再次坚毅起来,说道。 “我打算再去其他地方找找,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孩他爹整整三年没有任何音信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吴家的,别找了,这荒郊野岭,兵荒马乱的,你带着孩子不安全。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先好好安顿下来。” 看到吴三娘这个样子,那老汉也心有不忍,赶忙出言安慰,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露出几颗大黄牙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 “你听说了吗,圣明天子在上,来到了辽东,将那些大财主都搬到关内去了,这以后啊咱们就都有地了,不愁吃喝。听大伯的话,好好把这孩子拉扯大,也对得起吴老三了。” 吴三娘摇了摇头,说道。 “大伯您别劝了,我们娘俩就是跟着圣上的御驾后边才平安走回到这里的,我回来就是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拿的东西,收拾完之后,我想去追上圣上的御驾去山海关看看我当家的在不在那里。” 说着,不再犹豫,打开茅屋的大门走了进去。 那老汉见劝不住,叹息一声后又对屋里边喊道。 “我听说圣上的御驾都已经快到辽阳了,离这可老远了,上百里地呢。” 喊完,屋里却没有应答声,只有稀稀拉拉搬东西的声音。 临近辽阳城。 朱由校的御驾队伍路过一名叫台子沟的山村,全军正在此地稍作休整。 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朱由校举目四望,尽皆是白茫茫一片,一片寂静,远处本该热闹的村庄,战火之下,早已廖无人烟,偶尔一阵寒风吹过,树枝上积压着的白雪‘扑啦啦’一片掉落下来。 野地里正在觅食的山鸡吓得立刻飞走。 朱由校暗叹口气,一路所见,尽皆如此,民生凋零,路边不时便能发现一具早已化成枯骨的尸体,永远的倒在了那里。 凡是看到的,朱由校都会下令,将其就地安葬,人们都讲究入土为安,这也算是自己这个皇帝在他们死后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那些士绅已经搬走了吗?”朱由校问旁边一直护卫着自己的方正化。 “回陛下,已经搬走了,已经先行一步去往关内了。”方正化回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 之所以让这些大小势家们走在自己前边,就是怕他们会赖在这里不走,而自己在他们后边则像一个放羊的一般,用鞭子恐吓着他们不断远离这里,到达预定的目的地。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朱由校坏笑着说道。 “之前朕已经知会过山海关马世龙,满桂等人,让他们好好招待这些士绅们,可千万不能亏待喽。” 正在这时,锦衣卫千总孙云鹤走来,行礼后说道。 “陛下,在不远处的雪堆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朱由校有些纳闷,发现了按照之前的旨意,就地掩埋掉不就可以了吗,何必还要专程来通禀。 于是问道。 “那便就地掩埋了,何须你亲自来通禀。” 孙云鹤也知道拿这样的小事来麻烦陛下属实有些不懂规矩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有些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啊?” “陛下可随臣去一观。”孙云鹤将头深深埋下,知道自己对陛下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逾规,但是他此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还是这样说了。 “走,去看看。”朱由校说道。 孙云鹤以为自己会被责罚,却不想陛下竟然应允了,激动之下赶忙在前带路。 事实上朱由校心里也比较好奇,能让孙云鹤看为特殊,特地跑来通禀,那具尸体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可是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只是一具已经冻硬了的尸体,只是其双眼却睁开着,死死的盯着前方。 虽已死去多日,但仍旧能从其眼中看出,满满的疼惜和不甘。 而在这具尸体眼睛盯着的方向,用身边的积雪堆积了一条长长的箭头,直指前方。 可以看出,这是此人临死前所为,可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朱由校心里疑惑地看向孙云鹤。 想来孙云鹤作为锦衣卫,对此早已做过调查了。 看到陛下看向自己,孙云鹤轻声说道。 “陛下可还记得臣之前呈上的野山参?” 那根野山参现在还被朱由校随身带着呢,自然知晓,于是点了点头。 “臣当日便是在此处的一个茅屋里发现的那女童。”说着,孙云鹤伸手指了指那个用积雪堆成箭头所指的方向。 叹口气,孙云鹤看向那具尸体说道。 “若臣所料不错的话,此人便是那女童的父亲。” 已经彻底被废弃的茅草屋里,当朱由校来到这里的时候,早已空无一人。 茅屋后边是一个小坟堆,是那女童弟弟的坟墓,当日建奴肆意劫掠被残忍杀害,如今女童也早已被朱由校安排进了宫里生活,距离这里远处的雪堆里,是其早已被冻僵了的父亲。 谁能想到,不久前这里还曾经幸福地生活着一家三口。 一场刀兵之后,家破人亡。 再次来到那具尸体旁边后,看着他仍然不肯明目的眼睛,朱由校轻声说道。 “安心地走,你女儿已经得救,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阵寒风再次吹过,朱由校的御驾早已走远,只留下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白苍雪,千里无烟;寒风起,哀魂皆叹; 帝经此,稷安民心;鬼魅生,何时休战。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苦说不出 以辽阳屈家,崔家,韩家等为首的辽东势族的家主们,听到消息说,陛下终于赶来了山海关,于是集结众人赶忙前来诉苦告冤。 “陛下啊,您可得为我等做主啊,我等奉了陛下之命前往关内,却不曾想被人拦在了山海关,几天几夜没饭吃,没地住啊……” 这些家主们一见到朱由校便全部跪倒,然后大声哭泣,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冤情,声音凄惨悲凉,如果是不知道的,光听声音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朱由校皱了皱眉,问道。 “尔等是在为朕哭丧否?” 啊?听到陛下这样说,所有人都齐齐止住了哭声,愕然的望向朱由校。 “草民不敢,还请陛下恕罪。”反应过来的诸位家主们赶忙告罪,朱由校的这个帽子扣得可是太狠了,由不得他们不恐慌。 看到这堆人终于止住了哭声,朱由校的耳根终于清静了下来,转头看向跟来的赵率教和满桂等人。 眼中满是疑问。 那些势家交了钱后,不是已经进入关内了吗?怎么还在这呢? 面对朱由校询问的目光,满桂等人也是无言。 还是一直留在这里的戚金知道状况,悄声说道。 “他们的家小全都走了,但是这些家主却全都留了下来,想要让陛下替他们做主。末将等也无能为力啊。” 朱由校心中了然,这些势家们虽然离开了辽东,可是其家族中的子弟们可还都在辽东明军中当着官呢,同为武将之下,满桂等人也不敢将这些势家们得罪的太狠。 暗叹口气,就知道想从这些势家们手里捞一笔钱没那么容易。 关键是现在还真不能将这些势家们给怎么样,否则让辽东那些将士们看到,这些势家才刚刚离开辽东就遭到清算,辽东恐怕不稳啊。 看着依然跪拜在自己面前的势家家主们,朱由校问道。 “尔等口口声声说有冤屈,究竟有何冤屈啊,可细细说来。” 听到此话,那些家主们还没有开口,满桂和赵率教等人便是心下一紧。 果然,那些家主们将目光看向满桂等人,说道。 “我等跋山涉水到达山海关之后,马上便要完成陛下的旨意,迁往关内,却不想被他们几人派兵拦住了去路,让我等在外苦苦等候数日,还强抢我等之财物。” 说着,用手指着满桂,赵率教,戚金等人。 “还慌称是奉了陛下之命。他们不仅如建奴一般劫掠百姓,还假传圣旨。陛下您可得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前边的几个带头的说完后,剩下的数百家主全都跟着附和,纷纷指责满桂等人,甚至有的竟然破口大骂起来。 一瞬间,满桂他们仿佛成了罪大恶极应该千刀万剐的罪人一般。 这几顶帽子扣的确实狠,不仅劫掠普通百姓,还假传圣旨,无论那一件被证实了,满桂他们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果然,听到这些家主们的话后,满桂和赵率教几人既恐又恨。分明是双方商谈好的价格,怎么此刻在他们嘴里就成了强抢了呢。 满桂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朱由校,不知陛下会不会为了平息这些家主们而将他们这些人当做替罪羊,给真的治罪。 势家家主们看到朱由校在他们这么多人的控告和诉苦之中竟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渐渐的,他们也停止了声音,只等着朱由校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因为他们相信,在他们如此多人一起控诉下,哪怕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如此呢,满桂等人抢劫他们的那些银子还在山海关放着呢。 这可是铁证如山啊。 朱由校问道。 “哦?抢劫尔等的钱财?可有证据?” 来了。 听到朱由校如此问,各个家主们心中更加兴奋了,正中下怀啊,真是等什么来什么。 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有,足足抢劫我等五百万两银子啊,只要陛下您派人搜查肯定能找到。” 五百万两确实不是小数目,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会凭空消失了呢,而且山海关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军事重地,如果莫名有数百万银子在这里,那么不用想,一定是不义之财。 要知道,哪怕国库里都没有这么多银子的,你一个山海关却有这么多,哪来的? 家主们的话刚说完,崔氏家主崔玉正便立刻补充道。 “陛下,草民知道他们将银子藏在了什么地方,有一义士悲愤于草民等人的不公,将消息告诉了草民等人。” 有内奸? 满桂等人全都身体一震,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了一下当初看守银库的那些兵士们。 “既如此,那便让那位‘义士’带朕去找。”朱由校特意将‘义士’二字着重说出,在他看来,什么义士,分明是这些家主们用钱买通的眼线罢了。 朱由校也想知道,这个见钱眼开之人究竟是谁。 不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被人带了过来。 当那老兵来到朱由校近前之后,双方一时间全都愣住了。 是他? 这不就是自己初到山海关时碰到的那老兵吗?朱由校感觉有些好笑,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而那老兵看到朱由校的一瞬间也是一惊,这人竟然就是圣上? 想到这里,那老边只感觉浑身颤抖的厉害。 而崔氏家主崔玉正还在介绍。 “陛下,这便是草民所说的那位义士,他知道银子在哪里。” 朱由校玩味的笑了,说道。 “哦?看来朕还得奖励这位‘义士’喽?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小的名叫张二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那老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谦虚道。 回过味来的张二发想到,自己之前和陛下有那样的经历,如今再表现得正直敢当一些,说不定还能够有官坐呢。 为这些家主们作证,而得罪几位总兵,张二发也知道肯定会被报复,可他只是一个光棍,还年老,有什么可怕的,豁出去了。 先把银子拿到手才是真的,反正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可是如今看到朱由校,张二发心里又生起了希望。 在张二发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又来到了之前储存饷银的库房外边。 “陛下,银子就在里边。”张二发说完后,便退到了一边。 再次回到这里,朱由校只感觉好笑,说道。 “走,进去看看里边有没有银子。” 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当众人全都进去后,那些家主们傻眼了,里边空荡荡的,别说银子了,老鼠都没一个。 “这……这,这一定是他们几人将银子转移走了,还请陛下派人再仔细搜查。”有的家主们看到此幕有些失态,大声说道。 换来的却只是旁边兵士们低低的偷笑声,刚才便是这些兵士们负责从里边搬的银子,全都搬上了陛下安排好的车里,如今这些人却要再次搜查那些银子,怎么能不惹的兵士笑。 朱由校此刻脸色转冷了,说道。 “尔等刚才说银子在这里,现今却又要朕去其他地方搜查,朕是尔等的下人不成?尔等如何说,朕便如何做?” “草民不敢。” “既无证据,尔等控告之罪便不成立,念在尔等奉朕的旨意远走他乡的份上,姑且饶过尔等一回,速速离去。”朱由校由于心里挂念着京城里,不想在这里再耽搁。 能在这里陪他们演这一处戏,哪怕传出去,自己对这些辽东势家们也绝对够意思了。 “可是……可是他们阻拦我等于山海关外……” 有的家主们还要继续说,却被早已发现情况不对的其他家主们拦住了,指了指偷笑的士兵们,又指了指那些早已装好的车子们。 朱由校从沈阳出来的时候有多少辆拉银子的车,他们是知道的,一路走来只会越来越少,可是现在再看,却越来越多了。 很快,家主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数百家士绅,数百万两银子,其实均摊下来,一家也只是出了差不多一万两银子而已,还真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因为这些和朱由校闹的不愉快,真不值得。 毕竟现在离开了辽东,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有一些心思通透者此时却终于将心放在了肚子里,之前一直在担心到了关内后会被朱由校秋后算账。 此刻看到陛下竟然收下了他们的银子,看来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朱由校转头对那些家主们说道。 “他们的确奉了朕的旨意,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越过山海关一步。” 表情忽然认真起来,继续说道 “然尔等也是奉了朕的旨意去往关内,他们拦你确有不妥之处。朕自会秉公办事。” “来人啊。”朱由校喊道“将周敦吉拉出来杖责四十。” 周敦吉留到现在本来就是为了背锅的,此时,之前的事情和此次事情一并发了。 当然,肯定是不会真的打死的,对于这个,锦衣卫还是有分寸的。 看到陛下既然已经做出了让步,这些家主们也不好再纠缠,纷纷散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那些势家家主们一个个全都散去后,参将周敦吉也早已被打的皮开肉绽,晕死了过去。 看着如一坨烂肉一般被拖过来的周敦吉,朱由校暗叹口气。 这就是做为一个上位者的无奈,有功必须赏,有过也必须罚,保证律法的严明才是他应该做的。 这无关于私情,也不能由个人感情而去任性做事。 “送周敦吉去修养,若残了,则送其安家费遣送回家,若无事,他依然选择继续从军,则让其去到皮岛,归属于毛文龙之下,但是他只能从一个最底层的普通士兵坐起。” “是鹰总会搏击长空,是虎终将虎啸山林,朕等着他再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说完后,朱由校便没有再看已经昏死过去的周敦吉一眼,抬步向外走去。 朱由校的身影已经渐渐远离这里。 却听身后忽然响起了陈策和秦邦屏等几位川军将领的声音。 “末将替周敦吉谢陛下不杀之恩。” 声音宏亮却带有哽咽,更带有感动。 “末将等誓死追随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的身子不由顿住。 看了看也跟着一同跪倒在地上的那些川军将士们,不由心中也被触动。 想到川军刚来山海关之初,缺衣少粮,被各种刁难,三千多人的队伍几乎有一半病倒,无奈之下,周敦吉选择牺牲自己来救活所有人。 这是他的义。 不久前,接到自己的密信,命他们在山海关拦住那些势家们,周敦吉明知道这一次之所以点名让他去,不过是临死前在让他再替他所效忠的陛下做些事情罢了,他本可以拒绝,反正怎样都是一死,可是他还是同意了。 这是他的忠。 对于一个有忠有义的人,朱由校又怎么可能舍得杀死呢,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收拾好心情后,朱由校正准备继续启程返京时,身旁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陛下,小的……小的……”说到这里时,那个声音忽然有些结巴。 朱由校闻声看去,却见是那个老兵张二发来到了自己的不远处,此时正在被护佑在自己身边的锦衣卫拦在外边。 “哦?你又怎么了?” “小的…………”张二发一时有些尴尬,本来他是想,自己之前认识陛下,现在又成了陛下口中的义士,总不能什么功劳都没有,显然他还没有搞明白,那些银子其实是朱由校拿走了这回事。 可是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邀功,只是不停的干笑。 却听朱由校忽然冷声说道。 “张二发,你做为大明的将士,却吃里扒外,帮助外人控诉自己的上官,该当何罪?” 朱由校的话可不是无的放矢,按大明律,下级越级控诉上级,无论被控诉一方有没有罪,控诉者都得先挨一顿廷杖的。 “啊?……”张二发显然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直面了圣上便可以免去这一顿杀威棒,却不想现在朱由校竟然当面提起。 愣了一下之后,张二发赶忙跪拜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浑身颤抖着。 对于张二发这种老兵油子,朱由校打心底里厌恶,之前还以为其是一个重义气的人,却不想人心终究是逃不过一个贪字。 于是也不废话,摆了摆手说道。 “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那些锦衣卫们知道,这一次可和刚才打周敦吉时不一样了,死活不论。 答应一声后,便要拖着张二发去施刑。 “还请陛下能格外开恩,放过张二发。” 朱由校有些诧异,还有替这个老兵油子求情的? 看到已经跪在地上的人,朱由校更加惊奇了,因为求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遇吉。 周遇吉之前在沈阳的时候私开城门,被罚去负责殿后,此时已经安全到达山海关,罪责已免的情况下,本应该夹起尾巴来做人,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竟然会出头。 这不由得朱由校好奇了。 “你和这张二发认识?” “末将和这老兵张二发并不认识。” 看到朱由校的脸色转冷下来后,周遇吉赶忙补充道。 “但末将受人之托。” “朕倒是想不到,如今何人能够使的动你这个已经名满天下的大英雄?”朱由校玩味的笑道。 虽然朱由校时笑着说的,但是周遇吉还是听懂了话中的挖苦和不信任之意。 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是末将曾经救下来的一个民女。” 那已经被架起来的张二发,本来已经认命了,也没有想到有人会为自己求情。 从刚才的对话中得知,那个将军叫做周遇吉,再听到是受一个沈阳来的民女所托,张二发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身体虽然瘦弱,此时却挣扎的更厉害了,一时间那两名锦衣卫竟然有一些按不住他的意思。 “小的愿意受罚,小的愿意受罚。” 张二发不喊还好,一喊之下,更加让朱由校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了。 “将那民女带上来。” 不一会,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女子和一个孩童一起被带了过来。 不等周围人呵斥教育,只见那女子便赶忙跪倒在地上,还不忘拉了那小男孩一把。 “宝儿,快,给陛下磕头,求陛下放了你张伯伯。” “民女吴三娘求陛下放过张大哥。” 说着,便赶忙磕头。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朱由校看了看周遇吉,似乎有了些印象。 这不正是当日在沈阳城下的那一对母子吗?怎么一路跟着跑来山海关了? 看出了朱由校的疑问,周遇吉说道。 “回陛下,末将一路在后负责预防建奴突然来袭,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他们母子二人一路跟在后边,冰天雪地之下,末将不忍心看到他们二人饿死冻死,便擅自做主时常接济他们二人。” “还请陛下恕罪。” 朱由校没有责罚周遇吉,也没有再问他,而是转过来问那吴三娘。 “你为何要一路跟来山海关啊?” “找孩子他爹,我男人。”吴三娘怯怯地说道。 看了看情绪有些激动的张二发,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吴三娘,朱由校仿佛明白了什么,想不到还有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让自己给赶上了。 “这张二发就是你男人?” “不是。” “嗯?”朱由校有些想不明白了,不是你的男人你这么急着救他? “张大哥是我男人的战友,我男人没有了音讯之后,是张大哥时常接济我们母子二人,才使得我们母子俩能够活到现在。”吴三娘赶忙补充道。 “还请陛下放过张大哥。” “他还时常接济你们母子俩?”之前便听说过,张二发为了不忘记之前的承诺,还特意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下刀疤,想不到这张二发可不仅仅是说说,而且还真是这么做的。 朱由校看向已经停止了张二发,只见此时的他已经垂下了头,嘴里仿佛在嘟囔着什么。 此刻对于放不放张二发,朱由校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反而对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好奇,问道。 “若朕所料不错的话,你们家是军户,做为军户,私自乱跑,你就不怕朝廷把你们母子二二人当做逃户给抓起来?” 吴三娘磕在地上的头并没有抬起来,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生在战乱地区,民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若能逃走也就罢了,若是被抓起来,民女也已经再没什么可怕的。” “民女只希望孩子将来不再为兵,只希望能得到失踪丈夫的音讯,仅此而已。” 感受到了吴三娘的话语里的决绝,朱由校问道。 “朕已经将辽东势族全都迁去了关内,尔等军户之家大可有上好的田地耕种。” “陛下此举看似善举,可哪知,我等草民在那些势家大族家中为奴为婢之时,尚有一口饥食果腹,辽东势家走后,我等草民才是真正的噩梦当头!”吴三娘声音悲戚地继续说道,“民女可以想见,不出半年,辽东百姓将会十不存一,尽皆逃亡。” 吴三娘这话可谓一道惊雷,狠狠的批在了朱由校的头上。 “这是为何?”朱由校声音有些急促地问道,他不相信自己辛苦谋划的成果,最终却会反而害了百姓。 听到朱由校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吴三娘心里也是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陛下问起,又不能不答。 于是根据自己在辽东生活的经历,吴三娘还是老实的答道。 “那些势家在时,虽百般刁难,但还是会给一口饭食,辽东明军一应所需粮草皆由关内供给,可是他们走后,在辽东明军所需粮草将从何而来?” 不用想都知道,既然那些势家们走了,他们自然也私藏不了粮食了,辽东明军所需粮草自然大半就地从辽东本地征收。 朱由校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不错,自然全部落到了我等贫苦百姓身上。”说到这里,吴三娘凄惨一笑,“辽东百姓壮力已尽皆被抓去从军,所剩皆为老幼妇孺。” “如此便也罢了,可是每年所产粮食,可够军队征收?和平年间还能勉强果腹,此时建奴兴起,开战之时,朝廷所调拨粮食不够,除了强抢我等草民之口粮,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听到这里,朱由校终于知道了自己这一政策的漏洞所在,亏自己之前还志得意满,现在一时嘴里有些苦涩。 吴三娘继续说道。 “建奴不事生产,向来都是以劫掠来搜集粮草,以前我等草民只是被建奴劫掠杀害,往后也将遭受明军劫掠。如此,辽东的百姓安能不远走他乡?” “我等草民只是希望所种之粮食够交税,不让自己被官府抓去充徭役就已经很满足了。” 朱由校听着这个民女为自己讲述着关于辽东百姓的生存现状,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起来。 明初的时候,太祖朱元璋实行屯田制,全国最兴盛的时期,每年可产二千万石粮食,使得全国军队完全可以就地支取。 当时朱元璋非常自豪的说道:国家养兵百万,不废百姓一粒米。 其实现在想想,屯田制不过是把压在百姓身上的担子全都压在了军队身上而已,无论是劫掠,招买,还是屯田所得的粮食,都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要忘了,明初时伴随着屯田制出现的是卫所兵,一代为兵,代代为兵,早在明初的时候,卫所兵就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逃亡。 朱由校刚想到这里,吴三娘又继续说道。 “不光要缴纳军粮,还有每家每户出人去当兵,去赋徭役,修城墙,修军械,一去便是大半年,伤了,残了,死了,都无人过问,年年如此,何时是个头。” “我家男人吴老三便是抓去当了兵,至此两年杳无音讯,我们母子俩在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望陛下饶恕。” 说完后,吴三娘已经痛哭出声来,趴在地上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辽东的百姓皆是如此吗?”朱由校声音有些哽咽。 “民女走过的地区,所见皆是如此。”吴三娘强制止住了哭声说道。 听吴三娘说完后,周围全都一片寂静。 其中很多的兵士,皆是卫所士兵抽调来的,自然,他们也不可能如那些将军们的亲兵一样有战斗力,只是炮灰一样的角色而已。 他们这样的人对吴三娘所说的话最是感同身受,此时很多士兵已经泣不成声。 有着相同经历的他们,此时都想到了还远在他乡的父母妻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哪一次大战,除了那些精锐军队外,不是那些民夫们推着推车,步行上千里运送粮食,运气不好的丧命哪里,哪怕运气好的,一来一回大半年过去了,早已误了农事。 回到家后还要交付来年的税收。 悉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代雄主,其千秋功业的背后,是千千万百姓的家破人亡。 终究是这些百姓们扛下了所有。 “你不是个普通的民女?”朱由校问那民女,在他看来,能有这样一番见识,而且见到自己后还能对答如流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之辈。 吴三娘身子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好了,朕已知晓。”朱由校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深究,看了看之前垂头丧气,因为自己问吴三娘身世的时候反而剧烈挣扎了一下的张二发,继续说道。 “将这张二发也放了,送他们些银两,让其自行离去。” “谢陛下大恩。”想不到陛下真的会放了张二发,愣了一下的吴三娘和张二发赶忙谢道。 已经再次跨上马的朱由校忽然对着吴三娘说道。 “你既已离开辽东,不想再做军户,便也一同去往关内定居,如此,你儿子宝儿将来也可读书考取功名。” 朱由校的这一句话更加令吴三娘激动了,按住宝儿的头便再次磕下去。 “快,快谢圣上。” “返程,回京。” 对于辽东有了一个更加彻底的了解后,朱由校不再停留,下达了返程的旨意。 在吴三娘,张二发还有宝儿的跪拜中,长长的车队终于再次开始了返程。 …… 一间民房里。 张二发将一个写有吴老三的牌位交给了吴三娘。 “吴老弟一年前便去了,吃不上饭闹饷被朝廷治罪。”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此时真的得到自家男人的死讯后,吴三娘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张灵牌,感受不到温度。 当年家里突遇大难,夫妻俩至那一别,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 只有年龄还小的宝儿仍旧瞪着眼睛看着那张灵牌感到陌生,只是在吴三娘的教导下,不断的冲着那灵牌磕着头。 张二发从房子的隐蔽处取出一个包裹来,交给吴三娘。 吴三娘打开后只见里边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老汉我世上早已没了亲人,这些年坑蒙拐骗积攒下来的银子。”说到坑蒙拐骗,张二发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些银子就全交给你们娘俩,让宝儿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老汉我也算对得起吴老弟的救命之恩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银子的力量 刘一璟的府门前已经停满了各种轿子。 根据官员们官职和性格的不同,轿子的颜色和大小各有不同。 其实在明初的时候,太祖朱元璋规定,官员是不准许乘坐轿子的,但是到了现在,这一规定早已形同虚设,没有哪个官员不坐轿子,除非是坐不起。 今日来到刘一璟府上的官员们可以说是大明帝国最核心的一部人了,内阁各个辅臣,六部,无一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轿子中的大人们全都到了刘一璟府里商议事情去了,只留下一个个轿夫在外边。 刘府外边,各家轿夫们碰头后互相交流一番,越发觉得今日恐怕有大事发生,很久没有看到朝廷里有如此多的重量级官员聚集到一起商议事情了。 只是以轿夫们的人脉和眼界自然是猜不透究竟是何事。 事实上,当刘一璟得到消息的时候,其他官员也都相继得到了消息。 刘一璟派去邀请的人还没有走到这些大臣们的家门口,人家便已经乘着轿子向着他府上赶去了,如此,倒也省了很多时间。 刘府的客厅里,一张长长的桌子两旁,此时按照职位高低早已坐满了人。 因为朱由校忽然抵达山海关,并且即将回京,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众人只是礼貌性地交谈几句,却并没有深入去谈这件事情,那怕心中都已万分焦急。 看着在座各部大臣强装出来的淡定,刘一璟心中只感觉一阵好笑。 之前听说陛下被困沈阳的时候,这些人上蹿下跳,就数他们蹦跶的欢了,几乎要将自己的门槛给踏破。 此时当自己真的将他们聚集到一起商谈事情的时候,却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殊不知,越是这样的表现,则代表其内心越发心虚。 见众人总是聊不到正事上去,兵部尚书朱童蒙率先忍不住了,轻咳一声说道。 “据说陛下此次辽东之行,所获颇丰,我兵部正好有一批军甲器械需要生产,却因朝中财政困乏,迟迟不能下发于边军。” “所幸,此次可解燃眉之急。” 朱童蒙一说话,在场的人们全都停止了小声交谈,知道该谈正事了。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户部尚书毕自严听到朱童蒙的话后,忍不住心跳加快了一丝。 之前总是听说朝廷穷,毕自严还没有太深刻的映像,可自从接手户部,做了这尚书后,毕自严可谓感触颇深。 这哪是穷啊,简直是太穷了。 多了不说,过年之前,本来答应好给在京官员发俸禄一事,事到临头之时银子却迟迟没有到账,为此各部官员差点没把他们户部给拆了,就连几个主事都被愤怒的京官们给打伤。 所以,此刻毕自严一听有人提起钱,心里就忍不住抽抽,实在是穷怕了。 得到消息,陛下所获颇丰,国库里终于可以有一些银子了,毕自严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这便被人提前给惦记上,心里也是苦啊。 清了清嗓子,毕自严正想要说些什么。 却听工部尚书王佐打断道。 “边军自陛下登基以来,已经补齐所欠银饷,兵部已所费甚多,以免武将们有得寸进尺之心,我看盔甲之事还是暂且搁置。” 无视了朱童蒙不满的眼神,王佐继续说道。 “如今各旱灾频发,黄河也时常改道泛滥,需要急修水利啊,我工部前年便预计修黄河,却迟迟拿不出银子来,此事不能再拖。” 原来是为了自己的部门捞银子。 听明白了王佐的话后,朱童蒙立刻回道。 “边事紧急,蒙古鞑子时常犯边,将士们如无坚固的盔甲,如何上阵杀敌!