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繁星》 1|Chapter 1 荒芜静寂的广阔大地,在呜咽呻|吟的风声中飞散着莹莹发光的尘埃。 尤席亚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焦黑砂砾中,触手的沙石非常滚烫,附近沙地上斜插着一把银白长|枪,在人造卫星反射的光中泛出冰冷锋利的质感,青色长缨在风里飘扬。 他很快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一概想不起来。 “尤席亚……” 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名字,带着悲怆壮烈的哀伤,然而却不知为何感伤。 他抬手摸了下脸,发现自己在流泪,不过眼泪很快就在刺骨的寒风中风干,同时带走了脚下砂砾的温度。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裹紧,继而看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人翻转过来。 那是一个很美的人,五官容貌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乌黑长发散开在砂砾上,垂落长睫,就算是这样安静地躺着不言不语,也能令人想象到他睁开双眼,开口时,那是一幅怎样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象。 尤席亚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认识这人,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正当他思考着这人是否还活着,美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漂亮得仿佛蓝色水晶的冰眸。 “……”尤席亚努力对他挤出一个微笑,“你……没事吧?” 美人仿佛刹那间看到了奇观异象一般,表情错愕震惊,眼神空洞迷茫,半晌猛然窜起身,退后数步,伸手就去抓斜插在地上的银枪。 他的架势神情充满警惕,明显在告诉失忆的尤席亚,他们肯定不是那种同袍战友的良好关系。 尤席亚正感到尴尬间,银枪的尖刃就抵到了他脖子上:“……” “投降吧!我可以放过你一命。”美人冷冷瞪着他,声音果然很好听,只是脾气看来不太好。 尤席亚:“……” 他目光紧盯着黑发美人,以防对方忽然把枪尖刺进自己咽喉,同时不慌不忙地从单膝半跪的姿势站起来。 美人跟他一样原本半跪在地,持枪要挟他,两人同步站起,这种感觉实在有点有趣,仿佛他们应该是默契无间的朋友,横置于他们之间的枪刃却又昭然揭示着他们对立的关系。 尤席亚在起身的同时也想好了说词,平视对方,冷静道:“有话好商量,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投降?” 两人身高几乎相仿,美人眯了眯眼,注视的目光透出一丝戏谑,似乎觉得有趣地说:“……你失忆了?” “……是的,我应该是失忆了。”尤席亚认真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光你,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尤席亚的表情又无辜又无奈,黑发美人沉默几秒后,露出一个冰凉的微笑:“你叫诺因。” 这人笑起来很好看,仿佛世间繁华都融在了这双眼睛里,本应该让人很乐意亲近交谈,却说不清为什么,让尤席亚心怀一丝迟疑。 “……”他困惑地微微蹙眉,直视对方眼睛,“那‘尤席亚’是谁?” 美人目光锋利坚冷,刹那间隐约闪过什么,却很快恢复平静,唇角嘲讽般地一勾:“你不是失忆了么?” “我只是脑中一直浮现这个名字,尤席亚,是我的名字吗?” 美人终于移开枪尖,凉凉一笑,隐含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道:“尤席亚·诺因,这是你的名字。” 尤席亚眼底清亮,黑潭般的眼珠闪着粼粼的光,又问:“你呢?” 只见美人闭上眼,三米多长的银枪在眨眼间变形、聚合,最终缩小到只有一枚眼泪状透明水晶吊坠的大小,静静躺在掌心中,散发出微弱的青色荧光。 美人把它扣在右边衣领领尖上,再次睁开眼时,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花好月圆岁月静美的过去,他郑重地带着微笑,注视尤席亚,仿若两人初见一样。 “我叫阿兰斯方。” “阿兰……斯方……”尤席亚轻轻念了一遍,却对这个名字什么印象也没有,只好无奈地寻问,“抱歉,我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四周荒无人迹,冷寂的大地错落起伏延生向遥远的地平线,在卫星冷光照射下,投下无数令人敬畏的暗影。 怎么看都是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阿兰斯方也向周围看了看,他们目前位于一个塌陷的巨坑中心,坑的直径达几公里以上,坑底咕咕冒着白烟,却很快在寒风席卷下,凝固成白霜,撒在焦土上。 气温至少在零下二十摄氏度以下,幸好他们身上的衣服材质特殊,具有很好的保暖作用。 尤席亚鼻子都冻得失去知觉了,彻骨的寒冷令他神志有些恍惚,只听阿兰斯方说:“我们爬上去看看,如果没弄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百年前银河大战时被摧毁的一个军事基地,应该有残留下来的城市设施在地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不至于饿死在这,是吗?” 似乎尤席亚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阿兰斯方回过头,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美人笑起来,眼中清冽的光令人心醉神迷:“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玩笑话。真的是失忆了啊。” 尤席亚经过慎重的考虑,一边和阿兰斯方走在坑坑洼洼的深红沙地中,一边无聊地借机问:“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阿兰斯方冷冷笑了一下,说:“固执、自我、世故、偏激,太相信自己的信仰,一眼把人定性,根深蒂固的想法难以打破,撑死了不会服软,不见棺材不死心。” 尤席亚笑了出来:“看来你不太喜欢我。” “也不是……”这句话好像触到了阿兰斯方内心最隐秘柔软的地方,他语焉不详地转头打量尤席亚冷淡却线条利落的英俊侧脸,目光仿佛深情款款注视着恋人一样。 “不是不喜欢,只是……” 后续的话还未出口,来自远方天空的巨大轰鸣声便吸引两人抬头望去。 人造卫星在天空中犹如一颗冰冷的黑珍珠,群星背景上忽然出现无数炸开的明亮火花,由远及近,渐渐现出战舰的轮廓。 ——那是舰队。 无数光束在天空中交织成明亮的网,很快,轰鸣爆炸声便越来越清晰,随之大批军舰下沉,在炮火密集的光网中连续炸成火团。其中一艘灰蓝色的军舰在燃烧的滚滚尾烟中坠向大地,低空掠过尤席亚他们头顶时,卷起狂风,把两人掀飞起来,腾空滚出数十米远! 战舰撞入大地的巨大轰响中,尤席亚下意识把阿兰斯方抓进怀里按倒在地。他抬起头来时,满面是血,左臂在撞击中脱臼,失去了知觉。他用右臂按住想要挣扎起来的阿兰斯方,咽了口辛辣刺喉的血沫,沙哑道:“哪边是我们的人?或者都不是?” 就算是失忆了,过往的经历仍在他潜意识中形成了一种在危急时刻便浮上心头的直觉。 ——那些战舰中,应该有一些是来接他们的。 阿兰斯方趴下时撞到了鼻子,此刻两眼飙着泪花,在满天坠落的碎块火星中,仰头咬牙道:“这是流亡军在和帝国|军交战,数量多的是帝国的舰队。” 尤席亚觉得阿兰斯方显然没明白他关心的重点,急问:“所以,我们是帝国人吗?!” 阿兰斯方看了他一眼,刚好一簇火团映在他透明的眼珠子里,蓦然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凉。他仿佛在掩饰什么地笑了一下,正当尤席亚想看清他这个眼神的含义时,哗啦落下的石雨激起滚滚粉尘扑面而来,只听他一边猛咳一边喊道:“当然,我们都是帝国人!” “轰轰轰……”他的尾音声嘶力竭得变了调,被连续的轰鸣声吞没,几乎听不见。 “先躲起来再说,不然在求救前,我们就先变成炮灰了!”尤席亚抓着阿兰斯方滚到一个壕沟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竟不希望对方受一点伤,用身体拼命护在对方身上。 此刻,上空,帝国舰队上。 刚接过指挥权的法伊娜上将面容肃厉,正水生火热地派出搜救队下降到夜天星进行搜索。 “皇帝陛下很有可能被次元震荡抛到了这颗星球上,务必仔细搜索,就算是尸首,也要完整带回来!” “法伊娜,你太靠近战场了!”一个冷厉的声音夹杂在电磁杂音中警告道,“法伊娜!迅速退后!” 法伊娜咬着薄润水红的嘴唇,置若罔闻地目视前方,眼角发红,犹如死士准备去殉葬。 与此同时,被阿兰斯方称为“流亡军”的联盟舰队上也发生着相同的一幕。 联盟代理军团长康纳德上将同样发布命令道:“‘莲华’的跟踪信号最后消失在这里,元帅应该就在这个星球上!搜救队马上去地面搜索!” 三百六十度环绕屏幕映出星球上空激烈的战场和底下苍茫肃静的大地。 某一块电子屏忽然唰地跳出一个年轻人的脸部特写,五官深邃硬朗,目光锐利,有着军人显而易见的悍厉英姿。 “康纳德代军团长,”青年眉宇间拧着一抹沉重,说,“元帅之前交代过,如果战况不利,让我们务必果断撤退。” “维西……”康纳德虽并不苍老,脸上却有经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构成了一副深沉坚毅饱含阅历的容貌,而这张虽惊涛骇浪却永不动摇的脸上,此刻隐隐露出一丝疲倦。他平静地微笑说:“你们撤退吧,让我追随元帅而去。总不能让他落在帝国手里,即便是一副骸骨。” “代军团长!”应着康纳德落下的话音,一名侦测兵忽然起身报告,“远程雷达截获到来自机甲的特殊频段!正在破译中!” 康纳德眼中遽然亮起光芒,大声喝道:“把信号频段转到主屏!” 红红绿绿的错杂线条在正面大屏上构成一幅意味不明的线性波纹图。 康纳德盯着这组频波,神色由喜转忧,迷茫道:“维西少将,这恐怕是帝国机甲的频波,你能识别出大意吗?” 维西也正在研究这组波纹,半晌,声音微微森寒道:“是帝国皇帝的机甲向帝国舰队发出的求救信号!” “诺因这个叛徒!”康纳德闻言,双拳攥紧,冷冷暴喝。 “大意是……”维西继续说,“是一组坐标!B336,L81——就在我们脚下!” “元帅可能也在附近!”康纳德绝处逢生,立刻声嘶力竭吼道,“本团舰队进行掩护,一三四团准备撤退!搜救队立刻下降到该坐标,搜寻元帅和机甲莲华!”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预计不会长,老掉牙的狗血爱情故事 大家新年快乐!新文请多关照!求收藏求花~~~~~~~~ 那个啥,网游文俺真的不再折腾了,感觉目前写不好,以后再说了。俺还是写写简单的小白爱情文吧,俺写的爽,希望大家也看得爽。 2|Chapter 2 一大波单兵机犹如星星点点的光海向着地面奔涌而来,穿透空中交织光网,奔袭大地。 阿兰斯方好不容易将求救信号通过一段加密发射向帝国舰队法伊娜的战舰,猛一抬头,却见降下来的大部队是联盟军蓝色飞翼兵团! 阿兰斯方:“……” 他不得不赞扬下,这支由尤席亚亲手训练培养、追随联盟元帅百年战绩辉煌的机动部队强悍披靡宇宙的游击作战能力,即便在帝国数量远胜于敌方的炮火压制下,依然能穿过火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登陆。 “那是流亡军吗?!”尤席亚把不要命的阿兰斯方按回身下,眼睛紧盯着远方大批降下的战机,导航灯、侦察红外线开始密集地扫射地面。 虽然被重重按下去的时候吃了一鼻子灰,但听到尤席亚称那些为“流亡军”,帝国皇帝的心情还是莫名的愉悦起来。这个固执的男人已经很久没说过令他舒心悦耳的话了,连带他开口的声音都毫不掩饰一股幸灾乐祸的调调:“对,我们快撤,被他们抓住就不好了!” “我恐怕跑不了了……”尤席亚沙哑地喘息起来,阿兰斯方转头一看,才发现他躺在泥沙里,一半衣服是泥灰色,另一半则完全浸染成血色,他的左手不自然地弯曲垂在身边,脸上也血迹模糊,只有眼睛依然亮得透心入骨。 “你逃吧。”喘息声越来越清晰沉重,因为流血流的太骇人,阿兰斯方觉得他就要闭上眼彻底睡过去,可能一睡就不再醒来。 皇帝目光淬冰一样的寒冷,紧紧盯着面前这张苍白冷淡的脸,一字一顿说:“你以为我会丢下你么?” 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个意思,可里面又好像有别的意味。 尤席亚感到迷惑,勉强抬头看了阿兰斯方一眼,美丽到极致的人,无论说什么话,总是不会令人觉得讨厌。 “你……” 阿兰斯方不等他发表意见,强横地把人拽起来:“你当然要跟着我一起,我们俩……我们俩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身后的联盟军部队已经逼到眼前,疯狂呼啸的风声中,天地是波澜壮阔的炮火战场,贴地扫射的战机轰声震耳,仿佛将大地摇撼得几欲崩裂。 广阔的银河星幕下,阿兰斯方不由想起了数百年前,与尤席亚并肩穿过战火炮弹的景象。 当时的艰辛苦涩,沉淀在回忆中后,却蓦然成为了最纯粹美好的记忆。 同样的漫天炮光,脚下颤抖呻|吟的大地和步步蹒跚的道路,那时候他们还那么年轻,生命中交织着共同的理想与信任。 ——我想和你一起分享这片星空,你愿意吗? 时光在眼前如白驹过隙,数百年以后,他却不知道和他并肩的男人是否可曾将这句话放在心里。 “地面上的人,请立刻原地缴械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重复一遍!阿兰斯方·诺因,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缴械投降!” 战机部队眨眼间逼至领空,无数探照灯齐齐打在地面两人身上,将他们完全暴露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风沙漫天,阿兰斯方眯着眼抬头,露出一抹冷酷而妖异的笑容:“哼,自不量力。” “阿兰斯方!”尤席亚正欲开口阻止。 他出声晚了。下一秒,皇帝扯下领尖上的青色水滴吊坠,暴喝一声:“青凰!” 吊坠骤然发出夺目强光,短短几秒后,分解的高维质子迅速变形重组,纯白机甲顶天立地卷起狂风,右手银枪闪着电弧,将来不及拔高的战斗机瞬间秒成炮灰! “全体人员离开地面!迅速升空!远离白色机甲!” 低空战场蓦然一片混乱,许多战机在慌乱中相撞,爆成朵朵明艳火花。 此时此刻,被机甲包裹在内部驾驶舱中的尤席亚听到外面连续的爆炸声,微微发怔,心中莫名腾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不……不应该是这样。 驾驶舱内,地面光滑如同反射着夜空的镜面,周围全角度透视屏清晰地映出外面炮光满天的壮阔景象,犹如身处高空俯瞰般毫无阻隔感。 漂浮着的无数颗粒状荧光聚成一张舒适的软椅,阿兰斯方把尤席亚放到椅子上,扶手边立刻伸出一支针剂,被阿兰斯方拿在手里,卷起尤席亚的左臂衣袖就要进行注射。 “这是……”尤席亚下意识抬起右手挡了挡。 阿兰斯方双眸幽幽注视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在青凰的驾驶舱内,这是高维物质投放到三维空间的形态。”他又更深地笑了一下,“我先给你止血……” 尤席亚盯着针剂皱了下眉头:“不用。” 他推开阿兰斯方,从环绕屏幕可以看到机甲并未移动,退到高空的战机部队一时也不敢靠近过来,交织的火网撞在机甲外壳上,内部却丝毫感觉不到震动,只能听到模拟出的轰隆声此起彼伏。 这台巨大的机甲有着堪称一流的超强避震系统,同时坚固如同堡垒。 尤席亚的目光落到整个空间中央的驾驶座上。作为操作如此庞大的一架机甲的中央驾驶台,其实只有一个摇篮状的座椅,底部无数发光的电缆延伸向四周黑暗中,看起来驾驶座就像是镶嵌在纵横交错的一张巨网中的宝石。 尤席亚对这个构造有股强烈的熟悉感,就好像失去记忆的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就算没有记忆,也依然会有血缘凝聚而成的感应,使之与孩子产生心灵相通的感觉。 这就好像是他的孩子,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看着这个空间,依然会有一种缱绻悠长的怀念感。 参杂着喜悦、无奈、甜蜜和苦涩,让他忽然想要跪下来恸哭忏悔。 “那些发光的电缆……”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是机甲的神经?” 阿兰斯方微微怔了一怔。 ——对,这本来就是你的成就,早晚你会再次想起一切的。 他不再强求,放回针剂,转身走向驾驶台:“这是全身覆盖了精神骨架的智能机甲,全银河系,帝国和流亡军加起来不过数台。尤席亚,你就这样跟我回帝国吧。” “等等。”尤席亚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流亡军也有这种机甲?” 按照常理来推论,这种智能机甲如果全宇宙不过数台,造价和技术显然只允许少量制造。 从战场的情况来看,帝国对流亡军有绝对的数量压制,以此推断,帝国是目前宇宙中的主导大势力,在它的打压下,四处流窜的流亡军是一股叛乱势力。处于劣势的组织,势必要将资源消耗在可以大量使用的兵力上,为什么也能有条件制造个别人才能使用的智能机甲? 这些混乱的思绪就像一团打乱的棉线,在尤席亚养成习惯的思维模式下自动过滤,试图拼出一幅完整的面貌。 然而就好像拼图中缺了很多块,尤席亚无法马上整理出一个全景。 阿兰斯方没有理会他。 实际上,青凰此刻的机能和能源都所剩无几,不光无法进行战斗,连精神系统也全面瘫痪中,一组病毒数据侵入机甲的核心数据模块,占据了大量演算程序,使青凰的数据库大面积死机,正常程序根本走不起来。 阿兰斯方心底一边恼火,一边调出青凰虚拟大脑,问:“为什么坏死的数据无法重启或屏蔽,你的神经脉络出了什么问题?” 青凰发出痛苦的声音,道:“是精神阈值的问题,元帅在保护我们的时候,把一组远高于你的精神力传输给了我,使我的防御壁可以强化到400%,才抵挡住次元冲击的能量。只不过,要清除这组数据,必须你的精神阈值也达到元帅的数值,才能进行操作。” “……”阿兰斯方狠狠拧了下眉头,“莲华呢?” 青凰道:“莲华的精神波最后消失在次元震荡中,只有两种结果,一、它被永远困在了次元夹缝中,二、因为元帅最后一刻将所有精神力全部集中到了我的防御壁上,所以莲华在防御壁大幅削弱下,应该在次元爆炸中化成了灰烬。” 阿兰斯方沉默了一会,道:“总之,想办法回军舰上,法伊娜的战舰应该就在附近,试一试接入它的精神网!” “正在尝试——”青凰咕咕计算了几秒后,说,“无法接入其它精神网,防火墙拦截等级被元帅强行提高到了屏蔽一切低于数值600的精神波段。” 阿兰斯方:“……” 青凰飘飘然道:“让元帅来给我维护一下吧,他不是就在这吗。” 机甲的声音充满了愉悦的期待感,仿佛亲近元帅,比亲近它的正牌主人阿兰斯方皇帝陛下更让它高兴。 阿兰斯方啪地关了机甲虚拟大脑:“你已经被元帅收买了吧,我要把你回炉重造!” 这其实是没有办法的,机甲的神经系统非常势利,谁给它提供更高端的精神力滋养它,它就更愿意亲近谁。 什么机器人三大守则定律在这群附庸强者的机甲回路里都是狗屁,它们喜欢高大上!喜欢高逼格上档次的精神力! 元帅的精神力简直是它们最爱的饕餮大餐,正所谓一旦尝试过了奢华富贵,就无法再接受低廉劣质的东西了。 现在,竟然连皇帝那几乎可以所向披靡的高纯精神力都遭到了机甲青凰的嫌弃…… “轰……” 大概是由于青凰的能源告竭在即,外面战机部队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在青凰雪白坚固的机身上砸出炮弹印迹,随之里面驾驶舱也跟着微微摇撼。 尤席亚稍稍缓过劲来,他靠意志力支撑站立的身躯竟然有种一如既往的孤拔挺直,虽是强弩之末,却威仪犹存:“机甲快撑不住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在无意识地影响着青凰,当包围他们的战斗机投下更猛烈的炮火时,内部也只是能感觉到微微摇晃,青凰的防御壁并没有完全被打穿。 这时,帝国的地面搜救队也终于赶到,交织渗透的两军立刻进入生死存亡的激战,炮声惊天动地宛如天崩地裂,将机甲青凰颠得犹如海浪中的舢板。 法伊娜的信号终于切入青凰频段,响起女性清亮却同样刚毅不屈的声音:“皇帝陛下!抱歉,我们来迟了!” 女子的声音令尤席亚耳朵一亮,不由自主地转头迎向驾驶台发出通讯声音的地方。由于战场干扰强烈,来自上空战舰的传输画面被雪花模糊得看不清轮廓。 不过,尤席亚却似乎可以在脑中浮现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样貌,有点不同的是,在他印象中,这个声音本该更……柔美、娇弱。 皇帝起身道:“不用顾及朕!青凰还能撑一段时间,趁势彻底击垮流亡军机动部队!不要放跑他们的主力!” “是!”法伊娜回答得干脆利落,紧接着又道:“搜救队正在努力接近青凰,请陛下做好撤离准备!” ——不对。 噗咚……噗咚……噗咚……心跳声就像一声声警告。 尤席亚满眼映着火红天空与不断燃烧坠落的战机,仿佛有一个声音从灵魂深处冒出来,攫住他的神经发出尖厉呼救。 不对! ——这样不对! 他目光猛地投向驾驶座前的阿兰斯方,阿兰斯方同样感应到他的视线般转头与他对视。 尤席亚开口道:“你是帝国的皇帝?” 阿兰斯方紧紧盯着尤席亚表情中的一丝丝细节,似乎想要看穿他的意图:“没错。” “和帝国正在交战的,是叛军乱党?” “是。” “不……” 阿兰斯方眼睛如同野兽盯着猎物般,透出森寒光芒。尤席亚在他逼视的目光中摇了摇头,眼中寒光雪亮:“我不能这样跟着你。” “你——” 帝国皇帝声音未出口,下一秒,青凰发出被侵略攻击大脑核心的痛苦呻|吟:“陛、陛下,我有点撑不住了……他,在侵入,我的……核心魔方……嗷嗷嗷嗷——” 机甲发出爆裂嘶吼,紧接着内部荧光迅速凝聚裹住尤席亚和皇帝,机身瞬间解体、聚缩! 急速下坠了一段后,尤席亚滚落在沙地上,变成水滴吊坠的青凰掉落在他手边,被他下意识地抓在手里。 “尤席亚!你要干什么!”摔倒在不远处的阿兰斯方不敢置信地狠狠瞪着尤席亚。 尤席亚捏紧掌中的冰凉机甲晶体,目视帝国皇帝,充满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能跟着你。” “尤席亚——!” 尤席亚拖着半边失去知觉的身体踉跄退后数米,阿兰斯方伸手扑过来想要抓住他,然而身后赶来的救援人马纷纷横出手把他拦住。 “皇帝陛下!请立刻随我们撤离!” “给我活捉塞岚元帅!”也许是情急之下乱了方寸,帝国皇帝不由得怒目暴喝。 尤席亚眼见围在皇帝身边的武装兵将枪头举起指向自己:“塞岚元帅,别动!” 倘若尤席亚会乖乖服从,就对不起帝国皇帝给他的“撑死不肯服软”的评价了。 他的叛逆和打死不屈,大概是从本性中流露出来的。 “——青凰!”只听他厉喝一声,手中晶体散发出夺目青光,继而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需要解锁指令。” 尤席亚:“……” 皇帝冷冷笑了起来:“我就是怕它有一天会叛变,所以做了预防措施。” 尤席亚:“……” 一个眨眼之后,他咬牙转身狂奔! 皇帝愣了下,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反应:“——活捉他!” 错落脚步声在身后紧紧相逼,嗖嗖几声,子弹呼啸擦过尤席亚耳后根,卷起一股灼热的刺痛,脚下噼里啪啦落下一排弹坑,手臂上也不知被擦破了几道血口。 此刻,他的体力其实已几近耗竭,只是在凭着本能奔逃,身后紧追不放的脚步声和头顶炸响的炮声令他犹如穿梭在枪林弹雨的末日中,生命随时可能被剥夺的恐惧越发强烈涌上心头。 然而他却不知可以往哪里跑。 