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求你做个人吧!》 第1章 是要我来复仇虐渣的? “苻姑娘,你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你父亲是死是活,与我何干?”相府的小爷背着手俯视着她,眼里满是不屑与不耐烦。 “我知道,不求您看得起我,只求您能看在家父曾为伯母救过命的份上,为他在皇上面前求个情!”少女哭着求道,但哭声不能叫他动心,反倒惹了同行的一干人嗤笑。 人来人往,都是些锦衣华服的官家,从她身边走过,免不了唏嘘一番。 尤其会对那个穿着飞鱼服的男人笑道:“沈千岁,你可要高抬贵手,别断了人家姑娘家的后路哟!” 男人只冷瞥了她一眼,就被人拥护着没入了红漆大门。 大雨倾盆,把尘世间冲洗得一尘不染。 相府门前停满了华美的轿子,等候着主子的轿夫们喝着浑酒聊着天,见突然变了天,便匆匆忙忙把轿子抬进府衙后门。 街道上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只剩下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还孤零零地跪在门前。 她从卯时就跪在这里了,一直保持着这个卑微的姿势。 因为相府的陆小爷告诉她,只要她能一直跪到亥时,他就会帮她救出她的爹爹。 但她最终还是没能撑到最后,在狂风暴雨中,她如一只迷路的鹊鸟,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叫苻心瑶,是宫内苻御医之女。 御医苻礼文昨日被抓,理由是前些日子犯头痛病的云妃娘娘忽然死了。 云妃娘娘是最近颇受皇上宠爱的妃子,突然就这么死了,圣上龙颜大怒。云妃身边的小太监又在皇上耳边嚼舌根,说娘娘是服下苻礼文开的药之后死的,所以必然是苻礼文从中作梗,害死了娘娘。 皇上因在气头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命人将苻礼文抓起来,交给西厂督公沈青炎,让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敲开苻礼文的嘴,一副势必要为云妃报仇的样子。 苻心瑶知道,爹爹绝不会是杀人凶手。因为爹爹说过,医者行医救人,胜造七级浮屠。他相信善恶有报,所以从不会起杀人之心。 而且她记得,爹爹回家说过,云妃娘娘的头痛病不过是着凉所致,喝下几副温肺散寒的药就不要紧了。 所以云妃的死一定另有原因! 可是如今这个情形,谁又能帮爹爹洗冤呢? 苻心瑶的母亲五年前就病逝了,唯一的哥哥苻木璃又远在边疆战场,家里只剩下自己。 她从小被养在深闺,跟着爹爹学医认药,从不与官场的人有什么来往。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但今时今日,她便后悔起来。 思来想去,她只能想起相府小爷陆玉成。 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公子是宰相陆承英之子,生得翩翩潇洒,风流不羁。京城里但凡是个怀春少女,便没有不愿倾心相许的。 偏偏这样的温柔少年,竟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苻心瑶动了情。 那年她只有十四岁,陆玉成来她家找苻礼文为自己的母亲取药方,正巧看见扎着头巾碾药的苻心瑶,当晚就对自己的父亲说,要娶她过门做自己的妻子。 陆玉成一开始对她挺好,几番带她出来游山玩水,给她买吃的买穿的,一举一动尽显宠溺。苻心瑶情窦初开,便被他俘虏了,又见他虽对自己好,却从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有一次他喝醉里,失态地搂着自己表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欺辱她的举动,便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 可半年前,他忽然就与安和公主订了亲,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两年多的感情付之东流,苻心瑶暗自伤心许久,最终决定一心扑在医术上,再不想他。 可让她更心寒的是,当今日她在相府门前拦住陆玉成的轿子时,陆玉成竟完全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好容易说出了她的名字,却只是轻蔑地轻笑了一声。 “如你能在这里跪到亥时,我便会考虑一下。”陆玉成带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然后随着宾客没入大门。 苻心瑶把这话当真了。 她不是傻,只是她不知道除他之外,自己还能求谁。 总不能去求西厂督公! 她虽没与督公沈青炎说过话,但只要长了耳朵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的。 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只要落到他的手上,不论是谁,非死即伤。 雨渐渐小了,可苻心瑶却没能再站起来。 路过的人不忍心见她躺在雨中死去,便敲响了相府大门。 管家陆安正跟人划拳,已经输了七八回了,心里正烦闷,听人来报苻家小姐在门口死了,骂骂咧咧道:“呸!没见过世面的狗眼。什么小姐大姐的,过两天等西厂给她爹定了罪,看她还能怎么折腾,迟早要死,管她做什么。” 小厮被无端骂了,心里也窝了火,甩着膀子走到门口,指挥着奴仆道:“快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拖走,别叫相爷等会出来看见了不高兴,到时候连你我都要跟着受气!” 几个人得了令,手忙脚乱地将她抬起来放在拖车上,准备丢到山里去。 亥时的钟声正巧从远方的寺庙里传来,一声又一声,传遍整个京城。 苻心瑶微微睁开眼,见星星月亮那么澈亮,又想到自己才十七岁,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就死掉,突然又有了精神。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救命啊!”她拼命喊道。 拉车的小仆一回头,见她坐在车上,吓得一头栽了下去。 苻心瑶趁着这个机会,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往相反的路跑去。 这一路的景忽然变得这样陌生。 红砖青瓦,雕梁小谢,古色古香。 这根本就是古代小说里的场景嘛! 苻心瑶一路懵逼地跑到相府门口,看见那扇朱红大门,才意识到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她穿越了。 准确的说,是穿书了。 她记得昨晚自己熬夜看了一本古早虐文,名叫《相爷万福》,女主与自己同名,也叫苻心瑶,但却是个十足的包子。父亲被害,丝毫没办法,竟要去求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渣男陆玉成。 最让她不能忍的是,女主竟答应了陆玉成无理的要求。 跪在门前一整天? 去你的,看得真叫人来气! 想到这里,苻心瑶摩拳擦掌。上天让她穿进书里,看来就是为了让她代替女主复仇虐渣了! 这个她行,她虐渣文看多了,应该是可以的。 “开门开门!陆玉成,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折腾老娘,你怎么不敢开门呢!”苻心瑶把门拍得咣当响。 不知道喊了多久,嗓子都哑了,苻心瑶才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她还是有些怕的,缓缓后退了两步,脑海里构思着等会儿见到了男主陆玉成,是来个左勾拳打他脸上,还是高抬腿踢他小腹。 可门开了,看见里面走出来的人,她竟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男人阴柔俊美,穿着月白色长衫,衣袂飘逸如风,发束银冠,露出白皙的脖颈。他的面容清秀,眉目间却透着阴冷,让人不敢靠近。 “是谁在门口吵闹?你们相府的人,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男人淡淡地问道。 陆安垂着手回道:“九千岁,不是我们处理不好,实在是我们不敢处理她。她是苻御医之女,多少也算是个千金小姐,所以……” “呵,什么千金小姐。”男人不屑地说,然后把一双凤眼看向苻心瑶。 对上他的视线,她心里一惊,急忙低下了头。 第2章 顶撞了千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既然陆安喊他九千岁,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厂督公沈青炎了。 这个人在原着里的存在感不强,偶尔几次出场都是大反派的样子,所以苻心瑶对他完全没有好感。 但见他生得如此貌比潘安,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随从替他穿上飞鱼服,带上乌纱帽,又为他系上披风。暗红色绣着金丝仙鹤的披风衬得他更苍白,眼神更冷。 穿戴妥当,他行步潇洒。走到苻心瑶身边停下,冷瞥她一眼问道:“你就是苻礼文的女儿?” 苻心瑶一愣,赶紧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是他的女儿。我的爹爹是被冤枉的,云妃娘娘不是他杀的!你作为西厂督公,不能滥杀无辜!” 沈青炎听罢微微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苻心瑶看见他身边的随从手搭在剑柄上,一副欲要杀她的样子,定了定神,怒视他道:“圣上要西厂查云妃案,你是西厂督公,必要公正才能查出真凶。如你原本就存有私心,与宫里的那些奸佞同流合污,因此害了我爹爹,我一定不会饶你!” 半晌,无人应声。 又过了一会儿,沈青炎忽然掩嘴笑了起来。周边的人见他笑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他听见笑声,倏然严肃,沉声问道:“你们笑什么!莫非这姑娘说的有错?”说罢又看向苻心瑶,道,“姑娘说得在理,只是我想问问,云妃娘娘不是他杀的那还能是谁?” 苻心瑶听罢嘟囔道:“我怎么知道是谁杀的。” 沈青炎厉声道:“你既然没有证据证明别人是凶手,就不该在这里大放厥词!我们西厂,何以能叫你一个小丫头说三道四!” “你们西厂从来没做过什么好事!” 沈青炎乜着她,不怒自威,苻心瑶下意识捂住嘴,不敢再放肆。 正在这时,身后忽有人喊道:“沈兄弟留步,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好找。” 苻心瑶寻声看去,只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面容清秀,穿着一身点缀着翠竹的长衫,看起来颇为文雅。与面前的沈青炎相比,他简直是人间清流。 沈青炎看见他,神情也放松了一些,叹道:“杜兄,今日我来了,全是承你的情。” 苻心瑶打量了他一番,又听说他姓杜,心里便明白了。 这人名叫杜千墨,在书里就是个龙套,不过来头不小,父亲是国舅爷,从辈分上说,当今圣上还要喊他一声表哥,所以达官贵人都喜与他来往,每逢大小盛宴,必少不了他的身影。 杜千墨身上带着酒气,脸上三分醉意,走到沈青炎面前,颇显无奈道:“我不曾想到陆兄竟请了姓卫的来,要知道他来,我绝不会喊你过来。我没曾听说他与锦衣卫走得近啊!” 沈青炎淡淡笑道:“陆玉成与锦衣卫素来不合,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此番喊了卫云婴来,分明是想叫我出丑罢了。” 杜千墨疑惑道:“这……他何必做这种事?” 沈青炎摆了摆手,说:“说来话长。杜兄,时辰不早,我先走一步了,你也早些回去陪嫂子。” “好,改日我再请你喝酒。” 沈青炎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在一旁正看热闹的苻心瑶,但只看了一眼,便进了轿子。轿子外的随从低头问道:“督公,这小女子是苻礼文的女儿,咱们要不要把她带走?” “不必。”沈青炎回道。 苻心瑶见轿子走远了,才舒了口气。虽说她也没那么怕他,但是他毕竟是西厂督公,落到他手中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而且她觉得自己穿来的目的是为了复仇虐渣,目标是陆玉成,所以没必要跟沈青炎走太近。 想到这里,她又要上前叫门,可一只手却搭在了她的肩上。回头一看,竟是杜千墨。 苻心瑶急忙甩开他的手,嫌弃道:“你干什么!” 杜千墨摊开双手笑道:“姑娘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劝你一句,找陆玉成没有用的。真要救你父亲,还是找你哥哥更为容易一些,他是镇北大将军,战功赫赫,皇上看在他为朝廷效力的份上,也会叫沈兄弟放了你父亲。” 苻心瑶看着他,疑惑道:“你这话是真的?” “自然不假。你想想我是谁,朝廷里的那些事我能不知道吗?” 她心觉有理,哥哥确实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他在圣上面前求情,父亲应该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多谢大人,要是我苻家能躲过这一遭,日后必有重谢。” “呵呵,姑娘严重了,我不要你谢我,只要……”他说着,忽然闭了嘴,看向她的身后。 苻心瑶亦回头看去,竟是沈青炎的轿子又折回来了。 轿子停在她的身边,随从轻轻拨开帘子,只听沈青炎淡淡地说:“杜兄,你怎么还没走?” 杜千墨一愣,笑道:“我还有话要与陆玉成说,所以走了又回来了。” “既然这样,你就快些进去。”说着从轿子里走出来,对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说,“林蓝衣,把这小女子捆了,带回西厂。” 不等苻心瑶反抗,杜千墨倒是先一个问道:“你带她走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查案子。” “查谁的案子?云妃娘娘之死吗?” “嗯。” 杜千墨的神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说:“虽说我不该过问此事,但是贸然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牵扯进案子里,若是传出去,只怕不好。” “我不会对她怎样。”沈青炎微微抬眼,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杜兄莫非与这小女子……” “哈哈,怎么可能!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他说着喊了小厮为他牵来马,道了声告辞便走了。 沈青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说:“蓝衣,咱们也走,手里攒了那么些案子,我就不该来吃这个酒。” 叫林蓝衣的少年笑道:“出来喝喝酒放松一下也好,总窝在书斋里理案子,连我也累了。” 沈青炎听罢,眼神里露出少有的柔和,淡淡道:“你有什么累的,我何曾叫你去跑腿?连端茶倒水这种事,我不也是让别人做的?” 林蓝衣听罢哈腰道:“蓝衣多谢九千岁宠爱!” 沈青炎推了他一把,道:“得了,你可别恶心我了。”说着指了指苻心瑶,“带上她,我们现在回去。” “哎,好嘞!” 苻心瑶见这小太监真要拿绳子捆自己,转身要跑,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你跑什么?督公要抓的人,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给抓回来。我劝你啊,还是乖乖跟我们走。”林蓝衣说着,还对她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还挺甜,可一想到他是西厂的人,苻心瑶就只觉得恶心。 “抓我干什么?”她问了一句废话。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快走,要是不乖一些,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林蓝衣用力扯了一下捆住她双手的绳子,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你轻点!”苻心瑶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 “谁叫你不走的。”说罢又往相府门内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小声说,“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你看督公的轿子都走远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喊道:“等等!在我府门口抓人,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 第4章 西厂里藏着个绣闺房 听见卧房两个字,苻心瑶神经紧绷,后退了两步问道:“去卧房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你们懂不懂?” 沈青炎乜她一眼,冷冷问道:“这里是西厂,我们能干什么?” 她听罢小脸一红,嘀咕道:“不能干什么也不应该把人家赶到卧房里去,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既然这样,那就把她关进牢房。”沈青炎说完就走了。 林蓝衣目送他离开,再看向一脸委屈的苻心瑶,笑道:“苻姑娘,走。” “牢房环境差吗?”她怯生生地问。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林蓝衣前头领路,带着她穿过一道长廊。紫藤垂蔓悬在两侧,花间有蝴蝶蹁跹,有风徐徐吹过,馥郁芬芳。 走过长廊,又穿过一片小竹林,林蓝衣才停下脚步。 “姑娘就住这里,这里僻静,没人打扰,你也能好生休息。” 苻心瑶看着面前的这座小木屋,疑惑道:“不是说要带我去牢房的吗?” “哈哈,”林蓝衣笑道,“我哪能让恩人真的住牢房呢?他也不过是嫌你烦了,所以才说的气话。你放心好了,督公那里我会去跟他说的。” “那多谢林公公了。”苻心瑶学着电视剧里的妹子款款作揖。 林蓝衣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早些休息,说不准督公什么时候就会喊你过去。屋子里有衣物,都是干净的,你可以随便取了用。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好。” 木屋不大,但很是素雅。屋内靠墙放置着一张床,床上整齐地铺着绣着碎花的粉色褥子。 床边对着窗户放着一张梳妆台,铜花镜整个碎了,上已经蒙了一层灰,桌面倒是干净,桌面上放着梳子还有胭脂盒,拉开抽屉,只见里堆满了珠花还有各色首饰,金镯子,玉镯子,红绳系着的铃铛……嗯?铃铛? 苻心瑶没有想那么多,而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衣橱。 果然不失所望,衣橱里挂满了女人的衣裳,光是褙子就有七八件,合领的,对襟的,款式各有差异,颜色和绣花更是毫不相同。 半臂,纱衫,襦裙,马面裙,白绫袄……数不胜数。这就是汉服娘梦寐以求的衣柜啊! 苻心瑶作为资深汉服妹,当场就被震惊了。她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思考,为什么在西厂府邸内会有这样一座放满了女人的衣物的屋子。 既然林蓝衣说自己可以随意使用这里的东西,苻心瑶当然不会客气。 她在衣柜里选了一件荼白色绣点点丁香的大袖衫,一条渐变浅紫色的齐腰襦裙,一件薄藤粉的褙子。穿戴完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仙气飘飘了。 可惜没有镜子,不能让她一睹自己的风采。 女人的屋子里怎么能没有一面像样的镜子呢? 苻心瑶无所事事,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可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事情,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现在穿书的人很多,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虽说穿书的目的各不相同,可是都少不了谈情说爱的环节,也不知道自己的如意郎君会是谁,都穿进来这么久了,他怎么也没出场? 难道是渣男陆玉成?她可不想做渣男文女主啊!她就想好好谈恋爱,不想玩勾心斗角什么的。 难道是色狼杜千墨?那不还是个渣男吗,还那么油腻,让人提不起兴趣。 除了他俩,她就再想不起谁了。 算了,一切随缘。 想着事,也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日上高杆,苻心瑶猛地醒来,以为昨日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梦,等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才意识到真的穿书了。 “苻姑娘。”门口有人敲门喊道,是林蓝衣。 苻心瑶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打开门道:“林小公公,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蓝衣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吃惊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她也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有什么走光的地方。 “这身衣服……” “是衣橱里找出来的,是不是很好看。”苻心瑶笑嘻嘻地转了个圈。 林蓝衣的表情有些微妙,许久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样也好。” 苻心瑶不当回事,嘟囔道:“林小公公,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从昨晚就没吃什么,都快饿死了!” 林蓝衣笑道:“我就是请你去吃东西的。” “那可太好了!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 林蓝衣一路热情地与她聊着美食,说实话,苻心瑶对他介绍的食物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心里暗自嘀咕,要是穿到美食文里就好了。 走过长廊,回到昨晚与沈青炎分手的地方,林蓝衣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直接请她进旁边的屋子。 “这里就是食堂?”苻心瑶疑惑地走进去,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食堂。 走进房间,芳香扑鼻。墙上挂着画,画中是一位舞剑的女子,长衫翩翩又美又飒。 屋子里只放有一张圆桌,圆桌上放着一只方形花瓶,瓶中插着两只红鸢尾。 圆桌边只一张椅子,林蓝衣为她拉开椅子,说:“苻姑娘请坐。” 她小心坐下,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督公的卧房,你在这里坐着,我叫人送些吃的来,等他喊你了你再进去。” “进哪里?”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里间,督公这会儿正有事,还不便见你。” 林蓝衣说着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拎着食盒进来。 小太监看见她,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惊道:“不知道是为乔姑娘准备的,这些菜有些做误了。” 苻心瑶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已为她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盛着红枣粥的玲珑玉碗,一碟小菜,一碟蝴蝶酥饼,一碟栗羊羹,她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这些精致的点心上。 小太监报完菜名,说:“乔姑娘,小的知道你爱吃云片糕,但后厨去街上没买到。你尝尝这栗羊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点心。” 苻心瑶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尝了一口,细细品尝……是奇特的古早味道,还挺好吃。 “乔姑娘,小的先退下了。”小太监低着头转身离开。 苻心瑶觉得不太对,急忙喊住他:“等等,你回来。” 小太监听罢又回到她的面前,安静地等着吩咐。 “你刚刚喊我什么?”苻心瑶问。 小太监一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乔……乔姑娘。呀!”他忽然猛地跪下,对着她磕着头说,“小的认错了,小的知错了!” 不等苻心瑶说什么,又换了个方向磕头,嘴里还是喊着:“小的知错了,求督公饶命!” 第5章 他一直都在? 督公? 苻心瑶差点噎到。 难道沈青炎在这里?可这屋子里没别人啊。 她往小太监磕头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他的面前是一排雕花屏风。她眯着眼隔着屏风上的缝隙往里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男人散着发穿着白衣坐在窗边。 噗……敢情他刚刚一直都在?林蓝衣不是说他有事去了吗? 沈青炎听见小太监的求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问道:“既然你也知错了,那么就自己收拾东西走。” 小太监听罢一怔,带着哭腔道:“九千岁,求您开恩,放过我这一次,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姐姐要养,求你别赶我走!” 听他哭得凄惨,可沈青炎竟无动于衷。 苻心瑶看不下去了,对里面喊道:“他也没做错什么,干嘛这么冷情?我来为他求个情可好?” “你?”沈青炎嗤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为他求情,你以为你是谁?” “我……”苻心瑶被怼了,顿时感觉有些尴尬,坐回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食物,已经一口都吃不下了。 确实,现在她应该正视自己的身份——一个罪臣之女。 不是说因为自己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就会有多大的本事,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金手指。 屏风后面传来沈青炎的脚步声,小太监听见声音,看起来惊恐不已,求饶一般看着苻心瑶。 “你叫什么?”沈青炎问。 “小梨子。”小太监回道。 “小梨子,你进西厂有几年了?” “小的是去年刚净了身就被送进西厂的。” “哦,怎么没去东厂?” “东厂不要我。”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东厂不要的人也敢往西厂送,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顿了顿又说,“小梨子,今天我也不罚你,你去帮我做件事,如若做得好,我升你的职。” 小梨子听罢,连连道谢道:“多谢督公,多谢督公!” “不急谢我,还不知道这事儿你能不能办好。” “只要督公布置的事儿,小的就是拼命也会办好!”小梨子忙不迭示好。 “既然这样,你去把陈怀山的脑袋砍下来。” “啊?”小梨子一愣,“东……东厂督公陈怀山?” “你不是说可以为我拼命吗?” “可是这……” “算了。”沈青炎笑了笑,说,“我骗你的,陈怀山武功高强,只怕你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就被杀了。我不是那种会难为人的人。” 苻心瑶被他这话逗笑了,他不会难为人?他可真认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我确实要你进东厂。” 小梨子的脸色愈发差了,小声说:“东厂查得严,只怕不容易进去。” “七日后是十月初五,也就是圣上祭祖的日子,满朝文武都会聚集在平安寺里祈福,东厂为了向皇上示好,自然会去不少人,到时候你便可以混进去。你等会儿去找林蓝衣,叫他给你弄一套东厂的飞鱼服来。” 小梨子想了想,问:“那我进去之后需要做什么?” “等你混进去了,我自然会让人告诉你。” 小梨子虽然显得很是害怕,但还是谢了又谢,才退了出去。 苻心瑶撑着下巴看着他,难免对沈青炎的印象又差了许多。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一直呆在西厂,迟早会死在他的手中。 不过她不怕,死就死呗,大不了被送回现实世界去,她还巴不得早点回去呢。 屏风后面有悉悉邃邃的声音,她好奇看过去,只见沈青炎已经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的金丝边长袍,头发用一只发簪绾了个髻。这一身打扮没有昨日初见之时华丽,但却让他看起来更像男人了。 要不是知道他是西厂督公,这样的男人放在大街上,苻心瑶真的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还在吗?”他忽然问道。 苻心瑶回过神来,偷笑了一下,捏着喉咙乖巧地道:“没有督公允许,小女子不敢擅自离开。” 沈青炎果然愣了一下,往屏风方向看了一眼。 苻心瑶又说:“依着林小公公的意思,小女子正在这里等着督公。” “好好说话!”沈青炎沉声说。 “哦,我还以为你们喜欢绿茶婊呢。”苻心瑶说着吐了吐舌头,坐回位置上,用手拿起一块栗羊羹放进嘴里,抬头一看,沈青炎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她自觉地站起来,把桌边唯一的一张椅子空出来,抹了抹嘴说:“督公请坐。” 但是沈青炎只是站在那里,定神地盯着她看。 “我有什么奇怪的吗?”苻心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表妹……” “表妹?谁?” “没什么。”沈青炎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冷饭,凌乱不堪,微微蹙眉。 苻心瑶嘻嘻一笑,赶紧将碗碟放进食盒里,说:“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所以有些乱。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肯定收拾地整整齐齐的。” “算了,先别动了。”沈青炎抬起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然后问,“你的医术与你父亲相比如何?” 苻心瑶回想了一下书中的情节,说:“肯定是比不过父亲的,但是宫里的其他御医,应该没有比我厉害的。” 他微微点了点头,说:“嗯,我也曾听说,苻家有女医术堪比张小娘子,你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真叫姓陆的迫害了,我还有些于心不忍。” 听他这样夸赞自己,苻心瑶未免有些心虚。她知道张小娘子是宋代女名医,既这么比喻,看来苻心瑶的医术果然惊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承她的医术。 “你去准备一下,等会儿就跟我走。” “是要进宫吗?”苻心瑶期待地看着他。 “进宫做什么,你想入宫做宫女?”沈青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种姿色,想要被临幸,实话说有些困难。” 才被他夸过,一秒之后就被鄙视了一顿,苻心瑶忍不住想骂脏话。虽然她没想过当宫女见皇上,但是自己好歹是个妹子,长得也还算可以,他就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心里p,表面上还是笑嘻嘻,说:“不是不是,我以为要去查我父亲的案子。昨天林小公公跟我说你要我来就是为了查云妃案的。” “呵呵,”沈青炎笑了笑,自语道,“他倒也长大了。” 听他这样说,苻心瑶期待地问道:“果真是要我来查云妃案?”这毕竟是书里的重要情节,她没看到真相就穿了进来,怪不舒服的。 “不是。你先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跟我去义庄。” 第6章 神医之女不是那么好当的 沈青炎没有做太多解释,便起身就要走。但看了看桌子上的残羹冷饭,伸出手从其间挑出一只没有被苻心瑶咬过的栗羊羹放进嘴里。 “啊!”苻心瑶见罢惊喊了一声,“那……那是我吃过的!” 沈青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问道:“我不能吃吗?” “可是这是我吃过的啊……”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讲究?别人吃过的东西他也吃,苻心瑶还以为他有洁癖呢! 他微微抬起嘴角,说:“你应该不会给我下毒了。” “下毒?怎么会,只是……”苻心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是沈青炎已经起身走出了门。 她急忙跟了上去,走太快,没看见楼梯,差点跌个跟头栽下去。 “苻姑娘小心。”林蓝衣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伸手扶住了她。 沈青炎则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继续往前走。 这人真是冷血,苻心瑶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林公公,你一直在门口?” “可不是,咱家还能往哪里去呢。”林蓝衣笑道。 “好啊!敢情你一直都在骗我!”苻心瑶听罢微嗔道,“你说你有事去了,可明明一直都在门口。你又说沈青炎不在屋子里,所以我才肯进去的,可他明明就在。还说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恩人,你就这么对恩人的?” 不等林蓝衣解释,沈青炎便回道:“我在里屋睡觉罢了,睡觉不是事吗?”他站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冷冷地说着这话,颇有一种滑稽感。 林蓝衣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督公在里头睡觉呢,这可是大事!” “蓝衣守在门口督促人为我准备吃食,这不是事?” “唉?那不是给我准备的?” 林蓝衣撇了撇嘴,点点头说:“姑娘的早点才做好,还没来及送过来呢!” …… 在沈青炎的强烈要求下,苻心瑶不情不愿地换了一身西厂常服——水白色的长衫加上玄色的外袍,散下长发带上竹冠,素雅又不失帅气。 林蓝衣对她大加赞赏,说全西厂的小太监都没有比她更俊俏的。虽然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夸赞之词,但还是微笑着表示感谢。 三人骑着马往义庄奔去,据林蓝衣告知,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查明城北秦府三尸案。 城北秦府是国子监祭酒秦金楼之子秦文谦的府邸。 一个月前,江南地区发生洪涝,秦文谦被任命为江南安抚使,带赈灾款银三十万两去往应天府。但过了半个月,仍未到达应天府,人与救灾款银均不翼而飞。朝中上下都说,他必是带着银子跑了,因此要求治秦金楼的罪。 父还子债,天经地义。秦金楼不怕死,但作为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他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背叛朝廷的事情,因此主动请求西厂介入调查此事,如秦文谦真的做了这等龌龊事,他愿受凌迟之罪。 “那到底是不是捐款逃跑了?”苻心瑶问。 林蓝衣回道:“还不知,但我觉得是,毕竟秦家家底薄,是京城闻名的,一下子见到那么些银子,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那抓起来问个明白就是了,你们西厂不是最善于严刑逼问吗?” 林蓝衣并不否认这一点,反倒是哈哈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我们想严刑逼问都不能咯!” “难道还有你们对付不了的人不成?” “不是,只是这个秦文谦已经死了。” 城北秦府里发现的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就是秦文谦,据仵作验尸得知,秦文谦是在十天前去世的,也就是他失去踪迹的那几天。 苻心瑶和林蓝衣到义庄的时候,沈青炎早已到了,正曲着单腿蹲在在门口的矮墙边看着地上的蚂蚁。 “督公,我们来迟了。”林蓝衣不好意思地说,“路上与苻姑娘说了一下案子。” “听说是个大案子呢!”苻心瑶说。 沈青炎站起身,掸了掸衣服说:“你们两个一直不来,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两个人一愣,同时笑道:“督公说笑话呢!” 沈青炎没跟他们嬉皮笑脸,径直往义庄里走去。 林蓝衣急忙跟上,但苻心瑶却犹犹豫豫不肯进去。这义庄就是停尸房,又是死了十天的尸体,那情形,想都不敢想。 “快过来!”沈青炎站在门口喊道,他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苻御医的女儿吗?怎么会怕尸体?” “谁都会怕尸体的!”苻心瑶狡辩道。 “以前你是不怕的,怎么长大了,胆子反而变小了?” 什么?他竟也认得苻心瑶? 书上没说他俩认识啊!她这是穿到盗版书里去了吗?! 为了不被人察觉异样,她忍着恐惧走了进去。谁叫上天选中了她穿进书里来呢? 果然刚走进去,一股恶心的味道就窜进了她的鼻子,她顿时想冲出去吐,但看着沈青炎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硬生生地挺过了那阵恶心。 三具尸体上均盖着布,仵作依次向沈青炎汇报。 “三天前在秦府的厨房里最先发现的是秦和的尸体,也就是这一具。”仵作将最南侧的一具尸体上的布掀开。 尸体全身乌黑,看不出一点完好的皮肤,但奇怪的是头发居然还完好无损,顶多有些脏。 “秦和是秦文谦的小书童,此番秦文谦去应天府,他也随着一道去的。” “他的死因是什么?”林蓝衣问。 “应该是被火烧致死。鼻内还有嘴里都有烟灰,身上的皮肤也被烧焦,所以必是火烧无疑。”仵作一本正经地说,惹得苻心瑶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青炎看了一眼她,问道:“你觉得呢?” 苻心瑶指着尸体的头发笑道:“要真是火烧致死,这头发只怕是钢筋做的才会这样完好无损。” “说人话。” 额,有些忘我了,说了些超现代的话出来。苻心瑶偷偷看了他一眼,重新认真解释道:“火烧尸体,尸体必然没有毛发,并且眼眶凹陷,肢体枯萎。但这些特征这具尸体上都没有,所以他的死因必然不是被火烧死的。” 仵作听罢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口鼻内的烟灰怎么解释!” “这个是可以作假的,真实情况怎样,还要剖开他的胸口看看才能知道。”苻心瑶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连《大宋提刑官》都没看过的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验尸的知识? 第7章 我是在帮你忙唉! 看来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了苻心瑶,这感觉不错,好好发展说不定能成为一代神医。 仵作被说得面红耳赤,又不敢在沈青炎面前放肆,只压着嗓子说:“术业有专攻,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苻心瑶瞥了他一眼,说:“我也不跟你计较谁是家小子谁是野小子,我就问你,敢不敢剖开他的喉咙看一看!若里面有烟灰,那就是你错了,你不许再嘴犟,若里面没有烟灰,那就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仵作瞪着眼睛说:“大明律例,若破坏尸体一律以伤害罪论处!更何况这是秦府的人,你怎么胆子那么大。” “别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你就是不敢!”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青炎说:“我看就按照她的意思办。” “可这是犯法的,我不能做这种事。”仵作梗着脖子说。 林蓝衣笑道:“张仵作,没看出来你挺傲气的,连督公的话都不听了?” “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虽这样说,但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林蓝衣对他微微一笑,转而对苻心瑶说:“别理他,你动手。” 苻心瑶点了点头,下意识在身上抹了一下,真的在腰间找到一把绣花小刀。 这是哥哥远赴边疆前送给她的,要她带在身上防身用。原本她想在爹爹被判刑之后,用这把小刀自刎于西厂门前,但现在看来用不着那样做了。 看见她拿出了刀,仵作还想上前阻拦,但沈青炎冷瞥他一眼,便吓得他连连后退。 “都退后点,别让污秽到身上了。”说着又抿嘴一笑,“尤其是九千岁,听说你可爱干净了呢!” 沈青炎微微蹙眉,沉声道:“做事,不要废话。”但还是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 苻心瑶像是一个有着多年经验的外科医生,握着刀轻易就切开了尸体的气管。气管被打开,瞬间涌出一团带着腐败味道的中药味,呛得她直咳嗽。 因为死者死亡已有多日,因此尸体早已流不出血来,气管腐败严重,轻轻一碰便成了一摊烂肉。苻心瑶不得不集中十二分注意力,拨开气管两侧,将气管内侧的样子显现出来。 “气管内干净无烟灰,足以证明死者并非死于火烧!”苻心瑶得意地看着仵作说,“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我只能建议你回去多读点书再来,什么《洗冤录集》,《折狱龟鉴》,好好读了再说别的!” 仵作一时哑言,浑身颤抖地看了一眼沈青炎,见他面色铁青,又赶紧低下了头。 林蓝衣笑问道:“张仵作,咱家记得你也是御医府里出来的人,学识应该可以。咱们小苻说的这些咱家是不太懂,你与咱家说说,她说的可有理乎?” 张仵作没有说话,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尸体。 “你不说话,咱家就只能办你的罪了。”林蓝衣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对铁梏。 “我犯了什么罪!”仵作大喊道,“你们就算是西厂,也不能随意抓人!你可知道我是……”他话说一半,又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你是东厂派来的人。”沈青炎接了他的话说,“张伯臣,你以为你换了样貌,我就不认识你了?” 张伯臣的脸瞬间煞白,沉默许久,他轻声说:“那件事你不能怪我……” “过去的事我不提,我只说秦文谦之死,东厂把你安插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他声音不大,却凛戾威严。 张伯臣听他这样问,倒不怵了,直起腰说:“秦文谦死就死了,他携款逃跑,本就该是死罪,你何必追查下去?秦金楼那边也好打发,他虽是个国子监祭酒,但穷困潦倒还不如一个小小的里正,给些钱也就肯闭嘴了。” “原来你们是这样打算的,却是有理得很。”沈青炎恍然道。 苻心瑶鄙视地看着他。才对他有一丁点好感,因为这句话,那一丁点好感顿时随风飘去。 张伯臣听罢展颜笑道:“可不是,这案子快些结了,对你们西厂也有好处不是?那秦家也没什么别人,老的老小的小,不值得您费心。” “嗯。”沈青炎应了一声,说,“让我看看秦文谦。” “唉,好嘞。他倒是死的没那么惨,只是白嫩嫩一个书生,看了叫人有些可惜。”张伯臣说着,走到第二张桌子旁,掀开布,露出一具颇为完好的尸体。 沈青炎背着手走过去,说:“你过来。” “谁过来?”苻心瑶问。 沈青炎微微侧头,斜乜了她一眼:“你。” “我叫苻心瑶,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不能喊我大名?” 他愣了一下,说:“不来就算了。” “你!”喊个大名有那么困难嘛!苻心瑶气,但还能怎么办,只好屁颠颠地过去了。 “张仵作,这秦文谦看起来没死多久啊。”沈青炎问。 “也死了有十天了,但尸体被冰冻过,所以没有腐烂。” “哦,查不出是什么时候死的?” “嗯,被冰冻过,所以不好推测。” 沈青炎点了点头,看着苻心瑶说:“你来验尸。” 苻心瑶抬起头看着他,不说话。 沈青炎眯起眼,与她对峙,最终,从牙缝里说:“苻姑娘,请你帮忙验尸。” “好的!”苻心瑶得意地笑,然后撸起袖子,把张伯臣推到一边。 桌子上躺着的尸体,全身呈现浅绀色,嘴唇发紫,舌头僵硬,双眼通红,脖子上有紫色勒痕,两腿膝盖处有鲜红色的尸斑。 最为诡异的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极为可怖。 “他的直接死因是冻死,但在冻死前,有人企图将他勒毙。死亡时间没有十天那么久,他应该是三天前死亡的。” “怎么证明!”张伯臣急迫地问道,“现如今,再厉害的仵作都无法推测出冻尸的死亡时间,你哪有那个本事!” 苻心瑶挑了挑眉,用小刀分开尸体的牙齿,从里面拽出一只死老鼠。她拎着老鼠尾巴举到他的面前说:“这就是证据。” 第8章 你还敢跟我提过去? “一只老鼠?”张伯臣疑惑地问。 苻心瑶点点头说:“嗯,一只非常悲催的老鼠。生前被人抓了当食物吃,死了也不得安生,还要被拎出来当证物。” “什么意思?”沈青炎有些不耐烦地问。 苻心瑶叹了口气说:“秦文谦是被冻死的不错,但是这只老鼠却因为躲在了他的嘴巴里,所以没有被冻伤。从老鼠的腐败程度可以推测,秦文谦死于三天前。” 沈青炎微微点头,似乎对她的说辞表示肯定。 张伯臣却仍嘴硬,说:“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把死老鼠放在他的嘴里,来骗你这种二半吊子!” “那不可能。”苻心瑶把老鼠尸体平放在手心里,拨开老鼠头上的一小撮毛,送到他的眼前,“这个伤是牙印,对比之后可以知道,这个牙印就是秦文谦的,这说明他在死前很有可能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所以他不得不抓老鼠充饥。” “谁会吃老鼠,”张伯臣嫌弃地说,“我就算死都不会吃。” 苻心瑶又说:“还有一点,你们看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这是被冻死的人特有的面部表情,医学上称为苦笑面具。如果有人撬开他的嘴把老鼠放进去,那势必会破坏这个表情。所以你的说法不成立。” 她说完,看了一眼沈青炎,发现他竟露出了一丝人的笑容。 哇!原来这个扑克脸也是有表情的啊! “张仵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沈青炎问。 张伯臣冷着脸说:“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怪我水平不够。” “不,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说出十天前这个时间点?我记得十天前你们东厂的陈怀山曾为他的母亲设宴祝寿,可他的母亲分明不是那天生日,这又作何解释?” “陈千岁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唉,我也没指望你知道什么。张仵作,想你当年也是御医院的内殿医士,怎么就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朝廷不把御医当人,自然落魄了。”张伯臣狠狠地说,“沈千岁,我这里说一句得罪人的话,你听了可别不高兴。你能有今天这个身份地位,还不多亏了当年遇见了我?所以即便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治我的罪!” 沈青炎缓缓转过脸,看着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道:“张伯臣,你还有脸跟我提过去!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他气得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苻心瑶从未见过有人发这样大的火,一时吓得不敢动弹。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林蓝衣赶紧跑了过来,一只手扶住沈青炎的胳膊,一只手覆在他的拳头上,在他耳边小声劝道:“好了好了,青炎,他这是故意要激怒你,你别上了他的当。他对我们还有用,千万以大局为重啊!” 在林蓝衣地不断安慰下,他才缓缓松开拳头,低下头说:“蓝衣,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出去走走。” 林蓝衣笑道:“好好,你可要记得回家啊!别又醉了叫人家找上府来。” 话音未落,沈青炎已经走了。 林蓝衣半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瑟瑟发抖的张伯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有二。” “不过而立,就已经活腻了?” “没有,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张伯臣从地上坐起来,揉着肩说,“要不是我,他能坐上西厂督公的位置?我不要他来谢我就罢了,他竟这样对我。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谁是犬?”林蓝衣揪住他的衣领问,却不等他回应,又一把将他推到,“张伯臣,你可给我老实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见张伯臣一直没说话,他不耐烦地说:“快起来,叫我们等在这里好玩儿吗?” 张伯臣从地上灰溜溜地爬起来,走到第三张桌子前,掀开布。 这一次桌上躺着的是一具女尸。 “秦文谦之妻,邓氏,死亡时间在三天前,死于窒息,已怀胎四个月。” 林蓝衣看着苻心瑶说:“小苻,还是你来看看,他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苻心瑶还愣在那里,听见他喊自己,才匆匆跑过来。 腐烂程度不高,确实是死于两天前。尸体脖颈处有一条紫红色勒痕,痕迹与秦文谦脖子上的一致,但与秦文谦不同的是,她没有被冻伤的痕迹。 “这一次他说的挺对的,没什么大问题。”苻心瑶如实说。 林蓝衣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瞬间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张伯臣说:“既然咱们小苻都这样说了,那咱家姑且就信你一次。” 张伯臣颔首低眉,表示感谢。 “但咱家想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跟着我回西厂受刑?” 他尴尬地笑道:“自然是不想的,西厂的刑罚,应该没人能受得住。” “那你是想回东厂继续做走狗?” “这、我与东厂实则……” “不必与我解释,你的所作所为,沈千岁都已摸得一清二楚。我就这样说,沈千岁坐上西厂督公的位置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查你,你若没犯什么大事便罢了,你若做错了什么,督公绝不会饶你。” 张伯臣叹了口气,说:“我早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所以……” “所以你投靠了陈怀山,想叫他来护着你?”林蓝衣说完笑道,“你可太天真了一点,等秦府案了了,陈怀山必要杀你灭口。” 他说完,便拉着苻心瑶要走。 苻心瑶还在看热闹,被贸然拉走,懵逼地问:“他是谁?我们就把他留在这里不成?” 林蓝衣小声道:“你急什么,这叫欲擒故纵你懂不懂,我留他下来自然是有把握他会回来找我的。” “唉?”苻心瑶回头看了看还低着头站在那里的张伯臣,说:“我要是他肯定跑,怎么可能再来找你?” “他能跑哪里去?他跑了东厂西厂都要追杀他,到时候他死的更惨。” “哦,他谁啊,这么重要?” 林蓝衣看了看左右,用手遮住嘴,在她耳边说:“就是他骗督公净了身的。” 第9章 青楼寻人。 这么八卦的事情,苻心瑶自然要多打听一下。但是林蓝衣欲言又止,再怎么问都不肯多说,怪反常的。 “咱家今儿的话已经过分了,咱们做太监的,那些子事儿是不能说出去的。” “那你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苻心瑶嘟囔道。 林蓝衣扶她上马,说:“你要是有兴趣,自己去问督公,说不准他会告诉你。” “哦,叫我往枪口上撞吗?” 又说了他听不懂的话,不过林蓝衣也不问那么多,只急着说要快些回去,要是督公天黑前没到家,他便要去捞人。 “去哪里捞人?” “青楼。醉花楼。” “青楼?沈青炎他去青楼消遣了?”苻心瑶忍不住笑道,“他去那种地方能干什么?” “姑娘可别这样说,我们太监也是男人。可曾听说过男人生平一大乐事,佳人怀中抱,美酒腹中留嘛!”林蓝衣想了想,说,“要是可以,还望苻姑娘陪我去一趟,那种地方每次我一个人去都挺害怕的。” “这世上还有你怕的地方?” “说来话长,咱家是不怕什么,可是独这青楼……毕竟那些姑娘手脚不干净,要是被摸到了,只怕……只怕脱不了身,所以……”林蓝衣说着,竟害羞了起来。苻心瑶觉得他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连这种事也告诉自己。 不过他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个女孩子?要是被摸到了也不太好! 但她着实对古代青楼感兴趣,实在无法拒绝这个邀请,便一口应下了。 二人回到西厂,吃了些点心充饥。见天色尚早,苻心瑶便回自己的小木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穿书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了! 她只记得自己叫苻心瑶,十七岁。可是父母是谁,有无兄弟姐妹,在哪里上学的,却完全想不起来。这不是一个穿越者应有的状态啊。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意味着她永远回不去了? 虽然她很喜欢古代世界的这种感觉,可那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来得容易回去的也容易,当意识到有可能回不去的时候,她便紧张起来。 她会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在这里成亲,在这里生孩子,直到死去?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一个入狱的父亲一个远在边疆的哥哥,她连见都还没见过,亲情二字就更谈不上了,如此谁又能成为她的依靠? 想到这里,她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带着叹息沉沉睡去。 直到敲门声将她吵醒,才见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林蓝衣在门口,担心道:“苻姑娘,已经子时了,督公还没回来!” 苻心瑶下了床,说:“我换个衣服就出来。” “记得要男子装束。” “知道了。”她记得衣柜里有一件男子的长衫,水色银绣,儒雅萧飒。穿戴完毕,又用一根竹簪高高束起长发,想了想又拿了把扇子在手上。 “走。”她推开门说。 林蓝衣略显焦急,没来及看她一眼便带着她往后门去。说是不能从前门走,恐防有人看见他们的去向,会说闲话。 二人徒步往青楼去。因已到了子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萧风阵阵,四处透着凄凉。 可走到一座碧瓦朱甍前,那样的凄凉便全都消失了。大红灯笼挂满了楼,映着漆黑的天也红红火火。妖娆的姑娘们站在楼前花枝招展,见有人路过了,便过去招呼一番。 