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升起》 引子 《霞光升起》 写在前面。 亲爱的读者朋友: 很高兴相约beikan。也许你是第一次翻开这本书,也许是朋友介绍,也许是无意中点开链接。不论怎样。打开了就是你和作者有缘。这本书篇幅较长,讲述的故事时间跨越也比较大,请你耐心的读下去。 有人说“读一本好书,就是和一位品德高尚的人谈话。”我很同意。但是你知道吗?我觉得写书就是孤独的和自己的灵魂对话。 无数个长夜,面对自己的灵魂,多数情况下作者都是默默无语,因为他在倾听来自心灵深处的故事 好了,现在故事开始了,希望你能听作者讲完,不胜感激! 有件事需要提醒亲爱的你!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请返回《霞光升起》主页,点击加入书架! 请返回《霞光升起》主页,点击加入书架! 请返回《霞光升起》主页,点击加入书架! ok!感谢配合,现在故事正式开始。 本书微信号w 公众号gangtiexiaa 欢迎在书评区评论,谢谢! —————————————— 引子 黄土,还是黄土,无尽的黄土吞噬着广袤的大地,除了黄土,没有任何颜色可以替代,可以选择。 好,既然全是黄土,也就没有必要去纠结,就让故事从这无尽的黄土开始,从荡涤着缥缈浮尘看不到一丝尽头的黄土开始! 云吉释站在自家大院的门口,他望着眼前的一切,呆呆的发愣,终于回到家里,他在家里已经老老实实地呆了两天,可是眼前的一切似乎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宽阔的大门飞檐走壁、雕廊画柱,虽然依然宏伟阔错、气派异常,但是他心里明白,父亲的过早离世已经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雨打击和挫折。 站在家门口,远远张望过去,离着自家的大门大约两百米的下坡有一口百年老井,老井周围是岗地,依然是黄土朝天。陆陆续续前来打水的人们排着长队聚在老井周围。 打水的人有男有女,男的皱眉,女的凝目。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愁容,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打科逗趣,有的只是莫名的忧伤、莫名的忧郁。 老井上的轱辘已经很旧、很久,可是它仍然满怀着希望在吱吱呀呀地转动,人们把并不甘冽的井水费力地从地下提上来,倒进自家的桶里,然后步履匆匆的离开。 云楼村一百十多户人家世世代代期盼的希望都孕育在这口水井里,孕育在高高的黄土岗上。 云吉释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看着远处的井口,看着打水的人群,看着昏黄的土地 “吉释,过来帮我下!” 院子里正洗衣服的大嫂在召唤自己。 “大嫂!” 云吉释不知道自己应该过去,还是应该离开。 “做什么呢,叫你过来,帮我晾一下衣服!” 大嫂的皮肤很白净,一双小手在冷水里冰的更加粉白,她一边说话,一边捋了一下额头前掉下来的一缕头发。 “唉,来了!” 今天是嫂子第一次让云吉释帮着干活,他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看什么?书呆子,这么多年这书是白读了!” 嫂子无心的话让云吉释的脸变得通红,手足无措,慌乱地走到嫂子身边,拿起洗过的衣服晾在院子里扯着的一根长绳上。 嫂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云吉释这么多年来,除了在县城里念书,家里的事一概都不关心,好像家中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即使父亲去世那天,大哥都没有告诉他。所以他也没从县城的中学赶回来奔丧。 因为这件事儿云楼村里的人都骂他不孝,他也就一直背负着一个不孝子孙的骂名。 “棒子!你说,你这些年上学都学了什么?种地、打坯,你会那样?这毕业了,还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元和粮食。” 嫂子说的“种地”无非是在黄土坡上种红薯,云楼村的土地说起来也是奇怪,不像其他村子的土地可以种麦子、谷子 云楼村的地种这些庄稼都不收,只有种上红薯才长得又粗又大,村子里人们常年的食物就是地瓜粉、红薯干、在粮食匮乏的年代甚至地瓜叶子都被当做了难得的吃食。 “打坯”,无非是把黄土打成土坯,做成方砖用来盖房子,俗话说的“四大累”之一。在农村“活大泥、脱大坯”常常被老爷们儿挂在嘴边上谈论。 “脱大坯”这活别说让云吉释一个刚刚出校门的学生去干,就是一个农村的好劳力干起来也会汗流浃背,顶不住一个时辰。 云吉释的小名叫棒子,在家里排行老五,如果算上母亲生下来夭折的两个孩子,他应该排行老七才对。 大哥、二哥虽然上过学,也仅仅是刚刚识字就不念书了,两个姐姐就不用说了,在家里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一天书都没有念过,这个家里有点儿文化的就是他和弟弟还有妹妹云吉影。他念到高中,弟弟念完初中就辍学了。 妹妹体弱多病,羸弱不堪。常年就像一个药罐子,弱不经风,这学也是上上停停。 当年两个哥哥在同一年分别娶回两个嫂子的时候,妹妹的病在那年好像有了一丝丝的起色,母亲常常唠唠叨叨地说:“老大和老二娶了新媳妇,给老丫充喜了,这孩子命好,‘姑嫂帮!’‘姑嫂帮!’应验了!” 云吉释一边晾晒着衣服,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昨天晚上,隔壁老赵家的老大、老二都被乡里派来的一伙人给抓走了,听说乡里还有要抓人的指标派到云楼村。 二哥作为村里的大队会计已经好几天不敢回家了,大哥在乡里干事儿,一天天也是心思重重的样子,白天骑着自行车出去,晚上天黑了才回来,除了吃饭睡觉,他和家里人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二嫂因为好几天见不到二哥,现在还在自己屋里以泪洗面,“呜呜呜!”的声音从窗子里面传出来。 姐姐和妹妹的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唯独大嫂该干嘛干嘛,一切照旧。 母亲从屋里走出来。 “棒子,你二哥回来了没?” “没有,娘!这都三天了,二哥咋还不回来。” “唉!不回来就不回来,连个信也没有,你大哥也不知道一天天的都忙什么,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保护不了!” 也许是屋里的二嫂听到了母亲的话,“呜呜呜!”的声音又提高了一点。 “哭波精!” 母亲很不满意二嫂一天天让人心烦意乱的哭声,嘴里唠叨了一句,然后提高了嗓门说道:“老二媳妇,出来帮你大嫂打桶水去!” “娘,我去!二嫂正伤心呢!”云吉释抢着说道。 “你别去,才回来两天就要干家里的活,男人哪能这样!男人要出去干大事!知道不?” “知道了,娘!” 二嫂从屋里出来,眼睛肿的像水泡似的。二嫂是离云楼村十里地外的云波村人,家里姊妹多,当年二哥娶她的时候只给了人家两袋子地瓜干做彩礼。二嫂长得还很标致,是个美人坯子,细高个儿,长头发,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皮肤稍微有点黑,看起来很青春、健康的样子,不过就是有个缺点,平时一点小事儿就好哭哭啼啼,母亲常说,早知道是这么个“哭波精”倒给两袋地瓜干都不要这个媳妇。 二嫂出了屋门,一直低着头,看都没看婆婆一眼,当然也没看云吉释和大嫂,径直走到院子里的一口大缸旁边,拿起扁担和水桶迈着碎步向坡下的老井走去。 母亲看着二儿媳妇远去的背影。 “都是让她给方的,老二到现在也不敢回来,你大哥这个废物,自己的弟弟被人家冤枉、陷害也不说去找人评评理!” 母亲的话让云吉释吃了一惊,大哥可是十里八乡响当当的人物,就是在县里也小有名气,要不是他当年救过县长一命,哪能有云家在云楼村现在的风光。 世事变迁,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谁会想到现如今县长也被打倒了,到现在还没有连累到哥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大哥知道,早晚有一天灾难会找上门来的。他连自己都在想办法自保那还有能力去管二哥的事呢! 母亲说完话,迈着步子往自己屋里走。母亲是小脚老太太,个头不高,满头的白发挽成一个丸子头。高高的发髻象征了母亲这一辈子从不服输、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的精神。 “三寸金莲”托着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一转身就回屋了。院子里听不到二嫂的哭声,的确是清净了不少。 大嫂看着婆婆进屋,又回头看看云吉释,莫名其妙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后又立即收敛了笑容,低下头继续洗衣服。 云吉释是白天在家里唯一一个呆着的男人。说实在的,在他看来自己在家里比在学校里还像一个学生、一个孩子,无论嫂子、姐姐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大人看待,什么活都不让他干,什么事儿都不让他插手,就连妹妹都觉得他还没长大。 今天嫂子让他帮着晾衣服,对于他来讲真是一个意外,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章 母女 第二章 母女 古猛离开家门,低着头坚定地缓步向上洼走去。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根长长的烟斗。 细长的烟嘴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哪位能工巧匠用黄铜精心打造的,依然微微泛着金色的光泽,红木的烟杆也制作的极为精巧细致,表面还雕着浅浅的花纹,由于年代很久远,已经辨认不出烟斗杆上雕刻的是什么图案了。黄铜的烟袋锅边缘被熏得微微发黑,显示出青灰的颜色。一条草绿色的布烟袋荷包缠在烟斗杆上,好像一条蛇紧紧地缠绕着它的猎物。 这套吸烟的装备还是自己的老父亲留给古猛的,听父亲说这是爷爷留给父亲的,现在又传到了自己手里,虽然不是什么古董宝贝,可是古猛却爱不释手。装烟丝的荷包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烟斗却一刻也不会离开古猛的身边。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器物仿佛已经成了古猛身体的一部分和他不离不弃。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延伸到远处,路边的杂草葱茏而又茂盛。古猛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从他的好兄弟左苏爱死后,他就和这条小路结下了深深的不解之缘。 古猛走到上洼的最西边,一个不大的茅草屋孤零零的矗立在东平湖边上。茅草屋离上洼很近,按理说它应该归属于上洼,可是它又和上洼有一定的距离,似乎显得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村子,又好像是在建房的时候主人故意这么做的。 茅草屋北面,东平湖大坝的另一侧,停泊着一条乌篷船。 渔船已经破烂不堪,船桨随意的横在船头,船舷一侧的铁条绑边已经锈迹斑斑,几块腐朽的木板掉落在岸边,船身的下半部已经完全沉浸在水里,湖水毫不客气的涌入船舱的内部。乌篷船的左弦,竹制的架棚已经腐朽,歪歪斜斜的倾倒下来。 风浪不断地拍打着破旧的、毕毕剥剥的船身。哗啦,哗啦!的声音让人感到是那么的悲戚、凄凉。随着风浪的冲击,小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起起伏伏、左右摇摆。此时此刻,它就那样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地趴在湖水里,任凭风吹雨打,任凭风吹浪袭。 快到茅草屋门前了,古猛停下脚步,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一席黑色的长衫,宽大的袖口,束紧的腰身,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从双肩披散下来。她清秀的面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熟透了的葡萄,浓密细长的睫毛调皮的微微向上翘起。 少女的手里拿着一张已经补好的渔网,她借着风力把补好的渔网晾晒在门前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上,晾完渔网,她一抬头,突然看到正走到近前的古猛,少女一边冲着古猛羞涩地微微一笑,一边回头用银铃般的声音往茅草屋里喊道。 “娘!古伯伯来了!” 听到少女的喊声,屋里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这丫头,你古伯伯来了还不让他赶紧进屋!快点把你古伯伯让进来,外边风大。” “唉!知道了!” 少女一边回答着屋里母亲的问话,一边向古猛说道,“古伯伯,你快进屋,我娘在屋里呢!” 古猛一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少女也紧跟在他身后,像个小精灵一样,一闪身也进到屋里。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屋里显得更加昏暗,少女急忙点燃了一盏油灯,油灯的灯芯又黑又短,少女很小心地用手护着刚刚燃起的火苗,生怕一丝微风就会将它熄灭,油灯发出的光线很微弱,她顺手拿起桌子上针线笸箩里的一根缝衣针,小心翼翼地用针尖拨挑长了灯芯,油灯的火焰立时欢快地跳动起来,屋里的光线突然变得明亮,温柔的光让茅草屋里立刻充满了生气。 一个妇人坐在茅草屋里东边的火炕上,她正在缝补衣服,身边放着一个羊胫骨做的缠线板,常年的抚摸让骨质的线板变得很坚实、圆润,颜色也变得好像深红色的玛瑙石。炕上的苇席已经斑斑驳驳,破旧不堪,两床铺盖也是布丁摞着补丁。 北墙边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都已经很旧了,房门的边上放着一根很粗的顶门杠,这根木头既可以当做门栓,又可以当做防贼的武器。 茅草屋里的母女二人是古猛最好的兄弟左苏爱的媳妇和女儿,媳妇叫刘静,小名喜妹,今年三十六岁,三十岁那年就守寡。女儿左盼盼,又名伊霞,芳龄十六。 左苏爱也是东平湖边的渔民,女儿十岁那年的一天他独自驾着自己家的小船去东平湖里打鱼,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夜里,刘静和孩子在家里等了整整一夜。这一夜,刘静去了东平湖边无数次,湖水翻腾着浪花拍打着湖岸。刘静站在湖边,在漆黑的夜里,她冲着东平湖涛涛的湖水,一遍遍地呼喊着左苏爱的名字,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再看到丈夫左苏爱的身影。 第二天打鱼的人们发现左苏爱的渔船漂浮在湖心的一个小岛岸边,船上早已经没有了左苏爱的人影。直到现在古楼村上洼、下洼的人们都不知道左苏爱这个人哪去了,是死了?还是失踪了?这件事成了古楼村的一个未解之谜,至今谁也不知道答案。 苦命的母女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刘静对生活彻底感到了绝望,她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她几次想投湖自尽,可是看着乖巧的女儿,刘静实在没有这个勇气。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刘静坚强地挺了过来,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几年来也是古猛给了她更多的帮助和生活下去的勇气,才使年轻的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受到村里一些泼皮无赖的纠缠和欺负。 “丫头!快给你古伯伯倒碗水” “好咧,娘!” “古大哥,你坐下喝碗水!” “好好好!屋里这么黑你还做针线活,你的眼睛本来就不好,这样不是更伤眼睛吗,快停下,别做了。” 古猛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在椅子上。 “古大哥,你也知道,自从苏爱走了以后啊,我们娘俩儿也没有生活来源,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就靠着给人家修补渔网,缝缝补补的过日子,唉!” 刘静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从炕上下来,穿上了鞋,坐在炕沿的边上陪着古猛说话,她离着古猛更近了一些。 “娘!你和古伯伯说话,让我来。” 左盼盼接过母亲手里的针线活,低着头、借着油灯的光认真地缝起来。 古猛对刘静说,“看你说的,这几年你们母女是挺不容易,可是现在盼盼长大了,你们这日子不是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嘛!” 古猛一边说话,一边顺手解开烟袋荷包,把细细的烟丝从烟袋里掏出来一小撮,使劲地摁到烟锅里,一下、两下,慢慢地按实,然后他把金色的烟嘴放到自己嘴里,探起身子把装满烟丝的烟袋锅对着油灯的火焰,嗒、嗒地吸了起来,吸了两口,红红的火焰便在烟锅里燃起,一缕青烟在他嘴里徐徐地飘了出来。 古猛点燃了烟袋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第四章 爷三 第四章 爷三 古猛安顿好刘喜妹,看到她把药喝下去,伊霞尽心地伺候在母亲身边,他才放心地出了门,往家里走去。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古猛借着微弱的月光回到家里,一进院门,院子里的大黄狗就忽地一下子扑了过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虽然反射着并不明亮的月光,但是却仍然像两只明亮的电灯泡。 大黄狗摇着尾巴,伸着舌头哈哈地喘着气,黑黑的鼻头不时地蹭在古猛腿上,讨好似地围着主人转来转去。 “去!去!回窝去!”古猛小声地呵斥着。 大黄狗突然受到主人的训斥,摇了摇尾巴,知趣地低着头,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狗窝里,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找一个合适的姿势趴下,最后终于把硕大的身子蜷在窝里,把头伸到窝外边,趴在两只前爪上,张了一下大嘴,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呜呜”了两下,然后安静地趴在地上,用两只发光的眼睛注视着男主人,好像随时在准备着听从主人的召唤,然后就立刻从窝里冲出来为主人效力似的。 古猛再没有理会大黄狗,他回转过身,关好院门,拿起顶门杠,用熟练的动作顶住了对开的大门,没有弄出很大的声响,生怕惊到已经睡下的母亲。 东厢房母亲屋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西厢房三个女儿的窗户也是黑的,只有正房——自己和韵儿住的房间还亮着微微的光,油灯的火苗忽高忽低的映在窗户纸上,忽明忽暗。 不知道韵儿在不在自己房里,这孩子虽然都长这么大了,可是却很少和自己在一个屋里睡觉。 韵儿的床十天会有八、九天都是空着的,这张床自从安上以来就好像仅仅是屋里的一件摆设。每到晚上,韵儿总是会找各种借口、各种理由跑到祖母屋里,赖在奶奶的炕上不走,多数情况下都会在奶奶屋里睡下。 今晚,古猛在院子里看到屋里好像有人影在晃动,他猜测韵儿十有八九应该在屋里。 古猛心里想,“正好,一会儿还有话要对韵儿说。” “这孩子!”古猛看着飘忽的人影,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慢慢地走到房前,轻轻一推房门。门是虚掩着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 “爹爹!” “爹爹回来了!” 原来不但韵儿在屋里,大女儿古丹凤也在。 两个孩子看到他回来了,都殷切地和他打招呼。 “嗯,回来了!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凤儿,快回去睡!” 古丹凤知道爹爹的脾气,他这么晚才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自己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能把眼前的事儿说给爹爹。 “爹爹,你没回来之前,我和韵儿把今天的鱼都分出来了,有大有小,你看看!” 古丹凤把刚才她和古丹韵两个人的劳动成果摆给古猛看,脸上一副高兴的神情,然后接着说道:“明天正好拿到县里集市上去卖。” 古猛听到大女儿的话,看了一眼摆在屋里靠在墙边的鱼篓,点了点头,算是给予些赞许。然后痛快地说道:“好!凤儿,你回!” 古丹凤看到爹爹一副心思重重而又很疲惫的样子,没再说什么,从屋里桌子上取来暖水瓶,给爹爹兑上洗脚水,端到一个凳子跟前,起身便往外走。 古猛坐在凳子上,脱下鞋,把双脚放到盆里,温暖的气息从脚底传来,消去了一天大半的疲惫。 古猛一边洗脚,一边对即将走出屋门的女儿说:“凤儿,明天你和韵儿卖了鱼,顺便在城里扯块花布做件新衣裳!” 古丹凤没想到爹爹会说出这句话,她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自己突然停下了脚步。 古丹凤身上穿的这件蓝底白花的对襟布衫还是捡自己的二妹穿旧了的,衣服被洗的都有点掉色了,可是她仍舍不得裁掉做鞋帮。衣服的肩膀虽然都破了,可是她却别出心裁,在这件衣服的每个肩头都缝了一块花补丁,穿在了自己身上,虽然补丁不大,也很对称,可是毕竟这件衣服穿了许多年,破成这个样,也真该换一件了。 古丹凤是家中的老大,自从两个妹妹的身高超过自己后,平时她不是捡二妹的衣服,就是穿三妹换下来的衣服,还真没做过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呢。 父亲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可是谁让这个家是那么穷呢,又谁让她是姐姐呢。家里每到换衣、换季买新衣服的时候,古丹凤都是让着妹妹们,自己只能穿她们换下来的。 古丹凤也常常想,“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自己是老大,只要弟弟、妹妹们高兴,即使自己穿的再旧也无所谓。” 可是,今天父亲的一句话却让她突然感到是那么暖心,此时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带着浓浓的父爱慢慢地侵透了全身。 “知道了爹,那我回了,你和弟弟也早点睡!” 古丹凤说完话,低着头,拉开屋门往自己房里走去,她生怕再呆一小会儿,自己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姐!” 古丹韵从自己床上一下子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外。 “我送你回屋!” “韵儿,这是怎么了,离着这么近。送什么送?快别闹了,赶紧回屋!” 姐两个话还没说完,院子里趴着的大黄狗忽地一下子从窝里窜了出来,冲到古丹韵身边,毫不客气地把两只前爪高高地举起,一下子扑到古丹韵身上。 “给我回去,你个坏蛋,别和我闹了!” 大黄狗今晚倒是很兴奋,它刚才受到了古猛的冷落,现在它好像要把全部的情绪都发泄到小主人韵儿的身上,只见它摇着尾巴,又扑又咬,这会儿正叼着韵儿的裤脚趴在地上耍起赖来,任凭小主人又掐又打,它咬住了就是不松口,看样子非要再耍闹一会儿不可。 韵儿一时拿它还真是没有办法,索性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 大黄狗被小主人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一松口,掉头向着侧面扑了一下,然后摇着尾巴快速跑到了院子正当中。 古丹凤看着大黄狗顽皮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 “好了,大黄,别闹了!回窝去!”韵儿训斥着大黄狗。 偏偏这个家伙今天晚上好像着了魔一样,看样子真是要和小主人耗上了。 韵儿这一说不要紧,大黄狗不但没有收敛,相反却变本加厉地直接冲了过来,一下子趴在韵儿腿上打起了滚,耍起了赖皮狗的摸样。 古丹凤对着弟弟和大黄狗说:“你们两个呀!就闹,一会儿把奶奶吵醒了,看打不打你们俩!” 话音未落,只听见东厢房里传来老祖母的声音:“韵儿!韵儿!还没睡啊!” “奶奶,马上就睡了!” 韵儿一边回答奶奶的话,一边一巴掌打在大黄狗的屁股上,大黄狗竖起耳朵,听见老祖母的声音,又挨了小主人一巴掌,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灰溜溜地往自己的狗窝里钻去。 “好了,韵儿,你回屋!” 古丹凤说完话,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也困了,该睡觉了,明天咱俩还要去县城呢!” “姐,我不想和爹爹一个屋睡,我去奶奶屋里了,明天见!”韵儿说完话冲着姐姐做了一个鬼脸,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快步直奔东厢房。 第五章 恶 梦 第五章 恶 梦 古猛坐在屋里,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儿子回屋,然后和他说说话,可是韵儿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重新进屋,而是送完姐姐,直接奔着母亲的房间而去。 古猛感到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心里和自己产生了一层莫名其妙的隔阂,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了,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看来今天想和儿子唠嗑的计划是落空了。 回想起来,从小到大,他对几个孩子的教育简直就是零,除了偶尔和大女儿讲讲一些生活上的道理、吩咐一些家中的大事、小情以外,对于其他几个孩子他总是不太搭理、甚至可以说是放任自流。 自从妻子死后,这么多年来,孩子们都是由母亲去管教和照顾,就连自己唯一的儿子对他也是敬而远之,甚至有时候还会避之不及。 古猛想了想,也许是孩子从小失去了母亲,太缺少母爱的原故,自己又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相反对待孩子们却是训斥多于呵护,年轻时又经常出湖去打渔,十天会有八、九天不在家,所以孩子们从小就对他感到陌生和惧怕。尽管自己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孩子,可是也从来没有主动去亲近过他们。古猛暗自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怪不得孩子们,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古猛胡思乱想了一通。不一会儿,洗脚水就已经凉了。他拿起身边的擦脚布胡乱地擦了擦脚上的水,趿拉着鞋,起身端起盆,把水泼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大黄狗趴在窝里看到主人出来,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漠不关心地看了看主人,又重新蜷着脖子趴下。 古猛回过身,关上门,走到床边,脱下衣服躺在了自己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机关枪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 大炮的声音,“轰隆!轰隆!” 子弹划过耳边的声音,“啾啾!啾啾啾!” 古猛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见过这么震撼的战斗场面。交战双方都打红了眼。子弹、炮弹如雨点般地在阵地上倾泻而下。要不是爹爹逼着他来给解放军抬担架,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到这炮火连天的阵地上来。 “猛哥!那边还有一个伤员,咱俩过不过去啊!”左苏爱大声地呼喊着他。 左苏爱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次是他硬拉着来的,没想到这却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丢命的活。不过左苏爱平时就被村里人称作“左大胆”,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也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能跟着古猛来帮着解放军抬担架,他还表现出一副很高兴、很光荣的样子。 “等一会,你没看见,这子弹都打到咱俩身边了,要是出了战壕,咱俩都得被打死!” 古猛大声地对左苏爱吼道,虽然那年他实际年龄只有十八、九岁,可是他看起来要比左苏爱成熟不少,说话、做事更加理智和冷静。左苏爱平时就听他的话,当前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对古猛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子弹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左苏爱一屁股坐在土地上,蜷起身子,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被子弹打翻的泥土不停地掉到战壕里,哗啦、哗啦地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头上。 正当两个人寻思着该怎么抢救前方伤员的时候,突然从他俩侧面蹦过来一个人。 “小古,你们两个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们担架队在后边跟着吗?真是瞎胡闹,快点撤下去!” 对着它俩说话的正是指挥战斗的夏浩连长。看样子他不但十分焦急,而且是真生气了。 夏连长和古猛是一个村的老乡,古猛到他们连队来抬担架,纯属巧合。别看夏连长比古猛大不了几岁,可是在部队里那可是小有名气的战斗英雄。他带的连队被称为尖刀连,专门往敌人心窝子上插。这不是吗,解放县城的任务刚刚落到他们团,他的连队就申请成为了突击队。 “夏大哥,我俩这不是跑得快吗,哪里有伤员我俩就往那里跑,只顾着救人了,谁知跑着跑着就上来了!” 古猛一边和夏连长说话,一边看着离他不远处那个受伤的战士,只见那个战士趴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他后背、肩头渗出来,看样子是因为冲锋太猛了,被敌人的机枪牢牢地压在一个炮弹坑里,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低着头死死地握着枪却一动也不敢动,可能因为流血过多,他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夏大哥,你看那个战士!我们要过去救他!” “不行,太危险了!” 夏连长一把拽住了要冲出战壕的古猛。此时两个战士抬过来两挺机枪,快速地架在夏连长身边,对着前方的敌人,拼命地开火,子弹带着仇恨飞向远处的敌人。 “好小子,有股子猛劲,不愧叫古猛啊!不过,你听我说,等一会儿我们几个战士一起往前面扔手榴弹,再用机枪掩护你们俩,你们借着烟雾再过去救人,一定要小心!” “好,就这么办,你放心夏大哥,我俩腿快,子弹追不上我们!” 炮声更猛烈了。 突然!一声嘹亮的冲锋号响起,顿时四面八方喊杀声四起。 “冲啊!冲啊” 夏连长身边的机枪枪管都打红了。从冲锋号响起的一刻,不知道什么原因,敌人忽然一下子放弃了抵抗,快速地开始溃逃。解放军的枪声更加猛烈了,战士们像下山的猛虎向对面的敌人冲去。 古猛和左苏爱同冲锋的战士们一起跃出战壕,直奔那个受伤的战士,把他抬上担架,飞快地往后方战地医院跑去 两个人把伤员交给医生后,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彼此满头、满脸的灰尘和泥土,刮破的衣服,咧开嘴会心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猛哥,这回咱俩也成了生死之交了!”左苏爱对古猛说。 “是啊,经过了这件事儿,今后咱俩就是亲兄弟!”古猛说。 “亲兄弟!” 突然,不知道从哪射过来一发巨大的子弹,古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子弹向自己面前飞过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猛哥,猛哥!” “苏爱!苏爱” 古猛惊醒了。 他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只觉得口干舌燥。 古猛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什么事儿也没有,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血流下来。 古猛缓了一下精神,明白了,原来刚才自己是在做梦。 古猛坐起来,披上衣服,抹黑下床,在床头摸索着拾起烟袋,把烟锅在荷包里使劲搅了两下,确定烟锅里压满了烟丝。 “哧啦!”一声,滑着了火,一缕青烟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古猛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这个梦,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尽管当年的夏浩连长现如今已经成为了夏县长,左苏爱十年前也不知道哪去了,撇下刘喜妹和伊霞孤儿寡母,至今仍然音信全无,可是在梦里古猛还是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个时刻。 梦里的画面是那么真真切切,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 第六章 风波 第六章 风波 云吉释在家里已经呆了好几天,家中的气氛沉闷的让他窒息,偏巧天气又旱又热,不由得让人心烦意乱。 山上的梯田里,连日的干旱,庄稼都蔫头耷脑的,看样子再不下点雨,今年的收成就彻底没指望了,单单靠着村里的那口老井去浇灌山里的土地,无疑等于杯水车薪、精卫填海。 二哥还没有回家,母亲依然每天叨叨个没完,弄得二嫂也不再来厨房里吃饭了。其实一家人聚到一起吃饭也仅仅是个不再隆重的仪式,家里已经穷的快要揭不开锅了,这一点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即使聚到一起也只能是互相干瞪眼,没有办法。 云吉释万万没想到,家里的生活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哥还是一副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家里的事儿,灶房里都快断粮了,好像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这不,一早晨又骑着自行车去乡里了,听大哥说乡里中学的校长前几天挨完批斗,还被关在乡办公室后边的一个仓房里。大哥和几个老师正在想办法营救他。 学校里现在也乱得很,学生们到处搞串联,戴着被看标今天抓这个,明天抓那个,正是这些不懂事的孩子跟着瞎胡闹,才增加了营救校长的难度。 大哥总是忧心匆匆,也不知道会乱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阿释!阿释在家吗?” 云吉释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喊自己,于是出了房门,往院门口走去。 “吉喆?你怎么来了。” 原来门外喊他的是云吉释从小到大的玩伴云吉喆,两个人往上数三辈还是一个祖爷爷呢。吉喆在村里上完小学后就没再去乡里念书,一直呆在家里,伺候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有卧病在床的老娘,按照他老娘的说法,农村的娃娃能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会算算账就行了,书读多了也没什么用。 “阿释,你还不知道!云溪訾、云溪慧哥两个昨天被乡里的人带走了,听说今天要回咱们村来游街。” “是吗?会有这事!我真不知道。对了!他们哥俩才十六、七岁,抓他们干什么,我大哥昨天回来也没说啊,快说说咋回事?” “咳!还不是因为他们的爷爷从前是大地主吗!听说他爹临死前给他哥俩留了很多银元,昨天来了一伙人说是斗地主、抄家,被人家给翻出来了,你说这时候不抓他们哥俩抓谁?” “谁领着抄的家?”云吉释问道。 “那还用问吗,咱村的那个‘顾嘎子’呗,他早就盯上了云溪訾家,人家老头子刚一咽气,他就去乡里告状去了,昨天乡里派人下来搜查,果真有这事儿。现在这个形势能不把人带走吗?” 云吉喆说的“顾嘎子”名叫顾国栋,今年四十多岁,家住云楼村的最西头,是云楼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之一。 顾国栋这个名字听起来可是挺大气,估计顾国栋的爹妈当时给他起名那会儿,可能真是希望他成为国之栋梁。不过后来,真是可惜了这个名字。 顾国栋并没有象父母所期望的那样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相反他可是又刁又坏,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一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 云楼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不打听的,而且会借着各种机会向村里、乡里打小报告,因此告密的事儿他可没少干。加上他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珠子提溜溜乱转,一转一个坏主意,活生生一副过去时候的汉奸嘴脸。 云楼村老老少少背地里都叫他“故咚”,意思就是很刁钻、很坏的人。当然,还有人也叫他“顾嘎子”。 “嘎子”这个词用在小孩子身上可是形容聪明、活泼、淘气的意思,但是如果用在大人身上却恰恰相反,成为活生生的贬义词,和“故咚”基本是一个意思。 云吉喆向云吉释说完后还补充了一句:“顾嘎子要是盯上了谁家啊,准没好事儿。” 云吉释一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爷爷从前可也是地主啊!虽然从爹爹那儿化分成分时就已经和爷爷划清了界限,大哥更是因为曾经救过县长所以自己家才被化成了贫农。 回头看看自己家,现在真是比贫农还贫农。 云吉释在想有些事儿啊,还真不好说,也可能此一时,彼一时。这不,昨天晚上大哥还说现如今连县长也被打倒了,难道二哥一直不敢回家,也是因为怕给抓去了游街? 云吉释心里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不由得打起鼓来。 “乡里游街的人啥时候能来?”云吉释迫不及待地问道。好像这件事儿马上就会关系到自己未来命运似的。 云吉释心里清楚,自己在县中学念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几次学生组织的运动。那种狂热,那种轰轰烈烈的场面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燥热、热血沸腾。不知道此时在自己家门口,面对自己的伙伴和亲人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快来了,我寻思着你刚从县中学回来一定在家,所以就来找你一起去看看。” “好,你等我一会儿!” 云吉释转身进屋,找了一顶帽子戴上,是那种带着帽遮的黑色学生帽。他刚一出屋门,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又转身往母亲的屋里跑去。 “娘,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啊!” “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你去哪啊!” 母亲很是纳闷儿子今天的举动,这几天都是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屋里读书,怎么突然一下要出去呢。 “娘,我着急,吉喆在门口等我呢,回头我再和你说。” 云吉释一闪身从母亲房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忙忙地跟着吉喆绕过自家的大门,往村口走去。大嫂、二嫂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齐齐地从屋里往外张望,直到云吉释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云楼村房子很多,又多是土坯茅草房,又低又矮,一栋挨着一栋,一排连着一排,有的房子和房子之间距离还很近,两个人走街串巷,左拐右转,穿过一个个小胡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口。 这时候村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村里有些人听说了这件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云溪訾、云溪慧的老妈也听到了消息,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也来到了村口,两个女儿焦急地往大路远处望去,脸上一副既愤怒而又恐惧的神情,她们心里都惦记着自己弟弟的安危。 果然像传说的那样,不一会儿,远远的就看到通往村里的土路上冒起了行人走路的烟尘。人数不多,大约十几个。越走越近,看清楚了,云溪訾哥俩被绳子捆着,头上还戴着用白纸糊的大帽子,上面清晰地写着“地主崽子”。后面跟着的的人耀武扬威,好像押着的是两个很大的战利品。 云溪訾、云溪慧很疲惫的样子,挨打是肯定的了,云溪慧额头上还带着伤,凝固的血痂清晰可见。 带着来游街的人果然是顾嘎子,只见他盛气凌人地走到了近前,开始带头喊起了口号, “打倒地主!” 下面再喊的什么,云吉释就没往心里去。他走到队伍的前面。对顾嘎子说:“站住!你们凭什么打人!” 顾嘎子没想到人群里会冒出来这么个“愣头青”。 他仔细一看:“哟,原来是云吉释啊!你小子不在县里读书,怎么跑回来了?” 顾嘎子看到云吉释拦住去路,心里还真有点发慌,毕竟云吉释的大哥是乡里的干部,如果招惹这小子还真得寻思寻思。不过,他心里是这么想,嘴上的话说的更硬气。 “云吉释,你要干什么?要造反吗,他们是地主崽子,我告诉你,打他们算是轻的,应该枪毙。” 顾嘎子又恢复了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 第七章 僵持 第七章 僵持 顾嘎子对地主、对云溪訾家的仇恨似乎是与生俱来,而且是发自骨子里的。现在云溪訾哥两个正好落到了自己手里,如果不痛痛快快地斗斗“地主崽子”,他怎么能放手,怎么会因为云吉释的一句话而轻易地就放人呢,更何况云吉释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对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威慑力。 云溪訾哥俩已经混混犟犟的跟着顾嘎子走了一上午,这会儿抬起头突然看到了人群中自己的老娘,哥俩儿开始放声哭起来,又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不由得往前望去,他俩看到了人群前面的云吉释。 云吉释显示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这让云溪訾哥俩看到了获救的希望。 “阿释哥,救救我们!” 云溪訾的嗓音是嘶哑的,他喊出的声音很微弱,云吉释其实根本就没有听到。云溪慧张了张嘴也想说话,可是却没发出声,他的嘴唇干裂的好像都粘到了一起,眼泪流到嘴角也没有滋润开干裂的伤口。 顾嘎子的耳朵却灵敏得很,他真切地听到了云溪訾的呼救。 “闭嘴!别做梦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俩。”顾嘎子回过头狠狠地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哥俩儿这么小,又没干坏事儿,你们凭什么抓人啊?赶快把人放喽!”云吉释大声说道。 顾嘎子围着云吉释转了一圈,其实他根本没把云吉释这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放在眼里。 “你小子少管闲事,告诉你,这是乡里派下来的任务,就是让我们回咱们村‘斗地主’,现身说法,看以后谁还敢包庇地主。” “谁派下来的任务也得讲理,何况他们也不是地主,又没干坏事,地主是他们的爷爷,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跟他们有啥关系!快把人放喽!” 这时候,人群里的气氛也变得躁动起来,人们听到云吉释说的句句在理,看到两个孩子的可怜相,每个人心里逐渐产生了共鸣。 毕竟这是自己村里的孩子,何况哥两个平时在村子里不招灾、不惹祸,有时候还主动帮着亲戚、邻居干点儿活、做点儿好事,所以口碑还是不错的。仅仅是因为爷爷是地主、父亲死前留下了一点遗产,就无缘无故受到牵连,让大家感到是有些不太妥,况且搜出来的东西已经被上缴了,现在把孩子抓起来游街,也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大家一致赞同云吉释的说法,异口同声地说道:“是啊!放人,快放人!” 这一下子事情可变的尴尬、复杂了,顾嘎子本来是在乡里边邀了功的,要把这儿哥俩作为地主典型来批斗,没想到刚走到村口,游街还没开始就被云吉释给将了一军。 顾嘎子也不示弱。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啊!?难道都要造反吗?”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大,可是明明显得底气不足,面对众人,此时他内心一片慌乱,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放人,快放人!” 大家的声音也更响了。 跟在顾嘎子后面的那几个人看到情况不对,急忙围住了云溪訾、云溪慧哥两个,生怕两个人被涌上来的人群给裹走,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几个人站在那里干瞪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嘎子就是顾嘎子,只见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听我说,过去我们受地主剥削、压迫还少吗!现在他们竟然还藏着过去剥削贫苦老百姓的钱,他们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啊!所以乡亲们可不能对‘地主崽子’有怜悯之心啊!” 顾嘎子这张嘴,竟然开始进行煽动仇恨演说。 云吉释看到顾嘎子要来这一套,立刻反驳道:“你说的那是过去,万恶的旧社会,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人人平等,你别在那里煽风点火、说谎骗人!” 顾嘎子毫不示弱。 “看看!看看,才过了多久啊,过去的日子就忘了吗?云吉释,你的想法很危险,我劝你不要走到与人民为敌的道路上去!” 云吉释一想,此时自己和顾嘎子针锋相对地辩论毫无意义,而且这小子已经开始用语言给自己设圈套了,如果要是给自己扣上个反党、反人民的大帽子可就坏了。 云吉释立刻反驳:“顾嘎子,你少来这一套,别动不动就给人家‘扣帽子’,我看你倒是离人民越来越远了。为了告密,你可是不择手段啊。说!你怎么知道云溪訾家有银元的。” “这个!这个吗” 这回轮到顾嘎子哑口无言了,他又挠耳又抓腮的,看样子有点气急败坏。 云吉释根本没再给他机会:“不说是,不说就是心里有鬼!一定是你想敲诈人家不成,反咬一口对不对?” 这时候云溪訾说话了:“大爷、大娘、叔叔、婶子们,我爹临死时嘱咐我们,让我们把这些银元都交上去,正当我们准备去乡里的时候,顾嘎子就带着人来了,不由分说就抓人,也不让我们分辨啊!” “胡说!胡说!明明是你们私藏的。”顾嘎子真是急了。 云吉释说道:“看看,还不让人家说真话。顾嘎子,你的心肠可是够狠毒啊!既然事情都清楚了,赶紧把人放喽!” 跟着顾嘎子的几个人也没想到云溪訾哥俩儿是被顾嘎子给冤枉的,一个个刚才的劲头泄去了大半。 “是啊,事情弄清楚了,快把人放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嘎子,乡里乡亲的,你这件事儿做的太缺德了!” “太过分了,这种事儿也做得出来!” “真是!没想到顾嘎子血口喷人,在乡里说的都是瞎话!” 人群里不但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就连跟着顾嘎子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也突然对他产生了厌恶、不满的情绪。 云溪訾、云溪慧的娘也说道:“是啊!孩子说得对,我们是要把老头子留下来的银元交上去的,我们知道私藏这些东西不对,可是顾嘎子不给我们机会啊,他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说完话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子瘫坐到地上。两个女儿急忙蹲下来,抹前胸、捶后背,生怕老娘有个好歹,姐俩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母亲缓过了一口气,众人才放心。 顾嘎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行!今天必须游街,谁敢阻拦,我就去乡里边告他!云吉释,我劝你最好躲到一边去,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了的,要不是看在你大哥面子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游街这件事儿办成。 云吉释一听顾嘎子把自己的哥哥搬出来,就大声说道:“顾嘎子!你不用提我大哥,他是他、我是我!再说我大哥跟这件事也扯不上关系,我就问你,今天你放不放人!” 顾嘎子一看云吉释这是决心跟他耗上了。于是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要往前闯,云吉释一下子冲到顾嘎子面前拦住了他。两个人剑拔弩张,看样子就要动起手来。 云吉喆站在云吉释身后傻眼了,自己是叫阿释哥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然弄出这么个结果,看着阿释哥和顾嘎子两个人因为云溪訾哥俩的事儿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云吉喆心里可急坏了。 这可这么办? 这可怎么办啊? 云吉喆急的满头大汗。 第八章 放人 第八章 放人 一场激烈的冲突已经无法避免,这是云吉释回到云楼村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儿。 云吉释此时能够充满勇气,主动站出来和顾嘎子公开斗争,不但关系到云溪訾哥俩此时在云楼村的命运,更关系到今后村里的人们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关系到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 当然,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儿,云吉释想让大家明白其实正义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胜利的,在坚持正义的道路上一定会有斗争,甚至可能会是更加残酷和更加猛烈的斗争。 命运也不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关键是一定要有掌握自己命运的决心和勇气。 斗争可能会失败,命运可能会有不公,但是如果人人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听天由命,不去争取和战斗,那等待人们的就只有面前的失败和意志的消亡。 当然,事情都是互为因果的,今天发生在众人面前的这一幕,也让云楼村所有在场的人对云吉释刮目相看,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弱、一个书呆子气十足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气概和胆量,会有如此强烈的正义感和“路遇不平一声吼!”的英勇气魄。 此时,云吉释的行为根本不像村里的大多数人那样,在困难和灾难面前束手无策、逆来顺受、听天由命,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来自生活上和精神上的压力、挫折以及困苦,相反在他身上却体现出一种不服输的精神,一种钢铁般的战斗意志。 就在云吉释和顾嘎子僵持不下,双方人群即将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就听见远处大道上有人大声地喊道:“住手!住手,都冷静一下!” 不远处尘土飞扬,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匆匆赶来。 “大哥!” 云吉释抬起头,看到匆匆赶来的云吉真,不由的惊叫了一声。 云吉释的大哥身后紧跟着的就是云楼村的大队书记于广山。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骑着自行车及时赶来的两个人,他们怎么来了?人们心里很纳闷。 云吉释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大哥,心里想,“终于来救兵了,这回我大哥来了,看你顾嘎子还敢不敢猖狂。”。 云吉释的大哥平时都是梳着背头,所有的头发都是整整齐齐地向后背着的,身上的蓝色小褂虽然旧了些,可是平时穿的也是板板整整,一尘不染。 云吉真在众人面前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今天由于赶路匆忙,头发被风吹的像个鸟窝,乱的不得了,他脸上的汗水混合着灰尘,一条条的汗渍清晰可见。 他的衣服浸着汗水贴到了身上,显出一副风尘仆仆的狼狈相。 村支书于广山,四十多岁,一米七、八的个子,人长得黑瘦,身体单薄的看起来好像刮一阵大风都能把它从地上给吹起来飘走似的。 于书记长得方脸、大眼睛、浓眉毛,一双颧骨高高地隆起来。 他现在的摸样和云吉真差不多,裤子上占满了灰,灰色的对襟布衫被汗水侵透了,前襟的扣子全部都解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肌、腹肌。 于书记身体十分消瘦,肋骨一条条的清晰可见。 顾嘎子一看,好家伙!乡干部和村干部一起到了,他心里想,“这可太好了,他们这时候能及时赶到,真是自己的救星啊!很明显,这时候乡干部、村干部一起来,一定是怕自己在押着云吉訾两兄弟回村游街时出现意外情况,给自己撑腰来了。” 云吉释和顾嘎子在心里都把云吉真和大队书记当做了自己这边的人,两个人都不由得把腰杆挺了挺,等着即将到来的胜利。 云吉真下了自行车,吉喆急忙快步走到他近前,接过了车把。顾嘎子带来的一个人在后边也急忙接过了于广山书记的自行车。 “乡亲们啊,都回,都回啊!没事了,没事了!” 云吉真刚一下车就对着大家喊道。 “什么意思啊?” “怎么了?” “咋没事了呢?” “这人还绑着呢,怎么说没事儿呢?” 人群里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的人还大声喊道:“吉真,你说没事了!那这人是放还是不放啊!” “是啊!放不放人啊?” “不放人,我们可不走啊!” 面对大家乱纷纷的询问,云吉真回头看了一眼于广山书记。 只见于广山紧走几步来到他旁边,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都听我说,听我说啊!” 大家安静下来。 于书记接着说道:“放!现在就放人!” 大家一听说立即就放人,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于广山和后边的几个看押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那几个人听着于书记的话不住地连连点头,然后就把云溪訾哥俩的绑绳给解开了。 云溪訾哥俩个身上的绳子刚一被结开,立刻就一把抓掉头上白纸糊的大帽子,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后直奔自己的母亲而来,双膝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姐姐也陪着掉下了眼泪。