前方忽然又降下几架蓝色战机,穿红蓝武装服的驾驶员一边猛烈扫射,一边朝尤席亚奔来。 炮火|枪声中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尤席亚顿时在前赴后继的人马中间停住了脚步。 那一刻,他心底的慌乱、挣扎、迷茫没有人知道。 他在剧烈的呼吸中回头看了看身后,又望了望前方,两边人马都在向他靠近,而他就有如站在两股浪潮的中心点上,孤独而渺小得就像随时要被铺天盖地的战火吞灭。 这是很奇怪的一幕场景,帝国皇帝在身后的远方注视着他,目光之强烈似乎能穿透战场,而另一边的武装兵又在叫嚣着向他冲过来。 尤席亚的心理此刻发生了奇怪的扭曲,他怀疑任何东西,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个地方的立场。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向天空用力掷出水滴晶体,用尽全力,嘶声大吼: “——青凰!” 晶体发出挣脱禁锢的嘶鸣声,“咔!”地一下,内部锁环碎裂,结晶状甲片冲破束缚,狰狞地伸展张开,迅速扩张至数十米! “精神连接达成,神经网激活,确认指令精神波纹。” “核心魔方重启完毕,尤席亚·塞岚元帅,您好!” “S级机甲青凰开机,启动飞行形态。” 白色飞船在光芒中组合完毕,尤席亚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进舱内,舱门关闭,底部两个巨大涡轮引擎轰声大作,飞散出高热粒子。 紧接着飞船穿过空中层层火力网,向着更高的大气层冲刺,眨眼间化作天边一颗明亮的星! 联盟兵:“……” 帝国兵:“……” 被元帅抛弃的两军士兵站在风沙里,头一次心里骂了同样的话——烽火狼烟,万里焦土,元帅你当在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 康纳德上将在战舰上看到地面传回的影像以及刚刚与他们战舰擦肩而过,飞驰远去的白影,整张脸都笼罩在郑愕、茫然、荒诞的复杂情绪中。 “元帅他……”他试图冷静道,“……为什么要挟持诺因的机甲独自逃跑?难道是我眼花看错?” 维西的表情也是尴尬难言。他的战舰已退到宇宙太空,眼前大屏上正投放出穿过大气层裹挟着红色火星奔向宇宙的白色飞船,半晌,放下手中咖啡杯。 “不管怎么样,请代军团长您组织全军撤退吧。我带四团去追回元帅。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花求收藏求鼓励,让俺能更加勤奋的更文~~~~ 3|Chapter 3 宇宙中,静谧幽深,一架纯白飞船慢悠悠航行于灿烂星海中。 眼前是银河系目前已探知星域的全景三维投影,古老的地球位于整幅星图最边缘,似乎是为了纪念人类发源地,它永远被幽蓝色的亮光点出,显得神圣遥远。 而整个文明已朝着室女座星系团偏移,两千五百多个星系遍布在这幅星空图上,以幽光星系为中心,数万个亮度不一的光点代表着已发掘的星球等级,其中一千五百多个星球有人居住。 尤席亚充满兴趣地研究着这幅星空图,和唯一能和他探讨的青凰从星系分布、星球文明差异、动物种族、水产海鲜、人口生育问题、远星天选者、太空航线、星际海盗文化、传说中的宝藏,一路天马行空聊到现今帝国皇帝陛下。 他接着又问:“说说历史吧,现在的帝国建成多久了?皇帝陛下有子嗣没有?” 他也是随性而问,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青凰道:“今年正好是帝国建成一百周年,帝国的前生是银河联邦共和国,当时只有三十六个星系一千一百八十颗星球加盟银河联邦最高参议院。于宇宙历四千六百九十一年,旧联邦政府宣告解体,帝国皇帝阿兰斯方·诺因陛下建立银河帝国,任第一任银河系最高集权统治者,正式称谓为‘宇皇大帝’,选自古地球传说中的‘玉皇大帝’谐音。并于之后百年亲征十二个星系,从龙星人手中解放了四百多颗星球,开发九十二颗荒星,使帝国领土扩张至如今的版图。” 青凰顿了一下,接着声音高亢清晰继续道:“皇帝陛下尚未婚配,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即将和法伊娜上将订婚,他俩从年龄性格经历都挺般配的。” 说到自家主人终于准备要脱单虐狗,机甲的语调似乎都隐隐上扬了一个八度。 尤席亚笑了一下。他已经让青凰给他处理过伤势,左臂在自己的努力下打上了绷带固定,当青凰申明那支针剂的确只是止血和局部麻醉针,尤席亚也放心地注射了一支,如今惬意地半卧在驾驶舱软椅上,周围环境也被青凰弄成了舒适温馨的家居面貌。 他面前摆了一杯暖茶,据青凰透露,是诺因皇帝陛下私藏的珍贵品种,平常连法伊娜或蓝因这些最贴近的心腹都不给分享,在尤席亚蒙骗诱拐左右要挟下,青凰才委委屈屈的拿出一点来,给他泡了一壶,并三令五申提醒他不可让皇帝陛下知道,否则自己恐有被拆卸的危险。 ——实际上想想,皇帝都要把它回炉重造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尤席亚甚至还劝了劝它,重造后又是一条好汉嘛。 “百年之内亲征十二个星系,皇帝陛下是位很好战的人啊。”尤席亚端起茶杯品着茶香,用舒怡慵懒的调调评价道。 青凰道:“皇帝陛下勤俭持家,日理万机,帝国人口在百年前暴涨数十倍,陛下给这些人解决了土地持有权问题,并解放了被龙星人占领的殖民星球。皇帝陛下用心良苦,励精图治,功德浩荡,怎么在你眼里,却是好战?你对我们陛下有成见?” “算不上成见……”尤席亚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夸皇帝。 “流亡军呢?”未免青凰一会不高兴了,把他抛到太空去,他赶紧更换话题。 “流亡军就是流亡军。”青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这个机甲大概跟了皇帝有很多年,性格脾气都格外拟人化,对皇帝的偏袒也不言而喻,尤席亚不由得这么觉得。然后又喝了一口茶,说:“详细说一说流亡军。” “……”青凰沉默片刻,道,“就是流亡军,请从字面意思理解。” “……”尤席亚感觉到来自机甲的一股怨气,啧了一下,干脆不提这个,转而道:“从你的角度看,我和帝国是什么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琢磨良久,也有了个初步答案,只是想从青凰这里再确认一次。 青凰咿呀咿呀发出不明呓语,然后无病呻|吟道:“我的程序跑得又有点卡了,你帮我再梳理梳理神经脉络咩?” 它的语调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撒娇的时候特别准确到位。 尤席亚自觉是个无法拒绝智能机甲要求的人,于是闭上眼,通过精神连接,让自己的精神力渗入机甲神经中,在其间游走检查,扫描各个节点。 一般来说,全身覆盖精神骨架的机甲拥有几十万条神经线,要走遍所有节点,是个很辛苦的过程。 尤席亚却对这个过程有种熟稔而游刃有余的感觉,刚扫完一半节点,舱内雷达警报忽然拉响。 青凰猝然道:“流亡军追上来了!” “能甩掉他们吗?”尤席亚停止梳理,弹起身坐直,目视前方大屏。 青凰切了特写投放到大屏上,只见星海中浩荡的舰影紧逼而来。 青凰道:“我的能源所剩无几,刚刚强行开机耗尽了最后一点储存,现在只能在省电模式下匀速飞行而已。三分钟后,我们会被他们追上。” “没有备用能源?”尤席亚潜意识里觉得奇怪,“不是已经在充电了吗?” S级机甲可以吸收宇宙太空中的微粒子能量,转化为能源,所以从进入太空开始,尤席亚就让青凰开始充电。 青凰咕噜咕噜闷响了一会,娇娇滴滴说:“如果可以用你的血液激素或者脑垂体激素给我充电的话,能源会恢复得很快!” 尤席亚眨了眨眼,隐约觉得青凰有什么阴谋,但在追兵将至的生存问题面前,他还是答应了:“好吧,你赶紧充!我不想落入他们手里。” 他伸出右臂,青凰很快用机械手撩起他的袖子,伸入导管,针尖噗呲刺入皮层下,开始抽取他的血液。 “可能需要1000CC的血,等会你会觉得贫血头晕,请放松精神,降低精神力输出。能源足够的情况下,我只用80精神力就能跑了。”机甲似乎很好心地提醒他。 尤席亚看着自己的血从导管中流向地面,忽然间,他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血色……是不是淡了点? . 风沙吹拂在脸上,带起微微的刺痛。由于气温比较低,除了被次元震荡抛出砸出来的坑,周围几乎是一片撒着白霜的发黑冻土。 一百年前的战争几乎毁坏了北半球所有的地面设施,只有那颗同样被摧毁废弃,泛出死寂孤冷白光的人造卫星陪伴着永夜的星空,露出内敛的温柔。 阿兰斯方站在这颗满目疮痍的星球上,一闭上眼,脑中就能清晰地浮现出昔日它风采照人根深叶茂的模样。 其实它的公转轨道有一半处于星辰磁暴活跃的星域,以一百年为周期,太阳风暴随时有可能刮到星球上,并影响附近小行星带的重力场,很容易发生次元震荡,把一切吸入时空夹缝。 所以这颗星球在历经了两次重灾后,最后改建为一处军事战略据点,尤席亚担任过基地的第一任司令官,当时随行的部下中就有阿兰斯方,那段时光是他们最快乐、最高枕无忧、也没有芥蒂、迷惘的阶段。 “阿兰斯方,你看!是恒星风!” “真的能看到恒星风啊……居然是粉蓝色的……” “没骗你吧。” 那个时期的尤席亚面部五官还没有后来那么深邃清瘦,他的脸动过很多次修复手术,其实这时候的修复手术对军人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了。 太空战争所带来的伤亡无一不是灾难性的,重度毁容截肢都不算什么,甚至连记忆丧失其实都是习以为常的常态。为此,“记忆备份”也被列入军官进入中级编制的必要手续。 如果没有特殊要求,修复整容手术一般能把一张血肉模糊毁坏得爹娘不认的脸给修回原貌,骨髓移植已是小手术。不过阿兰斯方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尤席亚每动一次脸部手术,他就心里犯堵,总是觉得哪里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长年以后,可能是随着官阶高升,整个人气场也有了变化,尤席亚的容貌逐渐往深刻清瘦、冷峻坚毅的感觉变了。 阿兰斯方还是喜欢他最早时期的模样,温柔、清秀、沉静,仿佛圆润的玉没有那些挌手的锐角,充满智慧,又内敛藏拙的感觉。 尤席亚可能是出生不太好的缘故,年纪很轻的时候,就懂得敛起锋芒,宽厚待人,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远不像他后来叱咤沙场手掌高权时那么悍厉、果决。 阿兰斯方仿佛还能听见他当时戏谑的话,犹在耳边一般轻轻响起: “我出生在这里。” “哦?不是在风王星吗?” 声音沉默片刻,带起一丝怀念的怅然:“在第一次天灾前一年的时候,神父好像认为我是引来天灾的预言中的‘暗星’,差一点我就活不下来了。我们军团逃跑技术那么好,大概就是得益于我小时候的经验吧。” 阿兰斯方哈哈笑了两声,不知该怎么评价:“长官你这样对下属自嘲自娱,我很苦恼啊,该不该和别人分享这个八卦呢。” 耳边响起愉快的笑声。 “那时候太苦了,每天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然后我就发现了这里在天气晴朗的夜晚能看到恒星风。之后有什么怨气,我就跑来这里对着恒星风大吼大叫发泄……”尤席亚顿了顿,轻笑一声,“这样想,原来我也有那么中二病的时候。” “所以,这里的恒星风吸收了你无限怨气啊。”阿兰斯方随口附和。 大概是那时候总以为日子还很长,一切都会这样顺着轨道继续下去,身边的人也永远会在身边。他听得不是那么认真,心不在焉的敷衍搭几句,也不知道尤席亚在想什么。 夜空静朗,仿佛遥远的星辰之风从天幕徐徐吹来。 尤席亚微微无奈的声音又响起:“我在食堂听那些女军官八卦时说,我们军团的男同胞们好像形成了这么一种潮流,带喜欢的人来这里,对着恒星风诉衷肠表痴心,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不知道灵不灵,会不会因为我的那些怨气,令他们受到诅咒而孤独终老……那我岂不是罪该万死。” “你会活很久的。”阿兰斯方忽然脑子抽风了,心中微微发出青涩的悸动,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听起来有点冒犯长官的话,“我对着恒星风发誓,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尤席亚没作声。 他只要稍微侧过脸,就能看到年轻的尤席亚躺在浩瀚星空下,眼眸清亮,如同倒映着满天星光。 “你愿意和我一起分享这片星空吗?” “什么?” “……你喜欢我吗?” 他听到尤席亚翻身的动静,继而是一阵清风般的短促笑声:“我当然很喜欢你,阿兰斯方,这点不需要怀疑。” 一阵风声把来自过去的声音吹散了,草坪变成了焦土,昔日悠闲躺在这里的年轻身影也随风而逝。 这颗荒凉斑驳的星球,就好像在向人暗示那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陛下。” 法伊娜的叫唤令阿兰斯方·诺因皇帝转过头,身材高挑穿着束身衣甲的女上将有一头火红如焰的长发,高高的挽了个整齐的髻,眼眸明丽,容姿也是一等一的美艳,随着岁月积累,一举一动中逐渐有了妩媚风情。 阿兰斯方皇帝随即又回过头目视前方,法伊娜在他身边道:“飞艇准备好了,到地下入口大概有五百公里,您确定要亲自去?” 皇帝望着前方表情一成不变,寒风吹起他脸颊边的长发,显得整张脸更轮廓分明得惊心动魄。 他冷冷道:“地下城除了战俘收容所,就是只有几千人口的钉子户,那些流民之前不都已经遣散了么。” 法伊娜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于是一言不发。 皇帝口风一转,更加森冷地道:“你也是很了解尤席亚的,你说他为什么明知可能会被我们伏击,还要来这个地方?” 法伊娜仍然不出声。 “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心心念念放不下?” 法伊娜终于开口了:“我们都曾经追随他,在这里度过了最平静的一段时光,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这里的寸土寸灰即便面目全非,却依然满是回忆,不是么?” 皇帝冷笑:“他不是个会缅怀着回忆黯然伤神的男人。我们走吧。” ——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回忆可言? ——回忆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重创与背叛吗? 浮游艇将他们带到地下城入口,暗藏在地表下的破败城市从一个巨大天坑中迤逦到百米地下深处,几条垂直索道仿佛直入地心。 这是改建军事基地时规划的,设计图都是由尤席亚亲自操办,表面是攻防一体的军事堡垒,地下则收容从地表迁徙的几千万住民以及军官家属。到如今,只剩下几千不愿搬迁的钉子户,皇帝对他们基本免一切苛捐杂税,原来的军官家属生活区变成了收容战俘的改造营。 一般战俘改造个二三十年就会放出去,发配边境行星,虽然生活还是比较艰苦,但准许享受等同于帝国公民的一切权利;特别恶劣的重犯则可能要在此改造个五十甚至一百年。 不过近百年来,由于流亡军势力单薄,不成气候,基本没有什么大战役。阿兰斯方皇帝对于亲征的殖民星球上的龙星人都是采取就地处死或活埋,其冷酷无情的形象早已远扬亿万光年之外的远星系,而战俘营日益冷清。 皇帝对一些昔日追随尤席亚元帅的军人格外开恩宽容,战俘营说是监狱,食宿条件却相当不错。反而他对那些旧联邦政府的投诚政客更深恶痛绝一些,剥夺财产,流放荒星,甚至贬黜其家族亲属三至五百年贵族身份,下降为三等公民等等,严惩之手段不一而足。 这里边受到牵连的其实还有法伊娜。帝国建成之初,她算是戴罪之身,因为她的父亲康纳德上将还在尤席亚元帅身边重建自由联盟政权,帮帝国打仗。 而且,她还有另一个很微妙的身份——曾经和尤席亚假结婚,有过三年婚姻生活。不管有没有发生过实质,不管证书上的签字是不是真的无效,对尤席亚元帅派系的人来说,她都有过元帅前妻的身份。 要知道,现在追随阿兰斯方皇帝的一批开国元勋当中,基本上当年都是从元帅派系里出来的。 然而近几年不知怎的风向忽然变了,大家开始慢慢接受她可能成为皇帝未婚妻的身份,也只能说这女人打仗实在太彪悍,连男人都不得不给她让道。 铁打的江山,一切用实力说话。 阿兰斯方只带了法伊娜下去,沿下降索道来到地下城深处,皇帝直接往战俘收容所去。 几小时前地面发生战争时,下面就拉响警报,收容所全面封闭。此刻只见人造太阳板下,宛若巨大铁笼的金字塔形建筑泛出冰冷的光,一块块避震板拼接得严丝合缝,在破烂的废墟中,整个建筑都显得诡异而奇特。 侦查灯探到他们的飞行车,紧接着跑出几名武装兵把他们拦在灰色通道上。 这里的看守狱警和武装兵五年换一次,以防和战俘勾结私通。 武装兵都认不出他们是谁,法伊娜跳下车,说:“我是帝国一级上将,法伊娜·冯·康纳德,我们要见二级战俘,米莉娅里·罗斯莱特!”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花求收藏嘤嘤~~~~ 4|Chapter 4 微弱的光中透出简单却称得上舒适的房间,如果没有门口一排铁栏的话,这完全可以算是一间整洁干净的客房了,透着反射自地表星光影像的窗台上甚至摆着几簇妖娆的人工养殖彼岸花,鲜红欲滴,在昏暗中散发出诡异的幽香。 阿兰斯方站在铁栏外,目光一开始就投向了最昏暗的角落。 那里有一道模糊的轮廓,只看见流水般的金发在黑暗中泛出冰凉光泽,少女微微仰头,仿佛虔诚地迎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坐姿异乎寻常的工整端庄,挽着披肩,就像教养极好的贵族,腰板挺得异发笔直。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阿兰斯方·诺因陛下。”她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用冰冷高傲的语调欢迎着帝国皇帝。 “把门打开。”阿兰斯方道。 铁栏哗啦啦收缩收入两旁孔洞中,接着皇帝推开透明玻璃门跨入房间,法伊娜留在了门外过道上。 金发女人这时才冷冷淡淡转过脸来,披散在肩上的头发不知是如何护养的,依然光泽夺目。 这女人其实有四百多岁了,然而容貌却依然宛若妙龄少女,睁着水灵灵的蓝眼睛,任何男人被她注视,都会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怜惜的感情。 阿兰斯方特地让收容所不要太亏待她,所以她的样貌看不出多少憔悴之色,依然鲜活明媚仿若当初精致的洋娃娃般。 只是从幽暗中透出来的目光,饱含露骨的怨毒。 “皇帝陛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阿兰斯方面对着这个女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眼神阴鸷森寒,不留一丝余温:“百年了,罗斯莱特,你看上去倒比你哥气色还好。” 米莉娅里细眉微微一皱,露出更寒冷的目光,紧接着就像失控了般瞬间淌下两行清泪,愤怒唾骂道:“请别用你那肮脏的嘴巴提起我哥,你只不过是一只卑贱的蝼蚁,攀附于尤席亚而苟且偷生,结果却妄图统治整个银河系!宇皇大帝?哈哈哈哈哈,你配得起这个称呼吗?” 阿兰斯方现在的耐心已经比百年前要好很多了,他只是冷冷地轻描淡写一笑,显得相当客气:“你也别装得那么可怜,你的眼泪不值钱。要不是他是你哥,我早就打烂你这张嘴了。” 近年来的政局周旋、经营运筹令他眼底嘴角都多了那么一些老谋深算的狡猾,其实这种细微之处像极了一个人,看在米莉娅里眼里是非常刺眼的。 “在给尤席亚添堵这方面,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皇帝冷嘲。 米莉娅里再也压抑不住般,咬着嘴唇猛一起身,目眦欲裂瞪着皇帝:“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你想杀了我,你以为我怕死吗!” 相比较这股无处宣泄的盛怒,皇帝此刻却完全是胜利者呼风唤雨收割成果的姿态。 他好整以暇道:“我只是忽然有点迷惑,他会不会是来救你的。也许你会通过某种方式,向他发出求救。” 米莉娅里神色微微一恍惚:“尤席亚哥哥……” 似乎就是在等着看到她露出这种丑态,皇帝幸灾乐祸的又道:“不过在看到你之后,我又想起来,他痛恨你,应该不比痛恨我少一点。你们那点血缘关系,也早被你抹杀干净了。” 米莉娅里满脸涨红地咬着嘴唇,眼眶里盈满羞愤的泪水,仿佛恨不得扑上去撕咬皇帝的血肉:“你以为你有资格嘲笑我吗?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哥!而你,只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叛徒!早晚要下地狱!” 她那种尖厉的声音就像针尖刺在神经末梢上一样,守在门外的法伊娜不由得想推门而入,却被皇帝抬手阻止。 皇帝脸色阴沉,仿佛身周裹挟着一股黑色气压,逼得人要透不过气来。 半晌,低声淡淡道:“喜欢上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你也不比我好多少。而你在他最需要支柱的时候,不也为求自保,背叛了他吗。” 米莉娅里狠命地胸腔倒着气,最后崩断了弦一样,噗咚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捧着脸压抑地抽泣。 皇帝冷冷看着这个连哭都显得狼狈不堪,硬撑着一副华贵的外表,只能躲进阴暗角落里忏悔过去的女人。 他眼中渐渐没有了戾气,只有居高临下手掌生杀大权的藐视。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下地狱去,但只要尤席亚还在,我就不会动你。” “这就是成王败寇。” “失败者只能在忏悔中等待死亡的眷顾。” 此一时刻,宇宙彼方—— 被某些人频繁念叨的失忆症患者连续打了几十个喷嚏,头昏脑涨缩在座椅里,由于被狠抽了一千毫升血,他全身发软又发冷,似乎手指都有点使不出力气,而喷出来的呼吸灼热地刺痛着鼻腔。 尤席亚轻轻压住喘息,幽幽说:“你不是已经给我注射过抗生素了么,为什么我还会有点发烧?” 青凰若无其事道:“这是失血过多加上疲劳的正常现象,阁下。虽然很想说您需要彻底放松休息一下,但不得不打击您,我们仍然处于被流亡军追击中。” “……快跑吧,把目的地坐标定在风王星。”尤席亚艰难地抬手指了下,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青凰道:“风王星是帝国领域……确定要去那里?” 该说机甲太过诚实呢还是尽职尽责呢,尤席亚微微感到有趣地笑了笑:“就去那。” “好的。” 重新获得充沛能源的机甲在内部驾驶舱丝毫感觉不到变化的情况下,外部形态骤然变成完全张开翅膀的青色凤凰形态。 紧接着散发出青蓝的粒子光彩,轰然一声,流星般拖着长尾远去。 他们身后不到四个宇宙单位外,浩瀚如海的蓝色舰队眼看着追了几光年的机甲在他们眼前忽然加速奔向前方深远的星海。 维西的脑回路出现一秒钟断档:“……” 到底是元帅挟持了青凰,还是青凰挟持了元帅? 理论上来说,机甲再智能,也是做不了绑匪的。 ——何况元帅的精神阈值足够让青凰放弃抵抗,跪舔求疼爱。 想清这点,维西当机立断道:“全舰队继续追击,放浮游炮进行干扰!” 维西临场指挥向来果断冷静,放出浮游炮,一来可以跟踪青凰,二来浮游炮的火力不至于令机甲内部的机舱受到重创。 副将道:“会不会是帝国的皇帝在驾驶青凰,元帅被挟持成了人质?” 这个疑问维西也想过,青凰变为飞行模式冲破云层时,从地面的图像上看,其实看不清诺因皇帝在哪里。 但他很快否决道:“诺因如果在上面,为什么不和帝国舰队汇合?” 这个显而易见的驳论能排除皇帝挟持了元帅的可能。 而紧接着,前方太空战场传回的图像,令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放出去的六十台浮游炮被打成宇宙中绚烂的烟花。 持枪穿梭于火网的青凰宛如君临星海的战神,势不可挡,令人悚然发毛。 