这黑暗里唯一的光,这里就是青楼了。 这样的红飞翠舞,这样的笙歌鼎沸,苻心瑶初见,便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男人会沉迷于此了。 她想若是女人也能去青楼,必然也会有不少人会沉沦。 林蓝衣却怵了,躲在苻心瑶身后,请她走前头。因他二人都生得眉清目秀,翩翩潇洒,所以他们才刚靠近醉花楼的大门,便有三四个姑娘围上来,拉扯着要他们选自己。 苻心瑶用扇子拨开她们的手,笑道:“我们是常客,什么姑娘不曾见过?你们这些门口站着的,只怕我们看不上眼。”说着又让林蓝衣取了些银子给她们,打发了她们走。 “你可真有一套,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姑娘身,还以为你真的是常客呢!”林蓝衣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沈青炎在哪间屋子你知不知道,快些找到他快些离开,要是被老鸨发现就走不了了!” “嗯,在三楼的摘月阁里。” 浓烈的胭脂味扑鼻而来,熏香迷眼,让人昏昏沉沉。两侧的雅阁里传来靡靡之音,其间夹杂着男欢女爱的声音,听得林蓝衣双颊泛红。 “最尽头的那间屋子就是了,苻姑娘,待会儿咱们在门口等一会儿,别急着敲门。” “为什么?不是来捞人的吗?” “千岁也太累了些,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只要他无事便好。”他着实是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也难怪沈青炎独信任他一人。 从摘月阁的窗户里向里看去,只见这是一间淡雅的屋子,没有青楼香艳的气息,颇有一丝悠然见南山的感觉。 白纱幔帐垂地,幔帐后面,沈青炎斜靠在雕花床上,外衣未脱,只是长发有些凌乱。 他的怀里搂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身着暴露,妆容妖艳,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好像一只小猫。 她的手放在沈青炎的小腹上,手指像弹琴一样点着他腰间的带钩。 “千岁,你有好些日子不曾来找我了。红月日日盼,夜夜盼,还是不见你来,都快得相思病了!” “最近公务繁忙,吃饭都没着落,哪有时间来找你。” “你既没时间来,让人捎封信给我也是好的,这一直没消息,让人怪担心的。我今儿还想,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去西厂找你。” “胡说八道,那是女孩子家去的地方?” “女孩子不能去?那我怎么听说千岁领了个姑娘回去?” “你听谁说的?” “来我们这里消遣的几位官家都在说,千岁把犯了事的苻御医的女儿带回去了,一整天没放出来,说你莫非是动了凡心,想着还俗了。” “我又没有出家,还什么俗?” “红月当然知道,毕竟我得到过你的……”她说着,把放在他小腹上的手微微下移。 门口偷听的苻心瑶小脸腾地红成苹果,赶紧转过身去。可一想不对啊,他是督公,他能干什么?便又转过头去往里看。 第10章 楼里窃密。 果然,沈青炎一把拿开她的手,把她推到一边,疲累又有些烦躁地说:“别闹了,好好躺着陪我喝些酒。” 红月显得很是不悦,衣衫不整,发钗凌乱地从床上下来,踩着绣花鞋走到桌边的小炉子旁,边温着酒边抱怨道:“千岁既宠了我,何必又要拒绝我?莫非你不比从前喜欢我了?今日你来了之后我便察觉了,你与往日不同,是不是皇上送了你对食?所以你心里装了别人?” “嗯,不是。”沈青炎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否认道。 “那就是看上醉花楼里的别的姐妹了!是不是!告诉我她是谁,我决不饶她!”她娇嗔地问道。 “没有,这里你最好。”他回答地相当敷衍。 “那就是……” “酒烫好了吗?”沈青炎打断她的话,幽幽地问。 “烫好了。” “拿来,喝完了我就走。” “走?”红月将白玉酒壶和两只酒杯放在一方木托盘上,端着走到床边,曲着腿坐在床边,斟满一杯酒递给他,问道,“你今天不在这里过夜?” 沈青炎一饮而尽,红月赶紧又为他满上一杯。 “嗯,不过夜了,喝完了就走。” 红月听罢微微皱起眉,淡淡道:“千岁这可是头一次来了不过夜,你今儿要是不在我床上睡,我可就接客去了!” 沈青炎坐起身,扶着她的肩膀下了床,拿起白玉酒壶,打开盖子把酒全部倒进嘴里,然后斜乜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说:“你接客,我后面暂时都来不了,不能让你太寂寞了。” “你!”红月没曾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气得把酒杯掷到他的脚边,嗔道,“你果然变了心是不是!” “嗯,没有,还是喜欢你。”他还是这么敷衍。 不等红月再说什么,便取了挂在墙上的佩剑,往门口走来。 在门外鬼鬼祟祟偷看的苻心瑶和林蓝衣二人赶紧跑到窗边,对着外面的乌云指指点点,假装赏月。 “别装了。”沈青炎他们身后喊道,“蓝衣,我不是叫你不要来这里找我的吗?我自己有腿,还能回不去不成?” 林蓝衣回头笑道:“督公这身气度,世上能有几位男子能比得?我要不来接您,您只怕要被这些女妖精们啃干净了!” “说什么呢!”沈青炎推了他一把,笑道,“我又不是唐僧,她们吃我干什么。”说着又看了看还在“赏月”的苻心瑶,问,“这是谁?” “是苻姑娘,我让她陪我过来,要是遇见什么事好解围。” 沈青炎一听是苻心瑶,便有些不悦道:“你这做得叫什么事,你不便来,她一个女孩子就方便来这里?” “所以我让苻姑娘装作男子模样嘛!” “下次别做这种事了,我能出什么事?”他咳了一声,说,“别看窗外了,乌云密布,看来要下暴雨,咱们快些回去。” 苻心瑶回过头来,顶着两个红红的脸颊,有些不自然地说:“哦。” 沈青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啊?没有啊。”苻心瑶用手背碰了碰脸颊,说,“快下雨了,赶紧回去收衣服!”说罢便先一个溜走了。 沈青炎有些懵逼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林蓝衣,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闯祸了?” 林蓝衣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快点走,回家收衣服。” “收什么衣服,你们俩怎么回事。哎,等等!” 下到二楼,忽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边跑过,差些将沈青炎撞到。林蓝衣赶紧护着他,对着那人骂道:“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呢!” 沈青炎却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悄悄跟上那个人影,往二楼的长廊走去。 多年练武让他二人的行动极轻,长靴踩在地板上,竟没有一点声音。 “督公,那人是谁?”林蓝衣小声问道。 “是东厂的人,我曾在陈怀山身边见过他。” “陈怀山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他没净干净?” 沈青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林蓝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了上去。 最终,沈青炎在名叫落花阁的雅间门口停了下来。 从半开的窗户向内看去,只见圆桌边果然坐着陈怀山,他的身边还坐着相府小爷陆玉成,锦衣卫指挥使卫云婴。 只听陈怀山说:“那个姓秦的真是个老不死的,我原还以为他性子弱,找人恐吓几次也就认罪了,谁知道他油盐不进,宁可去求沈青炎也不肯跟我们合作。” 卫云婴喝了口酒笑道:“谁叫你动了人家儿子媳妇了呢,陈兄,那个邓氏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么拼命。” “哟,你可还别说,那个小娘子,生得叫一个漂亮,冰肌玉骨,闭月羞花,卫老弟你见了肯定也喜欢!” “呵,我可没你那种怪癖,有黄花闺女不要,非喜欢嫁了人的妇人。在我眼里,那些嫁了人的女人连青楼女子都比不上。”说着搂了一把身边的女子,握着她的手吃了块酥饼。 陆玉成在他二人面前,倒像是翩翩公子。他二人说话之际,他却只顾着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也不需人倒。 卫云婴见罢问道:“陆小爷看着心事重重,不会真的放不下苻家的那个姑娘!” 陈怀山笑道:“苻家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长得可美?身段可好?” “不过尔尔,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被沈青炎带走了,想必陆小爷因此觉得不甘心!”卫云婴说。 “哦,既被他带走,可惜我见不着了。” 陆玉成摆了摆手说:“不是因为她,我在想别的事情。” “除了女人,你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陆玉成神神秘秘地问:“你们知不知道苻礼文还有个儿子?” 卫云婴点点头说:“苻木璃,镇北大将军。这我们都知道。” “嗯,他手中的兵符是假的。” “什么?陆小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玉成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笑了笑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便往门口走来。 正在这时,苻心瑶忽然找了回来,站在楼梯口不管不顾其他,大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在门口等好久了。” 沈青炎猛地回头看向她,然后忽然走到她的身边,拽起她的胳膊,迅速将她拉到落花阁前,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在陆玉成打开门的瞬间,沈青炎一把将她推了进去,自己则拎着林蓝衣闪过身子,躲在了房梁之上。 第11章 逃离青楼…一定要离开他! 苻心瑶与陆玉成撞了满怀,谁都不曾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对方。 陆玉成原本就心事重重,此番差些被撞倒,更是心生怒气,仔细一看竟是她,便一把将她推到在地,怒道:“怎么是你,真是晦气。” 陈怀山和卫云婴看见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遣散了侍酒的花姑娘们,各自拿了佩剑,一脸警惕地问道:“陆小爷,来的是谁?” 陆玉成掸了掸衣服道:“苻家的姑娘,只怕是他爹犯了事,所以被送到青楼来了。”说罢斜乜着她,说,“陈千岁,才刚听你说自邓氏死后,你寂寞得厉害,如若不嫌弃,我就把她送给你了。” 陈怀山听罢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陆小爷大方,只是我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要的。” 他说着走到苻心瑶身边,蹲下身,盯着她。 他的双眸深邃,透着令人恐惧的凶狠。苻心瑶被他看地心慌,下意识低下头。余光看见敞开着的大门,门外却没有人在。 沈青炎他们已经走了? 他就这样把自己丢在狼穴里不管? 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好玩吗? 苻心瑶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到心寒。她原把这次的穿越当做旅行,可如今看来,只怕活不过成年,就会被弄死了。 “小娘子,抬起头让我看看。”陈怀山的声音极赋有磁性,若不看他这个人,只听声音,还以为他是个儒雅书生。 苻心瑶当然不肯听他的,仍旧低着头。 不想陈怀山比沈青炎更暴躁,见她竟敢无事自己,怒而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抬起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 苻心瑶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鼻头发酸,双眼溢满了泪水,强忍着也不能阻止它们落下来。 卫云婴坐在椅子上喝着酒笑道:“陈千岁,这样的货色你必是看不上的,要是国色天香,当年她就是我的了,哪里还轮得上你?” 陈怀山勾起嘴角,眯着眼看着她,说:“倒也没那么糟糕,把玩两天也不错。而且你可别忘了,她是沈青炎要走的女人,既然是他要的,我便也要。”说着便按住她的手,要强吻上她的嘴。 陆玉成见罢微微蹙眉,叹了一声,说:“我有事,先走了。”便甩袖离开。 苻心瑶虽已经吓瘫了,但本性不弱,在陈怀山怀里拼命挣扎,让他无法得逞。 紧要关头,她对着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陈怀山登时松了手。 趁此机会,苻心瑶想跑,但陈怀山一把环住她的腰,让她无法脱身。 看来他今天非要占有她。 他将她横腰抱起,仍在床上,冷眼看着她。 苻心瑶手忙脚乱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哭着喊道:“你是东厂的人,是个阉人,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陈怀山冷笑了一声,道:“倒是懂得不少,可惜太纯情了些。你要是好奇,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说着便解开上衣,猛地扑过去。 卫云婴醉醺醺地笑道:“陈千岁,手下留情,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别被你弄伤了。” “闭嘴你!” 苻心瑶见他越来越靠近,自己却只能往被子里钻,没有一点办法。 她这个时候心里想着的竟是沈青炎,竟妄想他能推门进来把自己救出去。 真是讽刺得很。 明明是他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的,自己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若是能活着出去,她定要杀了他报仇!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老鸨的声音:“杜大人,哪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我这里啊,都是正正经经的客人,您要是非闯进去不可,叫我们日后怎么做生意呢!” “哟,妈妈的意思是,是在下在无理取闹?我虽没有一官半职,但多少也是皇亲国戚,你说我不是,就是说当今圣上不是,这个罪你可担当得起?” 老鸨不敢多言,只是陪笑。 “今日有人请我过来敲落花阁的门,我也不想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所以不如……你替我把门敲开?” 话落不久,便听见敲门声。陈怀山被扰了兴致,咒骂着下床穿了衣服。 卫云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一愣,笑道:“竟有这样的好事?” “送上门的机会,千岁,今日是你时来运转了!” 卫云婴走到门边,打开门,看见门外的人笑道:“杜公子,你也来这里消遣?” 苻心瑶勾着脑袋偷偷往门口看去,只见走进来的竟是杜千墨。 杜千墨看了一眼衣衫凌乱的陈怀山,意味深长道:“莫非在下坏了千岁好事?” 陈怀山边系着腰带边自嘲道:“杜公子说笑话呢,我不过是个阉人,能有什么好事。” “哦。”杜千墨应了一声,把一双眼往床上看去,然后故作惊讶道,“唉?这不是苻家的女儿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怀山尴尬地笑了笑,说:“她醉了,我便让她睡会儿。” “你胡说!”苻心瑶喊道。 杜千墨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说什么,走到床边,对她小声道:“有我在这里帮你挡着,你还不快走!” 苻心瑶恍然大悟,急忙下了床,连头都不敢回,就冲了出去。 她边往外跑边哭,泪水把妆都弄花了。 终于逃离青楼,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她淋着雨不知该往何处去。 回家。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苻府在哪里。 回西厂。怎么,难道还没被那个恶魔折磨够? 难不成还要去求陆小爷?别自讨没趣了。 她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女主会那么包子。不是女主包子啊,是这个残酷的古代社会,根本就不给她反抗的能力。 “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林蓝衣撑着伞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挡住雨。 看见他,她转身就要跑,但见一台熟悉的轿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干什么,放我回家啊!”她狠狠推开林蓝衣,任由雨水淋在自己身上。 “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不怕陈怀山去找你?” 苻心瑶心里一颤,但仍倔强道:“不要你管!我就算死了也不要你管!” “那你爹爹的冤情你也不管了?”轿子里的人问道。 轿夫掀开轿帘,只见里面坐着的果然是沈青炎。夜太黑,又有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对自己招了招手。 他说:“快进轿子里来,外面雨太大了。” 第12章 开始沦为工具人 苻心瑶不是不恨了,所以才坐进他的轿子的,她着实是为了父亲。 她原还天真地信了林蓝衣的话,西厂不会冤枉无辜的人,但今天沈青炎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可见他不是什么良人。 如果自己因为受了委屈,就甩手离去,天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西厂督公会对爹爹做什么。 轿子里很宽敞,不同于她原先的认知,以为古代轿子里只能坐一人。 沈青炎靠在锦缎椅的中央,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夜很黑,又没有月光,苻心瑶无法看清他的脸,不能从他的神情揣测他的内心。 但对于这样的人,敬而远之应该不会有错。 她刻意不会挨他太近,扒着窗户把身子往旁边靠。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因为淋了雨所以瑟瑟发抖。 尽管已经这样注意了,她的腿还是无意间压住了他的曳撒。 沈青炎感受到拉扯,回过头看着这个委屈的少女,淡淡地问:“生气了?” 苻心瑶原本还能忍住,听他这样一问,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说成绩有多好,至少是个安分守己的乖乖女。今晚,被这样流氓对待,她怎么能不害怕不伤心? 她捂着脸哭了好久,沈青炎忽然说:“我给你赔礼可好?” 她一愣,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揉了揉鼻子,哑着嗓子说:“不必了,你是督公,是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见了都得点头哈腰,我哪里承受的起你的赔礼。” “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哭了,我最听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哭。” 沈青炎越是这样说,她越觉得难受,于是哭得更大声。 他忍了一会儿,最终忍无可忍,压着火说:“好了好了,你哭什么?我不是及时让人把你救出来了吗?况且他陈怀山不过是个宦官,对你能做什么?” 沈青炎你个无耻之徒!这种过分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苻心瑶咬着唇,哭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推我进去,你明明知道他们几个都不是好人……” “要听实话?”沈青炎问。 “当然要听实话!” “因为我怀疑杀死秦文谦夫妻以及书童秦和的人就是陈怀山,所以想让你能够进到陈怀山的房间,去寻找线索。陈怀山素来为人谨慎,不易接近。但今日推了你进去,吊了他的胃口,不几日他便会亲自来接你进东厂了。” 苻心瑶不听还好,听完他的话,她心寒如冰。 这个男人……这个不算男人的男人,分明是把自己当工具人了! 她本知道他是个冷漠薄情的人,可因为他偶尔的微笑,竟以为他还存有一丝善意。 “我不可能答应你这个要求的。”苻心瑶冷冷回绝道。 “陈怀山对你做不了什么,他是有些好色,但毕竟是个阉人,这话我刚刚就说过了。” “不是,这不是关键!”虽然这也是关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还没到十八岁,怎么可以面对这种事!沈青炎,沈千岁,你真狠心你,活该人人喊打!” 沈青炎沉默不语。 轿子稳稳停下,林蓝衣在外面说:“督公,府衙到了。可巧雨正好停了,但路面有些湿,您等会儿要小心。” “嗯,先等一会儿,我有些话还要与苻姑娘说。” “没什么好说了。”苻心瑶回怼道。 沈青炎不理她,自顾道:“如果东厂来要你,我不可能不把你交出去。东西两厂原就不和,若是因为你而产生更深的矛盾,会很不值得。你进去了不必害怕,我会叫人在里面保护你。” 见苻心瑶一直没有回应,沈青炎又说:“我会替你爹爹伸冤,朝中上下,也唯有我能帮你们苻家。” “我还有哥哥,我哥哥是镇北大将军,战功赫赫!”苻心瑶斜瞥了他一眼。 沈青炎听罢冷笑道:“只怕你哥哥如今自身难保。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你家出事了他还没有回来?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稍给你?” “……” “我告诉你真相,因为苻木璃丢了兵符,所以他不敢回来。” “我哥哥丢了兵符?”苻心瑶惊道。 “你若不信可以去塞北亲自问问他。” “你明知道我去不了。” “如今兵符一事只有我知道,如若我告诉了皇上……” “你在威胁我!”苻心瑶慌然大悟。 “只要你答应帮我进东厂查案,我便什么都不会说,而且还会帮苻大将军寻回兵符。” 苻心瑶咬着牙,握紧了拳,把他的话在脑海里想了又想,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沈青炎笑道:“这才乖。”说罢敲了敲轿子,对窗外守着的林蓝衣说,“你带苻姑娘沐浴,让她回去好好休息。我这里不必你管了。” 林蓝衣应了一声,掀开轿帘,向她伸出手。苻心瑶犹豫了一下,牵着他的手走出轿子。 大雨过后,乌云已散,天空一弯明月,照着西缉事厂的牌匾。 苻心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成了半个西厂人。 命运不若所想,穿越之路竟如此艰难。 林蓝衣打发小太监为苻心瑶准备澡盆,回头见她一脸不悦,便安慰道:“姑娘也别怨督公,他不过是想早些把案子办了罢了。” “他要办案子,为什么要叫我去牺牲?若是进了陈怀山的屋子,我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吗?”苻心瑶委屈道。 “唉,姑娘原是担心这个。咱家向你保证,他是净干净了的。而且督公也安排了小梨子在里面与姑娘接应,你进府之后,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就去找他,他自会想法子告诉我。咱家这里得了消息,还能不去救姑娘?” 那个小梨子,不就是那天在沈青炎卧室里被骂的小太监吗? 沈青炎要求他进东厂这件事,她当时就在旁边听着,可没想到竟与自己有关。 想起当时自己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如今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什么要我陪着去青楼捞人,都是假的!”苻心瑶抱怨道。 林蓝衣笑道:“倒也不是姑娘想的那样,今晚这事儿实是巧合,更巧的是杜大人今日竟也来了青楼,要不是他来,督公他还不知道该找谁去帮你解围呢!” “你跟我说这些,敢情我还要谢谢你们不成?” “不不不,咱家的意思是,姑娘聪慧又机灵,正是督公所喜欢的那种女子,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这秦府的案子,咱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苻心瑶冷笑一声道:“少说这种假惺惺的话,我是为了爹爹和哥哥才答应了你们的,别以为本姑娘会长长久久为你们西厂做事。” 林蓝衣听罢也不生气,只笑道:“姑娘说得是,如今咱也别想这么多了。我想澡盆该已经备好,姑娘快些沐浴休息。” 第13章 身体上的秘密 在属于她的那间小木屋里,小太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张木制澡盆。盆里撒了紫色的花,腾腾热气飘满了整个屋子。推门而进,一阵沾着水气的花香扑鼻而来,苻心瑶瞬间觉得累了。 她锁好门,还有些不放心,便将澡盆往里头挪了一些,将已经湿透的衣服脱下,走进花香水雾中。 躺在水中,学着电视上的女子用手舀起带着花瓣的水淋在身上。借着烛光,她忽然感叹自己的身材怎么这么好!原本的她正处于青春期的尾巴上,身材微微有些臃肿,腰肢更是没有,没想到穿进来之后,不仅继承了女主了瓜子小脸,还继承了她的杨柳小腰。 这真是来此之后的最大的惊喜了! 她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细细观察自己的身体。曼妙的身姿带来喜悦后,她突然低头看见自己的心口上方,能被衣领遮住的地方,有一处刺青,是四个朱红小字,写着: “表哥青炎” 这四个字让她浑身触电般一阵颤抖,为了防止看错,她急匆匆从澡盆里出来,想对着镜子看仔细一些,忽然想起这屋子里没有镜子,便只好对着水面细细看去。 但无论怎样看,那个刺青都是这四个字,没有任何疑问。 这什么意思?表哥是谁?青炎是谁?这是谁给自己刺上的? 她现在是受到惊吓所以脑子不太能转过弯了,等过了会儿,冷静了一些后,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青炎就是沈青炎。 她回想起白天在沈青炎的屋子吃点心的时候,他见到自己第一眼时,喊了自己一声表妹。她之前没有细细想过这件事,但如今倏然回忆起,再与身上发现的这个刺青放在一起看,一切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她穿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苻心瑶,还有这个神秘的表妹。 这个表妹从不曾在书里出现过,所以在读者不知道的故事里,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恰好在她死去的那个时间点里,苻心瑶穿了进来,于是不甘心离开的灵魂便借用了她的身体。 说得简单点,因为苻心瑶的存在,书里的两个人物合并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从衣柜里随意翻了一套衣服穿上,并把胸口的刺青用白色胭脂覆盖住。 沈青炎看样子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二重身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可不想成为那个恶毒男无法分割的羁绊。 躺在床上,努力想取得这个表妹的记忆,但是奈何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关于表妹的一丁点信息,脑海中只有苻心瑶的记忆。 因为太过疲惫,她迷迷糊糊地就睡了,可恶的是在梦里都甩不开沈青炎。 许是睡前想了太多关于表妹的事情,她竟梦到了沈青炎哭着跪在她的身边喊她表妹。 看见他下跪,他哭,虽然很解气,但潜意识里竟有一丝动容,想扶他起来,想为他擦去眼泪。 她也试过,但当她向他伸出手后,他却离自己更远了。 好在只是一场梦。 可惜这只是一场梦。 次日一早,林蓝衣没有来找她。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慵懒地打开门。 门外早候着两个青涩的小太监,说是奉了沈千岁的命,前来服侍苻姑娘。 听他们这样说,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心口发现的那个刺青,赶紧捂住衣领,小声地问:“督公还说什么了吗?”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想了一会儿说:“哦对了,督公说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就去他的卧室前厅等着。” 苻心瑶心里一个咯噔,心想他不会发现了这个秘密了。难道昨夜趁着她入睡,他潜入了自己的屋子偷看了自己的刺青? 他那样无耻的人,很难说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我没什么要跟督公说的。”苻心瑶故作冷静地对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自顾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姑娘去哪里?”小太监追问道。 “我去找你们的小林子公公,你们非要跟着我吗?” “不是……”小太监有些为难地说,“只是督公嘱咐过,在东厂来要人之前,必须紧跟着你,不能离开你半步。” “哦。”听到这里,苻心瑶放开了捂着衣领的手。 看样子他没有发现,毕竟他再怎么无情,应该也不会把自己的表妹送进龙潭虎穴! “所以姑娘,你可千万别跑啊!否则督公一定不会饶了我们俩!”小太监求道。 苻心瑶点了点头,回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为难你们的事情的。只是我现在想找林公公说些话,你们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去找他好了。” 两个小太监松了口气,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林公公正有客人,许是这会儿去找他不太方便。” “有客人?”这句话就更激起了苻心瑶的好奇心。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小太监不得不带着他去往大堂。 从侧面的窗户往里看去,只见林蓝衣的对面坐着的竟是仵作张伯臣! 这个人果然回头来找西厂了,看来林蓝衣还真有点本事,不像看起来那么弱。 “我回去好好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来找你。”张伯臣双手放在大腿上,紧握着衣服说。 林蓝衣微微笑道:“张仵作,你愿意来西厂就对了,我们督公时常谈起你,语气里并没有怨恨之情,你若是来了,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张伯臣叹了口气说:“督公于我是爱是恨,这一点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这一次弃东投西,说实话,是因为东厂现在不如西厂有势力,所以我也早就不想跟着陈怀山。他前几天找上我的时候,我本想拒绝,但实在囊中羞涩,为了吃一顿饱饭,所以才答应了他。” “你曾做了什么,我们姑且不论,我只想问问你,他找你到底所为何事?” “一来就是秦文谦之死,他想让我做伪证。二来,还有云妃娘娘之死。但林公公你别误会了,在云妃案里,我也只是个跑腿的,到底真相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第14章 新的任务这么刺激? 听张伯臣说起云妃案,苻心瑶便竖起了耳朵。 可不等他说完,林蓝衣却打断他的话说:“云妃案不重要,你且把你知道的关于秦文谦一案的事都说出来。” 张伯臣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说:“秦文谦应该不是陈怀山所杀……我说这话林公公你必然不会信,但我既然来了西厂,便不会胡说。” 林蓝衣笑道:“何必急着跟我献好,张仵作,有句话咱家必须跟你事先说明白了。你若是帮了咱们,西厂必不会亏待你,闻听你想回御医院,这也不过是千岁的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儿。但如果被咱家发现你有二心,只怕以后难在这京城混了。” 张伯臣抽了抽嘴角,说:“在下必然是想真心帮你们的……但、但凶手着实不是陈怀山。”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知道谁是凶手,您若是听了,定也认为是他!” “哦?”林蓝衣把玩着一只紫砂壶,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看样子他对他的话完全不相信。 张伯臣信誓旦旦地说:“陈怀山让我做伪证,就是为了掩护那个凶手。” “到底是谁?你说个名字给我听听。” “陈贵,陈怀山的干儿子。” “是他?” 这个名字对于林蓝衣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这人是个街边混混,原名叫李鬼儿,因为善于花言巧语,又时不时绑架相貌角色的少女送进东厂,因此颇得陈怀山喜爱,光是奖赏不够,还收了他做儿子,并赐名陈贵。 从此陈贵更甚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无人敢惹。 西厂刚建成之时,他还曾带了一伙人冲进来要找沈青炎麻烦,说沈青炎分明是为了叫陈千岁难堪所以才建了这个西厂。彼时沈青炎不在府里,是林蓝衣提了刀砍死了他的人,才将他赶走。 虽说后来证实这件事确实与陈怀山无关,但是东西两厂的梁子因此结下了。陈贵因为这件事,被陈怀山赶出京城,如今正在安徽凤阳县内经营一家赌场,过得虽不及当初,但也有滋有味。 听张伯臣说起这个人,林蓝衣顿时在意了起来。陈贵如今在凤阳,而秦文谦押送款银去往江南,也确实要路过凤阳。从时间上算来,他正是在那里失踪的。 张伯臣见他神情严肃,便又说:“我听说是因为陈贵看上了秦文谦的妻子邓氏,欲要强娶,所以才对秦文谦和小书童秦和二人下了杀手。那邓氏已怀有骨肉,见夫家已死,便也上吊自杀。陈贵见出了人命,才害怕起来,写了一封信送去给陈怀山,请他出面相救。” 林蓝衣听罢,意味深长地说:“照你的说法,这陈怀山只不过是护子心切,所以才做了假证?” “是这样的。”张伯臣信誓旦旦点了点头。 林蓝衣没有多言,叫人收拾了一间下屋,请张伯臣住下,见他饿得厉害,便叫下厨准备了吃食。张伯臣谢了又谢,又把忠心耿耿那一套说辞说了两三遍。 林蓝衣根本不想听,只觉得厌烦,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叫他闭了嘴。 窗外偷听的苻心瑶见林蓝衣出来了,急忙拉着两个小太监蹲下藏在草丛背后,等听不见脚步声了,才敢站起来。 但一转身,看见的却是冷眼看着自己的沈青炎。 “啊!”苻心瑶吓了一跳,踉跄后退,险些跌倒。还是沈青炎伸出手拉住了她,才让她没那么狼狈。 她看着他的扑克脸,撇了撇嘴,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绞起了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沈青炎叹了口气,说:“小枝子,小棋子,你们俩在干什么?” 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小棋子回道:“苻姑娘在屋子里闷,所以我们陪她出来走走。” 小枝子应道:“是啊,只是恰好走到了这里。” 沈青炎看了看苻心瑶,对他二人挥了挥手,叫他们先休息去。 等二人离开后,沈青炎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苻心瑶被他这样一问,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心口的刺青,下意识捂住衣领,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那就好,那进东厂一事,我就认为你答应了。” “啊?” 沈青炎侧过脸,看着天空,说:“昨晚我也想过你在轿子里对我说的那些话,也觉得让你一个人面对陈怀山有些残忍。所以我想,如果你今天再跟我提不愿意去,我或许会答应。” “那我现在说行不行!”苻心瑶眼巴巴看着他。 他冷眼一瞥,说:“迟了。” “靠!你耍我是不是!”苻心瑶在心里骂自己是个白痴,怎么会相信这个恶魔假惺惺的关心呢! “早起想了想,还是觉得破案更重要一些。”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苻心瑶:“……”换言之就是她没案子重要呗,伤人的话还是直接说出来更好。 林蓝衣在府衙里绕了一大圈,最后才在大堂旁找到沈青炎。 “张伯臣说……” “不必说了,我刚刚站在窗外都已经听到了,说是陈贵做的。”沈青炎回道。 苻心瑶一愣,所以自己在偷听的同时,他就在自己身后?所以他早就发现了自己? 这人怎么这么恐怖呢? 林蓝衣回道:“据我了解,陈贵现在在凤阳,所以我们要不要过去一趟?” “必然是要去的。蓝衣,不如就你……” 林蓝衣不等他说完,赶紧摆了摆手说:“我不能去,我跟陈贵打过一架,还杀了他的人,所以他必然恨我,我去了只怕处理不好这件事。” “哦。”沈青炎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苻心瑶,“既然这样,就我去好了。” “可别啊督公,这就更不能了!那个陈贵哪能没见过您呢?您要是去了,只怕案子没查明就被他给害了!” “没事,我化个妆,再叫这个小丫头陪着我一起,假扮个夫妻,不会被发现的。” 苻心瑶正脑袋放空想着刺青一事,忽听得这句话,当即急道:“叫我跟你假扮……假扮夫妻?这、这怎么可以!” “难道我配不上你吗?”沈青炎面无表情地问。 “不是……是!”苻心瑶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还没出嫁呢!怎么能跟你做夫妻?” 林蓝衣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而沈青炎,则忽然凑近她的脸,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又邪又魅的笑容,然后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淡淡地说:“小娘子,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第15章 快点,喊我夫君 面对他这张俊美的脸,苻心瑶小脸一红,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正浑身紧张不知道回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收起了笑容松开了手,回头对林蓝衣说:“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出发。你去备两匹上好的马,再准备些银子。” 说着又看向苻心瑶,打量了一下她说:“你也打扮一下,不要太艳,朴实一些。记住我们是去查案的,不是游山玩水的。” 苻心瑶用手背碰了碰热乎乎的脸颊,嘟囔道:“那陈怀山要是找过来,发现我不在怎么办?” “这几日陈怀山不会过来,七日后是祭天大典,他绝不会希望自己在这七天内出事,所以必然会安分守己一些。我们速去速回,争取在她来找你之前回来。” “那要是他真找过来但是苻姑娘不在呢?”林蓝衣问。 “就说苻姑娘已经被放走了,西厂会亲自捉拿她并送到东厂笑纳陈千岁。” “过分了,我是人,不是什么商品哎!”苻心瑶反抗道。 但反抗无效。 沈青炎说一不二,唯一能把一变成二的机会他已经让小桌子转告给她了,但是她没抓住那个机会。 林蓝衣得了令,点头退下。沈青炎也要回屋准备,但见苻心瑶还愣在那里,便问道:“小娘子,你在想什么?” 额,小娘子…… 苻心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沈千岁,能不能不要这样喊我?” 沈青炎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我要假扮夫妻,最好现在就改一下称呼,若是在陈贵面前你也喊我沈千岁,就出事了。” 苻心瑶摊摊手说:“好好,就算你说的都有理。可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太明白娘子和小娘子的区别?” 他听罢一愣,微微侧头看着她,问:“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苻心瑶简直无语,“娘子是娘子,是夫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小娘子,这……这是小妾的意思啊!” 他的脸上略过意思惊讶,看起来竟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过苻心瑶也理解,毕竟他是宦官,不能经人事,所以这些都不懂。 沈青炎思考了一会儿她说的话,才回道:“我是见你长相娇小,又比我小两岁,所以才加了个小字,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唉?”苻心瑶忽然发现了什么,惊道,“你才十九岁啊!” “不行吗?”沈青炎好像有些害羞。 “不是不行,当然行了。只是你是西厂督公唉,这么年轻就坐了督公,想必……” “想必什么?”他追问道。 “想必你手段不错!”苻心瑶说话没个遮拦,自顾道,“据我了解,这西厂督公是皇上的心腹,比那东厂督公还要受宠,想做这个位置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你要是没点手段,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呢?” 沈青炎冷冷看着她,沉声道:“我耍了手段?笑话,这个西厂督公谁爱当谁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信口开河,要不是看你有点用,我一定会割了你的舌头。” 他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所以苻心瑶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一个不注意又得意忘形起来,看来以后要多注意一些了,毕竟这是古代社会,话说不对就会掉脑袋。 苻心瑶微微鞠了一躬,就要走,但沈青炎又喊住了她。 “你先等等。” “还……还有什么事?” “去凤阳的事我还没交代完。” “您继续说。” “你我从走出西厂大门之后,便是夫妻了,在旁人面前说话时必须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出差错。我虽有武功在身,但不知对方底细,所以能低调尽量低调行事,况且还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战斗力锐减七分,所以你最好不要给我惹事。” “额额,居然说我是拖油瓶……既然这样,你就别带我去好了!换别人不行吗?”苻心瑶有些生气了。 “这里除了你没有别的女人。” “怎么没有!”苻心瑶想了想说,“那天在醉花楼里,你不是搂着一个叫红月的姑娘吗?她看起来比我机灵多了,你喊她陪你去就是了!” 她气呼呼地说完这串话,却不料惹得沈青炎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很少笑啊,上一次见他笑是在义庄的时候,对着秦和的尸体笑得开心,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这人古怪,没想到笑点也这么古怪。 “有什么好笑的。”苻心瑶嘀咕道。 他稍稍歪着头看着她,问:“你这是吃醋了吗?” “吃醋?”苻心瑶眼睛瞪得老大,“我吃谁的醋,谁让我吃醋了?” “你看见我搂着红月,所以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一个不注意,苻心瑶的小脸又红了,“你爱搂谁就搂谁,关我什么事!” “好的。”他平静地回道。 苻心瑶低着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想看看他在想什么。不过看也是白看,想从这张扑克脸上看见他的内心世界,简直比高数还难。 “时间不早了……路途遥远,我们马上出发,快马加鞭,争取明天晚上就到凤阳。”沈青炎正经地说。 “好。”苻心瑶回道,然后要走。 “你现在就喊我一声。” “喊什么?”苻心瑶不解。 “喊我夫君。”他温柔地说。 其实一点不温柔,语气跟平时一样冷淡,“温柔”是苻心瑶自己脑补的。 这样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说出这样霸道又宠溺的话,理应用温柔的语气。 红果果苻心瑶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面对他,她真的喊不出“夫君”二字。 “快点,喊我夫君。”他催促道,“现在都喊不出口,等在人多的地方,你若是一紧张,就更容易出错了。” “夫……不行不行,我叫不出口。”苻心瑶捂着脸说,“我,我喊你沈大哥行不行!”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喊我大哥,那样会显得我很老。你可以喊我沈郎。” “沈……沈郎?”苻心瑶试着念了一声。 “嗯,小娘子。”他还是改不了口。 第16章 开始和出发。 沈青炎换了身黛蓝色对襟长衫,将挽起的发髻放下,留一缕刘海遮住左眼,剩下的全都梳头成马尾,用发带束上。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是有些显眼,便拿起毛笔,沾了些红墨,在左眼下方点缀了些梅花刺青。 临出门前,他在腰间系上两串玉坠,又取了把扇子放在怀中,最后将宝剑系在腰间。 林蓝衣早已备好行李和马匹,在他卧房门前候着,见他推门而出,一时愣住。 “督……督公,你这身打扮……” 沈青炎略带得意地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有种纨绔子弟的感觉?” 林蓝衣噗嗤笑道:“哪里像纨绔子弟,明明是正经的富家公子!唉,我还以为你要沾上胡子呢,现在这样……不要紧吗?” “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长胡子呢!若是有了胡子,反倒叫人疑心了。”说着,往不远处的紫藤花走廊看了看,问,“那个小丫头怎么还没来?” “大概是在打扮!毕竟是女孩子。” 沈青炎没做回答,理了理垂下的那缕长发,轻声问道:“蓝衣,你为什么把她安置在那间屋子里?你明明知道,表妹死后,我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了。” 林蓝衣听罢淡淡地笑道:“我当然记得督公曾经说过的话,正是因为一直记着,所以我才让她住进去的。” “为什么?” “乔姑娘去世,督公的心情我是明白的。可再怎样你也不能去宠一个青楼女子,红月固然善解人意,可她是个不知来历的女子,你总与她在一起,我只怕有朝一日会被她所害。” “呵。”沈青炎轻笑一声,“我连一个青楼女子都怕,还做什么西厂督公。” 林蓝衣却依旧严肃道:“红月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从不接其他客人,至少我知道的,她常与杜公子来往。” “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沈青炎不以为然道,“这些又与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我想,苻姑娘生性单纯,又是正经人家出生,或许可以成为督公的红颜知己。” 沈青炎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凄凄,心中有数,问道:“我听说她曾救过你的命,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你才格外对她好?” “嗯,”林蓝衣丝毫不否认,“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好,我知道了。”沈青炎不等他说完便应道。 林蓝衣一愣,问道:“您……您知道什么了?” “等我得空了,请皇上下一道旨,将她送给你做对食。”他淡淡地说。 林蓝衣听罢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要服侍督公,哪里需要什么对食呢!您可千万别对皇上提这件事啊!” “真的不要?”沈青炎微笑着问。 “真的不要!我只是把她当做我的恩人,从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好,那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嗯。”林蓝衣松了口气。 “所以我的事,你也不要管太多。”沈青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一片阴影说,“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代替表妹。红月不能,小丫头更不能。” 林蓝衣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两天府里的事务就由你来处理,若是简单的,你可以擅自做主,若是复杂的就等着我回来处理。如果陈怀山找上门来你也不必担心,就如实说我不在府里。” “他要是问你去了哪里,我该说什么?” “就说我去了老家鹤城,替我表妹上坟。” “我知道了。”林蓝衣应了一声,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这个时候,苻心瑶才匆匆从花走廊上跑过来,穿着一身桃花粉色的对襟百褶裙,头上点缀着银制头饰。风吹而过,裙摆飞扬,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整个人俏皮可爱。 “我来迟了些,赶紧出发!”她气喘吁吁地说。 沈青炎蹙眉问道:“不是让你打扮的朴素一些吗?你这穿的什么?” 苻心瑶听罢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嘟着嘴说:“叫我打扮的朴素一点,自己却穿得像富家公子,你倒是想得美!” “我这是纨绔子弟。”他强调道。 “有什么区别!”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说,“我穿得丑一些,你穿得这么帅气,走出去谁会以为我们俩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傍大款呢!” …… 沈青炎还想回怼,但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他也不想穿得太丑,也确实不希望她太丑。 三人来到后门,林蓝衣将他二人扶上马,叮嘱道:“不要只顾着赶路,遇见凉棚了下来喝杯茶,遇见马站,一定要换马。陈贵为人阴险,万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了。”沈青炎要走。 可林蓝衣又拉住缰绳,犹犹豫豫道:“还是……还是我去!督公的命值钱,我的命不值钱。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呢?” “别这么害怕。”沈青炎不耐烦道。 “可是……” “天色已晚,我们马上就走。” 苻心瑶想跟林蓝衣打个招呼再走,但抬眼看沈青炎,竟已走出好远,只好也快马加鞭,赶紧追过去。 其实她也有与林蓝衣一样的困扰。 沈青炎为什么要亲自去凤阳,他作为督公,完全可以差遣手下人去完成这件事。 或许……莫非他此行的目的不是陈贵,而是其他的? 可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连林蓝衣都不肯说,却愿意带上自己呢? 两匹马一前一后,奔波不休,他们就像浪迹天涯的江湖情侣,走过热闹的街市,走过寂寥的乡村。 沈青炎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飘扬的长袍犹如蝴蝶翩跹。他是绝美的,若非他是宦官,大抵能赢得无数女儿家的宠爱!若是有人爱他,他应该也不会如此冷漠了。 苻心瑶有一瞬间觉得,如若能永远跟着他奔波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惊,惊讶于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对沈青炎应该是厌恶又憎恨的,怎么会想能与他永远在一起呢? 疑惑的同时,心口的刺青忽然传来灼热的疼痛感,她捂着心口,无法在马背上坐直,一个不留神栽了下去,浑身疼痛难耐,想呼救,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第17章 隐匿的灵魂 苻心瑶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头上贴着膏药。她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并不是很疼,只是有些胀痛感。 回想起昏迷前的记忆,她觉得很不可思议。除了心口的刺青传来疼痛感导致她失去了平衡,好像还有谁猛地推了她一把。 但这一定是幻觉,在那样的大道上疾驰而过,身边没有任何人,怎么可能有人会推她呢! 想起心口的刺青,她急忙掀开被子看了看……还好还好,衣服都好好穿着的,所以……沈青炎应该还没有发现! 沈青炎呢?她抬头往屋子四周看了看,可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看起来这里是客栈的卧房,屋子不大,只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烛火,烛台下压着一张药方。 她拿起药方仔细看了看,上面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不过有一味名叫炙甘草的药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用来治疗心脏病的一味药材,莫非这个病人有心脏病? 真可怜,在古代有心脏病,无异于等死了。 想到这起,她叹了口气,可猛地意识到,这个病人也许就是自己? 左心口的疼痛难道并不是刺青所致,而是由于心脏病导致的? 原来可怜人竟是自己。 如果原女主有这个病,也能解释她为什么忽然会在相府门前死去了。如果自己继承了这副病恹恹的身子,或许也会像原女主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知道了这一点后,她倒是有一丝不舍,她在这里还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这么走了,岂不枉费了这一次穿书的机会。 楼下传来人语嘈杂声,看样子这是一家生意不错的客栈。 她推开门,款步走下楼。或许她算不上漂亮,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还是引来客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除了独自坐在窗边饮酒的那个男人。 沈青炎斜靠在窗沿上,一只手撑着头,正入神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他束成马尾的长发搭在肩上,衬托出一张完美的侧颜。 这个男人,在这家俗尘的小客栈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苻心瑶甚至觉得,这不是人间会有的美男子。 她款步走到他的身边,轻声唤道:“千岁。” 沈青炎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觉得,你该喊我什么?” “沈郎。”她喃喃道。 “嗯,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是不是饿了?我让小二送些菜来。” 他的语气忽然如此温柔,让苻心瑶一时不能适应。这也许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为的还是掩人耳目,可又也许……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刺青? “我不饿。”