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芳草》 第一章 紧随林外傅 初至王城 初春卯时,天色露白,城门大开,外郊的菜农瓜农都挑着担子拥挤而入,不一会儿便占满了整条街市,城中住民也纷纷开窗开铺,城内顿时一片喧腾,好不热闹。 有一对衣着考究的男女也被推搡着进了城,那水蓝裙衫、白玉珠花的粉面女子便是裴家四小姐裴青欲,她身旁那银白衣衫、端庄儒雅的男子是她从学的外傅林莫辞,两人舟车劳顿,此时已疲惫不堪,青欲原本白皙的脸颊也被寒风吹的泛红,但她依旧双眸含笑,不时偷偷瞧几眼走在前面的林外傅。 突然,林外傅止步回头,青欲被吓了一跳,疑惑地抬头望着他。 “青欲,王城已到,我们就此作别。” 话语轻柔,却惊起她一汪心事,她突然记起林外傅为何而来,自己又是为何而来。 东都国物产丰饶,国力雄厚,在青州大地上被尊为王都,周边列国皆臣服于其,其国风亦是规矩威严、华贵隆昌。然而,纵观整个东都国唯有一处例外,那便是南郊藤花邑。 藤花邑以水产盐业为生,兼顾各类佐料,民风淳朴正直,自由无忧,其中裴家为一大家族,世代替官家打理南郊,掌管盐业佐料,权势颇大,但裴家家风清雅,向来对财权不屑,导致裴家世代营守南郊,无一人于王城显贵,其子女亦是极少进出王城,均以孤傲清雅自居。 因为家族遗训一向如此,不敢轻易违反,青欲千方百计地求了父母好久,最终以探望夏家姑母为由,并借口以跟随师长游学,才获准来这王城。 要说青欲为何如此劳费心力,那玄机需悄探于青春少女的涩涩情思之中了! 林莫辞身出世代书香,以教习为业,曾寄住裴家做当地贵族子弟的外傅,但因其父有召,不得不离开南郊到王城中林家所办学堂教习。青欲一直爱慕他,哪会安分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便紧随他来到了王城。 “你不会忘记夏府在哪儿了?”见她迟迟不答话,林莫辞急忙问。 “记得记得,只是”青欲绞尽脑汁想要找个理由不和他分开,“师长,你匆匆来学堂任教,还没寻住处?不如同我一起去姑母家寄住。” “不可,”林外傅眉头一皱,“先前寄住于裴家已欠你一份人情,现在怎可再劳烦你,况且,我一男子突然入府,怕是会给府中小姐们招来非议,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师长不知,姑母家未出阁的小姐唯有芳予表姐,我与她情逾手足,她又是明事理的人,绝不会介意,至于姑母和姑父也极其疼爱我,你就放一百个心!”青欲一边撒着娇一边拉着他往夏府方向走去。 林莫辞碍于人眼嘈杂,怕给青欲招惹不便,只得一边劝服着一边被拉走。 夏家以锻造兵器为业,手握国都兵器供应大权,家事财势都是整个东都国数一数二的,夏府坐落于临近街市的繁华处,家宅十分恢弘。 夏老爷因忙于业务,整日不着家,夏夫人也一人打理着偌大的夏府,忙到不能自顾,得知小侄女来了特地派人安顿却也不见人影,倒是三小姐夏芳予得知了消息,便立马前来陪侍。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多住些时日,我自己一个人快闷死了。”芳予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 “你放心,这次一定待到你出嫁我再走。”青欲见到闺中密友立刻容光焕发,开玩笑说。 “又胡说!”芳予脸色羞红,轻声责备道,忽而察觉身旁还站着一陌生男子,立马止言,不解看向青欲。 “你看我这记性,这位是南郊有名的外傅林莫辞,也是我的师长。”青欲赶紧介绍道。 林莫辞端端正正作了揖,芳予微微欠身回礼。 “表姐,师长初来王城没有落脚处,可不可以借间厢房用?”青欲试探道。 其实她莽莽撞撞拉着林外傅来,并不确定夏家是否会接应他。 “好啊,半个月前教我念书夫子被父亲辞退了,正好空出一间厢房,我最近新读了书,也有许多不解之处,权当是‘借师’了。”芳予畅快的应了下来,青欲满心欢喜。 “小人定当竭尽所学为小姐答疑解惑。”莫辞赶紧行谢礼。 “不必客气。” 说话间,两人不经意眼神相触,都立马躲闪到一边,芳予只觉身上满是热气,便起身带他们去往住处。 柳絮飘飘,春风浅浅,三月阳春至,万物枝芽开。 已在夏家住了些时日,青欲只觉无聊,她本以为莫辞不再做外傅,没了与贵族子弟的寒暄客套,时间应会空闲很多,但没想到教习先生更加忙碌,白天都要呆在学堂教书,只有一早一晚可见到他,而表姐虽欢迎她来,但性格好静,喜欢看书品茗,作诗弹琴,而这些青欲都不感兴趣,真是快把青欲憋坏了。虽日子比在南郊闲松了许多,也没了家人管束,但趣味大不如前,她有些怀念陪她玩闹的二哥了。 一天傍晚,趁着暮色未消,芳予带了几名侍女来到后院几株弯柳前,她们皆用纱绢蒙住口鼻,或弯腰捡拾地上的败絮,或举手采摘树上的柳絮,忙得不可开交。林莫辞正巧从学堂归来,见到此景不禁好奇走近了几步。 芳予正踮着脚采摘着柳枝上的白絮,旁边候着一婢女,手中拿了一口布袋供她置放柳絮,淡橘暮色洒在她周边宛若披了一身金丝玉帛,侧脸泛着暖光十分静美。 长时间举手仰头使她体力不支,不觉眼前一黑,仰晕过去,幸好莫辞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 待站稳脚,循声回头,只见莫辞颜容温雅,她赶紧解下面纱道谢:“多谢先生了。” “举手之劳,”他稍犹豫了片刻,接着问道,“我看了许久都未看出小姐要做什么,可否请小姐指点一二?” 芳予莞尔一笑:“家中没有玩物,自己找些乐趣罢了。” “小姐是在‘藏雪’呢!”旁边那小婢女春萍快语道,“公子不知,小姐体弱怕寒,但又爱极了雪,故而想出了这个好办法,四季皆能赏雪景。” 芳予瞄了那她一眼略显责备,面色也稍稍发红了。 “先生可别听那丫头瞎说,我就是闲来无事自己做些玩物。” “林某实在好奇,不知夏小姐可否方便,林某愿闻其详。”林莫辞一时被勾起了兴趣。 只见芳予略微沉思了片刻,向春萍递了个眼色,春萍会意立马跑去屋中取来一圆球纱罩,怀抱大小,四周皆用六根铁丝撑起,中间留空,上方留一圆顶盖,可关可开,绢纱薄如蝉翼,细铁丝隐约可见,整体宛若一虚空的气球,晶莹剔透。 “柳絮自然比不得白雪,但只要用之得当,也可以做出飘雪美景。” 说着,芳予从布口袋中取出一捧柳絮放于纱球中,让春萍小心举起,又拿来一把团扇于其下轻轻扇动,刹那间,柳絮纷飞似雪飘,虽然没有雪的清凉晶莹,但柳絮的绵柔婉转更让人心动。 “太妙了!”林莫辞不禁拍手叫好,向她投去赞扬的眼光。 他本以为她与寻常人家小姐一般,娇生惯养,规矩端正,却不想她竟是这样一个妙人儿。 芳予脸颊再次飞红,忙躲闪着他的目光。 “那地上的败絮是要做什么?也是‘藏雪’吗?”莫辞看着其他几个婢女正把地上的败絮拾掇到另一口麻袋中,再次心生疑问。 “并非‘藏雪’,而为清扫。柳絮虽洁若莹雪,但吸入鼻中对身体有害,故而派人来将败絮清扫干净,以免伤到他人。”芳予解释道。 “可种柳者万千,即使把自家败絮收拾干净,别家的败絮亦会飞入其中,小姐这样做是否有些徒劳?” 林莫辞一向对女子客气有加,但面对她时,却只想穷尽她的想法,看透她的心思。 “怎会徒劳?”芳予指了指那不染一尘的地面,温和笑问道。 莫辞心为之一颤,连忙察觉自己逼问的不该,望着她端庄略带娇羞的笑靥,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油然而生一份敬佩。 “师长在和表姐聊什么呢?那么开心!他还从未对我展露过如此欢颜。” 青欲去林外傅屋中寻不到人,便出来寻找,不想竟遇到这般景象,虽深信表姐和师长的为人,但心中仍升起醋意。 “不行,师长生得俊俏,又博学多识,王城这么多大家闺秀,定会引来蜂蝶,我得抓紧了!”青欲顿感危机将至,暗暗下了决心。 第二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王城设有早市,虽已至桃月,但早晨仍冷嗖嗖的,加上刚下过大雨,空气中弥漫着薄雾,行人宛若走在云端。 青欲漫步在街市,烟火初生,人迹寥寥。许多摊位铺子还未开张,地面的水洼留着深深浅浅的雨水孤映着屋影,有些许荒凉,而耳畔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和货郎起伏的吆喝声,又让人在这荒凉中体会到市井独有的暖意;三月的风掺着些许凉薄徐徐地吹着,但也不忘拌上几缕桃花香,让人忘记春寒料峭,只觉神清气爽。 青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夜市寻的是热闹,早市寻的是自在!” 这是她来到王城后第一次起得这么早,不过能买到热气腾腾的白糕也就值了。她一边慢慢走着,享受这段沉静时光,一边四下打量,寻找卖白糕的摊子。 为什么买白糕?因为林外傅喜欢吃。 “白糕呦~卖白糕哩~”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惊喜转身,只见一白糕摊子刚刚开张,她立马兴冲冲跑过去。 “老板,我要买白糕,嗯要两份,打包带走。” “小姐您稍等,这白糕刚出炉烫手,待我稍稍晾一晾,再给您包好。” 小贩手法娴熟,快刀匀沾糖水后将白糕切成薄片,分别盛放到两张油纸上,取一勺砂糖均匀撒上,再点缀几朵金灿桂花,糯米的香甜伴着白糕的热气晕散开来,让人食欲大振。 “另一包别系结了,我接着吃。” 好久没吃白糕了,青欲馋坏了,接过白糕,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喜滋滋地打道回府。 “驾!” 走到街道转弯处,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青欲循声回头,只见一男子骑着匹黑马正朝她这边疾驰而来,她赶紧躲闪到一旁,躲闪时不小心把白糕弄掉了几块,但也只能自认倒霉。 “真是毁了好心情!”青欲抱怨道,瞪了一眼那马和骑马的那男子,沿着街边继续向前走去。 那骑马的男子是衡王的五公子宗子越,他本在城外兵营,但一大早突然接到了二哥回府消息,此时正急着往回赶。 在马主人的厉声训呵下,那马踩着猛烈的步子从她身边奔过,马蹄偏偏踏进水洼里激起四射水花,直直溅到了青欲的素花罗裙上。 她怒了,将手中的白糕揉作一团,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手中的白糕狠狠向那马砸去,以泄心头之恨。 青欲生在裴家,自幼受家风熏陶,自知行事应礼让谦恭,远避是非,此刻也并未忘却,她之所以敢将白糕扔出去,是因为从小到大玩投壶、击壤、射箭等游戏从来都没有击准过,这次定如往常,她扔白糕只是为了发泄脾气而已。 然而,那包白糕虽没打中人,却正中马屁,这俨然比前者更严重。 马儿嘶声一喝,受了惊,撒了野,挣脱乱跑,子越没料到这“突然袭击”,没抓住缰绳,被仰翻下马。 “我竟然打中了!” 青欲惊然看着这一幕,见那男子被翻下马,她立马害怕的捂住了双眼,手中的另一包白糕也丢到了地上。 只见那男子一个侧旋身稳稳落地,并迅速牵制住脱缰的马儿,幸好此时街市上往来人少,摊位也不多,并未伤及他人。 青欲从指缝里悄悄瞧着,见那人无事,便要转身逃走,谁知那人一个飞步突然站在了她面前,让她无处躲藏。 “敢问姑娘,刚才一举何意?”子越生气问道。 青欲见他话锋犀利,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办?虽是他先冒犯了我,但我此举实在重了些,即使他是此次争执的根源,但整件事理亏在我” 青欲不敢看他,苦笑道:“若不是公子的马弄掉了我的白糕、溅脏了我的衣裙,我也不会” “所以你就拍了我的马屁,害我摔下马。”话一说出口,子越只感别扭,但脸色依旧冷峻。 青欲赶紧解释,却又被他逼问了回来。 “你可知,若你扔的是刀刃,站在你面前的可就是鬼魂了。” “白糕就是白糕,与刀刃有何干系?你也太能扯了!”青欲见他丝毫不松口,不禁气打一处来,“再者说了,若不是你的马溅脏了我的衣裙,我怎会拿白糕扔你?” “强词夺理!你就不会离马远一点吗?况且脏了一件衣服算什么,难道比本公子的命还要值钱?” “我哪有说你的命不值钱?”青欲抬头盯着眼前这个内心阴暗的小白脸,窝了一早上的火被点燃,“嚯!本姑娘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小肚鸡肠的男子!” “我也从未遇到过像你这般蛮横无理、娇惯傲慢的女子!”子越更加气愤,立马扬言反击。 两人听着对方对自己的诋毁,四目相对,咬牙切齿,怒火中生,他俩这一闹惹得四周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青欲!”声音如低落细雨,拂柳微风,让人刹那间心神安宁。 青欲熟悉这声音,急忙转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真是巧啊偏偏在这时遇到师长,我的形象!我的淑女形象!” 之前在心中纵有百般理由,可一遇到他都统统不作数了,青欲默然低头,哑口无言。 林外傅劝散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径直走到她面前,却未问她事情缘由,而是先向子越行了见面礼。 “这位兄台,幸会,林某在附近的聚贤堂教书,此乃林某的学生,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我的学生又因何事冲撞了您?” 见林外傅如此恭敬谦逊,子越气消了不少,和言回道:“在下姓‘王’,你的学生害我摔下马车,还不承认,反而反咬一口,实在无理取闹,望先生多加管教。” “你胡说!若你不弄脏我的衣裙,我才懒得搭理你这种人,况且这是街市,哪有你这样骑马的,要骑上天吗?”怕师长误会自己,青欲急红了脸,赶紧据理力争。 “青欲!不得无礼。”林外傅出言制止,青欲不再说话了,脸色也变得苍白无力,她心里再明白不过师长是怎样的人,温文尔雅,知礼有度,这次定认准是她闯的祸。 “王公子见笑了,青欲她”林外傅刚想解释,却被子越伸手示意打住。 “我有要事在身,不必多言。” “公子果然好气度,那我就替学生……” “不过,道歉还是应该有的。”子越怎会轻易放过,他看着气馁的青欲像是十分怕林外傅的样子,便想借机搓搓她的锐气。 青欲已是满心的委屈,现在又让她当众道歉,还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简直丢脸丢到家了,她伤心地看向师长,却见师长一咬牙,点头应下。 见那人满面春风,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但碍着师长的面子,她只得咬牙切齿地道歉。 “刚才是小女子唐突了。” 子越得意一笑,瞅了她一眼便要离去,谁知林外傅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不解回头,眉头微蹙,有些生气。 “先生这是何意?” “事情发生时我就站在不远处的街角,的确是公子的马先惊到了林某的学生,才导致了后面事情的发生。” “那又如何?” “公子若不在乎这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那不如抛开来看,《东都国典律》第二百二十一条规定,人群密集处、街市繁华处、幽街小巷中不得胡乱冲撞、大摆阵仗、骑马急行。仅凭此点,公子便应向林某的学生道歉。” 青欲的心为之一振,惊讶的看着师长,全身升起一股暖流。 “那你为何还要让她向我道歉?”子越不耐烦地问道。 “青欲道歉是为‘无礼’,并未为此事,现在,还请公子向她道歉。”林外傅淡然自若。 青欲的眼眶悄悄盈了泪,感动地望着师长清秀的侧脸,道不道歉对她来说早已不重要,只要知道师长心里有她就好。 三人僵持了片刻,这时,在屋顶上一直默默关注着一切的另一男子扔掉吃了一半的苹果,一个旋身跳了下来,那人看着年长一些,举止干净利落。 “公子,二公子还在府中等着您呢,您快点。”聂影催促道。 子越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在这儿耗这么久不过是想报复青欲,毕竟还没人对他如此无礼过,而且事情的缘由他也心知肚明,聂影又在身边等着,于是不再计较。 “对不起。” 话语干脆,说完便同聂影一道离开,消失在掩映人群中。 “师长,让你为难了,还要你帮我收拾烂摊子。”青欲紧紧心说道。 “你是我的学生,不帮你帮谁?” 外傅言语带笑,面色温和,青欲与他对视了许久,只觉心砰砰直跳,脸色也羞红了,不过她并未因此躲闪,而是抓住每分每秒,在心中刻下他所有笑颜温柔。 “只是白糕都弄脏了,原本想买回去同你一起吃的。”青欲遗憾的看着地上的白糕。 这时,林外傅从一衣袖中拿出一小纸包,递给她:“来的路上买的梅花饼,凑合着吃。” 青欲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只觉暖心。 “来王城半个多月了,也没见你去学堂,今日随我一同去,以免日后你回到南郊圆不了谎。” “好。”青欲会心一笑。 子越骑马跑了几条街,最终在衡王府前停下,聂影轻功了得,此时早已站在高墙上,两人互看了一眼,一起走进王府。 大堂内有一男子正来回踱步,眉目周正,英姿勃发,沉着内蕴,那人便是衡王的二公子宗子梁。 “二哥!” “阿越,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子梁关切地问。 “半路遇到些事,晚了些。”子越说完,又紧接着问道,“哥,听说王君下了调迁令,撤了你的护国大将军一职,让你做侍御史?” 子梁点头应着,苦笑道:“做御史也好,留在王城,多些时间来看你。” “你立了那么多战功,突然被削去重权任一闲职,王君怎么能这样。” “旨上说我征战辛苦,特赐一个轻松安逸的官职以作休养生息……不过,倒也不是闲职,侍御史掌管朝臣监察、文书记录等公务,要做好还是有难度的。” “可你武艺更胜文略,而且兵法精熟,调任此职简直屈才!”子越为二哥打抱不平。 “王君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必过多纠结。”子梁安慰道,忽而眉头一皱,“阿越,我不再任大将军一职,手中没了兵权,我们这方的势力就全靠外公了。你一直不肯承袭父王的爵位,也未任要职,仅凭兵营副将一职根本无济于事。虽然静王被立为储君,但王君意思模糊,我怕静王急于求成对你不利,所以,以后就让聂影跟在左右,护你周全。” 子越看了一眼旁边的聂影,倒吸一口凉气:“聂影是你的亲侍,我先不要了,我平时不在王府便在兵营,也没什么好保护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聂影随我辗转战场多年,深知各种诡计把戏,他跟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是啊,公子不必不好意思。”聂影突然插进句话,朝子越一笑。 子越苦笑着回应,只得应允。 “都是父辈留下的恩怨,也不知何时才能化解。” 子梁长叹一口气,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第三章 危机四伏 作妖开始 自从林外傅袒护自己一事后,青欲最近都十分积极去学堂上学,每逢林外傅上课,她也是最积极的那个学生。青欲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很快就和同窗们混熟了,与在南郊时不同,由于聚贤堂是林家私业,这里汇聚的学生形形色色,小到士农工商各阶层,大到五湖四海他国异域,在学堂的这段时间,青欲长了不少见识。 一天放学后,青欲照常在学堂后院等林外傅,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影,于是便去教习堂中寻找,还没等进门便听到林外傅的声音,她好奇走近了几步,听声音像是在与他人交谈,便悄悄凑近耳朵想打探些关于师长的小秘密。 “怎么没声音了?” 青欲心中正纳闷,忽然大门一开,差点害她扑空进去,定睛一看,是一俊帅男儿,但神情冷漠,眉宇间透露着威严,使人不敢靠近。 那人也没多问,自行让路后与她擦肩而过,青欲见他不怒自威的样子,也没敢多看,径自走向外傅。 “等急了?我也是临时遇上了学生离学这事,想不到此人如此重情义,他来学堂并没几天。” “那人是谁?” “北冥熠公子,他与你同窗念书,你就没发现这个人?” 青欲摇摇头,为了能与师长缩短距离,她平时坐的位子都在最前排,同学大都认识,但有些边边角角的似乎没有注意过。 “他为何要离学?” “不知,虽特地来找我,但时间有限,也只是匆匆道别,不过,此人心性深沉,悟性极高,学识渊博远在我之上,是不可多得的才俊,由我教授的确不妥,走了也好。” 青欲抿抿嘴,“谁说的,你是全天下最博学最厉害最好的老师!” 外傅展颜一笑,突然俏皮说道:“许是仅对你而言。” 青欲羞然低眉,仿佛被人窥探到了情思,双颊蹿红,怕外傅注意到这窘态,忙拉着他出门回府。 聚贤堂离夏府并不远,横隔三条大街,不过中间那条街正好是举办集市的街道,每次遇到集市太繁忙的情况,他们都会抄条小路回府。今日亦是如此,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青欲自动转弯,却被外傅叫住。 “青欲,不如今日陪我逛逛街市。”话说得有些艰难,半带着羞涩,可这正合她意。 “好啊。”青欲温柔地看向师长,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看的话本,觉得马上要发生一些“了不起的事”。 两人并肩慢行,却默然不语。夜幕降临,夜市真正热闹起来,华灯初上,喧闹起伏,琳琳琅琅充耳目,推推搡搡车马人,两人走了许久,林外傅终于忍不住了,止步转身,与青欲面对而立。 “青欲,其实我” 青欲故作懵懂,疑惑地看着外傅,心中却早已万马奔腾:“来了、来了,话本中的桥段来了!想不到我竟然能得到像话本那样的爱情,好激动啊!” “我想让你帮我挑件礼物送给三小姐,以报答借舍之恩。” 青欲瞬间心灰意冷,脑袋里跑出了万千思绪乱作一团,呆呆地注视着师长。 外傅晃了晃手,情欲才回过神来,但仍迷迷糊糊的,伤心不已。 “我们都来王城这么久了,一直借住于夏府,你是本家亲戚自然无忧,但我一外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已在附近找好房舍,不久后便能搬出去了。” “你要搬走了?”青欲听完好久才忽然反应过来,神情急切地问到。 “嗯,所以我想买件礼物答谢三小姐,这段时间多亏了她的照顾。” “哦,我自然知道。”青欲嘴上答得快,心中却不是滋味,“寄住在我家时也不见你买礼物给我,哼!” “那你可知,三小姐喜欢什么?” “表姐她”青欲心中生怨,不想告诉他,于是含糊其辞,“平常女子喜欢的东西表姐都会喜欢,什么胭脂水粉、珠钗步摇、锦缎素罗” “这么多,”林外傅惊讶地看着青欲,“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还真多啊” “你放心,若挑到合适的我会告诉你。” 青欲在前,外傅跟后,外傅挑好拿给青欲看,青欲皆用各种理由推辞了,最终进进出出十几家店铺,都一无所获。 “嘴上说只是为了答谢,谢礼却不肯轻易将就,哪怕不喜欢表姐,也绝对有意于她裴青欲,看看自己干的好事,本来跟林莫辞来这王城是为了能双宿双飞、成双成对,这倒好,煮熟的林鸭子白白送给了表姐,”青欲在心中暗自忖度着,脑海渐渐浮现出表姐温柔和善的面孔,“可她是你的亲表姐啊,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不知三小姐那样的女子到底喜欢什么?”外傅满是失落,仰天长叹道。 “我们先别乱逛了,你一时提起,我也没准备,再容我仔细想想,总会想出好主意。”见他如此憔悴,青欲于心不忍,便轻轻扯了扯外傅的衣袖。 “我若真帮了他,万一促成了他俩怎么办?到时候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看着师长疲惫的面容,青欲心中纠结起来。 “不如,借机试探一下。”青欲眼珠一转。 “送东西自然要投其所好,师长,表姐平时没少照顾我们,她‘极爱雪’这件事你定是知道的?”青欲故意问道。 “知道,但此事对三小姐而言应属隐私,这样做过于唐突,况且我也不能凭空造雪。”林外傅解释道。 “送件礼物而已,若顾忌那么多,怕是永远也送不出去。”青欲边说着便环顾四周,“找到了!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个卖摆件挂饰的摊子前,青欲拿起一条兔尾挂饰在外傅眼前摇了摇。 “挂饰?”外傅不解。 青欲小心翼翼地将兔尾捧在双手,洁白的绒毛盛于掌心,宛若手捧一把白雪。 “像不像雪?”青欲问道。 没等外傅说什么,小贩就开始花式吹嘘:“小姐果真好眼光!这兔尾挂饰取自生长于北冥之地的天山雪兔,这种兔子只食雪草,只饮冰泉,所以皮毛细腻柔和,尤其是这兔尾,用不到一年的雉兔尾做成,最适宜女子佩戴,戴久了皮肤润泽白皙” “停!”青欲见他说个没完,赶紧打住,看向外傅,询问他的意思。 “看着倒是挺好,但你说这是真的兔尾?” “小人敢用性命担保,这绝对是真的兔尾!那兔子宰杀时我就在旁边”还没等小贩说完,林外傅便要转身离开。 “青欲,我们还是买别的,太残忍了。” “哎哎哎!公子莫急着走啊!这、这其实是假兔尾,用兔毛粘制而成的。”小贩见客人要走,立马急了眼。 青欲本来就想诱引外傅买兔尾以作试探,听小贩这样说,赶紧拉住他,悉心劝道:“师长,集市过半,铺子大都关了,人也稀了,再找也找不到好的了。” 林外傅看了看四周,果然如此,但还是不愿将就:“从言行便知此人定不是什么良商,他这儿的东西我实在不敢买,不如明日再来看看,寻一处更好的。” “师长不知,这样的小物件铺子里是不买的,也只有摊子上有,而从摊子上买东西大都是这样的,哪会有‘更好’而言?” “公子,我也是一时失言,光想着收摊前再卖上一笔,看你们衣着华贵,便财迷心窍想多捞点,我下有妻儿上有老母,实在生活所迫,望公子饶恕。”那小贩一听有人帮腔,立马叫苦到。 无奈之下,外傅只得买了兔尾,但也不忘像小贩叮嘱几句正义之道。 回府的路上,林莫辞嘴角一直挂着笑,青欲猜出七八分,满心不愿,但又一想到所挑的礼物是表姐最为忌讳的,又有些惭愧。 “师长,这礼物我也是根据表姐的喜好现想的主意,不能保证她一定喜欢,我们毕竟好多年没见了” “你放心,这事原就是我有托与你,就算出了什么差池也不能怪你,况且,我觉得这挂饰如此可爱,三小姐应该也会喜欢。” “但愿”青欲小声嘀咕道,忽然,心中觉得闷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禁暗自叹息,“做坏事的人这么痛苦吗?” 衡王府内,箫声幽幽,子越正立在映红湖前吹箫,忽然从身后悄然走来一个人,一袭黑衣,步调谨慎,约有三步之距,便不再前进,止步静立,静候曲尽。 一曲终,夜色浓,人语息,万物宁。 蓦然转身,被站在身后的聂影吓了一跳。 “这首曲子您吹了不下百回,一次都没吹对过。”聂影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会你来呀!聂影我告诉你,你少在这没大没小的。”子越攥紧玉箫,生气地说。 “小人可不敢,不过真要论起年纪来,我比你年长五岁,而你还未及冠。”聂影言谈自若,丝毫没有顾忌身份之差。 子越更加生气,向他一脚踹去,聂影的功夫又哪会让他踹到? “说正事。”子越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放在心上。 “那日劝解的男子是林莫辞,之前在南郊做过外傅,现在于聚贤堂做教习夫子。此人出身书香世家,有些家业但也不过是小门小户;那位拍您马屁的姑娘是裴家四小姐裴青欲,她与林莫辞确实是师生关系。” “嗯”子越静静听着,“怪不得嚣张跋扈的,原来是裴家的女儿。” “裴姑娘与夏三姑娘是表姐妹,所以他们现在都寄住在夏府。” 子越一怔,“芳予”不觉眉头一紧,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聂影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子越无奈看了他一眼,招呼了一声下人,一个小厮拿了几本书过来递给了聂影,聂影接过书,欣然一笑,高兴地行了礼走了。 子越看着他轻快的脚步,满脸嫌弃中透着无奈:“一个武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爱看话本,简直不成样子。” 夏府内,青欲与外傅道别后便径自回了屋,一打开屋门被吓了一跳,桌上摆满了饭菜,表姐正端坐在桌旁等着她。 “表姐,你怎么”青欲心不由地紧了起来。 “青欲,我等了你好久呢!快来坐。”芳予像是遇到了喜事,十分开心, “这是芳菲宴的请柬,给你一份。”见她不解,芳予接着解释道,“你在南郊,王城的事你知晓的太少,芳菲宴是集结各家名门闺秀、王公贵族的一大盛事,十分热闹,我想你性子活泼,定是愿意去的,便求爹多要了一份请柬。” “宴会啊……吃吃喝喝的,很是无聊。”青欲悄悄看了一眼表姐,只觉别扭。 “并非如此,虽是宴会,实际以玩乐为主,吃喝为辅,宴上有诗会、投壶、赏景品茗、曲水流觞、飞花令好多游戏,很是热闹呢。”表姐虽轻言轻语,激动却不能自掩。 “我……”青欲实在提不起兴趣,便想找个理由推脱,“我得去学堂,就先不去了。” “那好,我回来便与你说宴会上的见闻。”芳予话语中透着失望,却仍以微笑相迎。 “她还是这么善解人意,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青欲心想。 “在学堂怪累的,你歇着。”芳予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便起身离开。 “表姐!”青欲忽而站起身来,“你先把请柬给我,我考虑一下。” 芳予嫣然一笑,把请柬交给青欲,脸色红润了些,青欲看得出来,表姐既然亲自来等她,定是万分希望同她一起去的。 送走表姐,青欲胡乱吃了几口饭便一下倒在床上,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抛不开,最后实在逼急了便大喊了一声,用被子捂住头硬睡下去。 第四章 如意 如意 青欲失意 “若被赶出来,便是无情;若被留下,便是有意。”青欲躲在墙角,瞧瞧关注着表姐房中的一举一动。 只听一声尖叫,接着传来侍女春萍的催赶。 “先生真懂姑娘家心思,我们小姐生平最怕这些活物皮毛,更见不得残暴之行,先生送一兔尾给她是想吓死她吗!” “不” 林莫辞刚要开口,却被春萍一把推出门外,并狠狠闭紧了门。 他呆望了许久,才默默离去,已是满面愁容。 青欲奸计得逞后心花怒放,但看到外傅孤苦伶仃的样子,愧疚油然而生,于是偷偷跟了上去。 她还没见过他如此落寞,踉踉跄跄地走着,眼神游离,而平日里都是走路带风、目不斜视。青欲跟不下去了,跳出来喊住他。 蓦然转身,望见他憔悴的面容。 “师长,你怎么失魂落魄的?礼物可送给表姐了?” 他点点头:“但三小姐仁慈善良,不喜欢这样残忍的东西。” “都怪我,瞎出主意了。” 外傅温和一笑,摇摇头:“不怪你,也许我本来就该送件寻常物件,”看了她一眼,又拜托道,“青欲,之后我再买一份谢礼,你帮我转交与三小姐。” “好,那你怎么不亲自交给她,这样也好解释一番,那也不是真的兔尾啊。” “真的假的不重要了。”外傅低眉细细思量着,“我这几天都在忙迁居事宜,还是你帮我转交。” 外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留青欲独自在花径上徘徊。 “他怎么那么伤心?他真的喜欢表姐?……反正他要搬出夏府了,到时候只有我能天天见到他。”青欲盘算的挺好,心中却仍不是滋味。 几日后便是芳菲宴,这天,芳予派婢女来请青欲。 许是因为有愧于表姐,青欲最近一直躲着她,但这次表姐亲自派人来请,便不能再推脱了。 一进门,表姐正在书案前摹字帖,旁边候着几位嬷嬷,由于练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她来了,待春萍轻轻提醒了一声,才恍然抬头,满脸欢喜。 “快进来坐,”芳予招呼着青欲与她同坐在书案前,并拉起她的手,“过几天就是芳菲宴了,你可有合适的衣裳?” “衣裳自然有,可什么叫做‘合适’?”青欲疑问道。 “芳菲宴是一大盛事,我们需打扮得体,穿着端正才行,一般人家都会找裁缝专门做一件时兴的衣裳,母亲为我请的这些嬷嬷都是王城内最会做衣裳的,让她们给我们量量尺寸,也都做一件。” “原是这样,在家时似乎未注意这些。” “舅父一向疼爱你,自然由着你,我已经量好了,你快去量了,让她们快做。” 青欲答应着起身,几个嬷嬷开始忙碌起来,围在青欲身边团团转。芳予在一旁含笑看着她,青欲回应了一声,颇觉得尴尬,悄悄低下眉眼,目光却落在了书案上的红檀木盒上,那盒盖半掩,里面雪白的绒毛探出头来,宛若在红梅花海中坠落一团白雪。 青欲使劲眨了眨眼,心一沉:“人倒是赶出去了,礼物怎么还在” 量完尺寸后,青欲赶紧跑到表姐身边,指着那木盒问道:“表姐,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芳予微蹙眉头,神情有些哀伤,先遣散了嬷嬷们,让春萍在门口把风,才缓缓开口道:“林公子要搬走,几天前来送了份谢礼,却被我赶了出去。” “师长不是小气的人,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青欲忙帮着打圆场,芳予却摇摇头,眉眼低垂,愁意盈面。 “他原是好意,却偏偏冲撞了我的禁忌,但他来夏府不到半月,我们见面甚少,又能从哪儿得知我这弱处?这礼物想必费了一番心思,却被我驳回了,后来春萍仔细看了看才发觉是假兔尾,我当时便懵了,满心愧疚。林公子清端正义,竟让我这样白白轻待,实在是我不该。” 这番话犹如一声响雷直直打在青欲头顶,她怔怔地望着表姐,一言未发。 “今日这话我只对你说,切莫外传啊。”芳予见青欲定定的杵在那儿,忽然发觉自己失言,脸色蹿红,羞涩细语道。 “好” 青欲顿时心如刀绞:“若是两情相悦,我便一丝胜机也没了。” 强忍泪水,起身道别,刚出门口,就被芳予喊住。 “青欲,参加芳菲宴时需带一名侍者陪侍左右,你来王城并未带婢女,我替你找了” “我要带林外傅去!”还没等表姐说完,青欲便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她心里全是林莫辞的身影,此时她只要他。 “可他是男子,多有不便。” “我只要他。” 话语中满是委屈,芳予察觉到了异样,不再多问,轻声应了下来。 青欲跌跌撞撞地走着,心中杂乱无章,刚才的泪水被深埋心底,只剩下一副空壳飘荡人间。 “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 不知不觉出了府,兜兜转转来到了街市。 青欲生养在自由无忧的南郊,自然不能以大家闺秀的眼光审视她,裴家又最为清高孤傲,她性子里稳稳含着一份骄横,可就是这样古灵精怪、敢爱敢恨的人对待爱情却十分笨拙,她最初的心愿就是追随林莫辞一生,紧伴左右,相互爱护,简单而美好,但她从未想过林莫辞是否心悦于她,也没料到表姐与师长一见倾心。 她一直冥思着,在街市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白天的街市比不得晚上,少有逛街者,多半是赶路人和出行人,皆是匆匆过客,所以看着十分忙碌,但置身其中感受到的却是孤凉。 “仅凭一个兔尾又能说明什么?师长才与表姐相处几日,感情怎能说来就来?我可是陪在师长身边三年”青欲自言自语道,“可师长那副愁苦样子、表姐那样真情表露,傻子都能看出来两人关系不简单” 走了半天,肚子饿了,青欲走进一家糕饼店,想买些吃食。 芙蓉酥、藕粉桂糖糕、荷花酥、枣泥山药糕、玫瑰饼各式各样的面果子和糕点让她眼花缭乱,芬郁的清甜香气勾着她肚子的馋虫,她挨着欣赏着各色糕饼,暂时忘掉了烦心事。 “哇,王城的糕点就是不一样,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下口啊。” 感叹间,注意到一款样子奇特,做工精美的糕点,形似如意,小巧玲珑,点缀缤纷,清香四溢。 “老板,我要买这种糕点,”青欲一眼便相中了它,“来一盒!” 青欲出了铺子便朝夏府走去,毕竟还是要回家的。 她一手怀抱着糕点盒子,一手拿着吃,吃着如意糕,心情舒畅了不少,因街道太乱,便抄了小路,走进一条隐秘的小巷,人烟稀少,但安谧使人心静。 “如意,如意,顺我心意,吃了如意糕,我今后一定会一帆风顺的!”说着,青欲一口塞进一整块如意糕,“只要他们还没定亲,我就有希望” 突然,她脑袋灵机一转:“我是不是傻!夏老爷是个极重权势的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嫡女下嫁给一小白教书先生,况且是我把师长带到表姐身边的,那我就再抢回来!”想着想着,不禁展颜舒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蒙面黑衣人从她面前跑过,左腿受了伤,躲进了小巷旁的一间废铺子里。 青欲惊讶地朝四周看了看,没什么异常,把手中的如意糕塞进嘴里,抱紧盒子便要快跑,不料为时已晚,只觉一个闪身,自己已被黑衣人用刀挟持着一同躲进了那废铺子里。 “不想死,别出声。”语气冷漠,眼神威严。 那人把她的撸紧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冰冷的匕首紧靠着脖颈发出了寒气,青欲吓得后脊发凉,不禁抱紧了手中的糕点盒子。 “如意,如意,我不要以后的路一帆风顺,只要此时不死。”青欲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怖,不由得病急乱投医。 突然,外面传来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一听便是受过训练的兵卫,他们在巷口附近停了下来,开始兵分几路搜查。 “敢在静王府撒野,真是不自量力。” “此人所使招式和暗器均不是我国所有,定是他国细作,务必搜精细了。”一位统领者吩咐道。 青欲听到这些不仅倒吸一口凉气:“如意糕,你怎么回事?刺客就刺客,还搞个别国的,还让不让我活了!” 青欲悄悄瞟了那黑衣人一眼,见他正专注地窥探着屋外,于是多看了他几眼,虽蒙着面,但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认识的人,还是别国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可觉得就是熟悉,青欲渐起疑心,忽然心生一计。 她微微转了下头,张开嘴靠近那人的蒙面黑巾,那人发觉她的举动,攥紧了匕首,猛然回头,想就此了结了她,不想这一回头,正巧将那蒙面黑巾送到了青欲嘴里,青欲顺势一扯,轻巧扯下,可那人被她的牙劲一拉,脑袋也被顺势拉了过去。 他的唇轻轻点落在她眉间,他惊然看着面前这个不安分的姑娘,青欲自知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地向上挪移视线,两人目光相触,呼吸放缓,他悄悄反过刀刃,慢慢放下。 “他是和师长告别的那个人,他叫北冥熠!”看到他的面容,她渐渐想起来了。 见他正死死盯着自己,她赶紧松牙,弱弱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真容,你信吗?” 忽然,一支利箭射进屋来,北冥熠立马松手,挽住她一只臂膀,从后窗跳了出去,然后,两人开始在街上逃窜。 “带我去你家!”北冥熠话语干脆。 “我家!?我家在南郊!”青欲跑得气喘吁吁地,已不能自顾。 “少废话!” “真的!” 青欲看着后面的兵卫要追上来了,情急之下便边跑边回头喊着:“官爷!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北冥熠吃惊地回头看着她,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女子?可没想到那些兵卫竟也回话道:“不是一伙的你跑什么!” 北冥熠万万没想到在被人追杀的情况下自己竟然会笑出来,尽管全是无奈与无语。 突然,北冥熠发出一暗器,身后顿时烟雾弥漫,青欲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等到了屋顶上才发现北冥熠半架着自己正飞檐走壁。 “带我去夏府!” 北冥熠语气严肃,青欲望望脚底,无奈之下只得领他到夏府藏身。 悄悄把他带进房间,给他找了些外敷的伤药,看着他熟练地上药包扎,青欲刚想问几句,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搜罗声。 因为逃跑时被兵卫看到了容貌,所以她只能和北冥熠一起躲起来,无奈之下,两人便藏进了床底。 “你到底做了什么?杀人还是防火?他们竟然追到夏府来了。他们说你是细作?你离学就是为了当细作?我告诉你,万一搜出我们来,你必须一个人顶罪!我也是寄住在夏府” 北冥熠一句话也没回答,还嫌烦把她的嘴捂上了。 “你多说一句,我们被搜出的几率就多一分。”北冥熠冷言道,青欲回想起他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情景,乖乖的不再说话。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夏府!”春萍将院子里的事告诉了小姐,芳予担心青欲的安全便出门察看。 “让开!别在这儿妨碍公务!”一个粗鲁兵卫嚷道,并要推开她。 “住手。”话语平淡却震住了一方兵卫。 芳予定睛一看,一位衣冠华贵,气韵不凡的男子正款步走来,他便是那位被立为储君的静王宗子燕。 “有刺客在本王府行刺,不料被他逃了,有兵卫见他躲进了贵府,望小姐配合。”语气依旧平淡,眼神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芳予,十分傲慢孤冷。 “王爷搜查刺客来后院做什么?后院全是家眷居所,不是老妇人就是小姑娘,难道夏家沦落到被人随便搜罗的地步了?”芳予虽性格静柔,但在自家院里她还是有些胆量的。 子燕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想要带人硬闯。 “站住!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这恐怕是芳予说过最严厉的词句。 “春萍,去找父亲来!”芳予攥紧了衣角,话声带颤。 “老爷出去应酬了,夫人在前院打理,已经禀报了,说是会尽快过来。”春萍附耳道。 芳予没撤了,眼睁睁看着面前几十个大汉,心惊胆颤。 僵持了片刻,子燕突然一笑,向后挥了挥手,所有兵卫立马退出了府,他自己也转身离开了。 芳予立马软瘫下去,春萍赶紧叫其他侍女,躲在床底的青欲也担心表姐,所以冒险跑了出来,看到表姐瘫坐在地上,赶紧过去帮扶,看着撤去的兵卫不禁暗自佩服表姐,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将表姐安顿好,青欲又赶回到自己的屋,弯腰一看床下,却发现早已没了人影,青欲顿时怒火中生。 “把府中搞成这个样子,自己倒跑得快!北冥熠,这个恩情我替你记下了!” 第五章 芳菲宴 “四月春意愈浓时,万紫千红争翘枝。娇红偷把才俊瞧,明绿也拟佳人笑。” 青欲看了一路景,终于憋出了四句诗,高兴地看向表姐,静待点评。 “芳菲有意人有情,草木留灵鹊留声。良辰美景应期许,莫待盈袖空留风。” 芳予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便说了出来,青欲见她心事重重,便不再打搅她,掀起车帘对跟行的林外傅说道:“师长,我的诗可有长进?” “对仗不太工整,不过诗意活泼,稍作修改定是一首好诗。” 外傅笑应着,见她认真地点着头,又笑着责备道,“你逃课便罢了,竟连老师也拉来,今后让我如何面对学生?” 青欲扑哧一笑,努努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可外傅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她发觉不对劲,微微回头一瞧,只见表姐满脸羞红的低着头,默不作声,她立马放下车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心中却满是怨气:“在眼皮底下都能让他们暗送秋波!” 车马徐徐行,市井烟火气转淡,花草芬芳香入深。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芳华苑。 青欲刚要下车,却被芳予拦住。 “把这丝帕系上,你我都未出阁,这种场合人多眼杂,需蒙住面。”说着,递给她一块丝帕。 她看了看外面,那些大家小姐们也都遮着面,于是便系上了。 青欲和芳予挽着手一道走着聊着,后面跟着林外傅和侍女春萍,一路上遇上不少人,大都双双作陪,两两作伴,极少有独行者。 芳华苑本是宁王府中一个别院,宁王爱花木,派人修建了此院,院中由工人静心设计、悉心安置,从各国搜罗来各种奇特珍贵的花种,使满院芳菲四季不败,其中尤以四月为最,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行走其间,宛若置身缤纷花海,人间仙境。 而世事无常,宁王被外派任职,院子闲置,宁王一向怜惜珍物,于是向王君请旨,在此苑举行芳菲宴,汇聚贵族子弟,游戏赋诗,比赛赏花,不负韶华。 路过芍药花圃,赏了覆墙蔷薇,嗅了七色桃花,青欲越发觉得无聊,悄悄附耳问道:“我们就一直赏花吗?你说的那些游戏在哪儿?” 芳予眼睛弯成细月,向她招招手,青欲赶紧跑过去,两人沿着石径走了几步,穿过一扇石门,顿时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条溪水环绕其间,各种游戏都设在里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不远处还有一空旷的草地,也设有游戏,但光顾之人稀少。 “诗会还没开始,我们去” 芳予还没说完,就被青欲拉着向草地跑去。 “我们去放风筝!” 春萍要来一只风筝,芳予扯着线,青欲跑着放飞,林外傅在一旁看着风势指挥着,可青欲跑来跑去好久,就是放飞不起来,反而累的粉汉盈盈。她急了,一把扯下丝帕,脱了披风,挽起袖子,想再试几次,这时春萍赶紧喊着她,要她把丝帕系上,芳予也被她急得脸色通红,可她一句也不听,只管放风筝,林外傅深知她的脾气,只好跑去帮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风筝终于飞上了天,春萍赶紧服侍着她穿好衣裳,众人这才稍稍安顿下来。 “裴青欲,林莫辞,还有芳予!”子越站在一处高亭前,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玩闹的四人,“玩得真开心啊把芳予都带坏了!” 子越伸出手,聂影会意从身上取出一飞镖递给他。 “你俩之前算是两清了,现在为何又要招惹人家?” “谁说清了!?从她拍了我的马屁起,我们之间注定要斗到底。” “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到您这儿……有意思。”聂影话语中带着嘲笑。 子越半气半笑地盯向聂影,聂影识趣赶快退到身后去为他把风。 飞镖一出,风筝断了线。 “我的风筝!”此时青欲眼里全是风筝,看着断了线的风筝倏然下落,直直跟着风筝跑去,不顾身后的叫喊。 “春萍,照顾好三小姐,我去看看。”林外傅紧跟其后。 芳予头次遇到这种情况,顿时慌了脚,生怕她出什么事,一扔风筝线轮,也跟了过来。 青欲刚跑过石径,迎面就突然来了一群到草地射箭的公子哥,小路瞬间变得拥挤不堪,看着青欲的身影未跑远,林外傅本想逆流而上,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芳予的叫声,引得他不得不回头。 芳予被推搡到路边,春萍被隔绝到路尾,林莫辞赶紧到芳予身边,背身而立,为她撑出一方天地。 芳予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暖热,趁着人群嘈杂,她便将兔尾的事澄清了一番。 “原来如此。”莫辞轻叹了一声。 “你……必须要搬走吗?”芳予压低了嗓音,娇羞问道。 他应了一声,悄然转身:“林某麻烦小姐太多了,长久待在夏府着实不便。” 见她耳根绯红,眉头微蹙,有些不忍,于是劝慰道:“我知道小姐爱读书,若今后遇到什么难题,可以让青欲给我带个信,我到时候定为小姐解答。” “我我可以自己写信问你吗?”声音小到低入尘埃,芳予攥紧了衣角,眼眶有些湿润,但她知道此行决定着自己的幸福,她决定去争取。 “三小姐,”莫辞注视着她,虽看不到她的脸颊,但她的眼眸已说了一切,不禁满脸心疼,“你我” 他深知自己的回答的重要性,但渊博的学识不仅带给了他不凡谈吐,还有礼制禁锢,他在纠结的苦海中,不能自拔。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芳予久久没能等到答复,看着人群渐稀,意识到机会快没了,于是便想一吐情肠,好让自己无悔。 “小姐!”人已散去,春萍看到这两人正面对面说着话,脸都红了,于是不放心地喊道。 芳予赶紧收拾一下衣裳,装作没事转身走去,心中却悲痛欲绝。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身后突然响起这句诗,声音亦是低入尘埃,但字句间满是坚定与真挚。 芳予止步,含泪一笑,慕然回首,莫辞也正对她笑着,两人含情脉脉注视着彼此,仿佛天地都变渺小了。 再说青欲追风筝,辗转来到一假山重叠的小院中,风筝挂在了墙边一颗大槐树上,她二话没说,直接上树。 青欲再怎么说也是一名门小姐,怎会爬树这种粗鲁之行?没办法,她二哥教的。 这时,树下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子越朝聂影递了个眼色,可聂影不但没行动,反而后退了几步,似乎想与他划清界限。 “我只负责保护你。” 子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无奈,自己活动着筋骨向前走去,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青欲一心只为风筝,并未顾及其他,她身体轻盈,已经爬到离风筝最近的枝干上,她高兴的伸出手,“就要拿到了”。 突然树猛烈晃动起来,她惶恐地环顾四周,只见那日遇到的“马屁男”正站在树下,右脚狠踩在树干上,抬头看着自己,满脸傲娇。 “你有病!” “裴姑娘怎么还骂人呢,我是在帮你拿风筝呢。” 青欲一看,风筝因为晃动已落到了地上,还被他捡起来了,知道他不怀好意,她赶紧溜下树。 “你还给我!”青欲伸手去够,子越高举风筝,怎么也不让她拿到,她知道他就是来报复自己的,干脆不要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 青欲自然不听,走得更快了。 “我警告你,离芳予远一点!” 这时,她止步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我表姐?不,我表姐怎会认识你这种败类!” “你竟敢羞辱本公子!”子越气急败坏地紧跟上去。 聂影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默然无语。 两人一路斗着嘴,刚出石门,却都被眼前这幕惊住了步伐。 青欲一看自然便知道了一切,没有愤怒,唯有心凉。 “这是互通情意了。” “芳予怎么和林莫辞”子越也逐渐反应过来,有些伤心,立马要上前质问,不料被紧随而至的聂影拦下了。 “二公子叮嘱过,不得主动接近任何家族子弟,以免日后招来祸患。”聂影言辞严厉,可子越毕竟是主子,他还是坚持要去。 青欲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回身一把夺了风筝便跑了过去,留下惊然瞠目的子越。 “师长,表姐,我捡风筝回来了。”青欲故意挡在了两人中间。这时,春萍也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 “小姐,诗会开始了,再不去就参加不了了。” 芳予莞尔一笑,拉住青欲向赛诗楼走去:“瞧我这记性,竟把重头戏忘了,我们快些走。” 青欲瞅了外傅一眼,委屈巴巴地走了,外傅自然不解,但知道她的脾气,便没放在心上。 看着四人均已离去,子越沉下心来,默默转身朝门口走去。 “公子,诗会不参加了?”聂影关切地问。 子越摇摇头,眉头紧蹙。 走到门口,却被一行人堵住了,抬头一看,是静王那方,然而,子越视若无睹,向另一侧走去。 “阿越,怎么愁眉苦脸的?”静王叫住他。 “王爷您不知啊,梁二公子刚‘升’任了侍御史,这可是个‘大官’啊。”旁边一人见机附和到。 “那本王岂不是该向阿梁备份‘贺礼’。”静王冷笑了一声。 “担当不起!”子越转身讥讽道,“其实我十多年前也专门为静王备下贺礼,只是静王虚有储君之位,一直未行册封礼,我实在不知该将这贺礼送到东宫,还是静王府。” 静王的贴身侍卫凌珲立马抽出了剑,直指子越,旁边人看了都一个劲的劝静王,只见他突然一笑,拂落凌珲的剑。 “不急。” 毫无征兆地说了两个字便走了,众人陷入迷茫之中,都不知静王此言是对谁说。 “以他的性格,定会有所行动。公子此举不该。”聂影脸色现出少有的阴郁。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子越不屑道。 青欲一行人去参加了诗会,本来她的计划是要在诗会上一展才华,让林外傅对她另眼相待,可经过这么一闹,她还没上战场便泄气了,整个心都去想着今后该如何做,外傅因是侍者,不便参加,所以,芳予毫无疑问拔得头筹。 奔波了一天终得归家,芳予一路上主动和她搭着话,看得出表姐情绪高昂,她虽内心苦闷,却也不好抒发,只得附和着。 后来,她想了许久,最终把所有罪责都归结到那个“马屁男”身上,若他不来烦自己,师长便得不到独自见表姐的机会。 一路颠簸,终于到家了,青欲此时只想一头扎进被子里,快快地下了马车,却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芳予一下马车亦是立马变了脸色,不敢抬头看:“母亲,您怎么在这儿等着?” “姑母,您可安好?”青欲忙问候到。 夏夫人微微点点头,面容和善,言辞却爽利威严,指着林莫辞说:“这个家丁我怎么没见过?” “他是我从学的师长林外傅,好姑母,我没经过您允许便央求表姐让师长寄居府中,您可千万别因这事赶我走啊!”她撒娇道,芳予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我怎么舍得?府上忙,你来了我也一直没能见上你,今日姑母亲自做了一大桌菜,算是给你补上的接尘宴” 夏夫人拉着青欲的手,同她一起往府中走去,芳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莫辞对她轻点下头,她才放心离开了。 第六章 王君上线 青越结盟 “驾!”子越骑着马一路疾行,直向王宫。 今天一早他便收到密旨,要求即刻进宫面圣,旨上言辞庄肃急切,发觉此事不简单,于是匆匆套了马赶去。 到达王宫,禁止骑马,他只能徒步跑去,等到了后殿已累得满头大汗。 幽妍殿前,刘公公一见他,赶紧迎了上来。 “哎呦,您可算来了,静王殿下和梁二公子早早进去了,您快些!” “你有空和王君商量商量,让他下次发急召前,先解了王宫的马禁,要不然谁也救不了他。”子越回头看看自己跑过的路,气愤中带着玩笑说。 “哎呀,您还有空打趣呢!快进去!”刘公公哭笑不得,推着他进了殿。 一进门,一阵茗香便扑鼻而来,殿内静谧安宁,偶尔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子越渐渐稳下神来。 走进里殿,见静王与二哥端正地候在一旁,已至暮年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王君坐在长案前悠闲地喝着茶,不时对静置在一旁的一尊白玉石像露出微微笑意。 “我就知道,王君这个老滑头怎么可能出事!”子越在心底暗暗责骂道。 忽然,王君抬头盯着他看起来,他赶紧收拾下心绪,规矩行了礼。 “密诏里写得那么急,不知陛下到底有何事?”子燕话语冷淡。 “这屋里都是自家亲弟兄,这么生疏干嘛?叫王叔。”王君打量着眼前三个侄儿,微微一笑,轻抿一口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三人都肃立躬身,静待发问。 “如果,孤王和国印同时掉进若虚湖(王宫内最大的活水湖)里,你们先救谁?” 王君话一说完,子越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子燕和子梁也无比惊讶。 这时,王君又幽幽说道:“只管大胆说,孤王绝不降罪,不过,你们所说的必须是自己认为能给孤王的最好回答。” “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子越暗想到,“若说救王君,明摆着谄媚讨好,没有一套真挚合理的说辞,王君绝不会相信;若说救国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虽说现在不降罚,事后定会找机会刁难……选哪个都没好果子吃。” 子燕也察觉到了这问题的致命之处,先作了揖,然后不急不慢地答道:“若虚湖附近一直都有宫内禁军巡视,湖边也有常卫看守,王叔就算想掉进去也绝非易事;国印乃国之重器,一向被您藏在再隐秘不过的地方,若不是您故意为之,它一死物又何以掉入河中?” “胡说八道!”王君知道他在故意绕过问题,厉声训斥道,忽而语气一转,看向子梁,“你呢?” 子梁恭敬地作了揖,神色颇为凝重。 “救国印。”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都被惊到了,王君直直盯着他,语气却平淡:“理由。” “国印乃国之重器,天下共宝,是江山社稷安稳所在,是百姓众生敬奉所在,不可弃;王君为一国之首,威震四方,亦是国家关键所在,不可无。但,自古以来便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较之两者利害,愚以为,王可再立,印不能丢。” “狼心狗肺!”王君听完气得拍案,想喊人来将他拖出去打死,但又早已许下承诺。 缓了缓气,瞄了眼子越:“想清楚再说!” 只见子越笑着行了礼,毫不拘谨,快言说道:“王叔,衡王府离王宫这么远,王宫又禁马,等我来了您怕是而且若虚湖那么大,万一您正好掉在湖中央,我得游多久才能救到您?再说了,国印那么沉,掉进去肯定沉底了,马上就是雨季了,湖水一冲,国印指不定就被搁在哪个水渠了……” 旁人都被逗笑了,子梁忍住笑忙给他递眼色让他谢罪,可子越并不在乎。 “出去。”王君话语中有种生无可恋的无奈,“全部!” 出了幽妍殿,静王自行一路,子越和二哥因各自有事,互相叮嘱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子越回王府后,并未急着去兵营,而是换了一身利落俊朗的装束,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聂影。 “公子,买来了。”聂影从街西走来,手里拿了一束娇小雪白的珍珠梅。 子越高兴地接过花,夸赞了他几句便转身离去。可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转头一看,竟是聂影。 “你跟着我做什么?” “二公子让我保护您。” “保护又不是监视,你回去,不用跟着我。” “公子要去做什么?为何属下不能跟着保护。” “我……私事。”子越说完,聂影依然叉着手不动。 无奈之下,他笑言道:“本初阁一年内新出的话本小说,我包了。” 话音刚落,聂影嘴角迅速露出笑意,转身就走。 “他就是故意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子越百般无奈,“我就知道,把他放身边不是件好事。” 前些日子,林外傅已搬出夏家,在附近一条小巷里租了处宅院。因为离夏府和聚贤堂都很近,青欲三天两头便往林住处跑,没了在夏府的人情顾忌,这几日过得还算称心如意。 这天,青欲带了一张宣纸去找外傅,上面是她冥思苦想了好几夜才作出的“藏头诗”。 “青簪一揽墨发收,欲画新蛾掩容旧。 喜看红裙翩若云,欢瞧玉手纤如绸。 莫负女子真情意,辞作高歌绝不留。” “虽然诗本身不咋样,但重在‘藏头’啊!” 青欲蹦蹦跳跳地走进林住处。 一进屋,林外傅正在作画,见她来了,赶紧起身迎着她。 “师长,我新作了诗,还请你帮我指点一二。”青欲一进门便切入正题。 林外傅微笑着接过诗,静心读了起来,青欲顿感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封情笺。 “主旨不错,文辞稍欠这诗似乎缺了一联。”林外傅认真说道。 “没缺!”青欲立马答到,又细心叮嘱道,“师长,你不要纠结这些小部分,你连起来看一看,整体上看一看。” “噢!”外傅一脸恍然,欣喜问道,“我能在一旁题上一句吗?” 看他高兴的样子,青欲便知道他定是误解了,但又不能干泼冷水,而且她也想看看他会题什么句子,于是点了点头。 “缺的是颈联。”外傅添上后将宣纸再递给她。 “别了朱颜好景流,爱了佳人年华走。” 青欲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两眼干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你不喜欢,我把这句划掉。”外傅疑惑地看着她,温和试探道。 “不是我不喜欢,是你不喜欢!”青欲憋急了说出这样一句话,抢了纸便冲出林住处。 出门走了几步,看着手里的纸越发生气,干脆揉作一团,扔了出去,以泄怨气。 “真是不巧啊。” 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青欲抬头一看,是“马屁男”,他弯腰捡起了滚到脚边的纸团,正疑惑地端详着它。 “千万别拆开!”青欲急忙喊道,慌张向他跑去。 子越一听,狡黠一笑,立马将花夹在胳膊底下,把纸团三两下拆开了。 “青欲别爱莫辞,哈哈哈”子越看完立马嘲笑道,“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 青欲一把夺过,把纸死了个稀巴烂,恶狠狠地瞅着他,积攒已久的怨气快要爆发。 “对不起!”子越见形势不对,立马识相道。 “王”青欲指着他,想要报复他一通,却发现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子越,王子越。”他笑中带着傲娇。 青欲竟一时找不茬来了,这时他又嘴贱道:“本想你应是开放的女子,不想竟这样含蓄,原来你喜欢林莫辞啊,怪不得……” 青欲羞得脸通红,气火又上来了,她本想翻翻旧账,突然看到了他手里的花,又想到芳菲宴上一切,机灵一转,怒火渐消。 “珍珠梅,表姐最喜欢的花,原来你是表姐的追随者。可惜了,表姐早就有情郎,你没机会了。”青欲嘲笑道。 “什么追随者,我和芳予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你说的情郎是林莫辞,一个教书先生算什么。”子越依旧傲娇。 “哈,那你就等着瞧。”青欲懒得再跟他计较,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更加刺耳的讥讽。 “你到底喜不喜欢林莫辞?怎么一直把他往外推?” 青欲一咬嘴唇,发觉刚才的话似乎真的把外傅推给了表姐,顿时脸色阴郁,这时子越从她身边张扬走过,往夏府方向走去。 青欲怔了一会儿,也是要回夏府的,只得一路默默跟着,心绪甚乱。 “我喜欢又有什么用,他对我从来没往谈情说爱那方面想,我一个人既要讨好他,又要提防着表姐,又忙又累,还不见效,我上辈子得罪了月老吗?会不会就此一个人孤独终老了”越想越委屈,青欲眼里噙了泪。 “喂,是我言重了,你不要哭啊。” 清脆的嗓音从迷茫中唤醒了她,她抬头一看,子越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行,她立马仰头眨了眨眼,吸了吸鼻涕,强挤了一个笑,装作自己不伤心。 子越想安慰几句,又怕说错话,于是两人都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触碰到对方。 到了夏府门口,青欲转进门旁一条小街,子越不解,忙拉住她。 “你不是住在夏府吗?怎么转弯了?” 青欲看了看他:“你不常来夏府?” 子越心一紧,他与芳予儿时曾跟随同一夫子念书,在夏府住过半载,但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他只好摇摇头。 “跟我来。”青欲见他一脸迷茫,又念在他今日态度较好的份上,决定帮他一把。 “前门的差役太死板了,是个人就得向家主通报,夏老爷又不是爱呆在家里的人,根本进不去,后门都是自家人进出,只有一个婆子管着,十分便宜。”青欲解释道。 子越逐渐回想起以前进夏府的时候,除了第一次是因礼制必须从前门进,后来几乎都是从后门进出。 “姑娘回来了。”看门的常婆子见青欲来了,忙招呼道。 青欲笑应着,并把子越拉了过来,“常妈妈,这是我同窗,也在聚贤堂念书,他来随我取些东西,一会儿就走。” 常婆子熟知人情世故,自然不敢驳青欲的面子,忙让出门口来,让两人进府。 “谢谢你。”子越话语真诚。 青欲也逐渐放下了成见,回应了一句:“下次记得直接送礼。” 刚要走,又被他喊住了,她迷惑看着他,只见他四周望了望,无奈说道:“府里变化真大,芳予房间在哪儿?” 青欲苦笑了几声,只能好人做到底,领他去芳予的房舍。可不巧的是,芳予近日染了风寒,服了药刚睡下,她便让子越把花给春萍,待醒了后再向表姐说明。 “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带我进来,花怕是送不到芳予手上。”子越送完花心情舒畅。 “没事,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这话说出口,青欲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下蹦到子越面前,笑容满面。 “你喜欢我表姐,我喜欢林外傅,联手如何?”青欲悄悄试探道。 “你要我帮你?” “互帮。” “可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确定?” 面对青欲的质问,子越不禁想起芳菲宴上那幕,他低头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不得不承认现实。 “成交。”子越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青欲顿时展颜欢笑,心里舒畅了不少,觉得以前的冲劲又回来了。 “有了帮手,看你们还能甜蜜多久。外傅,等我!”她在心里偷偷乐到。 芳予傍晚时醒来,闻到了花香,看到桌案上的珍珠梅惊喜万分。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珍珠梅的,定是青欲说出去的。”芳予悄自想着,心中满是甜蜜。 “小姐醒了,身子可好些了?”春萍进屋察看,见她醒了赶忙过来照顾。 “他何时来的?”芳予小声问道。 “谁?”春萍不解,顺着小姐的视线望去,才明白过来,“一个时辰前裴姑娘领了位公子来,这花是那公子送来的,奴婢听裴姑娘叫他‘子越’。” 芳予身子一软,半倒在床上,春萍吓得赶紧喊了外面候着的侍女,再去找大夫来看。 芳予侧躺在床上,默默望着桌上的珍珠梅发呆,一些沉年旧事伴着光阴重现眼前,可这些是她现在害怕想到的,她已经有了莫辞,有了更加明媚的将来,逝去的年华只会牵绊她。 “子越,你这是何意?”她暗自叹了口气,感伤万千。 “可毕竟时过境迁,我要毁约了,我现已寻到心上人,与他发过誓的,‘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芳予将目光转到书案上的兔尾挂饰上,暗暗下了决心。 第七章 日落西山头 人约黄昏后 温宜五月,榴花之月,亦是女子情思缠绵的之月。此时,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盛,似火欲燃,热烈明媚,似一张张情窦初开的羞涩姣容。 明丽的嫣红是那微启的朱唇,细密的花蕊是那细腻的芳心,玲珑的花萼是那份半羞半涩的情思,大胆敞放又依依躲藏。 这天早晨,青欲像往常一样买了白糕去林住处,开心地哼着小曲儿。 青欲有个优点,就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此时的事让她快乐,她便高兴的去过,不会顾忌下一刻会怎样。 她蹦蹦跳跳地穿过小巷,来到林外傅家门口,先自己检查一遍发髻装束是否妥当,再推门而入,以确保在外傅面前的自己是最完美的。 可没等她推门,门突然自己开了,她惊然后退了几步,里面走出来的竟是春萍。 “春萍?你怎么在这儿?”青欲疑问道。 “啊我是来替小姐送书信的,小姐最近读了新书,有些迷惑之处,便写信来请教林公子。”春萍解释道,接着又搭话到,“裴姑娘真早呢!” “你忙,我进去了。”青欲笑着回应道。 青欲进了院子后越想越不对劲:“书信一向都由小厮来送,春萍可是表姐的贴身侍女,她亲自来送书信?就算是情笺我都不会信,必定来送了很重要的东西。” 暗自忖度着,蹑手蹑脚来到书房的纱窗前,悄悄凑上头去,只见外傅认真看着一封信笺,嘴角微扬,目光温柔。 “果然不是一封简单的书信。”青欲叹了口气,敲了敲门进了屋。 外傅见她来了,不急不慌的把信压在镇尺下,走上来迎接她。 青欲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白糕,俏皮说道:“我又又又来送白糕了!” “快来坐!”外傅笑迎着,招呼她坐下,“难为你这么有恒心,天天来送早点,要是把这份意念分一半到念书上就好了。” 青欲努了努嘴,把白糕拆开推到他面前:“白吃还嫌弃人家!” 林外傅被她逗笑了,忙给她倒了杯茶谢罪。 “师长,你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女子?”青欲试探道。 “中意的女子。”他脱口而出。 “能不能具体点?”她迷茫地看向他。 “善良,端庄,不求才华非凡但求自有气韵,还有,情投意合。” 话虽少,但他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青欲又暗自吃了一波醋。 “那你觉得我将来会找怎样的夫婿?” “其实,不论才情、样貌如何,最重要的是合拍,若一人往东,一人向西,即使两人被硬凑到一起也不会幸福。” 青欲点点头,却有些失望。 “我们难道不‘合拍’?有共同喜好、共同的作息,可你并没有喜欢上我,反而喜欢上了标准的大家闺秀。”青欲想着想着,白糕塞满了嘴。 她想要的幸福,就是他陪伴在身边,舒服安心。 噎到了,猛地喝了一口水,不禁被呛到,外傅赶紧为她捶背,她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师长,水凉了。” 外傅一听,立马出屋去换热水了。 “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青欲狡猾一笑,跑去书案前看那信笺。 “酉时相约城西竹林半月亭,待君来。” 青欲看到最后一张,有些震惊。 在她眼中,亦或是众人眼中,表姐是规规矩矩的名门小姐,温柔善良,端庄大方,这种逾礼之行不该出现在她身上,而且她一向注重言辞,举止有度,行事得体,并严以律己难道她变了? 青欲仔细看了那信好几遍,确实是表姐的字迹。悄悄把信放回原处,暗自思索起来。 “私会这种事,我实在不能把它和表姐联系在一起,她最规矩不过可若是真的,不知道师长会不会赴约?” 这时,外傅端了壶热茶来,还带了一罐玫瑰糖,他知道青欲爱吃甜食,这是专为她准备的。 青欲很开心,这便是她一直喜欢他、不肯放手的原因,跟他在一起,每件小事都会有惊喜。 她抬头,他知道她不是在看天,而是身负压力,渴望到空阔的地方透透气;她低头,他知道她不是在看脚底,而是心绪杂乱,不想被别人见到这副愁容。她真的不知道除了他,自己还会喜欢上谁,他已占满她的心,悲欢喜忧。 所以,即使明知他已有心上人,她还是在拼命抓住他,毕竟,她才是最先认识他,并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啊! “师长,放学后我们去逛街市。”青欲试探道。 “今日恐怕不行,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另找同伴。” 他言辞温润,神色温和。 青欲渐渐生了疑惑:“不应该脸红吗?这信笺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她又不能直接问。 出了林住处,青欲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幽深竹林可是密会佳人的好去处,我得去瞧瞧才放心。” 然而她抬起脚却又怔住了:“半月亭在哪?” 自打来了王城后,她每天基本都是三点一线:夏府、聚贤堂、林住处,最多去趟集市,对这比南郊大几倍的王城一点也不熟,更何况到了傍晚,就是个活瞎子。 “问路、找路、走错路,麻烦死了!大晚上的,不会遇到劫匪强盗之类的?我得找个帮手。”青欲顿时愁眉苦脸。 忽而转念一想,“王子越那厮去哪了?自从结为盟友后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表姐都快跟人跑了,心够大的!” 她打定了主意,先去找王子越,再和他一块去半月亭。 “可那厮住哪儿?”青欲顿时生无可恋,“我这都遇到些什么人啊!” 在比较两者利害之后,她还是决定去找王子越。 “芳菲宴都进得去,必定家世显赫,应该很容易找到?”她暗自想着,开始找人。 可她错了,她去了为各大家族供应香料的店铺,老板却说从未听说过此人,又问了长住街坊,说是王城内姓王的有十几家,儿孙众多,得都找找才行。 她怒了,一张告示贴到了告示板上,寻到此人赏金三十两。 衡王府内,子越正小心翼翼地用珍珠和玉石做一件雪景摆饰,知道芳予极爱雪,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潜心做这些,想给她个惊喜。 忽听门外扑通一声,便知道聂影回来了,聂影一直仗着自己的武功“不走正道”,一直秉承着“用最快的时间、最短的距离到达终点”的理念。 聂影进了屋,笑容满面。 子越打趣道:“天不早了,本初阁老板没留你吃碗饭?” “先别说这个,”聂影把告示放到他面前,讥笑道,“这是您?裴姑娘在整个西大街上都贴了告示,‘寻到此人赏金三十’。” 子越赶紧拿起来一看,果然如此,顿时哭笑不得。 “我才值三十两!这个人真是快带我去!” 即刻,两人翻墙而去。 “您为何不把真实身份告诉裴姑娘?” “废话,干这种事怎么能用真名!衡王府颜面何存?” “可您根本不必干这些事,三小姐最终还是得嫁给您。” “若我和芳予的感情照旧,自然不用做这些无聊的事,但她现在心有所属,我怎能棒打鸳鸯?” “您觉得做了这些事后,三小姐就回心转意?”聂影语气中含着嘲讽。 “尽力让林莫辞离芳予远一点,日后嫁过来,也不至于太委屈。”子越默默说道。 “嘶~是啊,您做不做她都得嫁给你,您这是在用‘仁义’的方式‘强娶’民女呢。” 子越白了他一眼,一肚子火却也无力反驳。 青欲找了处茶水摊,托腮等着,寻思着再等一刻若还没人来便自己去。 寻到了她的身影,子越放慢脚步,走到她面前坐下,聂影也坐在一旁。 “你终于来了!”青欲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家在哪儿啊?一个人都不知道,芳菲宴你是怎么混进去的!”话中略带嫌弃。 “这个以后若再找我,就去本初阁向老板知会一声,我一会儿就到。”子越说着,向聂影瞄了一眼。 “你家到底干什么的?神神秘秘。”青欲不悦道,“说正事,表姐和林外傅好像私会去了。” “什么!”子越拍案而起。 聂影赶紧把他拽了回来:“淡定。” “不可能!芳予她……” “我也有些怀疑,不如一起去打探打探?”青欲商量。 “快走啊!” 酉时已到,三人静蹲在半月亭旁的竹丛中,悄悄注视着一切。 “怎么还没来?” “我就说嘛,芳予是最贤淑知礼的,这种……” 还没等他说完,聂影便捂住了他的嘴:“来了。” 溶溶月色,潇潇竹林,泠泠水溪,静静方亭,一对情人,呢喃耳语,手挽着手悄悄迈入这方天地。 男子拂袖拭去石板上的尘土,女子会意与他依偎而坐,两首并靠,十指相扣,轻声互诉着缠绻情思。 青欲紧咬嘴唇,子越攥紧了拳头,两人看得咬牙切齿,唯有聂影独自感慨。 “这简直就是一部活话本!” 亭内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后,忽然起身,相对而立,只见两人各自剪下一束头发互赠给对方,放进了香囊中贴身佩戴,然后紧紧拥抱,泪光闪烁。 可良辰恨短,最终只得各自分头,两步一回头,三步一招手,含情脉脉,不舍离去。 “气死我了!”青欲猛地站起身来,“那信笺竟是真的,藏的够深。” “真想把林莫辞的手剁下来。”子越咬牙说到。 “青丝赠良人,绾作同心结。话本中常见的桥段,想不到现实中就是这般。” “哈!话本没白看啊!”子越生气地说。 “人家都私定终生了,你们还折腾什么?”聂影苦笑道。 “外傅(芳予)本来就是我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气鼓鼓地看着他。 “稍安勿躁~”聂影笑着抚慰道。 “你是谁啊?怎么一直跟在他身边?”青欲疑问道。 “他是我的亲侍,暂时的。”子越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是主仆?”青欲十分惊讶,毕竟两人举止言辞不分尊卑,活跃亲近,更像一对活宝弟兄。 这时,聂影立马装作乖巧的样子跟在子越身后,子越无奈摇摇头。 “还真看不出来。”青欲艰难的说。 “都是我二哥惯的。”子越无奈说道,“你见过有主子定期给下人买话本的吗?” 青欲更加疑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三人一路回来后没有分别,而是去了饭馆,边吃饭边商量日后的安排,毕竟已火烧眉毛了。 “若是单相思还好,随便搞点事情就完事,可他们两情相悦,根本没办法让他们放弃对方。”青欲万分苦恼,狠狠咬了一口肘子。 子越看着她,心中觉得好笑:“伤心还这么有食欲。” “你没事能去看看我表姐吗?帮我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我现在都不敢跟她单独相处,就跟有狼盯上了我的肘子一样。” 子越展颜一笑:“过几天我的雪景摆饰就做好了,到时候会亲自给她送去,以后也会常走动的。” 青欲慢慢松了口气,又要了一盘肘子。 “你还吃得下?” “打包回家吃。” 再说芳予与莫辞分别后便急忙乘马车回家了,偌大一个宅院,突然缺了小姐,还是颇引人注意的。 回到家夜色已深,芳予奔波了一天,再加上之前的风寒,身子经受不住了,由春萍搀扶着才勉强挪移,可回到房内,被吓了一跳,夏夫人正坐在桌案前等她。 芳予一看极为惊慌,极力克制自己平静下来:“母亲,您怎么来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夏夫人言语平淡。 “胭脂没了,去买了些,凝香阁里又新上了许多时兴的脂粉,便多逛了会儿。”芳予语气柔弱,一半是因为生病,一般是因为害怕。 她向春萍递了个眼色,春萍立马把跟在身后侍奉婢女手中的东西接过来,拎到桌上,好让夫人消除疑虑。 “咳咳。”芳予咳嗽了几声。 “芳儿,快来坐下。”夏夫人语气中满是怜爱,亲自给她倒了热茶,抚着她的手暖热。 “母亲一向忙碌,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女儿?”芳予半带撒娇地问。 “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一直没来看,可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不抽空来了。”夏夫人和蔼地说。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夏夫人就向下人吩咐了几句,起身准备离开。 “天色不早了,待会儿吃了夜宵就快睡下。” 芳予起身跟送了几步,连忙应着,看着母亲走远了,芳予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春萍满脸佩服的看着小姐,那些胭脂是回来路上小姐特地吩咐她去买的,竟真派上了用场。 夏夫人由一年纪相仿的李嬷嬷搀着,慢慢走回房舍,那嬷嬷是她的陪嫁过来的女婢,向来交好。 “夫人真打算就这样由着小姐?” “以前我常常盼着她多胡闹胡闹,日后嫁了人便没机会了,现在她倒是胆子大了,可那时候也过了。” “夫人还是不忍心看着小姐受苦。” “可她这受苦的命,在总角之年便已注定。”夏夫人轻叹了一口气。 “吩咐下去,派几个侍女盯着点,别出大乱子。” 第八章 沉浮婚约(上) 一早晨,青欲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昨天家里来了信,母亲一个远房表亲家里遭了变故,刚搬到城外的田庄,家里托她去给亲戚送些钱财物产,以示宗亲之好。来回路程不算远,但一天之内是回不来的,所以她可能要外宿几天。 “哎!我倒是极愿意跑出去玩,那样就不用上学了,但这几天都见不到林外傅了。”青欲心里乱糟糟的,胡乱收拾了一通。 因为还要去驿站取家里送来的物产,她匆匆吃了早饭,便去府中要了马车来,趁下人们收拾行李、打理马料的功夫,又赶紧去向表姐告了别。 她还从没如此忙碌过。 “小哥,马料带足了,尽量快些走!”青欲向车夫叮嘱道。这是她唯一能让自己早些回来见外傅的方法。 那车夫连忙应着,青欲上了车,稍稍安下心来。 但没走几步,马车就慢慢停下了,青欲掀起车帘一看,连府门都没出。 “常婆子干嘛呢?耽误事。”车夫抱怨道。 青欲循声向前望去,只见常婆子拦住了一个人,不让那人进府,而那人正是子越。 “王子越!”青欲喊了一声,子越闻声向她招了招手,青欲下了车。 “常妈妈,这是我同窗啊,你忘了?”青欲走过去说。 “姑娘不知,夫人下了令,外人进门一律严查,不得指示绝不让进。”常婆子难为情地说。 见形势不好,她一把拽过子越来,就向府里跑。 “你放心,我这就领他请指示去!”她回头喊着。 常婆子无奈,只得先安排马车出了门。 两人跑了一会儿,便停下了,毕竟青欲还有正事要做。 “表姐的房舍你知道的,就不跟你一块去了,我先走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你要出远门?”子越想起进门时的马车,疑问道。 “嗯,这几天都要呆在外面。”话语有些不甘。 忽而话调一转,严厉说道:“我虽然不在,但夏府守卫严密,你可别动歪脑筋,尤其是对我表姐!” “你什么意思?”听到她要走时还有些空寂,但听到她后面的话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跟我‘共事’这么久了还怀疑我?我乃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好不好!” 看他一脸激动,青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表抚慰:“我当然信你!小王公子。”然后赶紧溜走了。 子越苦笑了几声:“若不是为了方便,我才不会从后门进。” 青欲急忙跑出门,刚要上马车,这时眼角突然掠过一个人影,她疑心举目环顾,却也无人,便觉得自己忙的眼晕了。 到了驿站,青欲下车取了货,仆人们都忙着将物产搬上马车,她便寻了出阴凉地儿歇着等待。 虽是五月,也至初夏,太阳晴热。 突然,发觉一个暗衣男子正悄悄接近她,于是她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不知道对方来历的情况下,青欲悄自摸着一早藏在袖子里防身用的短刀,准备先发制人。 果然,那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可他再走近之后便不再刻意隐藏,而是光明正大,青欲慌了神,下意识攥紧了短刀,可那人离她还要五步距离便不再前进,而是朝她行了礼! “真是活久了什么事都有,这算跟踪?还是拜访?”青欲迷茫不已。 “北冥公子有请,请姑娘移步对面茶楼一叙。”那人开口道,面色温和。 一听他的名号,她瞬间放下心来:“北冥熠!那厮还有脸见我!”青欲痛骂到,“不去!本姑娘有正事要做。” 谁知那人突然一变脸,眼神锋利,舒展拳脚,向前走来。 青欲好像知道为什么他一会儿隐身一会儿现身了,可能他原本打算直接绑她去! “对面茶楼是?走!”见情况不妙,她立马站起身来说道。 那人一皱眉头,稍稍松了神,青欲向车夫叮嘱了几句,便苦笑着跟他去了茶楼。 那人领她进了二楼雅间,北冥熠正悠闲地喝着茶。 青欲在他面前坐下,偷偷瞧了一眼那想绑她的男子,不敢说话。 “阿陨,你先出去。” 北冥熠话一出口,罗陨便立马出去了。 青欲小声感叹道:“挺听话的嘛。” 谁知罗陨听到了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北冥熠淡淡一笑,把一四方木盒推到她面前,言辞平淡:“多谢姑娘当日搭救之恩,这是谢礼。” 青欲一听是专门报恩的,心里的怨气一下消散了,满心期待的打开,却傻了眼。 “一盒如意糕!?”她惊讶看向他,他亦是疑惑。 “那日见你抱着如意糕,便买了,不喜欢吗?” “哈哈,”她尴尬地笑了几声,无奈的答道,“真是礼轻情意重。” 察觉出了她的不悦,他解释道:“因钱财过于俗气,怕有辱姑娘品誉,又不知姑娘平日喜好,只得买了此物,若不喜欢,尽管开口,我定会尽全力寻到姑娘想要之物。” 青欲见他态度诚恳,忽然心生一计。 “我能不要物,要人吗?”青欲试探道。 北冥熠怔住了,眨了眨眼:“你你要谁?干嘛?” “要你!”青欲脱口而出。 他一皱眉头,下移了视线,神情复杂。 “我想让你重回聚贤堂,帮我盯着林外傅,就是你那日道别的教习先生,最多三日。” “盯人?这种小事,随便派个人去就好了。” “不行,只能是你,外傅只欣赏你!”青欲见他一脸不屑的样子,急忙补充了几句,“你若想报恩……我只接受这种方式!” 他淡定的喝了口茶,脸色稍显不耐烦:“那我就不报了。” 青欲急了,跑到门口堵了起来,哭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有恩不报。” “是你的要求蛮横无理。”北冥熠起身想要离开,“我很忙的!” “事情让阿陨做就好了,反正他那么乖,你忘了我冒着被抄家的危险把你藏在夏府,还给你上药了,你就只给我一盒糕饼!” 北冥熠突然和颜一笑,半带讥讽:“若不是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会救我?” 青欲竟哑口无言,但不久,她又想到了更好的由头,轻快的说:“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坐牢。” 北冥熠眼睛一闪,死死盯住她,话语冷漠无情:“你敢威胁我。” “哪、哪有。”青欲吞吞吐吐地说,稍微有些害怕。 “见他的言行举止自带威严,谨慎庄重,恩怨分明,绝不是一般人,还是少招惹的好,那我就如你所愿!”她暗想道。 于是又说:“小女子不敢,那就两天!两天一过,恩怨两清,互不相欠,你我也从未相识。” 北冥熠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封口。 探查静王府失利,本想找机会杀了她,但有伤在身不便出面,而且自那以后也再未听到风声,这才灭了杀她的念头。可此时得知她并非忘记此事,反而顺水推舟利用了起来,有些忌惮,又不禁高看了她了几分。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一言为定。”北冥熠思量许久说道。 青欲一听谈判成功,立马给他让出路来,并乖巧地敞开门,北冥熠看了她一眼,端正走了出去。 这时守在门口的罗陨突然转身小声警告道:“我的名字,只能公子叫!” 这句话着实把她逗笑了:“怎么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她笑着笑着又沉思起来:“北冥氏……我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姓氏,有些异域风情。此人身份不清,还是少纠缠的好。幸亏我机灵,顺水推舟!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我泄露他的秘密了,我这条小命也算保住喽。” 有人替自己盯着外傅,她终于可以放心去探望远房表亲了,于是快马加鞭,朝目的地奔去。 再说子越来到夏府后,还没到芳予的房舍就遇到了她,她正在花园修剪花草。 “芳予。”他站着定定看了许久,才轻声唤道。 芳予闻声回头,惊喜中藏着慌张。 “子越,真的是你吗?”她眼中盈了泪水,“十多年没见了,你长成高大的男子汉了。” 话语如儿时一样温柔动人,让他也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她。 “你也成大姑娘了。” 两人呆站着对视了一会儿,都觉有些尴尬,于是子越将礼物递给了她。 “我亲手做的,可能有些丑,但不能笑话我啊。”子越笑言道。 芳予打开木盒一看,是一件雪景摆饰:珍珠的洁白无瑕,玉石的晶莹润泽,白沙的细腻玲珑,互相点缀成一幅冰雪山河图,华贵大气,赏心悦目。 “甚是好看,”芳予不由得夸赞起来,“这样一看,雪真是仙物了。” 子越十分高兴,悄悄看着她的笑颜。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他感到亲切,曾经,这个女孩曾在他最孤独的时候给过他鼓励。 他很庆幸,她没变。 “就当是信物。”子越情不自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芳予一怔,默默把木盒收起来递给身边的春萍。 只见她莞尔一笑,话中却藏着哀愁:“你说,我们的婚约还做数吗?” 没等子越回答,她又接着说:“那婚约本是为稳定时势而定,那时我们都还小,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你依然觉得它合理吗?” 子越知道她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苦笑着没有回答。 “原来,变了的,是心。” 天开始淋淋沥沥下起小雨,两人赶紧进了房内。 “青欲刚走不久,现在一定还在路上,走得那么急,也不知带伞了没。”芳予看着雨越下越大,担心地说。 “她去哪儿了?”子越问道。 “舅父家送来了信,让她去探望落难亲戚,此行得两三天。我听说你在城外兵营任职,她那亲戚就在城外的田庄。” “噢” “青欲聪慧机灵,敢想敢为,自有主见,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她一个人到王城来,连个侍从都不带,我许给她的侍女也不要,非要自食其力,没个人在她身边照应着,我心里总放心不下。”芳予感概到。 子越眼前渐渐浮现出她的面容,清秀妍丽,小巧可爱,她的眼睛总是那么亮,每次都能从中看到希望,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为,让人觉得荒唐好笑又心生怜爱。 想着想着,他嘴角不经意间挂起一抹笑。 “那日在芳菲宴上与你打了个照面,因多年未见,没敢认你,但我看到你与青欲一起过来的,你们已经认识了?”芳予突然联想到。 “认识了,今天早上若不是她帮忙,我还进不来呢。” “你身份这么尊贵,谁敢拦你?” “后门的看门人,说是没有家主的请示,外人一概不得入府。” “怎么这样严了”芳予暗自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夏夫人房间内,常婆子汇报完今日之事便出去了,又紧接着进来一个侍女,向她耳语了几句,顿时,夏夫人脸色煞青。 李嬷嬷会意将侍者遣散,夏夫人捂着心大口喘气起来。 “小姐又出事了?”嬷嬷赶紧为她抚着背,小声问道。 “本来我还存着侥幸心,想着就还有大半年,只有婚期一过,我便有由头为芳儿推掉那婚约,不料他竟主动找上门了,这幻想也算是破灭了。”夏夫人哀叹道。 “原来夫人一直都在为小姐谋划着,只是不想,小衡王爷竟如此专情。” “从小我便故意放纵她,希望把她养得顽劣果敢一些,这样在不公面前也懂得为自己争口气,可惜她竟把自己出落成了准准的大家闺秀,有了所爱也不敢反抗,自己默默隐忍着。有时,我多希望她有青欲的脾性胆识,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窘境。” “夫人还是太宠溺小姐了,不过我听婢女们说,小衡王爷给小姐亲手做了挂饰,煞费苦心,许是良配也说不定呢。”嬷嬷安慰道。 “罢了,到这步田地也只能任其发展了。”夏夫人闭目叹息道。 第九章 沉浮婚约(中) 子越与芳予相隔多年后第一次见面,开始有些生疏腼腆,但到屋里一坐,忆起儿时趣事,又畅聊不停。直到近晌午,因芳予要吃药休息,他才离开。 子越心思清晰,一路回家,他想了很多。 他明白芳予向他提起婚约的意思,也知道她的心早已交付给林莫辞,但就因为她心意变了,自己就该放弃,婚约就作废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并不在乎,然而他顺了顺自己的心,总觉得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或者说,这个好人,他无法安心做下去。 “再等等,芳予,也许还有希望。”他默默想。 刚进王府,有小厮来报,说梁二公子回来了,于是子越赶紧去了大堂,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走时,聂影坚决要跟着保护他,又约下了一年话本才作罢,但他深知那家伙狡猾得很,不知道“正主子”来了,他会做些什么。 一进门,二哥坐在一桌子菜前等他,见他来了,招了招手示意一起用午饭。 子越缓缓走到二哥身边坐下,饭菜都冒着热气,二哥给他碗里夹满了菜,他顿时全身暖热,思绪畅通,内心满是感动。 那年王权之争将所有皇室宗亲都卷入其中,许是小人挑唆,许是利欲熏心,主谋者就是老衡王。后来东窗事发,老衡王被诛,老衡王妃亦是以死明志,那时他刚到两岁。 内外各种缘由交织,本应诛九族的衡王府被保留下来,更因新王君掌权控局而逐渐复兴,但是,王府的人都顾忌老衡王的罪名逃散离去,昔日繁华的王府也变成了空荡的荒屋,只有二哥没有抛弃他,待他如故,一直陪他住在王府,还有一直默默照顾他的聂影。那时,他从外面打架回来,桌上都会有一顿热饭,就像现在这样。 子越正吃着,聂影不知上哪儿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来吃饭啊!”子越招呼道。 聂影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 子越一见他笑得这般灿烂,立马预感准没好事,果然,这时二哥开口了。 “听阿影说,你最近总往夏府跑?” “呃”子越瞟了聂影一眼,扒了口饭,似应非应。 “若不是阿影说这事,我都忘了你和夏家三小姐还有婚约呢,多走动走动好。”二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子越苦笑着瞪了聂影几眼,但聂影故意装作没看见。 “你在兵营一直担任副将,多年未得提升,我怀疑兵营内部一定有静王的人压制着你。”子梁分析道,“阿越,你一直以守孝之名不肯承袭父亲爵位,可你答应过我,及冠后就继任衡王,现在王朝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你必须尽快继任才行。” “今年就是弱冠之年,你放心,我会守约。”子越自然懂事。 “这样一来就是双喜临门了。”子梁欣慰的说。 子越听了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你和三小姐的婚约不正是定在了你生辰那日?”子梁问道,“这样一想,是时候该去提亲了。” “不,”子越赶紧阻止到,“本是王君钦点的婚事,用不着六礼都过一遍,而且这事先放放,容我再想想,想好后自会行动。” 见他神色不太好,子梁没再多问,只是提醒他千万别怠慢了夏府那边。 用完晚饭,子梁便走了,子越立马把聂影叫去了书房。 “解释一下,叛徒。”子越紧瞅着他。 “公子这话就岔了,二公子才我的正主,月钱也都由他给,我理应尽职尽责。”聂影竟把理给驳回去了。 “哈!”子越冷笑了一声,“让你保护又不监视,你把这些事告诉二哥做什么?” “这些都是事实啊。” “可这都是我的私事、秘密!” “那些事不用想都知道,你确定是‘秘密’?” 子越气得一把抓起书案上的玉箫就扔了过去,可聂影轻松接住放回了原处。 “这玩意儿可扔不得,《超然曲》您还没吹会呢。”聂影语气乖巧,实意满是嘲笑。 “你别仗着我二哥宠你就这么放肆!等我继任了衡王之位我一定” “您消消气,我这就走。”聂影一向很有眼力见。 “等等!”子越突然想起一件事,“城外有一处地方叫田庄?” “对,离兵营不远,营里曾经从那儿进过粮草。”聂影语气严肃正经,与之前判若两人。 “知道了。”子越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青欲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第三天早晨回来了,但她第一件事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聚贤堂。 “你怎么在这儿?”见罗陨端正地站在学堂门边,青欲疑问道,“北冥熠呢?” “走了。” “什么!到两天了吗?我前天快到晌午才走的好不好!” 见他默不作声,突然觉得自己太冲了,不应该对他大呼小叫,于是又问道:“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公子让我转告你,林先生昨日拜访夏府,至今未归。” 青欲心一震,将原本带给外傅的两根糖葫芦塞进他手中,撂下句话转身就跑了。 “告诉北冥熠,此事已清,再不相识。” 罗陨在原地愣愣地捏着糖葫芦,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走了不到两天,怎么变成这样了?”青欲边往夏府赶,边想道,“外傅胆子够大的,光明正大地去夏府找表姐,当夏府主事的是透明人吗?被扣住了!这样也好,让姑母好好刁难刁难他俩,让他们知难而退” 忽而止步,暗自吃惊道:“外傅可是我亲自带去夏府的!这件事也跟我脱不了干系天呢!我回去怎么说?告诉姑母其实是我喜欢外傅,表姐只是个意外!?” 青欲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她一心只想这他们三人间的关系,把这些重要的外界因素忽略掉了。 “我该如何自处啊。”她感觉的脑袋快爆炸了,在路边蹲了下来,捂着双眼。 “外傅毕竟是同我一起来的王城,夏家应顾及我的情面,不会做出过分之举,况且事关表姐清誉,也不会轻举妄动。”青欲理了理思绪,慢慢起身,暗自做了决定便调转了头。 “先让我冷静冷静。” 青欲脑子里乱得很,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细想打算,忽然想起子越那日提起的本初阁,于是打定主意去那里。 本初阁共三层,一楼展示售卖,二楼存货藏书,三楼设有雅间,供阅书商谈。除了一楼稍显吵闹,二三楼都十分安静平和。 “来都来了,不如打个招呼。” 于是,青欲先去找老板告知会友,才去了三楼雅间。 不到半个时辰,子越就来了,在她对面坐下,后面还跟着抱了一大摞话本的聂影,也坐在了一旁,自己专心看起书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子越关心地问。 她叹息道:“林外傅去夏府看我表姐被扣住了,现在整个夏府进出十分严格,看样子要好好关他一阵子了。” “好事。” 青欲白了他一眼:“好什么好!我现在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姑母她们,回去之后,她们一定会明里暗里审问我一番,毕竟当初外傅是被我强拉进去的。” “实话实说呗,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将我喜欢外傅的事再掺和进去岂不更乱?我纠结的是回去后怎么恰到好处的解决这件事,若撇得太清,外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若劝得过头,不小心真撮合成了他俩,不就酿成了大祸。” “不可能,林莫辞还没这能耐。”子越傲娇说道。 “怎么不可能!姑母只有表姐一个女儿,万一心软了下嫁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得好好控制言辞,莫伤了自己。” “你放心,芳予和衡王有婚约,夏府权势再大,王君钦点的婚约怎可说废就废。”子越差点说漏了嘴。 “婚约!?表姐有婚约在身还和外傅拉拉扯扯?你别胡说,毁我表姐清誉。”青欲万分吃惊,她从未听说表姐与别人有过婚约。 “那婚约的确尘封了很久,但它依然存在,也不知芳予为何这么糊涂,明知故犯。”子越心凉凉的,神色沉寂。 “那你说的那么轻松,料想你也不是真的爱慕我表姐。”青欲依然怀疑。 “我我这人内心坚强,有恒心,只要芳予一天不嫁人,我必定追随左右。”子越忙开脱道。 这时,从一旁传来“嘿嘿”笑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侧面看去,只见聂影笑容满面,眼睛却死死盯着书,丝毫未察觉到两人的异样。 “还真是好学。”青欲冷笑道。 两人不再商讨了,子越要来一壶花茶,孤自品茗,青欲把头埋进胳臂趴在桌子上依然愁苦,而聂影还沉浸在话本中,不时传来笑声或叹息。 子越静自喝着茶,先看一会儿外景,觉得无聊,又看了会儿话本,只觉无趣,最终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青欲身上。 只见她一会儿乖乖趴着,一会儿在胳臂上来回蹭着头,一会儿又长叹一声仰头注视,像只想逃出牢笼的小猫,俏皮可爱。 突然,青欲抢过他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喝下后便起身要走,这一系列举动麻利迅速,还没等他说句话,她人已在门外,只隐约听见一声“我还是亲自去打探打探。”便不见人影。 子越无奈一笑。 第十二章 你很可疑 自夏夫人雷厉风行后,芳予与莫辞已有一个半月未见面,就连书信也没有互交过,夏府又恢复了往昔的安静。 芳予偶尔会弹弹古琴、下下棋,虽没有以前爱说话了,但平时除了春萍和青欲,她都极少与别人讲话谈心,其他人并未觉得奇怪,反而庆幸她放下了;林莫辞也渐渐不再写那些酸涩诗文,白天教书,放学后或宅在家,或陪青欲游玩,一切似乎回归了日常。 夏季天亮的早,日出时分,青欲便去了林住处。这次她没有带白糕,已经连着吃了好几个月了,她都快吃吐了,她知道外傅习惯辰时用早饭,所以这么早来的目的有一大半是为了蹭饭。 果然,外傅刚整理好装束,正要进厨房,见她来了,问候了一句,也没有特地招待,任青欲自己做些什么,青欲就直接去了饭桌前等候。 不久,外傅端了两碗凉面进了屋。 青葱的菜、晶莹的面,金黄的麻油,拌匀入口,细腻爽滑,清香沁脾,提神消暑。 青欲一看,胃口大开,崇拜地看着他说:“师长,想不到你的厨艺这么好!这几天天气烦热,什么也吃不下,但你的面,我一看就想吃光。” “相貌俊俏,才华横溢,待人和善,又会做饭。简直就是个宝贝!表姐,你就安心放手,我会好好珍惜他的,哈哈”青欲在心里狂喜道。 林外傅谦和一笑:“这就是碗普通的凉面,今日是夏至,得吃凉面消暑,你忘了吗?” 青欲笑容渐渐凝固了,幸福的感觉被他一句话整没了。 “我还真忘了。”她尴尬地笑说道,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快速咽下惊讶地说:“今天是夏至!南郊的梅子、小果都已经糖渍完晾干了,怪不得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想吃。” “若裴二公子在的话,就不用紧等着时节了。”外傅说道,“你出来这么久了,若想家了,就回去,家里总比外面好。” “不要,”她赶紧摇摇头,给自己找借口,“我还要上学呢。” “王城内也有许多凉果铺子,今日放假,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林外傅离开南郊时答应了裴家要照顾好青欲,而且他也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学生,所以怕她过于思乡,主动提议道。 外傅主动约自己,她真是高兴到起飞:“果然,时间可以磨平一切!” 但是她犹豫了。 这些天,她过得极其舒适,唯一的心事就是打伤了子越。她问过大夫,重者十日上下可消退,今天刚好满了十天,她本打算蹭完饭后去买点礼物慰问一下。 “我要不我们晚上去?”青欲两者都不想耽误,于是商量道。 “都依你。”外傅温和答应道。 吃完饭,心里美滋滋的,青欲买了些糕点糖果就去了本初阁。 “见个面都这么麻烦”向老板说明来意后,青欲一边向三楼走去,一边暗想到:“他们家开书店的吗?芳菲宴可是王公贵族才进得去的,这种小门小户” 想到这儿,青欲停住了脚步:“表姐与衡王的婚约,连夏家都十分顾忌,还软禁了表姐,可他明知有此事却仍不放弃,反而与我结盟,想耍手段得到表姐从认识他起,他就没道明过身份,连家住在哪儿都不肯透露一二,现在一想,此人身份十分可疑。” 青欲不觉皱起眉头:“我必须趁此机会问清楚才行,不能留有后患。” 不久后,子越便赶来了,当然,来本初阁自然少不了聂影。 “你们来了,快坐!”青欲笑容满面地招呼着。 子越自然知道她的用意,虽心里并不计较,但就是想难为难为她。他冷冷坐下,一言不发。 “头,还疼吗?”青欲温柔问道。 “现在当然不疼了,当时疼,可你不是溜了吗?”话中满是讥讽。 青欲一听,来者不善,立马把买好的礼物推到他面前,一个个打开给他看:“我这不专门谢罪来了,看看,都是给你买的,可好吃了!”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谁知他只瞧了一眼便立马捂住了口鼻,身体后倾躲去。 “你怎么了?很好吃的,我都尝过。”青欲不解,拿起一块糕点想让他闻闻香味。 这时,聂影伸过一只胳膊来挡在他面前:“裴姑娘,公子不吃甜食。” “啊?这么痛苦,那你得错过多少快乐!”青欲惊讶道,把糕点塞到了自己嘴里。 聂影麻利地把礼物都收拾到一边,子越这才靠近了些。 “你这是给我买的,还是给你买的?买礼物之前都不问别人的喜好吗?”子越看着她腮鼓鼓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 “我倒想问啊,可我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怎么”青欲说着说着,不觉进入正题,她立马坐正了,看着他的眼问道,“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子越心一紧,本想开口辩解,但看着她的眼,却什么谎也说不出来了。 “进得了芳菲宴;为了得到表姐不惜与我为伍,不择手段;最重要的是,不惧衡王。”青欲看出他迟疑了,心中的猜测更加坚定。 “我的确隐瞒了身份,但这类小人之行,用我本人名号有损颜面,而且我身陷政局争斗,不能随意与人接近。”子越见她已猜出大致,也不想跟她闹掰,于是乖乖坦白道。 “哼,我就知道,你们男子,除了林外傅,口中又能有多少真话?”青欲颇为生气,毕竟她还是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虽然他平时毛病很多。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我现在不是坦白了吗,你别拿我跟林莫辞比!”不知为何,子越一听到她将自己与林莫辞作比就来气。 “别想扯开话题!说,你是衡王的什么仇人?他的争位弟兄还是政敌?” 青欲直勾勾盯着他,他却暗地里松了口气,聂影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再看书,他突然觉得生活比话本有趣多了。 “我算兄弟?” 他说出来,总觉得这么可笑,但他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坦白身份,毕竟衡王府的面子搁那儿呢。 “我就知道你绝非常人!”青欲只要一个肯定,并不在乎他是哪方仇人,此时心里满是对自己推理正确的自豪。 子越见她放松了警惕,才彻底放了心,又不由得对她升起一份好奇:“想不到,她并非蛮横无脑之辈,脑袋瓜里把事情理得倒清楚。” “对了,芳予怎么样了?”子越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自上次送雪景摆饰后,他还没主动找过她,但心里一直记挂着。 青欲咬了咬嘴唇,打量着他:“看他神情急切,倒不想只是为了报复衡王,他不会是第二个‘林外傅’?!” 见他眉头深蹙,一直看着自己,不好推辞,便慢慢说道:“据我个人观察,表姐应该还没完全放下。其实,上一次我忘了跟你说,表姐已经同我明示过心意,她已对林外傅下了死心,她很少这样的,我觉得很难再改变她的心意了。” 青欲的话很柔缓,却字字诛心,子越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昔日的情谊化为泡影,儿时的鼓励变成现在的背叛。此时,连友谊他都不想再留。 “有些人,注定是过客,何必执着?既然有缘无分,就该当机立断,各自另觅良缘,亦是佳话。” 聂影突然说了这样一段话,引得两人都看向他,他立马指指书,表示这话是书上说的。 “现在是六月末,马上就到七夕了,到时候我会约她出来,亲自问清楚。”子越知道聂影那段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心里也早有打算。 “先不说别的,七夕这么大节日,夏府不得加强看守啊,还真会挑日子。” “我会以衡王的名义向她邀约,夏府不会不肯。”子越语气坚定。 七夕对他来说是个心结,十三年前的七夕,他与芳予定下了婚约;十三年后的七夕,两人何去何从,就此见证。 “开什么玩笑!就算你是衡王的兄弟,衡王网开一面放过你,但夏府怎会将女儿交给一个陌生人?” “我会以面具半掩面反正我自有办法。” “你这是下定决心要给衡王戴绿帽子啊!”青欲感叹道。 她发现自己真是小看面前这个人了,小伙子毅力可以啊! “你要做的,就是别让林莫辞出来搅局,让他乖乖呆在家里,看好他。”子越叮嘱道。 “我才不要呢!”青欲立马拒绝道,“那可是七夕哎,多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我怎能错过?我和林外傅一定会出门的。” “那你们要去哪儿?给我个大致范围,好躲着你们点。”子越无奈看着她。 “我第一次来王城,你们这儿七夕怎么过?也是放七天假?”青欲疑问道。 “七夕佳节,举国欢庆七日,王城内,期间不开朝政,不闭城门。七夕情人会主办在西城,那里颇有南国情调,小桥流水,灯花相照,浪漫静美。” “那我肯定去西城啊!我要看花灯,放天灯,求月签”青欲一听就很想去。 “这样,我和芳予坐花船在水上,你和林莫辞只能在陆地上,记住不能靠近所有溪河,这样就碰不到面了。” “好主意!” 青欲高兴的赞同道,子越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希望你做出的决定是真心考虑过的,说清楚后,你我再无瓜葛。”子越心底渐渐浮现出芳予的面孔。 第十三章 子梁遇如画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已至七月初六,明日便是万众瞩目的七夕。 东都国的七夕节与别国不同,除了女子结伴乞巧、求取良缘,更是红男绿女相亲约会、互达情意的好时机,而且王君曾一度下旨,七夕佳节,欢度七日,两情相悦者,结亲不可干涉,约会不得阻扰,力护姻缘之好,爱情佳话。由王君亲自倡议,节会更加隆重,整个王城,以西城为中心,全部张灯结彩,挂花贴字,焕然一新。 然而,欢庆佳节的前提是平宁安全,子齐身为宫内侍卫统领,正忙着安排值勤事宜,以确保宫内守卫安全,百官中亦有勤勉者,亲自将近日重要朝事向宫内上呈,宫内其他各司也为清点打理等事宜忙得不开交。 直至申时,整个王宫才稍稍安定下来,子齐忙碌了一天,大致安顿好了,准备离宫回家。 “子齐。” 对面款款走来一个人,身着文官服饰,却盖不住身子骨里的那股英豪之气。 他定睛一看,是子梁。 “梁二哥,你怎么这个时辰来宫里?”子齐快跑了几步,欣喜迎着他。 “御史大人公务缠身,但心系朝政,特遣我来上呈文书。”子梁看到一身军衣的子齐,一见如故。 “噢,我刚看到刘公公朝若虚湖那边去了,你等着,我帮你递交。” 子齐一向热心,不等子梁说什么,他就拿了文书跑去找刘公公了。 子梁便在原地等候,心中却满是感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身披战甲,满载荣耀,今日却任一闲职,默默无闻。” 然而这些话他从不说出口,哪怕对子越。 这些年漂泊战场,游走朝廷,他并没有因自己曾立下赫赫战功而意气风发,而是被人情世事磨平了棱角,他身上那份大将威严依存,豪气依旧,但他看事通透,更多时候选择保持缄默。 就像现在这样,他深知王君的意思,他一庶子,却担任护国大将军,权势远在同族兄弟子越之上,一旦图谋不轨,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他从未动过此念,在他眼里,子越只是他的弟弟。 “梁二哥,妥了,我们走。”子齐又一路小跑回来,笑容晴朗,让人不觉也挂上笑容。 “你可以啊,年纪轻轻便可独当一面了。”子梁真心艳羡道。 “二哥这话真是折煞我了,我哪比得上您啊,想当年您只率五千将士便击退了西漠国的进攻,那英姿勃发没得比。”子齐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住了嘴。 “都过去了。”子梁并不责怪,付之一笑。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走到了御医司,只见正门大开,外面候着两个小厮,里面十分吵闹。 子齐本就是保障宫内安定的,二话不说便进去了,子梁也有意一探究竟,便也跟着进去了。 “怎么回事?御医司一向最为宁静,今日怎么如此喧闹!”子齐一进门便问道。 只见一白衣女子手中拿着一个竹篮,里面盛着各种药材,只身面对御医司各位掌事,眉目清秀而粉面含威。 “统领大人,你来评评理啊!前些日子,王君头痛旧疾复发,臣等按老方子给王君拿了药,不想病情反而加重,王君问罪,御医司便仔细查证。这方子一直沿用,也没配错药,就是近几日的药材是新进的,臣等查验了一番,发现是药材品质太次,用量不足,才导致药方失效,王君并未过度追究此事,只是让微臣叮嘱一番,可谁知云姑娘不服理,一口咬定药材质优,是臣等故意陷害,臣等真是无处伸冤啊!”掌司诉苦道。 “一派胡言!这篮子里盛的就是同批御用药材,你若能找出一个品质稍次的,我当场吞下!”白衣女子言辞威厉,自带气场。 “都住口!”子齐不善于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想快些平息这场争吵,“你是何许人也?敢在宫内撒野!速速离开,有事向衙门说去。” 那女子应声转身,眼神犀利地看着他,霸气地把篮子往身旁的桌案上一放,吓得身后的医官们直打哆嗦,只见她先稳稳向子齐行了礼,然后自报家门到:“云家长女,云如画。” “她是云大小姐!怪不得吓得那帮老头那个样,云家世代以经营药材为业,近些年又拿到了王宫药材供应权,药材品质上从未出过差错,这件事定有内因这可怎么办?我一向不牵扯这些人情世故的。”子齐顿时慌了神。 “原来是云大小姐,久仰芳名。”这时子梁开口了,“云家的药材向来有口皆碑,此事定有隐情,我会将此事细述于王君,还请小姐放心。” 如画将视线移向子梁,神色稍显温和:“你是谁?” 这张脸她似乎在哪儿见过,熟悉又陌生。 “在下就职于御史大人部下,专司监察、记录等职,此事倒也算分内之事。”子梁微微行礼回应道。 “那就劳烦大人了。”如画微微颔首道谢,又话锋一转,朝那群医官说,“云家世代凭良心经商,绝不做损人利己之事,此事若云家得不到交代,绝不罢休!” 说完摔袖离去,在场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子齐虽为侍卫统领,但不擅长处理这些勾心斗角之事,故而只觉得此女胆量卓识非凡,令人心生敬佩,只有子梁看得出她处事分寸拿捏极准,深谙人情世故,叹服于她的为人处事之道,刚中带柔,柔中蕴刚。 两人从御医司出来,子梁便向子齐辞别了,因为子齐住处就在附近,从侧门而出最近,但他必须从正门出,因为有人在等他。 果然,云姑娘正在宫门外等候,见他来了,并不相迎,端正的站在原地,但面容不再冷艳,多了份柔情。 子梁快走了几步,走到她身旁,先行了礼。 “云姑娘是为御医司之事而在此等候的?” “正是,”如画微微一笑,“大人果然慧识过人,那如画就不多言了,再次谢过大人。” “云姑娘处事老练,以儆效尤,在下实在佩服。”子梁默默观察着她的神色,“只是,既然姑娘都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何必再来为他求情?杀一儆百,岂不更好?” 如画看了他一会儿,莞尔一笑道:“大人若想知道事情原委,不如换个地方,此地过于嘈杂。” 子梁应声:“愿闻其详。” 一路相随,找了一处茶馆,两人相对而坐,开始细谈。 “东都国以经营药材为业的家族多如繁星,云家靠自然地理优势在众家中脱颖而出,云家无论是家府还是药田都在临川邑,临川邑山水相间,草木繁盛,土地丰沃,是种植药草的好地方。但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当数林家药铺,林家没有药田,靠各地托运,聚集各路最好的药材,可以说不失为竞争的一种办法,自然而然,云家成了林家的最大对手。这些年,王君十分信任云家,并未举办竞标而直接将御用药材供应权交给了我们,林家不服,曾找各路关系想重开竞标,都无果而终。御医司的李掌司与林家暗地交好,此事定是他为。” “林家也算背运,王君的作风一向让人捉摸不透,这竞标赛恐怕难开。”子梁笑言道。 “的确。所以,大人只需向王君提及即可,无需真去查证。”如画为他添满茶杯。 “若是一般人,定会咬住对手一处错严惩不贷,而云姑娘心系他人,为对手留生,着实令人敬佩!”说完,子梁以茶代酒,一干而尽。 如画嫣然一笑:“大人过奖了。” 子梁看着她,笑靥如花,纯美又不失威严,令人心之所向又戛然止步。 又闲聊了几句,暮色渐浓,两人便起身分别。 “我”子梁考虑再三,终于说道,“我是衡王府二公子宗子梁,姑娘日后直唤姓名便是。” “原来是二公子。” 如画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他,就是那一张张绢画上。 因为子梁是少年将军,一时名声大噪,引得各种绢画挂饰上都有他的身影。 “不过,明日我就要回临川邑了,若无重要的事,也不会再进王城,日后怕是见不到了。”如画话语惋惜。 “有缘自会相见,姑娘不必伤感。”子梁安慰道,心里升起莫名的忧伤。 如画大方地笑应着,转身离开了。 她每一步都走得干脆,衣袖轻微摆动像飘在人间的云,白色的裙衫映着晚霞,她仿佛走进暮色中,消失在路的尽头。 仿佛做梦一般,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梦不留痕,她走过的地方,有痕。 茶馆二楼上,北冥熠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默默转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少主,虽然宗子梁以前战功赫赫,击退过西漠,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不被重用的庶子,无权无势,构不成威胁了,为何浪费时间盯着他?”罗陨问道。 “正因为他是庶子,被人遗忘,才具备更大的威力。”北冥熠抿了一口茶,幽幽说道。 “七夕之夜是王城内戒备最松的一夜,我们得趁此机会将可用之人、可用之地都探查完,到时候好于伍六将军接头。”他转头向罗陨吩咐道。 “这糖葫芦都坏了,怎么还不扔掉,我见你带了快两个月了。”他看到了罗陨身侧别着的两根糖葫芦,露出少见的温和的笑容。 “这是裴姑娘给的,但我只吃少主给的东西,本想再见她时还给她,但最近一直都没见到她。”罗陨解释道,脸色全是无奈与委屈。 “阿陨……” 北冥熠指着他,想说几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笑着说:“扔了,下次见时,我替你买来还她。” “我这样想过,但我不想跟她扯上太多关系,最好是物归原主。”罗陨单纯地说道。 “有些关系,哪是不想扯上就扯不上的。”北冥熠释然一笑,将杯中的茶喝净。 “果然,东都国的茶是最好的。”话中蕴着蠢蠢欲动的野心。 第十五章 兰夜(下) “那是裴青欲。” 子越仔细打量着她,船越行越近,她的面容越发清晰,即使遮住了半边容颜,但她大致模样还是能认出来。 青欲正呆呆地看着外傅,从船一转弯到行至桥前,外傅的视线分毫未移,他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 这是她见过他笑得最长的一次。然而,不是为她。 这段日子,外傅和表姐从没见过面,书信也没写过,本以为,他们已经忘了彼此,没想到,是情深意长,已无需这些表面功夫,再次相见,只需一眼,表姐依旧是他的心尖。 泪珠滑落脸庞,她捂住了疼痛的心。 “这种味道好咸。”青欲怔怔地说。 林外傅察觉了异样,赶忙去扶她,可还没碰到她,她就转身逃跑了,隐匿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聂影!” 子越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聂影会意,一招蜻蜓点水轻松到达岸边,前去追逐。 “怎么回事?”芳予疑问道,毕竟她并不知道早已计划好的一切。 “船家,立马靠岸。”子越先吩咐了一声,才对芳予解释道,“那位是我朋友,也是我邀她来的,等会儿恐怕不能送你了,自己小心回家。” 芳予见他神情急切,不再多问,船一靠岸,他就不见人影。 “什么人能让小衡王爷这么着急?”春萍疑问道。 芳予摇摇头,悄悄望向桥上,莫辞已离开。 “倒也不用管那么多了,小姐终于自由了,又可以和林公子花前月下了。”春萍真替小姐开心,见小姐还在找林公子的身影,便逗趣道。 “你这丫头,真是不正经。”芳予羞涩嗔怪道。 春萍忙笑着赔了不是,扶着小姐上了轿辇,打道回府。 青欲把面具丢到远处,任由泪水洗面,孤身一人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踉踉跄跄,任凭人潮如何推搡她。 “我才不要做知己,我就要做枕边人”青欲想起月签上的签词,心里更加悲伤。 街道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但也有一些人停下来好奇看着她,她突然觉得好丢人。 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笑谈着姻缘,只有她孤身一人,哀声哭泣,她感到好压抑,不觉抬起头,看向广阔的天空。 “二哥,我想你了。” 青欲的泪流的更加汹涌了,她想逃出这条街,躲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脚步也跟着渐渐快了。 又有一人与她擦肩而过,她却停住了脚步,这个人很特别,有她熟悉那张冰块脸。 北冥熠早就看到了她,但两人约定好,已无瓜葛,所以他就当作没看到一样,淡然从她身边走过。 然而,不知怎的,他不觉放慢了脚步。 “哭成这个样子还在大街上乱逛,真是奇葩。”心中暗自讥讽,表情亦是无所谓,手却悄自攥紧了。 突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他厌烦地回头,却发现是她。 青欲委屈的看着他,泪珠还在不断滑落。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后”北冥熠冷冷的说。 “这位大哥,你能不能送我到屋顶上。”青欲立马抢话道。 她也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但现在她真的迫切需要一个宽敞的地方“疗伤”。 北冥熠竟拿她没办法,她那句“这位大哥”遵守了约定,他得帮她上屋顶。 这时,罗陨凑近提醒道:“少主,今日之机难求,莫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他看着青欲伤心憔悴的容颜,不觉想起昔日里她机灵俊秀的脸庞,他低声说了句:“不碍事。” 抱住她的臂膀,一跃而起飞上屋顶。 在家里,青欲每当伤心时都会让二哥送她去屋顶,所以她对屋顶很熟悉,立马站稳了脚跟,就地而坐。 “谢谢你。”青欲有气无力地说着,突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这位大哥。” 北冥熠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看着眼前这个任何时候都不忘“聪明一把”的女子,心中渐渐升起暖意。 “好好待着,别乱跑。”语气依旧冷漠,目光却十分缓和。 北冥熠一个飞身,消失在人海中。 青欲哪管得了那么多,她心中的伤还没抚平。她看着高悬的明月和闪烁的星星更加悲伤,仿佛它们也在嘲笑自己,幸好这里没人,她可以大肆地哭,幸好屋顶上有风,可以为她拂去泪花。 子越找遍了西城所有大街,都不见青欲的人影,一个人沿着河岸孤自走着,心中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变成了一副空躯壳。 月华莹亮洒在河面,微风吹过,波光粼粼,悄悄勾住路人的视线。 “她该不会一时想不开。”子越走进了几步,直直瞪着河面, “公子!”聂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后,“找到裴姑娘了。” 子越惊喜回头,看着聂影笑看着他,顿时收敛了笑容,淡定地说:“噢,毕竟是盟友,不能见死不救。” “我懂。” “你懂什么!?”子越惊然看着他,心中却很彷徨,“我这是怎么回事?” 聂影笑而不语,带他来到一条大街上,伸手指去。 “她怎么爬屋顶上了?”子越疑惑青欲是怎么爬上去的。 “问问不就知道了。”聂影语气轻松地说。 子越瞪向聂影,聂影立马闭口。 “对了,面具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和她带着一样的面具?”子越把面具丢给聂影。 “今日是七夕,什么东西不是成双成对的,你只要一个,我只好用双倍的价钱买下,这个是我随便拿的,不想竟撞了。”聂影解释道。 子越应了一声,又叮嘱道:“好好在这儿等着,不许做小动作。” 聂影笑着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快去,自己主动转过了身。 子越无奈看着他,真是有气发不出,只能付之一笑。 子越一个旋身飞上屋顶,青欲正专注的哭着,被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子越觉得这个理由也是够烂的。 可青欲并不在意,她心里装了满满的苦,见她真的很伤心,子越在她身旁坐下,想安慰安慰她。 “你相信世间有一见钟情吗?”还没等他开口安慰,青欲发问了。 “当然有。”他话语坚定,却惹得她哭得更凶了。 “喂!你不用这样,不就是情场失意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林莫辞?”子越话语恳切。 “你到底是谁的盟友!有你这样劝人的吗!”青欲抱起手臂,把头埋了进去。 子越顿时不知所措,只好默默坐在一旁等着。 这时,聂影在下面不安分了,只见他一只手纂成拳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拳头,然后指了指青欲,又指了指子越。子越又气又笑地把一只手纂成了拳头,另一只手指了指聂影,表示要揍他,聂影会意,赶紧安分地转过身去。 这时,青欲大哭过心情好了不少,抬起头看到子越做着奇怪的手势:“你在干什么?” 子越赶紧收起手,转移话题道:“你好些了?” 青欲点点头。 “你为何跑屋顶上了?很危险的,若想哭的话,回房间哭不是更自在吗?” “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就像把自己关在了牢笼中,只会更加悲伤,但屋顶上不同,头顶有月,四方有风,很开阔,心胸也会不自觉地开阔起来,悲伤在天地间溶解了,就不至于日后回想起来再悲伤了。” 子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和表姐说清楚了?”青欲想起正事来。 “嗯,我们之间有谊无情。”子越淡然地说,又问道,“你怎么和林莫辞待的好好的,突然哭着跑了?” “你还说呢,都怪你的小破船,直直的开到了我们面前,让林外傅的眼珠子一刻都没离开过那船,我本想表白心意的,都被你搅乱了。”青欲埋怨道。 “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你不能靠近任何溪河,你那么明显的站在桥上,不遇到你才怪。”子越傲娇说着,站起身来。 青欲白了他一眼,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懒得跟他计较,想要下去,看了看下面,小声说道:“你、你能送我下去吗?” “呦,你只会上不会下啊。”子越故意说道,然而跟她站远了几步。 她咬着嘴唇,心中暗暗咒骂到:“这个王子越,真是臭毛病一大堆,聊个天都得占上风。” “是我忘了。”她不甘心地说道。 子越就是想单纯难为难为她,看她认错了,便走近了几步,递给她一只胳膊:“抓紧了,掉下去不关我事。” 青欲赶紧抱紧了胳膊,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感觉身体突然变得轻盈,然而脚尖腾空而起缓缓降落到地面。 “啊~你抓的还真是紧,我的胳膊快被你抓断了。”子越一到地面,赶紧甩开她的手。 聂影闻声走过来,跟青欲打了个招呼,青欲回了礼道了谢便转身离去。 “喂!夏府在这边!”子越提醒道。 青欲立即止步,跑了回来,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子越面前,可怜兮兮地说:“借我点钱。” “你要钱做什么?这个时辰不能雇到马车,再说你走几步不行吗?” “我才不要回夏府呢,多尴尬呀,我要住客栈。”青欲委屈地说,朝他伸出了双手。 子越无奈,把身上所有钱财都给了她,她拿了钱立马高兴了不少,开心离开。 “等等!”子越突然喊住她。 “你放心,这点钱,我还是还得起的。” “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住客栈……那怎么行呢。” 说着,只见子越朝聂影递了个眼色:“保护她。” 聂影坚定地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辩解道:“裴姑娘未出阁,我一个大男人跟在她身边会招闲话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青欲忙劝解道。 “那就把钱还给我。”子越傲娇对她说。 青欲一听,原是怕她卷钱逃了,神色鄙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两人如何解决。 “我记得前几天,因为我贿赂你,你就没有贴身保护我,这种行为要是告诉了我二哥,不知道他会怎么罚你还有她拿元宝打伤我脑袋的事,也是你没有尽职。”子越狡黠地笑着。 “套路,全是套路啊。”聂影鄙视地看着他。 见子越转身要走,他立马跑到青欲身边:“保证完成任务。” 子越得意的笑了笑:“乖。” 这还是他第一次赢了聂影,心中很高兴。 青欲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满是震撼:“这关系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最后,子越一人回了王府,聂影陪青欲住在了西城的满堂客栈。 第十六章 兰夜(后续) 夜半时分,月亮似玉盘挂在天边,溪河升起薄薄凉气萦绕在天地间,朦胧了月色。屋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个人背手而站,凝视着天际,面色如夜色一样冷静,眼神却稍显落寞;另一个人拿着两根新买的糖葫芦候在一旁,默声静等。 “少主,裴姑娘已经走了。”罗陨看着少主处境孤寂,忍不住关切地说。 北冥熠转身拿走一只糖葫芦。 “正好,这糖葫芦就用来答谢我专门跑的这一程。”话语凉薄带着自嘲。 他咬了一口,只觉酸得牙疼,想吐出来却发现余味清甜,他端详着糖葫芦,不觉说道:“东都国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说完,不由得想起了青欲糖葫芦一般酸酸甜甜的笑容。 他心一震,立马把糖葫芦一扔,转身对罗陨说道:“以后,我们和她之间,依然互不相欠,也绝不相识。” 罗陨也把糖葫芦扔掉,抱拳应下。 兰夜过后,东都国依然要欢庆六日,王城内的装饰一如前日,但再看,心境却大不同了,尤其对芳予来讲。 一用过早饭,芳予便去母亲房前等待,她很少主动找母亲,因为母亲身为主母十分忙碌,芳予爱护母亲不想打扰她休息,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找也找不到。 不过今日,实属幸运,夏夫人近几日失眠,将府内大小事宜都托给了二房姨娘,自己好养精蓄锐。 李嬷嬷唤芳予进屋,夏夫人刚收拾好服饰,见“稀客”来了,知道定是为了婚约之事,也不急不忙,先让芳予在桌前吃着果子稍等。 “母亲,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芳予很少鲁莽,夏夫人看她急切,便把侍女们都打发走了,只剩她们娘俩。 “母亲,子越答应解除婚约了。”芳予高兴地说。 夏夫人先是一惊,这是她没料到的,但马上就淡定了下来:“这么大事,我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因为要过七夕啊,七日之内王君不议朝政,子越同我说了,七日后会尽快找时间向王君说明,到时就解除婚约。”芳予解释着,脸上洋溢着喜悦。 夏夫人看了女儿一会儿,犀利说道:“只要王君一日不宣旨,你就是衡王的未婚娘子。” “母亲,您不相信子越吗?”芳予惊讶地问,满是不解。 “这婚约是王君为你们定下的,你们虽是当事人,但也无权自行解除,所以,别高兴的太早,世事变故,谁又能说得准?”夏夫人温和地劝解道。 芳予开口还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了口,她知道母亲人情老练,通达事故,便不再反驳。 “母亲休息,女儿先退下了。”芳予行了礼,缓缓退去。 “芳儿,”芳予刚出门口,就被母亲叫住了,“就算你与衡王的婚约解除了,林莫辞也难做我夏家的女婿!” 芳予身子一颤,攥紧了衣角,含泪跑了回去。 王宫内,幽妍殿门前,刘公公酝酿了许久,终于敲了敲门:“王君!静王在留声亭等您呢!您见不见?” 一丝声音也没有,刘公公急了,一天一夜,王君把自己关进幽妍殿中再没出来,他颇为担心,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硬闯了进去。 殿内静悄悄地,陈设都摆放整齐,香炉里的椒兰焚尽了,一切如故。 “哎呦!我的陛下呐,怎么睡到地上了!” 只见王君抱着酒壶倒在地上,地上也全是酒,整个人都浸在酒里一样,刘公公赶紧去扶,却怎么也拉不动,仔细一看,王君正紧紧拉着那白玉石像的手。 “莺莺,孤王等了你好久”王君突然闷闷说道,眼角流出一滴泪。 刘公公一听,看了那石像一眼,心疼说道:“陛下,莺娘娘已故,您总归是要放下的。” 瞬间,王君像打了鸡血一样,一骨碌爬起来,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质问道:“刘熊!孤王不是说了吗,不许进来打搅,孤王第一个跟你说的,你第一个来打搅!” 刘公公委屈地说:“老奴也不想啊,可静王殿下说见不到您就不走,老奴只好以身犯险了。” “七夕不议朝政,这么好的理由你没用上?”王君瞪眼问道。 “说了,可静王殿下是带了礼物来的,说是七夕佳节,来看看他王叔,联络联络感情。” “呸!就他?眼里只有我的王位,哪会腾出空来看孤王!小兔崽子”王君臭骂道。 “那您见不见啊?”刘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带路。” 留声亭里,子燕正站着等候,见王君来了,赶紧行礼,将礼物奉上。 “坐,”王君招呼了一声,“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呦!这是什么鸟,这么漂亮?” “这是南国夜莺,王叔笑纳。”子燕把一只金丝笼放到桌上,里面是一只宝蓝色的夜莺。 “听说,王叔最近常常夜不能寐,我特地派人从南国寻来此鸟,加以训练,每当入夜便开始啼叫,声音悠长动人,十分有助于入眠。” “你费心了。”王君低头逗着夜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先从西漠国运来白玉石,雕了一尊莺莺的石像进献给我,又送我夜莺,都是深得我心之物,让我无法拒绝,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软招直击人心,让人心甘情愿奉上所有;但硬招直击要害,不留一丝喘息机会。”王君暗想道。 “王叔,我七岁便被立为‘储君’,如今十七年过去了,还是‘储君’。”子燕切入正题道,“虽王叔身体强健,民心向好,但王室后嗣单薄,国基不稳,一旦出了差错,后果不堪。” “这不有你吗?你都说了,你是储君,若我有什么闪失,你立马继任王位,会有什么后果呢?”王君拉家常般地说。他知道子燕说的是“太子之位,有名无实。” “陛下慎言,子燕不敢。”子燕假意推脱道。 “生分了!”王君笑着责备道,“阿燕,父辈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先衡王固有谋逆之罪,但先静王,也不是什么也没做啊,这也是我迟迟不肯行册立大典的原因之一。不过你放心,这位子最终肯定是你的,你安心等待便是。” 王君与子燕相视而笑,各自的眼睛里都蕴着深意。 “侄儿自会好好等着,也希望到时候,王叔还能这般自如。”话语带着威胁。 子燕说完,起身端正行了礼,退下了。 王君看着夜莺,皱起眉头,招手喊了人来:“去问问贺兰太尉,可需要帮手。” 子燕从留声亭出来后,正巧遇到了巡守的子齐。 “大哥,你怎么来宫里了?七夕不议朝政的。”子齐好奇问道。 “我来看看王叔,他一个人在宫里,免不了孤独寂寞。”子燕微笑着回应道。 “噢。” “你倒是勤勉了不少,在王府时,你可是最能偷懒的那个。”子燕说道。 “大哥真会说笑,那大哥你快出宫,我就不送了,我还得去巡逻呢。”子齐听到他扯起旧事来了,赶紧溜走了。 子燕撇嘴一笑,没说什么,自行出了宫。 回到静王府,子燕没住脚就径直去了书房,凌珲正在那里等候。 “梁二公子那儿没什么异动,倒是小衡王爷最近与夏家交往频繁。”凌珲汇报道。 “夏家?哪个夏家?”子燕给自己倒了杯茶。 “王城内,有兵营兵器供应权的夏家,小衡王爷与夏三小姐走得很近。” “三小姐?”子燕喝了一口茶,眉头微蹙。 “就是上次王府进了刺客,殿下您带兵夜闯夏府遇到的那位姑娘。” “是她。”子燕回忆起来,嘴角微微一笑,继而又神色疑惑,“子越和她走得近哦,这么一说,倒也合理,他们好像有桩婚约。” “正是,但是那婚约自立下后就再没被提及过,还有三个月就是婚期了,王君怕是早忘了,衡王那边虽走得近,却也一直没有正式消息,属下怕此事另有他谋,特来禀告。” “都没动静”子燕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试试不就知道了,过了这么久安稳日子,也该紧张紧张了。” “对了,那刺客抓到了吗?”子燕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属下无能。不过,属下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东都国人,虽然他很聪明,所用的暗器、匕首都是特制的,但他不知,东都国所有兵器都由国家管制,恰恰印有特殊的标记,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别国派遣来的细作,二是本国人雇佣的他国杀手。” “东都国内,各位王室弟兄都已被外派的差不多了,在这王城里敢与我抗衡的,也就是衡王府那几个犯不着,是细作。”子燕稍加分析便得出了结论。 “继续调查,他敢来静王府,说明来意并不单纯,抓了后,直接杀了,不留活口。”子燕吩咐道,话语冷酷无情。 凌珲一口应下,又说道:“还有一事,五公子最近和衡王府的人走得颇近,虽然您未吩咐,但属下觉得有必要向您说一声。” “阿齐这个小叛徒,不用管他,成不了气候。”子燕话语轻松。 “只是,五公子担任宫内侍卫统领这一要职,万一为人所用,对我们这方不利。”凌珲有时比子燕更加谨慎。 “侍卫统领多好,到时候还可以‘帮衬’一把,至于为谁所用,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子燕起身说,“阿珲,有些事不用考虑得这么仔细,谨慎,也是分对谁的。” 凌珲应下,行礼后退下了。 子燕回身细想了一番,一出计策跃然于心,他邪魅一笑,来到书桌前,研墨铺纸,在文书上洋洋洒洒地写着。 “微臣抓捕刺客时误闯夏府,对夏三小姐一见如故,甚是倾慕,望王君恩赐良缘,准允结亲,微臣不胜感激。” 子燕如是写到。 第十七章 难道我喜欢她 青欲在客栈住了五天,便耐不住性子了,想要回去看看,但又放不下架子,便打算去偷偷瞧一眼。 青欲一敞开门,迎来了聂影的笑脸。 “聂影” “裴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青欲打量了他一番:“走,跟我去办点事。” 聂影十分惊讶。 聂影本想青欲会尽力摆脱自己,不料竟主动拉上了他,实在有违常理,满心的好奇与疑惑。 本来他还想使点招数让她把自己打发回去,可第一次试水,就完败了。 “咱们这是去哪儿?” 聂影自然要问清楚,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带走”。 “林外傅家。” 青欲爽快地回答道,然后拉着他隐入一条小巷,来到一堵墙面前,二话不说,就开始搬石头。 “翻墙进?”聂影一看就明白了,震惊的看着她,“你一名门闺秀怎么爬树翻墙样样都会?你是不是也会爬窗户?” “当然,出门在外,不得多学点本事防身保命。”青欲瞅了他一眼,也觉得奇怪,在她眼里,会这些很正常。 “你确定这些是防身保命用的?!” “你一个大男人在那儿干等着好意思嘛,快来帮帮我!” 青欲卖力地垒着石头,聂影无奈地看了会儿,轻松一跃,跳上了墙头,青欲惊然望着在墙上半蹲着嘲笑她的聂影,生气地说:“你这么厉害干嘛不早说!” 说完踩着石头,由聂影抓住手臂,把她拉上了墙。 “你经常干这事,还有前几次拉公子去半月亭偷听” “嘘—” 没等聂影问完,青欲赶紧制止他,放眼望去,只见林外傅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碗面,然后进了屋。 “有客人?难道表姐已经住进来了!”青欲简直欲哭无泪,忽而又想,“不可能,婚约还没解除呢,夏家不会放任不管。” 然后朝聂影递了个眼色,示意要跳下去,聂影凭借多年经验,觉得她这一跳不是半死就是截肢,赶紧叫住她,自己先跳了下去,然后接应了一下,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两人悄悄来到屋前的竹丛中,以竹丛掩身偷偷往屋里瞧。 屋里没有别人,只有林外傅一个人,但他做了两碗面,另一碗完完整整地放在对面,像在等人。 青欲知道,他在等她。 