他们的母亲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怜惜地说道:“儿啊!咱回家!” 看到眼前的一幕,有心软的人也陪着掉下了几滴同情的泪水。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回,都回啊!” 云吉真再次冲着乡亲们喊道。 众人一看,人放了,事情也结束了。人家云溪訾哥俩搀着老母亲都往家走了,所有的人也就慢慢的撤了。 顾嘎子看着眼前瞬息万变的情况,彻底懵逼,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似的。他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看看云吉真,又看看大队书记,终于缓过神来,直接冲到于广山跟前,低声下气又心有不甘地问道:“于书记,啥子情况嘛这是?啊!?你们这一来,怎么还把人给放了。” 于广山厉声问道:“顾嘎子,我问你,谁出的馊主意,啊?!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你就把人带到这里来,真是瞎胡闹。” 顾嘎子分辨道:“书记,这事实明明都摆着呢吗,他们家私藏那么多银元,不就是当年他们的爷爷当地主时剥削贫苦老百姓的吗,我这样做才有说服力吗!” 于广山说道:“有个屁说服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我在找你算账!赶紧滚。” 顾嘎子受到于书记的数落,屁都没敢再放一个,立刻灰溜溜的走了。跟着他的那几个人也都做鸟兽散。临走时顾嘎子还看了云吉释一眼,云吉释正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云吉真这时候对云吉释说道:“阿释,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我要去云溪訾他们家,问问啥情况。” “不行,这事儿都结束了,你最好不要问了,也不要管,你也管不了。” “咋了哥!既然都没事了,我问问还不行啊?我现在就去。” 云吉释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往云溪訾家里走去。 旁边的云吉喆看着云吉释一走可着急了,急忙把自行车交给了身边的于广山,说道:“于叔,你帮吉真大哥扶着车子,我也看看去!” 说完话,一溜小跑追云吉释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阿释哥,等等我!你等等我嘛!” 于广山这回手里一下子扶着两台自行车站在那里,他看着远去的两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一场风波还没开始,转眼间就这样结束了,两边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于广山和云吉真还站在村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俩呆呆地望着远去的云吉释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阵风吹过,刚才戴在云溪訾哥俩儿头上用白纸糊的大帽子开始在地上随风翻滚,好像两个古怪的白色精灵。 风越来越大,帽子在地上越滚越快,写在帽子上的“地主崽子”几个黑子已经看不清楚了。 两顶纸帽子在地上打着滚、旋转着,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和飘起来的尘土一起被风吹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九章 傻子 第九章 傻子 云吉真和于广山书记在村南头的路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云吉释了,两个人才互相对望了一眼。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对已经远去的云吉释都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都开始重新审视和思量起这个年轻人来。 云吉真先开口说话:“于书记,你先回村里,回去后找一下顾国栋,让他消停点,别动不动就祸害咱自己村里的人,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是干什么。刚才多亏了咱俩来得及时,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于书记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吉真,你说得对,看到刚才阿释和顾嘎子针尖对麦芒,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也给我吓了一跳,你说这要是真动起手来可咋办,都是一个村的人,把谁打坏了都不好。” 云吉真说:“回头我再说说阿释,我这弟弟岁数小,又刚出校门,做事也不计后果,性子太鲁莽。” 云吉真说完这几句话,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说道:“今天乡里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乡主要领导之间对有些问题的见解分歧依然很大,很难取得一致的意见。一会儿我就不回村里了,我还得抓紧回乡里。乡中学校长的事儿现在还在哪儿僵持着没完呢,我得立刻赶回去看看!” “吉真,你小心点,形势很紧,咱俩之间的谈话可不能让别人知道,现在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好,保重!” “保重!” 云吉真骑着自行车回合力乡公社。 云吉真所说的合力乡中学的校长就是古楼村古猛的二弟——古宁,当初古宁从省城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合力乡中学教书,由于工作出色,没几年功夫就当上了校长,这件事儿说起来可是古楼村人的骄傲。 古猛也为自己的弟弟能有这么大的出息而感到高兴。在古楼村,古猛听老人说过,他们一家人自从他的老太爷爷开始,祖祖辈辈就是东平湖边上的渔民、农民。到了古猛这一辈儿,家里一下子出了古宁这么一个文化人儿,还当上了乡中学的校长,可是一件为祖上争光,也是为村里人争光的大好事儿。 几年前,云吉真也在乡中学当过教师,他和古宁一起工作过,不过由于自身文化水平有限,他当的是体育老师,后来又因为办事积极稳妥,加上乡里也缺干部,就被调到乡工作,回想起来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十分了解古宁,那是一个性格直率,开朗大方,又在教学上十分严厉,一丝不苟的人。也就是因为当上校长后,平时工作上做事太过认真,不知道变通,无意间便得罪了一些人,因此他也就成为了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借着这次运动的机会攻击的对象。 云吉真和于广山两个人就此分别,各忙各的去了。 于广山书记目送云吉真走后,推着自行车往村子西头的上坡走去。 村子的大队部就在西头的半山腰上。 如果站在大队部门前的空地上,往东看去,能俯瞰大半个云楼村。 大队部旁边隔着一片小树林就是村小学。 无论大队部还是小学校的房子都是用黄土脱坯盖起来的房子。远远望去,大队部房顶上有一个房角的茅草被风吹的忽闪忽闪的,好像在向他招手一样。 学校是一栋平房,大概四、五间教室。操场上的红旗迎风飘着,呼啦啦的就像一团燃烧的火苗。一个男老师正领着几个孩子在操场上体育课,孩子们一会儿跑、一会儿跳的,不时地还会有口号声远远地传过来。 于广山书记不紧不慢地推着自行车直奔大队部。 路边不时的有人跟他打招呼。 “书记回来了!” “于书记,你回来了。” 于广山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 “回来了。” “嗯,回来了。” 走着走着。于书记在村西头遇到了村里的顾傻子。 顾傻子从小在村子里长大,他的父母是亲表兄妹,近亲结婚生下他,要是说起顾傻子的爹,还是顾国栋的亲叔叔。这个顾傻子自然也就是顾嘎子的叔伯弟弟。 但是顾嘎子每每看到这个弟弟都会远远地避开,生怕这个傻弟弟跟自己有任何的瓜葛。 顾傻子小的时候爹妈也没看出来孩子有问题,等长到三岁时,越看这孩子越不对劲儿,后来找人给看了看,原来自己的孩子天生即弱智,当时他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没办法,儿子虽然傻,可也是自己身上深掉下来的肉啊,也得养着。 后来父母也没再要孩子,不过夫妻俩为他可是操碎了心。等到顾傻子长到二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双双过世,留下他一个人无依无靠,亲戚朋友也没人肯收留他。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命太硬,活生生把父母都克死了。像他这样一个不祥的人,谁也不想当成自己家的累赘。 顾嘎子更是和弟弟一点儿往来没有,在他的心里这个叔伯弟弟死了才好呢,省的给自己带来麻烦。 顾傻子虽然变成了孤身一人,但是好在父母还给他留下了一间房子,才使他不至于流落街头。 顾傻子还算老实,在村里不招灾、不惹事儿,他也不出村,平时就在村子周围转悠。 现在的顾傻子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别说娶亲成家了,就他这样,一天能把肚子填饱就算不错了。 顾傻子整天就是在村子里东游西逛,云楼村的人们东家给一口馍馍,西家给一口粥喝,反正这些年村里的老老少少给经管着,顾傻子也没饿死。 于书记推着自行车看着他。 顾傻子身前身后跟着几个顽皮的孩子乱哄哄地围着他转悠,就像一群苍蝇围拢着一泼新鲜的“稀罕玩意儿”。 孩子们在拿他打科逗趣。有个小孩儿还拿着一根小木棍儿敲他的脑袋。 “敲木鱼儿,敲木鱼儿!” “顾傻子脑袋是木鱼儿!” 顾傻子坐在地上,头发乱蓬蓬地垂到脸上,他眯缝着眼睛,用一只脏手一边挠着前胸抓痒,一边学孩子们说话。 “木鱼、呵呵、木鱼!是木鱼儿” 突然!有个孩子发现了走近的于书记,大声喊道:“书记来了!” 孩子们好像很害怕于书记,听到喊声像没头的苍蝇,忽地一下一哄而散。 只剩下顾傻子自己呆呆地坐在那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于书记对着他说:“顾傻子,在这儿干嘛!回家去!” 顾傻子急忙站起来,由于起的太急,身上穿着的破裤子突然顺着双腿掉了下来,露出黑不溜秋的大腿和屁股,看他这埋汰样好像得有几年没洗澡了。 于书记看到他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立刻一变脸,严肃地说道:“快把裤子提上!成何体统?!” 顾傻子站在那儿,慌慌张张地弯下腰,找了半天裤腰、裤袋。 他一边提裤子,一边学着于书记的声调。 “把裤、提上!把裤、提上!呵呵,提上!” 裤子到底是让他摸索着胡乱给提上了,其实他穿上裤子和没穿区别也不是很大,膝盖上的两个窟窿依然露着肉,裤腿磨得一条条的,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不过该遮住的地方总算是遮住了。 顾傻子提上了裤子,可是腰带却系不上了。他低头忙活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于是顾傻子索性一只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敲着自己脑袋。 “木鱼儿、是木鱼儿!” 说完话侧歪着身子,一撅一跳地一溜烟似的也跑了。 第十章 疑惑 第十章 疑惑 云吉释离开大哥和于书记后,头也不抬地快步往村子北头走去。他三转两转,穿过两条街口就快到云溪訾家了。他身后的云吉喆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不时地捂着胸口,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仍然不离不弃地跟在云吉释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一溜小跑。 云吉喆一边小跑,一边说道:“阿释哥,你今天的样子真勇猛!” 云吉释并没有停步,只是回头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释哥,今天我看到顾嘎子那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瞧他副熊样儿,凭什么诬陷人家好人!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照自己的德行!” 云吉释还是没有理他,只顾着快步往前走。 “阿释哥,你是没注意到你刚才的样子啊,简直了!太帅了!咱村好几个姑娘刚才都用崇拜的眼神看你呢。云溪訾他二姐看你看的眼神都直了!” “阿释哥,阿释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哎!阿释哥,你慢点,我都跟不上了!” “阿释哥!” 云吉释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站住了。弄得紧跟在身后的吉喆差一点和他撞个满怀。 “阿释哥,咋了?” “你再叨叨个没完,就别再跟着我了!” 吉喆没想到会这样,看起来这个阿释哥的脾气还真不小,火气还挺大,刚才的怒气到现在好像都没有消下去,如果弄不好还可能会把火气撒到自己身上,还是小心点为妙。想到这儿,吉喆吓得一吐舌头,缩了一下脖子。 “好好好,我不吱声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到了溪訾家,你也别乱插嘴说话,知道了吗?” 云吉释用眼睛瞪着吉喆,显示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表情着实挺吓人。 吉喆受到了云吉释的数落,唯唯诺诺地说:“知道,知道,我知道啦!阿释哥,我只跟着你,不说话还不行吗。” 云吉喆说完话,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还嬉皮笑脸地“呵呵”了几声。 “好,那走!” 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往云溪訾家大门口走去,脚步更加快了。 走着走着,云吉释突然又停下脚步。他一回头,把云吉喆又给吓了一跳。 “阿释哥,又咋了!我、我、我没说话,就是跟着你来着。” 吉喆看到阿释又转回身来,自己由于紧张,说话还稍微有点结巴上了,并用怀疑、惊恐的眼光看着云吉释,难道自己哪里又做的不对了?惹阿释哥生气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我刚才说你勇猛啊!” “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啊!我忘了!” 云吉喆挠着头,一脸疑惑,他回忆不起来刚才自己哪句话让云吉释这么在意。 “你刚才说什么,云溪訾二姐盯着我看?” 一听到云吉释问这个问题,吉喆顿时来了精神。 “嗨!我以为啥事儿呢,原来是这事儿啊!” 吉喆换了一副很神秘的表情。 “阿释哥,你是不知道啊,就你刚才的样子老帅了。村里多少姑娘都看着你呢。依我看那,她们才不关心云溪訾那哥俩的安危呢,别看他们哥俩儿又给绳子绑着,又戴着纸糊的高帽子,好像很吸引大家眼球似的,其实在那些姑娘们眼里啊,他们连你一半的吸引力都没有。” “胡说什么,你咋看出来的?” “咳!我天天在村里,咱们村里姑娘们的那点儿小心眼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不像你总在外边念书,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事儿。你还不知道,你这一回来,多少人惦记着给你提亲呢!” 吉喆在云吉释的发问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并当着云吉释的面儿,掰着手指头数上了。 “村西头的老赵家三姑娘,南头的云三家二姑娘,都还没成亲,听说女孩和家里的人都挺相中你的,要托媒人去你家给你提亲呢。对了!对了!包括云溪訾家,刚才我从他二姐的表情里都能看出来是相中你了。” “什么?你说什么!?” 云吉释没想到吉喆说起这些话来头头是道,很兴奋的样子,不过他的话却让自己突然冷静了下来。本来他是要去云溪訾家里问问今天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的,但是一听吉喆说人家的二姑娘对自己竟然有那个意思,突然又有些犹豫了。万一吉喆说的是真的可就尴尬了,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了云溪訾家,似乎不太好。 他带着深深的疑惑问吉喆:“吉喆,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你听我说,阿释哥,我对娶婆娘这件事儿可是关心着呢,不像你整天呆在家里看书不出来,不知道、也不理会这些事儿。” “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儿,那有人给你提亲吗?” 云吉释的一句话正好问到吉喆的痛处,它挠了挠头,咧了咧嘴说:“别提了阿释哥,我这家里穷的叮当响,况且只有我老哥儿一个,爹爹死得早,也没有哥哥姐姐帮衬着,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连彩礼钱都出不起,谁会给我提亲啊!唉!” 云吉释没想到吉喆内心里还有这样的苦衷。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 “走,回去!” “咋了!阿释哥?不去云溪訾家了,咱这都快到门口了。” “不去了,回家!” 第十一章 不懂 第十一章 不懂 云吉释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走去,把一脸茫然的云吉喆丢在了云溪訾家大门口。 吉喆张着大嘴,一副吃惊的样子,他心里想,自己面前的这个阿释哥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这性子咋说变就变呢! 正当云吉喆呆呆地傻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云溪訾的二姐一手拿着扁担,另一只手里拎着两只水桶从院子里走出来要去老井打水,给刚刚回来的两个弟弟洗换下来的衣服。 云溪訾的二姐叫云溪琢,一米六的个头,圆圆的脸庞一边一个小酒窝,给人一种很调皮的一副模样。她身材很苗条、匀称,浑身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气息,一根大辫子又粗又长,沿着细细的腰身垂下来,一直坠到屁股下面,马上就快到膝盖了。 今天,两个弟弟能平安回来,云溪琢高兴的不得了,出门时脸上还带着阳光一样灿烂的微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显得更深了。 云溪琢一出院门,抬头正好看到云吉喆呆呆地站在自己家门口,她很是纳闷,心里想,奇怪了,这个人可真是,刚才这是看热闹没看够啊,还追到自己家门口来了,真是! 姑娘刚才还带着微笑的脸庞立刻阴沉下来。 “吉喆?你在这儿干啥呢。” 云溪琢一边问,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云吉喆。 云吉喆被她问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张口结舌地解释。 “哦,没啥,没啥事儿。二妹,你这是要去打水啊。我、我、我帮你啊,我来帮你。” 云吉喆说话语无伦次,吱吱唔唔的样子不由得让云溪琢在心里更加瞧不起他。 “吉喆,你这是咋了!脸咋还红了呢,你平时脸皮不是挺厚的吗?” “二妹,你看你,这说的啥话,哥这不是想做点好事儿吗。” “做好事?噢,难不成你是专门跑到我家门口来,等着做好事儿来了。” 云溪琢的性格直爽、泼辣,说话时的口气就像刀子一样,她本来对云吉喆站在自己家门口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感到很厌恶,现在看到他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自己,心里这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心想,云吉喆啊云吉喆,看来不给你小子点儿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啊。 “不是,不是,二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好话呗!告诉你,不用你帮,哪凉快到哪呆着去。” 云溪琢说完话,用眼神剜了云吉喆一眼,恨不得一下子剜下一块肉来。 姑娘说完话担着水桶,头也不回地往下坡的老井走去。 “唉,唉!二妹,你看你,哥哥我这不是陪着云吉释来的吗。我真是陪着那小子来的,谁成想这家伙到了你家门口突然走了,把我晾那儿了。” 云吉喆慌忙紧走几步,跟在云溪琢身后不停地解释着。 “你别一口一个二妹、二妹的,还哥哥长、哥哥短的。告诉你吉喆,我既不是你二妹,也没有你这样的哥。我可警告你啊,别跟着我,不然对你不客气。” “二妹,我这不是跟你解释这件事吗,我刚才的的确确是跟着云吉释来的。” 云吉喆越是解释,越增加了云溪琢对他的反感。他真是搞不懂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为什么对他会有如此大的成见。 云溪琢一边走,一边说:“告诉你了,别叫我二妹。” “好好好,我不叫你二妹了还不行吗。不叫二妹,我叫你啥?” 云溪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非常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叫我云—溪—琢。” 紧接着她又说道:“云吉喆,我不管你是跟谁来的,跟谁来的和我也没半毛钱关系,别看云吉释今天救了我弟弟,你就把他拿出来当挡箭牌,不好使,知道不?你最好离本姑娘远点。” 云吉喆没想到这姑娘的嘴这么厉害,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噎住了,这回他更是搞不懂姑娘心里在想什么了,索性也不向她解释了。 “好好好!我不跟着你行了。好像我多愿意跟着你似的,真是应了那句话,‘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我走了啊。谁稀罕跟着你!” 云吉喆最后这句话可惹恼了姑娘。 “你骂谁是狗呢?!我让你骂,我让你骂。” 云溪琢把水桶撂到地上,拿着扁担就要抽云吉喆,吓得他一溜小跑躲开了。 离着姑娘远远地大声喊:“你这么厉害,小心找不到婆家!” 云吉喆说完话一转身跑的没影了。 云溪琢看到他跑了,转回身低头重新把水桶挂到扁担上,担起来往老井走去,身后的大辫子有节奏地在后腰上左右摇摆着。 云吉释回到家里,把身上的衣服一脱蒙在脸上往床上一躺,他在回忆刚才的一幕。 当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棒子,棒子!” 云吉释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了衣服。 “嫂子?” 推门进来的是大嫂,大嫂无论什么时候就爱喊他的小名,顺口就来,不论家里、外头,也不论人多、人少,反正只有这么叫云吉释她才觉得他是自己的亲小叔子,如果叫他的大名倒显得生分了。 “棒子,娘在屋里呢,叫你过去。” “嫂子,我刚才看到我大哥了。” “是吗?他咋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大哥好像有事儿,刚才他是和书记一起回来的,好像专门为了云溪訾家的事儿回来的。处理完这件事儿,他急急忙忙的又回乡里了,看样子今天晚上都不一定能回来。” “云溪訾家哥俩儿昨天晚上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你不知道嫂子,是大哥把他们救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昨天给他们家人惦记坏了,我听说一家人一晚上都没合眼。” 大嫂对云吉释说完话,又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这是咋回事儿啊,乡里的人来了也不问个青红皂白,说抓人就抓人。” “嘘!别说了嫂子,有些事儿你不懂。” 第十二章 媒婆 第十二章 媒婆 云吉释说大嫂不懂,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嫂平时在家里孝顺婆婆、相夫教子,除了洗洗涮涮就是缝缝补补。因为自家地里的活计不多,所以她很少出门。在大嫂的眼里,自己的男人就是天,虽然他很少回家,可是每次回来带给她的都是从心里往外的无比幸福和满足感。 大嫂的观点和自己的婆婆有些相似,要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她们都认为男人在外面干事儿是天经地义的。 女人只有把家里照顾好了才是根本,才能给自己男人心灵上的支持和精神上的力量。 云吉释和大嫂说完话,起身往母亲房里走。 “嫂子,娘说找我啥事了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 大嫂说完话,迈出门槛又去院子里洗衣服。 云吉释一边走,一边纳闷儿,平时母亲每次和他说话都是主动到自己屋里来,轻轻地推开门,先看看自己在不在屋里,如果在,她就喜笑颜开地在自己身边坐下,拉着自己的手说话。 人家都说父母最疼爱的是“大孙子、老儿子”,可是母亲在这个家里最疼爱的却是自己。 他清楚地记着,小的时候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母亲总是偷偷地背着兄弟、姐妹们多给自己一些。有时候母亲偶尔忘了避讳对自己的宠爱,就会招来兄弟、姐妹们的嫉妒。当然了,那时候因为这些事儿大哥、二哥偶尔还会背着母亲揍自己一顿。即使挨了打,他也从没向母亲告过状,就算鼻青脸肿,也坚持说是自己磕碰的。 回想起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云吉释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这些事儿来还会感到无可奈何,感慨儿时的不懂事儿,感慨母亲的不容易。 现在自己和兄弟、姐妹们都长大了,大姐嫁了人,二姐也有人来提亲,就快要嫁人了。两个哥哥都娶了媳妇。弟弟、妹妹们也不再和自己争宠,也没再发生兄弟之间因为这些事儿而闹别扭的情况,这让云吉释感到欣慰了不少。 他心里有时候就想,长大真好。 云吉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加快了脚步。 云吉释的母亲在屋里正和村里的张媒婆说话。 “妹子,你这一来啊,我就知道是为我们家棒子的事儿!” “对对对,你看,嫂子就是个爽快人,那我可就开门见山说了。” 张媒婆矮胖的身材,腰和屁股一样粗,典型的陀螺体形,身体由于肥胖而显得两头尖、中间粗。用一句玩笑话说 ,如果摔倒在地上都不知道应该先扶哪头。 张媒婆长得圆脸蛋,下巴颌上的肉肥嘟嘟的,不过两片嘴唇却薄薄的,她这张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时在村里一天“叭叭叭”的,死人都能让他给说活喽。 “大山嫂子,吉释这孩子快二十了,也该说门亲事了。我听说大山哥在世的时候也没给他定门亲是!” “唉!不瞒你说,自从他爹过世以后啊,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他大哥操心。我老了,也没这个精力了,有时候想管一管,也是力不从心啊。你看偏偏现在这个时候,他大哥一天忙的连个人影都难得一见,也没心思给他张罗这些事儿。还得靠你们这些当婶子的多操心啊。” “那是、那是,咱家吉释长得是一表人才,又有学问,要文能文,要武能武,一般人家的姑娘还配不上呢。说起来啊,这十里八乡的好姑娘我倒是打听了不少,特别是咱村西头的老赵家三姑娘,南头的云三家二姑娘不但人长得俊俏,干起活来更是没得说,家里家外都拿得起放得下,最重要的是孝敬老人啊,现在娶个媳妇孝顺老人比啥都强。这几个姑娘啊,很多人家都惦记着呢,咱们这是老感情,我看吉释回来了,就急着跑来跟你说这事儿。嫂子你和吉释说说,有时间我领着他去姑娘家相看、相看,说不定就相中了哪个呢,你说是。相中了咱就娶回来,来年啊,新媳妇儿肚子争点气,让嫂子你再抱上个大孙子。” 张媒婆一席话说得云吉释的母亲眉开眼笑。 “话是这么说啊,可是你看现在我们这个家,老大、老二都是前两年刚娶了媳妇,为了这两门亲事,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家里都折腾空了,日子不好过啊,就希望啊,定亲的时候人家姑娘家能少要份彩礼钱就知足了。” “是是是!嫂子说得也对,不过现如今每家、每户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像咱家这样能吃饱、喝足,就不错了。你看今年这天气,到现在还一滴雨也不下,再这样下去,今年地里的庄稼又没戏了,家家户户免不了还得领国家给的救济粮,老天爷这是存心要把咱村的人往死里整啊!” 张媒婆一边说话,一边摇起了扇子,鬓角的一绺头发随风忽上忽下地飘着,很滑稽。 云吉释来到母亲的屋里。 他一进门,正对着一张八仙桌,两侧分别放着两把高背椅子,母亲坐在八仙桌左手边的一个椅子上,右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妇人。 云吉释看着眼熟,但是一时又有点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他也没有和那个妇人打招呼。 他一脸疑惑地问道:“娘,你找我?” “棒子啊,快过来,你看看谁来了?” 云吉释走到母亲近前,离着那个妇人也近了些。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村里的张媒婆吗,外号“张没准儿”。 母亲立刻说道:“这是咱村的张媒婆,你忘了?你小时候还抱过你,给你糖吃来着。你婶子啊,今天到咱家来,是给你提亲来了!” 母亲喜笑颜开。 “哟,吉释啊!这几年没见可是长得帅气了!你看看,你看看,老天爷咋这么偏爱咱云家呢,你看这个头啊,不高也不低;这身材,不胖也不瘦,这小伙儿哪个姑娘见了不喜欢啊” 云吉释听着张媒婆说话,耳边就好像有一大堆苍蝇在嗡嗡,厌恶的只想吐。 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子,看来今天在云溪訾家门前吉喆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果然是真的,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媒婆这么快就来了。 云吉释想了想,决心要好好对付她一下,一来是对她管闲事表示不满,二来也想借此机会让她断了给自己提亲的念头。 于是他对着张媒婆说道:“噢!我知道了,就是咱村传说中的乱点鸳鸯谱的‘张没准儿’啊!” “你!你!你你你” 张媒婆刚才还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一边看着云吉释,一边在夸他。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自己,气的直喘粗气,用手指着云吉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胸脯气鼓鼓的挺起老高,胸前的一对奶子显得更大了。 “张没准儿,你今天该不是要把谁家还没过门的媳妇儿许配给我!” 云吉释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从前他就听村里的人,还有两个嫂嫂唠嗑时提到过这个张媒婆。她这个人,一个女孩儿许两家的事儿可没少干,就是为了能多要几个说媒的钱。 由于她的极度不负责任,害苦了村里、村外多少痴情男女,有多少人有情人都是她给生生拆散的,又有多少不幸的婚姻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想到这些,云吉释逐渐产生了疑问,难道母亲不知道张媒婆的为人吗,今天怎么还把她请到自己家里来了? “棒子,怎么和婶子说话呢,啊!?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快给你婶子赔个不是。” 云吉释一脸的调皮相对着母亲说:“娘,让我认错也不难,除非,除非——” 母亲生气地问:“你这孩子,除非什么?” “除非————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张媒婆听到这些话,立即一甩袖子,起身就走。她也就是因为还给云吉释的母亲留着一点儿薄面,没有开口大骂,不然依着她沾火就着、睚眦必报的脾气,一张嘴非把云吉释骂个狗血喷头不成。 “今后你们家的事儿就算拿八抬大轿来请我,我都不管了。” 母亲紧走几步送张媒婆到门外。 “大妹子,你看这孩子不懂事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张媒婆真是气坏了,两条腿像生了风一样,走起路来一双大奶子在胸前乱颤,屁股扭得更欢了。 不一会儿她的人影就消失在云吉释家门口。 第十四章 清晨 第十四章 清晨 古猛一夜没有睡好。 天刚蒙蒙亮,他就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静悄悄的。 母亲屋里也没有动静。三个女儿也都没起床。 大黄狗趴在窝边一看有人出来了,急忙跑过来,摇着尾巴在他身前、身后转来转去。 古猛打开院门,迎着晨曦,领着大黄狗往东平湖边走去。 湖面平静,天边微微露出层层叠叠好像一排排鱼鳞似的朝霞倒映在湖面上。 湖水光影依稀、氤氲。 朝霞如水、水天一色,启明星辰倒映在水中。 湖边荷叶碧绿、荷花粉红,大滴的露珠在荷叶上颤巍巍的滚来滚去 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和谐、自然。 古猛来到湖边是要看看儿子的小船,哪里需要修补,船桨是不是好使,船舷有没有磕伤。可是他在湖边走着走着,就忘记了这件事儿,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迈着步子来到了刘喜妹的茅草屋前。 此时古猛的心里只惦记着两个人,一个是前两天被带走的二弟,一个是还处在病中的刘喜妹。 弟弟的事儿,他是干着急,半点忙也帮不上,多次托人去乡里打听消息都是无果而终。 刘喜妹就在自己身边,昨天夜里她又开始咳嗽,不知道吃完药现在好些了没有。 古猛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再看看刘喜妹,可是又觉得似乎有些早、有些不妥,现在敲门会不会打扰了娘两个的好梦。 大黄狗好像猜到了主人的心思,撒欢地跑在前面,摇着尾巴来到茅屋前。 突然“汪汪!”地叫了两声,抬起两只前腿往篱笆门上扑了两下,然后立刻掉回头往古猛身边跑来。 古猛没想到这个家伙如此冒失,惊得他心跳加快,急忙对大黄狗小声地喊道:“大黄,别叫!过来,快过来。” 大黄狗听到主人喊自己,飞快地跑到主人身边,邀功似的摇着尾巴,歪着头,望着面前的主人。 古猛没想这么早就打扰刘喜妹,可是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又让他突然很尴尬、很矛盾。 古猛心里很纠结,回去,自己惦记着,一会儿肯定还会来。不回去,又太早了,喜妹和伊霞现在能起床吗? 正当古猛俯下身,低头抹着大黄的耳朵,决定领着大黄转身回去的时候,茅屋小院的篱笆门开了。 “古伯伯,这么早啊!你是不是惦记着我娘的病呢?” 古猛抬起头,看到了开门出来的伊霞。 姑娘还没有梳头,一袭长发披肩,睡眼惺忪的样子,她一手扶着篱笆门,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姑娘优美的身姿、轻缓的动作给茅屋和小院增添了别样的风景,整个人仿佛在画中,人因画而美,画因人而有情。 “伊霞,你娘好点了吗?这一大清早,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谁成想走到近前,这畜生还叫上了。” 人心可真奇怪,明明是狗成全了人的真实想法,却又要默默地承受着来自人的掩饰而发出的无端责骂。 伊霞看到大黄狗,一改迷蒙的神态、立刻高兴地叫道:“大黄,过来!” 大黄刚才明明听到主人在责怪自己,正低着头、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准备承受接下来的训斥,可是当它听到伊霞亲切地呼唤自己,马上来了精神,摇头摆尾、伸着长长的舌头,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四爪离地向伊霞飞奔过去。 伊霞弯腰、低下头,爱抚着它的耳朵。大黄狗依偎着伊霞,在她身边蹭来蹭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伊霞站起身,古猛跟着她进到屋里。 大黄狗很懂事地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左转右转,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趴了下来,用舌头添起了自己的爪子,添的有滋有味,很投入的样子。 伊霞一进到屋里就对母亲说:“娘!古伯伯来看你了。” “进来,快进来!这一天,还得让你惦记着我的病。” 古猛走进屋坐下,刘喜妹在伊霞的帮助下半躺在床上,依着墙,看起来身体仍然很虚弱,不过她没有再咳嗽,这一点让古猛放心不少。 古猛依然带着自己的烟袋,可是这次他进屋后并没有吸。 “喜妹,好点儿没?” “昨天喝完药,好多了。伊霞这孩子昨天晚上为了照顾我都没睡好觉。”’ “伊霞孝顺,有她照顾你啊,你可有福了!” “古伯伯,你和我娘说话,我去煮面。一会儿你也在这儿吃!” “不了,不了。我过来看看你娘就放心了,我还是回去吃,要不然你凤姐他们该惦记了!” “那好,我就不带你那份了。” 伊霞说完话去了灶房。 刘喜妹问古猛道:“你咋起这么早,外边天还没亮!” “快亮了,天也不能总黑着不是?” 古猛的一句话把刘喜妹说的多愁善感起来。 “唉!我呀,还真就盼着这天一黑就不再亮了,睡着了就别再醒过来才好呢,省的遭这份罪。” “瞎说,伊霞长这么大了,你忍心撇下她一个人?再说了,孩子还没成家,今后啊,成了家,生了娃,你还要当姥姥呢。” “呵呵,我也盼着那一天呢!” “看到你好多了,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一会儿凤儿和韵儿要去县城。如果需要什么让他俩给你们捎回来。你看,是不是在抓两副药回来。” “你这一问,还真提醒我了。伊霞!伊霞啊!” 刘喜妹冲着灶房里正忙着点火的女儿喊道。由于声音高了些,震得自己又“咳咳咳!”地咳嗽了两声。 吓得伊霞急忙回复道:“娘!” “你过来!” “唉!” 伊霞听到母亲的呼唤急忙把柴火往灶膛里面推了推,生怕火着到外边。 “娘,啥事儿!” “你把上次先生给开的药方给你古伯伯。你凤姐和韵儿要去县城,顺便让他们帮忙捎两副药回来!” 伊霞从屋里方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本子,里面夹着一张纸,纸页由于放的时间很长,有点微微泛黄。 “古伯伯,就是这个,先生说再吃两副药我娘的病就差不多能好了!” “好好好!我揣兜里,放心,一定给你们捎回来。” “伊霞,给你古伯伯拿抓药的钱。” “喜妹,不用了,花不了几个钱。再说,我也帮不上你啥忙,抓几副药还是理所应当的。” “那怎么行,你为我们已经付出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咋感谢呢,怎么还能让你花钱!” “喜妹,你就别客气了。今天我要是把你们当成外人就不来了。再说,你吃完药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古猛说完话站起来。 “天亮了,我也该回去了,估计这会儿,他们在家里也正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我走了。” “伊霞,送送你古伯伯!” “古伯伯,你慢走!” 古猛出了门,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初升的太阳从湖面上跃起,东平湖上霞光万丈! 古猛离开了湖边,顺着一条小道往下洼家里走去。 大黄狗摇着尾巴,一会儿在前面,一会儿在后面,东闻闻西嗅嗅,撒欢似地往家里跑。 第十五章 糟糕 第十五章 糟糕 古丹凤和二妹玲子先起床,三妹招娣还在睡懒觉。 姐俩忙碌了一早晨做好了早饭,只等着爹爹回来。 古丹韵一直在院子里准备进城要带的东西,干着干着活,他有些饿了。 “姐,我去湖边找找爹爹,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回来,我都饿了。再说,一会儿咱俩还得去县城,再晚就贪黑了!” “心急什么,爹爹每天早晨都要去湖边溜达溜达,你又不是不知道。奇怪了,每天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古丹凤一边和弟弟说话,一边往门外张望。 祖母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凤儿,你爹还没回来呢?” “没有,奶奶。不过也快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玲子和招娣儿呢?” “哦,她们两个都收拾自己的衣服呢,一会儿要去湖边洗衣服,奶奶你有没有要洗的衣服,我帮你拿出来,让她俩给你洗喽!” “没有,你前两天不是刚给我洗完吗。老太婆了,哪能换的这么勤。快招呼她们两个出来吃饭。一会儿你和韵儿还要进城,时候不早了,别耽搁了时间。你爹爹的饭给他留起来。” “再等等,奶奶!一会儿,我和韵儿赶三叔的驴车去,不会耽误事儿的。” 奶奶听说是要用她三儿子的驴车,奇怪地问道:“咱洼里那个驴车跟你三叔的命根子似的,舍得给你们用?” “咋舍不得,今天早晨我在门口碰到书记老钟叔了,我说要借队里的驴车去县城,他都没说二话,让我直接去找三叔,他还让我给他捎带几包香烟回来呢。” “哟!我们凤儿是越来越有面子了,连钟书记那么抠门的人都答应给你用洼里的驴车了?” 古丹凤很骄傲地和祖母说道:“那是当然,钟书记和别人办事儿是挺抠门儿,不过我和他儿子是同学,求他办事儿,他还没说过不字儿呢。” 祖母摇了摇头,看得出来,她似乎不太认可孙女儿的说法。 “凤儿,你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和他大儿子打小就是同学,所以啊,他家大小子看上你了。正要找人来咱家提亲呢。” “什么?奶奶,你说什么?” 祖母的话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一下子让古丹凤蒙在了当场。要知道,在古丹凤心里可是有心上人的。 祖母慈祥地说道:“傻孩子,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 古丹凤没想到祖母竟然看穿了钟书记的用意,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老人看问题就能看到点子上,要不然人们怎么经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祖母今天如果不说出来,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这时候,祖母突然又好像变成了一个诗人。 她迎着初升的朝阳,金色的霞光拂过她的脸庞,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慈祥的活菩萨。 祖母对着远处的东平湖,有感而发。 “朝霞铺满湖面, 荷花正在盛开! 甜蜜的爱情啊, 即将到来。 美丽的姑娘, 备好了嫁妆, 你只需耐心地等待!” 古丹凤没有被祖母即兴吟诗所表现出来的陶醉样子给吸引,她觉得此时祖母倒更像是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爱情,看样子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她看着古丹凤,脸上的笑容像鲜花一样灿烂。 奶奶说的钟书记家大儿子叫钟超美,名字起的蛮霸气。那个年代很多老人给孩子起的名字都叫什么“建国”、“国庆”、“赶英”、“超美”什么的。 老钟叔可是个有觉悟的人,在起名这件事儿上更是不甘人后,他给大儿子起名叫钟超美、二儿子叫钟超英。在他们家,通过孩子的名字就可以体现出咱社会主义大中国不但要把那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英国赶上,而且还要超过他们,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边。 不过,古丹凤可不关心老钟叔的儿子名字起的怎么样,此时她的心里就象用十五个担水桶担水————七上八下。 古丹凤非常了解老钟叔家的大儿子,他们两个人从小就在村里一起上学,又去乡里、县里读书,而且一起毕业,一起回到村里。 两个人都是古楼村为数不多,文化比较高的人,听说钟书记最近还准备安排他儿子去学校里教书。 虽然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钟书记的大儿子上学时却没给古丹凤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既没有继承他爹爹魁梧高大的身材,更没有他爹爹雷厉风行的气质,相反却长得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唯唯诺诺的性格,一点儿男子汉的气魄都没有。尤其是学习成绩,简直差的一塌糊涂,连古丹凤的一半儿都不如,所以古丹凤从内心里从来就没有瞧起过这个人。 古丹凤想,“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偷偷摸摸地喜欢上了自己,自己可真傻,怎么就没感觉到,没看出来呢?” 怎么办? 老钟叔如果真的来提亲可怎么办啊! 万一父亲再答应了这门亲事可就更糟了! 姑娘的心彻底凌乱了。 古丹凤此时开始后悔早晨和老钟叔说借驴车的事儿。她心里很慌乱,但是面上还很镇定。 “奶奶,那这驴车我不借了!” “呵呵,不借就不借呗!但是,你和韵儿要走着去啊,等你们走到县城,这鱼还不都变成臭鱼了?” “那、那可怎么办?” 奶奶微笑着说:“凤儿啊!既然人家都答应你了,这车吗,你该借还得借,至于接下来的事儿,顺其自然喽!”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大黄狗突然从院子外边跑了进来。 韵儿吆喝着:“大黄!大黄!过来!” 大黄狗好像没听见,先围着院子转了一圈。 然后跑到老祖母面前温顺地闻闻,突然一转身像韵儿扑去。 古猛随后出现在门口,嘴里叼着烟袋,一缕缕青烟飘飘悠悠地从他嘴里冒出来,在微风吹拂下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气氛很平静,没人说话。 古猛吃完饭。 “凤儿,这是你伊霞妹妹给我的药方,你和韵儿今天去县城,帮她给她娘抓几副药回来!” 古猛说着话,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变黄的药方纸。 “行!爹,喜姑姑的病怎么样了,我还想去看看她和霞妹呢!” “啊!她还是老样子,不过看起来好多了,先生说再吃完两副药就没事了。你俩这次去县城可千万别忘了啊!” “忘不了,放心爹!” 祖母说道:“猛啊!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有些事儿啊,你该放下就放下!” “知道了娘!” 古猛虽然对母亲的话一直是言听计从,但是此时此刻听到母亲说这些富于哲理的话,他的内心变得更加迷茫,说是放下,可是哪能那么容易呢? 祖母接着说道:“凤儿,你和韵儿从县城回来时顺便去趟乡中学,看看你二叔!他很久没回来了,给他带个话,就说我想他了。” “好的,奶奶,我和韵儿也该走了,天黑前我们就能回来!” 第十八章 求助 第十八章 求助 有句老话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千万不可得罪小人。 顾嘎子那是小人中的极品,云吉释竟然公开和他抗衡,这在顾嘎子心里给他深深地记下了一笔帐。 顾嘎子回到家里越想越气愤,在云楼村,除了于广山书记,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对待自己。 云吉释啊,云吉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顾嘎子是那么好惹的吗,你小子竟敢太岁爷头上动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有仇不报非君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子哎!你让我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我也要让你吃一次亏,要不然今后我在云楼村还怎么混下去,不让你小子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哼哼,云吉释你等着瞧。 顾嘎子越想越气,回到家一进屋门就喊道:“孩他娘,把酒给我拿来。” 顾嘎子的老婆最怕他耍脾气,慌忙把酒瓶子给他拎了过来,里面只剩下小半瓶烧酒。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喝。喝!喝,什么时候把我们娘几个都饿死,你就省心了。” “说的什么屁话,没有粮食,你让我去偷还是去抢啊,啊!你说,现在你就是让我去抢,我去谁家抢去,你告诉我!谁家有粮食,啊!?” 一句话把他老婆吓得不敢再吱声了,撂下酒瓶急忙躲了出去,怕走慢了顾嘎子再对她拳脚相加,这样的事儿从前可是经常会发生的。 顾嘎子拿着酒瓶子,嘴对嘴喝了一口。没有下酒菜,他在屋里翻腾了半天,连一块地瓜干都没找到。他又出了里屋,来到灶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个底朝天,只找到几颗红枣,一把带皮的花生。 “特妈的,这死老婆子说的是真的。家里真没吃的了,地里的新地瓜还要等两个月才能下来,这段时间不想想办法还真特妈得饿死。” 顾嘎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拿着花生米、红枣进屋了。 小酒瓶一端,几粒花生米一下肚,顾嘎子重新焕发了精神,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烦恼。 酒可是真好东西,无论你是神仙皇帝还是平民百姓,无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街头乞丐,只要喝上酒就会忘记一切烦恼忧愁。 顾嘎子当然也不例外,他这一喝起酒来,好像自己变成了神仙,飘飘然忘乎所以,什么云吉释,什么家里没有粮食,这些事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有再掂对,过一天痛快一天。” 顾嘎子这一喝起来可就醉了,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顾嘎子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像着了火一样。他一骨碌从土炕上爬起来,趿拉着鞋,睡眼惺忪、晃晃悠悠地走到外屋,从水缸里捞起瓢,?一口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好多了。 老婆、孩子都没在家。其实这个家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家里没有吃的,回来不也是等着饿死? 顾嘎子喝完水,醒了醒酒,他渐渐冷静下来,随着飘飘然感觉的离去,烦恼便接踵而来。 “不行,我得去村大队部一趟,怎么也得去借点粮食,哪怕能对付几天也好,不能看着孩子一天天饥黄面瘦、活活饿死。”想到这儿,他走出屋门一路小跑往村大队部而去。 路上顾嘎子慌慌张张的样子引起了云吉喆的注意。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看他慌慌张张的准没好事儿。我得跟着他看看,是不是要去村里告阿释哥的状啊!要是那儿样可就坏了。” 云吉喆远远地跟着顾嘎子,他哪里知道顾嘎子家里已经断粮,没有吃的了,再不去队里借点粮食,全家人就等着挨饿。 顾嘎子来到村大队部。 “于书记、于书记!” 听到喊声出来的不是于书记,是云吉让。 “哎呀!是顾叔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云吉让也是刚刚回到队里,他刚才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他从乡里回来后,只回家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娘和媳妇就急急忙忙来到队里,那是因为县里筹备的第一批救济粮马上就要拨到乡里,而且会立即发到各村,云楼村也将要派人去乡粮库拉粮食。云吉让现在正统计怎么把粮食给大伙分下去。 听到有人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就迎了出来。 “顾叔,于书记刚走,去后山落凤坡了,你有什么事儿和我说,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喔!吉让啊,我、我、我其实也没啥事儿。” “顾叔,你这慌慌张张地来,真没事儿?” “真没事。” “那你要是真没事儿,我可不管你了,我这正忙着算账呢。” 云吉让说完话,回到自己的凳子上,坐在桌子前,低下头噼里啪啦地又打起了算盘。 云楼村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国家不拨救济粮下来,村民的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地里的庄稼还要两个月以后才能收获,而且收下来的粮食供自己村里的人都不够吃,更别说外运了。 刚才于书记去后山,就是看看哪里还能再开点荒,扩大点粮食的种植面积,哪怕是再多种点儿红薯,也能解决点实际问题啊。 云吉让坐在那里把算盘打得更响了。 顾嘎子此时在心里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大会计张口借粮,一双眼睛叽哩咕噜直转圈。可是他坐在凳子上极不自在,一会儿欠欠身子往门口看看,一会儿又呆呆地望着云吉让;一会儿往左边坐坐,一会儿又往右边靠靠。 最后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如果就这么回去,自己再饿上个一两天还能坚持,可是孩子们呢,他不忍心回去看到女儿和儿子对他渴望和期待的眼神。 顾嘎子张了张嘴,想把刚到嘴边的话再咽回去,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下这个决心,于是他决定干脆求求云吉让。虽然自己刚刚和云吉释结下了仇,他又是云吉释的二哥,但是和解决一家人肚子的问题比起来,眼前的事儿显得更加重要。 “吉让,叔这回来,是求你来了!” “噢?叔,你还有啥事能求到我啊?” “你不知道,叔家揭不开锅了,一点粮食都没有了,老婆孩子正等着米下锅呢!” “叔,你说的情况我了解,前几天我在乡里开会时,很多村子都反映这件事儿,别说你家,就是稍微富裕点的村民,现在家里余粮可能都不多了,能挨到秋收就算不错了。” “是是是!吉让你说得对。” 云吉让看到顾嘎子听的很认真,而且一改往日里他那泼皮无赖的样子,于是继续耐心地和他说道:“现在斗争形式这么紧,为了忙活斗争,有的村把地里的活都荒废了。现在天又这么旱,天灾加上人祸,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你前两天不是也去乡里参加批斗大会了吗?有些情况你是了解的。我说的对,顾叔。” “对对对!吉让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斗争很重要,可是也得填饱肚子不是。” 云吉让很认真、很严肃地对顾嘎子说:“我明白你来的意思了,是不是要在村里借点粮食?” 听到云吉让明白了自己的来意,顾嘎子如释重负,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他自己张不开嘴,人家却看明白了,借粮这话从云吉让嘴里说出来可比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听着舒服多了,于是顾嘎子急忙借坡下驴,顺着云吉让说好话。 “你看,吉让啊!要不怎么说人家乡里选你当云楼村的会计呢,不仅说话明白、帐算的好,这人的心思啊,也能让你给猜中喽!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看能不能给叔家解决点?” “不行!顾叔,真的不行!” 第十九章 救 急 第十九章 救 急 云吉让的表态让顾嘎子一下子懵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吃这么大一个闭门羹。 顾嘎子的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谈话,难道是因为云吉释的事儿,这小子故意为难自己?难道非要自己跪下来求他不成? 顾嘎子心里翻江倒海,他想发作自己的不满,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但是最后还是忍了忍,没敢。他想,云吉让啊,作为村干部,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村里饿死人不成?一会儿于书记回来,我找于书记告你的状去。 