维西:“……”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揉眉算了算那些浮游炮的价值总和,然后坚决果断地起身,“本战舰以第一宇宙速度全力追击!马洛宁准将,第四军团暂由你代理指挥!” 话音震落,似乎激起了从未有过的火药味。 他们先是和帝国打,接着又被疑似是尤席亚元帅驾驶的青凰还击,此刻,每一个置生死于度外的追随者们心中都是微妙难言的,只觉皮肤毛孔都渗出了冷汗,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马洛宁反应比较快,连忙道:“阁下!您要亲自出击吗?!” 维西走下指挥席,穿过舰桥向外大步而去的背影黑冷铁硬,整张脸都笼罩着与平常如沐春风截然相异的神色。 “看青凰的动作就知道,那是元帅在操作。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帝国皇帝一起掉进次元震荡中烧坏了脑子,总不能让他去投奔帝国吧。” 走出舰桥之前,他最后道:“如果我成了元帅枪下的炮灰,马洛宁,第四军团就交付给你了。” 2. 一道蓝紫色的光辉划过星空,优雅而悍勇地投入前方无边星海的怀抱。 ——那是维西少将的机甲,蓝莺。 由于制造时间比青凰晚,蓝莺的性能要远高于前者。 再换个比喻,如果让尤席亚来驾驶蓝莺,基本上对付一支上千的舰队兵团都像切菜一样,宇宙中没什么人是他对手了。 不过这只能说明蓝莺出厂设定好,然而给了维西,就只能屈尊纡贵勉强达到S级机甲的标准。 倒不是说维西少将战斗能力不够,精神阈值不足,只是有些人天生在宇宙太空中有“空旷空间恐惧症”。虽然能通过长期训练克服这点,但本能上还是有所惧慑。 用尤席亚的话来总结就是,维西天生就该是个地面攻坚战司令,却偏偏当了宇宙舰队长官——选错专业,误终生啊! 误终生的维西卯足全劲开足马力,追着强弩之末昏昏沉沉的尤席亚跑了大半个星系,才终于够到了青凰鸟的尾巴。 尤席亚虽然失忆了,然而战斗是他的本能,见长于空间战的卓越能力让他差一点就能死里逃生。 可惜青凰在之前次元震荡中遭受重创,性能只有平常的百分之二十,而状态百分之百的蓝莺凭借本身更优秀的太空作战能力,始终死死咬住目标猎物,在持久的跃迁作战尾声终于显露出一点优势。 这时候,联盟舰队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几万光年以外了。 维西一边感慨元帅太擅长空间跃迁战,简直就跟在虫洞里能自如穿梭的蚂蚁一样,一边冷静地发出指令—— “粒子光炮准备!” 蓝莺不敢置信道:“阁、阁下……真的要对元帅驾驶的青凰直接上主炮吗?!” 银河联邦时期,蓝莺和青凰的感情相当好,维西有时候都怀疑,它对青凰有徇私舞弊偷偷放水的可能。 “元帅会躲开的。”维西道,“你以为一发粒子炮就能把青凰打趴下吗?莲华只是样本机,毕竟青凰才是元帅本来的正牌座驾!” “好吧,粒子炮准备完毕!” 蓝色机甲胸口鸟兽炮门打开,探出的漆黑炮口嗡嗡绽放出夺目亮光! “百分之五十功率,瞄准——发射!” 那一瞬间,粒子洪流宛若撕裂黑暗太空的曙光,划过长弧,向着前方凤凰机甲嘶吼冲去! 这一秒钟简直太快,又像慢镜头一样拉长—— 尤席亚眼睛被夺目亮光灼烧得仿佛要瞎掉,紧急之中暴喝一声:“——回旋闪避!” 轰—— 青色凤凰机甲几乎贴着粒子洪流的边缘打了个回旋,瞬间变为人形战斗形态,拔出两边腿部的短刃,然后逆流而上般迎着粒子炮的反方向便直冲而来! 维西连忙大喝:“急退!——猩红之枪!” 蓝莺在电光火石间拔出背后双枪,锵地一声在身前对接!三十多米长的双尖蓝枪仿佛暴风雨中的闪电,风扇般旋转、发红,随即喷射出暴雨般的红色光束,轰向急速而来的凤凰机甲。 如果尤席亚还记得的话,现在一定想吐槽下维西真是对他这个长官都这么不留情,这是不想要自己的乌纱帽了吧。 当然,现在的尤席亚也记不得维西认真起来,忘了太空恐惧症,战斗力几乎可以与他巅峰状态持平。 白色青凰迎头而上,借着冲击之势一头撞上蓝莺,十字交叉的短刃死死绞住蓝枪,蓝莺竟被直直往后撞退了数公里! “粒子炮第二发!” 蓝莺要飙泪了:“真的要这样玩吗!同为联邦军人联盟军魂,何苦这样相爱相杀!阁下使不得啊!” “废话!你不打,青凰就要把我们轰成宇宙里的渣渣了!” 青凰停在百米开外,短刃已收回,右手白枪通体闪着幽蓝电光,狂暴的具有毁灭性的能量波迅速聚拢到枪头上。 驾驶舱内,尤席亚汗如雨下地沙哑道:“只有一发吧?” 青凰低沉道:“是的,以你现在的情况,放完一发,我们基本就可以歇了。” “能达到多少威力?” “百分之两百。”青凰带着微微的骄傲说,“元帅,以你的精神控制为能量,我的不死鸟之枪可以始终保持在百分之两百功率以上,足够将敌机轰成宇宙里的渣渣。” 失忆的人总是会充满怀疑,尤席亚恍惚间产生了一丝迟疑:“等等!” “嗯?” 他沉默了一秒,开口道:“收枪,我们投降。” 蓝莺驾驶舱内,机甲虚拟光脑还在和主人做激烈抗争——机甲视死如归表示不愿把青凰轰成一只烤火鸡,宁愿自己变成极乐鸟。 维西拿出过去要求升职加薪的气势和这痴情蠢鸟理论,只见不远处的太空中,开天辟地般的银白长|枪蓦然收敛光芒,继而被青凰收起,胸前外部舱门打开。 维西神色一顿,这回终于铁证如山地看到坐在内部驾驶舱里的元帅,整个人深深陷入驾驶座中,似乎疲劳过度几近虚脱休克的模样。 蓝莺唏嘘一声,带着微微激动的语调:“真的是元帅在驾驶青凰!” 其实机甲是可以识别出记录过的精神波纹的,它比驾驶员更确信与青凰接驳的精神波属于谁。 而它们生父的精神波纹更会让它们感到亲切。 青凰通过公频通道接上蓝莺的信号频段:“我们投降,不过元帅现在动不了,麻烦请维西少将到这边来。” 机甲是无法挟持人质设下骗局的,相信这点的维西立刻让蓝莺靠近过去,将他送到青凰内部。 蓝莺脱离出逃生舱,圆形舱球通过一段漂浮,滑入青凰驾驶舱内。蓝色机甲尾随着变形缩小,化成一块蓝宝石水晶扣,挂在从逃生舱里跳出来的维西衣袖上,静静装作一枚漂亮的袖扣。 维西看到躺在驾驶座内的尤席亚|情况很不妙,疾走几步过去:“元帅,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问得多多少少有些情绪。 元帅和追随他的那些部下在联邦时期是没有什么上下级嫌隙的,他待下属亲如手足朋友,维西他们这些老将也基本上对这位长官没轻没重。 不过百年前,自由民主精神在黑暗的角落里重新开拔出征时,有些东西变了,当时的尤席亚元帅不再是过去的那位元帅,部下们也至此对上下属关系有了基本的恪守。 然而此时此刻的尤席亚却仿佛退去了一些坚硬的东西,再度露出原本敛藏起来的,经过漫长时光打磨,如玉般温润柔滑的一面。 如果一张脸看了这么多年,眉宇间的神韵只要有一点点变化,就会立刻感觉到。 维西正带着疑惑审视尤席亚,结果却听他说:“青凰,关门放狗。” 青凰:“……” 舱门默默闭合,整个空间再度封闭。 维西正觉得古怪,又听尤席亚说:“好吧,狗是没有,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做一下我的人质。” “……”被威胁的某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中圈套了,低头去看机甲扣。 机甲钮亮了几下光芒以示回应主人,接着便静静地做一颗美丽的蓝宝石,无论维西怎么召唤,它都装死:“……” 尤席亚道:“你就跟着我一段时间吧,我保证你现在这样,比被青凰轰成渣要好很多。” 同时被自己的机甲无视,又被长官威胁的维西一头雾水,内心惊悚。 ——谁能告诉他,元帅在掉进次元震荡后被帝国皇帝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完~~ 求花花求收藏!收藏留言多了,俺会更勤快吖~~~~~ 5|Chapter 5 二人二机的旅途并不愉快。 维西发现尤席亚失忆后——由于现代战争中,忽然间歇性失忆的军人多如牛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他决定立刻采取有效而快速的诊疗手段——通过自己口述,来帮助元帅回忆起过去。 这一招并不怎么管用,尤席亚在忍了他一个小时后,命令青凰把他绑起来扔床上,并堵上他的嘴。 身为一个直男,双手被高举过头顶绑在床头铁栏上,双腿又被绑在床尾,青凰也不知什么恶趣味,迫不得已仰躺的维西深觉有股尴尬羞耻的惊恐感,于是乖乖闭嘴不发出声音,希望元帅忽略他的存在,以免发生什么令大家都不愉快的事。 ——事实证明青凰对付傲娇的手段很犀利。 ——很多年以后,维西把无证行医的心得写进了自传中,希望后世者能不要犯他犯过的错误。 紧接着青凰的警报忽然鸣响。 “怎么回事?” “能源再次告竭,元帅,恐怕我们不得不就近迫降!” “不是已经抽血补满能源了吗?怎么又会不够?” 青凰微含无辜:“连续十几次跃迁是非常消耗能源的……” “……”怪我咯?尤席亚现在也没法和青凰争辩,“最近的一颗行星是什么星球?” “现在剩余的能源只够飞行半光年,而这个范围内只有凤丹星适合我们着陆补充能源。”机甲的考量往往是全面性的,其中也包括它自己的存亡几率,所以青凰很积极地调出图像和资料,卖起安利:“该星百分之四十已开发,是帝国建成后开掘的星球,拥有一座甲级军校和完善的机甲养护基地……” 尤席亚听出了青凰的殷勤之意,不过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只是谨慎是尤席亚的天性:“调一份军校的负责人资料给我看看。” 青凰马上运转庞大的数据库,调出一份档案,上方悬着一个人的三维立体头像。 “索恩·帕提尔,他早期是联邦远星第十星域要塞防御指挥官,后曾担任过联邦远征军统帅副官,联邦内战时期因向皇帝陛下投诚而受重用,帝国建成五十年,受命负责凤丹星开发和军校建设。单身未婚,身高一百九十二公分,体重八十八公斤,资产评估A级,帝国颁布现役军官也可享有同性婚姻合法权之后,承认自己为双性恋。历史唯物主义论支持者,目前在征求有共同理想的配偶中——” “行了。”尤席亚打断青凰的自我发挥。 军校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切入点,校长要顾及年轻学生们的安全,就不敢乱来。广阔的校园环境很适合藏身,并收集多方情报。 另外还有一点,帕提尔校长以前的身份也是尤席亚在意的部分,虽然青凰言辞在涉及某部分时总是刻意避讳,但他想,那个倒霉的被副官抛弃的统帅应该就是自己吧? . 银鹰军校占地八万八千平方公里,地域之广现在帝国军校中排行第二。第一是皇家军校,帕提尔审图纸时想了半天,觉得他们不能抢了皇家军校的光芒。校内最标志性的建筑就是东边原始森林中,帕提尔亲自设计的启明灯塔,它是所有在校军校生的噩梦,也是毕业学生的一道里程碑。 这天好巧不巧,被迫降时能源耗空的青凰直接撞了个拦腰折断。 军校私属武装部队几分钟后便团团包围灯塔附近的森林,很快高空投下的探照灯将尤席亚和强制关机的青凰尸骸暴露无遗。 尤席亚胳臂弯里夹着被五花大绑的维西,另一只手摇着小白旗,亦步亦趋的走到武装宪兵视野中。 “恐怖分子!请立刻缴械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全面包围了!如若抵抗,就地处决!” 尤席亚蓦然觉得失忆后的人生真有点悲惨,走到哪都能被无数枪口指对。 “我们不是恐怖分子!请不要伤害我们!” “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投降的!” “……” 高空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尤席亚担心自己的声音听不清楚,于是又向武装兵靠近了些。 无数反射着冷光的枪口丛林中,一个男人穿过数排队列走出来,停在三十米开外树影间,用扩音器大声道:“不是恐怖分子,你们为什么撞毁军校的重要设施!谁派你们来的,从实交代!” 尤席亚又向前走了几步,到实在抬不起步子时,才放弃道:“只是机甲降落时刚好没能源了,被防空炮台打中,撞在了塔上!我是尤席亚·塞岚!我手里的是流亡军少将,我是押解他来向帝国投诚的!” 其实元帅的名字比什么解释都管用,只是尤席亚没能看到对方脸上精彩的表情。 他吼完最后一声,便体力不支跌倒在地,随后错乱摇晃的人影逼近过来,紧接着几只强有力的手把他架起来摁跪在地。强烈刺目的光芒中,隐约似乎是刚刚和他对话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扳过他的下巴迫使他竭力仰头。 “真的是……”男人微微惊讶,继而厉喝,“带走!” 尤席亚被押上一架武装直升机,周围四个枪口对准他,宪兵们脸上的神情都有一种令尤席亚觉得有趣的尴尬。 好像他们虽然忌惮他,但又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参杂在其中。 相较之下,疑似可能是他们头的男人将扩音器搁下后,就一直在用一双眼镜蛇一样毒辣的眼睛打量他,神情堪称戏谑从容,嘴边微微吊着一抹弧度。 这男人金发、碧眼,五官轮廓深邃如刀刻,身材非常强壮高大。真人的面部细节不是三维立体全息图可以复制的,尤席亚盯着他审视了半天,才确定他就是凤丹星银鹰军校的校长索恩·帕提尔。 ——原联邦元帅的副官。 维西少将没有和他们同乘一架直升机,尤席亚有点担心,但想想有机甲跟随的流亡军少将真想出点什么事大概也不容易。 一路无话,直升机经过军校停机坪领空时,下面一片璀璨灯海,深夜还有机甲队在做训练,传来令人热血澎湃的拉练声。 尤席亚到底身体有着优秀军人的素质,即便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他还是感觉到常年打仗东征西伐,将他的身体训练的能适应极端恶劣的环境,恢复能力异常惊人。 他被押着下直升机时,已经不觉得有那么疲惫了,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很快退了下去,似乎沉睡在身体里的那头威震四方的雄狮已经慢慢征服了失血过多后的疲软。 帕提尔亲自押着他走进一栋金属大楼,电梯是往下的方向,尤席亚头上被套了个布袋,七弯八拐,最后在安静的环境里停了下来。 宪兵将头套扯掉,只见眼前是一间简洁舒适的房间,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一半,居然还有附带淋浴间,对俘虏来说,住宿条件真是堪称奢侈。 “麻烦元帅您暂时就在这里屈就一下吧。”帕提尔站在房间外说,宪兵也迅速退了出去,接着金属门一关,尤席亚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像潮水一样退去了。 “……”他感到说不出的古怪,帕提尔校长竟然只是把他关起来,就扬长而去了。 总不见得……是要把他养肥了再宰? 尤席亚苦笑着摇摇头,一种历经风雨沧桑的平静感令他就算在刀俎鱼肉的环境里依然能安之若素。 他目光在床和浴室之间游走了几回,最后牙尖一磨,果断投奔浴室的怀抱。 ——头可断,洗澡不可不洗! 非常爱干净的尤席亚曾经用这句话把联邦审查会的司法干部气得牙齿直抖。 所以,当过他副官的帕提尔显然很了解拘禁元帅的住宿环境不可以缺少什么,这是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 谁也不敢打赌,暴走的元帅,其毁灭性和星际等离子炮比,哪个更恐怖。 . 由禁闭室临时改的审讯室内。 一束苍白强光打在被五花大绑、只能呈匍匐狗爬式卧倒在床上的维西少将。 他身上军装凌乱不堪,衣襟扣子掉了好几颗,松开的衬衣里露出优美的脖子,脸迫不得已扭过来陷在柔软的床单里。 乍一看,这样子很有点凌虐的美感,加上他眼角红红的,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被元帅打了,憋屈的缘故。 他五官冷峻,很有军人的英姿,又不是帕提尔那种太过深刻立体的感觉。 帕提尔从元帅那边过来,坐在只摆了一盏台灯的审讯桌边,已经端详了维西五分钟。 终于,他开口了,就像故人相见那般,深深一笑:“我们俩……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见吧,我忽然想起来,你以前就非常看不惯我的做法,现在,大概更看我恨之入骨。” 维西脖子扭得快抽筋了,姿势也实在拿不出多少气势,于是语调怎么听都有点憋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帕提尔觉得他这种人,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很有意思,忍不住嗤地一笑:“你这种流亡军主力大将,我想杀你,也轮不到我动刀。我们皇帝还是很讲究法制规章的。” 维西给他的反应是,冷冷哼了一声。 帕提尔维持着笑容可掬的模样,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审讯,而是一次老朋友叙旧会谈。 “这又是一场阴谋吗?把你绑架过来的,真的是元帅本人?” 维西扭动了一下,眼角湿润泛红,不知是因为刚刚被扔到床上时撞到了鼻梁骨而不由自主飙出眼泪,还是因为那尴尬的姿势而深觉屈辱以致眼角通红忍辱负重。 帕提尔正寻思着到底是哪一种,就听他说:“元帅失忆了……他可能真的是打算投靠帝国,你们没必要伤害他。现在的他,并不能代表联盟的精神领袖,他现在是一个自由人,也许这是你们招降他的好机会。” 帕提尔微微怔然地看着维西少将,听得差点儿要大笑出来:“喂喂,从你口中说出让我们招降他这种话,不太合适吧?你们流亡军如今再不成气候,也还是让我们皇帝陛下很头疼的。” 维西半垂下眼皮,忽然在他坚毅冷峻的面容上似乎也掠过一丝疲倦:“从联盟精神来讲,我们需要他。但从我个人而言,并不希望他背负那么多。” 他深吸一口气:“元帅带领我们前行,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背负了所有希望与联盟精神的未来,也许……也许他也有太累的时候。没有他,我们还是会继续走下去。所以现在的他,是一个不属于联盟的自由之身。” 帕提尔淡淡笑了起来:“这就是一个忽然失去信仰支柱的人说出来的话吗?看看你这副丧家犬的模样,美其名是为了理想信念,其实只是想躲在理想的保护壳中,把元帅推到那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来掩盖你们的自私罢了。” “住口!”维西瞪着一脸嘲讽的男人,“你这种墙头草,又怎么会懂理想信念!” 帕提尔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支撑你们继续走下去的理由而已。然而帝国建成已有百年,任何的怀疑与贬斥都会随着时光以及帝国的长盛不衰而消失,最终谱写历史的是胜利者,不是捧着空虚理想的信教徒。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证明什么?证明阿兰斯方·诺因陛下是错误的?或者纯粹只是想当恐怖分子?” 帕提尔讽刺地一笑:“元帅毕竟不是一个完美的天神,你们不该把他当神灵来信仰。”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番话太具有冲击力,维西涨红了脸,灯光下,眼角似乎更湿润了。 帕提尔忽然借着这个时机,意味深长问:“所以百年前的塞岚元帅,真的是如今眼前的这位吗?” 像是忽然遭受了一股巨大冲击,维西紧紧咬着牙关,光洁的额头上都暴出了一根根青筋。 似乎帕提尔不经意间,触及到了那藏在最深处的黑暗秘密。 帕提尔冷笑:“也许我可以自己在元帅身上找到答案。” 他转身走出审讯室,留下充满阴翳晦涩的寂静,让维西保持沉默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 来点小花,收藏下本文鼓励下作者吧! 6|Chapter 6 尤席亚对拘禁室的浴室很满意,但对每天送来的伙食相当不满意。 “对于栽培着无数帝国未来精英将才的军校而言,难道食堂伙食是可以那么不讲究的吗?你们就不考虑学生每天用餐的心情吗?如果食欲下降,这将多么影响他们的身体发育健康!” 他用不间断的一口气说得送饭卫兵哑口无言,瞪着两眼心里直说,这是人类能达到的语速吗? “据我所知,军校的学生年龄主要在十六至二十四岁,这是生理发育阶段最需要摄取营养的时期!你们怎么可以对他们的身体这么不负责任!”对面前餐盘中躺着的几颗焉了的青菜和一条烤的焦黑的鲫鱼深感绝望的元帅义正言辞,两眼放光,“——总而言之,我要求——改!善!伙!食!” “是是是是!”卫兵被一道可怕的目光瞪得浑身一抖,连忙抢过尤席亚筷子下的餐盘,脚底抹油飞奔了出去。 十分钟后,再度被端上来的菜色明显有了点诚意。尤席亚欣慰的目光闪了闪,双手并拢做了祈福,然后耐心地把鱼汤里的葱花一个个挑出来。 这时一个魔鬼身材的女军官站在房间门口,尤席亚刚想惊叹军校里的美女真多,光这几天,他就见了三个。 只听对方道:“吃完这顿,要麻烦元帅您挪一下地方了。” 尤席亚立刻深感悲壮地注视被自己挑出来的葱花——难道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当然并不是。 第二天,尤席亚被领着去军需处领了一套军装和铭牌,在监督下到教工更衣室换上后,然后就去了校长室。 阳光从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外洒进来。 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帕提尔逆光打量了下尤席亚身上的银黑帝国军装,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联邦统治最平稳的时期,尤席亚那时候穿的是海天蓝的联邦外域远征军军装,后来,他担任远征军统帅,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一般都是那套成为他标志性打扮的月白色元帅装,那也是帕提尔他们最熟悉的形象。 元帅这人生活简单,工作与睡眠两点一线,生命中所有的时间似乎都奉献给了堆积如山的军务,几乎看不到他穿军装以外的服饰在人前走动。 但无论他穿什么,帕提尔都无法想象有一天他穿上新帝国军装的模样。 然而这一幕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在眼前,蓦然让人有种很难以接受的滑稽感。 这人真的是塞岚元帅吗? 还是早被流亡军掉包了的复制品? “你穿这一身还挺……不错。”帕提尔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想嘴贱一下,继而收起不太正经的笑容,说:“我想让你先在学校里适应下环境,看看除了过往经历,其他方面有没有记忆缺失。” 帕提尔当然在打着其他主意,总之把观察对象留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是第一步。 “我安排你先跟着卡洛泽教授学习,他是我的亲信骨干之一,当初跟着我一起来到凤丹星参与军校建设工程,学识和涵养方面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你的情况他也知道,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把你当只是恰好和联邦元帅同名同姓的失忆青年来对待。他会教会你在这里的生存方式。” 帕提尔意犹未尽的笑了笑:“你会有一份享受正式教工福利的薪水,一天三百二十便士,干得好还会有奖金。另外必须提醒你,你身上植入了跟踪器,会有人二十四小时监控你的行踪,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对你自己没有好处的举动。” 尤席亚点着头,欣然接受——应该说,他没有选择权。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认真地问:“包餐饮包住宿吗?我要换一间有阳光的房间……” 帕提尔笑了,不管是不是本尊,元帅对吃住方面的要求还是那么简单而执着——食谱一定要对口,要有鱼汤;住的房间不管大小,总之要晒得到阳光。 “行,都满足你。” 于是,东征西伐了数百年的新自由联盟元帅第一脚踏入帝国的领土,便开始过起了上岗实习的日子。 