七夕那晚,她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外傅不知找了多久才回家,她知道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就连那场偶遇也是她和子越事先安排好的,当然,这算意外。但是,她现在心生怨恨,恨他眼中心中只有表姐,无论她多么努力,他只是全心全力地照顾她,从未想过和她有情感纠葛。 “好可怜。”聂影咋着嘴说,“不过面看起来很好吃。” 青欲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王子越为什么讨厌你了。” “他讨厌我吗?”聂影表示很惊讶。 青欲没回答,叹了口气:“走。” “不打声招呼?” 青欲摇摇头。 “既然互相担心,干嘛难为自己?告诉他一声一切都好,好让他放心啊。” “哪有那么简单,世间万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是,事情也是。我总不能只告诉他我住在客栈?那我七夕为什么跑了?为什么不回夏府?为什么不理他?好多问题都扑面而来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你在逃避。”聂影说着,让她踩着自己的肩爬上了墙。 “还是话本比较好。” 两人出来了,漫步在街上,聂影不禁感概道。 “裴姑娘,既然林公子和夏三小姐互相思慕,你又何必做个恶人,棒打鸳鸯呢?”聂影开导道。 “我倒是想做个恶人,可一边是亲表姐,一边是亲师长,我这棒子能拎起来吗”青欲撅着小嘴,委屈地说。 “那你就不要再掺和了,多看看别处,亦是风景。”聂影一笑。 “是我先遇到的林外傅好不好!怎么也得分个先来后到!”青欲气愤地看着他。 “感情之事,哪能有先后之分,只要互相爱慕,即是良缘。”聂影依然笑着。 青欲突然止步,抱起手臂,狐疑地盯着他:“我觉得,你不是普通的近侍。” “姑娘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人。”聂影笑眯眯地说。 青欲看他笑里藏刀的,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走到前面,直直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吩咐了聂影几句,青欲便趴在桌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心乱如麻。 “外傅和表姐的确真心相爱,我恐怕再怎么捣乱也夺不回外傅的心,也许聂影说得对,我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别处的风景(聂影的原意并非如此),过段时间,可能就不会这么喜欢他了” 她正冥想着,传来了敲门声,她以为是聂影,就头也没抬地下意识应了一声,却是子越推门而入。 子越环顾四周,没见聂影,觉得奇怪,便问道:“聂影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青欲还没回过神来,依然呆呆趴在桌上,子越在旁边坐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恍然醒悟。 “你怎么来了?”青欲惊然看着身边的子越。 “早就来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子越语气稍带责怪,给自己倒了杯茶,见她精神恍惚,又问道,“你没事?你在客栈住了六七天了,就一点不担心,不回去看看?” “看过了,就那样呗,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又有什么用?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我表姐。”青欲嘟着嘴说。 “也许,像我一样,放手是更好的选择。”子越温和笑着说。 “是啊,若情投意合的两个人联合起来,全天下都奈何不了,何况我呢?但说得容易,哪会那么容易忘记。”青欲神色哀伤,话语淡薄。 子越定睛注视着她,他见过她哭、笑、生气、蛮横,还从未见她伤心,但他知道,伤心比哭还要痛苦,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也从不轻易哭,但心里却伤得千疮百孔。 突然,门被推开,聂影端了一碗汤进来了,打眼一看,忙问候道:“公子来了。” 他把汤端到青欲面前,就立马退到了一边,静等着吩咐。 青欲拿起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却没喝,看到子越一直看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就解释道:“它对你来说,不是好东西。” 子越看着澄澈的金黄色汤,里面像是有些碎果子,但又像是花瓣,一看便十分甜腻,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对我来说,可以解决一切。”青欲莞尔一笑,眼神却十分黯淡。 子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她从衣服里找出来了一个小纸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些白色晶末。 “何必这么悲观,你聪慧妍秀,又是名门之后,还怕寻不到一个良配?”子越不由得紧张起来,话语颤抖地劝道。 “良配?我不要再想了。” 青欲轻叹了一口气,将白色晶末缓缓洒入碗中,子越赶紧一把夺下,“够了!你不要这样。” “小心点!别洒了,这东西可贵重了,我找了好久才找来这么一点。”青欲抚着心说,“你说得对,多了就不好喝了,适量、能发挥它的作用就行。” 子越眉头深蹙,脸色阴郁,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那纸包收好,放到了桌子另一边,准备走时带走扔掉,可一回头,青欲已端起碗,闭目而饮。 他的心瞬间被刺痛,眼眶湿红:“不要!” 他一下冲到她身边,把碗打翻在地,然后抱住她的手臂,使劲拍着她的背,让她弯腰把毒汤一点点全吐了出来,他紧张地、彷徨地做着这一切,眼中只有她痛苦的脸庞,心中一个念头。 “我不能让你死!” 聂影在一旁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满脸问号。 “愣着干嘛!倒水!”子越向聂影喊道。 聂影看他急成那个样子,不敢违抗,赶紧到来一杯水,送到跟前。 “来,先漱漱口。”子越小心翼翼地端着喂到青欲嘴里,青欲终于得了一个说话的空,把水一推,迷茫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你打我做什么?”青欲无辜地问道。 “你喝毒汤,我难道不拦着你?”子越责问道。 这时,聂影清了清嗓子:“公子,那是裴姑娘特地找人做的甜汤。” 子越一怔,指着桌上那小纸包对她说:“可我见你往汤里放了毒药啊!” 青欲舒缓着腰身,奇怪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南郊特制的糖霜!” “你随身携带糖?不怕化了吗?”子越惊奇地看着她把纸包藏进衣服里。 “我们裴家人都会随身携带些东西,这么点,我一口就没了,还能等到它化了?”青欲心疼地洒了一地的甜汤,有些生气:“你激动什么呀?也不问明白,我的甜汤啊,本来想让你抚慰一下我的脆弱的心灵,这下好了,心里更糟了” 说着她抬头瞅着子越,子越满脸尴尬,脸颊微红,心里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干干地笑了几声:“我只是担心你放心,甜汤日后定赔你,我先走了。” 说着,子越赶紧溜出门口,这时聂影喊了一声。 “公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她什么时候回夏府,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语匆匆,却极有分量,聂影只得回去继续保护青欲。 “我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紧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子越漫不经心的走着,心里沉甸甸的,“我不会喜欢上不会!我们是盟友,她要自尽我自然要救下她,无可厚非嘛。” 子越暗自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 第十九章 各自疗伤 金秋九月,养神宜人,稍纵即逝,阳月在望。 青欲向客栈讨了辆马车,雇了位车夫,打算去外面散散心。 在客栈的日子如白驹过隙,青欲除了吃吃喝喝就是逛街市,自在悠闲,但心中的烦闷却一点未消,她熟知自己的性格,这样闷在客栈不行,于是终于打定主意,今日出去逛逛。 “小姐,你要去哪儿?”车夫问道。 “随便。” 王城这么大,青欲哪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是不想再闷在屋子里了。 “你看好车,随便走,别撞了就行。” 青欲说完,车夫惊异地看着她,这样的主顾他真没见过。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青欲把车帘别了上去,趴在窗口看着路边的风景,腮里鼓鼓的是她买来的凉果。 红红绿绿的小野果挂满了树头,路边的野花野草都耷拉着脑袋,树上的叶子更稀了,金叶飞舞,落红化泥,剪下一片秋景装进心里,把这一年最后的丰硕印在脑海。 “落叶归根”青欲不知怎么,看着这凄美的秋景,只想起这四个字。 不到两个时辰,马车就停下了,青欲昂头望去,觉得这景致熟悉。 “小姐,城西这片竹林向来备受才子佳人们的爱戴,您在这儿瞧瞧?”车夫提议道。 “城西竹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青欲的腿脚早乏了,便跳下了马车。 已至深秋,万物尽显凋败之姿,竹林却一片苍翠,遒劲幽邃,令人心生敬畏,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青欲从马车上抱出一个食盒,里面全是各种凉果甜食,一边吃着一边往竹林深处走去。 “小姐,你啥时候回来?天色不太好啊!”那车夫刚安置了些喂马的草料,便发现青欲走远了,就扯着嗓子喊道。 “乖乖等着。” 天空布着厚厚的云,蒙住了日光,起风了,伴着竹叶沙沙声,竹林深处传来这样一声回音。 衡王府内,张灯结彩,整洁焕然,下人们正忙碌着换喜帏、挂红绸、贴双喜,宗堂里亦是收拾得整齐庄重,流苏层叠。 子梁这些天住在了王府,一来帮着打理婚事,二来还得帮子越筹划好承袭之仪。 聂影也在帮着整理新房。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如何布置,都是兰夫人(子梁生母,先衡王侧妃)派来的嬷嬷在全权打理,但他喜欢这种氛围,就在屋子四周忙活着贴双喜。 子越静默坐在门前台阶上,出神地望着前方,身旁放着一碗浆糊。 他主动要帮聂影贴双喜,但什么也没干,一直坐在台阶上发呆,聂影叫了他好几次,都无动于衷,聂影只好自己端着浆糊到处跑。 “都忙活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聂影弹了弹身上的灰土,坐到了他身边。 子越转头看向他,稍稍回了神:“去哪儿?” “一人一匹马,看谁跑得快,敢不敢?”聂影笑着说。 “嘁,怕你?”子越忽地站起身来,大声喊人备马。 一个是武艺超群,跟随大将征战沙场的得力亲侍,一个是自幼习武,长在军营的少年副将,赛马自然不比寻常,而且两人都是胜负欲极强的人,都不肯败给对方,于是一溜烟的功夫,从王府一路向西,全走的荒野小路,竟还到了西城口,差点就出城了,多亏了守城门的将士拦着。 “真无聊。”子越叹了口气,骑着马慢慢往回走。 “要不趁这儿没人,您练会《超然曲》?”聂影暗黑本质上线。 子越一勒马头,回头生气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不会,我是没练好,懂吗?” “有什么区别吗?”聂影故意一脸疑问地反问道。 子越笑笑不说话,突然叱喝了一声,骑马飞奔而去,扬了聂影一身土。 “有长进,说不过会用阴招了。”聂影眯着眼看着子越远去的身影,也喝斥了一声,马也顿时撒野追去。 “吁——” 子越突然勒住了马,聂影见势也赶紧减速。 “怎么了?”聂影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儿很熟悉?我们是不是来过?”子越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半月亭!” 这时,天上开始洒落雨珠,渐渐密集,两人赶紧下马,找地方避雨。 “二位公子请留步!” 身后传来吆喝声,聂影反应极为迅速,早护在子越身后,盯着来人,来的人正是青欲的车夫,手里拿着两把伞。 “公子,这伞给你们应急。”说完递给他们一把,聂影赶紧为自家公子撑好伞。 子越刚要道谢,那人却又将另一把交给他:“这把伞还劳烦公子为我那主顾小姐送去,就在竹林里,刚走不久,不会太远。” 车夫见要下雨,早已找好了伞,但没人帮他看马车,他不放心,又担心怠慢了主顾没钱拿,正矛盾着,幸好有人来了。 “你自己不会送吗?”聂影奇怪地问。 “诶~我得看马。” “可我们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位小姐,如何把伞交给她?”子越倒没问太多,他更在意人。 “这个天谁会出来闲逛倒也好认,那姑娘拿着一个食盒,一身淡绿衣裙,生的俊俏但行为奇怪,一直在吃。”那车夫描述着。 子越觉得这场景好熟悉,接了雨伞,没再多问,可聂影很谨慎,虽然看出那车夫没有说谎,但不太放心。 “你怎么不自己去送?” “我得看马!” “我替你看。” “那可不行,万一你们把我的马车偷走了怎么办?” “大哥,我们就是骑着马来的,要你的马作甚?倒是你,不会想顺手牵马?” “公子啊,我就是个车夫,你非得这样难为我,我没读过书,也没多大见识,我就是这样想的,便说了出来。”车夫看着雨越下越大,十分着急。 子越看着车夫宁愿自己淋着雨来给顾客送伞,也不回到马车里等,便接过了雨伞,制止了聂影的盘问。 “不是有你吗?你保护我,我怕什么。”子越瞥了聂影一眼,道别了那车夫,进入竹林。 聂影心想也是,不过他已暗自探查了周围,没有异常,跟车夫斗嘴只是本性难移。 两人进了竹林,循着上次的路迹走着,竹林里虽有几条石径,但年久失修,有些泥泞,雨下地越来越大,两人艰难地走着。 “雨太大了,还是先去避避雨。”聂影倒不在意这点天气,在战场上什么没见过,但子越终究是贵族公子,没经历过太多困难。 子越应着,两人顺着熟悉的路,不觉走到了半月亭。 “那人是裴姑娘。”聂影看着亭子里的身影,一眼便认出了她。 子越瞬间石化了一般,悄悄将脚底的视线转向亭子,内心颤抖。 “裴姑娘!”聂影大喊道。 青欲闻声回头,能偶遇到朋友十分高兴,赶紧招了招手。 被聂影这样一喊,子越紧张起来,看到青欲的笑靥,便激动地快步走去,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感觉像做梦一样。 “难道真能心想事成?” “啊!”子越一走神,忘了上台阶,脚底一滑,摔倒了地上,身上满是泥渍。 聂影赶紧将他扶进了亭子,青欲为用绢帕擦净一块地儿让他来坐下。 “你没事?”青欲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笑。 子越似应非应着,用绢帕擦着身上的泥水。 “这样的场面怎么偏偏发生在她面前!”子越真是欲哭无泪。 聂影站在亭立柱旁提防着四周的异动,青欲和子越挨坐在亭子里的石板上,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雇马车来的?”子越问道。 “嗯,我在想怎么回去呢,这么大雨,车夫大概走了。”青欲巴拉了一下食盒里的凉果,不在意的说。 “没走,这伞便是车夫托我们送来的。” “哇,真是个好人。”她很惊喜。 “你怎么来这儿了?”子越知道她肯定知道婚约的事了,但不明白为何她神情如此淡定,不喜不忧,“你表姐要嫁给衡王了,林莫辞再没人跟你抢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很心酸,不为青欲,而为自己。 “我已想通了,不再烦他了,若他以后发现喜欢上我了,自然会来找我的。至于婚约什么的,关我什么事”青欲说得轻松,但心里很沉重。 “你当真放下了?”子越觉得心好痛,像错过了最值得珍视的东西。 青欲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怎么也来这儿了?”青欲看着他忧郁的样子,好奇地问,“你还忘不掉我表姐?” “我和她”子越顿时语塞。 要说没有关系吗?可不到一个月就要成婚了;要说还喜欢她?可他的心里装的不是她。 “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觉得你不太像衡王的仇人,但绝对和衡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青欲盯着他,抱紧了食盒质问道。 子越倏然一笑,看着她机灵犀利的眼神,淡然说道:“我就是衡王。” 谁知青欲噗嗤一笑,惊然看着他,往嘴里塞了一枚凉果,指着子越对聂影说:“你家公子不会有妄想症?” “说得好。”聂影回头狡黠一笑,附和道。 “你给我闭嘴!”子越瞪着聂影,咬牙切齿道。 “你为何不信?如假包换!”子越急着向她解释道。 “衡王想方设法给自己戴绿帽子?衡王自己跟自己抢媳妇儿?衡王就要成婚了还出来闲逛偶遇到我?你太有想象力了,兄弟!” 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子越,青欲就算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公子都觉得有差别,何况是皇家子弟的衡王?不过,这样一说,她倒更相信他是衡王的仇家,一直绞尽脑汁败坏人家的名声。 “你算了。” 子越竟无言以对,她说的都是他正真做过的事,只好默然不语。 两人静坐了会儿,雨停了,于是结伴出了竹林。 “那就……就此别过。”车夫一看到青欲,就赶紧拉了马车来,青欲道别道。 “路上小心,雨后天凉,记得回去喝姜汤。”子越细细叮嘱了几句,招手作别。 马车没入掩映的树林,子越还站在原地,思绪却飞回了半月亭。 静坐在她身边,看她一个接一个地吃着凉果,舒适悠闲,时间慢了好多,他悄悄把每一帧都记牢在心,不是为了日后相逢,而是为了把这段相思画上一个句号。 “最后一面了,都没有好好说说话。”子越情不自禁说道。 “孽缘啊。”聂影光看着就觉得心塞。 第二十章 芳予断情 青欲断念 快半个月了,青欲依然窝在客栈,自上次看过林外傅后,就再也没出过门,心里安宁了许多。 这日,她让聂影帮她买些凉果,在遇到困难或不开心的时候,唯有美食最能抚慰心灵,甜汤和凉果是她最喜欢的吃食,不过,王城毕竟是王城,做不出南郊的味道。 她有些想家了。 “聂影怎么还不回来?这些日子与他相处惯了,使唤他倒觉得理所当然了。”青欲经常这样没心没肺地想。 她坐在床上摆动着脚丫,没有那些情感纠葛,气色好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充满活力。 “夏家也真是的,我跑出来这么久,都不来找找我”青欲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重要,都没人贴个榜、搜个街寻寻自己,“我在夏府时的确行事低调,也老爱往外跑,但这都半个月了好不好!都不来找找她侄女、她表妹,真是” 青欲正发着牢骚,聂影冲了进来,将凉果扔到桌上,疾步走到她身边,把一张纸递给她。 青欲疑惑接过,她一面看着,聂影一面说道:“裴姑娘,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回夏府。” “这是什么?告示还是榜文?十月九日,南衡王与夏家嫡女如期完婚” 青欲攥紧了告示,震惊地看向聂影,却发现聂影早已不见人影。 “怎么会这样?婚约还在!” 青欲并不知子越与芳予要解除婚约的事,但自上次看到表姐和林外傅情感深厚后,她心里早就觉得那婚约根本不会奏效了,所以今日看到这则消息,并没有多大的欣喜,更多是震惊,还有些许担忧。 “怪不得没人找我,都自顾不暇呢。”她皱起眉头,立马动身赶回夏府。 本以为夏府会因此事变得更加严格冷寂,然而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整个府宅都打理地焕然一新,长廊里的幕帘上换了金色流苏,各处院门别了红花,就连她住的房屋门窗都系上了红绸缎。 “也对,还有两个月就要成婚了。”青欲看着一路的喜庆的颜色,心中却莫名荒凉。 在芳予院子里看守的侍从都已经撤了,青欲也不用解释半天才能进屋见到表姐,她在门前轻轻唤了几声便推门而入。 “裴姑娘!你回来了。”春萍惊喜看着她,忙迎了上来,眼神里含着哀求。 青欲往屋里一瞧,表姐也正看着自己,脸色憔悴,面无血色,但眼神含笑。 “表姐,你怎么样了?”青欲快步走过去,突然闻到一股烟味,有些刺鼻,仔细一看,表姐侧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沓纸,地上放着一个火盆,正燃烧着。 “你在做什么?”青欲端起一杯茶赶紧灭了火,“春萍,你怎么不拦着?这大热天的,中暑不说,万一烧了屋子怎么办?” “裴姑娘,我”春萍泪光闪烁地看着芳予,自己背过身去,在一边偷偷抹泪。 “不怪她,我在想,把这些烧了,让我再也翻不到了,也就忘了。”芳予含泪笑着说。 青欲看向沓纸,原来是表姐和林外傅互传相思的诗稿信笺,她疑惑地看着表姐,不知这是何意。 忽然,她身子一颤:“表姐,你不会打算嫁给衡王?” 芳予温和一笑,点点头。 “不行!你和林外傅情意绵深,怎么就答应了呢!”青欲着急地问。 青欲心里很明白,表姐对林外傅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林外傅也很珍视表姐,两人两情相悦,表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况且,上次表姐还亲口对她说,即使婚约在,也会相互追随,绝不抛弃 青欲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这辈子注定有缘无份,下辈子再续今世未尽情分。”芳予淡淡地说,把信笺丢进了火盆里。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姑母她们逼你了?”青欲早已将三人的恩怨关系抛在脑后,她只想弄明白这件事的原委,她不信表姐会轻易放手。 “青欲,你还是没长大。”表姐抚了抚她的肩,将桌上一封信笺交给了她。 “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莫辞。”芳予话语苦涩,目光不忍。 “这是什么?”青欲看着那信,担心地问,“辞别信吗?” “断情信。” 芳予苦笑着,泪水滑落到衣襟。 “一定有人逼你了,不会是衡王?表姐,你就不打算反抗吗?我一定会帮你的!”青欲一时情急,胡乱说出这样一通话来,但她是真心急切。 青欲一向事事分明,若要她安排,她宁愿解除了婚约,让表姐和林外傅终成眷属,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伤害她最在意的两个人。 “青欲,我心意已决,你再劝我,我只会更难受。”芳予流泪说道,眼神温和却藏着无助。 “可” 看着表姐泪流不止,她欲言又止。 “表姐,多出去看看,别老闷在屋子里,憋得慌。” 青欲悉心叮嘱了几句,便退出屋去,并向春萍使了个眼神。 春萍跟她一起出了屋,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地儿,开始互通情报。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表姐不可能就这么放手的,你们就没考虑过最坏的结果,万一表姐想不开怎么办?”青欲攥紧那封断情信,焦急地问。 “小姐已经自缢过一次了,还好发现及时,被救了下来。”春萍眼睛红肿,呜咽着说,“夏夫人亲自劝导,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使上了,但小姐意志极坚,一直不肯屈服,最后,夫人坦言,说小姐若不好好地嫁去,遭殃的不止夫人老爷,整个夏家都会殃及,小姐心地善良,仁慈孝顺,哪能将这么多人放任不管,大哭了一场后,就变成这样了。” 青欲听完,满心感概:“这就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政治联姻了,平常到让人心痛。” “裴姑娘,你聪慧果敢,有胆识,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小姐,小姐怎会真的和林公子断情。”春萍哀求道。 “我” 青欲审视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是最不靠谱的人了,但她也想帮表姐,毕竟,林外傅是她硬带到夏府的,自己也有份责任。 于是,缓和说道:“容我想想,表姐的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春萍听完,差点给她磕头道谢,这让她又惊叹又惶恐。 “这么衷心的侍女上哪儿找去?春萍也是病急乱投医,我是比表姐勇敢些,但我又不是万能的神,这事牵扯到皇家,不好处理” 辞别了春萍,青欲便赶紧去了林住处,心中满是忐忑。 像往常一样,没有敲门,悄然进了院子,找了几个屋,终于在花园找到了他。 没等她出声,外傅就注意到有人来了,而且他十分肯定,来的人是青欲,蓦然回首,果然是她。 “青欲,这些日子你都跑哪儿去了,让我好生担心!”外傅责备地说,让她进屋坐下。 “你真是越来越顽劣了,不说一声就跑了,我找也找不到,心里万分焦急。” 青欲看着他的神情,肯定他还不知道那些事,这样反而更难启齿了。 她摩挲着那封断情信,觉得先把信给他,再解释。 “师长,先不说我的事,”青欲把信递给他,轻言细语地说,“这是表姐给你的信。” 林外傅接过信,怪不好意思,在手里看了会儿才打开。 “你我今生缘尽,莫念。” 林外傅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声喘息着不敢相信,身子激动地颤抖起来。 “你不爱出门,大概不知道表姐与衡王婚期将至的事,表姐本意不愿,但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就答应了。”青欲并没有讲得太细,因为她内心颇不情愿。 “我去求衡王。”林外傅起身就要往门外冲,被青欲拦下。 “师长,你清醒一点,这婚事是王君定下的,就算衡王不愿,怕也无法违反,何况你我一介平民?!”青欲焦急地说,有些气愤。 这话正中林外傅心坎,是啊,他是平民,何以见王君?何以见衡王?何以娶芳予? 瘫坐在地,手中紧拿着那封信,双眼湿红,抚心哀泣。 青欲看着他,没有哀伤,只有绝望。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机会,原来话本里讲得是真的,真的有一见钟情”青欲看他悲痛欲绝,却再也伤不起心,她默默转身,眼角悄然掉出一滴泪。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的心意,是我满腔热情地缠着他。你看到了吗?裴青欲,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他都看不到,他眼里只有表姐,你还在执着什么” 青欲感到心如死灰,一步步走回了客栈。 “任由你们闹,什么婚约、表姐、衡王、外傅,我不要再管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就听一回古人的话,林外傅若真的能忘了表姐,那么我干嘛还要急于一时?表姐,我的确愧对于她,若不是我拉着外傅去夏府,她就是一个最规矩的大家闺秀,静待联姻,毫无波澜,但我也不是多好的人,这个责任,我决定逃脱掉。” 青欲一头倒在客房里的床上,木然地闭上了眼,好像全身都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一章 胆小鬼与傲娇鸡 静王府内,子燕在经纬阁里席地而坐,手拿一本兵法的书,由于屋子光线昏暗,虽他身边放着几盏烛台,但还是眯起了眼,然而,这恶劣的环境并不影响他读书,他入神地仔细读着,是不是咂咂嘴。 一会儿凌珲进去了,见他正在读书,便没有打扰,静候在一旁。 各位看官不要误会,这经纬阁并不是书房,子燕有收藏短刀短剑等轻兵器的癖好,经纬阁正是他专门建来供他收藏之用的。 看着自己热爱的事物,做什么都有动力,所以子燕平时没事时,都会宅在经纬阁。 一盏茶的工夫,许是读累了,子燕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怎么样?” “王君派人去过贺兰太尉府上,只是带了几句话,没有带出什么重要物件。”凌珲说道。 子燕不禁皱起眉头,翻腾了几下手中的兵书,言语中透着杀气:“贺兰老爷子年纪大了,还身负重任,真是辛苦啊。” “贺兰太尉是小衡王爷的亲外公,就算父辈恩怨未清,可宗亲关系还在,殿下不担心?” “那又如何?”子燕不屑道。 “属下愚笨,请殿下明示。”凌珲不确定他的意思。 “我都用功读兵书了,不给我兵权岂不辜负了我的学习成果,不管王君此举何意,我们都该做点实际的事了。” “王君的意思一直模糊不清,虽然怠慢着殿下,但并不偏袒衡王府那边,我们是否该多放些精力在王君身上?” “无用。我们做什么、想什么,他怎会不知?那只老狐狸心里盘算得比谁都明白,我的心腹能安插在宫内,他的眼线自然也能出现在王府,不过是看看谁先捅破这层窗户纸,至于他看好我还是衡王,于我而言,丝毫没有影响,只要我把实权都掌握在手中,要他作甚?” “属下明白了。”凌珲稍顿了下,接着说,“小衡王爷那边没有异动,看来真的是为了联姻。” “夏家可是块肥肉,谁会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肉被人抢走,合情合理。再过几日,子越就承袭爵位了,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子燕冷冰冰地笑着,眼神锋利,松手任由兵书掉落在地,阔步离去。 阳月已至,还有三日就是大婚之日。照婚俗说,嫁娶男女在成亲前不能见面,怕不吉利,但子越贵为王爷,要强去见芳予,也是谁也拦不住的。 今日一大早,子越便亲自备了份礼上门拜访。 “纳征之日,我有事未来,今日特地备了份薄礼以表歉意,加在三小姐的彩礼上。”子越客气地说。 “不敢不敢,殿下高抬夏家了,小女能得殿下如此厚爱,实在是我夏家天大的福分!”夏老爷点头哈腰地恭维道。 夏夫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想单独与三小姐一叙,不知三小姐可否方便?”子越言归正传。 夏老爷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无法拒绝,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夏夫人。 只见夏夫人回了他一眼,起身说道:“殿下想见,自然方便。” 话语顺遂却暗含了份讥讽,夏老爷瞪了夫人一眼,满是责怪,但子越并不在意,起身随夏夫人前往芳予住处。 领他见到了芳予,夏夫人自行退下,两人为了避嫌走到了宽敞的花园中相谈。 看出来芳予特地化了妆,神色温柔,面容如花,但眼神里的哀愁是再厚脂粉也盖不住的。 “我给你的信,想必你都看了,但有些事,须当面说清。”子越语气平常。 在解除婚约失败后,子越就立马写了一份信笺给她,道明了事情原委。 “我知道,这婚事事关时局情势,早已由不得你我,你不必自责。”芳予话语淡如水。 “这婚,必须要成,但成婚后,我会想办法尽快和离,不会耽误彼此。” 芳予眼中闪过一道光,又瞬间黯淡了:“瞧你说的,我有那么不堪吗?让你躲得这样急,没成婚便先提了和离。” “你我对此事都心照不宣,何必隐瞒?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不讲信用。”子越话语显得冷漠了许多。 “不敢。” 如此冷漠的对话,子越以前从没想过会发生在他们之间,可情势所逼,他们都身处无奈。 两人正僵持着,聂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与子越附耳了几句,子越立马脸色大变,急匆匆地作别走了。 这一幕,夏夫人在不远处的阁楼上看得清楚,不由得倚向身边的立柱,李嬷嬷见势赶紧过去扶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都急昏头了。” “芳儿将来嫁到王府,怕是要受苦了。”夏夫人哀叹道。 “小衡王爷对小姐挺不错的,夫人快别瞎担心了。”李嬷嬷劝慰道。 “在不在意一个人,一个举动就能分晓出来,他根本不喜欢芳儿,是我害了她”夏夫人突然猛落下了几滴泪,伏在李嬷嬷身上掩面而泣。 聂影匆匆跑来找子越,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青欲,子越刚走不久,本初阁的老板便差人来府上禀告,说裴姑娘要回离开王城,特来向子越道别。聂影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便不顾礼数,飞步溜进了夏府将此事告知子越。 青欲在本初阁一楼坐着等着,她觉得来王城后,王子越作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帮了她不少忙,有必要道声别再走,对人家有礼,也是给自己留份念想。 总不能空手来,“丢了”林外傅,最终一事无成?交了位友人,多少还是好的。 至于回南郊这件事,她仔细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家。 那日从城西竹林归来,她脑海里全是“落叶归根”这个词,这让她心中十分空虚害怕,她想有个人陪着她,但面对的却是冷冰冰的客房,空无一人,她想找人说说话,可最亲近的两个人现在变得无比讨厌,她只能憋在心中。彷徨、迷茫、焦急在心里交织,她最终喊出了“我要回家”这句话。 “青”子越一着急,差点无礼,“裴姑娘!” 他急乎乎跑到她面前,眼神那份急切无法隐藏。 “你来了,这次好快啊。”青欲看他跑地气喘吁吁的,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笑说道。 “你要回南郊?”子越眉头一横,直接问道。 青欲点点头,看他真是发自内心的急切,有些奇怪。 “我就是回趟家,又不是要永别了,你这样弄得我有些伤心了。”青欲好像感到了被人在乎的温暖,半开玩笑道。 “为什么突然回家?”子越稍稍安定了些,但神色依然慌张。 “回家还需要理由?” 青欲迷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仿佛要看穿她。 “好,我实在待不下去了,三日后,表姐就要和衡王大婚了,我肯定会被拉去送个轿什么的……他们伤心,还得虚伪地安慰着他们,我自己心里还堵得慌呢,我一向最爱自己,才不要这样难为自己。”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她竟说不出谎来,知道他也是好意关心,于是乖乖招来。 “这不就是逃避吗?”子越听完,语气柔和地说。 青欲无奈叹了口气,承认道:“对,就是逃避,把人家姻缘搞砸了就跑路,什么也不管,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姑娘,我就是个恶女子。” 子越听她自己诋毁着,满是心疼,他想抱住她,安慰她,抓住她,不让她走,但他凭什么?他三日后便要成婚了! “不,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子越眼眶红了,缓缓说道,字句清晰,青欲惊然注视着他,看到的却是满脸的真挚与不舍。 她心一颤。 “你这话听起来好肉麻呀” “除了有点蛮横、无礼、贪吃、懒惰、不爱读书”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子越赶紧补充道。 青欲白了他一眼,在心里责骂到:“我就知道,从这家伙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青欲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一变脸,冷言说道,“除了有点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小肚鸡肠、妒嫉成性” 子越原来酝酿好的情感被她这一句话一扫而空,胜负心顿时上来了,他指着她,嘲讽道:“胆小鬼!” “嚯!”青欲原本的好心情也被他一句话毁了,“傲娇鸡!” 说完就转身走出阁楼,子越看她爽利的身影,生气地跟了上去,聂影赶紧在后面拦着。 “人家裴姑娘要走了,你还这样,你打算孤独终老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子越惊讶地看着他,心塞不已。 两人说话这空,青欲自己把行李搬上了马车。 车夫没换,上次的事使青欲很感动,所以这次还找了这个车夫,并用重金雇佣。 “你听说了吗?衡王大婚,夏家小姐不是很愿意啊。” “那可不,我听传言说,那夏家小姐不清白,有相好的。” “夏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家世又好,肯定不中意这种家族联姻,要我是夏家小姐,我也要自己选夫婿。” “她倒也是运气不济,还有两个月婚约便废了,王君就突然下旨让两人如期完婚,哪有这么巧的事?” 街上两三个家婆遍逛边聊着,这些话一句不剩地传进了青欲的耳朵。 “突然下旨?表姐好像说过,这婚约尘封了很久,鲜有人知道” 青欲疑心顿起,跑到子越的身边,急切地问:“婚约怎会突然生效,是不是衡王提的?” “当然不是!”子越肯定道,看她有些着急,想到一些内幕她并不知情,于是补充道,“衡王也不想啊,都怪静王横插一脚,要不这婚约根本不会生效。” “静王”青欲听着耳熟,“他是谁?这婚约与他何干?” “就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他递交的文书上编得倒有头有尾,什么去夏府抓刺客,遇到了夏小姐,一见如故” “你说什么?抓刺客?遇到表姐?”青欲觉得一切都崩塌了。 “对,文书上就是这样说的,真是会编故事。”子越讽刺道,心中不免生起一股愤恨。 “你、你说的是真的?”青欲磕磕拌拌问道,神情焦急又无助。 “亲眼所见”子越见她这般反应,不再说下去了,“你怎么了?” 青欲只觉得胸闷气短,大口喘着粗气,子越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回过神来,无感地摇摇头,含糊说了声“就此别过”就跑了。 “喂!”子越疑惑地望着她跑远的身影,情不自禁喊道,“你打算跑回南郊?” 可她没有回头,他的心一下子空落下来,魂也被她带走了。 “公子,回,府里事多。”聂影不忍心地提醒道。 两人转身向王府走去,子越暗自说道:“有始有终,也算完满。” 可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蓦然回首,却也空无一人。 第二十二章 北冥熠 我恨你 青欲赶回夏府时,夏府里已忙作一团,夏家嫡女出嫁,嫁的还是王公贵族,自然马虎不得。 然而她并没有去见任何人,只是在屋里呆着,暗自想着。 突然发现自己是这一切闹剧的罪魁祸首时,她感觉天都塌了,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 青欲清楚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她与林外傅的感情、与表姐的亲情,现在又多了一份重大的责任。 若她不救北冥熠,静王就不会闯进夏府,也不会见到表姐,进而利用这桩婚事。 她越想越愧疚,之前对表姐的不义之举也重现于脑海,让她良心无法安顿。 “既然整件事皆因我而起,我自会承担!”青欲越想越烦闷,不禁抓着脑袋愤愤说道。 青欲想了一夜,做了初步决定,她绝对不会让表姐嫁给衡王,她要想办法阻止或者破坏这桩婚事。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我这干的都是什么事!让家里知道了,我就玩完了”青欲把被子蒙住头,崩溃地哀嚎道。 这天早上,青欲早早起了床,准备同表姐商量一下婚事,顺便询问她的意见。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静悄悄的,屋檐上挂着露水,晶莹闪亮,石径旁的青树绿草芬香怡人,青欲不禁伸了个懒腰,心里顺畅了些,眼神飘渺处,突然望到了院前开得正盛的珍珠梅,如一团白雪洒落人间,与四周的彩缎红花对比鲜明,一眼望去,颇觉刺眼。 “那梅不正是表姐嘛。”青欲恹恹自语道。 “我这不是来弥补过错了嘛,我又不是不管”她话语一转,暗自宽慰道。 青欲一向敢想敢做,敢作敢当,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挣扎,她把事情大体理了一遍,觉得自己过错有三:一是不该带林外傅来夏府,二是不该救北冥熠,三是不该联合王子越折腾表姐和林外傅。 第一和三与她有间接关系,她最多算自己“贱”,但第二件事却难辞其咎,如果她坚决不救北冥熠,就不会为后面的事埋下隐患,也就不会出那么多幺蛾子了。 所以,婚约这事,她一定要帮表姐。 “欲儿。” 青欲心一惊,木木地转身一看,夏夫人正站在面前,慈祥地看着她。 “姑母,这么巧啊!”青欲忙跑到夏夫人身挽住她,陪笑着说。 “你这些天都跑去哪儿了?派人找也找不到。”夏夫人轻拍着她的手臂,语气柔和,略显责备。 夏夫人很喜欢青欲这个小侄女,每次见到她,就觉得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清灵气韵,那是裴家人独有的,而夏夫人也生在裴家,自然对自家人倍感亲切。 “我最近课业忙,所以在聚贤堂附近的客栈住下了,那里清静,极宜温书研读。”青欲急转着脑筋,给自己编着理由。 “不会是姑母招待不周,你才跑去外面住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住在客栈,进进出出的,不成体统。”夏夫人温和笑着说。 “姑母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在家里没人管束,来这儿更是自由,又有这么好一个姑母偏袒着我,我还顾忌那些条条框框的死规矩?”青欲甜言蜜语地巴结着,顺便为自己开脱。 “你呀!”夏夫人轻轻点了下青欲的额头,温言责怪道。 忽而神色一淡,忧愁地说:“若芳儿有你一半就好了。” 青欲一听这话,笑容立马凝固了,暗自咬紧了嘴唇。 “我也没管束她,她偏偏出落地最为规矩,但凡她争一争,也不至于走到此步。” 青欲知道夏夫人在说婚约的事,心里自责起来。 夏夫人虽行事严厉清肃,但心里极其爱女,再加上只有芳予这一个孩子,在与女儿利益幸福相关的事上,更加敏感。比起嫁给衡王,青欲觉得姑母更愿意把表姐下嫁给林莫辞,至少表姐愿意。 “婚约本是王君钦定,若换做是我,我也不敢违抗。”青欲安慰道。 夏夫人释然一笑,自然知道青欲在劝慰她,点了点头。 当然,若青欲与别人有婚约,她才不会管什么王君钦定,裴家的祖训便是清雅孤傲,问心不问天,问己不问人,她要恪守家风遗训!(也就只在这个时候) “我喊住你,倒也不为别的,芳儿后天就要出嫁了,我是本家主母,不能送嫁送的太远,你替我送你表姐到王府,也好稍稍慰藉我这个做母亲的心。” “当然可以!你放心,姑母,我一定做到。”青欲快口应道。 其实不管夏夫人说什么,她都会一口应下,她总觉得夏夫人还在怨自己把林外傅带进夏府。 送走了夏夫人,青欲松了口气,赶紧跑去找表姐商讨,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日有些奇怪,表姐房间周围都没有侍者,就连她进到屋里,也没见到春萍的身影。 表姐的房间被装点的华丽耀眼,小红灯笼别在喜帏上,俏皮可爱,屋里各样摆饰上都系上了红缎子,地上还摆着几大箱珠宝和喜饼油包等婚食,床上整齐地放着一件鲜艳的喜服,做工精美,金珠点缀,裙衫轻薄沙软,层层掩映,像仙女遗落在人间的衣裳。 在屋里看了许久,看得她满心惊叹,竟有些羡慕,然而,一直未见表姐的身影。 “表姐!”青欲喊了一声,只见里屋的帘幕微微动了下,表姐从里面探出头来。 “青欲……” 芳予走了出来,一身素衣,不施脂粉,与周遭的环境不太相称,就像院里的珍珠梅,不染尘埃,却偏偏遗落在世俗中。 “我下了会儿神,没听见你来。”她笑着,可那笑很冷很悲。 “噢,我也是才来。” 两人寒暄着来到桌前坐下,一时竟没了什么话。 “表姐,你和衡王的婚事为何突然被提及?”青欲并不完全相信子越,想再证实一番。 若是真的,她就留下来处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若是假的,她就立马回南郊,再也不来第二次了。 芳予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书案上找来一封信笺递给她。 “这也怨不得别人,谁会知道静王会横插一脚,我那夜就不该出来。”芳予神色忧伤,柔弱地说。 青欲看完了信笺,的确如子越所讲,又看到落款是“衡王”,便确认了消息的真假,也暗自拿定了主意。 “表姐,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你我之间就不用隐瞒了,你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嫁给衡王吗?”青欲把信放到一边,急切地问。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本就有婚约在身,静王此举也不过是明白地提了出来。”芳予淡淡苦笑道。 “那林外傅呢?”青欲心情沉重。 “都怪我,失了分寸,让他错付了人。” “可你心里还有他,对不对?” 芳予惊讶于这样直白的发问,赶紧否定了,可青欲也不会信口胡说,她指着表姐随身携带的香囊,问道:“这里面还装着林外傅的鬓发?” 芳予一惊:“你怎么知道?” “外傅一直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早和我说了。”青欲赶紧为自己圆了个谎,又接着说,“表姐,你放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青欲” 仿佛被她戳中了心思,芳予紧紧握住她的手,双目含泪。 “我的确忘不了,他写的每一首诗,我都熟记于心,他对我说的每句话,我都深刻在脑海,我只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青欲抚着她的肩头,颇为心疼,表姐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既然明确了心意,就好办了,你们私奔!两人相伴,远走高飞,王君那边就说你失踪了。”青欲把想好的计策告诉她,说的时候只觉心酸。 芳予更为惊讶,擦了泪,摇摇头说:“行不通,我不会答应的。” “表姐!” “青欲,你让我们一走了之,倒是潇洒快意,那我的父亲母亲呢?整个夏家呢?就算王君仁慈,不作追究,我们去哪儿?此番定是隐姓埋名,奔波劳苦,就算定下居来,我们何以为生?我什么都不会,莫辞做教习先生也需要公文批示,私奔只不过是一种更痛苦的殉情方式。” “不不,你可千万别想殉情!”青欲听完表姐的话,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表姐一大家子血亲关系浓深,不像在裴家,来往平淡,各自有生。 “那怎么办啊。”青欲暗叹道,“表姐这是为了整个家族,逼着自己嫁给衡王我运气真够背的,救个人还能引发一系列悲剧,我当时就应该宁死不救,真是北冥熠,我恨死你了!” “青欲,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没事,就算为了父亲母亲,我也会安安稳稳地嫁过去。”芳予含泪笑着说,拍了拍青欲的手。 听表姐这样一说,青欲更加难过了,看着她憔悴悲痛的容颜,突然心中生气起来。 “这是个什么破婚约!把好好一个人折腾成这样我倒要见识见识,那王君能有多厉害,能随便赐死别人吗?” 青欲渐渐地将内疚转为了气愤,把目光从表姐转移到那婚约上。 第二十三章 不服 搞事情中 这天,青欲早早来到芳予院子里,却没有进屋,春萍端了早茶走过来,见她来回转悠着,便好奇地过去打了个招呼。 “裴姑娘,怎么不进屋啊?” “春萍!” 青欲等的人终于来了,她打眼四下望了望,把春萍拉到一座假山后。 “姑娘这是做什么?”春萍小心端着早茶,疑惑地问。 “你想帮你家小姐脱离苦海吗?”青欲直入主题。 “姑娘可是有法子了!奴婢当然想,若是能帮上忙,姑娘尽管提,春萍赴汤蹈火也去!”春萍高兴地说。 “嘘——”青欲降低了音量,悄悄附耳道,“我要代嫁衡王。” “啊!万万不可” 青欲就知道是这反应,赶紧捂住了春萍的嘴,接着说:“我知道你对表姐极忠心,定不想看着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仔细考虑了很久,唯有此计适宜,我相信你是真心疼你家小姐,所以,想让你帮我做些事。” 春萍虽心疼主子,但是最本分老实的侍女,她不知道该不该帮,青欲慢慢松开手,春萍迷茫地低下了头。 “你到底帮不帮?” 青欲知道时间珍贵,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个人身上,于是催促道。 “凡是对小姐好的,奴婢义不容辞,但姑娘你呢?你替小姐嫁过去,可想过后果?衡王可是认识小姐的!”春萍愁眉苦脸地说,亦是十分着急。 “我又不是莽夫,后面的事自然都想好了。”青欲志在必得地说,“成亲当日,我会想办法不让衡王见到我,若见到了,就随机应变,反正当天是绝对不能把我代嫁的事泄露出去,只要婚期一过,婚约便废了,表姐就自由了。” “那你呢?万一王君治你的罪怎么办?” “怎么,裴家嫡女比不上你们夏家嫡女啊?我们裴家世代替王君打理南郊,不要名利,不要权势,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裴家的女儿要当个小小的王妃,难道王君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青欲的话句句在理,事实倒也偏差不了多少,春萍惊然看着她,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觉得佩服。 “可就算不治罪,姑娘真打算当这个王妃?” “当然不会,我才不要当什么王妃呢,这只是替表姐脱身罢了。”青欲见她仍不放心,接着说,“这婚能成,便能离,成婚后我会尽快找个理由和离,当时候,我裴青欲又是一条好汉!” 春萍很相信青欲的能力,连夫人都夸青欲机灵聪慧,她当然更信,但她不能做不义之事,竟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婢愿意帮姑娘,但奴婢一定要紧随姑娘身边才放心,万一真出什么事,姑娘就说是被奴婢逼迫,春萍会一人扛下所有罪责。” 本来只是想让春萍走个形式,送她到王府就回来,这样这件事就与夏家撇清关系了,但见她如此执着,又怕她改变主意,便答应了下来。 青欲把她扶起来,给了她一小纸包。 “这是迷药,混在表姐房间的香炉里,多了伤身,一点就好。” 春萍接过迷药,小心藏进衣服里,青欲又附耳过去,将大致计划都告诉了她。 见了春萍后,青欲又去找了李嬷嬷,告诉她自己不能送嫁了,顺便将成亲当日的流程打探了一遍。 一天下来,净动嘴皮子,却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然而,青欲还不能歇息,她打算去见林外傅最后一面,待代嫁之后,她会尽快找机会脱身,然后直接回南郊,不再干涉他与表姐的事。 推门而入,院子里悄无声息,青欲颇觉的纳闷:“不该啊,表姐明天就嫁人了,外傅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她正疑惑着,屋子里突然发出一阵闷哼声,接着是一串诗句,听得不清,她也不想听清,无非是些抒发相思的情诗。 悄悄进门,酒香四溢,只见林外傅倒在书桌上,抱着几本书喃喃自语着,两颊通红,一身酒气。 青欲早料到如此,他一个文人,最好的发泄方法当属一醉解千愁了,她用力咳嗽了一声,提醒他有人来了。 过了很久,林外傅才晃晃悠悠地抬起了头,醉眼朦胧,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回了精神,但依然迷迷糊糊。 “青欲,你终于回来了。”他使劲敲了敲头,揉了揉眼,吃力地撑着身子想站起来。 “快坐着,我又不是外人。”青欲不乐意地说。 她知道,外傅要起身招待她,可就他这状态,能照顾好谁? 青欲让他别动,给他倒了杯茶送了过去,他喝下稍稍解了醉意。 “那你看笑话了。”林外傅惭愧地说。 “今日喝得烂醉,明日是不是直接睡在酒桶里?”青欲又气又怨。 “她,没托你带什么东西来?”外傅吞吞吐吐地说。 “没有!什么也没有。”青欲一听这话,更加气愤,“看来我以后进师长的院子,得先讨来表姐的物件当通行令牌了!” “青欲,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林外傅颇显责怪。 “我以后是不敢再来你这儿了。”青欲愤愤说道。 “今日怎么了?说话这么冲。”外傅发觉自己说的不对,温和地说。 “我”青欲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接着说,“表姐明日就嫁人了,你怎么想?” 外傅低下头,许久没有作声。 “我的意思是,表姐都要成婚了,你还不放弃?”青欲受不了这种闷塞的情景,快言问道。 “你何时知道我和你表姐的事的?” “我又不是傻子!早就知道了。”青欲撅着嘴说。 “青欲,你很聪明,但是情感之事,岂能说放弃就放弃?就算她嫁人了,可那段感情怎会轻易消散?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忘记她。” “老师就是老师,话说得句句占理,让我怎么反驳”青欲暗自想着,不忘偷偷瞄几眼外傅。 “那么……若我回南郊,师长会陪我回去吗?”青欲小声问道。 “青欲,我只是你的老师,无法永远陪着你,你长大了,以后的路得自己走。”外傅话语真挚,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叮嘱。 青欲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满是失望。 “我大概知道了。” 青欲讷讷地说完,起身便离开了,没有道别。 青欲从林住处出来,深深呼了口气,她仰头看着天,暮色深沉,风平云静,晚霞若锦缎,夕晖如珠光。 “好美啊!”青欲感叹道。 “好了,既然什么都捋清了,那就大胆地去做,终于,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青欲虽话语轻松,心中不免生起一份荒凉。 第二十四章 计谋得逞 暮色将至,华灯初上,夏府忙作一团,喜迎吉时,新娘闺房内,几个婆子正为新娘子开面、梳髻、换红妆,亦是忙得团团转。 “成个亲真麻烦。”青欲暗想道,“幸好,这些服侍新娘的婆子都是外请的,不认识我。” “小姐果然是大家之女,大欢大喜的日子还能如此镇定,真是让我们粗鄙老妇叹服。”领头的嬷嬷为青欲穿上红袍外衣,赞叹道。 青欲懂些人情世故,知道这是在巴结她,不慌不忙地说:“多亏了嬷嬷们的帮衬,下次府里再有喜事还找你们。” 说着,给春萍给了个眼色,春萍赶紧拿了些碎银分给她们。 “哎呦,小姐太大方了,老奴们就图个彩头,用不着这么多。” “拿着,好好做事便是。”春萍不高兴地说。 不久后,新娘子打扮好了,婆子们接连退下,青欲突然发现这屋子里就只有她和春萍。 “怎么这么冷清?” “我以小姐的名义把院里的下人都打发掉了,只留了几个跑堂的小厮,让他们注意着前院的动静。” “这么容易?” 青欲回想到自己悄悄来这院子里时,似乎真没遇到多少人。 “不是姑娘说的吗?夫人疼爱小姐,这时提再大的要求也会答应?” “我只是这样想,没想到这么简单,我还准备了很多应对仆人的方案呢只能说,姑母真的疼表姐。”看着桌上她带来的蒙面丝帕,她突然觉得很可惜。 “春萍,你还挺能干的嘛。”青欲觉得春萍做事谨慎周到,又正直忠诚,十分难得。 “姑娘谬赞了,此番多亏了姑娘相助,小姐才有了一线希望。”春萍感激地说。 两人说话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木窗被敲了三下。 “什么情况?”青欲不解道,“难不成被发现了?” “这是我跟那跑堂的小厮说好的信号,若前堂有人过来,就敲窗三下示意……不好了,有人来了!”春萍惊慌失措道。 “别慌,你快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若是佣人倒也好应付。”青欲赶紧吩咐道。 春萍赶紧跑去一看,瞬间吓得脸色苍白。 “是夫人” “我忘了,女儿出嫁,母亲要来探妆的,姑母那么爱女,一定得见到表姐的面才罢休怎么办?!”青欲心里也慌张起来。 春萍顿时乱了阵脚,眼睁睁看着夏夫人越走越近,青欲急中生智,先把红盖头盖上了,以备不测,然后在屋里办起了双簧。 门本来就没闭紧,可以看到屋里一丝掠影,夏夫人刚到门前,便听到了此起彼伏地哀嚎。 “嘤嘤” “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单纯想来看看你,你怎么一见到我就哭啊!” “呜呜” “表姐,你把妆都哭花了,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们这些亲人,你等着,我去前堂把姑母叫来你别哭,我的心啊~早知道我就不来看你了!反正日后有的时间……哎~现在把你惹得这么悲痛,待会儿姑母姑父看到了,岂不是伤透他们的心” 夏夫人看着伏在床边抽泣的身影,心如撕裂了一般,顿时泪流不止。 “夫人,进去,出嫁前最后一面了。”李嬷嬷伤心的说,也不由得留下了泪。 夏夫人颤抖着举起手,却悬停在半空,迟迟不忍推门。 一想到唯一的女儿要嫁人,还是不如意的夫君,自己无能为力,便止不住泪了,慢慢放下手用帕子抹泪:“这副哀像,见面也是徒增悲伤。” 说完,只是轻扣了下门,尽力用平静地语气说道:“芳儿,吉时已到,出来。” 春萍还在惊呆着,青欲小碎步走来,拽了拽她,她才回过神来。 “哦,裴姑娘你喝口茶歇歇,我先扶小姐走了。”春萍和声道。 青欲自己蒙上盖头,由春萍搀着慢慢出了屋,亦不忘做戏,身子微微颤抖着,偶尔发出几声哀叹。 夏夫人一向要强,强抑着悲伤在前面走着,不忍心回头看,生怕惹得女儿哭得更凶,哭化了妆,湿了喜服,不吉利。 平常很短的一段路,却用了两倍的时间,终于辗转到了前堂。 夏老爷早等得不耐烦了,一看到她们的身影,就催促道:“快些!都什么时候了,误了吉时怎么向王府那边交待!” 夏夫人远远瞥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威严,夏老爷立马住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前堂的木椅上坐下了。 夏老爷夏夫人并排坐在前堂,新娘出嫁前要向父母感恩拜别,父母亦要叮嘱几句、关切几句。 “芳儿,好好服侍王爷,做事要端庄大气,莫要给咱们夏家丢脸。”夏老爷先说道。 青欲不由得撅起了小嘴:“大喜的日子,说这么生疏的话,表姐是不是你亲生的?” “芳儿,母亲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幸福安康”说道“幸福”二字,夏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哭了出来,她心里也有份愧疚,那便是不能给女儿争取到想要的幸福。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夏老爷凑近点提醒道。 “若在王府受了委屈,不论大小,尽管回娘家来,母亲替你做主!”夏夫人虽是带着哭腔喊得,却言辞严厉,分量十足。 “世间只有娘亲好,这话果然没错,姑母当众放出这话,明摆着向王府示威施压,帮表姐抬高家中地位,真是疼爱女儿啊!” “时辰不早了,不能再耽误了,送嫁。”夏老爷边悄悄瞄着夫人的脸色便说道。 夏夫人此时头昏脑胀,身子瘫软,但视线一刻也未离开过女儿,看着女儿三叩首拜别,微微起身,倏然转身,自己不由得站起身来,踉跄着跟了上去,夏老爷也赶紧跟上搀扶着她,陪她一起出门送嫁。 “你也别太伤心了,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改天挑个好日子就回门来看我们。”夏老爷安慰道。 “你知道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除了回门还能回来几次?”夏夫人怒吼道,想跟进几步车辇,却被婚节礼俗束缚住了脚步,她远远看着送亲队伍越走越远,却不肯回府。 “行行行,那你就在这站着看!”夏老爷见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生气地说着,转身回府了。 “欲儿呢?拜别的时候也没见她?”夏夫人突然想起青欲帮自己送嫁,却一直未见到她。 “裴姑娘找我说了,她有急事不能送嫁了,我一忙就忘了告诉您。”李嬷嬷抱歉道。 “这小丫头,答应得干脆,就是不落到实处,真不让人省心……”夏夫人虽这样说,但心中掠过一丝迷惑。 夏老爷已回府应酬着亲戚宾客,夏夫人却无心应酬,又回到了芳予的闺房。 闺房里打扮得喜庆,却洋溢着悲伤,她默默走到床榻前,抚着床边被褥,想象着女儿还在她身边。 芳予从小到大都住在这个屋中,夏夫人家务繁忙,每次深夜才能来看她,可女儿早已睡深了,她只能晚上偷偷来,再偷偷走,吻着女儿眼角挂着泪花,自己心中也流着凄婉的泪。 “夫人!”院子里吵嚷着,传来阵阵喊叫。 夏夫人厌烦地给李嬷嬷递了个眼色,李嬷嬷快步跑出去,一会儿就把吵闹平息了。 “夫人!”这次却是李嬷嬷地惊慌,“婢女说,小姐还在府中!” 夏夫人瞬间震惊地瞠目而视,急慌跑了出去,亲自审问。 “小姐若还在府中,这么大一个人我怎么没见着?” “午饭后,奴婢们向往常一样去服侍裴姑娘,裴姑娘说她要睡午觉不要打搅,于是奴婢们都退了出去,可姑娘一睡就是一下午,刚才奴婢喊她用晚饭,她也不应,奴婢怕出什么事,便冲了进去,谁知床上躺着的是三小姐!”那侍女急得哭了出来。 “胡说!那花轿里的是谁?”李嬷嬷半信半疑,替夫人问道。 “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裴姑娘也找不见了”侍女边哭着边磕头求饶。 夏夫人忽而觉得头脑昏胀,一下倒了下去,多亏李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夏夫人大口喘息着,眉头紧锁,脑袋里正飞快地把这些事理顺,只见她稍稍休息了会儿,便要移步到青欲的房间,李嬷嬷担心她的身体,劝阻了下来,自己先替夫人去探了探虚实。 夏夫人想亲自探查了一番,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硬撑着身体,一步一歇地走到了青欲的住屋。 急忙一看,床上躺着的,果然是自己的女儿芳予。 “芳儿怎么了?”夏夫人紧张地问。 “大夫看过了,说是被人下了迷药,用的量很少,对身体无大碍。”李嬷嬷答道,见夫人来了,赶紧扶着坐下。 夏夫人神色肃然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眼中掠过一丝狠辣,她突然握住芳予的手,仿佛要抓住芳予怕她逃跑,只见她面容冷漠地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此刻起,除了前堂已到的宾客,任何人不得进出夏府,尤其看好小姐,绝不能小姐踏出这房门一步。” 第二十五章 成亲喽 层云渐渐染了夜色,月亮悄悄爬上枝梢,衡王府内,红灯绿酒,宾客成群,鼓乐齐扬,热闹不失庄重,华贵不失典雅。 子越站在喜堂中央,焦急地望着府外,并非在等新娘,而是在等一位贵客。 子越幼年丧父母,正赶上政局动荡,王府的人怕受牵连,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除了几个真是忠心侍主,其他的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人顾及到他,就在这种危难情形下,先衡王的兰侧妃收养了他,并为了他在落寞的衡王府留了下来,从小到大,有了这位“二娘娘”的教导管束,子越得以长大成才,文武双全,再加上有二哥和聂影的照顾,他才不至于过的如这王府一般凄凉,此恩他没齿难忘。 “阿越,母亲来了。”子梁搀扶着一位老妇人缓缓走来。 还是慈祥和蔼的笑容,淡雅端庄的服饰,就是皱纹多了些、白发多了些。 子越快步迎了上去,眼眶含泪。 “二娘娘,你来了,快进来上坐。” “我身体抱恙,不能早来,耽误事了。”兰夫人慈祥笑着。 “二娘娘说的哪里话,您能来就是我莫大的荣幸。”子越欣然说道。 扶着兰夫人上坐后,身后便传来断断续续的锣鼓声,他知道,这是新娘子到了。 “去。”兰夫人轻轻推了他一下,欣慰地说。 子越朝她一笑,点了点头,款款向门口走去。 有二娘娘在,就感觉有人为自己压堂,心里很踏实,二娘娘在他心里早已如亲母亲一般。 “我不懂这些,你要帮我!”青欲发现到王府了,靠近轿帘,悄悄对随行的春萍说。 “姑娘放心,我会搀着你。”一路上都很顺利,春萍渐渐放开了胆子。 轿帘微微拉开,春萍扶着新娘子下了轿,门口端正地站着衡王,四周围满了贺喜的各路亲戚官员,从门口到喜堂一路皆有红灯笼照明,地上铺着红毡,府内乐声悠扬,华灯彩饰,十分隆重。 这么大的场面春萍也是第一次见,暗自平缓着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 “小心,迈脚。”一下轿,春萍就小声提醒道。 青欲只感觉迈过了一个矮板凳之类的东西,悄悄低头望脚底一瞧,是个红色的小长木,不禁觉得成亲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突然,春萍松了手,不再搀扶她,她心一急,伸手乱抓起来,这时,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让她动弹不得,她稍微顿了顿,感觉他在微微用力拽自己,只得乖乖跟着他的脚步走。 “这就是衡王,怎么感觉手有些粗?和表姐青梅竹马的话,年纪应该不大啊”青欲暗自寻思着。 突然,那人停下了,青欲也跟着止步,然后许久没有声音,不过能感觉到四周都有人。 “难道要拜堂了?”青欲暗想道。 只听赞礼者高喊道:“行庙见礼,奏乐!皆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青欲被这祝词搞得头脑迷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交拜吗!?” 可她身为新娘,又蒙着盖头,对外面的境况一无所知,只能麻木地跟着祝词一样样地做了下来。 其实,礼仪之所以有些不同,是因为子越要借成婚仪式承袭父亲爵位,因为早年家族事发后,亲戚很难再聚齐,他也不在乎这些,懒得再办一次,便顺水推舟,借用了此次婚事。 恍恍惚惚地拜了堂,青欲被扶着进入了新房,春萍这时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被人扶着在床边坐下后就没声音了,春萍也没跟她说话,她又看不到周围什么情况,心里慌张起来,便想掀开盖头察看。 “使不得!王妃娘娘。” 她的手刚触碰到盖头,就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制止住了,她惊了一跳,赶紧坐好,不敢再动。 “原是有人的,吓死我了。”青欲深呼了口气,当真被吓到了。 “你们都下去,我家小姐怕生,又不喜喧闹,待会你们再进来服侍。”春萍的声音响起,青欲终于放下了心。 “好了,没人了。”春萍小声说道。 青欲一把将盖头掀掉,泄气地说:“闷死我了!” “姑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小衡王爷应酬一番后就会来看新娘子的,到时候就得入洞房了。”春萍不由得急了起来。 “大喜的日子,定会饮酒?我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还打不过一个喝醉了的人。”青欲盘算到。 “可小衡王爷一直在兵营任职,会武功的,就算喝醉了,姑娘也不是他的对手。”春萍越发着急了,“实在不行,奴婢就去认罪,这样姑娘就不会有事了。” “不许瞎想!” 青欲听到这话蛮感动的,赶紧制止她,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纸包,在她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春萍一看,恍然大悟,会意点了点头。 “这种迷药,一撒即可生效,我就不信,就算起了争执,本姑娘一只手还腾不出来?”青欲得意洋洋地说。 “那就好,等王爷来了,我就不能陪你了,但我就守在门口,有事你就喊我,我一定救你。” 青欲看着春萍认真的脸庞,很感动,但她知道,这办法根本行不通。不过,她现在并不害怕,倒有些好奇,小衡王到底长什么样? 夜半时分,青欲昏昏欲睡,突然门外吵嚷了起来,春萍赶紧把盖头给青欲盖上,并摇醒了她。 门被推开,子越颤颤悠悠地走了进来,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饮酒了,可他并不是因为高兴而喝酒,而是因为心伤想要麻醉自己。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能勉强记起,自己喝下的每一盏酒中,都有青欲的面容。 他摇摇晃晃地分辨了方向,目光最终落到了新娘子身上。 春萍见势赶紧出去了,稍稍带了下门。 子越脚步不稳地往前走着,一身酒香袭满新房,青欲听到了他紊乱的脚步,也嗅到了浓郁的酒香,觉得很高兴,一切正如她所愿进行着。 第二十六章 新婚之夜 深情告白 突然,没了声音,他好像在某处停下了,接着传来闷闷涩涩的声音。 “你放心,既然你我都无意,我不会动你,好好休息。” 青欲心一震,一听这声音觉得十分熟悉,就像昨天刚接触过一样,他的脚步正渐渐远离,青欲实在好奇忍不住,便自己掀起盖头想一睹这王爷的真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子越正要开门离去,侧颜完整映入眼帘,她惊然失声喊了出来:“王子越!呸!宗子越!你、你真的是衡王!” 子越闻声猛然回头,面前端坐着的新娘竟是他心心念念的青欲!激动、怀疑、欣喜还掺着份小委屈,他使劲眨了眨眼,终于确定他没看错,自己娶来的新娘子就是暗自爱慕着的青欲! “不是你没说谎,你竟然真的是衡王”青欲此时只有满满的惊讶。 “青欲,真的是你” 子越自动屏蔽了她的发问,这些天,他一直为没来得及表白心意而伤心忧郁,现在阴差阳错的发现新娘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只想抓住她、牢牢地抓住她。 他直直奔向她,给了青欲一个紧紧的拥抱,青欲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震住了。 “衡王竟是自己盟友,这也太出乎意料了!那下一步计划该怎么走”青欲满脑子飞乱。 子越越抱越紧,大夏天的,两个人这么亲密的接触,怪热的,关键子越还喝了酒,现在酒香已融进她的衣服,她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咳嗽了几声。 “我要窒息了” 子越渐渐松开了手,弯着腰讷讷地注视着她。 “既然你就是衡王,我也不用多解释了,我们是盟友,你我都知道表姐心系林外傅,所以,我代嫁也是合情合理,对不对?”青欲赶紧把话说清楚了,想靠以往的“同僚”关系给自己降降罪。 子越哪里听得到?他眼中全是她的清秀的姣容,化了红妆的她加上自带的灵秀之气显得异常惊艳,他借着醉意,悄悄靠近了她的脸。 青欲说着说着,发现他的脸越靠越近,赶紧伸出双手捏住他的脸,然后使劲揉了揉他的脸蛋。“你不会把我当成表姐了?我是裴青欲!裴、青、欲!”青欲紧张地说。 谁知子越微微一笑,放下她的手,半蹲下身子,深情看着她说:“我要的就是你,青欲。” 她听到这话,一下子怔住了,她看着他明亮清澈的眸子,不像在说谎,而且一见到她时的举动也不像作假 怎么回事?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了,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见她愣了神,子越以为她不信他的话,于是伸出左手,对天立誓:“我宗子越,此生此世,只钟情于裴青欲一人,若得为妻,生死不离,福祸相依,至死不渝。” 青欲惊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澎湃不已。第一次,她得到了想要的誓言,却是从她最意想不到的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在最意想不到的场合实现的,她觉得心里很暖,但也太草率了! 这时,子越轻轻闭了眼,嘴唇再次靠近她的脸颊,因为半蹲着身,他悄悄踮起了脚,去触碰到他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容。 酒香的呼吸渐渐靠近,青欲不知为何,自己竟一时无措,她瞪大了眼,心中满是拒绝,情急一时,她用左手捂住眼,右手狠狠地向他的脸摁倒下去。 子越本来就喝的差不多了,面对这突然袭击,毫无疑问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醉昏了过去。 一个醉汉毫无征兆地跑来告诉青欲喜欢上她了,还要相守一生,她才不会信呢! 她找出身上的迷药,全部倒进了他的嘴里,掐着腰感叹道:“别怪我下手狠……这么容易就搞定了?真是小意思。” 她的目光渐渐落回到他身上,一身喜服鲜艳明丽,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潇洒刚劲,俊朗明秀的脸庞微微泛红,使他看起来和善温柔,还有眉目间流露出坚定刚毅的英气 “细看来,也算俊美”青欲打量着,突然摇了摇脑袋,赶紧制止住自己,“想什么呢!他就是那个傲慢小气,一身臭毛病的盟友!这种人你怎么能看得上”青欲想到这儿,狠狠朝子越地腿踢了一脚,吐了吐舌头,准备转身离开。 拉了拉门,没有反应,推了推,还是如此,正纳闷呢,一个黑影从外面闪过,两扇窗户也被紧紧锁住。 “谁啊?你把门窗锁上了!谁在外面?”青欲拍这门,又跑去推推窗,都被锁紧了,一点缝隙都没有。 “谁这么缺德,连窗户也关……” 青欲突然想起子越从来不是一个人行动的,她咬牙切齿地喊道:“聂影!是不是你?” 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青欲顿时欲哭无泪,她真后悔跟聂影那家伙透露了太多自己的习惯。 “春萍、春萍!”青欲敲着门喊道,“有没有人啊!衡王晕倒了!”可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无果而终。 春萍出屋后,本是躲在一处柱子旁静等着,可聂影专门负责保护子越安全,又是在新婚之夜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他当然不能马虎,所以,聂影把春萍当作普通看热闹的婢女打晕扔去了柴房。 要问聂影为什么要关了所有的门窗因为他知道了新娘不是芳予,是青欲,而青欲正是子越正真的心上人,他想帮他一把。 然而,并非如此。 聂影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谁会知道一个一天到晚捧着话本小说的昔日武将的脑袋瓜里会想些什么!? 青欲被自己气死了:“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臭聂影,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可言归正传,她也没办法出去,只能在新房里住一晚了。 鉴于子越之前不靠谱的表现,为了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青欲开始在屋里布置下“重重机关”,隔在她和子越中间。 先用两张桌子将他堵在了里屋,又在里屋到外屋的过道上撒上了满地的珍珠,自己面前围了三层装饰屋里的古董,然最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握在手中,以备不测。 远远看着子越安睡的身影,青欲终于放了心,此时已近丑时,她又累又饿,抱了本书,倚着身后的书架就昏睡了过去。 今夜过后,事情会变得怎样,她不知道,但她确定,明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第二十七章 不安分的新娘子 不知昏睡了多久,子越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慢慢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全身很酸痛,尤其是腿,昨夜酒喝多了,内脏也搅得难受,他颇为吃力地爬起了身,伸展了下筋骨。 “我怎么睡地上了?”子越第一反应是疑问。 忽而,脑袋里冲进了许多画面,拥抱、表白、立誓、还有吻 “昨晚我好像对青欲表白了心意,之后” 子越顿时脸色蹿红了,心里紧张起来,可他一看床上,并没有人,不禁心生好奇,当他转身要走时,惊然发现面前层层围堵,一片狼藉,杂乱掩映间,青欲的酣睡的面容悄然闯入他的视线。 “我就说嘛,她那么机灵,怎么会让人轻易占去便宜。”子越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甜蜜。 轻手轻脚地翻过桌子,用气掌将地上散落的珠子驱散出一条小径,蹑手蹑脚地走到外堂,小心翼翼地将她四周的各类古董摆饰安置到一边,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蹲下注视着这位不安分的新娘,一夜之隔,红妆褪去了些,面色稍显疲惫,但可爱依旧,俏皮未减,眉宇间散发着灵秀之韵,圆润的脸蛋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因为你,我相信了上天,这就是上天为我们安排的良缘,日后,我定会好好爱护你。”他深情地看着她,心中暗想道。 怕她着凉,子越便想把她抱到床上,突然发现她手里竟还攥着只金簪,他暗自惊讶,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大婚当日就想谋害亲夫啊” 屏住呼吸,小心地从她手中抽出了金簪,扔到了一边,可刚向她伸出手,就被突然扇了一耳光。 子越捂着脸,震惊看着她,青欲亦是惊慌地盯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只听青欲淡淡问了句“你怎么过来的?”就赶紧一骨碌爬起身,跑到一张桌子后面。 子越紧跟着起身,却没有再走近,只是惊讶又生气地看着她,心里却觉得欣喜。 “宗子越,你干什么呢?” “我还没问,你要做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我本王!”子越突然想起自己已承袭了父亲的爵位,颇有底气地质问道。 青欲一听见“王”字,突然想起子越还有衡王这层身份,顿时慌了神,对于发现自己的盟友变成了王爷还跟自己成了亲这件事,她还没有对策,或者说,她还不能接受。 “你这个骗子!”青欲为自己壮胆道。 “我何时骗你了?就算之前对我的身份有所隐瞒,成亲前不是都向你澄清了吗?目前为止,我对你绝无欺瞒。”子越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你这个人,认真说话和开玩笑似的,谁能分辨哪句真哪句假?”青欲牵强地辩解道,心里却觉得理亏。 “这有什么办法?信不信在你。”子越理直气壮地说,见青欲一副可怜相,又缓和了语气说道,“无妨,之后的日子还长呢,信任都是慢慢建立的。” 子越话说得平静,脸上却满是幸福,心里也早已乐开了花。 青欲听完,发现自己一直没解释代嫁的事,怕他误会,赶紧说道:“那个……衡王殿下,你看咱俩以前是亲盟友,友谊深厚,默契相当,对这婚事的许多牵绊,都心知肚明,所以,你肯定知道我为何代嫁,当然,看在我们情谊深厚的份上,也绝不会难为我,对不?” 听了这话,子越渐渐冷了脸,更凉了心,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还没问过她的意愿,极大可能,他只是单相思。 “只是为了救夏家小姐?”子越眼神变得犀利,语气显得冰冷。 “噢~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她,我代嫁过来毁了你的姻缘,但表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不是对我说过,你放手了吗?”青欲看着他脸色由红变白,有些害怕,绞尽脑汁为自己找理由开脱。 “情谊深厚”子越伤心地重复着,“我的确放手了,也从来没喜欢过她,但你搅了我的婚礼,我很不高兴,我一定会好好为难为难你。”子越腹黑说道,满脸傲娇。 青欲瞪大眼看着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心里越来越慌,暗自咬紧了嘴唇。 两人僵持着,这时,门外有了声响,门被猛地推开,聂影跳了进来。 “哇!昨晚你们都干了什么?” 聂影震惊地看着满屋狼藉,心里竟有些后悔昨晚早走了。 “什么事?”子越皱眉问道。 “二公子来了,要见殿下。”聂影顿了顿,瞄了一眼朝他攥起拳头的青欲,接着说,“为了代嫁一事。” 青欲一听,缓缓放下了拳头,安分地低下了头。 “梳洗休整,别乱跑,待会就来找你。”子越叮嘱完,就转身走了,聂影朝青欲轻轻笑了笑,也随着子越离开了。 “真是一家人一条心啊。”青欲看着聂影一脸得意的样子,暗自讥讽道。 “姑娘没事?” 春萍进来了,慌张地上下打量着她,生怕受了委屈。 青欲摇摇头,心里却很杂乱:“二公子?来问罪的吗?这事应该闹不大” “姑娘,咱们下一步怎么走啊,不能回夏府,我们总不能在王府等着别人问审?” “我就这么比不过表姐?我们裴家世代打理南郊,我身份尊贵得很!”青欲稍显气愤。 “可婚约是王君搭的线,代嫁可是欺君之罪,这已经不是地位高低的问题了。”春萍焦急地说。 “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吗,这不是才过了一夜嘛” “什么呀,这都快过巳时了,你代嫁的事整个王城都传遍了,王君还会不知道?现在坊间什么传言都有,很多人都将矛头指向了裴家,说裴家家风不正,佯装清高,说你不守女德,爱慕虚荣,还有更混账的话说你横插一脚,主动勾搭衡王总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春萍气得泪水在眼里打转,“我本想帮姑娘的,现在可好,小姐保住了,可姑娘却大不了,奴婢以死谢罪,写下认罪书,倒也是个法子。” “快住嘴!什么死不死的,我自有办法,你别瞎担心。”青欲听到事情变得复杂,便全身心投入到想对策中。 她来回踱着步,脱下了喜袍:“待会我们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后门矮墙之类的,好逃出去。” “代嫁再逃婚,这罪岂不更大了?”春萍惊然。 “又不是现在逃,我怕事情比我想得糟,反正现在也没事,先把王府打探清楚再说,以防日后逃时连门路都找不到。” “好。” 春萍帮她把发饰衣服整理了下,吃了点糕饼,两人便开始在王府内摸底。 第二十八章 给你一封和离书 子越一进大堂,子梁就走上来问道:“你可知道,你娶的那位不是夏三小姐,而是裴四小姐?” 子越点点头,反而因二哥知道这事觉得惊讶:“二哥消息很灵通啊。” “灵通?整个王城都传遍了!我算知道得晚的。”子梁本来就十分在意这桩婚事,现在很着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昨晚应该没有” 子梁紧紧盯着他,子越回了下神,突然唉声叹气地用手捂住了眼:“哎,喝酒误事” 子梁听到这个消息,满脸无奈,只得将所有情绪化为一声长叹。 子越知道二哥在担心时局变动,于是安慰道:“虽然裴家不掌权势,但南郊也占东都国的疆土的五分之一,对我们多少有些帮助。” “罢了。”事已至此,子梁知道多说无益,继而生气道,“夏府那边也没有动静,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皇家姻亲大事,竟敢如此怠慢!” “许是刚知道,慌了神。”子越胡乱猜了一通,突然想起重要的人物来,“王君怎么说?” “今日早朝后,事情刚刚传开,还没来得及说,但王君肯定知道了,决断就看后几日的朝堂了。”子梁淡淡说道。 “二哥,你可得帮我说和说和。”子越求道。 子梁一蹙眉头,惊疑地看着他,心中复杂:“为了衡王府的利益,此事本应尽力与裴家撇清关系,可子越这话是让我护住裴四姑娘。” 他失望地看了子越一眼,没有答话,向外面走去。 子越自知要求过分,但他无法说出“与我无关”四个字。 子梁突然止步,低声说道:“你既是衡王,就要担起应有的责任,我不能一直保护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以及试着去守住在意的人。” 子梁说完,默默走了。 子越望着他孤独的身影,突然发觉自己的担子很重,他不能再做那个任性的五公子了,他现在是衡王,以后的日子定是明波暗涌,勾心斗角,他只能面对,还要保护好他自己和那些他在意的人。 他转身走出大堂,并未去新房看青欲,而是去了书房,换了身衣服,用了些点心,写了份和离书。 青欲和春萍在院子里转了很久,都没找到一处出口,反而转的头昏脑涨的。 王府按园林模式而建,融北方建筑与南方建筑风格于一体,前堂待客的屋殿大气敞亮,朴素简约,后院的住处则婉约别致,优美华丽。青欲身处之处为后院,石径蜿蜒,假山重叠,溪河周绕,花木丛生,亭榭点缀其中,各庭院间分隔不明却错落有致,让人有置身山水仙境之感,却又不失小家烟火之韵。 “什么破地方!家里搞这么复杂,我们裴家有自然的山川溪河,也没这样矫情过。”青欲走得脚都气泡了,又有蚊虫叮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春萍也走累了,慢慢在后面跟着,默不作声。 “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也白说。”子越从书房出来,正巧碰上了四处走动的青欲。 “你先下去,本王要单独跟王妃说会话。”子越朝春萍吩咐道。 有王爷的架子压着,春萍不敢不从,只得退了下去,青欲也并未阻拦,她也有话对他说。 “穿成这样就跑出来,成何体统?”子越轻言责备道。 “那袍子又宽又大,这么热的天,你想闷死我啊。”青欲好不客气地说,又话锋一转,质问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王妃了?” “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来的妻子,拜了堂,成了亲,怎么就不是我的王妃?”子越注视着她说。 “你那婚书上写的我表姐的名字好不好?我是代嫁的,不算”青欲拼命找理由。 “照你的意思,非得逼我与你把这夫妻名分坐实了你才承认?那我只能与你行周公之礼了。”子越故意威胁道。 听到这般虎狼之辞,青欲不禁后退了几步,指着他说:“宗子越!想不到你不仅傲慢小气,还禽兽不如!” “我也没想到,你除了蛮横无理外,还有鲁莽无知。”子越立马反驳道。 “你” 毕竟代嫁自己不占理,青欲自行惭愧,不好意思再反抗,于是合商道:“既然你我都互相讨厌,不如,我们再结盟友之好,你给我一纸休书,我立马离得远远的不再来烦你。” 子越从袖子里真掏出了一封和离书给她,她惊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她接过赶紧看了看,是真的和离书,心里瞬间又惊讶又高兴。 “这么快就解决了,瞧我这办事能力!我太佩服我自己了……”她高兴地想。 “看好了!”子越一直盯着她一举一动,狡黠地说。 青欲不知他何意,以为他想要赞美之词,于是赶紧夸道:“殿下的字如行云流水,灵动飘逸,让人过目不忘,自愧不如。” “傻瓜!这和离书上没盖衡王印。”子越狡猾一笑。 青欲仔细看了看,果然没有!她差点揉把揉把纸扔出去,可咬了咬牙心想:“有这和离书总比没有好,现在只缺衡王印。” “说,怎么才能给我盖上印。”青欲鄙夷地看着他,心里骂了他千万遍“小人”。 “一年之后。”子越认真地说。 “什么?一年?为什么等那么久?”青欲十分迷惑,一年后和离和现在和离有什么区别吗?最终都要各行其路。 “你以为代嫁这事,一纸休书便能解决?我是王室宗亲,这婚事牵扯到朝政时局,这一年也算是替你收拾收拾烂摊子,况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代嫁后又立马给跟我和离,衡王府颜面何在?”子越解释道。 “他说的……颇有道理,我的确不能光想着自己不管别人了,本来就是想借这婚事跟夏家撇清关系,在这边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在欠人家人情……。”青欲暗想道。 “好。”青欲一口应下。 “我派人收拾了几处院子,你去选一处住下,不要妄动,代嫁的事我会处理。”子越叮嘱着,青欲恹恹地听着。 “嗯那行,麻烦你了啊。”青欲闷闷说了一句,转身跑了。 子越看着她越行越远,幸福中蕴着份悲凉。 那封和离书,他署了名,根本无须盖印,无论何时,她都能全身而退。 留住她,只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他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有能力守护她。 第二十九章 夏夫人霸气护女 十月初十,双十圆满之日,寓意美满祥和,王城内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向以清雅孤傲、不屑名利训示后辈的裴家因青欲的代嫁被冠以虚伪之名,青欲与子越之间的关系也被传的模糊不清,坊间流言飞语大都指向了裴家和衡王府,倒是夏家被当作了受害者,在舆论风波中独善其身。 “表姐,衡王我替你嫁,我们算两清了。” 芳予看着青欲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却身子瘫软、头脑昏胀,无力阻止。 “青欲!”芳予从梦中惊醒,睁眼看到了母亲。 “做噩梦了?”夏夫人拿着绢帕为她拭去汗水,轻声问道。 “母亲,块去王府找青欲,她替我嫁去了!”芳予攥着母亲的胳膊急慌催促道。 夏夫人慢慢放下绢帕,没有做出多大反应,芳予惊疑望着母亲,心中不安。 “我都知道了。”夏夫人理了理衣角,慢慢说道。 “青欲可接回来了?没出大乱子?”芳予见母亲神色不对,更加慌张。 “我已认了青欲为义女,能出什么乱子?” 芳予心一揪,不敢相信母亲说的话:“母亲的意思是”她满脸惊异地看着母亲,伤心欲绝,“青欲还是个孩子,不知轻重,母亲怎能放任不管!” “我既认了她做义女,定会保她相安无事。”夏夫人语气平淡,却心如刀绞。 “您怎么能这样!青欲和母亲可是同出一族、同姓宗亲,我与她更是胜过亲姐妹,您这样做让我们如何见她?如何见裴家人?”芳予大声哭喊着,急红了脸。 “那你呢?让母亲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只要有可用之机,就算将我伏罪入狱,我也会去做。”夏夫人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恸哭地喊着。 芳予呆呆看着母亲,说不出一句话。 “代嫁一事,欲儿本是自愿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罢了,”夏夫人爽利地抹去眼角的泪,肃然起身,正色道,“我已派人在拟回门的拜帖,回门之前,不许你私自出府,待回门之时,我会向她说清楚,不影响你们的姐妹情谊。” “不,母亲,你不能这样做!”芳予艰难起身,追了上去,可房门紧闭,任她喊破喉咙也无人答应。 夏夫人出了芳予住的院子,又径直去了前堂,夏老爷正在前堂“闹事”。 一大群身强力壮的男仆把前堂出口团团围住,夏老爷抱着只大白瓷瓶想冲出去,嘴里骂着这些阻扰他的仆人,已累得满头大汗。 夏夫人来了后,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夏老爷气呼呼地把白瓷稳稳放到桌子上,叉着腰喊道:“反了天了!一个个的,到底谁是主人?” “我是主人。”夏夫人面不改色说道,“这些仆人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嘿”夏老爷指着她,却也无力反驳。 “老爷这样兴师动众的,要做什么?去花月楼找小娘子,还是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约了酒局?”夏夫人逼近了几步,威严不改,厉声厉色。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夏老爷后退了几步,压低声音说,“我要去衡王府,给王爷谢罪去,顺便把青欲那丫头给揪回来,赶紧把芳儿送回去。” “嗯。”夏夫人鄙夷一笑,满心失望。 “你知道我做什么还拦着我?早些去早点把事弄清楚了,万一王君怪罪下来,夏府就得遭殃!”夏老爷害怕地说。 “青欲是我的义女,我觉得没有违约,老爷不必吓成这样。”夏夫人讥讽道。 “妇人之见!荒唐至极。”夏老爷又气又急,举起瓷瓶就要摔,夏夫人也不管,在一旁静静看他做戏。 夏老爷见夫人和仆人没一个拦着自己的,又丢脸,又无奈,慢慢把瓷瓶抱在怀里,坐到椅子上,愤愤地说:“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我才不会因为你们这些” 夏老爷偷瞄了夫人一眼,见她正瞪着自己,声音立马温和了许多:“以多欺少,不义之举,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夏夫人满心鄙视,同床共枕二十余载,她还不知道他的脾气,贪财势利,软弱附和,真不知道当时怎会看上这个衰老头儿! “老爷自今日起,自愿在前堂赏玩白瓷瓶,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夏夫人下令道,一甩双袖,霸气离开。 “哎哎哎……夫人别走啊!”夏老爷一听,急了神,起身追了几步,无奈门口有层层仆人看守,只好泄气回身,抱着白瓷瓶坐回到椅子上。 同样的茶楼,同样的位置,北冥熠喝着茶,不时看几眼街上的繁华。 青欲代嫁的事他刚得知,本来打算去宫里递交朝觐的文书,但听到此事后,不觉竟自来到了茶楼。 东都国为青州大地之王都,所以每年十月到十二月都会有源源不断周列国使臣携朝贡之物拜见王君,北冥熠此行来东都国的最堂正的理由就是进贡贡品。 当然,这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 “少主,看东都国如今的局势,衡王势力太弱,我们是否要改变原定的计划?”罗陨看他一个人喝着闷茶,问道。 “嗯”北冥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显然文不对题。 “少主!”罗陨发现他神色迷离,十分少见,就靠近了些,又叫了声。 北冥熠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为了掩饰,给自己倒了杯茶。 “少主不会在想裴姑娘?”罗陨一直跟在他身边,看出了端倪。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事了?”北冥熠温和一笑,细嗅茶香。 “少主还是趁早忘了她,她做出这种事来,行为不端,配不上少主。”阿陨认真说道。 “你真的相信那些传言?”北冥熠仔细端详着罗陨。 “我” 罗陨虽不喜欢青欲的作风,但那些传言他也是不信的,他只是不想让她成为少主的牵绊。 “我不信。” 没等罗陨回答,北冥熠拍下茶碗,冷冷说道,语气坚定。 “少主,你不能让她牵绊住你,你是要干大事的。”罗陨急忙劝道。 “牵绊?牵绊住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北冥熠自负道,“不过是时候斟酌一下大局了。” “今晚前将朝觐的文书递到宫里,明日早朝便去会会那传闻中的情圣——东都国王君。”北冥熠吩咐道。 “今日代嫁一事传的如此激烈,明日早朝怕是会讨论一番,到时候会怠慢了少主的。”罗陨的心思全在少主身上。 “伍六将军已带朝贡进城,我们不能再藏匿下去,这是形势所逼,何况,我要的,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惺惺作态,再说,不就是代嫁嘛,几句话就解决的事,去。” 北冥熠并不在意。 第三十章 青越成时政热点 鸡鸣时分,王宫朝堂上已聚满了百官,正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有些杂乱,但王君起晚了还没到,所以大家都很闲散。 王君一路小跑到了朝堂,赶紧稳下脚步,换了一副威武严厉的姿态,才缓缓走进朝堂,众官见王君立马闭口端站,朝堂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反而显出了王君的喘息声。 王君赶紧坐下,趁着百官跪身朝拜的空偷偷喝了口茶缓了缓神,根据事件急缓轻重,王君先招了西漠国使者。 北冥熠换上一身西漠服饰,遮盖了几分冷漠,多了一份英朗,他身后的罗陨也换了西漠服饰,手中捧了一个大木盒,两人款款走上朝堂,众官员都自动让出一条路,只有子燕不动,不干他事地站在一旁,王君和百官都急了,一片喧哗,可北冥熠并不介意,稍稍侧身擦肩绕过,像根本没看见子燕一样,阔步走过,而视线却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曾经击败过西漠进军的子梁。 子梁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知缘由,但自知居于下风,不能轻易得罪别人,所以赶紧躲闪了视线。 “西漠国国主特派使臣北冥熠,拜见陛下。” “免礼。” 北冥熠行了西漠国礼仪,回头看了一眼,罗陨会意把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根半丈长的玄岩千年老丹参。 众官一看,不禁惊叹一番,都暗自感概西漠国物产之珍奇,国力财力之雄厚,子梁和子燕却面不改色, “这是父王特地命我为陛下奉上的朝见礼,另有百箱奇珍异宝已纳入少府大人(子燕)司中,望陛下笑纳。”北冥熠言辞直截顺畅,威风自蕴其中。 百官间开始窃窃私语,都觉得此事不简单,王君悄悄看了子燕一眼,子燕微微点头,表示如实。 “西漠少主亲自来送朝贡之物,未免过于大材小用了,可是另有他事?”王君温言试探道。 一直以来,列国进贡直接纳入少府司即可,若无要事相禀,一般不会亲自朝见,王君知道北冥熠大费周折地进献宝物朝见,定有他意,最重要的是,西漠国是唯一一个可以与东都国相抗衡的国家,因失势战败才臣服于东都,所以王君对西漠国的一切举动都十分提防。 “并无,父王此番意在历练。”北冥熠先谦和地掩饰了一番,但话调一转,紧接着说,“不过,臣想在东都多留些时日,以学习贵国的物化风俗、礼仪规制,借鉴于西漠,望陛下准允。” 王君眉头一皱,心里讽刺道:“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 满朝文武顿时唏嘘不已,暗自鄙夷北冥熠的狡猾阴险,子燕悄悄侧过头,正眼看了北冥熠一眼,嘴角凝成一个颇有意味的笑。 “自古以来,邻国少主长居他国,都为战败求和所送质子为多,北冥熠此举,是要正大光明地监视我国的举动,狼子野心冠冕堂皇,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当着百官之面提出,又献上重礼,让我找什么理由推脱……”王君鄙夷地看着北冥熠,他只能答应。 这一个准允引起了不小的讨论,王君对刘公公耳语了几句,刘公公下台请西漠使臣到殿旁稍候,朝堂这才安静了下来。 “众卿家可有要事上奏啊?”王君松了口气。 “启禀陛下,裴家女代嫁衡王一事,待议。”御史大人刘勇先说到。 这话刚讲完,朝堂内顿时骚动不已,王君已经知道此事,本想私下颁道旨就处理了,没想到竟被人提到了朝堂上,打乱了他的计划,有点生气。 “这算要事吗!?”王君急眼问道。 “事关王室后嗣之传承,不可大意,望陛下亲自定夺。”刘大人接着说,言辞诚恳。 子梁并不着急,这提议正是他托刘大人提出的,毕竟他是衡王府的人,此事要避嫌,而刘大人与子梁交好,便答应了他。 “臣等附议。” 一时,满朝文武都觉得此事该说说,就像刘大人说的那样,事关王室后嗣传承,不得马虎。王君又急又气,他知道这些老木头们在用往事刁难他。 “放肆!这到底是宗子越的朝堂还是孤王的朝堂啊!宗子越还没上过朝呢,你们三天两头拿他那些破事烦孤王,一提到他的事就跟要掀了屋顶似的,孤王在位这么多年,你们除了翻孤王的旧账时热情高涨,什么时候还这么积极过?”王君一下从王位上站了起来,指着百官大声喝斥道。 北冥熠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还没见过这么猛烈的朝堂,心中满是无奈:“好,我承认我错了,这还真是几句话解决不了真不知道东都是怎么成为王都的” 朝里顿时鸦雀无声,百官都低头等着王君发话。 王君顾及别国使臣在,不好再多说,但事已至此,只得提出来。 “你们对此事有何意见,说给孤王听听。” 见王君言辞缓和,朝中气氛也跟着松散了许多,有几个大胆的官员,开始发表意见。 “陛下,裴家世代清雅廉正,此时定有隐情,而且裴家对东都有赫然功绩,却一直不肯受赏,臣以为,不如趁此机化罚为赏,以犒劳功臣,免得日后出现怨声。” “万万不可啊陛下,臣以为,无论何事都应赏罚分明,不能因裴家的功绩而罔顾礼法典律,应立即命夏家重新将其女嫁至王府,严惩裴家女冒名顶替之行,方能彰显我国律法严正公正。” 这两种观点一出来,百官迅速分为了两派:一派维护裴家,暗里由子梁为首;一派痛斥裴家之行,要求秉公办理,明里由丞相秦枫为首。子燕并不想让衡王与夏家联姻,但也不想与子梁为伍,便哪方也不加入,什么也不说。 说起丞相秦枫,算得上是善良和蔼的好人,勤勉正直的好官,此事事关朝政纷争,他觉得自己必须为稳定时局尽一份力,所以对此事颇为积极。 争论了一番无果,王君心里也早有答案,不想再把这件事扯深,于是肃静了朝堂,清了清嗓子。 “静王,你可有补充?”王君见子燕一直置身事外,也知道此事对他而言,自然不再追究的好,便想让他替自己结束这场烂摊子。 “各位大人的关注点放错了?这婚约定的是夏家嫁女,又不是裴家嫁女,主要责任不应该在夏家吗?臣以为应重罚夏家,撤回其兵营兵器供应权。”谁知子燕胸有成竹地说道,言谈悠悠,却包含着无限陷阱。 王君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想不到他伪装地如此巧妙,这也又给王君提了个醒,以后不要轻易和子燕过招。 “陛下,夏家固然有主要责任,但事后向外界宣称已将裴家四小姐认为义女,裴四姑娘本为正出嫡女,这桩婚事倒是并不与王君旨意相悖,不至于夺回兵器供应权。”见子燕居心叵测,子梁赶紧进言道。 “文字游戏。”子燕轻蔑地说,“夏家连新娘子都能嫁错,供应的兵器迟早会出问题。” “那敢问少府大人,撤了的兵权该交由谁?”子梁早知道他的阴谋。 “谁有能力就交给谁。”子燕转头盯着对面躬身相问的子梁,眼神凶狠,“我觉得林有向林家的锻造术就不错,就交给他家。” 朝堂之大,此时无一人敢插嘴,都知道这牵扯到王权之争,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 王君蹙眉看着两人,心中焦虑:“子燕在我脚底下挖了陷阱,我不进也得进,我还是小瞧他了” “这样,撤一半供应权给林家,以后兵营的兵器供应权归夏林两家管,相互监督,共同为国效力。”王君说这话时,心里很不好受。 林家与静王府世代交好,这样一来,子燕相当于有了的兵器,再加上他储君的身份,自己的王位岌岌可危也! “代嫁一事,就此罢休,谁也不准再提,为了矫正王室后嗣的行为,罚衡王一年俸禄,然后”王君想给子越找个机遇,好平衡一下王朝中的势力,他抬头一望,正好看到了头发花白的贺兰太尉,心中顿时来了主意,“贺兰太尉,我听说你最近旧疾复发,但军务繁重,每日起早贪黑的,不能睡个好觉,你是我朝开国大将,一朝元老,孤王绝不会怠慢你,真好借此机,给你找个帮手,就罚宗子越那小子去帮你处理公务,你看如何?” 贺兰太尉神色不悦,但王君此前跟他打过招呼了,他也知道王君此举的意思,只得应道:“谢陛下好意,臣遵旨。” “陛下,这恐怕于理不合?衡王殿下在兵营有官职,兵营与禁卫军分司同署,若同兼两职,这种情况怕会找来口舌。”秦枫提道。 “此话有理,”王君这番话也设了坑,就等着那些好奇心重的爱卿们往里跳,“那就撤了他以前的职务,就封他为御史大人,什么官又累又方便照顾太尉?” “这俗话说,能者多劳,越累便意味着官职越大,又得离得太尉近,护军都尉比较合适。”刘勇说道。 没等王君下旨,子燕紧接着问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这番决断过于草率吗?” “孤王心里还没那点数了?”王君狡黠一笑,“护军都尉太大了,衡王一直未任高职也不会适应,况且此番就是要惩罚他,不过孤王不是滥罚之人,需有个由头,就让他做个都尉,但贺兰太尉的公务,他必须帮着处理。” 子燕一皱眉头,意识到自己也掉进了王君的陷阱里。 “静王觉得如何?还需要再降降职吗?”王君温和地笑着说。 “王君圣明。” 许久后,子燕嘴里干巴巴挤出了这几个字,十分不甘,他知道,无论他要将衡王的官职降到多低,王君都会让衡王掌实权,官职大小不过是个明晃晃的由头。 子梁悄自松了口气,幸亏做大将军时在朝中积累了不少人脉,现在重回朝廷,也有不少同僚相帮。 “众卿家还有事吗?没事孤王要退朝了。”王君经过这一番勾心斗角,脑子疼得很,只想快下朝。 朝堂一片寂静,于是刘公公发号,百官有序退朝。 北冥熠随在众官身后慢慢走出王宫,低声吩咐罗陨道:“备份重礼送去静王府。” “少主准备跟静王联手?可属下觉得王君明罚暗赏,偏向衡王啊。”罗陨不解。 “不,不只给静王送礼,王城内所有贵族大家都送一份。” 北冥熠看着子燕远去的身影,心里渐渐感到了压力。 第三十一章 悠哉悠哉 金鸾殿内,王君正与贺兰太尉面对而坐对弈,贺兰太尉自前天下朝后便魂不守舍,王君看出了端倪,今日便留下了他,询问一二。 “孤王知道,把子越派给你,你觉得别扭,但孤王没有别的办法,子燕的势力越来越大了。”王君幽幽说道。 “臣知道,陛下也是为时局所迫,臣无怨。”贺兰太尉一字一句地说道,显然有怨。 “你看看你,又这样!”王君颇为嫌弃地笑指着他说,“你我同生共死过,还这样挤兑孤王。” “臣哪敢?陛下言重了。”贺兰太尉知道王君的脾性,并没跟他见外,只是对往日的情结还未放下。 “哎,你还在怨先衡王把你女儿害死了?可令媛是自愿殉情的,先衡王没逼她,孤王也并未下旨逼迫,若不牵扯王权纷争,这就是一桩可歌可泣的爱情佳话啊,你何必耿耿于怀呢?”王君往前拱了拱身子,靠近了些劝说道。 “陛下无儿无女一身轻,自然不能体会到天下父母心。”贺兰太尉听了这话很生气,温和嘲讽道。 “也就你敢这样对孤王说话。”王君责怪地瞅了他一眼,嘀咕道。 “陛下不用担心小衡王那边,臣心里有数。”贺兰太尉轻叹了口气。 “放眼朝中,孤王只有你一个朝上朝下都可信任的人不过,有你就够了。”王君脸上露出少有的安详。 “陛下既然无意授予静王太子之位,为何不直接挑明了,灭了静王的贪念,立衡王为太子,一样可以平息朝权争霸。”贺兰太尉少于与王君谈王权纷争,但今日提及了,便想参透他的意思,日后也好相帮。 “先静王给子燕积蓄的朝中权势不可估量,现在子燕又想插手兵营军事,其野心可见一斑,若我贸然废了他的储君之位,怕是会激怒其引得悲剧重演,现在只能让衡王均衡一下势力,待稳住了他,再废不迟,至于改立衡王为储你嘴上说恨死衡王府的人,心里还是向着自家人的。”王君温和地说。 “宗子越那个孽障,若没他,我早就放下云泠(先衡王妃)的死了,我一看到那孽障,就想起他父亲那副丑恶的嘴脸!”贺兰太尉一回忆起往事,悲愤不止,激动地喝骂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哎哎哎!好歹也是孤王的亲弟兄、亲侄儿,给孤王留个面子啊!”王君看他如此激愤,苦笑着安慰道。 “说起来,陛下也有责任,若当初陛下乖乖地听从先帝的安排,继位正宫,娶妻生子,也不会有三王争霸,先衡王也不会鬼迷心窍去争王位,我的女儿也不会”贺兰太尉见他笑嘻嘻的,更加生气,进一步责怨道。 “停停停!我就知道,最后还得扯到孤王身上,你怎么跟那些朝臣们学坏了!快走,不下了,你赢了,你快走” 王君一听他扯起旧事来,赶紧下座把他轰了出去,并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下棋了。 王君虽在朝中宣布了子越担任都尉的事,但还未拟旨,具体的任职流程还没确定,子梁只将代嫁平息一事托人转告了子越,其他的子越并不知情。 衡王府内,青欲已得知自己无罪的消息,很开心,又有偌大的屋殿住着,舒服敞亮,顿时觉得无比幸运。 因为得知青欲对自己无意,子越便命人收拾出了好几个院子任她挑住,青欲就选了离子越的住院最远的方圆阁,子越一个人自然不会住在新房,便又搬回了以前住的归来轩,两个院子正好东西分布,隔着园景相望。 青欲躺在床上吃着糕饼,怀里抱着一个大红木食盒,思绪慵懒,悠哉悠哉。 “一年嘛,其实也不长,吃吃喝喝就过去了,嘿嘿,让本姑娘好好体验一下骄奢享乐的皇家生活!”青欲不由得傻笑起来。 成婚两日后,青欲便收到了家里急赶着送来的家书,信写得极简洁,只有“老实点”三个大字,不过落款却很复杂:“裴沧吟(青欲的二哥),括弧,家父家母已气病,弟兄姐妹都在替父母忙公务,只能由我代笔。” 青欲知道这信的意思,既然代嫁的事王君不再追究了,她也不用担忧性命了,便谨遵家书,乖乖在王府住了下来。 突然,哐哐当当地进来几个侍女,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各式各样的点心糖果,放下后就出去了,春萍尾随着进来,看了几眼,轻叹了口气,走到青欲身边坐下。 “两个时辰前刚送了糕饼,现在又送了这么多甜食,这是打算”春萍有些忧虑。 “这是打算撑死我啊!”青欲笑道,把一块芙蓉糕递到她嘴边,春萍摇摇头躲掉了,青欲撅了撅嘴,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在担心什么?”见春萍闷闷不乐的,青欲一骨碌爬起来问道。 “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心地善良,若得知我将姑娘置于水火,定会责怪我的,就算小姐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怨我。” “你担心这个呀,”青欲眨了眨眼,“不会的,放宽心,现在我们过得这么好,干嘛自寻烦恼?” 看着青欲真诚明朗的脸庞,春萍渐渐被感染了,心里顺畅了些,笑应着。 “小衡王爷对姑娘真是好,以前在夏府时,也不见得他对小姐这样上心,看来他对小姐真的只是挚友之情。”春萍看着桌上摆满的各色的吃食,感概到。 青欲差点将嘴里的点心一口喷出来,春萍忙给她端来水,捶着背让她喝下,这才缓了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春萍关切地问。 青欲摇摇头,暗自咬紧了唇,脑海中浮现出新婚之夜的一幅幅画面,耳边萦绕着他说的誓言。 “那个春萍,你能给我讲讲表姐和衡王之间的事吗?”青欲抿着嘴问。 “我并不是打小就跟小姐的,我十岁时才入府,那时小衡王爷早就不住在夏府了,他和小姐的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也许会有偏差。” 青欲盘腿坐好,靠近了她些,准备听一段青梅竹马的蜜恋往事。 春萍性子慢,等她全部说完时,太阳都快落山了,青欲却意犹未尽,想再听些,可春萍说就这么多,连一些传言旧事都说尽了。 “哎~” 青欲叹息了一声,觉得这段爱情一点都不甜蜜,甚至根本就不是爱情,觉得好失望,现在她脑子里全是子越悲惨童年的想象画面,有点苦,有点咸。 “他没骗我,跟我结盟是为了解决婚约的事,与表姐成亲也是时局所迫,哎,就是不想半路杀出个我来”青欲想到这儿,身子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是,难道他真的大婚时说的那些话” 青欲想着想着不禁蹙起了眉头。 “姑娘,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春萍悉心问道。 “噢,我在想事情”青欲敷衍道,突然又回神快言问道,“衡王除了傲娇小气、人品很差、有些作贱外,有没有其他不好的性格或者说变态的癖好?” “小衡王爷有这么多缺点吗?我们接触过的人都觉得他行事为人正直勇武,和善可亲啊。”春萍惊讶说道。 青欲欲言又止,暗自在心里盘算道:“我竟然把这么大的事忘了!若我们还能保持盟友关系,一年时间,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很好;若他真的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他,这一年岂不是要度日如年,备受煎熬和骚扰” “哎呀,真是!” 青欲急乎乎地穿上鞋,便向外面跑去。 “姑娘去哪儿啊?要用晚饭了!”春萍在后面喊着。 “我去问清楚,不然没胃口!” 青欲呼呼地向归来轩跑去。 第三十二章 光看着你们就饱了 青欲呼哧呼哧地跑进归来轩,一进内院,就看到聂影倚靠在一棵楸树旁看书,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打招呼,可聂影却放下书,主动搭话了。 “呦,王妃娘娘来了!” 青欲本来不想搭理他,可他这一句话,弄得她不得不退了回来修理他。 “住口!谁让你乱叫的,不许叫我王妃娘娘!”青欲生气地说。 “那叫您衡王夫人?”聂影打趣道。 青欲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一直都这么贱,便不理他的话,又质问道:“我问你,大婚之夜,是不是你锁的门窗?” “是啊!”聂影竟然满脸高兴地肯定。 “你”青欲又气又无奈,“你还敢承认?!你凭什么锁门窗?” “为什么不能锁?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王妃娘娘不好好待在屋里洞房要跑去哪儿?莫不是想先代嫁再逃婚?”聂影笑着调侃道。 青欲知道光代嫁一事就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再承认要逃婚,岂不是她无奈地看着聂影伪装关心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以后再跟你算账!” 说完便跑进了院子。 “左边第二间!”聂影知道她来找子越,大声吆喝道。 青欲自然听到了,直奔左边第二间房去。 令她奇怪的是,整个院子除了聂影和外院几个小厮,她几乎没见到多少侍者,这使她狐疑地慢下了脚步,她来到门前,先四周望了望,也没什么异常,便敲了敲门。 “进。” 屋里传来清脆的应声,青欲推门而入,只见子越正在用晚饭。 “青欲!” 子越惊喜得看着她,忙起身给她拿了个凳子,又跑到门外吩咐了一声,不久后,几个仆人便送来一副碗筷和几盘点心。 “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就走。” 青欲见自己一来,麻烦了这么多人,蛮不习惯的,在裴家,侍者不仅少而且十分闲散,常常找不见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大都自己动手。 “你一定也没用晚饭,吃,不用拘泥。”子越温和地说。 青欲尴尬地笑了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时偷偷瞄他一眼,心里甚是感概。 “上次和他一起吃饭,我吃了两盘肘子,现在却食不下咽,若还能像之前一样就好了”青欲闷闷想着。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夹。”子越见她懒得动筷,关心地说。 现在代嫁一事已除,时局安稳了些,他心里除了护好衡王府外,就只有好好照顾青欲,用真心打动她,留住她。 “你真的一点都不吃甜食啊?”青欲看着桌上的菜品,没有一盘甜的,全是咸的和辣的。 子越笑着点点头。 “那你的生活岂不是要失去很多乐趣?”青欲看了一圈,自言自语道。 “的确如此,不过,那个味道,我实在难以恭维。”子越笑皱眉头说道。 “这是天生的吗?”这件事激起了青欲的好奇心,她已经把正事忘了。 “不是。这事说起来还和聂影有关。”子越苦笑着说,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提聂影。 “聂影?”青欲惊奇地瞪大眼看着他,目不转睛。 见她这么有兴致,不好转移话题,他只好乖乖将原委道来。 “因为王权争斗,王府很早前曾经没落过,那时府里的人为了避嫌都四处逃散了,我自幼没了父母,没人管我,只能留在王府,母妃的闺友,也是我的二娘娘,生性仁善,就陪我留在了王府,聂影是二娘娘收养的孩子,一直住在王府,所以我自小同二哥和聂影一起长大,除了二哥外,聂影是同我最好的人,他算我半个哥哥。” 青欲挺惊讶的,她只知道子越自幼没了父母,但关于他哥们儿那些事她一无所知,尤其是聂影,不想聂影的身份这么特殊,怪不得光看着他就觉得异于一般的侍者。 “聂影比我年长五岁,虽然自小就喜欢欺负我,但也十分照顾我。小时候二娘娘管的紧,对我尤其严苛,没事便要我窝在藏书阁或跟着二哥练剑,没时间游玩,就连茶点也没机会吃,不知什么时候,这事被聂影知道了,他就开始往我的枕头底下放糖果,放糕饼,日日如此,我怕被二娘娘发现责备,便趁着晚上的时间偷偷吃完。” “原是吃腻了。”青欲已完全沉浸在故事里,情不自禁地猜道。 “倒也不全是。有一次聂影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盒蜜饯,藏进了我的被子里,那天正赶上我通宵练剑,饿得不行,便把一整盒都吃掉了,当时只觉得腻得慌,没太在意就接着练剑了,可不一会儿就感到腹内刺痛,紧接着头晕目眩,疼得我在地上打滚儿,二娘娘知道了为我找了大夫,大夫为我开了药方,让我上吐下泻了一整天” “哈哈” 青欲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仿佛能看到他被折磨的狼狈样子。 “这还不算,生了这场大病后,我就戒掉甜食了,可又牙疼了起来,还掉了好几颗牙,幸亏是乳牙,否则我现在还缺那几颗牙呢。” 青欲笑拍着桌子,她没想到聂影这么损人,还有子越儿时竟然这么有趣,他的童年并不全是苦涩,只是其中的甘甜只有他自己知。 子越欣慰地看着她,她笑得如此明媚灿烂,自己竟也忍俊不禁了。 “你来定是有事?”子越疑问道。 青欲渐渐止住了笑声,心一紧,看了他几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站了起来,转悠了几步,涩涩说道:“宗子越,你说你从来没骗过我,也就是说你对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 “除了关于身份的事,是后来才告诉你的,其他的的话都是真的。”子越认真看着她,他知道,她肯定会来盘问一番。 “你再仔细想想,也许有些话是你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下随口说的,比如”青欲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颇难为情。 见他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于是赶快问道:“比如大婚那夜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当然是”子越肯定地说到了一半,却不说了,他疑惑地看着她,反问道,“若我说假的” 青欲欢快地打了他的手臂一下,高兴地说:“不早说!我就知道,酒后的话最不能信了,这样就好了,我们还同往常一样” “真的!”子越立马喊出了这两个字,话语干脆却极其有分量。 “开玩笑了啊!”青欲轻言责备道,稍稍不安。 “句句属实,既然王妃心怀质疑,那我就再说一遍:此生此世,只钟情于青欲一人,若得为妻,生死不离。” 他边说着边步步紧逼,青欲见势不能硬抗,转身开了门就往外跑。 “这厮还来劲了!”青欲跑着回头看着子越在门口担心的张望着,心里满是嫌弃。 天色抹黑,没注意脚下,一步从台阶踩空下去。 “哎呦!” 子越本来就不放心,闻声立马就冲了上去,刚把她扶起来就被她一推,她自己摸着头跑出了院子,子越见她跑得还挺快的,应是没事,便没有继续追。 “这是唱哪出?” 聂影从不远处走来。 “吃饭了吗?”子越没回答,而是问道。 “没吃。” “去屋里吃。” “不了,光看看你们就饱了。” 第三十三章 准备逃跑 静王府内,子燕翻看着北冥熠送来的一箱珍宝,翻到最后,也没翻出想要的东西。 “唉~”子燕少见地泄气道,转头对凌珲说,“怎么送来的?” “普通的下人送来的,没有秘密之行,而且,王城各大家族都收到了西漠少主送出的礼,包括衡王府。” 子燕眉头一蹙,继而冷笑道:“这行事作风倒与我有几分相似,不愧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殿下,此人城府极深,就算肯于我们联手,也不见得会全心全意,望殿下慎行。”凌珲大体意会到了子燕的意思,不放心地说。 “嗯” 子燕暗自思考着,低声说:“从西漠来的所有人都查过了?” “查过了,没有异常,目前还派人盯着。” “按西漠少主的喜好备一份礼,把这张纸条藏在礼物中,一样的送法,光明正大。” 子燕说着,来到书案前,找了一张纸片,在上面写道:“兵戈。” “什么?让我去外公那儿任职” 子越惊然看着圣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王君不知道外公一直视我为仇敌吗?做他的手下岂不是在活活折磨我” 聂影在一旁平静地看着他惊慌失措,自言自语,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他还吃了你不成?” “他一直把我看作是父王遗留的孽种,认为母妃的死跟我和父王都有关,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嘶~这老头想法是有些偏激” “王府出事后,他从没来看过我,平日偶尔见面也只是狠狠瞪我一眼,现在让我天天跟他呆在一起,这不要命吗!” “呃既来之,则安之。”聂影笑笑说,“要不问问二公子有没有让你活得久一点的法子?” “闭上你的臭嘴!”子越白了一眼说。 “对了,二公子今早送来了一批侍女,说是兰夫人亲自挑选的,都是中肯老实之人,放心用便是。” “噢,交给管家分配就行。” “不,兰夫人的意思……这些婢女是专门服侍王妃的。” “也对,府里女侍很少,王妃那边的确缺很多人,那就直接调去方圆阁。” 聂影起身离开,又被子越喊住了。 “这几天,你多留心方圆阁那边的动静,尤其是王妃的举动。” 聂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应声离开。 青欲自前天晚上回来后,就一直焦虑不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神色憔悴了不少,活像一朵蔫了的花。 “若他对我有意,这一年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那和离书虽是写好的,万一他反悔呢,他人虽不坏,但这可是终生大事,马虎不得,我也并未想过与他相守一生不行,这样事情会越来越复杂,我再想脱身就难了,我不能坐以待毙”青欲急地来回踱步。 “姑娘怎么了?从归来轩回来以后就这样心神不定的。”春萍的视线跟着她的步伐来回晃着。 “春萍,赶紧收拾行李不,咱们什么都不拿,就这样逃,才有可能成功。”青欲头脑风暴般地想着主意。 “逃跑?可裴家家书上不是叮嘱姑娘安分守己,不得妄动吗?” “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家书啊?” “怎么就火烧眉毛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我不能待在王府了。” “可这样算什么?您跟小衡王爷刚成婚没几天呢,这就要分居吗?”春萍惊疑地看着她。 “对!就是分居,而且是因吵架不和而分居,一年后我回来直接盖印走人。”青欲对春萍帮自己找的这个理由颇为满意,附和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春萍迷茫地看着青欲,“前几天过得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说要逃走,裴姑娘果然敢想敢做,想法新奇” “王妃娘娘,小的给您送侍女来了!” 门外传来聂影的声音,青欲心情正糟,立马坐到里间桌子上趴下头,表示不想理他。 春萍去开了门,聂影带着几个年老的婆子进来了。 “王妃娘娘呢?”聂影大致扫了几眼没见到人影。 春萍撇撇头,示意在里间,聂影道了谢走近了几步。 “王妃娘娘,这些嬷嬷们是兰夫人亲自选的,都是自己人,您就放心用。” “噢~春萍,带下去。” “娘娘精神不佳啊。” 青欲歪头瞥了他一眼,想起子越跟她说的故事,叹了口气说:“聂影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得力亲侍就好了。” “娘娘若想,属下就跟着您啊。”聂影口气极其认真。 这回答倒是令她挺惊讶的,她抬头看着他说:“你可是宗子越的亲侍,不应该忠心耿耿吗?” “我不是小王爷的人,我的主子是梁二公子,也就是娘娘的二哥,我只是奉命保护小王爷而已。” “你们家关系怎么这么复杂”青欲惊异地说,突然转念一想,心生一计,“反正宗子越也不是你的正主,要不你日后跟着我?” 青欲知道聂影武功窥察能力了得,虽知道他不可能完全为她所用,但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逃跑计划做些铺垫。 “没问题啊,我这就搬来方圆阁,您看怎么样?”聂影爽快应道。 “这么容易就背叛了主子?”青欲狐疑地问,心里狂骂他虚伪。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聂影突然语气一转。 “说!”青欲倒想看看他要刷什么花招。 “小衡王爷为我包了本初阁两年的话本。”聂影贼兮兮笑着说。 “哈,”青欲突然想起来了,聂影的挚爱是话本,“好,我包三年。” 谁知聂影摇摇头,表示不满意,青欲冷笑了几声:“每月多给你一份月钱,由本王妃出。” “成交!”聂影爽快地说。 “好,既然你是我的人了,从今天开始,不许你踏进方圆阁一步,若来送东西就喊下人去院子外面拿,反正你绝对不能出现在我面前。”青欲提出了条件。 “就是不管您了呗,太简单了,保证完成!”聂影狡黠一笑,行了礼退下了。 “姑娘当真信他?他以前还绑过奴婢呢,奴婢觉得不能信。”春萍送走聂影,回来说。 “我信他个鬼!”青欲嘲讽道,“这叫声东击西。这样,明天早上,鸡鸣时分,趁着院里冷清,从梅花墙逃。” “梅花墙?那是哪儿?” “梅花墙在东院里,十分隐蔽,翻墙后就是街市,只要我们翻过那道墙,就能立马混入街市,掩人耳目,一定能成功。”青欲肯定地说。 “爬墙?奴婢不会啊,而且,东院又在哪儿?”这些可难为坏了春萍。 “我都打探好了,到时候跟着我就行,至于爬墙,不难,要不我先教教你?”青欲兴致顿生。 “不了不了,奴婢帮姑娘逃了后,还从正门出。”春萍弱弱地说。 “正门出不去的,我昨天就试过了,宗子越那厮狡猾得很况且,他虽不义,但我这算违约,怎么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呢?”青欲感概道。 “您的身份摆在那儿,自然难出去,可我本是夏家的侍女,他们管不了那么严。”春萍说。 “嗯,这样也好。”青欲觉得春萍挺机灵的,竟有点依赖她了。 “奴婢觉得小衡王爷不会为难姑娘的,姑娘在担心什么?”春萍小心地问。 “他就是对我太好了。”青欲咬着嘴唇说,“我怕日久生情,招架不住” “您这样一说,奴婢倒觉得您和小王爷挺般配的。” “胡说!”青欲一急,“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王妃,这都是在还表姐的情面,我只想找一个朴实简单的人,长相厮守。” 青欲暗自泄了口气,心底浮现出林外傅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醋精本精 “马已备好,殿下该启程赴任了。”聂影轻快地跑进前堂。 “噢”子越一手掐着腰一手挠着头,来回踱着步,神情焦虑。 聂影见他只应不动,又催了一声:“别让贺兰太尉等急了。” 子越一听到“贺兰”两个字,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连王君都不怕,却唯独怕贺兰太尉。 虽然子越的母妃是因对先衡王一往情深才自缢殉情,但在这个老父亲眼中,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就是被先衡王祸害了,而且他此生都视衡王府的人为仇敌。 子越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不论是为了王君之旨,还是为了平衡静王的势力,他都必须赴任。 正往大门方向走着,一抹鹅黄闯入视线,只见青欲弯腰伏在拐弯的木槿丛旁,聚精会神地盯着门口。 “青欲很少来前庭,今儿是怎么了?”子越心生好奇,回头递了个眼神让聂影止步,自己悄悄靠了过去,一探究竟。 “两位大哥,你们就帮我通报一声!”林莫辞在王府门前与看门侍卫周旋。 “你是什么人,还想见王妃娘娘?快起开,别挡着门口!”侍卫蛮横地将他推了出去,莫辞差点摔倒在地。 青欲和子越看得眉头紧皱,青欲因于心不忍,子越因心生醋意。 “他有什么好看的,有我英俊潇洒吗?”子越不屑说道。 青欲被头顶上方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怔怔地仰头一看,只见子越正低头看着她,脸色不悦,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躲开。 这一起身不要紧,青欲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子越的下巴上,接着一声惨叫传来。 “天呢!你没事?我不是故意的” 青欲惊然看着眼前捂着下巴一脸惨痛的子越,顿时手足无措。 “嘶~我应该庆幸你今日发髻上未带珠花”子越一顿一顿的蹦出了这几个字,看着青欲惊慌的小表情,顿时感到疼痛减少了许多。 “青欲!青欲!” 大门口传来急促地呼唤声,这时,青欲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躲避子越,身子已从木槿花丛旁移了出来,完全暴露在直通门口的大道上。 “真是要死”青欲与莫辞刚对视上,就作势要逃。 “你躲什么?”子越顾不得红肿的下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紧紧不放,拖着她就往门口走。 “喂!宗子越你干什么?我不去!我不能见他!” 青欲努力拖住脚步,打着他的手企图挣脱,可她这小身板的分量,只有被子越拎着走的份。 “宗子越!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不强迫我吗?你个骗子放手!”青欲碎碎念道。 “我说的是我不强迫你喜欢我少找理由。” 子越知道她在逃避,虽然此举有报复林莫辞的私心,但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强拉硬拖,青欲还是被他拉到了门口,侍卫们一看形势,都退到一旁,莫辞欣喜地快走了过来。 此时莫辞眼里只有青欲,他刚想对青欲说话,却被子越截了胡。 “多日未见,先生别来无恙啊。”子越话语孤傲。 莫辞这才将视线从青欲身上移到子越脸上,忙理理衣襟,拱手作揖:“之前不知衡王殿下尊贵身份,多有冲撞之处,望殿下海涵。” “说起来还得感谢先生我俩搭线呢,如今我俩已成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能得青欲如此温柔善良,纯良贤淑的妻子,本王甚是欣慰。” 听子越越夸越离谱,青欲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适可而止。 谁知子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举到身前,故意给莫辞看:“瞧,一会儿都离不开我。” 青欲吃惊地看着他,子越却双眸含情地望着她,她不禁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领会。 莫辞也被这一通操作搞得晕晕乎乎,他这次来是想找青欲问清楚因何代嫁,因何不理自己负气出走。 在他眼里,青欲不仅是他的学生,更是知心挚友,青欲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能坐视不理。 “殿下,我只是想跟青欲单独聊几句话,说完就走。”怕被子越扯远了,莫辞快言道。 青欲偷偷瞥了莫辞一眼,默默低下头,只觉十分尴尬,她不知该对他说什么,而且说什么都觉得别扭。 “青欲!”莫辞催促道,怕她不肯答应,心急如焚。 “师长,我” “先生这话逾礼了。”还没等青欲说几个字,子越就插嘴道,“青欲乃王妃的闺名,只有至亲之人可唤,先生现在越发糊涂了。” “闭嘴!”青欲生气地教训道,转而语气缓和了些,似看非看地对莫辞说,“师长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大家都见过面,没外人。” 子越本来听她吼自己还挺委屈的,可一听到“没外人”,心里宽慰了不少。 莫辞神情有些悲痛,缓缓说道:“青王妃娘娘,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和你表姐的事才代嫁的?我对情感之事颇为愚笨,你曾经三番五暗示过我你表姐的事,我都没发现异常……我答应过裴老爷裴夫人要照顾你,裴家也对我有恩,所以我不能放任不管你只要告诉我,本来就是不愿意的,或是现在反悔了,我现在就请辞带你回裴家” “好大的胆子”子越听到莫辞要光明正大地把自己媳妇儿拐跑,真是又气又笑,撸起袖子要教训下这个要掳走自家王妃的“狂妄之徒”。 然而,青欲伸手一拦,向前走近了几步,干脆利落地说:“我嫁衡王,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与你们无关,师长不要自作多情,至于这桩婚事,我嫁都嫁了,有什么后不后悔的,若情投意合,就好好过日子,若毫无默契,便当即和离。” 子越知道她说的话真假参半,但有些惶恐,分不清前面的是真还是后面的是真。 “我不信,你以前虽顽劣,但行事有度,不会莽撞到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开玩笑,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来没了解过你?” 莫辞伤心地看着神情冷漠的青欲,曾几何时,青欲还是那个热情似火的小姑娘。 “不管青欲变成什么样,或痴、或傻,甚至是或疯、或癫,我都不会抛弃她,我爱的不是她外在的行为,而是她灵秀的内心。”子越将青欲拉到自己身后,霸气说道。 青欲震惊地看着他,满脸疑问:“你在胡说什么呢?”可没等她再跟莫辞说几句话,就被他又拖回了府内,并命人将莫辞赶走。 “师长,你走,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青欲被拽着回府,不放心地对莫辞说。 “哎!青欲……” 莫辞眼看着青欲被子越拉走了,渐渐消失在视野内,心里很难受。 在南郊时,青欲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应时出归,一起踏山寻河,一起吃最爱的白糕……青欲对他而言,比妹妹还要亲,比挚友情谊更深,他怕青欲在王府受欺负,想帮帮她,可不想结果竟是这样。 来来回回,徘徊了几趟,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失落离去。 “你干嘛呀!搅什么局。”青欲挣脱他的手,生气地说,看着门口已无莫辞的身影,突然伤感,就像错过了一次宝贵的机会,眼里渐渐含了泪花。 子越本想反驳几句,见她委屈得快要落泪,满是心疼。 这时,聂影跑了过来,低声说道:“再不走就到中午了,贺兰太尉能饶得了你吗?” 子越一怔,才想起今天是自己赴任的第一天,外公本来就对自己苛刻,若再迟到了准没好果子吃。 “不要伤心,日子还长,晚上回来给你带蜜糖果子。”子越安慰道。 “你要去哪儿?兵营吗?”青欲见他神色凝重,不像要去兵营。 “我被调去太尉麾下任职,太尉是我外公,得罪不得,我得走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子越稍微解释了一下,没等青欲再问就和聂影骑上马走了。 “外公?自家人有什么可怕的。”青欲心想道,听到子越要给自己带蜜糖果子心里宽慰了不少,“想不到,我随口一说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青欲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前两天两人在墙上周璇的场景。 “该怎么面对林外傅?我的心意他一点也不知道,难道告诉他我以前喜欢他,可我们现在的悬殊身份很碍事,让我没法说出口……” 青欲茫然看着王府门口来往的行人,不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第三十六章 外公 你放过我吧 快马加鞭,一路忐忑不安,终于到了太尉府。 “衡王殿下,太尉在前堂等你。”一进门就有侍卫来报。 子越咬咬牙,与聂影对视了一眼,知道此行定会备受折磨,然而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 “站住!” 子越刚想迈过前堂的门槛,就被贺兰太尉厉声喝住,聂影也被惊了一哆嗦,不知道贺兰太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外公,我来赴任了。”子越只得站在门口向里面打着招呼说。 “站好了!” 贺兰太尉再次喝令,子越和聂影都不敢再乱动。 “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儿不比兵营闲适舒服,只要进了太尉府,便谨按军律,事不分大小,只要犯错就严惩不贷;再者,办公期间只能唤官衔,不得沾亲带故,扰乱军心。从此刻起,你,就是宗都尉,只要是你的上级下发命令,只能服从,不得违抗。” 贺兰太尉神色肃穆,言辞威厉,子越光听着头就大了,在一旁唯唯是诺。 “属下记住了。”子越顺遂地说,“不知太尉还有什么吩咐?属下接下来该干什么?” “刷洗恭桶。” 贺兰太尉面不改色地说,子越惊然瞠目,聂影在最严格的军营里带过,心里感概万分,却纹丝不动。 “看什么看!这都几时了才来赴任?还要先坐下来吃顿午饭再干活吗?”贺兰太尉厉声厉色训斥道。 子越苦涩一笑,只得遵守,悲苦地行礼退下。 “我堂堂衡王竟然要为别人刷恭桶” 子越生无可恋地跟带路的侍卫来到后院一处角落,那里摆放着全府的恭桶。 “啧啧啧,看看这都造的什么孽。”聂影捏着鼻子说。 “他就是故意整我”子越无可奈何地说,“军律中根本没这条,迟到就得刷恭桶?” “啰嗦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贺兰太尉的呵斥声,两人吓得赶紧行动起来。 日薄西山,忙忙碌碌刷了一天,午饭都没顾及,才勉强刷完,此时两人身上全是粪便的“自然芬芳”,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以后殿下自己来,太尉府很安全,无需我跟从保护。”聂影颇觉委屈。 “兄弟之间何必计较这些?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子越故作潇洒。 “可我不想来。” “不,你想来。”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两人互相调侃着,准备回家。 “去哪儿?”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发问,吓得两人打了个寒战,木讷地转身,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刷个恭桶刷了一天,干什么中用!”贺兰太尉轻蔑地说,“换身衣裳马上到办公偏殿!” 说完,贺兰太尉便款步离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还不下班!? 向府中管事的要来一身粗衣换上,子越马不停蹄地跑去办公偏殿,生怕再被外公挑出毛病来,聂影拒绝与他同去,在府中找了处荫蔽的地方歇着等他。 子越毕恭毕敬地行礼站在一边,静待外公发令,太尉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视若无睹。 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你虽任都尉,但要打理的事务远在其职之上,帮我处理全国的军务只是其一,另外小到各类外派内调指令的下达,大到亲自掌权统兵护主护国,剿匪杀敌,都得做。” “那还要太尉府做什么?我一个人全做了便是”子越又气又无奈,却只能点头说是。 “我这就来帮您。” 子越觉得跟他多呆一刻都是在慢性自亡,赶紧走近了几步说,想早干完早逃离他的魔爪。 “这些都是军中机密,你还不够格。”谁知太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把他驱远了些,“那边!” 顺着太尉的视线望去,只见里屋堆着一屋子的文书便笺,地上都铺满了,毫无落脚之地,子越惊然看向外公,这些他批完不得三四天? “你以前只不过是个兵营小将,刚来我麾下自当先历练一番,那些都是攒了很久的琐碎军务,微乎其微,你先练练手。” “可这也太多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子越忍不住惊叹道。 “闭嘴!让你做你就做,哪那么多废话!”贺兰太尉怒目训责道。 子越无可奈何,拾起地上一件件文书批注了起来。 月至中天,王城内千家百户均已入眠,偶尔寻到一点星亮,不是原本夜夜笙歌的青楼乐坊,就是挑灯夜战的新妇书郎,今日又多了一种可能,便是太尉府里被外公刁难的子越在通宵批阅军务。 “太尉,这些同期账目有许多对不上的地方,可能有人做了手脚,您看”子越拿着一本军中开支明细请教外公,走近才发现他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无奈地回身继续批阅。 