云吉让倒是很平静,他接着说道:“顾叔,不是我不借给你粮食啊,即使于书记在,他也不会借给你粮食。” 云吉让说完这句话,顾嘎子的心彻底凉凉了,本来他还存有一丝希望,没想到这小子真能看到人的心里。自己刚才想的什么,他大概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云吉让接着说道:“顾叔,不瞒你说,咱村的仓库里面现在已经空了,一粒粮食也没有。” “一粒粮食都没有?” “对!一粒粮食都没有。” 顾嘎子开始还不相信,当云吉让领着他进到村粮库里的时候,里面别说粮食,就连粮食渣都找不到一星半点儿,老鼠在里面关上几天都得饿死。 云吉喆躲在小树林里,远远地看着云吉让和顾嘎子两个人奇奇怪怪的走来走去。 “什么情况,难道顾嘎子要当仓库保管员,这可不行,这小子心术不正,让他当了保管员,粮食不都得倒腾他家去。我得去找阿释哥,告诉他这个情况。” 云吉喆一溜小跑回村子了。 不一会儿,顾嘎子低着头,没精打采地也往家里走。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云吉让当然没把要去乡里拉粮的事儿告诉顾嘎子,主要原因是这件事儿还没最后定下来,怕他万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再发生一些意外情况就不好办了。 顾嘎子刚走,于书记就回来了,云吉让把刚才的事儿汇报给了书记。 “于书记,现在情况很糟,据我听说,不止顾嘎子一家要断粮了,咱村很多人家和他家一样,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寻思着有些可能已经断粮了。” “明天就派人去乡里,实在不行咱们在那儿等,这样也能让乡亲们有点盼头,不能再这么靠下去了,你说呢?” “我看行!但是咱们要选几个人,最好选几个年轻力壮,有文化、会算账的去。” “人不是现成的吗,你弟弟吉释算一个,吉喆算一个,还有云溪訾哥俩,另外再找两个小伙子,咱派四辆驴车去,加上赶车的四个车老板儿,够不够用?” “够了,够了!今天晚上我就去分头通知一下,明天起早就走!可是于书记,这云溪訾哥俩儿是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不好,对?” “是,你看这哥俩刚刚放回来,顾嘎子的心里还记恨着呢,让他俩去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越是这时候越应该给人家撑一下腰,有些事儿啊能做到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要强的多啊!” “那行,我按照书记的意思办。” “好,就这么定了。” 云吉让回到家,天都黑了,今天晚上大哥依然没回来,估计是又住在乡里了。 吃完晚饭,云吉让在灶房里盛了两大碗地瓜面,倒在一个大瓢里,他端着瓢就往外走。 云吉释看到二哥奇怪的样子问道:“哥,你这是干啥?” “顾嘎子家里断粮了,我给他送两碗面去,对了,阿释你跟我一块儿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去,我看到他就来气。” “阿释,我说的事儿和顾嘎子没关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跟我走。” 哥俩儿肩并肩地往村子西北走。 月光照的大地,把黑夜照的像白天一样,灰黄的道路上好像铺洒了一层白霜。 树木和房屋也好像蒙上了一层白纱,影影错错,山村静谧的使人心醉。 “阿释,明天早晨和我一起去趟乡里。” “为啥?二哥,你不是刚回来吗,咋又要走?” “阿释,明天于书记让咱们去乡里领救济粮。这件事儿啊,村里人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哥,你说,咱村这么多年咋还这么穷呢?原来有几家大户,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是这斗地主斗的,把地主斗的比贫农还穷。你看看云溪訾家,房子破的都露屋顶了,修都修不起。听说他爷爷在世的时候” “好了!” 云吉释还想继续说下去,被二哥给制止了。 “阿释,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小时候听爹爹说,云溪訾他爷爷那个年代,穷人都有饿死的,可是他爷爷管了吗?顾嘎子的爷爷向他家借粮食,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家大黑狗追着咬,把腿上的肉都撕下来了。等顾嘎子的爷爷拖着血淋淋的伤腿跑回家,没多久就死了!所以顾嘎子恨他家也是有原因的。这些事儿啊,不是你考虑的。在村里可千万别乱说话,万一让人家听去,说你立场有问题,被抓住把柄就坏了,到时候挨批斗的就是你。” “我不怕!哥,他爷爷那时候是旧社会的事儿,可是现在像顾嘎子这么坏的人,你管他干啥,这样的坏人饿死一个少一个祸害。”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在咱们村,饿死谁都不行,顾嘎子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家的困难也要有人帮。” 云吉释跟着二哥来到顾嘎子家门口。屋门敞开着,屋子里黑漆漆的都没有外面亮堂。 顾嘎子听到有脚步声,顺着窗户从屋里往外张望,他借着月光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影。一开始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来贼了呢,后来他想了想,自己家穷成现在这样,就算是贼来了都得哭着回去。 顾嘎子定了定神,先看清楚了走在前面的云吉释,又看看后面跟着的人手里还拿着东西,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是谁。 “坏了,云吉释这小子找茬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个,不用说一定是给他帮凶的。这要是动起手来,自己不是要吃亏吗。” 顾嘎子吓得急忙躲进了里屋。 “孩他娘,你出去看看,云吉释这小子和谁来了,干啥来了?” “瞅你那点儿出息,一个云吉释把你吓成这样,他还能吃了你啊。” “少特码啰嗦,快去!” 门前传来云吉让的声音。 “顾叔!顾叔?” 没有回音。 “婶子,婶子在家没?” 顾嘎子的老婆正好迎出来。 “吉让啊!哟,阿释也来了,快进屋!” 云吉让说道:“婶子,我们不进屋了,顾叔没在家是!” “嗯,他啊,他、他没在。” “婶子,今天顾叔去队里找于书记借粮,我才知道你家断粮了。现在大队粮库里也没粮,我在家里给你们拿了点儿送过来,先解一下燃眉之急。于书记和队里的干部正在想办法,不会让大家饿肚子,放心!” “吉让啊,你让婶子说啥好呢,咋感谢你们呢,谢谢啊,真是太感谢了!” 顾嘎子的老婆一边说,一边开始哭哭啼啼的抹上了眼泪。 他的小儿子顾槐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母亲端着盛面的瓢眼睛都直了。 女儿顾枝也迈步到门口。顾枝年龄要比云吉释小两岁,别看他父亲尖嘴猴腮长得没个人样,可是人家姑娘的长相却是随了自己的母亲,端庄秀气,落落大方,在母亲的调教下不仅知书达理,而且走路说话那是有模有样,是个非常标准的美人坯子。 顾枝从母亲手里接过盛粮食的瓢,急忙领着弟弟顾槐去灶房生火做饭去了。 顾嘎子在屋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切,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云吉释跟着二哥离开顾嘎子家,心里别扭得很。看到顾枝、顾槐有这样一个不着调的父亲,是挺可怜的,但是一想起顾嘎子的为人,他的心里还是转不过来这个弯。 第二十章 故事(一) 第二十章 故事(一)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四个车老板儿就把驴车都套好了。套车的手法、顺序和古丹凤的三叔比起来大同小异,只是四头驴子当中没有一头是“四蹄踏雪”,所以也没有哪个车老板儿能讲出关于驴的精彩故事。 去乡里拉粮的几个人都是于书记亲自选好的,云吉释和他二哥云吉让,还有云溪訾、云溪慧哥俩,外加云吉喆和村里另外两个小伙子——云星和云亮。 临走之前,于书记嘱咐云吉让说:“吉让,这次去乡里拉粮,哪怕是等到天黑,稍微晚一点儿,也务必要把粮食拉回来,昨天晚上我挨家挨户的走了走、看了看,村子里的情况很糟糕,比你、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书记,你放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有个结果。乡里粮库那边的人我都熟悉,咱们这次去的早,争取能排到第一个领粮食。” “行,早点儿出发,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就到乡里找你大哥吉真。” “你放心书记,不会有事儿的。” 于书记又对其余的人说道:“你们几个都听吉让二哥的话啊,到了乡里不准给我惹出是非来,尤其是吉喆,出门在外老实一点,听到没有?” 众人一致回答:“知道了,书记!” 毛驴车排着队出发了,从西边大队部出发绕过村子往南走,出了村口就上了大道。 云星、云亮比较活泼,是爱说、爱笑的主儿。 两个人从后面追到最前边的车上,一步蹦上车,凑在云吉让身边,云星先说话。 “二哥,听说你故事讲的特别好,平时难得见你。今天正好有机会,给我们讲个故事呗!” 云吉让打了一个哈欠。 “一天天的净胡扯,你们听谁说的我会讲故事?有这功夫在车上睡一会儿多好!” 云亮说道:“二哥,这天都快亮了,在车上颠的也睡不着啊。还是给我们讲个故事。” 云吉让说道:“你俩一边去!我不会讲故事。” 云星说道:“二哥,你就别谦虚了,咱村谁不知道你有学问、会算账,别看没上过几天学,可是你比那些上学的人懂得还多呢,是不是啊云亮。” “是是是,二哥,你看吉释上的学比你还多呢,我们可没听说他会讲故事。” 云吉释听到这两个人谈到自己,也不说话,回头用眼睛看了看他俩。 云吉让说道:“谁说我们家阿释不会讲故事,其实人家是不稀罕讲给你们听,要是阿释讲故事啊,保证让你们都听入迷喽!” “唉唉唉!二哥,你看你,还替阿释哥吹上牛了,我们咋不信呢?” 后边车上的云吉喆和云溪訾两兄弟听到前边车上说要讲故事,也纷纷从自己坐的车上蹦下来,跑到前边的驴车上。 这时候赶车的老板可不乐意了。 “哎哎哎!我说,你们几个别都坐我的车啊。那几个车都空了,你们不能净可这一头驴祸害啊!” 吉喆说道:“十三叔,你就别心疼你的驴了,一会儿拉粮回来时,别的车多装点,给你的车少装点不就行了。” 十三叔想了想说:“嗯,算你小子有良心,脑子反应快,不然我把你们几个后上来的小兔崽子都赶下去。” 十三叔说完话使劲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 “啪!”的一声,小毛驴颠颠地小跑起来。 驴车吱吱呀呀、晃晃悠悠很有节奏地往前走。虽然所有的人都跑到最前面的车子上,但是一点也没有耽误车队行进的速度。 云星问道:“二哥,你讲不讲啊?你看咱们出来的这些人可都到了,就等着你开始呢!” 云吉让看了看身边的云吉释。 “阿释,你给他们讲一个,让他们见识见识咱高中生的实力。” 云吉释回头瞧了瞧几个人,他们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他。 “那我就给大家讲一个神话传说!可能你们听过这个故事,如果听过就当再听一遍!” 云星带头鼓起掌来。 “好好好!太好了,没想到阿释哥这么痛快。大家欢迎阿释哥讲个故事。” 云吉释给大家讲起了他听过的一个传说。当然了在这个故事中云吉释还加上了他自己补充和改编的一些情节。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啊,咱们云楼村只住着一户人家,那时候还不是一个村子,所以云楼村不叫云楼村,就叫云楼。为什么叫云楼呢,就是因为这里地势高,就好像在天上,在云里边一样。云楼的这户人家啊就靠着种自家门前几亩薄地,去山里砍柴拿到集市上去卖过生活。日子一天天过得虽然不算很富裕,但是也不缺衣少穿。这户人家呢有哥两个。等哥俩慢慢地长大成人,他们的父母也老了,而且在同一年相继离开了人世。” 云吉释正讲的投入,一边的吉喆搭话。 “够可怜的,老两口都去世了,剩下哥俩可咋办啊!” 云星说:“吉喆,你别说话,听阿释哥讲。” 云吉释接着讲道:“是啊!剩下哥两个怎么生活呢?他们也很为难,从前他们只会在外面干活,种地、砍柴,家里的活计都是母亲在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这些活儿他们也不会啊。” 吉喆又抢着说道:“那可怎么办?对了,最好能娶个媳妇!” 云吉让说道:“你啊,一天天想媳妇想魔怔了是不?别说话,好好听着。” 云吉释说:“吉喆,你再打岔,我就不讲了。” “好好好!我不吱声了。” 云溪訾说:“吉喆,你就憋着点儿,别再问了啊!阿释哥讲的正好的时候,你老问问题,打断他的思路。” 众人不再说话,云吉释接着讲下去。 “离着云楼不远处有一个山坡叫落凤坡,就是现在咱们村小学后身那个山坡。落凤坡也有一户人家,他们家里还真有一个女儿,不过这个姑娘从小娇生惯养,是一个很自私自利的人。父母眼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大了,也该找个婆家嫁了。可是那时候交通、信息都不方便,村于村之间离得又远,十里八里的都很难见到一户人家。老两口对女儿的婚事很犯愁。巧的是这两家从前还有些来往,于是老两口就有心思把女儿嫁给云楼的老大。” 吉喆又憋不住了:“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就找了个媒人把这门婚事给定了下来。哥哥这边刚刚娶了新媳妇,没过多久那边老两口也都相继离开了人世。” 吉喆又说道:“你说这哥俩,命可够硬的。不但父母死了,这回亲家也死了,唉!” 云吉释接着讲:“是啊,人家姑娘嫁过来以后,虽然从前在家里时不怎么干活,但是现在自己成家了,里里外外也开始拿起了活计。三个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平常。弟弟很敬重自己的嫂子,总是先干活,后吃饭,但是这个嫂子啊,就是看着弟弟不顺眼,心里总想着分家,让弟弟单独出去生活。但是哥哥呢又不同意,没办法,嫂子只能将就哥哥的意见。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出事儿了。” 第二十三章 没粮 第二十三章 没粮 云吉释的故事讲的很精彩。 他把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的又讲一遍,自己都觉得挺有意思。 他旁边一直注意听故事的云溪訾这时候开口说道:“阿释哥,你讲的这个故事,我好像从前听过!” 云吉释听到云溪訾的话,停下来不讲了。 他想,既然云溪訾说他听过这个故事,那么自己讲了半天终于可以歇一会了。于是他立即对着大家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正好我也讲累了,剩下的让溪訾讲。” 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了云溪訾身上。 云溪訾没想到阿释哥把讲故事的包袱甩给了自己,急忙分辨道:“我讲的不好,没有阿释哥讲得好,还是阿释哥讲!” 云吉喆听到云溪訾的话,不高兴了。 “不行,阿释哥说让你讲你就得讲,谁让你嘴欠!” 云溪訾没办法,他接着云吉释的故事继续讲道:“后来,弟弟变得富有了,娶了新媳妇,把这个地方建的越来越好,很多人搬到这里住,人口也越来越多,就成了现在云楼村的样子。哥哥和嫂子后来知道了这些事儿,他们也种了一棵谷子,长得也很高。后来乌鸦又来了,把他们也带到了太阳山。两个人很贪心,没完没了的装金子。乌鸦提醒他们太阳马上要出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根本不听,后来眼看着太阳出来了,乌鸦就没等他们,自己飞走了,哥哥嫂子就被初升的太阳烤化了。” 云溪訾讲到这里停住了。 吉喆问:“完了?” 云溪訾说:“嗯,完了!” 大家一听故事讲完了,都纷纷摇头,都叹息这么精彩的故事让云溪訾讲白瞎了。 “你讲的啥啊!一点儿也没意思。” “是啊,早知道这样不让你讲了!” 驴车继续前行,离合力乡越来越近。 大家放眼望去影影绰绰的能看到远处一排排的房子。 云吉喆很久没出过远门了,看着前面一栋栋的房子他兴奋地喊道:“到了,到了,大家看,前面就是合力乡。” 其实合力乡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更大一点的村子,它区别于云楼村、古楼村等村子的标志无非就是人口多一点儿、房子多一点儿,有医院、中学、乡,另外就是乡里的道路比一般的村子稍微宽一些罢了。 云吉让带着这些人来到合力乡后,他拉粮食的心情极为迫切,于是直奔乡粮库而来,根据他的判断,乡里的救济粮今天应该会从县里拉回来。也是因为他觉得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没有直接去乡找大哥云吉真。 四辆驴车一字排开,都停到了乡粮库大门口。 吉让下车后直奔门卫室。 门卫值班的是一个老头,胡子拉碴的,听到外边有人来了,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揉着眼睛,慢悠悠地走到门口。他好像还没睡醒,披着一件衣服,无精打采的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云吉让一看这个人——认识!急忙紧走两步来到他近前:“老白叔,我是云楼村的吉让啊!” 值班的老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他,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对云吉让表示关切地说:“吉让、吉让噢!想起来了,云吉让!你大哥是乡的云吉真,你是云楼村的大队会计,对!” 云吉让一看老人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打心眼儿里高兴,心想,不容易啊,老白头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尤其是还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云吉真,真是不容易,他急忙说道:“对对对,白叔你记性可真好!” “不行了,这岁数大了,很多从前认识的人,如果不经常来,我都叫不上名了。不过你我还是记得的。前一段时间你给我的烟丝我还没抽完呢,呵呵!别在外边站着了,进屋,进屋。” “老白叔,你看你,这点小事儿还放在心里。啥时候你的烟丝抽完了,就吱一声,我再给你弄点儿。” “唉!这怎么好意思呢,咱可不能以权谋私啊,那样会犯错误滴!” “咳!您老这说的哪里话,咱爷俩这关系谁跟谁啊,我这当侄子的孝敬您点儿烟丝还不是应该的嘛。” 云吉让的几句话把老头说的很高兴,困意也没了。他开始关心起云吉让他们来。 “吉让啊,你们这么早来粮库干嘛,这也没到领粮的日子啊?” “噢,老白叔是这么回事儿。我前几天不是在乡里开会吗,主要研究救济粮发放的事儿,我们村很多人家都断粮了,于书记这不是着急吗,今天就派我领着人来了。对了,李管理员啥时候能来啊?她来了好给我们分粮食。” 老白头慢慢地坐在自己值班睡觉的床上,不慌不忙地掏出了烟袋,又从装烟丝的荷包里掏出一小撮金黄的烟丝压在烟袋锅里,然后从上衣兜里掏出了火柴,“刺啦!刺啦!”地划了几下,可能是因为火柴在兜里揣的时间太久了,有点发潮,他连划了几下子都没划着。 云吉让急忙从自己兜里掏出火柴,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来,在火柴盒侧面“咔!”地一下划着了火,双手捧着火柴,很恭敬地给老白头把烟点着。看着他眯缝着眼睛“嗒、嗒!”地吸了两口。 老白头吸了两口烟,好像很不愿意说出下面的话,不过看在云吉让对他很尊重的份儿上,还是拉着长声说了出来:“她啊!——来不了了!” 云吉让一听老白头说管理员来不了了,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老白头的话。 “什么!你说什么?来不了了,老白叔,你可别开玩笑啊,会吓死人的。这是什么情况啊?” 老白头一看云吉让是真着急了,说道:“吉让,你看你,别着急嘛,你听我把话说完。是这么回事儿。反正啊!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领导还不让瞎传。这是咱爷们关系不错,我就告诉你!听说啊,她被带走是因为在粮库账目上有问题,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昨天刚刚被县里来的人带走,说是接受审查去了。” 云吉让一听老白头的话,他的心咯噔一下,一下子就凌乱了,比一团乱麻还乱。 “糟了,那这粮食?————还发不发。” 云吉让这一问,倒把老白头问迷糊了。 “你说什么?发粮食,哪来的粮食。不瞒你说啊,我一直在这儿守着,粮库已经半个月没进粮食了,现在是只出不进,估计里面也没剩多少了,哪还能再往外发粮食。” 云吉让知道,老白头的话应该是真的,那就是说上级的救济粮还没有拨到位,他低头沉思,自言自语的嘀咕道:“难道县里的粮食还没拨下来?” 看样子今天自己的做法有点儿鲁莽。 这可怎么办? 难道自己再领着这几个人原路返回去不成? 难道回去再眼睁睁地看着乡亲们挨饿不成? 难道? 云吉让彻底懵掉了! 第二十四章 办法 第二十四章 办法 云吉让和门卫的老白头正说着话。 门口那边,云吉释和几个小伙子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但是临出发的时候于书记留有话,让大家凡事一定要听云吉让的,不能随便乱动,更不能自己擅作主张。 云吉释和几个人耐心地待在车上等着二哥回来,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 云吉释说:“你们几个在这儿别动啊,我进去看看我二哥干啥呢,都这么半天了咋还不出来!” 云吉喆说:“是啊,真急人,阿释哥你去看看!” 云吉释说完话从车上蹦下来,当他迈步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云吉让低着头出来了。 “哥,咋回事,咋不开大门让咱们进去拉粮呢?” “唉!别提了,门卫的老白头说没粮食,进去也是白搭。” “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昨天不是说,今天都说好了吗,到了这儿就可以拉粮食回去吗。” “阿释,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想到,一会儿粮库的郭主任来了,咱们问问他。” 云吉让现在心里好像油煎一样,他不知道运粮方面在哪个环节上出现了问题。如果今天不把粮食拉回去,那么村里有的人家就会像顾嘎子家一样断粮、挨饿。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没有吃的就会出问题,还可能会出大问题,这种后果他不敢去想象,但愿一切能如所愿,事情能按照他和于书记从前想象的样子发展下去。 云吉释和二哥坐在驴车上,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县粮库的汽车队能及时把粮食送来,像刚刚来时于书记说的那样,即使等到天黑他们也要等。 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云波村也派人来拉粮食了,按照原来的计划,今天有三个村子要来,现在已经来了两个,还有一个祁家屯的车没到。 粮库的郭主任终于来了。 云吉让把事情的严重性和郭主任又说了一遍,言语激烈、言辞恳切,央求郭主任无论如何也要给云楼村解决一点儿粮食,现在哪怕是拉回去一点儿都是救命的粮食。 云波村是他们大队书记亲自领人来的,他们村的情况可能比云楼村还严重,村书记和郭主任介绍情况时都有点急了。 郭主任听完云吉让和云波村书记的话,又看了看门口的一排驴车说道:“吉让、书记,你们是知道的,现在库里存的都是战备粮食,是专门供给部队用的,如果私自分给了你们我是要掉脑袋的。这样,我再联系一下县城的粮库,看看他们为什么没把粮食运来,这些事儿不是上级前几天都定好的吗,差不了。你们先别着急,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岔子,一会儿弄清楚就好了。” 郭主任去给县粮库打电话去了。 云吉释坐在驴车上,双腿垂在车帮边上,他顺手捡起驴车上的一棵干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咬一节,嚼两下,“呸呸!”地吐出来,又咬一节,嚼两下,“呸呸!”地又吐出来,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唉!咱们村要是像刚才故事里讲的那样,能长出像高粱一样高的谷子就好了,家家粮食就够吃了。何必来这里低三下四地要粮食呢。” 云星说:“阿释哥,你是不是看书看得太多,读书读魔怔了,那些都是神话故事里讲的,是人们瞎编的,哪能真发生呢。再说就咱们村那点儿地,种啥都够呛!” 不一会儿,郭主任从粮库里出来了。 “吉让,今天县里的车不来了,说有重要任务。完事以后才能过来。” 这个消息对于来拉粮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一声霹雳。 敢情大伙忙活了一早晨,带着希望而来,却要失望而归。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奋,一下子围住了郭主任要和他理论理论。 “说好的事,咋说变就变了?” “郭主任,你能不能解决,不行我们就去乡找乡长去!” “对!找乡长去,看看他们这些管粮库的人都干什么了,老百姓都断粮了,他们还在这儿扯皮。” “是啊,上级已经定完的事儿,到他们这儿说变就变,饿死人谁偿命啊?” “郭主任,你说,没粮食饿死人咋办?” 郭主任一看这阵式,,他也很无奈。 “大家别着急,别着急啊!听我说,都听我说。” 人们安静下来。 “事情,是这样!啊,是这样” 郭主任由于心虚,有点儿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平息现在大家心头的怒火。特别是自从李管理员被带走以后,他更加小心了,生怕因为账目的事儿牵连到自己身上,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儿,粮库的工作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吃饭问题,如果真出了事儿他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哪样?你倒是快点说啊!” “对啊,郭主任,你快点说。” 郭主任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把云吉让和云波村的书记拉到一边。 “吉让,书记!说实话,我也没办法,要不你俩先跟我进去,我单独和你们说。你看现在这个样子,这帮小伙子太冲动了,弄不好还会坏事儿。” “行,那你就和我们说。” 郭主任把云吉让和书记领进门卫室,老白头知趣的退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和县粮库的人联系了一下,问了问那边的情况,按照原计划今天是应该分粮食,但是粮库仅有的两台汽车被县革委会调走了,说是有个批判大会要造造声势,把要批斗的人装车上在县城游街。” 云吉让问道:“原来是这样,那被批斗的人应该是个大人物。完事后,车还能不能来?不能只为了斗争不顾老百姓的死活!” 郭主任被云吉让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往外看了看,外边门口没人,他小声说道:“吉让啊!可不能乱说啊!不能乱说。” 郭主任的话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形势是县里和乡里的斗争进行的如火如荼,而农村,特别是像云楼村这样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村子对批斗了、游街了这些事儿,老百姓是不关心的。这也是为什么像顾嘎子这样的人在云楼村里虽然掀不起什么风浪,却还要借着斗争的机会整整人,以显示自己在上边儿有点儿势力,进而提高存在感的原因。 所以郭主任说话是很注意时间和场合的,今天他没想到云吉让的胆子这么大,这要是被别人听到,扣他个“反革命”的帽子都不为过。所以吓得他急忙制止了云吉让的话。 这时候云波村书记问道:“郭主任,你不用害怕,云会计说的也有道理,今天咱们说的话不会传出去的,你放心!他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完事后车队能来吗?” 郭主任一听云波村书记的表态,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不一定,要看时间允不允许。” “那这事儿还不是没谱吗。这可怎么办,我们村里的好些人家都等着米下锅呢!” 郭主任沉思了一会儿。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第二十五章 进城 第二十五章 进城 郭主任神神秘秘的的样子让云吉让和云波村书记看了很不习惯。 云波村书记直接说道:“郭主任,你说话咋跟个娘们似的,能不能痛快点。你说,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都愿意!” “书记你别生气,其实没那么严重,县城粮库的汽车不是不来了吗,但是咱们可以赶着驴车去啊!到了那儿,把咱们今天应该领的粮食都拉回来不就成了?” 云吉让把眼睛又瞪圆了。 “什么?用驴车,乖乖,亏你想得出来,汽车一车拉多少,驴车一车拉多少?你也不想一想,咱这几头驴,把粮食都拉回来,半路上驴都得累趴下,累死也拉不回来那么多。” “不是全拉回来,你不是要救急吗?先拉回来一部分,记好帐,下次人家再给咱们送粮食的时候刨出去这些不就完了吗。” 云吉让说:“你说的可挺轻巧,我们去能行吗,人家认识我们是老几啊!到了那儿,再让人家给撵回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能,不能,我现在给你们写个条子,盖上粮库的公章,你们就去!把情况和那边说清楚,我这边再打个电话过去,一定行!” “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别让我们空欢喜一场。万一不行,我们可回来找你,今天晚上都上你家吃饭去! 云吉让拿着郭主任的条子回到了云吉释他们身边。 “哥儿几个,今天咱们这事儿可办大了,郭主任说了,让咱们直接去县城粮库领粮,大家去还是不去?” 云吉喆说:“去,当然去了,别说去县城了,今天就是去北京、去天涯海角咱们也要把粮食拉回去,村里的人都等着呢。” “吉喆说得对,咱们去!” 吉喆又说道:“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县城啥样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云吉让一看大家都同意直接去县城,他下定了决心。 “好,那咱们出发!” 驴车重新上路了,出了合力乡一直往东走,再往前隐隐约约就能看到东平湖的水面了。 正午的太阳照在湖面上,一望无际,波光粼粼。 云吉释看着远处的湖水,他心里在想,不知道凤儿现在是不是正在湖面上打鱼呢。 凤儿曾经和自己说过,她经常和弟弟一起驾着小船在湖面上撒网捕鱼。 她说东平湖里打上来的鲤鱼又大又肥,打上来的黑鱼又香又嫩。 人家凤儿的村里可是从来没有因为粮食的事儿而发过愁,可是自己的村子为什么就这么穷呢,穷的连饭都吃不上,穷的让你在那里生活都会感到怀疑人生。 如果将来自己真的娶了凤儿,难道也要让她和自己在云楼村受苦受穷、忍饥挨饿不成?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怎么对得起她。 想到这里,云吉释突然感到不自在起来。 驴车自从云楼村出来到现在,已经晃晃悠悠地走了一上午,大家又饿又乏,根本没有了早晨刚来时的劲头,既没有说笑,也没人央求着云吉释再讲个故事。 云星和云亮两个人躺在车上睡着了。 云溪訾和云溪慧哥俩也无精打采的困得只打盹。 云吉喆还算精神,他趴在车厢板上翻了个身,凑到云吉释跟前。 “阿释哥,你说咱们这次到了县城,如果还拉不回来粮食咋办?” “拉不回来就把你留在那儿!” “留我在那儿有啥用啊,要是把我留下能换回粮食也行。” “我说吉喆,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你没看到郭主任给了二哥一张条子,有了条子,上面盖着粮库的大印,还怕拉不回粮食来?” “嗯,你说的有道理,咱们都走了一上午了,快到了?” “啥?!快到了?前面就是了,你看,都看到老城墙的影子了!” 云吉喆从车厢板上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抬头定睛往前面望去。 果然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城墙和一排排的房子。 “可不是吗,到了哎!真到了!有楼房,有楼房哎!” 云吉释对他说:“看把你乐的,咋滴?没见过楼房啊?” “阿释哥,我长这么大,出门最远就是到乡里,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城。” “是啊,那这次你还借光了!” 云吉喆低下了头。 “唉!借光是借光,可也不是什么好光!” “这话从何说起呢?” “阿释哥,你说咱要是在村里有吃有喝,谁大老远的忍饥挨饿跑这么远的路到县城来,都说城里好,能好哪去?不也是吃饭、睡觉。我看这城里挤挤插插的还不如咱农村呢!” “呵呵,那你是不知道城里的好,等你进城就知道了。” 县城的古城墙正在拆除,还有一部分没拆完,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帮人正在那里干活。 城墙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 古代的时候凡是被称作城池的地方、无论大小都筑起高高的城墙并派兵把守,大一点的城池城墙上还设有烽火台,战时有紧急情况就会在上面点起烟火,用于城与城之间信号的联络。 城墙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抵御外敌的入侵,当然在中国最着名的城墙要数万里长城,它东起河北省的山海关,西至甘肃省的嘉峪关,延绵八千八百多公里,被称为“万里长城”。 万里长城凝聚了中国古代人们的血汗和智慧,象征了伟大的中华民族坚不可摧的钢铁意志和坚决抵御外来侵略的战斗决心。 今天,冷兵器时代已经结束,长城作为国家的瑰宝、名胜古迹被保存下来。但是许多小县城的城墙因为在历次战争中损毁严重,有的已经过于破旧不堪,尤其是在现代战争中,在机枪、火炮的打击下这样的城墙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已经失去了防御的作用,所以也就没有了保留和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且城墙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限制和阻碍了现代城市的发展,因此被拆掉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离县城越来越近,街路上也越来越热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挑担的、提篮的、赶着马车进城、出城的,偶尔还有解放军的军车来回出入。 没有了城墙,当然也就没有了城门,更没有了像人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有士兵把守在进城的路口上盘查来来回回进出的人。 驴车一驶上县城的大道,吉喆的眼神就不太够用了,这里毕竟是县城,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比云楼村、合力乡要热闹上一百倍都不止。 县城只有一条比较宽阔、繁华的大街,今天街上的人又特别多,好像有什么重大活动似的。 吉喆兴奋地在车上站起来看热闹。 云吉释提醒他:“唉、唉!吉喆,你坐下,像什么话,上串下跳的,跟个猴子似的,让人家笑话。” “我这不是看热闹吗,坐着看不远,看不清楚!” “你不是说城里没啥意思,不好吗?” “好、好、好!咋不好,街上的姑娘都比咱村打扮的漂亮。” 吉喆无论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最关心的就是姑娘。 当他看到有两辆汽车开得很慢,一点点地移动过来的时候,对云吉释说道:“阿释哥,你看前边来了两辆汽车,上边好像还押着人呢,是犯人吗?” 云吉释也不由得站了起来,汽车慢慢地驶过来了。他们的驴车靠在了路边。有很多人围着汽车在走,车上的扩音喇叭不停地喊着。 “打倒走资派!” “打倒夏浩!” 人群激愤,跟在后面的大多数是年轻人,他们也跟着狂热地喊着口号,现场的气氛异常热烈。 云吉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车上的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默默地自言自语:“夏浩、夏浩?名字也很熟,哎呀不好,这不是夏县长吗!” 云吉释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拉了拉云吉让的衣服说:“二哥!二哥!你快看,车上是夏县长!!!” 云吉让一听弟弟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一定是有大事儿发生,他使劲地抬起头往前看,仔细地辨认着车上的人。 “天哪!果然是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吉让突然明白了,原来县粮库的汽车被他们借来就是搞这场运动! 云吉让还没从吃惊中缓过神来,云吉释又接着惊讶地说道:“二哥,二哥!你看,你快看!大哥也在人群里!” 第二十七章 偶遇 第二十七章 偶遇 云吉释突然一下子出现在古丹凤眼前,着实把姑娘吓了一跳,当她看到云吉释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身边的世界好像突然都静止了,除了云吉释的身影,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站在姑娘眼前的云吉释就是她周围的整个世界,他身上的光辉像阳光一样照进姑娘的心灵,让她觉得是那么温暖,温暖的她好像要融化在他的身影里,融化在他的目光里,融化进他的身体,从此永远都不分开。 多日里压在姑娘心头的阴霾一忽而散,那些在她心里写满了疑惑和情话的白云,一朵朵、一片片已然飘飞的无影无踪。 姑娘内心的天空一下子明朗起来,她百感交集、心潮澎湃。嘴唇因为激动儿而微微地在颤抖,两眼因为激动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古丹凤思如泉涌、呼吸加快,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儿,她和云吉释分开了这么久,今天居然会在县城里见面,真是应了那句话。 “千里姻缘一线牵”。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此时此刻,姑娘仿佛有一万个问题萦绕在心头,她多么想立刻问个明白,立刻让他告诉自己——他也在想她,也在思念她。 云吉释突然出现在古丹凤身边,三叔和韵儿也吓了一跳。 韵儿一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误把云吉释当做了强盗,急忙伸手操起挑鱼篓的扁担,紧紧地端握在胸前,时刻准备着给来人迎头一击。 三叔也吓坏了,他一把拽住了驴车的缰绳。 “吁!吁——吁!!!” 驴子停下了。 三叔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消瘦的面庞、棱角分明的线条,浓密的眉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身上还带着一股子书生气。穿着朴素、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坏人。 三叔心里纳闷,这小子拦住自己的车干什么?这里可是县城,就是要拦路抢劫也得找个少有人烟,异常僻静的地方才对。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繁华的街市上拦路抢劫? 正当三叔和韵儿一脸惊讶,不知所措的时候,古丹凤从惊呆中缓过神来,她急忙解围道:“三叔,韵儿!你们别误会,他是,他是” 因为事发突然,古丹凤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一着急说出来的话吱吱唔唔,还留了半句。 是啊,姑娘的心里也在想,他是什么呢? 难道直接说他是自己的情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那多难为情啊! 一个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意思公开说出口啊! 姑娘既高兴又害羞,高兴的是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害羞的是当着弟弟和三叔的面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姑娘的脸一红,说话的声音放低了八度。 “他是、他是好人,不是坏人!” 三叔看到自己的侄女脸红了,眨了眨眼睛,此时他终于看出了点儿门道。 噢——! 原来是天降情郎啊! 现在对于古丹凤来说,虽然是天降情郎,可是这时候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这里也不是耳鬓厮磨的地方啊。再说了自从他们进城后还有好些事儿没办呢? 古丹凤立即欠起身子从车上跳下来,本来她就小巧玲珑,现在从车上跳下来时更是身轻如燕、动作敏捷。 姑娘不经意间用双手抹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泪珠,然后换了一副面孔,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云吉释面前,开始给他们互相介绍。 “阿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三叔,这是我弟弟古丹韵。” “三叔、丹韵,你们好!” “啊,好、好、好得很!” 三叔觉得,既然侄女儿很热情、主动地把自己介绍给面前这个年轻人,那么咱这个当长辈的当然要表现出来一些长辈的气质和风度,所以他回答起云吉释的问候显得很骄傲、很受用。 “三叔、韵儿,这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云吉释,他家住在云楼村。当年在乡中学读书时,二叔还教过他呢!” 三叔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你二叔教过他?那他就是二哥的学生喽!让我想想,二哥的学生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师叔啊!” 云吉释笑着说:“是,三叔。我是古校长的学生,今后也是您的学生!” 三叔急忙说:“哎呀,那可担待不起。咱农村人,没文化,哪能受得起你这样的称呼。得咧!你今后和凤儿一起叫我三叔就行了。” 三叔这个人很幽默,刚才尴尬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他重新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对他表示出了进一步的好奇和由衷的好感。他一边打量着云吉释,一边不住地点头对着凤儿说道:“小伙子一表人才!我们凤儿有眼光,有眼光啊!” 古丹凤听到三叔赞美云吉释的话,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使她看起来显得更加娇羞、可爱,更显得美丽动人。 “三叔,你看你,说啥呢!” “咋?不好意思了,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老朋友了,见面还难为情?哈哈哈哈!” 云吉让和云吉喆在前面也都停下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云吉释。 云吉喆好奇地从车上蹦下来,跑到云吉释身边。 “阿释哥,咋!碰到熟人了?” 云吉释说道:“是!吉喆,你告诉二哥,你们在前边先走,我坐这辆车在后边跟着你们!” 云吉喆没多说话,也再没多问。看得出来他满脸写着一大堆问号,但是阿释哥的脾气他是知道的,问多了难免挨一顿训斥,所以吉喆转身又回到自己的车上,纵身一跃,爬到了粮食垛上,趴在上面看着身后的云吉释,看着美丽的姑娘。云吉释在后边狠狠瞪了他两眼,他才收回了色眯眯的目光。 驴车继续前行。 云吉释多想拉一拉古丹凤的手,哪怕就一下也好,和她述说离别相思之情,但是当着三叔和韵儿的面他不能那么做。他又多想离着姑娘近一点,哪怕挨着她坐一会儿也好,但是他又怕姑娘不好意思。 云吉释内心的渴望和焦灼在折磨他,但是表面上他还要装作很端庄、很镇静的样子。 此时此刻,他认为自己必须表现出对姑娘足够真诚的礼貌和尊重,不能有一丝一毫轻浮的想法和动作。 古丹凤就是他心中的女神,是值得自己一辈子去护佑、去珍惜的无比圣洁的美丽天使。 云吉释和韵儿并排坐在了三叔车子的左边,古丹凤坐在车厢的右边。云吉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古丹凤炽热的爱恋,但是姑娘不能,也不好意思一直抬头看他向自己投来的热切目光。 两个人心底的情感都翻腾着滔天的巨浪,感情的潮水汹涌澎拜,撞击着他们相互的心灵。 云吉释坐在车上,他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再镇定,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理智让他渐渐地冷静下来。 古丹凤低着头,自己的情郎就在身边,可是她却只能害羞地低着头,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好意思抬头多看他一眼。 古丹凤的两只脚尖你碰我一下、我踢你一下,缠绵的样子就好像一对初恋的情人在说着悄悄话。 第二十八章 惊 马 第二十八章 惊 马 古丹凤几个人坐在车上都不说话,正当气氛一度陷入平静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叫声。 “不好了,马惊了!快闪开,快闪开!” “快躲开,马惊了!” 随着喊叫声,县城的大街上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人们纷纷四处躲避,周围一片鬼哭狼嚎。有的人筐子掉了,有的人扁担丢了,还有的人手里拎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一时间也来不及捡起,大家纷纷躲避狂奔而来的惊马。 云吉释猛一回头,果然看见一匹高头枣红马挂着马车,四蹄反掌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险象环生,街上的老百姓惊恐万分,四散奔逃。 惊马毫无顾忌,继续向前奔驰,说时迟那时快,云吉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紧紧盯着即将在自己身边疾驰而过的惊马,一纵身立刻站了起来,抬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借着驴车的高度,气沉丹田、双脚鱼跃,看准了位置,腰眼使劲,双腿跃起,精准地跳到了马背上,他顺势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马的缰绳,然后立即用尽全力往怀里一带。 枣红马“唏嚠嚠!”一声暴叫,缰绳随即勒紧了马嚼子,露出一排排大马牙,枣红马瞪大了双眼,嘴唇翻起,两个鼻孔呼呼地冒着粗气,两条前腿突然跃起,但这也仅仅只是改变了一下它奔跑的方向而已,不过,就这一下便躲过了一个突然跌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儿。把躲在旁边观看的众人惊出一身冷汗,小男孩真是命大,这要是被惊马一蹄子踏上去,不死也得落下重伤、残疾。万幸,真是万幸! 被救的小男孩儿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的屋檐下,身体由于惊恐而不停地发抖,旁边的人急忙过来查看他的伤情,看到他没有大碍,大家才放心。 古丹凤坐在车上,眼前的情景让她看的有些惊呆了。此时她不但为跌倒的小男孩儿担心,更为还在马背上的云吉释担心,生怕他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 古丹凤忍不住大声喊道:“阿释,当心!三叔,三叔!怎么办啊?” 正当古丹凤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三叔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她身边突然已经没有了三叔的影子。 “三叔,三叔!” 古丹凤急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古丹凤知道,三叔是村里训牲口的行家里手,特别是对驴、马这样牲口,三叔有一套自己独到的方法制服它们,现在正是需要三叔出手援助的时候,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三叔却不见了踪影,他到底哪去了? “姐,你别急,你看!三叔在那儿!” 三叔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连古丹凤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瞬间就挂到了马脖子上。 三叔不愧是训牲口的高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高手中的高手——高高手!” 只见三叔挂在马脖子上,他身材灵巧,用一只手紧紧地搂着马的脖子,使劲抓住马的鬃毛不让自己掉下来,另一只手加上胳膊直接盖住了马的眼睛,然后把嘴附到马耳朵旁边,“嘚~嘚~嗅嗅!嘘——吁——吁——!” 惊马就这么停下了,它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四条腿微颤,浑身的马毛像水洗过一般,红色的皮毛突突地发抖,不过好在它总算还听话,在三叔的牵领下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了刚才疯狂的样子。此时,马的主人匆匆地从后边赶来,气喘吁吁地跑到三叔近前。 “谢谢,太谢谢了!这畜生,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惊了,多亏了你们,多亏了你们啊!谢谢,谢谢啊!” 三叔刚刚驯服了惊马,还有些喘粗气,他缓了缓精神。 “大哥,你这当汗血宝马养呢,你看看你那马嚼子勒的,比你的裤裆都松,勒这么松能降住这畜生吗?” 马主人没想到三叔脾气这么倔,张口就训人,不过他立即听话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裤裆。 天哪!果然不怪人家说,自己的裤裆松的裤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急忙把裤子往上提了提,动作非常麻利地系紧了裤带。 马主人很不好意思,涨红了脸。不论怎么说,是人家帮助了自己,不然这惊马还不一定要惹多大祸呢。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我就给这畜生换一个。” 云吉释一纵身,从马背上跳下来。 三叔立刻对着他吼道:“还有你,多危险!你会降马吗,就不知死活地往上冲?” 三叔平时可没这么大的火气,看来今天是真生气了。也难怪,这么危险的事儿换了谁都紧张,拦惊马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儿,弄不好非死即伤啊。 “三叔,我这不是着急吗,怕它伤着人!你看刚才差一点儿就把那个孩子伤着。” 三叔狠狠瞪了云吉释一眼,他心里想,真是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不过呢,确实是人家及时出手救了孩子,看这身手还算敏捷,也能算得上是艺高人胆大。 三叔没再说话,把手里的马缰绳一甩,丢给了马主人。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围观的老百姓此时给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了,散了!” 街上的老百姓又该干嘛干嘛去了。 云吉释几个人重新回到车上。经历了刚才惊险的一幕,大家都很沉默,坐在车上休息。 韵儿首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阿释哥,你们?你们怎么到县城来运粮食?” 云吉释叹了一口气。 “唉——!一言难尽啊,我们本来是要去乡里的,没想到乡粮库根本就没有粮,所以就到县里来了,折腾了一天,都快累散架了。” 云吉释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多亏今天来县城,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你姐呢。 古丹韵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接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一会儿你们还回乡里吗?” “当然要回去一趟,怎么着也得让人家乡粮库的人再过一遍数,我们才能把粮食拉回去,要不然多了、少了的,不好说。” “真是麻烦!” “不麻烦不行啊,谁让咱是求人家办事儿呢!” “阿释哥,你们能去乡里可太好了,我和姐姐正好想去看看二叔,临来的时候,爹爹说让我们到了乡里先找云吉真大哥,听说他也是你们云楼村的人,你认识他不?” 云吉释没想到,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云吉真就是自己的亲大哥啊,他们为什么要找大哥呢? 难道这个小伙子不知道我和云吉真是亲兄弟? 难道古丹凤没有向他提起过? 云吉释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不过他又仔细想了想,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自己和古丹凤两个人的恋情还没有和家里人公开。 古丹凤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向自己的弟弟提起一个陌生的男人,又或许古丹韵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也是自然。 古丹凤看着弟弟,神秘地笑了笑说道:“韵儿,他当然认识云吉真大哥!” 古丹韵疑惑地问道:“姐,你怎么知道?” 古丹凤抬起头看着云吉释,刚要开口说话。 云吉释急忙抢先说:“你姐当然知道了,其实你说的云吉真就是我大哥啊,这事儿在乡中学读过书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古丹韵立刻高兴起来:“是吗,那可太巧了,太巧了。一会儿,你帮我们找找他行不?” 古丹凤说:“韵儿,你和阿释哥第一次见面就求人家办事儿,这多不好。你看阿释哥现在跟着车队,拉着这么多粮食,他们村里的人还急等着他们回去呢,人家不一定有时间。” 云吉释一听姑娘的话,急忙分辨道:“凤儿,我有时间、有时间,韵儿说的对,既然云吉真是我大哥,那我去找他当然方便。再说了,我也好久没看到过古校长了,既然你们要去看他,我也想去看看。” 其实,云吉释心里正在想,自己怎么能错过这么一个讨好未来小舅子的机会呢。 第三十章 约定 第三十章 约定 古丹凤看到云吉释为难的样子,她说道:“阿释哥,要不咱们先回,今天真不巧,吉真大哥不在,没有他咱们也没办法啊!” “好,先回!” 云吉释现在的心情糟透了,他低着头上了车。 三叔看到三个孩子都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为了给他们打气,他还是说道,“刚才你们注意往里边看了吗?最东边的那个小房。没准儿,你三叔就关在那里!” 三叔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云吉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三叔,你先把驴车赶到前面的那个林子里,我们三个步行到乡后边看看去,你就在林子里等我们。” 三叔不知道这个小伙子打的什么主意,问道:“你们到后边干啥,后边就是院墙,什么都看不着。” “三叔,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说完话,三个人下了车,为了不引起看门大姐的注意,他们故意离着乡大院很远的一段距离绕了一圈,才往乡后面快步走去。 乡后身很僻静,是一片荒地,杂草长得很高,蹲着身子悄悄地躲进去,藏在草丛里还真不容易被人发觉,云吉释领着古丹凤姐弟二人迅速蹿进了草丛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他们的身影更不容易被发现,况且现在乡里的人走的也差不多了,云吉释对古丹韵说到:“韵儿,我踩着你的肩膀,先翻墙进去看看再说。” 古丹凤在一边小声说道:“阿释哥,还是我进去,我灵巧。” “不行,你进去是进去了,可是出来咋办,你个子这么小,自己能跳出来吗?” 古丹凤一想,云吉释说的有道理,万一自己进去出不来,再被人抓住就更麻烦了,不但见不到二叔,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那你小心点儿,看到二叔就出来,咱们回头再想办法!” “好,你放心!