关于他的新上司——机甲系的系主任卡洛泽教授总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卡洛泽今年两百二十五岁,在军校一批帝国建成后才出生的年轻志愿者面前,他数得上资历最老的人了,但在银河联邦记录里都有六百多岁的塞岚元帅面前,他就嫩得跟个新雏儿一样。 身材偏瘦却并不显得柔弱,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神富有智慧,属于典型技术型人才的卡洛泽见到塞岚元帅来他这里报到,并说之后一段时日要请他多关照时,他那满含理性的内心竟然有那么一丝丝千帆过尽之后怅然若失的感觉。 如果说,刚听说元帅到来时,他还有一点手足无措的话,现在,当见到穿着帝国军装的尤席亚塞岚之后,那种晦涩、矛盾、惶恐的心情就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一股疑惑——他真的是元帅本人? 这个眼神清澈明朗的青年,会是塞岚元帅吗? 帕提尔一定在开玩笑,肯定只是名字相同的另一个人吧! 尤席亚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于卡洛泽教授目光中的一股不屑。 索性元帅的恬然处世之风早已融入骨髓,变为一种自然流露出来的安定性格。在他把那种古怪的感觉很快抛之脑后后,教授和新助教磨合得还算融洽。 军校的学生都没见过联邦时期保存的塞岚元帅影像,大家都很喜欢这位新来的助教,他讲课思路清晰,引用案例生动有趣,加之形象气质好,声音清朗温和,在机甲系学生中很快流传开来。 卡洛泽有一天经过机甲队训练场时,看到尤席亚穿着工装服位于一堆听课的学生中,他手里端着记录板,戴着防护眼镜的侧脸向高处仰起。这个角度让他面部线条看起来富有一种理性智慧的光芒,完美的下巴勾勒出一道冷峻坚毅的轮廓。 那一瞬间的画面让卡洛泽产生了时光倒退的错觉,昔日,元帅站在一群学生中,有条不紊地讲解着机甲构成三大骨架定律。当时,卡洛泽是那一群学生中的一个。 他永远记得元帅给他上的第一堂课。 也许……那真的是拥有塞岚元帅灵魂的本尊? 卡洛泽恍惚里将原来的怀疑消除了一些。 不过第二天,当尤席亚义愤填膺冲进他的办公室,将记录板摔在桌上时,他又改变了主意。 元帅是个冷静、感性、文艺、性情敦厚随和的人,而眼前的尤席亚愤世嫉俗般叫骂道:“我检查了机甲系用来实战训练的五千八百台D级机甲,有一半以上安全系数不合格!您能给我个合理解释么?军校训练精英机甲师,就是这么无视学生驾驶员的安全吗!” 卡洛泽脸上的表情微妙地一变,电光火石间迅速平静下来,温和道:“尤席亚助教,想在这里生存,就必须明白一点,不该你管辖的范畴,就尽量不要去触及。你做好分内的事就够了。” 此刻的尤席亚在盛怒之下,就宛如一把带着寒光出鞘,锋利夺目的剑,直刺要害道:“我在教学生操作D级非智能机甲时,进行安全系数检查的指标,需要上机演示,而你是在要求我忽略这一堂课吗?机甲的安全系数是保障驾驶员生命安全的最低基础,送他们上战场,不是为了送他们去死吧!” 如果要问,直面元帅威严的感觉,卡洛泽此刻真有点切实心得。 尤席亚也只是比他高了两三公分而已,隔着宽阔的办公桌,那点身高差距根本感觉不到,然而那股狂风巨浪一般的怒气就好像要把他吞灭碾碎。 这是久经沙场,所向披靡,在血海与炮火中洗礼,淬炼出来的钢铁般的灵魂所发出的怒吼。 卡洛泽缓缓摘下眼镜,露出没有了镜片修饰后,略显平淡文弱的脸。 “在哪里都会有一些让你无可奈何的事,这就是现实。”他直视尤席亚的脸,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在元帅面前青涩懵懂,作为学徒时期的自己。 尤席亚道:“所以,这就是让你能蒙蔽良心在机甲质检报告上签字的理由吗?” “学校B级以下的实战训练机都是向一家制造商订购的,而与这家制造商签订独家协议,是在军校建设之初就立好的约定。他们的家族在本校的入驻资金上占有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的比例,使用他们供应的训练机是合约条款之一。” 卡洛泽露出微许无奈,眉宇间忍耐着什么一般微微拧住,说:“其实这种情况随处可见,帕提尔校长也无法改变,我所能做的只是充当一个责任担保人而已。如果你一定要向上面申诉,我不会阻止你。大不了就是换个人在质检单上签字。” 尤席亚表情缓和下来,微微蹙眉问:“那个制造商背后的家族,和帝国的根基有关系吗?所以就算向皇帝告状,也无济于事?” 事实证明,尤席亚天生富有优秀而敏锐的政治眼光,能从局部的一个细节看穿全局。 “皇帝应该是知道的。”卡洛泽苦笑。 这之后,尤席亚的反应反而出人意料的平静,他拿回记录板,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然后便转身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他没有再去跟谁告状,或者散布谣言,在学生面前高谈阔论一些质疑帝国高层的反动言论。 那种相安无事,继续恪尽职守工作的态度,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下午,帕提尔开完会,经过机甲系武装广场时,只见被阳光辐射到一半的宽阔机库内,尤席亚吊着钢索攀附在机甲胸口驾驶舱上面,大汗淋漓地提着工具箱,顺着维修管道爬进爬出。 过了一会,他又转移到上肢肘部链接部位,继续不亦乐乎地爬进深处。 帕提尔因为对他的举动感到疑惑,之后便将卡洛泽叫到校长室。 “他在干什么?”透过居高临下的落地窗,眺望着远处机甲系广场的帕提尔脸上布满疑云地问,“我看他一个下午,在五六架机甲维修管道里爬来爬去,把自己弄得像条泥鳅……他是在做什么?难道他被你扔到维修队去了?” 卡洛泽饱含深意道:“元帅说,既然无法改变供应商那边的问题,那么至少也要靠自己来改善缺陷。” 帕提尔表情一顿,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回头看向卡洛泽:“机甲系总共有多少台梅迪西恩集团提供的机甲?” “算总数的话,应该超过两万台,投入实用的有五千八百台。” “他准备一个人把这些机甲都修整一遍?” 卡洛泽摇头苦笑:“已经干了四天了。” 帕提尔想说他在发疯,然而话未出口就咽进了肚里去,转为一丝缅怀般的浅笑:“一旦只要他投入进去的事,就总是会干得忘乎所以啊。” 其实实战教官已经尽量避免学生操作安全系统不合格的训练机去完成危险作业,但靠人力修正这些机甲,工程实在太浩大,因而被放弃。 夜晚的月光皎洁皓白,树丛黑影中冒出猫咪的叫声。 远处巍峨的机库中灯火通明,帕提尔溜溜达达的顺着广场通道走向机库,果然看到璀璨的太阳灯下,一架伟岸威猛的灰色机甲肩部攀爬着一个渺小的人影。 D级机甲一般都有五六十米以上,上百吨重量,一个人类附在它表面,小得就像苍蝇蚂蚁。 帕提尔捡起地上的对讲机,施施然道:“尤席亚元帅,你当真认为,靠你这样日夜兼程,能把几千台机甲都调试好?” 他们以前都是称呼“塞岚元帅”的,但是对着此时的尤席亚,实在喊不出口。 “短时间内肯定干不完。”对讲机里的声音有些嘶哑,恐怕是睡眠太少的结果。 “你就不怕先把你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吊在高空的尤席亚往下望了一眼,看不清楚表情,只听他说:“你要是心疼我的身体,就赶紧上来帮忙。多一双手,就能少一倍时间。” 这么理直气壮向人求助,也真像是元帅的风格。帕提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半分钟后,吊着钢索升上了空中。 这实在不是人力适合干的事,安全系统修正最好是在出厂以前做,后期进行整改调试,就要反复爬进深处的管道,用自己的眼睛去识别检查传输导线链接有没有错误。非智能机甲完全要靠人工纠错,自检系统无法做到这么精确的地步。 这项浩瀚如烟的工程既是实打实的苦力活,又是对维修人员技术功底的考验,于普通人来说,干不到一小时就要崩溃了。 帕提尔一边挤在火炉般的管道里汗如雨下,一边钦佩着尤席亚超乎常人的耐心。 忽然,他说:“我觉得,这种活很适合用来惩罚不听话的俘虏。把维西少将叫来一起帮忙吧,他可是技术人员出身,工科大学电机技术与实用系毕业的学霸。” 尤席亚转头看看他,深觉古怪地撇了下嘴。 这怎么有点……后宫们在他面前争宠吃醋互相抬杠然背地里猛扎小人的酸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一定能更,如果没更,就是后天更~~~ 7|Chapter 7 元帅的直觉总是很准。 如果要形容维西和帕提尔过去在尤席亚麾下的关系,那几乎没有人不认为他俩水火不容到了火星撞地球的地步,只差哪天趁着元帅不在时,杀个你死我亡。 ——导致这场厮杀没有发生的原因,主要是帕提尔是尤席亚的副官,随时随地都要跟着尤席亚(有尤席亚罩着)。大家都认为他至今还活着,是因为维西没有机会下手。 所以当阿兰斯方和元帅彻底决裂时,阵营立场重新洗牌,帕提尔选择去阿兰斯方那边,也无可厚非。 维西被提到他俩面前时,由于在禁闭室关了十几天,被绑在床上屎尿都没法解决,这时候整个人就算长得再白净俊俏,也耐不住那股恶臭。 尤席亚在四十多米高空都能闻到那销魂的味道,摆摆手,说的第一句话是:“先让他去洗澡……” 帕提尔有种扬眉吐气的轻松感,拿对讲机跟下面戴防毒面罩的卫兵说:“把他刷干净再带过来。” 语气中不乏戏谑的嘲弄。尤席亚对着他看了一眼,开口想说什么,却因为脑中断片而止住了。 他们能清晰感觉到维西身上覆盖着一股“不将帕提尔碎尸万段誓不为人!”的低气压,怨妇一般地被拖走了。 直至半小时后,他再次回到他们视野中,身上飘出的阵阵清香就跟在香料精油里泡过一样,白皙皮肤都好像透出了油光水滑的润泽感。 ——负责刷干净他的人显然很领会帕提尔校长的深意。也可以说,校长调|教有方。 尤席亚从驾驶舱里爬出来,检验成果般上下看了看维西,问:“会维修机甲安全系统吗?” 维西急忙暂停与帕提尔的视线大战,顿了几秒,点头道:“会。” 尤席亚丢给他一盒工具和一块光屏电脑:“你去腿部维修管道检查安全系统,我们分头干快一点。工程浩大,抓紧时间,我跟帕提尔校长商量了下,你表现好的话,就从轻发落。” 然后,尤席亚爬进了肩部的维修管道。自称不太懂机甲维修的帕提尔紧跟了进去,临行前还回头给了维西一个嘚瑟的扬眉挑衅。 维西:“……” 忍耐!忍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无论如何,不能在元帅眼皮底下上演昔日战友兵刃相向的人间惨剧。 奉元帅之指令为最高天命的维西可以忍下一切屈辱,利索地下降到左腿后膝盖处,滑进了幽深的管道。 上方管道中。 借着安全帽上的头灯爬行到尽头的尤席亚在一片开阔的平台上盘腿坐下来,重新卷了卷衣袖。后面的帕提尔身材比他壮实许多,勉强从管道里挤出来,跪着爬行几步,也来到仅可容纳两三人的维修舱室内。 他将抱在怀里的电脑和工具箱递给尤席亚,很称职地做了个只能递送工具的跟班,随后向他们眼前盘根虬结的电路网深深敬畏地望了一眼。 莲华、青凰、蓝莺,三台联邦时期战斗力爆表的智能机甲都出自尤席亚之手,也许至今,银河系中仍然没有哪个人类能在这个领域中超越他所做出的贡献,成为新的工业革命道标与科技时代的先驱者。 武器技术的大爆炸,是改变战争形式的基础,银河联邦时期,人类对战远星龙星人的辉煌战绩,便是仰仗尤席亚在机战领域的智慧。而近百年来,银河帝国未能真正取得与自由联盟交锋时的绝对优势,也是因为尤席亚是这个时代不可复制的光辉。 他对机甲似乎有股狂热而执着的爱好,所以即便是如此辛苦的活计,他依然是一副全神贯注、游刃有余的表情。 帕提尔无所事事地看着他那张被五彩信号灯渲染得斑斓缤纷的脸——如果人可以逃避现实的话,他更愿意相信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坐在这个男人身边,依然是那个饱受质疑,在荆棘中辟出了一条平坦之路,让元帅亲友党很不待见却怡然自得的新任副官。 只听尤席亚忽然道:“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嗯?” “你对维西少将很有成见,或者说,你俩互看不顺眼。”尤席亚以闲谈的口吻笑了笑,“虽然说,以你们的立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为什么呢?他对帝国皇帝都没有那么抵触的样子,为什么对你却那么针对。我以为,他那种人是不会对一件事物表露绝对的喜恶的,而他却很不喜欢你,你又故意整他。你们争锋相对的那么明显,有点眼色的人应该都会忍不住设想其中的原因吧。” 元帅的谈话总是很有技巧。 帕提尔不由得撇了下嘴:“你的直觉还是这么可怕,难道是因为精神阈值高的缘故?” 尤席亚似乎自己也有点困惑地皱了下眉头,紧接着却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只是对你们俩,有种情不自禁想关切的感觉。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互相讨厌?” 帕提尔做出思考的模样,他微微仰起头的时候,也能有那么一个忧郁明昧的角度。 “也许是因为我一来,就霸占了你身边的位置?”沉思者帕提尔手撑脸颊,满不正经的啧了啧牙,“你知道,副官这个职位,是以理念或职权的继承者来培养的。而我当了你唯一一任副官。” “……然而你却选择了追随诺因皇帝,既没有继承我的位置,也没有继承我的理念。”尤席亚说,“所以维西少将讨厌你?” “应该是这样吧。”帕提尔耸肩笑笑,“他确实没明确讨厌过谁,唯独对我特别不待见。” “是吗?”尤席亚在昏暗光中显得尤其沉着的脸露出一丝困惑。 紧接着,他对帕提尔说,让他在这里等一下。 他似乎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从帕提尔口中是问不到真相的。 他爬出管道,就像是忽然热衷于当小夫妻俩吵架的和事老,兴师动众爬到维西那边。 虽然说,这种比喻用在帕提尔和维西身上是不太合适的,但他发自内心的有种——看到他俩刀光剑影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的感觉。 “你为什么对帕提尔校长很有成见?”他问了维西同样的话。 维西在昏暗中幽幽看了他一眼:“……”所以您特地爬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吗? “他虽然让你好几天不能解手,但并没有收走你的机甲,似乎他并不在意你逃跑。”尤席亚的分析还是那么精准到位,“你们俩这种相处模式,让我觉得很有趣。” “有趣……哼。他是认为你在这的话,我是不会独自逃跑的。”维西脸色阴翳地拧着眉头,他还是比帕提尔诚实一点,半晌,说道:“麒麟要塞政变,是他策动的。” “哦?” “元帅您是不记得了,原来我们是有机会在联邦首都被攻陷之前扳回一城的,那么联邦体制的命运就会不同。然而麒麟要塞忽然发动政变,逼得我们不得不回撤,诺因才最终有机会攻占首都金芒星。” 维西脸色愈加阴沉,他这样的人,实在很少表露出对一个人的明显厌恶,而他此刻的神情,却是显而易见对某人恨之入骨:“而且,是他在您背后捅了一刀。光那一刀,就足够让我杀他一百次。” 他眼神淬冰一样的寒冷,透出恨不得将仇人诛之为快的坚决:“您总以为我们对他是排挤,其实并不是。从他上任副官的第一天起,他可能就在预谋那一刀,我们以前只是觉得他很不安分,事实证明看一个人平常的言行,多少能看出他的品格。不光是我,联盟的亿万士兵都有理由把这个犹大碾碎在脚下。” 说起来也是巧,当时有人统计,尤席亚元帅麾下的亲信,官至将级以上的正好有十二位,帕提尔在被授予副官之职时,由于贴身近侍必须比长官低三级以上的规定,他保留准将军衔到任新岗位,刚好成为元帅身边第十二位将官。 耶稣带领十二使徒寻求信仰之光,最终被使徒中的犹大背叛,钉死在十字架上。 于是联盟现在的追随者们,都称帕提尔为叛徒“犹大”。 他在远星系担任防御指挥官时,就让人觉得他有野心攀高接贵,随后因在镇压乱党行动中立下战功,被尤席亚元帅收入麾下,原本应该军衔随之高升,元帅却没有升他,说是要放在身边磨砺磨砺——这是维西他们所认为的,为后来的叛变埋下了祸根。 2. 尤席亚思索着帕提尔这个人,半晌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一下。 维西措手不及地拦住准备爬出去的他:“帕提尔这个人城府太深,表面是一个样,背后又是另一个样,元帅您呆在他身边还是千万小心一点,别太相信他。”他舔了舔嘴唇,眼底黑得发亮,“让蓝莺跟着您吧。” 尤席亚摇摇头:“帝国皇帝说要活捉我,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蓝莺还是留在你这吧,相较来说,你在这里的处境比我危险。” 他爬出管道,攀着钢索回到上面的维修舱内。 帕提尔热得大汗淋漓,大马金刀蹲在地上,正用一块拆除下来的电路板摇着扇风,见他回来,脸上便露出那种有点浮夸又有点假正经的笑容:“你去了那么久,是去和你的心腹小幸秉烛谈心么?” 其实这人五官长得挺端正的,凌厉飞扬的眉毛,一双轮廓深刻的眼睛里透着精光,鼻梁嘴巴无一不是男性英姿飒爽的楷模。虽然这种长相一看就觉得不会很安分,倒也不至于令人不喜欢。 然而大概是因为维西那番话的缘故,尤席亚一去一回,再面对这张脸上的表情,多少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私心里不相信帕提尔真如那段往事里透出的叵测面目。 看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有时候岁月给一些事迹染上了有色的纱,你看到的黑黑白白未必是在纱背后真实的颜色。 尤席亚喜欢严密的逻辑。俗话说,如果一件事从头到尾逻辑有不合理的地方,那就一定还有什么未发现的疑点。 “……工科的学霸果然和管理人才各有所长,下面腿部的安全系统已经被维西少将检修得差不多了。” 尤席亚打诨地说着,继续拿起工具干活。 帕提尔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元帅这人,骂人都通常显得很彬彬有礼,然而其中含沙射影,各种玩文字技巧,这才是一种境界。 “尤席亚元帅。” “嗯?” “你知道么,你以前就对维西偏心偏得很厉害。” “……”尤席亚停下手,转头看着他,“怎么说?” 帕提尔大概是正好情之所至,娓娓道:“比如说,联邦时期你造了三台S级机甲,里面就没我的份,但是有维西的份;如果我们俩同时犯错,你罚我一定比罚他来得重;要是我不为自己谋生路的话,说不定早就变成诺因炮下的灰烬了。” 尤席亚颔首若有所思:“最后一条又怎么讲?” 帕提尔忽然有些愁肠百结地苦笑:“诺因兵变的时候,是做好充分准备的,实际上他那时手里的兵力不比您少,如果我不做选择的话,您应该会派我去迎击他的主力军,而把维西留在后方。” “我不是怕死。”他顿了顿,仰头似乎迷惘地望着黑暗的天穹一闪一闪的信号灯,“只是怕死得没有意义。你要认为我野心大,也可以这么说。” 尤席亚皱了下眉头,眼底波光平静无痕:“那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想说明什么呢?” 帕提尔笑了笑:“没什么,你听过就忘了吧。也许是因为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才情不自禁的跟你说这种话。叛徒,一辈子都是叛徒。” 尤席亚面沉如水,乖觉地拧着眉头,心底里觉得帕提尔实在挺……让他说不清楚的。 . “叛徒,就一辈子都是叛徒!” 宇宙历四千七百一十年,重振士气揭竿而起的新自由联盟带着联邦昔日的旗帜,与新银河帝国舰队在浩瀚星海中爆发第一场正面战役。 千万舰船在炮火的海洋中沉没,无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战友因银河系局势的动荡而割袍断义,化友为敌,向着过去的同僚举起刀刃。 刺目交织的光芒中,尤席亚愤怒的声音仿佛穿透万里火海,直刺耳膜: “阿兰斯方·诺因,我不接受来自一个叛徒的解释。” 紧接着恒星爆炸般毁天灭地的炮光将一切化为黑暗…… 战争绵延百年,炮火与血海形成一道宽广的鸿沟难以跨越。矛盾愈渐被推向一个极致的顶点。 回头望去,似乎已经要想不起来当初站在分叉口时的两人,是如何背离,渐行渐远。 渐渐地,轰鸣声如潮水般退去。 静谧的岁月仿佛从浓雾深处渐渐显露出美好的模样。 黑暗中映出广阔天幕,尤席亚站在空旷的夜天星荒野上,穿月白军装的背影孤直冷硬,就像矗立于天地间劈开宇宙黑暗的一把利剑。 恒星风垂落幽蓝深邃的尾巴,又似乎让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芒。 我不是叛徒! 阿兰斯方向眼前的背影狂奔,当他想要伸出手去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年幼时稚嫩的模样。 然而眼前的尤席亚却是成人之后,成长到完全成熟、挺拔、冷峭的样子。 “我不是叛徒!”他急于想要解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尤席亚向着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星仰起头,银河在他们头顶横贯整个夜空,闪烁着仿佛亘古不变的星光。 “你看,这些星星似乎几万年都没有变化,然而似乎除了这片星空,任何事物都会瞬息万变。” 阿兰斯方也有些迷惑地顺着尤席亚的视线抬头。 “你不会变。”他听到自己出声说,胸中似乎涌动着一股虔诚的热血,“我无法想象你改变信念,不再是现在的尤席亚·塞岚的模样。任何事物可能都会改变,唯独你不会变。” 尤席亚轻轻笑了一声,以阿兰斯方当时的心境,实在很难参透他在笑什么。 “我也有过迷惑。”他说,“跟你一样,曾怀疑现在的联邦体制,怀疑它是否能带领人类走得更远,是不是该有更好的体制来取代它,或者干脆来一场大刀阔斧的变革。就如同过去,人类的历史一旦走到某个极点,就需要一场腥风血雨的改革,来剔去那些因长久不变而产生的迂腐蛀虫。” “但是你后来不迷惑了?” 尤席亚摇头:“这是无解的答案,人在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迷惑,而由人组成的体制,就一定会有缺陷。没有哪种体制是完美永久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阿兰斯方微微沉声问。 “你相信什么呢?”尤席亚回过头来,向他温柔地注视。 这个问题明明应该不难回答,他只要说,他是军人,相信自己的天职就好了;或者讨巧一点说,相信尤席亚·塞岚会带领他们辟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可是他迟疑着皱了皱眉,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许尤席亚是在试探他? “或者换句话说,你的理想是什么?”尤席亚转而问。 阿兰斯方再次陷入思考。永远追随尤席亚?身为联邦军人,保卫银河系的和平,为人类的历史进程做出一点微薄贡献,或是往大里讲,留下自己的功德美名,为后人传颂? “我最初在这颗星球上,每天想的都是拼命活下去,那时候还谈不上理想。真正有了目标的时候,是在二十二岁毕业入伍的军礼上。我发誓,要把我的一生贡献给银河联邦自由之翼军徽。是不是很正统的军人理想?” 阿兰斯方的确诧异了一下:“我还以为……会是更伟大的目标。” 尤席亚笑:“‘伟大’只是相对而言的,当一个人做了比别人多得多,或是别人都做不到的贡献,就会说‘这是一个伟大的人’。然而在成为那种人以前,首先他是一个普通人。” 阿兰斯方有些困惑,不由诚恳道:“元帅,在很多人眼里,您已经是一个伟大的人了。” 尤席亚忽然收住了笑容,平静地看着阿兰斯方:“那只是相对而言。当你做了比我更多的贡献,或者眼界超越我时,你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中,很善于思考的一个,这种天赋不一定只有你有,但你却很会利用你的天赋。这也许会让你以后超越我也说不一定。” 阿兰斯方那时还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听了万分惶恐道:“元帅您过誉了,您见多识广,看过各色各样的大人物,我又算什么呢。” 尤席亚轻轻地笑,注视着他,目光悠远深长:“伟大起始于普通。