什么叫做可以暂且搁置?” “如今不仅蒙古,辽东建奴也已兴起,军饷和粮草一刻都耽误不得,而且长城年久未修,早已不堪,我还没有来得及提及呢。” 不光光是兵部和工部,其他几部也竞相参与到分银子的队伍中来。 哪怕刑部这样的部门也以牢房年久未修,各种疾病横生为由,发了声。 刑部的狱中,关押进去的犯人,哪怕只是关押进去的证人,常常不出几日便病死在狱中,为此朝中已经不止一次商议过要好生修整一番,却皆因财政紧张,先紧着重要事务为由,只能一拖再拖。 一吵起来后,这些各部的一把手们顿时唾沫星子乱飞。 这也是做为各部一把手必须要争取的,不然各部门的下属们如何肯服你,看着其他部门肥的流油,而自己所在衙门却只能艰难度日,这样的情况下不对本部尚书心有不满才有鬼。 而做为部里的一把手,这些尚书们在关键时刻,你争不争的到是能力问题,去不去争则是态度问题。 尤其是之前朱由校越级提拔起来的那些各部尚书们,本来就有人对其骤然居于高位而不满,这次若是还没有为本部争到利益的话,以后这队伍恐怕更难带了。 看着吵成一团乱麻的现场,刘一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官员之中,之前可是有一部分人不赞成派兵去沈阳迎回朱由校的,可是现在一听说陛下不仅没有受困,反而还带回了银子,他们现在表现丝毫没有为自己之前的主张感到羞耻。 反而还惦记起了陛下的银子,人还没到京城呢,手中的银子却早已被各部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是不知道陛下得到这个消息的话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刘一璟想到此处,只感觉官场上哪有什么真情,更多的是赤裸裸的利益。 “各位,静一静,静一静。”刘一璟连着喊了数声,才渐渐控制住了场面。 看到各个官员全都看向了自己,刘一璟说道。 “陛下此次大胜而归,不日便会到京,我等理应准备好迎驾事宜。”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一璟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就是在等着这些官员出言反对。 毕竟,若此次陛下私跑沈阳,最后京师还是以凯旋而归的姿态迎接圣驾的话,那么就表明了此次朱由校所做的事情是对的。 连带着,朝臣们羁押孙传庭和王在晋这件事情,是内阁和各部之间做错了。 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可是非同小可的。 听到首辅刘一璟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停顿下来,各部尚书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 全都保持了沉默。 停顿了几个呼吸,看到此景后,刘一璟心里已经有了底,继续说道。 “如此,便商议迎驾事宜,至于各部所拖欠的银两,还是等陛下到京之后,由陛下定夺。” 说到最后,刘一璟特意将各部刚才所提的银钱问题再次提了一遍。 因为他知道,此次这些人之所以全都保持了沉默,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陛下带回了大量的银子。 银子缘故,所以结果也自然会和正德时期武宗私跑出去所得到结果不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朱由校的御驾距离北京城还有十多里的时候,便已经和迎驾的队伍碰了头。 以内阁辅臣为首,带领文官,以英国公张维贤为首带领勋贵武将,分列左右。 当御驾来到近前之后,几名内侍抡圆了鞭子在空中脆响。 一声鞭响过后,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远处围观的百姓们,全都闭上了嘴,保持安静,只是仍然偷偷打量着御驾,想要一睹皇帝的圣颜。 两声鞭响过后,所有人全部都跪倒在地,但仍有胆子大的不时在偷眼观看。 三声鞭响过后,文武百官开始一齐山呼,无论是百官还是普通百姓,全都老老实实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偷眼观看。 所以,当朱由校从御撵中走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齐齐一片人们跪倒的背部,只有他一人仍然还站立着,俯视着所有人。 目光从文武百官的人群里扫过,朱由校看到一个弱小的身影也同样赫然在列,随同所有人一起跪拜在地上。 没错,正是五殿下朱由检。 这是他主动要求这么做的,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不忠之心。 朱由校的目光只是稍微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不在理会,淡淡地说道。 “回宫。” “起驾回宫!”大汉将军从近及远,以此传递,将这句话传播到每个人的耳朵中。 长长的御驾队伍再次开始了启程。 进入京城后,御驾所过之处,街边已经提前全部肃清,只有连绵不绝的御驾队伍从中间穿梭而过。 由于朱由校让人刻意营造,使得他这次回京成了凯旋而归,一路所过,百姓们无不竞相欢庆,远远围观。 口口相传之下,使得朱由校的声望果如预料的那般达到了顶点。 而且各地官员,包括京城各部官员都没有出声质疑,并且还帮着渲染。 根本原因是,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文臣武将,都太需要这样一场胜利以振日渐低迷的士气了。 自从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大败,紧接着便是两帝相继驾崩,朝堂动荡不安,各省都有各种程度的自然灾害,使得人心涣散。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有这样一个机会,而且还是皇帝亲自跑到边防第一线去,所能起到的效果将更加显着。 在所有人都抱有此目的时候,哪怕一些人想要拆穿这个谎言,也很快会被淹没在滚滚浪潮之中,捏着鼻子只好认了。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很多人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得不陪着朱由校继续演下去,来为他提高自己的声望添砖加瓦。 明朝的老百姓心思淳朴,经过这样的宣传轰炸下,在他们的心里早已将朱由校当作了中兴之主,圣天子,所以御驾所过之处,无不是竞相迎驾,拜送。 当晚在慈宁宫。 各宫嫔妃以及朱由校的弟弟妹妹们,全都集聚于此。 朱由校推掉了内阁以及六部大臣们的拜见,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则是和自己的这些弟弟妹妹们吃个团圆饭。 因为之前过年时候朱由校不在,没能聚在一起一家人一起吃个饭,这一次算是补上了。 桌上的菜肴还没上来时,刘太妃拉着朱由校的手,有些感慨地说道。 “陛下啊,你真的长大了,老太婆我也就放心了。” “去岁神宗和先帝相继离去,朝野一片震荡,而陛下尚年幼,这偌大的江山全都压在了陛下的身上,老太婆我属实怕我朱家江山不稳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太妃惆怅了一下,转瞬又欣慰的笑道。 “关键时刻陛下独自挑起了这个担子,通过这几个月的时间,老太婆我看出来了,陛下有勇有谋,果敢,将来必定是中兴之主,如此,老太婆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说完后,刘太妃用丝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欣慰的笑了,之前常挂于脸上的愁容早已消失不见。 朱由校看着这个即将花甲之年的老人,心里也被触动。 无论是为自己选妃选后,还是阻拦自己出京去山海关,亦或者是得知自己被困沈阳时的日日祈福,她都是心系大明的,没有什么私心杂念。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基于这个初心在做事。无论是宦官还是文官,他们做事都是有自己的私心,只有眼前的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是真心希望大明能够安稳地长存下去。 年近花甲,在这个时代基本已经属于黄土埋到脖子的地步了,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过是希望到了地下之后能够有颜面见列祖列宗而已。 这就是这个时代家天下的思想。 朱由校笑着对刘太妃说道。 “太妃过誉了,朕尚有许多不足。不过有太妃替朕操持着后宫,朕无忧矣。” 看到陛下并没有怪罪于自己之前所为,刘太妃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又听到还要继续让她管理后宫,心中忍不住感动,更加为之前自己的所做所为而感到愧疚。 想到这里,不由低下了头。 不仅仅是刘太妃,其他嫔妃们看到此幕,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们以为陛下会借着这次大胜之威,好生打击一下她们,表明自己之前出京是对的。 却不想陛下回京后竟然对于之前的事情提都没提,而且和大家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使得这些嫔妃们对于朱由校更加高看了一分,尤其是刘太妃,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和胸襟啊。 看到气氛越发热闹了起来,朱由校的这些弟弟妹妹们小孩子心性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不再拘谨的端坐在那里,而是开始窃窃私语了。 其中还属八妹朱徽媞胆子更大些,问朱由校。 “皇兄,听说建奴都长了三个头,六条胳膊,专吃小孩的大怪物,真的是这样吗?” 听到朱徽媞问话,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李康妃,觉得自己女儿的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太傻了,这本是平常吓唬小孩子的话,想不到如今她会当着陛下的面问出来。 这使得李康妃跟着提起心来,生怕陛下会出言训斥。 却不想朱由校听完后只是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耐心的讲解道。 “建奴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个头两条胳膊,刀砍在他们身上啊,他们也是会疼的。”说着,朱由校挺了挺胸脯,笑道,“你看,朕不就将他们给打败了吗?” 小孩子们最崇拜话本里的英雄了,此时听说皇兄竟然将那些大怪物们给打败,只感觉朱由校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对他开始崇拜了起来。 一堆小孩眼里冒着星星,看着朱由校。 “那皇兄能给我们仔细讲讲吗?”朱徽媞激动的问道。 这句话可算是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无论是嫔妃们还是这些小孩,全都忘记了之前的担心,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校,想要听他讲故事。 在后宫中这一亩三分地里,这些人们每日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此时能够听一听陛下讲战场上的故事,所有人都被吸引了。 其他的不好说,有前世的经历,朱由校编故事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半真半假,将这次辽东之行给描绘了出来。 其中各种精彩,在朱由校的刻意之下都讲的格外有吸引力,听得后宫的这些嫔妃和殿下们不时惊呼。 期间,这些小孩们还会不时发问,朱由校都会一一解答,哪怕是一晚上都板着脸的朱由检都忍不住不时提出几个问题。 整个晚宴,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结束了。 朱由校的回京,使得原本笼罩在宫里的乌云豁然散去,宫中的人们只感觉哪怕过年时都没有如此热闹过。 心情大好之下,朱由校大手一挥,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或多或少得到赏赐。 这使得宫里的气氛更加热闹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教导朱由检(二) 很快,朱由检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有些恍惚,很多时候他只是远远的看一眼,而真正进到乾清宫里的次数却很少。 万历在的时候,由于万历不喜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常洛,连带着如朱由校和朱由检这些子孙们和万历也并没有多少亲近的机会。 而光宗在位时间又太短,紧接着便轮到了朱由校,起初兄弟俩关系还好,但是当魏忠贤渐渐起势之后,朱由检和他不对付,也很少再来乾清宫了。 往日的记忆在脑中一一划过,朱由检只感觉眼中有些温润。 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应该是几个月以前了,明明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兄弟,明明才相距了几个月时间而已,为何此时却会形同陌路? 这个问题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朱由检脑子中回响,可是他小小的脑袋里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何。 只能归结于,皇兄只是怕自己抢了他的龙椅宝座。 每当想到此处,朱由检只感觉一阵阵寒心,连带着,对于他的皇兄朱由校也越发觉得陌生。 “臣弟叩见皇兄。”进到乾清宫里边后,朱由检一板一眼的行着礼,规规矩矩,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由校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人,短短时间内,仿佛长大了一般,将自己的任性,童心,统统藏于心中,表现在外的只有一板一眼的规矩。 外部环境是可以让一个人尽快成长的,自小无母,年不过十岁,父皇病逝,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皇兄,也因为各种原因开始渐渐疏远。 偌大的宫中,举目无亲,身边虽从不缺人陪伴,却尽皆一些风光时阿谀奉承,落难时落井下石之辈。 这一切,在朱由检人生短短十年的时间内全都体会了一遍。 想到这些,朱由校忽然有点心疼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孩,阴暗的童年,以及原史中登基后的背叛。 一个怀揣志高理想的青年坐上了那个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龙椅宝座,将要开始实现他的远大抱负。 起初,他相信了所有人,他相信了东林文臣,可是那些人却让他失望了,国事仍不见任何起色,甚至更加动荡不安。 起初,他信任了袁崇焕,勒紧裤腰带义无反顾的支持,换来的却是引建奴入关的背叛。 起初,他信任武将,换来的却是吴三桂,左良玉这样的军阀割据一方。 于是,他开始怀疑所有人,大肆杀掠。 朱由校想着原史中的崇祯帝,然后又和自己眼前的小孩渐渐重合在一起,最后只能换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臣弟莫要拘束。”朱由校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说着,走过来拉起朱由检的胳膊,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自朕登基以来,忙于国事,却是好久没有与臣弟盘膝畅谈一番了,今个正好得闲,便留在这里用膳。” 算了算时间,马上就要正午了,朱由校对左右宫人们说道。 “传膳,记得多加一副碗筷,朕今日要与臣弟畅饮一番。” 看到陛下竟然亲自拉起五殿下的胳膊,还说要一起用膳,周围的所有人都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宫里宫外不是都在传陛下和五殿下貌合神离,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吗,今天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不光王朝辅等宫人们不解,就连一直呆在乾清宫中禀报事情没走的魏忠贤也不解,之前自己确实存了卖五殿下一个人情的意思,多嘴提了一句,却没有想到陛下的转变会这么大。 朱由检也同样愣了一下,感受到皇兄抓自己胳膊手掌的温热,他一时有些恍惚,头脑发胀,只是愣愣的跟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事实上,朱由检对于朱由校的感情不光光有寒心和忌惮之色,其中还夹杂着愤恨。 尤其是在朱由校离京去辽东的这一段时间。 因为朱由校离京时杖毙了朱由检的侍讲官,使得他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之前还对其刻意巴结的内侍们,变得渐渐远离,甚至开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对于这些人的变化,朱由检童真的心里都将其认为是受了皇兄的旨意。 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椅子旁,两人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桌子。 直到此时,朱由检才猛然惊醒过来,赶忙跪拜于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 “臣弟惶恐,怎敢与皇兄相对而坐,共用一张桌子用膳。” 两把椅子相对而放,这确实是只有地位平等的人才会这样坐的规矩,不过这却是朱由校让人特意安排的。 看着跪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朱由检,朱由校苦笑一声,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啊,总是要丢掉很多东西的。 而他丢掉的则是那个在自己面前可以无拘无束哭鼻子的弟弟。 “皇弟无需担心,这都是朕让人特意如此安排。”朱由校上前再次将朱由检搀扶起来,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说道,“今日只论兄弟,没有君臣。” 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站在左右伺候的王朝辅和魏忠贤等内侍宫女们,只感觉今日所见的一切简直太魔幻了,他们实在猜不透陛下对待这位五殿下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朱由检坐立不安的坐在那把椅子上,直到饭菜上齐后,他才忘却了一些紧张,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皇兄每日只用这些膳食吗?”朱由检指着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只见桌子上只有六菜一汤,菜是三荤三素,汤则是简单的鸡蛋汤。 这和朱由检想象中的简直天差地别,不是因为多么丰盛,而是因为太简单了,或者说是太寒酸了。 要知道,哪怕是朱由检他自己每餐都是十多个甚至二十多个菜的,其他宫里的嫔妃们每日所用,按照品级的不同,也大抵如此。 可是令朱由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兄贵为天子,每餐竟然只食用这么几个菜。 这时,旁边负责传膳的女官说话了。 “陛下今日宴请殿下,还特意让多加了两个菜呢。” 朱由检听完后,偷眼打量了一眼依旧挂着淡淡笑容的朱由校,羞愧的低下了头,手在自己的锦衣上摩擦了好一阵子,才闷闷的说道。 “赶明个本宫也要像皇兄一样,每餐只食用四个菜。” “皇弟尚小,身体孱弱,要营养均衡才好。”朱由校给朱由检碗里夹了一块肉,说道。 其实朱由校真不觉得这样的饭食寒酸,在前世的时候,虽说做生意后兜里有了些钱,每日吃饭的时候也不过几个菜而已,只有和朋友聚会去酒店点餐的时候才会吃几十个菜。 可是生活终究是生活,哪有日日在酒店吃饭的道理。 所以来到明朝之后,看到每日所食用的菜肴一餐便如此之多,每道菜吃不了几口便撤下,着实有些浪费,便果断更改了这一规定。 “好了,你们全都下去,朕要和臣弟长谈一番。”朱由校对左右宫人的摆了摆手说道。 “拖把便不要拿走了,还有,带来的拼图也一并放在这里。” 排好队,宫人们一一走出了乾清宫,王朝辅和魏忠贤跟在最后边。 正当魏忠贤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却隐隐听到朱由校对朱由检说道。 “之前听魏大伴向朕说起臣弟的心意朕已知晓。” 朱由校所提的自然是那日朱由检对刘太妃说的话,此刻一字不落的全都进了魏忠贤的耳朵里。 这使得魏忠贤听后身子忍不住一震,心跳加快,紧接着便是欣喜,看来自己和五殿下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了,陛下竟然会亲自帮自己 想到这里,魏忠贤心中又是一颤。 陛下为何会愿意为自己在五殿下面前说好话? 乾清宫中。 朱由校和朱由检边吃边聊。 起初朱由检还有些拘谨,可是随着两人聊起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话题渐渐打开,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彼此心里的疙瘩仿佛一瞬间全都解开了一般。 放下碗筷,朱由校打了个饱嗝,感觉气氛差不多了,突然问道。 “臣弟觉得魏忠贤此人如何?” 嗯?朱由检怔了怔,不知道皇兄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也没有多想,顺嘴说道。 “奸臣小人。” “如给臣弟讲课的那些侍讲官和满朝大臣呢,他们怎么样。”朱由校又问。 “他们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朱由检说道,想了想,感觉很久没有如今日这般欢快的和皇兄畅谈了,感觉这是个机会,于是又说道,“先生们常说,明君便要亲贤臣,远小人。” “臣弟深以为然,皇兄应效仿先贤” 朱由检还没有说完,朱由校便呵呵笑了,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到一堆木头块前,说道。 “朕近来发明了一新游戏,臣弟可愿与朕一同来玩?” 看到皇兄仍旧是这幅样子,朱由检心里有些失望,跟在朱由校身后,看到了地上摆放的那些木块。 看到这些木块时,朱由检心里更是不岔,皇兄哪怕做了皇帝,还是如之前那般痴迷于木工活计啊。 将心中的想法抛到一边,朱由检问道。 “皇兄所说之游戏可是与这些木块有关?” “不错,”朱由校一边将这些木块们分别取出摆在地上,一边说道,“这些木块本为一体,如今却散乱开来,而臣弟所要做的便是再次将这些木块拼凑成一体,还原如初。” “朕给这个玩具取名为‘拼图’” 看着地上零零散散几十个木块,朱由检小脑袋想了想,说道。 “这有何难,只是”犹豫了一下,朱由检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只是臣弟若拼凑完整后,皇兄可否听取臣弟一句劝谏。” “朕准了。”朱由校笑道。 得到答复后,朱由检瞬间来了精神,蹲在地上,小手在那些方块中间来回穿插,很快一副完整的图案被拼了出来。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朱由检正要邀功的时候,忽然看到挂在墙壁上的大明地图,仿佛发现了什么的,惊呼道。 “这是我大明的疆域地图。” “不错。”朱由校点点头。 “那皇兄可否答应臣弟亲贤臣,远小人,尽收厂卫鹰爪,尤其是魏忠贤之流,还清明于朝堂和民间?”朱由检一脸希胰的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没有说话,而是从那个已经拼凑好的图案里抠出两个木块来,问道。 “若让臣弟看得话,这两木块,哪一个是贤臣,哪一个是小人呢?” 朱由检顺着朱由校的思路想了想后,指着那块极其不规则的木块说道。 “臣弟以为这一块应为奸臣。” 然后又指着那块圆形的木块说道。 “这一块规则圆融,当为贤臣。” 拿起那块不规则的木块又放回了图案里所需它的位置上,朱由校问道。 “那么这奸臣便毫无用处了吗?” “这”想不到皇兄会这样说,朱由检一时有些语塞。 朱由校又拿起那块圆形方块,说道。 “无论奸臣或是贤臣,都有其用处,而做为君主,则需要将其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发挥出其长处,为天下谋福利。” “众生百态,各有不同,贤臣也好,奸臣也罢,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如此才铸成了我大明。”说着,朱由校将那圆形木块放回了其原来的位置,至此,彻底形成了整个大明的疆土。 “切记,不可以个人喜好而对其肆意贬罚或重用。” 听着皇兄讲的这些,朱由检只感觉与平日里先生们教的截然不同,此时的他只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 “这这” 朱由校将之前宫人们留下来的拖把拿了过来,说道。 “这宫中的地面上,你可知哪里脏乱,哪里洁净,哪里需要扫除?” 这拖把还是朱由校让人制作的,简便耐用,可比平时宫人们所用的抹布省事多了,之前用抹布,宫人擦地都得撅着屁股一遍一遍的擦拭,累不说,还不干净,前脚擦完,后脚便又踩上了。 这些朱由检自然知道,现在宫里的所有地方都在用这个擦地。 他只是不知道拿这拖把做比喻是何意,但还是说道。 “臣弟自然看得清。” 说着,便指出了几块不太干净的地方。 “那这天下呢,你又知晓哪里需要清理?”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长在深宫大院里的十岁孩童简直太难了,朱由检自然答不出,只是不断重复着重用贤臣便一切可解。 朱由校也没反驳,只是笑了笑,说道。 “姑且不论你说的正确与否,既然要清理干净,便要有趁手的工具,擦地尚且又拖把,那么治理天下呢,用什么?” “当然是用贤臣啊。”朱由检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如何分辨是否是贤臣?” “还有,只用贤臣吗?拖把尚且由木棍和抹布组成。”朱由校一连几问。 朱由检再次语塞。 朱由校又接着问道。 “你若说饱读圣贤书者便为贤臣,那么那些贪官污吏也皆饱读知识,他们又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接轰碎了朱由检原有的认知,以前他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此时听朱由校提起这些,他只感觉脑中一片浆糊。 “做为一个君主,可以没有做为,但不能没有见识,分不清敌我,不知主次。”朱由校摸了摸朱由检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哪些人是可以团结的,哪些人是必须打压的,当你知晓这些的时候,便已经是个合格的君主了。” 感觉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朱由检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所以朱由校没有再多说,结束了这次谈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盐政(上) 乾清宫中。 毕自严屁股挨半边坐在墩子上,神态有些紧张的看着朱由校翻看着他所上的那道奏疏。 良久后,朱由校才看完,缓缓合上,将奏疏放在桌子上,一时沉默不语。 毕自严一时有些猜不透陛下心中究竟作何感想,若是陛下觉得风险太大,不支持的话,则无论这个提议有多么完善,都将无法实行下去。 甚至就连他毕自严本人也将因为得罪人太多,而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呆不久,最终只能遗憾辞官归家。 关乎着朝廷财政以及自身前途的事情,由不得毕自严不紧张。 好一会之后,朱由校终于说话了。 “毕爱卿先为朕讲讲我大明的盐政。” 朱由校并没有就毕自严的这份改革提出什么意见,而是想先了解一些明朝具体盐政,毕竟自己来到明朝不久,又长时间身处宫中,肯定没有明朝这些士大夫们对于盐政了解的多。 听到陛下的这样话,毕自严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同意,但却愿意了解,这便有希望。 毕自严精神一震,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我朝之盐政,由太祖时期之开中法至今,依然实行。” “所谓开中法便是” 毕自严不愧为专业的,对明朝的盐政了解颇深,所讲面面俱到,细致入微,一点点为朱由校铺开了一副明朝盐政的发展画卷。 随着毕自严的讲解,朱由校对于明朝的盐政总算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提到明朝的盐政,便必然绕不过开中法。 开中法始于太祖洪武时期,一直延续至今。 简单来说,开中法便是将国家盐业专卖下放给了一部分权利给商人。 商人需要将粮食运送到指定的边防地区,换取盐引,这是报中。 然后,商人凭借盐引到指定盐场等待领盐,在盐课司将盐支付之后,会将盐引的一角撕下来,这叫守支。 商人再将盐运往批验所报核,批验所会再次将盐引的一角撕下,检验完毕后,付清税费,再撕下盐引的第三角。 最后,商人再将盐运往指定地区进行售卖,由当地官员撕下盐引的最后一角,这是市易。 讲到这里的时候,毕自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商人若是想要跑完整个流程的话,所需要花费数年时间,所以,盐商们为了节约成本,便会在在各边防地区召集流民实行屯田,屯田所收获的粮食,在当地便可以交付给朝廷,以换取盐引。”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毕自严兴高采烈的讲述着这一举措在当时所产生的利好。 由于商人在边防地区屯田,这叫做商屯,有利的促进了边防地区的经济繁荣,查阅资料可知,在明前期,边防地区的粮食价格是非常低廉的,一石米不过四五钱银子而已,甚至有的地方只需要二三钱。 听到这里,朱由校忍不住问道。 “如此利好的举措应道能为朝廷节省不少钱粮?”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毕自严,听到朱由校此问,面色黯淡了下来,忍不住叹口气,说道。 “壅滞严重啊。至于盐引为何壅滞,以微臣看来,有以下三个原因。” “其一,便是由于宝钞。在太祖洪武初期,朝廷对生产盐的灶户之待遇还是相当之优厚,产盐一引(四百斤)便给米一石。可是后来,朝廷不再下发工米,而是由宝钞代替,随着宝钞的滥用废除,灶户则没有了收入,而且还要忍受总崔之类人的勒索。无奈之下,灶户们只能依靠非法出售余盐来过活。” “据臣调查估计,我大明各地流通之私盐乃是朝廷所掌握官盐的四到五倍,可谓私盐横行啊。” 听到这里,朱由校忍不住心中一惊,之前便知道私盐律禁不绝,可万万没有想到私盐竟然会比官盐多出这么多。 “那第二个原因呢?”平复了一下心情,朱由校问道。 “其二,便是各个盐区需求的不平衡。”毕自严斟酌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盐商需要将盐从各个不同的盐场运往批验所检验,然后再运往指定地区售卖,可是有的盐场距离遥远而且路途不畅,所以,哪怕是同一运司下的盐场,对于盐商的吸引力也各有不同;而且,有的盐场距离批验所路途太过遥远,各个盐场所产盐的质量也有优劣之分,这便造成了有的地区盐引壅滞,而有的地区则无商可中。” 朱由校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第三个原因呢?” 毕自严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其三,便是盐引的滥发无度。” 说到这里,毕自严便不再开口了,毕竟谁都知道,盐引的滥发谁能滥发,那只有皇帝,总不能当着陛下的面去指责人家的老祖宗们。 毕自严还没有活的不耐烦呢。 其实哪怕毕自严不说,朱由校也明白其中缘由,于是,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就这一话题继续说下去。 朱由校思考着关于毕自严说提出的这些问题,总结为就是。 一,由于灶户生活得不到保障,给朝廷产盐的积极性不高,甚至出现大量逃逸,如此,还不如贩卖私盐,这也是私盐远高于官盐的一个原因。 二,则是跑完整个流程来贩卖盐,和贩卖私盐的成本完全不能比,这也是很多盐商大量贩卖私盐的原因,至于盐引,则是关键时刻,朝廷派人来查的时候的保护牌。 三,由于私盐横行,根本不会在规定地区贩卖,而是到处乱跑,严重冲击了市场。 四,朝廷明明已经下发了盐引,还派中官在各地设置路卡,在盐关征税,沉重的打击了盐商们的积极性。 想到这里,朱由校问旁边的王朝辅。 “去岁盐关所收盐税几何?” 听到朱由校这么问,王朝辅的脑门立刻便出了冷汗,有些结巴的答道。 “五五万四千余万两。” 朱由校冷笑,才五万多两?恐怕再往上翻十倍都不止。 “将在外征收盐税的都撤回来,还有,在外征收关税的,都给朕列一个条目出来,等朕处断。” “是,奴婢一定照做。”