来,韵儿!” 古丹韵蹲在墙角,让云吉释踩在他的肩上,然后慢慢抬起身子。 云吉释踩着古丹韵的肩膀,悄悄地在墙头伸出头往里面望去,乡大院里面安静的很,而且他选的这个角度正好还是门卫室往这边看的死角,门口的大姐即使火眼金睛也发现不了他。 云吉释像一个狸猫,先是爬到墙头,然后一纵身从墙上蹦了下去。他趴在墙角看了看里面的情况,没有任何警戒,他放心地蹑手蹑脚往小柴房跑过去。 柴房后边有一个通气窗,刚好一人高,云吉释在窗边站直了身子,透过窗户,他看到有一个人正好离开柴房前门,看样子好像内急,匆匆往最西边的茅厕跑去。云吉释心想,这个人应该是个看守。看到那个人走远了,云吉释对着气窗小声地喊道:“古校长!古校长!” 喊了两声。里面没有动静。 云吉释心想,坏了!古校长没在里面,难道他在右边的那个小屋里? 时间紧迫,他不敢过多耽搁,急忙转身往另一个小屋走,正当他转身刚要迈步的时候,窗户边上有人搭话。 “谁?谁喊我?” 云吉释听到回话,激动的心脏突突直跳,差一点从胸口里蹦出来,他回过头说道:“嘘!小声点,是古校长吗?” 里面回答道:“是我!你是谁?” “古校长,咱们长话短说,我是和古丹凤、古丹韵一起来的,我叫云吉释,是云吉真的弟弟,我们是来救你的!” 古宁听到有人来救他,急忙说:“不行,你们这样做太危险了,赶快回去。我的事儿不用你们小孩子管。过几天他们就会放了我。” “古校长,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今天我看到夏县长都让他们给抓起来了,过几天他们也不一定能放你。家里人都担心着呢。你等着,天一黑,我们就救你出去!” “不行,胡闹!快点回去。一会儿他们看管我的人就回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听话,快回去!” 云吉释担心的也是这个,万一看门的那个人回来发现自己可就糟了,再想进来肯定是比登天还难。 “那好,古校长,你保重身体,今天我们三个来的太匆忙,确实没有准备,你等着,三天以后,还是这个时间,我还会来,到时候你一定要做好准备跟我们走。” 云吉释把话说得非常肯定、坚决,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一来是给古校长打气,二来也是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决心。 里面没有动静,看样子古校长也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古校长,你不要犹豫了,一言为定,我先走了!” 云吉释说完话一狠心,转身就走,他在柴房墙角边上捡起一根木头,支在院墙边上,踩上去一纵身跳上了院墙。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又回头用脚把那根木头踢倒在墙边,和其他几根横七竖八的树枝,朽木混在了一起。 古丹凤、古丹韵一看云吉释跳出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古丹凤心急地问道:“怎么样,看到二叔了吗?” 云吉释小声回答道:“看是看到了,不过要救他还很困难。” “那怎么办?” “先别急,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个人离开了杂草丛生的乡后身,向着树林里三叔的驴车走去。 路过乡大门口的时候,他们看到门卫室里面的灯已经亮了,那个大姐仍然坐在里面,云吉释心想,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晚上是不是会有打更的人来换他值班? 几个人很快找到了三叔。 云吉释说:“凤儿,你们先回古楼,我和古校长约好了,三天之后还是这个时间,我来救他出去。” 古丹凤听到云吉释的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释哥,你说啥?你来救他出去,你一个人能救得了他吗?” “能救要救,不能救也得救!不能眼看着古校长在这里面受罪,再说那柴房里面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可是你想没想过,你把二叔救出来,他能去哪?回家?回学校?到时候还不是让他们重新抓回来挨批斗,说不定还会殴打他。万一二叔有个三长两短,二婶和孩子可怎么办?” 古丹凤说着话,眼泪止不住掉落下来。 云吉释面部表情变得狰狞,他皱着眉头,咬紧牙关说道:“不论去哪,先救出来再说。” 三叔看到两个人争论不休,说道:“你们俩啊,先别争论了,我看阿释说的有道理,先把人救出来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把你二叔救出来再想其他办法。” 古丹凤不再言语了,她低头想了想:“那我也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韵儿说道:“姐!我也来!” 云吉释看到姐俩都表示同意、支持他的想法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我回去后再好好想想办法。” 众人就此分别,古丹凤心里满满的依依惜别之情,望着云吉释离开的身影,她的心里像倒打的五味瓶,说不出是酸甜苦辣。 姑娘日夜盼望着见到云吉释,可是今天见到了却没有机会儿女情长,甚至连一句知心的悄悄话儿都没来得及说。 第三十一章 夜 晚 第三十一章 夜 晚 夕阳挂在天际。 晚霞如血,狰狞着像要吞噬掉西边的整片天空,云谲波诡、变幻莫测。大朵大朵的云彩好似群魔乱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也许这是它最后的挣扎,因此就使看到如血残阳的人们更加惶恐不安,甚至有了一种天地将要被撕裂般的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云吉释坐在车上思绪万千,自从和古丹凤分别后,他时刻盼望着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可是今天匆匆见面却连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甚至连拉一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他明明感觉到了,古丹凤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痴情、哀怨。所有的无言让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最复杂的心结莫过于能体会出却说不出。 面对姑娘的期盼,自己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优柔起来? 难道是回村后看到的残酷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难道是极度贫穷的生活让他逐渐认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 云吉释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和伤害。 现在他虽然躺在粮食垛上,身下是一袋袋装满了玉米面的麻袋,他的身体和粮食接触的是如此之近,使他不由得闻到了玉米面的清香从身下一阵阵传来,诱人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鼻孔。 云吉释闻着醉人的玉米香味儿,他并没有感到充实、踏实,相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和疑虑,毕竟这些粮食都是县里拨下来的,不是自己种的,如果是自己村子里产的该有多好啊。 车队继续前行。 快了,快到家了! 乡亲们马上就有粮食吃了,当云吉释回想起昨夜在顾嘎子家门口的一幕,眼前浮现出顾枝、顾槐消瘦的面庞,他心里极不是滋味。这下好了,拉回来这么多粮食,接下来的日子里乡亲们再也不至于挨饿了,希望能坚持到新庄稼收获。 随着夕阳收起它最后一丝的光辉,残血般的猩红弥散开去,乌云失去了阳光的眷顾便恢复了本来的颜色,灰蒙蒙的天空让一切逐渐平静下来。可能是要下雨了,微风中带来些许清凉。 此时此刻,一天来隐藏在云吉释心中的那种纷乱、躁动的情绪也随着环境的变化而逐渐变得悠然、平静下来。 云吉释跟着二哥云吉让一班人回到了云楼村。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此时一轮明月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银色的月光照耀大地。 空旷的原野、弯曲的小路笼罩在如烟如雾的月光下。 广袤的大地、高耸的山峰、整齐的房屋、成排的树林上面好似都铺满了一层层洁白的冰霜,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云楼村大队部的灯还亮着,于广山书记在大队部里一直等着他们的消息,当他看到车队终于平安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粮食清点数量、入库自不必说。 只是晚上终归要留下人在仓库值班,云吉释和云吉喆主动请缨,愿意看守这些粮食,等待天明后给乡亲们分发下去。 云吉让临回家时千叮咛万嘱咐。 “阿释啊!这可是救命的粮食,万万马虎不得,一丝一毫也不能出差错,晚上你和吉喆一定精神着点啊。” 云吉释回答道:“二哥,你放心回,我和吉喆在这儿。保证没事儿!” 于广山书记对待这批粮食也极为重视,为了保险起见,他也留下来加入看守粮库的行列,这样一来,晚上值班的人就变成了三个。 云吉释和云吉喆从早晨起来一直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他们这一天连累带紧张,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既没感到饿,也没有感觉到渴。 现在送走了二哥他们,突然闲了下来,云吉释才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骨头都快酥了,两条腿直突突,肚子里也开始叽哩咕噜地打起鼓来,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身上还沾满了玉米面,狼狈的样子就不用形容了。 云吉释用手使劲抖落身上的灰尘,累的一屁股坐在了粮库门口,心里终于感到有一点点踏实了。吉喆也疲惫地倒在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低映在粮库大门上。 于广山书记看到两个小伙子真是累坏了,他回到大队部屋里端来一瓢热水,拿来几个玉米面馍馍,三个人蹲在粮库门口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吉释,你毕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在咱们村种地啊,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于书记,我还没想好,咱们村人多地少,这点儿地就是翻出花样来种,也打不了多少粮。” 云吉释说的是实话,于书记听着不住地点头。 “唉!可惜了你这一身学问,要不然你看看,去学校教,正好现在村里小学缺老师,把你的知识教给咱村的娃娃们。不过啊,当老师可是个苦差事,也不保证能吃饱饭啊。” 一边的云吉喆插嘴道:“书记,阿释哥不会去当老师,他是个干大事儿的人,我能看出来。” 于书记对云吉喆的话很感兴趣,他弯下身子一盘腿坐在了两个小伙子身边。进一步拉近了和两个年轻人的距离。 “噢!吉喆那你说说咱村有啥大事儿值得干,说出来我也听听。要是行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干。” “有——有——!有啥大事儿啊,阿释哥,你倒是说说啊。” 阿释瞪了云吉喆一眼。 “你说的啊,我可没说!我不知道有啥大事可干儿。” 三个人正说着话,突然注意到下坡的大路上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几个人。月光如水、人影戚戚,他们好像是绕过了村子刚从坡底下走上来的。天黑、距离还很远,实在是看不清楚。 于书记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云吉释和吉喆也立刻警惕起来,忽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 云吉释小声说:“书记,有人来了。” 于书记很谨慎:“嘘!我看到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好几个呢。” 吉喆可吓坏了:“于书记,这些人是不是知道咱们村今天拉回了粮食,来抢粮来了。” 于书记训斥道:“滚!你个小兔子崽子!能不能说点儿好话。不会说话就把臭嘴给我闭上!” 吉喆本来心里就害怕,让于书记一顿训斥,心里更没底了,借着月光看着那几个渐渐走近的黑影,他更加胆战心惊、如临大敌,吉喆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直抽筋。心想,“坏了!来贼了,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回家了,你说我这是跟着阿释哥逞的什么英雄,现在后悔想回家也晚了!” 云吉释睁大了眼睛,一直盯着那几个慢慢走近的人。 他心里也在琢磨,“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天黑才到云楼村来?难道像吉喆说的,真是奔着今天的粮食来的?黑灯瞎火的,他们什么时候进的村都没注意,打更的云柳才大爷干什么去了,难道他没发现村子里来了外人?” 云吉释心里泛着嘀咕,可是他并没忘记及时提醒于书记:“书记,屋里有没有家伙,咱们三个是不是准备一下?” 于书记恍然大悟,急忙说:“好!咱们准备一下,仓库里有镐头和叉子,咱俩一人一把。吉喆,你赶紧去房后躲起来,我们这边一动手,你马上就往村里跑,去给队长他们报个信,叫他马上派人来支援,听到了吗?” “知道了。” 云吉喆嘴上虽然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两条腿就是迈不开步,原来他吓得腿肚子抽筋,不会走道了。 于书记气的小声骂道:“你个完蛋玩意儿,一到关键时刻就变成熊包了,早知道你这幅熊样,不留你好了。” 云吉释给吉喆打气:“吉喆,别怕,有我呢你怕啥,一会儿万一打起来我和于书记上!你腿快,往回跑就行,现在天黑着呢,他们不熟悉路,追不上你。” 云吉喆稳了稳情绪。 “好!阿释哥,那我就往回跑了。” 他说完话抬腿就要跑,云吉释急忙一把扯住了他。 “傻子,不是让你现在跑,现在跑不是让人家发现了吗,到时候先抓的就是你。一会儿我们打起来你再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 云吉喆说完,连滚带爬地躲到粮库房后去了。 下坡大路上的几个人越走越近,看的也越来越清楚。 云吉释攥着镐把的手渗出了汗珠。他紧张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脏“砰、砰、砰!”地剧烈地跳动。看得出来,一旁的于书记比他还紧张,两只眼睛都瞪直了。 近了,更近了,这几个人借着大队部窗户散发出来的微弱灯光,可能也看清了于书记他们,于是一起快步冲了过来! 云吉释终于查清楚,来的一共是五个人。 他攥着镐头,正准备要给来人以迎头痛击,可是手里的镐头刚刚举到半空中,却突然一下子停住了。 云吉释的眼睛瞪得溜圆。 “咦?怎么是他?” 第三十二章 玩 笑 第三十二章 玩 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古丹凤姐俩回到古楼村时,天也有些贪黑了。幸好三叔那头“四蹄踏雪”脚程快,不然他们回到家可能还会更晚。 古丹凤和弟弟告别了三叔,步行回家。东平湖边凉风习习,偶尔有惊起的水鸟掠着湖面飞过,忽上忽下,突然一声高亢的鸣叫划破静谧的夜空。 月朗星稀,仰望空旷深邃的夜空让人充满无尽的遐思和幻想。 古丹凤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紧紧跟着的就是韵儿。月光洒在他们头上、肩上、身上 银色的光辉铺满他们身旁的东平湖面。 古丹凤一边走,一边浮想联翩。 “阿释现在也应该到家了,今天能看到他可真是个意外。难道这是老天特意安排的吗,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 “看他的样子,说是要救二叔,应该是真的!” “三天以后还会见到他,再见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古猛在东平湖上洼的坝上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好几趟,他每次站到大坝上,都会踮起脚来,手搭凉棚遥望着远方的小路,他很担心两个孩子此行的安危。在他心里两个孩子去县城卖鱼是小,万一在去乡里看二弟时出现意外情况可就糟了,所以古猛一直在为这件事儿担忧,同时也为姐俩临出发时自己能及时嘱咐而感到庆幸,他认为有云吉真在那里应该没事儿,即使有事儿,吉真也会极力给他们帮忙。 古猛心里惴惴不安,他手里攥着烟袋,烟丝换了一锅又一锅,忐忑的心情让他即使吸着烟也很难彻底镇静下来,尤其是天都这么晚了,还没有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一种自责、惭愧的情绪萦绕在他的脑海,久久地挥之不去。 古猛这种不安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他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坝顶的小路上。 看到了,看到了! 近了,更近了! 古猛看清楚了,是女儿和儿子平安归来。 古猛把烟锅使劲地往鞋底边磕去,随着“啪啪”的两声脆响,他一颗悬着的心才重新放回到肚子里。 古丹凤走到近前,看清楚了站在坝顶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爹?!这么晚了,天又这么黑,你站在这里干嘛?” “我啊,在等你们回来!” “爹,我们回来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凤儿啊,咱回家!” 古猛就是这么个脾气,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只要看到凤儿平安就万事大吉,也许这是古猛在妻子去世后,多年来在他和大女儿之间形成的一种默契。 古丹凤从小带给父亲的永远是发自心底的安稳,他知道家里只要有凤儿在,他的心里就踏实,就觉得身边的整个世界都是安全的,在他心里凤儿永远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主心骨儿,没有大女儿在身边,古猛就会感到空落落的,现在女儿回来了,他反倒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似的高兴。 古猛走在前边,古丹凤和古丹韵紧随其后,他脚步轻快,刚才心底的包袱彻底放下了,让他从心里往外感到释然,整个身心都轻飘飘的。 “爹,你慢点!我和韵儿回来晚了,你是不是担心了?” “我担心啥,担心的是你奶奶,一遍遍的催我到这里来迎你们!” 爷三个回到家,古丹铃、古招娣匆忙迎出到门口。 古丹铃帮着韵儿解下身上背着的空鱼篓。 古招娣从姐姐手里接过挎着的包袱。 “慢点儿,慢点儿!里边有喜姑姑的药包,千万别弄破喽!玲子,你把东西收拾一下,鱼篓用清水冲洗干净拿到柴房去,把韵儿的衣服现在就脱喽,马上洗干净晾上。招娣,你去灶房把饭给我们端到奶奶屋里,我和韵儿一边吃饭,一边陪奶奶说会儿话” 古丹凤刚刚回到家就把所有的家务安排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两个妹妹非常听话,开始各忙各的去了。 奶奶屋里泛着鹅黄的灯光,她没有出屋,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院子里孙女的安排,脸上堆满了会心的笑容。 韵儿抢先一步来到祖母的屋里,兴奋地说:“奶奶,我和姐姐回来了!” 祖母笑呵呵地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快吃饭,饿坏了!” “没有,奶奶,我先去洗脸,一会儿我和姐姐来你这屋吃饭,好好和你讲讲今天的事儿!” “好好好!” 韵儿洗漱完毕重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古丹凤也在院子里打水洗漱完毕。两个人一前一后往祖母屋里走。 大黄狗今天表现很乖,一直趴在大门口看着里里外外忙活的几个小主人,它一会儿抬起头,一会儿低下头,但是并没有站起来给任何一个人捣乱。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可能也希望有一个人注意到它,但是院子里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活,哪有时间去逗它,所以它就一直知趣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招娣把饭端进了祖母屋里,放在炕桌上。一摞玉米面煎饼、几根大葱、一碟酱,一小盆鲫鱼汤,一碟鸡蛋炒香椿芽,一碟盐水煮花生。 韵儿顺手抓起一张煎饼,把香椿芽炒蛋卷在饼里,狼吞虎咽地嚼起来。 “慢点,你慢点,别噎着!” 祖母话音刚落,韵儿的眼睛就瞪圆了,他伸着脖子使劲往下咽煎饼,看样子好像是真的噎到了,古丹凤急忙把一碗鱼汤递给他,古丹韵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喝完两口汤,古丹韵缓过了一口气说道:“哎呀,真的噎到了!” “你看你,奶奶都说了,让你慢点吃。” 古丹凤怜惜地埋怨着弟弟,她把煎饼掰成了小块儿,一块块儿地泡在了自己的汤碗里,就着盐水煮花生吃了起来。 韵儿说道:“奶奶,我们回来晚了,你惦记我们了。” “我才不惦记你呢,我惦记的是你姐。” 古丹凤听到祖母说话,接话道:“奶奶就是担心韵儿,才不会关心我呢。” 祖母说:“唉?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古丹凤一脸调皮地说:“奶奶,你是惦记我回来干活,我这一出去,两个妹妹怕是活干不好,是不是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生气倒是不生气,终究是没有你在家料理的好。” 古丹韵说道:“姐!你看奶奶多相信你、多疼你。” 古丹凤阴阳怪气说道:“是,相信我!疼我!家里大活、小活没有不让我干的,一会说‘凤儿啊,你去给我洗洗衣服!’一会说‘凤儿啊,你快点儿给韵儿把饭准备好!’一会又说,‘凤儿啊,你爹爹快回来了,你去给他烧点热水,沏杯茶!’反正她一天天就不能看到我闲着。” 古丹凤一边和祖母、弟弟说着玩笑话,一边偷偷地用眼睛瞄着祖母脸上的表情,生怕自己的话说的过重了奶奶会真生气。最后她还故意给奶奶扮了个鬼脸并问道:“是不是这样啊?奶奶,呵呵呵!” 祖母听着孙女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开心地笑了。 “你这死丫头,都给我记着帐呢是不是?看你的嘴这么厉害,今后谁敢娶你。” 韵儿听到奶奶的话,立刻来了精神,他想起今天刚刚认识的那个云吉释。 哼!今天那小子看样子肯定和姐姐有情况,不然姐姐不会对他那么亲近和信任,而且还答应帮我们救回二叔。 “有有有!咋没人要呢。奶奶,你不提这茬儿,我都忘了,今天有件重要的事儿和你说,我们去县城卖鱼回来时碰到一个人” 古丹凤看到弟弟神神秘秘的样子,而且一脸的坏笑,基本猜到了弟弟要说的那个人是谁。她只觉得弟弟要是现在和祖母提起云吉释,那还不如让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于是她急忙制止。 “韵儿,你给我闭嘴!” 第三十三章 夜 话 第三十三章 夜 话 古丹凤越是怕弟弟提起云吉释,古丹韵越是想把遇到云吉释这件事儿说给奶奶听。一时间急的姑娘粉面通红,她站起身来用一只手去堵弟弟的嘴,另一只手去挠他的咯吱窝。韵儿坐在床边左躲右闪,他被姐姐纠缠的只顾着哈哈大笑,实在无法开口说话。 奶奶身边的古丹玲看到姐姐和弟弟两个人互相打闹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不由得产生了好奇心,希望弟弟能爆点笑料出来。她一边给奶奶捶背,一边看着姐弟俩相互纷争、互不相让的局面,抿着嘴偷着乐。 奶奶看到古丹凤是真害羞了,于是笑呵呵呵地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韵儿啊!既然你姐不让说,你就不要说了。哪个姑娘家不害臊啊,当着人家的面不好意思讲。一会儿她回屋,你再慢慢说给奶奶听。” “好的,奶奶!哎呀,服了服了,姐!哈哈哈,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哈哈哈,再咯吱我就上不来气了” 古丹凤看到弟弟告饶了,于是停手,由于闹的有点猛了,姑娘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 “那你答应我,不许和奶奶胡说八道。” “好的,姐!我答应,我答应你!哎呀,笑死我了。你知道我这浑身都是痒痒肉,哈哈哈” 古丹韵还沉浸在刚才被咯吱的情境之中不能自拔,不由自主的发出笑声。为了不让姐姐再挠自己的腋窝引起哈哈大笑,韵儿直接告饶,不过他这是缓兵之计,至于接下来他怎么和老祖母谈论今天的巧遇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外面院子里的三姑娘招娣听见奶奶屋里很热闹,也凑进屋,不过等她过来时所有的打闹已经都停止了。 奶奶屋里安静如初,几个人看着刚刚进屋,站在门口莫名其妙的三姑娘,一起又笑了一阵子。 奶奶说道:“凤儿啊!天不早了,你们累了一天,早点儿休息,明天韵儿还要出湖打鱼。” “好的,奶奶!你也早点休息。” 古丹凤和两个妹妹离开了祖母的屋子,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古丹凤看到父亲的屋里虽然还亮着灯,但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姐三个快步回到了自己屋里。 三个人的房间陈设简单,南墙一铺火炕,上边铺着苇席,北墙边一个樟木的对开门立柜,两个四四方方的樟木大箱子。据爹爹讲,这几样东西还是当年母亲陪嫁时的嫁妆。那时候母亲娘家家境殷实,这几大物件是送亲的舅舅用马车拉过来的。当年樟木大箱子里还装着成匹的绫罗绸缎,父母大婚那天着实让古楼村里的人们对母亲家的大方陪送刮目相看。 姐三个室内整洁干净,地上铺的是青砖,东西两侧的窗棂上都系着用五彩丝线编织的中国结,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摆着。窗户上贴着红色手工剪纸的窗花,边上一个长条的木凳横在墙边,上面放着古丹凤刚刚拿回来的包裹。 古丹玲进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顺手把包裹拎到炕上打开。她一边解着包裹,一边问古丹凤:“姐,喜姑姑这几包药是交给爹爹啊,还是明天咱们给送过去。” 古丹凤有些累了,她没有理会二妹的话,先是爬到炕上拽过自己的被子,找了一个很舒服的位置顺势躺在了炕上。三妹招娣很会来事儿,又给她递过来一个枕头,垫在了她的后腰上,古丹凤冲着三妹微微一笑。 “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这药怎么办啊?” “先放在那儿,明天交给爹爹,咱们要是给喜姑姑送去,爹他不一定放心,还是让他自己去送。” “好的,姐。” 古丹玲低头继续翻着包裹。 “姐,这是你买的花布?” “啊,对。” 古丹玲拿出花布披在自己身上,她左比划一下、右比划一下,一边比划一边问三妹好不好看。布料是浅蓝的底色,点缀着白色的兰花,披在她身上显得素雅、大方。 古丹玲对姐姐说:“姐,这颜色做衣服嘛,素气了点儿。” “是啊,我看着挺喜欢的就买了。” “姐,你看,你好不容易进趟城给自己买件布料做衣服,咋不买块新鲜点儿的。红的、绿的,你穿上都好看。你看招娣的红衣服穿着多喜庆。” 古丹凤回头看了看三妹招娣,她穿着对襟的红布衫,上面绣着金色的大朵荷花,像古丹玲说的那样确实很美观、很喜庆。 “你们年纪小,穿成这样好看,我都多大了,哪能还像小姑娘一样打扮,老三的衣服我可穿不出去,太新鲜了,我怕让人笑话。” “那倒也是,你买的这种颜色的确很适合你。” “姐,怎么还有烟卷儿?” “噢,那是给钟书记捎回来的。先放着别动啊,估计明天他就会来取。” “钟书记?可是今天下午他来过了,我在湖边洗完衣服回来,正好在咱家门口碰到他,他还问我,你和韵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啊?你说钟书记今天来了?” 古丹凤听说钟书记来自己家,紧张的从炕上一下子坐起来,把旁边的三妹吓了一跳。 古丹玲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一听到钟书记来就变得如此紧张。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盯着姐姐,语气肯定地又说了一遍:“是啊,钟书记今天是来了!” “他都说啥了,他来时爹爹在家吗?快说!” 古丹凤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古丹玲一脸懵逼,甚至都来不及回答。 “快说,你快说啊。他来时爹爹到底在不在家?” “爹爹没在家,他听我说家里只有奶奶和我,就没进屋,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再也没说啥。咋了姐?有啥事儿啊。” 古丹凤听说钟书记来时爹爹不在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她开始解胸前的扣子,开始脱衣服。 “没,没事儿,没啥事儿。” “没啥事儿把你紧张成这样,我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呢。” “好了,睡觉,我也累了。” 古丹凤姐妹屋里的灯关了。 父亲、祖母屋里的灯也都很快熄灭了。 树上知了的叫声也渐渐稀疏,院子里陷入一片安静。 只有大黄狗抖擞精神还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巡视,当它看到主人们窗前的灯光依次熄灭,它也疲倦地趴在窝边睡着了。 第三十五章 分 粮 第三十五章 分 粮 于书记刚一出门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吉真!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云吉释看到大哥进屋,也感到很吃惊。他们几个人从白天折腾到现在,已经很晚了,此时此刻除了从村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的狗叫声,整个山村都被静谧的氛围笼罩着。是的,村里的人们大都已经睡着了,但愿睡梦中的人们再没有贫穷和饥饿,再没有痛苦和烦恼。 云吉释他们还在坚守,也许会彻夜无眠。 云吉真迈步进屋,对书记说道:“于书记,你不知道,老夏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还没喝,我刚从家里给他拿了些吃的来。” 云吉真一边说,一边把吃的东西塞进夏浩手里。 见到云吉真进屋,夏浩倒是很乐观:“呵呵,吉真说得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们这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于书记抢上前一步来到桌子近前,立刻拿起暖瓶和杯子给夏浩倒上热水。 “那还等啥啊,老夏,你就别客气了,快吃。吉真,你带的啥好吃的?” “窝头、饼子,还有咸菜。” 夏浩吃完饭,于书记安排他住进村值班室旁边一个空闲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原来主要是村里用于招待乡里驻村干部检查工作时用的,现在已经闲置很久了。于书记清晰地记的大概有一年多没有人再来村子里检查指导工作了。可能是因为云楼村实在是太穷了,穷的乡干部来了连安排吃饭都是个大问题,何况无论谁来了都没有能让云楼村彻底改变贫穷面貌的法子,谁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云楼村脱贫的问题,所以也就没人再来添这个麻烦,惹这个麻烦了。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两个大木头箱子、一张单人铁床,床上的被褥都是现成的,虽然有点旧,但是浆洗的很干净。 于书记说:“老夏委屈你了,你这一来还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嫂子和孩子那边?” 夏浩沉默了一会儿。 “你嫂子——!我的事和她一点瓜葛都没有,孩子——等她长大了会明白这一切的” 安顿好夏浩,云吉真走进了夜色。 回家的路很短,但是云吉真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暗会过去,霞光会升起,他盼望着那一天早日到来,但也仅仅是在心里默默地期盼着 “梆——梆——梆!” “三更——平安无事喽!” “梆——梆——梆!” “三更——平安无事喽!” 寂寥的夜空里,云柳才大爷打更的梆子声清晰地传来。多少年了,这梆梆的声音带给云楼村人们的永远都是那么的安稳、踏实。伴随着梆子声,夏浩屋里的灯熄灭了,于书记值班室里的灯也熄灭了。 云吉释坐在粮库门口仰望苍穹,月朗星稀,一条银河贯穿天际,他一边看着遥远深邃的天空,一边想起牛郎织女的故事。 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云吉喆困得直打盹,脑袋就像鸡嗑米。 “吉喆!唉,吉喆,醒醒!你别睡啊!” “啊、啊!我没睡,我没睡!” 吉喆说完话又转了个身,斜坐在粮库门口倚着墙继续打瞌睡。 夜色如水,云吉释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村广播里传出于书记洪亮的声音。 “大家注意了,现在播送一个重要消息,啊!重要消息。请各家、各户立即派一名代表到大队领救济粮!再播送一遍” 村里的人们听到于书记的声音,就好像听到了救世主的召唤,哪里还有心思派什么代表,全家老小、男男女女一窝蜂似的从家里涌出来。瞬间,通往村粮库的道路上就挤挤插插涌满了前去领粮食的人群,大家争着、抢着往前面赶,唯恐去晚了粮食就没有了。 云吉让早早地就来到粮库,他预料到了人们今天应该有的迫切心情,也预料到了现场可能会有点儿混乱,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领粮现场的场面曾一度达到快要失控的程度,多亏书记和队长在村里的威信很高,两个人高声喊着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人群中紧张的气氛才一点点的缓和下来,并且渐渐恢复了井然有序的局面,人们开始排起长长的队伍。 “顾国栋,你能不能把你弟弟顾傻子那份也领回去,让你媳妇给他做口吃的,经管经管他,别把他饿死喽?” “书记,那能给他多少斤棒子面啊?” “十斤,半个月的量!” “半个月,才给十斤啊?太少了、太少了,我们经管不了。” 这时候一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玩意儿,连自己的弟弟都不管。” “你不知道,他平时对自己的傻弟弟根本不闻不问。” “顾嘎子躲还躲不过来呢,还能管他?书记这回可看错人了。” 无论大家怎么说,顾国栋就给你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爱谁谁,爱说啥说啥,他两只眼皮往上一翻,装作没听见。 于书记又说道:“我看出来了,你特码就是不愿管他,现在就是给你三十斤你也不一定愿意是不是?” 顾嘎子听到于书记把数量提高了,急忙挤出了笑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十斤行!书记,三十斤行啊!” “滚!哪特码有那么多,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李寡妇,李寡妇来了没?” “唉——!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应答,一个身材苗条,个头不高,梳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一溜小跑到于书记跟前,“书记,你看你,人家虽然是个寡妇,你也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这么大声地叫我啊!” “那我咋叫你,难道我还得这么喊你——‘李寡妇——李寡妇——!’这么小声喊,你能听到啊?真是。” 这时候旁边有人打趣道:“于书记,你刚才的声音白天喊是挺大,晚上就不能这么大声喊了,得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哈哈哈!” “你小子把臭嘴给我闭上,会不会说人话,我特码啥时候晚上叫过她。” “晚上喊没喊过,我们也不知道啊,哈哈哈!” 站在一边的人也哈哈地笑起来跟着打趣、起哄,现场的气氛变得欢快、融洽起来。 “你个混蛋玩意儿。” 于书记说完上去踢了那个人一脚,吓得他慌忙跑到人群后边去了。 “李寡妇,顾傻子的那份儿给你,十二斤。你平时负责给他做口吃的,虽然他是个傻子,但是这些年在村里不招灾、不惹祸的,也算安稳。你就经管经管他,一天两顿饭,别饿着就行了,等咱村再拉回粮食多给你点儿,行不?” “行,都听书记你的。” 李寡妇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眼前的这一幕让一边的顾嘎子看的直咧嘴,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领粮的人们拎着装粮食的袋子陆陆续续往家走,虽然每家每户领到的斤数少的可怜,不过这也是救命的口粮啊。 大家忙着来来回回分粮食的时候,有眼睛尖的人看到了大队部里的夏浩,于是有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唉?奇怪了,咱们村昨天晚上来外人了?” “是吗,你看清楚了,是外人?” “是,看清楚了,那个人明明就在大队部里嘛!” “来了外人?云柳才打更的时候咋没报告呢?” “不知道,一会儿咱们问问书记。” “问啥呀,说不定是上级来监督分粮的人呢。” “监督分粮是不是应该出来,还能躲在屋里监督?” “说的也是啊!那是怎么回事呢?” “问问书记就知道了呗,咱们在这里瞎猜,也猜不出啥门道来。” “要问你们问去,吃饱了撑的啊?况且现在还没吃饱呢,还饿着肚子呢。爱谁来谁来,问这事儿干嘛,扯那蛋!” 第三十八章 幻 觉 第三十八章 幻 觉 古丹凤起床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两个妹妹已经把早饭做好。 也许是昨天在县城一天的奔波忙碌让古丹凤感到很疲惫,起床后她觉得腰酸背痛。 她轻轻地起来,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又伸手捶了两下肩膀,左右看看,两个妹妹都不在。原来是爹爹古猛告诉弟弟、妹妹们不要打扰她,所以古丹凤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她脚步轻盈,出了屋门,看到一家人都在院子里,饭桌摆好了,正等着她一起吃饭。 “爹,这都啥时候了?你们先吃呗,为啥还等我?玲子,你这妮子咋不叫我起床?!” 奶奶这时候说道:“你别怪她,是我不让他们叫你的,你昨天累了一天,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玲子和招娣也是才把饭做好。来!坐下一起吃饭。” “好!奶奶,你们先吃,我洗洗脸就来。” 古丹凤没有再仔细梳洗打扮,只是匆匆洗完脸,把长发简单地绾起,然后走到饭桌旁,一家人围坐在了一起开始吃早饭。 古丹凤说:“爹爹,喜姑姑的药买回来了,玲子给你了,送去了吗?” 古猛说:“送去了。” 古丹凤又问:“韵儿,你今天出不出湖了?都这时候了,还能早点儿回来吗?” “姐,早晨我约了伊霞妹妹,我俩今天去湖里采菱角。” “是吗,那你可得小心点,菱角刺尖,别扎伤自己!采回来菱角,磨成面,我给你们做菱角糕吃。” “放心姐!我在湖里啥没见过,小小的菱角还怕了不成!” 一边的大黄狗对古丹韵吹牛的样子实在看不过去,冲着天空“汪汪!”叫了两声。 招娣说道:“真能吹牛,大黄都看不下去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韵儿对着大黄狗说:“大黄,你不信是不是?有种你跟我一块儿去!把你能的。”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急忙跑过来用头蹭他的裤脚。 “哎呀!说你一句还耍上赖了,一会儿就带你走!” 大黄狗又“汪汪!”叫了两声,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在说,“好啊,好啊!” 吃完早饭,古丹凤和两个妹妹捡桌子、洗碗。古丹韵急着要走,在大门口被古丹凤一把拽住了。 “明天咱们要去救二叔的事儿,你和爹爹、奶奶说了吗?” “没有啊,姐!如果说了他们死活不会让去的。” “算你小子还有点心眼儿,告诉你啊!这件事儿在二叔没回来之前,对谁都不能说,包括喜姑姑和伊霞。” “知道了,你放心姐!我走了,晚上回来给你抓几只螃蟹煮着吃。” “你可千万别往回抓,我害怕那玩意儿。” “不嘛,我就抓回来,给三姐吃,她可爱吃了。” 古丹韵一副调皮的样子,一旦撒起娇来凤儿拿他也没办法。 “你啊!行了,别让我看到就行,快走!伊霞该等着急了。” 古丹韵兴高采烈的领着大黄狗往刘喜妹家跑去。 伊霞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她站在上洼自家门前,一遍遍的往下洼张望,盼望着韵儿早点过来,领她去东平湖采菱角。可是姑娘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这都日上三竿了,韵儿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姑娘有点儿泄气了,早晨古猛伯伯和韵儿一起来时明明说好的,今天韵哥哥带她去采菱角,可是都这时候了,韵儿还没到,一定是不去了。 伊霞撅着小嘴进屋,坐在炕沿边上一言不发。刘喜妹一看,就知道姑娘这是生气了。她小声问道:“咋了,韵儿还没到?” “说好了一起去采菱角的,都这时候了还没到,说话不算数!” “唉,你别急嘛。韵儿都答应带你去了,一定会来的。这会儿可能家里有事呗,脱不开身。一会儿家里的事儿忙完就过来了,你耐心地等就行了。咳——咳——咳咳咳!” “娘!你没事。” “没事,没事!吃完你古伯伯拿来的药好多了,走!咱们到外边看看去。” 伊霞扶着母亲来到院子里,她抬头远远地看到韵儿从下洼的小路上往这边的大坝上跑过来,他健步如飞,身影利落,后边还跟着一条狗。 “娘,你看!韵儿和大黄正往这边跑呢。” 此时的伊霞脸上好像开出了一朵绚丽的鲜花。 她冲着飞奔过来的韵儿喊道:“韵哥哥,韵哥哥!” 韵儿听到她的喊声,回应道:“伊霞——!喜姑姑!我来了——!” 大黄狗汪汪叫着冲到了韵儿前面。 刘喜妹站在门前,望着远远跑过来的韵儿,她好像看到——那不是古猛吗? 对!那分明就是古猛,他是那么年轻、矫健、身形如飞,她好像听到古猛一边跑,一边还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喜妹——喜妹——!” 刘喜妹心里一惊——“古猛哥哥!” 不,不是!那不是古猛,是自己的幻觉,是幻觉。 那分明是韵儿! 刘喜妹眼前一黑,她扶着门框晃了两下,险些跌倒。 伊霞高兴地一回头。 “娘,你看,你看!韵哥哥来了。” 可是当她看到娘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急切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娘?” “没事,看到韵儿来,我高兴。” 一缕清风吹来,掀起刘喜妹额前一缕黑发,那里面隐约露出几根银丝。刘喜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慌乱的心跳。 啊!是幻觉,是自己的幻觉,她不敢再往前看去。当她看到古丹韵时,心里已经全部都是古猛的影子,那矫健的身影已经深深地映入她的脑海,映入她的灵魂深处。 是啊,面前的这个人不就是年轻时的古猛哥哥吗? 古丹韵已经来到娘俩面前,他气喘吁吁:“喜姑姑,伊霞妹妹!等着急了。” 刘喜妹怜爱地说道:“没有,没有。韵儿啊!看你跑的这一头汗。” 伊霞急忙抬起袖子给韵儿擦汗,韵儿深情地看着他:“没事儿,没事儿。不用擦,不用擦。伊霞,咱们走!” 刘喜妹看到女儿无意间的动作,她的眼光突然变得黯淡下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是感觉到母亲情绪的异常,伊霞的脸羞得通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母亲面前失态了,姑娘的脸红的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 伊霞急忙抽回了袖子,低着头不敢再看母亲。 刘喜妹的情绪渐渐变得平静,她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说道:“走,快去!韵儿,早点带你妹妹回来,船上小心点儿!” “好的,你放心,喜姑姑。保证安全回来。” 大黄狗对韵儿的话产生了共鸣,“汪汪汪!”地叫了两声,好像在催促着小主人。 “娘,我们走了!” 第四十章 岩洞 第四十章 岩洞 韵儿划着桨,小船继续在湖面上前行。 湖心岛近了,忽隐忽现的轮廓映入眼帘。小船渐渐靠岸,湖心岛周围的水面上开满了粉红色的荷花。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船从荷叶间穿过,船舷触碰到荷叶,大滴的露珠滚来滚去,有的慢悠悠地滚落到水里,吓得躲藏在莲叶下的鱼儿忽地一下钻进水底,不一会儿又重新浮上来探个究竟。 伊霞情不自禁地折下一个巨大的莲蓬,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韵哥,咱们不是要去采菱角吗?你领我来这里干嘛,难道要采莲蓬啊。” “你别着急,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船慢慢靠岸,韵儿从船头一纵身敏捷地蹦下来,他在岸边趟着水走到船尾,弯下腰用肩膀扛着船尾把船身使劲又往岸上推了推。 大黄狗也急忙跳下船来帮忙,它熟练地用嘴叼着纤绳蹿到岸上,倒退着身子,四脚趴地,使劲把船往岸上拖。 “好了——!大黄,不用拽了,冲不走了!” 看到大黄狗使劲拽纤绳的样子,韵儿开心的笑了。 “走!伊霞,咱们去山洞。” 伊霞一脸疑惑,不由得问道:“山洞?难道这湖心岛上还有人住?” 韵儿十分肯定地说道:“是的,你猜对了。不过这山洞隐蔽的很,如果不知道它的存在,即使你走到跟前都不一定能发现。伊霞,现在我就领你看看去。来!下船,小心点。” 伊霞牵着韵儿的手从船头蹦下来,跟着他往岛上走去。 韵儿发现岩洞这件事儿,村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大家都是白天出来打鱼,晚上回村,没人想到这里还会有一个岩洞。可是,韵儿领着大黄狗在岛上转悠时,偏偏就发现了它。 湖心岛上的地势并不平坦,忽高忽低。连绵的土丘高低错落,就像层层叠叠的群山,偶尔会有一块光滑的巨石突兀在眼前。 古丹韵领着伊霞来到了岛上一个极为隐蔽的岩洞处,其实这里根本不像韵儿说的那样是一个山洞,充其量也只能说是一个洞穴罢了。不过韵儿还是喜欢把它称之为山洞,也许这样称呼似乎显得它在韵儿心目中会更大一些。 这个洞穴是借着几块天然的岩石和高高隆起的土坡顺势人为建成,洞口长满了葱茏的灌木和高高的杂草。 一块大石头恰巧挡在洞口,要绕过它才能进入其中,这块石头成为洞口的天然屏障,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隐藏着一个岩洞。 伊霞一脸吃惊地问道:“韵哥,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韵儿看到姑娘对这个岩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实话实说道:“其实这个山洞好像有很多年了,我也是最近才刚刚发现,当我发现它后就把里面打扫了一下,现在挺干净的,虽然小了点,不过勉强能住人,咱们先进去看看再说,进去后我有重要的事儿要给你讲。” 韵儿和伊霞一前一后,两个人分开杂草低头走进去。说是低头走进去,倒不如说是躬身爬进去的。 古丹韵回头看到跟在伊霞身后也要爬进来的大黄狗说道:“大黄,你别进来了,里边装不下你。回去!看着点船!” 大黄狗听到小主人的呵斥,立即停止了爬行,知趣地四脚趴地往后倒爬,然后迅速站起来,四脚飞奔跑开了,它直奔岸边的小船而去。 当伊霞跟着韵儿爬进洞穴里的时候,她突然有了一种异样、奇怪的感觉。她感到浑身上下好像被一种异常的气氛包围着,很新奇、很忐忑。可是,怎么用语言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呢?她一时还说不清楚。不过既然进来了,她下定决心要看看韵哥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跟她说。 古丹韵和伊霞都进到洞里,里面勉强能容下两个人,而且还能转开身,没想到外边看起来一个很小的洞口,里面却别有洞天。看来原来修建洞穴的人为了住的舒服一点儿,在建它时候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而且这个洞穴经过古丹韵的简单收拾和改造,现在已经变得很干净利索。 古丹韵一爬进去就顺势躺在了铺在地上的席子上。他的动作让刚刚进来的伊霞感到很尴尬。洞穴里面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伊霞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还不能直腰站立,她现在只能半蹲在那里,看着躺下的古丹韵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古丹韵倒是挺自然、舒服地躺着,看来他来这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能这么轻车熟路、顺势而为就足以说明他对这里的情况极为熟悉。 古丹韵躺在席子上,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伊霞说道:“还愣着干嘛,快躺下啊!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来,挨着我躺下。” 伊霞一副腼腆、为难的样子。 “不行,我妈说没结婚的女孩儿不能和外边的男人躺在一起!” “为什么?” “我妈说——我妈说——” “哎呀,你妈到底说什么啊,你这么吱吱唔唔的!” “我妈说,那样会有孩子。” 古丹韵听到伊霞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可能,你个傻瓜!喜姑姑那是在骗你呢,我天天和奶奶躺在一起,难道我奶奶也会有孩子?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去你的,那是因为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算数。再说了,奶奶年龄也大了,她也生不了孩子。” “你可拉倒,我有时候还和我姐躺一起呢!” “你能不能听我说话,我妈说是和外人!不是自己家里的人!” 古丹韵看着伊霞怒目圆睁,粉白的小脸已经因为愤怒的情绪而涨得通红,他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了伊霞妹妹的单纯、严肃和她此时此刻不容分辩的固执。看来伊霞妹妹是认真的,古丹韵决定不能再和伊霞开这种玩笑了。 “那——!这样,伊霞,我呢头冲里,你头冲外。这样咱俩就不算躺在一起了,这样还不行吗?” 伊霞还在考虑,她凝眉侧目、低头不语。 “哎呀!你还犹豫啥嘛,就是躺在一起有了孩子,那你就是孩子的妈,我就是孩子的爸。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听着古丹韵的话,伊霞的一双眉毛都凝结到了一起,她呼吸变得急促,胸脯一起一伏。 “不行,你怎么能这样!韵哥,我不想咱们还没结婚就有孩子,那样村里人会怎么说,还不羞臊死人。” 韵儿问道:“那你说怎么办?这里边这么小,你还能一直蹲着啊,累不累啊!” “咱们出去,出去你和我说话不是一样吗?” 古丹韵对于伊霞的固执很无奈,只好妥协。 “好好好!这样,你躺下,我在洞口坐着,给你站岗行了!快进来躺下,歇歇,听话!” 韵儿一翻身坐了起来,他骨碌一下滚到洞口。侧过身子给伊霞让出一块儿地方,这时候伊霞不好再推辞,只好乖乖听话,顺势侧躺在了席子上。她刚刚躺下,借着昏暗的光线,隐隐约约看到里侧的岩壁上好像有深深的剐划痕迹,又好像是字迹,可能是因为由于时间太长了,图案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伊霞仔细地辨认着,慢慢地看清楚了。是字迹,真的是字迹!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一丝兴奋。 “双——什么——合一。忠——贞——不渝。韵哥哥,你看这里有字。” “啊?!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你怎么一来就看到了,让我看看!” 韵儿也感到很惊奇,他一边看,一边念叨,“双——双什么?” 伊霞接到,“蝶!这个字是画的,蝴蝶!画的蝴蝶。解释清楚了,‘双蝶合一、忠贞不渝’看来好像是个爱情故事唉!不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你看写的是双蝶,双蝶不就是两只蝴蝶吗。我听娘讲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后来他们就变成了两只蝴蝶。” 伊霞为自己的意外发现和完美解释感到由衷的高兴,她不禁摸了摸自己胸前挂着的那块蝴蝶玉坠,玉坠带着体温是那么细腻、温润。伊霞抚摸着蝴蝶玉坠,姑娘的心似乎“砰砰”地剧烈跳动了两下。 梁山泊与祝英台,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啊,她和韵哥哥可不想像他们那样做一对蝴蝶,他们就想这样在一起,做一对凡人夫妻。 “不羡鸳鸯不羡仙,只求相伴在人间。” 云吉释笑道:“呵呵,挺有意思,这个故事我也听过,那是古代的一个爱情故事。可是,就算这里发生过爱情故事,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现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再来过。” 伊霞不再关注岩墙上的字迹,她看着韵儿说道:“韵哥哥,你的衣服都湿了,一会儿咱们生点火,我给你烤干。” “不急,你先听我说一件事儿。” 第四十一章 篝火 第四十一章 篝火 伊霞侧身静静地躺在席子上,她用一双水汪汪的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古丹韵,刚才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的小脸现在也恢复了正常,她在等着韵儿下边要说的话。 “伊霞,明天晚上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到这里来。” “你不是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没有别人知道吗,怎么还会有人来?” “哎呀,你先别问那么多不行吗,听我把所有的事情慢慢说完你就知道了,其实今天我领你来这个地方是有目的的,正因为要来的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所以我才先带你来看看” 古丹韵很坦诚地向姑娘讲述自己的想法。 “我说的这个人你见了面就会认识,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因为我明天晚上不能亲自送他到湖心岛,所以只有你才能把他领到这里来,到时候他会主动去找你,我让大黄跟着,你不用害怕。你只要划船把他送到这里就行了,然后你和大黄就回去,回到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不要和喜姑姑说这些事儿,免得她跟着担心受怕。” “可是我还是没听明白,他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他又会去哪里找我呢。”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你只要在家里准备好等着就行,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古丹韵一边想着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边给伊霞安排着他能想到的一些细节。 古丹韵说完上面的话,又小声地低头说道:“当然了,明天这个人也可能不会来,如果不来也就算了。” “韵哥哥,你说的这件事儿听起来好像很神秘、很惊险的样子,为什么那个人白天不来呢,偏偏要等到晚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哎呀!哪有什么秘密,晚上自有晚上的道理,到时候我再和你解释。