在一个时代中,或许有谁已经做到了极致,成为这个时代的光辉,但他不会是最好,且唯一的一个。” “就像我们看到的星空,你认为最亮的那一颗,也只是千亿繁星中的一个。” 尤席亚…… 皇帝睁开眼睛,入目充足明媚的阳光告诉他,这里不会是夜天星。 也许是在夜天星驻扎的那段日子太过宁静美好,他最近常常梦见那时的尤席亚。 战端止息,大银河联邦和平期,军官编制大幅整改,整体被瘦形剪裁,议院颁布新政,前线将官必须退居二三线,不可直接参与议政。 尤席亚卸去远征军及参议院一切职务,来到他出生的母星负责军事要塞建设。 那段时光中的尤席亚似乎比平常领军作战时更随和、平静,仿佛他自己也在磨掉被战争销蚀出来的棱角,让心境归于更平和的状态。 这样的尤席亚,有时候让他们这些部下都感觉不到长官的威严。 于是那段时期,也是阿兰斯方和他谈心最多,迅速拉近彼此距离的时候。 其实那时候他们都闲的蛋疼,每天恨不得有强度几倍的拉练来保持身体素质,并消磨无所事事的时光。 大概仍然在忙里忙外的只有尤席亚,他每天都捧着大堆图稿文件穿梭在营地办公大楼里,阿兰斯方看着他从一个军功彪炳的前线统帅化身为和财务、顾问、技师、工程队斗智斗勇、克扣资金猛如虎豹的工事文职管理人员,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元帅的办公室门外走廊上经常可以看到一排军装挺括的好男儿,宛若迎风招展的小红旗。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他回到那时候。他会对当时的自己说什么呢? 皇帝俊美冰冷的脸拂过一丝嘲讽。 紧接着法伊娜敲门走进来,以挺拔的军姿停在距离黑松木办公桌三米处,有条不紊道:“流亡军已经完全撤出了夜天星周围,以我的判断,他们会收缩兵线,继续躲起来养精蓄锐,短期内不会再接近夜天星。另外由维西率领的舰队应该是去追挟持青凰逃跑的塞岚元帅了。宇航监测站记录到青凰最后一次跃迁是在扶桑星系,同时疑似可能是蓝莺号的机甲也在记录中出现过,二者似乎发生过交战。 “如果塞岚元帅真的失忆了,其实有点麻烦,我们就无法推测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除非可以追踪到青凰的定位系统……” 法伊娜语声戛然而止,似乎很有深意地注视皇帝。 皇帝听完后,脸色可谓跟发现昨夜还在床上温香软玉的小情人今天就被第三者拐跑了差不多憋屈。 法伊娜毕竟是位女性,对某些事物的观察总是比男人细腻些。提到青凰,也就是旁敲侧击想提醒一下皇帝。 “青凰关闭了定位追踪,所以连我也没办法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嗯……” 法伊娜实在不好吐槽皇帝为什么连自己的机甲都看不住,难怪那个啥……她只能面无表情道:“到底是生父,S级机甲通人情,必定会在没有确实指令的情况下,自行主张产生保护他的措施。” “总会有办法找到的,他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在茫茫宇宙中躲一辈子。” 皇帝坚毅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笃定的表情。历经千帆,身居权位顶端的百年时光到底在他身上也雕琢出了诡诈圆滑、所谓帝王心术的成分。 那是细雨润无声般的过程,有时候令人见之都难以相信。 不过照法伊娜看来,青凰就算丢了,皇帝也不心疼。关键还是塞岚元帅。 紧接着就听皇帝补充:“让打捞队继续在夜天星周围搜索莲华的残骸,虽然我亲眼看着它在能量冲击中融化,但只要还有一块残片,都给我带回来。” 法伊娜预料之中地笑了笑:“好的。”接着微含迟疑道,“我看到梅迪西恩的老板在外面等着,要让他现在进来吗?快到午餐时间了。” 皇帝闻言,立刻就深深皱起了眉头,明显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但是又很快被他很好地敛藏在冰冷的眼底:“等我用过饭了再见他,免得影响我的食欲。” 法伊娜加深了一点笑容:“那么……需要我陪您午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全~~~ 看文的大人们,求浮出水面给个小花鼓励下作者君吧~~~留言越多,作者君才越有动力更文哦,同时你们宝贵的2分对这文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积分要靠大家送花留评和收藏来积累~~~跪谢! 8|Chapter 8 卡萨布兰卡宫是设立在紫薇星的一座行宫,距离凤丹星其实只有一点五光年,然而此刻的阿兰斯方皇帝当然不可能知道尤席亚在凤丹星。 天台花园,一支支被露水沾透的红山茶从盆栽里探出娇羞的花苞,微微低垂,等待绽放。 这个皇帝私人的露天餐厅总是栽种着品种最好的山茶,经过精心修葺,永远保持着精致高洁的容貌。 深知皇帝这点喜好的法伊娜将目光从山茶花移向阿兰斯方皇帝。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讨厌,你无心的一句话,却换来了他的实际行动,仿佛他很在乎你的样子。 然而究竟是不是,又怎么知道呢。 法伊娜渐渐有些厌倦了这种状态,她迫使自己尽量不去思考真相,特地化了淡妆的精致脸蛋露出微微娇憨愉快的笑容,轻轻一侧头说:“你近年来的口味好像慢慢变了。” 皇帝淡淡说:“哦?”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简单点的食谱,三明治、色拉、肉酱面,基本上早中晚万年都是这样,现在比以前会享受了。” 法伊娜本来后面还跟了句“口味也变重了”,被她稍加推敲,咽了回去。 “经常有内阁大臣跟我推荐各种名厨手艺,我不试吃一下,弄得好像我完全不尊重他们的意见。” 皇帝面无表情放下餐刀,抓起方巾擦了擦嘴。 所以原来只是在逼迫自己去吃一些并不感兴趣的菜吗? 法伊娜用叉子挑起一块淋了芬香酱料的牛舌,娇俏一笑:“你这么说,到显得这些被精心烹制的食物有点可怜了。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可怜的是我的耳朵和嘴。”皇帝一如既往说着总是戳不到笑点的冷笑话,随后招来餐厅侍从,“跟乔纳森说,菜太多,朕邀请他过来一起享用。” 侍从领命退下,过了一会,一个面貌憨厚老实,有些微发福迹象的男人衣冠楚楚,穿过幽深花丛,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说:“坐。” 乔纳森落座,精明的眼睛往法伊娜身上溜了溜,浮出憨然笑容:“听说夜天星一役,帝国大获全胜,流亡军根本不堪一击。恭喜陛下军威浩荡,霸业稳固。” 法伊娜捂着嘴偏过头远望天空,假装没看见乔纳森一脸的殷勤。 “乔纳森,我记得你是个商人啊。”皇帝淡淡道,“非参议官员,就不要妄议朝政了吧。朕的胃口已经越来越小了,还能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你要体恤朕娇贵的胃。” “……那是,那是。”乔纳森收敛了一下,神情却越发的殷勤露骨,“陛下,我冒昧前来,是想谈一谈新型量产机的事……” 皇帝一听,眼底便掠过一道冰冷的嘲弄。 打江山是一回事,定江山又是另一回事。 尤席亚的判断没错,昔日追随阿兰斯方的兄弟都是真正为他流血流汗拼出性命,抛头颅洒热血,没有人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件事的。 阿兰斯方信得过的那些左膀右臂,无一不是当年和他一起在元帅帐下两肋插刀换来的同袍情义。 然而,帝国初建之时还看不出来,等过了百年之后,有些情义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谁也不能捧着一些在回忆里渐渐褪色的情分过一辈子,尤其这一辈子还一眼望不到头。 百年时光令帝国基业稳固,外敌逐一排除消失,有些人逐渐看到了一个相对长久而稳定的大银河时代。 居安思危,于是有人想要的更多,有人渐渐在自我膨胀中改变了最初信仰。 当有一天发现不得不剔除左膀右臂的时候,那是非常心寒的。 皇帝有时候都忍不住要感谢尤席亚为他们保留了一丝外患隐忧,否则帝国内部还不知要斗成什么样子。 而几天后,被皇帝感谢的尤席亚却深深感觉到了来自帝国君宪制的恶意。 “你想搞联名申请举办机甲大赛,以优胜劣汰筛选出性能安全最优的机甲制造公司,然后用投票结果向皇帝昭示民意的那套是行不通的。”帕提尔无奈打击着尤席亚的热情,“早在帝国建成十年,皇帝就令行禁止平民私自搞投票、联名这种煽动舆论风向的活动。就算是内阁最高议会,也不能在皇帝本人不在场时进行投票议政。换言之——帝国内有权发起投票的人,只有皇帝陛下本人,其实就是偶尔帮助他解决一下选择困难症。” 尤席亚一拍桌案,愤怒道:“这还有没有民主自由权!剥夺公民投票权益是剥夺人民的发言权!” 帕提尔“哈”地一声冷笑,抱歉道:“现在本来就不是人民当家的时候啊。” 尤席亚沉默了,随后仿佛深觉悲痛地透出黯然的目光,默默转身走出了校长室。 索性尤席亚这个人,除了对自由联盟的一种近乎顽固的信念以外,并没有钻牛角尖的习惯。 毕竟他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眼前的日子是平淡而规律的,他每天睁开眼想的只有如何对他的学生负责,如何增加他们未来上战场的存活率,如何教会他们一切在恶劣环境生死存亡之中活下去的本事。 很快就到了一年一度的三校联合军演,而这之后,将有一批毕业生完成他们的修行,前往更广阔叵测的人生;同时,新生又将开始在这里启程一段在他们人生中并不会占据太重分量,却对他们意义匪浅的修行,在烈阳汗水下磨去太过锐利的棱角,获得对他们来说,最公平的经历。 军演的前一周,卡洛泽教授把他叫过去,非常郑重地说:“我希望这次三校联合军演,由你负责机甲队的演习。这个演习每年都是军演的重中之重,然而准备时间非常仓促,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私心上来说,卡洛泽当然认为尤席亚没问题,昔日银河联邦统兵远征的统帅,带一支训练营新兵蛋子完成一场实战演习,还不是大材小用? 只是眼前的尤席亚毕竟不同于联邦时期的塞岚统帅,说真的,卡洛泽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眼前这个尤席亚仍存有一丝怀疑。 现在的尤席亚,总给他感觉,更生活化一些,或者说,他没有刻意隐藏什么,显得更真实。这是联邦时期在军政两界的钢丝上步步为营的那个理性、冷静,甚至有点显得太过精密而完美得不太真实的塞岚元帅所没有展露过的一面。 尤席亚垂眸想了一想,很快回答道:“如果演习使用的机甲也由我来定的话,我就接受这个任命。” 卡洛泽简直要笑场了,实在佩服他那种锲而不舍、能够随时蛰伏隐忍,然而一旦逮着漏洞就会以牙还牙的性格,无奈点头说:“那么那些学生,就拜托给你了。” 想到校长接下来可能有的脸色,他不由苦笑。 2. 尤席亚当天晚上就打了份报告,第二天,帕提尔一大早看了他的报告,头痛欲裂,喝了两杯咖啡才勉强压惊。 “第一条,你要求流亡军核心人物来协助你完成军演时期的机甲检修工作,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就算帝国确实缺少这方面的人才,我们也不能让一个恐怖分子接触帝国的军事武器。” “我校的机甲基本都是梅迪西恩公司制造的劣质品,让流亡军人质接触到这些劣质品,以为帝国的机甲兵器不过如此,有什么关系?”尤席亚说,“而且我不一样也身为流亡军的降兵,呆在这里指导学生?维西少将已经表示过了,会誓死追随我,当时你也在场。既然他是我的人,只要不接触到机密就没关系吧。” “……”帕提尔有那么点无话可说的感觉。 其实尤席亚的部下都知道,跟他争论一件事,总会有种无力反驳的被压制感,因为他早就事无巨细的全想好了。 从私心上来说,帕提尔也不想太为难他,于是话锋一转:“这就关联到你报告里的第二条,联合军演上使用梅迪西恩制造公司提供的机甲是我校惯例,不过今年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将投入一批新型量产机在这次军演上,我校学生是主要实验对象。” “新型量产机?”尤席亚怔然皱了下眉。 “皇帝陛下已经批准了。” “……”既然帕提尔最后把皇帝搬出来当挡箭牌,尤席亚也无话可说,“那么这批新型机什么时候可以让参加军演的学生代表上机操作?” “后天就会运到。”帕提尔不容置喙道,“对那些学生来讲,三天的适应练习足够了。再说,还有你这位技术顶尖的教官从旁指导他们。” 尤席亚内心有点抵触,但没见到那批新型机以前,他不会再说什么。如果他用“梅迪西恩公司制造的机甲就是安全性太差”来抵抗学校政策,帕提尔也会用“技术总是会不断进步的”来驳回他。 梅迪西恩一共提供了三十台新型机试验型号,皇家军校有自己的机甲研发团队,另外两所甲级军校银鹰和联合防卫军校便作为投放对象,分别承担其中的二十二台和八台,进行实战测试。 尤席亚面对这批空降的机甲,简直如临大敌般绷紧神经。 既然是量产型号,尤席亚和维西先捡了其中两台进行亲身测试。当时,机甲队的二十多名精英生都聚集在地下训练场护栏外的看台上围观。 这批量产机属于B级型号,搭载了精神感应系统和百分之五十精神控制武装火力。 对于从最低级的手动操作机甲至最高级的S级机甲都全面制霸的尤席亚,无论换上什么机型,他都能立刻上手并完全掌握控制技巧。 维西就比较苦了,他虽身为一个工学技术人员,让他造一台这样的机甲都没问题,但他当机师上手开的就是A级以上机甲,没有实现精神骨架控制的半机械机甲他还真没开过。 两台机甲移出导航道不到半分钟,维西就被尤席亚的火力全面压制得狼狈逃窜。三分钟后,他驾驶的试验机7号响起防御壁能量告竭的警报。 与此同时,尤席亚的试验机3号发出一炮电磁波,蓝色亮弧炸得维西直往后退,狠狠撞在身后百米高的电磁防护网上。紧接着尤席亚破开烟雾,瞬间凌空而下一刀斜劈! 这犹如教科书般的漂亮一击最终停止在光弧刀距离维西机甲头部只有三十公分不到的地方。 看台上的机甲系学生都看得屏息敛气,他们知道尤席亚教官理论扎实知识全面,而且教学风格严谨苛刻,骂起人来虽声音不响,却能叫人无地自容只想重新投胎做人去;却没想到,人家有的不光是理论,实战也照样精湛绝伦,让人受益匪浅。 刚刚那一刀如果是在真正的战斗中,试验机7号必定身首异处。 维西打开驾驶舱舱门,提着头盔站在离地三十多米高的舱口边缘,对尤席亚喝道:“说好的只是测试性能,你玩那么认真干什么!弄坏了机甲,帕提尔会不会让我赔呢!” 尤席亚的声音通过通讯公放传出来:“同学们,所以说,在战斗中,无论敌方说什么,那都是心理干扰,千万不可当真。” “哈哈哈哈哈……”学生们被他风度沉静的语调逗得哄然大笑,维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当做反面教材来教育这些嫩雏儿了。 他不太高兴地钻回驾驶舱,关上舱门。 尤席亚问:“还要再继续吗?” “不玩了。”维西说,“只要达到了教学目的,还有你高兴就好。” 基本上通过这一轮对战,也达到了测试机甲的目的。 这时候看台上有个高大的男人沿阶梯而下,身影没入阶梯尽头的通道。不一会儿,三号导航道打开舱门,移出一架规格颜色无异的试验机6号,眼部发出红光的电子眼探头说明里面有人驾驶,机甲精神系统已完全激活。 尤席亚和维西都微微感到诧异,只听试验机6号发出人声:“尤席亚,跟我来一局吧。” “……”尤席亚半晌道,“帕提尔校长。” 一听校长亲自上阵,学生们都情绪高涨地起哄起来。听说校长以前追随皇帝陛下讨伐龙星人,实力所向匹敌,可是军校学生们都没有见过他的风采。 尤席亚迟疑了一下:“你要跟我比试?在你的广大学生们面前,这……不太好吧?” 帕提尔兴致高昂:“来吧,别放水。” 维西开着试验机7号退出战场,场中央,两台几乎一模一样的军绿色机甲隔着百米遥遥对峙,空气中仿佛都能看见他们视线在中央交汇爆出火花。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尤席亚话音刚落,紧接着试验机3号就向6号猛烈开火,完全没有他一秒前所表现出来的迟疑。 帕提尔也没想到元帅出手这么干脆,对他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试验机6号勉强用左手机械护盾挡住狂风骤雨般的炮轰,开局就被逼得节节后退。场内烟雾弥漫,一时看不清对方的位置。 ——又想用刚刚对付维西的那招来对付我?你就这么小瞧我? 帕提尔在产生这样的疑问同时,操作机甲有意识地向旁边移动几步,改变自己的位置,并伺机而动。 其实在目视受阻的环境中彼此都是一样的,他看不到对方,同样对方也看不到他。 索性B级机甲已经有完善的智能侦测系统,帕提尔打开热能探测和红外探测,他的精神视界正和机甲智能系统重合。 忽然就在一片亮弧逼至眼前的当口,他眼疾手快,爆发手速按下控制键,机甲左腰弹出收纳舱,紧急中拔出里面的电磁光刀迎击上去! 嗡——!一声刺耳的亮响,金红光刃狠狠抵住劈来的电弧刀,溅出无数炫目电花,试验机3号冰冷的钢铁面容在尤席亚视野内被强光渲染得轮廓模糊,仿佛就要在光芒中蒸发。 “操!你还好像一副不想跟我打的样子,其实早就想杀了我吧!” 尤席亚愣了愣:“没那回事。” 毕竟发动进攻的一方余势更猛烈一些,试验机6号被迫左腿往后退了一步,眼见就要撞上电磁防护网,脚跟边嗞嗞跳着电流蓝光。 然而尤席亚却忽然收势,架开帕提尔,向后退了数步,只单手握着电弧刀置于身前,呈可攻亦守的姿态。 “哼……对我们这些昔日旧部太心软,就是你的致命弱点啊。” 帕提尔得了便宜却不卖乖,紧接着肩膀架起远程电磁光炮,嘀嘀两下红光闪烁,对着尤席亚毫不犹豫就开了炮! 轰声巨响简直惊天动地,整个地下场馆都为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返回机库的维西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通道口被炸得开了花,身后炮声简直恐怖得骇人,他忽然淌下冷汗,猛一回头望向机甲训练场:“元帅!”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收藏~~快点猛烈地来吧~~~~ 另外,由于俺平常上班比较忙,周一到周五能写文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更新可能会无法保证量,周末休息会多写一点的!! 9|Chapter 9 硝烟渐渐散去,只见圆弧状的训练场一侧被炸出了一个惊人的焦黑大坑,坑中试验机3号单膝跪地,左臂撑着冒烟的护盾勉强抵挡住了电磁光炮大部分威力,而其惊人的冲击余势在它脚下形成密密麻麻的龟裂纹,甚至越过防护网,蔓延至看台上。 帕提尔眯了眯眼,几乎立刻判断出3号机的防御壁被打穿了。 刚刚那一炮距离太近,想从正面承受那一击是难以想象的,而尤席亚竟然凭借强大的精神力加护防御壁,寸步都没有挪! 锵!锵!两声锐响——帕提尔电光火石又冲过去,将两把电弧刀从3号机腋下刺穿肩臂连接件,连着机甲深深扎入地缝中! 尤席亚在机甲轰然翻倒的剧烈震荡中呛出一口黑血,情急中连忙打开平衡系统,然而无济于事。 B级机甲避震性能本来就有限,刚刚那一炮恐怕早把避震器打坏了。而尤席亚为了扛下那一炮,几乎等于是在用精神力和电磁光炮对拼,这会儿怎么都没办法立刻缓过来。 他身体陷在驾驶座与操作台之间,里面贴身衣物都湿透了,胸腔不断起伏呛出血沫,大概是震断了肋骨。 帕提尔的机甲压在他的3号机身上,居高临下,传出满含讽刺的声音:“怎么不躲呢?你要躲的话,不可能躲不掉的吧?” “帕提尔……”尤席亚刚一开口,便急促咳嗽起来。 他脑袋疼得简直像要炸开,精神世界就像全面瘫痪般,发出钻头在头骨上钻孔一般的剧痛,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紧接着,帕提尔目光朝尤席亚刚刚所在位置的身后望去,不禁一怔。 那里有几个机甲系学生在惶然徘徊,其中一个大概刚刚奔逃时被碎石砸伤了头,血流满面,正被同学扶着蹒跚离开。 而下方,就是维西退走的那条通道。 通道里传来金属响声,维西开着7号机竟又返回来,抄手便架起同型号的电磁光炮,嘶声大喝:“帕提尔!你想干什么!” 帕提尔左思右想,觉得实在有趣的不得了,一股荒诞与强烈的妒恨涌进心脏。他低头对3号机说:“你到底是想保护谁?”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什么特别的意思。尤席亚艰难忍住咳喘,开口:“我……” 说巧不巧,皇帝的通讯信号就在这时切入进来,帕提尔腕带通讯仪在闪光中嘀嘀作响,吵得他不得不优先应付皇帝。 6号机于是若无其事拔出电弧刀,在维西炮口的威胁下,视若无睹般起身返回了导航通道。 帕提尔把皇帝的通讯接到驾驶舱投影屏上,他面对诺因皇帝时,也没有多少正经的表情:“皇帝陛下,您别来无恙吧。忽然找我,有什么事?” “过两天就是三校联合军演。”皇帝开门见山,英俊的脸透过光屏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森冷气势,“我明天会抵达贵校。” 说完这两句话,通讯端口便单方面关闭了。似乎就是为了通知一下帕提尔。 帕提尔愣了愣,随即仰靠在驾驶席上,闪烁的仪表灯光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覆盖下一片阴翳的阴影:“切,说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吧。” . 皇帝来得很快。 皇家舰艇优美修长的白色身影冲破凤丹星上空厚重云层,下降到军校宇宙港。繁忙的导航灯海中,皇帝随行人员只有法伊娜上将和几名近身护卫,这倒有点像微服私访。 帕提尔见到这种队列,头就有点犯疼。平心而论,他和法伊娜非常合不来,人多的场合往往彼此视而不见就那么敷衍过去了,人少,大家视线一撞,简直扎眼。 法伊娜这女人虽然自己也有对不起尤席亚的地方,但当年听说帕提尔背后捅了她前夫一刀,竟颐指气使指责帕提尔罔顾元帅悉心栽培,狼心狗肺,是头养肥了不认主的白眼狼。 帕提尔对这女人当然也很有意见,只是男人在女人面前还得保留最后一点风度罢了。 后来阿兰斯方将他调到凤丹星来负责开发建设,索性两人彼此眼不见为净地太平相处了五十年。 三校联合军演,照例皇帝是要到场主持开幕仪式的。而阿兰斯方此次提前来到,目的竟然也是为了检查梅迪西恩那批新型机质量指标如何。 既然如此,帕提尔领着皇帝去机库参观时,就忍不住直来直去说了:“陛下如果这么不放心梅迪西恩的信誉,以后就不要让我们学校强行接纳他们的试验品了吧。军校是栽培帝国未来栋梁的地方,又不是配合制造公司搞后方实验研究的场所。” 帕提尔要是认真想批判一件事,嘴巴毒得不得了。皇帝神色明显不豫,却没有开口。 法伊娜道:“不是梅迪西恩,就会是别的制造商。看来校长是想换一家更贴心的合作伙伴了。” 这话里面的含沙射影不言而喻——法伊娜经常在皇帝面前煽风点火,说帕提尔能背叛尤席亚,总有一天也会背叛他。 对于这种信口污蔑,帕提尔采取的向来是退避措施,打哈哈地说:“军校是负责搞实务的地方,别搞得好像我们专负责收破烂的一样,有些人就越来越得寸进尺,不知收敛。” 话到这里,就不能再往下说了。 帝国建立三大基石:皇家军校、梅迪西恩背后的修普罗家族、以及皇帝手中的海神军戟。 这三样东西,都是目前在阿兰斯方面前最敏感最忌讳的话题。 皇帝于是口风一转,意兴阑珊的问:“学校的赫尔墨斯灯塔为什么倒了?” 一提到那座凝聚了帕提尔心血与审美灵魂的启明灯塔,作为设计者本人也不禁牙酸道:“呃呵呵呵呵,我看那塔有点旧了,前阵子就让推土机给碾平了,准备再重新造一座新的。” 皇帝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帕提尔早有打算,不准备把尤席亚和维西供出来。军校里藏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如何解释青凰为什么在这里。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早把青凰挪去了另一座地下机库。 一行人终于穿过长长的自动步行电梯通道,眼前高阔宽广的停机库一片繁忙景象,皇帝站在代步电梯传送带上,随之缓缓推进,走马观花般地看过那些正在耀眼灯光下清洗养护的新型机。 他和法伊娜都换了便装,周围没有人认出他们。