苻心瑶应了一声,然后碰了碰头上的膏药,“这是谁帮我医治的?” “是我。”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一愣,捂着自己的心口,怯生生地问:“那……我的身子,你也看过了?” “嗯。看了,”他微微勾起唇,抬起眼眸,淡淡地说,“不看一下,怎么知道你伤在哪里呢?” 苻心瑶的脸瞬间发热,低下头,咬着唇问:“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什么都看见了。”他倒了杯酒,放在唇下小酌了一口,“不好好看一下,岂不是吃亏了?” “你骗人!”她顶着红红的脸蛋,委屈地想哭。 “而且你我是夫妻,看一下怎么了?”他倒是有理了。 “我、人家还是……”不是,他真的看过了?如果看过了,不该问点什么吗? “骗你的。”沈青炎低下头,继续倒酒喝。 “啊?” “我对女人没兴趣。” “这我知道,所以我的伤……” “我让老板请了郎中来,为了避嫌,是郎中的女儿帮你医治的。” “哦。”她松了口气。 “但是今晚,我们要睡在一张床上。” “好。”她回道。 这下轮到沈青炎愣住了,他放下酒杯,凑近她的小脸,又说了一遍:“你我要睡在一张床上。” 苻心瑶媚然一笑,道:“沈郎,你我是夫妻,不是吗?” 二人相视许久,沈青炎微微蹙眉,神色凝重。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了客栈。 苻心瑶见他忽然离开,才瘫坐在椅子上。 她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追上去。”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青炎表哥。” 苻心瑶心里一惊,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求你了。”那个声音哀求道,带着一丝哭腔。 她不忍心,只好依着她的吩咐走出了客栈。 天黑了,四处无灯,她不知道沈青炎去了哪里,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也一直没有再响起来,她只好依着自己的直觉往前走。 “沈郎。”她轻声唤道,可黑暗里没有一丝回音。 “沈郎!”她又唤了一声,然后一只硕大的手忽然环住了她的腰。 “小妇人,你在喊我吗?”从她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拼命想要挣扎,可天生娇弱又刚受了伤,哪里会是一个健壮的男人的对手。她想呼救,可嘴已经被捂住,呜呜呀呀,只剩下哭泣声。 黑漆漆的树林,怎会有人路过,这个趁虚而入的色狼,正是靠着这天时地利,欲要霸占她。 “你下楼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何必跟着你那个冷漠的夫君?你长得这么美,他竟能放心将你一个人丢下不管。所以不如跟了我,我能让你天天下不了床。”他浑身带着酒气,说着话就要吻她的唇。 苻心瑶撇过头,不让他得逞。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被男人压得很痛,可是好奇怪,她的心里竟对沈青炎没有一丝恨意。明明是他害得自己落到如此境地的,明明自己应该对他恨之入骨。 胡思乱想间,一股热血洒在她的脸上。她定了定神,借着月光看见男人惊恐的眼神。 男人想回头看一眼,那个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斜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第18章 夜色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被杀死在她的面前,第一次知道人的血竟是这样温热。她惊恐地连连后退,想离那具尸体更远一些。 尸体旁站着提剑的人,因为夜黑所以她是看不清他的脸的,但她认得他的身影,她知道他是沈青炎。 他单膝跪地,查看了一下尸体,然后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淡淡地说:“起来,我们走。” 苻心瑶犹豫了一下,颤抖地牵住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躲在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 “你杀人了?”她小心地问。 “嗯。事发突然,只能这样。”他用一方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宝剑,然后将剑放入腰间的剑鞘。 “在这里杀人有罪吗?” “死罪。” “还好,你是督公。”她松了口气说。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西厂督公是可以滥杀无辜的,小说里都这么写。 “督公也不能随便杀人,但凡被东厂和锦衣卫知道了,我也是死罪。”他微微侧头,轻声地说,“可他若不死,你怎么办?你那么看重自己的清白,岂可叫他随便侮辱。” 苻心瑶心弦一颤,理了理被扯得凌乱的衣服,小声嘀咕道:“我没被怎样。” “是吗?”沈青炎轻笑了一声,“所以我不该出现?应该由着他继续下去?” “不是!”苻心瑶赶紧反驳,但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他耍了,低着头嘟囔道,“可你杀了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能赶紧离开这里了。”沈青炎叹了一声,说,“他的朋友若是见他久不回来,必会寻来,发现他死了,也必会想到我们,所以这家客栈不能继续住下去了,我们必须现在就走。” “嗯。”苻心瑶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都听你的。” 沈青炎于是要走,但稍稍一动身,就察觉出衣袖上传来的轻微拉扯。他回头看去,只见苻心瑶的两只手都紧紧拽着他,让他无法独行。 “怎么了?”他问。 “我……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人你也会怕?”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但或多或少还是带了一丝温柔……甚至宠溺。 可苻心瑶无心在意他的变化,她只顾颤抖,听他这样说,更是放肆地抱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害怕,真的好怕,我不该出来找你的,你刚刚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被她抱住,浑身一阵颤,良久听着她的哭声,默许了她的放肆。 “我想回家。”苻心瑶忽然说。她并非想回苻家,而是想回到安稳的现实世界。 但她其实很矛盾,如能回到现实世界,那是最好的,不必每日受委屈,也不必过得心惊胆战。可一想到她会再也见不到沈青炎,甚至在书里也读不到他的人生,便又有一丝不舍。 “好,”他应道,“等秦文谦案了了,我就去彻查云妃案,还你爹爹一个清白。” 他终究是不知道她的来历的,所以只能给她这样的安慰。 沈青炎被她抱着胳膊,无法行走,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再抱着。 苻心瑶与他有一瞬间的肌肤之亲,也惊于自己会有这样的举动,默默放下手,跟在他的身边。 二人无声地往客栈走去,在看见客栈门前的酒旗时,他停住了脚步。 “你太过招摇,不能再从大堂经过。你现在去马厩旁等我,我取了行李就下来找你。” “好。”苻心瑶低头应了一声,便见他已离自己三步远,又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快点回来。” 沈青炎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应声。 苻心瑶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客栈后面的马厩,听话地等着。 这里可以看见二楼的客房,也能听见客堂里的嬉笑声。 庸俗的男人们正放肆地说着关于女人的浑话,其中也谈起了她,言辞间不免粗鄙与侮辱。 “那个小妇人还算不上惊艳?兄弟你眼光太高了些!但凡那个美人能被我亲上一口,我死了都能笑活过来!” “在这里说这种话有什么用?你有种跟大哥学,偷跟着人家出去,怂人就会在这里做梦。” “想必大哥这会子应该已经得手了,春宵好梦,真叫人羡慕……不行了,我要赶紧去春香楼泻个火去!” 苻心瑶听着心里恨,若是放在以往,她定会叉着腰进去理论个明白。可在这里过了这些日子,她也明白了女人在这里的处境。理论?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而且她今日尤其懂事,不想给沈青炎添麻烦。 二楼客房的烛火灭了,她知道他快回来了,心起小小的期待。 但下一秒,突如其来的骚动惊动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弦。 “大哥出事了!”大堂里有人叫唤了一声,“我去林子里小解,看见他躺在那里,浑身是血,已经死了!” 大堂里顿时一片哄乱,吵吵嚷嚷地要去报官,要提棍子去给大哥报仇。虽然知道他们都不是沈青炎的对手,但是他们人多,又凶残,她怕他被堵截在客栈了,再也走不出来。 苻心瑶缩在马厩的角落里,听着人群的叫嚣,焦急地等着沈青炎。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心急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沈郎、沈郎!”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不得不说,这带着一丝暧昧的称呼,比“沈千岁”更让她感到安心。 “我来了。”有人在黑暗里回道,“原本已经下来了,但忘了取郎中给你开的那张药方,所以又上去了一趟,因此耽误了。” 苻心瑶不在乎他的解释,看见他的身影,一下子扑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他。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被那个灵魂控制了,她就想这么做。 “你……”他嗫嚅了一声,喉结微微颤动,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由着她抱着,许久没有敢动一下。 夜色很美,也很浓。正是因此,他们才能相拥许久。 第19章 谁都想让我死 苻心瑶的身子仍旧虚弱,骑不了马,他便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前,叮嘱她要坐稳了。 她本想抱住他的腰,这样能稳妥一点,但最终还是罢了。 因为旭日初升,阳光能让世间变得澈亮。昨夜因为无光,所以二人都放肆了一把,但是白昼十分,他们还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沈青炎快马加鞭,只顾赶路,一直没再提昨夜的事情。 她见他不说,也松了口气。若是他开了口,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苻心瑶知道,他应该是认错了,把自己当成了他的表妹,所以才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温柔。她也知道,自己必然是被那个灵魂控制了,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可那样的他真好,她紧紧抱着他的时候,他的那份柔情,让人无法自拔,她都有些分不清了,是那个灵魂被温暖了,还是自己也开始沦陷了。 正午时分,气温渐高。 一夜未歇,人和马都累极了。 苻心瑶听见沈青炎微重的呼吸,轻声劝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沈青炎轻笑道:“你只是坐在马背上,又不需驾马,也会累吗?” 她一愣,嘟着嘴说:“人家好心好意劝你,你爱休息不休息,反正累死的又不是我!” “我要是死了,没人驾驭这匹马,你也会摔死。” 还是以前的那个沈青炎,说话恶毒,不留一点情面。 还是这样好。 沈青炎虽这样对她说,但其实也有停下的打算。 不远处有袅袅白烟,那是一处茶摊。他放缓了速度,来到茶摊前。 不巧,这里已坐满了客人,连马匹都无处拴。 “客人不介意可以与他们拼桌。”小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不肯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不必,我们站着。” 沈青炎从腰间摸出几枚铜板递给他,换了两杯热茶,递一杯给了苻心瑶。 “请问这里离宣城还有多远?”他莫名问道。 “不远了,你走的快些,不到傍晚就能到了。” 苻心瑶喝着茶,疑惑道:“沈郎,我们不是去凤阳吗,怎么又变成了去宣城?” 沈青炎没有说话,在地上捡了些枯草走到马匹旁,自顾喂马。 苻心瑶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了他不悦,她现在还是琢磨不清他的性情。只好自己默默喝着茶,无所事事地看着面前的风景。 “你们要去凤阳?”茶老板忽然低着头幽幽问道。 “嗯,是要去凤阳。”她没多想,如实回道。 “那你的哥哥怎么说要去宣城呢?” “哥哥?”她回头看了一眼沈青炎,笑道,“他不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夫君。” “哦?”茶老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我们是夫妻。”她补充道,这话说出口,已没有原先那么生涩了。 “夫妻?”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你们从哪里来,去凤阳干什么?” “我们从京城来,去凤阳……” “在说什么?”沈青炎走过来,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她对他淡淡一笑道:“与茶老板聊些家常罢了。” “谁说我们要去凤阳?”他冷瞥她一眼。 “啊,这……”她一时语塞。 “喝完了快走,你还准备在这里过夜吗?” “我……” 趁他们说话之际,茶老板微笑了一下,放下搅着茶汤的勺子,猛地转身从地上的草垛里抽出一把长刀,对着沈青炎就要砍下去。 苻心瑶见罢,下意识要挡在他的面前,却被他一把推开,重重地倒在地上。 再回头看去,只见沈青炎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这个茶摊里,从老板到客人,都已取了长刀在手,欲要将沈青炎斩杀在此。 但没有人真正动手。 他们与他保持五米的距离,脸上带着一丝恐惧。 “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的主子是谁!” “沈青炎,想杀你的人多了,岂是一两个名字能说得清的!”茶老板叫嚣道。 沈青炎以极快地速度从腰间抽出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个茶老板便闭上了嘴。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只听见“扑通”一声,那是茶老板的头颅掉进茶汤的声音。 剩下的人见了,连连后退,有些胆怯的想跑,有些却仍想为了赏钱拼上一把。 但最终都死在了沈青炎的剑下。 他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手又快又狠,没有一丝犹豫。 血流淌到苻心瑶的脚边,她的不远处就是一颗睁着眼,面容狰狞的头颅。 这样的场景,比之昨晚恐怖太多。 沈青炎面无表情地站在尸体中间,从怀里掏出那方帕子,细细擦着被血染红的宝剑。 “你要是能起来,就自己起来,我有些累了。”他轻声说,声音里透着疲倦。 苻心瑶识趣地站了起来,却不敢往前走。 “你……杀了这么多人。” “嗯。”他抬眼看了一下血染的大地,“还好。” “这只是还好吗?”她不可置信地问。 “他们不死,躺在这里的就是你我了。”他乜她一眼,“你在这里发什么佛心?” “我不是发佛心,”她有些委屈,“可是你说,杀人是死罪。” “呵。”他轻笑一声,把剑插回剑鞘,然后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她一惊,想撇开脸,却被他硬生生地箍住,动弹不得。 “你不希望我死?” “我当然不希望你死。” “这天下没有人不希望我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因为……”她双瞳微颤,觉得有些想哭。 他看见她的泪,只是冷笑了一声,松手放开她,淡淡地说:“你不要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就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昨夜,我不过是喝多了些。” 他竟主动说起了昨晚的事情,这让她有些吃惊。 想必这一路上,他也在困扰昨晚的举动。 “我知道。”她回道,言语中带着一丝落寞。 他侧过身去,看着远方的路。 “苻心瑶,我虽是宦官,但从来想巴结我的女人多了。你为什么那样做,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所以,我劝你好自为之。” 第20章 她的用处 她听着他冷冰冰的话,甚感委屈,噙着泪嗫嚅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你怎么说,最好以后离我远一点。”沈青炎说着,往马匹走去。 苻心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已经跨上了马,便赶紧追过去,连满地的尸体她都没有在意,踩在血肉上,滑倒在地,满身满脸都是污秽。 他只是坐在高马上,高高在上,冷眼看着她。 “那边有这些人留下的马,你随便选一匹,我们现在赶路。”他说完,飞扬起鞭子,一绝骑尘。 苻心瑶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的转变为什么如此之大。若他昨夜真的喝醉了…… 不,他根本没有喝醉。 昨夜他桌上的那一壶酒,不比醉花楼里红月为他烫的酒,普通的村酒怎可能让他醉得失去理性? 他为什么要撒谎? 苻心瑶骑着马,追赶在他的身后,胡思乱想,全是关于他昨夜的举动。 直到傍晚时分,他们走进一个村庄,沈青炎才放慢了速度。 这是一个朴素的小村庄,用茅草与树桩搭起低矮的屋子,家家户户门前散养着鸡鸭和看门狗。 路窄,容不下他们的马。 沈青炎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村口的老树上,然后罕见的放下身段,拉住一个拉牛车的老爷子,尊敬地问道:“请问村里有没有姓林的人家?” 老爷子指了方向,说:“林家阿爷已经死了几年了,他的婆子这两天也病重了,听说他们有个在京城做高官的孩子,怎么发了财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沈青炎微微一笑道:“正是他做了高官的儿子让我来的,我还带了神医来,一准能医治好林家妈妈。” “哎,神医只怕也无能为力了。”老爷子摆了摆手,拉着牛车往耕地里去。 苻心瑶此时也拴好了马,往四下里看了看,疑惑道:“陈贵会住在这种地方?” “怎么可能。” “那这是哪里?” “宣城文氏村。” “额……”说了等于没说。 “这里是林蓝衣的家乡。” “林小公公?”她惊道。 沈青炎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苻心瑶嘟囔道:“什么?我又说错什么了?” “闭嘴。”他呵斥道,并不给她解释。 她无奈,只好默默跟着。 她如今有些怕他,后悔答应跟他出来这一趟了。这个人的性情难以预测,很难说哪一天他就会看自己不顺眼,一剑将自己杀了。 沈青炎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一路问着人,才最终来到一座茅屋前。 这座茅屋比之村里其他的,更破旧不堪一些。从外面看去,里面灰尘阵阵,一片漆黑。 沈青炎走到门前,轻扣了两声门,唤道:“林家妈妈,林家妈妈。”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好像一个走亲戚来玩的孩子。 “这位公子你找谁?”对门的大婶听见他的喊声,推开窗问道。 “这里住着的林家妈妈。”他回道。 大婶听罢,叹了一声,合上窗,从大门走出,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孩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林家妈妈已经没几天了,你要是能联系上她的儿子,就让他赶紧回来,恐怕还来得及看上两眼,听个遗言。” “不打紧,我这次带了神医来。” 听沈青炎这样说,苻心瑶才明白了一切。他为什么要瞒着林蓝衣走这一趟远途,为什么非要带上自己,尽管他那么厌恶自己。 原来还是被当工具人了。 大婶看了一眼苻心瑶,带着些玩味地说:“看起来是个小姑娘。” “嗯,但是她医术高超,连御医院里的御医都比不过她。” “只怕就是华佗扁鹊来都没用。” 她用钥匙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屋子里连一盏灯都没有,大婶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晚霞,在桌上寻到一截段蜡烛,点上火,才驱走了一些黑暗。 “胡婶子,你不必每日都来。咳咳……”屋子靠墙的窄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 “林家阿婆,孩子为你找了京城的神医来,你有救了!”大婶用水瓢,在屋子中央的大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倒进一只有缺口的碗里,走到床边,喂床上的人喝下。 “孩子?哪个孩子?我家蓝衣吗?” 沈青炎再沉不住气,轻声回道:“林妈妈,是我,我是沈青炎。”他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瘦削如同枯树一般的老人,双眸渐渐湿润。 “沈青炎?小沈?孩子,你怎么来了,你那么忙,不必来看我。”老人笑着喊道,但她太虚弱了,连笑都没有声音。 大婶让到一边,请沈青炎坐下,他不肯坐,沉声喊道:“你过来。” 苻心瑶一愣,指了指自己问:“我吗?” “你。” 她本不想理他,但见老人可怜,便将对他的怨气放到一边,小碎步跑了过去。 “你看看,林妈妈的病怎么样。” “嗯。”她在床边坐下,为她把脉。 把脉要静心,要耐心,可沈青炎却沉不住气,没一会儿就催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别急,你一急我也急。” “你不是神医吗?不是御医院没人比你厉害吗?” “安静点。”她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竟真的闭了嘴。 未几,他轻声道:“对不起,这一次算我求你,烦你一定要治好她。” 苻心瑶为老人盖好被子,叹了口气说:“是痨病,在这个年代,很难医治。” “什么意思?”他蹙眉问道。 “阿婆年纪大了,这里的环境又不好,她的病又重,只怕……” 她未说完,沈青炎忽然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沉默许久,他陡然在她面前跪下,低着头,颤声道:“苻姑娘,我入宫十年,从未求过任何人,可是今日,我沈青炎给你下跪,请你无论如何想办法救活林妈妈,否则我没脸回去见林蓝衣。” 苻心瑶被他吓到了,愣了许久,才回道:“我先开个方子,让阿婆喝下,如果调理的好,许能治好。但我这方子里的药材不是很好获得,不知这附近有没有药材铺。” 她说着话,心虚地看了一眼沈青炎,见他用手撑着头,正轻声啜泣。 第22章 离我远一点 “哦。”苻心瑶应了一声,抱着沉甸甸的药包转身要走。 “苻姑娘,”沈青炎忽然又喊住她,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说,“昨天白天,我的话或许说重了些。” “什么?”苻心瑶一时愣住。 “在茶摊的时候,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他若是不提便罢了,她也不是那种会一直记仇的女生,可他偏要骂了她再给她献一顿殷勤,这不能让她释怀,只会叫她更难受。 “你只是为了让我能尽心尽力救林家妈妈,所以才跟我道歉的对!”她低着头,淡淡地说。 沈青炎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苻心瑶又说:“沈千岁,你说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但我不知你能猜到几分我的心思。那些姑且不论,因为我也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之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从今以后,你我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比较好。” 许久,他轻应了一声:“好,我听你的。” 二人沉默地往回走,村子里已没有几户亮着灯的人家。 月光也渐隐于厚重的云层里。 地面坑坑洼洼,摸着黑走实属不易,苻心瑶的脚又小,踩不稳,总是不慎绊到。 沈青炎原本离她有两三米远,但见她差些跌倒,赶紧追了上去。 “你扶着我,村路确实不好走。” “不要。”苻心瑶快走了两步,又将他甩到身后。 沈青炎微微一笑,说:“白天我看路边有一条水沟,沟里爬满了蜈蚣,你自己小心点,别掉进去了。” 苻心瑶一听蜈蚣二字,立刻浑身起鸡皮疙瘩,脚步也不由的放慢了。 她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乡村有蜈蚣这种事她还是确信的。 越是这样想,越是在意地面,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月亮慢悠悠从云层里移出来,照亮了大地。 突然无数条蠕动的细影从她脚边窜过去,她瞬间大脑充血,也顾不上别的什么,转身就往沈青炎跑去,一头栽在他的怀里,哭着说:“真的有蜈蚣!有好多,我看见了!” 沈青炎憋着笑,拍了拍她的后背,说:“苻姑娘,你不是说不要跟我靠得太近的吗?现在这是……” “可是那是蜈蚣啊!” “是吗?我去看看。”沈青炎满不在乎地放开她,快步走到刚刚她站的地方,低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她一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也跑回去看了看,确实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她嘟着嘴说。 一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再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豪言壮志,她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嗯,走,不要离我太远。”他说。 经过刚刚的惊吓,她也不敢太放肆了,与他只保持一臂的距离,以防遇见什么困难,好及时躲去他的身后。 一路相安无事,再也没看见什么蜈蚣。 她不禁疑惑,刚刚那些蠕动的细影到底是不是蜈蚣? 不急细想,已经到了林家妈妈家。 “林妈妈的病可缓一些了?”他问。 “药还没吃,肯定只会越来越重。但她睡下前,隔壁的大婶为她煮了粥,我喂她吃了一碗,瞧她胃口还不错,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嗯。”他推开门进去。 苻心瑶又说:“许是见到了你,心情好了,所以病也好了转了一些。你若是留下来照顾她,那样最好,林妈妈确实很在意你。” “天亮我就要走。”他不假思索地说,“秦文谦案要赶紧查明真相,否则不知道陈怀山的目的是什么,事情一拖再拖,只会越来越糟。” “那、林妈妈这里……” “无奈,该做的我都做了。”他回过头,看着她,“苻姑娘,要不,你能留下吗?” “啊,我?” “你留下比我留在这里更好。” “可是我……”这里人生地不熟,她留下来该如何生活? 屋子传来林妈妈的咳嗽,沈青炎立刻进屋。苻心瑶也跟着进去,先一步来到林妈妈的床边,探她的脉搏。 情况不容乐观。 “我去煎药,你留在这里陪她说说话。”苻心瑶轻声说。 沈青炎看见她的神情,心下有数。 “小沈……”林妈妈虚弱不堪,唤着他的名字。 “林妈妈,我在这里。”他轻声应道。 “小沈,你老实告诉我,林蓝衣现在在干什么?” “……” “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他在京城做官。”沈青炎笑着说,“有府衙,有家奴,出门有轿子坐,时常还能见到皇上。” 林妈妈淡淡地笑了笑,但摇了摇头。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不会快十年了都不回来看我一眼。” “他公务繁忙。” “他该你没有你忙,可你却总能抽时间回来看看我。” “……” 林妈妈又说:“当年,你和他一起被人下毒,那个姓张的行脚医生说要带你们去京城治病,我原还高兴,以为遇见了救命恩人,谁知你们这一走就是十年。” 听她说起往事,沈青炎咬住了牙。 “这十年,你们过得好吗?”林妈妈淡淡地问。 “好。”他说着,站起身,对着窗外轻叹了一声。 苻心瑶捧着一碗药走进来,药香很浓,热气熏着她的脸。 她这其实也是第一次煎药,第一次见识到那么多香气各异的药材,本以为会失误,没想到煎得那么顺利,心里不禁高兴。 “林妈妈,快把药喝了,喝下药您的病就能好一大半了。”她没察觉屋内压抑的气氛。 她将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扶她半坐起身,然后捧起碗将热气吹散,舀起一小勺递给林妈妈。 林妈妈看着她,满眼喜欢,配合着一口接着一口。 沈青炎也看着她,见她耐心地为林妈妈擦着滴在衣服上的药渍,替林妈妈理着凌乱的白发,心弦一颤。 “小沈,你娶了一个好媳妇。”林妈妈笑着说。 苻心瑶听罢低下头,不敢多说什么。 可却听沈青炎回道:“是啊,她是挺好的。” “唉?”林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这位是不是你那个在京城的表妹?乔……乔姑娘?” 苻心瑶听见表妹二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第23章 蜈蚣 沈青炎轻揉了一下眼睛,默默地,也看了她一眼。 林妈妈自顾说道:“我记得早年你来信,说你在京城寻到了亲人,是个姓乔的小姑娘。算算时间,这些年你们应该已经修成正果了。”说着,又满眼喜欢地打量了一下苻心瑶。 “不是。”沈青炎回道,“我那个表妹已经不在了。” 林妈妈一愣:“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不在了。”他说着叹了一声,微微颔首,走出了屋子。 苻心瑶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身影,手一抖,将药泼洒出一些在林妈妈身上。 “对不起!”她急忙取了布去擦,可林妈妈却按住了她的手。 “孩子,你去看看小沈,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我……”苻心瑶心里忽然一冷,喃喃道,“我去也没用,那可是他的表妹。” “你不去陪着他,还能有谁能陪在他的身边?”林妈妈将碗放在一边,把她拉进身边,小声道,“小沈素来没什么朋友,他既然肯与你同行,必是因为在意你,你去安慰几句肯定是好的。” “这样吗?”苻心瑶有些不信。 林妈妈许是不知,他只当自己是个工具,能替人医病,能障人眼目,所以才带在身边的。 他对自己没什么不一样的感情,用完了,许就把自己丢弃了。 但她还是依着林妈妈的意思走出屋子。 可沈青炎并不在门外。 她没寻见他的身影,心头一紧。左右看了看,最终凭着感觉择了右边的路走。 “沈……”她许久没喊他沈郎,竟对这个称呼有些生疏。 沿着路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竟看见沈青炎蹲在河边,仔细地看着什么。 她看见了他,心里一喜,低声唤道:“沈郎!” 沈青炎听见她的声音,转头看了看她,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 “你来了。” “嗯。”苻心瑶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地上竟是无数条被斩断的蜈蚣,横七竖八躺在泥地里,可怕异常,她忍不住捂着脸,惊叫了一声。 他见罢轻笑道:“都死了,你也怕?” “死了也是五毒之首,女孩子都怕虫子!” “我只是无聊,所以杀了它们解闷。你要是怕就走。” 苻心瑶点了点头,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蜈蚣,怯生生地问:“这些是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的那群蜈蚣吗?” “嗯?”沈青炎也低头看了一眼,丝毫不犹豫地说,“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它们长得不都一样?”要是不是那群,那说明这附近还会有更多的蜈蚣。想到这一点,她的小腿都有点发麻。 沈青炎又笑了一下,说:“因为你刚刚看见的,只不过是我腰间的这块带钩,反射出的光。” 她有些懵,目光顺着他的身体慢慢移到他的腰间。 果然在他的鹿皮腰带正中,有一只金色镶嵌着水钻的带钩,带钩被雕成一只小猫儿的形态,卧在他的腰上,做工精致异常。 沈青炎微微侧身,面对着月光,月光照在这只金带钩上,在地上投下一片细细密密的影,正像刚刚她回来的时候看见的那样。 回想起刚刚,她因为害怕,所以忘乎所以扑在他的怀里,她只觉得双颊绯红,羞而嗔道:“沈青炎,你、你耍我!” 他叹了一声,淡淡地说:“才刚明明是你非要抱着我,怎么现在竟成了我要占你的便宜了?这是什么道理?” “……” 因为夜黑,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他说这话时是什么神情。可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冽,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以后、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她暗自发誓。 “回去,林妈妈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喊你回家。”她说, “好。”他弯下腰,拨了点泥,将那些蚯蚓埋上。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苻心瑶在前,他跟在后。 “林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吗?”沈青炎轻声问。 “嗯?”她驻足,想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就说你很好,说希望能抱孙子!”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似乎不该说,不敢看他,吐了吐舌头继续往前走。 “抱孙子,哈哈哈。”他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这话应该是对你说的。” “嗯。”她轻声应道。 “你是我的小娘子,小娃娃只能从你肚子里出来。” “你闭嘴啊!”她回头嗔道。 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说起抱孙子这事儿,他不该非常生气才对嘛? 可沈青炎非但没有闭嘴,还越说越乐,追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我能说你生不了孩子吗?” 好你个沈青炎,这是故意要自己难堪! 想到这里,她回头,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仰起脸看着他,问:“九千岁!你该不会真有生孩子的本事!” 他沉默,低着头看着她。 苻心瑶又开始有些得意忘形,又说:“你到底行不行呀?” 话音刚落,沈青炎忽然一把搂住她的腰,将脸靠近她的耳,用温柔地声音,轻语道:“你觉得我不行?这种事你不试一下怎么能胡说呢?” 苻心瑶只觉得浑身发软,连喘气都困难。 她能察觉他的另一只手,正从她的衣领轻轻地伸进去。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脖颈,让她浑身一颤。 他要干什么…… 她想悄悄看他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他的手停住了,并贴心地为她拉好被扯变形的衣领。 “一只蜈蚣,在你的脖子上。”他摊开手。 “啊——!”她捂着脸惊叫道。 沈青炎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把蜈蚣放了进去,又说:“我骗你的,这只蜈蚣一直在我手里。” 苻心瑶放下手,嫌弃地看着他。 他回以她一个冷冽的目光。 “这一次,只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他沉着声说,“以后,不许再说我不行!” 他带着一丝小小的怨气,从她身边走过。 苻心瑶见罢,竟有些想笑。 看来天下所有男人都会为这种事较真,较起真来的沈青炎,竟有那么一丝可爱。 可是她真的想知道,他到底行不行呀! 第24章 烙个饼也被骂?生气! 回去后,林妈妈已经睡了。苻心瑶又为她把了一次脉,见脉象比之前平稳许多,看来药已经发挥作用。 “不出意外,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苻心瑶为林妈妈掖好被子说。 “这次多谢你了。”沈青炎坐在桌边,轻声说,“我、我这句话是真心的。” 苻心瑶噗嗤笑了一声,说:“行了,你真心不真心又有什么用?你要是真心谢我,可能现在就放我走吗?可以明天就为我爹爹洗冤吗?” 沈青炎沉默了一下,说:“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凤阳。” “……”他没听懂她的讽刺,有些无趣。 “你什么时候出发?”她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地问。 “再坐会儿我就走。” “这一路上,你还没怎么休息呢!”苻心瑶有些心疼地说。 “嗯,没事。”他撑着额头,靠在椅背上,显然已经疲累不堪。 连日连夜的奔波,一路上又要防那些小人,不说休息,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苻心瑶听着他的呼吸声,见他许久不睁眼,晓得他就这样睡着了。便轻轻起身,从行囊里翻出一件御寒披风为他披上。 他睡着的样子很动人,没有那一份冷漠,多了一丝温柔。 她看见他略有些苍白的薄唇,想起他凑近自己时温热的气息,不禁低下头,想靠这个薄唇更近一些。 直到自己的唇差点触碰到,她才猛地清醒。 赶紧站直了身子,溜了出去。 她的心脏跳的厉害,她用手捂着心口,想平复自己的内心。然后触到了心口的刺青,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又被控制了。 那个不安分的灵魂,占据着她的身体,时不时操纵着她让她与沈青炎有肌肤之亲。 这让她很困扰。 难道自己迟早会被这个灵魂取代,最终被迫与沈青炎相爱? 苻心瑶意识到自己将会是这个结局,有些害怕。沈青炎虽然貌美,但到底是个宦官,性情又变化难测,她真不希望自己的真命天子会是他。 可是…… 她回头看了看撑着头安静入睡的沈青炎,想起这些日子,他虽几番为难自己,但却也一次又一次得将自己解救。要说讨厌,倒也没有。 天空从深蓝渐渐变作五彩朝霞,苻心瑶想起这么久了,沈青炎什么都没吃,便回屋在屋子里寻了些面和糖,生起灶火,为他烙了几块糖饼。 “在干什么?”他不知何时醒来,抱着她的披风来到厨房。 苻心瑶因为火太小正蹲着身子不断地往里面加木头,突然听见他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跌在地上,脸撞在旁边的石灰墙上,染了一鼻子白灰。 “你吓死我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怨的掸了掸衣服拍了拍手。 “你不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吓成这样?”沈青炎说着掀开锅盖,往里看了看,瞬间明白,不禁心中一暖。 苻心瑶心里委屈,转身舀了一瓢水,把火浸灭,嘴里嘀咕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就不该心疼你!我干什么你都从来没好话说!” 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要走。 却被沈青炎一把拽住胳膊。 “小娘子。”他轻唤她。 “干什么,放手啦!”她要挣脱,奈何他把她箍得紧紧的,不让她跑。 “小娘子,是我错怪你了。”他温柔地说,眼里竟还带着一丝笑意,“昨夜这披风,也是你为我盖的!” “谁为你盖的!”苻心瑶否认道,“是天上飘下来,正好落在你身上的,跟我没关系!” 沈青炎憋住笑,说:“是这样的吗?竟有这样的好事?” “有好事也不会被你遇上!” “我这不就遇上了吗?这么贤惠的小娘子……” 苻心瑶有些害羞,推了他一把,故作不耐烦地说:“天色不早,你不要赶紧出发吗?” “不急,吃完了再走。”他在灶台边取了碗,将半熟的饼取出。 苻心瑶见罢,从他手里夺过碗,又把饼全部倒回锅里。 “还没熟呢,不能吃。你去看看林妈妈,我等会儿过来。” “好。”他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苻心瑶看着被自己浇灭的火,真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还能怎么办,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受了。 她把湿柴全部掏出来,换上干柴,点上火,重新把饼烙上。 好在她原本就喜欢diy甜点,这种事做多少遍也不会腻,要不真想一锅热油浇他身上。 烙好饼,她用盘子端着,放在桌上。 无意间听见林妈妈和沈青炎正说着什么,声音很低,神秘兮兮。 她好奇,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却只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云妃娘娘? 难道林妈妈知道云妃案的内幕? 她立刻全神贯注,悄悄往前移了几步,但越是专注,却越是什么都听不清,心急如焚。 许是偷听得太过入神,连沈青炎起身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走到了自己面前,才回过神来。 “我、啊对了,饼烙好了,您吃!”她心虚,所以话都说不利索。 “您?”他咀嚼着这个字,意味深长地说,“你有心事?” “没有!” 她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然后指了指林妈妈,说:“我给林妈妈喂些吃的,等会儿煎药!” “等等。”他叫住她,然后点了点自己身边的椅子,说,“坐我旁边。” “可是林妈妈……” “胡大婶刚刚已经为她送来吃食,你不必担心。” “哦。”她有些不悦,敢情忙活了一早上,就是为了他一个人? “坐这里。”他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语气不容商量。 她默默地走过去,乖巧坐下。 看见他取了块饼咬了一口,忽然想起初到西厂那天,她错吃了他的早点,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他斜乜她问。 “没什么。”她装作无事。 “你有事瞒我。”他一语道破。 苻心瑶想了想,应了一声,问:“我在想你和林妈妈刚刚在说什么?怎么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还有……云妃娘娘?” “哦,没什么。”沈青炎嚼着饼,含含糊糊地说,“林妈妈让我们赶紧生个小娃娃。我说你父亲因为云妃案所以还在狱中,现在说小娃娃的事不适合,等你父亲脱罪了,我们就生小娃娃。” 他神情严肃,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第25章 短暂的分别 苻心瑶已经不觉得这个笑话有多有意思了,淡淡地说:“别再提小娃娃了,你生不了。而且,我也不愿意跟你生。” 沈青炎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吃着糖饼。不说好吃,也不说难吃,味同嚼蜡。 未几,他站起身,取了倚在墙边的佩剑,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 “你去哪儿?”苻心瑶追上去问道。 “我走了。”他简单地回她。 “去凤阳?” “嗯。” “你……你去几天能回?” “不出三天。”他的声音轻柔,如天上的一片云。 苻心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不好。犹豫再三,还是快步追上去,拦在他的面前,说:“还是我陪着你一起去!” 沈青炎垂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带着一个拖油瓶,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想扇他。 “而且林妈妈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吗?你不是答应我会留下来照顾她的吗?” “林妈妈的病已经基本稳定了,我只需把药准备好就行。” 沈青炎微微蹙眉,问:“你说行就行?我觉得不太行。” 苻心瑶终于忍无可忍:“我是医生,我懂医术,你什么都不懂别给我指手画脚的。” 他又一次听话的闭上了嘴。 但是下一秒,他伸出手,将她拦到一边。 看样子,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不肯带她一起去凤阳。 所以这一次带她来,只是为了让她给林妈妈治病的。 原来不管这一路她与他经历过什么,她终归也只是他的工具人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不再死缠着他,默默地站在原地,随他离开。 待她再抬头,已不见他的身影。 沈青炎一走就是三天。 杳无音信。 三天,算不上漫长。但她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 他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接触最多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她跟他分开这么久,她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 她这三日的生活,就是照顾林家妈妈,帮她煎药,帮她做饭,与她闲聊,听她说沈青炎和林蓝衣两个皮孩子小时候的故事。 除了陪伴林家妈妈,其他时间她都在看着天,希望太阳别落,又希望太阳快些落下,好让这三天过得快一些。希望夜不要太长,又嫌月亮的光不足以照亮夜归人的路。 终于到了第三天。 一早,她服侍完林妈妈,就匆匆往村口去。 但等了半日,迎来了许多外出做生意的村民,却没有等来沈青炎。 更糟糕的是,胡大婶子在傍晚的时候来寻她,拍着大腿说:“沈家娘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她惊问。 “我儿子刚从凤阳回来,听说凤阳出了人命案子,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呢!” 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咬着唇怯生生地问道:“谁……谁被杀了?” “我不知道,不定是小沈。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快去看看!” “好!”她当即应下,可又不放心道,“那林妈妈她……” “有我在,沈娘子你不必担心。” 她点了点头,又把每日吃药一事嘱咐了二三遍,才骑上马,挥鞭往凤阳赶去。 凤阳离宣城不远,不到日落也就到了。 城门口有重兵把守,进出凤阳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苻心瑶牵着马,顺着人流往城门走去,抬头看了看城墙上贴着的三张告示。 三张都是杀人犯通缉令,画着并不详细的画像,画像旁写了三个人所犯罪行。 苻心瑶忍着内心的恐惧,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了告示上的内容。 好在,暂时没有发现与沈青炎有什么关系——杀人者里没有他,被杀的人里也没有他。 “快往前走,站在那里干什么!”门口的兵脾气很差,天又热,人又多,实在没好心情。 苻心瑶将马拴在城外的一棵树上,小跑着过去,从袖子里摸出两小块碎银子,塞进兵大哥的手里,笑嘻嘻地问:“大哥,这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兵大哥颠了颠银子,够今天逛窑子了,便心满意足地揣进怀里,指着城上的告示说:“那上面写的你不会自己读?” 苻心瑶顺着他的手,假模假样地看了一眼,说:“我不识字。大哥,我是来寻我夫君的,他姓沈,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兵大哥刚要说话,一旁一个年轻的兵忽然凑上来,猥琐地笑道:“小妇人找我吗?我也姓沈。” 苻心瑶看着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面子上,却还是一张讨人喜欢的小媳妇模样。 那兵大哥因为收了银子,因此肯护着她,把年轻的兵狠狠推到一边,好言道:“你要找夫君,这样问也找不到。你不如去问金赌场的陈贵小爷,这城里多了谁少了谁,没他不知道的。” “哦。”苻心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金赌场,陈贵小爷?” “是的,他就是我们城里的这个。”他说着,竖起大拇指,“而且我悄悄告诉你,陈贵小爷的背后是东厂陈千岁,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苻心瑶对他感激万分,一转身就不住啐了一口:“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那个陈怀山,恶心至极,挨千刀都不解她的心头恨! 想起陈怀山,便想起那日她被沈青炎推进落花阁里发生的事情,步伐不禁慢了下来。 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回到京城,他还会要自己进东厂打听事情吗? 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改变心意? 直到一匹马疾驰而来,扬起阵阵烟尘,打乱了她的思绪。 骏马挨着苻心瑶过去,差些将她绊到。她让到一边,想回头看看这嚣张的人是谁,忽然发现,这匹马是沈青炎的! 她不会认错,她还曾被沈青炎护着,骑在这匹马上。 可此时此刻,高马上坐着的,却不是沈青炎。 苻心瑶心中一颤,知道沈青炎必然已经出事,否则他不会允许将自己的坐骑随意让给他人。 想到这里,她没再多想,提起裙摆,追着那匹马进了一个小胡同里。 第26章 偏入虎穴 胡同很长很窄,当她不顾一切走进来后,再想出去就不容易了。 那匹马停在一扇小门前,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匾,上面写着“陈府”。 骑马的男人动作潇洒地翻身下马,刚站定,便微微侧身,用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看着她。 这个男人身姿挺拔,年纪看起来比自己略大一些,留着小胡子,却不显得沧桑,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阳刚之气。 苻心瑶觉得,他或许就是陈贵。 没想到一来就找对了人,她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脑袋里构思着逃跑的方案,想着若是等会儿遇见不测,便三十六计走为上。 “姑娘跟了我一路,想必也累了!”男人声音温柔,气度不凡,竟没有一丝传闻中的卑劣感。 不过她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怎么可以三观跟着五官跑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故作严肃地问:“这匹马是从哪里来的?” 男人一愣,掩嘴轻笑道:“你喜欢这匹马,我可以送给你。” “不!”她瞪着他,“这匹马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马的主人?”男人也疑惑了一下,回头对着门内喊道,“杨大叔,这马不是我们家的吗?” 里头有人回道:“不是,是大公子的一个朋友的,暂时把马养在府里的马厩里。” “那个朋友现在在哪里?”苻心瑶大声问道。 杨大叔捧着一杯茶走出来,缓缓道:“这就得去问大公子了,他的朋友太多,我可认不全。” “烦老爷爷指个路,我自己去找你家大公子。”苻心瑶款款作揖道,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骑马的男人看迷了眼。 杨大叔抬起手,指了指她来时的那条路说:“大路往前走一百里路,是金赌场,再往前一百里,就是桂芳楼,大公子他要么在金赌场,要么在桂芳楼。” 简而言之,不是在赌就是在嫖。 这两处都不是女儿家能随意去的地方,但是苻心瑶却不怕。她觉得自己去过京城的醉花楼,里面不过尔尔,如今这小小凤阳的桂芳楼,难道还能比得过醉花楼不成? 再说那赌场,吆喝赌钱的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她多谢了杨大叔,转身就要往这两处去找陈贵。她心里急,觉得再迟一秒,沈青炎就会遭遇更大的不测。 “姑娘等等!”骑马的男人喊住她,“不如我陪姑娘一起去!” “为什么?”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笑道:“赌场青楼,只怕姑娘有多少银子也进不去呢!” “哦?有钱都进不去,那你陪着我我就能进去?”苻心瑶冷笑一声道,“难不成你比银子还值钱?” 男人双手抱拳道:“在下虽不如银子,但在这凤阳城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人,何况那陈贵向来听我的,我帮姑娘开路,想必没人会阻拦你。” 听他这样说,她有了兴趣。又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他一番。 只觉得外表看是个正派人士,但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她却没看出来。 毕竟她是长期与西厂督公沈青炎在一起的人,眼观自然高,或许这个男人有本事,她也看不上眼。 “你是哪里来的,那么能吹牛?” “哈哈,”男人满眼宠溺地看着她,“我是陈贵的弟弟,我叫李洛安。” “你是他弟弟?”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翩翩公子,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是……陈贵的弟弟?” “嗯,”他低下头,理了理衣衫,有些害羞地问,“怎么,不像吗?” 苻心瑶摇了摇头,说:“我也没见过陈贵是谁,但听说他……可是你……” 不知怎么开口描述,但想着有一个人能帮自己开路,应该会省事不少,因此默许了他跟在身边。 李洛安一路无话,但走在路上,却少不了有人过来,作揖道一声:“李公子好。”他也只是含蓄地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为什么你姓李?”苻心瑶好奇地问。 “我哥哥原也姓李,后来认了陈怀山做义父,所以才改了名字。”李洛安说着,笑问,“你来找我哥哥,可怎么连我哥哥的底细都不知道?” 苻心瑶呛道:“我哪里是来找你哥哥,我是来找我夫君的!” 李洛安愣了一下,步伐变得缓慢,疑惑地问:“你……已经嫁人了?” “嫁人?”苻心瑶一怔,点了点头,“嗯,要是没嫁人,怎么会有夫君呢!” “也是。”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二人一路再没什么话。 李洛安想与她说些什么,她也无心搭理他,只是四处张望,怕与沈青炎擦肩而过。 金赌场的规模比她所想的还要大,连着八扇窗,都能传出吆喝下注的声音。 原以为不怕,但站在赌场门前,她还是有些怵怕。不必踏进门,光是闻着这乌烟瘴气的空气,就仍不住地咳嗽起来。 “姑娘,你跟着我,不会有人对你不好。” 