其实,这件事儿不像你说的那样,既不神秘也不惊险,只不过是我不能亲自送他罢了,所以只好拜托你了!” “好,那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用什么来回报我啊?” “当然有回报了,我古丹韵可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这样,看在你到现在还没人要的份上,我答应娶你做老婆,怎么样。” “你你你!我帮你做事儿不算,你还占我便宜。” “呵呵呵,呵呵!阿嚏、阿嚏、阿——嚏——!” 伊霞看到古丹韵不住地打起喷嚏来,她关心地急忙从席子上坐起来。 “看看,看看!欺负老实人遭报应了。” 伊霞怜爱地用眼神剜了古丹韵一眼。 “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千万别感冒喽。咱们生点火,我给你烤一烤,一会儿就能烤干。” “好,可是火柴在船上呢,咱们回船上!” 古丹韵的提议伊霞立刻表示同意,其实她早就不想在这个岩洞里呆下去了。 奇怪的感觉,压抑的空间,还有韵哥哥托付她要办的事儿都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两个人像刚才进来的时候那样,又躬着身往外爬。 “哎呀!差一点忘了,你先出去。” 古丹韵突然的惊叫,把伊霞吓了一跳。 “韵哥,你要吓死人啊,咋了?一惊一咋的。” “没事儿,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说着话,古丹韵又回头往洞穴最里边爬去,不一会儿,他手里拽着两个黑油布袋子就爬了出来。 “韵哥哥,这是什么?” “呵呵!菱角。咱们今天要拿回去的菱角。” “啊?!原来你早就已经采好了!” 他们重新回到湖边。 岸上静悄悄的,除了风浪轻轻拍打湖岸发出“哗哗”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静谧的使人心醉。由于风浪不大,所以小船刚才被推上岸时的位置一点儿也没有发生变化。 清澈的湖水泛着微微的波浪前赴后继地拍打在船尾。 “哗啦!哗啦!”地拍出一朵朵白色、细腻的浪花。 古丹韵拎着菱角袋子一纵身跳上船头,他在前舱里翻出了一盒火柴。不过火柴虽然是有了,但却没有引柴,怎么生火呢?两个人面对着眼前的困难开始犯愁了。 伊霞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大黄狗怎么不见了。 她问古丹韵:“奇怪了,大黄哪去了?” 古丹韵也很疑惑:“是啊,我明明让它在这里看着船的,怎么跑没影了呢?” 正当两个人纳闷的时候,突然听到狗叫声。 “汪汪汪!汪汪汪!” “是大黄,它一定是发现什么了,听叫声离得不远,咱们过去!” 古丹韵说完话,拉起伊霞的手就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韵儿和伊霞跑到大黄近前,看到它正蹲坐在一小堆燃烧过的木柴旁边,一堆黑黑的木炭让古丹韵喜出望外,而且在旁边还有一些未点燃的干柴,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古丹韵才明白,原来这里曾经有人来过,而且还生过火,看样子也就是两、三天之前的事儿。这可太好了,可以生火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古丹韵心里又想,“这湖心岛如偏僻荒凉,谁会来这里呢?哎呀,不去管他了,反正现在点火要紧,身上的湿衣服实在是太难受了。” 伊霞看着蹲坐在地上的大黄狗,冲着它微微一笑。然后对古丹韵说道:“韵哥,这大黄都快成精了!” 古丹韵说:“是啊!这畜生能明白人的心思。看来我今后还真得对它好着点。”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只见它屁股一抬立即站起来,一个劲地摇着尾巴,跑到伊霞近前围着她转来转去,似乎在向伊霞邀功一样。 伊霞蹲下身子抚摸着大黄的脑袋、脖子、耳朵 “大黄真能干,大黄比韵哥哥强多了。” “唉唉唉!你夸它别带着我行不行,这人还能和狗一起比?真是!” 火生起来了,“噼噼啪啪”的火星四处飞溅,静谧的荒岛上竟然有了篝火,一下子使周围的环境显得生气勃勃。 望着熊熊篝火,大黄躲出去老远,无论伊霞和韵儿怎么叫,它都不到火堆前面来。 伊霞一边帮着韵儿烤脱下来的湿衣服,一边看着低头灰溜溜跑出去很远的大黄,笑的合不拢嘴。 伊霞望着红红的篝火,心思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难道是傻了吗?我和韵哥哥都说了些什么啊,什么结婚,生孩子?天啊,自己是不是昏了头。母亲对古伯伯的心思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多少年来母亲是那么依赖他,不正是母亲对古伯伯的信任和依靠才使她们孤儿寡母撑到现在吗。现在自己长大了,如果真的要和韵哥恋爱结婚,那母亲怎么办?爹爹没了这么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是母亲和古伯伯瞻前顾后,怕村里的人们议论,怕孩子和老人无法接受他们结合在一起,也许两个人早就走到一起了,这些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万一母亲哪天下定决心要改嫁给古伯伯,那自己和韵儿算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我们娘俩还能都嫁给他们古家,母女嫁给父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果那样还不会让人笑掉大牙。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篝火在燃烧,面对着红红的火苗姑娘越想心里越乱。 第四十三章 玄黄 第四十三章 玄黄 古猛在古老六家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很晚才回到家,韵儿从湖心岛回来的时间和他相差无几。爷两个一前一后进院,不同的是韵儿的表情兴高采烈,他看爹爹却是一脸悲愁。 大黄狗还是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韵儿。它四个爪子上的水还没干,狗毛湿漉漉的,它刚一进院子就直奔玲子而去,要用头去蹭玲子的裤腿。 玲子吓得急忙闪身,突然大叫一声:“滚开!大黄,快滚开!你身上全是水,别碰我!” 大黄狗没料到女主人会突然惊叫,吓得它急忙低着头,夹着着尾巴,一溜烟钻到自己狗窝里去了。爬进去后好像对刚才女主人的一声惊叫很不满意,它也“汪汪!”地叫了两声,算是回应。然后开始安静地伸出舌头舔自己爪子上的毛。 玲子的一声惊叫把全家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身上。 古丹凤说道:“二妹,你干什么?这么大呼小叫的,吓我们一跳!” 古丹玲回道:“姐,都是韵儿干的好事儿,出湖就出湖呗,还带着大黄,你看大黄身上的水,到现在还没干。” 古丹韵说:“哎?!二姐,我可没主动带它,是它自己要跟着去的啊。我走的时候你们可都看到了。二姐,早知道你会告我的状,就不给你捉螃蟹吃了!” 古丹玲一听弟弟说有螃蟹吃,急忙赔笑脸说道:“唉呀!好弟弟,姐姐收回刚才说的话。螃蟹在哪,在哪啊?快拿出来,快点拿出来啊!” 韵儿先把装着菱角的袋子递给古丹玲。 “二姐,你先把这个拿到灶房去,等大姐有时间给咱们做菱角糕。至于螃蟹吗,我拿到奶奶屋里,不然大姐看到了害怕。” 古丹玲接过装菱角的袋子,惊喜地说道:“这么多!韵儿,你没给人家伊霞拿点啊?” “拿了,我哪能那么抠门,给她的比咱家的还多呢!” “什么?比咱家还多,你小子是不是打人家什么歪主意了?老实交待!” “姐,你这话咋说呢。不给,你惦记人家,给,你又嫌多了!” “好、好!给的好,行了。” 韵儿回头看到爹爹不太高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也没敢问,悄悄地走到古丹凤身边。 “姐,爹爹咋了,不高兴呢?” “村南六爷爷去世了,他这一天都去帮忙葬礼的事儿呢!” “噢!原来是这样,那晚上我还和奶奶一个屋睡。”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古猛平时很少喝酒,不过今天他却让古丹凤给他倒了一小盅白酒。饭桌前的气氛受古猛的影响变得很压抑。古猛一杯白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 “你六爷爷这一辈子真是不容易啊。” 古猛说话,一家人也没谁搭茬吱声,大家都沉浸在一种悲痛的气氛之中。在这个古姓村子里,每一个人的离开都意味着大家同时失去了一位亲人。 “你六爷爷年轻的时候多么能干啊,盖房子、修船、织网、打鱼、种地没有他不会的,可惜啊,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姑娘,没有儿子。姑娘也不争气啊,嫁给了外村,你六爷爷和你六奶奶这些年来,守口如瓶,就是不和村里的人说女儿嫁到哪了。” 古猛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回味着从前的一些事情。在他的影响下,古丹凤突然想到巧儿姑姑,她的名字里有个巧字,巧姑姑也应了这个字,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读书识字不但手巧,而且嘴巧,一双眼睛好像都会说话,眼睫毛上都透着一股子灵气。 古猛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老天爷还是眷顾着六叔呢!这不,两天前巧儿姑娘还真回来了,听说是因为男人没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命的是还带来了一个孩子。不过啊,也算老天有眼,你六爷爷临死前终于看到了女儿一面,还看到了自己的外孙子,你说这巧儿要是晚回来一、两天,说不定你六爷爷都看不到了。如果真是那样,你六爷爷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了啊。唉!天意、天意,这都是命啊!” 古丹凤看到爹爹有点喝多了,劝他道:“爹,你别太伤心难过,既然巧姑姑回来了,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儿吗!爹,你有点喝多了,让玲子和韵儿扶你回屋休息!” 古丹韵站起身,显得很局促不安,他没想到姐姐会让他去扶父亲,平时他就不太愿意接近爹爹,现在爹爹喝多了酒,他更不敢接近了。韵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扶,我没喝多。我自己回去就行。” 古猛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往自己屋里走去,古丹玲和韵儿一左一右护送着,生怕他醉酒跌倒。 一家人吃完饭,古丹玲和招娣陪奶奶回房里熏螃蟹。 她们把螃蟹放到热水壶上,水壶下面放一小块儿木炭,红红的炭火让水壶里的水一直保持微微滚开的状态。热水壶冒出的蒸汽一会儿就把一只螃蟹熏得通红。 玲子说:“奶奶,我觉得这样熏出来的螃蟹,比煮着吃、蒸着吃都要好。” 祖母说:“就你会吃,还熏着吃,也不嫌麻烦!” “麻烦啥,奶奶你看,这热气一上来,螃蟹立刻就晕了,蟹爪一个都不掉,呵呵!” “小心螃蟹钳子夹到你的手。” “没事儿,我这小心着呢。” 熏好一只,玲子递给招娣:“你先给奶奶拨一个。” 招娣接过螃蟹,掀开后壳,一个油汪汪、红通通的蟹黄立时露了出来,她抠出蟹黄沾了一点儿刚才准备好的姜汁蘸料,送到奶奶嘴里。 “香,真香!有句老话说啊‘忙归忙,勿忘六月黄’这个季节的螃蟹啊,全都是童子蟹,蟹黄饱满着呢。嗯,回味儿更香!” 奶奶很享受地品味着蟹黄,她美美的样子,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很多。 “我尝这一口就行了,你们两个快吃!” 招娣说道:“奶奶,你懂的可真多!” 玲子说:“当然了,要不然人家怎么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奶奶就是咱家的大宝贝儿。” 一句话把奶奶说乐了,她渐渐忘记了刚才因为古老六去世而带来的悲伤。 古丹玲熏好了八只螃蟹,水壶下面的炭火也就灭了。她满头是汗,先擦了一把脸,缕好了头发,然后坐在奶奶床上和招娣一起,姐俩一边享受美味儿,一边陪着奶奶聊天。 招娣问:“奶奶,你说古时候的人是不是也吃螃蟹呢?” “应该也吃,你问问你姐,她上学读书多,懂得多。” 古丹玲正在拨蟹爪,听到妹妹问这个问题,于是装作很有学问的样子说:“当然了,你没看过《易经》吗,那上面就写着‘天地玄黄’,这玄黄啊,就是蟹黄,如果古人没吃过螃蟹哪能写出来‘天地玄黄’这么深奥的话来。” 奶奶无比惊讶地看着玲子,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套歪理邪说,奶奶纠正她道:“你啊,亏你还读了这些年书,你把这书啊,都看歪了,啥事儿都往吃上想。那‘天地玄黄’是这么解释吗,净胡说。” 招娣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觉得姐姐说的也不对。‘天地玄黄’的意思应该是说——天是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和蟹黄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奶奶。” 奶奶说道:“对、对!还是招娣说得对。咱们祖上啊,世世代代都生活在东平湖边上,东平湖就是黄河的支流啊,所以黄河是咱们的母亲河。她从巍巍昆仑山发源,经过九曲十八弯,从西北高原带来大量的黄土、泥沙。所以黄河的水是黄色的,岸边的土是黄色的,种出的庄稼——玉米啦、小麦啦、红薯啦全都是黄色的。当然,黄河两岸养育的千千万万儿女也是黄种人啊。因为黄河是咱们中国文化的发源地,所以古人说天玄、地黄。就是人死了,像你六爷爷一样,过了奈何桥,走的也是黄泉路。” 古丹玲说道:“奶奶,没想到你对《易经》还挺有研究。” “你说的《易经》啊,我还真没看过。不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说明了时间和空间的基本道理,不是常人能够彻底解释明白的。” 奶奶的话很深奥,姐两个很佩服一个老人能有如此参悟天地的思想境界。 古招娣嗑开一个蟹腿,一边吸吮着蟹肉,一边问:“奶奶,这么好吃的东西大姐怎么不吃呢?” “她呀,小时候被螃蟹夹住过一次手,夹得很重,都出血了。所以啊,心里一直有阴影,你没听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你姐姐就是这样。” 古丹玲说:“唉!可惜这美味儿了,她不吃咱们吃。螃蟹多香啊,奶奶,你再来一口。” 奶奶说道:“你们吃,螃蟹这玩意儿性寒,我这老太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不能多吃。” 三个人有说有笑,老祖母看到两个孙女高兴,她也开心的很。 古丹凤一个人正在灶房里忙着洗碗,这时候古丹韵走进来。 “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是不是明天救二叔的事儿,这里就咱俩,你现在说正好。” “姐,你想好了吗,如果明天咱们真的把二叔救回来,他能去哪儿?回家吗,还是躲在咱们家?奶奶和爹爹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儿,万一被发现了,乡里的人再追过来要人,二叔是不是还得被抓回去。那时候可就是当着奶奶的面把人带走,你想奶奶能接受这个现实吗?万一奶奶再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是啊,我只一心想着救人了,这些怎么都没有考虑到?” “姐,万一二叔再被抓回去,到时候咱们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而且还有昨天要帮忙的那个云吉释,是不是还会连累了人家。” “韵儿,那可怎么办?如果那样咱们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吗?” 姐弟二人在灶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想着办法。 古丹凤内心比弟弟要焦急很多,毕竟她在学校里念书时和二叔相处的时间长,二叔对她像父亲一样照顾。 古丹凤心急如焚,她在想,“该怎么办呢?弟弟说的太有道理了,这件事儿不是盲目去干的,一定要有万全之策才行,自己怎么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呢?只一心想着把二叔救出来,只一心想着能得到云吉释的帮忙是一件好事儿。可是怎么就没想到,万一出现了差错会连累到自己的心上人。不行,不能那么做!如果是因为自私连累到阿释,将于心何忍。万一这件事儿再闹大了,使阿释哥因为救二叔也被抓起来,那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怎么办,怎么办?真是急死人了。” 古丹凤心里着急,古丹韵早就看出来了。其实他的心情和姐姐是一样的,在没有想出办法之前,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思前想后。现在自己心里有了主意,倒显得平静了很多。 古丹凤看出弟弟不急不恼的样子,突然冷静下来,心想,“看样子弟弟好像有了办法,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不定已经有了好主意。” 果然不出古丹凤所料,只听古丹韵说道:“姐,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噢,是吗?快说出来听听。” “姐,咱们这么办” 第四十四章 送信 第四十四章 送信 云吉释记得母亲曾经教育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说话要言必行、行必果,做事更要果断利落、雷厉风行,决不能磨磨唧唧、拖泥带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信义,大丈夫非信而不立,非义而不为。 云吉释从小到大,在性格形成上受母亲的影响颇深。这不,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云吉释和古丹凤约好营救古宁校长的时间就快到了。 云吉释一早晨起来,觉得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在催促自己赶紧做好准备,快点去救古校长。他往窗外看了看,今天竟然是个阴天。 阴天!为什么天会阴了呢? 难道忽然变换的天气预示着什么吗。 云楼村的这个夏天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了,难道今天老天爷开眼,真的要降一场雨下来? 现在下雨对于村里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儿,地里的庄稼就盼着这场雨呢。人们的心也像油煎火烤一样,只等着一场透雨来拯救地里的秧苗,来把人们心头的急火浇灭。下雨是好事儿,但是对于云吉释来说就不一样了。他将要面临的是福还是祸,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他不能再犹豫了,何况他还真得抓紧时间。 云吉释出村要路过黄石岗,那里有一段路晴天都不好走,更别说下雨了。现在趁着雨还没下来,一定要先把这段路走过去,不然万一下雨就耽误事儿了。雨水侵透了泥土,糊在脚上的泥巴都会把鞋子给粘掉。别说两条腿的人走路了,就是四只脚的牛马、牲畜走起来都费劲。 云吉释打定了主意,浑身上下收拾的紧趁利落。他决定早点出门,到乡附近先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在上次的那个小树林里等着古丹凤姐俩。毕竟做这件事儿要有人帮忙,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迈步从屋里出来。可是自己要出门,总该告诉母亲一声啊,怎么和娘说这件事儿呢,云吉释双眉紧皱,开始犯难了。实话实说吗?那可不行,娘知道了不但不会让他去,相反肯定会百般阻拦,如果她再告诉二哥,那自己一点儿出门的希望就都没有了。云吉释对这一点清楚的很。 那么——撒谎说去看大哥?也不行!万一大哥今天晚上回来怎么办,那不穿帮了吗? 看样子要编的谎话还要经得起推敲才行。 云吉释心想,“我和古校长约好是晚上去救他的,我们从乡里回到他家古楼村还不一定会是什么时候,如果时间太晚的话,今天也回不来呀。找一个什么理由呢?既能让娘痛痛快快地放自己走,同时也不会为自己担心,全家人还都不会怀疑自己做的事儿,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云吉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犯起难来。 正当他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间看到院子门口队长进来了。 只听队长一边迈步进院,一边高声喊道:“云吉释,云吉释在家吗?” 云吉释一看队长是来找自己的,他知道这回机会来了,真是天遂人愿,挡都挡不住啊。 云吉释急忙回应道:“在在在!是队长啊,快进屋里坐。” “哦!不了,我还有事儿,咱们就在院子里说,说完我就走。阿释啊,这儿有一封信,是队里写给乡粮库的感谢信。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送去。正好,你二哥说你在家,我就过来了,要不辛苦你跑一趟?” 云吉释的心高兴的都快跳出来了,他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下来。 “好咧,队长你放心,保证送到。对了,这封信交给谁啊?” “最好亲手交给粮库的郭主任,听你哥说你认识他。” “是,认识!那天拉粮食见过面。” “万一见不到他,交给门口的老白头也行,他会转交给郭主任的。那就拜托你了,我走了啊!” 云吉释的母亲听到队长的喊声也从屋子里走出来。队长一抬头看到了她:“婶子,托阿释办点事儿,去乡里送一封信,你看行!” 云吉释的母亲抬头看了看天,虽说她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话说到这份上了,况且她听见儿子已经答应了人家,自己怎么好阻拦呢? “行行行!出去办公事儿,哪能不行,你让他去啊,是看得起他!” “哎呦,婶子你可别这么说,我可担待不起啊。我就是觉得阿释办事儿靠谱才来找他的。那就谢谢婶子了,我走了。” 队长说完话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门。 云吉释送走队长,转身回到院子里。这回他可找到现成的借口去乡里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都快掩饰不住了,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真是巧了,巧的连云吉释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真是太幸运了,想什么就来什么,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天意让自己去完成这件大事儿? 母亲挪动着小脚重新迈进门槛里边。 “棒子!你过来,娘有话要和你说。” 云吉释乖乖地来到母亲身边,陪母亲进到屋里,扶她在床边坐下。 母亲问道:“队长说这是一封感谢信?” “是,他是这么说的。” “感谢信?感谢信啥时候送不行啊,非得现在送?再说了,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一下雨下山的路就不好走。我就不信这感谢信早一天送,晚一天送,会有什么区别,难道真的有他说的那么重要?” “那——!可是,娘!我都答应人家了。再说,人家乡里这次的确是帮了咱们村一个大忙,关键时刻救了乡亲们,我觉得这信早点送去比晚送去强!你说是,娘!” 云吉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然担心起来。 “万一娘横档竖拦不让去可就坏了。那样的话一切行动就都泡汤了,不但救不了古校长,可能自己在古丹凤心目中的形象也会大受折损,甚至可能因为这件事儿——因为自己的不守信用而造成两个人就此分开。不行,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一趟!” 正当云吉释胡思乱想,百般纠结的时候,母亲抚摸着他的手说:“娘不是不让你去,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儿怎么能反悔呢,就是有再大的困难咱也要想办法去克服,把人家交给的事儿办好。这是做人的根本啊!娘就是担心你,你看咱们这儿很久没下雨了,我刚才出去看了看天,这场雨啊,如果下起来可小不了,娘是怕你来回上山、下山有危险。” “娘,你放心,我在下雨之前下山,现在就走,你要是再和我唠一会儿,耽误了时间,我可能就真走不了了。” “行,你把雨伞带上,万一雨下大了回不来,你就去乡里找你大哥,让他安排你在那里住下,雨停了再回来。” “好的,娘!那我走了。” 第四十九章 兄弟 第四十九章 兄弟 那个人听出了云吉释的声音,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一出声把古丹凤他们几个人惊喜的简直要蹦起来。 “凤儿、韵儿,我是你三叔啊!” 古丹凤根本就没想到三叔会来,而且来的这么及时。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三叔是因为二叔而来的,二叔可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那天三叔已经知道了古丹凤和古丹韵今天要来救自己的二哥,作为弟弟他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是的,他不能不管,更不能不闻不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三叔再没来之前做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是他要套车,但是没有钟书记的同意他又有些不敢,万一被钟书记知道了,追查起来他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何况他套车是用来救自己的二哥,单凭这一点钟书记也不会让他用车,那样的话事情牵扯的人就多了,会变得更加复杂,还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 二是天上下着大雨,他套车出去,老婆肯定会阻拦,什么要紧的事儿非得顶着大雨去办?难道等到天晴了再去不行吗。 三是他不能确定古丹凤他们的行动有没有变化,是不是会因为下雨而改变了时间,他又不能主动去问 这些问题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搞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不去,万一凤儿和韵儿救出了自己的二哥,半路上再被人家追上,抓回去可就前功尽弃了。现在下着大雨,不知道二哥的身体怎么样,能自己走路吗,万一路上走不动可怎么办?去,又有这么多的问题无法解决。” 他犹豫着,嘴里的旱烟卷儿一颗接着一颗地抽着。 三婶看出来他和平时不一样,于是主动问道:“老三,你寻思啥呢,有事儿啊?” “有事儿。但是,我和你说出来,你别害怕啊!” 三叔平时可是个没主意的人,什么事儿都要问问自己的老婆,但是今天的事儿非同小可,告诉她能行吗?三叔想,“既然自己下不了决心,干脆把自己要做的事儿和烦恼一股脑儿都说给老婆听听,看看她有什么好办法。” 三叔心一横,把要办的事儿和自己所有的烦恼都说出来了。 当三婶听完三叔的讲述,听到他要赶车去乡里接古宁,三婶吓得目瞪口呆。 “老三,你想没想过,这件事儿要是牵连上你,你也会被抓走,你被抓走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 说着话,三婶“呜呜呜!”地抹上了眼泪。 三叔本来就是一个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人,老婆这么一说,他真有些害怕了,点上一根旱烟卷,“嗒、嗒!”吸起来,一边吸烟,一边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三婶抽抽嗒嗒地哭了一会儿:“你还是去,毕竟那是咱亲兄弟。这大雨滔天的,咱家又住在村子最东头,出门就是通往乡里的路,到时候你赶车就走,没人会注意到你。现在书记和队长正忙着六叔要出殡的事儿,也不会来找你的。一会儿天一擦黑儿你就走。凤儿和韵儿是好孩子,他们的决心都那么大,你这个当叔的怎么能不管。” 得到了老伴的支持和鼓励,三叔的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只等着雨能小点儿,天再黑点儿自己就能出发了。但是,三叔没有等到天黑,因为他觉得天一黑可能时间就来不及了。 三叔套的还是那头叫“四蹄踏雪”的驴,关键时候,三叔就相信它。 当三叔赶着驴车赶到那片树林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他原想在路上能追上古丹凤姐俩,但是虽然是赶车,可还是没有追上。 三叔把驴车拴在树林外的一棵大树下。雨依然在下,凭着来过一次的感觉,他努力地回忆着上次和古丹凤几个人集合的地方。 雨停了,当他借着月光看清了古丹凤的背影时,正好云吉释带着韵儿和古宁回来了。 听到云吉释的喊声,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凤儿,快上车,快上车!二哥,你没事,快,快一点儿!” 五个人都上了驴车。 三叔扬起了鞭子——“架!” 一条小路呦 通远方 远方有我的家乡 东平湖水清又清 岸边的麦苗起波浪 一条小路呦 通远方 远方有个小村庄 村里乡亲养育了我 那里有我的亲爹娘 一条小路呦 通远方 远方有我心爱的姑娘 红妆绿装都不爱 心里装的是情郎 一条小路呦 通远方 驴车回到古楼村。 夜深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狗叫。 三叔把驴车直接赶回了家,他家和二哥家只是一墙之隔,把二哥送到家,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三叔心里美滋滋的,为自己今天的勇敢和壮举感到由衷的高兴,为老伴能支持自己的做法,顺利救回二哥而十分的庆幸。 众人下了车,古丹韵说道:“三叔,今天谢谢你,不过二叔还不能回家,这件事儿你也不能让二婶知道。” “为啥,这人都回来了,难道还能把他藏起来不成?” “对,就是要把二叔藏起来。时间很紧,没准儿这会儿乡里的人已经发现二叔不见了,说不定很快就会追过来。” 三叔一脸惊讶:“哎呀,要是追过来可就麻烦了。” 三叔看看自己的驴,那头“四蹄踏雪”的腿上、蹄子上、尤其是那四个蹄子周围雪白的驴毛上沾满了泥巴,根本看不出是白色的了。 “你们快走,把你二叔藏到一个稳妥的地方,我要马上给驴洗一洗蹄子,快走,快走!” 三叔太明智了,还没等古丹韵回话,他急忙把驴车赶进院子里,卸掉车子。在院子的大缸里提来一桶水,拿起笤帚开始洗刷“四蹄踏雪”的腿和蹄子。 三叔家隔壁就是二叔家,外边门口这么大动静,二婶即使听见了也根本不理会,因为妯娌关系不好,所以墙这边的事儿她向来是充耳不闻、不管不问。 二叔走到自家门前,他却有家不能回,心里的滋味非常酸楚。 古丹韵按照已经做好的计划,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二叔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好跟着古丹韵往上洼最西边走,听从他们几个人的安排,他们步履匆匆,沿着大坝快速地走着。 第五十七章 送 别 第五十七章 送 别 古丹凤和妹妹一起给钟超美送完书,从钟书记家回来以后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回到自己屋里,找出一块儿蓝花布,把要送给云吉释的新布鞋包的严严实实拿在手里,又去灶房捡了几张煎饼用油纸包好,然后急急忙忙往东平湖岸边跑去,这一次她没让古丹玲陪着。 古丹玲呢,也没有主动要求跟着姐姐,她实在猜不出今天姐姐为什么突然想起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也猜不出姐姐把翻出来的东西一件件的都要给谁送去。 无论姐姐去给谁送东西,总之她是不想跟着去了。 古丹玲跑了大半天已经很累了,但是看姐姐的样子好像精力依然很充沛,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又像一个动力十足的陀螺不停地旋转。 三妹招娣上午没去参加六爷爷的葬礼,她把韵儿昨天脱下来泡在水盆里的衣服洗完晾上,又把那双沾满了泥巴的鞋清理干净,而且还帮助奶奶修理了一下摇椅。 两个姐姐都没在家,她只好忙里忙外,一会儿也没闲着,现在她把午饭已经做好了,摊的棒子面煎饼,又薄又软、入口即化。 古丹玲又累又饿,看到三妹摊的煎饼金灿灿、香喷喷,十分诱人的样子,她实在是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根本没心情再跟着古丹凤去瞎跑了,现在对于她来说吃饭是第一位的大事儿,其他的事儿等吃饱饭再说。 奶奶在院子里望着凤儿急匆匆远去的的背影儿,很纳闷地说道:“凤儿今天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连午饭都不吃了?” 古丹玲接过奶奶的话:“姐姐今天奇奇怪怪的,刚才让我陪着去钟书记家送书,这会儿可能又要出去给别人送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送的啥。奶奶,这次她没让我跟着,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奶奶没有理会古丹玲的话,她继续摇着扇子,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古猛到现在也没回家,奶奶突然问古丹玲道:“你爹爹呢,回来了吗?” 古丹玲说,她看到爹爹参加完葬礼和三叔一起走了,爹爹告诉她说要帮着三叔修车,中午不回来吃饭,因此古丹玲断定古猛在三叔家吃饭的可能性比较大。 韵儿一早出湖打鱼,不会回来这么早,家里只剩下奶奶和古丹玲、古招娣三个人。 俗话说,“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 娘三个坐下来开始吃晌午饭。 奶奶牙口不好,她把煎饼撕成小块儿,泡在玉米粥里,金黄的煎饼变得又绵又软,上边挂满玉米糊糊,看样子奶奶很爱这么吃,她一边吃、一边夸招娣的手艺越来越好。 招娣欢喜的不停地给奶奶夹菜。 “奶奶,你爱吃今后我天天给你做”。 “有你这份孝心啊,奶奶就高兴!” 再说古丹凤,她跑到东平湖岸边,远远地往湖心岛方向张望,她和韵儿已经商量好了,一大早就去湖心岛把云吉释接回来。毕竟已经过了两天,如果云吉释还呆在这里不回云楼的话,那么家里人一定会很惦记,万一再让自己村里的人看到了,还不好解释,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古丹凤算了一下时间,韵儿他们现在差不多该回来了。 虽然天气晴朗、碧空如洗,能见度非常好,但是由于湖心岛离得太远,隐隐约约只能感觉到天边似乎有一片陆地存在,但也仅仅是建立在自己曾经去过那里的感觉上,其实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很难看到小岛的影子。 时间还早,出湖打鱼的人们不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回来。岸边仅有几只没有出湖的渔船静静地停靠在那里,船上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 夏日的午间一切都显得那么慵懒。水面上的荷花都把头微微低了下来,似乎要午睡的样子。只有湖边的草丛里偶尔会飞出一只水鸟,扑棱一下翅膀,凭空点缀些活泼的气氛。 湖面的上空有两只鱼鹰在盘旋,时远时近,正不知疲倦地飞翔。 古丹凤的眼里,湖边的整个大坝在伸展、延绵开去,遥远的直到天际。她只身站在坝顶,忽然之间好像看到了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大,看清楚了,是一只小船正慢慢地向她这边驶来。 “汪、汪汪!” 古丹凤听出是大黄狗的声音,难道大黄狗看到她了,或是顺着风向闻到了她的气息? 近了,更近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船上有三个人,弟弟和伊霞,还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云吉释。 小船靠岸,韵儿熟练地从船上跳下来。 “姐,你等急了?” “不急不急,二叔怎么样?” “放心,就是在岛上住一年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韵儿说着话,把手递给了要下船的伊霞,伊霞牵着他的手一下子蹦下来,看到凤姐在,有些不好意思。 “凤姐姐,你来了!” “伊霞,辛苦你了!” “没事儿,这都是小事儿。” “昨天晚上一个人驾船回来,没害怕?” “没有,大黄狗跟着我呢,我才不怕呢。大黄可乖了,下了船一直在前边给我带路。只是我娘有点儿担心,昨天晚上她一直等到我回来才睡下。” “是吗,让喜姑姑跟着担惊受怕了,实在是过意不去,有时间我去看喜姑姑,陪她好好唠唠嗑。” “凤姐姐,你就别客气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伊霞说完“咱们是一家人”似乎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太妥,不过韵儿倒是很高兴她这么说,急忙附和道:“对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古丹凤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张望着还没下船的云吉释。 云吉释从小在山区长大,他极少坐船。现在虽然小船已经靠上了岸,但是大半个船身还在湖水里飘荡,人站在上面一动弹,船身还会轻微地摇晃,所以他一时掌握不好平衡,下船的动作就显得笨拙了很多,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位置从船上跳下岸。古丹凤看到他小心翼翼、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禁掩面微笑。 “韵儿,你接阿释哥一下,你看他好像下不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不用,我自己能行。” “阿释哥,昨天晚上你也受累了。” “嘘——!咱们说话小声点儿,别让人给听去!”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几个人环顾了一下周围,湖岸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家才放心。 伊霞说道:“都还没吃饭呢,走!去我家。” 云吉释说:“伊霞,我就不去了,我得赶紧回云楼,出来两天了,我娘该惦记了,还不知道大哥回没回家,他没回去最好,万一回去的话,我到这里来的事儿就露馅了,没法解释。再说了,我一个陌生人突然到你家,亲戚、邻居看到也会起疑心的,不合适。” 伊霞问道:“陌生人?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马上就是我们的姐夫了嘛,对韵哥?” 韵儿很高兴伊霞这么说,他急忙回答:“对对对!伊霞说的对。” 古丹凤听着伊霞和韵儿的对话,她的脸羞臊的通红,急忙说道:“好了、好了!韵儿、你和伊霞先回去,我送送阿释哥!” 云吉释也说到:“韵儿、伊霞,听你姐姐的,你们先回,我也要走了,改日我还会回来的。” 韵儿和伊霞同时和云吉释道别。 “阿释哥再见!” “再见!” 大黄狗被韵儿领走了。 古丹凤和云吉释沿着大坝,往通往村外的小路上走去。 “阿释哥,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二叔现在还回不来,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二婶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凤儿,现在咱不说这些了,是福是祸也没法判断。其实你不知道,夏县长现在也在我们村下放劳动呢,他都这样了心里还装着老百姓呢,都没把个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是吗,我知道夏县长是个好人,听爹爹说解放县城时他还领着部队攻打城门呢!” “是啊,所以有人就说他‘目空一切、居功自傲’,真是可恨。” “原来是这样,唉!这些事儿咱就不提了。你这两天没回家,回去后怎么和你娘解释呢?” “这些事儿我自己会说,你就放心!”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古丹凤拿出了煎饼,递给云吉释,他一边走、一边吃。 古丹凤又把新做的布鞋塞到他的怀里,云吉释只是傻笑。 一对恋人肩并肩地走着,古丹凤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阿释哥,最近几天可能有人要给我提亲!” 云吉释刚才还兴高采烈地吃着煎饼,抚摸着新鞋,激动地觉得自己幸福的不得了,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但是当他听到古丹凤说有人要给她提亲,云吉释心里一惊,脸上的的表情立刻变了,他转瞬间惊得一口煎饼没咽下去,差一点儿噎到。 “啊?!那怎么行?” 古丹凤低着头,心思重重地反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儿,有什么不行的?” “可是——可是,你不能答应他们!” “为什么,万一我爹爹答应了怎么办?” 云吉释有些着急了。 “凤儿,你爹爹答应了,你也不能答应!因为要娶你的人是我。” 古丹凤没有说话。 从前,在那些相思成灾的日子里,她的内心是焦灼的,是无可奈何的。此时此刻,云吉释的话给了她希望,点燃了她心中那颗萌动的种子,她相信云吉释不会骗她,姑娘含羞低头,心想,“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古丹凤点了点头,又微微摇摇头,内心的矛盾只有自己知道。她深情地望着自己的恋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吉释把她拥抱在怀里,两个人的心一起剧烈地跳动,“砰砰、砰砰!” 两人就此分别,古丹凤依依不舍,难分难离,但是没有办法。两个人的恋情在没有向双方的家长和亲戚、朋友公开之前他们只能选择保持现状。 “我不想说再见 可又看着你走远 我的心儿随着你的身影飞向天边 你是那天边的彩霞 我愿做一片云朵与你相伴 哪怕地老天荒 哪怕天涯海角 对你一片痴心永不变 我不想说再见 可又看着你走远 心中充满对你深深的眷恋 远去兮 远去兮 只把相思留在心间 ” 第五十九章 有话 第五十九章 有话 天光大亮,云吉释起床后直接奔母亲的屋而去。他迈步进屋,急匆匆地说道:“娘,娘!我有话要和你说。” 母亲倒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把你急的,有话坐下慢慢说。” 其实,母亲早早就起床了,妹妹云吉影正帮着母亲挽发髻。母亲和妹妹今天心情都非常好。虽然妹妹经常生病,身体很弱,但是却冰雪聪明。她看着云吉释急急忙忙进屋,便猜到哥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和母亲说,不知道哥哥要说的事儿自己能不能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才好,但是母亲的发髻刚刚弄好了一半,如果现在放手就前功尽弃了。刚才母亲还夸自己梳头好看,这会儿头发还没梳完就撂下,母亲一定会不高兴。为了让母亲开心,也避免哥哥因为着急和母亲谈话而把自己撵出去,还不如先把话说出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给哥哥一个面子。 “哥,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和娘说,但是你先别急啊,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把娘的发髻梳完就走。” “没事儿,当着你的面也能说,不是背人的事儿。” 云吉释的母亲看着他心想,“这孩子出去两天才回来,也不知道干啥去了,今天可真奇怪,一大早慌慌张张地跑这儿来。是不是惹祸了?” “棒子,你昨天回来的咋那么晚?” “娘,我从前在县里上学放假的时候,不是也经常回来这么晚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走那天下大雨,回来时咱村这路根本就没法走,好不容易才回来,到家就晚了。” “信送到了?” “送到了。” “见到你大哥没有?” “没见着,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哎呀,娘!你别问那么多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母亲一边和云吉释说话,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浓密的头发并用手指了指发髻右侧,不紧不慢地对云吉影小声说道:“这里,这里再紧一紧。” 云吉影听话的加了一点手劲,发髻盘的更紧密了。 云吉影对母亲说道:“娘,你的白头发又多了。” “还不是为你们操心操的!” 云吉释看到母亲对自己急切的样子竟然无动于衷,还和妹妹不紧不慢地聊天,好像不是很关心他的样子。 云吉释一开始还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对母亲说起他和古丹凤的事儿,但是为了引起母亲的重视,他决定单刀直入,不再绕弯子,他心想,“其实直接把话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妹妹,没什么难为情的,干脆直接了当地都说出来算了。”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娘!我相中了一个人。” 云吉释这句话还真把母亲说愣住了,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云吉释处对象,而且那天张媒婆来家里提亲时,还被他活生生地给气走了,那时候母亲觉得自己的儿子可能还没做好成家立业的心理准备,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天找她突然提到要相亲的事儿。 她回过头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相中了一个人。谁家的姑娘?” “古楼村,古猛家的大姑娘!” “噢?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叫古丹凤,她和我同岁,今年刚好二十,过年就二十一了。” “嗯!年龄倒是挺好,但是人家姑娘愿意吗?咱可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再说了,古楼离云楼这么远,人家愿不愿意嫁过来啊?还有,古楼可是咱们乡远近文明的好地方,生活比咱村可强得多的多,最起码不愁吃、不愁穿,不像你大嫂、二嫂她们的村子,穷日子过惯了,嫁过来也这样,过得都是穷日子,婆家、娘家的生活没什么区别。虽说咱是农村,但是自古以来相亲、说媒总要讲个门当户对不是?人家古楼的姑娘能放着清福不享,跑到咱这穷乡僻壤、大山沟里来?到这儿吃苦受穷?还有,即使姑娘同意了,那她家里人的意见呢,父母能同意吗?这些你都考虑了吗?” 母亲的一番话正是云吉释从前一直在考虑的,母亲说的这些具体问题也是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最大问题。 云吉影听着母亲和哥哥的谈话,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说道:“娘!你看你,这么多问题,把我哥都问蒙了。” 云吉释真的蒙了吗? 不! 他没有蒙,过去没有,现在依然没有,而且从来没有! 此时他恰恰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得多,他知道古丹凤的心。凤儿的心和自己的心是在一起的,他坚信现在在一起,将来依然在一起。 可是,云吉释眼前的现实是如此的残酷,残酷的连母亲对自己要娶古楼村的姑娘都表示怀疑,这一点无疑对云吉释的自尊心是个很大的打击。 母亲说的话云吉释能够理解,但让他为难的不是母亲说的这些现实情况,而是如何找回自信和自尊。 “娘,事在人为!我和她交往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了解她,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那样最好。我看这样,等你大哥回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商量一下,请个媒人去人家姑娘家说和、说和,看看人家是什么意见。” “不用,娘!我和你说这件事儿,你只要不反对就行了,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 “那怎么行?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媒人怎么行?虽说你俩是自由恋爱,但是也要有个人在中间撮合两家的事儿不是,这样也体现出对人家的尊重,你没经历过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这些都关系到你今后一辈子的幸福,你知道吗。唉!有些事儿你不懂。” “那也不用大哥去找媒人,我自己找一个‘媒人’行不?” “你自己找?你是找张媒婆还是李媒婆啊,你给人家拿多少跑腿钱啊?” “娘,我找的媒人不要钱。” “什么?越说越不像话,不要钱,还有这好事儿,做梦你!” 母亲的头发弄好了,这一次妹妹没有给她梳成高高的丸子头,而是在后脑的中部把头发仔细均匀地盘起,最后把发梢和发根聚拢到一起,紧紧地从根部扎实,松手后头发中间紧实、四圈蓬松,好像一个圆圆的盘子,绾发即成。梳这样的发型,显得母亲端庄大气、高雅温婉。 “娘,你看!这比丸子头强多了,我觉得你还是梳盘头好看。” “嗯,还是影儿知我。丸子头是不是显得娘太倔强了,这样梳头好像温柔、大方一点,是?” “对,娘!” “唉!娘老了,梳什么发型都无所谓了。” “娘,你一点都不老,越来越年轻。” “瞎说,哄我开心呢是不是,你都长这么大了,娘还不老?” 两个女人在一起说起梳洗打扮的事儿来可能会没完没了,谈一天都谈不完。云吉释不是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而是觉得自己要和母亲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既然说出来了也就没有什么思想负担了。 “娘,我的事儿说完了,没啥事儿我就走了。” “听你大嫂说,你大哥今天回来?” 云吉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回应了一声。 “嗯。” “那行,你去,等你大哥回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你的事儿。” 云吉释出了屋,他觉得大嫂的嘴可真快,自己只是猜测大哥今天能回来,她还当成真事儿和母亲说了。 不过云吉释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自己的钢笔找不到了,很可能就是落在现场了,大哥很可能也会认出那支笔,因为那支钢笔是大哥送给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云吉释一直戴在身上,时时刻刻都没有离开过。真是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就那天竟然弄丢了。 云吉释心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想到百密一疏,大哥知道真相后,不会把自己交出去,他是自己的亲哥哥,应该不会那么做。但是,万一他把自己交出去可就完蛋了。不但自己完蛋,古丹凤、古丹韵知道了再来救自己,那可真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前功尽弃了。都说做大事不拘小节,但是往往细节才是决定事情成败的关键,看样子事情要败露。” 云吉释越想心理越乱,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但愿那支钢笔没有落在现场,无论落到哪里都好,小树林里、回来的路上、湖心岛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就是千万别落在现场就行。即使落在现场,他宁愿让别人捡到,误认为是古校长掉落的,也不要让大哥捡到而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六十章 巧 合 第六十章 巧 合 云吉真那天在田副乡长带人去古楼后,他独自一人真的又去现场转了一圈,而且果然发现了云吉释掉在院墙边的钢笔,当他打着手电筒,弯腰从泥水里捡起来的时候,吃惊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支钢笔他认识,是自己亲手送给弟弟云吉释的。 “阿释的钢笔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是他?” 云吉真不敢再想下去,“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阿释明明在云楼,离这里好几十里路,又下着大雨,他怎么可能来这里,不可能,不可能” 古校长失踪,乡乱成一团,当天晚上分出去好几拨人去找,都没有找到。 田副乡长亲自带着人去古楼也是无果而终,他们回到乡,天光方亮。他的两只眼睛因为熬夜、焦急、气愤而变得通红,特别是他自作聪明,在古巧儿家的灵棚里自导、自演了一场滑稽的闹剧后,简直气急败坏。 田副乡长回到办公室,立即将此情况向乡里的王书记做了汇报,王书记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知道了。”便没有了下文。 田大宇把云吉真叫到一起说:“假期马上过去了,学校即将开学,一个学校没有了校长,这怎么解释?啊?怎么解释?!” 云吉真说:“田乡长,古宁是一个挨批斗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格当校长,难道学校开学,你还准备把他放回去不成?” “不放回去怎么办?我们又没有权力免了他校长的职务。” “那当初就不应该抓他。” “是我要抓他的吗?还不是那些” 田大宇没有把话说完,是啊!现在他能把这个棘手问题推给谁呢?这个时候,谁再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谁就是十足的傻瓜。 “田乡长,办法总会有的,古宁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就不信他还能藏一辈子不出来?” “唉!都怪咱们太大意了,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竟然有人会来救他,而且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田乡长,咱们是不是和公安局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帮着找一找。” “公安局?吉真,你别太天真了,现在人家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就算咱走运。不信你看着,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还找不到古校长,我们都得完蛋。” “不对,田副乡长,这件事儿和别人可没关系,都是您一手办理的,下边的人也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做的。” “行了,行了!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还没出事儿呢,就把责任往外推。” 田大宇和云吉真的谈话不欢而散。 云吉真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直打鼓。他怀里揣着云吉释掉落的钢笔胆战心惊。 “阿释啊,阿释!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样危险的事儿你也做得出来,万一被别人发现,还不得说是咱们是里应外合,到时候我就百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可要把我给害死了。不行!抽时间我得回家一趟,看看他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今天就走?也不行,田大宇疑心太重,我这时候走了,他会怀疑到我头上,那样就更不好办了。等一等,等一等!冷静、冷静。有点耐心,缓一天再说。” 云吉真从田大宇屋里出来,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云楼村的顾嘎子鬼鬼祟祟地推门进了田大宇的办公室。 “奇怪了,顾嘎子怎么跑到乡里来了?云楼村粮食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云溪訾哥俩的事儿不是也完事儿了吗?