有几个穿工装服的学生嘻嘻哈哈从他们身边走过,隐约听他们在说:“一会我们去看看教官吧。” “校长也真是下手没分寸,只是测试新型机而已,打那么狠,太过分了。” “校长是怕丢脸吧,碰到教官这样的人,不知不觉就认真了。” “幸好没有别的人受伤,一班的那个也只是额头蹭掉了一块皮。不然,事情就要闹大了吧,马上就要三校军演了,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啊……” 学生们很快就走远了,也没有看到帕提尔校长他们。 皇帝忽然问:“帕提尔,你亲自给新型机做了测试?” 帕提尔撇撇嘴,有意想回避某部分,便主动说:“这批试验机型火力大,驾驶舱避震和规避性能还是差了点,梅迪西恩就是在这两方面重视度不够,专注武器火力增强,安全措施却一味偷工减料,就指望着驾驶员靠命大活下来。” 皇帝嘴角轻轻一扯,冷着脸说:“上了战场,敌人不会手软,要么靠自己反应力完全回避,一旦被打中,再好的规避系统也是九死一生。” 帕提尔隐隐感到心寒,面上挂着不屑的神情,齿冷道:“话是这样没错,但就我个人而言,很看不惯在安全系统方面粗制滥造的态度。” 皇帝不再继续争执下去,转而问:“那个受伤的教官怎么样了?” 出于本来就有点心理作祟的原因,帕提尔反而在这个问题上轻松地打起哈哈来:“她啊,伤得不严重,歇两天就没事了。那是我们军校新来的一位美女教官,很受学生欢迎,皇帝您……要去慰问她一下吗?” 他眼神故意往法伊娜那边瞟了瞟,法伊娜也如期转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说:“这就不用了,让她好好休养。” 帕提尔微微一笑:“我已经放她带薪假期了。” 2. 被帕提尔号称“伤得不严重”的尤席亚却连胃里的清汤寡水都吐了出来,维西坐在病床边端着碗清粥,看他满头冷汗,脸色跟白纸一样,心里愤然想,帕提尔一定是故意的! “算了,什么也别给我喂了吧。”尤席亚折腾得也累了,脑袋深深陷进雪白软枕中,显得脸色越发惨白。 维西拧着眉头,神色幽怨道:“元帅,我们还是离开这吧。” 塞岚元帅从来不是个好摆布的男人,就算是不太明显的诱哄,也很快就会被他揭穿。这点,有人在他身上体会过深刻教训。 维西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那么一说。 结果尤席亚轻轻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跟着你们走吗?” 维西皱着眉头:“我不知道。” 尤席亚轻叹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你,关于帕提尔校长,关于自由联盟,关于诺因的帝国……如果我现在跟着你们走,我一定会很困惑。我们为什么要和帝国打仗?最终牺牲这么多士兵的性命,为的是什么结果?” 维西心里也跟着莫名产生了一些疑惑。元帅是现在才这么想的,还是这种想法早就在他心底盘桓了? 也许……他早就想过,要向帝国投降? 他只感到万分苦楚,追随塞岚元帅那么多年,却竟然完全不了解元帅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真的想带领他们,反抗诺因到底吗? 帝国已建立百年,随着时光流逝,许多人心中都会有这样的迷惑——由诺因统治的银河帝国未必不会比大银河联邦时代好。 其实联邦末期,军阀割据,议员腐败,上议院决策层几乎瘫痪,投票表决大权掌控在几大商贾巨鳄手中,民主决议形同虚设。 这时候也有不少呼声冒出来,支持尤席亚在参议院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扶持新党上位。那时候,他在军事领域如日中天,而政界亦有不少受过他提拔,随时能响应他召唤的人。 只是尤席亚没有那么做。 后来,这些反抗的呼声尽归诺因麾下,硬要说起来,他只是去做了本该由尤席亚来做的事。 如果没有尤席亚元帅在前方领航,他们这些人能毫无迷惘地走下去吗? 然而就在维西为此迷茫时,尤席亚忽然说:“你说过,我以前从不曾迷茫过。” 维西犹豫了一下:“也不一定,只是看起来您对前景道路毫无迷惑。元帅,你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一旦决定去做什么事,就没有人能改变你的决定。” “这点,我也是这么想的。”尤席亚轻轻叹息。 他侧面的轮廓在黄昏里有种特别沉静、冷肃的气质,叫人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人属于非常执着不屈的类型,很难用言语说服。 维西琢磨了很久,才有勇气将反复酝酿的话小心说出:“元帅您是不是……担心会被我们这边的人利用或摆布?” 这种大不敬的话,当着尤席亚的面说出来,让他很有点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尤席亚却没有生气,面色平常,温文尔雅的说:“这种想法当然会有,只不过我觉得——” 他顿了顿,无稽地笑了下:“如果自由联盟是以这种形式存在的,扶持我当个傀儡,那么它也不足以能够威胁帝国百年至今,你们早就可以另辟一个偏远的星域,成立独立政权。宇宙那么大,诺因不可能每个角落都顾得到。” 维西顿觉自己是小巫见大巫了,不由脸红:“对不起,我说胡话了。” 尤席亚转向他,眼芒一沉:“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投靠诺因皇帝。” 维西愣了愣。 “只是现在,我还在找答案罢了。” 维西忽然想问,元帅想找的答案是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一群学生嘻嘻哈哈由远而近,捧着鲜花和水果鱼贯而入,顿时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 晚霞余晖中,和学生们谈笑风生的尤席亚让维西产生一种模糊的感觉。 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他们,但终有一天,他还会回到那个属于他,也只有他可以的位置上。 毕竟他在那个位置上屹立了几百年。 尤席亚这一伤,要静养好一阵子,三校军演期间基本没他什么事了。 卡洛泽教授甚至不由阴谋论地想了想,校长该不会是故意雪藏元帅吧? 他当然找不出证据。 另一边,三大军校的重量级人物陆续来到凤丹星,随之另外两所学校的精英代表生也跟着抵达。 正式军演之前,有不少热场活动,学员的联谊舞会、学术界巨腕的交流酒会、政客与军事领域巨头也来了不少,还有助兴的战机队表演和礼花节目。 阿兰斯方皇帝喜欢一切从简,可是议会元老们从不让他得偿所愿。 何况今年是帝国建成一百周年,三校联合军演尤其意义不凡。 这里要说一说三所军校的背景—— 皇家军校的前生是银河联邦时期的银河舰队附属国立军校,它的另一重身份是——尤席亚和阿兰斯方的母校,两人并不是同一届,却巧合的都在这所军校毕业,而这所军校几乎浓缩了联邦时期老一派的思想,其中微妙的政治意义令它在帝国建成初期有被查封的危险。 然而最终,阿兰斯方皇帝似乎想表示自己是个怀旧感恩的人——他曾经差一点没有机会上军校,是皇家军校给了他机会。于是军校还是保留了下来,并冠上了“皇家”这个风光的头衔,甚至老校长还继续在位留任。 这所军校现在也成了议会诟病皇帝罔顾乱党余孽滋养隐患的老生常谈之一。 而联合防卫军校和银鹰军校分别建成于帝国历十五年和五十四年,它们就好像帝国至今百年辉煌中的两座里程碑。 众所周知,联合防卫军校附属于帝国御林舰队,其里里外外都是从银河联邦时期就开始追随皇帝打拼的原班人马。它有个绰号,叫“皇帝的贴心小棉袄”,说它才是真正的“皇家军校”也不为过。 相对,银鹰军校的一批建校元老过去和塞岚元帅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每个人的底子都不太干净。常有人说皇帝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很清,银鹰军校就是后娘养的,以帕提尔校长为首,在政绩上稍有一点差池,就会被告到皇帝御案上。 所以,隐射了联邦旧臣、皇帝党与元帅党三股势力的三所军校联合演习,在帝国百岁周年时,总有那么点特别的意义。 军演开幕前的动员大会上,三所军校代表为压轴大戏争得唾沫横飞,议会保守派代表柏格温议员与激进派代表弗雷德里克议员照旧争锋相对,吵得皇帝脑仁疼。真正的军演事宜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军校代表和议会元老都格外执着于面子工程。 即便皇帝兢兢业业,视为帝国第一劳模,在这样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争论中也有些坐不住,左顾右盼了一下,悄悄和身边的法伊娜互换了下位置,随后附耳说:“你帮我看着这里,我出去透下气。” 皇帝偷偷开溜了,然而一群与会要员却没有立刻发现。 外面正值星夜当空,幽花暗香,露水轻垂。 阿兰斯方沿着花园小径慢慢散步,只见曲径通幽处,一座昏黄路灯下,有个人影坐在长椅上看书。 如果是别人,皇帝立刻就会转身绕开。但那一道清隽的影子实在太过眼熟,吸引着他情不自禁靠近过去。 长椅上,披着一件军大衣的身影稍显单薄,然而背脊挺得笔直,有种军人特有的整肃,侧面轮廓极其清秀俊雅,甚至让人有种难忘的清冷感。他本来捧着书,低头借路灯阅读,忽然觉察般朝皇帝微微偏过头来。 皇帝的脚步不自然地顿住,幽暗中视线就那么定格在对方的双眼上,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尤席亚,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补全~ 10|Chapter 10 长椅上的人反应是立刻站了起来,视线刺透黑暗,盯着皇帝。 那目光给人一种凉津津的感觉,看不透情绪,却在一瞬间狠狠撞击了阿兰斯方的心脏。 那一刹那,无数愁绪如同被海浪推进着拍打在岸上的浪花,一下下敲击着那根最脆弱纤细的神经,掀起无以复加的痛苦。 阿兰斯方甚至感到有点窒息,许多记忆中的画面就那么令人手足无措地浮现在眼前。 很久很久的过去,在夏夜虫鸣声声中,尤席亚蹲在教堂后院的花丛里,把怀里捧的一块松饼掰下一半给他。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接过,仿佛那是稀世珍宝般珍惜。 “今天只有这么多了,对不起。” “没关系。”他囫囵吞枣地一会就啃完了半块饼,忽然头一偏。 尤席亚冲他眨了几下眼,把还没啃完的另外半块送到他面前:“还没吃饱?” 年幼的他垂下视线看了看,忽然心情很复杂很难受:“教父又打你了?!给我看看!” “没、没关系的!”尤席亚仓皇想要躲闪,“没关系……不疼。” “都肿成萝卜了,还说不疼!” 尤席亚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下:“是萝卜就好了,就能啃了。” 尤席亚惯于开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玩笑,少年心里却酸溜溜的,觉得没什么立场关心对方。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头靠着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干什么?比如说,逃到一个你教父再也抓不到你的地方?” 尤席亚腼腆地笑了笑,那笑容非常单纯,黑而亮的眼睛倒映着星空:“我只想能够活下去。你呢?” “我……” ——风声淹没了他的回答。 后来,再次见到尤席亚,是相隔二十几年以后。即便到如今已是几百年前的事,画面却清晰得仿佛刚刚才发生一样。 尤席亚穿着海天蓝的联邦军装,佩戴少校军衔,整齐的短发在风中微微拂动。月轮当空,他立于一群身材彪悍的野战武装兵当中,身姿却分外挺拔俊秀,亚裔血统让他看上去很清瘦,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定折服的沉静风度。 一个武装士兵领着他走过来,阿兰斯方不经意地探出头,士兵立刻将枪管砸到他脑袋上:“趴下!不许乱动!” “怎么有年纪这么小的人?”尤席亚停步问道。 “报告少校,他是亚裔杂血病变种,生理成长发育期本来就比正常人慢,加上被卖到这里做苦役,长期营养失调,所以三十多岁了,外表还像是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病变种……”周围的士兵议论开了,“会不会携带传染病基因啊?快把他隔离起来吧!” “可怜的家伙,这小矮子一辈子都长不高了吧?” “病变种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他没有几年好活了,只怪他父母基因不好,把最坏的情况遗传给了这孩子。真是造孽……” 阿兰斯方很快被持枪的士兵拖走,挣扎间只回头看了尤席亚一眼,尤席亚似乎也在疑惑地注视他…… 再之后,是数个月之后。 明媚的阳光洒进整洁敞亮的办公室,阿兰斯方有生以来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地方。 就像有扇大门在他眼前忽然打开,为他展现出一个陌生的世界。 而尤席亚坐在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书桌后面,轮廓清隽,面容平和。 “从今天起,你会有一个新的身份,阿兰斯方?诺因,喜欢这个名字吗?” 外表仍然保持着少年姿态的他咬牙瞪视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就是我,我的名字没有哪里见不得人的!我为什么要改名!” 尤席亚轻轻摇头:“在这里,没有谁会可怜你,只是机会放在你眼前,要不要把握住它,你自己选。”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长久以来沉淀在心中的一股怨愤,不知为何,竟化作了滚热的眼泪流淌下来。 尤席亚向他走过来,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和别人一样的起点,以后还得靠你自己努力。将来如果有了成就,那也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我……”他咬牙本能地想要反抗,声音却断断续续的发不出来。 他知道,此刻的他,弱小得连话语权都没有。谁也不会听他的辩解或意愿。 他只有两个选择:接受眼前的机会;或者是继续被人歧视排挤,永远呆在最黑暗的底层。 “我知道你不是他们所谓的病变种,但你无法阻止那些歧视你的目光。”尤席亚沉声说,“那就给我加倍努力吧,让那些人不敢再歧视你。也许你仍然会因为不同于大家而感到孤独,然而拥有力量的人,就不会害怕孤独。”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他?眼前坚强温柔的尤席亚令他充满了疑惑,和因为弱小而产生的恐慌。 尤席亚半蹲下来,漆黑宛若深邃星光的眼珠平静地注视他:“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为了活下去,都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来消除那些歧视我们的声音。” “而比起与那些声音抗争,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理想。” 尤席亚可能不记得小时候他们曾见过面了。 然而现在的尤席亚,却是连过往数百年的恩恩怨怨,都不记得了。 那么,一切可以像记忆一样,回归到零点,重新开始吗? 皇帝目光深切,而神思惘然,一时半会竟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自处。 而在夜晚路灯下与之偶然邂逅的尤席亚却觉得自己倒了血霉。军校有好几处花园,他却偏偏坐在这里看书,而皇帝就偏偏那么机缘巧合的在这时候来这边花园散步…… 皇帝不是应该在开三校军演动员大会吗? 两个人就那么在星夜下彼此静静注视,相对无声,仿佛延绵百年的战火忽然在这一刻的静寂中消逝。 结果还是尤席亚先开了口:“诺因皇帝陛下,好巧啊。”他微微颔首致敬,恭敬从容,没有一丝在夜天星时仓皇而逃的退怯。 皇帝忽然心脏一梗,许多话便如潮水,将那扇关闭的门悄然推开。 他上前一步,宛若生涩的想要告白的小青年,开口道:“尤席亚,我们谈谈可以吗?” 尤席亚:“……” 一秒的沉默以后,他毫不退避地直视皇帝:“陛下,您想跟我谈什么?” 一秒钟前还腹诽着怎么稳住这个跟自己打了百年大战的对手,然后巧言令色使之服软,一秒后,皇帝就懵逼了:“……” 他问得这么老实,我该说什么好? 说说我们的过去? 说说我们的将来? 还是直截了当,单刀直入,说我很需要你?你能不能别再跟我打仗了? 皇帝这百年的统治者毕竟没白当,连环寻思中忽然攫住了一个疑问——一个至关重要的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2. 毕竟在长期交战抗衡的前提下,皇帝对尤席亚还是很带有个人主观上的理解的。 他人不是在这里吗? 在帝国的领地。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躲藏在帝国的军校里。虽然说,帕提尔他们是他的昔日旧部,但他想在这里密谋什么,哪那么容易? 而紧接着,他又看清尤席亚身上披的是帝国军装,衣服里面露出一小段覆盖在锁骨上的白绷带。 你看,他还受着伤。你真的要在这里为难他,把他吓跑吗? 阿兰斯方或许天生就有当一个统治者的潜质,他善于思考问题,嗅觉敏锐而着眼全面,同时又不喜欢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太多,在上位者需要保持一种神秘感这点上,恰巧做到了微妙的平衡。 尽管各种私人方面的情绪情感,和政治方面的意义在他脑中盘旋交织,激烈地斗争。但皇帝表面不露声色,从容地慢慢朝尤席亚走过去,最后和他一起伫立在灯下。 皇帝的身高比尤席亚占了那么几公分的优势,尤席亚身材偏清瘦,而阿兰斯方也不像帕提尔站他身边时那么具有力量上的压迫感。 剪裁考究的休闲装让皇帝带上了那么一点点亲和力。从视觉上来说,他俩站在一起,有种出人意料的和谐与平衡感。 皇帝目光冷静自制,声音有力而平稳地问:“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提得很巧妙也很狡猾,什么态度也没透露,就轻易地将关键部分抛给了对方。 然而尤席亚是什么人,纵横联邦时代的政坛数百年,与各路政客周旋较劲,肃清军部不良风气,带兵军纪严明,手掌大权而风评廉洁。 这样在大浪风雨中洗练出来的人格,即便没有了过往的记忆,直觉与思维习惯是不会变的。 否则,这个人就不是尤席亚本尊。 皇帝等着尤席亚的回答。 而尤席亚淡淡笑了下,风雨不惊似的,语气平和道:“我就是想在这里谋求一条生路。” 他话说得那么婉转又那么柔软无奈,皇帝心弦就像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漾起无限温软的愁怀。 “你不知道这里是帝国军校,严格来讲,属于帝国军事核心重地。” “我知道。” “那,你不知道帕提尔校长过去和你的关系?” “听闻了一些。” “你还觉得能在这里谋一条生路?” 尤席亚竟然表情很真诚老实:“那么你给不给我机会呢?” 皇帝:“……”太狡猾了!这家伙就是太狡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与那些联邦迂腐的老政客打交道,染上了这种令阿兰斯方不齿的圆滑。 他想过很多种制伏尤席亚的方法,比如说用法伊娜来引出尤席亚,再找机会将他五花大绑带回帝国首都,软禁上一些时日。 或者是在战场上轰轰烈烈的打败他,让他有个光荣的结局,为他完美的传奇画上一个终止符。 然而现在,尤席亚却当着面问他,给不给机会? 这种问题的答案,他连想都没想过。 皇帝目视着一脸温和,甚至眼神深处似乎染上了几分讨好之意的尤席亚,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他忽然上前一把抓过这个男人的手,将午夜梦回都无法想象的那股温暖触感攥在手心里,拉着人来到长椅边坐下。 于是两个人就好像回溯时光的老朋友,肩并肩坐在长椅上,在灯下夜萤声中,气氛简直和谐得令人难以置信。 ——毕竟不久前,他们还生死相搏,他还动过同归于尽的念头。 半晌,阿兰斯方低沉道:“也就是说,你想留在帝国?” 尤席亚语重心长道:“宇宙历四千六百九十一年,大银河联邦政权解体,取而代之的新银河帝国成立,你在首都金芒星立刻登基,随后迁都至白露星。新银河帝国成为原本联邦统治的这片星系的唯一政权,而你是这片宇宙中的唯一集权统治者。” “银河联邦消失了,我们所踏足的这片领土,因为你而成为了帝国的领地。只要你的统治仍然稳固,这点就不会改变。” 尤席亚怅然喟叹:“你说我又能去哪里呢?跑到遥远的星系去,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人是无法离开自己的根本的。” 皇帝高傲地抬着头,嘴角逸出一丝放不下骄傲与尊严的冷笑:“你好像在抱怨我夺走了你深爱的银河联邦,你的根本。” 尤席亚温和道:“我不敢,毕竟我不记得那些事了。” “那你还恨我吗?” 尤席亚转过头去,深觉无稽地想要反驳,然而皇帝眉宇紧锁,身体微微前倾,逼至眼前的俊美脸蛋在灯光明暗中显得更加冷峻凝重:“你的记忆备份应该在莲华的数据库中,我不知道你那些死忠部下手里有没有另一份备案。如果有一天,你取回了全部的记忆……” “嘀嘀!” 皇帝左腕上的通讯表忽然亮起红光——皇帝的表情就像告白到了最关键时刻却被打断一样尴尬。 尤席亚眨了下眼,伸手微微一指:“似乎是紧急呼叫?” 皇帝:“……” 通讯表坚持不懈地响着铃声以吸引主人的注意力,阿兰斯方只得放开尤席亚的肩膀,起身走开几步,接通电话。 闪着柔和光芒的悬停屏幕弹出,浮现出一张美丽而英姿飒爽的脸孔——是法伊娜上将。 不过这是尤席亚失忆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远远的瞧过去,三维全息成像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太清楚五官轮廓,只依稀听到声音很性感磁性,是他在夜天星听过的那个声音。 阿兰斯方没有刻意避讳,对话的内容隐隐约约传进尤席亚耳朵里。 “柏格温和弗雷德里克终于达成了共识,正等着您回来做决定。”法伊娜愣了下,也因为视频死角的关系,看不清皇帝身后的人,“陛下,您和谁在一起?” “我马上就回来。”皇帝的回答似乎有点敷衍,随即马上关闭了通讯。 他回过头去,尤席亚又打开了书,对他淡淡道:“我不会马上就跑掉的,陛下您先回去开会吧。” 皇帝:“……” 虽然尤席亚的语气无不恭敬礼貌,但为何他还是觉得自己像被初恋对象发了好人卡一样憋屈? “我话还没说完。”皇帝大步又回到“初恋对象”面前。 “初恋对象”抬头对他眨了下纯黑明亮的眼:“那……我等你开完会了再来觐见?” 皇帝表情肃穆,终究憋了半天也没再把话憋出来,淡淡说:“你等我召见吧。如果你有逃跑的心思,我保证对你绝不会客气。现在是三校军演期间,重兵把守,你跑不掉的。” 尤席亚目送着皇帝潇洒远去衣摆翻飞的背影,深感皇帝有那么点……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俺知道俺每一更量都太少。。。但已经在尽力写啦,实在工作太忙,抱歉! 大家可以有空留个言鼓励下俺,然后养肥了再看~~ 11|Chapter 11 皇帝回来时,邻座的法伊娜明显感觉到他身周的气息有些不一样了。出于女性的直觉,她很快察觉阿兰斯方溜出去时,脸上的那种阴霾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 法伊娜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待皇帝此刻眼角眉梢带出的明朗神采,刹那间,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然而她一时半会没有机会问,只隐约觉得古怪。