李洛安说着将她拦在身后,一甩衣袖,对着嘈杂的大堂喊道:“今天我做东,大家只顾玩,赢了照旧拿银子,输了只需五两买我店里一壶酒,便可离开!” 大堂里先是一阵死寂,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都喊着:“二公子豪爽!” 李洛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 苻心瑶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脸颊被赌场里的热气熏地粉红,像一只可口的水桃子,李洛安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脸。 但在最后一秒,一只长烟压住了他的手。 “二弟,你不是向来讨厌我这赌场的吗?今日是哪阵风把你请来了?”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男子一手举着着长烟,玩着玉球站在他们面前,一双凤眼直直看向李洛安身后的苻心瑶。 李洛安笑道:“大哥,我当然也有想你之时,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是吗?” 男子无心应他,而是缓步绕到了苻心瑶的身后,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脖子,眯着眼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第27章 请姑娘上楼 苻心瑶感受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往一边躲,但他却想要伸手将她拽住。她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虎视眈眈的男人们围住了。 这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 而且是一群赌徒。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走进来的。 最后关头,还是李洛安将她护住。 “哥哥!你、你不要这样。”他有些怨,微微皱着眉,却明显又不敢太过放肆,只好小声恳求着。 听他喊了哥哥,想必这就是官差嘴里的陈贵小爷了。着实,行为举止都与他的义父陈怀山如出一辙。苻心瑶被陈怀山欺负过,所以如今,当陈贵靠近自己的时候,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陈贵听罢,倒也不曾继续下去,直起身,挥挥手驱散了围在四周的男人,抬起下巴,斜乜着苻心瑶,淡淡笑问道:“二弟,这是你新看上的女人?” 李洛安脸一红,急忙否认道:“不不不,我与这位姑娘并不认识,只是路上遇见了,所以才一路同行。” “哦?”陈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问,“才遇见,就带来我的赌场,还慷慨解囊免了他们所有人的债?”他说着,又眯起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李洛安,冷笑道,“你不会是想慷我之慨,来讨这位姑娘的欢心!” 被说中了心思,李洛安一时挂不住面子,咬着唇不敢抬头看苻心瑶。 但苻心瑶这会儿心思不在他二人身上,她来到此只是为了寻沈青炎的,所以趁他二人说话之际,双眼扫过客堂内的每一个赌徒。 不在。 他不在这里。 她有些庆幸,却又失落的轻叹了一声。 “哥哥,你别这样说她,她已是有夫家的人,我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呢!”李洛安生硬地解释道。 陈贵听罢,打量了一下苻心瑶,柔声问道:“姑娘是凤阳人?” 苻心瑶摇了摇头,眼珠一转,说:“不是凤阳人,我是从宣城来的。” “宣城?离这里不远。你夫家姓什么?”他追问道。 “我夫家他……”苻心瑶犹犹豫豫,她知道不能说出沈青炎三个字,甚至连沈姓都不能提,沉默片刻,她淡淡地说:“我夫家姓乔。” “乔?”陈贵眉头微蹙,似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乔什么?”他的声音忽然冷厉。 “乔、乔……”她编不出名字来,支支吾吾,让陈贵很有些不耐烦。 李洛安见罢,小声劝道:“姑娘别怕,你要是不把名字说出来,我们又怎么帮你找人呢?” “嗯。”她应了一声。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上学时给心水人物起名的灵感如今一点都没有了。 沉默半晌,只听陈贵忽然大声笑道:“姑娘,你编不出来了!想用话来诓骗我,只怕你太小看了我!” 苻心瑶心里一惊,莫非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来历? 猛地抬头,便看见他冷眼瞪着自己,然后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是谁派来的?是锦衣卫还是西厂!”他厉声道,手上的力气是苻心瑶从未经受过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李洛安见罢心急,想求陈贵放手,却被陈贵的手下伸手拦住,不让他能靠近苻心瑶半步。 陈贵又说:“锦衣卫的卫云婴大人素来与我义父关系甚好,并不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你必然是沈青炎派来的!是不是!” 她拼命摇头,因为难受异常,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哥哥,哥哥!”李洛安忽然推开面前拦住他的人,走到陈贵身边,陡地跪下,拽着他的衣摆求道,“哥哥,你放手,她不是沈青炎的人,我跟你保证!” “你保证?”陈贵冷眼俯视着他,“你能保证我不死?沈青炎誓要杀我以告慰他那个表妹,他若真的来了,你能打得过他?” 苻心瑶一愣,怎么,难道沈青炎的表妹是死在陈贵手里的? 李洛安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经面色苍白的苻心瑶,握紧双拳,沉着声说:“沈青炎要害哥哥,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哥哥,如果你能放了这位姑娘,我发誓我会取回沈青炎首级!” 陈贵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松开手。 苻心瑶顿时瘫软在地,咳嗽不止。 李洛安急忙想要将她抱住,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放下了。 “二弟,你与这姑娘几时认识的?” “今日才认识的。”他如实说。 “路上遇见的?” “嗯。” 陈贵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邪魅地笑,然后抬手唤道:“去喊几位丫鬟来,服侍这位姑娘楼上休息。” 苻心瑶听罢,连忙摇头道:“不,不必,我还有要事,现在就得走!”她知道,一旦上了楼,想要下来就难了。 可陈贵用他的长烟挡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好冷情,我这弟弟为了救你,给我下跪,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我日后上门道谢。”她抬眼看了李洛安一眼,却见他低着头,神情复杂。 “日后?那会是什么时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也不需你做什么,上楼陪我二弟喝两杯就放你走。”陈贵一个转身,缓缓挡在她的面前,断了她逃跑的希望。 他的那双凤眼,魅如女人,薄唇微翘,带着一丝色气。 “要喝酒,那就在这大堂里喝。我不会跟你上楼的!”苻心瑶颤着声说。 “不是跟我上楼,我又没有对你一见钟情。”他挑了挑眉,看向一直沉默的李洛安,“我这二弟素来没有中意的女子,如今有了你,我岂能让他空欢喜一场呢?” 苻心瑶听出了言下之意,猛地想跑,可哪里是这群男人的对手。 “关门,请姑娘上楼!”他高声吩咐道。 她挣扎,可无奈。 眼睁睁看着赌场的大门被关上,清白如她,瞬间被乌烟瘴气包围。 而在大门闭合的最后一刹那,在人影绰绰间,她好像看见了沈青炎。 他换了与出发时完全不同的打扮,站在街道的那一边,面向着赌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第28章 药 金赌场的二楼,是别有洞天的曲廊绣屋。 全然不同于一楼令人窒息的赌场,这里竟透着不落俗尘的气质。 李洛安匆匆走在曲廊上,这里也算是他家的,他本该很熟,可此刻他竟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该进哪间屋子。 “二公子。”对面走来的两个丫鬟看见了他,缓缓施礼请安。 “那位姑娘被送去哪里了?”他焦急地问。 “是那位穿水红色衣服的小姐吗?”丫鬟指着曲廊的另一边说,“才刚确实看见一位未曾见过的姑娘,由吴管家带着我那个那边去了。但具体送去了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 李洛安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向着丫鬟手指的地方跑去。 他知道曲廊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那是陈贵造的一座金屋,用以藏匿漂亮的女人,以供他随时去消遣。 他走到金屋前,看着半掩的门,犹豫了一下,缓缓推开门。 只见在这间金碧辉煌,幔帐飞舞的屋子里,有一张铺满了金缕丝的床。 苻心瑶被捆着手脚扔在床上,而吴管家正一手捏着她的嘴,一手举着一个酒壶,往她嘴里灌酒。 “你在干什么!”他怒斥道。 吴管家不曾想到有人突然闯进,吓得踉跄在地。一回头见是李洛安,松了口气说:“是二公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呢!” 李洛安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怒问道:“你给她喝了什么!” 吴管家并不害怕,反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神神秘秘地说:“二公子,大公子见她不老实,只怕光用绳子捆着,迟早她会跑,所以依着他的命令,喂她吃了些药。” “什么药?” 吴管家从地上那起那只酒壶,掀开盖子递给他,猥琐地笑道:“x药。” 李洛安愣了一下,将酒壶从他手里夺过来,狠狠掷到门外,又连推带踢,将他赶出门。 “滚!给我滚!”他怒不可遏。 他虽是陈贵的亲弟弟,可却从来看不惯哥哥的为人,因此每遇此事,总是躲得远远的。 这些年因为看多了哥哥花天酒地的行径,以为男女之情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因此从没有对女人动过心。 不想今日遇见这不知名的姑娘,竟一见钟情。 知她已有夫君,却有些失落,但一想能得一红颜,到也不错。 可是哥哥非要把好好的一件事弄成这样,让他恼羞成怒。 他看着床上被捆着手脚,面色泛红,神志不清的少女,一时不知所措。 “好热……”苻心瑶自齿间呢喃道,“沈郎,沈郎……”她轻声唤着,声音轻柔娇媚。 李洛安心里一冷,咽了一下口水,颤声说:“姑娘,姑娘别急,我这就给你松绑,放你离开。” 他一步一步靠近她,走得极为困难,藏在宽袖下的双手也在不断发抖。 苻心瑶听见他靠近的声音,微微睁开眼,唤道:“沈郎。” 李洛安低下头:“不,我不是沈郎。”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为她解着绳子。 不慎触到她发烫的肌肤,一时内心躁动不安。 好容易将绳子解开,睁开眼刚想带她走,却被苻心瑶一把拉住手,一个不稳,栽进了她的怀里。 他知道,她的举动是药物所致,他不该趁人之危。 可这样软玉温香的少女,但凡沾上了,哪里还能甩掉。 脑海里最后一丝理智也将消失。 可怀里的可人儿又唤了一声。 “沈郎……” 他一愣,狠狠推开她,连连后退。 她是来找他的夫君的。 一个弱女子,为了寻她的夫君,竟愿意独闯金赌场。她必然与她的夫君情浓意切所以才肯冒这个险。 所以自己若是将她玷污了,岂不是也毁了她的一生?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去逼着自己不去看她,摇摇晃晃来到桌边,猛地灌了几口茶。 “二弟,何必逼自己呢?”陈贵玩着玉球,推门而入,走到他的身边,看了看被他喝得精光的茶壶。 “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不想……我没有那种想法!”他咬着唇,低着头,恨恨地说。 陈贵冷笑了一声,看着床上已经完全昏迷的少女,说:“你是个男人,怎么会不想呢?” “她是有夫君的人!我不能对她下手。”他浑身颤抖,额头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汗水。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出点钱打发了她的夫家。你若是喜欢,便会一直想着她,一直都不会忘了。”他凑近李洛安,眼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淡淡地说,“总不能让那些花姑娘服侍你,哥哥这么宠你,自然不希望你活成我这样!” “你……你不要管我这种事!”他说着要出去,却被陈贵拦住,硬是被推着来到苻心瑶身边。 “哥……哥哥……” “二弟,别想那么多,今天哥哥就教教你,怎么成为一个男人!” 陈贵说着,伸出手,轻轻拨开苻心瑶的外衫,对襟长裙,露出她贴身穿的小衣服。 蔷薇色的一层锦布,小心地裹着她身体的秘密。 “伸手。”陈贵命令道。 李洛安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忽然一楼传来一声骚乱声,随即有人气喘吁吁在门外大声喊道:“大公子,二公子,赌场里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快有人要被打死了!” 陈贵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衣衫凌乱的苻心瑶,甚是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而李洛安也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又为她盖好被子,也离开了。 苻心瑶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恐惧不安。 她仍躺在这间金屋里,但点点烛光映着的那张脸,却是她一直念着的那个人。 他竟是将她抱在怀里的,她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稳稳的心跳。 “沈郎……”她轻唤着这个名字。 “别怕。” “沈郎,沈郎!”她抽泣着,不住地喊着他,颤巍巍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 “我在。”他说着,握住了她的手。 第29章 只有你能做到 药效似乎已经消失大半,身体不再燥热难安,可是那种控制不住的欲望,还留有一些在她体内。 苻心瑶咬着牙隐忍着这份难安,垂下眼,不安地回想着来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 因为一直处于朦胧的状态,所以她实在无法想起更多的细节,只记得她被灌了药,在失去理智之时,唤了好几声沈郎。 “放我下来。”她轻声说。 “你受伤了。”沈青炎放开她的手,替她拨开散在脸上的碎发,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这是吴管家为了制服她,所以在她脸上留下的伤。 “没有。”她撇过脸去,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倒是没有为难她,任由她离开。 可是她浑身发软,四肢又因为遭受过捆绑,所以疼痛异常。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只能撑着床边重新坐下。 “准备去哪里?”沈青炎淡淡地问。 “我、我要回家。”她疲惫异常,连话都不想说。 才来这里时的那股子傲气,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又要回家?”他轻笑了一声,说,“可是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她回头看着他,双眸中恨意与无奈交织。 怎么她就离不开他呢?明明知道自己遇见的每一次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可为什么在丧失理性的时候,喊的还是他的名字呢? 沈青炎和衣靠在这张金丝床上,烛光悠悠,如一只妖艳的鬼,攀爬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慵懒又妖邪。 苻心瑶心里的欲望又起,羞耻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急忙低下了头。 “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她又问了一遍,“如果因为云妃案,我可以等你回到京城后,再去西厂找你。” “你不跟我做夫妻了?”他笑。 “不做了。”她咬着唇说,“我也没那个必要非要跟在你身边,你一个人来这里,不也挺好吗?你不是说了我是个拖油瓶,带着我只会拖累你吗?既然如此,我不如回家。回家等你也一样。” 沈青炎沉默了片晌,淡淡地问道:“你既是这样想的,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 “我离开宣城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让你在文氏村等我,为什么不听话呢?既然是你主动来找我的,那遇见今天的事情,又与我何干?” 苻心瑶越听越委屈,泪眼汪汪地回头看着他,说:“你说好三天回来的,三天没有回,别人从凤阳这边回去,又跟我说这里发生了人命案子,我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才赶过来的。要是知道你好好的,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沈青炎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翻身下了床,坐在她的身边,歪着头看着她的侧脸,问:“所以你还是在担心我?” “没有!”她矢口否认。不论如何,她不能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 “既然没有,你就回去。”他轻叹道。 “唉?”苻心瑶疑惑,“我可以走了?” “嗯。”他往后一躺,双手架在脑袋后面,闭着眼幽幽地说,“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顿了顿又说,“反正对方只是陈贵,反正我死在他的手里,也是众望所归!” 听见死这个字,苻心瑶心里一颤,小声问道:“你会死在这里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苻心瑶有些着急,“你、你是西厂督公啊,怎么能死在那种人手里?” “嗯。”他敷衍地应了一声。 见他这样消极,苻心瑶也坐不住了,拽着他的衣摆,追问道:“我跟陈贵见过,知道他确实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而且言辞间对你恨意十足,也许他真的会对你下手。所以……所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秦文谦案我就不查了?” “换种方式查嘛!” “没别的办法,只能从陈贵入手。”他严肃地说,没有一丝玩笑,“我已经知道,秦文谦的夫人邓氏曾来过这里。” “既然这样,你就把他抓起来好好审审不就可以了!” 事情这么简单,这个人到底为什么拖了这久? “但我无法得到那个证据,没有证据,我随意将陈贵抓起来审,东厂必会以此做文章,来我西厂闹事。” “那……你的计划是?” 沈青炎重新从床上坐起,胳膊架在膝盖上,用手撑着额头,“我已经在陈府潜伏了三天,可却一直没能找到关键证据,是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发现,那个证据就在陈贵的弟弟李洛安身上。” “李洛安?” “嗯,在李洛安的腰间挂着一只玉佩和一只香囊,那只玉佩与秦文谦身上的应该是一对,而香囊,似乎就是邓氏的东西。” 苻心瑶思索了一会儿他的话,有些茫然地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抢死人的东西的人啊,怎么遗物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我还不知道,但这两样东西,足以说明邓氏曾与陈府有来往。至于来这里的目的……”他说着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声音轻柔地说,“所以你要留下,我要你得到李洛安的信任,让他把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你。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如能顺利,不多日我们就能破案了。” 苻心瑶心里一颤,咬牙说:“你要我做这件事,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沈青炎微微蹙眉,回头看着她:“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李洛安虽然不如他的哥哥陈贵阴险狡诈,但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可对你,我觉得他不会那么戒备……” “你明明看见李洛安对我做了什么,还非要我去接近他!你、你心里……”苻心瑶颤声说。 她为了他,宁肯独创赌场,甚至差点失身于贼,可他想着的却仍是如何利用她! “可是这起案子……” “你不如一箱聘礼送陈府门口,大大方方地让他娶了我就是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想丢弃我!”她忽然说出这句气话,连自己也愣了一下。 沈青炎许久沉默。 半晌,他轻声地问:“你真的喜欢他?” 第30章 我就不走! 苻心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呛道:“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他沉着声问。 苻心瑶不语。 她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说话啊!”沈青炎有些不耐烦,声音略大了一些,惊得她一颤,“为什么想要嫁给他?” 他好像把她的话当真了。 可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难道这不正合你的心意?我若是嫁给了他,还愁什么案件真相?就连陈怀山做过什么,我也一并能调查出来,不是这样吗?” 苻心瑶气急了,只觉得心口的刺青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觉得恢复了些力气,便缓缓站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竟是一件男人的外袍。 而外袍里面,竟只剩亵衣。 必然是他给自己穿上的。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沈青炎,心情复杂。 他对自己是好的,若是不好,也不会几次出手相救。 可他的这份好心,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不清楚。 如若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他做事,未免,太让人心寒了一些。 “沈千岁,要是我从此离不开这里,父亲的案子,还请你多费心了。” “你在乱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怫然道,“我只是要你去问出真相,没有让你……”他咬咬牙,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半晌,他轻声说:“算了,你回去,我想想其他办法。” 他心思沉重,久久看着窗外。 廊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苻心瑶这才想起,自己还在金赌场楼上陈贵的金屋里。 沈青炎也听见了声音,却依旧淡然,回头问道:“我带你走?” 苻心瑶犹豫不答。 脚步声愈发近了,他微微推开窗,看了一眼来人,又说:“来的是李洛安,如果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低垂着眼,把来此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回想了一遍。 然后,出乎沈青炎的意料,她竟脱下了他为她披上的外袍。 脱下外袍,她的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裹胸长裙。瘦削的肩膀上有一颗朱砂痣,锁骨分明,单薄动人。 她向他伸出纤瘦的胳膊,将他的外袍递给他,微启朱唇,轻柔地说:“我留下,我帮你查案。” 他未曾伸手接,只是盯着她看。未施粉黛的脸,略有些凌乱的长发,和窈窕的身姿,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沈千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催促道。 “你、你真要留下?”他竟有些心疼。 或者不是心疼,而是不甘心。 他当然知道,将她留下,让她与李洛安共处一室,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本是不在意的,可现在,临近要走了,竟开始不情不愿让她留下。 苻心瑶淡淡一笑,将外袍塞进他的怀里:“我会帮你完成任务,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李洛安温柔地问道:“姑娘,小可能否进来?” 沈青炎听见他的声音,顿时阴沉了脸,压着嗓子说:“你跟我走,我不许你留下!” 苻心瑶狠狠推开他伸向自己的手,死死瞪着他:“你别管我,我就要留下!你走!” “姑娘,你是在跟在下说话吗?”李洛安在门外问道。 苻心瑶咬了咬牙,转身坐回床上,应道:“二公子等等,容我换个衣服。” “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沈青炎躲在窗边,欲要唤她走,可她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无奈,他走到她的身边,低语道:“我会守着你,不许他碰你一下。” 她听罢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如果我要他碰呢?” “你!”沈青炎嗔怒,若不是尚存理智,知道自己身上还有破案的任务,他真准备强行将她带走。 “我走了。”他留下一句,从窗口飞身而出,消失在傍晚的黄昏里。 苻心瑶看着他离开,觉得眼底湿润。 她哪里不想跟他走,只是觉得她不能再任由他摆布。 如果,次次听他的,从此就会变成他的傀儡。 她这一次,也要拿捏住他,要用手里的情报要挟他,而非一直依赖他。 “姑娘?”李洛安又喊了一声。 苻心瑶缓了缓情绪,应道:“你进来。” 门吱呀一声,李洛安手里拎着一只食盒,脸上带着歉意,说:“姑娘,白天我有些对不住你,这会子来向你赔个不是,你若是觉得这里住的不舒服,可以去陈府,我让人帮你收拾一间干净的房。” “去陈府,好让你哥哥欺负我吗?” 床幔后,苻心瑶半躺在床上,媚眼瞧着他。 他透过轻薄的幔帐,看见她仍未曾将外衣穿好,香肩半露,美艳动人,忽地想起她被下药时,那个柔软的怀抱,脸唰的一下红了。 “姑娘还没穿妥衣服,那、那个,我还是出去等着。”说着转身要走,但又回头,将食盒放在桌上,“这、这是我们凤阳的小点心,姑娘可随意尝尝。” “你等等!”她唤他,然后掀开床幔,款款下床,向他走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的玉佩和香囊。 玉佩上刻着一只戏球猫,小巧玲珑,坠着玉珠和红色的流苏,秀气又精巧,不像是男人该佩戴的。 香囊是暗红色的,上面的刺绣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女人之手。 李洛安见她靠近自己,心里发颤,低着头不敢看她。 直到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摸到自己的腰间,他一愣,连连后退,说:“姑娘,白天的事只是一个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可苻心瑶却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她拽住他的腰带,将他转向自己。 他低头,看着她粉雕玉琢的脸。 “姑娘……” “这只香囊好漂亮啊!”她用手托住那只香囊,抬起头,对他盈盈一笑,“是哪家姑娘送的?手这么巧,我也想学着绣。” 她的声音娇软,让他心头一暖,急忙献殷勤道:“不是姑娘送的,我这人哪有那个福气呢!这是我哥哥给我的,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 第31章 诱公子 不曾想他竟这么老实的就说出了香囊的来历,想必这李洛安也是个单纯的人。 苻心瑶轻笑了一声,丢下香囊,转过身去,背着手走到窗边。 她想看看沈青炎在不在窗外。 虽然自己把他气走了,依着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一走了之。但是他也说过会在外面守着自己,不许李洛安碰自己一下。 那句话是真的假的? 她轻轻推开窗,往外面四处张望了一番。 这金赌场的二楼,曲廊边的绣屋,都已亮了灯,一片辉煌映着天空都亮了。 可是这样明媚的灯光下,却没有沈青炎的身影。 她心中一冷。 果然他就是沈青炎,说的好听的话,做的温柔的事,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心甘情愿地听话罢了。 早就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了,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啊嚏——”冷风吹过她的身体,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洛安赶紧过来,取了件薄毯为她披在身上。 “谢谢。”她说着,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则站着,所以她能更仔细地观察着他腰间的玉佩和香囊。 李洛安察觉了她的目光,便主动把香囊解下,递给她,说:“姑娘一直看着这只香囊,在下就将它送给你。” “那可不行。”她拒绝道,“你一直挂在身上,想必是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物什,怎么可以随意送人呢!” 他淡淡一笑,说:“其实,这香囊是哥哥的心爱之物,只是睹物思人,他不愿看见它想起往事,却又不舍得丢弃,所以才让我带在身上。” 苻心瑶有些吃惊,问:“你是说陈贵……陈贵小爷?” “嗯。”他应道,然后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你瞧我哥哥花天酒地,其实原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他早在京城混迹,还未发达之时,曾有一个心爱的女子。那时候哥哥还未曾发达,走在街上如同过街老鼠,只那个女子每每见到了他,愿请他进屋吃些点心。” “不想陈贵小爷也会有这样的往事。”苻心瑶由衷地感叹道。 “嗯,后来是哥哥误了她。哥哥巴结上陈怀山,一夜发达,从此脱胎换骨。他不忘那个女子,便要八抬大轿娶她过门,谁知那女子因他投靠了陈怀山,竟闭门不见他,没几日就嫁人了。哥哥从此以后,也不再用情,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他虽来者不拒,可都是点水之情,一夜睡过,也就丢了。” “原是被伤了心的……可想一想,我的情郎若也投靠了东厂,我必也不愿再见他。”苻心瑶顺口回道。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谁!”李洛安当即想出去一看究竟。 苻心瑶心知,是沈青炎。他未曾走,只是身姿矫健所以躲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万不可被李洛安发现了。 “二、二公子!”她赶紧唤他的名字,“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你听见什么了?” “没听见吗?有人叹气的声音。”他也有些疑惑了。 “没呀。”她淡淡一笑,起身,披着毯子走到桌边,打开食盒,对他招了招手,“你坐过来,我们一起吃,我也是第一次见凤阳的点心,还想你给我介绍一下呢!” 李洛安听她这样说,竟就把出门看一看的念头打消了,带着一丝愉悦走到她的身边,将装着点心的小碟子一一取出,排放在桌子上。 “这是酿豆腐,这是树莓糕,这是梅鱼饼……”她一一介绍着,可她的心思其实不在这些点心上。 她在想,沈青炎就在外面,看着自己,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让他不悦才行。总是他让自己生气,这一次,她也要叫他难受。 “二公子。”她把手肘撑在桌面上,用手捧着脸,娇柔地说,“你喂我吃!” “啊?这……”李洛安愣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筷子。 “别用筷子。” 她伸出手,用细巧的手指捏起一只树莓糕,放在他的嘴边。 “张嘴。”她带着一点命令的语气。 他脸一红,张开嘴,吞下她手里的树莓糕,慢慢咀嚼。整个过程,他的眼睛一直挪不开她的脸。他自是知道,她有夫家,可就算清楚这一点,他也无法不沉沦。 自己与她有缘。 她的那个夫家,与她走失了,便是与她无缘。 他忽然想到了这个理由,于是心里渐渐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要强娶她回家,把她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让她的夫君再也找不到她。 想到这里,他心弦一颤,猛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你别去找你的夫君了,你留下来,嫁给我,我给你荣华富贵,给你锦衣玉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想挣脱,却没有一丝办法。 “二、二公子,你……你别这样。”她说着,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你不肯答应?” “我当然不能答应。” “为什么?” 她明明在对自己献情,这分明是对自己有意,可为什么不肯答应自己? 莫非……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可、就算她水性杨花,他也要得到她,他觉得自己能够征服她。 “不为什么,二公子难道忘了吗?我已经嫁人了。”她咬着牙,用力把手抽出。 “嫁人了?”李洛安叹了一声,问,“可你那个夫君,现在在哪里?” “……” “他爱你吗?他若是爱你,怎会忍心将你一个人丢下不管?又怎会忍心叫你一个人来这凤阳城找他?他难道不知,这里是龙潭虎穴吗?” “他……”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可正是他要把自己推进这龙潭虎穴之中的。 “我就不会做这种事!”李洛安猛地站起身,又突然在她面前跪下,“姑娘,我……” 门外忽然想起敲门声:“二公子,大公子让你去一趟桂芳楼。” 李洛安微微蹙眉,问道:“现在?现在我有事。” “就是现在,大公子说了,有要事相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对苻心瑶说:“姑娘务必等我。” “嗯。”她对他一笑,松了口气。 屋子里只剩下苻心瑶一人,她看着窗外偷笑。 也不知沈青炎还在不在,看见了她刚刚的举动,会怎么想。 她要他知道,这世上是有人愿意护着自己的。 “你过来。”沈青炎的声音忽然在窗外响起。。 她心中一喜,娇纵道:“干什么?” “我让你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 第32章 我喂你? 苻心瑶极不情愿地站起身,临往窗边走的时候,还不忘取一块树莓糕在手上。 走近窗户,便能看见沈青炎躲在阴影里。 “你一直都在?”苻心瑶故意问道。 “嗯。”他轻应了一声,说,“你做的事我都看见了。” “哦。”她俏皮一笑,说,“还不错,至少我已经问出了香囊是陈贵的东西,这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了。”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该是心不在焉的人,破案是他的头等大事,他怎么好像全然不在乎呢? “树莓糕,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苻心瑶将手中的糕点递出去。 “不要。”他冷冷地回绝。 “真不要?” “你留着喂李洛安吃!”他竟像个孩子似的,有些赌气。 苻心瑶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便探出半个身子,看着他的侧脸,逗道:“我也喂你吃。” “不要!”他转过身去,看着曲廊绣屋的点点灯光。 “不要就算了。”苻心瑶把小巧的糕点放进嘴里,酸甜软糯,让她想起来这里的第一顿饭,他的栗羊羹。 “你喜欢吃栗羊羹?”她顺口问道。 “……”他不应,沉默片晌,问,“那只香囊呢?” “在这儿,你要你拿走。”她将香囊递给他,但他没有接。 “你先留着,等会儿李洛安要是发现香囊不见了,必会怀疑你。” “他才不会怀疑我。”苻心瑶背过身去,靠在窗台上,悠悠地说,“他只会以为我粗心大意,不慎丢了,也不会多想。总是怀疑我的人是你。” 沈青炎终于怒了,转过身将自己暴露在烛光里。他站在她的身后,将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抬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倒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阴翳。 “苻心瑶,你别太过分了!” 她想拿开他的手,可是他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她不得不又加上一只手,才逃脱他的手掌。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微微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他:“过分?我什么都听你的,该完成的任务都好好完成了,你还觉得我过分?你未免太难伺候了!” “你!”他要捉她的脸,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你、”他咬了咬牙,“你稍微注意一点!” “你管我?”她翻了个白眼,将李洛安送她的香囊那在手上,举在面前,仔细地端详,“李公子人不错,我喜欢。” 沈青炎没说话。 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不得不再一次躲起来。 等人语声离远了,他才问:“他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邓氏?” “我怎么知道,我还没问呢!”她理直气壮。 “你为什么不问?” “因为……”她浅浅一笑,“你要给我点好处,我才会帮你问。” 沈青炎未曾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怔,沉着声说:“没有人敢与我谈条件!” “你今天不就遇见一个了吗?” “苻心瑶,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你杀了我,这辈子别想破案!”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四下里寂静异常,偶尔能听见不远处的桂芳楼里传来的淫声艳语。 “你……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还没想好!”苻心瑶说完,噗嗤笑道,“不过你已经答应我了,以后我提起这事儿,你可不许不承认!” 沈青炎自知被耍了,却无可奈何。 自踏入宫中一路至今,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今日还是头一次被别人拿捏住。 敲门声又响,沈青炎速度地藏匿起来。 苻心瑶理了理头发,款款走到门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李洛安。 只是一个小厮。 “小姐,我家两位公子请你过去。”他作揖道。 “去哪儿?”她微微皱眉。 “桂芳楼,两位公子设了宴席,想请姑娘赏脸。” “桂芳楼不是青楼吗?我怎么可以去青楼?” 小厮猥琐地笑道:“那桂芳楼不是青楼,小姐可别听外人的话,我们家两位公子都是身份显赫的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苻心瑶不傻,那桂芳楼是什么地方,光是听声音也能知道了。 “你们二公子呢?” “也在桂芳楼。” “是他让我去的?” “嗯。” 苻心瑶微微蹙眉,缓了缓神说:“烦你等我换个衣服。”便关上了门。 一回头,只见沈青炎已经坐在了桌边,正细细品尝着桌上的点心。 “现在怎么办?”苻心瑶担心地问。 可沈青炎,却似乎挺高兴。 “说什么他不会欺你?”他略带得意地笑道,“如今怎样,你也看明白了!” “现在是说笑的时候吗?”她有些急。 可他依旧调笑道:“看来你的美人计没什么用,我早说过,像你这种姿色,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你!”她咬着唇,又羞又恼。 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也着急一回,没想到自己把自己作成了笑话。 沈青炎捏起最后一块糕,邪邪地问:“要不要,我喂你?” 他这是故意在让她难堪! 苻心瑶撩了撩碎发,双眸一瞪,说:“要!为什么不要!” 她说着,走到他的面前,妩媚地对他一笑,然后微微张开樱桃小嘴。 沈青炎没了之前的心颤,低垂眼眸,目光里竟有一丝温柔。 但是他没有喂她。 而是直接把树莓糕放进了自己嘴里,留下她满脸通红,想发脾气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着她局促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一下屋子,冷冷地说:“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跟着过去。那桂芳楼一定不是普通的青楼,这一次是绝好的机会,你一定要想办法把里面的秘密全部找出来!” “我不去。”她回绝道。 “不是你想不去就能不去……” “你又想不管我死活?” “不是!”他厉声道,“我什么时候不管你死活了?只是现在,你就在陈贵的这间金屋里,你觉得你要是不去,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 “我早让你注意分寸,不要勾引李洛安,他哥哥是那种人,他又能是什么好人?如今好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35章 逃 “也并非完全为了沈青炎。”汤天河悠悠地说,“陈贵啊,你下手轻点,这好歹是苻礼文的女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汤大人不知,这小女子狡猾得很,要是不把她拴牢一些,只怕转个身她就跑了。” “你把她带过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陈贵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汤天河身边。 李洛安见罢心疼,总想做些什么,但一抬头对上陈贵冷冰冰的目光,又吓得不敢行动。 “我什么都不知道!”苻心瑶直接回绝。 她的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心里还是有些怵的,一言一行都是狠下了心,做了最坏打算。 “我们还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知?”左文宣笑道。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能知道什么?” “这事儿还真只有你才可能知道。”左文宣道。 汤天河沉默了一下,问:“你哥哥苻木璃,最近有没有与你联系?” “没有,哥哥远在边疆,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顾家?” “呵。”左文宣笑了一声,但什么都没说。 陈贵说:“听我义父说,他的兵符丢了,是不是有这件事?” 苻心瑶心里一愣,想起了沈青炎的话。 他确实说过,哥哥因为丢失兵符所以不敢回京,这才导致他们苻家出了事后连个在皇上面前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这事儿只有沈青炎知道,怎么远在凤阳的陈贵都知道了? “你知道兵符现在在哪里吗?”汤天河问。 “不知道,我想肯定在我哥哥手里,他是大将军,他不拿着兵符谁又敢拿着呢?” “嗯。”汤天河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我还以为给了你,你又给了什么相好的。” 左文宣道:“要说苻姑娘的相好,该属相府小爷陆玉成了!” “别忘了还有沈青炎。”陈贵道,“那兵符落到这两个人手里,只怕对你我都不利。” “沈青炎是西厂的,势力再大还有锦衣卫和东厂压制,没什么好怕的,最怕的还是陆玉成。”汤天河道。 “陆玉成?呵。”左文宣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仗着父亲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罢了,与那杜千墨是一丘之貉,不必在意。”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朝中事,全然把李洛安抛在一边。 没人注意,他已偷偷溜到苻心瑶身后,为她松了绑。 “苻姑娘,别出声,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苻心瑶感受到他冰凉的双手触及到自己的手腕,心中一颤,不知所想。 “等会儿我会把屋内的灯吹灭了,黑暗里你只需抓紧我的手,我自有法子带你离开。” 苻心瑶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嘱咐,微微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了解李洛安,只知道他是陈贵的弟弟,所以不认为他是什么好人。 可是如今,她只能信他。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赌上一把。 他虽为她解了绑,但为了不惹陈贵发现,不曾替她拿掉遮着眼的披帛。所以她不能明白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带她离开。 只听得悉悉邃邃地一阵骚动,然后是汤天河不满地声音:“怎么回事?快来人,点灯。” 然后有一只手牵住了她,轻轻用力将她拉起。然后环腰将她抱住。 她感受到异常的亲密,不禁有些不安。 但是她并不能反抗。 凉风拂过面颊,吹散了遮着她双眼的披帛。 李洛安离她很近,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苻姑娘,小生失礼了。”他抱着她落在地上,旋即松开手,后退了两步,“才刚只是无奈之举,并非有意要触碰姑娘。” 苻心瑶轻轻理了一下衣服,点了点头。 楼上一阵骚动声。 灯已经点亮了,却发现没了苻心瑶,几个人自然乱了,吩咐着青楼小厮赶紧去找,翻遍整个凤阳城也要把她找出来。 “苻姑娘,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不多说他们就要找来了。” 他拉起她的手,就往旁边的小巷子去。 这里他熟悉,知道从哪里走,能最快的逃离他们的追踪。 “你、还要回去吗?”苻心瑶怯生生地问。 “回哪里?”他有些不明白。 “回你哥哥身边。” 他轻笑了一声,说:“我必是要回去的,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 “可你放走了我,他会不会……” “嗯。”他应了一声,“你别担心我,他不会杀了我的。”他回头,对她温柔一笑。 有些心酸。 巷子很长,他走得有些急,苻心瑶的步伐跟不上,几乎是被他拽着在往前走。 身后有呼唤声,是陈贵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李洛安回头看了一眼,说:“姑娘,我们要再快些……” “不必了。”忽然远处有人道。 只见巷口,有人倚靠在墙上,抱着双臂,微微低头。听见他们的脚步近了,缓缓叹了一声。 “把她交给我。”他说。 “你是谁!”李洛安把苻心瑶拦在身后,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在下沈青炎,我会带她走。” 有风凉飒,吹起他的长发。 背着光,她只能看见他的影子,却看不清他的脸。 “沈郎!”她激动地唤道。 “沈、沈郎……”李洛安喃喃了一声,“你是西厂督公沈青炎?” “嗯。”沈青炎应了一声,伸手要把苻心瑶拽到自己身边。 但李洛安仍护着她。 “等等!”他略提高了些声音,“你要带她去哪里?” 沈青炎轻笑了一声:“怎么,我要干什么,还需与你汇报不成?” “我不能让苻姑娘陷入危险,所以……” “让他陷入危险之中的难道不正是李公子吗!”沈青炎厉声道,“若非你让人将她带到青楼,她会被陈贵欺负?陈贵出手欺她,你不加以阻拦,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好人!” 沈青炎一席话说得李洛安无言以对。 他是惧怕他哥哥,可这一次,他也忤逆了哥哥的意思,放了苻心瑶,这、于他来说,已是不易了。 苻心瑶见他窘迫,轻声道:“算了,沈郎,别再说了。” 沈青炎冷瞥她,问:“事到如今,你是要继续跟着他,还是跟我走?” 第36章 你在想什么? 他真是擅长让人陷入两难。 当着李洛安的面,他竟问出这句话来,让她该如何回答是好? 李洛安也眼巴巴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苻心瑶,说话。”沈青炎命令道。 “我……”她看了一眼李洛安,然后从他身边走过,站在了沈青炎身边,小声道,“我跟你走。” 李洛安叹了一声。 有些失望,但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她在昏迷之际仍喊着沈郎,他再怎么被欲望冲晕了大脑,也知道她心里在乎的是谁。 只是自己的敌人竟是一个不算男人的宦官,这……难道不算是一种侮辱吗? “好。”他轻应了一声,要回头离开,想了想却又驻足,“沈千岁,我就把苻姑娘交给你了,你务必照顾好她!” “嗯。”他冷眼看他,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小巷那边有人追了过来,看见李洛安,都停下问二公子好,又问可曾见到苻姑娘。李洛安将他们全部拦住,留了路与时间给身后的一双人。 夜已过了大半,天空渐渐露出朝阳。 露水落在她的身上,又寒又湿,她忍不住哆嗦。 沈青炎原在前面走着,偶尔回头看见她冻得通红的小鼻头,无奈停了下来,将外衣脱下,无声地递给她。 她没拒绝,接过来自然地穿在身上。 衣服上残留着他的体温,还有一丝只有他才会有的体香。 “我们现在去哪里?”她问。 “不知道。” “……” “你这次的任务办的不好,该问的都没问出来,还被人套出了底细。” “……”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只香囊,举在眼前对着霞光看得仔细。 这个物件是陈贵的,又是邓氏的,也就是说李洛安所说的那个让陈贵忘不掉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邓氏。 所以秦文谦案,或许不仅仅是有人贪图款银所以才起了杀心,极有可能是因为陈贵欲要与邓氏重修于好,却遭到拒绝,所以一气之下失手杀了他们。 可他来凤阳这几天,四处打听,却没有问出任何有关邓氏曾来此处的证据。 本希望苻心瑶能起些作用,可没想到……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刚刚受过惊吓,仍没有缓过来的少女,心情有些复杂。 “你在想什么?”他问。 听见他的声音,她一愣,咬着唇抬起头,说:“你说,李洛安会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陈贵?陈贵他们正要抓你。” “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他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竟是这个理由。 “怎么,你看起不高兴。是不是后悔选择了跟着我,而没有跟他走?” “不是!” “不是?那你皱什么眉。” “我只是觉得,二公子他跟陈贵不是一类人。” “哦。不知道,我与李洛安没有来往,不了解他的为人。”他现在这样说了,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人家不是好人的。 “他放了我,再回去该怎么面对陈贵呢?”苻心瑶担心地问。 “这么不放心他,你要不重新回去?” “不要。” 沈青炎似乎有些不悦,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也不敢多问。 这一次着实是自己的错,要不是太过自信,觉得能完全拿捏住李洛安和陈贵,她也不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我……”她追到他的身边,小心地问,“你还要我做什么吗?” 沈青炎看她一眼,说:“身份都暴露了,再回到陈贵身边,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哦。”她吐了吐舌头,说,“那我就先回京城了。” “你不要走。” “嗯?”她不解,茫然看着他。 他看着天空淡淡地说:“一个人查案太无聊了,你留下来陪我。” 桂芳楼,陈贵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匆匆归来的李洛安,神色阴郁。 汤天河正躺在两个女倌身上,闭着眼喝着小酒。 左文宣仍旧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问:“大公子,我们早劝过你,秦文谦这人不能动。太过清廉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他父亲秦金楼,在朝中做官三十余载,没一个人说过他的不是,如今你想把罪责都推到秦文谦身上,只怕我们再怎么造假,皇上都不会相信。那沈青炎又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想打发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贵紧蹙眉头,冷冷地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这次的事情,你们拿的好处还少吗?我喊你们过来,是要你们想办法的,谁叫你们来责骂我?” “我们是想了办法,可你的好弟弟吃里扒外,为了一个女人,连亲哥哥都不要了。”汤天河含含糊糊地说,声音里充满讽刺。 陈贵忍不下这口气,咬着牙骂了一声。 小厮这时来报,说二公子回来了。 他握着拳走到门边,看着神色紧张的李洛安,沉声问:“你去哪里了。” “我……”李洛安勉强地笑了笑,“出去转转,这里太闷了。” “你他妈当我傻?”他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问,“苻心瑶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李洛安脸色苍白,垂着眼,淡淡地说:“我不知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陈贵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要扬手打他,可看见他的双眸,却又忍不住落下手。 “哥哥,我没办法不放她走,你也知道,她是苻心瑶,你也知道,我早许多年就在等她!” “一个女人而已,天底下哪里找不到!” “哥哥虽这么说……”他颤着声音,大着胆子说,“可这些年不还是在找邓家小姐吗?你对别人再怎么狠心,遇见了邓家小姐,不还是不知所措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陈贵听罢浑身颤抖,乜他冷笑:“我忍心杀了我最爱的女人,你忍心吗?我告诉你,在我眼里,女人一文不值。但凡陷入温柔乡的人,都做不成大事。不信你看,他沈青炎迟早要栽在苻心瑶手里!” 沈青炎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把外衣脱给了苻心瑶,自己还是有些冷的。 但回头看见她小小的一只包裹在自己的外袍里,又觉得心底暖暖的。 “饿吗?”他问。 她点点头。 “走,先去吃点东西。” 第37章 跟踪者 选了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酒楼,沈青炎要了间包间。 苻心瑶因为任务失败,所以一直郁郁不安,本以为会遭到沈青炎责备,可见他的模样,却不像有什么不悦,因此更觉得不安。 “吃些什么?”他问。 “我听你的。”她怯怯地说。 他没再问她,喊了店小二来,随便要了写些点心。 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怕?他们已经知道你来凤阳了。陈贵在这一片势力这么大,想抓你简直易如反掌,我们是不是应该快些离开才好?” “怕什么?”他淡淡地笑道,“你觉得他有多大的胆子敢杀了我?” “可是……” “他们抓你,不只是为了逼我出面,更多的是为了苻木璃,你没听汤天河说吗?” “听了……咦?”苻心瑶抬起头,“你当时在外面?” “嗯。” “你……” “我说了会一直跟着你。” 她心一沉,低下头喝茶。 所以,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欺负而没有出手相救。 “你不要跟我生气。”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没生气。” “是吗?那就好。” 苻心瑶堵着一口气,想说早知道就很李洛安走了,人家至少还为自己忤逆了哥哥。可想想,就算说出来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最终还是闭了嘴。 “我们离开京城已经多少天了?”他又问。 “五天了,今天是第五天。”苻心瑶回道。 “嗯,要抓紧了,后天是祭天大典,我必须出现在现场。” “是什么祭天大典?” “皇上近来总做噩梦,梦见有人夺权篡位,宠爱的云妃娘娘又突然死亡,所以才想举行祭天大典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竟主动提及了云妃娘娘之死。 “九千岁……” “嗯?”他抬眸,瞧着她。 “沈郎。”她赶紧改口,虽然不知为什么已经暴露了身份他还要坚持让自己这样喊他,但她也无力多问。 “想说什么?” “我爹爹他……真的是冤枉的吗?”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为什么这样问?” 她叹了口气,回道:“我忽然想起,爹爹在云妃出事前,曾经阻止我进入书房,我当时没有多想,但现在想想,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爹爹时常进出皇宫,为那些妃子或是皇子医病,怕出差错,所有的药方都会让我过目一遍,可是给云妃开的药方,我却没有见过。” 店小二恰好这时端来饭菜,苻心瑶低下头,咬唇不语。 等人出去了,门重新被关上,她才又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本不准备说出来。可是……” “为什么告诉我?你难道希望你爹爹有罪吗?” “自然不希望,可他若真的有罪,我又有什么办法救他呢?所以,沈、沈千岁,你还是明查!” 沈青炎拿起调羹,吃了口文思豆腐,双眼看向窗外,神色凝重。许久,淡淡道:“这件事你与别人说过吗?” “没有。” “那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嗯?”苻心瑶有些茫然。 “你爹爹的案子不简单,有罪无罪,也并非是我能断定的。我一直没有查,也是在等皇上的意思。” “唉?”还是不懂。 “别说了,吃东西。”他命令道。 “哦。”她低头,夹菜放进嘴里。 发现他一直在看着窗外,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楼下,有人站在隐蔽处,仰着脸看着他们。忽然对上他们的目光,便匆匆躲开。 沈青炎笑问:“小娘子,你猜他们是谁派来的?” 苻心瑶不假思索地说:“肯定是陈贵,我说了陈贵要杀你!” “不对,我猜他们是李洛安的人。”他玩味地看着她 “李洛安?他也想抓你不成?” “不,他还是为了你。才刚他送你出来,我就看明白了,他心里是真的在乎你,只怕他把你交给我之后就后悔了,又怕我欺你,所以才让人一路跟着。” 苻心瑶觉得,沈青炎的话忽然变多了。尤其是说到李洛安的时候,简直能化身心理教授。 她愣了愣,问:“你跟李洛安有仇吗?” “我跟他不认识。” “那怎么觉得你总是嫌弃他?” “……” 他低头,继续吃。 苻心瑶没有在意他的异常,仍担心地看着窗外:“要不我们走。” “去哪里?” “离开凤阳,这里太危险了。” “没事。他们不会害我们的,不信我喊他们上来问问。” “不要,这不是引狼入室嘛。” “要真是李洛安的人,我倒想问问他们要干什么。要是陈贵的人,你我想躲也躲不开,不如与他们聊聊。” 他说着,喊了店小二,给了他两锭银子,说一锭给他,一锭给楼下站着的几位爷,说有人请他们上来喝酒。 店小二得了银子,乐呵得屁颠颠就下了楼去。 “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不怕?”苻心瑶问。 “可怕的事见多了,也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楼下的人也不是那么难请,不一会儿便跟着小二上了楼。 一共三个人,刚一进门,便齐齐跪下,恭恭敬敬道:“是二公子让我们跟着你们的,他怕有人要害你们,所以叫我们随时保护你们。” 沈青炎得意地看了一眼苻心瑶,问:“你们二公子如今可好?” 一人回道:“二公子如今被囚在家中,出不去,但说若是你们遇见了什么困难,可以去凤林寺找他的几位师兄。” “凤林寺?” 苻心瑶想起那天赌场小厮的话,便解释道:“二公子是带发修行之人,回凤阳后便在凤林寺修行。” “哦。”他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问,“那小娘子,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听他的?” “你、你问我干什么。”她知道他又在难为她,但凡说了该,他便要拿自己与李洛安玩笑,她真不喜欢他总是调笑李洛安与自己。 “自然要问你,若是你相信李洛安,便会觉得该,若是不相信,那么……” “那么怎样?” “那么日后,我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他微微一笑,“一切就看小娘子的意思了。” 第40章 凤林寺 李洛安一怔,默默地低下了头。 天理良心,他何曾有过害他们之心?因为睁眼不见沈青炎,她便毫不疑惑地怀疑起他,这样的女子,又为何要让自己牵挂呢? 但他不怨她。 他只怨自己的那个好哥哥。 若自己的哥哥不是陈贵,不是陈怀山的干儿子,她必不会这样看待自己。 “你说话呀!他去了哪里?”见他久不答话,苻心瑶带着哭腔问道,话了,又拼命挪到他的脚边,扑打他。 她以为他永远离开自己了,所以几近崩溃。 她确实无数次想要与他分开,可未曾想这一刻来得这样突然。 李洛安越是沉默,她便越是焦躁不安,越是忘了眼前人曾几度冒险搭救自己。 “你先起来,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蹲下身,要扶她。可她冷眼瞪着他,用力甩开他伸向自己的手。 “你别碰我!”她咬着牙,忍着痛,坐上榻床。因为太过用力,她才坐定便已气喘吁吁。 李洛安站在她的身边,轻声说:“他回京了。” “回京?” “皇上急招他入宫,他接到信就匆匆离开了。” “……”京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是西厂飞鸽传书过来的,沈千岁看了信脸色登时不好,看样子是有急事。” 苻心瑶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李洛安,淡淡地说:“他怎么能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呢。” “他让我照顾你。” “你?” “嗯。” “我不信。” 沈青炎对李洛安那么嫌弃,怎么会愿意让他来照顾自己呢? 他也未曾多解释什么。 “你哥哥陈贵呢?” “不知。” “唉……”她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与他在一起,终归是不那么自在,说话做事,都要克制一些。 可惜自己身有重伤,不能行动自如,要不她说什么都要离开。 李洛安的法号叫虚尘,在寺里虚字辈弟子中排行第三。 这凤林寺藏匿于深山之中,规模不大,且从不接香火,据说因为在其中修行的出家人非富即贵,都是厌恶了花花世界所以才跑到这里来找个清净。 他的大师兄法号虚贫,俗家名郭子勤,是前科三甲进士,过了殿试,本该做官,却遭人暗算,不仅未能从官,还差些入狱,一气之下便来到了这里,誓不再出山。 苻心瑶鲜少见到这位大师兄,偶有几次遇见,想打个招呼,他也不理不睬。李洛安告诉她,大师兄并非只对她这样冷漠,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 他的二师兄法号虚贤,俗家名金和裕,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店铺分布在整个江南地区。他是剃度出家的,乍看起来像是一个颇有修为的高僧。 但,也就是这位得道高僧,是第一个趁着半夜摸进她的客房的。 那天是李洛安走后不久,寺里刚用过晚膳,平日里苻心瑶为了避嫌,都会躲在客房里锁上门,但那天她太过担心沈青炎,便独自走出寺,想寻一匹马下山。怎奈这里荒郊野岭,她不认识来时的路,不知该往何处去。 待天黑后,四下里传来豺狼虎豹的嚎叫,她心生恐惧,只得重新回去。 回到客房,便看见虚贤盘腿坐在佛像前的草蒲团上。 她一愣,想退出去,却被他喊住。 “女施主请留步。”他轻声唤道。 她躲在门外,应道:“二师兄若是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我是来找你的。”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你是苻御医的女儿,是镇北大将军的妹妹,这样大的来头,又何必惧我?”他微微勾起嘴角,对她温柔一笑。 她当然惧他。 虽李洛安说了,这寺里都是极好的人,她住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寺里只她一个女子,他们若是真有什么歹意,她也无能反抗。 “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就好。”她淡淡地说。 “好。”他倒是没有为难她,可眼神忽地肃然,“你可见过陈贵?” “陈贵?”好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她一愣。 “你是陈府送来的人,所以我不得不与你提一句,女施主千万别跟那陈贵走。” “走去哪里?”她不解。 “走去任何地方。你这间屋子,邓氏也曾住过,不几日她就死了。女施主,我想你从京城来,应该听说过秦文谦之案。” “嗯。”她心内恐慌。不禁再度怀疑起李洛安来。 他不让自己走,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果真是为了让自己养伤?可是自己的伤势已经并无大碍了。 “多谢二师兄,我记下了。”她欲要进屋,却被猛地被他握住手腕,“你……”她一惊,要挣扎,可他的力气却出奇的大。 “女施主,你可以跟我走,我包你平安无事。” “我不要!”她拼命推他的身子,肌肤相触,却更让他难耐。 他拽着她,把她拉进屋子,然后顺手关上门。 “你的那个什么沈郎,早就回不来了。皇上招他入宫,是因为他杀了人,要判他死罪!你以为他是西厂督公就能逃过一死吗?”他恶狠狠地说,然后将她摔在榻床上。 她的伤口又开始疼,可心里更疼。 沈青炎出事了吗? 他也许……真的出事了。要不怎么会这么久不给自己传封信呢? 想起她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那样一句气话,她后悔不已。 “我不信,我要去京城……” 虚贤猛地捂住她的嘴,让她叫喊不能。 他与李洛安不同,他就是好色。来这里出家,也不过是为了躲避家里人的催婚,好让他能更放肆。 苻心瑶听说沈青炎出了事,便已经心死,可她说什么都不肯失身于贼。她一只手努力遮挡着他伸向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则四处摸索着。 终于,她摸到了一只药壶。 那里面装的是李洛安为她煎的药。 她那一刻已经管不了什么了,抓起药壶就往虚贤头上砸去。 虚贤先是愣了一下,伸手擦了擦头上流下的血。旋即,那股色欲变做了怒火。 “小贱人,没人能逃得过我的手心!”他按住她的手,让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第42章 不速之客 烛影凄凄。 李洛安背着手站在大堂门前,看着天空的冷月。 他的身形修长,周身透着贵族公子的气度。 苻心瑶忽然觉得这个背影有些似曾相识。 不会啊,她是穿越进这部书的,不可能见过这书里的任何人,可是为什么独独对他这么感到熟悉? 她盯着他努力回忆着来这里后走过的路,想着或许是在半路曾与他擦肩而过。 因为思考的太入神,他回了头她都不知道。 “苻姑娘。”他看着她的眼神,轻声唤她。 她一惊,知道自己失礼了,所以赶紧低下头。 “我只是……”她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最终问道,“听说你要成亲了?” 谁知李洛安听罢,竟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我成亲?” “没有,只是好奇,所以问问。”她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才刚那位姑娘我看见了,挺好的人儿,与你很是般配。” “哈哈。”他又笑了两声,似是藏着什么秘密。 “哪天是大喜的日子?” “还没定,不过我听说是九月初二。” “听说?这亲事不是你要的吗?” “嗯。”他模棱两可地应道。 又是一阵沉默。 苻心瑶尝试着起身,觉得伤口已无大碍,便准备走。 “你一定要去找沈青炎?”李洛安扶着她。 “嗯,一定要去。他是我来这里后,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 她说了奇怪的话,让李洛安有些介意。 莫非……? “二公子!”院子里忽然有人唤道,“凤林寺的虚贤大师来访。” “二师兄?快请他进来!” 苻心瑶听见这个名字,怕得不知该往哪里去。 但不及躲避,那虚贤已被人请了进来。 虚贤看见了她,却全然面无表情,好像在寺庙里的事情更不不曾发生过。 他的眼睛看起来已无大碍,也是因为苻心瑶力气太弱,没能下狠手。 “原来苻姑娘已经回师弟这里了。”他淡淡地说,然后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李洛安自然不明就里,道:“师兄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一来是因为苻姑娘不在寺里,有些担心,所以前来告知你一声。早知她来到你这里了,我也不必那么惊慌了。” 李洛安回头看了一眼苻心瑶,见她神色异样,便问道:“姑娘下山路上,是否遇见了什么事?” “没……”她起身,想躲去后堂。 可那虚贤似乎就喜欢为难她,竟喊住她:“姑娘,我与师弟说的话,你恐怕也会想听一听。” “你的话我不想听。”她小声回绝道。 “是吗?”虚贤笑了一声,“就算是关于沈青炎的,你也不想听吗?” 她犹豫了一下,重新坐下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哦,我只是想告诉你,沈青炎还没死。” “……” “所以姑娘,你就别生我的气了。”他的言辞放荡,根本不是在道歉。 李洛安疑惑道:“苻姑娘在生气?为了何时生气?” “别说了!”她忍无可忍,夺门而出。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怂,面对这个欲要玷污自己的男人,竟不敢说出任何一句反抗? 不论沈青炎如今是死是活,她一定要找到他。 她没理会李洛安的拉扯,自顾寻了人问马厩在哪里。 李洛安不知她为何突然生气,放下虚贤要去追,可却被虚贤拉住。 “三师弟,那赈灾款银的事情,那天我跟你提过,你现在应该已经考虑好了!” “赈灾款银我不知道在哪里,你要是那么关心,应该去问我哥哥。” “呵,你哥哥?天知道你哥哥是个什么人,我若去问他,岂不是成了眼中钉?” “问我我也不知……” “你想想!”他突然眼神严肃,“当初你为什么会被送进寺庙受苦?你哥哥在人间过好日子,偏让你去吃斋念佛,明明这苦应该他来受!” 李洛安一愣,轻声问:“你、你提这个干什么?” “我若不提你便要忘了!”他一甩袈裟,冷笑一声,“当年二皇子被人追杀,所以寄养在京城国山寺里,之后要不是你替了他的身份,他岂能有机会起兵造反,夺得皇位?” “你闭嘴!这些事你怎可这样……” “我让我说!”他冷眼一瞥,“说好了让陈贵去做这九死一生的活,偏他懂了事,知道逃,最终只能让不知事的你做了替身。那些年,你几度被人追杀,要不是苻礼文,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他默默低下头,回想着那段往事。 当年他与哥哥相依为命,在京城的街头讨饭,忽有一日,京城风雨飘摇,他与哥哥被官兵掳走,换上金灿灿的皇服,扔进了国寺里,被众人跪拜,被喊做太子。 他不理会这些,只知能吃饱饭,便每日开心,其他都不管,可陈贵心思缜密,知道这不是好事,趁着一日把守的兵懒散,偷偷溜走,只剩下他一人。 因他是二皇子的替身,从孩童长到少年,他几经刺杀,身上的伤大小无数,又不知多少次走在死亡边缘。 要不是苻礼文,时常去寺庙里为他治病,他许活不过十八。 “那些往事,你都忘了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与陈贵情如手足?”虚贤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瑟瑟发抖。 “他是我哥哥……” “谁告诉你他是你哥哥?” “什么?”他茫然。 “你们只是两个流浪儿,为了生计,所以才依靠在一起苟活。你想想,若他真的是你的亲哥哥,当年又怎会忍心把你一人扔下?” 李洛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虚贤淡淡地笑了笑:“因为在你假冒二皇子出家的时候,真正的二皇子就住在我家!” 这个二师兄,这么多年都没人能看透他。 “如今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有难,想请你回去帮忙。”他终于说到了重点。 “他身边能人那么多,何须用我?” “听说你与沈青炎有过来往。” “不多。” “没事,那天我见他颇为信任你,这就够了。” “到底要我干什么?” “杀了他。” 第43章 路遇猎者 天蒙蒙亮,城门刚开,苻心瑶便骑马出城。 她还记得来时那种期待的心情,因为三日未曾见到沈青炎,所以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的激动。 如今又是三日未见,这一次他远在京城,天高路远,不知何时能与他再见。 扬鞭驰骋,一路往北。 天渐亮,朝霞洒在她的身上。 忽然远处有烈马奔腾的声音,她一惊,急忙拉住马,躲进路边的树林里。 不远处,几位穿着曳撒的男人背着弓箭正四处寻望。 苻心瑶不想暴露自己,便悄悄下马,想牵着马穿过树林,从另一边离开。 可男人还是看见了她。 “小姑娘留步!”他们唤道。 她不敢不听,因为他们看起来像是官家。 她回身,得体的作了个揖。 男人们并不想为难她,只是道:“我们爷在这附近狩猎,才刚窜过去一只兔子,明明看见中了我们爷的箭,可却到处找不到尸体。不知姑娘可曾看见?” 原来是打猎的公子哥。 苻心瑶摇了摇头,说:“不曾看见。” “哦。”三个男人有些失望,“烦劳姑娘了。” 苻心瑶松了口气,继续牵着马往前走。 其实她并不知道路对不对,走进了森林,好像就迷路了。 没走几步,又有两个官兵提着剑走了过来,看见了她,忽然大声呵斥道:“站住!若不站住休怪我们动手!” 苻心瑶哪敢不听,又一次停住了步伐。 官兵走到她的面前,驱走她的马,弯腰拾起一只血淋淋的兔子。 想必是刚刚那三人寻找的猎物。 “小妇人怎敢私取王爷的猎物!”官兵怒斥道。 苻心瑶一愣,急忙解释道:“我只是路过罢了,没曾想偷什么猎物。” “还敢嘴硬!跟我去见王爷!” 她自然不肯,回头要寻马,准备跨上去就跑。 可是因为刚刚官兵的呵斥,马儿竟已经跑远了。 无奈,她只能被两个官押着双臂,来到那什么王爷面前。 手下人忙着到处找寻猎物,可这王爷倒是潇洒。大太阳下支起一顶棚子,摆上檀木茶几,两方坐垫,美滋滋与自己的爱妾吃着点心。 这王爷的年纪有些大了,苻心瑶觉得他应该已到而立之年。脸上留有精致的胡子,硬朗的脸上满是成熟男人才会有的肃杀之气。 看见了苻心瑶,颇有兴趣地问道:“这小女子是谁?” “回镇南王,这小女子擅自出现在森林里,我等以为她图谋不轨,因此抓来凭王爷处理!” “我没有图谋不轨!”苻心瑶大声反抗道,“我不过是骑马从这里走过,哪里知道你们要狩猎?又来若是狩猎,也不该在这大路边上,人有眼睛,箭又岂会有眼睛?若是误伤了人,你们可能担当的起!” “大胆!”旁边的官兵呵斥道,并一脚踹中她的膝盖,逼着她跪下。 那镇南王却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与对面的小妾调笑道:“你看她的脾气,可比柠儿还差许多,本王真想看看她们二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会怎样争吵。” 小妾掩嘴笑道:“王爷真是会说笑,这小女子不过是乡野女人,柠姐姐可是尚书之女,她们二人云泥之别,就算放在了一起,又哪里会真的争吵呢!这小女子只怕躲都来不及呢!” “那可难说,慧琴,你我不如赌上一赌?”那王爷说着,端起一杯茶,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苻心瑶。 那个叫慧琴的女子听罢瞬间冷了脸,很是不悦地说:“您、您这一次又要纳妾?” “纳妾怎么了?”他不以为然道,“这天下哪个男人屋子里没个三妻四妾?凭什么我就不能?”说着对慧琴挑了挑眉道,“你、不也是我在半路抱回家的吗?” 慧琴小脸一红,手帕儿一扑,道:“王爷,您别说了!” 那王爷也懒得再与她调笑,眯着眼看着苻心瑶问:“本王欲要接你回府,封你为七王妃,你把家里几口人,住在什么地方都告诉我,日后我好派人把他们接进府里。” “呸!”她忍不住啐道,这里的男人都是这么普信吗?只要看上了谁,就能把谁带回家? 官兵见她无理,便又要打她。镇南王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又笑着问:“为什么不肯与本王走?” “我不认识你!”她没好气地回道。 “你现在认识我也不迟啊。”他说着,走出帐篷,微微弯腰,抬起她的下巴,淡淡地说,“我如今是镇南王,日后将要做皇上,你若是跟了我,以后也能当上妃子,岂不美哉?” 他是未来的王?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脑海中迅速思考着,或许跟着他,能有机会救下沈青炎。 “我要去京城,你若是去京城,我便跟你走。”她平静地与他做着交易。 那镇南王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本王就算不想去京城也不得不去了?”说着朗声大笑,惹得周边的侍从都跟着笑起来了。 只有那慧琴一脸忧虑,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王爷,你难道真准备回京不成?那朱紫宸正到处派人追杀你,你如今要是回去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镇南王脸色微沉,一甩衣袖道:“莫非本王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那皇位本就是我的,废长立幼就是个笑话,我不杀他已是对得起他了!”说着狠狠瞪了她一眼。 慧琴并不畏惧,仍劝道:“听说朱紫宸这一次派的是西厂沈青炎,这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我闻听他武功卓群,可不是你身边这几个打手就能对付得了的!” 沈青炎?她提到了沈青炎?! 苻心瑶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们,想得到更多的消息。 镇南王发现了她的异样,冷眼一瞥,问:“你认得沈青炎?” “不、不不。我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他厉声问道,显然是把慧琴的话听进了耳朵,所以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我……”她犹豫一下,说,“我只是想通了,想跟着王爷走。” 第44章 镇南王 “愿意跟本王走那就对了,本王岂会亏待于你?”镇南王让人将她扶起,却没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那慧琴有些不悦,小声嘀咕道:“王爷还真是什么人都要,明明之前说了,慧琴是最后一个,如今怎么又带了一个回去。” “女人这东西如同钱财,多多益善。” 他懒懒地看了苻心瑶一眼,抬手,起驾回宫。 慧琴与镇南王同坐一顶轿子,看起来她颇得镇南王的宠爱。相比之下,苻心瑶的待遇就差了许多,不仅没有轿子坐,就连马匹都没有,只能徒步跟着队伍。因为怕她逃跑,所以官兵在她手上缠了绳子,一路拽着。 她看起来不像是被王爷看中,要带回宫受宠的女人,倒像是犯了什么重罪的罪人。 为了能打听到关于沈青炎的情况,所有的这一切她都忍了。 只是她觉得很奇怪,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能让这个已经左拥右抱的王爷一眼钟情,他非要带自己回去,莫非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已至此,还是跟着走。 从身边的官兵的闲聊中得知,镇南王名叫朱武岭,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当年被罢黜的太子。 所以他说皇位本应是自己的,这没有错。 朱紫宸坐上皇位后,为了表示自己是一名贤君,故不曾杀了他。不仅封他为镇南王,让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更在大小活动中都让他坐在自己身左,以示对他的尊重。 可,这也不过是表象。 二人心中都在想什么,许是路人皆知。 朱武岭的府邸也在京城,但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绝不会回京。 坐落在滁州的这座华美的府邸就是他的行宫了。 队伍在行宫门前停下,朱武岭先一个进府,慧琴随后跟着,但踏入朱红大门前,略微停下,看了一眼队伍里已是疲累不堪的苻心瑶。 不一会儿,便有小厮来报:“苻姑娘,我家王爷要见你。” 苻心瑶听话地跟着他,走过一座花园,来到内堂。 朱武岭已脱下曳撒,换了一件轻盈的长袍,斜靠在一张紫藤木榻上,嘴里叼着长烟。他的身左身右各坐了三个妙龄女子,慧琴亦在其中。 苻心瑶猜测,这六位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六位妻妾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略大的女人问道。她许是朱武岭的正房大夫人。 苻心瑶留了个心眼,回道:“我姓乔,父母都是农民,因此没有给我取名字,因我在家中排行最小,所以家里人都喊我小妹。” “乔小妹?”朱武岭念了一遍。 “嗯。”她应道。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很不好听,但是算了。 “我觉得你在说谎。”朱武岭悠悠地说。 “没、小女子不敢说谎。” “你不像是农家女,”他坐起身,身子前倾,用两只手撑着下巴,眼神深邃地看着她,“本王见过的女人多了,只一眼我便能看出她们的来历。依着本王的感觉,我想你应该是从京城的大户里走出来的。” 苻心瑶心内一慌,心想这朱武岭也曾是太子,心思自然不比寻常人,只怕信口开河地谎言骗不了他。 因此沉住气,淡淡地说:“是小女子说了慌……” “大胆!”大夫人呵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敢撒野?” “不是,小女子有苦难言。”她努力挤出点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朱武岭,“我……我实则是太医苻礼文之女,因为父亲遭了事,所以我不敢把身份说出。” 朱武岭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说:“苻礼文?” 慧琴似是什么都知道,走到他身边低语道:“半个月前杀了云妃娘娘的那个御医。” “哦,就是轰动一时的云妃案?”他说罢笑道,“只怕是朱紫宸自己派人杀的,顺手推到了苻礼文身上。” 苻心瑶听罢急忙问道:“王爷知道这案子的真相?” 朱武岭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不知,这案子不是归沈青炎管吗?你若想知道真相,不如去西厂问个明白。” 说起沈青炎,她的心里又是一疼。 “不知如何能去西厂。”她故意说。 “你还真想去西厂?”他身边的一个女人笑道,“这小丫头倒是异想天开得很,沈青炎岂是一般人能靠近的?” 另一人回道:“三姐姐可别说这样的话,我听说朱紫宸刚给他配了对食,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晴音,也没听沈青炎说个不字,他不是当天就高高兴兴把晴音领回家去了嘛!” 苻心瑶听罢一颤。 原来他离开了自己,过得竟是有滋有味。 怪不得他要趁着自己昏迷之际偷偷离开,肯定是想把自己这个拖油瓶扔掉! “他、他真的有了对食?”苻心瑶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几个人齐齐看向她。 朱武岭似是看清了她的心思,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将她拉起,带着她与自己同坐在木榻上,好声说:“我闻听沈青炎前些日子一直带着一个少女,二人以夫妻相称,关系非常亲密。那个少女,莫非就是苻姑娘?” 听闻他的话,她回想起这一路与沈青炎相依为命的场景,脸色瞬间苍白。 朱武岭心下明白了八九,便又说:“沈青炎不过是在利用你,他对你好也不会是真心的,何况他还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宦官。这样的人,你何必留恋他?” “我没曾留恋他。”她小声否定道。 “嗯,不曾留恋便好。以后你跟着本王,本王迟早会为你报仇。” “报仇?”她一愣,怔怔地看着他,“报什么仇?” 朱武岭微微够起唇,淡淡笑道:“他玩弄了姑娘的感情,姑娘难道不恨他?若是让他站在你的面前,你岂有不想杀他之理?” “我不想杀他!” “不,你迟早会恨他的。”他语气坚定,“难道你以为云妃案迟迟不破,是因为没处入手调查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青炎或许就是幕后凶手。”他说着,抽了一口长烟,烟雾在她的眼前散开,呛得她泪流不止。 第45章 妻妾成群 朱武岭准备次日出发去京城。 因为朱紫宸几番派人追杀他,他若是再做缩头乌龟,迟早会沦为刀下鱼肉。他要先发制人,重将那个属于他的皇位夺回来。 苻心瑶是他选中的棋子。 她自与沈青炎一起从西厂出发,他就注意上她了。 原本他打算先将朱紫宸最得力的亲信沈青炎先杀害,一路派出无数杀手,却都无人能伤他。 看来,只有从最亲近他的人入手了。 苻心瑶。 这个苟活于世的罪臣之女,是唯一能与沈青炎同坐一桌喝酒吃饭的人。 这个女人,必然之事为了生存所以才不得不跟着他,但凡将她拉拢过来,一切就容易了。 “都回屋休息。”朱武岭懒懒地说,“芸英留下。” 芸英就是大夫人。 几个小妾依次离开,苻心瑶也要走,可芸英却先一步关上了门。 “苻姑娘你也留下。”芸英换了一张慈祥的面容,扶着她,请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朱武岭微微闭着眼,不说话,一切似乎全凭芸英做主。 “大夫人留我下来有何时?”她乖巧地问。 “闻听姑娘医术高超,能比肩张小娘子,所以姐姐这里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是府中有人病了吗?” “不是。”她淡淡一笑,问,“姑娘可有办法判断孩子的身生父亲是谁?” “嗯?”她有些不解。 芸英看了一眼朱武岭,轻声说:“家丑本不该外扬,但我们已把苻姑娘当做自家人了,所以有这种事,跟姑娘说一下也不要紧。”说着问,“王爷,你觉得呢?” 朱武岭应了一声。芸英便缓缓说道:“王爷娶了妻妾六人,却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子嗣。可那慧琴却在入府后头一年就怀上孩子了,因为是个男孩,所以我们也替她高兴。可孩子如今长到两岁,却越发不像王爷,所以我们想请姑娘帮这个忙。” 苻心瑶思考了一下,说:“你们是怀疑六夫人与其他男人有染?” “是的,我们怀疑这个孩子不是王爷的。” 这种绿帽子的事,竟愿意与自己说,看来这王爷果真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dna技术,唯有靠合血法来检测。虽然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可是一旦测出慧琴与他人有染,只怕她性命不保。 苻心瑶一来不想间接杀人,二来,也不想多管闲事。这件事但凡做了,定会遭人记恨。 因此回道:“我不知有什么法子能验亲。” 朱武岭抬眼看了看她,冷冷道:“你是真不知还是想帮着慧琴隐瞒?” 苻心瑶一愣,说:“我是真不知。我并非江湖上所传说的那样医术高超,我只不过粗读过几本医书罢了。” 芸英有些不悦,拉长了脸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你。王爷你也是的,偏要信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 朱武岭也有些怒,不过仍克制着,冷冷地说:“你不过是气自己肚子不争气罢了。若你早能给我生几个孩子,我会讨这么多妾?” 芸英脸色铁青,侧身坐在那边不言不语。 “芸英,但本王也说过,我不会抛弃你。本王如今还能活着,全是你的功劳。日后我坐上了皇位,第一件事就是封你为后。” 芸英站起身,叹了一声,道:“芸英不求皇后之位,只希望到时候王爷不要对我起杀心就行了。” 苻心瑶见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便鞠了一躬,后推着要走。 两个人都不曾阻拦她,她得以顺利地出了屋子。 关上门,瞬间松了口气。 抬头看看天空,一时弄不清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妹妹。”忽然有人喊道。 她疑惑地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树林隐蔽处,站着一个穿着娇艳的女子。 这个女子是朱武岭的妻妾中的一个,刚刚在屋子里见过她。 “妹妹过来。”她又对她招了招手。 苻心瑶不明就里,但还是走了过去。 “你喊我?” “嗯。”她长得有种江南女子的温婉,一对柳叶眉下双眸凝水,朱唇小巧,露着一颗精致的小虎牙。 “请问你是……” “我叫文清,是王爷的第五个小妾,我们刚刚在客堂里见过。” “哦,姐、姐姐好。”苻心瑶别扭地喊了一声。 她的大脑有些混乱,这个朱武岭的老婆也太多了,前一个还没记清长相,后一个又找上来了。 文清看了一眼客堂,然后神神秘秘地将她拉到树林深处,神神秘秘地问:“听说姑娘是从凤阳城来的。” “嗯。怎么了?” “凤阳有间名叫凤林寺的寺庙,你可知道?” 竟问及了凤林寺,她不禁警惕起来。 “是曾听说过凤林寺这个地方,但……到底不曾去过。” 文清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轻声道:“既然没去过,就算了。” 苻心瑶一时起了好奇心,追问道:“这凤林寺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我有位叔叔在里面出家,许久没有他的消息,有些不放心,因此想找人问问。” “你的叔叔?” 苻心瑶脑海中闪过凤林寺里的小沙弥的脸。 是那个甚少露面的大师兄虚贫? 还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虚贤? 又或是其他自己不认识的小和尚? “嗯,我的叔叔是前科三甲,只因厌倦了官场,所以躲进了深山寺庙里。我不曾嫁给王爷的时候,常会去看他,后来遇见王爷,他强娶了我做小妾,我便不能总是出府了。开始还能收到叔叔的信笺,可近来却久无他的消息了。” 她说的凄凄切切,心中所念一目了然。 苻心瑶不忍瞒她,便道:“这里离凤阳并不远,你若是想去看看,可骑马过去,不消半日也就到了。” 文清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我如今已是有夫君的人了,怎可随意去找其他男人。就算我有这个心,他也未必肯见我。” 苻心瑶想了想,最终为了自保,还是不曾把去过凤林寺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有些惭愧,可如今这个形式,谁又不是在明哲保身呢? 第59章 孩子 李洛安如实说:“是管家阿福说,王爷有事找我们。” 慧琴看了一眼朱武岭,皱眉说:“王爷找你做什么?等会儿都要出发了,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时间多紧啊!” 朱武岭有些心不在焉,根本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话,甩开慧琴挽着自己的手,走到苻心瑶身边,将啼哭不止的小男孩抱在怀里。 “爹爹!”小男孩娇纵地喊道,好在他还不会说太多的话,所以没能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虽流了点血,但是没有大碍,头上的伤不多日便能愈合。我已经让人去药方取药了。”苻心瑶说。 朱武岭点了点头,对她淡淡一笑,似乎不准备追责。但旋急回头,对慧琴呵斥道:“让你好好看着孩子,你却在做什么?成日里只想着玩乐,如何能做一个母亲!” 慧琴被骂,没了以往的嚣张,只低着头不语。 脸上也没什么不悦。 “过来!抱着孩子,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情,我就让小镜再也不认你这个娘!” 慧琴小跑着过来,要把孩子抱过来。 可是孩子却好像认生一般,说什么都不肯让她抱着。 “爹爹,四娘,四娘!”小男孩唤道。 “他在说什么?”朱武岭问。 慧琴不敢言语,只摇头不知。 最终还是苻心瑶说:“是不是在要四娘?这孩子平日里谁带的比较多?” “自然是我带的比较多!要不他怎么喊着四娘呢?”身后有人回道,竟是坠红。 坠红换了身桃色的百褶裙,扭着腰肢走来。 李洛安看见了她,登时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哟,二公子也在这里。你几时来的这里,我怎么不知道?”坠红笑问道,却不等他回应,又对苻心瑶说,“妹妹怎么受伤了?伤重不重,若是重不如赶紧请郎中来看看!” 朱武岭道:“苻姑娘自己就是大夫,要请什么郎中。坠红,小镜近来都在你那里吗?” 坠红款款作揖道:“回王爷,小镜确实时常呆在我屋子里。这孩子可怜,行宫里找不到人陪他玩,就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上次我瞧见他要捞池塘里的小鱼,怕他出事,所以就把他带到自己屋子里去了。”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慧琴,忽然跪下,装作害怕道,“我知道这事儿我做的有错,所以请王爷罚我!” “我罚你做什么,你快起来。”朱武岭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又问怀里的孩子,“是要娘是要四娘?” 小男孩看见坠红,便往她怀里扑,嘴里不住地喊道:“四娘,四娘!” 坠红也笑着应道:“我的乖宝宝,来让四娘抱抱。” 一直忍气吞声的慧琴见罢再也忍受不了,几步冲过去,将孩子强行抱在自己怀里。不管那孩子怎么哭泣,她都不肯放手。 “坠红!你早年做青楼女,与男人厮混久了生不出孩子,那是你的报应,凭什么要来抢我的孩子!”慧琴话音未落,朱武岭便抬起手扇在她的脸上。 “孩子留下,你回屋去。” “王爷!”慧琴双眼噙着眼泪,想求他。 可朱武岭狠狠将她推倒在地,怒声道:“慧琴,本王待你不薄,可你却是怎么对待本王的?我来问你,昨夜你在后门与谁见的面?” 慧琴听罢,脸色煞白,猛地看向苻心瑶,咬牙道:“是你?是你告的密!” 苻心瑶一愣,说:“与我何干?”虽说她确实听见了她与陈贵之间的秘密,可她并不想多管闲事,因此没有与任何人说出。 “不是你还有谁?昨夜难道从后门逃跑的,不是你吗?” 朱武岭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慧琴,你这么说,是承认了?” “不!”慧琴否认,可结结巴巴,又不知如何解释。 朱武岭又问苻心瑶:“上次芸英问你的时候,本王记得你说过,可以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是不是?” 苻心瑶点了点头。可一瞬间就后悔了,她大概猜到朱武岭的意思了。 “本王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帮什么忙?”李洛安开口问道。 朱武岭淡淡一笑,道:“二公子还没成家,必是不懂这种事情的。” 坠红在一旁,边逗孩子边说:“那可不一定,我要是二公子,我肯定也会防着一些。谁知道枕边人心里装着的是谁呢!” 她话里带刺,李洛安知道她在说自己和苻心瑶,因此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是苻心瑶可不是一直都是好脾气的,她早就对这个女人心存不满,便也冷笑道:“四夫人说的是自己!” 坠红双眼一瞪,冷冷地说:“我可没有给王爷生个杂种出来!” 朱武岭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今日要出远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了,不过苻姑娘,你可别把我这事儿给忘了。” 苻心瑶沉默了一会儿,问:“若他的生父另有其人,您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肯定是杀了,我堂堂太子,总不能替人家养孩子!” 他说完便走,因早已有仆人在旁边候着,等着为他更衣。 坠红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慧琴,得意地笑了笑:“六妹妹,你确实有手段,王爷出门狩猎,竟只愿意带着你在身边。可是你要想跟我斗,还是差了一些。” “青楼女也敢嚣张!”慧琴瞪她。 “随你怎么说,我不在意,只是你这个好儿子,只怕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慧琴扑过去,想要抢孩子,可那坠红早有防范,一个侧身躲开。 “小梨,把孩子抱走,藏好了,可千万别让这个贱人找到!”她把男孩交给身边的丫鬟,然后伸手揪住慧琴的衣领,“你可以省省了。” 李洛安原已经推着苻心瑶离开,可没走几步,又被人喊住。 “苻姑娘留步。”这次喊住她的,是慧琴。 慧琴有些萎靡,没有头天所见的那种盛气凌人,双眸黯淡,面色苍白。 “六夫人,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想先带苻姑娘回去换药。” “只一会儿,只耽误你们一小会儿!”慧琴急着抓住苻心瑶的车,然后在车边跪下,“苻姑娘,求您帮帮我们母子!” 第59章 阿娴丢了 李洛安匆匆跑出院子,四处张望,抓住一个过路的仆人便问道:“管家阿福呢?他人在哪里?” 仆人见他激动,急忙指着身后说:“阿福叔刚刚背着一个口袋出去了,去了哪里我就不知了。” 那口袋里装着的莫非是阿娴? 李洛安急忙往后门跑去,不管苻心瑶怎么喊他,他都不停。 阿娴不会被阿福带去悬崖的。苻心瑶想说。 她比李洛安更冷静地分析了这件事,意识到阿福那么做,其实是在报复她自己。 他是管家,是最巴结四夫人的老奴。然昨夜因为李洛安与自己太过亲近,四夫人将火气撒在他的身上,因此惹恼了他。 阿福非要恨,也该恨自己,他掳走阿娴,也只不过是为了来要挟自己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苻心瑶便觉得他不会害她,阿娴必还在这座行宫里。 她拄着拐杖,慢慢走出院子,想去柴房之类的地方找找。 恰好五夫人文清从她的屋子前路过,她看样子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离开。 “苻姑娘,你受伤了?”文清惊道。 苻心瑶笑了笑说:“没有大碍。”想想又问道,“五夫人可知这行宫内,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文清有些疑惑,说:“这座行宫大了,想藏的话哪里都能藏。不知苻姑娘要藏谁?” “不是我要藏,我只是在找人。”她说着伸手笔画了一下,“大概这么高的个子,十四五的年纪,看起来还比较稚嫩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文清神色不安,“小姑娘可就麻烦了。” “怎么?” “女孩子更危险一些,许是被那些男人……” “真会这样吗?”苻心瑶有些急了,“阿娴她还是个孩子,可不能……” “你先别急,我让丫鬟们四下找找,你受了伤,行动不便,就在这里等着。” “可是……” “可是什么?”文清异常温柔,“要是小妹妹她自己回来了,你们不就走叉了?” 苻心瑶点了点头,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下。她一来是觉得文清这话有理,二来是觉得自己瘸着一只腿,只会耽误事。 文清喊了贴身丫鬟负责这件事,自己则要去找朱武岭。 “王爷虽不宠我,但向来对我好,我若是开了口的事情,他必会帮我。” “既然这样,就麻烦姐姐了。” 苻心瑶独自坐在院子里,内心焦急等着消息。她知道是自己连累了阿娴,因此有些自责。 芸英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笑眯眯地在她的对面坐下。 “府里乱糟糟的,好像在找人?”她说。 苻心瑶不应。 “是不是阿娴姑娘不见了?” 她仍是不应。 芸英也不在意,把手中的篮子打开,将里面的几碟点心摆在她的面前,说:“吃点东西,那李洛安虽对你好,但到底是个男人,心思粗糙,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人。” “我不吃。”她推开那些碟子。 “你怕我给你下毒?”芸英半开玩笑地问,“若真是这样,我吃给你看。” “不是,我不怕你给我下毒。有没有毒,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吃?” “……” “你是在记恨我吗?” “没有。”苻心瑶微微蹙眉,“我只是觉得,我不必与你走太近。” “哦,呵呵。”她冷笑了一声,自己捏起一块糕放进嘴里,“我只是让你想办法给姒胡打胎罢了,可姒胡,她可是要杀人的。” “不知。”她回道。 “你必是知道的,我觉得有趣得很。明明你昨日才跟着王爷回来,可就这短短的一天,你好像把家里所有事情都摸清楚了。” “并不是我想知道的,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她,“大夫人,请放我们走。” 芸英冷撇她一眼,说:“不知你说的我们,指的是谁。” “我,还有阿娴姑娘。” “阿娴不是丢了吗?满府的人都在找。” “大夫人,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苻心瑶忽然起身,扶着桌子,在她面前跪下,“我很少求人,我长这么大,只为爹爹求过相府小爷陆玉成,可是今日我再跪一次,我想求你放了阿娴。” 芸英脸色微沉,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眯着眼说:“我早说过,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可你若是忤逆了我,我也不会饶你。现在知道来求我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昨天那股子傲劲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愿意杀人,不愿意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吗?” “我……如今还是不会愿意杀人的。”苻心瑶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芸英的力气好大,捏地她下巴生疼。 “可如果我用阿娴的命做威胁呢?” “什么?” “你让姒胡把孩子流了,让她终身不能怀孕,我便会考虑将阿娴送还给你们。” 苻心瑶心中一颤,问:“你为什么总想杀了那些孩子?王爷明明说了,他这生感谢你,不会改变你的地位。” “你知道个屁!”芸英忍不住爆粗口,“他迟早要做皇上,他坐上了皇位,还能记得如今说的话?到时候必然是有孩子的姒胡能成为皇后,而我,早晚会被打入冷宫。” “不,我听五夫人说,王爷是个有情有义……” “文清是个没脑子的女人,你听她的话有什么用?” “……” “别说废话了,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苻心瑶左右为难,要她杀人,她做不到,可要让阿娴处于危险之中,她更不愿意。许久,她说,“好,我现在就去找三夫人。” 芸英听她松了口,脸上掠过一阵惊喜。但很快又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她,说:“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已经很好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跟着你,直到姒胡小产为止。所以只要被我发现你们在耍什么花招骗我,那么阿娴姑娘,你们就去地府里面找!” 她松开她的脸,一把将她拽起,不顾她腿上的伤,粗鲁地把她往姒胡的屋子方向拽。 第67章 我不会走的 她当然没有忘,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可是她在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或许是现实世界中的自己过得太过辛苦,所以才想沉浸在小说里不醒来。 “苻心瑶,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跑进书里了,你就这么忘不了他?”李洛安沉声问,声音里带着失落。 “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嗯,第一次,我把你从西厂的刑房里救出,你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如果我再不救你,你就会死在他的手里。第二次,是在皇宫里,你被他嫁给了太子,成了太子的侧室,心已死,所以要自杀,也是我将你救走。” “……难道我不能死在这里吗?” “但凡在书里死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我要怎么才能离开?” “杀了沈青炎。”他冷冷地说。 不远处的小桃子一颤。 李洛安看见了,但也不曾当回事。 “我不可能杀了他的,而且你的话我不信。”苻心瑶站起来要走。 “你不信?你为什么不信,这里谁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理智一点好不好。” “闭嘴!”苻心瑶狠狠呵斥道,“李洛安,不要信口开河,如果忤逆西厂,你会死在这里。” 你会死在这里。就永远死了。 苻心瑶这是在威胁他,她魔怔了,为了能留下来,她竟生了害他的心。 这比她几次拒绝他的爱意更让他心寒。 “所以,你不肯跟我走?” “如果办法是杀了他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 “好。”李洛安应了一声。 苻心瑶在小桃子的陪伴下,默默地走出门。 沈青炎已不在门外,门外只有小桂子守着。 “苻姑娘,沈千岁有要事出去了,他让我转告你,要是审完了就先回屋休息。等他回来了会来找你问清情况。” 苻心瑶觉得疲惫不堪,也确实想休息一下,便点了点头,让小桃子帮她下楼取一壶酒烫热了带上来。 李洛安的话让她很是不安,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有杀了沈青炎自己才能回到现实世界里,那岂不是自己已经将他害死两次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死心才肯对他下这个狠手。 她迷迷糊糊地走上楼,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合衣在床上躺下。 不一会儿小桃子取了酒上来,她请小桃子在床边坐下,让他陪着自己喝两杯。 “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苻心瑶问。 小桃子有些局促,怯生生地说:“听见了,但没怎么听懂。” “听不懂才是对的。既然听不懂,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姑娘指的什么?” “所有的。” 小桃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若是千岁问起来,姑娘准备怎么回?” “……” 苻心瑶不知,她已经无力去想这些了。 可笑这只是一本书的内容,为什么自己竟会深陷其中? “我先睡会儿。”她喝了几口酒,酒劲上来,便睡去了。 可惜,还是没有梦见任何过去的事情。 醒时天已经亮了。 她起床想出门,却被小桃子拦住。 “怎么?”她不解。 “沈千岁现在不方便见你。”小桃子神色有些尴尬。 “我没说要见他,我只想出去走走。” “那也别……昨夜下了大雨,路上泥泞不堪,还是别出去走的好。” 苻心瑶不傻,自然看出他是故意要把她堵在屋子里的。她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惊道:“难道说你们把二公子他……” “不不不,李公子他没事,只是被我们的人监视着……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也要秉公办事才行,所以……” 想起昨晚与李洛安的对话,她到也不担心他了。既然他也是穿进书里的人物,自然也不会那样轻易死去。 所以为什么不许她出去? 正疑惑之时,只听对面的屋子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她一愣,看了一眼小桃子,小桃子吐了吐舌头,钻进屋子,关上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谁?”苻心瑶小声地问。 “我说了你可别急啊!” “我不急,你不说我才急呢!你快点说!” “是妩绿姑娘。” “妩绿?哪个妩绿?”苻心瑶脑子一时卡壳。 “哎呀,就是、就是皇上赐给沈千岁的对食!” 听他这样说,她便全都想起来了。他是有对食的人了。 那个妩绿才是他正正经经,能带出去的夫人,人家是皇上赐给他的,可自己又算什么?不过是罪臣之女,不过是不他不得不带在身边的拖油瓶罢了。 她不想管对面的事情,可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你离了京城,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找过去,还不知道你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公务在身,走得急。” “走得急?有多急,让人进宫跟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吗?沈青炎,你在躲着我!” “我没必要躲着你。”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你不爱我。” “说不上。” “既然这样,为什么皇上把我赐给你的时候,你要答应?你不如拒绝好了,为什么要晾着我!”她歇斯底里地质问他。 苻心瑶和小桃子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脸八卦。 