王朝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忙说道。 看到陛下如此雷厉风行的决断,毕自严更加认定,陛下将来必是一代明主,对于盐政的改革更加有信心了。 没有再理会王朝辅,朱由校想了想后,说道。 “如此,便是商屯遭到破坏的原因了?” 哪知,毕自严摇了摇头,说道。 “如此痹政,虽是对边防的商屯有破坏性影响,但还不是最致命的,若说开中法完全崩坏,则是因为一个人。” “谁?”朱由校眼睛微眯。 “弘治五年的时候,时任户部尚书的叶淇。”毕自严想了想后,还是觉得这个锅得他的上上上上一任户部尚书来背,继续说道。 “叶琪当时提出,由纳粮换取盐引,改为纳银换取盐引。如此,还有那个盐商会将粮食再运往边防地区呢,还有那个盐商会在边防地区继续屯田呢?” “之后,朝廷虽又恢复了纳粮开中法,然,制度已然遭到破坏,想要修复,何其之难啊。” “商屯以及边防卫所遭到破坏后,边防地区的粮食由洪武时期的一石数钱,发展到了现今的一石数两,甚至数十两银子。军费开支也越来越高,据臣初步预算,现今我朝每年光军费开支便不下两千万两。” 听完毕自严的讲解后,朱由校有些烦闷的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圈,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从午后长谈到了傍晚,天都快黑了。 想了想后,朱由校说道。 “今日时辰已晚,爱卿暂且回去休息,明日召集内阁以及户部官员召开廷议,务必商讨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改制措施出来。” 知道已经说动了陛下,毕自严不禁心中欢喜,他此次前来,也是觉得陛下锐意进取,可能会接受改革的方案,所以才会冒险一试,想不到竟然成了。 此时事了,毕自严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正当毕自严准备答应的时候,却又听朱由校继续说道。 “到时一并商讨一下朕从辽东所得银两之归属,如此,那些想要聚众讨要俸禄的官员便不会再生事了?” 啊?毕自严长大了嘴巴。 陛下连这个都知道? 毕自严愣愣的看了看朱由校。 却见朱由校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盐政(下) “将盐业承包给商人?” 虽然已经渐渐想明白了朱由校所提改制的种种利好,但是首辅刘一璟还是忍不住这样问道。 要知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无论哪个朝代,都是在想尽办法将盐业死死的抓在朝廷手里,严厉打击私盐,何曾有过将盐业下放承包给商人的例子? 朱由校此举可谓开了历史的先河。 “不错。”朱由校点头。 他也知道刘一璟的担心,盐业可是历朝历代税收的支柱之一,也关乎着社稷江山的稳固,若是改制稍有不慎,不仅不会带来任何利好,甚至会成为祸国殃民之弊政。 其实改制的措施很简单,朱由校清了清嗓子,决定做一下总结,说道。 “朕所提出的改制措施主要有以下两点。” “其一,朝廷可通过拍卖的方式将盐场租聘给商人,让其自行产盐。至于拍卖,则必定需要一个底价,朝廷则可通过对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境内的所有盐场做个调查,查其每年所产盐之数量为几何,然后取其平均值,做为拍卖底价,租期可为一年,亦可为三年,到期之后,则再行拍卖,重新招商。” “其二,现今之管理盐业机构,太过松散了,朕以为不妥。朝廷必须专门设立一盐业管理机构,统一管理两京一十三省之盐业。主要负责调控盐在市场的价格,拍卖,以及为产盐灶户们申诉权利等等。” 朱由校说完后,便不再多言,端起茶杯后开始喝茶,静静的等待着在座大臣们的回应。 这些人全都是大明最精明的几人,朱由校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利弊关系。 之前之所以没有想到将盐业承包给商人的改制措施,不过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因为历朝历代都没有人这么干过。 而朱由校则不同了,他可是比这些人多了数百年见识的人。 远的不说,只拿前世里田地来说,没有建国之前,历朝历代无不想把农民牢牢地拴在田地上,无不想将田地牢牢的抓在朝廷的手里,到了建国之初也是如此,农民还都是被安排为统一种植,吃大锅饭的,干多干少都是一个样,还有谁愿意拼命卖力呢。 可是改制之后的包产到户后,农民种地那完全是为自己在种,极大的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和现在大明盐业何其相似,都是因为朝廷的政策严重地打击了无论是盐商还是灶户们的积极性。 过了好一会,毕自严终于说话了,点头道。 “陛下此举虽风险过大,但臣以为可以一试。” 毕自严刚说完,有人便想提出反对意见,毕自严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请听老朽讲完。” “我等皆知,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便会不惜余力去为之。而将盐场承包于私人,出于利益考虑,这些商人们则会大力促进生产盐之产量,盐多了,那么价格便自然会有所下降,我大明百姓也将跟着受益啊。” 徐光启想了想后,说道。 “臣看完陛下的改制之策,其中也将灶户们之补助一并承包给盐商,由其一并承担,臣担心商人为了追逐利益,会更加残酷的压榨灶户,现今灶户之生活已非常困窘,只能勉强度活,如此只怕会更加雪上加霜啊。” 徐光启叹口气后,继续说道。 “还有,此次改制,边防地区将再难从盐商哪里获取粮食,每日所用皆要依靠朝廷运输供给,对朝廷来说,也将会是一大负担啊。” 听完徐光启的担忧后,毕自严微微一笑,说道。 “这便是朝廷专门设立一管理盐业机构的原因所在,其中便要负责灶户们之各种权利申诉,以保证不会被奸商所压榨。” 说到这里,毕自严坐直身子,越说越兴奋,不愧为理财高手,早已想清楚了朱由校此次改制的种种利好,说道。 “而且臣以为所谓奸商压榨灶户之事不会发生。”毕自严看了看朱由校,见其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得到鼓励后,继续说道。 “商人逐利,为了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便是提高食盐之价格,但是所产食盐数量多了之后,价格自然便会下降。况且还有朝廷在其中把控调节。那么想要依靠哄抬价格来换取利益,此举不通。” “那么则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便是加大产量,既然要加大产量,则必不可少地要依靠灶户们,好生款待都来之不及,怎可能再压榨呢。” 想到边防地区粮食问题,毕自严则忍不住叹口气,说道。 “至于徐阁老所提边防之粮食供应,现今主要依靠军屯,民运,年例以及开中法来解决。而盐业开中所能提供给边防地区之粮食,每年仅为一百万引左右,其实只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 说到这里,毕自严又要准备甩锅了,说道。 “自从弘治五年,户部尚书叶琪改制盐政为纳银换取盐引之后,在边防地区之商屯以及依靠开中法供给粮食之策依然名存实亡,如此倒不如彻底废除,朝廷得了银子之后,完全依靠军屯,民运,年例或是招买来供给。” 毕自严说完后,所有人都理解的更深了。 刘一璟想了想后,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 “此举可谓对各方都有利啊。” “朝廷得到了银子,得以缓解财政压力,商人免去了盐引等复杂的手续,节约成本,可以赚取更大的利益,百姓则可吃到便宜的食盐,而灶户们也可解决生活的困窘,得到优待。” 说完后,刘一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善啊,大善。” “以臣看来,远不止如此。”韩爌不愧出身为山西籍官员,家中本就经商,时常和晋商打交道,对于商业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说道。 “盐商若想卖出更多的盐,得到更多的利益,除了加大产量以外,质量也是他们必须考虑的,互相竞争之下,劣质食盐将逐渐被驱逐,优质食盐将遍布我大明。到时,我大明之百姓,所吃到的盐不仅价格低廉,而且将都是精细之盐。” “而且,从此以后,在我大明将再无官盐与私盐之分,困扰历朝历代之难题,也一并解决。”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些优点,不仅仅这些,随着讨论的逐渐深化,其中的种种利好都被挖掘出来,在座的几位越说越兴奋。 可是一旁的户部侍郎范景文却眉头深皱,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还有两点需要改进。”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商谈,全都好奇的看着他。 毕竟大家伙讨论了这么久,所想到的都是各种利好,难道还有他们不曾想到的弊端不成? 朱由校也是一愣,实在没想出自己的这个改制政策中存在的漏洞,于是好奇的问道。 “哦?爱卿但说无妨。” 范景文看到这么多的大佬们看着他,也有点紧张,毕竟他只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官职也是户部侍郎,而在座的呢,不是内阁阁老,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无论资历还是官职都比他大。 这使得他有些紧张,得到朱由校的允许之后,范景文平复了一下心情,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臣以为朝廷应将产盐与售盐区分开来,不可归于一人一家之手啊。如此难免会让商人开始做大,一人一家便可左右我大明整个之盐业命脉,甚至左右朝廷。” 嘶! 朱由校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现在经过范景文的提醒,他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不由想起了前世里,漂亮国,以及邻近寒国的状况,那不就是由几大财阀牢牢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的例子吗? 而反观现今的大明,盐业之前可是牢牢被朝廷把控在手里的,若是被一人一家所掌控的话,后果可想而知,到时若是轻举妄动的话,整个大明的百姓都将无盐可吃,到时不造成混乱才怪呢。 其他人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正想反驳的时候,朱由校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才说道。 “范爱卿,继续说。” 范景文没有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而是对着朱由校行了一礼之后,说道。 “臣以为,朝廷不仅要将盐场拿来买拍,用以招商,地区售卖之权也应由拍卖来获得,来招到不同的商人。如此,则可免于一家独大之险。” “不仅如此,”范景文扫了在座的几位大臣一眼,继续说道,“朝廷还应规定食盐售卖范围,何处所产之盐,应当在那些区域售卖,不可越界。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有些省道路通畅,可节约成本,自然是盐商售卖时首选之地,可有些偏远山区,道路崎岖不平,则鲜有盐商愿意往之。” “若朝廷规定了盐商之售卖区域,则可解决这一难题。” 听完后,朱由校在心里细细琢磨,觉得有理,虽然市场自有其规律,但是也不能任由其肆意发展,否则终将发展成一个畸形的食人猛兽,朝廷还应该加大力度在其中调控的。 “爱卿言之有理,如此,拍卖两次,朝廷可以多得一份税银的同时,也解决了百姓们吃盐之不均。甚好。”朱由校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爱卿之前不是说有两点需要改进吗?那另一个需要改进的地方是?” 其他几位大臣听完两人的对话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禁高看了范景文这个后生晚辈一眼,想不到眼光竟然如此长远。 此时,他们更加佩服陛下的眼光了,要知道,范景文也是朱由校特意提拔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的,之前只是一个小官而已。 听了朱由校问出关于第二点改进地方的时候,这些大臣们也跟着好奇起来,想看看这位后生晚辈还有什么奇思妙想。 范景文此时已经彻底放开了,开始侃侃而谈。 “第二点,臣以为朝廷应当废除灶户之终身制度,不可再一代为灶户,则代代为灶户。” 对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终身制度,朱由校早就看不惯了,不仅军户是终身的,匠户是终身的,就连灶户也是终身的,使得这些人们世世代代都看不到希望,这是何其残忍。 现在听到范景文提起这个,朱由校也跟着不由激动起来,想不到有人和自己想法一样,于是问道。 “怎么个解除法?” “应当允许灶户脱离灶户这一身份,是否愿意继续产盐,全凭其自主抉择,而且,拍卖盐场之时,朝廷还应当要求盐商必须要和灶户签署一份协议,协议规定灶户若是受到压榨和迫害,允许其脱离盐场,或者依仗协议状告盐商。” “如此才算彻底解决灶户们的后顾之忧,盐商压榨灶户之事虽可能不会发生,但朝廷也应当做好防范措施。” 看到朱由校和几位大臣们都露出沉思的表情,范景文停顿了一会,等到众人都想清楚了之后,才又继续说道。 “还有,朝廷应允许甚至鼓励盐商招募流民成为新的产盐灶户。现今旱灾频发,流民越来越多,此举或可解决一部分流民之生存问题,替朝廷承担一部分责任。” “自然,所招之流民也必须签订协议才可,否则朝廷则可按其不遵守法纪之责,收回盐场,重新卖给其他商人。” “此举大善。”刘一璟抚掌赞道,做为内阁首辅,近年来各地灾害和土地兼并,所造成的的流民问题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万分担忧。 流民问题,一旦解决不好,则极有可能发生叛乱起义。 现在听到了范景文的提议可以有效解决这一问题,刘一璟忍不住抚掌赞同。 随着更加深化的讨论,对于如何改制盐政,也越发详细完善起来,这群人不愧为现今大明之中,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最顶级的一批人,所提出的建议皆能准确的切中要害。 其中徐光启就提到,在大明境内,一共有二百一十九个县产盐,这些县分布在两京一十三省之中,遍布全国。 盐场则有一千多个。 应当将这一千多个盐场划分出一部分出来,专供勋贵以及文臣武将来优先进行拍卖,以此来笼络人心。 听到徐光启的提议后,朱由校先是一愣,但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心意,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啊。 之前自己整顿京营,得罪了一大批勋贵,杖杀官员,又得罪了一大批文官,一直这样高压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 需要的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如此才能稳固。 朱由校之前便考虑过,整顿京营之后,断了那些勋贵们的一条生财之路,一定会对自己有怨恨,是时候给他们一些好处了。 这些勋贵们虽然已经废了,但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也是自己的基本盘,若是将他们逼迫到文官的阵营里边去,那纯粹是在为自己找不自在。 现在好了,用盐场来做拉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朱由校感激的看了徐光启一眼。 其他几位大臣自然也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但是他们才不会反对呢,毕竟此次盐场拍卖不仅仅是勋贵会得到好处,文官们也是其中具有特权的一员。 刘一璟等人齐齐赞道。 “此举将有利于朝廷之稳固,臣等赞同。” 听到这些大臣们赞同,朱由校没有丝毫的意外,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之后,他在思考另一个方案的可行性。 既然文臣武将和勋贵们可以用盐场来拉拢,那么遍布在各省的宗室藩王们是否也可以拉拢? 以盐场来换取他们手中的田地,将那些田地重新分配给百姓。 之前朱由校曾查阅过,这些宗室藩王们所占之田地,占全国田地面积的一层多将近两层,若是能将这些田地解放出来,将会极大的解决土地兼并问题。 朱由校在沉思着,其他人看到陛下如此神态,知道可能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全都聪明的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通过盐政这一举措的改制,在场的大臣已经对朱由校佩服起来,他们在朱由校身上看到了一代中兴之主的样子,都感觉能在这个时期为臣,跟随陛下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而自豪骄傲。 此时看到朱由校又在沉思,在座的大臣都好奇陛下又会有什么远见卓识之策。 却不想,最后只换来了朱由校的一声无奈叹息。 通过用盐来拉拢宗室藩王,使其放弃所占的田地,朱由校深思之后,觉得不大可能实现。 这都是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究竟是盐所获利大还是所占田地获利大,在没有出来结果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做出选择的。 这和文臣勋贵们不同,文臣勋贵们只需要用银钱来换取就可以,而这些藩王们却要用田地,自然难度会大很多。 如果强制要求他们的话,倒也是可以,但自己难免会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连自己的宗亲都能随意杀害,其他文臣武将难免会寒心,这对于自己将来行事会是一种阻碍。 哪怕是皇帝,也是需要立人设的,这样才能方便行事,儒家常说的修身,齐家,平天下,所谓修身,其实就是立人设。只要人设立的好,哪怕自己背地里干的都是缺德事,也自然有一堆人替自己辩解。 对于人设的重要性,朱由校经历过前世里娱乐圈里各种明星立人设,所得的好处,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来得需要先将盐场拍卖,过几年之后,让所有人都看到盐的暴利,那些宗室藩王们才会动心。 想到这里,朱由校知道,这件事先不急,慢慢来,步子大了容易扯着…… 深吸一口气,朱由校回过神来,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大臣都在看着自己,笑了笑,说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要补充?” 刘一璟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说道。 “臣等再无异议。” “好。”事情终于商定,朱由校说道,“如此,便这么定了。” 从清晨,一直商议到傍晚时分,刘一璟等人才从乾清宫中走出,就连吃饭都是在宫中用的膳。 虽然颇费心神,但是走出乾清宫时,几人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 一个多月后,派出调查大明所有盐场的锦衣卫和御史回到了京中,轰轰烈烈的盐政改制,便在全国范围内开始进行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江南九大家 “江南九大家?”张世泽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映像,问道,“没听说过,谁给评的?” “谁评的?没有那份实力,谁评得重要吗?我还说我是古今第一名将呢,谁认啊?”张维贤翻了个白眼,对于自己这个孙子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他也感觉很无奈。 “江南九大家可不是谁评的,而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头公认的,最有实力的九个家族。” 张世泽来了兴趣,给张思维捶腿的动作更加认真了,催促道。 “爷爷您快说说,这九大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在揭开一段远古的回忆一般,张维贤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幽幽的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若说这些家族的成立与发展史的话,那得从永乐时期说起了。” “你知道郑和七下西洋的往事?” 张世泽点点头,这事谁不知道,毕竟这就是发生在大明朝的事。 “知道啊。” “难道和郑和下西洋有关?”张世泽好像抓住了什么一般,急忙问道。 张维贤斟酌了一下后,才说道。 “可以这么说。” “当年永乐帝派郑和下西洋可不仅仅是为了宣扬炫耀我大明武力和威德的,更重要的一点便是,永乐帝雄才大略,看到了来自海上的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 “这一点从之后我大明征伐安南,使其成为我大明的一个行省便可看出,当时永乐帝征伐安南的目的便是想要将其变成一个作为与东南亚和西欧各国船舶往来通商的根据地,同时也是郑和船队的一个跳板。” 说到这里,张维贤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人啊,都是自私的,永乐帝一边禁海,不允许内陆商人士绅们海外贸易,而一边却自己私派船队远走西洋,赚取着丰厚的财富。久而久之,那些江南的商人士绅们怎么可能会满意呢。” “这不,永乐帝驾崩,郑和也死去后,在所有声音的反对下,朝廷取消了再下西洋的这一举措。如此还不够,甚至怕以后的皇帝们再生此念头,连同造船的图纸都给烧毁了。” 张维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润了润嗓子。看到张世泽还在眼巴巴等着自己讲下去呢,于是继续说道。 “永乐帝独霸海洋所获取的巨大利益,江南的那些商人士绅们可全都看在了眼里。怎么可能不眼红,迫使朝廷取消下西洋的贸易之后,这些江南的商人们便以永乐帝为例,开始反转过来,一边让朝廷继续禁海,一边又自己担起了郑和船队的任务,开始独霸西洋贸易。” 正在这时,张世泽忍不住嘀咕一句:“不就是一个海外贸易嘛,有那么大的利益吗” 张维贤又没有聋,而且张世泽就在他眼前,怎么可能听不到。 嗤笑一声。 “利益大了去了,永乐时期五征漠北,通运河,修书,迁都,这几项那一项不需要花钱,而且全都是在二十年之内完成的。即便如此,朝廷财政依旧没有枯竭,还创造出了一个永乐盛世出来。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看到张世泽仍然没有理解透彻,张维贤继续讲解道。 “你可以对比我朝万历时期,三次大的征战便将国库的银子消耗殆尽,不仅如此,还让辽东建奴趁机崛起。如此,你便知道海外贸易究竟有多么大的利益了。” 这么一说,张世泽完全懂了,万历朝才刚刚过去不久,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瞪大了眼睛,张世泽嘴巴微张,惊道。 “爷爷这么一比喻,我总算是明白了,这不比还真不知道啊。” 对于张世泽会有这样的反应,张维贤没有感到一点意外,当初上一代英国公将这一段讲给他的时候,他也如自己这个孙子一般吃惊。 等张世泽消化了自己所讲的这些信息之后,张维贤又接着说道。 “这在海上啊,不比陆地上还有朝廷管着,最起码还有律法。在海上则是弱肉强食,各种大小船队多如牛毛,而且其中还有海盗猖獗。各个船队,各个走私的家族都想要独霸,于是,这纷争便必不可少,在这海上杀人截货,数不胜数。”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互相恶性竞争之下,江南的那些商人一看,谁家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好处,都不再耗费得起,于是便开始订立契约,推举出了当时九家最为有实力的家族来协商和瓜分海贸利益。” “这便是江南九大家的由来,这九大家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这九个家族,而是所有海贸走私的商人和士绅啊。经过一百多年的传承与发展,你说,他们的势力有多大?” 张世泽如同听故事一般,听完了张维贤讲的这些,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又问道。 “这九大家就一直延续至今,难道没有那些海商想要取代他们,抢夺他们的利益吗?” “怎么没有?”张维贤说道,“这么多年来来去去多少家族覆灭,又有多少家族重新崛起。每一次重新分配利益,所伴随的都是数年的争斗和流血牺牲。” “最简单的例子,那便是这些海商们结交海盗,甚至倭寇。” “啊?!结交倭寇和海盗!”张维贤刚说完,张世泽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气得张维贤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呵斥道。 “小声点,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这只是结交倭寇”张世泽开始变得有些结巴。 “哼!”张维贤冷哼一声,“海盗和倭寇一直都是海上的一方势力,那些海商们若是想要安全通商,怎么可能不和这些人产生交集。” “而海盗也多在内陆有亲人,时常借助海商们的掩护从沿海地区登录,在大明各省花天酒地一番。” “久而久之,这些海商们和海盗也达成了一种契约和默契,相互利用,自然也相互防备。” 张世泽总算是搞懂了那些海商和海盗们的关系,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 “那世宗时期的倭乱?” 看到自己这个孙子这次总算聪明了一点,张维贤点点头,说道。 “不错,世宗使得当时的九大家族开始产生分化,如此,在嘉靖一朝才敢于有人提出要开海禁的举措” “世宗的权谋之术,你以为只是仅仅针对朝堂的那些文臣们吗?” 说到这里,张维贤叹口气,说道。 “最终的结果你也知道,东南数省开始了持续数年的倭乱,朝廷还是输了。本来那一次朝廷是最有希望解除海禁的。”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密史,张世泽只感觉今天所谈的一切直接颠覆了他固有的观点。 “这些人就不怕皇帝吗?” “皇帝?皇权?”张维贤面色黯淡地说道,“老头子我时常和南京的魏国公有书信往来,对于南方还是知道一些。” “皇帝和皇权只是在这北方,还需要他来抵御强敌,有人认。在南边,派去的钦差太监都有可能被人打死,发下的圣旨都有人敢不认。” “皇权,你觉得皇权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何为皇权 皇权是什么? 张世泽何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此时被骤然问起,脑中自然是一团浆糊,茫然地摇了摇头。 “唉!”张维贤叹口气,不知是在为自己这个孙子叹息,还是在为大明叹息。 “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二祖时期的大明了,二祖手中至高无上,生杀掠夺皆在一念之间的皇权,早已被被层层裹在了茧子里。” 这时,张世泽反驳了,说道。 “不对,当今圣上刚刚继位之时,便兴起贪污大案,一连惩治十几人,去岁之时,强闯出京,又打杀三十余人。不仅在京城,在辽东的时候,孙儿亲眼所见,多达三十家士绅豪族被抄家问斩。”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张维贤开始耐心的给他讲解关于这几件大案的原委。 “咱先说说当今圣上刚继位时兴起的大案,当时军饷贪墨已经被那熊蛮子给捅了上来,满朝文武皆知,已经再难压下去,无论如何,朝廷都得做出表示,而当今圣上不过是顺应潮流而为之罢了。” “即使如此,被惩治者也不过都是些芝麻大的小官,官职最高者也不过是一个兵部侍郎,这还是陛下极力才促成。” “像这样的案子如果放在太祖时期,哼!” 张维贤冷笑一声,说道:“现在你应该知道陛下当时的无奈了。” 不等张世泽有反应,张维贤又开始说话了。 “咱们再说陛下强闯出京之事,当时所打杀之人大多为太监宫女和锦衣卫,本就是陛下的私人家奴,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这无话可说。可反观文臣呢。” “那是什么罪名,公然违抗圣旨啊,而且还是在这北京城的天子脚下。这样的罪名杀上八回都不足惜,而陛下怎么做的,只是将那些文官以私通宫中内侍之名杖杀。” “还有,在辽东,那些士绅豪族,私通建奴,侵占军屯,这样的叛国大罪,全部诛九族都不过分,而陛下处罚他们的名义却是谋逆行刺之罪。如此,也只能惩治其一小部分,更多的士绅豪族则是只能驱逐出辽东。” “这样的处罚岂能和二祖时期比?” 张世泽现在已经完全被张维贤给说服了,之前还没这么对比考虑过,现在经过提醒,他才感觉到之前在他眼中至高无上的皇权,原来已经被削弱至此。 除此之外,他还替朱由校感到憋屈,明明知道对方所犯何罪,却要另立一个更为严厉的罪名才敢于处置,即使如此,也大多是轻拿轻放,不敢株连太多。 张世泽停下了为爷爷捶腿的动作,颓然的坐了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一副郁郁的表情。 没办法,今天张维贤对他讲的这些实在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良久后,才开口问道。 “爷爷,为何会如此啊,到底何为皇权?” “皇权啊,皇权最主要的便是兵与税。”张维贤拿起那封请帖来,说道。“没兵的话,放屁都是不响的,没粮没税,则没有办法养兵。而要征税,则需要官,所以这兵与税后边还应该加一个官,至于这官嘛,自然便是官员任免的权利了。” 张维贤刚说到这里,张世泽经过刚才的打击后,仿佛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此刻念头通达,立刻想到了什么,说道。 “爷爷我明白了,之前实行的吏员转官之策,为得便是拿回官员的任免权,而编练新军则是为了军权。” 说着,张世泽又看向张维贤手中的那封请帖,嘴唇有些颤抖地说道。 “而此次改制盐政,便是为了钱税。” 说完后,他猛然的意识到,原来陛下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为此很早之前便开始布局了,而反观自己呢,却是经过爷爷的提点才想到这些。 陛下直到今年也才年仅十七岁啊,就如此心智如妖。 张世泽心中震惊的同时,也在暗暗为朱由校担忧,原来在一切都看不见的表面之下,争斗竟然无时无刻不再发生着。 一方想要将对方困死在金丝笼中,而另一方想要冲破层层枷锁。 “爷爷,你说陛下会成功吗?”张世泽有些不安地问道。 这一次张维贤却难得的没有再说话了,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张世泽问完之后,却仿佛再为自己打气一般,说道。 “陛下实行吏员转官之策,是站在天下所有吏员的这一边的,有这么多吏员为后盾,大势所趋之下,应该能够成功。” “还有,还有陛下编练了新军,设立了军机司,已然成形。” “现如今又改制盐政,勋贵,文武大臣,还有商人,所有人都会受益,也没有道理会失败啊。” 看到张世泽终于想明白了这些,张维贤欣慰地心中暗暗点头。 毕竟,张世泽又不是真的傻,只是之前站的地方不够高,眼光放得不够远罢了,现在经过提点,便能立刻明白,说明资质不错。 要不然的话,张维贤也不会这样着重培养他。 “这便是咱们这位陛下的厉害之处啊,驱之以利,应势利导,玩的不可谓不熟。”忽然,张维贤话锋又一转,说道。 “可是即便如此,陛下到底能不能成功也尚未可知。” “啊?”刚才听到张维贤也赞同自己的话,张世泽刚放下的心,等听到后半句时,又忍不住再次提了起来。 张维贤此时仿佛一个在计算着什么似的老狐狸一般,双眼放光,幽幽地说道。 “如若老夫所料不错的话,吏员转官之策恐怕已经被那些人给玩废了,并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还有兵,现如今所编练的勇卫营,才不过区区一万多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无论是吃食还是银饷,都是其他边防军的数倍。若是手里没有源源不断流入的银子,恐怕很难再扩招了。” “那这个?”张世泽指了指那张请帖。 这一次,张维贤没有再回答了,而是反问道。 “你知道爷爷为何要给你讲江南九大家的故事吗?” 张世泽摇摇头,他只是当作故事来听的。 这次张维贤没有再停顿,继续说道。 “就是这些人,他们是最不希望皇帝重新掌权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有出海的船。” 这一次张世泽又开始迷糊了,不解的问道。 “有船?有船又如何?” “有船则可以远洋海外,去往他国。”张维贤看了看周围,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你觉得当今圣上这次再不能重新掌权的话,这大明还能有多少气数?” 想不到做为一个世受国恩的英国公,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张世泽已经完全惊呆了。 没有理会其他,张维贤继续说道。 “以我看啊,不出几十年,便有灭国之危。