难道” 云吉真对顾嘎子来乡里虽然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一次他却非常的关心,“他是不是因为云溪訾哥俩的事儿对阿释有什么企图?不行,我得去看看。” 云吉真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决定再回去一趟。他敲门又重新回到田大宇办公室。 “吉真,你来的正好,顾国栋刚好在,刚才我问了一下。古校长失踪那天,你弟弟云吉释来过乡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云吉真心里咯噔一下子,没想到这个顾嘎子的阴险狡诈果然名不虚传,这样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他都要跑来汇报,巧的是他汇报的情况和古校长失踪事件还真巧和上了。看来今天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云吉真此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一个顾嘎子他还没放在眼里,所以他神态自若,丝毫没有惊慌。 “田乡长,这是两码事儿。每天来乡里办事的人多了去了,这人来人往的,难道他们个个都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云吉真的话不紧不慢、掷地有声,把顾国栋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不敢抬头看云吉真的眼神,心想,“完了,死定了。自己是不是恨云吉释恨过了头,竟然没想到正好会遇上云吉真,人家可是亲哥们儿,这下云吉真还不得把自己给骂个狗血喷头。” 田大宇接着说道:“我也不相信会有这事儿发生,这不是巧合吗,啊!巧合。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弟弟,下这么大的雨,他来乡里干什么来了,古校长失踪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没有干系不是更好吗,对不对,吉真。” “好,田乡长!我会问的,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最好离一些人远点儿,有些人啊,就是一条疯狗,急眼了会乱咬人的。” “好了,好了!吉真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国栋也是一番好意,一番好意啊。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啊。” 顾国栋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他心里有鬼自己知道,面对着云吉真他无可奈何,即使云吉真开口骂他两句,他也不敢出言反驳,在乡里他就像一只哈巴狗一样,不敢造次。 云吉真从田大宇办公室出来,心里憋着一肚子气。 “田大宇啊田大宇,你和顾嘎子串通一气,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竟然这么快就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我。别说我弟弟做没做这件事儿还不一定,就是真的做了,你们想怎么样?难不成真要拿我弟弟开刀?如果因此连累到我,真要是把我逼急了,可别怪我不客气,别忘了,你们还有把柄在我的手里,如果不是我为你们隐瞒了真相,现在你田大宇、顾嘎子说不定早就被抓起来了,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颐指气使,跟我俩玩猫腻的,你们还嫩着呢。” 云吉真从田大宇办公室出来,他决定明天就回家。 第六十一章 魔力 第六十一章 魔力 云吉释和母亲说完话,感觉轻松了很多,得到了母亲的认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无论如何,他还要认真考虑一下母亲的话。 “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虽说自己和古丹凤两个人是自由恋爱,可是也不能突然就把对方领到家里来啊,总得有个人在中间给说句话,让双方的家长、兄弟姊妹、亲人们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这个人选谁好呢?又或许母亲想的更多,她特别提到了对人家的尊重,也许这就是母亲为人处世的规则”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云吉释还是不想找母亲说的那种媒婆,上下两片嘴,信口开河,有的说、没的也说,令他十分讨厌和反感,但是在找媒婆这件事上,目前云吉释还真有些为难。 云吉释从家里出来,去大队部找队长,想告诉他信已经送到了。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西坡走,路两边,田里的庄稼由于雨水的浇灌已经变得枝挺叶茂。 老天爷总算给了云楼村老百姓一条活路,这场雨下的太及时了,挽救了庄稼,也给了云楼村男女老少生活的希望。 云吉释走着走着,突然遇到了云吉喆。 “阿释哥,你从乡里回来了。” “啊,回来了。你咋知道我去乡里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走那天顾嘎子看到了,听他说是队长让你去送信。不过他好像对你下山很关心,看着你走了,他在后边跟了好一会儿,你走的急,没发现他。不过他往回走时正好碰到我,他还故意问我,‘云吉释干啥去了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他告诉我说‘云吉释去乡里了。’看他那个样子啊,没安啥好心。” 吉喆说起话来啰里啰嗦,云吉释听得有些不耐烦。 “没事儿。他安没安好心,我也不怕他。” “阿释哥,我劝你还是防着点这小子,你不知道他有多坏。人家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要多留个心眼儿。” “好的,我知道了。我去大队部,你去不去?” “我不去,咱村来了一个‘走资派’的县长,被监督劳动,村里人都说最好离他远点,省的受牵连。我可不想惹那麻烦,再让人家说三道四的不好。” 云吉释停下脚步。 “走资派的县长?谁说的,你知道啥是‘走资派’?” “阿释哥,你别对我这么凶嘛!那天晚上咱俩不是都看在眼里吗,你忘了。被押来的那个人不就是县长吗?至于啥是‘走资派’,我也不知道,我哪懂得那些,都是听顾嘎子说的。” “这个顾嘎子安得什么心,夏浩刚来没两天,哪里有得罪他了?真是莫名其妙。” “阿释哥,我看你对那个县长的看法倒是不错。” “你咋看出来的。” “我就是感觉,第六感觉,你知道吗?很准的。” “行了,行了。我可没时间跟你瞎耽误功夫,我还有事儿呢,既然你不去,那我可走了。” “唉!阿释哥,我还有事儿要和你说呢。” 云吉释迈开步子往前走,云吉喆没继续跟着他。 云吉喆对这个阿释哥一直存有一种崇拜、敬畏的心理。从云吉释回到云楼村开始,他就感到云吉释是一个很特别、很神秘的人,好像在他身上有很多未知的迷,又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深深地吸引着他,这种魔力是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其实云吉喆不明白,他对生活逆来顺受的态度注定了他自卑、懦弱的性格。云吉释和云吉喆刚好相反,他性格刚烈,敢作敢为,所以从这个方面说,云吉喆有这种崇拜、敬畏的感觉就不奇怪了。 云吉释来到大队部后,先是和队长回明了情况,并表达了郭主任对他的谢意。 队长说道:“阿释,那天真是有点过意不去了,没想到你走后下那么大的雨,你没淋到。” “没有,我刚好到粮库以后才下雨,幸运得很。” “哎呀,没淋雨就好,我还想呢,这感谢信,早一天、晚一天送也没啥关系,把你淋病了可就不好了。怪我,怪我!考虑不周。” “队长,你可别这么说,人家乡粮库帮了咱们这么大一个忙,及时感谢人家还是对的。再说了,咱们冒雨去感谢,不是更能体现出一番诚意嘛!” “你看,阿释!你看问题看的就是透彻,我也是和于书记商量完才决定这事儿交给你办,果然让我们放心。” 一边的于书记看着云吉释说道:“阿释啊,队长说的对,咱们今后和人家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礼貌上可不能含糊。” 云吉释说道:“于书记,现在咱们是求人家办事儿,将来要是能让人家主动来求咱们办事儿,那该多好!” 于书记说到:“阿释,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看咱们村,穷的连吃饭都是问题,还能指望着人家来求咱,即使人家真来求咱们,估计也是求咱们不要去求人家。” 于书记的话不仅让云吉释感到内心酸楚,队长的脸上更是一副愁容。 从大队部出来,云吉释非常想去看看夏浩,他问道:“于书记,老夏在吗?” “在,他今天哪儿也没去,估计在屋里看书呢,怎么,你要找他?” “嗯,我想和他说点事儿。” “好,你去。” 云吉释很高兴又能和夏浩一起谈话,自从那天和夏浩谈完话以后,他心里总觉得夏浩迟早有出头的一天,他现在只不过是虎落平阳、龙陷浅滩罢了,这种感觉一直在云吉释心中非常顽强地存在着,就像吉喆说的那样——第六感觉。不过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云吉释来到夏浩的门前,他敲门进去,屋里没人。云吉释喊了两声:“老夏,老夏?奇怪了,于书记说他明明在屋里,怎么会没人呢?” 云吉释转身从屋里出来,迈步来到房屋西头,他又喊了两声:“老夏,老夏——!” “哎——!谁找我?” 是老夏的声音,云吉释往大队西头的下坡望去,一个身影出现在西坡的乱石岗上。 云吉释一溜小跑。 “老夏,你怎么跑这来了,这破地方都是石头,走路都硌脚。” “云吉释!你今天来得正好,来来来,坐下,快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云吉释看到老夏一副认真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我说老夏,你看看这是啥地方啊,除了杂草就是碎石,哪儿有坐的地方,我还是站着,我怕硌屁股。” “那好,那你就站着,我可坐下了。” 老夏说完话,拄着镐头把,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你别说,是挺硌得慌,不过我也得坐一会儿,实在是累了。” “老夏,你有啥话要和我说?” 夏浩把手里的镐头往地上一丢,然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对云吉释说道:“阿释,这两天我通过研究云楼村的土地,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怎么样,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夏浩的一句话立刻勾起了云吉释的好奇心,他对夏浩的感觉就像云吉喆对他一样,总是被对方身上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就说现在,他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夏浩会一个人跑到西坡乱石岗来,这里即建不了梯田,也种不了庄稼,甚至村里的人们连坟茔地都不会选这里,老夏怎么对这破地方感兴趣。 “老夏,说出来听听。” 第六十二章 疯 了 第六十二章 疯 了 夏浩拿起脖子上搭着的毛巾,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云吉释站在他身边,专注地等着他下边的话。 “昨天刚下完雨,地里的庄稼长得好着呢,红薯秧都直挺起来了。” “老夏,你不会说这就是你的重大发现。” “呵呵,当然不是。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啊” 云吉释对夏浩关于土壤的研究和理论听的是云里、雾里。他对这方面从来没有研究过,所以有些术语,比如土壤的水分、硬度以及酸碱度了、有机质含量了、微量元素了这些很专业的东西虽然从老夏嘴里说出来如数家珍,但是云吉释听的却是懵懵懂懂。 云吉释非常佩服夏浩的钻研精神,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丰富的知识,云吉释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地上,现在他也不觉得地上的碎石硌屁股了。 “老夏,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从前可是县长,没想到你对土地还有这么深入的研究,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土地可是农民的根啊,这里面学问大着呢!小伙子,你需要学习的地方也多着呢,所以无论干什么事儿都要有研究,只有充分的分析和研究,才能把要做的事儿做好。” “那你的重大发现是什么,就是这些对云楼村土地的研究结果吗?” “当然!通过这几日的研究,我得出一个结论,云楼村的土地适合种果树,苹果树!” “唉——!没劲。” 云吉释没想到夏浩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出种地的圈子。这让他的兴致一下子减去了不少,不过仔细想一想,农村、农民,不种地又能干什么呢,又会干什么呢?正像夏浩说的——土地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农民的根。 云吉释有点儿泄气。 “我还寻思着你在云楼村西坡这儿,发现了什么重大矿产呢,比如说金矿了、银矿了,最起码发现个铜矿、铁矿的也行啊。” 夏浩对云吉释的玩笑话很不以为然,他反问道:“这样不好,有点好高骛远的意思,不符合唯物主义辩证法。难道实事求是的种地不好吗?” “好是好,不过——种树?苹果树,唉?!老夏,你别说,这件事儿我从前还真没想过。在西坡种果树?可是,你看这里的土地,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要不就是杂草,栽果树能行吗?” “能行,把土地整理一下,种上果树还能保持水土不流失,而且这里常年日照充足、积温又高,适合果树生长。” 云吉释一边琢磨,一边重复着夏浩的话。 “积温高,适合果树生长——适合果树生长” 说着说着他突然茅塞顿开:“哎!老夏,我说你只想到在西坡栽树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扩大种植面积,把云楼村的土地都栽上苹果树,行不行?” 夏浩没想到自己的抛砖引玉果然有效果,不过他虽然觉得云吉释的话有道理,但是面临的现实困难也是不容忽视的。 夏浩想了想,他决定还是要和云吉释讲清楚。 “阿释,你的想法很大胆,不过也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首先你要想想于书记、队长还有乡亲们能不能同意。其次呢,乡亲们对种果树可都是外行。自古以来,咱们云楼村祖祖辈辈种的可都是红薯,突然改成种果树,能不能行得通。还有,乡里会不会同意咱们村这么做。你想啊,红薯是粮食,能解决吃饭的问题,温饱的问题。种上果树,到时候村里人就会问了,‘苹果能当饭吃吗?’所以乡亲们的认识能不能达到咱们的高度还是个问题。” 云吉释听到夏浩的话,没加思索就说道:“能,当然能了!到时候把苹果卖出去换成钱,换成粮票,想买什么粮食就买什么粮食,而且买的粮食绝对不会比红薯少。书记他们暂时可能会不同意,所以需要克服困难,做工作嘛。” 夏浩对云吉释的高度热情感到很意外,想一想却也在其理之中,年轻人能够对新鲜事物感兴趣也是正常现象,他说道:“我看这样,咱们一边学习,一边搞实验,只有成功了,让大家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更有说服力,才会收到更好的效果,你说是。” 云吉释和夏浩的谈话,让他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淋漓畅快,虽然他们讨论的事情可能面临着很多困难,但是总算有了一丝希望。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土地的话,目前这些想法暂时也都是空想,没有办法去真正付诸实践。 “云吉释,抽时间你把这件事儿和于书记、队长探讨一下,咱们可以先在西坡搞一块儿实验田,然后再去看看附近的几处荒山。那里种不了庄稼,有些地方栽果树还是比较合适的。” “老夏,你的想法比我成熟,为什么你不去和他们说呢?” 夏浩看着云吉释,这个年轻人还是像他二哥说的一样善良、单纯,考虑问题果然简单了一些,不过能这样更好,最起码两个人可以毫无保留、畅所欲言地交流。 “你啊!还是不明白,你和他们去说,那是你们村里的事儿,他们也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如果我去和他们说,意义就不一样了,没准于书记和队长还会多想,会说我坚持‘走资派’的思想,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如果再给我扣个‘不好好改造思想’的大帽子可受不了,我这脑袋上戴的帽子可够多了,再扣一个就戴不动喽!” 夏浩说完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幽默地笑了笑。云吉释不由得也笑了,不过他笑的有些尴尬、勉强。 云吉释学习过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基本原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夏浩的思维正是建立在这种唯物辩证法的基础之上的,他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就在于此。当然,这些是云吉释这个年轻人无法体会到的,他所能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没有深入分析到本质,但仅仅是看到表面,也足以让云吉释佩服夏浩的高瞻远瞩。 “嗯,看样子还得征得于书记和队长的同意后,这件事儿咱们才能去做。” “对呗!阿释,你想想看,当云楼村漫山遍野都栽上了果树,到了秋天,苹果熟了,咱们再把下山的路修好了,一车车的苹果运到山下卖了钱,乡亲们有了收入,买大米、买白面过的该是多么好的日子。” 云吉释从来没想过吃大米、白面,他觉得在云楼村玉米面能吃饱就已经很好了,很知足了,根本没有奢望过还能天天吃上大米、白面。 “老夏,我想,我要是把这件事儿和队长、书记说出来。他们一定会说我——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那你可想好喽,你说还是不说呢?” “为啥不说,为了能天天吃上白面馍馍,我疯一回还不行吗?” 第六十三章 温馨 第六十三章 温馨 云吉真和田副乡长谈完话的第二天中午便匆匆赶回云楼村。 回村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乡供销社,称了二斤猪肉挂在自行车车把上,用一根尼龙绳拴的结结实实,生怕掉喽。 一路上,和风习习,天蓝草绿。 路旁白杨挺拔,直插云霄,河边翠柳依依,倒立水中。几只白鸭戏水,一抹红日当头。路过的村庄炊烟袅袅,牛羊牧草、儿童嬉戏 通往云楼的路还很长,云吉真依稀望见连绵的群山、丘陵。他无暇顾及周围优美的景色,一路风尘回到家里。 云吉真先是到母亲屋里问安。 母亲看到他称肉回来,叹息着摇头:“吉真啊,日子不是一天过的。哪能这败家,真是,你可真是!不年不节的买肉干啥,这得换多少棒子面啊?!” 云吉真呵呵笑着忙赔不是:“娘,家里从过完年到现在都没见过肉丁儿,给您和孩子们解解馋。本来我也不舍得买,刚好今天供销社杀猪有卖的,我兜里正好存着几斤肉票。平时啊想买都没有,这不碰上了嘛,巧了,巧了,该着您老有口福。” “你啊,就哄我,你媳妇一天天精打细算维持这个家,你可不能瞎败祸。” “知道了,娘!” “行,既然都回来了,晚上一块儿吃饭。” “好,娘。那我回屋了。” …… 母亲没有和云吉真提云吉释要相亲的事儿,可能是看到大儿子刚刚回来,有些疲惫。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有些事儿也不是急着马上就要去办,所以缓一缓也许会更好,于是母亲让他回自己屋里先去好好休息、休息。她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和云吉真提云吉释的事儿。 云吉真从母亲屋里出来,往东厢房自己屋里走去。 大嫂看到大哥回来,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着他。当她看到大哥从婆婆屋里出来,高兴的不得了,围着云吉真直转圈,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两个儿子看到爸爸回来,左一个、又一个拉着他的手,亲近的不肯松开。 “爹爹!爹爹回来了。” 云吉真从兜里掏出几颗红枣对儿子说:“去!外边玩去!” 孩子们揣着红枣,一蹦一跳,高兴地跑了。 大嫂看着两个孩子出去,对云吉真说:“你难得回来一回,也不和孩子们亲近、亲近。” 云吉真没做声,他走进屋,坐在桌子旁边,拿起杯子开始慢慢地喝水,他想起田大宇的话。 “古校长失踪那天,你弟弟云吉释来过乡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弟弟云吉释来过乡里,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吗?” 云吉真目光一直望着窗外,呆呆地发愣,其实他现在正想着该如何询问弟弟知不知道古校长失踪的事儿。 难道真的和他有关吗?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这么巧合,偏偏他去乡里那天古校长就不见了踪影,偏偏自己送给他的钢笔就掉在了乡后院的墙跟边上,这一切该如何解释呢? 大嫂可看不出自己丈夫此时的心思,她只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好。有他在,周围的一切就都是安全的、美好的、温馨的令人心醉。 大嫂一边给云吉真拿换洗的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他学着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云吉真一半儿听、一半儿不听地“哼哈”应付着。 因为他自从进入家门到现在一直没有看到云吉释的影子,于是便问媳妇:“小玉,阿释呢?” “你说棒子啊,一早就出去了,去大队部找队长去了。他昨天晚上半夜才从乡里回来,还说在乡里也没见到你,他还说你今天就能回来,果然你就回来了。” 云吉真听到媳妇说阿释这两天都没在家,脑袋嗡的一下。他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田大宇和顾嘎子说的没错,阿释果然去了乡里。” 不过为了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他又特别强调地问了媳妇一句:“你说这两天他都没在家?” “对,都没在家。队长让他去乡粮库,给郭主任送一封信,你说也巧,正赶上下大雨,可能是路不好走,去了两天,昨天晚上才回来。衣服脏的不像样,晌午刚给他洗完晾上,这会儿还没干呢,去大队部时他穿着一件小褂就走了,这可真是” 大嫂的话好像特别多,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云吉真虽然有些心烦意乱,但是也没有打断媳妇。平时自己在乡里上班,难得回来一趟,说就说。 夫妻过了这些年,都是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云吉真扮演的正是那个静静倾听的角色,媳妇不说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他从不过问。随便媳妇说什么,他都会有一搭无一搭的应付着。 大嫂呢,也不在乎自己丈夫的态度,反正有人听着就好。大哥能静静地听她说话,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很温馨的事儿。 “小玉,忙完这一阵子,我把你和孩子接到乡里去住!” “什么,你说什么?” 大嫂刚才还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话,但是当她听到大哥说要把一家人接到乡里,立时愣住了。 “吉真,你说的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真的。” “可是娘咋办?还有这一家人,可都指望着你呢!你要是把我和两个孩子都接走,这个家谁来支撑着呢?” 云吉真没有吱声,其实他的心里也很矛盾,不知道将来怎么个打算。他今天把话说给媳妇听,也是想看看媳妇是什么态度,没想到媳妇的反应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是啊!人到老年,故土难离,让母亲离开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跟着自己去乡里住,母亲也许死活都不会同意。 母亲要是留下来,还有这一大家人,该由谁来照顾呢? 母亲年龄越来越大了,二妹马上就要嫁人、小妹年龄还小,二弟性格懦弱、三弟脾气耿直、老弟刚刚成年,在这个家里看似他成天不怎么回来,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家里无论大事小情都需要他去操心、去主持。 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主心骨,他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呢?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唉!算了,就当我没说。” 大嫂看着大哥,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会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 “吉真,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这个家不容易。而且来回上班路程又那么远,实在是太辛苦了,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但是咱们可不能撇下这一家人一走了之啊,那样娘该多伤心!为了弟弟、妹妹们咱也不能走,等到他们都成了家,能独自担当生活了,等到母亲百年之后,我一定带着孩子跟你走,到时候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云吉真没想到媳妇会如此理解自己的内心,如此深明大义,于是他对自己刚才自私的想法忽然间感到有些惭愧。心想,唉!谁让爹爹死得早,谁让自己是家里的老大呢。 “吉真,你就再辛苦几年,我知道你不容易。工作不容易,家里不容易。但是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的事儿呢。我听说咱们村里来的那个陌生人,原来就是县长,你看他都当了那么大的官了,也不知道因为啥原因,说下来不也下来了吗?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咱们村被监督劳动,难道他家里的人不惦记吗?” 大嫂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大哥的表情。 “我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大道理还是懂的,吉真!咱是农村人,从小在泥窝窝里长大,农村是咱的根,土地是咱的命啊!无论到了哪,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忘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累了,想躺一会儿,棒子回来,你叫醒我。” 大嫂看到大哥很疲惫的样子,停止絮叨。 “行,你好好睡一觉,棒子回来我让他来找你。” 大嫂给躺下的丈夫盖上一个小夹被,看着他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大嫂守着自己的丈夫,坐在床边,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宁静。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陪着他、守着他,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累我也愿意。” 第六十四章 嘴 硬 第六十四章 嘴 硬 云吉释和夏浩的一番谈话,让他有了一种拔云见日的感觉,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冲动,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憧憬归憧憬,现实归现实。云吉释和夏浩对未来充满信心,但是当下残酷的环境是他们更应该考虑的。在云楼村栽种果树,一没有技术、二没有物资、三没有土地,可能还会有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和障碍,所有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甚至从负开始,摆在面前的局面是非常困难的。 如果一个人没有看到希望,没有看到前面的曙光,在一片迷茫和困惑中摸索的时候,他感受不到跃跃欲试的冲动,但是一旦看到了前进的曙光,这种冲动就会幻化成无穷无尽的力量。 云吉释正是因为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他看到了一条明晰的道路、一条充满希望的道路。既然这条道路可以走下去,那么即将启程的渴望在他内心里便演绎的极为强烈,这种渴望就像大海的波涛不停地冲击岸边的岩石一样,即使撞的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 云吉释带着这种渴望,一边回忆着和夏浩的谈话,一边往家走。他走在西坡上,放眼望去,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 夕阳西下,昏黄的土地在阳光照耀下更加突显出金色的光辉。 云吉释心里想,“希望这片古老而贫瘠的土地能重新焕发出它应有的活力。” 云吉释回到家,刚一进院门,大嫂就告述他大哥回来了,正在等他。 云吉释来不及回自己屋,直接去找大哥。云吉释推门进屋,屋里静悄悄的,大哥躺在炕上,身上搭着一个小夹被,均匀地打着鼾声。 大嫂随后跟着云吉释进来,他慢步走到云吉真身边,看到他熟睡的样子,想叫醒他,又有些不舍。 云吉释小声说:“嫂子,别叫醒我哥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话转身就要出去,大嫂也轻手轻脚地往外迈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刚要开门出去,云吉真醒了。 “是不是阿释回来了?” 嫂子回身答道:“你醒了,是棒子回来了。看你睡着了,没忍心叫你。” 云吉真说道:“阿释,你坐下,我有话问你。小玉,你先出去!” “行,我去给你打盆水,你先洗把脸。” 大嫂说完话转身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一盆水,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放在了凳子上。她拿起毛巾放在水里投洗了两下、拧干、递给了自己的丈夫。 大哥接过毛巾,对嫂子说道:“好!小玉,这没你的事了,我有事儿问棒子。” 大嫂看到大哥非常严肃的样子,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和阿释说,于是大嫂没再吱声,她快步出去,关上了房门。 云吉释坐在凳子上,他看着大哥,心里七上八下。他断定,“大哥知道了自己那天去乡里的事儿。甚至可能还怀疑到了古校长失踪和自己有关,不然就凭大哥一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儿,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不会这么快回来。如果大哥真问起来,是应该承认呢,还是干脆耍赖,来他个一问三不知?” 云吉释的头脑里像车轮一样飞快地旋转,面对自己的亲哥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为他的哥哥不是局外人,而是乡干部,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也是有一份责任在里边。 “哥哥的立场是站在自己这面,还是站在对立面?难道他是那个田大宇派回来质问自己的吗?他们怎么会知道下雨那天自己去了乡里?对!是嫂子告诉他的,一定是嫂子” 云吉释突然又想起吉喆说的话——“阿释哥你去乡里干啥去了?”“你走那天顾嘎子看到了,听他说是队长让你去送信。” 云吉释想,“对了!差点儿忘了,吉喆告诉自己还有顾嘎子也知道,说不定这小子专门去乡里打听情况去了!难不成顾嘎子发现什么了?不应该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不可能,他不会知道的,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云吉真此时倒显得非常淡定,他拿着媳妇递给他的毛巾,一把扣在脸上,使劲搓了搓双颊,清醒了很多。 云吉真和弟弟说话也没绕弯子。 “阿释,下大雨那天你是不是去乡里了?” “啊,去了!” 云吉释很痛快地说出实话,既然大哥已经知道了,无论是大嫂告诉他的,还是顾嘎子去乡里说的,都无所谓了,再说自己去乡里是替队长办公事儿,本也无可厚非,为什么要隐瞒呢。 云吉真接着问道:“你去乡里干什么去了?” “哥,是这么回事儿,前一阵子咱们村不是从乡里拉来一批粮食吗,解决了乡亲们的燃眉之急。队长和书记让我去给人家郭主任送一封感谢信。谁知道正赶上下大雨,我要是知道雨下那么大就不去了。” “你在乡里呆了两天?” “没有,送完信,我去古楼了。” “去古楼?越说越乱,你去古楼又干什么去了?” “大哥,我相中了一个女孩儿,我要娶她,这件事儿我和娘说过了,娘还说等你回来,要找你商量这件事儿呢。” “相中了一个姑娘,是古楼的?” “对,所以我去了古楼。” “你啊!把我都说蒙了。” “大哥,我不知道你要问啥。你就直接问,拐弯抹角的我没法回答,如果咱俩再唠一会儿,我也蒙。” 云吉真伸手从兜里掏出来那支钢笔,他看着云吉释问道:“你看看,这支笔是不是你的?” “好像是,我的钢笔丢了好几天了。哥!你在哪捡到的?” “在哪捡的?我应该问问你。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啊?!” 云吉释看着眼前大哥的表情,分析着他的态度,最后决定不能和哥哥说实话,如果说出实情,一来哥哥会担心,二来凭着哥哥的性格,万一他大义灭亲,把自己交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哥,你这话从何说起,我那支钢笔不是你送我的吗?现在找到了你却发这么大的火?怎么丢的我不知道,谁捡去了我也不知道啊。” “你小子嘴就硬!我告诉你,古校长前几天被关在乡,下大雨那天被人救走了,现场就留下了这支钢笔。” “古校长被人救走了,好事啊!大哥,你不是一直也想救他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云吉释一句话戳到大哥痛处,他曾经眼睁睁看着古宁受罪,却束手无策,他是想救古宁,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更没有勇气和决心。此刻云吉释一句话,让他感到自己的怯懦和无奈。自己不敢做的事儿,云吉释竟然做成了,他又震惊又害怕。 “你、你、你可真是要气死我啊!你先说说这支笔的事儿。” “一支钢笔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凭着它就能断定古校长是我给救走的?这也太牵强了,难道古校长就不能有一支和我一模一样的钢笔吗?大哥,仅凭着一支钢笔,你怎么就能怀疑是我干的呢?” 云吉真没想到弟弟的嘴是真硬,看来自己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阿释,这件事儿是不是你干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使你承认了,我这当哥的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我也不问了。不过,我劝你好自为之。古校长不会藏一辈子,总会有出来的一天,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哥!你别怪我嘴硬,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这么说,我不知道。” “好小子,你有种,钢笔还你!” 云吉释接过哥哥递给他的钢笔,他看了云吉真一眼,从哥哥的眼神里他似乎看出了一丝默许,又或许是一丝其他的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在他心中只是稍逊即逝,他无法言说,更无法形容 第六十五章 央 求 第六十五章 央 求 古丹凤送走云吉释后,现在她最惦记的是湖心岛上二叔的安危。 古丹凤十分清楚,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二叔从虎口里给解救出来,要不是云吉释的大力帮忙,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云吉释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表现出的机智、勇敢,做事稳妥、负责任的态度给她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姑娘每每想起云吉释,想起自己的心上人来总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蜜一样甜。 古丹凤恨不得立刻去看看二叔。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再也没有人来家里搜查、要人。前几日那种紧张的气氛似乎已经过去了,她的心稍稍放宽了一些。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太大意,更不能太冲动,万一被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么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所以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即使她非常想去看二叔,也要找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借机前去,而且还不能引起家里奶奶、父亲和妹妹们的怀疑。尤其是二妹玲子,现在她对古丹凤的行为更加关注,所以古丹凤要更加小心、谨慎,这件事儿绝对不能让古丹玲发现其中的原委。 古丹凤送走云吉释后的第三天早晨。 她早早地就起床了,在院子里收拾好打鱼用的一应物品,准备和古丹韵一起出湖打鱼,主要目的是乘机去看看韵儿说的那个湖心岛岩洞,看看二叔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其实,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几日一直都是韵儿一个人像往常一样早晨出湖打鱼,顺便给二叔送吃的、用的,然后晚上才回来。 韵儿为了照顾湖心岛上的二叔,耽误了很多打鱼的时间,他每天打回来的鱼又小又少,所以他们再也没去县城卖过鱼。 古丹凤和妹妹把大大、小小的鱼晾在外面,晒成鱼干儿。 一排排正在晾晒的鱼儿被放在平底笸箩上,摆在院子里,鱼儿各种各样,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干净利索。 古丹凤和韵儿拿着渔网迈步出门,临走之前,还是发生了让她最为担心的事儿。 妹妹古丹玲过来央求她。 “姐,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打鱼。” 古丹玲其实就是一个小孩儿性格,特别爱凑热闹,在她眼里出湖打鱼就好像是出去游山玩水一样。尤其是当看到大姐和韵儿一起出去打鱼,没带上她,更加增强了她的好奇心,生怕像下大雨那天一样,再有什么好事儿或新鲜事儿把自己给落下。虽然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姐姐和弟弟那天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惹得乡里大半夜地派人来他家搜查,但是今天一看到姐姐和韵儿在一起又要出去,她就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古丹凤说:“在家好好呆着,我和韵儿去干活,又不是出去玩儿,你跟着干嘛?” “凭啥每次都是你和韵儿去,每次都不带我。” 古丹凤对妹妹说出的理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能说自己是要去看二叔才不带她吗?当然不能。 古丹玲看到姐姐没吱声,进一步央求道:“姐!这回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那好!你想去是,你去!我不去了。” 古丹凤说完话,故意把渔网和鱼篓往地上一丢,把嘴一撅,装作生气的样子转身要走。 古丹玲急忙拽住了姐姐的袖子:“姐、姐!你别生气嘛。” 韵儿这时候看到二姐缠着大姐,弄得她一时无法脱身,他立刻替大姐解围,说道:“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那艘小船,两个人在上边一起干活刚刚好。三个人在上边,我撒网就转不开身了,万一你再掉到水里,我可担待不起。” 古丹玲想了想说:“那好,这次我不去了。不过——下回姐姐在家,我陪韵儿去!” 古丹凤一听妹妹不再纠缠自己,放心了很多,于是口气缓和下来,说道:“好,下次你去!出去干活还又争又抢的,真是!招娣啊,你想不想去啊?你要是也想去,算你一个。” 招娣正在摆弄晾着的鱼干,听到姐姐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她急忙开口道:“我才不去呢!在船上干活又累又晒,湖面上风还大,吹的人怪难受的,弄不好还晕船。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可不跟你们抢。” 古丹凤对古丹玲说道:“玲子,听到了。下次你去啊,说话算数!” 古丹玲伸了一下舌头,给姐姐做了一个鬼脸,说道:“反正啊,这活也不能让大姐你一个人干不是?下次我去打鱼,替你分担点儿,咱说到做到。” 奶奶在屋里听到几个孙子在院子里吵吵闹闹,不知道发生了事儿。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 “凤儿啊!吵什么呢?” “没有,奶奶!玲子说她也要出湖去打鱼,我不让她去。” “哦——原来是这样。玲子啊!我看你去喂鱼还差不多。”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玲子说道:“奶奶,你看你,瞧不起人。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忘了,上次我还给你带回来一条锦鲤鱼呢!” “对、对、对!你看,奶奶糊涂了,有这回事儿,有这回事儿,我记得那条鱼,是金色的呢,还是红色的呢。” “哎呀,奶奶你还说记得。连鱼的颜色你都忘了,还说记得。” 古丹玲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奶奶近前,扶着她说道:“奶奶,那条锦鲤是红色的!” “噢!记住了,记住了,和我们玲子的小脸蛋一样,红扑扑的,呵呵呵!” 古丹凤说道:“玲子,你和招娣在家照顾好奶奶,我们走了。” “好,姐你放心!你和韵儿也小心点。” 小船晃晃悠悠向着湖心驶去,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两只小船,船上的人看见了他们,其中一只船上有一个人高声地和韵儿打着招呼。 “韵儿——!韵儿——船上是你姐还是伊霞啊!” “是我姐——!” “伊霞今天没来啊——?” “没有——!” “你们啥时候——办喜事啊——?我这边还等着——喝喜酒呢。” 看样子和古丹韵打招呼的人对他很熟悉,不然不会直接提到伊霞的名字,也许那个人看到韵儿和伊霞在一起很多次了,所以才这么问他。 “叔——!你别逗了,我们还小呢!” 古丹凤坐在小船上,她手搭凉棚,远远地张望过去,小船往他们相反的方向驶去。 湖面上泛着初升的阳光,水纹波光粼粼、闪闪烁烁,耀的人睁不开眼,凤儿一时看不清对面船上的人是谁。 “韵儿,我咋没看出来那个人是谁呢?” “姐,我也没看出来,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姐两个同时笑了起来。 虽然古丹凤要见到二叔的心情很迫切,但是他们没有直接开船去湖心岛,如果直接快速划船过去,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不知道的还会认为他们这么急急忙忙赶去湖心岛,是不是在岛上发现了什么宝贝。所以他们一个人撒网、收网,另一个人划着小船,看似极为悠闲,慢慢悠悠地向湖心岛靠拢过去。 古丹韵决定再撒最后一网,然后就上岸。 “哗啦!”一声,韵儿撒出的渔网在湖面上扣出一圈圆圆的水花。 一圈波纹散去,铅坠带着整张网迅速下沉,小船慢慢地随着网纲移动,韵儿边收网,边抖落网上的水花。当韵儿提着网纲慢慢地把撒下的渔网全收出水面的时候,他突然大叫起来:“姐,姐!快看,你快看!” 第六十六章 悠 哉 第六十六章 悠 哉 韵儿突然大喊大叫,把古丹凤吓了一跳,她急忙顺着网纲往水面看去,心里在想,“坏了,难道水里有怪物?” 只见韵儿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立刻把渔网收到了小船上。 “锦鲤!姐,是锦鲤,好大的一条鱼!” 古丹凤放下船桨,急忙凑到韵儿近前。 韵儿从网中掏出一条活蹦乱跳的红色鲤鱼。只见这条鲤鱼通体呈金红色,鱼鳞泛着金光。鱼鳍张开好似透明的金红色的玉石,晶莹剔透。 鱼嘴和鱼鳃两侧微微泛着金黄,鱼嘴一张一合,两只鱼眼睛好似两颗黑珍珠一样发光发亮,鱼唇两侧两根金黄色的鱼须清晰可见,随着鱼鳃的张合而微微颤动。 韵儿抱着这条锦鲤鱼喜欢的不得了。 “韵儿,看样子这条锦鲤有三斤多呢!比上次玲子拿回去的那条可大多了,这么大的锦鲤,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是啊!姐,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韵儿把锦鲤装进鱼篓,他收起了渔网,决定不再继续打鱼了,他转到船头从姐姐手里接过船桨,用力划了起来,小船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姐,你坐稳了,我要把船往岸上冲一下。” 古丹凤回身,坐在船尾,她用两只手紧紧抓住船舷,小船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向着湖心岛岸边的沙滩直冲过去,“砰!”的一下,半条船身冲上岸边,搁浅在沙滩上。 大黄狗今天没来,它不能帮着韵儿往岸上拖船了,每当这个时候,韵儿还真挺想它的,别看它平时撒欢淘气,关键时候总是能帮助韵儿一把,这也是韵儿非常喜欢这条狗的原因。 今天大黄狗被爹爹一早就领走了,韵儿都没看到它的影子,少了大黄狗的帮忙,韵儿的船依旧停的非常到位,不用担心湖水风浪把船冲走。 姐俩下了船,湖心岛的风很大,岛上的杂草在大风吹拂下起起伏伏,放眼望去一片荒凉、空旷的景象,但是却又充满浪漫、神秘的色彩。置身岛上就好像来到了世外桃源,天蓝水碧、白云朵朵,让人不禁产生飘飘欲仙、游哉悠哉的遐想。 “韵儿,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远吗?” “不远,看到前面那个小山丘了吗,转过去就到了。” 古丹凤和韵儿都加快了脚步。 古丹凤和二叔见面的时候,二叔的胡子已经长出很长,人也消瘦了很多,不过整个人精神很好。二叔的衣服洗的很干净,不像那天刚刚被救出来时,浑身又是血又是泥的,脏的没个人样。 “二叔,听韵儿说你很久没刮胡子了,我把爹爹的刮刀给你带来了,你看你的胡子可真长,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凤儿,还是你细心。你看我这个样子,活生生一个猿人。哈哈哈!” 古宁从古丹凤手里接过刮刀。 古猛的这把刮刀,五寸长,一寸宽,刀刃异常锋利,刀背泛着蓝光,一看便知钢口非常好,即便是炎热的夏日,刮刀的刀身似乎也透着丝丝的寒意。 古宁把刮刀贴在脸颊上,顺着胡茬,“唰唰唰!”地刮了起来,一缕缕胡须掉在他胸前,随着风呼地一下被吹走了,飘走的胡须似乎带走了他很多的烦恼。 “二叔,你还笑呢,不知道家人多担心你,这几日奶奶总念叨你。” “她知道我在这儿吗?” “不知道。没人告诉她,怕她担心。” 古宁长叹一声:“唉——!也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古宁说完话开始变得有点悲观,他刚才看到古丹凤和韵儿时还很高兴,这时候突然情绪低落下来。 是啊,要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这一点古丹凤心里也没底,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 “二叔,你现在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反正我和韵儿不说,没人能找到你,现在你还不能回去,回去了他们还会为难你的,说不定还会把你抓起来。” “可是眼看着学校就要开学了,一个学校的校长都没有了,还成什么样子,学校里还有很多事儿等着我去处理呢。” “二叔,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说这话。他们要是真让你安心工作,还会把你抓起来?” “凤儿,你在咱们乡中学读过书,你应该知道咱们学校没有问题,那些老师也没有问题。孩子们现在这样胡来,是他们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这一点我心里非常清楚。那个田大宇,指使他弟弟变着法儿地攻击我,这些我都明白,但是事情的是非曲直总会有个说法,他们这么胡闹下去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二叔,这些你就先别操心了,田大宇的弟弟不就是那个田富贵吗?当初他去学校当老师你就不同意,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谁让他哥哥是副乡长呢。” 古宁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我写封信你带回去。想办法交给夏县长,和他说说这些事儿,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夏县长?二叔你还不知道呢,夏县长和你一样也被打倒了,现在正在云楼村下放劳动呢!” 古宁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其实在他身上发生的一些事儿已经让他不可理解了,为什么转眼之间在夏县长身上也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什么,你说什么?夏县长也被,也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古丹凤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儿,二叔竟然不知道。后来她一想,也不奇怪,先被抓起来的是二叔,夏县长的事儿是后话,二叔不知道也正常。 “怎么?二叔,那天云吉释陪你在岛上住了一夜,他没和你说这些事儿吗?” “没说,什么都没说。那天我们两个实在太累了,也太紧张了,一钻进岩洞里,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累得很快就睡着了,根本没来得及说话。” 古丹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二叔我看你先等一等,千万先别急着回去,现在田大宇他们比你还着急。咱们县里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儿,等到县里知道你失踪了,有人过问起来就好办了,我就不信田大宇他能一手遮天。” 古宁想了想,古丹凤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慢慢地等待,也许只有充分的等待才会有更好的结局。 “你二婶和两个孩子还好?” “好着呢,你放心二叔,有我们在,二婶和孩子会照顾好的。” “你二婶从前有时候不懂事儿,让你们姐几个受委屈了。二叔原来也没照顾好你们,现在还让你们这些孩子为我操心。” “二叔你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救你那天,三叔到的多及时,要是没有他帮忙,你回来的哪能那么顺利。” 古宁又长叹一声。 “唉——!” 第六十七章 美 哉 第六十七章 美 哉 古宁一声长叹把心中郁结的困苦吐出了大半。 他自从住到湖心岛上以后,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人和他说这么多话。 从前刚来的几日里,他焦虑、愤懑、甚至常常狂怒,恨不得立刻回去,马上投入到战斗当中。是的,他要战斗,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陷害和迫害,这是一场斗争。千百年来,人们面对斗争,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逆来顺受,二是奋起抗争。他作为身不由己而卷入其中的一个战士,已经没的选择,无论自己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逃避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他觉得自己哪怕是战斗而死,也不想在这里苟且偷生地活下去。 古宁身陷这个小岛上,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连日来他内心无比的痛苦。他经过深思熟虑,心里非常清楚,云吉释和凤儿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呢?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在这里躲藏下去,对于他来说,这显得自己太无能了。为什么就不能公开地和田富贵、田大宇他们一伙针尖对麦芒地干一仗呢? 但是,今天古丹凤和他说的一番话,让他冷静下来,更让他深刻体会到,战斗也是要讲究时机和方法的,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和损失,他必须等待,等待那个决定胜利时刻的到来。 对于古宁来说,等待的日子是如此煎熬、如此漫长。 古丹凤进入岩洞,帮着二叔收拾了一下里面的卫生。她用带来的笤帚彻底打扫了一下岩洞里的灰尘、蛛网 古丹凤和伊霞一样,都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儿,她在清扫岩洞四周的墙壁时也发现了岩壁上有文字和图画,不过由于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古丹凤依稀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双蝶合一、忠贞不渝。”她一边看,一边想,现在住在这里的是二叔,二叔作为一个老师,一个文化人,在岩壁上写写画画也是人之常情。古时候的文人墨客不也爱在岩石上刻字吗?有些诗句还成为千古名句被传送下来。想到这里,古丹凤不禁抿嘴一笑,没想到二叔还有这份闲情雅致,看起来这些文字和图画表述的好像是一个爱情故事,她没好意思再开口问二叔这件事儿。 古丹凤收拾完卫生,然后铺上她带来的一张新苇席,把原来的那张破的不成样子的苇席给换掉了。 经过古丹凤的打理,岩洞里焕然一新,变得又干净又整洁。 “二叔,你看,你现在过得可是神仙般的日子。蓬莱仙人也不过就是一洞、一岛、一方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罢了!” 她的一句话把二叔给劝乐了。 二叔说道:“可惜啊,我没有修仙的资质和天分,也没有那个想法,要不然我还真想学学蓬莱仙岛上的神仙。悠哉、美哉、乐哉!从此不再落入凡尘呢。” 韵儿在一边搭话道:“二叔,你要是真成了神仙,我给你当个散财童子。” 古宁说道:“行,但是你当了散财童子。伊霞咋办?”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同时笑了。 古丹凤看到二叔的心情变好,自己心里也非常高兴。 “二叔,凡事想开些,困难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是这样!” 二叔说完话后,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古丹凤纳闷地问道:“二叔,你好像还有什么事儿要问我对不?