小桃子看了她一眼,问:“姑娘看起来怎么这么开心?” “听别人吵架嘛,当然开心了!”虽嘴上这么说,可是她心里当然是疼的。 “竟是这样啊!”小桃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面的门开了。 “沈青炎,你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妩绿嗔道。 沈青炎没有说话,似乎径直走下了楼。 “沈青炎,沈青炎!”妩绿追着他喊道。 他们的声音渐远了,小桃子才松了口气。 “不是我要说主子坏话,妩绿姑娘的脾气比起姑娘来,可怕多了!要是我,一天都不愿与她呆在一起。” 这小桃子也是没心没肺,这种大胆的话也敢说出来。苻心瑶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谁让你与她呆在一起了。”背后突然传来说话身,吓得二人魂飞魄散。 第68章 躺在一起 这说话的,竟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青炎! “千、千岁!”小桃子赶紧跪下,等着被罚。 “起来,我没怪你。”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多谢千岁。”他站起来,躲到苻心瑶身后。 苻心瑶因为刚听了狗血八卦,所以还挺好奇的,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咦?你怎么来了,他们说你有事去了。” “我来你这里找个清静。”沈青炎看起来没什么心情,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微闭了一会儿眼睛,说,“小桃子,你出去,在门口守着,别让妩绿进来。” “哦,好。”小桃子虽也好奇,但还是照着命令出去了。 苻心瑶又与他独处一室,有些局促,不知所措,只好在桌边坐下。 “过来,陪我躺一会儿。”沈青炎忽然说。 “唉?”她一愣,好像没听明白。 “过来。”他对她招了招手,“躺我身边。” “啊,这……” “怎么,不愿意吗?”他忽然邪邪地笑问道。 “当、当然不愿意了!男女授受不亲……”她绞着手,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嘀咕道。 “男女授受不亲?”他噗嗤笑了一声,“真想不到这话竟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可是……昨天是谁突然亲了我一口?” …… 苻心瑶的脸红得像小灯笼。 “昨天,昨天的事我不记得了。”她都不敢抬头。 “可是我记得啊。”他说着,从床上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握起她的手,“陪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我现在好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在寻求安慰。 她不忍心再拒绝他,起身,跟他走到床边。 沈青炎靠坐在床上,鞋子也没脱,苻心瑶看着他有些害羞,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上床。 “怎么,没跟男人上过床?”他淡淡地问。 “当然没,人家……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哦。”他极不信任地应了一声。 “真的!”她强调。 “我还以为你跟你的二公子……”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呢!我跟他真的什么都……” 她话未说完,他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猛地拉向自己,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嘴,令她说不出话来。 湿润的唇触碰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直到二人分开,她都还是僵硬的状态。 沈青炎搂着她的腰,让她躺在自己的身边,胳膊枕在她的脑袋下面,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然后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他刚刚是亲了自己!那个吻应该不是假的!可是他看起来怎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呢? “沈、沈千岁……”她轻唤。 “叫我沈郎。” “嗯?”她想起了重逢之时他对自己的伤害,故意说,“你不是不让我这样喊你吗?” 沈青炎微微睁眼,斜乜了她一眼:“小丫头又记仇?” “不是记仇,只是说个事实而已。”她说着,傲娇一笑。 沈青炎的手在她的小脸上捏了一下,又轻声说:“乖,喊我一声沈郎,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这、这是他在向自己表白吗? 苻心瑶心一软,小声叫了一声:“沈郎。”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不敢看他。 “嗯。”他心满意足地应道。 “我、我想问,我们刚刚是不是……是不是接吻了?” “嗯?”他好的不记得了! “就是刚刚,没过多久的事。” “哦,还你的。” “唉?” “还你的,昨天你亲了我一下,我今天还你一个吻。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 “唉?是这个原因吗?”她半撑起身子,看着他傻乎乎地问。 “嗯,是这个原因。躺好了。”他将她重新搂好。 苻心瑶偷偷一笑,心里起了坏心思。她突然又坐了起来,手撑着他的胸口,伸着脑袋又在他的嘴唇上迅速地吻了一下。然后赶紧躺好,把脸埋在被子里。 不是说不欠人情的吗?那就试试。 可是等了许久,沈青炎也无动于衷。 是自己的那个吻太轻了,所以他没发现吗?不应该啊,再轻的吻也是吻啊! 她蠢蠢欲动,想看一眼他的表情,揣测一下他的心思。可是,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将她死死按住,让她动弹不得。 “哎呀!”她轻唤了一声,“疼,疼,千岁,你弄疼我了!” “嘘!”他急忙用大手捂住她的嘴。 苻心瑶心里一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可他却警惕地看着窗外。 窗外传来人语声。声音不大,听不清对话内容,可能听出是一男一女。 沈青炎放开苻心瑶,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敏捷地下了床,走到窗边蹲下身。 苻心瑶也滴溜溜地跑到他的身边蹲下,把耳朵贴在墙上。 “什么时候动手?都两天了,还不动手,你心里在想什么?”说话的是……是妩绿? 苻心瑶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惊讶地看着沈青炎。他的脸色铁青。 “还不到时候。”对方回道。 这个声音苻心瑶也听明白了,竟是一脸忠诚地小桂子公公。 “皇上这一次要玩一箭双雕,沈青炎和朱武岭都得死。朱武岭那边自然有东厂和锦衣卫会去处理,可沈青炎这边只有我们两个,你可别中途给我变卦了!” “妩绿姑娘,这你大可放心。当年我在宫中任职,若不是有姑娘几番替我解围,我岂能走到今天?小桂子为你赴汤蹈火……”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种话,我们都是在给皇上办事,又不是为了我。”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妩绿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他离开这里。西厂那边还有个林蓝衣,这个人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而且我听说,沈青炎的势力可不止西厂这一块。要是让他回了京城,我们可不定能制服他了。” 小桂子半晌不说话。 妩绿又说:“你可要想明白了,沈青炎对你再好,他也不过是个西厂督公,官权再大,能比得过皇上?这一次事成之后,西厂的位置空了,我会去与皇上说,让你来坐督公的椅子。” 小桂子仍旧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我明白了。” 第69章 帮我挡一下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最想杀自己的竟是他一心效忠的皇上? 沈青炎面无表情,走到桌边坐下,一动不动。 苻心瑶站在他的身边,犹豫许久,轻声问:“你现在想怎么办?” “……” “要不我们逃走!” “逃走?逃去哪里?这个天下,有哪里是他们找不到的?皇上要杀我,我逃到天涯海北都没用。” 苻心瑶想了想,说:“去边疆。” “嗯?” “去边疆,找我哥哥。他是大将军,他掌管着十万步兵,所以……” 沈青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现在这个情况你还笑的出来?哎呀,你别笑了!”她拽着他的衣袖,想让他停下来。 可沈青炎忽然一把将她拽向自己,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他的怀里。 “哎呀……” “别动。”沈青炎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是想要我造反吗?”他的声音忽然冷冽,惊得她只想逃离。 “我只是想救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她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 他刚刚的质问吓到了她。 今天与他太过亲近了,以至于忘记了他原本的样子。他忽然对自己这么亲密,难道真的是喜欢自己吗?难道不会与之前一样,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吗? 想起李洛安说的,反叛军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自己的哥哥苻木璃,她不禁怀疑起沈青炎亲近自己的动机。 是想靠自己去将苻木璃骗回来! 爹爹已经被抓了,她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哥哥。 “你在想什么?”沈青炎问,“是在后悔吗?” “后悔?我后悔什么?” “后悔跟错了人。我如今是丧家之犬,不比那李二公子,你要是跟了他,没准日后还能成为皇后。” “你别总是跟我提他行不行!” “哦,行。我不提他了。”他乖巧的异常。 她因为猜不透沈青炎的所想,所以心事重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没一刻消停的。 沈青炎倒也不嫌她烦,闭眼小憩。 直到听见小桃子的敲门声,他忽然说:“你帮我应付一下。我到后面躲一会儿。” “唉?应付谁?喂!” 可是沈青炎已经,像是一个……额,缩头乌龟似的躲进了角落。 与此同时,门被猛地踹开。 妩绿一把将小桃子推倒在地,呵斥道:“通风报信?你们沈千岁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需你在这里守着门?” 小桃子跪地求饶道:“姑娘,沈千岁真的不在里面,我用命发誓!” “你的狗命能值几个钱?沈青炎,你给我出来!” 可屋子里站着的,却只有苻心瑶。 “请问姑娘是谁?为什么要贸然闯进我的屋子里来?”苻心瑶强颜欢笑,强作镇定。 妩绿皱眉看了看她,低头问道:“小桃子,不是说整家客栈都被西厂包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有个女人?” 小桃子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怯生生看了一眼苻心瑶,希望她能给自己解围。 可是苻心瑶也是受害者啊,谁知道沈青炎竟把她推到前头,自己躲后面去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姑娘不也闯进来了吗?所以就算是西厂也没什么好怕的,谁都能进来不是吗?” “你……”妩绿咬咬牙,“你是什么东西,你敢跟我比?”说着要往里面闯,边闯边喊着,“沈青炎,出来,你躲在女人房间里算什么东西!” 苻心瑶怕她会伤害沈青炎,便一把将她拽到,狠狠道:“姑娘要是再放肆,休怪我对你动手了!” 妩绿跌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她。 她是宠妃云妃的贴身侍女,就连各院的主子都要敬她三分,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小女子怎么敢这么大胆,她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沈青炎的屋子对面? 妩绿其实是个谨慎的人,并不敢随便冒险。她不知苻心瑶的底细,便决定不去招惹她。默默站起身,掸了掸衣服走了。 小桃子急忙把门关起来,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以前就听说她脾气不好,在宫里就不把小宫女小太监放眼里,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可真真是被吓到了!” 苻心瑶冷笑道:“不过只是个得宠妃子的宫女,能有什么值得怕的?你也不想想,她要是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早就坐上东宫之主的位置了,岂还有机会在这里骂你?” 小桃子想了想,笑道:“还是姑娘有见识,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个呢?” 沈青炎笑着从里面走过来,说:“是挺厉害的,我还没想到你吵架竟这么有气势,活像是……” “是什么?”她期待地看着他。 “像是街市上买菜吆喝的农妇。” “你你你!”她真是气急了,“我是为了谁才跟她吵架的,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一个大男人,竟然退到后面,让我出面。我帮你挡住了,你竟还嘲笑我!” 沈青炎呵呵笑道:“没有嘲笑你,喜欢你呢!你这么乖,这么听话,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嘲笑你呢?” 苻心瑶听他这一串甜言蜜语,也不好意思再与他胡搅蛮缠。 惨的是小桃子,也不知该不该呆在这里,可又不想出去,害怕妩绿再回来。 “小桃子,下楼让老板准备点吃的,我饿了。”沈青炎主动支开他。 小桃子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了。 见他走远了,沈青炎才说:“你觉得妩绿和小桂子的话,有几分真?” “嗯?你是说他们的话里有假?” “嗯,我不相信皇上会想杀我。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西厂,锦衣卫,大理寺卿,权力都太大,几度做出欺君的事情,所以才有了我们西厂。现在朱武岭又要反叛,情势危急,皇上就算要杀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所以……”苻心瑶也是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所以说,他们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他点了点头,说:“他们知道杀不了我,所以想逼我谋反,一旦我被他们激怒,真的去找你哥哥,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将我诛杀。” 第88章 小桃子生气了 莫非,他真的跟着她去了什么桃花源?这小子,胆子倒是挺大呀! 苻心瑶虽有些担心他,但因为知道他身上带着武功,所以不担心他的生命安全。而且她有一个私心,要是他与那老板娘混熟悉了,说不准就能简单地从她嘴里问出话来。 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小桃子。 苻心瑶靠在窗边休息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牡丹花,看了一会儿天边的云,想了一会儿与苏楚刃的对话,思念了一会儿沈青炎。 苏楚刃性格乖戾,易怒,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却偏偏要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叫人又想笑又害怕。说实话,他刚刚那样对她,让她不禁想起了沈青炎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都是那样瞧不起女人,都是那样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她。 可是为什么自己面对苏楚刃的时候只想躲开,却对当初的沈青炎那么怀念。 他那时候还没那么亲近自己,要想利用自己,或是只是想让自己做障人眼目的工具,都会说得明明白白,不似现在,她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对自己好,还是仅仅是想让自己更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她是爱他的,也沉溺与他对自己的宠爱,可她分不清真假。 “苻、苻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桃子推开门,看见她坐在床边,神色一惊。 看见她,她松了口气,说:“回来没多久,看你不在屋子里,不知该去哪里找你。” “唉。”他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躺在床上。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心有不安。 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问:“他们没欺负你。” “没,没有呀。”她小心翼翼地回道。其实心里发虚,因为苏楚刃与自己有肌肤之亲,若是旁人不知来龙去脉,必会心生误会。 “没有就好。”他没有多问,闭上眼又安静了一会儿,“苻姑娘,我刚刚去给马喂了草,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 “唉?”她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这里呆十天,把事情调查清楚吗?” “别调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会出什么事。”她低笑了一声。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阴郁,淡淡地说:“你刚刚与那位白衣公子,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我看见了。我小桃子是下人,本不该对主人的事情多嘴。但是沈千岁是我的主人,如果你背叛了他,我……我不会……饶你。”他的声音虽轻,但透着一丝恨。、 沈青炎就是他的全部,他之所以愿意一心一意照顾苻心瑶,也是因为知道她是千岁的心上人。这个女人不是他的主人,他并不那么在乎她。如果她背叛了沈青炎,那么他一定会控制不住的要替主人报仇。 苻心瑶察觉了他目光里的凶狠,平静地说:“我与那位公子之间是清白的,你若是这样猜忌我,我也很委屈。” “可是你们两个!”他咬咬牙,没有把话说下去。 他们都已经用同一个杯子喝酒了,她都已经躺在他的怀里了,他都已经摸上她的脸了。她怎么还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我说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苻心瑶也有些怒了,起身,握紧了拳,“小桃子,你一心向主,我自是明白。可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想着千岁?你我认识的不久,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为他冒了多少险,多少次都绝望的想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便离开。 她不想与小桃子多解释什么,她理解他的心情,但她讨厌他这样断章取义的猜忌自己。 因为天色渐晚,客堂里的人陆续回到了二楼的客房。走在长廊上便能听见两侧的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姑娘好像心情不好?”有人从走廊尽头的折弯处走了出来。 是苏楚刃,他看起来与才刚在楼下时候不一样了,换了身水蓝色的长衫,神情也更开朗了一些。 “没有。”苻心瑶心中烦闷,想着小桃子刚刚说的话,所以暂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她转身下楼,想出门走走。 苏楚刃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到酒楼门口,那裘娘子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用她的长烟杆拦住她,说:“这位娘子,进了我的酒楼,可没那么容易出去呢!” “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出去转转。”她说。 裘娘子看起来也有些不同,身上竟穿了披风,看起来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你这话说的倒叫我为难了,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只是出去转转,还是想跑?” “我就算想跑又怎样?”她心中有火正无处发泄,忍不住想把气撒在她的身上,“你还说你这不是黑店,若不是黑店,为什么要拦住我?” “黑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这确实不是黑店,我这是白店,亮堂堂地开着。只是你不能走。” “为什么?” 裘娘子走近她,勾唇说:“因为……老娘不想让你们走。” “你!你凭什么!” “凭这座山都是我的!”裘娘子不知为什么,好像也心里藏着气,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苻心瑶倒是好奇了起来,不知这样的女子,会有谁来欺负她。 “不管怎么说,你是不许走的。今天不许,明天不许,等我什么时候愿意了,我便会放你走。”她边说边脱下披风,悠悠走到柜台后的摇椅上坐下。 那苏楚刃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笑着说:“大娘,我陪她出去走走,这你该放心!”他竟会有那样谄媚的笑,让苻心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裘娘子微微睁开眼,说:“少在这里跟我嬉皮笑脸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你既知道,就更不要拦我了。我还能骗你不成?”他又是一笑,裘娘子便闭上眼,不再多说什么。 苏楚刃冷笑一声,走到苻心瑶身边,冷声说:“这位姐姐,走。” 第89章 姐姐 “走……去哪儿?”她警惕道。 “呵,你看起来怎么有点傻?”苏楚刃竟这样说。 “……” “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我这不就为你求得了这个机会吗?裘娘子同意了,你偏又不肯走了,这不是傻是什么?”他说着话,手又向她伸过来,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惊得她赶紧让开了。 苻心瑶退了几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说:“我是要出去走走,可不是跟你一起。” “行啊。”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苻心瑶也不跟他客气,径自往门外走去。 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无非是荒无人烟的丛林。但总比卧在这家怪异的酒楼要好。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多是在忙于事务,还少有这样闲暇的时间,能悠然自得地在这山林间行走。 这样轻松的感觉,又让她有一点点想起前世的感觉。 好像……也从不曾有过这样能放松的时候。 前世,或者说在穿进原着的世界前,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好像失忆症似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姐姐。”苏楚刃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不禁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呵,”他低头轻笑一声,嘴里嘀咕道,“还真是蠢得可爱。” “……” “我说不跟着,就不跟着?你怎么这么天真?连这种话你都信。” “……” 也不是就信了他的话,只是无所谓而已。苻心瑶此刻更不解的是,他身上的迷之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姐姐。”他轻声唤道。他喊姐姐的时候,便没有那样的乖戾,就向是一个乖巧的小男孩。 “为什么喊我姐姐?”她问。 他缓缓侧过脸,看着她问:“你难道不比我年纪大?” “比你年纪大的就是姐姐?” “不是。我不是喊谁都叫姐姐的,那样未免太随意了些。” “哦,你也知道。” “只有长得还算漂亮的,我才喊姐姐。”他对她甜甜的一笑。 只是这甜美的笑并不能让她愿意向他走近一步。 他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乖张的灵魂,他统领着一个山寨,他竟是山贼。 苻心瑶不愿与他在一起太久,她毕竟还是在顾忌小桃子。她怕不慎被小桃子看见了,会加深他的误会。 她转身要回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你……你干什么!”她要挣脱,奈何他的力气好大。 他粗鲁地将她拽到自己身上,让自己与她只有咫尺的距离。 他不等她挣扎,猛地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姐姐,姐姐……”他的声音竟有些凄然。 “谁是你的好姐姐……你、你放手啊!”她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不是乖张,而是疯了! 可是苏楚刃竟埋在她的肩头呜呜哭了起来,像是一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 “你怎么还哭了呢?现在该哭的是我好吗?”苻心瑶听见他的哭声,竟也鼻子一酸。 她是想到了沈青炎,她在想要是现在抱着自己的是沈青炎就好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陌生的少年。 “姒胡姐姐走了。”他呜呜咽咽。 “姒、姒胡?” “她说不会离开我的,可她还是走了。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嫁的。不是说姐姐出嫁,要弟弟背出门吗?我不在家,她是怎么上花轿的呢?她怎么就出嫁了呢?” 许是天黑了,所以他才变得这样放肆,把白天掩藏的委屈一股脑都倾诉了出来。 苻心瑶渐渐明白,他只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到姐姐的感觉。 她也不再推搡他,只在他的耳边轻声问:“姒胡是你的姐姐?” 他主动松开了她,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泪,说:“我在陵阳山寨的时候,是她带着我长大的。” 苏楚刃是被陵阳山寨抢去山上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连他的母亲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所以苏楚刃就跟了母亲姓。 一个野杂种,自然没有好日子过。他的母亲在他三岁那年,欲要带他逃跑,却不慎坠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而年幼的苏楚刃,就在悬崖边坐了一整晚,直到天亮了,才被姒胡找到。 彼时姒狐已经快十岁,是个能骑马在山间穿梭一天便能满载而归的山女儿。她一晚上都没看见那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心生担忧,便带着人在山间寻找。 姒胡是喜欢这个小男孩的,因为她只有哥哥,一直没有弟弟,所以她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 山寨里有人说,反正他亲娘都已经死了,咱也别管他,扔在林间叫豺狼吃了。要不寨子里还要多样一个人。 姒胡一鞭子就甩他脸上,骂道:“你自己怎么不去喂豺狼?这么喜欢喂豺狼,本小姐就把你扔到狼窟里去!” 她将小男孩养在了自己身边。 因为有大小姐保护,寨子里没人敢欺负他。他跟着她,学了一身的功夫,十一二岁,便能领着一寨的人干一些大事。 他与姒胡学了如何心狠手辣,如何杀人不眨眼。他对待别人,没有任何感情,唯独姒胡,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的心。 姒胡在两年前,带人抢下了岳禄山,将这座山送给了他,要他留在这里,让众人奉他为寨主。 苏楚刃不解,却因为是她的话,所以就听了。 半年后,她嫁给朱武岭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本想回陵阳山,可姒胡让人送了信给他,要他好好的呆在岳禄山,明年有事要他去做。 他于是又听话地留下了。 “姐姐是我的全部,她是我的,她不该瞒着我偷偷嫁人!”他颤声说,然后陡地在苻心瑶面前跪下。 “你、你这是干什么?”苻心瑶一惊,要扶他起来,可又不想再与他有肌肤之亲,一时不知所措。 “告诉我,姐姐去了哪里。你认得她,你必然知道她的去向!” 她见他这样乞求自己,心里一软,如实告诉他:“我在凤阳附近就与她分手了,但她跟着镇南王去了京城,你若是想见她,去京城必能见到。” 第90章 误会 酒楼门前突然吵吵闹闹起来,苏楚刃听见声音,瞬间冷下脸,恢复了之前的俊冷,再没有刚刚扑在她身上痛哭的那个小男孩的影子。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苏寨主,我们抓到这个人,手里拿着刀,看样子想偷袭你呢!苏寨主,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苻心瑶也看向酒楼门口,才发现他们用铁链锁着的人,竟是小桃子。小桃子眼角有淤青,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了,露出受了伤的手臂。他的嘴里被塞了帕子,头发凌乱,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恨。 “放开,快放开他!”苻心瑶急着过去要赶走他们。可那些人好像只听苏楚刃的话,全当她不存在似的。 “苏寨主,这人身上还带着功夫,我们好几个弟兄都被他打伤了。依小的看,不如直接杀了,要不同住一家酒楼,还不知晚上他会做什么呢!” 苻心瑶急了,回头看向苏楚刃。可他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有任何表态。 “苏公子,求你放了他!”苻心瑶求道。 “既然姐姐开口了,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我要真的杀了他,这里有人会跟我拼命呢!” 苻心瑶不解何意,便听见“嗖嗖”两声,两个押着小桃子的大汉瞬间倒在地上,各自的背后都插着一支金钗。 “大娘,你下手也太狠了点,我的人你也这么对待?” “呸!”裘娘子从里面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我的儿,你毛还没长齐就在我面前装什么大老爷?你的人?你的人不也都是我的人吗?我爱对谁下手就对谁下手!” 苏楚刃的双眸颤了颤,竟没有说什么。 其实裘娘子没有下死手,那两只金钗没曾没入他们的心脏,只浅浅地扎在他们的皮肤里。她走到他们身后,弯下腰,将钗子拔了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又踢了他们二人几脚,说:“起来,装什么装。这么弱还做山贼?真是世道不如从前了,什么人都能舞刀弄枪。” 两个汉子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疼的厉害,可听见她这样说,又不敢哼哼,只得苦笑两声退到后面。 “裘娘子,别这么说,我们好歹也忙你干了一票大生意,你不必对我们这样刻薄!”苏楚刃淡淡道。 裘娘子冷笑了一声,说:“不提便罢了。我的儿,我问你那官银劫了,你们给我了吗?我至今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见到啊!” “官银我让人都放在了凤林寺里,这是我们说好了的。我们放在凤林寺,你派人去取。谁知道你派的什么人,怎么就取丢了呢!” “哟,你这是怀疑起我来了?”裘娘子靠在门框上,一面抽着长烟,一面扇着风,“事到如今,我只知道银子没了,送银子的官也没了,那贪财的陈贵也跑了,就剩下你我。那几个人要是计较起来,你觉得我俩还能有命?” “不知道大娘说的那几个人是谁。” “你不知?” “不知。” 裘娘子猛抽了一口烟,说:“也是,只顾让你做事,忘记与你说这些了。苏楚刃,大娘问你,你就准备一辈子做山贼?” “姒胡姐姐不让我走,我就一直留在岳禄山做山贼。”他乖巧地说。 “呵呵,原来你还想着那个小丫头。”裘娘子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做了朱武岭的三夫人了吗? “……” “连她都不愿留在山上,你又在这里示什么忠心?苏楚刃,大娘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所以不会说害你的话。山贼终归不能做一辈子,你还年轻,该去做些正事。” 不想裘娘子也会说这种话。 苏楚刃默不作声,神色凄迷。 苻心瑶趁着他们沉默的间隙,问:“可以、可以先把我的……我的相公放开。” 谁知那小桃子竟不领情,含着帕子瞪着她,只恨嘴里说不出话。 裘娘子见罢,拿下他的帕子,问:“小相公,怎么这么气愤,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她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脸,“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必要他们跪下给你磕头赔罪。” 苻心瑶见她动了手,赶紧过去为他解围。 可小桃子看见她,竟骂道:“你给我滚!” 苻心瑶愣了好久,才说出话来:“你、你说什么?” 小桃子冷笑一声,说:“你跟他花前月下的时候,是不是把谁给忘了?若不是我不放心你,所以偷偷跟着,还不知道你竟是那样的女人。” 他是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了,苏楚刃与她之间,那些会令人误会的动作。 苻心瑶哑口无言。她是冤枉的,她也不想与他纠缠在一起。况且他们之间,似乎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姐姐了。 “你……你冤枉我了。”她小声说。 “冤枉?”小桃子冷笑一声,“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一定不饶你!” 门口的汉子们,竟被他的声音给吓住了,一个个愣在那里,面面相觑。 裘娘子见罢笑道:“都走开都走开,看什么呢一群人。人家小夫妻俩吵架,你们在这么凑什么热闹。”说着便挥着手里的扇子赶他们走。 苏楚刃抬了抬下巴,也示意他们都散了。 裘娘子替小桃子解开身上的锁链,还没完全拿掉,他就猛地站起来,要冲向苻心瑶。苏楚刃急忙挡在她的面前,裘娘子也拽住了他的胳膊。 “小相公,何必如此动怒?” 小桃子冷眼看着苻心瑶,说:“她自己心里清楚。” “莫非因为我?”苏楚刃淡淡地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小桃子冷瞥他一眼,说:“我不与你计较,我只找她。”他甩开裘娘子的手,说,“我不打她,我只想与她单独谈谈。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私事,我不想你们外人参与进来。” 苏楚刃仍不肯让苻心瑶面对他,但是苻心瑶从他身后走出来,走到小桃子面前,轻声说:“好,我会与你解释清楚。我没做亏心事,心中没有鬼,何惧与你谈?” 第98章 正式进宫 林蓝衣淡淡一笑,说:“是奴才有意放你进来的,奴才早就知道,你与这位公子有情,也知道这位公子白天的时候曾去找过你。若是千岁早有指令,让我们不要为难你们二人,我可真的会对姑娘下毒手呢!” “你什么都知道……”苻心瑶吃惊地看着他。 林蓝衣又是一笑,甚有些腼腆:“咱家好歹也是西厂的二把手,很多事都是明白的。”他说着看了看地上满身是血已经没有呼吸的几个人,用刀又戳了戳他的心口,淡淡道,“事到如今,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希望在姑娘进宫之前,不要再与这位公子相见。” 不想着林蓝衣竟如此心思缜密,苻心瑶真是小看他了。 她应道:“好,好……”她想让他不要伤害李洛安,但觉得如今再说这话不太妥,便不再多说什么。 林蓝衣带着苻心瑶走出地牢,门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几个侍卫都围了上来,担心地问:“林公公,是谁闯进了地牢?要不要我们进去。” “嗯,只是小木子他们有别的心思罢了,咱家已经将他们铲除……关于这位姑娘,是她发现了他们。” “哦哦……”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 “你们进去打扫一下,至于那个李洛安,给他换个地牢。” “换去哪里?” “把他跟苻礼文关在一起。”他说着,看了一眼苻心瑶,“我们这里可不止这一个地牢,你进来的时候难到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苻礼文不在吗?” 她原本就是穿越来的,所以对苻礼文没什么感情,刚刚来只顾着李洛安,把苻礼文的事全部忘到脑后了。 “林公公,给你造成了不便,妾身对不起你。” “哈哈没事,你后面几天消停就好。宫里已经传来消息,后天就可以进宫了。” “怎么这么早?” “今年提前了,宫里发生了什么咱家也不清楚。” 之后的几天,苻心瑶也不想什么心思了,一心想着进宫,为沈青炎做内应。 虽然心里还担心着李洛安,但想起他在地牢里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也就气得不再想他。 这期间,听说陆玉成找来了西厂,说有人跟他说苻心瑶在这里,他要与她说几句话,但被林蓝衣想办法赶走了。 三日后,林蓝衣请了外面的妈妈进府,为苻心瑶打扮了一番。 “姑娘如今进宫,务必记得你的身份是池家三小姐,名叫池瑶。父亲是青州商人池文英,母亲是江南章家的大小姐。家中有个哥哥,在大港与洋人做生意,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了。还有……我想想,应该没有什么了。”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打扮得国色天香的自己,淡淡地问:“为什么是青州池家?真的有这个人吗?” “青州池家曾是我们千岁的救命恩人,池家三小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你只是替了她的身份。” “去世了?” “嗯,因病去世,当时才十二岁。她死的时候,千岁还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回来伤心了一个月。” 又是一个让千岁牵挂着的女人。他还真是多情啊! 林蓝衣似乎还不放心,搬了椅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进了宫,小梨子会接应你。” “小梨子?”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她怎么都想不起。 “嗯。之前把他送进了东厂,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得到了陈怀山的信任,直接送进了宫。” 她想起来了,这个小梨子就是那日因为叫错了她的名字,所以差些被杀的那个小太监。后来被沈青炎要求去陈怀山身边做内应。 “这样的人,还值得相信吗?”她小声嘀咕道。 “咱家也觉得不可信了,陈怀山不会那么简单地相信一个外人,可偏偏他就成了他的心腹。”林蓝衣竟这样回道。 “不可信的人,我还需进去与他接应?” “姑娘,实话说,咱家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这些这都是千岁的意思。” “哦。”她不再多问什么,她自觉沈青炎不会害自己,所以按照他说的去做不会有事。 林蓝衣因为身份特殊,不便送她去皇宫,便差遣了两个买来的小丫头服侍她。 在后门坐上轿子,鬼鬼祟祟像是做贼一样。 她忍不住笑道:“我这一点也不像去进宫,倒像是去行刺。” 林蓝衣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说:“姑娘这话说得就有理了。” “唉?” “行刺二字用得妥当。千岁能否挺过这一遭,全看姑娘的本事了。” 话说完,他放下帘子,招呼轿夫抬轿子往皇宫去。并还嘱咐,走到市井之上别忘了敲锣打鼓造声势,要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青州池家的三小姐要进宫了! 苻心瑶端坐在轿子里,脑海里想着他刚刚的话。 什么意思?行刺也变得有理了? 既是要行刺,难不成沈青炎他也…… 不不不,他不是向来是忠臣孝子吗?难道他一直以来对皇上的一片忠心都是装出来的? 而且是装给她看的。 他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行了一小段路,走出西厂的这片地,轿夫依着林蓝衣的意思吆喝起来。 “这是青州池家三小姐的轿子,今日三小姐进宫,各位回避了,都回避了!”声音洪亮,一声接着一声,惊得路人纷纷躲开。 有孩子忍不住想扒窗户看一眼里面坐着的人,却被轿夫狠狠拽下,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 “别这么粗鲁。”苻心瑶制止住。这些毕竟是西厂养出来的人,出手没个轻重。她看不下去。 “三小姐,都是些毛小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停轿停轿。”她仍坚持喊道。轿夫无奈,只得按下轿子,停她吩咐。 “取点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好去请郎中,再有这样的孩子,就拿些糖打发了他们,可千万别再动手了。” 轿夫虽不解她这般善心,但还是诺了一声,依着她的意思取了银子要给他们。 但才掏出怀的银子,还没递到孩子手上,就被人打落在地。 第99章 路遇神秘人 轿夫抽了抽嘴角,看着面前拿扇子的公子,颤声说:“陆小爷,你这是……”没想到来的竟是陆玉成,他们本想发的脾气,硬生生吞进肚子里去了。 “你们还是知道我是陆小爷?”陆玉成厉声道,“既然知道,看见了本公子为什么不停下来!” 轿夫赔笑道:“自然是我们有眼无珠,没曾看见陆小爷,若是看见了,必然会停下。” 其实他们没有撒谎,他们真不曾认出他来。 从来一身锦衣华服的陆玉成,今日竟穿着一身缟素。白绸系发,连佩剑上都系着白花。 相府有人死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曾听说? “轿子里坐着的到底是谁?”他狠狠问道。 “是……是青州池家三小姐。”轿夫答。 “池家三小姐?”他冷笑一声,轻声说,“你们骗谁。”他说着,便要把帘子掀开,轿夫见罢急忙拦住。 “我们说的是实话,陆小爷,这里面是要送进宫选秀女的池三小姐。你、你可不能随便掀帘子啊!” 陆玉成冷眼一瞥,将他狠狠推开,呵斥道:“今天不让我见她,我就杀了你们!”他说着握紧刀,猛地刺进刚刚被轿夫扔在地上的孩子的身体里。 血溅到窗帘上,苻心瑶惊了一跳。 陆玉成,他真敢当街杀人? “你到底是自己走出来,还是要我再杀几个人将你逼出来!”陆玉成站在轿子门前沉声问道。 苻心瑶紧握双拳,她当然不愿看见有人因为自己而死去,可是,若是就这样走出轿子,岂不是就暴露了身份?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继续杀人了!” 街道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敢动一下,就连逃都不敢,生怕惹恼了他,成了下一个被杀的可怜人。 “一!”他真的开始数了。 苻心瑶缓缓站起身,可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最重要的是沈青炎,不能为了他而把最重要的事情耽误了。 “二!”他又数了一声,轿外传来一阵惊呼,是他随意抓了一个人在手上,血淋淋的大刀已经蓄势待发。 “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说什么神医之女,一心救济天下,可有人死在你的面前,你不也能无动于衷吗?”他冷冷地说。 苻心瑶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陆玉成,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你终于肯说话了。你果然一直都在京城。” “……” “我在城里悬赏找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藏了无限委屈。 “我觉得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你是相府小爷,有什么事非要我出面不可呢?” 陆玉成自然知道,她这话是在埋怨自己曾经对她不善,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过去的事情,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样与我计较我都认了。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就是你对不住我!” “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是吗?就算有人因为你的冷漠所以死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什么?”她有些茫然。 “安和公主的孩子没了,因为丢了孩子,所以服毒自杀。我知道那种奇毒,这天下只有你能解,所以我到处找你,就算你要我跪下求你我也愿意,可你竟然连面也不露。” “安和公主……” 苻心瑶的心里竟没有一点悲伤,反而有些想笑。当年为了安和公主,他将自己逼入绝境,如今又是为了安和公主,逼得自己走投无路。 这个男人,他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他竟还像个顽固的孩子似的,觉得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 “她既然已经死了,你又来找我做什么?”苻心瑶冷冷地问。 “我要你给她陪葬。”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冬三月的雪,“我今生恨你,我不会让你好过!要进宫做妃子?你做梦!” 他举起大刀,就向帘子里刺入。 但,一把更快的刀砍向了他的手。 那把刀陷入他的胳膊里,血流如注,染红了他的缟素疼得他一松手丢了刀。 “谁!谁那么大胆!”他捂着伤口惊呼道,“敢在京城的大街上杀人,只怕你不想活了!” “在京城的大街上杀人的,难道不是陆小爷你吗?”有声音远远的传来,这声音听起来耳熟,好像是沈青炎的。 但是苻心瑶很快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沈青炎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应该在青州那一查案吗? “你是谁?”陆玉成怒问道。 “只是路见不平的过路人罢了。我也不知你是谁,你也不知我是谁。只是你若是想害这轿子里的姑娘,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陆玉成受了重伤,又知来者不是善茬,不能与他正面交锋,便拎着刀怏怏离开。 人群爆发出一阵掌声。 苻心瑶撩开帘子,想看一眼来的到底是谁。但却找不到人影。 几个轿夫理了理衣服,查看了一下轿子,便又准备上路了。 苻心瑶道:“把带着的银子都给百姓送去,算是赔给他们的。” “可是小姐,进宫不带点银子在身上,只怕寸步难行啊!那些宫女嬷嬷没收到银子,恐怕都不会让你见到皇上。”随行的小丫头好像懂得很多,小声劝道。 “没事,给他们,我只是要进宫,见不见皇上我都无所谓。” 轿夫丫头见她态度这么坚决,也不便再说什么,将原本要给她带进宫的金银珠宝都搬了出来,两口大箱子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惊得众人惊叫连连。 但那个听起来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没事做什么好人,既是给你带着的你就留着,好端端的散什么财?”声音冷冽,透着嘲讽。 苻心瑶听罢,淡淡回道:“这些财物是我的,我愿意怎么使,与好汉又有什么关心?” “与我无关?”他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街道上,“与谁都无关,可偏偏与我的关系大了!” 苻心瑶听罢微微蹙眉,猛地明白了什么,颤声问:“你是,你真的是……” “嘘!”他的声音忽然传到她的耳边,那么近,让她不敢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第100章 使银子 今年被送进宫的少女不如往年多,听宫女说,是因为皇上的喜好变了,愈发喜欢男孩子,所以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了。 苻心瑶作为池家三小姐池瑶,与十几位少女一同呆在储秀宫里,等着皇上与皇后的召见,若是被看中了,就会被送往更高级别的玉秀宫里,受老宫女的培训后,再进行进一步选拔。 原来要这么复杂,苻心瑶还以为进来了就能轻易与那些后宫的妃子见面,她还准备今天就开始打探消息,好尽快把皇上的心思摸透。 “你是从哪里来的?”坐在她身侧的一个小丫头轻声问道,她看起来年纪极小,许只有十三四岁,被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因为害怕,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犹豫了许久才敢开口。 苻心瑶见她害怕,也是为了能在这里交个朋友,所以带着一点热情地回道:“我是从青州来的,我叫池瑶,你呢?” “我叫文蓓,是从安阳来的。”她说着,握紧了小手,红着脸说,“姐姐,我想如厕。” “唉?”苻心瑶一愣,“这个……你跟我说也没用啊。你去问问那些大宫女。” 小姑娘脸一红,说:“我不敢,这里这么多人,就我一个人要去如厕,她们肯定会嫌我烦,所以姐姐……” 苻心瑶明白了,原来她是要自己陪着一起去上厕所。怎么跟小学生似的?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想办法帮她解围。 她喊了几声宫女姐姐,但也不知是声音太小了还是她们故意不理她,几个人就站在窗边闲聊,只看了她这里几眼,就继续聊天。苻心瑶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攥在手里,走到她们身边。 “干什么!”一个年纪大的宫女握着皮鞭训斥道,眼神凶狠,“没规矩的东西,才进来第一天就想要被打吗!” 苻心瑶笑了笑,轻声说:“姐姐,这些小钱你们拿去买胭脂使。”她说着将银子塞进她的手里。 大宫女的脸色还是铁青,但看见手中的银子后,便将手中的鞭子放了下来。然后默默的把银子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什么事?”她问。 “请问如厕的地方在哪里?我和我的小姐妹出门的时候水喝多了,所以……” “怎么这么多事,别怎么就没有这些破事?”她虽嘴上抱怨着,但还是给她们指了条路,“快去快回,要是错过了面见皇上,可就没机会了!” 苻心瑶带着小文蓓,对大宫女谢了又谢,就相互搀扶着小跑出了门。 银子的力量真大,还好听了沈青炎的话没有随便把银子都散了。 走出门一段路,见左右都没有人看着了,小文蓓才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说:“这一路都拘谨着,累死人了!” 苻心瑶笑问道:“你几岁了就被家里人送进来了?” “我十五岁了!” “十五岁了?”她有些吃惊,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女孩瘦削单薄,小脸稚嫩,胸部还一点都没有发育,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十五岁的少女。 小文蓓察觉了她异样的目光,嗤嗤笑道:“怎么,是不是看起来不像?我自小看起来就比同龄人小一些,小时候没当回事,后来愈发长大了,可看起来还是这么小,便意识到自己与别人是有些不同的。” 苻心瑶点了点头,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不老症!天下就是有人这么好命,一辈子都不会衰老,向小文蓓这样的,就算长到三十多岁,也还是这幅面孔。 “姐姐呢?你多大了?” “我十七了。” “哦,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有气质。我听说年纪越小反而会吃亏呢!因为皇上喜欢成熟一点的女人。”小文蓓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好想做宠妃啊!好想被皇上宠爱。” 苻心瑶心里一惊,她没想到在这个少女不成熟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野心。 她不知回些什么,淡淡一笑,说:“你不是要如厕吗?快些去,要是回去迟了连皇上都见不到了。” 小文蓓点了点头,对她感激一笑。 等她的时候,苻心瑶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这个花园,看看天空,又看看四周的花草。她虽然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真正被送进来了,还是有些不安的。 以后自己会遇见谁?能否在后宫的浪潮里存活下来,能否在这里取得一席之地? 小文蓓久不出来,等的苻心瑶有些着急,忍不住进去问道:“你还要多久?” “哎呀,路上吃坏了肚子,还要再等一会儿!” 苻心瑶看了一眼储秀宫的方向,好在还是原来的状态,宫女们无所事事,准备见皇上的秀女一脸紧张。有几个也想出来如厕,但因为不知道使银子,或是身上没有银子,所以被大宫女打骂了一顿,哭唧唧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苻心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想回去,便在这附近转悠。 忽然听见远处的小树林有人抱怨道:“讨厌啊!好不容易放一次纸鸢,就被你这么弄丢了。春儿,你怎么赔我!” “良妃娘娘,是春儿错了,您要打要骂都成,可别赶我走啊!” 半晌没人说话,弄得苻心瑶忍不住想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一阵惊叫:“啊——死丫头,你想杀了我是不是!” “娘娘,娘娘你的手,我来为你包扎……” “滚!给我滚!不知好歹的东西,等会儿就把你扔山里喂狗!”凶狠地声音听得人心里一紧。 听得是有人受伤了,苻心瑶放不下心,急忙跑了过去。便看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娘娘,右手血淋淋地站在那里,脚边躺着一直被扯坏的春燕纸鸢,纸鸢上染了一滩血。 “嘶……”那位娘娘颤抖着手,冷眼看着跪着的丫鬟。奇怪,她看起来很疼,可为什么不去找太医呢? 