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太尉幽幽的声音:“干嘛?” 子越闻声刚要转身解释,太尉却先开了口:“那账目就是不对,已经处罚了。” 子越震惊地翻看账目,才发现后面果然已经给了批注。 “噢,那一堆中掺了些上半年的文书,以考验你的细心程度。”太尉打了个哈欠,起身催着说,“回,明日再接着看。” “啊?”子越气得快要吐血,“这都是上半年的……那你还让我费时费力地批阅?” “闭嘴!” 子越立马闭口,不不敢再抱怨。 “明日若再迟到,可不是刷恭桶这么简单。”太尉不忘最后警示一句。 子越唯唯答应着,赶紧溜了出去。 “聂影,聂影!” 子越叫了几声,聂影嗖的一声跳到了他身边,递给了他一包东西。 子越打开一看,是答应给青欲买的蜜糖果子,他有些不悦地强调道:“我没忘!” “可这个时辰去买有人卖吗?”聂影冷笑道,“更何况,这蜜糖果子是至甜腻之物,你受得了吗?” “为了心爱之人,有什么受不了的。” “……”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已是全身乏力,街巷昏暗静谧,借着月华和星光,两人慢慢骑着马沿街而行,小声交谈着,怕惊扰了他人的美梦。 再说北冥熠这边,今日早晨便收到了静王送来的礼物,一盒上等的碧螺春,他爱不释手地光盒子就端详了许久,才小心打开。 “茶香馥郁,清新淡雅,凝神沁心,果然是好茶!”北冥熠在茶盒口微微扇风细嗅,啧啧赞叹道。 “少主,那茶叶里好像有张纸条。”罗陨眼尖,看到了纸条的一角。 北冥熠眉头一蹙,用一副竹夹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扔到一旁,有些生气:“简直是暴殄天物!” 罗陨知道少主一见到好茶就移不了眼,便自顾拾起那纸条一看,上面却只写了两个字:“兵戈。” “兵戈?难道静王要揭发我们,与我们兵戈相见?”罗陨顿时慌了阵脚。 北冥熠闻声,放下了茶盒,接过纸条。 “坏了,伍六将军的行踪一定是暴露了!少主,我们该怎么办?”罗陨焦急地说。 “谁跟你说兵戈只有战争之意,兵戈虽是将士征战沙场必配之物,但对志同道合的人来说,要谋大事,岂能不动兵戈?” 北冥熠看着这纸条,心里对子燕起了几分提防。 “可这样也不能断定静王要与我们结盟啊?”罗陨很疑惑。 “若伍六将军真有事,他何必大费周章送礼藏纸的,这说明,他也在试探我们的意思。”北冥熠越发觉得此人不可小觑。 “静王真狡诈,若我们表明了意思,他反咬一口,岂不要全盘皆输?” “为今之计,只能先摸清他的动向,走一步看一步了。” 北冥熠深刻地体会到,子燕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与东都内部人员结盟一事,变得越发棘手了。 第三十七章 沉迷话本 无法自拔 方圆阁玲珑精巧,占地不大,主屋便占了半边院子,尤其是青欲的房间,里里外外加起来都能造个小花园了,这样一来,光靠春萍一人打扫整理自然不行,于是决定启用几个能干的婢女婆子。 青欲本来不打算用兰夫人送来的人,一是信不过,二是在家中从来没这么多人服侍过她,觉得不习惯,更喜欢亲力亲为,但奈何不了这院子大啊,没出几天便撑不住了。 自住进王府后,青欲便少了许多乐趣,子越看得紧,不让她到处乱跑,生怕代嫁一事刚过,再惹出事端,她也不太愿意逛街游玩了,怕遇上不该遇到的人,再出乱子。 可青欲怎么能闲着,于是就去找聂影借了几本话本来看,聂影得知她也爱看话本(此处为聂影单方面理解),十分高兴有志同道合之人,帮她搬来了好几摞各种类型的话本和小说,还扬言要带她去本初阁看珍藏版的《梨花亭》,青欲只能似应非应地答应着。 这天,青欲趴在桌子上看书看得入神,春萍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反应,走近一看,见她手里拿着本《嫣嫣传》,眉头紧锁,面色发青,看样子气得不行。 没等春萍喊她,青欲便自己拍案而起,撅着小嘴咬着牙说:“气死我了!嫣嫣那么可爱,怎么可以骗嫣嫣!男人都是负心汉,哼!” “这都是话本里虚构的,姑娘干嘛跟一书本子置气。”春萍笑着安慰道,把一盘蜜糖果子端到她面前。 “才不是呢!话本里的桥段都是撰书人凭自己的阅历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都是现实生活的精华,我们既然不能行万里路,那就只能读万卷书帮助自己增长增长阅历,积累积累经验,好让以后的路走得不那么累”青欲抚着桌上的一大摞话本,认真地说。 “那古人说的,是要勤读圣贤古籍,好像不是看话本。”春萍没读过太多书,但这些常理她还是懂得。 “怎么了,歧视话本吗!那话本和古籍不都是人写的,古籍让人增识,话本让人开心,怎么就比不上了”青欲急了。 “行!姑娘说得对!是奴婢学疏才浅。”春萍见势赶紧安慰着,把她扶到座位上,细细抚着背,为她疏通心气。 青欲顺手摸来一块蜜果子,心中为话本里的女主角打抱不平:“若我是嫣嫣,还跟张文生过什么呀成亲前后两副面孔,一点都不关心嫣嫣,还纳妾,换我直接把他休了” “呸!”青欲嚼了几下把蜜果子吐了出来,“怎么又是蜜糖果子?” “这是小衡王爷昨晚拿来的,夜色深了,奴婢就没立马端过来。”春萍解释道。 “一连七天,都给我带一样东西,不会变变的吗!?” 子越自从到太尉府当差,每晚都给青欲买蜜糖果子,青欲都吃吐了。 “小衡王爷哪知道姑娘爱吃什么,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定会好好利用。” “他倒是上心”青欲抿抿嘴,对比话本中的女主公,突然觉得自己很蛮幸运的,“好啦,先端下去,改天再吃。” 见青欲渐渐舒眉展颜,春萍放心了许多,忙把那盘蜜果子端走了。 春萍出去后,专管青欲衣物清洗置办的文嬷嬷进了屋,先四下打量了一番,才走近了些,青欲疑惑地看着她,满是不解,她平日跟这些人并不熟,也没怎么交谈过。 “嬷嬷这样小心,所为何事?”青欲被连带地紧张起来,低声问道。 文嬷嬷顿了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青欲,有些惆怅:“王妃竟早已跟王爷和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欲一看,是子越给自己的那封和离书,心中一慌,连忙收起来遮掩道:“什么和离书啊?闹着玩的。” “老奴曾经服侍过先衡王妃,先王妃对老奴恩情颇深,此番回王府服侍,也是我自愿请求的,我只想衡王府还能像以前一样,和睦团圆,安宁幸福,王妃不要担心老奴的身份。”嬷嬷看出来,青欲有意躲避自己,便先坦诚相道。 青欲懂些人情世故,知道王府不比其他大户人家,宅内渊源千丝万缕,情怨极深,文嬷嬷没把这事抖出去,而是谨慎地来找她询问,话语也掏心掏肺,自是遇到了以前忠实的仆人。 “我当然信嬷嬷,这和离书是王爷亲手给我的,不过,我们定了约定,一年为期,我至今也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意,还在考虑”青欲实话实说。 “什么一年为期?”嬷嬷有些不解, “一年后,若两人情投意合,互生情愫,就不和离了呗,若两人实在无缘,毫无默契,他也一早答应了我,会给盖上衡王印,这和离书便生效,我们也就分道扬镳了。”青欲不知怎得,这话说的觉得心酸。 “衡王印?这和离书上已签了王爷的名字,已经生效了啊!”嬷嬷迷惑地说。 “什么?这”青欲突然觉得被什么刺痛了心脏,“这不是还没盖上衡王印吗?” “衡王印是官事公务上用,老奴从没听过夫妻和离还需盖印一说,只要男方签了字,即表示夫妻分头” “也就是说,他成亲后第一天,便同我和离了……” 嬷嬷再说什么,青欲已听不进去,她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她现在开始怀疑他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也在骗着她玩 “春萍!” 青欲大喊道,春萍一进屋,青欲又向嬷嬷说:“此时多亏了嬷嬷替我分辨,我自会去问清楚,还请嬷嬷守住此事,多谢嬷嬷了。” 文嬷嬷应着,自知自己在不方便,便径自退下了。 “怎么了姑娘?”春萍见她焦头烂额的样子,忙问道。 “我被骗了!宗子越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信他。”青欲拿起那和离书就像撕掉,可仔细想了想,得留个证据,便扔到桌上气得咬牙切齿。 “这和离书有问题?”春萍见此情形,猜出了七八分,“可是有什么误会?” “春萍,你说得对,话本还是被构造得太美好,现实中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有多惊心动魄。” 青欲失落地看着面前的《嫣嫣传》,不觉自比了起来。 春萍少见她这么忧愁,满是心疼,走进了些抚着她的肩以示安慰,不禁心想,原来再爽朗的人也有悲伤的时候。 “我难过什么,这样岂不更好,我拿了和离书直接走人就可以了,省了很多麻烦,也不用强迫自己喜欢那个一身臭毛病的人了”青欲心里惆怅,升起一股怨气,“难道我上辈子真的跟月老他老人家结梁子了?心仪之人被亲表姐抢走,现在嫁了人还被欺骗感情,我真的要孤独终老吗!” “要不,当面问问小衡王爷?奴婢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春萍安慰道。 “自然得把这事挑明了,看他还怎么狡辩!”青欲不甘地说,“走,我们去归来轩,等着他来伏罪!” 第四十章 乖小猫和腹黑虎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行驶,马车里青欲与子越对坐,都着一身鲜艳的红衣,两人相对,默默无言。 今日,是回门之日。 前面驾车的聂影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觉得子越太大材小用了,他的马技在兵营中可是数一数二的,现在竟然让他代做车夫,心中很不平衡,马车旁紧跟着的春萍倒是喜笑颜开,因为她马上就要重回夏府见到芳予了。 见青欲低头咬着嘴唇,暗自玩弄着手指一言不发,少见她如此安分,子越有些许不适应,便主动问道:“你紧张吗?” 青欲闻声抬头,发现她整个人已全然浸在子越的目光中,她眨巴了几下眼,从容说:“夏府是我姑母家,回自己家有什么可担忧的?” 虽说如此,但她心里并不顺畅,逞强代嫁,夏家长辈不知道会怎么想她,还害夏家权势消减,她有些良心不安。 “你呢?”青欲转而问道。 “这又不是要见真的岳丈岳母,我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可” 青欲看向他,忽而发现他一身红衣衬得脸庞更加俊秀,便起了挑逗之心,阴阳怪气地说:“可你会见到我表姐啊!你生得帅气逼人,她长得清丽可人,你一眼我一眼,说不定就旧情复燃了呢?” “不可能!”子越斩钉截铁地说。 “口是心非,不知道是谁为了讨好表姐送珍珠梅,还为表姐亲手做雪景摆饰,还有一见到林外傅就暗生嫉妒”青欲轻蔑地嗤笑道。 子越突然起身,将手臂顶住车壁,紧盯着她,生气地说:“你怎么总是怀疑我的真心,我对她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你要让我说多少遍?还有,你怎么总是提林莫辞?你不是说过要忘了他吗?” 子越的身体越靠越近,青欲都能感受到他轻微的呼吸,瞬间脸色绯红,用手推远他的脸,躲避着说:“呵呵我开玩笑的,宗子越,你说过不会为难我的,别翻脸不认账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这么逼我,我也没办法,反正王君有旨,不让和离。”子越腹黑道。 感受到子越的力气远在自己之上,青欲只能智取,于是威胁道:“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可朝外面喊人了!” 青欲艰难腾出一只手来,掀起车帘就要喊,子越却阴笑了几声:“现在谁不知道衡王妃性格骄纵,行为奇特,你尽管喊便是,看看谁会搭理你。” 青欲吃惊地看着他,后悔自己还是太嫩了,不应该那么快原谅和离书的事,更不应该跟他和颜悦色的,想想之前自己爬树捡风筝,他故意在下面摇树,还有偷看自己写的情笺,还有蛮不讲理的初遇 “我是不是有病?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原谅他,他还是那只傲娇鸡啊”青欲烦闷地想着,躲避着子越愈发近的脸。 眼神飘忽间,忽然一团朱红闯入眼帘,她立马觉得自己看到救星,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春萍,给我买十串冰糖葫芦!马上拿来!” 子越闻声变色,立马缩身回到原处,紧张地问道:“你、你要干嘛?” “吃甜甜的冰糖葫芦啊!你也要吃啊?”青欲故意把“甜”字说的很重,威胁道。 子越立马摇摇头,安分地坐着,不再乱动。 腹黑虎变成了乖小猫。 青欲从纸包里抽出一根糖葫芦,瞅了子越一眼,故作乖巧地问:“夫君,你你要尝尝吗?可好吃了!” 子越厌恶地看着糖葫芦,怯怯地说:“这声夫君叫的好,但我不吃甜食。” 青欲狡黠一笑,慢慢将糖葫芦靠近子越的嘴,温柔道:“你放心,我不为难你,你就咬一口。” 子越捏住鼻子,捂紧嘴巴,侧躲闪着,话语不清地喊道:“裴青欲,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过分了怎么着!你还能休了我?我也想可王君有旨,不让和离。”青欲腹黑的说。 乖小猫变成了腹黑虎。 “青欲,我刚才是想跟你交流感情呢!并无恶意!”子越躲避着说。 “我现在也在和你交流感情啊!满满的真心呢!”青欲狡黠笑着说。 青欲直接从座位上半弯着腰站了起来,把子越逼到了角落,两人你追我躲地周旋着。 “嘶——”马儿一声长啸,突然猛地一下停住,青欲和子越由于惯性差点被甩出马车,两人纠缠在一起,脑袋闪出了马车前帘,双双倒在前车板上。 聂影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子越的头倒在了自己屁股后面,青欲也摸着自己摔到车板上的头,喊着疼。 “我很好奇,你们俩在马车里干了啥?”聂影惊叹道。 “你怎么驾车的!?能不能好好驾车!”子越气愤地说着,揉着脑袋爬起身,把青欲搀扶起来,察看青欲是否伤了。 “我本来就不是车夫好吗?”聂影感到莫名的委屈。 “衡王妃娘娘!” 一声呼唤,引得众人向右侧望去,这时青欲才发现,已到夏府,夏夫人一行人都在门口等着接应。 春萍扶着青欲下车,子越赶紧理了理衣冠,紧随其后。 “姑母,姑父,表姐……”青欲款步走到他们身边,一一问候道。 谁知众人都齐齐向她行起礼来:“拜见衡王殿下!衡王妃娘娘!” 青欲被这一阵张震住了,这时子越走到她身边,平静地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青欲转头看向子越,竟有些佩服。 “快进来,饭菜都要凉了。” 夏夫人和蔼地将两人向府里迎,夏老爷紧随在子越身边,唯唯问候着,春萍重新跟在了芳予身边,芳予跟青欲并肩走着。 “青欲,我对不住你。”走了许久,芳予苦涩说道。 “表姐这是哪里的话,是我将你迷晕,冒然代嫁,要有不是也都在我啊。”青欲盈盈笑着说,并不介怀,反而有些内疚。 “我知道,你在偷偷帮我,可你这样会害了自己!”芳予满面愁容道。 “只要你不责备我,我就很开心了,表姐,你不要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们,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青欲见她不能平复,便悄悄靠过身挽住她的臂弯,诚恳地说。 “你净骗我,你性子坦荡率直,能有什么私心?都是为了安慰我!”芳予拍着青欲的手臂,哀叹道。 “真有!就是不方便说总之,你重回自由了,事情就都清了,你不要乱想。”青欲无所谓地说,脑中突然想起北冥熠那个冰块脸,心里顿时来了气。 “臭北冥熠,别让我再碰到你,要不然,我一定把你绑到衡王府,让你替我做一年的衡王妃!” “莫不是与子越有关?”芳予突然想起马车上一幕,有些惊讶。 青欲赶紧推辞着,转移了话题,两人说着说着,已然走到宴席大堂。 夏老爷将主位给子越夫妇留了出来,可子越和青欲坚决不肯,僵持了一会儿,夏夫人便让下人多开一桌,众人都坐在一起,虚设主位。 “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我与你坐在一起。”芳予拉着青欲的手亲切地说。 “好啊!”青欲欣然答应着。 “不好。”这时,子越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转身对芳予说,“本王与王妃夫妻同体,不能分开,望三小姐见谅。” 青欲惊然瞪着他,子越对她笑了笑,紧紧拉起她手,牵着她就席入座。 芳予甚是惊异,大庭广众之下,既是夫妻,这般也于理不合,不过这倒加强了她的猜想,她觉得子越和青欲也许早就认识,或者就像她与莫辞一样,一见钟情。 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甚是妙哉。 第四十一章 回门宴 “你干嘛呀!我有事同表姐说。”青欲怨道。 “我也有事跟你说。”子越傲娇地说。 “什么事?回府再说不行吗?我来夏府一趟容易吗?” 青欲本想借此机好好跟表姐姑母澄清一番,子越总是来捣乱。 “我一直好奇,裴家清高孤傲,不喜名利,不求虚荣,夏夫人怎会嫁到王城来?”子越附耳道。 青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何干?” 两人正说着,一列着装整齐一致的侍女端着各式各样的菜品来了。 夏老爷向子越招手示意,小心翼翼说道:“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望殿下见谅!” 子越微微颔首以表回应,宴席正式开始。 夏老爷与子越寒暄几句后,就再无话可聊;青欲毕竟不是夏夫人的亲女儿,关于衡王府的私事夏夫人不便过问;芳予心中定是有千言万语对青欲说,可碍于衡王的情面不好开口。 于是都默默吃着宴席,偌大的堂屋中唯有布菜撤碟的声音,略显冷清,尽是尴尬。 熬啊熬,终于熬到了宴席结束,饭菜都被撤去,换上了水果点心,稍待一会儿,衡王夫妇就该回府了。 “青欲,我有话同你讲。”夏夫人帮着端茶,悄悄对青欲说。 夏夫人送完茶水先出去了,青欲也起身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花园。 十月即逝,花木皆现颓败之景,枯黄落叶铺满了蜿蜒小石径,走上去“吱呀吱呀”的,软绵绵的,像行走在金黄的云端。 “姑母,代嫁王府是我太过莽撞,没请示您和姑父的意思,害得夏家失了权”青欲边走边解释道。 “不,欲儿,你没有做错。这桩婚事快要逼死你表姐,也快逼死我了,你所做的正好为我们解除了心头大患,倒是姑母实在有愧于你。”夏夫人止步转身,自责地说。 “只要你们不怪我就好了,那样也算两清了。”青欲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你在王府过得可还顺心?可有难处?我听坊间都在传你与衡王的恩爱事迹呢。”夏夫人听青欲没有悔意,稍稍放了心,知道其中渊源颇深,却也不再多问,而是转了话茬,问起些家长里短来。 青欲赶紧解释道:“不不,都是那些长舌的闲人瞎传的,不能当真啊!” 夏夫人却欣慰一笑:“噢,姑母也是从下人们口中听来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唉南郊那么远,应该传不到?”青欲暗自焦虑地想。 “欲儿,你是代我们夏家嫁出的,就是我们夏家的人,我既已认你为义女,你若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夏府找姑母,姑母替你做主!”夏夫人见她神色略显忧愁,怕她有委屈不敢说,于是威严担保道。 “啊” 青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很多事情她都愿意寻根溯源的自己解决,也相信自己能做好,对于他人突然的关切,还是一早就准备撇清干系的夏家,她突然觉得功亏一篑了。 “好,欲儿记下了。” 青欲一脸欣然,心中却万分悲苦:“这是要一辈子都撇不清的节奏啊” “母亲!青欲!” 芳予气喘吁吁地跑来,抓住青欲的手臂,稍显不安。 “你表姐甚是想念你,你们叙叙旧!不要太迟,早点回屋。” 夏夫人见女儿来了,自己该说的也说了,便离开了。 “母亲可有为难你?”芳予打量着她说。 “没有啊。”青欲有些疑惑,“姑母待我一向很好啊。” “青欲,我跟你说实话,你成婚当日,母亲就已经发现了你代嫁的事,但一直瞒了下来我、我不争气,没法去救你,只能干等着你来找我。”芳予自责地哀泣起来。 青欲赶紧为她擦擦泪,安慰道:“姑母都同我说了,没事,这事是我自己要做的,就要承担后果,况且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不要自责。”话说得轻松,但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青欲心中万分感慨,她自以为聪明的很,计划得周到,却不想这一切早已被姑母看穿;自己一直觉得有愧于夏家,却不想,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青欲心中甚凉,“既然如此,我更不再欠夏家什么,我本就是为了弥补过错,这样倒是他们欠我的了,也好。” “我见你与子越相处的不错,你们是否以前就认识?或者现在你们在相处之中已生情愫?” 面对芳予这样的发问,青欲哑口无言。 这该怎么说?其实宗子越和我是盟友,以前合伙挑拨过你和林外傅? “就是”青欲含糊其辞道,努力在脑袋里翻着救兵,“噢,对了!你和林外傅怎么样了?没了婚约束缚,姑母又那么疼你,肯定要成了?” 虽是救兵,但青欲也确实想知道这件事。 “我们”芳予一听,泪珠不由得再次流下来,“我那样伤他,同他书信断情,他早已恨死我了!” “不会的,林外傅同我说过,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你,你与他断情后,他整日酗酒,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我从没见过他对其他女子这样,他怎会恨你呢?” 青欲心里纠结得疼,却只能强忍着,把这些撮合之词诚挚地说完。 “自你成婚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他也没来找过我,我也没主动见过他。”芳予一脸愁思。 “那你就主动点,写信给他,去聚贤堂等他,去他住处找他。”青欲把自己擅长做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说完后才稍觉不妥。 “我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做太不合规矩了”芳予红着脸说。 “我都帮你到这份上了,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啊!要不然我岂不是白嫁了!” 青欲焦急的摇着她,劝着她,很久后,芳予才答应试一试。 “还有一事”芳予招了招手,春萍从不远处跑来了,“春萍忠厚纯良,又不失机灵,你身边没有侍候的人,日后就让她跟着你。” “裴姑娘!”春萍欢喜地喊了一声。 “这不太合适?春萍是表姐的贴身侍女,我抢来算怎么一回事?”青欲回绝道。 青欲倒也挺喜欢这个小侍女,这些天,两人已十分有默契。 “这个你大可放心,夏家的婢女还是够用的,春萍走了的这些日,我又找了个婢女,名叫秋莹,同春萍一起进的府,年纪相仿,朴实真诚,日后有她陪我。” “姑娘就收下我,奴婢回到夏府后,才发现满心不舍,很怀念与姑娘在一起的日子呢。”春萍附言道。 “好,那你就再跟我回王府。” 对于这意外的“收获”,青欲倒是很高兴,身边有了帮手,自己在王府就不会孤单害怕了。 三人慢慢散着步往回走,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心境慢慢轻松了许多。 快到堂屋时,子越一行人都在屋外交谈着,像是在等她们,青欲赶紧跑过去跟他们会合。 “要走了吗?” “跑去哪儿了?这么久。”子越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悦。 “不告诉你。”青欲故意说。 子越无奈,两人便同夏家人道了别,聂影驾来了马车,春萍又随在车旁,一路回了王府。 第四十三章 聂影带青欲看禁书 “若是赵离遇不到于棠儿就好了,爱而不得,看的我难受。”从本初阁出来,青欲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和聂影看了一上午的《梨花亭》,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赵离终身未娶,年年七夕等棠归的情景。 两人从本初阁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赶紧回王府,还能赶上饭点。 “哪有人先看结局的?看话本必须从头到尾,按着故事脉络来”聂影埋怨道。 “我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瞧你啰嗦的”青欲嫌弃道。 她发现制服聂影最好的方法就是“话本”,而他似乎很看重自己这个书友,就不再跟他客气。 “对了,什么时候才能看下卷?我虽提前看了结局,但下卷一点儿也没看呢。”青欲问道。 “老板答应给我们看这一上午已经是万分仁慈了,想再看就难了。”聂影叹息道。 “这本书这么宝贵?不能直接买下来吗?”青欲生疑。 “全东都仅此一本,你说宝不宝贵?” “那派人多抄几本啊!这么好的书,被藏在本初阁,简直是暴殄天物。” 聂影却摇摇头,见青欲仍然疑惑,便凑近了些,小声说:“这是本禁书,不能明面上公开。” 青欲大惊,四周看了看,低声问道:“你竟然带我看禁书!你想死吗?” “裴姑娘觉得真该被禁?”聂影从容反问道。 青欲仔细想了想,觉得聂影的疑问倒也合理:“这书不论文辞还是情节都是极妙的,是本好书,我也没发现有出格的情节啊难道在下卷?” “这本书不是因情节出格被禁,而是整本书本身就是一个大禁忌,据说作者写完后就被暗卫抓了,至今下落不明。” 青欲更加惊疑,这本书讲的就是一个贵族男子喜欢上了一个烟花女子,却因身份悬殊,爱而不得的凄美爱情故事啊!有什么可禁的? “别卖关子!把话说清楚。”青欲知道聂影肯定知道原因。 聂影四下扫视了一遍,悄悄说:“那书中的男主角就是王君。” 青欲顿时目瞪口呆:“赵离就是王君?当朝王君?” “嘘——”聂影赶紧让她稳住。 “这本书是根据王君年轻时的风流韵事编撰的,王君自然不能任其流通坊间,所以是禁书。”聂影压低声音解释道。 “这么说,王君到现在都没有娶亲?只为等那个烟花女子于棠儿?”青欲惊叹不已,她远居南郊,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聂影感概地点点头:“当朝王君是东都史上唯一一个不开后宫,不立王后,为情所困,孤独一生的的君王那女子并不叫于棠儿,名唤莺娘。” “天下竟有如此痴情的人儿!”青欲叹道,“用尽一生了,真的忘不掉吗?” 这话像是感概王君的钟情,又想说给自己听。 “裴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对你说的啊!”聂影叮嘱道。 “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听宗子越说,你以前还带兵打过仗,是兵营里最热血的武将,怎么会对这些八卦轶闻如此熟知?”青欲惊讶地打量着他,不能将这些话跟一个武将联系到一起。 “都是陈年往事了,无论如何,话本是我此生挚爱。实不相瞒,我曾经一度打算自己也写一部话本呢。”聂影脸上露出纯挚的笑容,极为少见。 “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青欲莞尔一笑,心里莫名惋惜。 花月楼中,北冥熠在一间房内喝茶逗鸟,四周歌舞喧嚷,人声吵闹,他却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只顾逗着鸟。 罗陨开门进来,附耳道:“少主,静王朝这边来了。” 北冥熠顿住了手中的稻草,没等回头看,子燕就坐到了他对面。 “自打来东都后,不是游玩就是吃喝,西漠少主真是好兴致!”子燕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说道。 “静王殿下可别告诉我,一路径直来这间房找到我,只是个巧合。”北冥熠把鸟笼推到一边,两人坦然相见。 “不是巧合,我就是故意来见你的。”子燕从容地说,向后一伸手,凌珲将一本请帖递给他,他慢慢推到北冥熠面前。 北冥熠眉头一皱,拿起来一看,原是庆丰宴的请帖。 “庆丰宴可是举国欢庆的国宴,我一个外人去,不合适?”北冥熠颇有意味地笑着问。 “我请你去,不合适也得合适。”子燕话语强硬傲慢。 “殿下就不怕招惹麻烦?” “麻烦是另一说了,这得要看少主敢不敢来。”子燕冷冷一笑。 “只是本请帖,竟能劳烦殿下亲自来送,我实在受宠若惊。”北冥熠面不改色,语气试探。 “少主可是西漠国未来的国君,大意不得。”子燕说着起身,向门口走去,“至于那请帖,全听西漠少主处置,我今日来没来,也全看少主的意思。” 子燕来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北冥熠看着对面倒上却一口未喝的茶,眉头皱得更深:“真是浪费。” “少主,庆丰宴上皆是国之重臣,皇家宗亲,看来静王很有诚意。”罗陨说。 “诚意东都王君意思模糊不清,静王的野心又是路人皆知,我若去了,就代表我与静王关系非同小可,也就等于向全东都公示了西漠勾结谋逆的意图,一旦去了,再无退路……相比我要付出的,他的诚意根本不值一提。”北冥熠攥紧了茶杯,语气沉着含了一份桀骜。 “那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去跟衡王结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罗陨一听,静王心机这么深,便劝道。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盟友,静王虽狠辣,但有野心,我们的目的就是让现在的东都改天换地。” “那要不要给伍六将军送个信?让他不用再忙着安插暗卫了,等确认了静王的结盟后,直接投去静王府。” “绝对不行!”北冥熠厉声说道,“伍六将军带领的两千暗卫是我们在东都最后的筹码,不可轻易交由他人,而且,我们来时定下的大计,本来就是分头行头,绝不通信,现在伍六将军隐藏的很好,怎可自行暴露?” “属下愚蠢,妄言了。”罗陨尴尬地低下头说。 “阿陨,我们身在他国,不能相信任何人。” “我记住了,那少主到底去不去庆丰宴?”罗陨听了一通,也没听出他的意思。 “吃喝玩乐,我已厌倦了,是时候去会会这只野狼了。”北冥熠温和一笑,又温言道,“你去楼下买两根冰糖葫芦。” “少主,你还惦记着裴姑娘?你没听坊间传闻说衡王夫妇新婚燕尔,十分恩爱,如胶似漆吗?还公开在街市上秀恩爱”聂影嘀咕道。 “我跟她早就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她爱怎样怎样难道我仅仅为了避你口中的嫌,就再也不吃冰糖葫芦了?” “可” “你再不下去,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可就走远了,你再追就得费大劲了。” 罗陨无奈,赶紧跑下去给他买糖葫芦。 渐渐地,北冥熠神色黯然,有些迟钝地端起茶杯,脸庞倒映在茶水中,他望着杯中的自己,神色失落,威严肃气全无,不禁心生厌念,越来越重,最终,怒气加上厌弃,一杯好好的茶被他赤手捏碎。 芽色的茶水伴着鲜艳的血水滴落在木板地面,北冥熠看着被刺伤的右手,面无表情,眼神却愈发坚韧冷漠。 第四十四章 裴二哥进王府 葭月已至,气候冷寒,一大早,春萍便抱着一身棉衣来了,随后又进来几个婆子在屋里生起了炭火。 “姑娘,冬天衣裳来了,快试试合不合身。” 春萍将衣服放到床边,轻轻唤醒睡梦中的青欲。 青欲蠕动了几下,艰难从被窝里爬起身,目光呆滞地看着一旁的棉衣,心中烦闷不已:“在家我都没穿过厚衣裳,真麻烦” 裴家位于南郊最南边的藤花邑,多山谷溪流,四季如春,温润宜人,可现在身在四季分明的王城,冬季严寒,她本来就怕冷,此时不得不换上了短袄和棉裙。 鹅黄罩纱短袄,银底素花棉罗裙,青欲对着铜镜转了几圈,觉得这一身甚是合心,便问道:“这身衣服是在哪儿做的?真漂亮!” “服饰一类都是文嬷嬷管,今日这棉衣也是她交给我的,兴许她知道。”春萍答着,端来一盆温水让她洗漱。 “文嬷嬷?不愧是老人家,做事精细,思虑周道,以后将她调来屋里,免得你那么忙。”青欲接过水盆,挽了挽袖子说。 “奴婢哪里忙了?姑娘什么事都自己做,平常都是我自己在找事做,不过,文嬷嬷是个好人,老人家行事老练,深谙世事,亲近些也好。”春萍抢着将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又说道:“昔日在夏府,倒也是三小姐身子弱,不像姑娘这般生龙活虎的,我照顾得多,日日从天亮忙到午夜,到王府来,不想日子如此闲散,我都不知做些什么了。” “闲下来还不高兴了?”青欲惊讶地说,“我在家里时,在门口喊侍者喊半天都不见人影,就算见到了,只要他们手头有事,我们便不能使唤,有时还得帮他们一起打杂爹爹说在裴家没有身份高低之分,一视同仁,他人有忙就得帮,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家规如此,我也没办法。”青欲无奈道。 “从姑娘平日的行事作风就看得出,虽然有时骄横,但从骨子里散发着亲切劲,让人不觉亲近。”春萍笑着说,把她拉到镜前坐下,为她梳妆。 “你这是在夸我?我真的很蛮横吗?”青欲想起子越以前同她斗嘴,常用这词来嘲讽她。 “嗯奴婢觉得,姑娘的蛮横中蕴着正直果敢,并不是全是骄纵无礼的意思。” “是!我也这么觉得”青欲欢畅地说,又突发奇想问道,“那你觉得,我和宗子越,谁更傲慢无礼?” “啊?这、这怎么比啊?再说了,都是比好,哪有比坏的?”春萍差点把珠花插歪了,惊讶道。 “你大胆说就行!我给你撑腰!”青欲期待着春萍说宗子越更蛮横。 “小衡王爷生在皇家,锦衣玉食,自然心气高些,加上小王爷自幼所承受的变故太多,性子肯定会偏激些姑娘生在裴家,家风清高,本就孤傲自持,你们颇像两个极端,一个像天上的云朵闲散清傲,一个像地上的凡尘气戾孤傲。” 听完春萍一席话,青欲心中五味杂陈:“云朵和凡尘隔得那么远,能在一起吗?” “姑娘先吃早饭。”春萍见她怔住了,提醒了一句。 今日起得早,吃完早饭,才到辰时,青欲打量着一身新衣,觉得有必要出去转转,便拉上春萍,去凝香阁看看新出的玉露膏。 两人还没出门,就听到了争论声。 “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敢拦我?让开!” “公子,您没有请柬,又等不得小的通报,实在不能让您进。” “笑话!南郊裴家就是最好的请柬,我这是进自家门,知否?” “就算您是王妃娘娘家的亲戚,也得通报一声啊,这王府有王府的规矩。” “规矩?哈行,你们别后悔。” 青欲走近门口,那闹事者的面容映入眼帘,面若宝玉,潇洒俊逸,一身白衣,不落凡尘,他便是青欲日思夜想的二哥哥,裴家二公子,裴沧吟。 “二哥!” 青欲激动地跑过去,一下子投向沧吟的怀抱,周围的侍卫都看傻了眼,有几个聪明的赶紧跑去报告王爷。 “青青!”沧吟紧紧抱住他,转了一圈,心疼地说,“怎么轻了这么多?是不是在王府受欺负了?” “二哥,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来了?”青欲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松开,撒娇道。 “你说呢?说好的游学探亲,怎么着?游着学、探着亲,还顺便把自己给嫁了?你还真让人省心!”沧吟轻言责备道,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松开手。 青欲忽而想起家书来,突然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松了手,扯着二哥的衣襟撒娇道:“二哥不会是代父亲来教训我的?我这么好看,二哥舍得吗?” 沧吟无奈叹了口气:“我当然舍不得,我家青青可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平时打闹擦破点皮都心疼得我要死,哪舍得教训啊” “我就知道,二哥是全天下最好、最帅的哥哥!”青欲嘴甜道。 “不过……我虽舍不得,但父亲给了我一封他老人家的亲笔书信,还要我亲口念给你听,你自己掂量掂量。”沧吟爱怜地看着妹妹,如今青欲身着锦衣华缎,头发挽起,看着她变化这么大,他不知是喜是忧。 “青欲!” 子越赶来了,见她与陌生男子举止亲昵,又听侍卫说两人抱在一起,紧张又愤怒地跑了过去,硬挡在两人中间。 “虽是亲戚,也不能全然不顾礼节,有事还请进府详谈。”子越警惕地看着沧吟,很怕他是第二个“林莫辞”。 “这是我亲二哥!”青欲猛地把他推开,紧紧拉住二哥的臂膀,神色傲娇地看着他,仿佛在表示有人给她撑腰了。 “贸然来访,妹夫不要介意。”话语简洁,清高与亲昵各自参半,恰达好处,沧吟并未行大礼,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对子越衡王之位的尊敬。 青欲颇为责怪地看了二哥一眼,表示对那声“妹夫”不满意。 子越见他风度自蕴,一身清雅,竟不由得向他行了礼,尊敬道:“裴二哥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移步府内,稍作休整。” 沧吟微微一笑表示感谢,青欲忙拉着他进府,子越紧跟其后,看着两人关系亲密,虽知沧吟是她二哥,却依然内心极为不畅。 第四十五章 傻青青 “我这次是代裴家为青青送嫁妆的,顺便向王君汇报南郊一年的公务。”沧吟坐下喝了口茶,先自报来意。 “青青?”子越惊讶地看向青欲,心被这可爱的名字触动到。 青欲与沧吟邻座,听他说给自己送嫁妆来了,不禁向门外一看,果然有许多仆人抬着十多箱东西进来了,内心有些崩溃:“嫁妆都送来了你们真放心我自己随便找的夫君!?” “路途遥远,带着太些箱子着实不便,所以只先送来了一部分,反正来日方长,你们安心过日子便是,日后会将将剩下的都送到王府来” 青欲拉了拉二哥的衣袖,表示不要再说了,满脸痛苦地看着他,沧吟不解,但还是停住了话。 “裴二哥见外了,我和青欲是一家人,不分你我,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决不会饿着她。”子越自然知道青欲此举何意,故意顺着沧吟的话说了下去。 “那我就放心了。”沧吟客气道。 青欲满脸苦笑着咬牙说道:“你放哪门子心?羊入虎口了都!” “二哥,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青欲不能再让他呆在这儿,拽着他往外走。 “裴二哥还没寻到住处?要不现住在王府,后院有好几个院子闲着,极为宽敞。”子越发现了青欲的意图,赶紧拦着说。 “你要死吗?”青欲怒视着他,口气一转,客气地说,“我二哥住驿站就好,不叨扰王爷了。” “驿站鱼龙混杂,多有不便,还是住在王府,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子越积极地献殷勤。 “此话有理,那就劳烦妹夫了。”沧吟一听可以天天见到青欲,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太好了,我这就带二哥去挑院子,顺便参观一下王府。”子越高兴地拉着沧吟走了。 “青青,你先看看哥哥给你带来的嫁妆,待会儿再回来来找你。”沧吟回头叮嘱了一句,就和子越走了。 “宗子越”青欲狠狠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子越带沧吟看了四五处院子,沧吟都不满意,却一眼相中了逸潇斋。 逸潇斋本是子梁在王府时所住的院子,子越一直为他留着,可一下子被裴二哥看上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就应许了。逸潇斋正好位于方圆阁和归来轩两个院子中间,庭院开阔,与多处相通,十分方便。 晚饭时分,本以为会很尴尬,却出奇的融洽,子越成功地讨到了沧吟的欢心,两人相聊甚欢,青欲却扑了个空,独自坐在一边,狠狠地咬着筷子,盯着两人,很是嫉妒。 “呦,很热闹啊。”聂影外出办事归来,在青欲旁边坐下,自己要了副碗筷,自顾着吃起来。 “他是谁啊?长得不像人”聂影一边扒着菜,一边对青欲说。 “怎么说话呢!这是我亲二哥!”青欲本来就气得谎,聂影的话就像导火线,一下点燃了她的愤怒。 “像神仙”聂影顿顿地说,惊吓地看着青欲,“我还没说完呢这叫先抑后扬。” “我知道!”青欲咬着嘴唇,恶狠狠说。 经青欲这么一喊,子越和沧吟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这边,子越一看聂影回来了,刚要介绍,聂影就站起来,恭敬地鞠躬说:“裴二公子好!” “这位是”沧吟不解,看聂影地着装打扮像个侍卫,但举止行为却自如,还能上桌吃饭,不像平常下人。 “他是聂影,既是我的亲卫,也是我的三哥。”子越从容地说。 众人都怔住了,沧吟颇觉奇葩,这算什么关系?同母异父?王府没人了?让亲哥给自己当侍卫?青欲觉得内心震撼,她知道聂影只是王府中兰夫人收养的一个孤儿,无名无份,子越将他作为三哥向外人介绍,可见聂影在他心中的分量;而聂影最为撼动,征战沙场磨平了他的喜怒,但他沧桑的双眼还是忍不住泪光闪闪。 “原来如此”沧吟自知此事定是牵扯到旧事,不便多问,便含糊答应道。 “我们快吃,饭菜都要凉了!”子越劝道。 沧吟接着和他聊起来,青欲悄悄靠近聂影,小声说:“聂影,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聂影抬头望见青欲善意阳光的笑容,不觉欣然一笑,微微点点头。 “本初阁老板答应给我们看《梨花亭》的下卷,有空再带你去。”聂影脸色露出稀有的真诚笑容。 “好!”青欲爽快应下,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想去看。 用完晚饭,青欲陪二哥回逸潇斋,两人边走边聊着,任凭月华浸透衣裳。 “一直没问你,为何替芳予代嫁到王府?我不觉得只是任性。”沧吟缓缓开口道。 “表姐和林外傅好上了。”青欲淡淡地答道。 “什么?”沧吟知道青欲喜欢林外傅,让父母答应她跟林外傅去王城,也是他打的掩护,“我本来以为是你移情别恋了你是因失恋就牺牲了自己?” “当然不是,还有些更重要的原因,唉,太复杂了,日后再说,反正我才不会亏待了自己呢。”青欲释然说,她突然觉得有种脱离苦海的感觉,现在每天都过的很顺心,比以前天天想损招离间表姐和外傅时好多了。 “傻青青。”沧吟怜爱地说。 他从不要求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相反,他会小心保护她那些未知的秘密,这也是青欲于三个哥哥中最喜欢二哥的原因。 “子越也不错,待你很好,你们也很恩爱,很是难得,也许,上天弄人,他才是你的良配。”沧吟感概道。 “你听谁说得我们恩爱?你看我们像恩爱的吗?”青欲惊疑笑道。 “我这一路驾车赶来,听得可尽是‘衡王夫妇当街秀恩爱’、‘裴四姑娘阴差阳错得良缘’之类的传闻,就连我去茶楼听书,听的都是‘衡王府奇缘之新婚夫妻闹墙头’,都被人编成话本了,还叫不恩爱?”沧吟哂笑道。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是他们瞎编的!”青欲再次感到“舌头的力量”不容小觑。 “肯定不能全信,但绝不会空穴来风,你和子越没有在墙头吵过架?”沧吟问道。 “吵过。”青欲生无可恋地确认道。 “那不就是吗?你刚成亲,有些事可能不知道,过日子就得打打闹闹,若两人连吵架都懒得吵,这段姻缘也就走到头了。”沧吟摸摸她的头,慈爱地说。 “切!说得像你成过亲一样”青欲撅着小嘴嘀咕道。 第五十一章 不好了 二哥们打起来了 前堂里,子梁和聂影正在谈话,青欲悄悄往里看了一眼,理了理云鬓,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去。 子梁见有人来了,终止了谈话,聂影会意候在一旁。 “二哥来了。”青欲端庄地行了礼,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说。 子梁和善一笑,慢慢起身,回了礼:“冒然打扰,衡王妃娘娘见谅。” “二哥这么生疏做什么?叫我青欲就行。”青欲抿着嘴说,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子梁。 体格健美,样貌周正,眉宇间含着一股英豪飒气,浑身气度自蕴,一看便不同寻常。 但他可是少年将军啊!大将军不都是身材高大威猛,一脸络腮胡子面相粗糙,不拘小节,性格豪爽,说句话能震破屋顶,是个人就撸起来称兄道弟吗?(此处单纯为青欲心中大将军的写照) 见青欲呆呆盯着自己看,子梁委婉问道:“可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怎么不见子越?” “噢那个,他生病了,在治病呢,一会儿就过来。”青欲满脸不好意思地说,在心中哀求子梁千万别问子越的病因。 “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现在如何了?”子梁一听,焦急地问。 “二哥放心,马上就好了!真的,一点事儿没有,你先坐下稍等一会儿,他一会儿就来!”青欲见他是真的很担心,赶紧抚慰道。 子梁缓缓坐下,想再问什么却欲言又止,毕竟,子越已有家室,他不好再过多插手,不能像往日一样,直接去子越房里探查病情,端汤喂药。 他第一次感到了,距离。 “二哥来是有什么事吗?”青欲探问道。 “朝政之事,都与聂影说了,他会转告子越。” “嘁!这是在防着我吗?我才懒得管你们那些破事儿。”青欲心里满不舒服。 “当然,另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来看看五弟妹,自你们成亲后,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一直未见过你,就来熟络熟络,家母也十分挂心此事,叮嘱了我,一定要见见五弟妹的尊容。”子梁语气亲切,让人生不起气来。 “噢嗯。” 青欲听完,竟有些羞愧,不该随便把人往坏处想,含糊应着,向外面吩咐了一句上茶,以掩尴尬。 子梁静静端详着青欲,面容清妍俊朗,眉目蕴灵,举止洒脱,不似一般大家闺秀端庄娴雅,却有着更胜寻常女子的清灵淡雅,但后者只能仔细观察才可发觉,这让他心生感概。 “阿越娶得的是位好姑娘,可王族纠葛,恩怨纵横,稍有不慎便一步悬崖,这样的女子,怕只会带来麻烦。” 茶来了,青欲接过茶盘,要亲自奉上,子梁回过神来,青欲已经将茶送来面前,按子梁的性格,是万不会麻烦他人,可此时只好顺手接过,礼貌一笑,道了声谢。 青欲抱着茶盘,拘谨笑着说:“二哥跟我太客气了,以后不用” 没等青欲说完,堂外传来一声大呼喊。 “青青!你干什么呢!” 青欲转头一看,沧吟快步而来,子梁瞥了一眼,不禁愣住了,手中的茶烫着手,却也浑然不知。 沧吟气冲冲走过去,把青欲挡在身后,没好气地对子梁说:“梁二公子真会摆架子,喝茶还得别人给你端,那你空长着手干什么?” “不是,是我给”青欲一听,沧吟误会了,赶紧拉住他,附耳道。 “不就让她端个茶吗,怎么?晚辈给长辈端个茶还得寻理由了?”子梁竟然自己把理给推了,放下茶杯,颇为傲慢地看着沧吟,一副主动挑事的样子。 “不是!怎么还乱了?茶是我自愿端的” 青欲惊讶地看着子梁,不理解他此举何意。 “青青,别为这种人说话,他根本就不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沧吟恨恨地说。 “裴二公子今日是没事干吗?跑到王府大堂闹事?就算与王府有点亲戚关系,也经不住你这番闹腾。”子梁话语平淡,但暗含挑衅。 “哈!我闹事?宗子梁,别逼我翻旧账”沧吟恶狠狠地看着子梁,咬牙切齿道。 “我行得正坐得直,没旧账可翻。”子梁叉起手来,毫不松口。 “正?直?就你?一个蔑视规矩、狂妄自大、阴险狡诈,为谋私利不择手段的小人?” 沧吟生气地一气说完,然后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可笑。” 子梁拍案而起,话语冷寂透着杀气:“闹够了没有?” “怎么着?”沧吟见他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踮起脚,想更甚一筹,“打一架?” “奉陪到底!” 说完,两人就冲到堂前地庭院里打了起来,屋里的青欲一脸懵:“我做错了什么?我就端了杯茶,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我是不是罪人” “你不是罪人,他们这一架早晚都得打。” 身后传来淡淡的回应,青欲回头瞅了一眼聂影,责备道:“愣着干嘛?快去找宗子越!” 说完,自己赶紧跑出去劝架。 “二哥,别打了!是个误会!” 青欲不会武功,不敢靠近,在前堂台阶上招手喊着。 不想这一喊,真出了效果,两人都一皱眉头,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同时问道:“你叫谁?” 青欲一时语塞,都是二哥,这让她如何是好? 两人又接着打起来,看得出来,子梁武将出身,身手干净利落,招招致命,但他有意留手,总是点到为止,而沧吟虽不及他,却也不是吃素的,看得出他在故意退让,便步步紧逼,颇有赶尽杀绝之势。 “他俩不会以前就认识” 青欲忽然想起沧吟在逸潇斋跟她说的话,更加确定,两人的恩怨早早就结下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起来了?”子越边系着衣扣边赶来。 “我给梁二哥端了杯茶,被我哥看到了,他们就吵起来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青欲颇觉委屈,这算碰瓷! 子越根本没听明白,看着两人正打得火热,无处插手,满心焦急。 “这不怪裴姑娘,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他们竟还没放下。”聂影倚着门前的柱子啧啧说道。 青欲想起他在大堂里对她说的话,心生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五十二章 翻白眼的梁二哥 没等聂影开口,不远处便传来吵闹声。 子梁一个旋身,左脚压向沧吟,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输给了我。” 沧吟一咬牙,用手臂把他的脚挡下,狠狠推向一侧,子梁因失衡落地,沧吟缓了口气,嘲讽道:“你还好意思说,青云山围猎,你靠投机取巧夺冠,如此不光彩的事还拿出来炫耀,真让晚辈们笑话!” “我赢的光明正大,尤其是对你来说!” 子梁主动出击,将沧吟逼退了几步。 “胡说!最后那只野鸡是明明我先看到的,你暗地跟踪我,趁机射下,还敢说光明正大?” 沧吟一低头,转到子梁身后,狠狠出拳,却被子梁察觉,一把攥住。 “照你这么说,猎场里的猎物我还都见过呢,难不成都记在我名下?” 子梁蔑然一笑,忽而一撒手,飞上了屋顶,扬言道:“这地儿太小了,找个宽敞地儿打!” 见子梁转身走了,沧吟赶紧也跟上:“还想跑!偷鸡贼!” 庭院里,三人挨坐在一起,青欲在中间,聂影和子越在两边。 “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欲激动地看着聂影,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像一个环,有了它,就能说通很多事。 聂影故弄玄虚,先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王城内每年都会举办青云山围猎,各大家族子弟均可参加,但那一年有些不同,王君一时兴起,想看少年勃姿,便降低了赴赛年龄,还鼓励各大家族积极参加,那一年,正是衡王府出事后第四年,小衡王年幼,为了不给衡王府降格,二公子便代为参加了,当时,二公子才十三岁。更加奇特的在后面,一向不好出风头的裴家竟也参加了,这让各家公子意难平,对于这种‘不合群’的家族,他们虽比不过,却有底气看不起,便纷纷以胜过裴家为目标,而裴家派出的代表,正是裴二公子。” 青欲顿时恍然大悟,那一年,正是二哥第一次去王城,自己哭闹着不让他去,最后二哥答应为自己带一辈子青梅。 聂影接着说:“原本大家都觉得裴家与人不争,应该很好胜过,却不想遇上个倔强主儿,裴二公子箭射得极好,基本出箭无空,很快便猎物满载。本是少年意气风发,其他人却都暗自恨得牙痒痒。而当时,二公子的功夫、箭法等在王城可是远近闻名的,听嘴碎者说了此事,颇觉不爽。比赛近末,二公子正要满载而归,在半路上偶遇到了裴二公子,见裴二公子并未有归意,二公子突然来了兴趣,跟了上去,发现裴二公子是在追猎物,趁裴二公子正在搭弓拉箭的空儿,梁二公子拔出一只箭直接徒手射了出去,还正好射中了!裴二公子当时气得脸青,许是碍于裴家门面,只是嘲讽一笑便走了。” “沧吟哥哥不至于那么小气。”青欲说。 “的确。最后的结果是,梁二公子拔得头筹,裴二公子仅因一物之差落得第二,当时裴二公子脸色更加难堪,应该为那只野鸡感到惋惜。” “裴家不是不屑名利吗?怎么还计较起来了?”子越问道。 “翩翩少年郎,正值意气风发时,哪会注意这些?” 青欲本想反驳,聂影却替她说了。 “说起来,梁二公子当时挺皮的,你说赢了就赢了,赶紧回家得了,可他故意载着猎物从裴二公子身边走过,还还翻白眼做了个鬼脸。” “什么!翻白眼做鬼脸?” 青欲和子越一同喊了出来,真是让他俩哭笑不得。 “梁二哥看起来端端正正的,竟然还会翻白眼” 青欲心情复杂,知道沧吟哥哥为什么那么激愤了。 “这怪我二哥。”子越听完,只好承认。 “没完呢!”聂影突然一喊,接着说道,“事后,裴二公子不知怎么进了王府,在逸潇斋所有门窗上都贴上了一张画着乌龟的纸条,还写着‘此乃宗子梁也’。” “嘶~好,扯平了。”青欲对子越尴尬笑了笑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子越疑问道。 “围猎的时候我是梁二公子的陪侍,裴二公子贴纸条的时候,我在屋顶上看着。”聂影淡定地说。 “那你不阻止?”子越惊然看着他,有种想打他的冲动。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怎好插手。”聂影笑着推脱道。 “你”子越气得干咳了几声。 青欲这才想起来,子越还有病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问道:“你病怎么样了?感觉如何?” 子越的视线瞬间从聂影身上转移到青欲的面孔,看她关切地样子,温和说道:“一身轻,好多了。” “那就好。”青欲展颜道。 聂影看着两人,自觉回过身去。 “不知道,日后该如何相处”青欲望着二哥们翻过的屋顶,感叹道。 “他们自有相处之道,至于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何必记挂这么多。”子越安慰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真的得他们自己磨合才行。”青欲附和道。 子越舒然一笑,他感到青欲已经不自觉地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很是欣慰。 青欲见他眉目含笑,悄悄拽住他的衣袖,殷勤笑着商量道:“那个你给我讲讲王君和莺娘的故事好不好?我好想听啊” “我也想听!”聂影一听,立马转身附耳过来。 子越立马黑了脸,咬牙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敢带青欲看禁书,我真想” “你们聊!我拉架去了啊!” 聂影听到子越追究起来了,先是惊讶地看了眼青欲,颇显责备,然后立马飞身上屋顶,转眼间不见人影。 “算你跑得快。” 子越既生气又无奈,回神看着一脸期待的青欲,又不忍心驳回,便叹息道:“这故事可长了,恐怕到了庆丰宴也说不完。”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青欲听子越答应她了,简直高兴到起飞,双手托着腮,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眨巴着眼,静等他开口讲故事。 “王君和我父王还有先静王是亲弟兄”子越说了一句后,突然眼珠一转,狡黠地看着青欲说,“要不,你搬来归来轩,我们彻夜长谈怎么样?” 青欲笑容瞬间凝固,颇为气恼:“不怎么样,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给我讲啊?若是要谈条件的话,我还不听了呢!” 说完,青欲作势要走,子越赶紧安抚道:“我讲我讲!现在就讲,我们之间条件够多了,不需要再徒增烦恼。” 子越温和看着她,见她安静下来,长舒一口气,将王君的情史娓娓道来。 第五十三章 庆丰宴 还是那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坐的还是青欲和子越,依然是盛装出席,但去的却不是夏家,而是王宫,马车前驾车的也不是聂影,而是青欲去城西竹林散心时雇佣的那个车夫小哥。 因为待人真诚,为人忠厚,青欲便把他聘来了王府,那车夫小哥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原来一个客栈打杂看马的伙计竟然能跟王府扯上关系,这是他第一次驾车出行,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一直咧嘴笑着,手却不时地哆嗦几下。 青欲和子越还是面对而坐,青欲抱着一大食盒,里面全是蜜渍果干和各色糕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仿佛是因无聊才吃东西。 子越在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尤其关注着她手上的一举一动。 “少吃点,宴席上尽是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比这些好吃多了。”子越实在忍不住说,车厢里已全是甜蜜的味道。 “嗯?” 青欲只顾着自己吃,心里想着王君和莺娘的感人爱情,没听清他说什么。 “你别吃饱了,还得留着肚子吃宴席呢!”子越无奈又说了一遍。 “噢” 青欲放下刚拿起的果干,把食盒盖来起来,放到一边。 不吃东西,没事做,青欲只能四处打量,时不时掀起车帘看几眼路边景,玩玩手指,顿时觉得好无聊,不巧与子越对视一眼,满是尴尬。 现在,青欲已找回初识子越时的那种相处感觉,不再顾忌他的身份,也没了林外傅还有表姐困扰其中,她觉得自在了好多,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下来,倒觉得很舒心。 不过,还是说不清,每当两人单独在一块时,总会觉得莫名的尴尬。 “宫廷礼仪还没忘?那几个嬷嬷教的可还算周到细致?”子越也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便搭话道。 “嗯?” 子越一问,青欲忽然想起来了,庆丰宴帖子送来不久后,子越便派了一批老嬷嬷来方圆阁,说是教礼仪规制的,当时她刚和子越闹完别扭,心里烦闷,便让春萍都打发走了。 “嬷嬷?什么嬷嬷”青欲尴尬地笑问道,颇为惭愧。 “你别告诉我你没学?!”子越听语气不对,惊疑道。 青欲抿嘴苦笑地看着他,默默点点头。 “啊那怎么办?” 子越瞬间抓狂,跟青欲在一起什么都好,就是意外比较多,惊喜(吓)比较多。 “我、我再怎么说也是裴家四小姐,不就是行个礼嘛,我会”青欲嘴硬道。 “宫廷礼仪,最为严苛繁琐,你确定你会?”子越一脸生无可恋地问。 青欲倒吸一口凉气,只好摇摇头,承认自己的过失,但她不肯轻易认错,脑袋灵机一转,辩解道:“庆丰宴可是国宴,赴宴的人定是多如繁星,到时候我们找一个偏僻地方坐下,还担心什么礼节啊” “如今,王城中的王室嫡系后嗣,只有我和静王,必定会陪侍在王君左右,躲不掉的。” 子越神态颇显责备,但心里并不怪她,想给她个教训,警示她以后不要恣意行事。 “那也关系,我跟着你做,现学现卖,嘿嘿嘿。”青欲讨好地笑了笑。 “可有些礼仪,是男女有别的。”子越解释道。 “哎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不会行礼吗?还杀了我不成!真是”青欲耐不住性子了,厌烦道。 可说完就立马软下话音,她还是知道“国宴”这两个词的分量,而且这宴会怕是势力交织,暗波汹涌,不得马虎,于是又弱弱地跟自己辩白道:“我是裴家人,家规祖训本就要求我孤傲清高,不吝大财,不拘小节要是有人追究起来,我就背裴家祖训家规给他听。” 子越着实被她这一番话逗到了,忍不住会心一笑,温和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背家规。” 有子越一句话,青欲暗自放下心来,悄悄掀起车帘向前一望,一座偌大的宫殿身影在清晨薄雾中隐约浮现,再有半里路,就到宫门口了。 马车稳稳停下,青欲知道到了,赶紧跳下马车,宫殿隐在宫墙后,展现在眼前的只有一扇朱红大门和通往宫里的幽深的石板路。 “谢谢啦,小哥!”青欲很兴奋,高兴地对车夫小哥道谢。 “使不得,使不得!”那车夫亦是十分兴奋,小心把马车驾到马场去了。 “这就是王宫啊,马上就要见到赵离了!哈哈哈”青欲激动地跺着脚,有种一口气跑到王君身边的冲动。 “注意仪态!”子越拉住她,悄声叮嘱道。 青欲四周望了望,发现好多官员都携家眷前来,都是家主在前,一大帮人紧跟其后,也有像他们一样,夫妇二人前来赴宴的,亦是男在前,女子总要比丈夫缩后一段。 青欲一努嘴,瞅了一眼子越,傲娇说道:“我是裴家女儿,孤傲清高,怎能与他们相比!” 说完,扔下子越,一个人走向宫门,子越见势赶紧跟上,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臂弯里,附耳道:“一起走。” 青欲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责骂了千万遍:“哼!我可不是做贤妻良母的那块料,你也休想让我做你的好王妃好妻子” 走了好久,腿都酸了,青欲也泄了气,两手紧紧抱着子越的手臂,想把全身重力都放到胳膊上。 “怎么还没到?” “庆丰宴开在同乐殿,同乐殿用来举办较大的盛事,一般不用,建的相对偏僻。”子越解释道。 “要不我背你?” 青欲惊然看向他:“不是得注意仪态吗?” “那也不能累着我家王妃啊。”子越宠溺笑道。 “嘁,太小看我了,我一点也不累!” 青欲瞬间来了精神,不再拽着子越,自己站直了走向前去。 子越欣然,赶紧跑去,与她同行,给她带路。 到了同乐殿,青欲知道这里不是任性的地方,自觉走到了子越后面,子越察觉到了她的举动,顺势一挽她的手臂,将她拉近了些,与她并肩走同行,青欲颇感动,悄悄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顿觉幸福不已。 两人赴宴入座,子越与青欲坐在王君坐席的左侧,他们对面便是静王的坐席。 青欲悄悄看着对面用左手撑着额角、半倚着身子的静王,其他人都端正地坐着,面容连发饰都不敢遮挡,他却故意为之,举止肆意,可见其嚣张至极,也足以掂量其权势之强大。 “他就是让衡王府提心吊胆的人,生的挺俊俏,但眉宇间透着冷气,这和北冥熠很相似却又天差地别,北冥熠的冷是一种威严之冷肃,而他的冷,透着阴寒,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也不想亲近。”青欲暗想道。 “王君来了。”子越悄悄附耳道。 青欲赶紧向前侧望去,只见一个中年老男人身披锦衣华冠而来,面容略显疲惫,举止间有些随意,却遮不住自身所蕴的君王风范。 “他就是赵离!为棠儿终身不娶的赵离!” 青欲一时激动地热泪盈眶,能见到话本中所写的人物,真是一件用言语无法表达的事。 青欲随着众人向王君行了礼,王君讲了几句祈愿丰年的话,便下令开宴。 第五十五章 卿卿我我 成何体统 这一举一动被王君尽收眼底,满是嫌弃,内心实则羡慕不已,北冥熠也看到了一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巨变,变得冷淡孤寂,暗自吃着宴席,暗自收敛了目光。 看青欲吃得香,子越也想尝尝,便伸手过去拿,谁知青欲察觉到了,用手臂一挡,将果盘圈在怀中,不让他拿。 子越知道她在“报复”,并不介意,而是凑近了些,温言道:“我可有病在身,还没好全呢,生病得多吃水果。” 青欲顿住手中的果子,朝他看了几眼,无奈地在盘子里挑啊挑,最终找了一个最小的葡萄伸手呈到他面前,故意气他。 子越莞尔一笑,没立即接过,而是缓缓低下了头。 温润的嘴唇轻轻点落,葡萄被咬入口中,唇也在她手掌留下隐秘的印。 青欲惊讶看着他,子越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咳” 上座传来急咳声,原是王君喝酒被呛到了,刘公公赶紧给他递来一块绢帕,他一边擦着一边生气地看着衡王夫妇。 “我是让你用手拿着吃,不是用嘴”青欲怔怔地说。 “噢”子越不以为然。 青欲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没再追究,拿起一个李子一口塞到嘴里,不时偷瞄几眼。 “我心里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并不介意”青欲忽然想起了几天前她亲子越的事,脸色瞬间绯红。 她皱眉摸着自己的脸蛋,思绪混杂。 “我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可我为什么喜欢他?我的目标是要找一个简单温顺,知书达理,一身书香的男子,他也相差太远了”青欲暗自忖度着,大大咬了口果子,“不行不行,你也看到了,刚才和静王对峙时,情况有多险恶,要是打起来了,那还了得?我还是少掺和这些事的好” “青欲,青欲” 子越见她呆滞住了,怕她介意自己刚才的举动,便想唤醒她,跟她解释,可青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到。 “青青!” 子越忍不住喊了一声,顿时满殿目光齐聚此处,青欲也恍然醒悟,赶紧应着,怕自己错过什么。 迎来的是扑面而来的唏嘘声,还有王君的嫉妒。 “大殿上卿卿我我的,太不顾礼法了。” “衡王夫妇本就有恩爱盛名,不算大事。” “” “孤王身体不适,就不陪宴了,众卿家继续。”王君肃然起身说道,然后生气地朝子越说,“衡王夫妇,听闻你们恩爱十分,孤王甚是欣慰,孤王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俩来幽妍殿一趟。” 王君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就差拿一筐菜叶子扔出去了,众臣间更加热议,都知道衡王夫妇戳中了王君的心病。 青欲惊然看着子越,有些不解,又有些激动:“这是要近距离看赵离?哇塞!” “放心。” 子越轻声说了一句,挽着青欲退出宴席,前往幽妍殿。 北冥熠虽在克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心中满是伤痕。 两人在刘公公的带领下来到了幽妍殿,王君半躺在长榻上,一只手支撑着头,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神情闲适。 刘公公报了一声,王君懒洋洋地起身,子越恭恭敬敬行了礼,青欲立马照样做了一遍,却发现子越和王君都疑惑看着她。 “不会行错了礼!” 青欲惊疑,向子越求助,子越点头示意,把双手叠在腰间右侧,微微下蹲,青欲会意赶紧跟着做了一套一样的。 “停!” 没等青欲学完,王君就厉声制止住,一脸生无可恋地表情,指着他们说:“干嘛呢?在宴席上还没卿卿我我够,跑到孤王面前秀恩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破事,当街搂抱,墙头调情,成何体统!简直没个正形!气死孤王了” 子越知道王君的脾气,一向喜怒无常,忽冷忽热,任由他发着脾气,青欲知道王君爱而不得,见不得别人恩爱,也很理解,低头听着训。 说了一大通,有些累了,王君喝了口茶,缓了缓神,不时瞥几眼面前这对新人。 “陛下喊我们来,不会只为训示?”子越见他脾气消减,悄声探问道。 “说了多少遍!叫王叔,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王君责备道,语气缓和了不少。 “噢,王叔可还有事?没事的话,我们要回去了。”子越顺着他的话说。 王君瞅了他一眼,把一个手掌大的小包袱递给刘公公,刘公公会意接过,给子越送来。 子越疑惑,打开一看,大吃一惊,竟是国印! 王君等着他恭维自己,子越却把国印放到了桌上,正色道:“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王君惊讶道,“你没看到子燕在宴席上都做了什么?如今衡王府势力衰减,你拿什么跟子燕抗衡?” “我不想跟他抗衡,我只想守住衡王府。”子越淡然说。 “可笑!子燕一直顾忌衡王府的势力,就算你无意与他争权,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况且你性子那么冲,今日你在宴席上的作为早就让你站于他的对立面,根本撇不清。”王君肃然说道。 “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守住衡王府,这点就不劳王叔操心了,无论如何,国印,我绝不要。”子越知道国印的重要性,也知道身负国印就等于与这场权谋之争再也撇不清干系。 “贺兰太尉把你教得好啊,以前除了顶嘴什么都不会,现在会考量时局了。”王君的思维一向清奇,不知从哪儿联想到这样一段话。 “那好,从此刻起,孤王就是王君了,现在,孤王命令你,收下国印,护好国印,待危难之际,救驾护国。”王君决定来硬的。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救驾护国这种事,我没经验,还是由二哥来做比较稳妥。” “荒唐,他一个庶子,好容易剥了权,现在又把重权交与他,这不是逼着他造反吗?” “那我也没办法了。”子越从容说道。 “你”王君见硬的不行,开始找寻软手段。 青欲刚开始还在认真听两人吵架,不敢乱看,心里对王君起了一层抵触,没想到现实中王君这个样子,暴躁较真,长得也不帅,还不如她幻想中的赵离形象呢。 青欲到处巡视着,目光落到了一尊白玉石像上,那是尊女子全身像,雕法细腻,刀法纯粹,栩栩如生。 虽离得远,但窗外有柔光透进来,散在那石像上,就像为她披了一件莹光薄衣,使其绚丽夺目。 云鬓微斜,簪花叠翠,姣容沉鱼,身段窈窕,穿一身宽松的丝绸衣裳,眼神温柔,眉目含情,尤其在阳光的映射下,那双眸子仿佛含了灵,使人望久了便离了神。 “好美啊!”青欲看得入神,痴痴地说。 这话仿佛像一块时间隔板,殿中瞬间静默无声,都不由得向那石像看去。 “她就是莺娘?”青欲恍然大悟道。 王君像被什么刺中一般,踉跄了几步,走到青欲面前,眼神渐渐含了泪:“你认识她?你见过她吗?她还好吗?” 青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子越默默握住她的手臂,怕她惊慌。 王君呆滞地看了青欲一会儿,又像梦醒一般,自己拍着额头大笑起来:“我在胡说什么!莺娘故去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呢” 青欲着实被他这一举动惊到了心,她觉得他疯了,痴了。 “不要提这事。”子越悄然附耳叮嘱了一句。 青欲默然看着王君凄苦的身影,有些心疼。 第五十六章 你不要怕 青欲回头看着子越,见他眼中也含了份怜悯与哀伤,心里感到十分沉重。 