皇帝只离开了短短几十分钟,期间发生了什么? 皇帝落座,会议继续进行。柏格温议员首先开口,将他和弗雷德里克议员好不容易和平达成共识的结果呈报皇帝: “关于这次三校机甲演习,我们最终商量下来,认为可以举行一场比赛。各校选用自己的机甲,指定二十名参赛者,以三个小队的团体战模式决出优胜组。获胜的小组负责今年的压轴节目,并由皇帝陛下授予荣誉勋章。陛下,现在就请您定夺了。” 皇帝听完以后,进来时的好心情瞬间去了大半。 柏格温是保守派,事事小心谨慎,按部就班,应该不会赞同搞激烈的竞争赛制。这只能说明,连他的背后,现在都有修普罗家族的渗透。 而有修普罗家族支持的梅迪西恩公司无疑是想搞三校机甲大赛的始作俑者,以期他们研发的新型机能碾压皇家军校自己制造的机甲,成为帝国军方机甲的最大供应商。 修普罗家族的势力现在就是阿兰斯方心头的一根刺,法伊娜不由转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道:“可以啊,那就搞比赛吧,各所学校的参赛者,就由学校自己挑选。” 柏格温继而道:“还有就是比赛场地,请皇帝陛下决定一个选址。” 阿兰斯方目光意味深长,瞟了柏格温一眼,又漫不经心的扫过席上众人,慢慢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就近好了,银鹰军校东面正好有一片广阔的原始森林,可以作为这次比赛的场地,目标就设定为赫尔墨斯灯塔。谁先抵达灯塔下方,就算优胜,如果有两名以上同时到达,就进行格斗战决胜负。” “不行!”帕提尔立刻站起来反对,“在森林中进行机甲对抗战,很容易引起森林大火!” 皇帝抬了抬英气逼人的眉峰,轻描淡写道:“我相信贵校的后勤执行能力,防止森林大火扩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帕提尔心下暗忖,诺因又开始找他们麻烦了。他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冷道:“灯塔前不久撞坏了,现在被围起来禁止靠近,作为比赛目的地,不太合适。” 皇帝挑眉:“撞坏的?不是贵校打算拆了造新的吗?” 帕提尔面庞微微抽搐:“都一样。总之,它现在无法成为一个明显的目标。而且,那片森林一直以来都作为学员体能集训地,是我校重要的拉练场所,如果被破坏,我校会很头疼。” “哦,爱卿舍不得那片场地……”皇帝面沉如水,话语中似乎暗藏玄机。 帕提尔心知情况不太妙,皇帝一抓到他的把柄就要做文章,紧跟着柏格温等议员必然会附和。帝党中想除掉他这一派的,不乏少数。 他暗暗思量着脱身之辞,却听皇帝变了风向,竟没有继续坚持:“如果森林不行,那就请帕提尔校长另择一处比赛场地,并做好准备工作。大赛就定于七天后。” 帕提尔阴沉着脸坐了下去。无论他再怎么说,皇帝总会孜孜不倦的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然后从中期待他们犯错。 三校机甲比赛场地不是一个容易决定的事,万一比赛中出什么岔子,都会算到军校头上,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随时可以扣下来。 帕提尔第二天去找了尤席亚商量——其实,从这种方面就可以看出,他还是很依赖尤席亚。 尤席亚在医务室病房里闷得慌,一有机会就窜到外面来,躲在花园幽静的角落里,晒着太阳,看看书。 帕提尔找了他半天,看到他捧着一本帝国编著的《机甲实战理论与应用》看得很认真,不由纳闷:“你还需要看这种书?你自己编写的,都比它专业吧。” 尤席亚皱着眉头说:“就是因为觉得里面错误太多,让我恨不得修订一版,提交给教育局。” 帕提尔忍不住揶揄:“然后注上你的大名,联盟军神尤席亚?塞岚?” 尤席亚笑了起来,很有娱乐精神地说:“我的名字现在是帝国的忌讳吧。应该注上皇帝的名字,会更容易普及?” 帕提尔哈哈哈笑了,半晌耸动肩膀,讽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当权者变了,人民还是原来的人民。从国民英雄这种形象来讲,你比诺因更合适。” “为什么?” “皇帝本来就无法成为伟大正义的英雄吧。”帕提尔操着油嘴滑舌的调调感慨,“黑白两面的评价,他都必须承受。相反,元帅你可能是最接近那种英雄的光辉形象的人。” 严格来讲,这或许算得上是奉承了。 尤席亚却不以为然,噗嗤笑了一声,合上书,说:“你这是在诅咒我。” “诶?” “英雄往往是悲剧的,我应该不是想成为一个形象光辉伟岸的悲剧英雄,留下永垂不朽的骸骨和一座励志的墓碑,除了让后人惋惜哀叹,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这是没错。”帕提尔附和道。 尤席亚果断结束了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转而问:“找我什么事?” “呃……”帕提尔挺直腰杆,想端一端校长的架子,可是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实在端不出来,“……七天后要举行三校机甲大赛,诺因让我来决定比赛场所。” 尤席亚思索着:“的确是个很难办的差事,如果你选择的场地出了问题,皇帝给你扣什么罪名都不稀奇。” “所以,”帕提尔小心翼翼侧目瞥了瞥,“你有什么好建议?” 尤席亚若笑非笑的问:“为什么来问我?” “你擅长这方面……”帕提尔难得摆出诚恳老实的面容,“你以前在参议院和那些政客周旋,对于那种利害关系,你看得肯定比我全面。我就是个武将,适合去前线和敌人真刀真枪,不适合坐在校长的位子上搞政治活动。” 说着,他脸上的神情似乎也露出一丝苦楚。 尤席亚笑了笑。 换成是别人,这时候应该会想尽办法挖苦对方,但是尤席亚没有。他这人就是缺了根趁人之危的神经,这也是为什么像帕提尔这么死要面子的人,还能来找他商量。 “可以把废弃的实验基地作为比赛场地,你就跟皇帝说,这是我的主意。”尤席亚寻思片刻后,建议道。 帕提尔正想夸元帅不计前嫌给他出谋划策,紧接着却愣了一秒,猛然转头瞪得眼珠突出:“等等——诺因知道你在这?” 尤席亚搁起修长笔直的腿,继续翻开书,点点头。 “卧槽!他是怎么知道的!?谁告的密?” “没人告密。昨天我在花园看书,他碰巧散步,撞见我了。” “……”帕提尔反应了两秒,寻思了两秒,沉默了两秒,最后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叹道,“你们……你们这是什么孽缘,不做情侣,真是太浪费你们这种虐狗式的缘分了吧!你什么星座?我帮你算算,和诺因到底契合度多少,说不定你们真的是最佳星座拍档!” 这个玩笑开得稍微有点尺度大,所有人都知道尤席亚是个标杆一样笔直的直男,曾经暗恋过法伊娜女神,这事还被军部不少风流男广为传述为一段奇闻,也算是尤席亚不太多的黑历史中的一个。 不过按尤席亚的性子,也不会在这种方面计较,还附和着帕提尔说:“我双子座,他摩羯座,契合度只有百分之十,星座那种东西不准的。” 帕提尔也就是随口说说,这么一听,到乖觉了:“……你还真算过?” 尤席亚表情一顿,其实他什么记忆也没有,刚刚那句话完全是顺口吐出来的。 真算过的其实不是尤席亚,而是法伊娜。 他们搞假结婚的时候,法伊娜拿着他的出生证明,当时就略有微词地寻问他:“你出生证明上的生日是真的?我怎么记得,你是出生在风王星的冬天?” 尤席亚当时的反应是愣了一下,连忙用一个浅笑掩饰过去:“你记错了吧,我出生地是夜天星,我应该跟你说过的。” 法伊娜闻言,又仔细确认了一下。尤席亚对外公布的档案中,出生地是风王星,但出生证明上,是夜天星。 真正知道了他的真实出生地,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夜天星作为两度重灾受创的晦气星球,在大众人民心中自然有所避讳,所以,身兼参议院要员和军部高级将领这么重要的人物,尤席亚的真实出生地被隐瞒,也很正常。 只不过,女人的敏锐嗅觉往往会让她们最接近真相。 法伊娜因为一时兴起,对照了尤席亚的真实生日和他本人的行事作风,然而一丝疑惑就此根植在她心中。 ——尤席亚的生日应该和她是同一天。 虽然后经尤席亚之口一再否认,虽然他们相识的岁月太过漫长,以至于那些不经意谈起的对话沉睡在记忆角落里,很难再被清晰回忆起来。 可是尤席亚不知道,法伊娜就是非常执着地相信,他说过,他们的生日是同一天。 涟漪虽小,却也能激起惊涛骇浪。 一丝可能被忽略的微小怀疑,刚开始不会有什么存在感,然而随着年月积累,经过反复思索,印象逐渐深刻,结果就会扩大成具有可怕影响力的执念。 最后,法伊娜自己都没发现,那本来不起眼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已经令自己产生了巨大动摇。 “也许……我还不能确定,只是假设……他可能并不是我们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模糊的光影中,法伊娜披着大衣,脸容有些憔悴,低下头用双手捧住脸深深吸气的模样,看起来异常无助:“他有时候会记忆错乱,有些话现在的和以前的对不上号。诺因,他动过那么多次手术,外形也有所改变,我们凭什么认为,中间没有被……他毕竟有很多时候,不在我们视线中!” “……你可能想多了。” “可是我们没有办法证明!”法伊娜坚持道,“是本人,还是复制体,我们没有证据来推翻这种推测!如果,如果可以找到本体……” 尖锐而愤怒的声音沉淀在遥远时光中。 远处沙沙作响的树影下,静静注视着与帕提尔校长聊天的那个男人的法伊娜用力抿着唇角,目光闪动,漏出一丝朦胧的缅怀。 片刻后,悄然转身离开。 2. 皇帝果然很买尤席亚的帐,下午,帕提尔把尤席亚原话呈上,皇帝简直温顺得没脾气。 如果说私下里臆测腹诽,帕提尔会觉得诺因多多少少心里对塞岚元帅还有愧疚。 不过这种事,他也没什么资格嘲讽皇帝。他们一个拆墙,一个夺舍,狼狈为奸,实属半斤八两。 “北边六十公里外有座拆除的废弃实验基地,正好可以作为比赛场地。这两天,我会先让后勤队过去勘测检查下里面的环境,做好赛前准备。” “那座实验基地本来是干什么用的?”皇帝日理万机,难免对某些事记性差点。 帕提尔便帮着皇帝回忆:“那是家私营研究院,在我们对凤丹星实行开发计划以前就已经驻扎在这里,后来发现他们疑似可能在搞违禁复制体基因改造实验,在您的授意下,将这所实验基地取缔拆除,所有研究人员均判刑入狱,只有院长逃了,目前仍未抓捕到。” “我想起来了。”皇帝神色不豫,“该所实验基地监管人造基因不符合帝国新法令。” “是的。”帕提尔身为寄人篱下的污点降臣,总要识时务地附和一下皇帝。 其实他对皇帝一系列针对复制体储备的限制和令行禁止深感疑惑。 大银河联邦纪元三千八百年左右,军部就开始实行针对军方重要将领的复制体基因样本储备措施,而联邦参议院议员也在随后被纳入储备对象名录中。 银河时代,太空战役的残酷意味着非生即死,战场上原子核能爆炸所带来的灰飞烟灭只在转瞬眨眼之间,如此,军方高层将领亦有可能随时死亡,实际上,但凡上了前线,其生还率低得骇人。 那段时期是银河联邦抵御龙星人入侵,战役爆发最激烈的时候,军部英才凋零之快,令银河舰队迅速陷入艰苦黑暗的境地。然而记忆备份技术日渐成熟,却因为本体死亡而无所用途。 于是,银河联邦政府最终投票表决,对军方重要人才一律进行基因样本采集和保存措施,以便能在本体死亡之后,因情势所逼,而启动复制体继承记忆备份的程序。 从人道主义,很难界定复制体是否还属于本体生命延续的容器,但至少继承了本体记忆的复制体,依然拥有本体的人格、意志,就算让其亲属从旁观察,都不会感觉到复制体和本体有何区别。 这个措施本来是为了保护军方人才的不得已手段,银河联邦政府对基因采集保存乃至复制体培育都有一系列严格法令,如若本人不愿意参加复制体储备计划,亦或是本体在自然情况下死亡,基因样本都不会保留下来。 复制体继承记忆备份的条件是有严格限定的,只在特殊情况下可启用,并要由本体签字同意。 按大银河联邦时期,军方高级将领名单来算,诺因自己,以及法伊娜、蓝因等心腹,应该都有参与复制体基因样本储备。 可是帝国建成后,诺因对这方面的态度却是极为避讳,大量进行基因研究或生物工程研究的实验所被查封,随之一系列新法令颁布,严格监管了生物基因学研究的发展。 皇帝的这种做法也引起了议会非议,然而时值皇帝一人当家时代,非议声再高,也不敢跟最高集权皇帝陛下分庭抗礼。 而帕提尔在受命取缔凤丹星实验基地的时候,忽然就萌生一种感觉,皇帝并不是对这个领域的研究有所排斥、反感,而是他在害怕什么。 证据就是,他并没有彻底销毁自己或法伊娜等人从联邦手里保存下来的基因样本。 而他心中真正忌惮的东西,才是导致他一路征伐、变革,与银河联邦政府彻底撕破脸的原因。 皇帝冰冷的脸上隐隐拂过一丝倦容,仰后靠在沙发椅上,闭上眼,一圈淡淡的眼睫阴影落在下眼睑上。 诺因皇帝容貌俊秀华美,全宇宙名闻遐迩,可能比他的丰功伟业还为人津津乐道。可惜就是近百年来,越发的心狠手辣,他的人生就好像完全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阶段——追随塞岚元帅时期的披肝沥胆,和不知什么原因,令他忽然一夜成了□□称帝的冷酷君王。 “准备工作一定要严格把关,现场清理干净,我不希望比赛期间出什么事。”皇帝闭着眼睛,竟没有多言。 帕提尔松开眉宇,轻轻应了声:“是!” 到底还是尤席亚这块免死金牌好用,镇着皇帝的脾气简直立竿见影。 三校军演开幕式后,晚上有个酒会。皇帝差遣帕提尔,帕提尔又委托卡洛泽教授,给尤席亚递送了一张请帖。 皇帝让他低调出席酒会,放松为主,注意掩人耳目。 尤席亚苦笑了一下,琢磨着皇帝在“低调”二字上的意图。晚上,穿了件深灰西装,打了条浅蓝色斜纹领带,架着细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跟随卡洛泽教授一起赴宴。 作为教授带的学徒,确实没有多少人注意他。出席酒会的基本都是帝国高官名流,世家代表以及军部正当受宠的红人,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谁也不会去管躲在远离应酬圈外围角落里的尤席亚。 皇帝远远的隔着衣香鬓影的人群看到他,尤席亚今天穿得很优雅素净,虽然不是那种衣架子,可只要是制服或正装,似乎都能被他穿出一种凌驾他人之上的凌冽风度。 忽然,皇帝抬步穿过宴会厅,然而中途却被柏格温等几个议员截住。尤席亚瞥眼看了看他,轻轻一笑,转身推开身边的玻璃大门,走到外面露天阳台上去了。 晚风沁凉,温柔拂过雕花扶栏上攀附而生的爬山虎和牵牛花。底下是灯火阑珊的小花园,金兰飘香,说不定正有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躲在树梢下谈情说爱。 隔壁阳台上,驻足远眺的法伊娜抬手随意拨开被风吹乱的长发,不经意地一个侧目,竟看到尤席亚离她只有十来米的距离,背影一如既往挺直,侧脸轮廓沉静仿佛一潭深水。 法伊娜刹那间心念一动,心脏隐约翻涌出酸涩,手指不由自主紧紧抓住阳台扶栏。 那一秒就像是慢镜头,尤席亚仿佛心电感应一般,缓缓向她的方向转过脸来,鼻梁上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完全挡住了眼睛。 片刻后,皇帝从玻璃大门内冲到阳台上,然而早已人去楼空。 他左右环顾,看到法伊娜在对面阳台上,神色表情有点古怪,身姿似乎微微的僵硬。 皇帝向她打着手势,寻问有没有看见刚刚在这边阳台上的人。法伊娜怔愣地回过神来,苦笑一下,摊手摇了摇头,做出口型:“没看见呢,您是在找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下,这文的灵感来自于淮大的银河帝国之刃,不过故事肯定会写的不一样。 俺就是想写写看,一个天生弯男怎么把一个直男追到手。。。。。。。。。。。。。。。大家随意看看就好,俺只是想写写俺的一些想法。 设定不同,元帅不是□□人,人造人啥的~~~~然后文中科幻背景是“复制人”是很普及运用于军方的技术。 12|Chapter 12 “陛下是在找尤席亚元帅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兰斯方皇帝闻言回头,见是帕提尔校长,神色略微一沉。 帕提尔推门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血红色的葡萄酒,神态悠闲放松:“他身上植入了追踪器,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无声无息逃出凤丹星的。不过……” ——青凰在他的严密监控下,他不相信,尤席亚能自己长出翅膀飞走。 “你好像总是在到处找尤席亚元帅的影子似的,给我一种你围着他团团转的感觉。”帕提尔转动冰凉泛出寒光的眼睛,盯住阿兰斯方皇帝,“您对他的关注,看起来很不一般,与其说是怕他跑了,更接近于一种非常亲密的关心。” 阿兰斯方道:“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的。” “我们以前也算当过一阵子平级同僚,那时候你是尤席亚的军团总参,我是他的副官,兼军团一师总兵长。我们一起打过双子星会战,赢得过漂亮的胜利。” 皇帝接口:“那之后,我从准将晋升为少将,并担任独立军团指挥官,而元帅没有提拔你,只有口头嘉奖,你显然很不满意。” 帕提尔懒洋洋笑了笑:“我这人就是这样,您知道我说话就是这副调调,如果有哪里让您不舒服,请见谅。” 阿兰斯方转头,目光冰冷地盯着帕提尔:“你只要一直呆在尤席亚身边,早晚有一天他会提拔你做他的接班人。他那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帕提尔勾唇讥讽地一笑:“陛下,您如果想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您又为什么要违背他的信任,一手毁掉他坚持了数百年,视之比生命还重要的信仰呢?” “联邦政府是他的信仰?” “我认为,那是他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东西。” “守护联邦政府的意志?”皇帝低声冷笑。 “确实是我把海神军戟的秘密交给你的,但我本意不是想让你毁了元帅的梦想。”帕提尔无声叹了口气,“只是后来,一切都无法回头了而已……” “梦想……”皇帝眼中仿佛淬着坚冰,冰芒闪烁,浮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冷意,紧接着似乎厌倦般,转身衣摆划过夸张的弧度,大步流星走向宴会厅,“可笑,尤席亚的梦想是荒唐的!” 皇帝犀利的评价久久回荡在夜风中,被风声吹散。 “你又怎么知道元帅的梦想是什么。”帕提尔对着清冷的夜,举杯浅酌,嘴角逸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闷,“只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嘲笑你。” 此时此刻,被皇帝和校长不断念叨的联盟元帅脚步迅捷,犹如夜猫般穿过花园密林。 他很小心地躲避着监控探头,一路左突右闪,争分夺秒,最后猫腰拐进一座机库。 静悄的灯辉下,有个人影正匍匐在地,给巨大的机甲底部修理喷射口。他干得十分投入,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汗水淋漓,在灯光下泛出铮亮油光。 尤席亚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轻轻一拍对方肩膀。 “元……”转过头来的修理工刚要喊出声,被尤席亚一把拉进怀捂住嘴,轻轻道,“嘘!别这么大惊小怪。” 被他裹在怀里的白脸小青年眼珠左顾右盼,不明就里,仔细看的话,惊诧的眼神中似乎还闪烁着一丝恐慌。 尤席亚压低嗓音说:“我放开手,你别出声。什么也别说,听我说。” 小青年连忙点点头。 尤席亚慢慢把手松开,谁知对方并不是顺服了,忽然一个龙抓手探过来,扣住尤席亚的手腕就要把他掀翻在地。 亏得尤席亚记忆没了,一身本事却没有废,电光火石间翻腕一抓,反将对方探过来的手臂扭到背后,拇指压向背脊最脆弱的大椎穴,发力便将人狠狠制伏在地上。 大椎穴位于后颈下端第七节颈椎,连通韧带和筋膜,懂得门道的人梢一压迫,便会造成手脚麻痹,头晕犯恶心。 小青年在他手中挣扎几下不成,脑门挂着冷汗开口道:“我就觉得你很奇怪,狗皇帝给你吃过迷魂药了是嘛!” 尤席亚有那么一瞬想笑,吐槽的话已到了嘴边又被咽回去,低声道:“维西,我有个重要的任务给你,你先听清楚再问,别那么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的维西少将脸贴地,五官扭曲地动了动眼珠,沙哑道:“元帅……你真的还是原来的元帅吗?” 尤席亚叹了口气,放开他。维西猛地从他膝盖下窜出来,翻身跳起,十万分警戒地盯着他。 尤席亚竖起手指抵在嘴唇边示意他别大呼小叫,接着就开始一粒一粒解军装扣子。 维西两眼发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情万分复杂:“……” 终于见他把军装外面里面的扣子全解开了,灯光下,脖颈的优美曲线泛出一片氤氲水光,紧致的腰腹八块腹肌线条明晰,没入低腰军裤皮带下,场面旖旎,晃得单身狗维西有点脑充血。 都说元帅的身材是每个军人的理想,看起来清瘦,实则很有料。维西如今直愣愣地面对这个“理想”,看到的不是差距,而是不由自主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来:“元帅,你你……” “嘘!”尤席亚再次竖指警告,然后向他摊手,“给我一把刀片。” 对于这个古怪的要求,维西有着军人优秀的服从精神,没怎么迟疑便把刀片递过去。紧接着就见尤席亚翻起衬衣下片,迎着光线露出一段肌理漂亮的侧腹,然后反手握着刀片,沿腹肌线条往下挪到皮带边缘,比了比位置,忽然竖直刀尖狠狠往皮肉里刺进! 维西看得错愕难言,而尤席亚就在他眼前不觉疼痛一般很快翻搅开深处的血肉,从中剜出一只两厘米左右水晶立方体。 看到这东西,维西隐约有点明白了。 尤席亚丢开刀片,简单用布条、钦书钉缝合伤口,把军装又重新穿得整整齐齐,扣上武装带,随后在维西面前摊开手掌,露出水晶立方体。 这小小的水晶体沾着血迹,在光下呈现出诡谲的暗红色,整体半透明,内部中心就像有一个微型太阳,散发出火红光芒。 尤席亚说:“这是青凰的核心魔方。最近这段期间,帕提尔他们要忙着准备三校联合军演,对你的注意会有所松懈。今天晚上开嘉宾宴会,巡警都聚集到宴会场那边去了,我才有机会来找你,把它交给你。” 维西不自觉地下移视线注意着腹部那处伤口,心想等会血马上会映出来的,手边又没有诊疗设备,却听尤席亚非常平稳镇定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混进机甲大赛参赛者中,到时候离开了学校,你就趁着比赛期间找机会逃出凤丹星,跟流……和我们的联盟军汇合,然后等我消息。” 维西被勒令继续负责机甲检修工作,没日没夜蹲在机库里,弄得蓬头垢面,落魄不堪。然而他的眼神却在此刻泛出前所未有的感动泪光:“元帅,你都想起来了?!” 尤席亚微微蹙眉:“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他拍了拍维西臂膀,沉声叮嘱,“这是个冒险的任务,帝国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你,千万别死。还有,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要回头,你的任务就是把青凰的机芯带走。” 13|Chapter 13 ——海神军戟。 银河联邦时期,参议院一百二十位元老共同授予尤席亚的最高军权权柄。 它也代表了尤席亚被赋予守护银河联邦体制的最高使命。 最强的兵刃,掌握在可以守护联邦体制的人手中——这是联邦政府缔造“海神军戟”的信念。 而尤席亚就是大银河联邦时期,承载这个信念的人。 “海神军戟啊……”听到帝国皇帝要把这样东西交还给自己,尤席亚脸上神情堪称是苦涩的,“大银河联邦政府缔造的最强武器,你舍得?” 他看着阿兰斯方皇帝,目光几乎是平静温和的:“你就不怕我拿到了它,就用它来覆灭帝国政权,重新建立银河联邦?” 阿兰斯方淡然道:“我对你提出的邀请是认真的,而这当然是建立在确定你不可能利用它就可以扳倒帝国的基础上。” 