苻心瑶躲在树后,犹豫着要不要出面为她治疗。像她手上这么深的伤口,虽不致命,但是时间长了不止血必然会留下后遗症。 第101章 初见皇上 正好奇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忽然听见脚步声靠近。 这位受伤的娘娘立刻没了刚刚的嚣张,脸上蒙上一层委屈,可怜兮兮地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哭道:“陛下,臣妾受伤了!” “受伤了?怎么回事,过来让朕看看。” 苻心瑶恍然大悟,原来是皇上来了,怪不得不让丫鬟帮着包扎呢!要是把伤口包起来,怎么去撒娇呢! 这是苻心瑶第一次看见皇上。 不得不说,与朱武岭长得很像,不过是朱武岭蓄了胡子,而他没有罢了。 这位皇上,林蓝衣给她做过简单的介绍,知道他叫朱紫宸,是已经驾崩的老皇帝的第四个儿子。老皇帝的子嗣不多,只有七个儿子,除了朱武岭和朱紫宸,其他几个都莫名死亡。 朱武岭是大皇子,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太子,可是就在老皇帝驾崩的前一个月,他莫名其妙就发生了兵变,彼时老皇帝已经太过衰老,只凭朱紫宸的一面之词就相信朱武岭要杀自己提前坐上皇位,所以他免去了朱武岭的太子之位,改朱紫宸为太子,并将朱武岭降为镇南王,只许在江南一代活动,不得随意回京。 苻心瑶第一次听林蓝衣说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朱紫宸一手策划的,但是她想起了朱武岭的为人,就觉得这兄弟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仔细想想,自古以来能坐上皇位的人,哪一个不是从尔虞我诈里走出来的。所以没必要分个好坏。 她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树林里的两个人身上。 小树林里的这个娘娘,才刚听她的丫鬟喊她良妃。她好像记得林蓝衣说过,这个良妃就是在皇上耳边说沈青炎不是的那个陈怀山的靠山。 啊!既然如此,岂不是天助我也。如果能接近她,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朱紫宸握起她的手,心疼地看了看,对着地上跪着的丫鬟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难不成要朕的良妃自己走过去?” 春儿点了点头,起身就走。 良妃见四下无人了,便把身子往他身上靠,娇滴滴地说:“皇上,臣妾才不想太医院里的那些老头子碰我呢!等会儿他们取了药来,臣妾想让皇上亲自帮我包扎。” 朱紫宸看来是真的宠她,对于这个无理的要求,竟点头说好。 苻心瑶觉得压力有点大,这么受宠的妃子,每晚在皇上耳边叨咕两句,什么目的达不到?看来自己的态度要端正一些,不当回事许是办不成好事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去现个身,好给皇上留下个印象,等会儿选秀的时候不会被忽视。 就在这时,那小文蓓终于出来了,因为没看见苻心瑶,所以大声喊道:“姐姐!姐姐!” 声音惊动了小树林里正在亲热的朱紫宸和良妃。 朱紫宸微微蹙眉,怒声道:“在那里的是谁!鬼鬼祟祟的有什么目的!” 苻心瑶一惊,踉踉跄跄跑了出来,跪在地上怯生生地说:“小女是来参加选秀的,出来如厕路过这里,听见良妃娘娘受了伤,所以很是担心。” 良妃冷瞥她一眼,小声嘀咕道:“要你担心做什么。自作多情。” 但朱紫宸倒是对她颇有兴趣,笑问道:“你会治病?” “家父喜好医术,因此跟着学过一些。” “哦,既然这样,良妃,你给这小丫头看看伤。” 良妃有些不情不愿。但她也知道,自己手上的割伤很是严重,而且愈发疼了。那些老太医再不来治,只怕手要废了。 苻心瑶得了允许,大胆地跪着来到良妃脚边。 良妃把血淋淋的手递给她。 这伤口是风筝线划破的,伤口很长,从虎口延伸到掌心。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是还冒着血。 “怎么样?”朱紫宸问道。他似乎根本不关心良妃的伤势如何,只是想听一听这个小丫头的高见。 “奴奴能说实话吗?”苻心瑶小声地问。 “大胆!”良妃怒道,“在皇上面前不说实话,乃是欺君之罪!陛下,这小丫头太过无理,依臣妾的意思,还是尽快把她赶出宫为好!” 但她话音刚落,就觉得头晕眼花站不稳。她不是故意要装柔弱的,只是真的浑身乏力,眼皮睁不开。 朱紫宸赶紧扶住她,看着苻心瑶问:“良妃是怎么了?” 苻心瑶也顾不上其他,起身将良妃平放下,扒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瞳孔,又听了听她的心跳,说:“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皇上,良妃的伤口若是再不处理,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朱紫宸急问道:“不过只是小小的割伤,怎么会这么严重?” “伤口过大,流血不止,便会导致身体供血量不足。大脑缺血因此休克。战场上的士兵大多也是这样死去的。”苻心瑶全然没有把身边的人当做九五之尊,她只想着如何能给良妃止血。 她用牙从衣服上扯下一小条布,却没有将她的伤口包住,而是扎在了她的手腕处。 “这是作何?”朱紫宸不解地问道。 “阻止大动脉的血流出,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果然,再看良妃的伤口,血已经比刚刚流得慢多了。 “皇上,奴奴接下来要做的,可能会吓到您,您看需不需要回避一下?”苻心瑶问。 朱紫宸笑了笑,说:“这天下还有什么事值得朕害怕的。你要做什么就做好了,别顾忌我。” 苻心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包。 这只小布包她藏得很好,所以刚刚宫女检查身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使了银子。 小布包打开,是排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针和棉线。 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美容针的,所以要缝伤口只有用棉线了。 “奴奴要用线将良妃的伤口缝起来,等伤口愈合了,再把线拆开。这是能救良妃的唯一的办法。只是……” 朱紫宸听得新奇,问:“只是什么?” “只是良妃的手上必会留下伤疤,若是她日后怪罪奴奴,还请皇上帮奴奴求个情。” 第102章 展现医术 朱紫宸听罢哈哈大笑道:“你不必害怕,良妃为人大度,你救了她的性命,她便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小事。” 苻心瑶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要是她真的像他说得那么大度,刚刚还会对一个明明没有做错事的小丫鬟发那么大的脾气吗? 想必这个良妃在皇上面前装得很好,竟让朱紫宸如此相信她。 她在朱紫宸的注视下,默默取出针线,小心翼翼地缝着她的伤口。 其实这放到现在就是一个非常寻常的手术,但是在古代,还是显得太过血腥了。 朱紫宸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撇过脸去。 苻心瑶看见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小声问:“陛下,您……您不要紧!” 朱紫宸摇了摇头说:“不要紧,只是……不知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手段,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人这样与人治疗过。” 她淡淡一笑,眼珠一转说:“陛下,奴奴从小跟着游方的郎中学习医术,这天底下,只要有神奇的疗法,奴奴都会去拜师学习。所以呀,奴奴还有好些手段,会让陛下大开眼界呢!” “哦?”听她这样说,朱紫宸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其实他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本不会对血这样惧怕,只是这个女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又这么稚嫩,实在想不到她竟能如此镇定地做着这种事。 伤口很长,因为没有使用麻醉,苻心瑶怕弄疼了良妃,所以动作非常轻非常慢。才缝了一半,宫女春儿就带着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赶了过来。 几个老太医看见皇上坐在地上抱着良妃,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女子正在为良妃治疗,都惊了一跳,齐刷刷地跪下。 “陛下,还是让臣等为娘娘医治,这个小女子只怕用的不是正统医术,恐会害了良妃娘娘。” 朱紫宸见识过苻心瑶是如何在瞬间将血止住的,所以还是比较相信她的,听见太医这样说,冷笑一声说:“等你们来,只怕朕的良妃已经一命呜呼了。” 太医们脸色苍白,磕头道:“臣几个得知消息就赶了过来,一刻都没有耽误。” 又有人说:“臣几个怎敢迟来……” “行了,”朱紫宸听得心烦,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有你们在,就不会有人死?” 太医们面面相觑,又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朱紫宸又说:“既然如此,朕的云妃又是为什么会身亡?” 听他说起云妃,苻心瑶的手颤抖了一下,良妃也因此疼得轻哼了一声。 “云妃之死乃是苻礼文所为,与臣等无关!”太医们急于撇清关系。 “只苻礼文一人在太医院做事,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朱紫宸质问道。 “苻礼文在太医院有绝对的权利,而且云妃生前只许他一人为她看病,我们几个连云妃的面都没曾见过!” 良妃因为刚刚的疼痛,慢慢睁开眼,看着自己枕在朱紫宸的腿上,害羞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陛下,臣妾的手好疼。”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朱紫宸摸了摸她的额头,为她遮住眼睛,是怕她看见自己血淋淋的手,还有缝着线的伤口会吓到。 良妃心满意足地躲在他宽大的手掌下面。 因为她醒了,苻心瑶更不敢太用劲扎针,手捻着针,犹犹豫豫地不敢戳下去。 “陛下,娘娘接下来会很疼。如果可以,请给娘娘喝一杯烈酒,许能够为她缓解疼痛。”苻心瑶说。 朱紫宸听罢低下头问:“爱妃,你觉得呢?” “我听陛下的。”她根本不知道等一下会有多痛,所以一点也不在意苻心瑶的话。她只想在皇上的怀里撒娇。 “既然这样,”朱紫宸看向跪着的太医,淡淡地说,“你们几个,去取些上好的花凋来。” 太医们一愣,缓缓站起身来。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了,这种事该由小太监们去做,他们作为德高望重的太医,怎么能做太监们做的事情呢? 而且他们更在意这个跪在地上为良妃医治的小女孩。 用烈酒能缓解疼痛,用针线缝合伤口,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只读过几本医书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了。 这个小女子,她是谁? 为了不再度惹恼朱紫宸,他们尽快从御膳房取了花凋来。 朱紫宸喂良妃喝了一口,苻心瑶又用小酒杯倒了一点下来,猛地淋在她的伤口上,做杀菌用。 “啊!”烈酒淋上她的伤口,疼得良妃差点昏厥过去,刚忍不住开口要骂,便对上朱紫宸温柔的目光,于是把骂人的话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里。 不管心里怎么生气,都要保持一个小猫咪的形象,这样才能一直受宠啊! “已经好了。”苻心瑶给线头打了个结,又用随身带的绢布沾了点酒,擦干净良妃手上的血迹,然后扯下一小段衣料将她的手缠好。 “就……好了?”良妃一愣,刚刚还疼得痛不欲生,这一会儿竟只剩下了一点点异样感。 “好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但是伤口要每日用烈酒清洗,防止感染。大概七天后就可以拆线。如果后期保养的好,手上就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苻心瑶一边整理着针线,一边嘱咐道,完全忘了他们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良妃也不在意能不能听懂,把身子往朱紫宸怀里挤了挤,嘟囔道:“陛下,好疼呀!” 可朱紫宸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苻心瑶,连良妃撒娇都没有在意。 苻心瑶整理好东西,将针线包揣进怀里,缓缓起身鞠了一躬便要走。 “你站住。”朱紫宸喊道。苻心瑶听话的停下脚步。 “你就这么走了?”他问。 “额……奴奴是进宫参加选秀的秀女,才刚与大宫女们请了假才跑出来的,要是再不回去,只怕会被打骂。”她怯生生地说,不安的看了一眼储秀宫的方向。 朱紫宸轻笑了一声,对她挥了挥手说:“那你赶紧回去。” 第103章 判若两人 文蓓还在茅厕前找她,看见她匆匆跑过来,急道:“姐姐哪里去了,储秀宫那边都已经快走空了!” “走空了?什么意思?”苻心瑶刚做了一场小手术,身体有些疲倦,脑子不太能转过来。 “两个一组两个一组的去见皇上皇后,我们已经迟了。”文蓓握住她的手急着回去,嘴里嘟囔道,“我听人说越是落在后面的越不容易看上,说是皇上前面看够了,后面就没耐心了。” 苻心瑶心里笑道,皇上人还在小树林那边呢,怎么选秀,这小丫头也是太心急了点。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就是了,为什么要等我?”她问。 文蓓双眼一瞪,说:“我怎么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呢!姐姐帮了我,我自然不能自私地丢下姐姐不管。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在这后宫里,我就跟着姐姐了。” 苻心瑶笑道:“我呀,不定能被选上呢!我这种姿色,皇上若是能看上就怪了!” “姐姐可别妄自菲薄了!你若是都不能被看上,那别人就都不会被选上。”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是想讨好她,不过苻心瑶不在意这些,她也觉得后宫这么寂寞,有个人能与自己交朋友会比较好。 二人匆忙赶到储秀宫,大宫女们冷瞥她们问:“是不是不想进宫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死了呢!” 文蓓胆小,躲在苻心瑶后面不敢说话。 苻心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陪着笑又摸出一把碎银子,几个人手里各分了一点,说:“是我们不懂事,以后还要姐姐们多教育教育。” 这天下没有银子做不成的事情。几个人颠了颠银子,笑道:“是个懂事的丫头,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一些。” “嗯,后宫不似别的地方,若是大意了,连命都会丢,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们。” “多谢姐姐们提醒。”苻心瑶款款作揖,又拉着文蓓鞠躬。 储秀宫里只剩下不到十位女子,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苻心瑶坐在她们身边听她们小声嘀咕,说这一次选秀与以往都不一样,皇上都没有出面,只皇后一个人在选,好几个秀女连大殿都没走进就被赶走了。 “听说这一次选秀不是皇上的意思,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 “呀!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好容易赶上一次……难道要白跑这一趟?” 几个小丫头自怨自艾,有的咬着唇绞着衣服角,很是不安,有的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佛祖保佑。 文蓓见罢也担心道:“不会真的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苻心瑶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听天由命。你若是与皇上有缘,迟早都会见到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好白莲花啊!这里唯一见过皇上的人是自己,因为见过了,所以自己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话来! 文蓓也没有多想,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她好像极其信任她。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前面的人被两个两个叫了出去,大宫女们倚在门口说着闲话,说皇后娘娘今天心情好像很差,只怕是因为最近又受了冷落。 苻心瑶竖着耳朵听着,她心觉奇怪,不论是沈青炎还是林蓝衣,好像都没与她提过皇后娘娘。这个人就这么没存在感啊!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文蓓和她两个人,文蓓紧张地都已经瑟瑟发抖了。苻心瑶看她害怕的样子觉得有趣,之前还豪言壮志要在后宫争宠,如今快要去面见圣上了,就怂了。 “别怕别怕,我这不是跟你一起嘛!”苻心瑶说。 “嗯嗯,我不怕,大不了回家嫁人呗!”她自我安慰道。 “文蓓,池瑶,轮到你们了。”大宫女唤道。 两个人相扶搀扶着跟着出去。 大宫女见罢呵斥道:“牵着手做什么,有没有规矩!” 两个人听罢松开手。 愈发靠近大殿,苻心瑶愈发觉得有些奇怪。文蓓的胆子好像不似刚刚那么小了。 她不仅不躲在她的身后,反而好像故意一般要比她快两步。 到了大殿外,大宫女们先让她们等着,等里面喊了她们的名字才可以进去。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苻心瑶对文蓓淡淡笑道:“看样子我们还算运气好的,没有直接被赶走。” 但文蓓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苻心瑶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太害怕了所以不敢说话,便也闭上了嘴。 “门外是谁这么不懂事,竟敢乱说话?”里面有人沉声问道。 必是在说苻心瑶了,她吐了吐舌头。 “回皇后娘娘,是青州池家的池瑶。” “哦,这么不懂事,也不必进来让我过目了,带她们走!” 苻心瑶一愣,想说些什么,大宫女们已经撵着她们要赶她们走。 那文蓓宁死不肯走一步,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对大宫女哭诉道:“各位好姐姐,求你们帮我求个情,让我进去面见一眼皇上!刚刚说话的不是我,为什么要我跟着一起受罚?” 大宫女笑道:“我们又不打你,这么怕做什么?快走!” “我不走!”她哭喊道,“我不走,我是来见皇上的,皇上没见到我不会走的!” “你这么说也没用啊,皇后娘娘说了不见,就不会见你的。” 文蓓一愣,忽然疯了一样冲向苻心瑶,扯住她的衣领骂道:“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我今天要跟你同归于尽!”她个子那么小,没想到力气却那么大,扯得苻心瑶站不稳,差点跌在地上。 文蓓的突然疯狂让几个宫女也吓了一跳,她们愣了好久才上去将她二人分开,苻心瑶的脸上却已经被抓了几道血痕。 “再闹就板子伺候!”大宫女怒道。 文蓓哭哭啼啼,看起来委屈极了。 而苻心瑶则只关心自己是否破相了,脸上的伤有些疼。 这时,大殿的门被推开,有人道:“带她们俩进来,皇上来了,说要见她们。” 第104章 面见皇后 文蓓很是高兴,瞬间没有了任何怨言。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原本充满怨气的脸上装上可人的笑容,又把繁杂的衣服理整齐,对大宫女说:“姐姐能给我一面镜子吗?刚刚好像弄花了妆容。” 大宫女没那个耐心,很不耐烦地说:“差不多行了,皇上能看上,你就算穿件麻布衣服都行,要是看不上,就算穿金戴银都没用。”她们对这种事太有经验了,都不知道眼睁睁看过多少女子费尽心思装扮自己,最后哭地连胭脂都掉了。 而且才刚目睹了文蓓是如何在这里狡闹的,所以她们对她没好印象。 而苻心瑶,则有些疑惑。 皇上不是说今天不过来选人的吗?为什么突然就来了?良妃还受着伤,他竟没有留下来去照顾她? 话说,其实她并不知道七天之后拆线,良妃的手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古代这里没有修复膏,没有双氧水,她的伤口能不感染就谢天谢地了。 “快点走!别磨磨唧唧的。”大宫女催促着两个人。 文蓓因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所以对苻心瑶有些歉意,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是苻心瑶并不想搭理她。 这个女孩比自己想得要恐怖多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池瑶姐姐,你走我前面!”她讨好道。 苻心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池瑶姐姐,如果我们两个都选上了,我要跟你住一个屋子里。如果只有我选上了,我也不会忘记你,会时常出宫找你玩。但如果只有你选上了……”她停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地神情,但很快又笑道,“那你也别忘了我呀!” “有可能我们两个都选不上呢。”苻心瑶冷冷地说。 大宫女已经掀开了帘子,里面有人道:“青州池家池三小姐池瑶,安阳文家文四小姐文蓓。” “让她们过来。”一个女人缓缓地说道。 大宫女给她们指了路,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大殿里静幽幽的,只有她们二人踩着地的声音。 走了一小段路,便看见八个宫女手中各捧着一只箱子,分列两侧站着,而尽头则坐着一个衣衫华美的女人。而皇上却不在。 女人略显老态,精致的妆容也不能遮住她脸上的皱纹。但是气质很好,是良妃以及朱武岭的那些妻妾所绝不会有的气质。 “见了皇后娘娘还不快跪下!”旁有小宫女呵斥道。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下磕头。 “这是最后两个了。”皇后问。 “是最后两个了。”小宫女答。 “今天许了几位留下?我这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只留了一位,是陵阳胡家大小姐有胡。” 苻心瑶一愣。 陵阳?而且姓胡?难不成是姒胡的姐姐?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丫头是漂亮,又灵巧,谁见了都会喜欢。” 她哑了口茶,看向文蓓,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文蓓怯生生地回道:“我叫文蓓,今年十五岁。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不过最喜读《烈女传》之类的书,从小爹娘就把我关在阁楼里,是这一次要进宫了才第一次下楼。” 这是给自己立了一个烈女的人设啊! 苻心瑶不禁对她心生佩服。毕竟这个文蓓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自己说起的那样,所以她是准备一直装下去吗? 皇后微微蹙眉,没多问什么,又看向苻心瑶,问:“你呢?” 苻心瑶回道:“我叫……我叫池、池瑶。十七岁。”一个不留神,差点说错了名字。 “怎么连话也说不清?”皇后有些嫌弃。 “太紧张了,所以怕说错了话,越是怕就越说不清。”苻心瑶轻声说,然后淡淡一笑道,“这是一种焦虑的表现。”她不是刻意想表现出自己的医术,只是觉得这样解释一下会让皇后不那么讨厌自己。 虽然没有野心,不想在后宫争宠,但她也不想树敌,尤其对方还是后宫之主。 “焦虑?” “嗯。简单来说就是心里装着事情,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苻心瑶微微点头,想了想又说,“奴奴如果没有猜错,皇后娘娘应该也是处于这种状态。” “大胆!”有人走到她的面前,指着她骂道,“皇后娘娘是怎样金贵的一个人,容得了你这样说她!” 皇后微微抬手,制止道:“没事,本宫倒是好奇她所说的话。池家三小姐,你要说什么就大胆的说,本宫恕你无罪。” 苻心瑶轻声道:“多谢娘娘。奴奴从娘娘的面色分析,娘娘最近睡眠不好,每晚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轻易就会醒来。” 皇后双眼一亮,回道:“你说的对,本宫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睡好觉了,而且每晚都会做噩梦,疲惫异常。” “奴奴大胆猜测,娘娘还会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或是觉得身边的宫女总是不顺从你的意思。” 几个宫女一愣,齐齐跪下:“娘娘,我们没有!” 皇后抬了抬手让她们起来,说:“你继续说。” “奴奴想,宫中太医一定已经为娘娘看过病了,我虽不知他们是如何判断的,但是我想他们一定认为娘娘得的是失眠症,开了些普普通通养气安心的药就算了。 “嗯,那些药又难吃又没用,本宫全都扔了。一群没用的太医,要不是看他们可怜,我真想杀了他们。” “娘娘莫要恼。奴奴认为娘娘是躁郁症,这种病吃药是没有用的。” “生病了吃药没用?”皇后冷眼看着她,沉声说,“依你的意思,我是没救了?” 苻心瑶急忙伏地说:“奴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娘娘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治。” “心病?”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问,“我这是什么心病,要用什么心药医治?” 苻心瑶沉默了一会儿,说:“怕隔墙有耳朵,所以请容许奴奴靠近娘娘说。” “好,你过来。”皇后向她招了招手。 苻心瑶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用手遮挡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娘娘的心病,是不是她?”她伸出左手,用右手食指在手心里缓缓写下一个良字。 第105章 宫心计 皇后见罢一愣,压着嗓子问:“你是谁!” “奴奴是池家三小姐。”苻心瑶仍是这样说。 皇后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下,说:“我觉得你不是。” 苻心瑶淡淡一笑道:“皇后觉得我是我就是,觉得我不是我就不是。只是我到底是谁有那么重要吗?皇后娘娘现在最要关心的,难道不是如何将心病除去吗?” 皇后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愣了一下,靠在床榻上冷笑一声道:“小丫头,你最好别耍弄我,我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必是有一定手段的。” “既有手段,皇上如今的宠妃为什么是良妃了呢!” “大胆!”皇后怒瞪着她,“来人把她拖下去,重重地打!” 两个小宫女过来扭住她的胳膊。 苻心瑶却仍旧镇定自若,问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想知道,皇上今天为什么不愿与你一同来选秀女吗?只您一人孤零零坐在这里,您不觉得寂寞吗?” “皇上公务繁忙,自然顾不及这种事。” “不!因为皇上在照顾良妃娘娘,所以才没过来。” 皇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挥了挥手,让两个宫女都下去了。 “你跟我过来。”皇后起身对她说。 小宫女问:“那这位文蓓姑娘呢?” “让她走。” 苻心瑶其实并不希望文蓓选不上,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报复心极强,若是自己留下而她走了,她日后必会为难自己。而苻心瑶一心想要为沈青炎打探消息,她不希望这个人来干扰自己。 因此说道:“皇后娘娘,文蓓姑娘是我的朋友,求您把她留下!” 皇后冷瞥她一眼,问:“你在为她说话?” “嗯。”她点了点头。 “你自己都还不定能留下,你就为她说话?呵,池姑娘,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苻心瑶识趣地不说话。 不过皇后最终还是同意将文蓓留下了。 说来许是没人相信,她有些不敢得罪这个池瑶。 她自从朱紫宸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她比他还大几岁,所以朱紫宸一直喊她姐姐,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虽当初二人并非情投意合,只是出于政治原因所以才成的亲,但是朱紫宸敬重她,所以一直对她还算宠爱。后宫佳丽三千,原都不及她的地位。 直到良妃出现。 这个女人,比自己小,又比自己美,总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能倒在皇上怀里。 犹记得朱紫宸带着大家去避暑山庄,原该是她服侍他每日就寝,可到了山庄,朱紫宸竟选了良妃与他同住。 事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变得糟糕了。 良妃越来越受宠,朱紫宸越来越迷恋她。过去朱紫宸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睡在她的宫里,到后来渐渐变成几天,然后是三天,两天,最后根本完全不来找她了。 实话说,她已经有一个月不曾见到朱紫宸了。本以为选秀女的时候能见到他,谁知他竟以有要务在身拒绝了她。 如今有了一个这样的女子,虽不知她的底细,但如能为自己所用也不错。而且她不担心她会害自己,她还是有信心能挟制住一个青涩的小女孩的。 跟着皇后来到后屋,苻心瑶忍不住问道:“才刚在外面,听说皇上来了,奴奴怎么不曾见到?” 皇后冷冷道:“你想见皇上?” 她低头一笑,答:“我们进宫选秀女,都是为了能见到皇上。我若说不想见,未免有些假了。” “嗯,你倒是诚实。皇上刚刚确实在这里,只是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哦。”她没当回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匆匆离开?” “奴奴不知。” “你应该知道的。” “难道是……良妃?” 皇后在软榻上坐下,微微点了点头。 “有人来报,说良妃身子不适,哭着要皇上过去陪她。” “身子不适?”不会是手上的伤变严重了。 “什么身子不适,她天天身子不适,可也不见她请太医。真要是不适就不该喊皇上,一个人躺着不更舒服!”她怨道。 苻心瑶想了想,说:“如果皇后娘娘觉得良妃在撒谎,不如亲自去看看?” “唉?”皇后愣了一下。 “您总说她是装的,那她必然会对皇上撒谎,若是当着皇上的面把她的谎话拆穿了,那么……” 她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但是皇后已然明白了。 “好,你倒是机灵。本宫这一次听你的。”她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妆容。 她贴身的几个宫女见她要走,都过来要服侍她。 “你们都留下,只这位池姑娘陪着我便可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默默地退到一边。 苻心瑶替了宫女的位置!伸出胳膊让她扶着。 “池姑娘。”皇后缓缓说,“若是你能帮我在后宫挣得宠,本宫必不会亏待你,你要金山银山,本宫也会给你。” 苻心瑶笑了笑,说:“我不要金山银山,那东西对我来说没用。” “哦?那你要什么?” “我……”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想要与他爱的人在一起。谁能给她? 皇后笑了笑,说:“好。” 二人才靠近良妃的屋子,还没走近,就听见良妃撒娇的声音。 “陛下,那小女子之所以给我医伤,还不是因为我这伤是她弄的。否则她为什么那么好心突然出现呢?我才刚不说,是因为才刚人太多,说出来显得臣妾小心眼。” 苻心瑶听罢心里一阵恶心。 行啊,看来这个良妃着实会使坏,自己不过是个过路的,她也要泼脏水。 好在朱紫宸似乎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糊涂,漫不经心地笑道:“那小女子怎么会是害你之人呢?爱妃昏倒之后她才过来的,要不是她你肯定会伤的更重。” “皇上、皇上是不信臣妾的话?”良妃异常委屈地问。 “朕不是不信,只是确实不会是她所伤的。” 良妃沉默了一会儿,嗔道:“既然如此,把那个小女子喊来,臣妾会让她亲口承认的!” 第106章 皇上 良妃说着便对着外面喊道:“来人,把那个小丫头带来。” 苻心瑶和皇后都变了脸色。 苻心瑶是觉得,这个良妃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忘恩负义,自己好心好意救了她,可她竟这样面不改色地栽赃自己,看来要是不耍些手段,难以将她制服。 而皇后则是气她的气焰嚣张。 怎么,皇上还没说什么呢,她就能这样张狂地去命令别人做事? 也不知朱紫宸是怎么想的,居然就真的答应她了,也与人唤道:“去储秀宫,把那个女子找来,朕也有些话要问她。” 不等小太监出门,皇后就拉住苻心瑶的手走了进去。 “皇上,是臣妾莽撞了。”她说着话,便往里屋闯了进去。 此刻朱紫宸正坐在靠窗的榻上,而良妃正靠在他的身上。看见皇后闯了进来,一脸惊讶,赶紧爬起身喊道:“春儿,春儿!你怎么不通报一声!” 那门口的小宫女匆匆进来跪在地上,说:“来的是皇后娘娘,所以奴婢……” “来的是谁都不行,皇后也……”她想发火,但突然想到皇上还在这里,便闭上了嘴,偷偷看他。 朱紫宸却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眼只是看着躲在皇后身后的苻心瑶。 而苻心瑶则乖巧的低着头,暗自观察着事情的变化。 皇后款款作揖道:“皇上,臣妾听说良妃病了,因此特来看看她。但良妃妹妹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非常欢迎臣妾。” 良妃淡淡一笑,说:“皇后娘娘来此,妹妹怎么会不高兴呢?按理说妹妹也该给娘娘请安,可奈何身子虚弱,站不起来。所以……多谢姐姐给我作揖啦!” 皇后一愣,猛地瞪着她。 谁给你作揖了!她心里骂道。 “皇上!”她委屈地喊了一声,朱紫宸才把目光从苻心瑶身上挪开,看向皇后。 “你怎么来了?”他问。 良妃听罢忍不住笑了出来,淡淡道:“陛下真是说笑了,姐姐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了,您怎么会没看见他?” “哦,朕在想事情。”朱紫宸站起来,说,“既然皇后来了,朕就不陪你了。良妃,你可与皇后多聊聊,朕听那些太医说,多与人说说话对身体也有好处。” 他说着,甩了甩衣袖往门外走去。 “皇上!”良妃和皇后两人齐齐跪下,“皇上你去哪里?” “朕想起来一些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你二人就在这里,平身,不必送安了。” 说着,又对随着皇后一同跪下的苻心瑶招了招手说:“你跟我过来。” “她?”两个忽然失宠的女子异口同声地说。 苻心瑶也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嗯,你跟我走。” 虽然知道这一走,以后在后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觉得朱紫宸的举动很是异常,但是皇上的命令谁敢忤逆,所以她还是听话地低着头,小碎步跟着他走出了屋子。 快离开院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后和良妃二人都还跪在那里没有起身。二人抬着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朱紫宸一路不曾说话,贴身太监跟在他的身边正汇报着事情。 苻心瑶远远跟着,竖着耳朵却还是不能听得太明白,但隐隐约约能听见他提到了西厂,便留心了。 朱紫宸带着她竟没有往寝宫走去,而是去了南书房。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并不是看中了自己?那她又为什么要让她跟着呢? 南书房是商议国事的地方,难道他是想让自己参政?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朱紫宸再怎么不是一个贤君,也不可能糊涂到让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普通女子参与到政事里。 走到南书房,朱紫宸让跟着的人都退下,只许苻心瑶跟他进去。 苻心瑶心里一惊,已经意识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走了?”朱紫宸问。 苻心瑶说:“这里是南书房,我一个平名女子怎么可以进这里呢?” “呵,平民女子吗?”他轻笑了一声,“你真以为你这样说朕就会相信吗?” “……” “进来。” “是。”难道朱紫宸已经发现了什么? 南书房内等着服侍他的小太监们也都被赶走了,屋子里此刻只剩下他一人。 他坐在案牍边,看从堆成山的奏折上取下一本打开,读道:“奏,西厂督公沈青炎,勾结镇北大将军苻木璃,私集军队,意图谋反。” 苻心瑶一惊,想问些什么,但是朱紫宸又取下一本,读道:“奏,苻木璃擅离职守,丢失兵符在前,结党营私在后,望陛下详查。” 苻心瑶摇了摇头,小声说:“不会的。” 朱紫宸抬眼看着她,却不问什么,又拿起一本奏折。 “西厂沈青炎,以权谋私,草菅人命。今臣掌有证据,沈青炎与苻木璃同流合污,欲要……” “皇上!”苻心瑶猛地跪下。 “怎么了?” “皇上,他不会谋反的!”她喊道。 “你说的是谁?” “沈郎……不,沈青炎他不会谋反的。他忠心于皇上,天地可鉴,一定是有人要陷害他!” 朱紫宸冷眼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陛下,奴奴敢以性命保证,沈青炎他绝没有谋反之心!沈青炎一直以来,都在为自己证实这一点,这一路之上不断有人在害他,他却没有害过任何人!他……他是个好人!” 朱紫宸沉默地听完了她这一串乱七八糟的话,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女池瑶。”她恢复了些冷静,总算没有把话说错。 “池瑶?青州池家的?” “嗯。” “可是,据朕听说,青州池家没有三小姐。池三小姐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 “你是苻礼文的女儿!你也不必否认,你在给良妃治伤的时候,朕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刚刚你跟皇后一起走进良妃寝宫的那一瞬间,朕想起来了。” 苻心瑶偷偷抬起头看向他,当然,她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见过自己。 第107章 选你来 朱紫宸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俯视着她,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朕?” 苻心瑶不敢说实话,却也不敢说认识。 “算了。”他放开她,背着手走到门边,淡淡地说,“苻姑娘,当年朕落魄之时,是你救了朕,这些年朕一直都想着你。自从朕坐上这个皇位,便一直想接你进宫。” “多、多谢皇上想着奴奴。” “只是苻礼文涉嫌害死云妃,你的哥哥又企图谋反,让朕有些、有些为难。” “……”苻心瑶不敢言语,哥哥的事情她早有所耳闻,而父亲的事情,她如今求情又有什么用?害死了云妃,皇上必会迁怒与他,不管他是否有罪。 “朕有一事不明。” 苻心瑶抬起头看着他。 “刚刚那些奏折你都听明白了?” “奴奴听明白了。” “好。朕不明白,你为什么在替沈青炎求情。” ……他这样问,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听有人说沈青炎的不是,说他会谋反,她一下子就急了。 “听见自己的哥哥涉嫌谋反,你却没什么反应,可听见了沈青炎,你却这样着急。莫非你与沈青炎之间……” 朱紫宸冷眼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恨意。 “皇上……”她不知如何回答,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惹恼他。她必须留下来,否则一切准备都是前功尽弃,“皇上,我与他毫无关系!奴奴之所以帮他说话,也是因为他曾救过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理由。” “哦。既然这样,你起来。” “多谢皇上。” “今晚由你来侍寝。” “……” 朱紫宸绕到她的面前,冷笑着问:“怎么觉得你不太愿意?” “没有,不敢。” 虽然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自己这才进宫第一天,就被选去侍寝,这是上苍有意要为难自己啊! “既然你也答应了,就这样。天色已晚,让那些宫女替你清理一下,等到了子时我们再见。” 他说着,招呼人将她带走。 大宫女没有带着她去秀女们住的下宫,而是领着她往一处华丽的宫殿去。 这里已经有两个小宫女在等着她,大宫女介绍,一个叫秋叶,一个叫冬枝,以后就是她们两个服侍她了。 “皇上交代了,要对娘娘好些,若是从娘娘这里听见了什么抱怨就拿我们几个试问呢!”小宫女秋叶小声地说。 “娘娘?谁是娘娘?”她走进宫殿,抬头看了看屋子。 “姑娘就是娘娘呀!今晚姑娘就要去服侍皇上了,那被册封为娘娘都是迟早的事情呀!说实话,奴婢进宫也有几年了,可从来也没见过谁第一天入宫就被临幸的。我们真是有福气,遇见你这样的好主子,以后定也能有好日子过。”冬枝俏皮地说。 苻心瑶淡淡地笑了笑,她自己清楚,这两个小丫头跟着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她要的不是皇上的宠,而是沈青炎的宠。 听皇上刚刚读的奏折,现在朝中上下似乎都认定他已经叛变了。虽她心里认定沈青炎不会做这种事,可是……如果他真的有这份心,她应该会选择随他而去。 两个宫女一直高高兴兴,想与苻心瑶拉近关系,所以嘴里一直说着话。 “皇后刚刚居然从良妃屋子里走出来的,真是罕见,两个人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怎么今日突然变得那么好?” “那个新来的有胡姑娘超好的,下午发了从家乡带来的点心给我们。江南的点心我还是第一次吃呢!池姑娘,听说您也是江南人!” “相比之下,那个文姑娘可就不怎么讨喜了。也不知怎么的,一整个下午都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梅姐姐竹姐姐的话也不听,让她学仪态,学端茶倒水也不理不睬的,刚刚梅姐姐还把她打了一顿,这会儿还在花园后面的围墙那边哭呢!” 苻心瑶就静静地听着,本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她清楚祸从口出的道理。但听她们说起文姑娘,心里一惊,问:“哪个文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叫……叫文蓓。说是安阳人,还说自己是家里的小小姐,不可能会学那种下人做的事。” 文蓓。竟然这么糊涂不成? 她不是一心要坐上贵妃的位置吗?怎么连忍耐都不懂? 苻心瑶本想去劝她几句,毕竟她是自己进宫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但是一想到她那样对待自己,想了想就算了。 “姑娘,等会儿去见皇上,虽然是侍寝,但还是打扮一下为好。若是让皇上高兴了,许能之间晋升到贵妃呢!”秋叶很是期待地劝道。 苻心瑶漫不经心道:“不必了,随便取件干净的衣服让我换上就成。” “唉?”两个小丫头互相看了一眼,冬枝轻声问,“怎么觉得姑娘不是很高兴呢?” “我该为什么事高兴?”她无力地问。 “服侍皇上呀!这难道不是天下最让人高兴的事儿吗?” 苻心瑶不语。 对她来说,最高兴的事是与沈青炎在一起,吵架,拌嘴,躺在一起说悄悄话。 服侍皇上,只会让她苦恼。 她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忽然一个黑影闪过。 “谁?”她惊问道。经历了太多,让她不禁有了草木皆兵的坏习惯。 秋叶和冬枝随着她的声音看过去,两个小丫头什么都没看见。 “有人吗?”她们小声嘀咕道。 苻心瑶缓缓站起身,从窗边的桌上拿起一支空烛台握在手心里,捻手捻脚走到窗边,然后猛地推开窗。 等两个小丫头回过神来,发现屋子里已然多了一个人。 “唉?”秋枝看着这个人,奇怪地问,“这、这这是文姑娘吗?” “嗯。”苻心瑶握着烛台,将尖端对着她的脸,“你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到底要干什么!” 文蓓坐在地上,冷笑道:“怎么,还没真的去侍寝就以为自己已经是贵妃了?事情不到最后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现在还是跟我们一样,只是个秀女而已!” 第109章 朝思暮想的人 文蓓听罢眼巴巴地看着苻心瑶,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像一只听话的等食物的小狗。 “你想去侍寝?” “嗯嗯!”文蓓把头点得像拨浪鼓。 “好。”她应道。 “啊!多谢姐姐!多谢姐姐!姐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她说着竟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跪下磕了好几个头。 苻心瑶也不让她起来,只是幽幽地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姐姐说,任何事我都答应!” “好。以后但凡有侍寝之类的事,皇上点了我,你都帮我顶上去。” “唉?”文蓓一愣,有这种好事? 她本只想有这一次机会,指望着这一次机会就能怀上龙种,至于以后,她还没想过。 苻心瑶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她又惊又喜。 “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好。”苻心瑶缓缓起身,对着外面喊道,“秋叶,冬枝,进来服侍我沐浴更衣。”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两个小丫头匆匆进来,作揖道:“姑娘,请随我们过来。” “好。”她起身,对文蓓也招了招手,“你跟我过来。” 文蓓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来到后屋。 有宫女已经帮着放好了一澡盆的热水,秋叶和冬枝要帮她脱衣,但她拒绝了。 “你们出去,有文姑娘陪着我就好。” “唉?”两个丫头对此很不理解。这突然冒出来的文蓓姑娘,刚刚不还在这里撒泼打闹的吗?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们的关系竟然已经这么近了? 但既然是苻心瑶的命令,她们也不敢忤逆,鞠了一躬便走出了屋子。 此刻,被澡盆里的热汤熏得热气呼呼的屋子里,文蓓蹲下身,用手捞着水里的花,叹道:“姐姐好福气,我做梦也不觉得皇上会爱上我。” “别这么说,你要是怀上了孩子,他自然会爱上你。”苻心瑶淡淡地说,然后在屏风外的椅子上坐下,“你的动作要快些,那些小太监许等不了那么久,若是迟了冲进来,我们再想交换身份可就难了。” “我知道了!”文蓓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苻心瑶听着里面的水声,看着窗外的夜景。越是夜深她越是思念沈青炎,白天事多她还没什么感觉,如今静下来了,她便止不住的想见他。 突然,屋外的树林里一阵骚动,她见罢心里一惊,猛地站起来。动静惊动了里面的文蓓,她怯生生问道:“是不是……暴露了?” “不是,你别出声,赶紧起来穿好衣服。” 她走到窗边,缓缓向树林看去。那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树林,忽然又骚动起来。 她的心拎到了嗓子眼,想喊人,却又想到文蓓,便咬住唇努力不发出声。 “小娘子。”忽然有人唤道。 她听见这个声音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急忙探出身子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 然后在不远处的一株月桂树下,她看见了沈青炎。他穿着西厂的枣红色飞鱼服,身姿挺拔,翩翩潇洒。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看见他,忍不住嘻嘻一笑,向他挥了挥手。 沈青炎见罢也回以淡淡一笑。 “姐姐,外面是谁?”文蓓问。她才想起自己如今在宫里,不能那么放肆。 “没谁,一只小猫儿。看样子已经走了。” “哦哦,吓我一跳,不过也是,宫里怎么会有杂人呢?”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道。 文蓓已经从澡盆里出来,穿上了两个小宫女为自己准备的衣服。 实话说,她长得真不算漂亮,性格又不好,要不是苻心瑶帮她说话她真的选不上秀女。 好在她运气好,遇见了苻心瑶这个完全不争宠的人,又把这样好的机会让给了她。 “姐姐,你看我漂亮吗?” “漂亮漂亮。”她笑着说,“不过是侍寝而已,打扮得那么漂亮也没用啊。” “可别这么说!”她竟有些害羞。 门外,两个小宫女问道:“姑娘,寝宫来的公公催了,问姑娘几时好。” 她答:“取棉被进来,帮我裹好了再烦两位公公带我过去。” 秋叶和冬枝离开了一会儿,带着棉被过来。 苻心瑶依旧把她们赶走,然后将文蓓从头到尾裹好,放在床上。 “可以了。”她喊道。然后自己躲在了床与墙的阴影里。 两个小公公已经不耐烦了,听了声音也不等宫女汇报一声就冲了进来,扛起文蓓就走。 秋叶和冬枝哪知那么多,也跟着离开了。 听他们走了,苻心瑶才从阴影里出来,觉得整个人疲倦极了,叹了口气瘫坐在床上。 可还没放松下来,忽然一双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 “谁!”她吓了一跳。 “是只小猫咪。”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上。 她的脸一红,倒在他的身上,喃喃道:“沈郎。” 沈青炎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温柔地看着她的眼,轻声说:“我本不想这么早来找你,怕招人耳目,可听说皇上今晚点了你,我放心不下,所以就来了。” 她听罢娇羞一笑,起身仰起小脸问:“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被吃了不成……唔。” 话音未落,他已吻上她的嘴,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他吻了她好久才舍得将她放开。 “我好怕你会躺在别人床上。”他轻声说。 苻心瑶用手背摸了摸自己滚热的脸,说:“就算是皇上也不行吗?” “谁都不行。” “可是……他一定要呢?”她问出了自己担心的事,也是让沈青炎最担心的事。 她虽然让文蓓顶替了自己,可是谁知道这样的把戏能玩多久?许明天就会被拆穿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如果一定、一定要你,我、我就……”他罕见地竟不知说什么。 “你别做傻事。”她玩着他腰间的玉坠小声说。 沈青炎微微低头看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应道。 那些奏折,定是别人胡说的,她的沈郎,绝不会是叛党。 第110章 你来见谁? 沈青炎倒是没有追问她什么,但见他的神情,已蒙上一层清霜,苻心瑶便心有一丝不安。 她其实早已想好了,如果他真的有叛变的准备,她愿意与他出生入死。 只是她不甘心的是,他为什么骗了自己这么久。他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这让她疑惑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小娘子,陪我睡一会儿,我有些乏了。”沈青炎说着,真闭上了眼睛。 苻心瑶一愣,挣脱出他的臂弯,说:“这里可是皇宫内院,你别在这里睡呀!”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睡?”他竟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这里是后宫唉!”她压低了嗓子劝道。 就算他再嚣张,也不会胆子这么大,把皇宫当做了自己家似的。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睡。”他像个孩子似的倔强着。 苻心瑶拽着他不让他睡,就算赶不走他,让他醒着也是好的,若是突然来人了,他也好跑得快一些。可是她的力气哪有他大,攥着他的衣服,还没使上力气,就忽然被他握住手腕,狠狠往怀里一拥。她一个踉跄跌在他的心口,心跳顿时加速。 沈青炎嗤笑了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亲热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像个小姑娘似的。” “人家本来就是小姑娘!”她嘟着嘴反抗道。 “好好好,小姑娘。” “你让我起来,我问你一句话。”她撑着他的胸口要爬起来,他却将她搂地更紧。 “起来做什么,这样说不了话?要问什么你就问呗。” “哦。”她无奈,只好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沈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会从我离开凤阳开始,都一路都跟着我的!”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道,“原本将你送到酒楼我就准备走,但觉得你快跟那个小子跑了,所以决定一路跟着你。” “哪个小子?”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苏楚刃。” “……” 若不是他提,她早就不记得这个人了。沈青炎还记得清清楚楚,看样子……是吃醋了!她窃窃一笑。 “那案子你不查了?秦文谦案,王府案?” “秦文谦案已经查明,就是陈贵一伙人做的。只是查明了又能怎么办,如今这个情形,皇上只听东厂的,嫌犯是东厂的人,我还能抓吗?” 他的话里透着一丝无力。 苻心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说:“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你在帮我?”他微微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进宫来,不就是为了帮你铲除东厂吗?”她趴在他的胸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嘻嘻笑道,“你要相信我,良妃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她没咱们所想的那样受宠,我若是耍点心思,不出一个月她必会失宠。” “你准备耍什么心思?”沈青炎笑问道,满是不相信。 “我……”她一时哑然,“我还没想好。” “勾引皇上?自己做宠妃?”他调笑说。 苻心瑶听罢有些生气了,翻个身,滚到床侧,与他隔了些距离。 “我与你说正事,你又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怎么是有的没的呢?这才是最重要的好吗?我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本事,为什么第一天就能让朱紫宸翻牌,明明你……” 她是背对着他的,可听他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以为他是生气了,便缓缓转过身去,想解释一点什么。 