是不是惦记奶奶、学校、还有你的学生?” “不是!凤儿,我想问你——我想问的是——云吉释那天和你们一起去救我,是你去找的他吗?” 古丹凤一听到二叔问起云吉释,不由得脸庞微红。 “不是!二叔,他家离咱们村那么远,我就是想去找他都没法儿去。其实这一切都是一个巧合,那天我和韵儿去县城卖鱼,是三叔赶着驴车拉着我们去的,在县城碰巧遇见他。我们和他说要去乡找云吉真大哥,让吉真大哥帮忙领着我们去看你。他说正好也想看看你,挺想你的,而且他去找云吉真大哥更方便一些,毕竟他是吉真大哥的亲弟弟嘛,说话、办事会更方便一些。我和韵儿很高兴他愿意帮忙,于是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乡。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想从乡前门进去,但是由于吉真大哥那天恰好不在,所以看门的大姐不让我们进,我和韵儿那天就没见到你。后来云吉释为了能看到你,壮着胆子,一个人从后院跳墙进去的,最后决定去救你的也是云吉释” 古丹凤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和二叔说了一遍。 二叔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看来云吉释这个学生自己算是没白教,有些地方做事的风格和自己倒是很相像。 韵儿在一边补充道:“二叔,我姐说的这些都是过程,其实啊,这里边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原因呢。” 古宁听侄子这么说,立刻产生了好奇心:“哦!还有其他原因?” “当然了,二叔,难道你没看出来?真正的原因是——” 古丹韵拉着长音,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让姐姐感到害羞、难为情,或者生气。 因为女孩儿的心思古丹韵清楚的很,那可是说变就变,俗话说“女人的心,天上的云”。 女孩儿的心思就像夏天里瞬息万变的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说不定什么时候飘过来一朵云彩,立刻就电闪会雷鸣。 古丹韵怕自己万一说出的话惹恼了姐姐,姐姐再给他来个暴风骤雨般的拳头,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不过,古丹韵察颜观色的本事还挺强,他平时经常围在三个姐姐的身边,他最了解姐姐们的脾气。她们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悲伤,什么时候需要自己逗她们开心,什么时候自己要主动远远地躲开,韵儿都把分寸掌握的很是恰到好处,也很巧妙。 三个姐姐也都很惯着这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弟弟,虽然母亲走了,但是母爱从来没有半点儿缺失,大姐一直像一个母亲一样从小把他带大。 现在,姐姐的心思自己最明白,云吉释的存在感在这个家里要慢慢地体现出来,要让亲人们逐渐对他有印象、有好感、从心里慢慢地接纳他。虽然自己很看好未来的姐夫,但是家里的每一个人亲人对云吉释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还是很陌生的。 韵儿心想,“现在不就是一个向二叔介绍这件事儿的好机会吗,说不定二叔还会努力促成姐姐的美事呢,那岂不是美哉!” 第六十八章 乐 哉 第六十八章 乐 哉 古丹韵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姐姐的故事说给二叔听。 “二叔,其实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就是云吉释喜欢我姐,我姐也喜欢他。” 一句话把古丹凤羞臊的涨红了脸,姑娘的头立刻低下了,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古丹韵说话的冒失,也默认了他所说的事实。 二叔很惊讶。 “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我怎么会拿这事儿和二叔开玩笑,是真的。” “哎呀!你说——你说这事儿,这事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没想到啊!呵呵,呵呵,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哈哈哈!好事,好事啊!” “二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姐他们两个很般配?” “当然了,云吉释这个小伙子我了解啊。他可是一个敢作敢为,而且思维敏捷、感情细腻,还有一股子侠义精神的人。就是不知道凤儿和云吉释处了多长时间了,还有我大哥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古丹韵说道:“我爹当然不知道,我姐在家里从来就没提过这些事儿。如果不是我和姐姐去县城卖鱼,也不会碰到云吉释;如果不是我们和云吉释一起去乡救你,我也没看出来他和姐姐有啥情况。要我说,这些事儿啊,一想起来就是这么巧,其实这就是缘分啊,你说是不是啊,二叔。” “原来是这样,是很巧,是很有缘。那——云吉释家里,有人来咱们古楼给你姐提亲吗?” 韵儿挠了挠头说道:“这倒没有。” 古宁显得有一点小失望。 “噢!那咱们还得等等,人家云吉释家里应该会来人求亲。凤儿你可要有个心里准备,过去我可听云吉真提起过他们村,听说好像还很穷。说是有些人家连吃饭都成问题。” 古丹凤说道:“二叔,我也听说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 古宁说:“你知道就好。不过据我所知,现在他们村也没好到哪去。二叔可不想看着你一嫁过去就过苦日子。何况你们姐几个从小就失去了娘,你从小到大经管着韵儿他们这几个孩子,说实在的,二叔亲眼看着你过去吃了很多苦,如果嫁人后还过苦日子,你爹、你奶奶还有你二叔我可不答应。” “放心二叔,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唉!希望如此,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还是要做好心里准备啊。还有你爹爹如果知道了,万一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不同意你嫁到云楼村那么穷的地方咋办?” 古丹韵插话说道:“二叔,‘君子成人之美’,我爹万一不同意,到时候你在我爹爹面前美言几句不就完了吗,我爹能听你的。” “呵呵,你小子脑筋转得可是挺快,这么一会儿就绕着弯子让我替你姐姐说话了。让我说说倒是可以,但是韵儿,你了解云楼村吗,你了解云吉释吗?还有他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你都知道吗?难道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把你姐推到火坑里?” “不会、不会!二叔,你别看我岁数小,但是啊,我能看出来,阿释哥他是个好人,他会对我姐好的,不然我饶不了他。” 韵儿一边说话,一边攥起了拳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子。 韵儿的动作惹得古宁又笑了,古丹凤在一边也笑起来。 古宁心想,“是啊!在这些年轻人面前,在爱情面前,自己考虑的这些理由对于他们来讲可能很可笑。不过想想也是,这会儿的年轻人讲求的是个性的自由,婚姻的自主。哪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时候自己和老婆结婚前只见了一面,双方的老人都说行,那自己还能说什么呢?稀里糊涂就和一个陌生的姑娘成了亲。现在家里的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和老婆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体会出爱情是什么样的滋味。家对于自己来说仅仅是一份做丈夫的责任罢了。” 古宁想了想说道:“好,如果你们愿意,我给你们俩保个大媒。不过啊,现在可不行,现在我连这个岛都出不去,即使有想法也帮不上忙啊!” 韵儿说道:“二叔,我姐她不会这么着急出嫁的,一定会等着你出岛,一定会让你喝上她的喜酒,呵呵呵!” “好好好!你们两个今天来啊,带给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足够我高兴好几天了,那我就等着喝凤儿的喜酒。” 韵儿继续说道:“二叔你说,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呢?” “你小子,还问我,你说说,你为什喜欢人家伊霞!” “啊!要我说啊,要我说吗。我觉得,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没有任何理由,但是要是不喜欢,可能有一万个理由。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可能有一万个理由,但是要是不喜欢呢,一个理由就够了!” “呦呦呦!没看出来,你小子的一番话还挺有哲理。” 古宁说完话,抬头看看天,这时候太阳已经向东平湖西面落去。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回去晚了,家里该惦记了。对了,凤儿,今后你不用总来看我,有韵儿照顾我,你就放心。另外,我的事儿暂时还是别让你奶奶知道为好。” “行,二叔你多保重。我们这就回去了。” 小船被古丹韵重新推回到水里,船桨拍动水面,激起一串串浪花。 古丹凤上船,侧身坐在船头,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她想着自己的心思。 “今天能见到二叔,我也就放心了。看来这几日二叔在韵儿的照顾下,无论身体、精神都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韵儿划着浆,高兴地唱起歌来。 “东平湖水浪打浪 蓝天白云映湖上 渔歌声声伴霞光 划桨 开船哟 奔前方 奔前方 哎——! 东平湖水清又清 荷叶莲蓬水灵灵 渔歌阵阵心中暖 拨水 摘云哟 回家转 回家转 哎——! ” 韵儿的歌声回荡在泼光粼粼的湖面上,歌声舒缓、悠扬。 美人、美景、美丽的东平湖在夕阳辉映下是那么令人心醉 “韵儿,你这些歌都是跟谁学的。” “自己编的呗,触景生情。姐,你看这宽广的湖面,碧绿的湖水,蓝蓝的天空,飞翔的水鸟,还有蒲草、浮萍、荷叶、莲花这么美的景色不都是歌吗?心中有欢乐,处处都是歌。” “呵呵,唱得真好听,歌词编的也好,没看出来我弟弟还有这两下子!对了,你和伊霞在一起的时候也给她唱歌听吗?” “当然了,姐。你们女孩子都害羞,伊霞一听我唱歌就不好意思,还脸红。” 韵儿说完话,又高声唱起来。 “东平湖的水 东平湖的浪 东平湖是我美丽的家乡 摇桨 划船 破开浪 撒网 收网 捕鱼忙 捕鱼忙 哎 捕鱼忙 ” 渔歌唱晚,古丹凤的情绪被韵儿美妙的歌声感染着。她一边听,一边出神地看着韵儿微笑。 第六十九章 融 洽 第六十九章 融 洽 云吉释和大哥云吉真的谈话不欢而散。 云吉释自己也没想到他哪来的勇气,第一次在哥哥面前不说实话。人的思想有时候其实真的很奇怪,或许在某个特定的场合,特定的状态下,撒谎要比说实话的效果还要好。 云吉释心想,“但愿大哥不会因为自己的嘴硬而生气。自己说谎,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云吉释的态度也让云吉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弟弟对他在家里权威性的挑战。 云吉真心想,“弟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坚持他的观点,惹自己生气,或许他是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母亲看到云吉真今天很早就从乡里回来,还称回来猪肉,她嘱咐大嫂,一定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大嫂、二嫂为了这顿饭,为难了好一会儿,两个人也忙活了好一阵子。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个家里,粮食一直以来也是算计着吃。 家里大嫂操持家务,十几口人的吃喝使她更是不敢大手大脚,平时她一直都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奢侈浪费。但是今天婆婆高兴,而且丈夫又大方了一回,逼得大嫂也不得不把家里的存粮拿出了一些。 大嫂用白面擀的面条,香椿炒蛋做的卤子。二嫂做的粉蒸肉。这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两个人虽然很忙碌,心里却高兴,都盼着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刻,盼着陪自己的丈夫和一家人同桌吃饭。物质的匮乏没有让一家人感到过生活的富足,但是融洽的家庭氛围给母亲和一家人带来的却是更多心理上的满足和安慰。 晚饭刚刚做好,二哥就从大队部回来了,他一进院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于是扯着脖子喊道:“今天啥日子啊,过节啊!” 二嫂听到二哥的声音,急忙从灶房迎出来。 “你看你,一回来嗓门就这么大!啥节也不过。今天大哥回来的早,买回来的猪肉,我和大嫂正做着饭呢,刚做好你就回来了,真会赶时候!”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好久没吃过猪肉了,都忘了肉是啥滋味了。晚上我陪大哥喝一点儿。” 二哥和二嫂说完话,然后又凑到二嫂耳边小声问道:“唉?家里还有酒没!” 二嫂白了他一眼,也小声地回道:“还有一点儿,看把你馋的那个熊样。” 二哥呵呵地笑了。 “好好好,有就行,有就行。” 母亲依然像从前那样高兴,她坐在自己屋里,耐心地等着开饭。 大哥家两个男孩儿,大的叫云宝军,老二叫云宝恒。二哥家一个女孩儿叫云宝珠,三个孙子围在她身边玩耍,母亲像看电影一样神情专注地看着孩子们在自己身边跑来跑去。 云吉释和弟弟云吉平在母亲屋里把八仙桌摆好,摆在屋子的正中央,然后搬来凳子摆在桌子周围。 大嫂、二嫂还有二姐和小妹把饭菜从灶房端进母亲屋里。从母亲的屋到灶房之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让气氛显得欢乐而忙碌。 不一会儿,大哥、二哥都进屋了,母亲脸上乐成了一朵花一样。也许是很久没有过这种气氛了,所以母亲虽然高兴,但她的情绪还是稍微有一点点激动,又稍微有一些伤感。 众人都围着桌子坐下来,母亲坐在上首,大哥、二哥在母亲左边依次挨着她坐着,桌子左手边依次是云吉释、云吉平,右手边是二姐云吉梅和妹妹云吉影,母亲的对面坐着两个嫂子带着孩子们。 大嫂一开始不让孩子们上桌,但是看到婆婆高兴,婆婆又一定让孩子们上桌吃饭,她也不好再继续坚持下去。 大嫂说道:“娘,你这么惯着他们干啥,小孩子一边儿吃去就行。” 母亲笑呵呵地说道:“这段时间啊,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哪还能有那么多讲究?孩子们在这儿啊,我看着高兴,就在桌上吃啊,都在这儿,谁也不能下桌。” 母亲表态了,大哥、二哥也没拦着,他们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唠着工作上的事儿,大哥把乡里几个村子的情况向二哥做了介绍,提到几个生活相对富裕一点儿的村子时,二哥表示很是羡慕。另外,云吉真还说很多困难的村子,老百姓的生活也都没比云楼好到哪去,二哥一边听一边皱起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他们俩的谈话好像说的都是国家大事儿似的,家里人很少搭茬儿,云吉释和云吉平也只是注意听着。 母亲不断地催促大嫂和二嫂给几个孩子们夹菜,孩子们平时很少上桌吃饭,刚一开始显得有些腼腆、拘束,不过小孩子的性情一会儿就变,吃着吃着,几个孩子就开始活跃起来,饭桌上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欢快起来。 二哥家的小姑娘珠儿很快就吃饱了,她从自己凳子上挪下来,慢慢凑到云吉影近前,奶声奶气地央求道:“小姑,一会儿你吃完饭,咱俩一起玩儿好不好?” “你咋不和哥哥们玩呢,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姑姑,姑姑修理他们。” 小姑娘眨巴眨巴毛茸茸的大眼睛,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哥哥,然后对着姑姑认真地说:“没有啦,哥哥们没有欺负我,我就是想和姑姑一起玩儿。姑姑,咱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云吉影喜欢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说道:“那好,姑姑陪着珠儿。” 珠儿听到姑姑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高兴地跑到奶奶身边,扶着奶奶的胳膊,翘起小脚,把小嘴贴到奶奶耳根子边上,小声地和奶奶说道:“奶奶,我吃饱了。” “宝贝啊,你咋这么快就吃完了呢?桌子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你还没吃呢,你看两个哥哥吃的多香。” “奶奶,我吃饱了,我想和姑姑出去玩儿一会儿。” “那好,我们珠儿最乖了!吃完饭和姑姑一起去玩儿。” 大军和二恒听到奶奶的话,大声地嚷嚷道:“奶奶,奶奶!我们也去,我们也要和小姑一起玩儿!” “好好好!都和姑姑一起,都和姑姑一起啊。小影啊,一会儿你把他们都领出去。我和你哥还有话要说,小孩子就别听了。” 云吉影把最后一口面条吃进嘴里,站起身,用筷子又夹了一块粉蒸肉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娘,我吃完了,那——孩子们我可都领走了啊。” “去,去!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好的,放心娘!大军,领着弟弟、妹妹,跟小姑出去玩儿去!” “噢——!出去玩儿去喽!小姑,你带我们去哪啊?” “就你问题多,快走,出去就知道了!” 第七十章 追 问 第七十章 追 问 云吉影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哥和二哥的高兴劲就上来了,两个人还划了两拳,“五魁首、六六六!”很热闹,母亲看着两个人高兴的样子,笑的合不拢嘴。划拳时大哥输多赢少,他举起酒杯连喝了几口后,说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喝多了!” 母亲看到时机差不多了,也该说说家里的事儿了,于是发话道:“吉真、吉让啊!你俩先把酒杯放一放,我有话说。” 云吉真和云吉让哥俩放下酒杯,恭敬地听着母亲下面要说的话。 大嫂、二嫂看到婆婆很认真的样子,认为婆婆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和两个儿子商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听,所以一起都站起身要出去。 “小玉啊,你和阿水不用出去,都是家里的事儿,坐下来听听,也为娘拿个主意。” 大嫂、二嫂心里很高兴婆婆能让自己参加家里大事儿的决策,这在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从前家里无论大事小情需要决策的时候,都是娘和大哥、二哥商量,别人只有听从、服从的份儿,哪能参与到其中来,今天母亲能让大嫂、二嫂也听一听,说明母亲的思想也在发生着某些细微的变化。 大嫂、二嫂相互望了一眼,确定婆婆对她们说的话是真的,然后重新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婆婆说话。 母亲挺直了一下腰,把两只手从饭桌上拿下来,掏出手帕擦了一下嘴唇,然后靠在椅背上。她先是环视了一下面前的几个孩子,然后说道:“先说第一件事儿,下个月月初梅子就要出门子了。” 母亲说完这句话,怜爱地看了一眼云吉梅,云吉梅的眼光刚刚和母亲相对便低下头,害羞的脸红了。 母亲接着说道:“二妮儿的嫁妆呢,还差两铺两盖,咱家屋里已经没有新棉花了,买新棉花要棉花票,家里也没有棉花票。旧棉花倒是还有一些。但是也不能给二妮儿用不是?大妮子出门子的时候那可都是新里、新面、新棉花。这件事儿啊,我不想在二妮这儿落埋怨,说我有偏有向,偏着姐姐,不向着妹妹。所以新棉花的事儿怎么办?” 母亲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再说第二件事儿,棒子相中了人家古楼村的一个姑娘,叫什么——叫——叫什么来着?” 云吉释急忙补充道:“叫古丹凤。” “对对对!叫古丹凤,古丹凤。姑娘是好姑娘,可是人家愿不愿意嫁到咱家来还是未知数,再说了也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相处下去不是?” 云吉释心想:“咳!娘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我们俩是偷情似的,明明人家是光明正大的相处,只是没告诉你们罢了!但是,现在自己不能打断母亲,毕竟她有她的想法,算了,随她怎么说。” 母亲并没有注意到云吉释的表情很不自然。 “咱们家总得有人去古楼上门提个亲对,或者吉真去、或者吉让去,或者找个媒人去,这样对人家姑娘家也是个尊重,另外咱也看看人家姑娘家里人的态度,父母是不是同意啊?愿不愿意把姑娘嫁到咱这穷山沟里来啊?所以啊,这两件事儿,你们都说说。” 一家人听到母亲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大哥先说话,他问道:“阿释,你说的那个古丹凤和云楼村的古宁是什么关系?” 云吉释回答道:“古校长是她叔。” 云吉真的心忽悠一下子,这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这小子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去救古校长,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从前是古宁的得意学生,其实还有这更深一层的意思。如此说来,就很好解释他为什大雨天去乡救古宁了,可能就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和古丹凤有约定的承诺。 云吉释毫无保留地说出实话,他想不到现在大哥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看法,但是看样子“古丹凤”这三个字已经让大哥吃惊不小,古丹凤和古宁的关系也许让大哥心里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原委。 云吉真由于喝了酒,虽然他心里很是吃惊,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是红扑扑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他说道:“娘,这件事儿我去办,古丹凤的叔我认识,叫古宁。是咱们乡中学的校长,我和他从前在乡中学一起教过一段时间书,还是好朋友,我去提亲更合适。” 母亲看到大哥表态,微微点点头,算是应允。 大哥接着又说道:“二妹出嫁是好事儿,大喜事儿,我和吉让两个当哥哥的不能让妹子吃亏,既然大妹子出嫁时是新里、新面、新棉花,那么二妹出嫁咱也不能把这件事儿办差喽。我看这样,明天我一早回乡里,找找熟人,到乡供销社买点新棉花,吉让你这两天如果为村里办事儿去乡里时,抽时间去我那儿一趟,把新棉花取回来。” 云吉让听到大哥说让自己抽时间去乡里,立刻答应下来:“大哥,过两天我正好要去乡里,顺便就能去你那儿。” 云吉梅看到两个哥哥对自己的事儿很重视,而且解决的这么快,她高兴地说道:“谢谢大哥,谢谢二哥!” 云吉真说:“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干嘛,结了婚好好过日子,没事常回来看看娘,别像你姐似的,一年到头回不来一趟。” “知道了,哥!” 云吉释问道:“哥,二姐的事儿你答应的可挺痛快,我的事儿你啥时候能去啊?” 云吉真心里想,“你小子还没跟我说实话呢,现在竟然着急了,这事儿能那么快吗,不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了,这件事儿要是通过古宁去说那可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现在啊,我得给他提个醒,吓唬吓唬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小子,让他今后办事儿小心点。” 云吉真想到这儿,对云吉释说道:“咋?还着急了,我和你说啊,棒子。你的事儿呢,还真得等一等,现在古宁下落不明,再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是非缘由之前,我劝你还是要慎重一些。” “哥,这是两码事嘛!” “什么?两码事,我看不见得,棒子,第一呢,你要考虑清楚,到底是一码事还是两码事。第二,我也需要时间去考虑一下,这门亲事怎么和人家提。另外,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不说你也会明白。” “大哥,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棒子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如果古校长的事儿让古丹凤和你受到牵连,别说你们成婚了,我看你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所以我劝你要好自为之” 大嫂、二嫂一开始听的很高兴,后来哥俩的谈话让她们是越听越糊涂。 大嫂说道:“吉真,你少说两句,说的怪吓人的,什么受牵连,什么小命不保,是不是喝多了。” “小玉啊!你先别插话,我没喝多!没喝多” 母亲在一边刚开始的时候听到大儿子和二儿子的表态很痛快,她很高兴,可是后来听着、听着,就感到这话有点儿变味了。刚才大家还有说有笑,桌子上的气氛很欢乐,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了呢?现在云吉真的一番话使一家人的情绪一下子陷入了惊恐之中。难道他真的喝醉了,说醉话?可是看样子也不像啊。 母亲担心地急忙问道:“你们哥俩这是说啥呢,好好的,怎么又小命不保了啊?!棒子,你说,你都干啥了,古宁是咋回事儿,那个古丹凤又怎么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云吉释还没来得及回答母亲的问话。二哥云吉让又接着母亲的话追问道:“棒子,你说的那个古丹凤,咱们是不是见过她,我想起来了,咱们那次去县城拉粮时遇见过她。帮你拦住惊马的那个人是她叔,还有车上有个小伙子是她弟弟,对不对?棒子,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姑娘?” 第七十一章 掉 井 第七十一章 掉 井 云吉释面对母亲和二哥的追问真是哭笑不得。 他心里想,“大哥也太能制造紧张气氛了,还夸张地说什么小命不保,其实哪有那么严重。早知道是这样,我就领着孩子们出去玩了,也不会让母亲把自己的事儿在这种场合下提出来,现在面对一家人的疑问,自己真是有口难辨。” 正当所有人把目光一起都投向云吉释,等待他回答的时候,突然屋门外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阿释哥,有孩子掉到井里了,快去看看啊!” 随着喊声,云吉喆一脸惊慌地跑进屋来。 “阿释哥,快,快!快点!有孩子掉井里了。” 云吉喆的喊声让一家人一下子全都乱套了,谁也没心情再关心云吉释的事儿。大哥、二哥起身就往外跑,发疯了一样,直奔老井而去。 云吉梅急忙站起来,一个箭步蹿到母亲身边,立刻用手扶住了母亲,生怕母亲听到这个坏消息,会因为过度伤心而跌倒。 大嫂、二嫂当时精神就崩溃了,眼泪哗的一下子流了出来,大嫂心想,“完了,完了!一定是云吉影领着孩子出去玩儿,出事儿了,要不然为什么吉喆不去别人家报信,而偏偏跑到自己家里来。” 云吉释听到吉喆带来的消息,眼睛都急红了,他一把抓住云吉喆的肩膀厉声问道:“快说,怎么回事儿?” “阿释哥,快去看看,有个孩子在井边玩儿,掉进老井里了。” “几个孩子?” “就一个。” “孩子旁边有大人吗?” “有,我看到你们家小影了!” “快走,看看去!” 云吉释使劲一把推开吉喆,把吉喆推了一个趔斜,他一个箭步飞奔出去,吉喆和吉平紧紧跟在他身后。 屋里只剩下了几个女人,母亲也急忙站起身来,她在云吉梅搀扶下也往井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小影啊,小影!你把孩子领哪去了啊?!我的大军、二恒、珠儿啊——我的心肝儿——你们在哪啊——!” 大嫂和二嫂也终于反应过来,她们两个人的腿吓得都发软了,二嫂听到这个噩耗简直都不会走路了。平时二嫂遇到一点小事就爱哭,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哭的更厉害了。 大嫂急忙劝道:“他婶子,快别哭了,咱俩也赶紧去看看,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活啊!” 大嫂领着二嫂,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一起往井边跑去。 当云吉释来到井边上时,周围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谁家的孩子,天这么晚了,怎么跑这来了?” “没看清啊,是一个孩子吗,我听说是掉下去两个呢?” “拉倒,掉进去一个就要命了,还能掉进去俩。” “看看,快看看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有人看到慌慌张张赶来的云吉真和于书记。 “唉,唉!大伙让一让,吉真来了。” “于书记也来了,书记,你快看看,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掉到井里了。” 于书记眼睛瞪得滚圆,环顾了一下四周,高声问道:“救上来没有?” “不知道啊,里边围着的人太多,咱没进去看啊。” “散开,快散开,于书记和吉真来了!” 围观的众人散开了一条路,云吉释紧跟着大哥和于书记一起来到老井边上。他们看到一个人浑身是水,衣服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只见这个人正跪在刚才落水的孩子旁边,忙忙活活的正在做着什么。 于书记三步并作两步紧走过去,当他来到这个人近前,看清楚了跪着的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立刻变得一脸惊讶:“老夏!怎么是你?” 夏浩没有抬头,他聚精会神,两手交叉用力地按压着孩子的胸部,使劲按压,一下、两下、三下 云吉释的心此时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盼望着夏浩能成功把孩子救活,虽然他看的清清楚楚,躺在地上的既不是大军、二恒,也不是珠儿,可是现在他的一颗心也为躺下的这个孩子而悬着。 夏浩的动作做的是那么紧张,有节奏,他的态度是那么的严肃、认真,认真的有些让人不敢靠近、无法理解,他的面部毫无表情,只有坚定地,机械地重复着一套相同的动作,按压、按压、再按压,周而复始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浩面部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 众人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人们脸上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失望,看来孩子似乎是没救了。 夏浩按压的力度也变得越来越小,正当大家认为夏浩会放弃的时候。 突然——“咳咳,咳咳咳!” 躺在地上的孩子突然醒了,他睁开了眼睛,忽然吐出了一股清水,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夏浩如释重负,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呜——!” 围观的人看到孩子突然缓过来,高兴地一阵欢呼。 “哎呀,醒了、醒了!” “孩子醒了!” “好人啊!好人,救人一命。” “这孩子命大,遇到贵人了,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都放下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女人发疯似的冲了过来。 “狗胜,狗胜啊!你要是死了,为娘我也不活了!” 夏浩站起身,他抹了一把顺着头上和脸上淌下来的水珠,也不知道是井水还是汗水,然后对着于书记和云吉真说道:“孩子没事了!” 于书记紧紧握着夏浩的手:“老夏,谢谢你,谢谢你啊!” 云吉释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躺在井边的孩子就是云楼村李寡妇唯一的儿子——狗胜。 李寡妇发疯般地冲过去,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搂抱住孩子的头,放声大哭。 “狗胜啊!我的孩子,我的命啊,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快,快给恩人磕头,快磕头。” 李寡妇说完话,一转身,一下子趴在地上,对着夏浩开始“砰砰!”地磕头,夏浩急忙蹲下身扶住了她。 “大妹子,大妹子,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啥呢,孩子没事儿比啥都强,今后可要好好管教啊。” 于书记也在一边说道:“起来,快起来!老夏救了孩子,也是救了你一命啊!” 李寡妇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她连声说道:“书记说的对,书记说的对!孩子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呜呜呜呜!” 于书记说:“今后啊,一定好好看着点,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来,啊?!” “书记,是我粗心,是我没看好,是我不对!呜呜呜” “行了,行了!别哭了,孩子没事就好。快把孩子领回去,你看孩子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呢,赶紧回去换身干衣服去!” “呜呜呜!我们这就走,这就回去,呜呜呜” 众人眼望着李寡妇踉踉跄跄地往家走,有几个好心的女人还帮着她抱孩子,陪着她回家。 大嫂、二嫂和母亲先后都赶到了,她们看到狗胜得救了,看到落井的不是自己家的孩子,都止住了哭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夏浩在于书记的陪同下往大队部走去,他肩上还挑着扁担,担着两桶水,于书记伸手要帮忙,夏浩说什么也不让。 井边围着的人渐渐散去了大半。 留下的人有人议论道:“这个人原来就是咱们县的夏县长?” “可不是吗,从前还来过咱村呢,唉!挺好个人” “他那次来时不是出车祸了吗?听说司机摔死了。” “啊!对对对,有这事儿,有这事儿。” “可是,那时候他当县长,现在啊,听说已经被打倒了,所以在咱们村劳动。” “是啊!多亏他在这儿啊,刚才就是他救了狗胜,要不狗胜子就完了。这孩子命真大,遇到贵人了!” 众人议论纷纷,又散去了大半。 云吉释看到夏浩成功救活了狗胜,一颗悬着的心重新放回到肚子里,刚才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双腿也恢复了正常。 云吉释迈步走出人群,他冲着吉喆冲了过去,伸手一把薅住云吉喆的衣服领子,“啪!”地一拳打在云吉喆脸上。 这一拳打的云吉喆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把吉喆给打懵了,他两眼直冒金星,晃了晃脑袋。不服气地问道:“阿释哥,你——你怎么打人?” 第七十二章 心 软 第七十二章 心 软 云吉释此时脸红脖子粗,他气的青筋暴露。 “打的就是你,你个混蛋玩意,臭狗屎,王八蛋,你个‘欠登’!你特码没把我们一家人给吓死,今天我非揍死你不可!” 云吉释抬起脚来,一个飞腿又踢在云吉喆的胯骨上,吉喆“噗通!”一声就被踢趴在地上。 “阿释哥,阿释哥!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云吉释根本没理会吉喆的求饶,上去又是两脚,狠狠地踹到他的后背上,踢得吉喆在地上“哎呦、哎呦——!”鬼哭狼嚎地打滚,直喊救命。 “婶子,婶子——!快救救我,你家阿释哥要把我打死了,救命啊,救命啊——!”。 云吉释的母亲在一边喊道:“棒子,棒子,你住手,快住手!” 云吉喆趴在地上疼的直告饶,云吉释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他听到母亲的喊声,停下手。 这时候云星、云亮哥俩急忙跑过来一边一个拉住了云吉释的胳膊。 “阿释哥,别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阿释哥!” 云溪訾也跑过来:“阿释哥,阿释哥!别打了,别打了,吉喆他也不是诚心要吓唬你们。” 正当几个人一起劝架的时候,云吉影领着孩子出现在云吉释面前。 大军跑过来,指着地上云吉喆狼狈的样子,对云吉释说道:“三叔,三叔!你真厉害,我看到你刚才打吉喆叔叔了,他可真是个熊包、孬种。” 二恒跑到吉喆身边,用手指着吉喆,学着大军的话冲着吉喆喊道:“真是个熊包,孬种!孬种!” 两个孩子的话把在场的众人都逗笑了。 云吉影俯下身,趴在珠儿耳朵上小声告诉珠儿:“珠儿,快过去,告诉你三叔,打人不是好孩子!” 珠儿灵巧的迈步奔着云吉释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他腿边,抬起头对着云吉释说:“三叔,三叔,小姑说——打人不是好孩子!” 云吉释蹲下身子,一把把珠儿揽进怀里,他一只手搂着大军,另一只手搂着二恒,把三个孩子一起拥在胸前,亲昵地抚摸着他们。此时此刻,他的心碎了一地。 珠儿在云吉释怀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云吉释没再理会躺在地上的吉喆,他站起身,抱起珠儿把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珠儿,骑大马喽,坐稳了啊。” “坐稳了,架!” 珠儿用手扶住云吉释的头,云吉释用手搂住了珠儿的两只脚,珠儿骑在云吉释脖子上高兴地说道:“走喽!回家喽。” 大军和二恒跟在后边,边跑边喊:“三叔,我也要骑!我也要骑大马。” 云吉影快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哎——哎——!你们等等我,等等我。这几个小坏蛋,看到三哥就发疯。” 云吉喆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云吉释他们走远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奶奶的,无缘无故挨顿揍!还让小孩子笑话我是熊包,孬种!” 云吉喆低头寻思了寻思,又自言自语地来了一句。 “唉——!也怪我嘴欠。” 云吉释回到家,不一会儿,一家人陆陆续续就都回来了。刚才发生的事儿让大家虚惊一场,大哥、二哥也没心情再继续喝酒了,他们各自回屋。 大嫂、二嫂去婆婆房里忙着收拾碗筷儿。 云吉影和二姐云吉梅把三个孩子领进自己屋里玩去了。 母亲来到云吉释屋里:“棒子,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有事儿要问你。吉平,你先去你姐屋里呆一会儿。” 云吉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哥哥,又看看母亲,他抬腿往外走,临出门之前他回头对云吉释说道:“哥,你和娘慢慢说啊,千万别惹娘生气!” 云吉释说:“你放心,没啥事儿,别听大哥刚才吓唬人。” 云吉平关门出去,屋里只剩下云吉释和母亲两个人。 “娘,你坐这儿!” 云吉释扶着母亲坐在床上,自己坐在了母亲身边。 “棒子,现在没人,你和娘说实话,你和那个古丹凤是什么情况,古宁——古校长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大哥和你今天说的话,娘听出来了,这里面一定有事儿,你可不能瞒着我。” “娘!你听我说,其实大哥说的有点严重了。是,我承认我没和大哥说实话,但是我说了实话后,他们能放过我吗?还有那个田大宇,田副乡长。他们把古校长抓起来,现在古校长被人救走了,他们就怀疑到了我头上。娘——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大哥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才回来这么早的,他就是专门回来质问我的。” “原来是这样,你大哥不是说古校长是他的好朋友吗?难道你大哥不希望古校长被人救走?” “大哥是希望有人把古校长救走,但是大哥不希望这个人是我!你知道不,娘!如果他知道是我救走了古校长,他怕连累他自己。这一点我心里非常清楚,他心里也很清楚,只不过就是不能说出来罢了。所以啊,无论是为了谁,为了我自己也好,为了大哥也好,更是为了古校长,这件事儿我坚决不能承认。” “棒子,你怎么能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儿来,你啊你!让为娘说你什么好,咱先不说你这事儿办的对还是不对,单凭你没和为娘、还有你大哥商量,你就是有错在先。再说你自己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想过后果没有啊?” “后果?后果我早就想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连累任何人!别说现在他们没有找到古校长,即使找到了,就算古校长把真把我供出来,我也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 “好!你就按照自己的主意办,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说你的胆子有多大,你大哥的担心难道没有道理吗?万一你出了事儿,你大哥怎么办,他可是乡里的干部,是咱们村,咱们云家的光荣和骄傲,到时候他是保你还是不保你?你呀你,你看看都做了些什么,为了古宁和古丹凤,你是要把这个家给毁了啊?!” 云吉释没想到母亲会如此激动地责怪自己。 “娘,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古丹凤把她二叔安排的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 “不会被人发现?难道古宁能躲一辈子不成,你们年轻人啊,做事儿太欠考虑。你和古丹凤的亲事——像你大哥说的那样,先放一放。” “娘!你怎么反悔了,我们的事儿你不是同意过吗?” “那是我不知道啥情况,现在我知道了,让我再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你大哥去古楼提这门亲事。” “娘——!你怎么能这样?” “总之,还是你大哥说得对。你、你大哥还有我,咱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娘,古丹凤我是娶定了,我们有誓言在先‘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无论你们同不同意,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谁也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 云吉释的情绪有些激动,母亲却低下了头。 “呜呜呜——!呜呜呜——!唉——!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也不听娘的话了。呜呜呜” 云吉释从小到大,很少看到母亲哭泣,现在看到母亲突然掉下眼泪,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自己怎么能惹母亲生气呢?云吉释立刻感到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娘——!我不是不听话,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当初不告述你,是怕你担心,现在告诉你,又怕你生气。娘!你要是真生气就打我,千万可别哭,要怪就怪儿子不孝顺!” 母亲只是小声哭泣了一会儿,便收住了眼泪,她掏出手帕擦干泪痕,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娘不哭了。但是棒子,你记住了,无论是谁,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怀着一颗本心,人的本心要向善呐。” 云吉释静静地听着母亲的教诲,然后诺诺地问了一句。 “娘!那——那你是同意我的做法了?” 母亲没说话,她站起身出屋,云吉释低首垂臂,恭顺地跟在母亲身后。当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时,母亲转身对云吉释说道:“唉——!棒子,你做的事儿,我不知道是该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你自己好自为之!” 第七十三章 锦 鲤 第七十三章 锦 鲤 古丹凤和弟弟从湖心岛看望完二叔,她终于放心了。 二叔在那里可以躲上一阵子,没有任何问题,至少目前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没想到韵儿的安排是如此周到、缜密,不禁让古丹凤感到弟弟好像突然一下子长大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和弟弟、妹妹们从小不但是“穷人家的孩子”,而且更为不幸的是他们还失去了母亲,这一点对于他们这些当年还年幼的孩子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但是,生活的不幸并没有磨灭他们顽强的意志,相反,在艰难困苦面前他们更是练就了自强、自立的坚强性格,充满了坚韧不拔、乐观向上的气质和不肯服输,勇于向困难挑战的精神。 这次营救二叔,古丹韵的表现让古丹凤看到了弟弟的另一面,看到了他越来越成熟,办事儿越来越稳妥的一面。 古丹韵摇着浆,回到上洼,他把小船停在湖边。 大坝的里侧,浅浅的沙滩上,横七竖八地也停泊着几只渔船,这些渔船的纲绳一头牢牢地系住牂柯,另一头拴住船身,纲绳绷得时紧时松,有些渔船的半个船身还漂浮在湖面上,随着湖水的冲击,上上下下,一起一伏。 韵儿像往常一样身轻如燕,他从船头跳下来,拽住纲绳一头,熟练地系在岸边的杙上,他回头又跳到船上,帮着古丹凤收拾好鱼篓和渔网。 韵儿高兴地往鱼篓里看了看那条红色的锦鲤。 “姐,奶奶看到这条锦鲤,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是啊,咱们东平湖的大鲤鱼本来就远近闻名,这么大的锦鲤更是百年难见。今天能打上来一条,可真是一个好兆头!” 姐俩收拾完东西,背上鱼篓、渔网一起往家里走。 回到家,一家人围着锦鲤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 玲子提出建议,打了这么些年的鱼。大鱼、好鱼、稀罕鱼都卖了,自己家留下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从来没有吃过大鱼、好鱼。这次难得韵儿打回来一条这么大的锦鲤,所以一定要留下来做着吃掉,一来呢是对韵儿辛苦打鱼的奖赏,二来呢全家人也尝尝鲜,打打牙祭。其实,她心里是想借机尝一尝锦鲤是个什么滋味儿。 韵儿不同意,他觉得这么大一条锦鲤,拿到集市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坚持第二天赶集去乡里或者县城,说不定就能碰到一个讲究吉利、图个喜庆、合适的买主就把这条锦鲤给买了去。 奶奶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几个孩子,不说话。 古丹凤看着弟弟妹妹的争论,又看到奶奶笑眯眯的样子,她说道:“好了、好了!韵儿你和玲子也别争执了,咱们听奶奶的,奶奶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行不?” “行行行!” “听奶奶的。”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奶奶,等着老人家的表态。 奶奶不紧不慢地说道:“玲子,这鲤鱼啊,虽然长得不一样,但是味道都是一样的,锦鲤长得样子是很好看,但是吃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味儿,做出来后和普通的鲤鱼是一样的。其实,人们喜欢锦鲤,无非就是看它的鱼鳞红通通的,看着喜庆罢了。要我说呢,这鱼啊,咱不卖,也不吃。” 奶奶的话把大家都说糊涂了。 玲子心急地问道:“奶奶,又不卖,又不吃,难道送人啊?” 奶奶看到几个孩子一脸疑惑的样子,接着玲子的话说道:“对喽!还是玲子聪明。凤儿,你和韵儿把这条鲤鱼给你三叔送去,你三叔一天天的只会赶车,伺候牲口,他没下过湖,也没打过鱼,他家虽然离着湖边这么近,却也很少吃鱼。” 招娣听到奶奶这么说,心里立刻不高兴了,她提出来不同的意见:“奶奶,你总是向着三叔,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老儿子,是不是今天晌午他到咱家来,又和你哭穷了。” 奶奶笑眯眯地说道:“我一猜啊,我们家招娣就会不乐意。其实,招娣、玲子,你们还不知道,你三叔帮了咱家一个大忙,这件事儿啊,你们今后慢慢就会明白了!为了表示对他的奖励,奶奶决定把这条鱼给他。凤儿你说对!” 古丹凤心里一惊,“难道今天自己和韵儿去湖心岛,三叔中午来到家里把二叔的事儿都和奶奶说了?三叔可真是,‘心里装不下二两香油’,不过这也难怪,奶奶如果问他,他能不和奶奶说实话吗” “奶奶,有些事儿唉——!三叔可真是,也不知道保密,奶奶” 古丹凤欲言又止,奶奶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凤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锦鲤还是给你三叔送去!” “行!” 奶奶和古丹凤的话就好像在打哑谜,玲子和招娣听的是一头雾水。 什么帮了一个大忙,要奖励三叔? 什么保密? 奶奶和姐姐都在说些什么啊! 玲子和招娣两人心里直犯嘀咕,但是当看到奶奶和大姐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她们也没敢再提出反对意见。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这么快就飞了,其实这里应该说是到嘴的鱼肉飞了才对,但是鱼不会飞,鸭子会飞,姑且就说鸭子,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也都是这么形容。 此时,古丹玲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脸失望的表情,韵儿心里却明白的很,奶奶真是心如止水,这么大的事儿在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从容自若,丝毫没有紧张、疑惑、慌乱的意思。看来奶奶对姐姐和自己的做法还是支持的,正应了那句话——心如止水鉴常明,见尽人间万物情。奶奶的境界所达到的高度是韵儿无法理解和猜测的。 古丹凤说:“韵儿,你去三叔家,我不去了,一会儿还要做饭,你快去快回啊!” “好咧!姐,我到那儿送完鱼就回来。” 韵儿去给三叔送鱼,他心里还挺高兴。他想,“奶奶想的对,做的也对。自己打了这么多年鱼,平时怎么就没想到给二叔、三叔他们送点呢?从前不想去二叔家,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二婶,可是三叔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啊,这回三叔在救二叔的过程中表现得比平时勇敢多了,看来人都是在变的。” 韵儿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来到上洼三叔家门口。 “三叔——三叔——!” “是韵儿啊!快进来、快进来。” 三叔正在牲口圈里给驴添料,听到韵儿的喊声,他从里面走出来。 “三叔,你看!今天打着一条锦鲤,奶奶让给你送来。” “好家伙,这么大一条。给我干嘛,你打鱼可不容易,不行,不行!我不能要,赶紧拿回去!” “三叔,你就留下!奶奶说,这是对你的奖励,呵呵呵!” 三婶听到韵儿说话,看到韵儿送鱼过来,快步从屋里走出来:“韵儿,回去和你奶奶说,谢谢她老人家!” 三婶走到韵儿身边,急忙一把从韵儿手里接过鲤鱼,好像生怕这条鱼长翅膀飞了似的,就好像到嘴的鸭子,绝对不能让它再飞走喽。 三叔一看自己的老婆把鱼接到手里了,也没再说什么。 韵儿走了,三叔送他到门口。隔壁古宁家还是大门紧闭,院子里静悄悄的,三叔看着韵儿走远了,他转回身回到院子里。 三婶正在摆弄那条锦鲤,红通通的鱼鳞闪闪发光,着实惹人喜欢,三婶爱不释手。 “啧、啧!多好的一条鱼。” “韵儿就是懂事儿。有这好事儿,娘还想着咱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蒸着吃呢,还是炖着吃呢?” 三婶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锦鲤鱼,称赞着韵儿和婆婆,并寻思着怎么做这条鱼。 三叔看着三婶拿着锦鲤爱不释手的样子,对三婶说:“老婆子,这鱼咱不能吃!” 三婶一听三叔说鱼不能吃,立刻拉长了脸,不高兴了,她反问道:“韵儿送来的,为啥不能吃?” 第七十四章 为 难 第七十四章 为 难 三婶对三叔的态度感到极为不满,她真没想到,三叔这个“老顽固”会是这么个态度,难道送上门来的好东西还要送回去不成。 “老三,这鱼不是偷的、抢的,是韵儿给咱送来的,而且还是娘让送来的,为啥就不能吃?” 三叔也不说明理由,而且倔脾气还上来了。 “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 三叔说完话,低头蹲在院子里,卷上一个旱烟卷,他眯着眼睛点上火“嗒、嗒!”地吸起烟来。 三婶看着他倔强的样子,一手拎着鱼,另一只手指着他。 “你、你、你!” 三婶气的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在想,“今天好不容易有个能吃到鱼的机会,这死老头子还死活不让吃。家里天天粗茶淡饭,大人坚持着也就算了,孩子们呢,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回肉,除了过年买一点点儿肉,包点饺子,见点荤腥,平时哪有这口福。这可是一条锦鲤啊。‘鲤鱼跳龙门’说的不就是锦鲤鱼吗?过年的年画上‘年年有余’画的不就是锦鲤吗?现在自己手里拿的就是画中的锦鲤,它是那么肥美诱人、秀色可餐,那一片片红通通的鱼鳞不就是一个个闪亮的金元宝吗?现在挂满了金元宝的鲤鱼就在自己手里拿着,自己怎么能舍得放下,而且说不定吃了锦鲤鱼的肉,真的就能‘鲤鱼跳龙门’,给孩子和一家人带来好运呢!不行,不能听古老三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飞喽,到嘴的鱼溜喽!” 二婶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就好像《西游记》里讲的那些妖精,个个都想着长生不老,都想要吃唐生肉一样。 三叔吸了几口烟,放下烟袋锅缓缓地说道:“孩儿他娘,这鱼咱不能吃,你想啊!钟书记对咱家这么照顾,咱们一年到头也没给人家钟书记送过啥!现在有这么好的东西,咱们不能自己留下。钟书记做什么事儿图的都是个吉利,你看这锦鲤鱼长的,又喜庆、又吉利,给书记送去啊,他一准高兴!咱平平常常的老百姓哪能享受这么好的东西,吃了可惜了,可惜了!给书记送去,还是给书记送去!” 三婶听三叔说完,木讷地站在那里,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大老粗十足的男人,还有这份细腻的心思。她的眼睛里立刻失去了刚才的光彩,虽然十分舍不得,但是她觉得古老三说的太有道理了,于是她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也对,钟书记是没少照顾咱家,那就给钟书记送去。” 三叔得到了三婶的同意,立刻站起身,从三婶手里接过锦鲤,拎着鱼转身就走,他刚迈出两步,还没等出大门,三婶急忙又把他叫了回来。 “哎——!老三、老三,你回来,回来!” 三叔站住了,回过头一脸疑问:“咋,你反悔了?” “不是,你这样拎着鱼去书记家,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你这不是公开给书记送礼吗,再让别人看到,你这不是给人家书记造影响吗?”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咋没想到呢,呵呵,这样不好,这样不好!那你还不赶紧把鱼给我包上,还等啥呢。” 三叔把鱼送到钟书记家里的时候,钟书记根本就没在家。 