尤席亚很有风度地挑了挑眉,示意皇帝说下去。 皇帝的眼珠在灯光映射下好像完全透明了一样,搭配他整张秀美精致的脸来看,竟有股寒冰般坚冷的气度。 “尤席亚,你会慢慢知道,我夺|权建立新帝国,是在绝不回头的意志和觉悟下。”他深深盯住尤席亚的眼睛,一字一顿,似乎饱含着刻骨的感情,“即便有错误的地方,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即便如今的帝国仍然有许多问题,但我并不后悔做了这件事。” 尤席亚道:“那我也不能答应你的邀请。” 阿兰斯方:“……” “我不能成为帝国的辅国宰相,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为什么?!”皇帝霍然站起来,帝王之威油然从冰冷的目光中透出来,仿佛雷霆之怒,“到了现在,你还在坚持什么?你所信仰的联邦已经不存在了,你所守护的体制也背叛了你,被我铲平了。对于人民来说,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腐朽臃肿的体制,而是一个好的统治者!而今,你继续为了一己理想,和帝国作对,就是大逆不道,挑唆战争。你认为你的自由联盟立场还和联邦时期一样吗?你就是不服气我做的一切,是不是!” 尤席亚微微拧着眉宇,摇了摇头:“你不懂。” “如今的局势已摆在你面前,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皇帝加重语气喝问,“你来帮我,我们一起创造帝国美好的未来,你的才能在帝国一样可以得到施展,而且我保证,你会比原来更自由。为我办事,难道不比为联邦那些迂腐无道的老古板办事要好一些?” 尤席亚沉默片刻,道:“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我……是联邦的军人。” 阿兰斯方忽然怒极生悲,俯身上前,将尤席亚推在床板上,冰眸亮得摄人心魂,而他声音却低沉沙哑,仿佛哽咽一般:“他们抛弃了你,而你的士兵都向我投降了,你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尤席亚对痛感的感知不是那么敏锐,只是皇帝压在他肩膀上的力气之大,令他竟有些难以动弹。 “诺因……”他缓缓道,“……我不能抛弃余下的那些士兵。联盟的士兵,都是有自己的信仰的。” “……”阿兰斯方松开手,狠狠眯了眯眼,“随便你吧,尤席亚·塞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执着和信念都是荒谬的。” . 尤席亚虽然在皇帝面前大言不惭了一回,但他不是对未来没有迷茫。 思来想去,这可能还是和他缺失的记忆有关。他有种感觉,他所失去的不仅是过去的记忆,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那种藏在心底,曾经十分刻骨铭心的情感,似乎随着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索性接下来的机甲大赛让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 参加机甲大赛的二十个名额由学校自己选定,而这个艰巨的任务很自然地落到了尤席亚头上。 卡洛泽教授对尤席亚的眼光和经验都抱以全心全意的信赖,因此这件事,有尤席亚在,他就不敢抢占功劳。 实际上,机甲系的学生现在也十分信赖尤席亚老师。 次日晌午,机甲系的年级组长跑来寻问名额怎么定,尤席亚也不喜欢大张旗鼓,就按最简单的思路道:“下午,选本学期目前学分排名前四十的人,让他们抽签分成两人一组,每组进行一轮体术格斗,赢的人就有资格参加机甲比赛。” “是!”年级组长立刻接令,“那就下午两点,大家聚集到武道馆进行比试筛选,届时请老师到场监督!” 尤席亚点点头,继续埋头研读学校的教材。 其实他对阿兰斯方皇帝接下来的反应很有一点提心吊胆,毕竟他拒绝了皇帝的好意,而好意的另外一面,往往可能是危险的处境。 然而阿兰斯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觉得他该有动静的时候,反而风平浪静,什么反应也没有。 尤席亚便继续安之若素当他的老师。 下午,机甲系排名前四十位的学生聚集在武道馆,抽签、分组,一切在年级组长和干部的组织下井然有序。 这些名列前茅的精英生,身上几乎有着同样的气质,骄傲、自信、光彩照人。聚集着所有正能量与光明的一面。 然而尤席亚却意外地发现,在他们之中也有异类。 年级组长自己也要参加筛选,在第十二组上场,和他比试的是一个个子足足矮他半个头,身材显得有些瘦弱的少年。 少年面貌清秀,眉眼间凝着一股正气,只是眼神有些过于锋利。 怎么看,他和年级组长都属于两个体重级别的,年级组长身材高大结实,属于标准的机甲系学生该有的体格。但也不能说他作弊了,抽签本来就是在四十人中随机抽号码。 尤席亚顺口问了下身边的记录员:“那小子是谁?年纪很小吧?” 记录员看了看,马上对照着分组表,说:“他叫西格尔·伊登·修普罗,看来应该是修普罗家族的人,今年才十四岁,确实是本校录取学生中年纪最小的。因为入学考试成绩全科满分,被破格录取。” “全科满分?”尤席亚意外地撇了下嘴。 机甲系是全校最残酷的地方,有许多实践大课都是高低年级混在一起上,这就形成了低年级学弟必然要被高年级学长“赐教”的情况。 银鹰军校的机甲系尤其残酷,不收女学生,在清一色的雄性群体中,竞争往往是非常赤|裸裸的。 看体格和资历,年级组长应该能稳操胜券。 两人一左一右站到圆形擂台两端,摆开功架。尤席亚注意到,西格尔这小子体形虽瘦弱,姿势与气势却不输给显然胜券在握的年级组长。 裁判扬手鸣哨宣布开始。按理说,相对略显劣势的一方应该会更为保守而求稳,那么势必不会发起主动进攻,然而接下来众人所看到的一幕却是由西格尔主导的狂风暴雨式的进攻,以及谨慎防守,被迫见招拆招的年级组长。 这奇特的开局吸引了尤席亚更多注意力。 西格尔进攻非常积极,出手也招招见狠,不留余地。由于他动作华丽勇猛,出人意表,场外观看的人也逐渐送上欢呼声,一时间似乎有种黑马压制了王牌选手的势头。 只听记录员喃喃说:“不愧是修普罗家族的人,成绩优秀,少年英杰,好像是他们家族的专利。” 尤席亚继续沉默观战。 然而也不知是西格尔后力不足,还是毕竟年级组长比他更有经验。 久攻不下之后,年级组长忽然翻身一个回旋踢,西格尔站位不利无法回避,结果却是用手臂硬扛下这一击。 尤席亚发现这小子战斗风格太玩命了,简直不要命的在和对手搏杀!而他的反应就在硬扛的间隙中出现了微许停滞,这一停滞不过千分之一秒,然而年级组长抓住了这个空隙,又一腿扫在西格尔下颚上! 这一下是无论如何都扛不住的,西格尔身体在这一瞬已经完全失去平衡了,下盘已然松散。但恰恰就是那种不要命的精神,令他在摔倒后,竟迅速翻身跃起,双腿直接绞向对方的脖子! “停!”裁判在这时中断了比试。 只是西格尔的动作根本停不下来,被裁判一把捏住脚踝,翻腕甩了出去。他身体这时在空中无法控制,连跌出数米,最后被弹性护栏挡了下来。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西格尔眼神阴郁,幽幽瞪了眼裁判,咬着牙很不甘心的样子。 裁判道:“比试中禁止使用攻击对手要害的致命招数,西格尔,你犯规了,所以这组,你淘汰出局。” 西格尔紧贴在裤缝两边的拳头慢慢攥紧,目光盯着裁判,脸上毫不掩饰愤怒与不满。 尤席亚走向擂台,正要开口,少年闷哼一声,从他身旁沉默地走了过去。 傍晚,尤席亚习惯性地吃完饭后到小花园里消食,好巧不巧就看见西格尔独自坐在长椅上。少年眉目如画,却笼罩着一层灰暗的阴云,低着头,双手交握攥紧,脸色阴郁得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想不开做傻事。 尤席亚便沿着迤逦石板路慢悠悠散步过去,悄悄坐到西格尔身旁。 黄昏的橙色彩霞高高飘在他们头顶天穹上,树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簌簌落下碎叶,打着卷滑过他们脚边。 尤席亚道:“还在为白天的筛选结果不甘心吗?” 西格尔不吭声。 “只是一次机甲大赛的参赛资格而已。”尤席亚耐心道,“它不会影响你的人生。” “你懂什么?”少年愤愤转头,“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机会,但对于我来说,任何机会都是不容有失的。” 尤席亚定睛看着少年,之前他就发现,这个少年眼神锋利,性烈如火……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连这种感觉也很像……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特别注意到他。 “没有必要太在意一次成败吧,毕竟,你的路还很长,不会止于此,也不会只有这些。”尤席亚试着继续开导。 其实他过去开导过不少人,像维西、阿兰斯方这些都曾有过中二病黑历史的人,或多或少领教过元帅不依不饶的说教本事。 当然,后来因为政权矛盾与纷争太过激烈,尤席亚也无暇再去开导别人了,说教的欲望也慢慢退化,逐渐将一些东西全收藏在了心底。 “哼……”然而明显正处于中二期的西格尔并不领情,阴阴地冷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随便说教。我知道其他人都很喜欢你,认为你很有本事,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必须……必须证明自己。除此以外,其他的都和我无关,也别和我扯上关系。” 尤席亚微微侧头,视线正好落在少年腕部的绷带上。 少年独自朝林荫道远去的背影,落寞而孤独,敛藏着似乎能够撕开一切的锐气。 令他又一次想起了某个人。 一个应该很熟悉的人。 “阿兰斯方……” 14|Chapter 14 作为机甲比赛场地的废弃实验所整体是一个类似于古罗马竞技场的圆筒形建筑,分两层。 主办方,也就是银鹰军校必须对比赛通道进行清理规划,届时,参赛者从一层三个入口分别进入,通过底下错综复杂的通道,率先到达二层夺取目标物的小组为优胜。 此外,比赛还有一条附加规则:每个小组有一名选手弃权,扣除五百分,击败敌手一名,加五百分,最终核算总分为负分的话,就算取得目标物也算淘汰,剩余两队分数高的一组为优胜。 也就是说,在设法到达二层夺取目标物的同时,保证我方人员数量多于对手也很重要。 比赛使用机甲为各校自备,但所有机甲上都会安装监控器,这对尤席亚安排维西潜逃很不利。 正当苦恼之际,阿兰斯方却来找尤席亚,任命他为比赛场地布置总负责人。 尤席亚倒是奇了:“为什么让我来负责?” 阿兰斯方的回答也很简单粗暴:“帕提尔非技术人员出身,看他设计的启明灯塔,就知道安全措施方面太外行,我不希望参加比赛的学生出现意外事故。” 尤席亚:“……” 启明灯塔会倒,真不怪帕提尔校长。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帕提尔的名声,虽然这家伙的名声恐怕早在捅联邦塞岚元帅一刀时败光了。 出于敏锐的政治嗅觉,尤席亚多问了一句:“你那么谨慎,是因为来自帝国权力阶级的压力?” 皇帝微微蹙起眉头,不言不语。 帝国目前权力阶级分三个部分。 以皇家军校为首的一批老臣当年作为重要的砝码并入阿兰斯方的势力,然而时至今日,却成了最尴尬的存在。阿兰斯方对他们有承诺,因此无论他们私底下做些什么小动作,他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容忍度总有一天会到达底线。 这是帝国权阶金字塔的第一层。 第二层是帝国当下第一权贵修普罗家族。联邦时期,军方武器储备统管的最高负责人是尤席亚,而阿兰斯方当时集结兵力,必须要瞒着尤席亚,因此一切军火开支皆走了修普罗家族的特殊渠道。如今,修普罗家族势力猖獗,甚至伸及议会和司法部,阿兰斯方对这个家族也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但一时又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处于弦已绷紧而箭未发的阶段。 然后就是位于金字塔顶点的阿兰斯方皇帝本人,作为帝国最高集权君主,一方面要压制各方力量,稳固自己的掌权,但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也不能令支撑起帝国的台阶崩塌。 皇帝心里也很清楚,这三个部分就像三根鼎足而立的梁柱,支撑着银河帝国,若动了其中一根,另外两根也不会毫无损伤。 这就是帝国百年后,如今面临的一大难题。 皇帝虽然用个人的丰功伟绩摒除了联邦末期参议院腐败、国会两院制度失衡、民主体制名存实亡的弊端,但同时也酝酿了独|裁体制的祸患——他本人要是行差踏错一步,亦或者被取而代之,都将引来翻天覆地的飓风。 近年来,阿兰斯方也逐渐感觉到,立于顶端的自己就好像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上,脚下是一片深渊裂罅,能够令自己立足的只有一寸见方的危险境地。 无论向哪个方向踏出一步,他都必须万分谨慎小心。 “你会不会认为,是我的能力还不够?”心中某些柔软的部分令皇帝不由自主开口寻问。 尤席亚静静注视着皇帝,半晌,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屹立在你的位置上。” 皇帝狠狠锁眉,投给尤席亚的目光有一种坚冰一样的寒冷决意:“但我不会放弃这个位置。我知道你的想法,尤席亚,但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尤席亚没有和皇帝继续探讨下去,卷起施工图纸,利落地起身向外走:“既然陛下信任我的话,我这就去比赛场地看看。失陪了。” “青凰的核心魔方,你藏在哪里?”皇帝忽然冷道。 尤席亚顿足,回头朝他看了一眼,轻轻一笑。 既然有了监工比赛场地布置这个肥美的差事,从中动点手脚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比赛日逐渐接近,机甲队的训练也越来越紧张,维西负责将参赛的二十台梅迪西恩制造的机甲通通检修过一遍,尤席亚忙起来简直像个小超人,一边监督比赛场地那边的进度,一边还能天天把机甲队拉到户外去做集训。 “西格尔……他不是被刷掉了吗?” “呃,年级组长前两天训练时扭伤了胳膊,为了安全起见,就让西格尔顶上了他的位置。” 烈日曝晒下,三台外观相同的B级机甲在场地上掀起大量黄土尘烟,身影交织在一起,打成一片混战。 尤席亚目光越过看台区,定睛在其中一台编号017的机甲上。无论冲锋突进还是回避退守,机甲的动作如实展现出了驾驶员的悍猛,每一次出击,都完全不给自己留下余地。 “真是个不要命的小鬼啊……” 三天后,机甲比赛当日,皇帝在临时搭建的仪式台上为比赛剪彩,和他并列的还有三校校长及大赛评委主席。 所有参赛选手和现场维序队直接由武装飞艇送达比赛场地,尤席亚作为赛场负责人,一并随队同行,比赛期间,他将留在现场附近的指挥部大楼里监督整个比赛过程。 另外,组委会及嘉宾高官则是在几公里外的休息场所同步观看比赛,大厅内有数块悬挂巨幕将实时转播实验基地的比赛情况,同时,这些画面亦会传送到剧院式的看台席每个人终端电脑上。 二楼还有单间客房提供餐饮和休息。 这些布置全部出自尤席亚之手,对于如此面面俱到的安排,阿兰斯方见之亦无限惆怅。 如果尤席亚愿意来帮他,那么眼前的那些难题也就不再是难题了。 主观赛厅中,皇帝的席位位于最上方,他的左手边及右手边毫无悬念是两位心腹将领,法伊娜和蓝因。 蓝因追随皇帝多年,两人同在塞岚元帅麾下时,就是好友。然而皇帝却一直没怎么留心过他的家事,或许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避讳。 此刻,却听柏格温议员特地过来和蓝因上将一番寒暄:“上将阁下,听说令弟也参加了这次的机甲比赛,你们家族向来天才辈出,令弟的学业好像也一直名列前茅,估计这次他的组拿下第一是没什么悬念的。” 蓝因闻言转身,面对柏格温议员谦逊一笑,不咸不淡道:“谢谢柏格温议员对贤弟的赏识。比赛时有意外,一切公平竞争。” 柏格温满面笑容说:“不过比起蓝因阁下您当年横空出世的少年英姿,令弟恐怕还是不及您啊。” 蓝因淡淡挑了下眉毛,说:“他还小,以后有的是上升空间。” 皇帝有意无意的听了几句,忽然想起,蓝因的母亲近年给他添了个弟弟,传闻这个弟弟是蓝因母亲在别庄独居时所生,亲子鉴定有假,生父是谁尚未可知,也算是他家中一大丑闻。 15|Chapter 15 地下深处—— 巨大而空旷的实验室内闪烁着无数光点,犹如银河星海,仿佛无穷无尽般蔓延向四周及上空。 西格尔置身于实验室中央,机甲十七号正在将获得的图像分析成数据,呈现在屏幕上。 跳跃的荧光照在少年青涩坚毅的脸上,西格尔怔怔地开口道:“这里是……” “……高智能AI终端的内部?!” 无尽光点浮于空中,就像人类精密复杂的大脑,在这地底深处不知隐藏了多少年。 AI终端似乎非常高兴地开口欢迎:“你好,人类!很荣幸能与你见面!” 西格尔惊愕地盯着那些闪烁的光点:“……” “你不知道,我已经等待你的到来很久了,幸运的是,你终于到达了这里。” 西格尔:“……它在说什么?” 十七号:“……我只能感觉到……它……它要比我强大很多!” 西格尔:“喂!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的记录里没有关于它的情报吗?搜索下母舰数据库,这里本来是帝国的实验基地吧!” 十七号冷静道:“这里并不是!” 西格尔:“你说什么?!” AI终端自顾自说道:“不过,为了验证你的资质,现在,我将对你进行考核。你必须通过这项考核才行!” 西格尔瞳孔骤然扩大:“……!” 一条巨大粗壮的机械臂忽然从天而降,犹如惊天巨雷,直直砸在机甲十七号头顶! 幸好西格尔具有一名优秀战士的素质,千钧一发之际,急忙操作机甲向旁滚去。机械臂轰然一声砸穿了大理石地面,裂开的地缝迅速追击西格尔而去。 十七号脚下一沉!谁知地缝竟裂开一道数米宽的大口子,陷落缝隙中的十七号擦着断壁不断往下面深渊坠去。 “啊啊啊啊啊啊——” B级机甲内部构造和A级、S级还是有些差别,西格尔陷在狭窄的驾驶座内动弹不得,背后神经支架严重变形,一根尖锐的骨架脱开连接件,在剧烈的震荡中直接将西格尔从背后到前胸捅了个对穿! ——我……要死了么? 西格尔感到嘴里满是腥咸,血流从嘴角、胸口渗出,汇成一股,滴滴答答落在驾驶座脚架上。 AI发出疑惑:“为什么这么弱?不对……莫非你不是我在等的人?” ——他不是? 西格尔内心泛出一股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自暴自弃感,心中的伤疤好像就那么被毫无预兆地生生撕开来,露出丑陋而阴暗的血肉——那就像是他本性灵魂的写照。 ——没错,从来都不是他。 ——被期待、被寄予期望、被希冀、被认可的,从来都不是他。 好像整个家族、整个世界都在无声地抹杀他这个人的存在,他明明如此鲜活地站在大家面前,却仿佛没有人能够看到他。 所有人都在……沉默地无视他的存在。 可是……他也是个会呼吸,会感觉到疼痛的大活人呀! 和哥哥有什么不同?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得到如此天差地别的对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命运的悲戚让西格尔眼角淌出热泪,忽然逆流而上爆发出惊天怒吼。 与此同时,维西少将满头狼狈地奔进实验室,身后一团团恶心的生化怪物张牙舞爪向他扑来,让他一时间没能留神周围的环境。 他一个地滚翻,惊险躲过扑上来的一只异变生化兽,紧接着身后又有一只形态相同的生化兽扑倒他肩上,张开臭气熏天的大嘴,污浊液体汩汩顺着牙缝流出,维西未及出手,就被臭气薰得头晕脑胀。 “这些玩意……”握枪的手被怪物口中喷出的神经毒液迅速麻痹,维西和身上的生化兽一起滚倒在地,情急之下连忙反手抽出后腰皮套中的军刺,一个猛子狠狠刺入生化兽狰狞而来的头颅! “唔……!”更多的污浊毒液从生化兽伤口中迸溅而出,维西完全没料到这茬,只觉自己气数已尽,估计携带青凰核心魔方回归大本营,完成尤席亚元帅托付的使命怕是实现不了了。 他精疲力尽倒在大理石地上,生化兽瞳光森寒,似乎意犹未尽地盯着他这只美味的猎物,大嘴一张,锋利的獠牙罩着他的脑袋便咬下来! “这些丧心病狂的怪物,到底他妈是谁造出来的!”维西暴怒地大吼,身为一名军人,让他死也要睁着眼看清楚这只怪物怎么把他撕咬吞食入腹。 “噗呲——” 也就是千钧一发之际,闪着寒光的银白尖刃从生化兽头颅正前方将之刺穿,随后又拔出! 野兽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僵硬着噗咚倒在了地上。维西怔愣地呆了两秒,顺着垂在头顶上方的银白尖刃往上仰头探去,黑暗中,一头巨型机械怪背对光海屹立在不远处,身形庞大壮观,就仿佛是肆意操纵人生死的创世之神! 维西下意识感到那东西可怖得令人灵魂震颤:“……那是什么?” 下一秒,他眼前的景物倏然变化,周围变成了S级机甲宽阔虚幻的驾驶舱。 不远处被神经网包围的驾驶台上,穿帝国军装的金发男人面容戏谑,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不管那是什么,它能令你这家伙开口骂脏话,也是让我觉得很新鲜。” “……帕提尔。”维西试着想翻身,却全然感觉不到手脚的力道,神经毒素可能已经随血液渗透全身,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你怎么会在这?” “少说点话吧。”帕提尔道,“朱雀最大的缺陷就是没有医疗设备,你要是死在这个驾驶舱里,我在尤席亚心目中的罪名大概又要狠狠加上一笔。” 维西不由得笑了出来:“帕提尔……只有现在,你才让我觉得,你还像点样子。” “要耍嘴皮子的话,等眼前的麻烦结束后,老子奉陪到底。”帕提尔打量了一会维西的情况,目光转回到机械巨怪那边,“话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巨型机甲?” “帕提尔……”尤席亚的声音忽然从驾驶台冒出来,“你怎么也……算了,你退后,那东西如果是敌人,你应付不了。” 帕提尔切换机甲视角,赫然只见金红机甲从爆破的钨合金大门那边走进来,通体流光仿佛燃烧的火焰,那是在操作者精神阈值远超过理想设定值时,机甲精神骨架能量暴涨至完美状态下的光芒。 ——被喻为“机甲的智能灵光”。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机甲身周一圈隐隐闪现着镜面一样的淡蓝光泽——那就是机甲的最强防御壁。 帕提尔略微有些吃惊:“……莲华?” 莲华的防御壁有四层颜色,达到最坚硬状态时,是紫色。 此刻,金红机甲周围时隐时现的光环亮度已经接近于紫色,凭此可以断定,驾驶这台机甲的人是尤席亚元帅本人。 “——是莲华二号机,”尤席亚微微讽刺道,“几乎拷贝了莲华的性能。没想到贵国的皇帝出手如此之大方,对我制造的样本机如此之执着热爱。莲华只有我本人能启动,造出了二号机后才发现这点,然后只能将之束之高阁,直至今日送与我来驾驶的皇帝陛下也是蛮可爱的。” 帕提尔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 这些话要是让诺因听到,他会哭的好吗! “那么,失忆的元帅阁下,您知道在我们眼前的这家伙,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尤席亚不急不躁的说,“不过我能感觉到,位于它内部的西格尔,精神正被它控制着,处于濒临狂暴的状态。” 帕提尔愕然:“驾驶员被机甲智能控制了?” 远处庞大如一座金属铁山的机械巨怪亮起猩红瞳眼。 尤席亚来到朱雀身前,莲华全身金红光芒骤然增长到耀目的地步,将半边实验室照的红亮刺眼。 “不管它是什么,这么魔性的东西,当然就交给我这种以正义为名的悲剧领袖来斩除吧——”尤席亚眼底冷光迸出,“——你给我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咳。。。这段俺终于卡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