在话本里,于棠儿因病早故,赵离却全然不知,每年七夕都等她来赴约,都以失落结尾,赵离曾负气要忘掉她。直到有一天,从他人口中突然得知深爱之人为了自己早已逝去,赵离想起昔日分别时,棠儿对他说的每句话竟都是永别之言,不禁满心悔恨,一度精神恍惚,棠儿已故,他知道,但他不愿相信,每年七夕,都会在相约之地等她七日,每年七夕,对红男绿女们来说,是情定一生的日子,对赵离而言,却是一次次的重揭旧伤,深种情殇。 “赵离等不到棠儿,王君也等不到莺娘,这半生,他是如何过的啊!”青欲暗自感叹道。 “美人自有归处,陛下切莫悲伤。”青欲忍不住安慰道。 王君蹲在莺娘的石像旁,深情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凝出的笑却尽是苦涩。 “自有归处”王君暗自忖度着这句话,心中渐渐平复下来。 “真的忘不掉吗?用尽一生也忘不掉?真的有这么刻骨铭心?”青欲伤心自问道。 王君慢慢站起身来,背身对着他们,似乎在调整情绪,过了一会儿,再转身时,一如平常。 “失态了。” 话语淡薄,冷若冰霜。 子越行了礼,表示敬意,青欲也赶紧跟着行了礼。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子越告诉你的?”王君傲视着两人,质问道。 “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 青欲刚想说话本的事,子越赶紧救场道:“都是我告诉她的!” 王君突然狡猾一笑,双手撑着桌子打量着青欲和子越。 “非议王君,可是大罪!” “我来承担。” 子越话语干脆,不由得任何人插嘴。 青欲紧张看着王君,满心不忍地看着子越,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子越却释然一笑,毫无责备之意。 “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王君酸酸地说道,又话锋一转,“你是王室后嗣,罚不得,要罚就罚衡王妃。” “这是什么歪理,东都律令上根本就没有这一条!”子越据理力争道。 “孤王就是东都的律令,想罚就罚。” “简直是无理取闹!” “孤王愿意!衡王,注意你的言辞!” “你” “你什么你!拿着!” 王君说完,把国印扔向子越,然后下令刘公公赶人,并扬言到,要是敢把国印之事泄露出去,或者把国印送回来,他就以“非议王君”之名罚降罪衡王妃。 子越被逼着,只得要了国印,怕被别人发现,还得藏好,装作若无其事,真是有苦难言。 王君见子越没再回来闹,稍稍放了心,看着莺娘的石像,心中只有青欲那句“美人自有归处”。 “王君竟是这样的王君,赵离竟是这样的赵离。”青欲被轰了出来,感慨道。 “习惯了就好,你能指望一个问‘自己和国印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的人多正常?”子越讥讽道。 “陛下还问过这么老套的问题?”青欲被逗乐了。 “可不嘛,这位恐怕是东都史上最奇葩的王君。”子越笑道。 两人从幽妍殿出来,没再回宴席,直接出了宫,准备回家。 那车夫小哥很是敬业,一直在宫门旁等着,一看到主人家的身影,立马去马场驾车而来,不浪费主人家分毫时间。 子越在马车上一直愁眉不展,青欲好奇晃了晃手问:“国印很重要吗?它能带给衡王府多大的权势?” 子越泄了口气,把藏在腰间的国印取出,掂量着说:“国印是国之重器,天下共宝,见国印,如见君王。” “哇!这么厉害!” 青欲惊叹道,拿过国印来,想仔细看看这宝贝。 “那你岂不算半个王君了?” 能亲身经历这些事,青欲感到惊喜。 “国印虽意义重大,但毕竟只是一死物,它是最高权威的象征,可以让所有人臣服,但也只是虚晃的表面功夫,并不能掌实权。”子越解释道,愁绪渐生。 “啊~那王君千方百计地把它塞给你有什么用?”青欲有些泄气。 “它毕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尊荣,虽然不能直接带来实际的权势,但有大事发生,只要国印一出,便可及时制止,而且,很多实权都必须得到王君的亲谕才可完全掌握,这国印的力量不容小觑。”子越仔细讲解着。 青欲好奇,打开看了看,只见一巴掌大小的金印上盘踞着两条龙,张牙舞爪的,威凌无比,金印边边角角都雕刻着花纹,华贵精致。 “长得好奇怪啊,为何不叫二龙戏珠呢?”青欲觉得很好玩。 “国印可是王室珍宝,连我们这些王室子弟平时都见不着,可宝贝了。”子越语气严肃,蕴着一份王室子弟的专属傲娇。 青欲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三两下把国印包好丢给了他,表示并不稀罕。 子越无奈,再次将其藏好。 “青欲,你怕吗?” 车厢内平静了不久,子越闷出这样一句话。 青欲有些疑惑。 “国印在手,王权之争,我便不能轻易抽身了,本来,我只想保护好衡王府,保护好所爱之人,可这样一来,无论是衡王府,还是与我有牵扯之人,都会被卷入权谋争斗中,踏错一步,既是万丈深渊,稍有闪失,便成千古罪人。”子越话语冷肃。 “你呢?”青欲反问道。 “我怕。” 青欲心一紧,又问道:“可你在庆丰宴上把静王怼的难堪,那时并未见你畏惧分毫。” “满殿重臣与王室后嗣,面对静王的不义之举毫无反应,都在独善其身,若没人站出来煞煞静王的盛焰,恐怕下一次再赴宴时,已全归在静王门下了。” “所以,你就是众臣们的那粒定心丸,只要你发话了,就说明朝中并非静王一手遮天,还有你衡王在!”青欲心中生起一份敬畏和欣喜。 子越看她闪着星光的双眸,温和笑着点点头。 “原来,他并不是单纯的傲娇王爷,他正义、敢勇、逆流而上”青欲注视着子越,情种在心中悄悄萌发。 “我不怕!”青欲嫣然一笑,畅快地说。 子越欣然,心里却渐起愁思,他不想让她涉险。 “你也不用怕,五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静王再厉害,也抵不过我们众志成城。”青欲笑着说。 “五个?哪五个?”子越被她逗笑了,烦恼即消,心情一下舒展开了。 “你、我、梁二哥、聂影、还有沧吟哥哥。”青欲露出玉贝皓齿,真诚地笑着。 “你的意思是”子越深情探问,“你要我过一辈子?” 青欲一听,立马羞红了脸,立马摇着手说:“才不是呢!我的意思是,我们友谊坚固,一百年也不会变” “真的?” 子越死盯着她,弄得她脸蛋通红,她一激灵,赶紧把食盒挡在脸前作救命稻草。 子越一见食盒,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安分地坐着,不再做出任何动静。 青欲慢慢移下食盒,拿出一块果脯暗自吃着,不敢再看子越。 “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动心了。”青欲苦恼想着,这和她的人生目标相差太远,但她怕是已一发不可收了。 “从未见过她如此羞涩,应该被我满满的真心和自带的魅力所折服,已经喜欢上我了”子越在心里甜丝丝地想。 第五十八章 林莫辞 最难忘的名字 因相隔不远,青欲和春萍徒步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夏府。 沿着熟悉的小路走着,路过以前住的房间,心生惋惜,但前面的路依然在延伸,由不得她驻足停留。 远远便望到了表姐的身影,她正小心抚着衰败的珍珠梅花丛,侧影清瘦。 青欲朝春萍微微颔首,示意她在外面稍等,自己过去。 怕惊扰芳予,远远便轻唤了声“表姐”,芳予闻声回头,目光触碰到青欲,嫣然一笑,赶紧迎了上去。 “青欲!你终于来了。” 本以为芳予正触景伤情,不想竟脸色红润,精神喜悦,青欲暗自有些吃惊。 “嗯,你孤自在外面等着,也不怕冻着。”青欲温言道。 “知道你来,就算在寒风中,也不觉得冷。”芳予笑说道,拉着她进了屋。 两人刚坐下,就有一个小婢女送来两个手炉,规矩地问候了青欲,才行礼退下。 “她就是秋莹?”青欲觉得她性格文淑,知礼明事,深得人心。 芳予笑应着,为她倒了杯枣子茶。 “表姐人缘真好,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合心意的人,真是令人羡慕。”青欲感概道。 芳予微微一笑:“你又在哄我了。” “肺腑之言!”青欲撅着小嘴道,又一想,凑近了些问道,“表姐,你找我来到底为何事啊?看你这么开心,定是遇到喜事了?” 芳予顿时面色羞红,低语道:“也算你给我出的法子我试了,倒没有亲自去找他,只是写了几封陈情信,他都一一回了。” “也就是说,你们和好如初了?” “嗯。” 青欲抓紧了手炉,一股热流瞬间袭遍全身,心里却凉丝丝的。 “还有一事”芳予有些激动,“母亲已在择选吉日,不日后,我便要与莫辞定亲了。” “啊?” 青欲惊慌,手炉一松,掉落到地上。 芳予疑惑,心想应是手炉凉了,便喊人给青欲重换了个新的。 “哈”青欲尴尬地笑了笑,祝福道,“真是大喜事!我就说嘛,你们郎才女貌,缘分天定,一定会终成眷属的!” 青欲苦笑着说完,泪水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她赶紧站起身来,在屋里转着,装作探看芳予的房间。 “我和莫辞也算是情路坎坷,好在一路走来,即使误会丛生,也没有放弃彼此,遇到他,是我今生之大幸。”芳予动情地说。 青欲越听越伤心,一遍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珠,一边努力平复着心情,才不至于泪流成河。 “他早就该和表姐定亲了,这些都在情理之中,我也不能、不会再喜欢他……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很悲痛,不愿让他这么快就……”青欲闷塞地想着。 “但是,这是有条件的。母亲说了,若我执意要嫁给莫辞,莫辞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入赘夏家,二是入仕途,官爵袭。” 青欲稍稍平复了心情,重新坐回去:“做官?官员的学识考核倒是不怕,可有人举荐?” “嗯,家里会代为安排,只要莫辞想,以他的才华学干,定能成功。” “那你还担心什么?考试对林外傅来说小菜一碟,只有找到举荐人就行了啊……”青欲怅然道。 “可是,莫辞的心志并不在此,更无意于仕途,这事我还没告诉他,也不知的该怎么说。”芳予黯然伤神道。 “哦……” 青欲听完,不觉心中再生荒凉。 她跟表姐相差太大了,表姐会为外傅切身思虑,将他的原则心志放在心上,替他试想喜忧,可她只是喜欢、仰慕、再喜欢 “他们才是良配。”青欲暗自想着,心感荒凉。 “青欲,你帮我出出主意,父亲母亲这边,我根本没机会再劝说,莫辞那边我也不忍心强迫,实在难以开口,我该怎么办啊?”芳予急切地问。 青欲回过神来,赶紧转着脑筋,怕表姐看出端倪来:“嗯姑母之所以提出这两个条件,不过是想让表姐风光出嫁,怕委屈了你,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觉得姑母做得已经够让步了。要不,你还是跟林外傅好好商量商量。” “你说得对,母亲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现在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万分仁厚,可是,母亲怕招惹流言蜚语,不让我私下见他,待他做出抉择、我们定亲后,才允许见面。”芳予惆怅道。 “你怎么那么听话?偷偷出去,别让姑母看到就行了。”青欲从容道。 “这样不太好,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一消失马上就有人察觉。”芳予讷讷地说。 “那你就找个消失的由头啊!什么生病、崴脚、心情不好这些理由在话本里常见,每次女主角用,绝对能成功。”青欲支招道。 “啊”芳予颇觉难为情。 “要不……以我的名义请你来,再将林外傅请来”青欲含糊地试探道,她并不想再多插手两人的事,可碍于表姐的面子,她又得表现的尽心尽力,“最近没什么宴会盛事,没有由头……” “不行,母亲下令,在莫辞做好抉择前,所有盛事我均不能参加。” 芳予见青欲也愁眉不展,怕让她心烦,又说道:“要不,我还是在书信里说。” 青欲胡乱应着,内心早已搅成一锅粥。 从夏府出来,青欲恍恍惚惚地走着,春萍陪在身边,早已察觉了一切。 “姑娘怎么了?” “心烦”青欲有气无力地说,“春萍,你说,怎样才能彻底忘掉一个人?” “奴婢不知。” “话本里说,忘掉一个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喜欢上另一个人,都是骗人的!” “姑娘要忘掉谁?又喜欢上了谁?姑娘不会已经喜欢上小衡王爷了?”春萍小心问道。 青欲瞪了春萍一眼,闷闷说道:“我才没有呢!” 说完,赶紧快步走了。 回到王府,青欲怕碰到子越,便绕路而行,却正好遇到了二哥沧吟。 “青青!” “二哥,好巧啊”青欲吞吞吐吐地说,此时她心绪不宁,并不想遇到任何人。 “你怎么从这条路来?去哪儿了?”沧吟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问道。 “我去夏府了。”青欲乖乖答道。 “哦啊!坏了,我来王城时,父亲叮嘱过我,除了给你送嫁妆和向王君汇报公务,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代表裴家探望姑母她们,我竟给忘了!”沧吟惊然道。 “现在去也不晚,不用着急。”青欲安慰道。 “对对,我得赶快去拟拜帖,把这件事办了”沧吟忖度着说,“那我先走了啊,青青。” “嗯。” “等等!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沧吟又立马退回来问。 青欲赶紧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给他看:“没有啊,许是走累了,我没事。” 沧吟打量了她一番,嘱咐道:“有什么事哥哥说,哥哥帮你挡!” “我知道,但我真的没事,你快去。”青欲笑着说,好不容易推搡着他走了。 “呼——”终于把二哥支走了,青欲深深呼了口气。 春萍看在眼里,虽不知什么让青欲如此难过,但心中也替她难受不已。 第六十章 初雪 初遇 昨日傍晚,北风狂怒,寒风凛冽,如刀如刃,夜间升起团团白雾,萦绕在王城中,不知何时,夜幕降落片片晶雪,天蒙蒙亮时,整个王城已是银装素裹,冰雪延绵。 这是今年的初雪,没有一点优柔缠绵,而是盛大、恣意、不羁。 又是早朝时,严冬之时,又飘了雪,王君慵懒的坐在王位上,偷偷打着哈欠,期待着早点下朝。 虽然,才刚刚上朝。 “众爱卿可有事禀奏?无事的话,就退朝。”王君懒洋洋地说。 丞相秦枫首要奏议道:“陛下,今年临川邑旱灾严重,现在虽大致安顿,但根本问题仍未得到解决,还请陛下与众同僚共同出谋划策,重修临川福祉。” “临川邑的确是个大问题,谁有提议?”王君沉思道。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相互商讨。 “微臣以为,临川邑一直都是药粮盛产之地,土地肥沃,水土养人,像今年这样的旱灾少有发生,陛下大可不必担心,只需多拨些银两救灾便是,待天灾过后,百姓休养生息,临川邑又是丰收大县。”少卿大人提议道。 “虽是如此,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天意难测,谁能料到明年是否还会发旱灾,臣以为,应趁此机,对临川邑存在的问题加以重视解决,以除后顾之忧。”子梁反驳道。 “你想怎么做?”王君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凿山开渠。” 子梁话一出,立马引得朝堂沸腾了,不少官员纷纷驳斥,认为此举过于劳民伤财。 “不就发了一次旱灾吗,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 “劳民伤财不说,修上得有用啊,临川邑气候适宜,从未有过今年异象,就是特殊一例而已。” “” “各位大人误会了,微臣的意思,并不是只为临川,临川邑紧邻藤花邑,藤花邑水溪众多,河流繁密,多年受涝灾之害,而临川位置居中偏高,四周还有益安邑、常清邑、石阡邑,这些邑县都是旱灾常发地,何不利用临川的高势顺道向四周邑县通水,这样一来,只需费些人力财力,开通藤花邑与临川邑的水渠,便可一举多得。”子梁解释道。 众臣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纷纷附议。 王君颇为赞赏:“不错,但只是设想,待将此计下发到各管事,仔细衡量评估后,再做商讨。” 王君看了子燕一眼,又问道:“对了,太子的册立大典筹划的怎么样了?” 相关的官职大臣赶紧将事情进度汇报了一二。 “嗯,不错,做的好。” 第一次没有太多波澜,王君竟有点不适应,他又瞄了一眼子燕,见他一如往常,稍稍放了心。 “爱卿们没事了?没事就退朝了?”王君照例多问了句。 这时,子梁又走出队列,俯首道:“陛下,臣行职时,有人检举林有向家滥用宫廷药材供应权,强制吞并各类小药材铺,还与外商有勾结偷税之嫌,查核进程及结果均在此文书上明呈。” 子燕微微侧过头,脸色阴沉的瞥了子梁一眼,颇为不悦,王君却很高兴,赶紧给刘公公使了个眼神,刘公公走下来,子梁将一本文书交给他,王君拿到手里一看,果然如此。 “林家不久前得了兵器供应权,又刚得了药材供应权没几日,就生出这么大乱子,能力堪忧啊!”王君朝百官叹息道。 子燕听得脸色发青,眉头深蹙。 临川邑遭旱灾,原来为宫里供应药材的云家主动辞任,子燕便为林家夺去了王宫药材供应权,这一直是王君心头大事,子梁此举真是替他解了愁。 “臣以为,云家主动辞任,林家不能胜任,不如重开竞标。”子梁建议道。 “准!” 王君爽快地说。 “陛下圣明!” 众臣赶紧恭维道,子梁脸上也露出少有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林家滥用职权之事,是云姑娘专门托人送信告知他的,云姑娘并非专门为难竞争对手,而是不想让奸商逍遥法外,本想直接把文书递到监察司,但是怕半路被人动手脚,便想起了子梁,于是把此事拜托给了子梁。 子梁半年后重见她的音讯甚是喜悦,便想把此事早早办妥了,好尽快给云姑娘答复。 终于熬到了下朝,王君赶紧溜走了,子燕冷寂盯了子梁一眼,心中不快,暗自黑着脸快步走在了群臣前面,速步离去。 宫门处,凌珲正候着接应子燕,子燕并未乘车回府,而是一路步行到了南街市。 “你去告诉林家,册立大典已在眼前,规矩点,莫再让监察司抓住把柄,让我难堪。”子燕低声吩咐道。 “属下遵命。”凌珲应道。 “本来以为,削去将军之职,多少要忌惮些,没想到,三番五次直接与我对抗,真是越来越碍事了。”子燕舒了一口气,以排解内心愤懑。 “殿下说的可是梁二公子?属下也觉得二公子的能力不可小觑,小衡王爷之所以能这么快入朝政掌实权,大半功劳都是他在暗中拉拢,若无他的帮助,衡王府根本不会恢复地这么快。”凌珲说道。 子燕停住脚步,背手仰天,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平淡说:“想来,我也容忍他够久了,不能让他乱了我的计划,拍些人手,盯住他。” “西漠少主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子燕又问道。 “还未查到实际的调动。” “查仔细了,一定把他藏在东都的人手一一找到。”子燕冷冷说道,对北冥熠的计谋,他早就猜出七八分。 凌珲接下命令,便转身办事去了,子燕继续向街市里走去。 天中渐渐飘起雪花,不紧不慢,就像此时子燕的步伐,颇为闲适,他听闻今日金戈堂推出了一款用全新锻造工艺打造的八鞘黑翎,想去瞧瞧,看是否值得收入囊中。 天寒地冻,街市上的雪被行人踩成一张大雪被,街市两边的店铺为了招徕顾客,早早扫清了门前雪,却不想地面暗自结出一层冰,比之前更加难行。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子燕怕溅到身上雪水,便靠到店铺旁前行,谁知,众人想法都是一样的,一时街市两旁的店面前变得人头攒动,子燕只好稍稍驻足,等行人散去再前行。 “小姐!”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惊慌尖叫。 子燕稍一侧头,看到有一姑娘从店前的台阶上滑落下来。 一个箭步,一伸手,一个旋身,稳稳落地,只在眨眼间。 秦珍紧紧抓着子燕的胳膊,心有余悸,缓缓抬起头,遇到如冰雪一样清朗而冷寒的眉眼。 秦珍马上松开手,后退了半步,桃腮羞涩,蛾眉微蹙,吞吞吐吐地说:“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定将恩情谨记于心” 没等她说完,自觉发髻一松,举目再看去,只见自己头上的点翠珠花已捏在他手中。 “两清了。” 子燕向来不喜与人多做纠缠,也从不信什么报恩之言,他拿了珠花,便潇洒离去,等不得秦珍把说完话。 秦老爷在店内把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女儿遥望的侧影和静王远去的背影,心中顿时生起奢念来。 第六十四章 针锋相对 辰时,天色大白之时,冰霜化露之时,早市繁忙之时,百官下早朝之时。 最近,子燕下朝时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一是因朝政不顺心,二是因子梁总与他争锋相对,处处挑刺。 子梁在监察司身负侍御史之职,负责文书记录与百官行为检举职务,又因为他身份特殊,与御史大人刘勇关系甚好,深得提拔。前几日,刚上书夺回了林有向家宫廷药材供应权,今日又上书检举了几个拜在子燕门下的高官,而且他仍在探查中,希望还能借职务之便替衡王这边多铲除些敌对党羽,好压制静王势力,毕竟,子燕马上就要继任太子之位,到时候再想与他公然对抗就难了。 凌珲照常在宫门外接应子燕,与他一起回王府。 “殿下,可还顺利?”凌珲见子燕脸色阴沉,关心道。 子燕深叹一口气,淡然说:“宗子梁真是越来越碍事了,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 “属下问过探子了,二公子近几日对官务十分上心,尤其对涉及我方势力的官员,正在一一彻查,这样下去,对我们的势力着实不利。” “我想对付子梁,不是因为他接二连三的策反我结下的势力,而是他本身就是个威胁,我本以为,夺了他的将军之位,让他无权无势,地位一落千丈,他会乖顺些,没想到,他干什么都这么游刃有余,让人不禁生妒。” “殿下放心,属下会尽快找机会除掉他。”凌珲主动分忧道。 子燕稍稍顿了足,转过头瞥了凌珲一眼,颇为严厉叮嘱道:“我说过,都是同宗弟兄,血脉相承,不至于此。我虽想要王位,但会凭自己的能力得到,这条路上自然少不了腥风血雨,但现在王朝后嗣稀薄,王室子弟,绝不能害及性命。” “是,属下绝不再提此事。”凌珲赶紧应道。 “你去监察司安插个人,把投到我门下的那些官员家族都彻查一遍,如今册立大典在即,不能再出事。”子燕低声吩咐道。 “殿下,恕我直言,如今朝政浑噩,您这一查,怕是会揪出不少黑官,会极大削减我们的势力,于以后的境地很是不利。” “这些黑官留在我们门下,只是徒增把柄罢了,他们掌的那些权势,也不过尔尔,本王不需要这等贪佞之人。”子燕话语干脆,不容他人质疑。 “是”凌珲颔首应着,“殿下,那二公子那边” “先盯着,待我回府想好对策,自然会吩咐下去。” “是。还有一事,林家让我捎了句话,想问问殿下与林家小姐的婚期何时定下” 子燕不由得又停住了脚步,眉头微蹙,话中带着戏虐:“问的真是时候册封大典了无音讯时,也没见他们这么积极他们要嫁哪位姑娘?” “林七小姐。”凌珲小心地说。 子燕眉头皱的更深了,肃然道:“我之前不是让他们仔细考虑吗?怎么还要嫁雨湘?” “林家那边的意思是七小姐自己坚持要嫁过来,您和七小姐又是旧相识,林家人自然不会阻扰这样的好事。”凌珲解释道。 “旧相识?唉……婚期再议,让他们等着。” 子燕讥讽地冷笑了一声,款步离去。 再说子梁退朝后,就被御史大人刘勇叫住了,两人随即同行到一间茶坊,商议事情。 “不知大人有何要事?”子梁被突然叫来,有些茫然。 刘大人饮了口茶,神色担忧:“二公子,你近日的‘举动’太大了,怕是会招来是非啊。” 子梁一听,原是特地来善意提醒,赶紧拱手作揖道:“劳刘大人费心了,子梁在此谢过。” “你我相交多年,友谊深厚,又成了同僚,不必拘礼。”刘大人把他的手搭放下,语气诚恳。 子梁微微颔首,以示尊敬:“这些年,承蒙大人关照,不然,我根本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衡王集结权势,与静王抗衡,此恩我绝不会忘。” “见外了!”刘大人深知他的秉性,知恩图报,正直敢勇,“不过,刘某还是得劝二公子,最好不要过于锋芒毕露,不止是监察司公务的事,还有在朝政争论上。” 子梁听完,细细自我审视了一番,觉得他说得对,便应下了。 “还有,我知道你在查静王门下官员,力图扳倒一二,但太子册封大典在即,你这些逼迫他,怕是会惹得他恼羞成怒,到时候只会害了自己啊。” “这件事,我必须得做,若不趁现在他未继任太子之位,快将他的权势削减一二,到时候,怕是更难与他抗衡。”子梁语气坚定。 “可你这样” “大人莫要再劝,我已下定决心,只要静王一日不继任太子之位,我就有责任消减他的势力,为保护衡王府尽力尽心。”子梁神色威严,不容分辩。 刘大人只好不再说什么,两人不欢而散。 子梁一路走着一路买着,手上已拿满了年货,他并未回家,而是径直去了衡王府。 可刚想进门,就被喊住了。 “梁二哥!” 子梁转身一看,青欲和春萍各自抱着满怀的年货向他走来。 青欲见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快跑了几步,迈台阶时差点摔倒,吓得子梁不顾手中的货,伸手去扶,还好有惊无险。 “二哥,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青欲看着掉到地上的东西,赶紧朝府内喊人来拿。 “快过年了,给你们送点年货来。”子梁接应着青欲手中的货物,和蔼说。 “二哥太客气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不了,子越还在太尉府?我本来打算的就是送下年货就走。”子梁和善推辞道。 “那怎么行呢,都到家门口了!难道梁二哥还要过家门而不入?子越同我说了,今日太尉要去兵营,不出意外的话,晌午就能回来”青欲不由分说地拉着子梁就进了府,一路吩咐着下人生火取暖,烧水送茶。 侧房中,两人静默坐着,略显尴尬,青欲想找些话茬,可是实在不知道跟他聊什么。 “你哥呢?怎么不见人影?”子梁喝杯茶暖了暖身,很自然地问道。 “沧吟哥哥去宫里向王君汇报公务了,之后还得去夏家探访,估计下午才能回来。”青欲乖巧地笑着说,心里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若沧吟哥哥在,我还敢留下你?那不得闹翻天……” “梁二哥,听子越说,每年过年,你和兰夫人都会搬到王府来小住,今年打算住哪儿啊?”青欲试探道。 “子越已成家,不便再叨扰,今年就罢了。”子梁客气道。 “不不,子越说了,今年照旧,二哥放心搬来就是。”青欲笑着说。 “以往都是腊月二八搬来,我看看,今年母亲病痛缠身,行动不便,可能会延迟些日子。”子梁委婉道。 “没事,我们可以去接兰夫人,过年嘛,一家人在一起才热闹好玩。”青欲畅快地说。 “弟妹说的对。”子梁很欣赏青欲爽朗的性子。 “我听说,二哥以前住逸潇斋?今年还住那儿吗?”青欲忽而紧张地问。 “照旧即可,无需特地搬腾。”子梁温和道。 青欲暗自咬紧了嘴唇:“这可怎么办?沧吟哥哥那边不好劝,梁二哥的话倒是很宽仁,但我说不出口啊,总不能把子越的本家人赶走,留下自家弟兄?过于强势骄横了。” 第六十五章 我可听话了 这时,聂影听说二公子来了,赶紧赶来,一进门就直奔子梁这边。 “二公子!我想死你了!” 若不是子梁推拒,聂影就一下抱上了,青欲着实惊到了,聂影真是只对梁二哥顺从。 “聂影,不许胡闹!” 子梁一声命令,聂影立马在他面前战好了,一脸笑容。 子梁轻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这次没给你带话本,下次。” 青欲惊然看着聂影,由衷地叹服:“哦!他不是对梁二哥顺从,是对话本!” “嗐,没事。”聂影爽利道,突然,话锋一转,“二公子,你把我月钱的分发权收回去?衡王殿下每天忙这忙那的,根本顾及不来,只会徒增负担。” “可子越对我说,你越来越不听话,还擅作主张,你现在毕竟是在保护子越,还是他管着你比较合适。”子梁知道他不会无事献殷勤。 “我可听话了!真的” “你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月钱,本王要亲自交到你手上才放心。” 门口远远传来嘲弄傲然的声音。 众人都向门口望去,只见子越解下斗篷,带着一身寒气缓缓走来,先与青欲对视一笑,然后走到子梁面前端正行了礼。 聂影现在看到子越像看到瘟神似的,怕被他逮到把柄扣他工钱,赶紧退到一旁,悄悄潜到青欲身边,当护身符。 “二哥,监察司公务繁忙,怎有空来我这儿?”子越瞄了聂影一眼,没再多说,而是询问道。 “我只是来送些年货,不想半路遇到了五弟妹,五弟妹热情,执意要我来屋中坐坐。”子梁解释道。 子越不觉去看青欲,一触碰到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凝成笑容,青欲也笑着回应,两人之间仿佛再无旁人。 “咳咳” 聂影故意干咳了几声,才把两人从眉目传情中拉出来,子梁看着两人日常恩爱,一脸慈祥的“二哥笑”。 青欲露出少有的羞怯,起身畅快地说着:“时近中午,我去厨房吩咐做点吃的,二哥留下来一起吃。” “哎,不用麻烦” 子梁没说完,青欲已经麻利地出门。 子越坐到子梁一旁,为他斟了杯茶,和颜道:“二哥不必客气。” “几日后,静王便要受太子册立大典了,衡王府之后的处境会更艰难,你可想好日后如何抉择?”子梁叹了口气,转而肃然道。 “走一步看一步,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无缘无故杀了我。”子越不以为然。 “可静王一旦登上太子之位,王位之争就很难再有动摇,而且以他的行事作风,定不会放过我们。”子梁听子越说得这样轻松,心急如焚。 “二哥,”子越神色凝重,“我在承袭衡王之位时就说过,我无意于王位,只要王府平安就好,至于他继位后是否会进一步逼迫,那是之后的事了。” “阿越,你怎能说得如此安然?你这是堵上了整个衡王府!我辛辛苦苦为你拉拢势力,你怎能这般不争气?你口口声声说要护好王府,那我问你,你无权无势,何以护家?”子梁有些生气。 “二哥,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筹划一切,但你相信我,不用王位,我一样可以护好衡王府。”子越语气委婉,眼神坚毅。 “胡闹!难道你忘了父辈恩怨,想悲剧重演吗?”子梁无法容忍他在这样消沉。 “不敢忘,”子越目光变得冷厉,话语含着隐忍,“但我不想再纠缠了。若二哥仅仅是为了报父辈之仇,以后不要提了。” “你!”子梁愤然起身,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然这样“懦弱”。 “怎么还吵起来了消消气”聂影在一边看着焦急,缓言劝道。 子越抛来一个肃寂眼神,聂影立马识相向外面走去:“你们继续,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 “在我及冠之前,我的确想按着二哥帮我搭好的路,一步步走上至尊之位,将静王捻在脚下,但是在成婚那一夜,我的念头便彻底焕新了,我一直还算内心清明,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我的抉择,在青欲嫁给我时,就已经做好了。” 子越缓缓站起身来,话语诚恳,眼眶微红,毕竟,他很害怕兄弟反目,二哥,可是他最亲的家人。 子梁惆怅地看着他,久久之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面容憔悴地慢慢坐下,没再争论。 子越知道二哥这是暗自应许了,安心了许多。 “我就知道,这裴家女儿定会影响到王府将来的命运。”子梁叹息道,面色却稍稍释然了些。 “二哥,你是不是对青欲有些意见?”子越打探道。 “我就算有意见,你也不会听?”子梁淡然一笑,“放心,我对我这五弟妹啊,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子越展颜而笑,听到二哥能这样说,内心很高兴。 到了晌午,大家都聚到一张大圆桌上,一起吃中饭。 子越和青欲紧挨着,子梁坐在子越身边,聂影坐在子梁身边,青欲叫来春萍,春萍执意不肯,便在一旁侍奉着。 菜渐渐上满了桌,众人都不拘小节,各自吃着,说说笑笑,很是融洽。 “公子,我什么时候跟回你身边?小衡王爷根本不需要保护,他都那么大个人了”聂影悄悄对子梁商量道。 子梁夹了一块红烧肉塞住他的嘴:“好好吃饭。” “那您能给我发月钱吗?”聂影仍然死追着不放,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能。”子梁淡定说。 “哎,别介啊”聂影把头伸到子梁一侧,哀求地看着他,这时,对面也冒出来一个脑袋,子越正神色鄙夷地打量着他。 “二哥,聂影可闹腾了,有时还胡作非为,他的月钱,必须由我来发。” 子越得意地看着满脸无奈的聂影,心中窃喜,终于找到聂影的弱点了。 聂影缩回了头,暗自生气地插着饭,是不是故意叹息一声:“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青欲看着他们兄弟三个闹着,感到很温馨。在家里,由于父亲从来不宴请客人,平时吃饭也是简单松散,所以这样温情的场面她很少见到。 “这种感觉就是‘家’,我自己的家……”青欲颇为自豪地想到。 林外傅和表姐的婚事没有再提及,青欲也没再去问,她现在只想守住来之不易的这份幸福,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第六十六章 沧吟被耍 “真是有了夫君忘了哥啊!青青,也不问哥哥回不回来,自己就吃起来了?” 门帘掀开,沧吟一身白衣萧然进屋,宛若冬天的圣使,孑然一身,恣意潇洒。 青欲一看沧吟突然归来,顿时手足无措,筷子夹的菜吓掉了,子越亦是顿住了,懵懵看着他,子梁见到突然归来的沧吟也很是惊讶,毕竟青欲告诉他,沧吟中午不会回来,聂影倒是面露喜色,瞧着他们一个个震惊的样子,偷笑着看他们该怎么办。 沧吟走近端详了一圈,发现子梁也在,颇为讥讽的瞥了他一眼,在青欲身边坐下。 青欲见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赶紧救场,让春萍给沧吟拿来副碗筷,然后小心问道:“沧吟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夏家探望姑母了吗?怎么这么快?” 沧吟奇怪地看了妹妹几眼,怀疑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回来?” “没有!我们刚开宴呢,你来的正好,大家正好……一起吃饭。”青欲笑容满面,殷勤地帮二哥摆好碗筷,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菜。 “行了,吃你的。”沧吟爱怜地对青欲说。 子越碰了碰青欲的手臂,附耳道:“怎么办?待会儿不会打起来?” “他俩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各自都好好的,一旦遇到了,就要掐架也不知道上次他们分出胜负了没有?”青欲无奈道。 子越回想起来,不禁看向聂影,谁知聂影端着饭碗,悠闲地四下瞅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气得子越不行。 “裴二公子,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 子梁发觉沧吟一边愤愤夹着菜,一边直直盯着自己,便放下碗筷,直截了当地问。 沧吟孤傲一笑:“谁稀罕看你?本公子是在欣赏里屋那具满园春屏风。” 子梁暗自咽下一口饭,尴尬一笑,并没有再反击。 青欲见势小声劝说道:“二哥你说话怎么这么冲!梁二哥又没招惹你” “这是他自己要问的!”沧吟略显无辜,觉得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受损,心中怒火更盛。 这时,子越拉回了青欲,为她夹菜顺便附耳道:“他们恩怨,我们还是不要乱搅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青欲无奈与子越对视一眼,不再管两位二哥间的暗自较劲。 好不容易挺到大家都吃饱了,青欲数了数菜,发现少了一盘,便转身问了春萍一句,不一会儿,春萍端了一盘烧鸡来。 “原来重头戏还没上呢,这烧鸡可是盛记的,大家快尝尝!”青欲笑着招呼道,把烧鸡端到桌子中央。 “烧鸡!” 聂影两眼放光,拿起筷子就要夹,却被子梁和沧吟抢了先,两人同时竟看中了一块肉,两双筷子深深插进肉里,眼神互相逼退着,互不相让。 “二哥,那块太肥了,我给你夹块好的”青欲赶紧打圆场道。 沧吟用另一种手一挡,固执道:“我就要这块。” 子越见势,赶紧去劝子梁:“二哥” “你别管。” 子越一开口就被子梁封了口,只得无奈地缩了回来。 “怎么着?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沧吟骄横道,迅速挑起筷子,把子梁的筷子打退。 “不知道是谁在没事找事。”子梁面不改色道,筷子在手中快速打斗着。 “停停停!”青欲赶紧制止道,“二哥们,我们都知道你们之前解下的恩怨了,不就是一只猎物嘛,大家互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子梁听到小辈们都来调节了,怕闹出笑话,便主动收回了筷子,沧吟见他放弃了,自然也不争了。 “还是我家青青明智,好,我给你机会,只要你承认当年青云山围猎,你夺魁是使了阴招,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从此干戈化玉帛。”沧吟先开口道。 “好。”子梁竟然快意应下了,这实在出乎青欲和子越的意料。 青欲激动地拽着子越,子越也为二哥们能够和解感到高兴。 “可背锅也得背明白,敢问裴二公子我使了什么阴招?” 子梁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看!他像承认错误的样子吗?”沧吟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他对青欲和子越说。 “那我告诉你,那只野鸡应该算在我的名下,是你先偷偷跟踪我,又趁我不注意早下了手,所以,青云山围猎夺魁者应该是我!”沧吟理直气壮道。 “谁猎到就是谁的,这是围猎的规矩,我赢得堂堂正正。”子梁从容道。 “强词夺理”沧吟气道无语。 “倒是裴二公子,擅闯王府,用浑话诋毁我,这件事,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说法?”子梁镇定说,仿佛胜券在握。 “我承认,那件事是我年少轻狂做错了,对不起。”沧吟一向敢作敢当,坦然道。 子梁点点头,很满意。 “我认错了,你呢?该承认青云山围猎是你耍诈了?”沧吟有些不服气。 子梁却摇摇头,笑看着他,缓缓起身向众人微微颔首,潇洒退席而去。 沧吟顿时又惊又气,苦笑着说:“他竟然敢耍我” “宗子梁,我这辈子一定要让你亲口向我道歉!” 沧吟愤恨地说完,两袖一甩,款步离去。 青欲一泄气,趴到桌子上:“天呢,他们什么时候能和好?梁二哥二八日就搬来王府了,这样一闹,我哥肯定不会让出逸潇斋了。” “要我说啊,他们又不是小孩,你们瞎操什么心?顺其自然就好了。”聂影叼着根鸡腿说。 子越安慰道:“你不要太忧虑,我去跟我二哥解释解释,他一向不喜争抢,也许并不会执着于这院子。” 青欲慢慢转过头,顺势靠到子越身上,抱着他的手臂,慰然应着。 聂影嘴里的鸡腿不禁掉了下来,惊疑道:“你们怎么裴姑娘你决定留在王府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聂影惊叹道,他一直着力于撮合他俩,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己好上了。 “你很想知道吗?”子越肃然道。 聂影知道他手中握着自己地经济命脉,不敢多问,起身说:“好像并不是很想……我吃饱了,先撤了啊。” “春萍,你告诉厨房,腊月二八后,王府不能再出现与鸡有关的饭菜。”青欲忽而想起这件事,对春萍吩咐道。 春萍领了意便出去了。 这时,子越靠近了些,笑容甜蜜带了丝傲然羞涩,拉了拉青欲的衣襟,温柔附耳道:“夫人,我们何时把新婚之夜……未行之礼……给补上?” 青欲听完,转头颇为惊疑地看了他一眼。 子越以为她还没完全接受他,有些尴尬地打着圆场:“没事……我就单纯……问问,你别担心……” “随时都可以啊!”青欲畅快地说。 子越惊然看着她,真是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青欲也将身子靠近了些,悄悄说:“要不……现在?” 两人暗自羞然笑着,青欲张开双臂,索要抱抱,子越轻松将她抱起,怀着激动的心,手微微颤抖着,向门口走去。 “王爷,太尉府出事了!贺兰太尉遇刺,凶手逃逸……” 刚出门口,聂影就从屋顶上跳到面前,焦急地说。 “什么!外公怎么样了?”子越心一紧,慌张地问。 “裴姑娘这是怎么了……”聂影的注意力立马被抱在怀里的青欲吸引去了。 “先说正事!”子越真是急得要死。 “一切平安。”聂影回道。 “要不,你先去看看贺兰太尉?”青欲低伏着的头慢慢扬起。 “呦,您没事啊!”聂影顿感疑惑万分。 “那……我先去看看?”子越两边不舍,矛盾道。 青欲爽快地点点头,从他的怀中挣脱了下来。 看着子越有些失落,青欲踮起脚尖,捂住他的耳朵悄咪咪说:“来日方长……” 子越欣然一笑,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的手,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们干嘛呢?”聂影并没有跟上,而是朝青欲走近了些,好奇道。 谁知青欲突然举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笑着说:“小孩子不懂……” 聂影惊然捂着自己的脑袋,怔怔看着青欲离去的背影,委屈自语道:“我以前可是名扬沙场的武将!竟然让一个小姑娘摸头……还小孩子不懂……” 第六十七章 秦珍的意愿 十二月十二日,子燕朝思暮想的太子册立大典如约而至,虽然王君心不甘情不愿,但顾及王室情面不得不亲自尽心劳力地操办一番,于是,这场声势浩大、隆重尊贵的东宫太子册立大典声动青州大地。 或欣喜,或忧愤,或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诌一诌、聊一聊,太子的册立大典看似离所有人很远,但又很近,全东都人的心境几乎都被惊扰到,就连青欲也因置身其中而担忧起来,唯有一人,依然简简单单、纯纯真真地做着她的事,心境依旧澈若明溪。 她,就是丞相秦枫的掌上明珠——秦珍。 寒冬腊月,满地积雪,不露旁色,对聪慧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兴起时顺带还能赏赏雪景,但对“麻雀们”来说,简直不要再残忍。 麻雀旁人类而居,依靠人们遗落的谷粒,倒掉的饭食甚至是装点家园的果树花籽为食,可如今的景象,大雪一盖,白色茫茫,一望无际,人怕冷,又大都不出门,这可愁坏了安居附近的家雀们,又要躲避严寒,又要成功觅食,最后往往两者皆不可得,只能缩在角落里忍着饥饿瑟瑟发抖。 不过,幸好,它们能遇上秦珍。 丞相府后花园中,秦珍手里拿着一盛满各色谷物的小圆碗,微微欠着身,将谷粒轻轻洒落在雪地上,不一会儿,远近各处的麻雀们循着味儿蜂拥而至,秦珍便被麻雀团团围住,有几只大胆的麻雀竟然落在了秦珍的手上,直接啄食碗里的谷粒,毫不认生。 秦珍有些惊吓,稍稍缩了下手,但不久就放松了,她仔细看着那小麻雀低头啄食的样子,活泼可爱,讨人喜欢,霎时灿烂而笑,宛若头顶上那方明媚冬阳。 “小姐,您自小就宠着这群懒鸟,每到隆冬之时,都来这儿撒谷喂雀,这方圆百里的麻雀都认识咱们丞相府了,您就不怕日后惯得它们只会来丞相府吃现成的?咱们丞相一到冬天都快成鸟府了”一旁的小丫鬟抱怨道。 秦珍微微侧头,言语轻柔,仿佛怕惊扰麻雀:“你若觉得厌烦或是受不了严寒就回去,不必像看犯人似的守着我。” 说完,暗自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站在她手腕上的一只麻雀,轻轻点落在它小巧玲珑的毛茸茸的脑袋上,嘴角凝成一个惊喜会心的笑。 一侧长廊上,秦相正站定呆呆望着自己的女儿,眉目含愁。 他刚从太子的册立大典回来,路过街市时特地为女儿买了两个泥塑娃娃,想拿来送给她,但看到她时,心中却万分惆怅与不舍,因为他心里清楚,他这么急着赶回家的真正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送女儿泥塑娃娃。 所以,这位老父亲便只是远远站着,静静看着,默默想着,直到麻雀们觅完食归去,结伴远飞,他都没动一动,像个木头人一般。 一群又一群的小麻雀们越地而起,直入青天,欢快地叫几声后消失在屋檐云角,秦珍抬头仰望着碧空净云,嘴角笑意久久不散。 其实那小丫鬟说得不过分,这群麻雀不仅懒,而且刁,吃饱喝足后都头也不回的飞走了,而且是走得“越远越好”的那种,有点翻脸不认人,但对深养闺中的秦珍来说,这就是她冬天最大的乐趣。 看着麻雀们心满意足地结伴飞走了,秦珍欣然笑着转身,开始期待明天“再相会”。 欢喜遥望着,目光与父亲相触。 “爹爹!”秦珍走了几步,看到了孤自怔在长廊里发呆的父亲。 秦珍拢起棉裙朝父亲跑去,满脸洋溢着幸福与喜悦,秦相立马回过神来,也附和着女儿,脸上自动露出慈爱祥和的笑。 “爹爹不是去观礼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自然是想我的宝贝女儿了,哪还顾得上观礼。” 秦相将泥塑娃娃拿给女儿,秦珍爱惜地抚摸着,满心欢喜。 秦相看着女儿的笑脸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怔看了女儿一会儿,拉着她向后花园走去。 “珍儿,陪爹溜溜神儿。” 边走边聊,话题也不过是家长里短,很快便没话可说,若换作以前,自然不觉得尴尬,但现在,秦相再也按捺不住了。 “珍儿,你可知爹今日去观的什么礼?” “爹爹昨日同我说过,今日要去观太子的册立大典。” “那你知道太子是谁吗?” “静王啊。” 秦相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秦珍满脸疑惑,本来对这些朝政之事就不关心,现在父亲突然对自己说这些,甚是惊疑。 “你可还记得那日陪爹逛街市,不慎滑倒救你的人?”秦相停住脚步,紧盯着女儿探问道。 秦珍仔细想了会儿说:“嗯哦!就是那个拿我珠花的人!” 秦相怜爱道:“傻女儿,还在乎什么珠花啊,他就是昔日的静王,今日的太子!” 秦珍面露惊色,但很快就消退了:“原来他是太子啊!可他好冷漠啊。” “哎呀,我的宝贝女儿!你的关注点在哪儿啊” 秦相被女儿一席话急得火烧眉毛,他本想女儿会生出几分敬仰之情,不想这样淡定。 望着女儿柔弱迷茫的神色,秦相不忍,便狠了狠心,不再拐弯抹角:“过了今年,你就十八岁了,爹多留了你这三年,本想给你物色个能与你相配的良婿,不想命运弄人,每年求亲者百余人,无一人能配得上你珍儿,你是爹的宝贝,爹也尊重你的意愿,所以……你实话告诉爹,到现在可有喜欢的人了?” 秦珍瞬间圆目,继而羞涩低头,暗自玩弄着手指,心思慌乱地小声嘀咕道:“没没有,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珍儿全听爹爹的意思。” 秦相心中掠过一丝寒凉,他望着女儿娇柔的面容,心中升起愧疚之情,但另一股强烈的奢念鼓动着他,他还是开了口:“珍儿,你是爹的宝贝,只有最尊贵的位子才配得上你,你放心,爹爹一定让你人如其名,一直若珍宝一般,被人宠着爱着,受万人敬仰。” 秦珍知道爹一定在为她筹划婚事了,有些慌张,但又觉得不该慌张,心底也不知是喜是忧,便强拧了个笑容,含糊应了一声,赶紧行礼退下了。 秦相孤自看着女儿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凉了一半:“珍儿,爹多希望你能拒绝” 第六十八章 衡王牌甜汤 嘎嘎甜 衡王府中,方圆阁内,青欲正急得来回踱步,春萍在一旁边忙活边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说:“姑娘,你这来来回回走了一下午了,可走出个所以然来?” 青欲停住脚,咬着嘴唇说:“没有,可是我忍不住,着急啊” “你着哪门子急?”春萍不解。 “自然是静王从今往后便是太子这门急。”青欲愁眉苦脸地说,“我刚决定留下来,小命就快不保了,看来我上辈子不止得罪了月老儿,还有得罪了司命仙”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太子是强,但小衡王爷也不弱啊。”春萍安慰道。 “你没听宗子越说,他大哥无缘无故被贬为庶民,梁二哥身披赫赫战功也落得如此落魄,静王现在当了太子,权势不可较量,岂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衡王府以后还不得只有被他玩的份儿”青欲苦恼道。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心里才踏实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春萍,你知道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可有软肋?” “这个我自小便在夏家当差,哪会知道这些事。”春萍悄悄看了青欲一眼,淡淡地说,“要不,你问聂影,他肯定知道。” “说得对!聂影肯定知道。” 青欲豁然开朗,欢快向门口走去,却被子越堵了回来。 “去哪儿?” 子越一手小心翼翼护着一个方形食盒,一手把青欲拦了回来。 “去” 这时,青欲抬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子越脸上抹得跟花猫似的,衣服也烧破了几处,但眼中的笑意依然明朗清晰,令人觉得滑稽又清朗。 “你这是上哪儿打架去了?不会是与贺兰太尉起了冲突,你放火烧了太尉府?”青欲憋着笑问。 候在一旁的春萍也快忍不住要笑出来,赶紧借机溜走了。 “我真想看看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子越肃然话语中含了份无奈。 青欲瞥了一眼子越,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手中小心护着的食盒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 子越欲言又止,先把青欲拉到桌前,稳稳将食盒放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食盒,自信的笑容中带着期待:“送你的,这可是本王亲手做的!” “礼物!”青欲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大方食盒,满心雀跃。 指尖同木盒相触,还有丝丝余温,轻轻启开盒子,伴着柔和醇厚的果香,深藏不露的礼物渐渐显出真面目——一碗金黄清香的甜汤。 “甜汤!” 青欲一眼认出来了,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稳的将甜汤端出来。 子越满心期待地靠近了些:“快尝尝!刚出锅的。” 青欲笑应着点点头,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汤色鲜亮,果肉缤纷,香甜四溢。 “看起来还不错。”青欲举目注视了他一会儿,笑容渐渐凝固,“可据我所知,你不会做饭,又受不了甜味,这汤做得这样好,花费了不少功夫?” “嗐,这算什么?一碗小小的甜汤而已,对本王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 对子越这番自诩的话,青欲并没有感到厌恶,她定定注视着他脸上的道道黑灰和焦黄,左侧的眉角还被火烧掉了一小撮,冠起的发束稍显凌乱,华丽的衣裳已被弄得又脏又破,不知道的人,真以为子越刚从火场逃生出来。 他还在暗自夸赞自己,可她已听不清,此时她眼中全是他,脑中全是他,心中全是他,再无他物可引走她的目光。 子越晃了晃手,轻声问:“你怎么不吃?是不是怕这汤味品欠佳?” 青欲收回神,眼底蕴了泪花,摇摇头,小心舀了一勺送到嘴边,一阵清香袭入身心,甜蜜和顺滑温暖着脾胃心灵。 青欲肯定地点点头,向他竖起大拇指,子越故作淡定,平淡一笑,心海早已翻滚不已。 “你还记得我曾经许诺过要赔你的甜汤吗?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会走到今天这步。”子越舒然笑道。 青欲差点一口甜汤呛死,她惊然看着他,话中颇带埋怨:“就就只是为还我那碗甜汤!?” 子越看了她一会儿,自然地话语一转:“当然不是!若只是为了还账,我找帮厨子替我做就行了,还劳烦我亲自下厨?自然是为了” 还没等子越说完,聂影便破门而入,着急忙慌地说:“王爷,你找来做甜汤的厨子吵着回店呢,你赶紧给人家结账!你说你也真是的,从小都不知道锅碗瓢盆为何物的人,怎么可能在一天内学会做汤?最后还不是让人家替你做一份,瞎折腾” 青欲听完,心思渐凉,惊疑看向子越。 子越的脸瞬间黑了,狠狠瞪着聂影,咬牙切齿道:“王府是没钱了吗?还用本王亲自去付账!”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谁付的问题。”聂影笑嘻嘻地说。 子越强忍怒气,愤然一笑道:“聂影,我数到一,你不消失的话,以后的月钱,一分都别想要。” 子越话音刚落,聂影已不见踪迹,子越尴尬地脸都绿了,回头羞愧地面对青欲,青欲冷笑了几声,有点生气。 “我还寻思,一个不吃甜的人,怎么会把汤调的如此恰到好处,原来只是顺手牵羊看来衡王殿下,的确只是为了还账。”青欲怅然讥讽道,心中含气。 “不是这样的我承认这碗汤不是我做的,但我真的是亲手给你做了甜汤。” 见青欲一脸等着他扯谎的样子,子越欲言又止,稍稍犹豫了一下,默默将食盒第二层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黑乎乎的粘稠状不明液体,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和果酸味。 “这是什么?” 青欲吃惊地凑近一看,不禁捏住了鼻子。 “这便是我亲手给你做的甜汤。”子越躲避着青欲的眼神,含糊道。 青欲看着桌上两碗截然不同的甜汤,简直是云泥之别,但看着那碗黑乎乎的甜汤,却怎么也生不起厌弃感。 “这还是第十碗呢,你是没见第一碗和第五碗,碗都被我烧烂了虽然我尝不得这种东西,但光看着就知道味道如何了,我自然不能给你吃这种甜汤,就让师傅们帮着做了一份好的不过,我这心意算是到了” 子越惭愧解释着,以他的脾气,让他自己承认短板,实属登天难事。 青欲心头颤动着,眼中慢慢噙了泪,一下子扑到子越怀中。 此刻,她相信了天意。 “只要我们都在,就算静王继任王位,我也不怕。”青欲心窝暖暖的,先前的焦虑一扫全无。 子越欣慰地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怕他做什么?这二十年来衡王府的势力哪次超过静王了?不一样安然无恙,不要乱想。” 子越突然得知青欲的恐慌,颇为心疼,在他眼中,青欲本该无忧无虑,自在畅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惧因果,可现在,她既已是衡王妃,便已全然陷身于政斗权谋,怕是再无昔日恣意畅快。 “子越,我听二哥说过,二王争霸,必有一伤,就算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会将你逼上绝路,倘若日后真遇到这样的境地该怎么办?”青欲深思熟虑道,这真不像她的风格,但她身处此境,又不得不行此行。 子越抚摸着她的头,双臂抱紧了些,深沉低语道:“就像你说的,只要我们都在,就什么都不怕。” 青欲稍稍得了安慰,渐渐松开手。 “况且”子越抚慰一笑,“你觉得王君他老人家会放任不管吗?放心,我们只缺一个时机。等朝政安稳了,我就陪你游学四海,踏遍万疆。” “嗯” 青欲虽然觉得这样想有点不靠谱,但眼下只能按兵不动。 第七十二章 青欲的家 逸潇斋中,青欲抱着一大盒子凉果和几盒糕点焦急地等待着,她打定主意,今日一定得把二哥拉走,梁二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一定堵得慌,若再遇上沧吟哥哥挑衅,指不定会出生命危险。 其实,沧吟在王城的这段日子并没有闲着,整日为探望各路亲戚和向王君禀告南郊公务而奔波忙碌,此时时近午后,他还没吃午饭,但也没胃口,便径直回到院子里来。 一推门,就迎来青欲甜美的笑容,沧吟惊疑四周望了望,是自己的院子啊! “青青,你走错院子了?” “没有!我特地来找你的。” 青欲说着将沧吟拉到桌前坐下,把买好的糕点在他面前一一打开。 “哇!这应该不是你做的?”沧吟淡淡问。 “当然不是,我哪会做这些小巧玲珑的东西。” “那就好”沧吟这才放心的拿起一块尝了尝,“嗯好吃!” 青欲听了这一番话,真想打他,但想起正事来,只得先忍着,自己搬了个板凳,紧贴着沧吟坐下,抱住他的胳膊,清了清嗓子,温柔地撒娇道:“沧吟哥哥,我想跟你一块住。” 沧吟挑了一块青欲爱吃的糕点,送到她嘴边。 “那可不行,你和子越已是夫妻,就算我是你哥,也不能如此冒然。” 青欲撅着小嘴,看了沧吟一眼,把糕饼一口吃掉,酝酿了一会儿,含糊说:“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搬出逸潇斋和我一起住到方圆阁?” 沧吟放下手中的糕点,把青欲扶正了,正色道:“这才是你的目的,我就说嘛,你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看大的,心中那些小算盘我还不知道,怎么着?宗子梁威胁你了?还是宗子越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青欲就知道二哥绝不会轻易让出逸潇斋,顿时愁苦不已。 “沧吟哥哥,逸潇斋本来就是梁二哥的住所,那你说是不是得分个先来后到?”青欲尽力劝说道。 “青青,我告诉你,其他的事我都依你,唯独跟宗子梁扯上关系的事,你不必跟我啰嗦这么多,更不用跟我讲道理,对他这种人,道理已经不足以清洗他内心的污浊。” “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梁二哥温和敦厚,从不与人争抢,这不就偏偏跟你杠上了吗?” “你说的太对了青青,上次他竟然耍我玩,我跟他之间的账这辈子都算不完逸潇斋,我偏不让!”沧吟傲娇道。 “裴沧吟!你怎么这么”青欲见自己这一来犹如火上浇油,气得不轻,可想说他几句,又下不了口,“沧吟哥哥,梁二哥都那样了,你就当是体恤亲友好吗?” 沧吟奇怪地看着青欲:“他哪样了?我前天还见他好得很!” “你不知道吗?梁二哥被人陷害革职了,还被远派临川,不得王命不得擅自回王城,年后立即启程!” 沧吟面色稍显惊讶,但马上又缓和回来:“关我什么事” “二哥!”青欲焦急地叫了一声,沧吟并不动容。 “哼!”青欲狠狠瞅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还‘哼’,从小到大,你哪跟哥哥大声说过话真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啊”看着青欲走的利落,沧吟嘟囔着跟了几步,却又不由得在门口顿住了脚。 他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转身,看了一眼遗弃在里屋角落的一身布满灰尘的战甲,表情渐渐凝重。 “宗子梁,我跟你没完” 戌时已至,夜色已深,寒气袭人,在王城的冬季,街市早早便歇下了,不时听到几声小贩的呵斥与狗吠声,也是断断续续地夹着呼啸的寒风与冷霜,街上的人稀稀落落,不及夏季街市繁华的一半,大多数人更愿意藏在家中,生起红泥小火炉,烫一壶美酒,烤几只白嫩香甜的白薯,蒸一锅热气腾腾的黄面饽饽,一家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青欲生在南国,一直对这种生活怀有向往,虽然她乍开始着实受不了北国风雪的严寒,但她还是在痛苦中努力找寻北国特有的美,她在坚持、坚持、坚持 “嘶~冻死了!怎么还不回来?梁二哥不会离家出走了”青欲裹紧披风靠在饭桌前,孤自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从冒着白气到油珠滑落,厨房的人热了一次又一次,许多菜肴的摆盘已全然杂乱无章,但这次青欲忍住饥饿,并没有自行先吃饭,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子越回家。 这也是青欲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家”的概念。 又过了一个时辰,青欲又饿又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春萍怕她着凉,想悄悄为她披上棉外套,谁知刚一碰她,她就忽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四周摇头搜寻着子越和梁二哥的身影。 “子越呢?梁二哥呢?”青欲慌张寻视着说。 春萍叹了口气,无奈收回了棉衣自行退回到一边去,她已熟悉青欲的脾性,她知道,此时如何安抚青欲也没用,只有小衡王爷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才能真正安心。 “放心!两个大人能出什么事?被降职了,心里自然不舒服,冷静一下不是很正常吗?”聂影恹恹地说。他心里也担心子梁,但他担心更多的是子梁日后的处境,子梁要离开王城了,那他该何去何从?他知道子梁定是会把他留在王城保护子越,但他更担心子梁的安危,毕竟,临川邑离王城路途遥远,不知道有什么困难险境正等着子梁去赴。而当想到要面对子梁和子越时,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面对这两个他最珍重的人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喧闹,青欲立马反应子越回来了,赶紧跑了出去,聂影紧随其后。 “子越!” 青欲一下子扑进子越怀里,紧紧抱住他。 子越颇为惊讶,青欲从不轻易对人投怀送抱。 “别担心,我回来了。”料到青欲应是担心自己,子越附耳轻语道。 青欲也不知道为何这么紧张,子越平时也常常不在府中,可她都是自行照顾自己,从未像今日这样心慌,也许在潜意识里,子梁的降职已经让青欲产生了深深的威胁感,她想阻止,从现在起,她也要像他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他。 第七十四章 我猜,你喜欢传纸条 早饭过后,经纬阁中,子燕正迎着门缝间仅存的一线阳光眯着眼端详着新买的雕花银角短刀,面色显出少见的平和与温存,双眸中的戾气化解了不少。 子燕虽心向王位,但却着实不习惯也不喜欢宫廷生活,所以除了处理公务和重大节事时在宫中,其他时间仍居住在静王府,这样并不合礼节,但王君都没说什么,自然也没人敢明着跟太子抗衡。 对子燕来说,收藏短刀暗器就像养花人收集各色的奇异的花种一般,细细地摩挲着每一把暗器,犹如养花人小心抚摸着每一片娇嫩的花瓣,花是养花人的孩子,这些暗器也是子燕的孩子。 子燕为何独独喜欢各式暗器呢?真是令人费解,也许,这又要追溯到父辈恩怨 “吱——”门被慢慢推开半扇,阳光一下子倾落在子燕身上,耀得子燕闭紧了眼。 凌晖进来后,赶紧把门闭回原样,低头静等子燕发话。 子燕缓缓睁开眼,将短刀收回掌中,看了一眼凌晖,倏然转身回到一排木椅上随意一坐。 凌晖会意,汇报道:“西漠少主专程登门拜访。” 子燕毫无反应,手指搭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紫檀木桌。 “秦相也派人送了封信,另外还附了一张请帖。”凌晖接着说。 这时,子燕缓缓合上眼,淡淡问:“南街市可出新的兵器了?” 凌晖怔了一会儿,只得讷讷答道:“近些日子,属下忙着兵营调换眼线,没关注南街市殿下恕罪,属下不知。” “无妨,你一向思虑周到,行事谨慎,有些事我还未顾及到,你都替我安排好了,受累了。”子燕缓缓睁开眼,话语颇为亲切。 “只要能为殿下效命,属下已知足,再无他求。”凌晖立马干脆应道。 “看来这场戏越来越又有趣了。”子燕感概道。 凌晖知道子燕已回归正题,便进一步说道:“北冥熠不算棘手,他毕竟身在东都,再怎么耍手段也不及我们,但秦相的事却必须提前安排好殿下,属下一直不解,为何把东都内朝之争事牵扯到西漠?这样一来,事情太过复杂,不好抽身。” “我做事向来不喜深谋远虑,只考虑直接利益,北冥熠和秦相,我本意是想借诬陷一事试探一下两人,没想到这么水深火热的局面,这俩人竟还真经得起考验。” “秦相主动示好定有所图,殿下不可掉以轻心。” “他还算坦诚,上次他来时已明示,他帮我稳住内朝,我娶他女儿为正妻。”子燕淡淡说完,仿佛这事根本没有发生他身上一样。 “可殿下不是要娶林七小姐吗?属下还是觉得秦相不会轻易归属我们这边。” “雨湘嘛”子燕眉头微蹙,继而一笑,“想不到这种艳福竟降到本宫头上。” “殿下慎思。” “我不需要秦相相助,内朝我早就打理好了,那几个捣乱的老臣对我没多大威胁,把他的事先放一边,至于北冥熠” 子燕嘴角凝成一个阴险的笑:“去会会。” 大堂中,北冥熠端坐着,手捏一盏绿茶细嗅茶香,颇为惬意,身边的罗陨却东张西望,不时弯腰低头唠叨几句。 “少主,你怎么能说来就来呢!你这不等于羊入虎口了吗?” 北冥熠惊疑抬头,面露尴尬,调侃道:“阿陨,我发现自从咱们来了东都后,我在你眼中就变得越发不堪了。” “我觉得我说有理,少主,你没听传闻说,衡王府的梁二公子被贬去临川,全是太子一手谋划的,你怎么能这么放心……” 北冥熠刚要反驳几句,罗陨的话却戛然而止,北冥熠察觉有人来了,稍一侧头,便看到了子燕款步走来,面容微微含着浅笑。 “西漠少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见谅!”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是我贸然叨扰了!” 北冥熠起身笑应着寒暄道。 子燕没有坐到大堂主位,而是与北冥熠邻座,北冥熠稍稍调整了坐姿,好迎着子燕的面,以示尊敬。 “在我印象中,好像并未请少主前来?”子燕落座后,便直截了当地说,话中略含轻蔑。 “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请帖虽小了些,但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派高官送的。”北冥熠微笑道,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方木案上。 子燕低头瞅了一眼,是他派人引子梁去异国驿馆时所用的白纸条,上面空无一文。 “我其实挺好奇的,少主好像并不认识秦相?一个陌生人突然来找你,还递给你一张空纸条,或出于疑惑,或出于谨慎,少主难道不都应该拒绝吗?为何会选择以身犯险接应了秦相?本宫实在不解。”子燕正视着北冥熠发出一系列疑问,话语颇为诚恳。 北冥熠舒然一笑,拿起那张纸条,在手中捏了捏,凑近了些解释道:“太子殿下好计谋,只是忽略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那就是这纸条虽什么都没写,但这种纸却是宫廷专用的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得到的。况且,先前太子殿下送来的茶叶中,也放了这样一张纸,虽纸质不一,但这两件事很容易让人联系在一起,谁也说不准太子殿下有爱传纸条的癖好呢?” “哈哈哈!”子燕听完解释,大声笑了出来,北冥熠含笑应着,一旁的罗陨却听得一头雾水。 “少主此行总不能是专程来送纸条的?”子燕渐渐收了笑音,再发问道。 “殿下还想看我做什么,或是说什么?”北冥熠话音悄悄放低。 子燕面色渐渐变得冷肃,语气依旧冷淡:“少主何必虚掩,本宫既已在百官面前宣布你我的联盟,自然要坦诚相待。” “这就是殿下不厚道了,既然要坦诚相待,又何必大费周折用秦相来考验我呢?”北冥熠从容应对道。 “诶,少主这番话便生隙了,秦相已拜在本宫门下,都是自己人。”子燕语气温和了些。 北冥熠稍稍点头,心中的防备却越发深了。 第九十六章 春萍的另一层身份 “其实我一直好奇,您怎么会和西漠少主扯上关系?” 下了马车,聂影便拦下青欲,拉着她到一处僻静地儿问。 “到方圆阁再说。”青欲一身劳累地搪塞道。 “就在这说。”聂影环顾四周,坚持道。 青欲早就想说了,便没再遮掩:“有次他被追杀,碰巧遇上了我,便把我挟持了去,但因为后来我帮他打掩护救了他,便放了我这事不重要,我问你,子越是不是背地里在查北冥熠的事?” 聂影见青欲极其认真,便承认了。 青欲努努嘴,对子越的隐瞒有些不满:“我就知道,他平日里虽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暗地要做的却与时局紧密相关。你们可查到了什么?” 聂影迟疑了片刻说:“知道的越少,事发之时越有理由全身而退,王爷是为了你好。” 青欲立即驳道:“歪理!我王妃的身份众人皆知,若有人真想灭了衡王府,就算裴家功劳再大也难逃幸免,他若真为我好,就该把事情都告知于我,而不是让我蒙在鼓里。聂影,你平日最爱耍小聪明,今日脑袋怎么不灵光了?” “我这不是怕把你牵扯进来嘛……哪能让您也趟这摊浑水。”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北冥熠都要对我赶尽杀绝了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快说!”青欲硬气命令道。 聂影之所以支支吾吾还不是怕得罪子越,子越临行前多次嘱托,万万不能让青欲独自涉险,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可这…… 再三思量,聂影还是决定和盘托出:“目前为止,未查到关键之处,只是猜疑西漠少主是在声东击西,而且他可能很早就派人潜入王城了。” “你猜对了。”青欲激动地肯定说,“我现在就能确定,在我来王城之前,他就已经亲自带人潜入东都了。” 聂影震撼中带着疑惑:“来了这么久了吗” 青欲期望自己的情报能帮助聂影找到什么线索,进而知道北冥熠的老底,她很清楚,自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必须同子越一样“分身”行事。 “以我的推测,西漠这是想擒贼先擒王,现在王城之中,怕是已安插了大量细作和暗卫。”聂影分析道。 “那得快些把这些细作和暗卫查出来,把北冥熠赶回西漠,不然东都危矣。”青欲说着,不觉脊背发凉。 “我先前查过几次,并无身份可疑之人,不过,他们既然有正当的身份,那么定是费了一番功夫从官府那儿得来,倒是可以查一查各家户口的落发时间,也许会有蛛丝马迹。”聂影思虑道,“看来得调配人手了,还得请求官府的人配合。” “不行!”青欲阻止道,“我们先说好,我告诉你这事,是因为北冥熠今日已经向我发出了最后警告,但我又不能坐以待毙反正他说了,若衡王府有什么行动,都算在我头上,你这样调兵遣将的,他肯定会宰了我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若东都亡了,你还是得被宰,不光你,我们都得被宰。”聂影半开玩笑地说。 “可若你的推测是错的,到时候并无所获,就等于打草惊蛇,他们会因此视衡王府为仇敌。” 