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人是看不到了,可孙儿你却有可能经历这场变故。” 说到这里,张维贤不禁老泪纵横,抓着张世泽的手说道。 “改朝换代,百姓还是那些百姓,一样种地一样纳粮,满朝的官员还会是那些官员,无论谁坐了这天下都要用到他们,可是咱们与国同休之勋贵该如何自处啊。” “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头子,你以为我不敢坚定地站在陛下的这边?你以为我怕江南那些人吗?还不是为了府里上上下下数百口人有一条退路。” 张维贤擦了擦泪,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我听那些人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啊,除了咱们大明,在极西之地还有无数个国家。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记得爷爷今天对你说的话,能逃则逃,不要白白赔了性命,带上全家老小找到那些海商,坐船远走海外。” “以咱们英国公几代下来与那些人的交情……” 张维贤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只见张世泽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正如爷爷所说,其他人都可以叛投新君,而唯有我等勋贵之家不可,那为何还瞻前顾后,岂不令陛下更加孤立无援?!” “爷爷你不敢追随于陛下,你怕得罪于南边的那些人,但是孙儿不怕。”说着,张世泽拿起那封请帖,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张世泽的身子忽然停顿了下来。张维贤以为他醒悟过来了呢。 却不想张世泽只是坚定地说道。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张世泽必定誓死守卫陛下,除非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各显神通 乾清宫之中,此刻一片安静,朱由校微闭着眼睛假寐,其他大臣和内侍太监则是全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不敢喘。 一旁的偏殿之中,王在晋,丁启浚,袁应泰三人已经相继落座。 在他们面前分别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纸墨笔砚。 对于将要面对的事情,宫中内侍早已向他们三人说明。他们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天大的机会,光从最近几日来京的商人们不住的登门拜访之势头便可知道摆在眼前的这个机会究竟有多么诱人。 王在晋想要借此机会从获自由,继续为国为君效力,他还有精力,有抱负,不想就此离去,泯然于众生。 袁应泰想要借此机会重回官场,最近几个月在京闲住,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悠哉雅乐,可是其中焦急愤苦只有自己知道。 更何况,现如今朝堂上东林人士失势,尽皆辞官归家,太需要新鲜血液涌入,以振奋人心。无疑,袁应泰便是众多东林人士寄予厚望的那个关键人物。 至于丁启浚,则完全是不甘,身为万历二十年的进士,其资历比朝中大多数官员都老,却总是不得机遇,蹉跎半生,年过半百,不过是一刑部侍郎而已。 即便是刑部侍郎,也是不久之前朝中大量官员隐退归家,才被想起来补这一空缺。 他急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无疑,此次摆在他面前的便是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又如何不重视。 三人各怀心事,静坐于桌前,却没有立即动笔,而是在尽量放空自己,以便思路会更加清晰。 一旁监督的内侍,点燃了一支香后,看到这幅情景忍不住提醒道。 “三位大人,时间有限,只有两炷香的时间,可要抓紧啊。” 说完还不忘向着正殿之中朱由校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补充道。 “皇爷和各部大人日理万机,可不要让人久等了。” 听到提醒,三人仿佛从发呆之中惊醒一般,瞥了一眼插在香炉里的香,相互对望了一眼,这才铺平纸张,执笔写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乾清宫中,无论是正殿还是偏殿,都是一片寂静。 在外端坐等候的大臣们,有的耐不住性子,不时向着偏殿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层不变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三名内侍分别手持王在晋三人所写的奏疏走进正殿之时,才打破了那令人能够发狂的寂静。 “陛下,三位大人的奏疏已经书写完毕,恭请陛下阅览。” 三个内侍站成一排,分别将手中的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不需要提示,王朝辅赶忙将三份奏疏拿来送到了朱由校的手里。 朱由校首先翻看的是袁应泰所上奏疏,其内容却并没有让人感到有何惊讶,无外乎应当恪尽职守,积极参与到盐业新政的各个环节之中,以免此次改革有不当之处,从而酿成大错。 看完他的奏疏后,朱由校并没有发表任何建议,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沉思了一会。 对于袁应泰这个人,朱由校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先不管能力如何,的确是个忠臣。在原史中,沈阳城破之时,他选择的不是趁乱逃跑,也不是屈膝于奴酋苟活,而是选择了自尽而亡,以示忠烈。 或许在他自尽的那一刻,对于自己在辽东的所做所为也曾后悔过,也曾自愧过? 朱由校心中暗叹一声,又拿起了丁启浚的奏疏翻看了起来。 咦? 其中所写内容让朱由校忍不住身子前倾,心中微震。 有点东西啊。 朱由校嘴角微微扬起。 丁启浚所上奏疏其中内容其实和袁应泰的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恪尽职守,及时调整,防患于未然,但是其中有一条,却是不同的,也是让朱由校感兴趣的地方。 那就是防着辽东建奴。 盐政改革了,盐场完全由租到的商人们自行生产,然后再由其他商人去到规定的地方去售卖,几乎不假朝廷之手,如此以来,朝廷虽省去了很多的成本,也得到了应有的利益,但是,朝廷对于盐的管控却减弱了。 辽东军民依旧是大明的臣民,总不能不吃盐,要吃盐,便要到哪里去售卖,如此一来,便给了建奴的可乘之机。 建奴不差钱,他们缺的只是粮而已,但是商人想要赚到钱啊。各种条件已经具备,建奴完全可以高出正常价格数倍甚至十倍的价格来购买。 一个盐场所产的盐总是有一个定数的,将一部分盐卖给了建奴,所供卖给百姓们的盐则会减少,供需关系产生变化,百姓购盐所需要的价格自然会变高,这无疑是与朝廷改革盐政的初衷是向背的。 本就在辽东苦苦挣扎的百姓们,盐业新政一来,更加雪上加霜,辽东的百姓们人心浮动,万一因此受建奴蛊惑倒向建奴,则更是最坏的结果。 朱由校盯着奏疏久久没有再往下看,心中百转千回,思虑着应对之策。 之前盐商想要私自贩卖给建奴,赚取暴利还需要偷偷摸摸的,改革之后倒好,完全不用了,有着朝廷的凭证可以直接在辽东贩卖。 朝廷想要出台政策禁止?别闹了,商人重利,这是本性,禁止得过来吗?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其他地区贩卖盐的商人也会通过各种渠道偷偷向辽东的建奴售卖,以追求最大利益,所有商人争相效仿,到了那个时候,影响的就不止是辽东一地的百姓了。 市场经济运行规律被扰乱,将会波及整个大明境内。 牵一发而动全身,治大国如小烹,古人诚不欺我啊! 朱由校心中暗叹,这一项新政还没有完全实施下去呢,光想到的便是如此多的问题,将来还会有多少个漏洞需要修修补补呢? 朱由校心中有些烦闷,在前世的时候,看那些穿越小说,随便一个政策实施下去,便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你好我好大家好,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多事情呢? 耐着性子继续翻看下去。 既然丁启浚提出了问题,那么就一定会有相应的应对之策,这才是真正展现他才能的时候。 结果令朱由校失望了,或是称不上失望,只是没有预期的那么惊艳而已,应对之法平平常常,也可以说是下策。 丁启浚提到的解决之道是,规定一个最高的成交价格,高出这一标准则严厉惩罚。 看到这里,朱由校心里暗暗地摇了摇头,这完全是不懂经济之道啊。其他的先不说,朝廷投入的成本将会有多少,难道让锦衣卫和东厂全国范围内,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吗?在这个交通和通讯不发达的明朝,想要做到时时掌控,何其难。 最重要的是,朝廷强势参与,往往带来的不会是所想要的结果,而是事与愿违。 其原因便是这么做的后果破坏了市场经济,甚至将这个体系给搞瘫痪了。市场经济体系想要破坏容易,再次建立起来可就难了。 在前世的时候,朱由校可是经历过经济危机的,很多国家,一场经济危机过后,市场经济瘫痪,常常数年,甚至十数年时间,经济停滞不前,得不到发展。 很多时候,做还不如不做,越做越错。 怀着郁闷的心情,朱由校又翻开了王在晋所上的奏疏。 只是刚刚读了几个字,其中的内容便已经深深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越往下看越让朱由校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其中很多观点和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 第一笔六十五章孙传庭懂了 三日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成都蜀王府后宅的暗门里,一队队孔武有力的兵士正在不断向外搬运着什么。 这些兵士全都是蜀王府的护卫,吃蜀王的,穿蜀王的,他们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蜀王府中的人,至于朝廷?内心里没有一丝归属感。 他们只知道吃了人家饭,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干活。 所以他们在帮蜀王府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没有一丝愧疚感,反而心里充满了欣喜,因为府中护卫长和他们保证过,干完这些活之后,每个护卫都可以多分得一笔银钱。 这些护卫身体都是正值壮年时期,可是搬了将近一晚上的麻袋,他们任旧有些吃不消。 “这里边都是什么东西啊,我们数百人,整整搬了一晚上了,还没有搬完。累死老子了,老子得歇会。”其中一个护卫实在有些扛不住了,瘫软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啪’地一声。 这个护卫身上多了一道鞭痕,鲜血立刻从衣服里渗了出来。 只见一个小旗模样的兵士手里拿着一条长鞭,此时正恶狠狠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名护卫。 “起来干活,今晚干不完谁都别想走!” 说着,用手里的鞭子指着这他管辖下的那些人,继续说道。 “记住俺之前和你们说过的话,这件事情谁都不许问,也不许出去乱说,都给老子烂在肚子里!你们这群瓜娃子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那名躺在地上的护卫,忍着剧痛和疲惫,不得不站起来继续去往外边的马车上抗运麻袋。 或许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只见这名护卫一个不稳竟然将麻袋连同本人一起摔倒在地,好巧不巧,麻袋不知被何种东西划破了一条大口子。 顺着破口,大把白花花的稻米从口袋里洒了出来,流满了一地。 这时,东边已经开始见白,护卫们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清楚一些东西。借着东边微弱的亮光,护卫们终于看清楚了地上洒落的东西。 “粮食!是粮食,全是粮食!” 护卫们忍不住惊呼出声,随之,引起了一阵骚动。 情急之下,只见那名摔倒的护卫赶忙告饶。 “刘大,俺最近肚子疼,身上实在没力了,您行行好,俺去那边上解个手成不。” “你个瓜娃子!”那个小旗根本不予理会,拿起皮鞭就要再次抽打。 还是另一位一直负责监督的千户出面劝说,才悻悻的罢了手。 “算了算了,天快亮了,别再耽搁时间了。” “你,大虎是,解了手快点回来,别给老子磨磨蹭蹭地耍滑头。” 仿佛得到了什么金元宝一般,这名叫大虎的兵士赶忙站起来点头哈腰。 “是是,小的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黑暗之中。 不远处一个被废弃的破院子,初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一个全身被黑衣遮挡着的身影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怎么样,探听清楚了吗?” 此时的大虎哪还有一丝病痛的感觉,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对着黑暗中那个黑影说道。 “探听清楚了,全是粮食。” “果然如此。”黑影低语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碎银,扔给大虎说道,“干得不错,这些银子拿起养伤。”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 距离成都府三百里的绵阳。 孙传庭等大军已经在此一连歇息了两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可是孙传庭却全然没有一丝要继续前进的意思,依旧是每日整训队伍训练,然后和陈策,秦邦屏,鲁钦等几位将领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仿佛在研究着什么。 “孙司长,今日我等还不继续出发吗?”性子比较急的秦帮屏忍不住问道。 “再等等,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呢。”孙传庭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因为他牢记着离京之前,陛下曾对他说过的话。 此次去往四川可不仅仅是为了从蜀王哪里购买粮食,而是为了应付即将发生的土司叛乱。 起初孙传庭还不相信,可是当朱由校把他和西南总督朱燮元的秘密谋划说出来后,他便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要从蜀王哪里购粮?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朕是要借此大战之威彻底地解决宗室问题。” “你不要问,你只需记住,即将到达成都的时候不防等一等,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至于是什么,到时自会有安插在蜀王府中的东厂联系你。” “还有,从蜀王哪里得到粮食之后,那便是你们的军粮,而你们此次带去的银子就是军饷和军费。其他的朕也不能告诉你太多,其实朕也不知道那样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发生,但愿他们不会让朕失望。” 临行前陛下的话依旧在孙传庭的脑海里回荡,这使得他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陛下究竟是作何打算,陛下所说的那样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好奇心以及对朱由校的信任,才驱使孙传庭一直没有再向前一步,而是耐心的在此地等待了起来。 陈策,秦邦屏等人并不知道孙传庭心中所想,也更没有得到朱由校的私下授意。 所以此刻他们对于孙传庭有这样奇怪的表现,并不能够特别理解。 这次仅仅是押送银两而已,并不是要去打仗,所以这些武将对此也没有再提出太多的异议。为了不得罪这位年轻气盛的孙司长,他们只好将心中的些许不满压了下去。 正在这时,孙传庭的贴身护卫走了进来,在孙传庭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来不及解释,孙传庭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只见一名太监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你是东厂的人?”孙传庭不确定的问道。 “咱家是蜀王殿下的贴身管事,同时也在魏公公手下混饭吃。”只见那名太监将一叠纸张交给孙传庭,说道,“长话短说,这是东厂搜集到的一些证据,到时会有大用。” 不等孙传庭问,那太监就继续说道。 “蜀王府中长史刘之温勾结永宁宣抚司,企图将粮食卖给对方,为了不引起朝廷注意,便选择了由东南富商吕家做为中间人。” 事实上,在蜀王府中呆了这么长时间,对于这样的事情这个太监早已见惯不惯,之所以这次才来告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京城那边给了他下特定的命令。 让其留意这段时间内,蜀王府会不会向外出售粮食,出售给谁?一经发现,必须上报。 其实也非常好理解,朝廷已经明确下旨要出银子购买蜀王府中的粮食了,你蜀王府还要往外出售一部分,这其中没有猫腻才见鬼呢。 听了这名太监的话后,孙传庭忍不住抬头看向对方,眼中满是愤怒。 “当真?” “孙大人看看我给您的那些证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展开手中的那一沓纸,孙传庭耐心的看了起来,随着了解的越多,他也越发的愤怒。 那些证据中,不仅有刘温之和永宁宣抚司接触的细节,就连永宁宣抚司中奢寅和吕家接触的细节都有。 “蜀王竟然助纣为虐,真是该死!” 毕竟在王府中呆了很多年,这个太监对蜀王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于是转移话题道。 “蜀王可能是被贪婪蒙蔽了眼睛。但是咱家还是要提醒孙大人,这个永宁宣抚司的奢家父子可能早有不臣之心,孙大人得多加小心啊。” 这一句话,使得孙传庭愣了愣,当理智慢慢恢复过来后,再次联想到出京前陛下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一刻,孙传庭终于懂了,念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通达过,使得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懂了,我懂了,哈哈哈,秒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半路截杀 正在奢吕两家因为银子而闹得不可开交之时。 在总督朱燮元的支持下,秦邦屏以及秦良玉兄妹正带着五千将士自重庆出发,准备截击吕家的商队。 从重庆去往成都,最快捷的方式莫过于走水路,其中,水路一共有三条,分为内水路,中水路以及外水路。 内水路是自重庆出发,沿着涪江一路北上,则可以直达绵阳。 秦邦屏几天前从绵阳出发前往重庆的时候,走的便是这条水路,因为由北往南,顺江而下,所以速度格外的快,一天一夜便抵达。 而中水路则是从重庆出发,沿着长江自东往西,然后转入沱江,到达成都。 外水路则是从重庆出发,沿着长江西去,然后转入岷江,则可一路直达成都。 朱燮元接到孙传庭的书信后,也清楚其中利弊,不敢耽搁,连夜召集人马,由秦良玉和秦邦屏兄妹俩领兵。 经过分析后,朱燮元算出,吕家商队要走的路线必定是外水路,即从成都出发,沿岷江转入长江。 因为永宁宣抚司同样在这条水路边上,船队转入长江后,只要顺江向东行去,不出两日则可到达奢崇明自己的地盘,可谓快捷至极。 “现今已经过去五天了,不知能否成功截到那吕家的商队。” 一支由上百艘船组成的船队正在浩浩荡荡的沿着长江西去,其中一条最大的船舱里,秦邦屏有些担心的说道。 因为按照之前的估算,走外水路,从成都到达永宁宣抚司的话,最快三日即可抵达。 而秦邦屏和孙传庭告别的时候,吕家船队已经快要装载完毕,随时都有可能出发。 “无妨,我们只需在半路截住他们即可,路程起码比他们少了一半。”反观秦良玉却一副气定神闲,信心十足的样子,手指不时在地图上划拉着。 忽然,只见秦良玉手指停在了地图的一个位置上,说道。 “做好泊船准备,我们伏击的地点马上就要到了。” 只见秦良玉手指的地方,正是长江沿岸的一个小县城,名叫江安县。 此地南有石宝天河,便于截击成功后跑路,长江中心处还有一小岛,名为长江竹岛,岛上竹子和树木格外茂盛,便于隐藏,简直就是一个伏击的绝佳地点。 最重要的是,此地已经距离永宁宣抚司不远,大概只需半日就可抵达。相信奢寅和吕家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商队会在自家门口被截。 越是距离家门口近的地方,他们的警惕性反而越小。 确定好位置,船队加快了速度,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了这里。 秦良玉所率领的这些将士们全都是四川本土兵士,上的了山,下的了江,在江上作战一样有自己的一套。 只见他们下船登了岛后,熟练的砍伐树枝和竹竿,将船只隐藏起来。 虽然是隐藏,但是隐藏的方法特别巧妙,大的船只全部在里边的位置,而较小灵活的则安排在外围,方便随时冲杀出去。船上登船作案的工具应有尽有,可谓准备齐全。 吕家商队。 出了岷江驶入长江后,这个船队的速度总算快了起来。 至于之前为什么慢,不是地理天气等这些客观因素,而是奢,吕两家因为银子的事闹矛盾。 船队也是受此影响才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两家终于再次达成共识,船队才开足马力,全速前进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在这船上多待一分钟,俺心里就不踏实一分,跑了这么多年船帮,以前也没有这样过啊!” 一个黑脸壮汉,一边对旁边的同伴抱怨着,一边巡查着船周围是否漏水等问题。 “嗨!两位东家闹矛盾,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之前俺跑这条路的时候,差不多四天就可以到达重庆上岸搂着娘们睡觉啦。哪像现在,才刚刚进了长江。” 另一个壮汉也跟着抱怨,但是他却没有那位同伴那样心惊胆战的感觉,反而向往着到达重庆后,拿了银钱去春楼里快活一番。 黑脸壮汉可没有他这么心大,依旧一副担心的模样,说道。 “你说咱们不会遇到水匪?” “去去去,瞧你的嘴。”那个壮汉责怪道,他们跑船的最是忌讳这个,所以每次开船的时候都要杀鸡宰牛祭拜一番的,不仅如此,在船上更是不许提这样不吉利的话。 “你以为东南吕家和这四川土司奢家是好惹的主?他们在这条路上都不知跑了多少趟了,这一路的官府还有大大小小的土司,山贼,水匪,该打点的早就打点清楚了,放心。” 或许是同伴的话语给了这位壮汉心里的些许安慰,他看了看其他船上的同伴们,依旧在喊号子的喊号子,大笑的大笑,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是俺这几天没有睡好,想多了。”这黑脸壮汉这样安慰自己。 吕家船队匀速向前航行着,半日后。 当船队慢慢接近一个叫江安县的地方时,尤其是看到江中心的那个小岛的时候,那黑脸壮汉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因为之前令他心绪不宁的感觉再一次出现,而且此时来的更加强烈。 “不好,停船!停船!”大汉喊了起来。 “怎么了?”船上一同跟来的奢寅和吕长明,听到动静走出船舱,过来查看。 “俺俺也不知道为什么,俺心跳的厉害。”大汉此时着急的都有些结巴了,继续解释道,“东家,你们相信俺,俺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是要出事了,俺就是好几次靠着这个活下来的!” 老话常说,一个人干一行久了,真的能够生出一种对危险的特殊感应出来。 奢吕二人此时心里也有些打鼓。 但是算了算时间,奢寅感觉再有半日时间就可以到达自家地盘了,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况且船队已经走到这了,总不能再原路返回。 于是,奢寅咬了咬牙,说道。 “继续前进。” 船队在继续前进,但是奢寅和吕长明所在的那条船,却在特意吩咐之下,减慢了速度,慢慢掉在了船队的尾部。 随着船队又走了上千米,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奢寅和吕长明二人正要松一口气,责怪那黑脸大汉大惊小怪之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船队的前头船只,先是江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主了,使得船不能继续前进,接着便是一艘艘箭一般快速的小船从岛中的芦苇荡里窜了出来。 小船上站满了大汉,每个人都用布遮住了面容,手里提着大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准备迎敌!”看到这幅场景,经验丰富的奢寅知道,这是遇到水匪了。 一边组织人手迎敌,一边让人自报家门。 “嗨!对面的是那里的好汉,我们是前方不远奢家的船队,青山不改,绿水常绿,行个方便。”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秦邦屏,立刻大笑起来。 “奢家,我们抢的就是奢家。兄弟们跟我冲!” 丝毫没有和谈的意思,也可以说没有一点江湖规矩,上来就是直接下死手。 当双方距离差不多的时候,先是射箭,然后仗着船小灵活,又人多,展开了接船的白刃战。 奢吕两家的船队也是有护卫的,不过却不到两千人,若是碰到一般的水匪山贼,这些人足以应付了,可他们这次碰到的却是朝廷的正规军。 为了确保此次行动顺利,朱燮元还特意挑选了精锐部队,不仅各个年轻力壮,而且配发的装备也精良,非常适合水上作战。 “杀!” 只是一瞬间,双方便接触到了一起,秦良玉这边借着船小灵活,不断的接近着对方的船只,而远一些的大船则是不断射箭压制对方,给予己方创造登船的环境。 可谓配合默契。 反观商队这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说,人数还远不如对方,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拿钱干活吃饭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战斗啊,早就被吓破了胆。 双方开战没多久,便有人经受不住害怕,跳水逃生。 刚开始是一个,后来是两个,接着便形成了趋势。兵败如山倒,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够再次整合起来的。 看到大势已去,还有些战争经验的奢寅此时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好换了水手的服装,一同跳水逃生了,至于吕长明?真的死了才好呢,正好他们之间的那笔帐也成了无头案,赖不到他身上。 一个时辰后,朝廷的军队完全接管了对方的船只,经过检查后发现,船上的粮食分毫未动,全部归了朝廷所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始料未及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整个永宁宣抚司中的土司战兵便已经集结了起来。 “朝廷现今国事艰难,辽东建奴日渐势大,有侵占整个辽东之势,我司世受国恩二百载,今日应诏赴辽以报国恩。” “大丈夫扬名立万就在此时,出发!” 批盔戴甲,早已穿戴整齐的奢崇明,话说的大气凛然,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一心为国之辈。 其他土司士兵并不知道奢崇明的真实用意,此刻听到司长竟然要他们去帮助那些一直欺压他们的汉人,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忠君爱国?世受国恩?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何干,他们只知道他们不是受了二百年国恩,而是受了二百年委屈。 自从明朝建国以来,就一直对他们少数民族采取打压措施,流官压迫剥削,稍有反抗便是血腥镇压,即使对于像他们这样比较配合的土司,明廷那些汉人也是一直防范。 所以,奢崇明刚刚发不完命令后,便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不仅没有立刻出发,反而有一些胆子比较的大的,还大声质问。 “俺们凭啥非要帮助那些汉人?前些日子俺兄弟的婆娘就是被汉人的兵给糟蹋了,到现在俺兄弟被活活打死,婆娘也上吊自杀,只留两个不到十岁孩童。” “告到他们汉人的官府,竟然骂俺兄弟是刁民,然后被活活打死。俺不服!” 这个土司战兵刚刚说完,其他各个战兵也开始诉说苦楚,大有要兵乱之相。 可反观前方的奢崇明,看到这一切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一脸欣慰。 转头对旁边的儿子奢寅,女婿樊龙以及部将张彤等说道。 “看到了吗?军心可用啊。” 只见奢崇明双手向下压了压,待到场面渐渐被控制住后,才大声说道。 “俺也知道你们倍受那些汉人排挤欺压,我身为你们的族长,自然要去替你们讨个说法。” 那些之前还在抱怨的战兵,此时听到奢崇明这样说,心中不由激动起来,事实上,这些年奢崇明一直对那些汉人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早已引得这些士兵们不满了。 奢崇明继续说道。 “俺早已和朝廷说好,要俺们去替他们到辽东卖命可以,但是之前对俺们的欺压必须给个合理的说法。” “所以,我们不仅仅是去辽东支援朝廷的,也是去讨说法的,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土司的战兵们的情绪已经被完全调动了起来,异口同声的答道。 “好,出发!” 差不多五万的土司军队,此刻再没有一丝异议,开始有序的向重庆前行。 。。。。。。 四川省重庆府南边的山湾里。 此刻早已聚集了不下三万的明军,其中有秦良玉的白杆军,徐如珂率领的川东兵,总兵杨愈茂所率之兵等等。 这还只是此处埋伏聚集的,在南屏关同样埋伏于不下一万的伏兵,以掐断奢崇明土司军的归路,重庆府中也同样增兵不下一万,用于紧急时刻固守城门。 看到所有士兵皆已各就各位,埋伏下来,总督朱燮元终于放下心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走,回重庆府,那奢崇明若是来了,老夫不在其中的话,他会起怀疑的。”朱燮元打马开始向重庆府中走去。 四川总兵官李维新紧随其后,落后半个马身,一起向前走去。 “总督大人,恕末将斗胆直言,您这么做有些冒险了。” “说说看,怎么个冒险法?”朱燮元骑在马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思考片刻,李维新说道。 “这场战争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总督大人展露出自己的才能,只要朝廷将增兵在此的意图透露给各方土司,相信他们会熄了反叛之心。”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是总督大人您此举却无异于钓鱼执法,实属实属” “哈哈哈,属实咎由自取是。”朱燮元笑了笑,替他把话说了。 “末将不敢。” “维新啊,你错了。”朱燮元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老夫不如此做就会令这些土司没有反叛之心?他们或许会一时受于朝廷兵威而不敢有所行动,可终将是一个隐患啊。” “朝廷和土司之间,二百年恩怨,我朝吏治日渐腐败,尤其是在这西南地区,天高皇帝远,以为自己便是这里的土皇帝,对那些少数民族压迫欺辱,土司各族早已不堪重负。吏治不清,西南将永无宁日。” “可是”李维新当然知道西南地区这里的状况,别说其他官员了,就连他这样的武将,只要逮着机会,不狠狠敲咋一笔这些土司们,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但他还是解释道。 “土司各族百姓虽苦,可也不全是朝廷的错,据末将说知,土司各族酋长,对他们本土百姓之欺压尤甚,现在却全都怪罪于朝廷,实属不公。” “公平?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说起这个,朱燮元就来气,“你以为本督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险?是为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吗?哼,笑话,他们的生死与本督何干?”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与世俗规矩相悖,于是又解释道。 “不光本督如此想,这朝堂诸公,有一个算一个,真正为民,为百姓谋利的又有几个?” “本督为何要行此凶险,要怪就怪自己不甘心啊,非翰林不得入阁。你知道吗,本督的官职此生最高也不过是几省总督而已,若想回京入阁,恐怕此生无望,你说这公平吗?” 李维新听着这些牢骚,却也明白了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总督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连忙抱拳说道。 “末将预祝总督大人早日达成所愿。” “呵呵,这得看陛下的改革意志有多么坚决了。”朱燮元之所以敢于顶着这么大压力,冒这么大险,倡导并且实行此计,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看到了朱由校之前屡次改革的决心。 在他看来,这条非翰林不可入阁的潜规则,恐怕陛下迟早也得废除,徐光启和周永春能够入阁就是最好的例子,这给了他希望。 朱燮元之前不过是四川一布政使,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将来也不过是几省总督而已。可是一道圣旨将他骤然提拔到了这个位置,若他真的已经觉得达成了心中所愿的话,那完全可以将这场战争消灭于无形,安安稳稳干到他退隐归家为之。 可是心中的不甘心才使得他不得不冒此大险,各地藩王齐齐上疏弹劾他,昔日四川的同僚上疏弹劾他,京中御史言官上疏弹劾他,这些其实在这么做之前,他就早已想到了。他在赌,赌陛下会保他,结果证明,他赌对了。 这次兵行险招,诱蛇出洞,他同样在赌。这场战争到底能打多久,朝廷能否有那么多钱粮支援,若是战事不能迅速平定,陛下会不会顶不住压力而临时换人,陛下能否同意自己的计划,和自己一起来冒这个险。 这些都是要面临可能出现的问题。 其实朱燮元不知道的是,他在赌这场战争能迅速平定,创立赫赫功名,从而更进一步。朱由校也同样在赌,赌这场原史中本该存在十数年,浪费了大半个江南的粮食和银钱的战争,能够在这番谋划下,给快速平定。 两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直至回到重庆的城中。 四川巡抚徐可求前来拜访。 入座后,徐可求直接说道。 “朱督师,此次永宁宣抚司的兵马路经我重庆,为了陛下,为了朝廷,我等可得好生检查一番啊。” 朱燮元听着音不太对,眉头微皱。 “徐巡抚是何意?” “自然是替朝廷挑选精兵强将,若来的都是老弱病残之兵,则全部谴其回归原处,不要也罢!”徐可求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朱燮元听后点了点头,觉得在理,于是说道。 “该当如此。” 徐可求看到总督答应了,不禁欣喜,看来回去后和那些手下的官员有的交代了。 高兴之余,只见徐可求默默的从袖口中伸出五根手指,问道。 “总督大人,您觉得这个数如何?” “什么这个数”朱燮元先是不解,紧接着明白了,他们这是打算再次在这些土司身上敲诈一笔啊,今天来见自己,不过是想和自己达成共识,好确定一个数目,这事这些西南各省的流官们可从来没有少干。 在重庆府中的这些官员们看来,若是奢崇明不交出一定的数目报酬,休想从这里经过。 之前朱燮元一直在仔细谋划着怎样平定此次即将发生的叛乱,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可却不代表其他人不想。 “这是我等最低条件,可不能再少了!”看到朱燮元提出异议,徐可求急了,不由得声音都高了几分。 看着对方情急的样子,朱燮元只感觉有些可笑,若不是自己早已提前得到陛下的指使,在这里暗中埋伏,可能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此次全得死在这里。 大难临头了都不知道,却还在想着要怎么发财。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朱燮元此时早已失去了和对方继续谈下去的兴趣,说道。 “巡抚大人自己斟酌便可,不必知会本督。送客!” 本来是抱着一起分账,同流合污,然后让关系融洽一些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此时的徐可求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心里不止一次的暗骂,装什么装,之前这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那徐某就告辞了。”说完,便黑着脸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却正好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锦衣卫。 锦衣卫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还和朱燮元有着关系往来?徐可求心里范起嘀咕。 只见那锦衣卫没有理会徐可求,径直走到朱燮元近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奢崇明分兵了?!”听完锦衣卫的话后,朱燮元忍不住霍然起身,高声道。 还没有走出去的徐可求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问道。 “什么分兵了?” 。。。。。。 永宁宣抚司的数万土司兵,刚刚出了自家辖地,即将到达泸州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走在前边的奢崇明眉头紧皱,说道。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能要出事。” 奢寅以及一众部将,全都疑惑的看向他。 只见奢崇明让人将地图拿了过来,在上边算计了一番之后,说道。 “我们不能将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容易出事。”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女婿以及部将们,将手指向地图上的成都。 “既然重庆和成都皆为我军必攻之要地,何不兵分两路。一路按原计划行事,进到重庆城中后,骤然起兵,杀明廷一个措手不及。另一路,乘船沿着岷江北上,直攻成都。” 部将张彤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冒险,容易被明廷给各个击破,攻破成都的话,蜀王府我军必定要去劫掠一番。藩王府被攻破,藩王被杀害,这在明朝二百年间还从来没有过的事。咱们若是这么做了,恐怕迎来的将会是明廷的怒火和重兵围剿,这与咱们将不利啊。” 奢崇明的计划里是趁其不备,攻下整个四川,利用蜀地易守难攻的地理条件,暂时先偏安一方,养精蓄锐。 以他的估算,辽东建奴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样的话,明廷将两面作战。 之前奢崇明和东南几家豪商们多有接触,打听到,在山东省白莲教有愈演愈烈之势,恐怕这两处战端一起的话,白莲教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有相应。 最重要的是,近年来连年干旱,尤其山陕地区,民乱之相已起,估计不出数年就会大乱。到了那时,明廷哪还有心思重点针对他们。 奢崇明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在这天府之地养精蓄锐,待到天下大乱,各方势力早已打的精疲力尽之时,他则效仿汉高祖刘邦,直取汉中,然后由西向东,由北向南,横扫天下,从而开创万世之基业。 可是刚刚自己的部将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迎来明廷的怒火,他们将成为明廷的重点打击对象,这与他原来的计划不符。 思考了一会之后,奢崇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太过冒险,我意,让樊龙,张彤亲率两万大军前去重庆,若无意外则取而代之,也借此颠一颠这位新任朱总督的斤两,看他是否一直在扮猪吃虎。若真是个庸碌之辈则也罢了,若真有才能。” 说到这里的时候,奢崇明脸上横肉直颤,眼神一冷,说道。 “剩下的兵马则直取成都,破他蜀王府,相信明廷迫于压力,也定会治罪于这个朱总督,从而减轻我方压力。” “阿爹的意思是,先由张彤将军这一支取重庆,若一切顺利则先不急于破成都,若那朱督师果真有安排,我们则立刻行动,直取成都,迫使明廷将其罢免。” “没错。”奢崇明露出了赞赏了表情,然后说道。“谁还有异议。” 见众人都没有说话,奢崇明直接下决定。 “就这么办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歼灭敌军 事实上,由樊龙和张彤率领的这一支土司军要比人们预料的晚到重庆府。 本来预计半日便可抵达的路程,两万兵马生生耗费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才磨磨蹭蹭的抵达。 此时,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四川多山,通常情况下午未时太阳便会被山峰挡住,天也就随之黯下来。 重庆府城外南五十里处。 两边多山,常年云雾连绵,再加上天色已晚,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林更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樊龙打头阵,张彤断尾,一路行来虽一直小心翼翼,可是却并没有碰到什么阻碍,眼看前方五十里处便可以进入到重庆城里边了,二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警惕。 正走到此处时,张彤忍不住打马从队伍的尾部赶到前边,来到樊龙身边后,说道。 “前边还有五十里路,可是现今天色已黑,这蜀地多山,恐怕不适合行夜路啊。要不” “要不咱们原地休整一晚,明日再进城。” 只见樊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张兄,你和明廷这些官老爷们打交道少,不懂。知道贤弟为何非要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后方才抵达这里吗?” 张彤明显是个急脾气,但是乃于樊龙是奢崇明的姑爷,他一路上不好说什么。 本来看樊龙一路上磨磨蹭蹭,不急着赶路,张彤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想不到对方现在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于是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冷声说道。 “要不是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咱们如今早就在那重庆城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那还轮到在这荒山野岭的。” 其实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要不是樊龙在路上一直磨蹭,说不定现在整个重庆城都已经被他们拿下了。 只是现在周围人多口杂,他不方便说的太明显而已。 樊龙当然听出了对方话中的不满,不过却没有生气,而是轻声道。 “这明廷的官老爷们啊,最是好面子和银子,现如今咱们大晚上的到了这里,他们碍于面子能不让咱们进城吗?否则的话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再则说了,就算他们心里不乐意,只要咱们随便使点银子,他们还不得乖乖的把那重庆城的大门打开?嘿嘿,这事兄弟我熟。” 听了樊龙的解释,张彤才意识到对方的打算,不由跟着点头。 “原来哥哥是为了方便进入那重庆城里边,之前是兄弟错怪哥哥了。” 就在整个队伍即将穿过这条比较阴森的道路时,只见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 “前边可是樊将军和张将军?老夫乃是西南总督朱燮元。” 嗯? 这队人马的突然出现大乱了樊张二人的计划,使得他们不由一愣,整个队伍也随之渐渐停了下来。 思考了一会后,樊龙答道。 “末将正是樊龙,只是这大晚上荒郊野岭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对,樊龙赶忙又换了客气的语气,边说边笑道。 “对面真是总督大人吗?哈哈哈,末将何德何能,竟然劳烦您亲自出城来迎,罪过,罪过。” 朱燮元让人将火把打亮一些,照给对面的樊张二人。 幽幽的火苗的在夜色中不断的跳动着,连同朱燮元以及身后秦良玉等人的脸都在一明一暗中不断闪烁着。 “二位将军看清了吗?” “看清了,看清了。”不知为何,樊龙和张彤二人心里突兀的紧张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陪着笑脸,继续说道。 “总督大人竟然亲自来此迎接,实在愧不敢当。” 说着,只见樊龙回头对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喊道。 “兄弟们,看到了吗?朝廷对我等是何等的器重,堂堂总督大人竟然亲自来接,够有诚意了。” “今夜不用再这山沟沟里过夜了,兄弟们,咱们随总督大人进城!” 樊龙喊完后还不忘冲朱燮元咧嘴笑笑,然后便开始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站住!” 只听朱燮元身旁的秦良玉大声喊道。 “时辰已过,城门也已关闭。今日朱总督亲自来此就是为了通知尔等,今夜便在这野外暂且歇息一晚。” 什么? 本来刚才还兴高采烈等着进城大吃大喝的奢兵们,此刻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瞬间便不满了起来,各种粗言秽语不绝于耳。 不仅听得朱燮元等人眉头微皱,就连樊龙和张彤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赶忙呵斥。 待到场面恢复平静后,樊龙才陪着笑脸问道。 “总督大人,秦将军,这可使不得啊。我等接到朝廷指令后,连日赶路,早已人困马乏,您行行好,就让俺们这些泥腿子们进城歇歇脚。您看” 说着,樊龙对他旁边的护卫扬了扬头下巴。 那卫兵也机灵,赶忙拿出几个早已准备好的银钱袋子,小跑着来到朱燮元等人身边,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将银袋子放在他们手里。 “您看哈哈,规矩俺们都懂。”樊龙和张彤继续说道。 掂量着手里的银袋子,朱燮元有些诧异,为何这么轻,打开后拿出来才发现,里边装得竟然是一张张银票。 随便翻了翻,朱燮元也有些吃惊,这些银票加起来起码得上千两银子。为了进个城,这樊张二人还真舍得下本钱。 回头看了看其他人手中的银袋子,却见只是一些碎银子,哪有什么银票。 看不出来,这樊张二人竟然还懂得看人下菜碟。 眼珠一转,朱燮元装出一副收了好处要给对方行方便的样子,说道。 “你我皆是为朝廷办事,行个方便也未尝不可。” 略微沉吟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这样,让将士们全都把武器放下,由秦将军亲自看管。如此,你我都没有坏了规矩,本督也为二位将军行了方便。” “你们看如何啊?” 这 樊张二人越发的察觉到事情不对了,之前二人也不是没有和明廷的官员们打过交道,尤其是樊龙,其代表岳父奢崇明没少和这些人们来往。 之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要交武器的说法。 正在樊龙犹豫之际,张彤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哥哥,小心有诈。” 说着,指了指两边的山峰。 直到这时樊龙才猛然间发现他们所处的地形,两边是高俊的山峰,前方是明廷的兵马在前边拦路,此时想要立即撤出去已然不可能,两万人的兵马,如此长的队伍,岂是想要回头就能回头的? 最关键的是,两边山峰上,大雾弥漫的树林里,此时却静的可怕,本该存在的猿叫声,鸟名声统统都不见了。 经验丰富的樊龙立刻判断出,道路两边一定埋伏了明廷的重兵。 难道是岳父想要起兵的消息早已被明廷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樊龙和张彤二人一瞬间的便冒出了冷汗。 “怎么?二位将军难道不愿意吗?若是心中没鬼,又何必如此扭扭捏捏。” 正在樊龙和张彤二人犹豫不决之时,朱燮元适时的出声继续逼问道。 “啊?!”樊张二人吓得身子忍不住一抖,惊呼出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樊龙赶忙解释道。 “总督大人,此前我二人也没听说过有放下兵器这条规定啊。所以一时有些恍惚,还请总督大人不要再戏耍我兄弟二人了。”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了?”一直留在此地的巡抚徐可求,此时看到这幅场景,已经彻底相信了那奢崇明早有反意。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赶忙跳到朱燮元的前边进行问话。 樊张二人透过忽明忽暗的火把,总算认清了是谁在说话。 看清是徐可求后,二人心中已经凉了半截。 就连平日里一直收受他们贿赂,与他们交好的巡抚大人都是这个态度,看来他们的事情真的已经暴露了。 但是二人心中还是存着侥幸心理,于是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 “既然朝廷如此不信任我等,我们这些泥腿子还何必要自请去往辽东呢,我们这就原路返回,这总可以了?!” 说着,便不再管其他人,招呼着队伍便要后队变前队,向山谷外缓缓进发。 “晚了!你们是要抗旨吗?” 听到这话,樊张二人知道,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夜色中,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虽然是黑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是此时他们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眼神中冒出凶狠的光。 ‘哐当’一声。 刀已被拔了出来,刀鞘扔在地上。 “兄弟们,本来答应你们要向这些汉人狗官讨个说法的,可是他们却不给咱们活路。和他们拼了!” 之前从永宁宣抚司出发的时候,奢崇明答应他们要去向汉人官员们讨个说法,本以为人多势众之下,这些汉人的官员会有所屈服,却不想走到这里竟然连城门都不让他们进,还百般刁难。 这些奢兵们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到领头的两位将军竟然率先拔刀,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找到了宣泄口,奢兵们的战意被瞬间点燃。 “和这些汉人们拼了!” 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朱燮元早有预料,只见他命人挥了挥火把。 明亮的火把在夜色中是最好的信号指示。 两边茂密的丛林中,早已埋伏已久的明朝士兵们此刻纷纷搭弓射箭,对正在向他们冲来的奢兵进行一波远程压制。 搭弓射箭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夜战的时候,第一批箭雨一定先是箭头上裹满棉花,浇满松树油,然后再点燃的火箭。 这不仅有射伤,烧伤,让敌军瞬间陷入混乱的效果,而且在夜色中还有给己方队友照明的作用。 敌人一片混乱,而己方居高临下,视野明亮且清晰,简直占尽了便宜。 随着第一波火箭雨的落下,果然如之前计划的那般,底下的视野瞬间明亮起来,紧随其后便是方便快捷便于操作的普通搭弓开箭,进行精准射杀。 已经默默退居后方的朱燮元等人,看着战火冲天的战场,全都一时陷入了沉思。 朱燮元在思考,当奢崇明得知自己这一支军队被消灭后,他会作何部署,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巡抚徐可求震惊于这样规模的战争的竟然说开打一瞬间便打了起来,身为文官的他何时见过这样仿佛阎罗场一般的场景,此刻的他忍不住恶心反胃想吐。 前方是呐喊声,厮杀声不断,而后方的两人此时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朱燮元问道。 “怎么样,徐巡抚,如此便算做土司兵率先造反了?如此,我大明可为师出有名?” 肚里一阵翻滚,早已忍不住的徐可求,此时一听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再也忍不住了。 ‘哇’一声。 将这一天吃到肚子里的山珍海味全都吐了出来。 跪爬在地上良久后,徐可求才幽幽的转过头来,说道。 “老夫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呢,这不就是官逼民反吗?!” “咱俩相识已久,老夫却从未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哈哈哈,官逼民反?”朱燮元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官逼民反,刚才徐巡抚不也一起参与进来了吗?” “我”徐可求一时有些语塞,刚才为了抢功,逼迫对方放下武器时,他确实跟着说了话。 “老夫老夫也没想到战争竟然如此残酷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可求感觉有些丢脸,又连忙解释道。 “老夫只是替那些枉死的普通将士们惋惜而已,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朱燮元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刺激对方,而是开始专心的注意着战场上的形式,好做到随时调动补充,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属实有些陌生。 战场的中心处。 此时已经积满了尸体,有奢兵的,当然也有明军的,不过总体而言大多数都是奢兵。 奢兵两万人马全都挤在了这个狭窄的山谷之中,进退不得,又被明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收尾不能相顾之下,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明军占据了地理,和天时,但是久不打仗的明军士兵,看家本领早已荒废殆尽,起初用箭远程压制的时候,还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一旦奢兵凭借一股狠劲冲上来进行短兵相交的时候,便有些不够看了。 还没有拼杀几个回合,便有些兵胆怯之下开始向后退却。 要不是后方的督战队接连斩杀多个逃兵,恐怕今夜还真让这群叛军给逃了。 这些情况,朱燮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靠着这些兵真的能够在正面战场上剿灭奢崇明的剩余力量? 朱燮元心里开始没了底。 却说另一边。 凭着身边护卫们的保护,樊龙和张彤一路拼杀,竟然渐渐的开始远离战场。 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二人就知道,今日必败无疑,所以二人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夜色和云雾是最好的保护色,当他们趁着战乱渐渐远离战场的时候,身后的拼杀声已经越来越小。 没有了两个主心骨,奢兵凭着心中的愤怒,第一波被打退后,士气瞬间跌了回去。 有的奢兵胆怯之下放下了武器,却发现追杀过来的明军竟然没有杀死他们,反而是从他们身边路过,全程去追赶还在逃跑的其他人去。 发现这一点后,不用其他人命令,越来越多的奢兵开始放下了武器。 满山遍野,全都蹲缩在一起,成了俘虏。 这场有预谋的战争,双方交战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分出了胜负。 此时的樊龙和张彤一脸灰败,满身的鲜血还在不断流淌,有奢兵的,有明军的,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 他俩身边现在只有区区十数人,而且还个个带伤。 再次望了望身后夜色中渐渐停息的厮杀声,樊张二人知道,他们彻底失败了。 足足两万多兵马,如今却只是带着区区十数人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命。本是抱着打明军一个出其不意的算计来的,最后却不想反被埋伏。 “唉!今日你我兄弟算是栽了。” “幸亏族长英明,没有全部带兵过来,否则此前种种谋划都将付之东流。” 说到这里,张彤恍然大悟一般,一拍大腿,说道。 “对啊,咱们还有数万兵马。走,速速回去禀报族长。来日卷土重来,定当屠尽明狗!” “走!” 二人仿佛又找到希望一般,身体瞬间充满了力气,不再继续歇息,相互搀扶着就要快速离开这里。 “俺让你们走了吗?” 正在这时,却见在他们的正前方忽然又出现了一队盔甲鲜亮的明军,一道声音从其中伴随着夜风幽幽飘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朱孙之争 “谁?” 樊龙和张彤心中一惊,本来已经充满精神再次站起来的身子,此时忍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其余十几名奢军护卫心中惊讶之余却不忘自己的职责,赶忙将樊张两人护在身后,拿着刀,枪,盾牌等,做出随时准备出手的防备状。 就在樊张等十数人全都小心戒备,准备破釜沉舟的时候。 却见对面一队明军之中慢慢走出了一个人,披挂着明军特有的棉甲,头上的红缨在夜风中不断跳动着。 “二位将军都是聪明人,该知道,现在负隅顽抗只是垂死挣扎而已。放下武器,末将保证尔等性命无忧。” 虽然周围的火把已经全都点燃举了起来,但是樊龙和张彤二人仔细看了半天对方的脸,还是没有认出此人究竟是谁。 “哼!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谁啊,说能保我等性命无忧便一定能做到?” “老子今日在此杀个痛快,不过也是一个战死沙场的后果,总好过做了俘虏屈辱而死。” 樊张二人虽然说的大义凌然,视死如归,但是他们的第一句话便已经暴露了心中的恐惧,不然也不会确认是否真能保他们性命。 更不会战争一开始他们二人便抛开队伍,独自跑路。 说到底还是怕死。 “末将乃是随孙司长赴川省而来的勇卫营副总兵——鲁钦。” 鲁钦上前一步,直接亮明身份。 “不知末将可有资格?” 鲁钦? 关于这个名字樊张二人还是听说过的,可以说此次来到蜀地的勇卫营将领们,奢崇明手下的部将都有过关注和调查,鲁钦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们的调查中发现,鲁钦的身世背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和其他传统大明武将一样,出身武将家庭,乃是子承父业,以府军卫身份中武进士,万历年间任山西副总兵。当今圣上登基后,组建勇卫营,特意将其收入其中,仍担任副总兵之职。 虽都是副总兵,但是两个职位之间所蕴含着的意义可是完全不同的,勇卫营可是天子亲军,无论是当今圣上去往辽东,还是在京,勇卫营都是紧随其后,担当着保驾护航的重任。 装备精良,银饷充足,更重要的是勇卫营的将领们可以时常面见天子,聆听教诲,个个都是天子眼前的红人。 想明白这一点后,樊张二人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只是出于谨慎,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位将军,你如何证明自己是鲁钦将军?” “哈哈哈。”鲁钦笑了,面色一冷,“本将何须和尔等证明,要么相信,要么死!” 说着,手一挥,身后勇卫营的将士们已经端着枪向前走来,压迫感十足。 几次想要再次拼命,可是看了看敌我阵势,樊张二人知道,此刻再没有可以浑水摸鱼逃跑的机会了。 握住刀把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无奈叹息一声,率先将随身的武器全部仍在了地上。 “罢了,我们投降。” 有了樊张二人的带头,其余护卫们更加没有继续抵抗的理由,纷纷效仿,将武器放下。 随着武器砸在地上的‘哐当’声不断响起,很快,十几名奢兵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去,将他们全都绑了,押送去见朱督师。”鲁钦说道。 。。。。。。 此时的朱燮元等人正在打扫着战场。 绵阳十多里的山路上,全是灯火通明,明军人影交错,在不断的搜寻着什么。 “如何,樊龙和张彤两个叛将还没有找到吗?”朱燮元问道。 “回督师的话,我等还在仔细寻找,一只鸟都别想从我军包围中飞出去。” “行了,行了,这话都说多少次了。”朱燮元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本督特意将勇卫营来支援的一千人安排在南凭关,尔等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后可别让他们给捡了便宜,到时候脸往哪放!” 徐如珂,李维新等将军全都有些羞愧,脸色通红。 本地川兵三万多人,而勇卫营只来了区区一千人而已,若最终却是被别人摘了桃子,那他们这些人的老脸可真是丢尽了。 最重要的是,总督大人还特意将其调到战场之外,只为放哨警戒以及抓捕一些漏网之鱼。若是这样都能被他们给逮到,那样的话是该怪勇卫营运气好呢,还是怪自己实力太差呢? 此时,秦良玉站出来解围,说道。 “今夜一战,已然消灭掉了奢崇明这股土司兵的一半力量,这是我等的功劳,谁也抢不走,若能抓到樊张二将,则为锦上添花,抓不到其实也无妨。” “朱督师大可不必太过在意。” 朱燮元叹息一声。“能不在意吗?区别大了。” “是啊,区别大了。”这是徐可求阴阳怪气的走了过来,来到近前后,对这些武将们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继续寻找。 然后才对朱燮元说道。 “若本抚没有猜错的话,陛下派遣那个孙传庭前来这川省之地,明为援助我等,实则还有监督的意味在里边?” 自从明确了奢崇明要造反之后,朱燮元也将朱由校之前在川省的这种种谋划一并告知给了徐可求,多年官场摸爬滚打的他很快意识到了这里边不同寻常的味道。 所以现在才会有这么一说。 朱燮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朱燮元也早已察觉到了这里边的意味。 来到川省的这一万勇卫营,就像战场上的督战队一般,川军在前边奋力冲杀,而他们则是选择监督纪律等事务,不仅仅是监督军队,也同时是在监督他朱燮元,防止趁此机会拥兵自重。 而且一万勇卫营的作用,还在于关键时刻可以给予敌军致命一击。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徐可求却安慰起了朱燮元,说道。 “知足,无论是你这西南总督身边,还是那孙传庭身边,你可看到陛下派遣了监军太监?” “既然没有派遣监军太监在身边碍手碍脚,陛下有这样的相互监督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对方这样说,朱燮元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羞愧的说道。 “是本督着相了。” 看到朱燮元竟然低头,徐可求一愣之下,心里又一喜,仿佛又回到了对方还是布政使,他可以颐指气使的时期。 于是继续教育道。 “樊张两个叛将而已,真的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你朱燮元和孙传庭所争军权的一个缩影而已。” “现今我等已经消灭了奢崇明的一半主力,就算让勇卫营抓到了樊张二将又有何妨,难道所有的功劳你还想独吞啊?真的不给勇卫营留一口汤喝喝?” 听了徐可求的一番话,朱燮元对他竟然有一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不得不说,徐可求能在这川省为一省巡抚,让上下各级官员对其臣服,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懂得分享,绝不吃独食,让所有人都有的捞。 虽然打仗治理地方这些本事徐可求不擅长,可是官场上下大关系,人家可是门清。 朱燮元点了点头,说道。 “徐巡抚说的是,现今奢崇明还没有完全被歼灭,我等不可被眼前的胜利给冲昏头脑啊。还需要精诚合作。” 正在他们说话间。 只见总兵李维新神色有些复杂的上前说道。 “禀督师,那那勇卫营的鲁钦已经押着樊龙和张彤二将到了这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西南之谋 得到允许后,很快,在鲁钦的亲自押送下,樊龙和张彤被带到了朱燮元近前。 “末将幸不辱命。”鲁钦抱歉说道。 将火把凑近,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樊张二将,朱燮元此时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恼色,反而笑呵呵的说道。 “不愧为陛下的亲军啊,果然没有让陛下,让本督,让孙司长失望。” 说话的时候还是刻意将自己的名字放在了孙传庭的前边。 说完后朱燮元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为一张严肃的脸色,紧盯着樊张二将,说道。 “你们即已投降,就该当知道本督的规矩。” “第一,尽力配合朝廷,将奢崇明那老贼的计划全盘说出。第二,以你二人的名义,写一封控诉奢崇明造反的奏疏,不仅要送递陛下,也要让天下人知晓,我军乃是负责剿灭叛军的正义之师。” “如此,本督或可保全尔等性命。” 现在樊张二人已经到了这里,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没有丝毫犹豫,赶忙答道。 “配合,配合,俺们一定配合。” 不等被继续催问,便开始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 看到二人态度良好,朱燮元等人也没有再为难他们,还给两人搬了块石头,让二人坐下说。 