然后他幽幽地说:“明明你这么没有姿色,也不知哪一点能被人看上。这一届来选秀女的女人,水平都这么差吗?” “你!”她抬起拳头,要打他。可他眼疾手快,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拳头,努力抗争了一下,她最终认输。 “嫌弃我。”她嘟嘟囔囔。 “嗯。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别让皇上看了难受。” 她撇了撇嘴,说:“我在跟你说认真的,我问你,你进宫到底是为什么?” “来见你。”他不假思索地说。 “嘁,我才不信。” “不信我就走了。”他说着,真的起了身来,下了床。 苻心瑶一愣,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她不知道若是现在将他放走了,下一次见会是什么时候。 “沈郎……”她嗫嚅道。 “嗯。”他回身,摸了摸她的手,眉眼间带着笑意,“不跟你开完笑,我真的要走了。” “唉?” “我今天确实是来找你的,但也有其它事在身。” “什么事?” “我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他顿了顿,说,“怕你多心,我还是与你实说了。我是来见姒胡的。” “姒胡!你认识姒胡?” 怎么又是她,自己怎么总是会与她扯上关系! 沈青炎主动告诉自己,算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可是一想到姒胡那个狐狸精……她就忍不住生气。 “所以我不想告诉你,就知道你听了会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你去与谁约会,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去约会,我只是去见她。公务而已。” “是啊是啊,你是千岁大人嘛!你当然公务繁忙!”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竟没有安慰她。她偷偷看他,发现他的脸色渐渐阴沉。 “我……我不闹了。” “嗯,乖。”他说着,放开她的手,“我只是去问她一点事,关于王府杀人案。不久就回来找你。” “好。”她乖巧应道,想了想又说,“你要小心。” “嗯。”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没去侍寝,所以她只能留在里屋。 沈青炎是从窗户离开的,走时还撞见了几个半夜偷溜出来打牌的小宫女,好在天暗,沈青炎又躲得快,所以小宫女们也没认出他。 苻心瑶灭了灯,坐在黑暗里心神不宁。 想躺下睡觉,可那几个躲在林间玩耍的小宫女叽叽喳喳说着八卦,吵得她睡不成觉。 一个说:“刚刚从良妃屋子进过,看见东厂督公又来了。你们说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 另一个说:“你小点声,有什么还不是已经人人都知道的事了,大惊小怪什么。” “可是不只是东厂督公,我看好像卫大人也来了呀!哈哈哈,又多了个男人,这下可有趣了。” 第112章 阴谋 有人用剑鞘戳了戳她的身体。不疼,但是很不适。 苻心瑶微微睁开眼,想说什么,但是嘴里被塞了帕子,说不出话来。身上又捆了绳子,动弹不得。 定眼看了看四周,那拿着剑鞘戳她的人是良妃。 “昏睡了三天,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良妃哈哈笑道,又对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说,“陈怀山,本宫说了要抓活的,你就不能伤她。怎么给抗了个半死不活的回来?” “娘娘,奴才这也是不得已,这小丫头古灵精怪,若是不弄晕了,她可不好抓。”缓慢地声音里透着令人恐惧的寒冷。 “哦?有这么大的能耐?倒是本宫小看她了。”良妃一个转身,扑到陈怀山身上,坐在他的大腿上,妖娆地抚着他的脸说,“陈公公,本宫听说你也曾上过她,是不是有这样的事?” 陈怀山冷笑了一声,说:“沈青炎送上门来的,奴才不要白不要,他沈青炎都不在乎,我又怕什么?” “哦?”良妃媚眼看向苻心瑶,叹道,“沈青炎也太不是东西了,竟把她推给你,真真是连我也看不下去了。” “娘娘,奴才是个好人。”他呵呵笑道。 “好人?哈哈哈哈,你要是好人,本宫就是普济众生的菩萨!皇后娘娘落水,你是眼睁睁看着的,你不去救她也就罢了,有人要去救你怎么还拦着?” 陈怀山微微勾唇,一把搂住她的小蛮腰,将她面向自己,抬起她艳若桃花的小脸淡淡地说:“奴才这么心狠还不是为了娘娘吗?娘娘每日为了那个老皇后愁眉苦脸,奴才见了心疼。” 良妃脸一红,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小声说:“算了,你根本只是想坐上皇位罢了!” “呵。”他没否认。 “可是你要知道,如今窥视皇位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家朱武岭是王爷,前太子,坐上皇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还有沈青炎,他可是手上攥了兵符的,那个相府小爷陆玉成都臣服他了,可是你呀,什么都没有呢!” 陈怀山的脸色微微阴沉,许久没有说话。 良妃坐在他的身边,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陈公公,你说句话呀。” “我有你,”他淡淡地说,“我还有她!”他说着,猛地站起来冲到苻心瑶躺着的床边,拔出被良妃扔在地上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怒道,“你答不答应!” 苻心瑶说不了话,只能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良妃幽幽走过来,将她嘴里的帕子拿下,拍了拍她的小脸说:“苻心瑶,陈公公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应?” 苻心瑶想起身,但稍稍一动,绳索便将她的四肢扯得生疼。 “你们要我应什么!” “去杀了朱紫宸。”陈怀山说,“他看起来很相信你,这三天没找见你,已经把服侍你的两个小丫头杀了问罪。我看皇后死了他都没这么着急。” “服侍我的小丫头?”苻心瑶一愣,“你是说秋叶和冬枝?!” “谁知道她们叫什么。”陈怀山嗤笑了一声,缓缓转动剑柄,将剑锋轻轻划过她的脖子。 疼痛让她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有温热的液体从伤口里渗出,染湿了她的衣领。 不过陈怀山并不想杀她,只是想吓吓他。 “怎么说,你杀还是不杀?” “杀皇上,你们想干什么?”她颤声问,带着些惊恐,可她又不想把这种惊恐表现在他们的眼前,“灭九族的事情,你们不怕?” 陈怀山和良妃具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良妃笑道:“本宫是孤儿,青楼女子出生,九族?谁是九族?那些嫖客吗?而陈公公,你觉得他会有家人?苻姑娘,你未免太天真了点。” 这二人也疯了。 苻心瑶挣扎着想离开,可陈怀山又用剑锋在她脖子上轻轻划了一刀。 “啊!”这一次,伤口明显比第一次要深,她疼得仍不住叫了出来。 陈怀山放下剑说:“奴才杀人杀多了,也有了一些技巧。苻姑娘你放心,只要我不想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她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她现在只觉得痛不欲生。 “去逼朱紫宸写下诏书,让他传位与小皇子,然后杀了他。否则你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宫!”陈怀山说。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宦官,如若直接黄袍加身,必不能让群臣信服。挟天子以令诸侯,才是最可靠的办法。 苻心瑶不肯答应,垂着头不言不语。 他二人也不着急,静静地坐在那边喝着茶,等着她妥协。他们似乎认定了她不会不答应这件荒诞无稽的事情。 苻心瑶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密布,惊雷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天空。外面常有人匆匆跑过,嘴里还唤着“苻姑娘”。看来朱紫宸真的在找她。 她忽地想起文蓓,于是淡淡问道:“文姑娘怎么样了?” 良妃挑眉看着她,说:“死了。那个小丫头就是太蠢了,还以为自己聪明,若是她顺从本宫,依着我的意思将朱紫宸杀害,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死、死了?” 陈怀山笑道:“小姑娘是一心想做贵妃,没那份野心,是良妃娘娘你看错人了。” 良妃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陈公公,你也来责备本宫,这天底下真真是人人都敢为难我!” 陈怀山一惊,赔笑道:“奴才不敢。” “废话别多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再不动手,死在刀下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什么怎么办?卫云婴不是还没回来吗?没等到他的队伍部署好,我们不能轻易行动!” 良妃显得很是不满,眉头紧蹙,冷哼一声:“别让我看错了人,等既然要等卫云婴,本宫还求你做什么?不如当初就求他好了。” 陈怀山似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喝了口茶说:“只怕你要求他,他也看不上你。良妃,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是吗?” 良妃听出他言语间的挑衅,怒而起身,指着他骂道:“狗奴才,你什么意思!你们在策划什么!” 第113章 良妃 陈怀山冷眼看着她,她竟对他的眼神感到惊怕,缓缓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 房屋的门忽然被撞开,锦衣卫迅速占领了这间屋子。刀剑铮铮,逼着良妃退到角落。 穿着黑色飞鱼服握着黑色长刀的卫云婴站在门前,冷眼看着屋里的人。 陈怀山淡淡道:“卫大人来得有些迟了。” 卫云婴回道:“嗯,得先让陈公公把话问出来,我才好有理由进来啊!” 良妃愣了一下,恍然道:“你们……你们竟敢陷害我!” 卫云婴笑道:“我们怎敢陷害娘娘呢!分明是娘娘想陷害皇上罢了!” “我……”她颤颤道,“本宫一心忠于皇上,怎么会有陷害他的心呢?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可娘娘刚刚所说的话,也都是乱说的吗?” “自然是乱说的,是有些口不择言,却罪不至死。闲聊罢了。”她站起身,强行镇定,不想被他们的气势压倒。 她自进宫来便是宠妃,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怎会有人能让她狼狈! 卫云婴点了点头,似乎把他的话听进耳朵了。 “陈公公,你觉得呢?”他看向陈怀山。 “问他做什么!”良妃怒道,“他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个阉党,阉党什么时候也能参政了!”她有些慌不择言,看着威武的锦衣卫,她是真的慌了。 平日里她再嚣张,再娇纵,也不过就是想争宠罢了。没人会与她计较,没人敢与她计较。可今日,她想的是叛变…… 不,不对啊……这明明是陈怀山的意思啊,那些话明明是陈怀山诱导她说出来的啊,怎么现在全成了她的过错! “卫大人,”她冷静地理了一下衣服鬓角,说,“这里确实有人想要害皇上,只不过不是我。是他!是他想要杀了皇上,让小皇子坐上皇位,然后挟持小皇子来要挟群臣!” “呵。”陈怀山对他的指责没有一点慌张,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解释一下。 卫云婴与陈怀山对视了一眼,忽然幽幽地说:“皇后娘娘出事了,你们知道吗?” …… “皇后娘娘在昨日被人发现沉尸于御花园水塘里,身上无伤,因式被人推下去的。你们可知道凶手是谁?” 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的苻心瑶心里一惊,陡地想起那晚发疯了的皇后,还有最后听见的“噗通”声。 她现在明白了,那个声音就是皇后落水的声音。 皇后应该是死于醉酒后落水,怎么会是被人推下去的呢? 这件事她应该说出来,可是她还是决定继续沉默下去。 毕竟当时在现象的只有她一人,就是她说得有理有据别人也不会相信,而且还会将她列为头号凶手。 算了,还是闭嘴!虽心疼皇后遭遇了那样的不幸,可是……明哲保身还是首选。 可卫云婴忽然一双漆黑的眸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有人看见了凶手,只是我还没去调查。” “是吗?”陈怀山附和道,“既然已经有凶手了,卫大人为什么不去抓人,而有功夫来这里?” “呵。”卫云婴走到苻心瑶身边,为她解着身上的绳子,说,“这位姑娘,你刚刚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必然听见了他们二人都说了什么是吗?” 苻心瑶不解何以,不做应答。 而且,她见过卫云婴,卫云婴也见过她,必然知道她就是苻礼文之女,可是为什么还要假装不认识? 身上的绳索被松开,她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手腕疼得厉害,不知被勒了多久,已经出现了紫红的勒痕,轻轻一捧就疼得厉害,她颤抖着揉着手腕,又想起脖颈上的剑伤,想触碰一下。 但卫云婴按住了她欲要抬起的手。 “姑娘,我为你包扎。”他说着,便让人取了金疮药和纱布来。 她一愣,对他突然地示好有些不适,赶紧拒绝道:“不必,我自己来。伤得不重。” 卫云婴没有说话,仍旧我行我素,弯着腰为她细细抹上药。药渗入伤口,让她浑身一颤。 “弄疼姑娘了?”他轻声问,声音温柔得好像沈青炎。 她有一瞬间错觉,以为身边站着的就是沈青炎。她恍惚一下,忽地握住了他的手。 卫云婴也是一惊,轻声道:“姑娘,请放手。若是被沈千岁看见了可就误会了。” 听他说到沈千岁,她一愣,急忙放开他的手,小声道:“对不起,我失礼了。” 她沉默地由着卫云婴为她包扎好,犹豫许久问:“沈千岁他在哪里?” 卫云婴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继续搭理她的意思。他走到良妃面前,说:“良妃娘娘,你杀害皇后在前,又伤了池三小姐,是何居心已不必多说。锦衣卫想请你走一趟。” “我?”良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是我杀了皇后?怎么可能是我!明明是她,是她动的手……” “不可能的。”卫云婴冷冷否定道,“昨夜池三小姐正为皇上侍寝,怎么又会与皇后在一起呢?” “昨夜侍寝的不是她!”良妃急了,“昨夜被送进寝宫的是文蓓文姑娘!” “文姑娘是谁?现在又在哪里!让她出来,把事情说明了就好。”他淡淡道。 “……”良妃无言以对。 为了灭口和泄愤,文蓓已经被她冲动杀害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了。昨夜侍寝的只可能是池三小姐,不会有别人。 “既然娘娘无法让文姑娘出来作证,那么臣只能依法办事。请娘娘……” 良妃瘫坐在地上,低着头许久不语。半晌才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都是你们的圈套!你,陈怀山,还有这个小婊子,你们串通好了要害我!” 陈怀山淡淡道:“娘娘,论及后宫之争,谁都比不过你。我们也不想做得这样绝,只是……” “只是什么!你们都被这个妖女蛊惑了吗!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陈怀山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苻心瑶,叹了一声说:“与她无关,我们只是,在为云妃娘娘报仇。” 第114章 真相 “良妃,杀死云妃的人,其实是你对。”陈怀山问。 听见他这样说,苻心瑶睁大了眼睛看着良妃。查明云妃之死,是她穿进这本书里最重要的目的。 良妃挨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却不肯说话。 陈怀山缓缓说:“云妃死的那天,有人看见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而恰好那天,苻礼文按照之前约好的时间来找你,为你医治长期不愈的头痛病,却见你不在殿内。” “我从未找过苻礼文看病。”良妃否认道。 “可是苻礼文的药方为什么是写给你的?” 卫云婴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却有些破损的纸,仍在她的面前。 “这是苻礼文被抓前,托人送到青州的。药方里明确写了,给良妃。请问这皇宫里还会有第二个良妃吗?” 良妃看着落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纸,咬咬牙说:“这又能证明什么?他是为我医过病,可他是太医,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他来为我治病,怎么又成了我的错?” “药方是被直接送去御药房的,说明娘娘那天根本不在宫里,每日有宫女点卯,人人都该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娘娘不在,是去了哪里。”卫云婴问。 “是去了云妃的屋子里。”陈怀山幽幽说道。 “你胡说!我去找她做什么,我跟她从不来往!” 他们也不与她多争执,卫云婴挥了挥手,让人带进一个小太监。 苻心瑶居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小太监,他应该就是当初作证说云妃是死于苻礼文之手的那个证人。书里说过的。 “卫大人饶命,陈公公饶命。” “想要活命?”陈怀山靠在椅子上,冷瞥他问道。 “小的要活命!”小太监吓得两腿发软,一个劲地磕头。 “我来问你,云妃死的那天,良妃到底有没有去过?” “去过的,去过的!”小太监不假思索地回道,“良妃为了掩人耳目,还化妆成了宫女的样子。小的一开始没认出来,只以为是在云妃屋里服侍的夏荷,便让她进去了。但小的在门口值夜的时候看见了服侍良妃的春儿姑娘,才意识到刚刚进去的是良妃。” “你然后做了什么?”卫云婴问。 “小的当然觉得奇怪,就进屋去想确认一下,就看见云妃娘娘口吐鲜血,已经死在了床上。” 良妃听罢愤怒地冲过去,一把扯下他的帽子,抓住他的头发骂道:“狗奴才,本宫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卫云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也不阻拦。 那小太监颤声道:“娘娘,你就认了!所有的事情其实已经暴露了,沈千岁早就已经知道杀害云妃的人是你,他们就差把证据呈给皇上了。” 苻心瑶在旁边听得明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沈青炎又什么都知道了?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关着她的爹爹,为什么不把事情与她说清楚。总是藏着掖着算什么东西。 “你是说沈青炎?”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又抬脚将她踹倒在地,怒道,“沈青炎算什么东西,他自身难保,还敢来管我的事情!让他出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咳咳。”有人轻咳了两声,从门外走了进来。 竟是沈青炎!苻心瑶惊喜地看向他。可是他并没有向她投来目光。 “娘娘,沈青炎在此。”他垂手作揖。 他今日也穿了官服,西厂的飞鱼服相比于东厂的,更华美,更能衬托出男人听罢的身姿。 陈怀山见他来了,些许有些不适,放下一直把玩在手中的杯子,缓缓站起身说:“屋子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不如我出去等着。” 沈青炎伸手将他拦住,淡淡道:“陈公公何必急着走?这件事了了,我还有话要与你聊聊。” 陈怀山冷笑一声,按下他的手说:“沈青炎,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便自顾离去。 沈青炎没再管他,重新看向良妃,问:“娘娘有什么话想问奴才?” 良妃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在陈怀山刚刚坐的椅子上款款坐下,问:“沈青炎,你还记得是谁将推举为西厂督公的吗?你还记得你是如何能走到今天的吗?” 沈青炎点头道:“自然记得,奴才都是靠着良妃才走到今天。” 他竟是良妃的人? “你还记得,你在宫墙下,被人打得浑身青紫,不能动弹的时候,是谁将你带回来疗伤的吗?你都还记得吗?” 沈青炎轻声道:“都记得,是良妃娘娘日复一日找过奴才,奴才才捡回了一命。” 听他这样说,良妃的双眼也有些湿润了。她咬了咬嘴唇,回身,与他面对面。 “沈公公,你抬起头来,看看本宫。” 沈青炎一愣,顺从地抬起头。 他们四目相对,那么深情款款的样子。 “你对本宫,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他答,声音无情。 她握了握拳,又问:“云妃案,你查到了什么?你准备怎么办?” “查到了所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她缓缓闭上眼,沉默。 “良妃娘娘,你为什么要杀害云妃,奴才不明白,她虽也得宠,但毕竟比不上你,你又为什么要冒死下那样的毒手呢?”沈青炎问。 “她怀了孩子,怀了孩子,就会威胁到我。沈公公,卫大人,你们只知道苻礼文定期为我治病,却没查明他到底在为我治什么病!” 听她这样说,苻心瑶颇为好奇的捡起地上的药方仔细看了看。 药方上写着的黄芩,寄生,杜仲,川断,阿胶……都是保胎的药。 “我与云妃一同怀上了孩子,皇上说了,若是谁先生下皇儿,谁就能坐上下一个皇后的位置。可我的孩子在两个月的时候就没了,我一直不敢说,便假装无事。等到四个月的时候,云妃的肚子渐渐大了,我知道终于蛮不下去了,所以才动了杀心。” 沈青炎听罢,竟忍不住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良妃湿了双眼,怒问道。 “我笑你太傻了。”他答。 第115章 偏屋里 良妃听罢,也不生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当然知道这样做太傻了,可是你不在后宫,你不知道在后宫想生存下去有多难。连皇后都会莫名死去,我又岂能掉以轻心?” “不,奴才的意思是,娘娘应该耐心一点。云妃生下孩子,对你其实是一件好事。” “怎么可能是好事。” “因为云妃的孩子,其实是苻礼文的。” “……” “如果她把孩子生下,你便可以拆穿这件事,到时候她还会威胁到娘娘吗?” 良妃没有说话,苻心瑶却忍不住了:“你在说什么?沈、沈千岁。”她起身,想往他走去,可是长久被绳索捆绑,让她得双腿受了伤,才站起来,挪了一小步,就倒在地上。 沈青炎看在眼里,心猛地一痛。却强忍着没有过去扶起她。 她心里一冷,就势坐在地上,低着头问:“沈千岁,你说云妃与我父亲……那都是真的吗?” 沈青炎躬身道:“是真的。” “你有什么证据!”她抬起头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她不是不记得与他温存的那些日日夜夜,她觉得是他不记得了。 “是苻礼文亲口告诉奴才的。否则姑娘觉得,既然他已被证无罪,奴才为什么还要关着他?” “……” 沈青炎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她,转身对卫云婴道:“卫大人,既然你已经带兵来了,这件事就烦劳你来负责。” 卫云婴点了点头,道:“娘娘,请随我们走。” 良妃不肯离开。 他便叫人去了木枷锁。 三十斤的木枷锁,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住,何况良妃这样从不曾受过一丝苦的娘娘? 她看了一眼枷锁,默默地挪动步伐,往门外走去。 快出门时,忽地狠狠回头,瞪了一眼苻心瑶。 她狠她。 这个她以前从不曾见过的女人,竟抢走了她的沈青炎。这也就算了,如今又要来与她争皇上的宠!她真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就输给她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一定要想办法杀了她。苻心瑶,这个名字她记住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卫云婴将良妃带走,所有的锦衣卫也都跟着离开,屋子里顿时冷冷清清,只剩下苻心瑶一人。 她从地上爬起,扶着墙缓缓往门外走去。 “小娘子。”沈青炎忽然轻声唤她。 她一惊,咬咬唇没搭理他。 虽然不知道走出这个门后自己能往哪里去,但是她现在就是想离开他。 “小娘子!”他又喊了一声,并几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你受伤了,我扶你走。” “别碰我!”她甩开他,嗔怒道,“你是西厂督公,我是罪臣之女,怎么能让你扶着我呢!” 沈青炎愣了一下,放开手,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由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好容易走出门,外面是瓢泼大雨。 她犹豫了一下,猛地冲进雨里。她想要淋一场雨,让自己清醒一下。 沈青炎却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紧紧搂住她。 “你干什么,疯了吗!”他低声斥责道。 “你放开我,深宫内院的你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苻心瑶挣扎着,却挣脱不了。 “这里是偏宫,没有人会来。”他笑着说。 “偏宫?”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实萧条得不像是皇宫。屋子的墙皮都脱落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在大雨的侵袭下更显得脆弱不堪。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苻心瑶自言自语道。 “皇宫那么大,总有不被人发现的小角落。也是良妃用了心想要囚禁你,才将你关在这里。要不皇上也不会找你三天都找不到。” 说起皇上,她才想起什么,急急问道:“皇上那边还好吗?没有怀疑到我吗?” 谁知这沈青炎不是个老实人,也不应她,只将她拦腰一抱,转身往屋里走去。 “放我下来啊,你在干什么!” “你觉得呢?”他黝黑的眸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一红,小声反抗道:“别这样,不是说陈怀山还在外面吗?你也不怕被看见?唔……” 他覆上她的嘴,让她不能继续说下去。 吻得突然又用力,让她渐渐迷失。 许久他才放开她,说:“陈怀山不可能在外面的,他必然已经走了。” “唉?你不是让他在外面等你吗?” 沈青炎在床上坐下,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说:“你是不是傻,他好歹也是东厂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听我的。” 苻心瑶揉了揉脑袋,想了想确实有理。 “那个,我爹爹怎么办?” “嗯。”他言不达意,漫不经心。 “嗯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想好怎么办,他与云妃之间的事并非只我一人知道。也是因此,苻木璃才想要反叛。” “你是说……我哥哥?” “嗯。他知道皇上必会因此杀他全家,所以才想要孤注一掷。只是……”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拎起在眼前。 “唉唉唉,这是兵符?!”苻心瑶惊道。 “嗯。不过是假的。” 苻心瑶皱了皱鼻子,又乖巧地躺回他的怀里,嘀咕道:“一直听你说假兵符假兵符,到底有没有真的兵符啊,别这世上只剩假的。” “当然有真的,而且你也见过。”他幽幽地说。 “咦?我怎么可能见过。” 他笑道:“当初,你在相府门前被陆玉成纠缠之时,有一个小太监用一块帕子为你解了围,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苻心瑶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记得的,我记得陆玉成打开那块帕子后脸色就变了,我一直好奇他看见的是什么。” “是兵符。”他答,“那块帕子包着的就是真正的兵符。” 她愣愣地看着他蒙上一层清霜的脸,有好像事都不明白了。 沈青炎摸了摸她的小脸,说:“我在救你的哥哥,我将真的兵符给了陆玉成,苻木璃便无法调兵遣将,有心叛变也无能为力了。” “沈千岁,你……” “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允许你遭遇任何不幸。”他说着,吻了一下她的手。 第116章 我死了也没关系吗 书房里,朱紫宸倚靠在床边的榻床上,淡淡地听完卫云婴的汇报,问:“良妃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卫云婴低头应道:“回皇上,良妃娘娘已承认了所有罪行。杀害云妃,又将皇后娘娘推进御花园的水塘里,都是她所为。” “嗯。”他有些乏力,揉了揉太阳穴,许久没有说话。 后宫之内,他最爱的是云妃,云妃死后才开始一心宠良妃。他其实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不愿意再度失去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罢了。 只是当听说皇后娘娘也遭遇不幸后,他才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放任不管,因此才喊了锦衣卫来调查这件事。 “臣还有一件事要说。” “说。” “关于苻姑娘……不是,是池家三小姐,臣也已经找到。良妃娘娘将她囚禁在皇宫的偏屋里。” 朱紫宸微微蹙眉,起身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臣……臣不知。臣押着良妃离开的时候,沈公公还在那里。这会儿应该是他陪着池姑娘。” 听闻沈青炎的名字,朱紫宸更不能冷静,忍着头痛站起身来,沉着声对卫云婴说:“你的队伍还在。” 卫云婴不解何意,只如实说:“都在宫外等着。” “好,带着卫队,与朕一同去偏宫。” 偏宫里,沈青炎为苻心瑶解开脖子上的绢布。被陈怀山用剑划伤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丑陋的伤痕还是让沈青炎心里一颤。 “你受苦了。”他轻声说,然后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脸,怜爱地吻了她一下。 “我没事。”她淡淡一笑。她为他受的苦还少吗?但只要能得到他的这一句话,她便心甘情愿,她握住他的手问,“沈郎,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出宫?” “出宫还不是时候,虽然已经将良妃铲除,但是陈怀山仍旧不能小视,而且他此番是主动帮我查明了云妃案,也是因为他,我们的行动才能这样顺利。这一点我不能理解。” 苻心瑶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陈怀山有其他计划?” “嗯,良妃应该是他的绊脚石,如今良妃已经被抓,他应该要开始下一步行动了。” “那我要做什么?” “你留在这里,盯着姒胡。” “姒胡?”说起这个人,她心起小小的醋意,“你跟她什么关系呀。”她小声地问。 “没什么关系,姒胡是朱武岭的三夫人,所以我不能忽视她。” “听不懂。那天晚上你去见她,是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要刺杀皇上,因为我之前假意要与他们结党,因此她视我为同党,所以找我去议事。” “……” “我要你盯着她,就是想让你保护皇上。” “姒胡为人狡诈,心狠手辣,我不一定能制服她。” “唯有你能接近皇上。” “如果她真要杀朱紫宸,我、我哪里能拦的住……”苻心瑶有些委屈,从他怀里爬起来,可怜兮兮地说,“要是她误杀了我,也不要紧吗?” 沈青炎没有说话。 没有说要紧也没有说不要紧,只是沉默。 他的沉默又一次伤了她的心。原来就算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了,他还是没有把她放在第一位。 “事情不会变成那样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谁知道呢,谁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沈郎,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你。” “我不信!” 他们二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她不信他的话,偏要他反反复复地证明。可是他愈是证明,她愈是不信。 直到杂乱的步伐声传来,打断了这份僵持。 靴子撞击地面,一声接着一声,间或有金属铮铮作响。 “锦衣卫。”沈青炎沉声道。 “锦衣卫?是卫云婴又回来了吗?” 他点了点头,从床上爬起来,理了一下衣服。 苻心瑶也想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 “你不要起来。” “嗯?” “来的或许不只是卫云婴,还有皇上。” “皇上来了我就更要下床了呀,怎么能躺在这里不请安呢?” 沈青炎紧蹙着眉看着她,问:“看见你我二人共处一室,皇上会怎么想?” “……” “你躺着,我出去,若是能拦住最好,若是拦不住……” “拦不住怎的?” “拦不住……”他竟也没了法子。 苻心瑶拉了拉他的手说:“拦不住只说我病的厉害,下不了床,你留下来照顾我。” 他回头,对她微微笑。 这么蠢的理由,也只有这么蠢的丫头会想的出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然后装备齐全的侍卫在门前分列两侧。 朱紫宸仅穿了便衣,沉着脸站在门口问道:“屋内还有何人?” 沈青炎一甩衣摆走出去,作揖道:“回圣上,屋内有沈青炎。” 朱紫宸冷瞥他一眼,问:“沈青炎,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他冷静地回道:“良妃这三日来都躲在这里,奴才想着这屋里或许藏了其他证据,因此寻找了一番。” “哦,你找到了什么?” “奴才什么也没找到。” “是吗?”朱紫宸抬起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问,“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沈青炎不语。 “卫大人,你进去帮朕找找,朕不想看见不愿意看见的人。” 卫云婴应了一声,携着刀往里走去。 他知道里面会有苻心瑶,他也很乐意将她找出来。 但是进屋绕了一圈,他却什么人也没找见。 捆着她的那把椅子还在,绳索还落在地上,斑驳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消失。 卫云婴把视线凝聚在被褥凌乱的床铺上,然后猛地掀开被子。却依旧没有人。 又是找床底,又是打开所有的柜子,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奇怪。 沈青炎总不可能一个人呆在这里!他刚刚留下,必是为了苻心瑶啊! “卫大人。”朱紫宸冷冷唤道。 卫云婴心有不甘,本想来个不经意的一石二鸟之计,但无奈,只得过去汇报道:“回圣上,屋子里确实没有别人。” 第117章 打个赌吧 朱紫宸对这个答案显然是不满的。 他冷瞥了一眼恭恭敬敬的沈青炎,沉着脸推开卫云婴,大步往屋子里走去。 凌乱的屋子里,灰尘弥补,有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谁在这里受伤了?”他问。 卫云婴回:“是池姑娘,良妃娘娘将她捆在此处,对她用了刑。” “哦。”朱紫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问,“良妃为什么要囚禁她?” “臣不知。” “你不知?” “臣来没来及审问良妃。” 朱紫宸没有追问下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凌乱的被褥,心下已经有了想法。 “既然没人,那就走。” “走?陛下,不追查令?”卫云婴有些失望。 “不查了,这间破屋子里能有什么,若是有人还能找不见吗?走,朕有些累了。” 朱紫宸说着,打了个哈欠往外走去。路过沈青炎身边,他意味深长地说:“沈公公,你查明了云妃案,立了大功,不如陪朕去喝一杯?” 沈青炎一愣,笑道:“奴才手上还有两起大案要查。” “你说的是……秦文谦案和王府案?不急,都是小事,朕今天就是想与你喝一杯。” 皇上都已经开这样的口了,沈青炎作为臣子还能说什么,只好跟着。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偏宫,他其实也不明白,明明刚刚就在屋子里的苻心瑶,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不过也好,要是被朱紫宸发现他们的私情,她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云天楼上,朱紫宸摆了一小桌酒菜。 “只你与朕两人,朕连卫云婴都没许上来。”朱紫宸笑道。 “奴才谢恩。”沈青炎立在一边,不敢随意坐下。 “沈公公,请坐。”朱紫宸说,“今日你我不必以臣子相称,朕请你来就是想与你聊聊。” 沈青炎犹豫了一下,在他面前坐下:“恕奴才无理了。” 小宫女跪在桌边,为他们二人满上酒。 朱紫宸举起酒杯说:“来,先喝一杯,朕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说着一饮而尽。 沈青炎也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他着实摸不透朱紫宸心中所想。 “沈公公,听说你近来一直带着一个女子在身边,可有其事?” 沈青炎一愣,低头回道:“是陛下赐给奴才的妩绿姑娘,原是服侍云妃娘娘的。” “是她吗?”朱紫宸反问道,“朕怎么听说,妩绿一直因为你不宠她,所以很是委屈,甚至有一次都跑到朕的身边哭诉了。呵呵,沈公公,你没好好待她!” 沈青炎微微蹙眉,尴尬地笑了笑,说:“奴才公务繁忙,因此没能好生陪她。这次回去后奴才一定会补救自己的过错。” “不必了。”朱紫宸靠在椅子扶手上,看着远处的云起云落,淡淡地说,“她已经让朕杀了。” 沈青炎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皇上。 “妩绿要害你,你知道吗?”他问。 “奴才不知。” “妩绿,联手你身边的亲信,是不是叫什么小桂子的,那个小太监,欲要诬陷你,朕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就替你杀了他们。” “……” “沈青炎,你的亲信里,还有个姓林的。”朱紫宸幽幽问道。 “林、林蓝衣。他、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哦,朕知道了。吃点菜。” “是。” 可他哪里有胃口,筷子放进嘴里,吃的什么菜都不在意,味同嚼蜡。 朱紫宸突然杀了妩绿和小桂子,分明是已经开始防他了。他在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铲除,从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开始,慢慢的,再将他信任的人杀了。 他问到了林蓝衣,所以…… “陛下,林蓝衣怎么了?” “哦,没什么,朕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问一下罢了。” 一阵沉默。 “沈公公,听说你与苻家来往有些密切。” 他放下筷子,答:“奴才与苻家并无来往。”他以为他说的是苻心瑶。 朱紫宸微微抬起眼,问:“那怎么有人在朕面前告状,说你勾结苻木璃,欲要反叛?”他说着,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沈青炎,再怎样镇定的一个人,听见皇上这样说,也有些慌乱了。 他匆忙跪下,道:“奴才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绝无反叛之心!” “嗯,”朱紫宸淡淡地应了一声,道,“有人也在朕面前这样说过你。” “……” “你知不知道朕说的是谁?” “奴才不知。” “是苻心瑶苻姑娘。” “……” “朝内上下,人人都说你勾结朱武岭,有谋反之心,唯有苻心瑶,以自己的性命与朕保证,你是个忠臣。”他慵懒地喝了口酒,轻声道,“你遇见这样好的姑娘,可真让人羡慕。” 沈青炎变了脸色,低着头不敢多言。 朱紫宸继续道:“沈公公,她的心里,可只有你一人啊。为了你,连侍寝这种事都敢冒着杀头的危险让人顶替了。你要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可就有些太无情了。呵呵。”他笑得诡异。 “奴才,奴才……”沈青炎竟不知说些什么。 “只是,朕也喜欢她,否则她做了那样大逆不道之事,朕怎么会权当不知,就那样放过她了呢?”他说着,弯下腰抬起沈青炎的下巴,笑问道,“沈公公,朕的好奴才,要不要与朕赌一把?” 沈青炎颤声问:“皇上要赌什么?” “赌苻心瑶最后会选谁,你看怎么样?”他说着,哈哈大笑,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沈青炎,朕会让苻心瑶亲手拔出御龙宝剑刺进你的心口,朕要让你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装着谁!” 沈青炎瘫坐在地上。 他知道,朱紫宸不是在玩笑,九五之尊怎么会随意说出这种话来。 他要除去自己这个眼中钉,却还要游戏他。他竟要逼着自己最爱的女孩杀了自己。 “皇上,皇上,求你饶了她……求你……” “朕不会为难她,朕会好好爱她。”朱紫宸说着,一甩衣袖,转身离开,留他一人跪坐在这云天楼上。 第118章 他慌了 苻心瑶其实没有离开偏屋,她只是躲在了衣柜的后面。是卫云婴心急,所以没能找见她。可是朱紫宸其实已经看见她了。他甚至还与她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彼时她紧张地不知所措,以为他会让人将自己押出来,以欺君之罪对自己处以极刑。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开了。 这个年轻的皇上,必然已经知道了所有。他既能坐上皇位,便不该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他这样轻易的放过了自己,必然是有其他打算。 苻心瑶耳听外面没了动静,才悄悄走了出来。 但屋子里却赫然站着一个人。 是锦衣卫卫云婴。 “苻姑娘,是你主动走出来的,乖乖跟我走。”他微微一笑,背着手看着她。 “卫大人。”她款款作揖,想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想了想说,“多谢大人为奴奴包扎,奴奴日后必当报答大人。” “呵。”他低头轻笑一声,道,“怪不得沈青炎那么喜欢你,我不过与你相识一天,便也察觉你的讨喜之处了。要是我稍稍失了理智,恐怕已经……” 听他这样说,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身体撞在衣柜上,哐当一声。 “哈哈哈。”他仰头大笑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可没有那样的胆子。不过苻姑娘,有件事我一直好奇,所以想问你一下。” “什么?” “你到底喜欢沈青炎哪一点,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阉党吗?” “……” 她竟回答不出。 她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明明开始的时候,他对自己那样残忍,几次三番想把自己往狼窟里推,几次三番虚情假意骗自己为他做事。 这样的男人,她到底看上他什么? 长得帅? 可是这里人人都长得帅,他也算不上什么。 位高权重? 卫云婴比之他来说根本不差。 她一时糊涂了。 “算了。我也不问这么多了,时间紧迫,请姑娘随我走。” “去哪里?” “去寝宫,皇上要见你。”朱紫宸果然没想要放过她。 卫云婴走到门边,看着外面已经渐小的雨,撑起一把打伞。 “姑娘小心,下雨天地面有些滑,我扶着你走。”他说着向她伸出手,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苻心瑶没有接过他的手,只是默默地走到他的伞下。 其实她根本不愿意与他共撑一把伞,但奈何雨还是有些大,若是没有伞,不等走到书房她就要淋湿全身了。 二人沉默地走着。 苻心瑶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卫云婴则有心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 “别这样。”苻心瑶小声拒绝道。 卫云婴笑道:“怎么,你是怕被人看见了会误会吗?” “不是,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我本不该与你走在一起,还靠得这么近,更会让人说闲话了。” “哦,既然这样……”他说着,将伞塞进她的手里,自顾一人往雨里走去。 苻心瑶撑着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雨肆无忌惮地打在前面人的身上,一时心里不是滋味。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匆匆追上前去,踮起脚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卫云婴淡淡一笑,回头问:“怎么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了?” “我、我是觉得留你一人在雨里淋着,不好。你别多想。” 他没说什么,忽然抬起手,握住了她握着伞的小手。两只冰凉的手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天地间都静了。 “你放开。” “不放。” “你干什么!” “我只是牵一下你的手而已,可是沈青炎,他可已经一亲芳泽了。” “别这样,求求你,放过我。”她惊恐地挣扎着,抬起头想乞求他能放手。 可一抬头,竟看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从面前一晃而过。 是沈青炎。 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了? 那样的事情,他定会心生误会,他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卫云婴也看见了那个人影,他冷笑了一声,松开苻心瑶的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沈青炎的心猛地揪起来。 苻心瑶不该是这样的女人,可她分明为他撑了伞。 他不是那种会失去理智的人,只是当下,朱紫宸要与他赌她,他竟有些恍惚了。 这个女人,她真的心里有自己吗?她真的一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为了自己能放弃一切吗?如果以往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那么最终,她是不是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 他有些害怕。 倒并非怕死,只是害怕死在她的手里。 他从没有这样狼狈过,像一条丧家之犬,绝望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跟着其他男人往皇上的寝宫走去,自己却无能阻拦。 他的对手是皇上。 茫然无措的走出皇宫,林蓝衣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他。 见他脸色苍白,略有些担心地问:“千岁,是不是陈怀山他们……” “不是,与陈怀山无关。” “那是什么事?” “你别问了。”沈青炎摆了摆手,仓皇坐进轿子里,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滂沱。 那天在青楼门口,他将惊恐的少女接进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天! 要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压着自己的曳撒,或许如今自己也不会这样难过。 林蓝衣跟着轿子汇报道:“苻礼文刚刚被锦衣卫的人接走了,说是皇上的指令,云妃案虽已经破,但是苻礼文不能放,之后的事情由锦衣卫处理。千岁,皇上为什么突然那么相信锦衣卫?” 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听罢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在皇上身边失宠了。”带走苻礼文,只是朱紫宸给他的一个小小的下马威,或许明天,他还会带走小桃子,带走林蓝衣,让他最终成为一个废人。 “失宠了?”林蓝衣喃喃地咀嚼着他的这句话,自言自语似的说,“难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哪个人?” “李洛安。”林蓝衣回道,“千岁,李洛安几天前就跟我们说,千岁会失宠,还说……还说了些不吉利的话。” “他都说了什么?”沈青炎撩开窗帘问道,风雨打进了轿子里,淋湿了他的全身。 第119章 访地牢 林蓝衣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事情着实变得很是糟糕,因此一字不落地回道:“他还说不出一个月,西厂就会覆灭,从此以后这大明的天下仍是锦衣卫和东厂的,西厂绝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沈青炎浑身一颤,低下头自语道:“竟是这样的结局,坎坷半生,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林蓝衣赶紧安慰道:“千岁,别这样想,那小子恐怕也是说的气话,他后来被我打了一顿,嘴巴乖多了,再没说这些晦气话。” 沈青炎沉默了许久,肃然问道:“李洛安现在还在府里吗?” “在的,还关在地牢里。” “陈贵没来接他?” “来了,可是他不肯走。陈贵现在自身难保,也无暇管他,便由他去了,只是与小的放了狠话,说不许伤他云云。可笑,他陈贵是个什么东西,我还能听他的不成。” “好,等回去了我要见见他。对了,不要逼他,他若不愿意出地牢,就在地牢里设一桌酒菜,我与他在牢里见面。 林蓝衣有些听不懂了,疑惑问:“怎么这样对他好?他是个不听话的主,您要是轻易与他见面,只怕他会出手伤你。” “没事。”他放下轿帘,闭眼小憩。 “要不隔着牢栏,那样他就算有什么坏心思,我们也能及时阻拦。” “不必,你们不要跟着我,我要与他私下里说话。” “唉?” “你们在了,有些话他许就不会对我说了。” 李洛安必然知道一些什么,他或许是什么能人异士,或许有什么玄天之术。 西厂的府衙前一片萧条,寒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降临了。落叶铺满了门前的石阶,靴子踩在上面,嚓嚓作响。 林蓝衣很是歉意地说:“千岁不在家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来过几次,弄得人心惶惶,小的们都没心思打扫了。我这就喊人过来清扫。” 沈青炎轻叹了一声,微微点了一头,阔步走进朱漆大门。 几个小太监正聚在门口忧心忡忡地聊着什么,见沈青炎进来,慌忙鞠了一躬,各自散开。 沈青炎只看在眼里,却不像以往那样训问他们。 他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已经不想再呆在西厂。 “千岁,您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把李洛安给带过来。”林蓝衣说。 “好。”沈青炎走了两步,又站住了,“算了,我们直接去地牢。” “千岁。”林蓝衣轻轻拉了一下一下他的衣袖,有些为难地说,“小的还是建议千岁别去了,地牢里那么脏,哪里是您这样金贵的人该去的呢?您要是走进去,大概都不知该如何落脚呢!” 沈青炎冷瞥他一眼,笑道:“你可太小看我了。前面带路,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他急不可耐地想见他。 林蓝衣无奈,只好带着他往地牢走去。 地牢门口的守卫看见他们,道了一声:“林公公好,便没了声音。”他们鲜少见到沈青炎,因此不怎么认得他。 林蓝衣有些尴尬,催着他们:“快喊沈千岁,都瞎了眼吗?” “沈千岁?哪个沈千岁?”二人面面相觑,“不会是沈青炎沈千岁!” “大胆!敢直呼千岁大名,你们是不想活了!” 见林蓝衣发怒要他们跪下的样子,沈青炎窃窃笑道:“行了行了,小林子,你看看你把他们吓成什么样了,想必平日我不在家,你在府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 林蓝衣听罢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道:“小林子只在沈千岁不在家的时候才会训他们几句,千岁若在家,我哪敢作威作福呢!” “起来。”他抬了抬手说,“我这不是在骂你,是在夸你做的好。统领整个西厂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既然你有这个本事,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离开?”林蓝衣一惊,抬眼看着他问,“千岁要离开去哪里?” “我恐怕……”他淡淡一笑道,“蓝衣,不出意外,以后你就是西厂督公了。” 林蓝衣听罢更不敢起身,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但见沈青炎已经走进地牢,也只好匆匆跟上。 地牢里的昏暗果然令沈青炎有些不适,林蓝衣急忙让人多点了些火把,将里面照得亮堂些。 灰尘弥补,呛得沈青炎直咳嗽。他用衣袖轻轻掩住口鼻,缓缓走进看守们小憩的屋子里。 几个看守正喝着酒,见林蓝衣来了,匆忙把酒坛放在地上,想解释什么,却被林蓝衣一个眼神赶走了。 “千岁,还是走。这里太脏了” “李洛安在哪里?” “在最角落的那间牢房里,怕他跑了,所以看得牢一些。” “带他过来,正好这里有酒,你再去置办些好菜。” “好好,那我让别人来陪着您。” 沈青炎潇洒得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小林子,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我说了不要别人进来,我只与他一人对话。” 林蓝衣知道他有些恼了,再不多言,默默退下。 沈青炎从桌上取了两只干净的酒杯,用手指擦了一下内壁,捧起酒杯满上,缓缓道:“李公子,你早就知道我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 “听说你有越狱的本事,这牢门也不必我去帮你开,你自己也能轻易走出来。酒我已倒好,赏个脸来陪我喝两杯?” “沈千岁的酒……”不远处传来清冷的声音,“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沈青炎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举起酒杯,淡淡一笑道:“以往的酒都有些烈,唯独今日的酒,温和的很。李公子请坐,我想与你聊聊。” “聊什么?”一个身影徐徐出现,靠在拐角的柱子上。 “聊一聊苻心瑶苻姑娘,我想你也好久没见到她了,心里应该很是担心。” 李洛安沉默了一会儿,从阴影里走出来,在他的对面坐下,举起他放置在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青炎见罢笑道:“你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呵。你若是想害我,我也活不到今天。”他微微抬眼,目光冷冽,“沈千岁,我知道你有事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