聂影颇为称赞地看着青欲:“你的顾虑正是我的顾虑,看来这事不能由衡王府的人出面若是官府出面就好了,理由正当,不牵扯各方势力,你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谁会帮我们?如今朝中不都分好了阵营,那些个墙头草又不靠谱,王君倒是会帮忙,可我明着进宫肯定会被怀疑,暗着又闯不进去”青欲苦恼说。 “有一人,再合适不过。”聂影狡黠答道。 “谁?” “宗小五。” “子齐?你的意思是让他将这消息透露给王君?” “他是内宫侍卫统领,自由出入王宫,见王君一面还不容易,这是交给我。” “那之后呢?王君得了消息会搜查王城,北冥熠见此举定会怀疑我……” “他都自顾不暇了,那还会纠结这点小事,我估计到时候他就得打包回西漠喽。姑娘放心,有我在一天,旁人休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不远处的假山后,春萍端着茶水屏息而立,眉头微蹙,沉着深思,小心翼翼地从假山重叠缝隙处望了一眼青欲的脸,便隐退去了。 趁着夜色正浓,春萍一袭黑衣悄悄来潜入静王府,来到子燕先前的书房,因此时已无人居住,房内未点灯,但书桌前却静候着一人。 闭上房门,扯下蒙面黑巾,春萍变成了申屠婉儿。 “我明明跟线人说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务必请殿下亲临一趟,为何是你?”婉儿话语焦急带着失望。 凌珲淡淡答:“殿下公务繁忙,有什么事同我说,我会代你转告。” 婉儿本想再质问几句,但经过几次期望的破灭后,她心底暗藏的绝望感默默将她吞噬,万般无奈化为一声冷笑。 婉儿淡淡说:“西漠少主要杀衡王妃,衡王妃手上有他的把柄。” 凌珲追问道:“什么把柄?” 婉儿隔着月光傲慢地瞥了他一眼,冷冷说了句没听清。 “继续打探。” 凌珲阔步走向门口,与婉儿轻轻擦肩,婉儿的声音幽然伴随而去。 “我的身份已被怀疑,衡王府呆不久了。” 凌珲止步,侧头道:“我会替你转达,让你尽快找机会脱身。” “还有,务必代我提醒殿下对我的承诺,我等不了了。” 婉儿说完,冷漠地越过他自行出门离开了,凌珲望着她月下飞檐的身影,沉思了片刻,也离开了。 再说青欲重返学堂之后,经过半个多月的学习,《超然曲》没学会多少,古文倒是能通篇背下四五篇了,自然这当属莫夫子管教严格的功劳。 在这些日子里,十有八九都在被莫夫子呼来喊去,还时不时被罚抄整本古籍,青欲真想把遮面的丝帕摔在他脸上,看他还有没有胆量罚她,当然也只是想想,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老师心怀畏惧,不敢随意造次。 因为林外傅已经赶赴官考考场参加考试,音律课便被停了,换成莫夫子的辩论课,一天天下来,真是索然无趣,青欲都能发现,已经三四个学生不来上课了,就连北冥熠自林外傅走后也时常不来了,青欲越发肯定自己上次古文课没有合格,绝对是老师的问题。 终于等来学堂休假半日,青欲让马车驮着书箧先回府了,想趁着明媚春光到处逛逛。 “裴姑娘,好不容易放回假,不如,你也给我放个假。”聂影温和道。 青欲盯了他一眼问道:“本初阁又出好看的话本了?” “嗯” “是什么?我也想看!” 聂影犹豫道:“这次真不能带您去。” 青欲心想,能让聂影亲自跑到本初阁翻阅,定是与《梨花亭》相媲美的珍品,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聂影去,软硬兼施下,聂影无可奈何,况且真让青欲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他也不放心,便带她一块去了,一路上也不忘嘱咐青欲千千万万不要跟子越说。 第一百零二章 留人还是留箫 一口气爬上阁楼,将门一把摔开,青欲直冲冲走到北冥熠面前,伸手就要解药。 北冥熠不急不忙地替青欲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坐下,青欲真想将茶泼在他脸上,但她知道这不是负气的时候,最终还是乖乖落座。 “你想杀的人是我,不要伤及无辜,还请少主现在将解药给我,我送回解药后,任凭你处置。”青欲压制着怒火,狠狠盯着他说。 北冥熠却一副悠闲不管他事的样子,嗅着茶香,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笃定我一定有解药?难不成我疯了,先杀人,再救人?” 青欲一听,瞬间慌了神,北冥熠这话倒也在理,可是若他都没有解药,谁还会有?表姐岂不是 “不过,”北冥熠见青欲瞬间安分了不少,又说道,“我虽没有解药,却有救人的法子。” 青欲眼神渐渐有了光,满心急切,可看到北冥熠的脸,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奸诈阴险来,于是怀疑道:“只凭一张嘴?” 北冥熠抿了一小口茶:“长眠是一种慢性毒,西域独有,极其罕见,解药也十分特殊,需在西漠境内才能觅得,而且取其鲜活,一个时辰内必须服用。我敢跟你打赌,除了我能帮夏小姐遏制毒性蔓延,寻得解药,你在东都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青欲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 北冥熠上下打量了青欲一番,将身子凑近了些,话语含着调戏:“我想要你夫君的千杀门玉箫。” 青欲听着只觉耳熟,但这两个词,一个是话本中的,一个的确为子越所有,很难将“玉箫”傍上“千杀门”的名堂,难道子越的玉箫和前朝的千杀门有关联?或是说,子越的那支玉箫就是北冥熠口中的千杀门玉箫? 青欲确实迷惑,在不确定子越玉箫的来历时,她选择回避:“我夫君并无此物,换一物。” 北冥熠语气坚决:“我只要玉箫。” 见她眼中蕴着些许迷茫,北冥熠忽而明白了衡王竟这般警惕,连挚爱之人都没有透露半分,继而又说:“我早已调查好,衡王手中确有千杀门玉箫,所以,若你不想耽误夏家小姐的救治,就尽快找来。” 北冥熠语气里显然增添了威胁。 青欲见他十分重视玉箫,暗自觉得此物不简单,很可能与前朝旧事有关,她曾在话本中读到过,千杀门是江湖中权势最大的杀手组织,自成一派,桀骜不驯,这玉箫怕是千杀门中流传下来的权威物件 青欲可憎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并不想立马妥协,毕竟她已经深深感觉到这玉箫并非一般,一刹那,她又想到了另外的办法,狠狠说:“既然你刻意刁难,那我们就破罐子破摔,少主你可好好在这儿等着你的玉箫。” 青欲说完,便转身要走。 北冥熠却眉舒浅笑,好意提醒道:“长眠之毒,壮健男子最多可撑三日,像夏家小姐那样娇弱的美人嘛,也不知能挺几个时辰,你倒是机灵,想用官府来压我,但这明堂公事礼制向来繁琐,就算你集齐了人证物证,我也认了罪名,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夏家小姐走到断魂桥的哪处了,喝了孟婆汤没有?” 青欲自知这计策的弊端,眼下人命关天,由不得她迈错一步。 “况且,你真的以为,东都会为了一个薄命小姐为难它最大邻国的少君?我怕到时候,你只会得不偿失。” 青欲从乱绪中回神,一咬嘴唇,快言道:“好,我去拿玉箫,现在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 北冥熠却恣意地摇了摇杯中的茶水,傲然道:“青欲啊,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在求我。” “呵” 青欲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聂影怕青欲一个人去找北冥熠会出事,便不顾体制律令直接飞檐靠近阁楼,虽然别国驿馆守卫严密,但聂影轻功了得,巧妙避开耳目,轻易就来到了与阁楼并肩的一处屋脊上,谁料,罗陨突然跳落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聂影知道他的身份,装作一见如故的样子:“呦,这不是罗陨小兄弟吗?久别重逢,甚是想念啊。” 罗陨不吃这一套,只觉来者花言巧语,甚是讨厌,于是瞥了一眼道:“少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准靠近阁楼。” “噢,但我家娘娘在阁楼里,我得去接应。”聂影和颜悦色道。 罗陨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抽出剑指向他,满是嫌弃地说:“少废话,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聂影无奈一笑,双手抱在胸前,劝说道:“小兄弟,我今日不想打人,要不你改天来衡王府找我,我再打你如何?” 聂影这话也是欠揍,罗陨又随他家少主,性子里有份自负,听了这话,自是怒火中生,气得他一剑砍了过去,聂影身子一斜,轻巧躲开,见他动真格的了,心想先收拾了罗陨再去接应青欲也不迟,何况他如此碍事,于是不留情面与他打了起来。 不出五招,罗陨便招架不住了,这还是再聂影未带剑的情况下,罗陨自认倒霉,也无力阻拦,于是聂影来去自如。 可凑近那阁楼一看,发现青欲并未在里面,但瞧见北冥熠对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心想,青欲应没走多远,于是又赶回夏家。 然而,青欲并没有回夏家,而是回王府找子越的玉箫去了。 归来轩内,青欲在书房四处翻找着,在书柜角落的一个锦盒中找到了玉箫。 青欲取出玉箫打量着,此时暮色渐深,橘色的夕晖透过薄纱木窗漏在玉箫上,原本玲珑似雪的玉箫染上一层淡淡的愁思。 “这支玉箫一定不简单,对子越来说,应该蛮重要但,救人要紧!” 青欲小心将其放回盒里,抱紧锦盒,又是一路快马,直奔别国驿馆。 北冥熠还在茶案前,但茶已喝尽,他只是不想动,用左拳撑着脑袋冥思着。 青欲着急忙慌地赶来,见他这副悠闲样真想揍他一顿,没好气地将锦盒放到他面前,一手摁住,一手伸着讨要解药。 北冥熠见她这副架势,竟忍不住笑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信我。” “少废话!”北冥熠从容道:“我得先验验货。” 说着,北冥熠趁其不备轻轻一用力夺过锦盒,向门外走去。 “北冥熠,你若说话不算话,我就把你这儿给掀了!” 青欲在门口朝他喊道。 北冥熠来到另一间房中,把这锦盒交给了封田。 “封田,我知道,江湖有规矩,不能失了道义,我也不强求你,只是请你帮我看看,这盒里的物件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只需点点头,我不会多问。”北冥熠温和说着,将锦盒慢慢打开。 封田一见玉箫,脸色立刻变了,惊讶看了北冥熠一眼,取出玉箫仔细观察,眼神激动不已。 片刻,封田恋恋不舍地放回玉箫,轻轻点了点头。 北冥熠傲然一笑。 第一百零七章 往事难断 “你跪什么?” 子燕扭动着一只手腕,冷冷问。 凌珲悄悄望了婉儿一眼,请求太子恕罪:“婉儿年幼,不知好歹,我亦管教无方,纵容她犯下大错,还请殿下开恩,念在申屠氏的情分上,饶恕她一回。” “她的命是你捡来的,我把她交给你负责,你理应管好,但这厮竟忘恩负义,公然违抗命令,暗中挑拨,使西漠少主刺杀失手,你说,该不该罚?” 若换作别人,子燕才懒得将跟他把事情讲清楚道明白,但凌珲自幼便跟着他,有对他忠心耿耿,万事都优先替他考量好,故而在他心中的分量与他人不同。 凌珲得知婉儿的冒险行为,赶紧叩首道该罚,并暗中向婉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赶紧谢罪,婉儿却抹掉嘴角的血,慢吞吞地支起身子,抬头看向子燕。 “殿下口口声声说婉儿‘忘恩负义’,敢问殿下对申屠家的恩义可都履行兑现了?” 此话一出,子燕大恼,一把掐住婉儿的脖子,眼中含着怒火,这么多年来,不想第一次动怒竟是为了此等破事,这令他更加恼火,婉儿被掐的额角青筋暴起,面色发紫,子燕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凌珲在一旁看的心急,赶紧上前劝和。 “殿下,她是申屠氏唯一后人,再不济,就算念在申屠老太爷对王府的恩情上,也该留下一脉子孙。” 凌珲很了解子燕,子燕表面冷血无情,但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向来不喜欠人人情,落人把柄,所以这话正中其下怀,霎那间,子燕猛地一甩手,把婉儿推倒在地,婉儿已生气全无,徒留着一口气虚喘着,怕是再晚一步,就一命呜呼了。 “若不是申屠氏只剩你一人,本宫才懒得跟你浪费时间,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尽好本分,若再做出格的事,莫怪本宫不留情面。” 子燕气愤离去。 凌珲赶紧将婉儿扶起,婉儿已毫无意识,于是他将她抱到一处僻静的房间中,为她运功疗伤。 今日,宁王府打理院子的人派人送信来,说是荷花都开了,请衡王妃娘娘前来赏花,青欲却毫无动力,此从上次从本初阁回来后,她就无精打彩的,有时一整天连院门也不出,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乱想,就是读些伤情话本,聂影看得出她的变化,暗自担心着,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觉得女孩子安慰女孩子好一些,于是想找春萍来,却四处都找不到她,他又要照看青欲,不敢离开太远,只得一直留在院子里,一边小心注意着青欲的举动,一边留心春萍的踪影。 青欲命人备车,决定还是去一趟宁王府,怕花谢了后再寻难,聂影赶紧跟上,不敢离开半步。 再去时,先前嚣张跋扈的府里管事人已变得乖张顺遂,还专门为青欲配了一条小舟,引入粉黛池中,任由青欲采摘,青欲心情本就清冷,再遇上这种谄媚伪善的场面,更加觉得不舒服,采了巴掌大的一小瓶荷花蜜露便打道回府了,聂影亲自驾着马车,一便尽量自然地与她聊天,一边在话中悄悄加上安慰,青欲却一直心不在焉,常常聂影问三句,她才答一句。 回到府中,聂影又是一番唠叨将她送入屋中,青欲已听的不耐烦,就把他关在屋子外面,奈何他一会儿又出现在窗口了。 这时,春萍端了晚饭进来,放下就要走,一句话也没说,青欲发觉了春萍行动异常,今下午找她去宁王府时也没见到她人影,此时故意躲闪,便叫住了她。 春萍赶紧捂住肿起的嘴角,轻声应了声,却没有转身,青欲更加心疑,两人周旋了一番,负伤的婉儿终究拗不过倔强的青欲,一脸伤痕显露在她眼前,坐在窗口边的聂影也瞧见了,心中开始猜疑。 “这是怎么弄的?谁打你了?”青欲心如止水的心终于被激起涟漪。 春萍自然不能说实话,于是编了个理由,说被街上的混混儿盯着上了,挣扎了很久才逃脱,但由于弱小无助,又不会武功,便落了一身伤。 “混混儿?哪条街的?”青欲挽着袖子,看样子准备去替她报仇。 “还是算了,这些‘混混儿’可不是一般人。”聂影话中有话,春萍自然懂,但青欲却以为是聂影在捣鬼,开始追问聂影,聂影自然不背这个锅,于是两人争论起来,春萍在中间调和了许久才使两人缓和作罢。 自此起,婉儿真正感受到了身份暴露的威胁整日提心吊胆的,不敢多言语,生怕被聂影抓住把柄一语戳穿,毕竟太子屡次吩咐,不可暴露身份,如果违反了他的命令,后果可想而知,这使她心生担忧,一直闷闷不乐;而聂影对此事自有打算,并不想过早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只是行事更加小心,对春萍的举动更加留心,仅此而已。 凌珲向子燕复命回来,见屋中已经不见婉儿身影,有些担心,走到床边仔细一看,见干净衣服不见了,特意放在床边的养伤丹药也没了几瓶,这才放下心来。 静王府书房中,子燕找出一落满灰尘的长条红漆雕花木盒,轻轻掸去灰尘,从中取出几封密函,这里面记载着他父王生前与王君的密谋合盟之事,那时候,王君和他父王也是做过交命兄弟的,两人能在动荡风云中为守国家安定,摒弃前嫌,共击谋逆之人,这份深厚的宗亲之情,兄弟之谊,是他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的,也是他最崇拜的。他自然明白,他想要,也是父亲临终前的遗言——登上王位,必定少不了宗族内兄弟内斗,血雨腥风,但最令他自豪的是,这么多年来,即使现在真正位居东宫,也并未害及宗族内部子弟一条性命,虽然有时逼不得已,对于威胁者,他必须狠下心来清理掉,但他也秉着“不伤其性命”的原则,只废其位、削其权,比如衡王长子宗子楚,虽然衡王府的所有人对他威胁比其他人都要大,但他也绝不违背原则,只是设计将子楚贬为庶民。 他常常想象着有一天,在他登上王位之时,所有兄弟虽身处各方,位居各层,但安好健在,这正是他自幼从父辈上耳濡目染,默默承袭而来的处事之方。 门被扣了几声,子燕将密函小心折好放回盒子里,出门察看,门边候着的是子燕近来新提拔的得力干将——项沛。 “何事?” “殿下吩咐之事业已安排妥当,柳太医的后人生活安稳富足,也重新其修整了坟墓。” 子燕满意地点点头。 项沛口中的柳太医先前在宫内奉职,是先王独宠的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之前子燕父王大病不起,是王君屡屡请旨才请来了柳太医为先静王治病,虽然结果差强人意,先静王最终病故,但柳太医在那些日子里却是日日于王宫与静王府见奔波,尽心竭力地为其父王治病,子燕看在眼里,都记在心里。而世事难料,据说柳太医后来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屡屡给先王配错药,有一回竟然差点把先王害死,先王大怒,辞其死罪,家族也因此没落。 第一百零九章 子越归来 因去宁王府采了蜜露,这些天青欲都在忙着做荷露糕,虽然屡屡失败,不过她乐在其中,锲而不舍,只是苦了聂影,不仅要帮忙烧火淘米,还要被逼着尝试青欲所做的“失败品”以替她把握好甜度,几天下来,他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吃饭,光试吃荷露糕就吃饱了,以至于现在他看到任何糕点都发怵。 一天清早,聂影散步归来,没有再去方圆阁,经过这几天的折磨,他对那所小院子望而生畏,但凡靠近都觉得心生寒意。 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轻松了不少,情不自禁大大伸了个懒腰,眼光扫掠处却看到了令他日日做噩梦的东西——荷露糕,他立马警觉地想跑出去,身后却已响起了青欲的问候:“聂影~我来给你送早饭了~” 聂影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果然看到青欲不怀好意的笑脸。 “裴姑娘,你放了我!我真的吃不下了。” “唉,我知道这几天来你牺牲不小,但我的口味与你们相差甚远,这些荷花糕于我而言毫无味道,所以,你就好人做到底,哈~” “不……不行,你别过来,我要吐了……”聂影被青欲逼得连连后退,哀嚎拒绝道。 “王妃娘娘,大喜事!王妃娘娘呢?” 屋外突然乱作一团,闹哄哄的,似乎有事发生,青欲心想,王府里一向清闲,能有什么大事?莫不是天塌下来了?那也有高个子的顶着。她并不在意。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一个婆子一见她就喊叫道:“啊呀,娘娘您还杵在这儿做甚?王爷出征提前归来,那兵卫来报,已到城门了!” 青欲眼睛瞬间放大,含了点点星光,她立马提起罗裙,向外面跑去。 聂影的眼里含了点点泪光,激动道:“救星啊,终于回来了!” 青欲一路向西,沿着王府门前的大街向城门跑去,百姓们因得了王君旨令,为迎接战士凯旋归来,王城内所有主干街道不得行人,都挤在街道两旁欢迎将士们回家,然而青欲一心向着子越奔去,也顾不得这些,整条大街上,青欲身着朱红罗裙逆风奔跑,十分显眼,所到之处引得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未到一半的路程,一大队玄衣将士就迎面而来,青欲逐渐慢下脚步,自觉闪到一旁,仔细寻觅着子越的踪迹。 王君乘着马车在最前面走着,看来是专门来亲迎将士的,他正掀起帏幔与同行在一侧的贺兰太尉说着话,贺兰太尉头发花白,脸上抹着几道灰痕,但双目炯炯有神,胜战而归,显得他越发精神,仿佛这一仗并未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给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轻松快意之感,再向后望去,两位将军各护两侧,子越正跟在其后,默默而行。 子越变了不少,西南边境的烈日厉风为他原本白皙的脸庞蒙上一层牧野的颜色,原本狂傲意气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和冷静,许是军纪过严,虽已进城,他行为举止仍是军营作风,目不斜视,走路带风,同他身后的千百将士毫不违和的融在一起。 她不知怎地,许是太高兴了,竟呆愣住了,直到隐约看到他手上带着一圈黑咕隆咚的不知何物的东西时,才回过神来,重新找回了往日的熟悉感。 那是她临幸行亲手为他编的青梅手链,现在想来竟有些好笑,她向来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至于当时为什么要送这串青梅手链,她也记不得缘由了,不过,他还留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然而街道两旁的欢呼声过于吵嚷,她不由得一边招手示意,一边大声疾呼,终于抓住了子越的目光。 脸色转而欣喜,目光转而温柔,他横穿过人流,一把将她抱起,在空中转了个旋儿。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千言外语尽在不言中,这样近距离的看,青欲才发现他干裂的嘴角和青肿的额角,她伸出手想将其抚平,但无奈人群拥挤,两人横在人流中,被不停地推搡着,很难站稳。 “回家再说。”子越将她护在身后,挤出拥挤的人群,抄近路回回王府。 一路上,青欲对于子越回来的欣喜渐渐转淡,一股忧愁顿上心头。 一进王府大门,兰夫人就领着一众小厮侍女迎来,皆是喜气洋洋,容光焕发,口中都说着恭迎祝贺的话。 子越先向兰夫人行了礼,尔后又与众人一同进府,一路谈笑风生,青欲则在一旁静静伴着,心中盘算着如何将玉箫的事告诉他。 她不想再拖,对她而言,最令她不能忍受的事就是亏欠别人,哪怕这人是子越。 也许,她并没想好怎么处理和平衡两人的关系。 “平安回来了就好,我命人备好了热水饭食,你先去沐浴更衣,我们在大堂等你。”兰夫人嘱咐道。 子越点头应着,行礼退去,青欲不想让他刚回来就紧张操劳,于是什么也没说便回去了,兰夫人又亲自安排一番,为子越接风洗尘, 青欲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等啊等,终于在晚饭后得空与子越独处。 两人携手于月下明庭散步,此时子越已换上一袭白衣,在清泠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傲凉薄,他正将自己在沙场上的见闻悉数讲给青欲听,而青欲一整颗心都在想玉箫的事,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咳咳,”青欲决定说出来,“子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好多事,我真想一口气都说给你听,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子越以为她要诉说相思之情,站定脚,侧身借月华看着她的眸子,摆出一副认真的面孔:“洗耳恭听。” 青欲见他反应积极,心想这是个好的开端,但还是不放心问了句:“我如果不小心做错了事,这事还和你有关,你不会因此怪我?” 子越定定注视了她一会儿,心想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大错事,况且自认为两袖清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便笑着说:“莫不是把归来轩拆了?亦或是把聂影气跑了?你放心,既然不是故意的,我当然不会怪你,再说,若真出了什么大事,我们还可以同心协力,一起解决嘛。” 青欲尴尬笑了笑,决定趁热打铁:“那……如果我把你的玉箫给了别人呢?” 子越的笑容瞬间凝固,惊然问:“什么?!” 青欲见他变脸如此之快,失望一时笼罩心头。 子越怀疑自己听错了,关于玉箫的事他可是从未向她提起过,便再次确认道:“你说你把玉箫给了别人?哪个玉箫?给了谁?” “就是你书房里那个锦盒里的玉箫,给了……北冥熠。”青欲支吾道。 子越瞬间瞪大了眼睛,脸色铁青,眼神里稍稍蕴了怒色,指着青欲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你……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第一百一十章 心生嫌隙 青欲很无奈,又很生气,看来子越俨然是她之前预想的第二种情况,她在心底暗暗骂他口是心非。 “当时你在西南边境呢,事出紧急,总不能放着表姐的命不管。”青欲大声回道,给自己壮胆,底气却不足。 “芳予的命?芳予出事了?”子越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脸责备又震惊问。 青欲看着他情绪越发激动,她也越发委屈:“北冥熠派人来夏府刺杀,表姐身中毒箭,必须用西漠特有药材医治,我自然要就救表姐,就去交涉,然而他只要玉箫,然后就这样了。” “北冥熠竟敢在东都王城内公然行刺!那你为何不报官?或者直接让聂影去找子齐,这事应该同聂影商量的,一定会另有对策,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 子越的质疑和训斥一波又一波,青欲真痛心他一点也不体谅自己,不过这样一来,她倒并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愧疚了,心中渐渐生出嘲讽意来。 “报官?找子齐?当时表姐危在旦夕我能耽误多久?当时我受北冥熠威胁,没有任何人能帮我,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算是看透了,你宁愿找外人也不找我,宁愿相信聂影也不相信我,你的所有事情聂影都知道,可我对你生母和千杀门玉箫却一无所知,我甚至要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话本中得知,好,你既然那么喜欢他,就去跟他过!” 青欲驳斥完,顿觉舒畅无比,见子越要跟她理论,立马捂住耳朵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还有理了?!”子越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望着青欲的背影不服气道。 他并没有把玉箫的事告诉聂影,心想其中必有误会。 “青欲!” 看着青欲全然不顾地朝方圆阁走去,都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子越更加生气。 不想两人久别重逢,第一面竟是不欢而散,他深觉得可笑可悲,但刚回来就得知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自家王妃转手送了人,实在令他震惊,虽然他暗自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听青欲的言辞间还牵扯到夏家,更需仔细探究一番,但面对这个消息,他还是忍不住以一副傲慢的姿态责备和质问她。 稍稍平复了心绪,子越独自一人立于空庭,孤寂凄凉,抬头望着明月中升,回想起除夕夜同青欲一同在天台赏月赏花,便心生悔意了,他长叹一声,用手捏着眉头,来回踱步,烦闷不已。 第二天清晨,子越一早便招来聂影问清楚了一切,更加懊悔,虽然青欲没有跟任何人相商,但换作是他,他笃定,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聂影现在对两人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懒得去管,但玉箫的事却要快些处理。 “你打算怎么办?” 子越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听青欲说,你知道关于我母妃和玉箫的一切?” 聂影淡定地应了声。 子越面露惊讶,关于母妃的事聂影直到并不奇怪,但千杀门玉箫是母妃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是他长大后兰夫人亲手交给他的,这事也只有他和兰夫人知道,就算是梁二哥也不知道此事。 聂影无奈解释道:“我也不想知道,但通过你的情况和话本中所讲,稍加推测就明白了。” 子越原以为自己一直隐藏的很好,不想被聂影说的这么容易就被识破。 “当务之急肯定是要尽力寻回玉箫,北冥熠点名要青欲拿千杀门玉箫来换芳予的性命,说明他已经知道关于玉箫的秘密,不过我听探子来报并无异动,这事还需进一步确认。” “什么秘密?我倒是听了些传闻,像是“得千杀门玉箫得天下”之类的荒唐话,难道是真的?” “荒谬之至,若得天下如此容易,那千朝百代以来将士们的鲜血岂不都是白洒,都是些痴人说的梦话罢了。不过,千杀门玉箫除了世人皆知的是千杀门门主的护身法宝,还有另一个秘用:得玉箫者无论身在何处,七十二杀都会誓死追随,若有需要,吹出暗号,七十二杀任由此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怕北冥熠利用七十二杀毁了王城?”聂影听此秘密,十分惊愕。 “七十二杀虽都是世间顶尖高手,但也没到一夜屠城的地步,不过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灭掉一个军队,或者在围困之时杀掉一国众首,都是极可能发生的事。” 聂影皱紧眉头:“你在担心王君?宫内守卫森严,不会轻易让其得逞。” “不止是担心,更多的是疑虑。千杀门是为辅佐东都王室而建,北冥熠生在西漠长在西漠,怎么会知道千杀门玉箫之事?还有他为什么一直对青欲纠缠不清?太多谜团困扰着我,但唯一明确的是,此人留在东都绝对是个大祸患,必须尽快想办法除去。” 这时,聂影拍手道:“现在就有解决这个大麻烦的办法!说起来还要感谢裴姑娘,这可是她豁出性命献的计。” 聂影把北冥熠早在几年前就暗中在东都王城内安插暗卫和线人,他已经让子齐把这事透露给王君的事一一告诉子越。子越立马喊人预备一队暗卫随时准备配合王君行动,并让聂影再去找一趟子齐,问清王君行动之时。 终于把所有棘手的事处理了个大概,子越站在窗前,望着红叶湖的湖水碧波微漾,鸳鸯成双,心中凉意渐起,对青欲感到亏欠,觉得不该让她承受这么多。 然而,青欲并不计较彼此间谁承受的多与少,她看重的是无条件的信任和设身处地的理解和宽容。 由此,两人不自觉间已心生嫌隙。青欲昨晚回来后,一直暗自生着闷气,在书案旁一宿未合眼。 看着晨光逐渐洒进屋内,太阳逐渐高升,心中又不由得急躁起来。 她想去找他,同他讲和,然后两人一起商议对策,解决好玉箫的事,但她又不甘心,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顶多算是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就冒然将他的私物给了别人,但这也是情非得已,在他没有回来前,她还切身为他担忧,为他失了生母的遗物而难过,但从昨天看来,他一点也不难过,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还动辄就责问她,令她十分不爽,所以她那颗倔强高傲的心又不容许她轻易低头。 春萍在旁边陪了她一夜,累的直打呵欠,青欲便让她去歇息,可她就是不肯,执意陪她到底。 春萍见她郁闷的样子,就说:“姑娘,王爷刚回来,您就同他吵架,这样怎么行呢,就算我们占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惹王爷堵心,毕竟在外奔波了那么久,很不容易。” 青欲一听急了:“他不容易?难道我容易?偌大的王府需要我打理,时不时会受到那个臭西漠人的威胁,还得救这儿救那儿的,还不如让我去外面打仗呢!而且我未必比他打的差……” “怎么火气这么大?你们又到底因何吵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若是姑娘你占理,那就同王爷好好讲讲,你们相处这么久了,难不成还能因一件小事生分了?” 青欲觉得春萍说的有理,就把春萍拉在床边,悄悄向她倾诉自己的心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有恙 青欲觉得春萍说的有理,就把春萍拉在床边,悄悄向她倾诉心事。 “玉箫?既然是先衡王妃的遗物自然不能随意乱动,一来对逝者不敬,二来对王爷不公,姑娘,这事若换作是我,我也会急慌责问,但绝无恶意。” “可他……” 青欲有些动摇了。 “姑娘不是一直在为王爷做荷露糕吗?既然辛辛苦苦地采了蜜、蒸了糕,不如整好借此机会与王爷好好聊一聊。” 春萍的提示像一盏明灯,瞬间点亮了她毫无头绪的脑海,这番话正中她的心意,偏也觉得自己的心血不能白费,于是跑去厨房做荷露糕去了。 春萍仍坐在原处,若有所思。 清明节已到,王宫内一切有序进行,只是到了祭皇陵这天出了差错。 王君身着华服行至宫门,子越子齐等王室子弟身着正装跟在身后,步辇已缓缓驶来,却始终不见太子的身影,王君派人去静王府和东宫共叫了三次,每次都是简简单单八个字“太子有恙,不便出行”,这令王君甚是气恼,搅乱了他原本心平气和的心情,也折损自己的颜面,百官们都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太子不来,不成体统,但祭祖不能耽误,王君便憋着一肚子气领着众人照常举行祭祀大典。 清明时节,老天爷照例是要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以告慰逝者,无论坟中墓里埋的是善人还是恶霸,是权贵还是布衣,都能享受一场宁静清泠的洗礼,那来自老天对芸芸众生的悲悯之心。 天色阴郁,雨还只是零星几点,然而很多扫墓人便因此就硬生生折断与祖先的对话,收拾祭品作罢回家了,也有人事先便备好了伞,想在已故亲人的墓前多留一刻。 先静王夫妇陵墓前,直直跪着一个人,已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双目无光,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被身边趁着春势四处蔓延的碧草黄花衬得更加颓靡。 那人便是太子子燕。他派人去查当年父王死因,不想一系列旧事都被牵扯出来,而结果很不尽人意,当年父王并不是因病而死,而是有人谋害而亡,柳太医只是兵刃,持兵刃者,竟是他一直以来心存敬畏的王君。 当年,王君假意与先静王合谋,在扳倒先衡王后,又顾忌静王府势力,一直暗中布局,伺机而动,直到父王不幸染上重病,急需神医诊治,他又虚情假意地请旨、探望,实则早已安排好一切,只待先静王中毒而亡,事后不忘寻了理由将柳太医处死,与他牵扯的宫人也都活埋了,不久前来找他的老汉是拼死从中逃出来的。 他原本不愿相信这一切,直到项沛将一本被烧了一半的事关柳太医用药的出纳文书以及前朝老汉为留后手而偷存十几年的一颗的本草药丸交到他手上时,那一刻,他的世界塌了。 他终于明白,在父王意识稍微清醒时,为何紧紧抓住他的手,瞠目欲裂的对他喊着“王位”和“王君”,那时他只当是父王执念未放下,哪知这是父王已察觉自己正被人谋害而怀着恨心立下的遗言。 突然,春雷阵阵,雨像瓢泼般从天上直直倒下,这个时候,就算带了伞的扫墓这者也要回家了。 然而子燕没有伞,也没有家。 他在心底深深嘲讽自己愚不可及,一直把杀夫仇人当作救命恩人顶礼膜拜,悔恨羞愧的泪水混在雨水中洒入黄土地,汇成一条条小水流向陵墓绕去。 不远处,凌珲急匆匆跑来,看到子燕淋雨跪在墓前赶紧过去搀扶,却被子燕怒吼着一把推开。 凌珲一直被派到外面办事,今日才回来,听闻太子没有去祭祀大典,而是孤身去了郊外坟地,心中焦急,就立马前来寻他,怕出什么岔子,现在看来,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殿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莫过悲痛。” 凌珲走的急,也没带伞,就用双手遮在子燕的头顶上,希望能为他挡些风雨。 子燕自嘲地哭笑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若不是我执意请旨要太医院为父王治病,他们也不会有机可乘,而最后的药,还是由我亲手喂下,是我亲手将父王送上了黄泉路,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子燕攥紧拳头,狠狠朝陵墓前的石板台上砸去,鲜血渐渐顺着雨水流下石板,渗入泥土,不留痕迹,显得凉雨无情。 凌珲从子燕口中忽自明白了一切,原来子燕已经知道了关于静王府旧事的真相,而那些都是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隐藏的。 凌珲不再为他遮雨,而是跪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淋雨。 子燕看到凌珲此举,又心痛又惭愧,他摇动着他的膀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当时你就在父王身边服侍,难道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你说!说呀……” 的确,先静王从患病到救治再到去世,凌珲是唯一一个一直在身边服侍的人,那时,子燕被先静王送到王族特设的学堂读书,并在那儿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十三岁那年,因先静王身患重病,久治不愈,他便亲自去老王君面前跪求御医救治,在王君的一同劝说下,才得以成功“借医”,然而当时恰逢学堂结业,所以又耽误了半月之久,直到父王日薄西山之时,他才赶回静王府,之前发生的事他并不清楚。 凌珲年长五岁,自幼陪子燕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直到子燕八岁那年被送到学堂读书,两人才就此分开,然而再见时,亦是情谊深厚,不减儿时。虽是主仆,凌珲早已把他看做亲人看待,也正是由此,当他看到子燕因先静王病故而常悲不已,又深知他的恩仇必报的脾性,便决定暗自瞒下这个真相,希望他能不被恩怨所困,没有束缚的去做想做的事。 “你为什么不说?你一早就知道真相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子燕还在不停的质问,雨势越发大了,人声已被隐匿,凌珲不能放任他如此伤自己,便要将他强拉起来,送回王府,却被子燕怒吼着推开,自己一个人哭笑着,跌撞着,随意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凌珲自然不放心,又不敢在靠近,便与他保持距离跟着,默默保护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归于好 走着走着,子燕走到了近西城的一条萧条冷清的老街上,街上无行人,唯有断肠人。 子燕在酒肆买了一大坛酒,想必是要借酒消愁,他一边晃悠悠地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自嘲着愚蠢至极,最终许是走累了,干脆在街道旁席地而坐,伴着雨滴往嘴里倒酒。 凌珲远远看着,心中生疼。 一抹白粉出现在街头,秦珍由侍女搀着避开一个个小水洼,在雨中小心走着,随行将近十余人。 这次给母亲扫墓是秦珍同父亲一起来的,但父亲忙于政务,又见天色不好,简单祭拜了一下就走了,原本要带她一块回去,但她不肯,一定要尽完所有礼数和本分才走,不料雨越下越大,马车还停在一里外的客栈里,所以她们只得冒雨赶回客栈。 “诶,你看,那边怎么坐着个人?”秦珍发现了雨中的子燕,对身边的婢女说。 本来秦珍执意留下就引得随行的婢女们心中不快,这时见她又要多管闲事,便说根本没有人坐在那儿,是她看错了,让她快些回客栈。 秦珍虽性子绵软,但在她认为该做的事情上并不马虎,她也不强求婢女们跟着她来回折腾,自己又要来一把伞,小心翼翼朝子燕走去。 走近一看,秦珍才发现这是去年冬天碰到的那位救人只要珠花的公子,顿感十分奇妙,她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秦珍稍稍将伞向他倾斜,话语轻柔问:“公子,你还记得我吗?你曾经救过我,却只拿走了我的珠花,你因何独自一人在此处?可是在等人?” 秦珍想借此机会报恩。 子燕心中烦乱,哪管这些,厌烦地把头撇向另一侧,继续向嘴里倒酒。 “公子?” 秦珍见他心情不好,不敢多叨扰,就把另一把伞悄悄放在他手边,并劝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害自己都是不对的。” 但子燕依然我行我素,不远处,随行的婢女们等的不耐烦了,隔街喊着,秦珍无奈,只得默默离去。 “你是秦枫之女秦珍?” 身后响起子燕冷若冰霜的话音。 秦珍应声回头,却再无下文。 凌珲在不远处谨慎观望着,生怕秦家小姐会触怒子燕,直到他看到秦小姐给子燕送了一把伞,才放下心来。 秦珍走了,觉得他真是个怪人,这时她竟忍不住想起了子齐,她遇到极少数男性友人中,子齐是与她最要好的,而与这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也令她印象深刻。 时至傍晚,雨停了,晚霞绚丽,将暮色染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来,引得街道上渐多的行人驻足观赏。 子燕也在观赏,一幅晚霞万里图抚慰着他焦躁的心绪和痛苦愧疚的情感。他从来不是遇事就一蹶不振的人,相反,他想到那些害他父王的人还能和他一样逍遥自在地赏着世间美景,复仇的心理越发浓烈。 凌珲见他情绪已平复,便走到身边,询问是否有命令需要自己去完成 子燕站起身来,理了理湿透的衣服,面色冷寂:“将太子的官章华服悉数理清备好,明日进宫,去会会那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凌珲不敢违逆他的命令,他知道,子燕一定要重新布局谋划,洗雪仇恨了。 暮色已深,青欲在厨房忙活了一天,终于做出了一块卖相较好的荷露糕,她出门寻聂影但没找到,又不想破坏自己的“杰作”,便小心装进食盒,打算把它给子越。 梳洗打扮一番,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青欲逐渐迟疑:“我见了他,该说什么好呢?这才过了一天一夜,我就耐不住性子去找他了,以他的傲娇德行,肯定就此笃定整件事全是我的错。不行,我不能低头。” 可她打开食盒,看到自己满怀期待做好的荷露糕,又不甘心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决定去送荷露糕,但最好默默给他,不想与他正面冲撞。 越是默念最好不要见到他,就越害怕见到他,青欲的心忽自紧张起来,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 急匆匆走到方圆阁小圆门处,只听哎呦一声,青欲不知与什么东西相撞,她揉着额头定睛一看,发现那“东西”竟是子越。 一瞬间,千百种猜想涌现于脑海。 子越仿佛也没想到能这么巧,刚好撞见她,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也是想来偷偷看她,也不想让她知道。 青欲心想,他不会是来道歉的,于是问:“你来这儿干嘛?” 子越觉得若主动坦诚相见,有损面子,便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故意朝别处望了几眼说:“雨后空清,闲步赏景。” 青欲环顾四周,如今天色昏暗,早已看不清,看他也是急匆匆地直奔方圆阁而来,想必与她一样的情形。 她悄悄抿嘴一笑。 子越清了清嗓子,故用毫不在意的口吻问:“你又是要去哪儿?给谁送东西?” “要你管。” 青欲也故作冷淡,想与他硬抗到底,看看他能撑多久。 子越看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张口欲言,却又默默闭上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青欲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又气又笑,转身要回去,荷露糕也不打算给他了。 子越赶紧叫住她,决定尽快化解这场误会。 青欲并没有转身,她被叫住的那刻,心中的期待瞬间被点燃,嘴角微露着盈盈笑意,可她又不想让他看到。 “你做的没错,若换做是我,我也会选你所选,做你所做。”话音中含着深深歉意和浓浓爱意。 青欲嫣然一笑,随即转身,也颇为抱歉地说:“可玉箫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子越释然道:“遗物用以睹物追思,我心中有我母妃,不需要这些外物做形式,我当时得知此事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这支玉箫的来历不简单,威力不小,若落入歹人手中,怕会找来祸患。” 一来二去,误会明了,两人冰释前嫌。 青欲温言应着,把食盒递给他,并解释说这是她特地为他找到的一种神奇的糕点,能帮他缓解厌甜的症状。 子越含情脉脉注视着她,没有立马接下,而是将她整个人都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 “谢谢你。你知道在行军时我有多想你?我回来时,曾到临近临川的一处荒山歇脚,那里有一片相思树,我当时思你入骨,便在树上刻你的名字,到启程回城时,那片相思林里已经全是你的名字。” 子越低头吻着她的额角,青欲紧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能听到他平稳而强烈的心跳声。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很想……” 青欲抬起头来,子越温热的唇点落在她鼻尖、叠触到嘴角。 食盒被无辜抛弃在石子路上,朦胧月华下,两人相拥蜜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窘境从生 幽妍殿中,王君渐渐清醒过来,刘公公寸步不离地守着,一见他醒了,赶紧传话让人将备好的汤药端来,王君意识朦胧,艰难的地撑坐起来,刘公公把汤药奉上,但王君一看到汤药,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他亲手给柳太医的本草药丸,心中顿生惊疑,忽自把汤药推打翻在地,并让刘公公滚出去。 他第一次感到怕了。 刘公公出去后,不一会儿贺兰太尉走了进来,王君以为刘公公又来了,厌恶地呵斥了一声,但贺兰太尉哪会怕这,依然径直走到他榻旁。 王君有点精神恍惚,把贺兰太尉看成了先静王,他看着他步步逼近,害怕地卷着被子往后靠,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孤王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孤王,孤王没做错!” “陛下!陛下!”贺兰太尉见他如中了邪一般,甚是担心,企图摇醒他,却毫无效果,最后他不得已大喊了一声“宗纹”,才把他叫醒了。 王君讷讷看着他,自觉狼狈,暗自擦着汗呢喃道:“几十年了,终于又有人喊孤王的名字了……” “你刚才是把我错看成了谁?”贺兰太尉对王君刚才一番话心存怀疑,刚才在大殿上,子燕对王君说了一句话后,他就晕厥了,有什么事能让王君如此惊慌?贺兰太尉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君没有回答,而是盯着莺娘的白玉石像发呆。 “子燕自辞东宫这事,你有何看法?”王君目不转睛地问。 “陛下不是一直顾忌静王府的势力吗,这样一来阻力不清自消……只是,眼下这东宫之位只能由衡王继承了。”贺兰太尉回道。 王君看向贺兰太尉,讥笑道:“我就知道,你表面上对子越漠不关心,冷言冷语,但一遇到好处就会偏袒他。” 贺兰太尉一听到子越的名字,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脸就耷拉下来。 然而王君突然神情肃穆,让他靠近一下,认真说:“贺兰,我要让你失望了。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再执着于什么血缘正统,王室嫡亲,我膝下无子,又对王族中的任何人无法信任,所以我想将王位交给能担当起治国大任,贤能纯良的人……子越太狂傲,子齐太单纯,子楚被贬为庶民,子韩一心向山水……除了他,纵使身份低微,仍心怀天下,”王君愣愣看着贺兰太尉,仿佛说的话都是掏心窝子的,又仿佛都是梦呓,“我决定,立子梁为储。” 贺兰太尉大惊失色,越发迷茫:“子梁?那你把他贬到临川做甚?” “嘘——”王君有气无力地叹息着,“我就知道你是这反应,将他贬到临川是权宜之计,城内太乱了,他无权无势,不好立足。我可警告你,不许外传!” 贺兰太尉皱着眉头,默然答应着,但心中的猜疑却越来越深。 晨光熹微,微风阵阵,青欲在睡梦中被一股儿淡淡的沉香唤醒,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发觉床边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子越,立马一骨碌儿爬了起来。 子越正倚靠着床帏闭目养神,察觉有动静立即睁开眼环顾四周,警惕地提防着,尔后发觉无事,才放心下来,这时看着一脸懵的青欲,不禁会心一笑。 “这……怎么回事?”青欲拍拍脑袋以为自己在做梦,昨夜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睡下的。 子越向她解释说,昨夜子齐差人送信来,说王君突然打大调官兵,并下旨封锁王城,要彻查户籍清点人口,想必是要调查西漠细作一事。 “聂影同我讲过,此计是你冒险献出,所以收到信后我就赶来了方圆阁,还好你平安无事。”子越暗自松了口气。 青欲一听,这是陪了我一整夜啊,心中感动,但又想到北冥熠曾经威胁她的话,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坐到子越身边,抱紧他的胳膊感叹自己命苦,与人为善还有性命之忧。 子越将她搂入怀着中,安慰道:“王君此举出其不意,定能抓住西漠的把柄,等过几日北冥熠被遣回国,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青欲乖顺地点点头,被保护的感觉还不错。 “诶,已经辰时了,你不去当值吗?” “我已派人向贺兰太尉告了假,今日专门护你。” 青欲刚想提聂影,才发现不见聂影人影,料想定是被子越派去辅助王君搜查细作之事,果然,子越说明聂影的去向,正是如此。 “还劳烦王爷特地保护我,多不好意思。”青欲话中却没有一点愧疚,而是满心欢喜。 “有什么比得上我家王妃重要?”子越捏了捏她的鼻尖,拉她起来更衣用膳。 偌大的王城恐怕只有衡王府还算安宁,放眼他处,皆是人心惶惶,百姓对于突如其来的大搜查感到惊慌,虽不知道为了什么,但依旧心有余悸,觉得一定要出大事。然而事再大,于其身而言也无关痛痒,不过是徒增烦恼、增添饭后谈资罢了,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才真正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北冥熠得知王君下的搜查令后,他立马派罗陨通知安插在王城内的近百名暗卫择机尽快撤离,但为时已晚,王城各个出口均已封锁,而从昨夜到现在,别国驿馆一直被重兵把守,料想王君此举正是针对他而来,他也不能自投罗网,公然出门帮助西漠的暗卫们逃脱险境,这段时间可谓是心急如焚,却又无力回天。 不出意外,王君此举收获颇丰,抓了五十多名暗卫,十多名细作,其中小半数人尽忠自杀,留下了大多数被关紧大牢,酷刑拷问。 罗陨将外面的情况一一告诉他,忧心忡忡叹息说:“少主,现在如何是好?我们进退两难,若大牢中有人扛不住,把我们的大计都招了,我们西漠以后还怎么在九洲立国?” 北冥熠也是非常不安,来回踱步,尽量想一个化解之法,并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倒好,想走也走不掉了。”罗陨委屈地嘟囔着。 北冥熠明白罗陨在责备他不早点回西漠,但他心中有更深的谋划,已然超过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也不嗔怪,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还‘将挡’?兵将都被人掳走了……”罗陨小声道。 北冥熠一时无力反驳,但他仔细一想两人的对话,突然想起伍六将军也在东都,当时一起赴王都朝圣,到东都后便兵分两路了,他与罗陨作为“幌子”留在王城打探情报,而伍六将军则暗中带着一队人马悄悄潜伏在东都荒郊野岭中,并向易守难攻的南郊祁连关移近。两人曾约定好,各行其是,有要事再联络。 “伍六将军……”罗陨也同他想到了一处。 “绝不能因此事而连累伍六将军那边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北冥熠决定不联络伍六将军,自行化解危机。 罗陨欲言又止,默默应许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茶庄见 王君本就顾忌子燕和西漠少主的勾结,趁这个机会,正好能把西漠少主打发走,于是加紧对牢中细作的审问,但无奈反是被挑选来做卧底细作的大都是无依无靠、忠心耿耿的死士,期间又有一批人在牢中自杀尽忠,到目前为止所剩不足十人,但也是嘴严的很,只字不言。 还好有官方存档的落户记录,经查实,有几个人迁自西漠,虽然不能直接揭发西漠对王都的野心,但要让西漠少主乖乖回家还是足够了。 于是,第二天,朝堂上,王君就此事特地请来了西漠少主“观案”,但真实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整个案件被搬出来重述了一遍,百官对此都议论纷纷,都觉着这分明就是西漠所为,但又不敢明说,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子燕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盯着西漠少主,想看他如何周旋。 “西漠少主,经查实,这些个细作里可是有不少西漠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王君直接问道。 北冥熠原以为王城这盘棋已经全崩了,不想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王君并没有查出对西漠不利的“铁证”,但局势已然有变,王君没直接给他扣上个对王都图谋不轨的罪名就算是留情了,他不能不识相,再执拗下去。 然而,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给整个西漠摸黑,于是一脸无辜作揖道:“陛下明察,臣对此事一无所知。” 王君心想,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 然而北冥熠又说:“不过,既然王城出了这等事,身为异国人还是要避避嫌,所以臣恳请陛下批示,允臣不日后回国复命。” 秦相一听,甚是反感,气愤道:“少主说的像东都错怪了你一样,这案子明明白白,查出的细作里有不少西漠人,还尽是在西漠战败后潜进东都的,这分明就是西漠战败后对东都仍怀有不轨之心!” 继而又请示王君,请王君彻查此事,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 王君不语,他深知此事牵扯到两国关系的和睦,而近年来东都内政不稳,不易挑起事端,所以此事不易深挖,达到目的即可。 “秦相这番话就有失偏颇了,东都贵为王都,乃众国众民心之所向之处,我西漠百姓拥戴王君,自发想要迁入东都为王君效力,有何不可?”北冥熠辩解道。 秦相怒气满面:“一派胡言!” “所以,效力的方式就是做细作或杀手?”子越哂笑道。 北冥熠循声回头,子越正抱着双臂鄙夷地看着他,北冥熠轻轻一笑以示回应,并不生气。 百官也觉得此事关系到东都安定,开始求王君彻查此事。 “够了!西漠与东都一向交好,此等可鄙之事定有隐情,不可妄加论断。”王君一声令下,众人皆闭口不言,“少主于东都驻足时日已近半载,也该回去复命了,此事准允,暂定七日后启程。众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都默然应允。 刘公公高呼退朝,王君下意识去寻子燕,不想直接与子燕的目光相抵,子燕背手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他不自觉的收回了目光,子燕邪魅一笑,眼里满是不耻,王君攥紧手中的珠串,脊背发凉,现在他只想快点将子燕除掉。 子越从朝中回来,将北冥熠归国的消息告诉青欲,青欲甚是开心,然而没过多久,一小厮跑着来报,夏家来人了,求见王妃,这时青欲忽自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坏了!表姐和林外傅还在西漠,北冥熠肯定知道王君搜查王城是我去透露的,那表姐和林外傅岂不危险了?”青欲惊叫道。 那小厮候在一旁,还等着她发话,于是子越便让他先将客人带到大堂,之后王妃会去见。 “你就说,芳予会平安归来。”子越似乎并不担心。 青欲惊讶地试了试他的额头,不解道:“怎么可能?北冥熠城府极深,若不是当初事出紧急,我才不会去求他,他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表姐的。” “他不放,那我们就自己去接。”子越话中尽显暗示。 子越朝她招招手,青欲会意把耳朵凑了过来,子越说完,青欲立刻面露喜色。 “夫君,不愧是你。” 青欲来到大堂,见夏夫人正焦急地坐立不安,夏夫人看到青欲来了,赶紧迎上去拉住青欲的手问芳予的情况,她得知西漠少主要归国了,而自己的女儿还毫无音讯,急切万分。 “欲儿,你实话告诉我,你表姐是不是根本救不回来?是不是已经……”夏夫人眼圈青黑,面色苍白,一看便是整日在家担惊受怕。 青欲赶紧打消她的坏念头:“姑母放心,表姐没事,子越在月初时就已暗中派人去西漠寻表姐和林外傅了,待确认安全后就带他们回来,如今已至月中,想必不日后就有消息了。” 听罢,夏夫人脸色稍好,但仍放心不下,又问了许多话,再三确认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青欲感慨万分,想当年,夏夫人还是少女时,胆识过人,英姿潇洒,容貌和才情在南郊数一数二,不想时至今日再对比往昔,竟令人如此感叹惋惜。 话说夏夫人自女儿被远送西漠治病后,心中愤懑积存,但也由此事更加怀念年少在南郊无忧无虑的日子,对王城的权谋深海敬而远之,于是打定主意,待芳予平安回来后,就举家迁回南郊,不再与王城有半分瓜葛。 夏老爷自然心心念念他在王城辛苦积攒的的人脉和地位,不肯就此放手,不过这也碍不着夏夫人私下里将夏家的产业逐渐迁至南郊。 夏夫人真要做一件事,夏老爷从来只有在一旁看的份。这是他求娶夏夫人时立下的誓言。 这日,天气闷热,烈日灼心,青欲吃过午饭后就在院子里的大梧桐树下荡秋千消暑,春萍与她同坐,两人依偎着昏昏欲睡,这时聂影从院子外一路大呼小叫的跑来,吵得青欲心烦。 聂影立住脚,瞥了一眼春萍,故意清了清嗓子说:“有重要的事向您汇报。” 青欲不耐烦地问什么事,聂影支吾不说,只说需要借一步说话,春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稀罕他的秘密,默默离开了,青欲见这种情形,认为聂影故意针对春萍,颇为不快地嫌弃他事多。 聂影笑而不语,把手中的信递给她看,青欲拆开信封,立马站直了身子,只见那信的落款处写着一个“熠”字。 聂影问过管家这信的来处,管家只说送信人来的匆忙,并未留下说明就离开了。 “北冥熠约我明日在离陌茶庄见面!” 青欲攥着信惊呼道。聂影亦是惊讶,没等他问几句,青欲就拿着信往归来轩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替罪羔羊 “此责罚过重,衡王平乱有功,不可仅凭一事就抹杀所有,若出差错,就是谋害朝堂命官!” 贺兰太尉回应道,御史大人等也据理力争。 王君心思缜密,一开始他确实被子燕唬住了,但经贺兰太尉的提示,他立马重新审视整件事,寻找化解之法。 “功劳自然不能抹杀,但这‘逆臣贼子’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贺兰太尉作为朝中的元老,应对前朝旧事了然于胸,怎会如此不顾社稷安危,放任一逆贼担任重职,并与敌国勾结,难道就不怕再起前朝内乱,祸害国基吗?” 贺兰太尉激愤道:“少府大人,请你自重!前朝旧事已清,陛下对贼人功臣都分明赏罚,你休要提什么‘逆臣之子’的荒谬名号来扰乱朝堂安定!” 子越躬身静立,由于身份的缘由不便亲自辩驳,但已隐约感觉到结果定是十分糟糕,他现在除了对贺兰太尉心生一份感激外,剩下的全是深深的担忧,不止是自己,还有青欲甚至是整个衡王府,不止是一官半职,更有可能牵连到身家性命。 子燕冷笑不语,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秦相接过话:“贺兰太尉,事关朝廷安定,江山稳固,你可不能护短啊。” 贺兰太尉听完气得够呛,他本就因自己女儿的事不肯与衡王府有任何瓜葛,虽然现在他的确实在帮子越,但沉积了十几年的心结还没有完全打开,他厌烦别人将他与衡王府的一切挂钩,还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贺兰太尉怒斥道:“你给我闭嘴!” 秦相也意识到自己戳了他的痛处,不再多言。 然而秦相不言,其他官员也有疑惑和忧虑,不少官员奏议要求陛下明察。 王君快速地转动着珠串,思虑纷飞。他知道必须给百官一个交代,正好也趁机打消子燕日后再就此事做文章的念头,他到也不怕把这事拎到明处说,不过是担心有损衡王的号召力和民心的聚合。 “前朝旧事早已清白,孤王登基时就对谋逆之徒与护国功臣加以公正严明的赏罚,衡王还是襁褓之婴时,一切就已成定论,先衡王妃贺兰氏又是舍身‘策应’的功臣,所以孤王特赦衡王府延留,此举在当时也是由诸位元老级的爱卿共同商议过的,故而‘逆臣之子’根本是无稽之谈,日后谁再提及,就是有意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孤王必定重罚。” 百官渐渐安静,毕竟前朝旧事隐情颇多,谁也不确定自己听来的是否真实,子燕见王君挑明了这件事,对他利用王权一手遮天的行为一脸鄙夷。 王君渐渐顺好了气,瞥了一眼秦相,问御史大夫刘勇:“刘爱卿,对于秦相说的案子你怎么看?” 秦相是他的上司,换做平日刘勇万万不敢得罪,但今日有王君撑腰,便实话实话道:“臣以为,此事具体的起因经过并不明朗,人证物证也不可靠,不能凭此就作论断……不过,从刚才几位大人的论辩中,可知有几处是必须降罚的。”他抬头看了看王君,王君点点头,示意只管说便是,“一来,监察司看押不力,应罚其监管失责之罪;二来,牢中看押的西漠细作大都阴险狡诈,证人留下证词便撞墙自杀,恐为西漠设下的扰乱民心的圈套,证据微薄,不足以定罪,但……关于衡王府与西漠私下‘勾结’的言论,臣略有耳闻,这几天,坊间盛传衡王妃与西漠少主私下往来甚密,关系……臣不敢非议衡王府与西漠的关系如何,但为顾全大局,陛下理应也要降下责罚,压制坊间的流言,安稳民心,肃正朝政。” 王君点点头,又问秦相,秦相听到要对衡王府降罚,自然同意,百官也觉得此番言辞不偏不倚,纷纷附议。 王君捏紧手中的珠串,绞尽脑汁地想更好的对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目光短浅,自顾自己的小谋,刘勇说的有理,对衡王府必须降罚,但这罚的轻重还得掌握好,若轻了,子燕一定不服,又要生事;若重了,好不容易栽培起来的衡王势力就被削弱,自己心有不甘……唉,他真想处罚的不是子越,毕竟子越是他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儿,王君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替罪羊”三个字。 子燕背着手,在台下看着王君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快意。 他就要让他为难,让他在王位上一天也不得安稳。 王君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是相对而言的合适安排:“此事各方罪责均有,监察司看押之人免去职责,杖责一百,其长官罚俸一年,杖责五十,以罚监管不力之罪;衡王妃目无王法,与西漠有勾结之嫌,使衡王府蒙受屈辱,招致非议,德不配位,故废除妃位,以示惩戒;衡王受人蛊惑而不自知,整治家事不力,险遭诽谤,毫无警惕之心,故免去王护国大将军一职,留府软禁半月,停职停俸,待事件明了再做处置。” 子燕眉头一皱,王君巧妙地利用衡王妃为衡王府背了黑锅,这样既分散了众人的关注点,又“颠倒黑白”,暗地里保护了衡王。 子越第一个抗议:“陛下明察,臣甘愿受罚,但此事与王妃无关,都是坊间流言,还请陛下收回对王妃责罚。” 王君一眯眼,面色不悦,不予理会。 “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陛下,这是臣的家事,会自行处理,臣以性命担保,此事另有隐情,王妃无辜……” 子越据理力争,然而王君置若罔闻。 贺兰太尉在一旁低声阻拦道:“住口!这已是最轻的处罚。” 的确,对子越来说,这是最轻的处罚,但是以毁掉青欲的名声为代价,青欲是整件事无辜的背锅人。 子燕眼神里含着失落,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下朝了,刘勇特地向子越作揖以表歉意,因他曾受子梁所托,朝堂之上,该帮衡王府说话的,但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两国之交,他凭心而论都不能妄下断语。 “殿下,刚才得罪了。” 子越心思乱得很,哪会顾及这些,摆摆手只道无事,自行退去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走在通往宫门的青石板路上,子越越想心中越发不甘,不由得驻足,两眼空望着前方,眉宇紧锁。 “这事分明就是静王蓄意陷害于我,是冲我而来,无论如何,绝不能连累青欲。” 子越攥紧拳头,转身往宫内走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夜访云府 聂影在马不停蹄地狂奔了五天五夜后终于到达临川,稍微休整了半日就开始打听着路直奔云家,然而等他找到云家的府邸时夜色已深,云家的大门已关了,这倒难不倒聂影,他将马寄放在不远处的客栈,又备下了麻绳和火筒,准备夜探云府。 聂影轻功了得,两三下就登上了云家最高的阁楼,放眼望去,云家的府邸很大,但空院子占了大半,想来是晾晒药材用的,如此一来,除去接客的大堂和正屋的院子,搜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然后聂影又根据自己做暗卫时所积攒的经验,想到云大小姐还未出阁,梁二公子又是追杀被救,所以云家定不会将其安置在显眼的地方,而且梁二公子受伤极重,需要静养,也需要悉心照料,所以一定住在环境僻静又离厨卫和云家所住的院子相隔不远的地方。 聂影经过一番分析,最后锁定了种满芍药花的一处小院,里面就有三间小屋,只有一间燃着微微烛光。 悄悄来到窗边,聂影贴近耳朵,听屋中极为安静,从半掩的窗户缝中看到屋中也无人走动,只有床帏处映出隐约人影,他想看清床上坐的到底是谁,于是回头朝四周一扫,准备翻窗进屋,一探究竟。 聂影也真是胆大,不加遮掩地推开窗,便往里翻,刚进去还没站稳脚,就发觉迎面打来卷书,还好他身手敏捷,灵巧地躲过了,从这扔书的力度来看,他能探出此人是习武之人,但力度不足,怕是受了伤……想到这儿,聂影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抬起眉眼,与子梁冷厉警惕的眼神相遇。 “二……二公子!” 一霎那,聂影眼眶湿润,差点失声哭出来,子梁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看着聂影,似乎不敢相信,聂影看着他披散的长发,憔悴羸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奔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我一听说你出事了牵了马就往临川赶……我骑马跑了五天五夜也不敢休息,生怕错过……” “咳咳,小影,你若再不放开我,我就要窒息了。” 聂影赶紧一把松开子梁,从上到下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每看到一处伤口,心就一阵痛,子梁也不阻扰他,任由他摆布,此时此刻,能与自己的兄弟再相逢恍若浮梦,他也在深深的惊喜中,只是习惯了内敛,没有过多表现出来。 聂影心疼问:“怎么这么多伤?是谁下的黑手?” 子梁释然道:“说来倒是件奇事,有一帮人追杀我,训练有素,招式统一,很像军营里的人,但所出招数有些奇怪,不像东都军营的兵卫;还有一帮人在我生命垂危之际救了我,他们的招式整齐,也是受过统一训练的暗卫,有几分王宫禁卫军的作风。” 聂影一听,也觉得玄乎:“你是说,有一帮杀手是想取你性命的异国人,而另一帮暗卫是宫里派来护你周全的?” 子梁并不确定:“我当时只顾着逃亡和保命,无瑕去研究这些杀手的来历,不过那帮追杀我的人对临川十分熟悉,我常常一不小心就落入他们的陷阱,而那帮救我的人是在最后的生死关头才露面的。” “那些杀手是西漠叛军吗?” 子梁摇摇头,突然重咳了几声,聂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太不懂事了,二公子都这样了,应让他多加休息才是,于是不由分说地让子梁躺下,嘴里还唠叨着这儿那儿的。 这时,门突然被撞开,云家大小姐云如画身着单衣外披披风,拎着剑冲进了来,冷剑泛着白月光,耀人眼睛。 聂影下意识要逃,被子梁抓住胳膊,如画的剑瞬间架在了聂影脖子上。 子梁赶紧解释说:“云姑娘,这是我兄弟聂影。” 如画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一身夜行衣、与子梁拉拉扯扯的男人,有些不相信,她看向子梁,见子梁眼神肯定,于是利落地收回剑,并向聂影行礼道歉。 聂影哪儿经受得起,赶紧下塌作揖回礼。 “无事便好,我在隔壁院中听到此屋有吵闹声,放心不下,就来查看一番,不想生出误会,还请小聂公子不要见外。” 如画对聂影盈盈一笑,又将目光投向子梁,询问身体情况。 “云姑娘费心了,宗某能捡回这条命全仰仗姑娘倾力相救,天色已晚,云姑娘快些休息,明日还要劳烦姑娘替聂影收拾间屋子住。” 如画答应着,又问聂影今夜住在何处,聂影本想说要留下陪二公子,但又怕打扰到他,于是说待会儿就回客栈,明日会再来拜访。 如画就派人向管家说了一声,待会儿给聂影开门。 聂影立刻说:“不必了,云姑娘!我自己走就行。” 子梁解释道:“云姑娘,小影轻功极好,本就是翻墙进来的,让他再翻出去就行,不必麻烦管家了。” 