而身后的徐可求则是主动担负起了文书的工作,将二人所说的重点一一用笔记录下来。 直到二人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完,说无可说之后,朱燮元才幽幽的问道。 “你是说,一旦你们这一支有什么意外,奢崇明这老贼便会立刻攻打成都府?” “没错,目的便是为了俘虏蜀王,以此来让朝廷怪罪于朱督师。”此刻樊张二人已经完全将自己当做了明朝自己人,说完后还不忘提醒道。 “朱督师您可要早做准备啊,事情一旦发生,您恐怕” 哪知,朱燮元听了后非但没有任何担忧的神色,反而笑了。 “无妨,成都有孙司长所率领的九千勇卫营在,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完还不忘问一旁的鲁钦。 “本督说的没错,鲁将军?”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窝里斗,这些文臣们难道就没有一点为国为民的心吗? 此刻的鲁钦心中异常的愤怒,但还是强行压制住怒火,说道。 “奢崇明现今还有两万多的兵马,末将恐孙司长阻挡不住,还请朱督师早做打算。” “放心好了,本督自有谋划。”朱燮元安抚了一句鲁钦后,又对樊张二将做出了安排,“好了,将他们二人押下去,先让他们将奢崇明的罪状一一写下来,然后签字画押,广发天下,告于世人知。” 打扫战场的工作很繁琐,等将缴获的物质归类完毕,将投降的奢军一一捆绑押解后,已经是第二日上午时分了。 劳累了整整一夜的朱燮元也已疲惫不堪,回到屋舍中后,用热毛巾擦了把脸,才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一些。 将毛巾交给佣人,刚刚准备吃饭的他,便被悄然告知。 “老爷,吕家和陆家的人都来了,在老爷的书房等着呢。” 临了还不忘补充道。 “老爷放心,除了小的,他们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接触过。” 听到佣人的话后,朱燮元正要往嘴里送的菜,忍不住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放到嘴里咀嚼起来,没有回答佣人的话,也没有再停止手中的动作。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直到吃过整个早饭,漱过口后,朱燮元才慢悠悠的说道。 “带老爷我去见他们。” “是。”佣人仿佛早已熟悉了自家老爷这一番做派了一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和不敬的意思,从始至终都表现的格外平静。 朱燮元的书房是在后院东北角处,在其周围的房子全部空着,而且整个周围全都被卫兵严密把控,十步之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可谓安全且严密至极。 即将到达书房的时候,朱燮元让带路的佣人退下,然后又让卫兵继续在周围巡逻起来,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到达书房门前,朱燮元却没有立即开门,而是轻叹口气,脸上一丝愧疚之色一闪而过,当一切都恢复平静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进入,关门,然后取出火扎子点燃蜡烛,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平常一般无二。 “朱总督,您日理万机,可算是来了。” 当蜡烛亮起的那一刻,一道声音不疾不徐的从不远处的座椅上瞟了过来。 寻声望去,朱燮元看到,此时在这间书房里,早已有两个人等在了这里。 “朱总督考虑的怎么样了?”这时,另一个人又问道。 朱燮元苦笑一声,而后又眼神坚定的望向对面两人,一点点的走到他们面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才说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督还有的选吗?” “痛快!我等就喜欢和朱总督这样的人打交道。”得到准确答案后,二人举起茶杯,示意的碰了一下后,全都一饮而尽。 这时候,其中一个人才自我介绍道。 “在下乃是陆家长子,今日代表家父前来,还请朱总督不吝赐教。” “呵呵,东南八大家,今日竟然吕,陆两家齐至这里,实在令本督汗颜呐。”朱燮元打量了一下对方后,谦虚道。 另一个吕姓男子这时候没再寒暄,直接问道。 “我二弟当真失踪了吗?自从我吕家的商船被总督您派去的兵马劫掠之后,便没了音讯。” 本来还和颜悦色的朱燮元,此时脸色忽然冷了下来,问道。 “怎么,吕大公子是来找本督兴师问罪的吗?” “呃”吕姓男子一愣,赶忙换上亲善的笑容,说道,“哪里,哪里,当日总督大人还未和我吕家交好。我二弟便私自在您的地盘上贩卖粮草,实属不懂规矩。” 说着,吕姓男子拿起茶杯倒满水后,再次一饮而尽。 “吕某以茶代酒,再敬总督大人一杯。” “好了,好了,往事到此为止,今后我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人了,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哈哈哈。”旁边的陆姓男子赶忙出来打圆场。 然后脸色一正,说道。 “既然说到了这里,总督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把奢崇明剿灭的太快啊。” “想想当年辽东的李成梁,那是何等的威风。” 看到陆姓男子帮助转移了话题,吕姓男子赶忙帮腔。 “相信其中的好处不用我等来说,总督大人您自然知晓。” 其中的好处朱燮元自然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答应这些商人们前来秘密商议。 其他的先不说,身为战乱地区的最高官员,军政一把抓。想在这里安排个自己人那还不容易?谁还没个门生故旧来着?在之后,这些人将是自己在官场中最大的势力基础。 更重要的是,可以让这些门生故旧们刷军功啊,升官哪有战乱时期靠军功升的快的? 什么?你说哪有那么多军功可刷,杀良冒功会不会? 再则,战乱地区,无论敌我,军备物质价格都将十倍百倍的增长,稍微和这些商人们合伙走私一些,利润将是此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还有军权,这才是一切的根本,想想当年的李成梁,万历皇帝强行将其召回京城,让其闲置在家,最终却还是迫于压力再次让他回到辽东。对这样的人,即使是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样丰厚的利益,足够让所有人都心动。 “可惜啊!”刚才还沉浸在利益的喜悦之中呢,此时吕姓男子却忍不住叹息一声,“可惜我大明忠心耿耿的东林人士,如今却被那陛下猜忌,不仅朝堂,就连辽东之地也早已没有我东林人士的容身之地。否则我等又何故要在这西南地区再次开辟一片战区。” “是啊。”想到这里,陆姓男子也是一脸愤恨,继续说道。“此前辽东世族皆已被陛下强制迁出辽东,陆上做生意已然不可能,我陆家便走海路,想要和后金互通有无,岂料那皮岛上的毛文龙竟然劫掠我等商船。” “如若有机会,定当除掉这眼中钉肉中刺!” 聊起辽东的事情来,朱燮元便忍不住问道。 “此前陛下当众斩首了建奴的使臣,那奴酋就这么算了?” “朝廷无论是从陆上的各地关卡,还是海上的道路,消息封锁的都极为严密,我等想要探听消息也是实为不易啊。”吕姓男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算了算了,不提辽东了。”吕姓男子有些恼怒,转而说起当前四川的情况,说道,“总督大人若想彻底掌控这西南各地,那京城里派来的一万勇卫营,可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总督大人早做打算。” 对于那一万勇卫营的存在,朱燮元比他们可清楚多了,那不仅仅是坎,更是陛下来监督自己的一双眼睛。 想到这里,朱燮元又有些心虚的说道。 “或许我等将事情想的太好了,当今圣上可没有世人传的那么昏庸啊!” ps:或许了解一些明末历史的人都会觉得朱燮元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大忠臣。可是我却并不这么看,能力是有,但是否是忠臣就要打个问号了,历史上奢安之乱一共打了十七年,一个土司叛乱,竟然足足打了十七年,我很难想象这仗究竟是怎么打的。最重要的是,这仗是在朱燮元临时前的一年,被他给平定了,时间卡的刚刚好,这很难不引起我的猜疑。我说明末的文臣们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这么说你们信吗?那么朱燮元又一定能干净到了哪去呢?可能有些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会觉得我将这个朱燮元给写的太坏了,而引起不适,可是这就是我对当时文臣以及西南地区的认识啊,不以史书上记载的为标准。更何况主角身为一个皇帝,对这些有可能拥兵自重的人物多一些猜忌不应该吗?只是完完全全的去相信才是真的傻。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一个满身泥垢的身影,气喘吁吁,额头上还有着没来得及擦去的虚汗。 跌跌撞撞的不断向着前方蹒跚着,身上也有很多地方被荆棘刮破刺伤,脚上穿着川省特有的草鞋,早已被磨出了血。 蜀地难行,在此人身上被表现的淋漓尽致,他赶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路,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曙光。 “你这个瓜娃子,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快从哪来到哪去,这一片已经被封了。”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路旁边的石头后边冒了出来,操着川省特有的口音。 话音刚落,便看到有四五个土司士兵走了过来,慢慢将此人包围在了中间。 对于这群人的喝骂,此人非但没有任何害怕和恼怒的意思,反而兴奋了起来,本来就要昏昏欲睡的目光,一瞬间迸发出了光彩。 “快快,俺要见奢族长。” “俺是前些日子和樊将军张将军一起去往重庆府的兄弟。” 自家兄弟? 迎面走来的几人面露疑惑,仔细的端详了此人几眼后,确实有些面熟,但还是不敢确认,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快啊!俺有重要消息要向奢族长禀报。”此人再次出身催促道。 几人对望几眼,正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却听旁边一个同伴说道。 “好像好像之前听奢族长吩咐过,若有从北边来的兄弟,则立刻带去见他老人家。”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 经过提醒,其他几人也想了起来,一拍大腿,带着那个衣衫破烂的奢兵便往他们大营的方向走去。 一座山峰上,周围已经有了绿色,小草开始冒芽,树叶已经在吐枝,小鸟不时在树梢跳跃飞舞,好一番春意傲然的生机之景。 此处周围是连绵不断的山丘,通往各处的道路更是四通八达,根本不怕被围堵,可以说是一个打游击的绝佳地点。 此时的奢崇明正站在山顶上眺望着北方,眉头不时紧锁,又不时嘴角挂着笑意。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奢崇明正在独自思考着问题,一般这个时候没有人敢于去肆意打扰他,生怕惹来不快。 可是此时却有一队人马匆匆上了山,径直向这边走来,边走还一边喊。 “族长,去往北边的兄弟们有信了。” 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当奢崇明听清对方喊话的内容后,迅速转身向山下快步走去,一脸急切的问道。 “报信的人呢?” 刚说完,便看到一个满身污垢,挂满伤痕的男子走了出来。 看清楚了对方的着装打扮后,奢崇明心里咯噔一下,心沉到了底。 难道? 之前的种种得意,对于今后皇图霸业的种种憧憬,在此刻仿佛泡沫一般,全部幻灭。 但他还是心存侥幸的问道。 “你们你们情况如何?” 问完后,嘴唇却忍不住哆嗦起来,眼巴巴的紧盯着对方。 “完了,全完了。呜呜,两万兄弟啊,全没了。”被问话的那个奢兵此时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却是奢崇明最害怕的消息。 这一瞬间,奢崇明仿佛行将就木了一般,满身的精气神荡然无存,身体忍不住向后倒退几步,险些被石头绊倒。 “咋可能咋可能” 其他在场的人们此刻也是惊了,愣了一下后,瞬间变得嘈杂起来,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 “樊将军与张将军带领我们两万兄弟前去赴辽帮助那些汉人抵抗建奴,路过重庆府城的时候,想要去歇一歇脚,顺便去找那些汉人大官们讨个说法。” “那知那知,那知汉人大官们却不让俺们进城,除非放下武器。俺们怎么肯呢,兄弟们都知道,咱们一直和那些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放下武器那不是找死嘛。” “那曾想呜呜那些汉人早就在道路两旁埋伏了兵,一出手就是下死手啊,俺们被打蒙了,等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奢兵边哭,便诉说着他们遭遇,到最后整个人都蹲在了地上。 当然,为了美化己方,一些重要细节被省去了,但并不妨碍周围的奢兵们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明白了整个过程的奢兵们,此刻瞬间炸了营,纷纷愤怒不已,拿起随身的武器就要去找明军拼命。 他们这些土司兵,要么是有亲戚关系,要么则是邻里街坊,相互之间彼此认识。 这种模式组成的兵可以说战斗风格是最容易拼命的,因为都是兄弟朋友,在战场上只要有一个倒下来,另一个心里不会产生害怕,反而只有愤怒。 相反,这种模式的组成的军队也是最容易被打败的,只要主将一旦胆怯,那么在战场上便败局已定了。 比如此前明军和奢军的埋伏战,就是因为樊张二将的率先逃跑,才使得整个队伍被瞬间攻破。 这则消息被越传越广,很快便在奢军的整个队伍里流传开来,好战之心也随之被推到了最高点。 正在整个队伍都沸腾起来的时候,一支人马又匆匆上了山,来到奢崇明身边后,说道。 “族长,这有您的一封信,是从北边来的。” 信?这时候谁还会给自己写信呢? 奢崇明从悲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拿起信拆开信封,阅读了起来。 刚刚因为两万兵马的损失,本就悲愤的心情,此刻看完信后,奢崇明心中有的只是愤怒和浓浓的杀意了。 拿信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这群该千刀万剐的奸商!” 奢崇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嘴里奔出几个字来。 原来信正是之前和他永宁宣抚司有过生意往来的吕,陆等东南八大家的商人送来的。 信中的内容讲的很清楚,吕,陆等几家商旅已经和西南总督朱燮元达成了协议,为了各自的利益,明军不会对他们奢军赶尽杀绝,但是他们此时却必须尽快前去攻打成都,以求最大限度的消磨掉勇卫营的力量。 奢崇明将信在手中揉成一团,青筋爆露,脸色几乎阴沉的要滴下水来。 之前那些东南商旅们不是没有劝说过他,想要和他达成共识,让其不要太快攻陷整个四川,尽量让此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样的话,他永宁宣抚司既可以一边壮大着自己的实力,吞并着其他明军和土司们的地盘人口,又可以和他们那些东南商旅们做着生意,两不耽误。 可是当时雄心勃勃的奢崇明那会听他们的劝告,再则说,自己将整个四川全部吞下,岂不是利益更大,何须和你们一些商人来共享。 只是让奢崇明没有想到的是,就连他一个土司的酋长都知道除恶务尽的原则,却想不到那些汉人官员们却想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反而和东南的那些商人勾结在了一起。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哈哈哈哈。” 奢崇明气笑了,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流出了浑浊的眼泪来。 那两万兄弟就是被这些奸商出卖的?我有谋反的意图,只有那些商人们敏锐的察觉到过,除了他们向明廷通风报信,还能有谁?! 奢崇明想到了自己损失的两万兵马,自然而然的将这个过错全都加在了那些商人们身上。 身为一个土司的酋长,他当然知道整个川省陷入战乱区后会是什么样子。他想要谋反夺取川省是不假,可是他想要的是出其不意,快速夺取,可汉人的那些大官们,那些商人们呢,他们是想让川省永久的陷入战乱去,成为军管地带,这样他们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战乱区的百姓们是什么日子,朝不保夕,民不聊生,人口锐减,那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民,在这些人心中却好似一只蚂蚁一般漠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奢崇明是想要夺取川省不假,可他却不想要一个千疮百孔的川省,即使再傻他也知道,人口才是做为统治者最基本的地盘。 “阿爹,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按照原计划去攻打成都吗?”看到自己阿爹疯疯癫癫的样子,奢寅忍不住出声问道。 “攻打成都?”奢崇明嘴里跟着嘀咕一句,一时有些犯了难。 若是之前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按照原计划攻打成都,可是看完那封信后,他却有有些纠结了。 若真的去攻打成都的话,岂不是真好如了那些商人和汉人官员们的意?这让他心里觉得无比憋屈。 可是如今的局势却是,没人在乎他奢崇明心中到底愿不愿意,现实会裹挟着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就是那些汉人们常常说的:滚滚大势压之。 想到这里的奢崇明猛然间意识到,那些人之所以这么想自己去除掉勇卫营不就是因为这支军队是从京城来的吗?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奢崇明心情忽然又好了一些。 “天启啊天启,你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啊!不过能够看清这里边的厉害关系,你还能安排人防着一手,你也算是英明。” “可惜啊,你也有算错的时候。据说这个朱燮元还是你一手放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奢崇明摇了摇头。 “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奢崇明的战争缴文 半日后,奢兵在整体兵士充满仇恨的气氛中,开始向成都府城方向开始进发。 尽管奢崇明心中不情不愿,异常憋屈,可他还是拗不过现实的压力,不得不遵从对方信中给他的指使。 谋反兵败已成既定事实,若如不赶紧采取措施的话,只会败的更快,尽管会有明廷那边的官员暗自配合,不想将自己瞬间歼灭,可是当自己极力不配合,对那些人没有利用价值后,被彻底放弃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此时的奢崇明心中异常苦闷,想不到本该是棋手的他,如今却沦落到只能去做棋子的命运。 川地多山,多河,道路崎岖,能够通过两万多人一起走的道路屈指可数,但好在这样的道路附近的城镇并没有什么重兵把守。无论是人数还是气势上,都不是奢兵的对手。 短短数天,奢崇明所率领的奢兵便先后攻克了泸州,富顺、内江、资阳、简州等地,向成都迅速蔓延过去,一路势如破竹。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不仅如此,奢崇明还发布战争缴文。 “永宁宣抚长奢崇明昭告于皇天后土曰:自我司立时起,至今已有二百余载,自问恪尽职守,忠心耿耿,不曾半点逾规。然朱明残暴不仁,屡屡压榨欺辱,吾亦不忘祖宗法度,未敢二心。天启元年四月二十八日,我司奉诏赴辽,抵建奴,尽国事,一片赤心,天地可鉴!” “然,路经重庆,残暴朱明早有预谋,骤然发难,致使我司两万二郎惨遭屠掠,待家妻女痛失丈夫,年迈双亲白发凄嚎。失夫之痛无以言表,白发之伤累累朝朝。天地无日月,世间皆浑浊。” “此恨不除不足以平民愤,此仇不报妄为在世男儿。此征只为复仇以证赤心,告于天下知之。” 此文一出,天下皆惊。 有痛骂奢崇明狼子野心者,有惜奢崇明悲苦遭遇者,更有和永宁宣抚司同为土司,感同身受者。 一时间,流言满地,尤其是西南各土司更是蠢蠢欲动,一副山雨欲来的气势在悄然弥漫。 重庆府。 徐可求站在总督府内,吹胡子瞪眼的质问着朱燮元。 “朱燮元,前些日子你便早已写好战争缴文,本可立即发出,抢占舆论,而你却迟迟不肯行动,你到底所居何心!” “还有,那奢崇明连克数城,兵峰直指成都,您难道看不见吗?那些惨死的百姓的亡魂早已哀嚎遍野,你可曾听到?!自从剿灭那两万奢兵之后,请问你还做过什么部署!” 朱燮元摊摊手,说道。 “本督将军队部署在川省以东夔门,防止其他省的土司联合,又部署军队在剑门关,防止奢崇明北上直扰汉中。徐巡抚你看不到吗?” “你不懂兵事,就只管安心等待即可。” 徐可求气笑了,说道。 “本抚即使不知兵事,乘胜追击的道理还是懂的。你的所有部署都是在防守,防守只有弱势一方才会如此做,我明军是弱势的一方吗?!” 这一句话立刻将朱燮元问的哑口无言,顿了顿后才说道。 “奢崇明剑锋直指成都,而那里有陛下最精锐的一万勇卫营看守,那还用本督操心。” “你”徐可求指了指朱燮元,最后说道。“你这是公报私仇,本抚必会上疏弹劾于你。” 说完后,便不再这里停留,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之前巡抚和总督争吵的声音传出了好远,好多人都听得到,周围负责警戒的护卫和佣人们全都识趣的躲得远远的,不敢触其胡须。 所以此刻,当徐可求走了后,整个大堂内只有朱燮元一个人还端坐在哪里,正在愣愣的发呆,不知在想写什么。 正在这时,却听一道声音从后门传了过来。 “朱总督现今可是有了悔意?” 话落,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漫步走了进来,将后门的门锁重新上好。然后坐到了下首位置。 “悔意?”朱燮元反问一句,然后自问自答,“当本督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 “昔日本督初任西南总督之时,你等还瞧不上我,不曾与我联络,想想那时,本督也曾一心为国,可惜啊,陛下信不过我,还派来了勇卫营,真是寒了老夫的心啊!” “恰巧你们这些商人又适时的出现,终是让老夫下定了决心。” 这些话朱燮元说的也没错,他刚开始任职西南总督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不惜装弱也要和陛下演一出戏,去诱导奢崇明造反,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可是当他的计划,他的调兵遣将被这些善于发现细节的商人们察觉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商人们找到了他,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利。贪婪终究占据了上风,一步走出,再没有回头路。 朱燮元此时有悔意吗?怎么可能没有,不过更多的是愧疚。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吕姓商人摇了摇头,问道。 “总督大人您扪心自问,我大明是否天命已尽?” 朱燮元豁然转头看向对方,眼神冷的可怕,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再敢妄言,本督现在便可以取你狗命!” 吕姓商人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笑着说道。 “总督大人何必自欺欺人,这天下有不灭的王朝吗?强如汉朝,虽历经四百年,也曾被王莽篡位;盛唐二百九十年便灭亡;宋朝虽超过了三百年,却已是南宋苟延残喘于一地,勉强续命而已。” “唯独我大明,二百五十年,享年至今,无天子兵败迁都,无割地结亲。恕吕某妄言,时间不短了。” 对于这些历史朱燮元怎么会不知道,不止是他,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知道的。 不过没有一个人去明说罢了,王朝末年的所谓忠臣,也不过是为家族,为妻儿老小安顿好后,安然去为王朝赴死;所谓奸臣,举家投敌者都不在少数。都在为自己谋划着,谁人又没私心呢? 朱燮元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用这个理由再次安抚了自己。 吕姓商人接着说道。 “吕某今日和总督大人将其言明,不过是想提醒您,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总督大人乃是国姓,难道就不想为国姓开创一个千年的世家永留于世吗?” “吕某言尽于此,告辞。” 第181章 朱燮元的缴文 吕姓商人最后的这一句话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听得朱燮元眼仁都忍不住放大。 是啊,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远的不说,只说同在这西南之地为土司的杨应龙杨家,早在唐朝末年便已扎根于此开始流传,要不是万历年间起兵失败被灭,都不知道能延续到什么时候。 家国,家国,心中先有家后才有国,这是整个时代大多数文人心中的真实写照。 将自己的家族发展成为世家豪门,这才是最令朱燮元心动的地方,也是他开始走出这一步的动力。 当然,在利诱的前提下,朱燮元同样也感觉到了这群商人们对他的威逼。 朱燮元出生浙江绍兴,本为浙党成员,可以说和代表这群商人们利益的东林党人那是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这也是朱燮元初任西南总督之时这群商人没有立即找他合作的原因所在,同样也是刚刚任职不久便遭到各地藩王和官员们弹劾的原因所在。 好在陛下力保了他,而后他的种种计划被这群商人们所察觉,明白了朱燮元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庸庸无为,总督之职再难以撼动,这次有了他们合作的基础。 否则 朱燮元望了望巡抚府所在的位置,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否则的话就会如巡抚徐可求一般被抛弃。 徐可求同样出身在浙江,也是浙党的一员,在之前的时候,朱燮元和他可以说关系相处融洽,朱燮元更是以徐可求马首是瞻。 只是如今奢崇明已造反,西南将乱,如此重要地区的一地巡抚,东林党人怎么可能会甘心再次拱手让与浙党成员呢。 所以刚刚在大堂中徐可求虽然和朱燮元吵的激烈,甚至要上疏弹劾。 但是朱燮元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徐可求这样做不过是在求自保,先下手为强而已。他真的会如表现的那般正义凛然,为了那些普通百姓而请命? 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沉思了一会之后,朱燮元起身走出院子,吩咐道。 “既然奢崇明那老贼颠倒黑白,鼓动民心,发布了缴文。我大明也不能落于人后。” 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缴文拿了出来,说道。 “去,将此文公布于天下。”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否则反而显得自己太无能,还没开始呢,便被陛下给罢免,哭都不知去哪哭去。 朱燮元找人写的缴文整片洋洋洒洒数百字,既阐述了大明的正义也表明了灭敌之决心,对于西南各省暗流涌动的各方土司势力,有了很好的震慑和安抚作用。 “昔年太祖起于微末,驱除鞑虏,复我中华,古今得国之正者,唯我大明是也,是为天下正统,今亦告于天下知。” “君子以厚德载物,小人则畏威不畏德,不知德为何物。大明养士二百载,凡有功者无不以国士待之,然,逆贼奢崇明尔,不思报恩,早有谋逆之心。侵数城,屠掠无算,哀魂遍野,百姓何辜。此为逆天,逆地,逆人之罪。” “奢崇明者,跳梁小丑尔,猥以下隶,敢发难端,必戮之。” “天有好生之德,若能投诚进款,展效立功,富贵荣华,义同俯拾,如有不达机运,敢拒王师,刑兹罔赦。” 此缴文一出,四座皆惊。 本来有心思跟着浑水摸鱼者,骤然安静了下来。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缴文的功劳,终究不过是一片文章而已,没有强而有力的军事实力为后盾,一切都是妄谈。 之前明军一夜便歼敌两万的战绩可不是吹出来的,这一战也着着实实的吓住了很多人。 成都府。 之前成都城中共计只有两千弱军,后勇卫营入驻其中,弥补了军力空虚的缺点。 奢崇明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的向成都进发的消息,早已传的大街小巷皆知。 成都城中本该一片恐慌,如今却反而一片平静,在百姓们脸上丝毫看不到惊慌的神色,集市依旧繁茂,田间依旧有农民在劳作,仿佛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一般。 这一切的源头便是勇卫营。 衣甲鲜明精良,而且纪律严明,自入城以来,对于百姓秋毫无犯,甚至以前城中的很多地痞无赖都被勇卫营的将士们给顺带收拾了。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军队,虽然还没有见勇卫营打过仗,可是百姓们却不自觉的认为他们是一支强军,只要还在成都城中一天,就安心一天。 城墙上,孙传庭照例巡视了一遍城防后,正要往回走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孙司长,这是朱总督发的缴文,请您过目。”只见陈策拿着一张叠好的纸走了过来。 孙传庭拿过后却没有立即去看,反而眉头微皱,说道。 “现今战端已起,朱总督还是没有什么指示吗?” 陈策摇了摇头,说道。 “还是之前的意思,说无权过问天子亲军,一切皆由孙司长全权决断。” 翻开纸张看完那篇缴文后,孙传庭抱怨道。 “只知嘴上逞强,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现在我们和奢崇明主力即将正面交战,他却让我全权决断。” 说到这里的时候,孙传庭一声冷笑。 “何为无权过问天子亲军,我看他是怕担责任。胜利或是失败皆由孙某承担,他却撇得一干二净。” 自从来到蜀地后,孙传庭对于朱燮元的观感就一直不好,起因就是因为粮食问题。 之前秦良玉等五千将士们假扮水匪劫掠了奢崇明大批的粮食,然后拉回了重庆。这里边本该也有勇卫营一份的,然而朱燮元却以种种借口,推迟不给。 不仅如此,反而派人传话过来,想要他们将从京城押来的银子拨付一部分给他,用于军饷。 本来就是暴脾气的孙传庭那会如了他的意,严词拒绝,说若想要银子的话,那粮食来换。 一方守在重庆,手中有粮,一方守在成都,手中有银子,本该通力合作破敌军的两人,如今却因此闹的极其不愉快。 这一切陈策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说道。 “孙司长,末将曾在辽东待过,此前熊经略和袁巡抚便不对付,经抚不合,反而常常让建奴占了便宜。如今这蜀地可不能再重蹈之前的覆辙了。” 孙传庭也知道陈策说的是对的,叹了口气说道。 “孙某又何曾不知这个道理,此前我已去信给朱督师,勇卫营上下皆归其调遣,不敢辱命。孙某都如此让步于他,结果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个督师啊,根本就没有要合作的意思。” 孙传庭越说越气,猛然想到陈策口中所说的‘经抚不合’,于是问道。 “若是孙某没有记错的话,前些日子四川巡抚徐可求又上疏弹劾于朱燮元了?” “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陈策挠挠头,不确定的答道。 “既然如此。”孙传庭眼神凶狠的说道“孙某也上疏弹劾于他,川省危急,不能继续再内讧下去了。那么就效仿辽东,我们俩只能留一个。” “还有,不能再等了,明日便出发寻求和奢崇明主力交战。” “可是”陈策一听这立马急了,说道,“可是我军只有不到一万兵力,现今奢崇明一路裹挟民众,已经聚集起兵力不下十万,这如何能战啊。” “正因如此,才必须尽快和其交战,否则当他到达成都之时,恐怕聚集的兵力就不止是单单十万了。”孙传庭坚定的说道。 陈策同样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更知道眼前的这个孙司长为何要急于和奢崇明交战。 不过是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而已,让陛下看到自己在这川省所起到的作用。 当孙传庭和朱燮元必须要走一个的情况下,可以有更多的希望留在这川省。 两虎相争,他一个武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最后陈策只能暗叹一声,答道。 “是,末将现在就去准备。” 第183章 隔空对峙(一) 稳住身形,朱由校深吸口气,尽量使自己不被情绪控制。 慢慢走到桌前,取出火折子引燃,将那封密信焚烧,密信被点燃了起来,由最初的一个火星到中间的火苗高涨,直至最后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之后,朱由校脾气也仿佛如这火苗一样,由开始的爆发最后慢慢在自己有意控制下隐于深处。 平复了心情后,朱由校看向跪爬在地上的王朝辅,说道。 “之前让你找的烟丝找到了吗?如果你现在能够立刻拿出来的话,朕便恕你无罪。” “啊?”王朝辅愣了一下,猛然间明白了过来,现在看来陛下的气真的消了,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啊。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王朝辅一个机灵,脸上劫后余生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赶忙爬起来,说道。 “有有前几日刚从南方进贡来的,奴婢这就给陛下去拿。” 王朝辅以为是在给他台阶下,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真实的情况是,朱由校在这一刻是真的想抽烟了。人们常说喝酒解千仇,那是因为喝完酒后脑子已经糊涂麻痹了,但是此刻的朱由校不能让自己糊涂。 他需要清醒,极度的清醒,来想清楚这一切,而抽烟无疑是一个可以让自己迅速静下心来的东西。 不一会,王朝辅拿着烟丝小跑着来到了朱由校近前,不仅有烟丝,还有朱由校特意让人制作的烟斗。 “陛下,东西老奴都带来了。”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心的将烟丝填进烟斗中,递交到朱由校手里,然后再亲自给上火。 猛吸一口,朱由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享受着烟雾在口腔中循环一周后带来的熟悉感。 真的是烟草的味道,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抽烟是在什么时候了。 前世的时候朱由校就是一个老烟民,来都明朝之后,他以为自己可以真的戒掉,可是当烦心事越来越多的时候,最后还是想起了它。 烟雾不断的在朱由校的嘴里进去又出来,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抽了几口之后,朱由校睁开眼,对魏忠贤和田尔耕说道。 “还有什么事需要禀报吗?如果没有的话就都出去。” 魏忠贤和田尔耕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说道。 “老奴(臣)先行告退。” 当二人走后,整个乾清宫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内侍和宫娥在各司其职,王朝辅在小心的陪伴侍候左右。 桌案前,朱由校靠在椅子上在默默的抽着烟。 其实朱由校震惊,愤怒的原因从始至终都不是被自己信重的人所背叛。两世为人,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后插刀子的事情经历多了,慢慢的也就麻木和自我和解了。 让朱由校如此失态的原因是自己比其他人能提前知道历史走向,知道这段时期那些人可用,那些人当杀。可是现实却告诉他,前世历史里所了解的并不准确。 当这一刻真的出现在朱由校眼前时,他只感觉自己之前一直引以为傲,视为仪仗的东西竟然失去了效果,迷茫,还有挫败感,这是他现在心中所有的感受。 如果失去了这些先知先觉的优势后,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还有什么优势可言呢? 透过嘴中喷出的烟雾,朱由校抬头望向殿中的顶端,朱栏依旧,没有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忽然传来了王朝辅的声音。 “陛下,少抽一点。您之前不是说过,这东西有害无益吗?” 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至黄昏,宫中也早已点亮了各种形状不同的蜡烛。 朱由校看向声音源出,烛光一闪一闪间,王朝辅正在满脸小心翼翼,眼神中又透露着满满的担忧。 看到王朝辅的神情,这一刻,朱由校竟然有些感动,自己之前可是差点直接将他拖出去斩首啊,现在对方竟然还在担心自己。 皇帝,孤家寡人一个,也难怪历代帝王总是会宠信身边的太监呢。 将烟斗里的黑灰在烟缸里磕了磕,停止了继续吸烟的举动后,朱由校才说道。 “去,诏次辅徐光启和军机司朗直汪文言进宫来见朕。” 。。。。。。 河南新郑府一个山村旁。 此时,一个年近七十,服装华丽的老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文人士子,在这里下了马车。 只见老人对后边侍候的丫头和护卫们说道。 “你们在此等候即可,老爷我这位朋友啊,他喜静。” “是。”一众佣人们点头齐声答道。 点了点头,老人面露笑容,对旁边的文人说道。 “元素啊,随老夫去拜见一番,相信对你会有好处的。” 夕阳下,两个人相互搀扶,一步步向村里边走去,残阳的照射下,二人的身影在地上被拉的很长很长。 村子里,一座破庙改建成的私塾里,此时正在传出一阵阵郎朗的读书声。 私塾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捧着书,正在夕阳下幽幽的打着盹。 “老夫子,醉情于山水之间,天为被地为床,好兴致啊。” 忽然,只听一道雄厚却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只见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在慢慢向这边走来。 嗯? 老夫子从浅睡中醒来,用书挡住照射在自己脸上的残阳,睡眼朦胧的看向对方。 “老夫这区区寒舍,冬不能遮寒,夏不足避暑。可容不下东南吕家当代家主这尊大佛啊。” 吕姓老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笑嘻嘻的走到老夫子近前,随便找了一个台阶坐了下来。 “你我多年未见,曾经也一同三赴京城科举,如今何故说话还夹枪带棒呢。” 不等老夫子说话,吕姓老人便抢先继续说道。 “对了,为你引荐一位胸中颇富韬略的年轻人,不知还入得了您老的法眼否。” 腹有韬略? 老夫子此时才算开始正式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是老夫子可是清楚的很,别看眼前这个吕姓老人笑容和善的样子,那可是东南八大家之一吕家的当代家主。 无论是眼界还是心气都不是一般的高,能让他称赞为腹有韬略的人世上可是不多见。 美髯飘飘,站在那里器宇轩昂,抬手举足之间自有一股英气,但是眼神中却不时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狡诈,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并存。 这就是老夫子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脸上虽目无表情,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已经隐隐对其不喜。 那年轻人到也机灵,不用吕姓老人再介绍,而是抢先拱手行礼说道。 “在下姓袁,名崇焕,见过老夫子。” “袁崇焕?”老夫子低声嘀咕了一句。 还不等老夫子说什么,吕姓老人抢先大笑说道。 “哈哈哈,如何,可还能入得了老夫子您的眼?” “崇焕年轻有为,早在万历四十七年便高中进士,这一点可比你我当年强多喽。” “初授福建邵武县知县,如今任期将满,前去京师述职,谋个好差事。老夫当年和其父多有生意往来,两家交情颇深,已视崇焕为侄子,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老夫无论如何都得帮一把,让如此栋梁之才蹉跎半生,实属不该啊!”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更加使得老夫子对袁崇焕不满。 本来看着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想,却也是个善于溜须拍马,专营之辈。 表面讲的好听,主动为朝廷推荐人才,其实不过是安插在朝堂的眼线和势力而已,这些年,东南的那些富商们类似的事情可是没少做。 老夫子没在看袁崇焕一眼,心里暗叹口气。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有能力没有靠山之人屡屡遭受打压。而心无点墨,善于结党营私之人,便可以在同党之中的提拔下,官阶步步高升,做到朝中重要的位置上去。 短短几年,从一个新科进士,便成为了一个掌控国家大事的重臣,一个职位的事情还没有搞明白,便又升到下一个职位,这样上来的重臣来掌控国事,能做好才怪呢。 第184章 隔空对峙(二) 看到老夫子脸上阴沉,久久没有发表对袁崇焕的看法,吕姓老人心中也有些不高兴了,于是说道。 “老夫子曾遣爱徒汪文言进京,以区区秀才之资却能够搅动这天下风雨。为何对进士身份的袁崇焕而闭言不谈呢?” 看到吕姓老人急了,老夫子却笑了,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今日你专程来老夫这穷山僻壤之地,不会只是为了引荐此人?” “再则说了,老夫认可了如何,不认可又如何?” 吕姓老人也不想继续就此事争论下去,话口一转,说道。 “四川奢崇明已反,老夫子应当早已知晓?” 老夫子点点头。 “而且,朝廷新上任的西南总督朱燮元也早已和我吕家,以及陆家等达成协议,将再造辽东。” 什么? 当听到对方说西南总督已经和他们达成共识的时候,老夫子就猜到了结果,但是当对方就这么直白的告诉自己时,老夫子心中还是忍不住大受震动。 身体忍不住一震,坐直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吕姓老人。 好一会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吕姓老人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笑着摇了摇头。 “夫子心中自有韬略,现如今连您都看不出来吗?” “玩火?单凭奢崇明还能颠覆了这大明朝的天下不成?哈哈哈,暂且不论奢崇明能否夺得整个蜀地,即使控制了整个蜀地,那又如何?蜀地之地缘保护了它可以在乱世中割据一方,也同时限制了它出川争夺天下的脚步。” “那么请问,这火烧的起来吗?” 老夫子顺势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看向北方京城的方向,倒背着双手。 良久后才说道。 “如若你真的有这般自信,今日也不会专程屈尊来老夫这寒舍了。” 听到这话后,吕姓商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呢,旁边一直在旁听的袁崇焕眼皮却忍不住跳动了一下。 之前虽然碍于吕姓商人的面子,袁崇焕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之色,可是他心底里对于老夫子却没有任何敬重之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故弄玄虚的老头而已,如果他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话,又何必隐居于这穷山僻壤之地。 可是当老夫子只凭区区几句话便猜到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后,袁崇焕才从心中开始重视起了眼前这个老头。 “那以老夫子看来,所谓的火会从何来?” 袁崇焕忍不住问道。 老夫子没有回头看他们,任旧面向北方,只是用手中的戒尺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火将从那里燃起。” 老夫子觉得自己这次提示的已经够明确了,也希望借此,东南的这些富商们可以有所收敛。 却没想到吕姓商人听了后,不以为然的笑道。 “老夫子看来你真是老了。” “现今辽东建奴将起战端,山东白莲教也将相应川省奢崇明造反而有所行动。接下来,整个大明将会手忙脚乱,疲于应付,自保尚且不足。” “老夫到想看看,京城这把火将会如何烧起来。” 老夫子听完后却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身子都没有再挪动一下。 而这样平静的态度,却使得吕姓商人和袁崇焕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再次补充道。 “当今圣上所做之诗老夫也有拜读,由此刻看出,陛下虽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可不必对陛下抱有太大期望,远的不说,只说陛下刚刚登基便颁下的吏员转官之策,便可窥探一二。” “元素啊,你久在地方为官,应当有所了解,不如就由你讲于夫子听。” 袁崇焕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行了一礼,说道。 “对此在下也有所耳闻,吏员转官之策实属” “你不用说了,老夫早已知晓。”袁崇焕还没有说完,老夫子便出声打断道。 “不过是再次成为了尔等在朝堂之中安插自己人的手段罢了。” 老夫子虽久在乡下,可是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知道全部,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吏员转官之策目的虽好,但是其中存在着巨大的漏洞,那就是这些吏员需要由当地官员来引荐。 这和科举没有实行时候的察举制有和何区别,这不仅不能够解决实际问题,反而加速了官员结党营私的步伐,而且是从上到下,最坏的结果,甚至能够让门阀世家在次显世。 这条改革一出,不仅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反而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吕姓商人说道。 “陛下目的虽好,可是这能力嘛。” 话没有说完,吕姓商人摇了摇头。 “在这最基层的各部吏员是如何而来?那可都是子承父业,弟承兄业,一辈一辈继承来的。还有其他什么途径吗?当然便是历代官宦之家的其他远方亲戚,每个家族也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可以高中进士,在朝文官。” “那么其他兄弟堂兄则只能沦为平民。现今好了,这些人全都有了捷径可走,那就是用尽全力去当吏员,等待转为官员的那一天。” “夫子应该有所耳闻,现今之吏员,在南方一些地方已经可以用来买卖,而且价格被越抬越高,各方肆意竞争之下,已经成为了一条发财致富之路。” 老夫子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背着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老夫子可以想象到,当初这条政策之所以可以这么顺畅的在朝堂通过并实行下来,就是因为百官已经看到了这里存在的机遇。 吕姓商人没有再继续刺激老夫子,而是直接下结论。 “这样的陛下,难道不是老夫我口中,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人?” “那么,老夫真的想知道,这火该如何烧起来。” 直到这时,老夫子才转过身来,看向二人,无比坚定的说道。 “如果这就是尔等认识的陛下,相信到时会让尔等会大吃一惊的。” “哈哈哈。” 吕姓商人和袁崇焕笑了 “拭目以待。” 。。。。。。 京城乾清宫中。 “朕要御驾亲征。” 思考了良久之后,朱由校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下首被诏来的徐光启和汪文言两人,听到后顾不得礼仪,竟然豁然抬头,与朱由校对视起来。 第186章 临行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朱由校一直呆在军机司之中,和众多司长以及朗直们研究着此次亲征将会遇到的各种问题。 包括需要带多少兵,由那位将领做为战前指挥,粮草几何,各种武器盔甲是否齐备,以及行军路线等等,都是众人讨论的重点内容。 尤其是粮草问题,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现在五月多,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国库里也早已没了存粮,而偏偏此时却要去远征川省平叛。 这着实愁怀了户部尚书毕自严,之前盐场拍卖,国库里好不容易存下点银子,还没等各部争论出该如何使用的时候,朱由校直接一言而决拿出一部分来向蜀王购粮。 当时众臣们不理解,直到现在川省奢崇明反叛的消息传来,而大明也没有真的向蜀王购粮,这时的朝臣们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陛下很早之前就在为川省之变布局了啊。 朝臣们除了感叹陛下远见卓识以外,也同样在无比可惜着,为何没有一举歼灭奢崇明呢,不然的话现在川省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朝臣们叹息,户部尚书毕自严更是头疼不已,之前虽说被陛下拿走了一部分银子去了川省,可毕竟还留了一部分在国库的。多年跑老鼠的国库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存银,还没捂热乎呢,川省又有人反叛了。 更要命的是陛下要去亲征,国库里的这些银子到底够不够还真不好说啊。 军机司中。 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朱童蒙等全都聚集在此处商议着。 毕自严哭丧着脸说道。 “陛下,现今国库存银暂且还有八百五十六万两,可是其中还包括早已预定出去的各地边军军饷,以及上个月各部月俸,共计六十四万两。” 毕自严拿着账本,一边翻着一边说道。 “现今所急需的暂且还不是银两,而是粮草。银两的话此前孙司长带去川省足足有四百万两,依臣之见,即使多了陛下亲征所带之军,也足够支付此次评判所需银两。可是粮草的话” “粮草如何?”朱由校问道。 毕自严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猜测到的说出来。 “微臣掌管户部以来,发现各地粮价各不相同,早在去岁之时便已有迹象,调查后发现有人恶意囤积粮食,哄抬价格。” “现今不仅朝廷国库之中已无存粮,民间百姓也早已青黄不接只能勉强度日,而粮食却大多囤积在各地粮商手中。故故,大军若如想要凑齐足够粮草的话,只能够和这些粮商们进行交易了。” 毕自严刚刚说完,其他人还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一旁侍候着的王朝辅心中却忍不住一惊。 他犹记得去岁之时,陛下便得到消息各地有粮商在刻意囤积粮草,当时陛下愤怒焦急之色,王朝辅至今难忘。 当时的他不懂,现在看来那些粮商们可能早就预料到四川奢崇明会反,为此他们全都想要发一笔战争财。 最可怕的是,依照当时陛下的表现来看,难道陛下当时就已经猜测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发生? 此时的王朝辅看向朱由校的眼神越加敬畏起来。 在场的其他人自然没有人会刻意去注意一个宦官。 户部尚书刚刚说完,兵部尚书朱童蒙便抢先说道。 “陛下,这些奸商微臣略有了解,朝廷想从他们手里占到便宜无异于异想天开。” 在满朝文武看来,这些奸商虽然可恶,可是却没有人敢于率先得罪他们。无他,敢于囤积粮草想要发战争财的粮商们,哪一个背后没有靠山,得罪这些粮商无异于得罪他们背后的那些人。 所以为了自己的官途着想,还真没有人敢于去向皇帝进言对其进行惩治。 异想天开吗?朱由校心里早已发了狠。 在决定御驾亲征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下定决定要好生治一治这些不法奸商了,这也是他执意亲征的原因之一,所以在座的大臣们担心的问题,对于朱由校来说丝毫不是问题。 所以这时朱由校说话了。 “按照之前商议,朕此次去往川省带三万兵马,其中两万勇卫营,还有一万京营之兵。这个数量既可足以改变川省的战局,又不至于将京师防御力量抽调一空。” 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后,又继续说道。 “由京师至川省,大概行军半月有余便可抵达。粮草问题的话朝廷只需筹备够二十天的粮草即可,到川省之后,粮草问题朕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 不知为何,这些大臣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本能的便想到了什么,几乎可以预见的结局。 可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在座能够参与这场会议的大臣,全是朱由校之前一手提拔起来的可用之才。不敢得罪那些奸商们是真的,但是如果有人敢于挑头率先惩治这些奸商的话,他们也不介于干一些落井下石的事情。 看到出征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朱由校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表情,严肃的说道。 “朕离京后,辽东必起战端。毕自严,朱童蒙听旨。” 众人都没有想明白陛下这是在唱哪一处,尤其是毕自严和朱童蒙,更糊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拜在地上听候旨意。 “辽东若起战端,一切事物由熊廷弼全权指挥。朕命尔等务必竭尽全力支持辽东熊经略的一切战略部署,无论是军械还是粮草,凡其所需,一应供给,不可拖沓掣肘,也不可崔其寻求决战,擅加指挥。违者立斩!” 在场的众臣惊呆了,大明多少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皇帝,不仅不给在外的将领派监军,而且一切战事还由其全权负责,朝廷还不能擅加指挥。 这熊廷弼究竟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陛下对其如此信重? 毕自严和朱童蒙惊愕的抬起头看向朱由校,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今日在场的众人全都是清楚西南总督朱燮元和奸商们互相勾结事情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今日出现在了这里就代表他们已经赞同了朱由校御驾亲征,之所以赞同便是因为他们知晓了西南四川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现在听到陛下又一次对一个在外领兵的将领如此信任,在座的大臣们立刻便想到了川省发生的事情。 这陛下怎么还没有吸取教训呢,又要犯同样的错误? “陛下,朱燮元之祸犹在眼前,不可不防啊!”朱童蒙急的声音都忍不住尖锐起来。 朱由校苦笑一声,反问道。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仓促出兵,外行指挥内行,萨尔浒之败的惨烈教训还不够吗?” 朝臣们被朱由校问的哑口无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毕竟两边都有理。 这也是历代都需要解决的问题,在外统兵的将领太信任完全放权不行,限制太多也不行。这就要考验做为皇帝的驭人之术了。 “好了,朕意已决,尔等可以将朕今日所说的话传给熊廷弼。告诉他,朕将大明的安危,数千万百姓的安危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若朕错了,万般有罪,皆为朕躬。” 第187章 敌踪不明 川省剑门关。 “多谢兄弟款待,我兄弟俩还要去往京师有要事就不多留了,告辞。” 一队两人组成的驿队,身骑快马,快速的出了剑门关的大门,向北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标是先到达汉中,然后再北上一路去往京师。 紧了紧怀中的奏疏,两人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眨眼功夫便行出了十里地。 正在穿过一个两边山高林密的小路时。 只听‘嗖,嗖’两声。 在两名驿卒刚刚经过的一颗大树后边,两支利箭破风而来,箭头瞄准两人的后颈处射去。 “额” ‘噗通,噗通。’两声。 两名驿卒纷纷落下马来,爬伏在地上,不一会功夫鲜血便染红了两人身下的土地,只见两支利箭正中后颈处,箭头从身前的喉咙处探出。 这使得两人临到死也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只是脑袋却倔强的转动着向后努力望去,想要看清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拦截朝廷的信使。 可是死神终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两人到死也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是耳边听到了身后有几道脚步声传来。 “在他们身上好好搜一下,看看有没有朱督师要的东西。”一道声音说道。 “是。”旁边几人答应了一声后,便齐齐开始动手。 死在地上的一名驿卒的怀里,有一个灰褐色的小包裹,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只见一只手探了过来,抓住扯出然后打开。 “在这里!朱督师要找的东西在这里!”一道声音兴奋的叫了起来。 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人疾步走来,说道“拿来我看一下。” 说着,便拿起来开始翻阅,直到看到一个名字,来人嘴角微扬。 “孙传庭。果然是孙传庭弹劾朱督师的奏章。” 合上奏疏,只见那人踢了踢趴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说道。 “还和以前一样,在西边的小儿湾掩埋了。” 其他几人轻车熟路,背尸体的背尸体,拿家具的拿家具,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等到其他人都去处理尸体后,那人待在原地又从怀里取出了另外一封奏疏,翻开看了看后,只见上边的署名为:四川巡抚徐可求。 “朱督师果然料事如神啊,在剑门关安插一支军队,明为阻止奢贼北上,暗却也阻拦了通往京师的消息。” 那人满脸钦佩的嘀咕了一句。 。。。。。。 成都府东边几十里外的金堂侠。 此地为孙传庭阻止奢崇明叛军进攻成都的关健要塞。 成都平原东边的最后一道山脉为龙泉山,是护佑成都平原的最后一道保障。从川南进入成都,通常情况下为了方便快捷会走水路,而沿着沱江北上,便是一条最优选择。 而金堂峡正处于龙泉山脉和沱江的交汇处,整个金堂峡全长二十余里,两边山峰林立,河道最窄出仅仅三十多米,是最为险要的一处关隘了,素有小三峡之称。 金堂县,是紧挨金堂峡旁边的一个县级地区。 孙传庭带着当地两名土生土长的老农为向导,乘着船沿着江一路东行,勘察着地形。 “大人啊,老汉我世代生活在这里,经常沿江捕鱼,对这一代最是熟悉。听说南边的贼军就要杀过来了,一路过来百姓们全都遭了秧,我们金堂县的百姓可就全都仰仗大人了。”一个年过古稀的农民老伯,一脸恳求的望着孙传庭。 经过半个月时间的传播,尤其是奢崇明叛军一路北上直冲成都而来,当地的百姓们早就人心惶惶。有的甚至早早地便携家带口躲进了成都府城里边。 可这样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百姓仍旧只能干瞪眼,不知所措。 携家带口背井离乡,说起来容易,可是在这个时代那和要一户人家的命差不多,家里的所有积蓄几乎都是盖的房子,家里的农具等等东西,每一次的迁徙避祸,对一个家庭来说都相当于是抛弃了所有。仿佛被洗劫过一遍般,得从头开始积攒。 所以在这个时代的农民,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宁远一辈子老死在家乡。 此时金堂县的百姓们看到朝廷的军队入驻这里要抵抗贼军,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自然是万分热情。 “老伯大可放心,现今当务之急还是让本官尽快熟悉当地的地形地貌为好。”孙传庭点点头说道。 “要得,要得。”两个农民老伯赶忙点头答应。 一边乘船东去一边指着两边地形不断的诉说着。 “看,前边是韩滩桥,穿过这座桥啊,前边就是蟠龙山了。” “对对对,那就是蟠龙山,还有前边,那是星星滩,再前边是狮子沱。” “这金堂峡啊,其实一共有三个峡口,鳖灵峡,明月峡和九龙峡。” 两个老农一路走,一路讲解诉说着。 鳖灵峡相传为古蜀国丛帝鳖灵,为缓解成都平原水患,分岷江水入沱江所凿,即“岷山导江、东别为沱”的水道,是成都平原第一大出水口。 其中一个老农叹口气,继续说道。 “咱们老百姓苦啊,这金堂峡还是太窄了,每年一到夏季,雨水排泄不出去,整个金堂县都得遭灾,地里的庄稼全都得淹喽。” “打不出粮食来不说,糊口都难还得交税交租。每年官府还要增发劳役修关隘,修河道。十去九不回,要么被洪水冲走了,要么进了老虎的肚子里。” “进了老虎的肚子里还算好的,那些被洪水冲走的人们,那尸体还不一定冲到哪去,可能是不知道在那个山旮旯里,腐烂了也没人知道。” 或许是觉得孙传庭这个官员不像其他官那么难说话,这两个老农不仅讲解着周围的地形,连百姓当下生活的困苦也一并叙说出来。 说着说着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每年都有洪水吗?既然你们每年都修补水道,为何水灾还是得不到缓解呢。” 此时的他们已经到达了九龙湾,孙传庭从船上下来,心生怜悯之情,一边往岸上走,一边问道。 “没用,碰到好的知县大人,还会补偿一些吃食,遇到贪官的话,不仅吃食得自备,就连修河道需要的石头” 老农刚刚说到这里,便看到一队官兵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出于对当兵的本能畏惧,剩下的半句话不得不咽了回去,不敢再继续打扰下去。 孙传庭也看到了这一队官兵,看他们急匆匆的步伐,就知道可能战事有变,于是也顾不得百姓们的民生问题,抬腿迎了过去。 “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孙策带队,来到近前后说道。 “锦衣卫传回消息,战事有变,那奢崇明叛军停在百里之外的简州后,便再没有前进一步。已经在哪里待一整天了。” 第188章 驻军简州 四川简州。 始建于隋,历史悠久,名字数次变更,明洪武大帝时期,太祖取名为简县,后又在明武宗时期再次改名为简州。 地处成都东南方向,两者之间以绵延数百里的龙泉山脉相隔。 这里自从十数日之前简州被奢崇明攻克后,奢军便开始在此驻足不前,数万大军在此停留,一个小小的县城及其周围此时俨然成为了一个防备深严的军营。 每日严加操练军队,打造浮筏和各种刀枪武器,好生热闹。之前裹挟的大量山民本是当地普通百姓,此时看上去竟然也有了一丝正规军的气势。 简州县衙的官署现已被奢崇明临时征用,以为军队的总指挥部。 奢崇明抚腰站在整个川省的地图之前,沉默静思,时而目露精光,时而眉头微皱。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在奢崇明的身后站定,一道声音响起。 “孩儿拜见阿爹。” 奢崇明转过身来,看了过来,问道。 “寅儿可是已于前方探查回来?明军可有什么动向?” 来人正是奢崇明的儿子奢寅,负责派遣探哨去前方打探敌情,此时来到了这里,奢崇明本能地以为明军又有了什么最新消息。 却哪知奢寅偷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禀阿爹,明军和之前一样,在金堂峡一代整军备战,并无最新消息。只是……只是……” “只是我军之中却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特来报给阿爹。” 奢崇明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异色,仿佛早已知道了一切一般,但还是说道。 “说来听听。” “是”奢寅赶忙施了一礼,说道。 “军中很多下层军官说阿爹明为整军备战,实则胆小如鼠,畏敌如虎,所以才会在此驻足十数日,不敢向前一步。” 说到这里的时候,奢寅心里慌乱,连忙再次补充道。 “阿爹责令大军在此造浮筏,却并不加派大量人手,这那有要和明军决一死战的气势啊,所以才引的下面的人猜忌。” 奢崇明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反问道。 “所以你此次前来,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吗?” “孩儿不敢,临阵大战之际,孩儿只是不想军心涣散。”奢寅心下一激灵,解释道。 “成都城眼看就在眼前,只要阿爹一声令下,不日我军便可抵达,想那明军区区万人绝不可能会是我军敌手。到时钱财美女可任由将士们享用。而如今阿爹却在此停住不前,底下的将士们心里难免有些怨言,还请阿爹体谅。” 唉!奢崇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直视着自己这个最杰出的儿子问道。 “今日你既然来此劝谏,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孩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奢寅意识到了阿爹语气中的不对劲,猛然意识到,难道阿爹还有什么图谋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吗? 一直想在奢崇明面前表现自己的奢寅,心下急转,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改口道。 “还请阿爹赐教。” 