如画一怔,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行礼离开了。 如画一走,聂影就问:“公子,是云姑娘救的你?不是禁卫军救的你吗?” “禁卫军只是在我生死垂危之际替我挡住了杀手,那帮杀手人数众多,禁卫军势单力薄,不占优势,只顾着挡住靠近我的杀手就很吃力,哪还有空救我,是云姑娘恰好路过此处,听到打斗声便下车查看,认出是我后便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从刀光血影中拖了出来,并将我载回家中,倾力医治,悉心照料,我才得以无恙。” 子梁话音中透着份惭愧。 聂影贼兮兮一笑,八卦道:“那……云姑娘岂不成了你的救命恩人?啧啧啧。” 子梁没有反驳,盯了他一眼,又问了些衡王府的事和王城中的变故,聂影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两人促膝长谈直至黎明破晓。 第二天天明,云姑娘照常亲自端了汤药来,先是敲了几声门,过了一会儿子梁便来开门,然而今日并未迎她进屋,毕竟屋中聂影正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样子不雅,不便见人,尤其是对未出阁的云姑娘来说。 子梁照例向云姑娘问早安,然后自行接过汤药和早饭,便要转身回屋。 “梁二公子!” 云姑娘心中起疑,但也不好过于干涉,子梁回身疑惑地看着她,她莞尔一笑道:“二公子不愧是武将出身,不足七日就能行走自如了,但如画还是要提醒公子一声,身上的伤刚刚痊愈,不宜走动,还要多加休息才是。” 子梁回眸一笑,微微颔首,表示谢过。 看到子梁今日的反常,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如画心中渐渐起了涟漪。 王城一别,如画甚是思念,老天垂怜,使她得以救他于水火,两人的联系再次搭起。往日这院子里只有她和他,他昏迷在榻,她日日夜夜守在身边照看,他刚醒时,行动不便,各种事都要靠她帮忙,她都甘之如饴,她私下常想,若能如此与他生活一辈子她都愿意。 然而,聂影的到来撼动了他与她之间那条纤细的红线,她能感觉到他的冷漠渐渐恢复,对她也更加客气寒暄。 如画伤神地望着满院的芍药花,,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房门,默默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欲VS兰夫人 贺兰太尉来到女儿墓前,将瓜果摆上,一声不吭地焚着香火。 纸钱焚尽,清酒洒地,贺兰太尉跪坐在墓碑前,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墓碑,渐渐地,他情不自禁地嘲笑起自己来,声音越来越大,而笑中的痛苦也越来越重。 “国家大义、国家大义……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空谈什么国家大义?他说得对,我真是个伪君子!” 贺兰太尉将拳头狠狠砸在墓台上,然而毕竟年事已高,刚才一击用力过猛,伤到了筋骨,他不由得身体失衡,瘫坐在墓碑旁,他又笑了,笑中尽是苦涩,他将银灰的发髻靠在女儿墓碑上,笑声隐匿,渐渐老泪纵横。 “云泠,爹对不住你,爹现在悔了,爹不要什么国家大义,爹只要你好好的……” 贺兰太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身为一国大将,统领千军万马,对江山、对君王、对百姓都肩负着重义,他早已把生死看淡,把一切看淡,为了社稷安危,他宁愿舍弃小家去赴大义,只是,这事后的全部悔恨,也只有他一人一肩去抗。 方圆阁内,青欲心不在焉地翻着几本旧话本,春萍一路抱怨着将果盘端到她身边。 “当真都是攀权附势、仗势欺人的主儿!自出了废位一事后,下人们竟都学会摆脸子了,连筝娘也不来了,拿我们这儿当什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青欲听这话觉得刺耳,不过这话倒也提醒了她,看来兰夫人并不看好她,一出事就忙着跟自己撇清关系,这势头怕是不太好。 青欲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不来就不来呗,正好还我自由身。” 春萍知道她心里苦,但忍不住想探探日后打算:“姑娘,奴婢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如今您已被废去妃位,在这王府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干看别人眼色,何必呢?” 青欲有些生气,一下子将书合上,欲言又止,暗自托着腮苦思冥想。 春萍觉得自己怕是刺激到她了,赶紧缓和的语气解释道:“姑娘,奴婢刚才说错话了,但奴婢是不忍心看你受欺负。” 青欲明白春萍这番话道出了自己的真实处境,是自己碍于面子才生了气,并不能怪她,抬起眉眼朝她笑了笑,说了声无事,就让她退下了。 青欲觉得这样死拖也不是办法,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名正言顺地留在王府。 “再嫁一次?不行,那我裴青欲的大名真要传遍整个青州了,做子越的贴身侍女?不行,一准儿又要招人口舌,那……” 青欲正想得起劲,春萍匆匆进来,说兰夫人派人来叫她去逸潇斋小叙。 青欲忽自站起来,一脸惊疑,但也来不及多想,理了理发髻衣领就往逸潇斋去。 虽不知兰夫人到底何事,但她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 一进院门,就看见兰夫人在几簇竹子下摆了茶宴,人正倚着竹椅闭目养神。 青欲深呼吸一口气,与春萍对视一眼,迈着小碎步悄悄溜到兰夫人面前。 筝娘就陪着身边,见青欲来了,趴在兰夫人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兰夫人缓缓睁开眼,对青欲温和一笑,伸手请她坐下。 青欲紧张地坐在她对面,兰夫人给她拿什么她就接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生怕错了规矩,毕竟自己的“老师”筝娘就在旁边看着呢。 兰夫人看出青欲十分拘束,就吩咐所有下人都退下,只留她们两人单独相处,而这样一来,青欲更觉得可怕。 “兰夫人亲自出马,必定有备而来,难不成要赶我走?”青欲越发紧张,暗自给自己打气,“我绝不能就此屈服!” “我记得,代嫁一事被发现后,子越并未追责,而是全力护你,还因此事和子梁吵了一架,想必你们成婚时并不是第一次见,怕是早就相识了?” 青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兰夫人丝毫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反而提其起了以前的事。 青欲疑惑地笑应着。 “看得出来,子越真心喜欢你。” 青欲更加迷惑,心中越发不安,这兰夫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你也必是真心喜欢子越?” 青欲积极答道:“天地可鉴,一片真心。” 兰夫人略显尴尬,苦笑着继续说:“既是互相喜欢,定也希望彼此安好。我能看出子越这孩子心里明白,就是嘴上下不去狠心,王府如今这般光景,他被削权软禁,你被废了妃位,这权谋争斗的浑水,衡王府是必卷入不可了,衡王府本就负着罪名,我们这些事中之人自然逃脱不了,可你是无辜的,所以……裴姑娘大可去追寻更畅快自由的生活,不必为趟这摊浑水而自污清白。” 青欲一听“裴姑娘”这个称呼就明白了兰夫人早已将她划为外人,此番就是劝说她离开的。 “兰夫人见外了,既是互相喜欢,就该互相扶持,夫妻一心,共渡难关,如今王府有难,我更要留下,支持子越。” 兰夫人脸色渐渐变了:“互相扶持?他能为你公然抗旨,舍弃权势,你能为他做什么?” 青欲神色黯淡,心思沉寂。 自由和本心算吗?她竟不知要算得这样清,可有些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却比权势爵位更加珍贵,她付出的、放弃的,并不比他少。 “兰夫人,若你这样算,我们成婚与商人交易有何异?” 青欲眼圈泛红,既痛心又震撼。 “我知道你们裴家自诩清高,不屑权贵,对我说的这些瞧不上眼,但王室子弟的姻缘一向都是交易,这才是真正的互相扶持。” 青欲暗自攥紧衣角,无比心酸。 兰夫人见青欲情绪低落,不忍继续说下去,便喝了口茶,等青欲缓一缓。 兰夫人向青欲挪了挪椅子,拉住她的手,言辞委婉:“你别怪我狠心,若你现在还是王妃,就算是一介草民,我也不会说什么,然而你现在已被废去妃位,无名无分,继续留在王府,于你于他都不是好事,你又何苦如此执着?你若放不下他,倒不必担心,我也是这样过来的,过上一年半载便好了,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样天资聪颖、清秀可人,定能另觅良缘。” 青欲推掉兰夫人的手,站起身来:“夫人的意思青欲明了,但去留,青欲心中有数,会自行决断,不劳您费心。” 青欲躬下身,向兰夫人行了大大的辞别礼,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离开。 兰夫人也站起身来,一直望着青欲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落座,看着青欲一口未喝的茶,眼中尽显哀思。 “姐姐,她身上有你的影子,我不能让她像你一样,被王府这座牢笼囚禁。” 青欲踉踉跄跄地走出逸潇斋,春萍在后面追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青欲一言不答,一股脑儿往方圆阁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珍定亲 “大叔,那你觉得,我和我夫君该不该为了保护彼此而违心和离?” 青欲直勾勾看着他,仿佛车夫小哥是精通感情之事的月老仙。 车夫小哥倒也真诚,认真想了想,继续操一口方言说:“我不知道,但若换作我和我娘子,我们不会和离。” 青欲挨近他坐了坐,表示洗耳恭听,车夫小哥有板有眼地分析道:“我娘子我最了解,她的周全当然我来保护,除了我爹娘,我娘子最了解我,所以一出个什么事儿也都是她帮我,所以,如果想要保护对方,好好过日子就行,和离就是一纸休书的事,谁不会呢?既然凑成了一家人,就得相信对方,好好过活。” 青欲怀疑道:“你这么自信?” 车夫一听急了:“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我怕啥?我娘子也很健壮,不像你一样一戳就倒……” 青欲忍不住噗嗤一笑,差点米汤喷出来:“大叔,我可不敢跟婶子比,都把你说急了。” 两人围着篝火夜谈,那车夫小哥又告诉了她很多他和他娘子的事,直到月至中天,青欲才回马车休息,车夫则就地做了张草席,枕地而眠。 青欲透过车幔望着远处灯火点点的王城,心里很平静,慢慢合上眼。 子越轻轻睁开眼,看着眼前烛光映红的纱幔、被夜色湮没的桌椅,一阵心痛。 “这个时辰,她已经出城了罢。” 兰夫人正焦急地守在旁边,见他醒了,终于松了口气,慢慢扶他起身,亲自端来药喂他。 兰夫人责备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若不是跑堂的小厮发现了你,你这会儿还在路上晾着呢!” 过了许久,子越才说:“娘娘,青欲走了。” 兰夫人早已知晓此事,放下药碗,耐心规劝道:“筝娘和都我说了。阿越,如今你身陷囹圄,让她走,对你和她都好。我知道你放不下她,但她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所以你也看开点,既然她走了,你俩算是分道扬镳了,就不要再惦记着人家,好好照顾自己、关心自己,做你想做的事。” “此事让娘娘担心了。” 子越自己端过药来,一饮而尽,然后披好外衣想要出去。 “大半夜的,外头露气重,你去哪儿?” “不必管我。” 兰夫人无奈的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黑夜里,心疼不已。 子越悄悄来到方圆阁,将青欲屋中的烛火一个接一个都点亮,然后细细看看着每一处,希望抓住一丝她的影子。 他坐到书桌前,翻开她平日看过的话本,发现隔几页就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对书中人物的评论,有的是憧憬,有的是责骂,有的上面画了些不明物体,奇奇怪怪。他小心看着每一张纸条,如获至宝,时不时被青欲搞怪的想法逗笑。 子越捧着厚厚一沓纸条,看着青欲的隽秀字迹和奇怪的画作,心中释然了许多。 这时,一只灰鸽飞入屋中,落到他面前,他轻轻抓住它,小心从它脚上解下一张纸条。 “王妃已出城,一切平安。” 子越安下心来,望着外面明月高悬,竟夕起相思。 青欲已走了七日,王城内对她的谈论渐渐平息,也不全是因为她走了,更因为有了新的谈资。 这日,子齐换上便装出门买早点,这几个月来,因为静王自辞东宫之位的事,王君加紧了宫内戒严,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出来溜溜,他已想好了,吃完早点就直接去丞相府找秦珍,一来他觉得自己与秦珍来往已久,该更主动一些,另外也想亲自去秦相那儿探探口风,提前跟老丈人通融通融。 子齐来到一处小摊上,要了一碗豆花三两油条,毫不介意地与平民百姓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喝,他正想着去秦相府中该买什么礼物,旁边几个劳工的谈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秦家女何时嫁,等到太阳东边下’,如今看来丞相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此话怎讲?” “这王室子弟中,有机会继承王位的就那么几个,衡王与衡王妃那点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丞相怎舍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可静王不同啊,年纪轻轻又尚未娶妻,一表人才又还位高权重,这样得意的女婿,丞相怎么可能放过。”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静王一直未娶妻,秦相之女也是一直未嫁,现在突然联姻定是有内幕……” 子齐瞬间如五雷轰顶,他揪起一个劳工来质问他刚才说的是什么,那劳工自然认得他是静王府的五公子,不敢怠慢,赶紧把知道的都说了。 “你是说,昨日静王与秦相之女定了亲。” 子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几个劳工赶紧附和着:“是啊五公子,这两天王城内都传遍了,您不知道吗?” “嗐!蠢货,不知道五公子早已从静王府分出来了……”其中一个劳工小声嘀咕道,提醒其他人不要说错了话,这引得大家伙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说话。 子齐哪有心情管他们嚼舌根,匆匆扔下几枚钱,急冲冲往丞相府走去。 可还没到丞相府,他又停了下来。 “我和秦珍之间的来往秦相并不知情,秦珍的意愿我也没来得及询问,这样鲁莽闯进去算什么?” 子齐暗自想着,但心中仍是着急。 他在路上来回踱步,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不能干等下去,他打算去静王府一趟,弄清楚静王为何突然要娶秦珍。 自分家后,子齐很少来静王府,此次还不能笃定静王一定在府中,然而他很幸运,今日子燕哪儿也没去,自昨日与秦相订好娶亲之期后,他就开始着手策划另一次复仇计划了。 府里人都认得子齐,赶紧迎他入堂,并派人通报,不一会儿,子燕便来了。 “真是稀客啊。” 子燕抚着衣袖荡荡悠悠地走进来,子齐连忙起身行礼问好。 子燕知道子齐的性子,向来耿直,此次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子燕在正座坐下,直接问道:“你为何事而来?直说便是。” 子齐却一时紧张,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了。 子燕最烦等人:“阿齐,为兄忙的很,要不等你想好后再来找我。” 说罢便起身要走,子齐一看不能再含糊了,一口气说了出来。 “听闻大哥与秦相之女婚期已定,子齐特来贺喜。” 子燕一怔,嗯了一声,但一双眼直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没了?” 子燕甚是惊疑,心想他在逗自己玩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相大白 刚刚落笔,钟禹就办事回来了。 “殿下,那女刺客这几日都没出现,兵营里没有被弩箭所伤的人,也没有弓箭的痕迹,但属下已派人将有刺客出没的事告知了贺兰太尉和营中各将领,兵营守卫已经加强。” 子越眉头一皱:“没有任何弩箭的痕迹?” 钟禹肯定道:“属下拿着殿下给的令牌亲自搜查的,确实没有。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觉得有必要告诉王爷,“属下进营时,发现有士兵感染了疫病,近日再打听时,那些染病的士兵已经丧命。” “夏季炎热,多发疫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子越不解。 钟禹说出自己的疑虑:“回殿下,属下曾在兵营待过,也亲身经历过疫病,疫病虽来势汹汹,但需要一定的扩散时间,每个人体质不同,病症也有轻有重,但这次疫病却是十几个士兵同时染上,同时发病死去的,症状似乎一模一样,有些蹊跷,就像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子越听得迷茫,这种查案性质的事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会不会是巧合?” 钟禹觉得不是,却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子越也想不出,就把画好的地图交给他,让他带着弓弩去兵营附近的鼓楼,特别注意图中红圈标注的地方,看看站在这个位置上,可用弓弩射向兵营里什么地方。 钟禹走后,子越又取了一张白纸,将一直困扰他的静王身上的谜团呈现在纸上,做了一幅人物关系图,帮自己理清思绪。 正画着,子齐提着一坛酒,抱着几包小吃进来了。 “越五哥!”子齐朝床上一看没人,一转头发现子越坐在书案前,“诶,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体痊愈了?” 子越暗自地把纸翻盖过来,慢腾腾地走过去:“你最近来的有些频繁啊。” 子齐把小吃一一摆上桌,边倒酒边笑着说:“你不是行动不便嘛,我怕你饿着,给你送饭来了。” 子越听着这明晃晃的借口,笑而不语,明明就是被停职了无事可干,找他解闷来了,不过看着小吃很不错,就陪他坐了下来。 “来,尝尝这桃李酒怎么样?”子齐起身给子越倒酒,子越却把杯躲远了。 “我有伤在身,你还怂恿我喝酒,是何居心啊?” 子齐辩解道:“这是果子酒!” “果子酒也是酒。”子越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打量着他,“还有心情品酒,看来已经从情伤中走出来了。” 子齐一脸埋怨,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真讨厌。” 子越却欣然一笑。 “唉,小五,问你点正事,”子越招呼着子齐把头靠过来,“王君误杀刘太医那事的具体经过是什么?” 子齐一皱眉头,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那几天没在宫里。” “那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打听一下?” “你要了解详细经过当然得找宫里的人,但我被停职了进不了宫啊。”子齐转念一想,“不对啊,你软禁的期限已经到了,你是王爷,自己进宫问不就行了。” “我刚受了罚,身体又不方便,为了打听一些琐事专门跑趟宫里,传出去还以为我多爱八卦呢,丢不丢人……”子越嘀咕道。 子齐无奈摇摇头,暗自感叹他的傲娇病又犯了。 “你实在不想进宫,倒还有一个办法。”子齐面露奸笑,斟满一杯酒,端到他面前,“把这酒喝了,我就告诉你。” 子越瞥了一眼酒杯,却没接过,开始装腔作势“找弓弩”。 子齐一听,立马怂了,把酒自己一口闷了:“我说、我说!” 子越坏笑看着他,心中暗自得意:“小样儿,跟我斗。” “别看王君平时正儿八经的,不苟言笑,但也嘴馋,经常派刘公公出宫买小吃,就在西大门正对的那条街,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子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以一试。 于是第二天,子越就乘马车来了西大门附近,静候刘公公。 颇为幸运的是,刘公公今日也出来买小吃了,子越赶紧下马车,去“堵”刘公公。 “刘公公早安。”子越走上去问候道。 刘公公抬头一看是衡王,赶紧回礼问安。 “本王有些事情想请教公公,劳烦移步。” 子越同刘公公来到马车旁,借马车掩人耳目。 刘公公主动说:“殿下想问什么就问,老奴定会如实相告。” “那本王先谢过公公了。”子越客气的道,“本王听闻王君因头痛失了神志而误杀了看诊的医官,特来关心一二,愿闻其详。” 刘公公想了想,说这是在背后议论王君,是为大不敬,但四周提防了几眼,还是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他。 “‘本草’药丸?柳太医、刘太医?”子越若有所思。 刘公公打断道:“殿下没事了的话,老奴先进去了。” 子越回神,颔首目送。 回到王府,子越立马将新听得线索补在原来的关系图上,但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钟禹匆匆回来了。 钟禹将位置图交还给子越,神情凝重道:“殿下,在红圈位置用弓弩瞄准兵营,目标是一大排水缸,我问过士兵,他们说是伙房用来盛水。” “水缸?”子越看着自己画的位置图,回忆起那夜与春萍交手的过程,细想易遗漏的地方,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 “冰箭……”子越灵关一闪,“夏天,冰融成水!” 子越焦急的地问:“钟禹,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怀疑这次疫病是人为造成的,可有进一步猜想?” “嗯,我这次专门去看了一些染病刚死的士兵,发现他们并不是气虚体亏而死,而是身肿面紫,有些中毒迹象,但不细看,很难发现。” 子越激动拍桌道:“这就对了!很可能是这种情况:刺客将一种类似疫病的毒藏在冰箭里,用弓弩射进兵营水缸,夏季炎热,冰融化成水,毒也扩散其中,悄无声息。” 钟禹听完,对刺客这种手法甚为赞叹,发觉自己言辞不妥,就转而问是否要将此事告知贺兰太尉。 “不,这目前仅是我们的推测而已,不能贸然行事,而且这事我也不方便出面,我这就写一封密函,讲清原委,你替我交给大理寺卿金尚金大人,让他去查清此案。” 说着,子越快速取出纸笔,写了一封密函递给钟禹。 这时,钟禹看到了子越书案上的人物关系图,想起了子越先前吩咐他查的事。 “殿下,您让我查的前朝柳太医的事已经查清了,柳太医当时的确是因为失职被诛,具体好像是在老王君垂死之际,因配错了一味药而导致老王君直接驾崩,王君当场就派人处决了。” 子越听着,直接在人物关系图上进行标注,将柳太医与王君连了起来。 “对了,你调查过程中可听说过本草药丸这种药?”子越在王君旁边写上了“本草药丸”四个字。 钟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本草药丸是柳太医给先静王治病时开的神药啊。” 子越顿了顿,在柳太医与先静王之间也写上“本草药丸”四个字。 将人物关系图铺平,子越用朱红色笔做出新标记,惊然发现“先静王之死”、“柳太医”、“王君”连在了一条线上,其中的连接物就是“本草药丸”。 子越豁然开朗,同时身心震撼,当年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亲 回到府中,子越赶紧写了一封信,寄到临川去,告诉二哥这个好消息。寄信回来,子越发现了灰鸽的踪迹,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这次灰鸽送来了两条纸卷,子越迫不及待的打开看:“迷路,缺粮,行至临川边境。” 子越咬紧了牙,焦急万分的地打开另一张:“已帮王妃娘娘寻到食物,找到出路,一切平安。” 子越大大松了口气,默念着“平安就好”。 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子越把鸽子放走,将纸条藏进衣袖,转身一看,兰夫人领着一位粉衣女子走来,身后拥着不下十几个侍女。 兰夫人没想到半路就能碰上子越,又惊又喜,加快了脚步。 子越一看这架势,先是疑惑,但见那粉衣女子用面纱遮着面,一看到他就娇羞的低下头,身后的侍女嬷嬷们也都看着他欢声议论,兰夫人更是明显,一手拉着粉衣女子,一手抓住他,像是怕他跑了,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越,快来见过你梦瑛妹妹。” 兰夫人眉开眼笑,特别兴奋。 子越试着挣脱兰夫人的手,却被兰夫人抓得更牢,只得乖乖照做了,在兰夫人的撺掇下,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侍女嬷嬷们都在一旁笑嘻嘻地望着这对金童玉女,悄自议论着。 尔后,太阳升到头顶,天气变得炎热,兰夫人想了想,提议去映红湖旁的凉亭里赏荷,于是众人移步到映红湖。 子越和梦瑛面对面坐着,兰夫人夹在一侧,努力为他们搭话,亭子中洋溢着欢声笑语,但绝大部分是兰夫人及周围聚来的侍女嬷嬷们贡献的,子越偶尔尴尬笑笑,心中很是挣扎,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 子越主动说:“兰娘娘,我想单独跟梦瑛妹妹说两句话。” 兰夫人一听,当然答应,高兴地起身并轰走了所有围观的下人,却并没有走远,在离亭子不远的一棵大梧桐树下躲着偷看。 子越见梦瑛娇羞低着头,清了清嗓子,想把自己的情况解释清楚:“此番打扰梦瑛妹妹了。那个……想必妹妹应有耳闻,在下有过妻室,虽然我们不得已和离了,但我曾在成婚之日向天地立过绝命誓,此生只爱吾妻一人,所以我并无再娶的想法。” 子越十分关注地看着她的反应,只见梦瑛眼圈一红,扭头哭着走了。 子越伸长了脖子看着她跑了,却没起身,兰夫人见了,让筝娘去追梦瑛,自己跑上亭子,质问子越对人家说了什么,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子越斩钉截铁地否定着,兰夫人无可奈何,轻轻打了他一下,一路抱怨着去看梦瑛去了。 子越悄悄松了口气,想起藏在袖子里的纸条,又掏出来细细看了一遍,甚得安慰。 这天,下了早朝,子燕最先退去,一刻也不想多留,却被刘公公堵在了议政殿门口。 “静王殿下,陛下有请。” 子燕稍一踌躇,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王君已经派人到王府请过他好几回了,他都无任何理由地拒绝了,他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不想知道,总之不愿再与杀父仇人有半点纠缠,可这次刘公公直接来拦他,他已十分不耐烦,想会会这头恶狼,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到了若虚湖旁,王君已在等候,子燕走上去按部就班地行了礼,面无表情。 “坐。”王君温言道,“都是自家人……”他突然说不出口了。 子燕知道他又要说那句口头禅了,觉得甚是可笑。 “陛下可否不要再派人去静王府装腔作势了,臣虽不才,但也有公务在身,甚是繁忙,无空理会。” 子燕直言不逊。 王君尴尬地笑了笑,淡淡应了声,见他一脸不悦,就从身后小公公手里接过一件小巧精致的蓝羽机关弩放在他面前,语气和缓道:“孤王听闻你对兵家暗器颇为钟情,不知这件南丘国进贡的蓝羽机关弩称不称你心意?” 子燕连看都不看一眼,傲慢站起身来:“若陛下无事的话,臣先退下了。” 说完就要走,王君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想跟他好好谈谈,自然不轻易放他走。 “子燕!想必你已知晓你父亲去世的真相,孤王有罪,愧对于你,但孤王也是有苦衷的,你给孤王一点时间,孤王一定解释清楚。” 子燕心思寒凉,默默过转身,嘲讽又可悲:“你的苦衷?我不想听。人已归西,无法改变。” 王君也站起身来,激动道:“外临敌军,内朝混乱,你父王却借势逼我,想重挑王权争霸之乱,为顾全大局,我只能出此下策。” “借势逼迫,你可以囚他、废他,为何要杀他?”子燕被触怒,毫不留情地质问道,“还是用见不得光的法子……” 王君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心中万分悔恨。 子燕眼中渐渐含了悲愤的泪水,神情却依然冷寂凉薄:“我平生最恨有二,一为背叛,二为欺骗,你背叛了我父王,欺骗了我,占全了两者,不可宽恕!” “那你要孤王怎样?给你跪下求饶吗!”王君怒吼道。 子燕眼神冰冷:“陛下大可不必为微臣之琐事劳心费神,无事的话,臣先退下了。” 子燕离去,王君瘫坐在石凳上,身心俱痛,心力交瘁。 王君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去找衡王来。” 子越很快就赶来了,他正好有事求见王君。 幽妍殿中,王君因与子燕洽谈无果,气的够呛,闭目养神,子越悄自进来,故意清了清嗓子。 王君缓缓睁开眼,哀叹了一声,直入正题抱怨道:“我今日找子燕谈过了,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看他的脸色很是冰冷,怕是很难打动他。” 子越惊叹王君的办事效率,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子燕一向爱憎分明,颇看重血缘宗亲,如今受此欺骗,打击太大,很难再相信别人。 “他被欺瞒了那么久,怕是一时接受不了,陛下不要放弃,多以赤心相待,相信不久就会有成效。” “可加官进爵徒增其势,苦口致歉他又不听,孤王算是没辙了。”王君想打退堂鼓。 “这……臣也无好的办法。” 王君瞪眼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子越暗自在心里盘算如何将前往临川请求合适地说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好好读书 这件事已在他心里压了很久,在子梁的平安信送来时,他就萌生了查清那两帮刺客来历的打算,也不全为了梁二哥,他怀疑梁二哥遭遇刺杀与先前贺兰太尉遭遇刺杀是同一帮人所为,这帮人敢刺杀朝堂命官和元老级大将,可见其野心勃勃,恐为意图颠覆东都国政的谋逆分子,不可小觑。 虽然在梁二哥的来信中,说那帮杀手的招式套路奇怪,怀疑是异国卧底,但他觉得怀疑不如去查实,是异国卧底要及时清除,若是本国滋生的乱臣贼子,更要小心追查。 王君见子越默然不语,想起前几日与他商谈时也有几处言辞偏激,这几天也一直想找机会解释一下,以免子越心生嫌隙,不然就连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阿越啊,不知你那本‘前朝恩怨录’有没有记载我和你父王之间的恩怨?你可看过了?”王君故作轻松地问。 子越渐渐回过神来,心生疑虑:“难道连我父王的事也要追究?我父王的死抵不了你的杀妻之仇吗?不会又要以此威胁我……” “看过了。” 子越小心翼翼地说,偷看了一眼莺娘的白玉石像。 “之前,我最恨的人就是你父王,一直未变过,我恨他不念人情,把老王君的爱护当做放纵;恨他毫无人性,以一弱女子设局谋杀亲弟;恨他自私自利,为夺王位不惜血洗王宫。我觉得你父王欠我的太多,他一条命是还不完的,我甚至想过要整个衡王府陪葬。” 说到这儿,王君皱着眉头看向子越,子越暗自屏住呼吸。 “但我没有。起先是因为贺兰氏的情面和压制平衡朝政权势的需要,后来,子梁屡立战功,率三千将士击退了西漠重骑军,你虽不精武艺,但善筹谋,你们两个孩子让我看到了新一辈的希望,我的怨念也消解了许多。当你那日向我提出山河事大,私怨为小,劝我与子燕和解时,我才真正放下了旧日的怨恨。” “陛下圣明。” 子越木然答,不由得替自己捏一把汗。 “我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一笔勾销了,但你可别因此掉转了头,像你父王一样,跟静王联合起来对付我。”王君强调道,这才是重点。 “当然不会,我是您的棋子,从一而终。”子越开玩笑道。 王君瞅了他一眼,嫌他不正经。 “呃……陛下,我有事请求,”子越开始插入自己的话题,“梁二哥在临川遭遇了刺杀,人已经找到,平安无事,现今已按照王旨如期赴任。但追杀二哥的刺客甚是蹊跷,二哥遭遇了不止一帮刺客,其中一帮是杀他的,但另一帮却是救他的,这两帮刺客身份可疑,我觉得有必要查清。” “救他的是禁卫军,我派去的。只是白养了他们这么久,什么也没查到。”王君直言道。 子越稍稍惊讶,但也算证明了自己的猜想,他本来想的是王君下令,贺兰太尉派的人。 “梁二哥来信中说,这帮杀手招式清奇,受过统一训练,有些像军队中人,但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专门培训过的杀手。王叔,这帮杀手身份不凡,需要进一步追查,若没猜错的话,他们刺杀未果,很可能再次行动,那么他们就很可能还在临川,我想亲自去追捕。” 子越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缉拿逃犯是大理寺的事,你好好留在王城就行。” 王君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肯让他去。 “陛下的目光怎么短浅了?”子越稍稍用了些激将法,尔后立马解释,“我刚被降职,名声有损,进不了朝堂,也无功可争,现下留在王城无济于事,还会让静王追着打,更不利于平衡权势,倘若我此行能查清这帮刺客的来历,一来清理反叛分子,有了由头邀功;二来若是能查出这帮刺客与静王有干系,那就能光明正大地削其权了。” 王君听着好像有理,他在王城里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再遭子燕陷害算计,不如就让他去临川打探打探。 王君不太情愿道:“出了王城,我可就护不了你了,万事小心。” “多谢陛下。” 临川不比王城,多山多沟,不宜养人,近年又旱灾频发,也不宜农耕,百姓生活拮据,就算是富甲一方的云家,也因旱灾,养不出精品药材,推掉了王宫药材供应权,损失巨大。 子梁上任后,光是新旧任职交接事宜就忙的焦头烂额。一来,县令府衙设施陈旧,人手短缺,库房亏空,需要他一一想办法补救或重新立一套规矩;二来,近年连发旱灾,百姓生活穷苦,街边小巷每天都会发生偷盗拐卖事件,这些都拖长了公务处理的进度。 不过还好,后者聂影会帮忙分担一些。 又是一如既往繁忙,聂影带着几个捕快在临川最繁华的街市跑前跑后的忙活了一天,抓了几个偷盗的惯犯,聂影让手下把人带回府衙看管,自己在小摊上歇息了会儿,然后去了驿站打听有没有王城来的消息。 “聂大人,你总收王城来的信,你家在王城啊?” 驿站里爱管闲事的李大叔问,把一封信交给他。 聂影没有回答,懒散地接过信,照例打听道:“最近王城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有啊!”李大叔故意压低声音道,“这次出事的又是衡王府,听说衡王妃因与西漠少主私通,行为不轨,有损王家颜面,被王君一道御旨给废了。” 聂影震惊,不晓得刚离开不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知道一定有隐情,他看了看信封,希望里面有相关消息,赶快回了府衙,将信和消息一并告知子梁。 子梁听了消息看过信都没太大反应,默默将信递给聂影,聂影有些失望,拿过信来看了看,上面并没有提到废除王妃的事。 子梁闭目捏着眉心,愁苦道:“我本想一上任就操办两邑通渠开沟的工程,不想这都过了半个月了,只是府衙的日常琐事就把我忙的昏天黑地,这可如何是好。” “要我说,您也别多管了,只管开渠的事就行,那些破事源源不断,根本处理不完,就拿盗贼一事来说,从您一到职我就开始抓,半个月了,日日都有,皆是惯犯,屡教不改,你说气不气人?” 子梁被他这样一说,更加烦心:“还是要管的……这些琐事之所以多,究其根本,是百姓生活贫困,无法维持生计,试想,若都安居乐业,幸福富足,谁会做这可鄙之事?” 聂影见他气色很差,想到他身上有些深伤还没痊愈,担心道:“可这是天灾啊,现在的临川,土壤贫瘠,水源匮乏,以前百姓们以种植药材和粮食为生,现在土里根本长不出东西嘛。” 子梁眼神坚毅,谆谆教导道:“古人云:‘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现在的临川种不出粮食和药材,就要另辟蹊径,找寻新路渡过难关,而不是自暴自弃。” 聂影一抖机灵,噗嗤一笑:“总不能卖土。” 子梁有些怪怨地看着他,吩咐道:“你脑子灵活,这事就交给你了。” 聂影一听,立马推辞:“不要啊公子,我脑子笨的很,什么也想不出来,你说的那什么因时制宜我听不懂……” 子梁熟悉他脾性,由不得他辩解,坚定地把这事交给了他:“没事,回去多看些农书就懂了。” 聂影顿时哭天喊地:“公子……我不想读书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欲失马 再说青欲和车夫费劲千辛万苦,又是翻山,又是涉水的,终于抵达了临川的集镇上,因干粮早已吃完,青欲饿了一天了,车夫虽抗饿,却要驾车找路,也是疲倦不堪,就连马也奄奄一息,自动找了处阴凉地儿停下,死活不走了。 “闺女,你留在这儿看马,我去找家客栈落脚,让店伙计来把马牵走。”车夫叮嘱道。 青欲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把车窗的纱幔掀开,想瞧瞧临川有什么好吃的。 煎鱼卷,白切糕,花面饽饽,炙牛肉……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吃,虽一个个摊子看着简陋,但对于饥饿的她来说,已是天堂。 青欲把所有钱都带上,溜下马车,拍了拍马头,嘱咐它不要乱跑,自己跑去街市上,敞开肚子将所有小吃吃了个遍。 等她拿着满手小吃回来时,惊讶发现马不见了。 青欲四周看了看,疑惑道:“我记得……就是在这儿啊。” 突然,身后伸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撸住她的双手,将她拖入小巷中。 被几个穿着破烂的小混混推倒在墙角,青欲脑子一片空白,胸口闷的喘不上气来,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腰间、衣袖摸索,她用尽力气朝前撞去,将其中一个混混撞到了,趁这空赶紧爬起身来,寻找能逃走的出口。 然而,那些混混也很机警,立马把四周都被围住了,青欲在脑子里努力想着能够自救的方法,攥紧了拳头,做好防御的架势。 其中领头的混混说:“小姑娘,把身上钱都交出来,大哥们放你一马。” 青欲一听,原来是劫钱的,暗自松了口气,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往地上一扔,不满道:“不早说。” 青欲要走,却又被堵了回来。 “钱不是给你们了吗?”青欲不解道,心中生出担忧,“你们不会出尔反尔?” 见他们笑嘻嘻地围了上来,青欲后悔轻信了别人,做出习惯性动作,一咬牙一闭眼,抱住头蹲下身,嘴里还不忘骂一句“无耻之徒”。 只听“呼呼”几声,青欲听出是拳打脚踢的声音,但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疼,紧接着传来求饶声和痛苦的呼喊,青欲迷惑,悄悄抬起头,只见那群小混混有得被打倒在地痛苦呻吟着,有的满脸恐惧地飞奔逃去。 青欲惊讶地站起身来,看了看地上求饶的人,看了看自己的身手,满脸问号。 “你们不会是在碰瓷?”青欲惊然道,“我真的没钱了!” 青欲见势,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想赶紧溜走,却与迎面而来的府衙捕快们相遇。 “聂影!” “裴姑娘!” 两人几乎同时喊出,接踵而来的是满满的惊喜和疑惑。 “裴姑娘,你怎么来临川了?” 青欲尴尬笑笑说:“我原本打算回藤花邑,谁料走错了路,就来临川了。” 聂影听她说要回家,暗自验证了李大叔的消息,颇为担心,但不方便刚见面就问,就先憋下了。 聂影瞅了瞅横斜在地上呻吟的混混,惊叹道:“裴姑娘,这都是你收拾的?” 青欲连忙摆摆手,表示不是。 这时,一个捕快将搜来的赃物交给聂影,他一看,是几个精致的荷包,青欲赶紧在旁边说是自己的,并将事情经过告知了他。 几个捕快要将那几个犯事的混混关押到衙门去,路过青欲身边,竟向聂影呜咽着告状道:“大人,我是抢了她的钱,但她也不能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得给我做主啊……” “抢钱还有理了?少废话!带走带走!”聂影嫌弃地命令道。 “聂大人?聂影,你做官了?”青欲笑问道。 聂影一脸谦虚的样子,却合不拢嘴:“什么呀,不过是帮二公子处理些衙门的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青欲忽自想起车夫大叔该回来找她了,匆匆道别走了,聂影不知是跟惯了,还是不放心,也跟上去了。 青欲回到原处一看,见围了一圈的人,她挤进去一看,车夫正躺在地上呻吟着,她赶紧扶他起来,他却叫得更惨烈。 “不要动,我扭了腰,崴了脚。”大叔痛苦地喊到。 青欲顿时傻了眼,迷茫地看向围观的人群,不是该向谁求助,所幸的是,聂影也挤进来了,了解后先驱散了人,又借来一辆板车,两人齐心协力将大叔抬到板车上,由聂影推着去了医馆。 趁医馆治病这空儿,聂影开始向青欲打听王城的事,青欲并未隐瞒,都如实告知了,只是又揭了一次伤疤,心里压抑。 “王君也真是的,什么事都管……”聂影吐槽道,很是无奈,“所以你准备回家?” “不然呢?” 聂影急着说:“何必这么绝情呢?”挨近坐了坐,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导,“你们俩既然都是为了彼此过的好而分离,那你们现在过的好吗?”没等青欲回应,聂影就自行说,“既然不好,干嘛分开啊?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好好在一起多好啊。” “你的意思让我抗旨?” “再成一次婚不就完了!名正言顺。”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青欲瞥了他一眼苦笑道。 聂影还想唠叨,大夫喊了一声,说已经矫正好了骨位,让他们把车夫带走,另开了几副药,叮嘱按时服用,并且近些日都不能下床走动,好好养着。 两人扶着大叔小心走出医馆,慢慢抬到板车上,聂影朝大街一头吆喝了一声,立马跑来两个当差捕快,聂影吩咐他们把车夫大叔拉回府衙,安排厢房好生招待,两个小哥一口应下,拉着车夫走了。 “唉!干嘛去府衙啊?”青欲追了几步,回头问聂影,“我们住客栈就好了。” 聂影唬道:“临川不比王城,乱得很,他们今天抢你的钱,明天就敢把你绑了卖了,住府衙多安全啊。” 青欲努了努嘴,有些怀疑聂影的好心,但也不敢一人住客栈,还是跟他回了府衙。 夜里,青欲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一遍,换了一身新衣服,躺在宽敞整洁的床上,惬意舒适,这时,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她一骨碌爬起来,望着门口,心想下人怎么还不送饭来。 突然,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王府,有一群侍女嬷嬷照顾她,想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当真应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青欲暗自拍了脸,自我警告道:“裴家家训:忌骄奢,好从简。我怎么能迷失了本心呢!自己找吃的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聂影求计 一开门,聂影就拿着一包香喷喷的孜然烤肉脯进来了,青欲抚着惊吓的小心脏,埋怨地看着他,聂影放下肉脯,又从怀中掏出一包大肘子来,热情地招呼她坐下,青欲看着油腻而荤腥,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天色已晚,打算今晚先凑合凑合。 “怎么样,我来的及时?”聂影得意道。 青欲苦笑着点点头,随手拿了一条肉脯放到嘴里,觉得还可以,并不是太油腻。 “裴姑娘,二公子公务繁忙,现在还在挑灯批公文呢,所以没抽出空来看你。” 聂影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想让别人心中的二公子形象有损。 青欲把肉脯全塞进嘴里,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们当我是个路人就行了,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呢……” 青欲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觉得有必要谢谢聂影,便去查看自己带的东西中有没有可送他的,但包袱在马车上,马和车都丢了,努力翻腾了一阵,找到了一本精装小话本,觉得再合适不过。 青欲拿给聂影:“呐,崔小堂的新作,全当谢你帮我找了处安全舒适的落脚地了。” 聂影一听,立马双眼放光,双手接过,表情一时不可言喻。 “知我者裴姑娘也!”聂影久久感叹道,小心的翻看着,“你是不知道,临川的书肆连话本都没有,这些天二公子又逼我读农书,真是愁死我了,你真是解了我的心头忧啊,我回去就把农书的封皮粘这话本上……” 青欲笑他夸张,问他为何被逼读农书,聂影把原委说了一遍,开始央求青欲帮他想办法。 “你们裴家不是标榜过人学识和超人才情,博览群书,学贯古今吗?裴姑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青欲一怔,心虚道:“谁跟你说的……那是我们裴家先祖,又不是我……”但又不想在外丢家族颜面,又说,“我虽什么书都看过,但都略懂一点,并不精通,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聂影愣了愣,他根本没仔细想过,支吾了半天道:“临川现在发着旱灾,水量无法满足平常的作物生长,我想,要不然种点不用水或者用水少的作物?” “可临川干旱是因天灾,并不是常态,若贸然改变原来种植的作物,种下耐旱的作物,万一明年雨量就恢复正常了,临川和藤花的气候差不了多少,那辛苦种下的作物不都得涝死。老天爷阴晴不定,只有梁二哥把沟渠修好,排涝解旱,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等二公子修好沟渠,做其他的都是无用功?” 聂影惊讶道,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二公子耍了。 “当然不是……‘顺天时,量地力,则用力少而成功多。’梁二哥应该希望你能想个应时应景的办法,帮助临川百姓平安渡过这场天灾。”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我呢……”聂影表情有些扭曲,“耐旱的不行,耐涝的也不行,那该种点什么好啊……” 青欲奇怪地看着他:“你非要种东西吗?也可以暂时让百姓从事一些手工业,那种官府性质的,办起来快,用人多,我一路走来,见临川多山石,可以做书法石刻,土壤细致少沙,为黏土,适合制陶或青砖,而这些又能与开凿沟渠联系起来……” “你的意思是,一边凿渠开沟,一边办官府手工业。将疏通沟渠挖出的黏土烧制成青砖或陶器,开凿出的山石做成书法石刻,两相呼应。”聂影十分认真的理解道。 “嗯……” “妙啊!省钱省力。”聂影夸赞道。 青欲可不想因自己一通胡言乱语而误人子弟,赶紧澄清说:“我随便说的啊,你可别全信,官府办手工业都要公文批示,也不是召之即来的,而且烧窑也挺废水的,还得考虑售卖,我不熟悉临川具体的人文地理,你还是自己再琢磨琢磨。” 聂影嘴上答应着,却将青欲的原话默默背了下来,准备拿这些去跟子梁交差,他越发觉得留下青欲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王城中,子越已在准备启程事宜,只等王君指令一发,即刻出发。不过,这几天又有另一桩头疼事困扰着他,那就是被困在西漠的芳予和林外傅还未救出。 子越已前后派人试探了三次,每次都无果而终,尤其是在上次暴露行踪后,止步小居的守卫越发森严,而自从青欲离开王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夏府接连派人询问,夏夫人还亲自来了两次,虽然只字未提芳予的事,但子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暗地的催促有时比明说开更要命。 他目前的打算是想派聂影去一趟,探探到底如何,若真是难以凭己之力救出,就得赶快另想办法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城府极深、并非善类的北冥熠。 一日清早,王君突然在早朝宣布临时委任子越巡抚之职,前往南郊巡视政务,并应许便宜行事之权,事发突然,子燕没有防备,并没有插手阻拦,子越上午接到了王令,准备当日就启程。 子越和钟禹在前堂商量着启程事宜,兰夫人派人喊他去逸潇斋吃顿团圆饭,子越应下,向钟禹单独嘱咐了几句。 “钟禹,我走后,衡王府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替我照看好兰夫人。” 钟禹郑重诺下。 “静王若有了新动作,别忘了知会我一声,王君若是有难,适时相帮,但尽量不要掺和进他和静王的私怨中去,凡事不伤情分,不悖道义即可。” 钟禹一一应下,颇为不舍。 这时,灰鸽飞进屋来,在堂内打了个旋又飞了出去,钟禹眼疾手快,追了上去,没几步就抓住了它,将它交给紧跟而来的子越。 子越熟练地解下纸条,忐忑地看着:“王妃至临川集镇,遇歹徒,已救下,无大碍,遇聂首领,现居府衙,一切平安。” 虽知青欲无事,但心里还是起伏不定,不过听到她在临川,不由得生出期盼,暗自在心里打着赌,不知此行能否与她相见。 正想着,前面府门处传来一阵喧闹,两人相视一眼,都移步到大门处,想看看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闹事的不是别人,是青欲的二哥裴沧吟。 “你们脑子都不记事吗?我是你们王妃的兄长!” “王妃已被废,没有王爷应许,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沧吟气地够呛,想要硬闯。 这次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姑娘,十七八的年纪,一身云锦紫衣,俏皮可爱,眉宇间又透着一股霸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拦着沧吟,眼睛直往府里瞟。 “住手!此乃贵客,岂能怠慢!” 子越亲自将他们迎进来,一路往大堂请去。 第143章 沧吟寻妹 沧吟走了几步,却急着找青欲。 他这次就是专程来接青欲回家的,关于青欲被废的事他已知晓,当时一听完这个消息就立刻动身往王城赶,生怕她会出什么事。 “青青呢?” 见他这么着急,子越不能隐瞒,只能如实告知。 “走了?”沧吟急了,直接上手抓住子越的衣领,质问道,“你竟然因为这些荒谬可笑的流言蜚语赶走了她!她一个小姑娘,不会武功,极少远行,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你真是太糊涂了!” 钟禹知道沧吟是贵客,得罪不得,只能在一旁劝他松手,并解释着王妃是自己要走,并不是被人逼迫。 紫衣姑娘也劝着他,让他注意仪表。 沧吟不屑地松开手,却不相信青欲是自行离开的。 沧吟愤怒道:“青青她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怎么舍得离开?定是你说了伤她的话,或者做了伤她的事……” 子越也很痛心,掏心掏肺解释着:“子越不敢欺瞒,当时我被软禁在府,停职受罚,情势堪忧,明日未知,我断不能拖累青欲,于是与她商量了分离之事,我想她也是为我考虑,不想我忧心,便选择了离开。” 钟禹附言道:“当时我也在府中,王妃娘娘打算不告而别,王爷一路跑去才拦下,但还是……” 沧吟眼中闪着泪光,心如刀绞,仿佛能感受到青欲悲伤惆怅无人知的无助与委屈。 紫衣女子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说青青走了,她去哪儿了?” 子越看了她一眼,自进门就觉得这女子不一般,又与裴二哥关系甚近,断定不是外人,便将临川来的飞鸽传书递给她看,紫衣女子毫不客气,一把夺过,自顾看着,沧吟听到有妹妹的消息,也凑过眼去。 子越恳切地说:“青欲走后,我也是一直悬着心,从未放下,还好一直派人暗中跟行保护,每隔几日就会传来她的消息,二哥不必过虞,青欲无碍……” 沧吟见子越还算上心,稍稍平复息了怒火,但还是心疼妹妹,不肯轻易原谅:“不必担心?都遭遇歹徒了,还不知伤着没有!” 说完,气得一甩衣袖,愤然转身,疾步走向门外,紫衣女子朝子越哼了一声,赶紧跟上。 子越无力阻扰,半是打探,半是商量道:“裴二哥!你要去临川找青欲吗?不如一同前去?” 沧吟骤然止步,紫衣女子差点撞他身上。 沧吟奇怪地问:“你也要去临川?” “是,”子越见他停下来,面露喜色地说,“我刚拜任巡抚一职,要去南郊巡视各郡邑政务,第一站就去临川。” 沧吟还以为他专门去临川挽救他和自己妹妹的爱情呢,没想到等来一大通官场话,又气又失望,伸出手狠狠指点了他几下,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再甩袖离开。 子越见裴二哥脸色更加不好了,不禁反思自己的话哪里不对,却也找不出错来。 这时兰夫人款款而来,带着怨气。 兰夫人瞅着他说:“子越!派人喊了你三次了,你是看不上我做的菜了吗?” 子越赶紧乖顺地道错,见兰夫人还要唠叨他,赶紧说了声“饿了”,兰夫人无奈地揪着他往逸潇斋去。 子越悄悄回头朝留着原地的钟禹递了个眼色,钟禹暗自点点头,溜出府去。 紫衣女子跟着沧吟一路从王府出来,追问着真要去临川吗,沧吟肯定的答应着,紫衣女子却不肯了。 紫衣女子停住脚不走了,撒娇道:“沧吟哥哥,你还没陪我逛王城呢。” 沧吟无奈叹息了一声,拉住她想继续往前走:“青青都出事了,还有心思玩呢。” 紫衣女子却不肯,半蹲下身,就是不走:“谁让她来王城的,她自作自受。” 沧吟轻言责备道:“丹丹,青青可是你最好的姐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呢。” 紫衣女子撅着小嘴,任性道:“沧吟哥哥,我们早先就说好的,找到青青后,你要陪我玩遍王城的,现在她就在临川,过的好好的,你却要反悔,失信于人,言行不一。” “你……” 沧吟竟一时不知给如何反驳。 紫衣女子嘴一弯,做势要哭:“嘤嘤~沧吟哥哥,你偏心……” 沧吟深叹一口气,宠溺地将她扶起来,无可奈何道:“行,逛街去。” 紫衣女子立马眉开眼笑,沧吟又一脸严肃的说:“不过,毕竟没有亲眼看到青青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我实在无心玩乐,但裴家家规有训,君子重然诺,严守信……所以,我勉强陪你逛一逛最热闹繁华西街市罢。” 紫衣女子知道让他舍下他的宝贝妹妹已经着实不易了,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连忙乖巧的应着,直说好。 夕阳西斜,水波微泛,热意渐消,凉风习习,子越启程上路。 沧吟因在西街游玩费了些时辰,比子越晚了些才上路,然而常走的大路就那么几条,一路上,子越和沧吟一前一后的行着,沧吟有意与他保持距离,不想与这个“负心汉”再有瓜葛。 常走的路屈指可数,郊外供长途跋涉的行人旅客休沐的驿站也就那么几家,待走到临川边境时,由于过于偏僻,路边只有一家可以歇脚客栈,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起。 子越先进入客栈,要了间上房,稍微休整一番,下楼要了一桌饭菜,却迟迟没有下筷,有意等着沧吟。 不久,沧吟果然进来了,紫衣女子也跟在他身后,不停歇地喊累喊饿,沧吟去柜台要了些饭菜,却发现没有单桌了,店小二提议他找一桌人少的搭一桌,他扫视着店里,眼光最终落在只有子越一人的桌子上。 “我才不要和负了我妹妹真心的人搭桌吃饭……” 沧吟暗自想着,一回头的功夫,惊然发现丹丹那个小丫头已经坐在了子越那一桌。 沧吟无奈走过去,颇为责备地看着它,丹丹立马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沧吟只得将一腔怪怨化为一声叹息,也在那桌坐下。 “裴二哥,这些饭菜我一筷未动,只等二哥来一起享用。” 子越主动缓和气氛道,喊店小二添筷。 “唉,叫谁哥呢,你和我们家青青既然和离了,你我也再无瓜葛,本公子姓裴名沧吟字长风。”沧吟傲娇道。 这时,紫衣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凑近哭腔着说:“你们先别斗嘴了行吗,我要饿死了。” 沧吟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去柜台催店家上饭菜。 这时,有一暗卫进到店里来,找到子越后,与他耳语了几句,并交给了他一封信,紫衣女子在一旁默默看着,悄悄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又夹了一块蜜藕,等到沧吟回来,才赶紧扔下筷子,直起身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第145章 齐聚临川 两人正吵着,沧吟从人群中挤进来,一看聂影,他乡遇故知,甚是高兴,但见唐丹与聂影吵起架来,赶紧来拉架。 “别吵了!都是自己人。” 沧吟隔在两人中间,规劝道,并向两人介绍了对方,才渐渐平息闹声。 聂影好奇问:“裴二公子,您怎么到临川来了?” 沧吟笑笑说:“不止我来了,子越也来了,刚才他的钱袋被偷,跑向那边捉贼去了。” 聂影一听,怒气全消,跑去接应子越去了。 沧吟将唐丹转了一圈,看她是否受伤,轻言责备道:“你怎么回事,刚来临川就跟人打架?” 唐丹鼓着腮帮,堵着小嘴,委屈巴巴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告诉你啊,小聂公子也是衡王府的人,不要对人家颐指气使的,这些人咱们还是少去招惹的好。” 沧吟叮嘱着她,拉上她去和子越汇合。 青欲从药房出来后,看着一个乞丐呼呼地从街一头跑来,一路上捣乱了许多摊位,弄得人仰马翻,还伤了好几个人。 青欲看着生气,暗自攥紧了药包。 那乞丐拼了命地跑着,不时回头看看子越追上了没有,这一分心难免磕磕碰碰,这不,被青欲故意伸出的脚狠狠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青欲又把药包砸到他身上,教训道:“跑就跑,毁人家摊子算什么事?你这个小偷怎么这么没有原则呢。” 那乞丐因跑的太快,被青欲这一绊,整个人贴到了地上,摔得昏天黑地,哭爹喊娘。 青欲瞧着他无力反抗了,弯腰从他手中夺过钱袋来,转身向后走去,打算交由正主。 子越也从骚乱的人群中冲出来,看着倒地的乞丐,一脸惊讶,又看到向他走来的青欲,更加震惊,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痴望着眼前人。 青欲根本没想到会在临川见到子越,亦是惊讶,不由得停住了脚,愣愣地望着朝思暮想的人,情思渐起,心潮彭拜,泪眼朦胧。 这时,地上的乞丐恢复了神志,猛地起身,想要逃走,被赶来的聂影随手一个玉米棒子打晕过去。 “王爷!” 子越听到了聂影的喊叫,暗自收敛了目光,心不在焉地回聂影道:“啊……好久不见。” 聂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青欲说:“裴姑娘,裴二公子也来了,还带了一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 青欲嫣然一笑,很高兴,但一反应,发觉不太对:“大小姐?二哥身边哪有什么大小姐?” 这时,沧吟带着唐丹找来了,聂影赶紧招呼着手,青欲一看唐丹,脸色巨变,赶紧拽住子越,藏在他身前,让他不要动。 唐丹大概猜出是青欲来,扭头辨认着,青欲左右躲着,就是不让她看,这时沧吟也认出了青欲,高兴地朝她打招呼。 “裴青欲!果然是你!” 唐丹确认后,加快了脚步,有捉她之势,青欲见她气势汹汹,下意识跑走了,唐丹一看,立马追上。 “唉……” 沧吟无奈看着两个小姑娘又开始打闹,已经习惯了。 子越和聂影十分惊异,青欲怎么一见唐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欲胆怯逃跑的人的是多么可怕,想到这儿,聂影不禁打了个寒颤,有点后悔刚才得罪唐丹了。 子越不解,向沧吟求解,沧吟尴尬笑笑,解释道:“唐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唐夫人因难产早逝,丹丹没人照看,裴家与唐家世代交好,所以丹丹十岁以前都住在裴家,两个小家伙一块长大,吃住一起,形影不离,却不和睦,丹丹脾气冲,青青性子倔,两人在一起经常打架,互不相让,直到有一次,青青在打闹中把唐夫人留给丹丹的长命锁扔到了河里,丹丹因此气恼,不再理青青,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好了,但自那儿以后,青青就有意让着丹丹,护着丹丹,丹丹就一直追着青青闹,一直闹到现在。此次啊,是因为青青和丹丹在及笄之年曾互相许诺,等学识丰满,六艺精通后,要携手云游四海,踏遍九州。但青青后来不是去了王城吗,还嫁了人,违了诺,丹丹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死缠烂打跟我来,就是来捉青青的。” “原来她是怪我将她的好姐妹半路拐跑了……”子越似乎明白了唐丹为何一直不待见他。 聂影听得津津有味,笑道:“这么孩子气?” 沧吟低声说:“你可别小看丹丹,她是将门之后,学过武功,又有唐将军亲手打造的玄铁鞭在手,可不要轻易招惹。” 聂影伸出一直血手来,苦笑道:“我亲手试过了,的确威力不凡啊。” 沧吟很担心,要拉着他去药铺包扎,聂影却说不用,他一介武夫,不在乎这点小伤。 “要不,我们先去府衙找梁二哥。”子越提议道,并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扔给聂影,让他先简易包扎一下。 沧吟不放心:“那青青和丹丹呢?” 聂影熟练的包扎好伤口,笑着答:“二公子放心,裴姑娘也住在府衙,相信一会儿就回去了。” 于是三人往府衙去。 子梁得知子越来临川了,早已在府衙门前等候,兄弟俩小半年未见,甚是想念,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笑意伴着问候从未断过。 子梁亲切地搭着子越的肩膀将他迎进府衙前堂,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从家中平安到朝中变化,从如今境遇到儿时回忆,无所不谈,期间子梁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过子越。 沧吟和聂影跟在一旁,聂影看着自家兄弟得以团聚,为他们高兴,沧吟被莫名忽略,有些尴尬和无奈。 子梁和子越在堂中邻坐着,依然话语不断。 子越见子梁脸色泛白,关心道:“二哥,你的身体还好?” 子梁知道他指遭遇刺杀的事,让他安心:“已痊愈,只是近日公务繁忙,有些疲惫。” “关于刺客的事,我已经向王君求证过了,救你的就是禁卫军,是王君派来保护你的,但那帮杀手的身份依然不明,我此行就是借巡视南郊的名义进一步暗查此事,所以二哥若再记起什么关键的线索务必告诉我。” “若那帮刺客是军士的话,我能确定他们不是东都军营中的兵士。我在营中生活数载,熟悉东都操练兵士的方法,而他们出招的方式和伤人的重点都与我国兵士不同……你刚才说,是禁卫军救的我,禁卫军为什么会出现在临川?” “我听王君的意思,似乎是专程派来保护你的,具体原因并未细问……” 第163章 偷梁换柱 众人回到县衙后院,每个人都失魂落魄的,青欲和子越自然不必说,唐丹也甚粘沧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子梁房中传来几声喊叫,子越赶紧跑去察看,青欲和唐丹也跟了去。 一推门,聂影身着子梁的衣服在地上挣扎着,手脚都被捆住了。 “二公子去西漠了!快去拦截!”聂影一见到他们就呼喊道。 子越一看到他时就明白一切了,但他见地上还散落着书信和文书,想必是子梁留的重要信息,赶紧拾起查看,青欲和唐丹听闻此消息也很惊慌,先为聂影松了绑。 子越看完,将信捏紧,长长叹了口气,泪光闪烁。 “我们要派人拦住梁二哥吗?”青欲不安问。 “不必了。”子越淡淡答。 聂影当然不肯,爬起身来要去找子梁。 “聂影!你还不明白二哥的苦心吗?”子越泪水一滴滴落下,暗自举起手中的文书和书信,“这几日他之所以卖命办公,就是为了在去西漠之前将开渠事宜安排好,如今凿山开渠已同各县丞商定,剩下的只需监工,如此他才放心离去,”他颤抖着打开其中一封信给聂影看,“这是你的任职令,二哥将开渠事宜全权交由你代理,今日便上任,你走不掉的。” 青欲很是感触,梁二哥竟如此仗义,坦诚道:“我相信梁二哥,他既然计划好了一切,定是对此行胸有成竹。” 聂影激愤道:“可他身体还没好全” 唐丹直白道:“听说梁二公子昔日可是神威大将军,就算生病了也比你一个小侍卫强,瞎担心什么呀。” “你” “别吵了!” 子越一声呵下,此时他心中只剩惭愧。 青欲担心地看着他,却只是小声安慰着聂影:“你放心,梁二哥一定没问题,况且还有我哥呢,我哥答应了子越要照顾你照顾梁二哥。” 聂影之所以情绪这样激动,是气自己没有早些识破二公子的计划,他担心地看了眼子越,怕他乱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子越强忍住泪水,将书信交到聂影手中,默默离开了。 启程前几日,众人商议好了一个日程安排,沧吟一行人需在六月底前赶到西漠,趁着西漠六月举办商会进入西漠大都漠城,此时已至六月中下旬,时间紧迫,所以马车一直疾行着赶路。 路途颠簸,沧吟牢牢扶着座位和车厢才使自己稳下来,却见聂影坐得十分稳当,但他戴着白纱箬笠一言不发,让沧吟有些迷惑。 “小聂公子性情豁达,好与人攀谈,怎么今日这么沉静。”沧吟怀疑地看着那白纱后的脸庞,觉得不对劲。 “小聂公子,大热天的带斗笠不热吗?”沧吟试探道,心生怀疑。 子梁没有立即回答,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辨认出应该已到临川郊外,想必子越他们不会再追来,于是缓缓将斗笠摘下。 沧吟张大了瞳孔,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着实难以置信。 沧吟显然被吓到了,慌张问:“宗、宗子梁!怎么会是你?” 子梁从容中带了分傲娇:“正如你所见,就是我。” 正在这时马车路过一个大坑,沧吟被这一出“偷梁换柱”分了神,一时没坐稳,被狠狠摔向对面。 子梁哪能袖手旁观,双脚一撑,紧紧拽住他一只臂膀,将沧吟拉到他身旁,沧吟惊魂未定,暗自抚着快蹦出来的心。 子梁对车夫命令道:“莫只图快,把车架稳!” 沧吟见他还挺贴心的,道了声谢谢,但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只觉别扭,赶紧回到原处。 “看来你这个当兄长的还挺仗义的。”沧吟闲不住,过了一会儿主动搭腔道。 子梁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尔后又是一片沉静。 沧吟原想了许多话题要与聂影交谈,可如今突然换成了宗子梁,让他满身不舒服,先不说两人本来就水火不容,光子梁问一句答两个字的做派就憋得他难受。 沧吟尽力缓和地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好为日后一起行动增添默契。” “我累了。” 子梁说完,接着闭上了眼打坐。 沧吟满腔热情被生生泼了凉水,他无语地点点头,自我安抚着情绪,怕自己一脚将他踹下马车。 沧吟内心依然崩溃:“我真的要跟这个人一路同行吗!!!” 六月二十七日,静王大婚之日,整个静王府一改往日的肃穆,里里外外一片火红。 时至黄昏,离婚礼还有半个时辰,宾客络绎不绝,鼓乐不断,筵席自大堂一直摆到前庭,庭院中设有几处接纳贺礼的大红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类喜饼、喜糖供人取用,管家领着王府中几个老辈人忙前忙后地招呼着来客,耳边听到最多的是“恭喜”,映入眼帘的尽是不同色调的红。 离吉时还有一刻,宾客都已被安顿好,贺兰将军、兰夫人、林家父女、子齐和王君特地派来的刘公公等人都被请到了大堂中观礼,其他人则坐在宴席中观礼。 子燕身着玄衬红衣,头戴束发金冠,双手握在身后,默然伫立等候着,昔日冷峻的面容有所柔和,但藏不住眉宇间的凉薄之气。 突然,府门开始燃放鞭炮,只听有人高喊一声“新娘到”,尔后炮仗和烟花被一齐点燃,府内鼓乐改奏王室专用的迎亲乐,众人纷纷起身望向门外,期待着新娘进门。 子燕听到吆喝声便不紧不慢地走向府门外,伴着震耳鞭炮声和宾客的艳羡的目光,子燕按部就班地做着,请出轿,执红花,跨火盆,走红毯,拜天地,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内心亦毫无波澜,可以说,他的情绪完全比不上子齐的波动。 子齐默默看着秦珍被侍女领走往婚房去,双手紧攥到麻木,他眼眶中泛着泪,心亦在滴血,可她,还是消失在了他的目光中,他的秦珍,在今晚,将永远消失,明日再见,便是另一番光景。 和他感同身受,表现却截然不同的是林七小姐,他爹紧张的很,双眼不敢离开女儿,生怕她生出什么乱子,但林七小姐看样子平静得很,绯红的两颊带着几分凉薄,就如子燕眉宇间的凉薄。 按礼节,新郎要留下来向宾客敬酒,而且就过三巡后,要好的亲朋好友还要拉着新郎闹洞房,可子燕身份特殊,而且不久前又同王君公然闹翻,众人都知晓他的厉害,畏惧他还来不及呢,况且有刘公公震场,相当于半个王君,谁敢造次,众人皆小声攀谈着,自行吃宴,整个喜宴有条不紊的举行着,表面上看倒是很和睦。 这极合子燕的意愿,他也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大致做了做样子,敬了刘公公、贺兰将军、兰夫人等不可忽略的几个人后,就吩咐了管家一声,自己撤到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