奢崇明刚刚心中的叹息是真的,真的有些失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此次造反的最终结果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希望自己这个儿子可以有出息,继承自己的基业或者是保存家族最后一丝血脉不至断绝? 这或许就是汉人们口中的望子成龙。 现下看到儿子态度诚恳,虚心请教,奢崇明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教给他的心思也是真的。 指着地图上简州所在的位置,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军占据的简州处于沱江中游,周围虽有山林丘壑,却并无紧要关隘把守,随时都会被明军攻克?” 不等奢寅回答,奢崇明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此地太过于靠近金堂峡的明军,是将自己置于险地?你是不是觉得打仗应当一鼓作气,在此驻足观望反而失了军心,实为不智之举?” 说到这里的时候,奢崇明没有再说话了,反而是静静地看着奢寅,等待着他的回答。 却只是换回了奢寅的低头沉默,不发一言。 虽没有说一句话,奢崇明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态度。没有再坚持,继续说道。 “知道为何我军在重庆大败后,却依然能够继续征战,连克数城,直至发展壮大到如此境地吗?” 听到阿爹提起这个问题,奢寅终于抬起了头。事实上,他也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更好奇,在之前出发的时候,阿爹收到了一封来自东南地区商人的信,从而情绪一度失控。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奢崇明此时终于说出了真相。 “其实是明军的朱总督故意而为之罢了。” 奢寅瞳孔一缩,失声道。 “阿爹是说那明朝的狗官在……在养寇自重?” 能被奢崇明看重并且大力教育培养,奢寅无疑是一个聪明人。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环节,主要还是时常呆在自己地盘里,在他一贯的观点之中,敌军就是敌军,直接消灭了就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之前在书本里也听说过养寇自重这样的事,但他依然觉得这不过是活在书里的故事,离他真实生活还差的远,所以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被提醒后,同样显得惊讶。 “没错,我们便是他们想要圈养的寇,任由其发财升官,予取予夺。” 看到儿子脸上愤愤之情,奢崇明说道。 “也无需气愤,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有资格被人当做棋子其实也是一种肯定。更何况……这些汉人的狗官想要做棋手,只怕他们的胃口不够大!他们想要老子做棋子,最后可别让老子给他们的门牙给崩掉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奢崇明眼里闪烁着瘆人的精光。 奢寅同样震住精神,对着奢崇明感激道。 “多谢阿爹不怜赐教。” 不怪奢寅激动,奢崇明既然连这些都对他说了,那就说明在其心里是真的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之后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当再无忧虑。这无疑在他心里打了一记强心剂。 激动过后,奢寅又有些困恼,于是苦着脸问道。 “孩儿愚钝,还是想不出我军驻足在此处的原因。” 奢崇明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引导着问道。 “既然那明军朱督师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来恢复实力,那你说,我们现今是不是应该随了他的意趁势安心发展自己呢?” 奢寅点点头,说道。 “没错,总不能将胜利的希望完全指望敌人的施舍,只有我军足够强大才不会受制于人,才可有所作为。” “所以孩儿觉得我军更加应该一鼓作气,直取成都。到时无论是钱财还是粮饷都足够我军继续招募人马,壮大自身。” 奢寅越说越自信,继续分析道。 “孩儿知阿爹顾虑什么,无疑是害怕成都蜀王被俘后,明朝小皇帝震怒之下撤了那朱督师的职,到时我军将再难以和明军形成养寇自重的默契,成为明军势必要剿灭的叛军。” “阿爹尽可放心,以孩儿这些年对明朝廷的了解,若再想派遣一位总督来此掌管军务,那朝堂之上各方必定有一番较力拉扯,直到新任总督走马上任,没有数月根本不可能实现。而我军则正可趁此机会将吃进嘴里的东西给消化干净,从而真正达到壮大我军实力的目的。此举还一并报了那些狗官们将我军当做棋子仇寇之仇。阿爹,此时不做打算更待何时啊?” 奢崇明听着奢寅在这侃侃而谈,脸色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 一方面在为奢寅能够想到这些而高兴,另一方面又为儿子和自己的战略方针不同而感到难受。 等奢寅说完后,奢崇明反问道。 “藩王被敌军所俘,自大明一朝以来从未有过,你怎知事情发生了之后明廷还会继续扯皮而不是快刀斩乱麻?而且金堂峡的明军虽少,却都是明皇帝的亲军,无论是武器还是粮饷皆为精良,而且占据着金堂峡这等险地,我军真的就能战而胜之吗?” 奢寅有心想要给个肯定的回答,但是此刻想想他还真不敢打包票,事情万一真的发生了,自己绝对难辞其咎。 看出了奢寅的不自信,奢崇明语气放平缓,说道。 “你的设想里有这么多不确定的事情,任何一处出了差错,我军都将陷于被动之中。所以我意,我军只在此驻军,修养生息,整顿军马,趁机慢慢发展自身。” “简州此地,距成都府不足二百里,距金堂峡同样不足二百里。既可让那成都里的蜀王和金堂峡的明军有大军压境之感,又不至于使其狗急跳墙做出要与我军正面开战之事。” 顺着奢崇明的计划慢慢思考下去,奢寅渐渐有了些明悟。 成都的蜀王贪财怕死,在金堂峡那些明军刚刚入川之时就与那孙传庭有了嫌隙。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肯定会紧急催促孙传庭赶忙出兵御敌。 至于孙传庭会怎么做,还真不是奢崇明和奢寅看不起他,一个从来没有带过兵的毛头小子,在自身只有一万兵马而敌军却有数万兵马的情况下,他真的敢于仓促出兵吗? 如果那孙传庭违了蜀王之意,不肯出兵的话,蜀王会怎么做,一定会上疏弹劾于他,到了那时,一个畏敌不前之罪就够他受的了。而且极有可能朱督师在朝廷里的一方人也同样会参与到弹劾孙传庭的队伍里去。别忘了,现在朱督师已经和东南的那些商人们结成联盟,在明廷朝中的势力必定大增。他孙传庭还真有可能被朱家皇帝给撸了。 到了那时,再想进攻成都的话,胜算无疑更大一些,而且在此期间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发展壮大自己。 想通了这些,奢寅不得不佩服自己阿爹的深谋远虑,这个战略无疑更加稳妥。 看到自己儿子看向自己时那带有敬佩的眼神,奢崇明心里也有些得意,眼神带着笑意问道。 “看来你是想通了?” “阿爹神机妙算,孩儿自愧不如。”奢寅一个马屁轻轻地拍了过去。 “哈哈哈哈。”奢崇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奢寅配合着一起大笑,稍停之后才问道。 “阿爹,孩儿虽已知阿爹谋略,可是现下军心不稳,却是当务之急啊。还请阿爹早作准备。” “这个嘛……”奢崇明故作神秘,说道。“我早有准备,不日便可有结果,到时军心可定。” 第189章 蛇(奢)吞猪(朱) 简州县城周边有一山村,名为龙山湾。 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山民在此世代居住,播种稻米等农作物之余,山民们也会上山打猎以及饲养一些家畜,典型的小农经济形势。 刘二就是龙山湾的一个普通村民,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在家中排行老二,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以及一个姐姐。 身为老二的苦楚就在于父母对其的看重和喜爱没有老大那样初次得子的重视,也没有老幺的疼爱,属于是那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勉强有口吃的能活下来全靠皮实。 事实上,哪怕他长大成人后也同样没有得到多少改善。家中父母早已把所有的积蓄都供给了老大,让老大顺利成亲娶了媳妇。 轮到刘二的时候就尴尬了,岁数没比大哥小多少,家中却再没有能力为他操持一份家业。给地主家种地,每年累的半死也将将只够养活自己而已。 本以为就这样活过自己的一生,虽免不了孤苦,但是在这个世道里,每日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就在刘二年过而立之年时,仿佛上天终于注意到了这个穷小子,命运为他开了一扇窗。 在一年前,意外之下,刘二结识了一位走马帮的大哥,二人相见如故,就差磕头拜把子了。那个走马帮的大哥毕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过活。 临走之前给刘二出了一个主意,让其在自家院子里养豚,也就是养猪,繁殖快,而且好养活,外出种地或者打猎之时,带回来一些野草就可以,不失为一个来钱的好法子。 为此还特地留给了刘二一笔银钱,用来购买小猪崽。 一切安排妥当后,至此这位走马帮的大哥安然离去,再没有出现过。 刘二土生土长在这龙山湾里,从小到大去到最远的地方就是步行十几里山路去往简州星城里边去,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 在和那个大哥一番交谈后,深深的被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话语给震撼,所以对于这位好心大哥给他出的注意,他深信不疑。 一番千恩万谢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养猪之旅。 中间也颇有些波折,买了好几头猪崽,生病死,野兽偷吃,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多次,但好在没有全军覆没。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里,好歹长大了两头猪。 最让刘二欣喜的是,其中还有一头母猪,就在前几个月刚刚下了一窝小猪崽,一年下来总算没有白忙活。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半个月前,开始有乱匪侵占了简州城,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不仅是简州县城里边的人们遭了灾,就连他们这些周边山村里的山民们也没有躲过。 村里不少大闺女小媳妇被糟蹋,有钱的富户一夜之间一贫如洗,男人们被强制抓去参加乱匪。 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这场灾变中,那群乱匪却仿佛没有发现他刘二般,无论是他本人,还是院子里养的猪,全都没有遭到破坏,甚至有些乱匪想要对其行凶的时候,还会被同伴制止。 刘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苦笑一声:自己没有遭到迫害反而在瞎寻思起来了,真是贱呀! 于是不再瞎想,只当是老天爷真的开了眼,看自己可怜,所以才网开一面的。刘二这样安慰自己。 “咦?小猪崽怎么少了两只呢?” 这天清晨,刘二照常去猪圈里喂食,习惯性的先趴向猪圈里看一眼,却惊讶的发现猪圈里的小猪崽竟然莫名其妙的丢失了两只。 心急之下,刘二直接爬上圈墙翻了进去,一番查看后,发现圈墙并没有破损的地方,所以可以肯定,并不是私自跑掉。 如果是野兽叼走的话,地面上却没有一丝血迹留下,也没有野兽的脚印。 这可让刘二有些犯难了,心疼小猪崽的同时,也同样感到一些莫名的恐惧。 并且这种恐惧的感觉还越来越强烈,猛然抬头,看向和猪圈相邻的一刻大柳树上。 只见一条碗口粗的金黄色巨蛇盘绕在树干上,此时正对着刘二在不停的吐着信子,而且两者相距不足两米。 猛然之间,刘二吓得差点直接栽倒。巨蛇他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是近距离下猛然发现后还是吓个半死。 “巨蛇啊!巨蛇吃猪了!巨蛇吃猪了!” 刘二一边往外跑去准备找家伙打蛇,一边嘴里忍不住大喊起来。 或许是刘二的喊声太大了,正从他门前经过的一队奢兵听到动静进来查看,发现事情确如刘二说的那般,只见那只巨蛇肚子明显比其他部位粗了几个维度,有经验的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明显就是刚刚进食完毕还没来得及消化的特征。 没说的,话说蛇肉也一样好吃,带队的奢兵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带着几人就要向前。 “慢着!此蛇杀不得!” 正在这时,只见从外边进来一个道人打扮的男子,长须仙骨,颇有得道仙人的模样,喊住了众人。 正要上前的奢兵听到有人破坏自己的好事,本来心中恼怒,可是回头看到来人后,全都蔫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他们的族长奢崇明从外边请来的道人,而且还被奉为国师,为坐上之宾,很是得奢崇明信重。 刘二看到来人后,也同样惊奇,他赫然发现,来人正是之前他那个走马帮的大哥,不仅给他出主意让其养猪,而且还资助其钱财。 还没等刘二说话,那道人先是上前细细的看了看巨蛇,然后回头抓住刘二的胳膊惊喜的说道。 “合该兄弟你发达啊!此蛇乃是快要化身成龙了呀!此时他在这简州,在这龙山湾,就是该他得道之地,兄弟你也一样会享有益处的。” 刘二和那一队奢兵们,此刻有些丈二的和尚莫不着头脑,无论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到这样的地步。 什么蛇快要化龙了,什么得道之地,完全搞不清楚。 那道人却仿佛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于是耐心解释道。 “你们看这巨蛇的颜色,是不是金黄色?” 此时正是太阳刚刚升起,朝霞的照射下,巨蛇本就金黄色的鳞片更是闪耀着层层豪光。 顺着道人的方向看去,人们发现,这巨蛇果然如其说的那般,金光闪亮,竟然自带一层神秘色彩。 那道人兴奋的继续说道。 “请问这世间何人才可穿金黄色的衣服呢?” 这个问题可难不倒众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于是一起说道。 “当然只有皇帝了。” 说完后,众人一起愣住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道人显然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哈哈大笑着说道。 “此乃祥瑞,贫道速速去禀报奢公,这巨蛇你们好生看着,不能有任何差池。” 说着便快步向外走去,边走嘴里还不时的念道着。 “蛇吞猪,奢吞朱。哈哈哈。” 第190章 斩龙鸣志 四川省简州龙山湾。 今日这里围满了人,拿着武器的奢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其中一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各个庄严肃穆,如临大敌。山间的春风吹过,仍然带有一丝寒意,却又充满了生机。 刘二,之前不过是一个勉强过活的普通庄稼汉,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此时早已完全吓傻。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条蟒蛇而已,虽然如此巨大体型的蟒蛇不常见,但是在这山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怎么就忽然和龙挂上钩了呢? “嗨,刘老二,看不出来啊,平时窝窝囊囊的,想不到竟然有这福气!” 正在刘二愣神之间,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猛然间的刺激,吓得刘二一激灵,忍不住就要大喊出声来。 幸亏那人眼疾手快,急忙用手将刘二的嘴巴捂住,才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你不要命了!今日是奢元帅的大日子,被你打搅了的话,不光是你,就连兄弟我也得跟着倒霉!” 正准备挣扎的刘二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味来了,努力扭头看去,果然,正是邻居家张通财。 这小子少时家里也算略有些家底,在这十里八村,至少也算作一方富农了,这也使得张通财打小读过几天私塾,可惜张通财不是读书的料,整天只想着调皮捣蛋,横行乡里,而且还欺软怕硬。 刘二就没少受他的气。 天有不测风云,在张通财十几岁的时候,村里遭了水灾,一年的收成几乎全部打了水漂,本来以张通财家多年积累下的家底也不至于就此倒下。 俗话说祸不单行,遭灾的不仅仅是龙山湾村,周围很多村子同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这使得靠着打家劫舍的山匪生计也受到了影响。于是,在水灾刚刚过去,便开始了大肆劫掠周围村子里的富户,不巧的是,张通财家也刚好是他们劫掠的目标。 这样的轮番打击之下,张通财的妹妹被掠夺走,母亲性格比较刚烈,在和山匪对峙期间,被打死。父亲在之后的日子里,郁郁寡欢,最终也在第二年撒手人寰。 本来一个殷实温馨的家庭,在这样轮番的打击之下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只剩下半大小子的张通财穷困潦倒独自苟延残喘。 之前张通财在乡里横行霸道,早就引得周围邻居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他家糟了难,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岂是一个贫苦能够形容的? 掰开张通财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刘二不满的嘟囔道。 “手这么脏,给我拿开。” 好不容易拿开张通财的手后,刘二还是忍不住‘呸,呸’朝地上吐了几口痰才算作罢。 “哎?你不是被打来的奢军给掠走了吗?怎么也在这啊?”刘二终于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 “嘿嘿。” 张通财得意地笑道。 “来,看看,看看哥哥穿的这身行头,咋样?” 说着,张通财在刘二面前转了一圈。 刘二顺势望了过去,只见之前还穷困潦倒,衣不遮体的张通财此时竟然穿的人五人六的。随着张通财的转动,还能听到铁片碰撞的‘哗哗’声。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刘二看了看张通财,又转向周围的其他奢兵,忍不住惊道。 “你和他们穿的一样,这是盔甲?” 说着,刘二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 “别动,这是你能摸的吗?”张通财打掉伸过来的手,得意洋洋的继续说道,“爷现在也是奢军了,嘿嘿。” 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结果,但是刘二还是忍不住愣了愣,随后才指着周围的奢兵们小声说道。 “你说你加入了他们?可是他们都是比山匪的还凶恶的人啊?村里不少乡亲们都遭过他们的刁难。” “比山匪还凶恶?” 张通财提到‘山匪’两个字就忍不住想起往事的一幕幕,面露狠色,说道:“就是要比山匪还凶恶!”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张通财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友,语重心长的说道。 “兄弟,你这人,虽然窝囊,但却是个好人。我张通财家道中落,穷困潦倒的时候,别人对我都是非打即骂,极尽侮辱。只有兄弟你,时常施舍给我一口饭吃,我张通财才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今日我也给兄弟你交个实话,如今啊,这世道变了,像兄弟你这样老实巴交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只有恶人才能在这世道活下去,要想活得更好,那就去变得更恶,让每个人都畏你,怕你!” “你没听那道士说吗,真龙将出,乱世将至。” 刚刚说到这里,只听院子中间,早已赶来的奢崇明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何为化蛟变龙,我奢崇明便是。” 不知他施了什么手段,只见奢崇明正在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巨蟒的身子,而巨蟒竟然没有一丝反抗和反感的意思,乖乖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一幕不仅令一旁的刘二和张通财震惊,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眼神从刚开始的震惊,疑惑,慢慢变成看向奢崇明的炙热。 “难道……难道奢贼……额……奢元帅真是真龙降世?” 刘二看向张通财,问出了在场绝大部分人的心声。 张通财喉结动了动,咽了几口口水,才说道。 “那还用说,咱们只要跟着奢元帅,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在后边呢。” 说到最后,张通财自己都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看了看依旧惊疑不定的刘二,张通财继续蛊惑道。 “兄弟,你还记得吗,之前我张通财在这村子里是什么样子,任打任骂,只为能够讨得一口吃食。现在呢,当我和奢兵的兄弟们,一个个挨家挨户去收粮,抢粮的时候,以前那些对我非打即骂所谓的乡里乡亲们,他们怎么样,他们跪在地上求我。” 张通财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以前我百般祈求,受尽屈辱,向他们讨的一口饭食,如果有人肯施舍给我一口饭吃,在人们看来那个施舍给我的人就是大善人。现在我反过来对他们非打即骂,各家妻女任我折辱,他们跪下来求我看在乡亲的份上少收些粮食。我如果这么做了,在人们看来我反而成了一个大善人!” 张通财紧盯着刘二的眼睛,问道。 “荒唐吗?但这就是事实!怎么样,跟着我们一块干,奢元帅最近一直在招兵买马,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看在往日兄弟你对我不薄的份上,我张通财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拉你一把。” 说实话,刘二心里已经有些犹豫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严重冲击了他的三观,他从小虽然家里贫苦,可是父母长辈从小就教育他要与人为善,可是现在的事实却告诉他,那是错的,非大奸大恶不能大富大贵。 正在刘二心里天人交集的时候,只听一声剑鸣响起。 待看过去的时候,巨蟒的头颅早已被斩落到了地上。 一把三尺长剑正握在奢崇明的手里,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滚落在地上。 一旁死而不僵的蛇身正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环顾了一圈四周,奢崇明幽幽的说道。 “古有刘邦斩白蛇起义,今有我奢崇明斩真龙以还天下百姓太平。” 说着,对旁边的侍卫们吩咐道。 “将此真龙的肚子刨开,蛇皮留下,我要做一件真正的甲衣。” 侍卫们不敢怠慢,一拥而上,将正在翻滚不停的巨蛇身体治住,开始刨膛破肚。 不一会,一只十多斤重的小猪崽被侍卫们从蛇肚子里拿了出来。 奢崇明上前用脚踢了踢,发现早已死的不能再死,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说道。 “我志在为天下谋福祉,猪虽小,却也为百姓之家产,我奢崇明不能据为己有。” 说着走向刘二,然后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对刘二说道。 “猪(朱)已死,当节哀啊!” “啊!是,是,是。”刘二早已吓傻了,呐呐不敢言,赶忙点头。 说完后,奢崇明便抬步向外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又忽然回头,问刘二。 “听说你也姓刘?” “草民……草民姓刘。”看到奢崇明要走,刚松了一口的刘二又忍不住心跳加速起来。 沉思了片刻,奢崇明笑道。 “此处名为龙山湾,而又在此处刘姓家里发生,哈哈哈,天意啊!” “传下去,赏刘二白银百两!” 听到这样的赏赐,周围的士兵们看向刘二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刘二也同样被这一惊又一喜的变化给刺激的说不出话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站在那里发愣。 最早发现这条蛇的那个道人,此时赶忙附和着说道。 “奢元帅,这还真应了贫道之前给您卜的一卦啊。” “川山有蛇世不出,天地震荡天下输。不忍神州百姓哭,一遇风雨奢吞猪。” 奢崇明听后,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今日的作秀告一段落,人心安定,目的早已达成,不再耽搁,大步向外走去。 护卫着的士兵们紧随其后,依次向外走去。 混在人群中的张通财,最后再看了看刘二,希望他早做决定。 却不想,刘二手里拿着刚刚赏赐得来的百两银子,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还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第199章 山东乱起 山东巨野县。 鲜有人来往的偏僻住宅区,一个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四周方向打探了一遍后,随即推开了一扇老旧的门,然后又轻轻关上,最终还不忘从里边上了锁。 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几人急忙从家里的门缝向外看去。 其中的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对着里屋说道。 “是郎二兄弟。” 呼。 屋里的几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然后又将刚刚扑灭的灯火点亮。 ‘咯吱’一声。 那个名叫郎二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 绕过漆黑的前堂,转进里屋,看到屋里的几人依然健在后,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郎二兄弟回来了,外边怎么样,最近风声紧不紧?”旁边的一个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郎二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最里边的一个人说道。 “教主,事情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候,宿州堂主张东白,兰陵堂主沈智,武邑左副教主于弘志等相继失踪,我怀疑是锦衣卫所为。” 话一说出口,在座的几人身子全都一震,忍不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郎二。 “什么,你再说一遍,左副教主遇害了?” 屋中最里边,那个被称作教主的人同样坐直了身体,灯光看不到的阴影两个眼睛紧紧的盯着郎二。 “没错,千真万确。看来之前与我等报信的那人所言不假,我等早已被朝廷盯上了。”郎二面上闪过一丝愁苦,而后愤恨的说道。 到了此刻,人们已经不得不信了,他们之中郎二是最虔诚忠实的教徒,而且为人机敏,所以当他们得知已经被朝廷盯上后,便急忙派遣郎二前去打探。 到了如今事实胜于雄辩,人们不再犹豫,纷纷向最里边那人请命谏言。 “徐教主,看来我等只能提前起事了。” “是啊教主,不能再犹豫了!” 嘈杂声此起彼伏,而那个被称作教主的人影却依旧稳坐于黑暗中,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良久后,当屋子中再度陷入安静后,略显沙哑的声音才说道。 “宿州,兰陵,北直隶武邑。” “为何是这些地方的堂主教众率先被捕遇害,此事本教总觉的透着蹊跷。” “还有,之前向咱们通风报信那人,只是几年前本教传教之时无疑中结识的一个朋友,充其量只是点头之交,此次却冒着杀头的危险前来报知我等。”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的确有些匪夷所思,而他们这些人又是干着杀头的买卖,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其余几人听到教主这样说,也开始认真分析起来,但却总是不明所以,情急之下找不到思路。 “是不是跟那狗皇帝来到山东有关?”其中一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明皇帝路过山东南下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为此还特地提醒教众们最近一段时间要小心行事,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可是就在这时,有人秘密找到了他们的教主徐鸿儒,说身份已经暴露,还望早做打算。 而后徐鸿儒等一众闻香教高层将信将疑,派遣出了几路探子前去探查情况,然后便发生了之前郎二探查清楚来报的情形。 此时有人提出这个说法,一瞬间便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没错,一定是和那狗皇帝有关。” “可是根据得到的消息,那狗皇帝是要去四川参与平叛的,军情似火耽搁不得,难道他还想顺手把我等一并铲除了不成?!” “哈哈,那狗皇帝胃口可真是不小啊。” 最里边那个被称作教主的人正是徐鸿儒,此时他虽然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形势逼人,不得不令他做出选择。 “本打算再过些时日,一切准备就绪再行大义,可是如今那狗皇帝不让我等好活,那我等自然也不能让那狗皇帝好过!” “什九。” “在。”听到喊自己名字,一个人影站起来。 “右副教主哪里可曾取得联系。” “回教主的话,王副教主已经答应,只要咱们这边率先起事,他立即率众相应。”什九激动的答道。 “好!”徐鸿儒一派桌子,激动的说道,“事不宜迟,分头行动联略城中教众,三更之时起事,率先攻占巨野。” 得到命令的众人无不激动万分,乔装打扮一番后,纷纷走出大门去向各地奔走。 两个时辰后,时间紧逼三更,空中今夜没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还是那个破旧的院落。 只见一伙挎着腰刀的,穿着官府的人从外边一脚踹开了院门,然后鱼贯而入。 刀已经抽离刀鞘握在手中,一队人马行动间井然有序,借着火把又快速冲入屋子里。 院子中央,许显纯手握绣春刀,不断的向院子四周打量着。 “报,屋里没人。”一个之前冲进去的锦衣卫,又急忙跑了出来,来到许显纯近前说道。 “没人?!”许显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急色。 由不得他不紧张,此地可是闻香教的老巢,之前一直派人紧盯着这里的,怎么会没人?若是让人跑了,那乱子可是大了。 其他地方锦衣卫进行的都挺顺利,这里是闻香教的老巢,许显纯为了确保万一专门带队行动,想不到却出了岔子,那乐子可大了。 “屋里屋外全都搜查过了,全都没人。”那名锦衣卫也急了,声音都有些打颤。 “废物东西!”许显纯大骂一声,疾步向屋里走去。 屋里屋外再次搜查了一遍后,确实空无一人,许显纯脸色已经阴沉的厉害。 借着燃烧的火把,他先是查看了灶台等地方,发现里边的灰烬早已陈旧,表明屋里要么一直没人,要么就是从来不在这里做饭。 然后许显纯又翻看了被褥柜子地,还是一无所获。 到了此时许显纯已经有些怀疑自己了,难道情报错误,这里一直都没人居住是一个空屋子? “小的们盯着此处已经数月,一定有人在此居住,小的们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其他锦衣卫纷纷说道。 许显纯没有说话,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早已熄灭的油灯上边。上前几步,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了闻。 闭上眼睛深吸几口,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目光中已经充满了坚定。 “这个屋子里两个时辰前还有人,两个时辰,他们跑不远,给我追!” 说着第一个向外疾步走去。刚刚推开院子的大门,便听到街上传来阵阵整齐的喊声。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天下当大乱,弥勒佛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