三叔平时见到钟书记就没话说,现在看到钟书记的老伴后更是变成了一个榆木疙瘩,呆呆地不知道说啥好,他的脸憋得更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嫂子,给——给——给你家送一条鱼!” “老三,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想起送东西来?” 钟书记老伴半推半就接过了三叔手里的包裹,打开后惊讶地说道:“哟——!锦鲤!稀罕,稀罕!老三,在哪打的,咱东平湖里?” “嗯,嫂子!没事儿我走了。” 三叔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可他的脸还是红红的,他感到心脏“砰砰!”直跳,脸上热辣辣的、好像火烧一样,他似乎又感到自己好像犯了很大错误似的,生怕被别人发现,加快脚步往家走。 三叔离开钟书记家,走出去好一段路才感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正常了,他心想,“没想到给人家送礼,人家还没怎么样,把自己倒吓的不轻,真是没出息。” 钟书记老伴送走了古老三,她回到屋里,拎着鲤鱼,左看看、又看看,舍不得放手,自言自语地说道:“哎呀!真是个好东西,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锦鲤了!真好,真好啊!” “啥玩意这么好啊?” 二儿子钟超英推门进来,他的一句问话把钟书记的老伴吓了一跳。 “娘,你一个人在这儿叨咕啥呢?” “超英啊!你把我吓一跳。你看看这是啥?” “锦鲤?!乖乖,这么大一条。” “好——!古老三刚送来的。” “是吗,这好东西可是很难见到,稀罕玩意啊。” “就是嘛,你爹回来看到了一准高兴。” “娘,我看哪,我爹回来一准生气。” “为啥?!” “娘,这些年你啥时候见我爹要过人家的东西?” “可是,这个不一样。这是人家古老三的一片心意,再说,你爹对他不错,送一条鱼,没什么大不了的!” “啥?!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古老三为啥不给别人送?为啥就给咱家送。”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你爹对他家好嘛!” “我爹对他家好,他就给我爹送礼,那古猛、古伯伯——他亲哥对他更好,他咋不送?” “你这孩子,说话抬杠不是?” “娘,我可把丑话跟你说在前头,等我爹回来,看到你拿人家的东西,一准生气,没准儿还会训你一顿,然后让你给人家送回去。不信你就等着瞧!” 钟超英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低头摆弄了两下母亲手里的鱼。 “娘,你还别说,我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锦鲤,真招人稀罕!” 钟书记的老伴现在可没有了刚才欣赏锦鲤的兴致,此时此刻,她感到自己拿在手里的已经不再是代表喜庆和吉利的鲤鱼,而是让自己左右为难的烫手山芋。 “那咋办,不留不行,留也不行。送回去?送回去可就吃不着了,可惜了,可惜了——!” “娘!我不管了啊,我走了,你看着办。” 钟超英说完话,冲着母亲做了个鬼脸,然后开门出去了,留下钟书记的老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屋里,她感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唉!早知道是这样就不留下了,这可怎么办?” 她看着手里的鱼,眼珠一转,突然冒出了一个新主意。 “超美,超美呀!” “哎——!来了。娘,啥事儿叫我?” “去!把这条鱼给古丹凤家送去。” 钟超美的眼睛立刻瞪得像牛眼睛一样,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娘!你说啥?给古丹凤家送鱼?!你可别闹了,古丹凤家有船,韵儿天天出湖打鱼,人家还能缺鱼吃?” 第七十五章 乌 龙 第七十五章 乌 龙 钟超美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让自己去古丹凤家送鱼,为了让自己讨好人家古丹凤,母亲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娘!人家古丹凤家祖祖辈辈都是咱洼上的渔民,她弟弟古丹韵天天出湖打鱼,什么样的鱼没见过,什么样的鱼没吃过,人家能把一条破鱼当成好东西?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就算你想让我接近古丹凤,让我主动点儿,去追求人家,那也不能让我去给她家送鱼啊?” 钟书记老伴儿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却让儿子误会了。 “你个混小子,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还一口一个破鱼、破鱼的数落我,真要是普通的鱼我能让你去送吗,你看看这是啥!” 她说完话把手里的锦鲤高高地举到钟超美眼前。 钟超美看到母亲手里拎着的锦鲤,他的眼睛又瞪圆了,好像比刚才瞪得还要大,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他急忙用手揉了揉,算是给揉回去了没掉下来,于是他马上改变了主意。 “锦鲤?!我的娘哎,在哪弄的,这可是稀罕玩意,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锦鲤啊!我看看,让我看看,啧啧,真好!” “好————!我一猜你看到这条鱼就能同意去。再说了,破鱼我能让你给人家送去吗?你说,古丹凤家祖祖辈辈在湖里打鱼,但是他们能打到这么大的锦鲤吗?这种机会应该不多?” 钟超美十分同意母亲的说法,点头就像鸡叨米。 “嗯,不多、不多!这种机会简直是太少了,百年难遇啊!” “那你还愣着干嘛?快送去,快去啊,一会儿你爹回来了该不让你去了。到了人家古丹凤家,嘴甜着点儿,说点好听的!” “好咧!不过——娘,我还是想问问这鱼是哪来的?” “行了,行了!你问那么多干啥?又不是偷的、抢的!快去,回头我再和你细说。” 钟超美面对着红通通、金灿灿、耀眼的锦鲤鱼,此时他动了心。他想,“古丹凤看到这条锦鲤,一定也会高兴的不得了,没准儿看鱼时,捎带还会多看自己两眼,平时古丹凤对自己可是带搭不理的,这次啊,我见到她的时候就说这条鱼是我自己在湖里逮回来的,古丹凤一准儿会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定还会在心里默默地崇拜我呢。” 钟超美心里想着美事儿,他一改往日办事儿慢慢悠悠、拖拖拉拉的样子,拎着鱼急急忙忙往古丹凤家跑去。 古丹凤家的院门敞开着,大黄狗安静地趴在门口。 钟超美从门外往古丹凤家院子里面望去,院子里人影穿梭,韵儿正在整理一张刚刚织好的新渔网,他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摆弄着渔网,把渔网整理整齐。一团洁白的网线抓在韵儿手里,就好像冬日里的白雪一般。一根绿色的网纲把一丝丝雪线牢牢地穿系在一起。网底铅坠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清晰地从院中传出来。 奶奶坐在院中的枣树下,摇椅轻晃,她慈祥地盯着自己的孙子,眼睛随着韵儿的走动而左右不停地晃动,她看着自己的孙子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地干活,脸上透漏出无限喜爱的表情。 灶房里,古丹凤和玲子进进出出,看样子是正在忙着做晚饭。屋顶上,炊烟袅袅,没有风,烟柱轻飘飘的直冲天空。 钟超美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真是不想打扰这温馨和谐、宁静美好的气氛。不过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锦鲤后,又鼓足了勇气,抬腿迈步走进院子。 门前的大黄狗只是在原地摇了摇尾巴,扫起一缕尘土,继续安静地趴着,它对钟超美的到来不屑一顾,连狗头都没抬起来,只是用两只狗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却一点儿要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古丹韵干着干着活,一回头发现了迈步进院的钟超美。 “超美哥?你咋来了。” 钟超美有些腼腆,还不太好意思。 “韵儿,奶奶!” 奶奶一眼看到钟超美,又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鲤鱼,微微一笑,她热情地和钟超美打招呼。 “超美啊!快来,快来。让奶奶看看。哎呦——我可是很久没看见你啦,你咋也不说来看看奶奶,你和凤儿小时候,一起上学时还常常来家里,怎么长大了,还不来了呢?奶奶都想你了。” 奶奶故意把他和凤儿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让钟超美立时对奶奶产生了无限的亲近感。 “奶奶,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要是想我啊,今后我天天来!” “好好好,常来,常来啊!” 钟超美说着话,走到奶奶近前,奶奶拉着他的手,亲近的让古丹韵都有些嫉妒。 古丹韵不知道钟超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他看到钟超美手里的锦鲤,更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韵儿心里寻思着,今天可真是奇怪了,自己早晨明明打了一条锦鲤,刚刚给三叔送去。现在钟超美手里也拎着一条和自己那条一模一样的锦鲤,难道这东平湖里的锦鲤鱼还一对对儿地往上岸跑?韵儿虽然和钟超美打着招呼,心里很疑惑,但是手里的活一直没有停下,他依然低着头继续整理渔网。 钟超美说:“奶奶,今天我在湖里抓回来一条锦鲤鱼,特意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哎呦——!我这老婆子可是担待不起啊!超美啊,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这鱼是你娘让你送来的?” “奶奶,啥事儿都瞒不过您,是我娘让我送来的,她说咱们洼上啊,多少年都难得抓到一条锦鲤鱼,咱村有福享受这好东西的就是您老人家,所以就让我给您送来了。” 奶奶还是微笑着说道:“好好好!哎呀,难得你娘一番苦心啊。” 钟超美一边和奶奶说话,一边用眼睛偷偷瞄着灶房里正在做饭的古丹凤。 此时,正在灶房里的古丹玲凑到古丹凤耳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小声和姐姐说:“姐,钟超美来了!” “来就来呗,有啥好奇怪的。” “咋不奇怪,他平时很少来咱家。我看哪,这次他八成是冲着你来的。” “你别瞎说!” “我瞎说?你没听人家说嘛——‘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他可是别有用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好心!’不行,姐,我得出去看看去。” 古丹玲从灶房里走出来,看到正在和奶奶唠嗑的钟超美说道:“超美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噢!玲子啊,我来给你们送一条鱼。” “什么?送鱼,我家不缺鱼啊!” “不是,这条不一样,是一条锦鲤!今天我从湖里刚抓上来的。” “啊?!是吗?超美哥,你还有这两下子,没看出来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古丹玲急忙从钟超美手里接过那条锦鲤,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抬头盯着钟超美,奇怪地问道:“超美哥,这条鱼是你抓的?” 钟超美明显心虚,他的目光有些游离,不敢正视古丹玲。 “那还有假,为了抓住它,我费了很大劲呢!” 玲子看到钟超美说话吱吱唔唔、犹犹豫豫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不由得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玲子的笑声把钟超美弄懵了,他疑惑地问道:“玲子,你笑啥?” “笑啥?哈哈哈!我笑你呀——!哈哈哈!” “笑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古丹凤听到玲子的笑声也从灶房走过来。 钟超美看到古丹凤出来,心里立刻乐开了花,为了讨好古丹凤并掩饰自己的心虚,他也陪着玲子“呵呵!”笑了两声。 古丹凤走到奶奶近前,眼前的一切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奶奶,你看你!也不管管玲子,让她在这儿傻疯。” 玲子边笑边说:“姐!乌龙了,乌龙了,哈哈哈” 古丹凤看到古丹玲拎着鲤鱼傻笑,一副滑稽的样子,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钟超美,“噗嗤!”一下也笑出声来。 钟超美看到凤儿冲着自己笑,激动的咧了咧嘴唇,他冲着古丹凤显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心里美的好像飘了起来。 古丹韵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一脸懵逼。 “大姐,二姐说啥呢?啥乌龙了?” 古丹凤没有理他,他又转向古丹玲问道:“二姐,你笑啥?” 第七十七章 机 密 第七十七章 机 密 云吉真回家里后,他没从云吉释嘴里问出来任何关于古校长的消息。李寡妇的孩子掉到井里还让他虚惊一场,好在夏浩及时把孩子救了上来。 云吉真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他吃完早饭,先去了一趟大队部,他心里惦记着去看夏浩。 天刚蒙蒙亮,街上静悄悄的,可能是时间太早了,云吉真在村子里没遇到一个人影,但是当他将要走到夏浩门口的时候。突然!他发现一个女人从夏浩屋里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这么早,这个女人会是谁呢?” 只见这个女人扎着围巾,挡住了面部,她低着头,好像很害怕被别人发现似的,一转身急匆匆地奔着学校的方向跑去。云吉真心里很纳闷,学校的学生都放假了,她去学校干什么? 云吉真只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看走路姿势好像是村里的李寡妇。 “李寡妇?”云吉真心里琢磨着,“她来夏浩这儿干什么呢?” 夏浩目送那个女人离开,刚一回头,正好看到了走到近前的云吉真。 “哎呀!是吉真啊,快进屋,屋里坐坐。” “不了,老夏。我就是来看你一眼,看到你挺好,我就放心了。” “吉真啊,我现在是个什么人啊,人家躲都来不及呢,你还敢来看我。今后啊,可别再来了,别因为我受到牵连。” “老夏,你可别这么说,我云吉真,是非好歹还分得清。” 云吉真一边和夏浩说话,一边抬头远远地望着那个渐渐走远的女人。 夏浩看出了云集真的疑惑。他解释道:“你们村的李寡妇。昨天她儿子不是掉井里了吗,幸亏我发现的及时,把孩子救上来了。今天一大早啊,她拿来两个鸡蛋,说是谢谢我。你看她家这日子过的,都困难成啥样了,连老母鸡瘦的都下不了几个蛋了,还惦记着给我送来,这可真是,真让我惭愧,简直无地自容啊。” “老夏,你是她的恩人啊,感谢你是应该的,应该的。对了,老夏,你在这儿住的还习惯,有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困难都没有。说实在的吉真,你们村干部不为难我,就已经很好了,我知道被下放劳动应该是什么状态,我从前也见过。现在像我这样还有一定的自由,我觉得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今后会怎么样,走一步说一步。” “老夏,我明白!” “不,吉真!你不明白!因为你在里面。” 云吉真不知道夏浩这句“你在里面”的话从何说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不明白什么。夏浩的话让他觉得总是含着一层深意。 云吉真看到夏浩没有任何异常,他骑上自行车走了。他要赶回到乡里去上班,要把回到云楼村看到、听到的情况向田大宇做汇报,另外乡里还有很多的工作在等着他。 一路无话,云吉真回到乡。 田大宇看到云吉真回来,直接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吉真,你这次回去怎么样?看到夏浩了吗,他的表现如何。另外,你问没问你弟弟,古宁的事儿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田乡长,这两件事儿我都办了。夏浩现在依然很顽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他的‘走资派’思想是不会转变的,而且他还说‘走一步看一步’。这明显就是严重的‘机会主义’的表现。” “噢?他真是这么说的,这个夏浩,真是死不悔改啊!” “是的,而且据我观察,他和云楼的李寡妇好像现在也不清不白的,关系很不一般。” 田大宇听说夏浩和李寡妇有联系,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立刻来了兴致。 “噢——?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没想到他夏浩还会有这风流韵事儿,他才到你们云楼村几天啊,就和村里的小寡妇勾搭上了,呵呵!看来他老婆和他离婚也是有原因的哈,哈哈哈!” 云吉真很反感田大宇阴阳怪气的笑声,不过他没有办法,谁让田大宇是自己的上级呢。 云吉真此时之所以提到李寡妇,主要是为了转移田大宇的注意力,让他不再盯着自己的弟弟云吉释不放,当然转移注意力的最好办法就是散布一些谣言,虽然这并不是他云吉真的强项,但是一些花边新闻、桃色故事,还是很值得有些人,特别是像田大宇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感兴趣。 云吉真接着说道:“至于我弟弟吗,他和古校长的事儿没任何关系,他那天来乡里,纯属巧合。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古校长的事儿。” “噢!那最好,不过吉真啊,古校长的事儿咱们还真得尽快找出个苗头,尽快解决。不然等到学校一开学,县教委一插手这事儿就麻烦了。” 云吉真心想,麻烦?麻烦也是你田大宇自找的。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 “吉真啊,不知道你听没听说,其实呢,咱俩这么多年一起工作,也是老关系了,这些年,你也知道我田大宇的为人,我这个人就是嘴上严实,有些话我是不会乱说的。今天我在这里说完,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可别往外传啊,传出去不好,而且我要说的还是关于你的事儿,传出去更不好。对你、对我都不利。” 云吉真没想到田副乡长今天说话吞吞吐吐的,好像有很大的顾虑,又好像要向自己透漏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看他瞻前顾后的样子不太符合他平时的作风。 “什么事啊,田乡长,这么神神秘秘的。” 田大宇凑到云吉真跟前,弯腰俯下身,趴在他耳朵边上,小声说道:“我听说啊,你马上就会提拔为副乡长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云吉真吓了一跳。 “什么?!真的、假的?” 田大宇被云吉真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他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小声点,这事儿我还能骗你啊,这事儿要是成喽,今后啊,你就和我一样,都是副乡长,呵呵——云副乡长,今后咱俩一条战线,把那个王书记干下去,到那时候,我当书记,你当乡长,这合力乡就是咱俩的,看谁还敢不服气,不服气就收拾他。” 云吉真听到田大宇的话,他的心一下子“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跳的他心慌意乱。 这个田大宇到底什么来头,这么机密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和他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还真是不了解他,难道他上面会有什么大人物给他撑腰,把这么大的事儿都透漏给他? 云吉真还纳闷一件事儿,田大宇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看他这态度,明显是要拉自己入伙啊!难道他们有自己的小团伙? 难怪他连夏浩都不放在眼里,这其中必有原因。 云吉真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跳进了一个火坑,他不知道自己是能变成熊熊的烈火去燃烧别人,还是变成烈火中的灰烬被燃烧殆尽 总之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他是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自己的辛勤工作、不懈努力得到了上级的肯定,害怕的是,他不知道这个上级是不是和田大宇一样,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形成的帮派、团伙。 如果这件事儿通过正常的考察程序,通过王书记的谈话告诉他,他会很兴奋,会对上级的培养感到倍加欣慰和珍惜,但是为什么这件事儿偏偏就是从田大宇嘴里说出来的呢? 田大宇的为人他是知道的,那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专门看别人不顺眼,是下软刀子杀人的那种人。 云吉真现在想一想心里直打怵,他又好像掉进了冰窖里,浑身打冷战,不由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这样,他一会儿感到冷,一会儿感到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而且还有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田大宇看到云吉真张口结舌,一副异常惊讶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咋?吉真,高兴傻了是!等你当上副乡长,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对了!把家也搬到乡里来,副乡长哪能住云楼村那么穷、那么破的地方!” 第七十八章 套 路 第七十八章 套 路 云吉真和田大宇谈完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和他一个办公室里办公的张广才、朱友福都在。 “吉真!” “吉真回来了!家里怎么样,挺好?” 两个人热情地和云吉真打着招呼。 “挺好、挺好!” 张广才拿起云吉真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桌子上。 “吉真,你喝水!” 云吉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连声答应道:“好好好。” 张广才和朱友福两个人从前对云吉真可从未这么热情过,让云吉真不由得感到纳闷。 “难道他们和田大宇一样也听说自己要提拔了,又打招呼、又倒水的,是要讨好自己这个未来的副乡长?不可能,不可能!在乡里,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默默无闻,只知道干活的‘小白丁’,既没职又没权,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后台,怎么会知道这么机密的消息,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想多了。” 云吉真稳定了一下情绪,镇定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看到一个牛皮纸的大档案袋,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桌子上。 云吉真疑惑地拿在手里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张广才嘴快:“刚才王书记拿来的。” 云吉真问道:“是——给我的?” 朱友福说:“不是,是给咱们三个看的!” 云吉真更是搞不懂了:“给咱们三个看,为啥放我这儿?” 朱友福说:“吉真,我们两个刚才都看过了,现在就差你没看了。” 云吉真莫名奇妙:“啥意思啊,难不成有重要任务让咱们三个人一起干?” 张广才急忙说:“不不不!不是,不是。吉真,你一个人干就行了。” 云吉真更是糊涂了:“什么,我一个人干?那为什么书记让咱们三个一起看。” 朱友福说:“哎呀,吉真你先别问我俩,你看看材料,先看看材料啊,然后我俩再和你解释。” 云吉真坐在椅子上,他打开档案袋,认真看了起来。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书记的批示,“立即派人调查了解情况,若属实,马上给予解决!” 云吉真认真把档案袋里的几张请示和汇报看完。 原来有几个村子的小学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不过情况基本上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教学经费困难了,桌椅陈旧了,校舍需要维修了之类。有些村子的材料,字写的七扭八歪,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其实这也难怪,在极个别的村子里,能找出个有文化的人都费劲,所以这样的文字材料云吉真就没再仔细看。 他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一份来自古楼村的汇报材料,这让云吉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原来古楼村小学的张老师体弱多病,已经不想再继续教书了,钟书记写报告请求乡里尽快给古楼村再选派一到两个小学老师。 云吉真把所有材料都看完,问道:“明白了,王书记的意思是让咱们下去,到各个村里实地考察一下,看看实际情况属不属实,对不对?” 张广才说道:“对对对!吉真,王书记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任务就落到咱们三个头上,你看吉真啊!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嫂子这又刚刚生了一个老五,家里实在是离不开人啊!我一边上班养家,回去还得伺候月子,那四个孩子也都小,如果咱这一下村屯,就得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家里实在是困难哪,我又不好意思和王书记说不去,你看这” 云吉真听明白了,刚才自己一进屋,张广才又打招呼、又倒水,原来是下了埋伏,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云吉真又问朱友福:“那你呢,你啥情况?” 朱友福一看张广才先把自己的困难先说了,他红着脸也挺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能不说,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吉真,说出来啊!都怕你笑话。昨天我和媳妇吵架,这老娘们儿一生气回娘家了,你说,我这上有老,下有小,老妈八十多岁了,自己都照顾不了,最小的孩子才两岁。我也脱不开身啊!” 云吉真听他们两个都说完了,他坐在那里也不表态,只是用目光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 张广才和朱友福等着云吉真发话呢,他们两个人可是把话都说出来了,就盼着云吉真能把下村考察这个活儿主动承担下来,那就皆大欢喜了。可是云吉真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是不吱声,把两个人急的百爪挠心般的难受。 张广才憋不住劲了,他主动问道:“吉真,你看——你的意见是?” 朱友福也附和道:“吉真,你看我俩把实际情况都说了,你表个态呗!” 云吉真反问道:“我?——表个态?” 两个人急忙附和道:“对对对!表个态,吉真你表个态。” 云吉真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说——我要是也不去呢?” “别别别!吉真,吉真” “吉真,你听我说,听我说啊,算我们哥俩欠你个人情,这件事儿你就去。” “对,吉真!老弟求求你了,你就去啊,去!” 云吉真此时真是哭笑不得,心想,“哎呀,这点事儿,至于吗。这两个人可真是!满满的套路。不过,看来这个差事啊,非自己莫属了,但是这两个家伙的理由,鬼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云吉真摆出一副很为难,又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行,我去!” 张广才说:“你看,我就说吉真够意思!” 朱友福说:“够意思,够意思!吉真真够意思!” 云吉真听到两个人这么捧自己,立刻又严肃地说道:“不过——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去可是去啊!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只要我们哥俩能办到的,一定办!” 云吉真说:“第一,你俩想办法找找熟人,弄点棉花票,帮我买八斤新棉花,一定要新的啊,旧的可不行!买棉花的钱我出。你俩无论谁买回来,放到咱们这屋里就行,万一这两天我下村屯,不在家,就让我二弟取回去。” 张广才立刻表态:“吉真,这是小事儿一桩,包在你哥我身上,你就说啥时候用。” “就这几天,当然越快越好。” “三天,三天时间,保证给你买到。” 朱友福一看张广才又抢先了,不过想想自己,三天买八斤新棉花还真挺费劲,这件事就不和他抢了,于是他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云吉真说:“第二件事吗,就是你俩得请我喝酒啊!” 朱友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对对对!喝酒,喝酒!给你送行、接风。” 云吉真这回真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本来寻思喝一顿就完了,没想到你这又送行、又接风的,两顿啊,两顿!呵呵呵。” 朱友福说完话立刻又后悔了,他忙不迭地只怪自己嘴欠。 三个人唠的正来劲,一个人开门进来:“你们三个唠的挺热闹啊!” “王书记!” 三个人一起和进来的人打招呼。 王书记说:“怎么样,商量好没有,定下来了吗,谁去啊?” 云吉真说道:“书记,你是说下村子!我去。” “好!吉真,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七十九章 书 记 第七十九章 书 记 云吉真顺手从自己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笔记本、一支笔,跟着王书记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他位于房子最西侧的办公室。 王书记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朴素。从走廊一侧的北开门进去,左手边是一个书柜,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格子,格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鲜红色塑料皮封面的《毛主席语录》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右手边就是墙角了,墙角处摆着一个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洗脸盆,脸盆旁边放着一块肥皂,搭着一条白毛巾。地上放着一个木制的小水桶。 屋子靠东墙摆着一张长一米五,宽六十公分的清漆写字台,露出木纹的本色,这就是王书记的办公桌。写字台后边一把高背椅子,椅子上罩着白布套,平时他就坐在那里办公。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一个大号白色的搪瓷缸子,瓷缸子上面印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几个鲜红的大字,桌面上堆着一大摞文件,还有一部电话机。 南侧窗户前面,靠着窗台摆着四个实木椅子,椅子也漆成清漆。每隔一个椅子中间放着一个实木的小方茶几,一共三个方茶几,每个茶几上套着白色的桌布,桌布上扣摆着两个白色的搪瓷茶杯。 桌布雪白,很整洁,茶杯铮亮,很干净,这些都是给进屋谈话、办事儿的人预备的。 办公室东面的墙上挂着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西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 地图下边靠南侧墙角是一个对开门、黑漆的柜子,大约一人高、一米半宽,柜子的两扇对门儿中间安着铁质的门鼻子,上面挂着一个大号黑铁锁,把两个门锁的严严实实。 柜子上面有两个暖水瓶,竹子编织的镂空外皮好像一件艺术品,银色的内胆安在里面,内胆的银光从镂空处露出来,若隐若现。两个暖水瓶并列放在一个圆圆的、白底蓝边的大搪瓷托盘里。 挨着柜子紧靠西墙边摆着一张单人铁床。军绿的床单和被面洗的有点掉色了。床上的被子叠成豆腐块儿的形状,绿色的床单非常平整,床面一点儿褶皱都没有,这是王书记从前当兵时养成的习惯,一直保持至今。 云吉真跟着王书记进屋后,他走到窗前最左边的一个椅子旁边,当他正准备坐下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往窗外望了一眼。 巧了! 云吉真从这个位置往外望去,正好能看到院子西侧柴房的小门,就是那个从前关过古校长的柴房。 云吉真不看还好,这一看,心里一惊。 由于紧张,心脏砰砰直跳,脸色立刻变白了。 “坏了,如果那天真是阿释救走了古校长,那么王书记如果在屋里的话,一定会看到。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王书记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儿。难道那时候他正好没在屋里,或者雨下的太大,阻挡了视线?还是他看到了,根本就没有制止?如果他真的看到了,为什么不制止呢?” 云吉真的怀疑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立即反应过来,不能失态,不能让书记看出自己的异常,于是他从容自若地转身坐下。 王书记要给他倒水,被他客气的制止了。 “书记,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忙,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云吉真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日记本,从左边上衣兜里掏出钢笔,准备记录。 王书记对云吉真的工作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每次找云吉真谈话,他都是一副认真聆听,认真记录的样子。 王书记看着云吉真微微点点头,云吉真也准备好了记录,他抬头看着王书记,等待他的指示。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 王书记主要和云吉真交代了下到各个村屯后要立即着手做的几件事儿。 云吉真认真听着,并详细记录下王书记的要求。 最后、云吉真期待着王书记能和他说点关于自己提拔的事儿,特别是田大宇向他透露了自己要当副乡长的事儿以后,他的这种想法变得更加强烈,他多么想在王书记这里得到证实啊,但是王书记一直没往这个话题上面引。 王书记不提,云吉真也不好主动问,何况这件事儿也仅仅是田大宇的一番说词,至于是不是真的,或者消息的来源可不可靠,云吉真无法考证,因此他觉得此时冒然和王书记提起或许有些唐突,不太合适。 王书记和云吉真交代完工作,问道:“吉真,你在乡工作有七、八年了?” 云吉真回答:“王书记,我从学校调到乡里工作整整七年零八个月。” “噢!时间也不短了。你这几年一直没搬家,一直住在云楼村,来回上班很辛苦啊。” “书记,我都习惯了,前几年孩子小,家里都是母亲和媳妇操劳着。家里弟弟妹妹又多,不过他们也都理解我,工作上从来没拖过我的后腿。” “我知道,你弟弟是云楼的大队会计,叫云吉让,对。” “对对对!他经常来乡里办事,书记你认识他?” “认识,大会计我怎么会不认识,还有你们村的于书记、队长我都熟悉。” “书记的记性真好。其实我在这儿工作,经常不回家,家里的事儿都是二弟张罗得多。” “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叫云吉释?” “是的,书记。” “噢——!那就对了。” 如果说王书记对云吉让有所印象并不奇怪,毕竟工作上可能有交集,但是王书记能叫出云吉释的名字,不禁让云吉真感到非常吃惊。 “书记,你说什么对了?我三弟云吉释你也认识?” “我啊,只是见过他。我看那小伙子有一股子冲劲儿。” “他刚出校门,啥都不懂,要是有惹书记你生气的地方,你一定告诉我,我回去修理他。” “没有,没有。他不但没惹我生气,相反,我对他的印象还挺好呢。” 云吉真不知道王书记的话从何说起,难道从前阿释来乡找自己时遇到过王书记?还是王书记在什么地方见过阿释,才对他有了印象? 云吉真一时来不及多想。 王书记又说道:“吉真,夏浩县长现在在你们村,有时间你再回去的时候遇见他,替我问候一声,现在我不能公开去看他,也是没有办法。” “好的,你放心书记,你对夏县长的问候我一定带到。” 王书记又说:“吉真,田副乡长那里,你还得多留点儿神,其实过多的话,我不能说太透,你慢慢就会明白的。” 云吉真心想,“唉——!书记啊、书记,我怎么不明白,但是我明白有什么用呢?他是我的上级,他说的有些话无论对与错,我还不是只有听的份吗!” 云吉真和王书记谈完话,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开始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准备明天就开始下到各个村子去。 张广才和朱友福两个人凑过来。 朱友福先问到:“吉真,王书记都和你说啥了?能不能透露点,下村屯每天有没有伙食补助啊。” 云吉真开玩笑地说:“有,怎么没有,书记说,下村屯开双倍工资!” 朱友福说道:“是吗?哎呀,太好了,吉真这回你可是有钱人了。” 云吉真用眼睛盯着他说:“那——看在钱的份儿上,你去?” “不不不,我去不了。给钱我也去不了,呵呵!” 朱友福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后悔得很,开双份工资,这么好的事儿自己怎么会主动放弃了呢。 张广才说道:“我说‘小猪儿’啊,你没听出来吉真是骗你吗?要不怎么说你是猪脑子呢,哪次咱们下村子开过双份工资啊?咱们下村屯,自己不搭钱就算烧高香了,还双倍工资,做梦你。” 朱友福说道:“哎、哎、哎!老张,你别一口一个‘小猪儿、小猪儿!’的,我咋这么烦你带着儿音叫我呢。” “我就这么叫,你爱听不听。” 云吉真看到两个人说着说着还犟上了,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声点,一会儿让书记、乡长听到该过来了,因为你俩吵吵,再说咱们一顿,犯不着的事儿。” 两个人听到云吉真说到了关键问题上,都不吱声了。 过了一会儿,张广才小声说道:“吉真,‘小猪儿’,今天晚上去我家喝点,下午我早走一会儿,回去做几个菜,我那儿还有一瓶好酒,晚上咱们三个把它喝喽,给吉真送行。” 朱友福一听老张要请客,立即小声回答道:“好,太好了,看在老张你请客的份上,刚才的事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第八十章 拜 托 第八十章 拜 托 钟超美送完鱼从古丹凤家回来后,冲着自己母亲发完火就气呼呼地走了。 钟书记老伴儿一直惦记着儿子发脾气的事儿,万一像儿子说的那样,古丹凤拒绝了儿子的追求可就坏了,如果这门亲事成不了,那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明天一定找找古老三媳妇,毕竟那是古丹凤的亲婶子,让她在古丹凤面前帮着超美说说好话,说不定这事儿啊,能成!” 第二天一大早,钟书记老伴儿伺候着钟书记他们爷三个吃完早饭,收拾完碗筷,她急忙奔着古老三家而去。 这时候,古老三套着驴车正要出门,今天钟书记要用驴车给队里干活,不过这次古老三选了一匹普通的驴,没舍得用那头“四蹄踏雪”。 古老三刚刚出门就和钟书记老伴儿碰个正着。古老三突然想起来昨天送鱼的事儿,他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亏心事一样,让他现在还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很难为情,尤其是在自己家门口突然遇到钟书记老伴儿,让他始料不及,他的脸突然一下子又红了。 钟书记的老伴儿主动和他打招呼,古老三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急匆匆赶着驴车“架、架!”地出了家门。 钟书记老伴儿进到院子里,三婶看到她后,急忙迎了出来,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哎呀!嫂子你来了,快进屋坐。” 钟书记老伴儿迈步进屋。 她真是没想到,古老三家寒酸的很,屋里边破桌子、破凳子。炕上的苇席也是又旧又脏,被子铺在炕上,到现在还没叠,有的地方还露出了被套和棉花,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进屋了,可是她转念一想,在院子里说话不方便,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留在屋里。 古老三家屋里窝窝囊囊,钟书记老伴儿闻着屋里一股子的被窝味,直矜鼻子。心想,这个古老三媳妇,平时在外边看起来是个很干净、利索的人,怎么家里会乱成这个样子。 三婶跟在钟书记老伴儿身后,一进屋她急忙搬了个凳子,让钟书记老伴儿坐下,她用袖子在凳子上胡乱地擦了擦,算是擦干净了。 “她三婶,我今天来,是有事儿求你。” “哎呀,嫂子!快别这么说,咱们姐妹谁跟谁啊,用得着这么客气。有话你就说,我还怕帮不上你的忙呢。” “能帮上,一定能帮上。是这么回事儿,昨天三兄弟不是给我们家送来一条锦鲤吗。你说,我家老钟的脾气你也知道,从来就不收人家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应该收。” “哎呀,嫂子,你这说的哪里话,咱两家不就是一家人一样吗。还分什么你我,这几年钟书记对我们老三可没少照顾,我和老三心里都有数,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呢,一条鱼也算不上啥,你就别说这些客气话了。”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没客气,就收下了。但是我又一想,老钟回来不得说我啊,到时候还不得把我训斥一顿?所以我就有点儿害怕。于是我又一想,我家超美啊,看中了你侄女古丹凤,这条锦鲤呢也是百年难得的好东西,给他们家送去,你婆婆见了肯定高兴,她高兴不就对我们家超美有更好的印象了嘛。所以我就让超美把锦鲤给你婆婆送去了。” 三婶突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惊讶地问道:“啥,嫂子,你说啥?” 钟书记老伴被三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认为三婶没听清楚她说的话,就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昨天我让超美把那条锦鲤给你婆婆送去了,咋了?” 三婶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突然大惊小怪的有些失态,她急忙又坐下,神情恢复了常态。 “没咋,没咋,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超美送完鱼就回来了。弟妹啊,你是不知道啊!这孩子,回来后就开始追着我问鱼是哪来的,我要是不说啊,他就开始和我耍驴,后来我就告诉他说‘鱼是你三叔送来的。’他听我说完,更不高兴了,而且脾气比刚才还大,说什么‘如果古丹凤不同意我俩的事儿,就赖你’,说的我这个心啊,扑通扑通直跳,没着没落的,我也不知道他因为啥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不是古丹凤说什么了?还是人家姑娘有别的什么心思?现在年轻人的这些事儿咱也摸不准,我又不好去问人家,所以过来求你,拜托你啊,去你大哥家一趟,看看凤儿对这件事儿到底是个啥态度,愿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如果凤儿没意见,我们就找个媒人正式上门提亲,两个孩子要是真结了婚,今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你说这孩子的事儿,让我这当娘的操碎了心,这次也让你跟着费心了。” 三婶听到钟书记老伴说起鱼的事儿,心想,“你啊,真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主,多此一举。那条鱼本来就是人家古丹韵给我们家送来的,我们稀罕的不得了,可也没舍得留,老三给你们家送去,你就留着呗,非得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这下子弄了一个大乌龙,也不怪你儿子钟超美说你,活该!” 三婶心里这么想,但是她没把真实情况向钟书记老伴儿说明,毕竟都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人家找上门来求自己帮忙,其实这个忙自己愿意帮,也能帮上。 “嫂子,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凤儿啊,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那孩子有自己的脾气,很有主见,有些时候我大哥都得听她的。不过,凤儿从小就和我最亲近,我说的话她一准儿听,我呢,一定为咱们超美多说好话。再说了,凤儿能嫁到你们家,也是她的福气,超美那么优秀,长得还英俊,还有学问,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别人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 “唉——!你这么说啊,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这件事儿就拜托你了啊!如果你现在过去的话,我现在就走,不耽误你的功夫,有啥消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 钟书记老伴儿起身就走,她心里想,“我可得快点走,一来是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想到老三媳妇答应的挺痛快,自己再在这里呆下去,耽误她出门的时间,现在她越快去古丹凤家就越好;二来呢,这家屋里的味也实在是太难闻,院子里驴马屎尿的骚味就不提了,这屋子里的气味也是怪怪的,再坐一会儿自己该恶心了,只想吐。赶紧走,赶紧走,今后来他家啊,再也不进屋了。” 三婶送钟书记老伴到大门口。 “嫂子你慢走!” “好,别送了,别送了,千万别忘了,去帮我问问啊,拜托了!” “忘不了,嫂子你放心!” 三婶送走钟书记老伴儿,站在大门前,她看了看二哥古宁家的大门。 古宁家对开的两扇大门还是紧紧的闭着,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八十一章 出 门 第八十一章 出 门 三婶受到钟书记老伴的委托,就好像接到了圣旨一样,她一刻也没停留,先是忙着进屋换衣裳,她左找右找、翻箱倒柜,本来就很乱的屋子,让她这一折腾显得更加凌乱不堪。 三婶忙活了半天,找出的衣服没有一件不带补丁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衣服补丁多一点儿,有的衣服补丁少一点儿,有的补丁大一点儿,有的补丁小一点儿。 三婶叹了一口气:“唉——!出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在三婶看来,她走出自己家门就算是出门了,进入了外场,而且是进入了村子里正式的交际场合,这种场合当然要重视外表才行。她自认为家里是穷了那么一点儿,但是既然出门,虽说不能打扮的多么光鲜亮丽,最起码衣服上的补丁不能太大、不能很明显,像人家钟书记老婆似的,穿的衣服补丁一般都是打在膝盖上、肩头上,而且还是很小的一块儿补丁,这样的衣服才能穿出去。如果衣服的前襟,胳膊上有很大块儿的补丁,那穿出去显得多寒碜,好像自己家已经穷的连衣服都穿不上了,也会让别人看低了自己不是。别人笑话自己那还都是小事儿,万一笑话古老三可就不行了,自己的男人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车老板儿,是钟书记眼里的红人,他经常给队里办公事儿、出公车,也算是半个公家人,既然古老三算是个公家人,那么自己也就是公家人的媳妇,出门也要讲究一下面子。如此说来,自己哪能没衣服穿呢,那还不让人家笑话,所以自己出门在外绝对不能给男人丢脸。 三婶一边寻思着,一边左翻右翻,她把一件件衣服拎起来,上下打量、左右挑选,直到最后她也没找出来一件像样的衣服。 三婶能翻出来的那几件都在明面儿上摆着呢,没翻到的地方估计也没有了,她心里明白着呢。 三婶折腾了半天,所有的衣服她都不满意。这些衣服太破了、太旧了,看的她直摇头,最后唯一一件能让她看上眼的,还真就是自己身上正穿着的这件粉底白花的短袖衫,这件衣服是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但是让三婶感到为难的是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了,一直也没洗,看起来似乎有点脏,而且还透着一丝丝的汗味儿。 三婶心想,“脏一点就脏一点,怎么也比穿的破衣烂衫的强,出门和别人说话,又不是贴身搂搂抱抱的,别人不会闻到的。不过啊,自己一会儿回来,真该洗洗这件衣服了。想想也是,这么好的一件衣服自己怎么就不能留着出门穿呢,在家里穿它干啥,臭美个什么劲,今后在家就捡最破的衣服穿。” 三婶打定了主意,把那些翻出来的破衣服用手一划拉,胡乱地拢在一起,卷起来,囫囵个又都撇到柜子里了。 三婶虽然是半老徐娘,在家里窝窝囊囊的,但是一出门可就立刻判若两人了,无论说话、走路,那是有板有眼,拿捏起女人的架势来,更是显得饶有风姿、风韵犹存。她一出门,村里的男男女女见了她,都夸古老三艳福不浅,娶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岁数越大长的还越年轻了。 三婶从上洼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下洼走,她好久没出门了,她感到自己就像在笼子里呆久了的小鸟,突然一下子飞出来,天高地阔、自由飞翔,她的心里美美的。何况自己现在要去做的还是一件好事儿,亲自去给大侄女牵线搭桥、当月老,想想她心里都乐开了花。 眼前的路并不生疏,她很快就来到古猛家里。 院子里没人,那条大黄狗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三婶径直往自己婆婆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试探着喊道:“娘——!娘——!你在不在屋里啊?” “谁啊?” 屋里传出来老太太的声音,三婶一听有人搭话,立刻来了精神。 “娘!是我,老三媳妇。” “是老三媳妇啊!快进屋,快进屋。你啊——多少日子没看到你和老三了,是不是把我这个当娘的都忘了?” 三婶开门进屋,看到婆婆正躺在床上,她紧走几步来到婆婆身边:“娘,你身体还好!” “好着呢,好着呢!你快扶我起来,坐下说话。” “好咧!” 这时候玲子在自己屋里听到了奶奶这屋有动静,好像有人来了,她急忙跑过来。 “三婶?” “玲子!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们姐几个都不在呢。” “是,三婶,他们都出去了,只有我和奶奶在家!三婶,你找奶奶有事儿?” “我能有啥事,就是过来看看,好些日子没来了,想你奶奶了!” 玲子冲着三婶笑道:“我才不信呢,三婶你骗人。” 三婶微微一笑,然后又故意板起脸说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怎么和三婶说话呢!” 玲子还是一副调皮的样子。 “平时啊,你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没事儿你才不会来呢!” 三婶轻轻地扶着奶奶从床上坐起来。 奶奶说道:“玲子,别和你婶子闹了,去给她倒杯水喝!” “好咧!” 玲子说完话,转身出去了,去灶房拿水壶。 奶奶问道:“老三媳妇,你今天咋这么闲,想起来过来看我了。” “娘!刚才玲子说得对,其实我来还真是有事儿,这件事儿啊,我想先和你说说,请你老帮着拿个主意。” “是不是和老三吵架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我打不打他个鳖孙。” “不是,娘!你想哪儿去了,老三现在对我挺好,不像年轻的时候了,总看着我,连个门都不让出。”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又美、又骚气!老三怕别人把你勾引走喽。” “娘——!你看你,说着、说着就没正经的。我来是和你说正事来了,你咋嘲笑人?” “呵呵呵!我儿媳妇我知道,人长得美,心眼好。娘不是嘲笑你,娘是喜欢你才这么说。我和你二嫂可从来不开玩笑。” 三婶坐在了自己婆婆身边。 “娘,钟书记老婆今天一早晨就到我家去了。” “噢?她去你家干啥,是不是那条锦鲤鱼惹的祸。” “娘,啥事啊——都瞒不过你。昨天的事儿是有点巧,一条鱼竟然出现这么多波折。” “现在没波折了,我们把它炖着吃了。” “娘,还是你有口福,其实我觉得,有些事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去;不是你的呢,强求也求不来。万事都得讲究个缘分,你说是,娘。” “对对对,现在我媳妇说话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有水平喽。” “你看,娘!你又笑话我。” “绕了半天弯子,是不是为了钟超美的事儿来的啊!” “是,钟书记家让我来问问凤儿的意见,凤儿如果有意,人家就找媒人上门正式提亲。其实我觉得钟书记家挺好的,无论从哪方面说,咱家凤儿要是嫁过去,那可是高攀了” 三婶话刚刚说到一半儿,门口突然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玲子,她端着一杯水进屋,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到桌子上。 另外一个一进门就拦住了三婶的话。 “三婶,啥是高攀了?” 第八十二章 游 说 第八十二章 游 说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来的古丹凤。 三婶看到凤儿回来了,高兴地急忙站起来,她走到风儿身边,亲切地拉着凤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喜欢的好像很久没看到的样子。 “看看,看看!我们凤儿可是长得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玲子放下水杯,和三婶说道:“三婶,我姐长得是不是比你年轻的时候还好看?” “像我、太像了。说出去啊,我们娘俩看着才是亲娘俩呢,呵呵呵。” 奶奶微笑着看着凤儿说道:“凤儿,你坐下,你婶子今天来啊,有好事儿,是关于你的,坐下来来听听。” 玲子在一边说道:“奶奶,我也要听。” “你听什么听,一个小孩子家,大人说事儿,你凑什么热闹,不嫌害臊。” 玲子撅着嘴,听话地出去了,她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看姐姐,奶奶不让她听,她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心想,“为啥家里的事儿姐姐都可以参与,我就不行呢,自己现在也长大了,他们怎么还把自己当孩子呢?什么事儿都不让问,什么事儿都不让管,真是!” 古丹凤看到玲子出去,她回头关上了奶奶的房门,其实关不关门也没啥太大关系,两扇窗户都敞开着呢。 古丹凤搬了一个凳子,她面对着奶奶和三婶坐下。 “老三媳妇,你和凤儿说说,听听孩子是啥意见。” “行,没想到这么巧,凤儿啊!我和你奶奶正要说你的事呢,你就回来了。是这么回事” 三婶把今天早晨钟书记老伴儿找自己的意思又和古丹凤说了一遍。 她还补充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凤儿啊,你和超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相互都了解对方,仅凭这一点咱们村的年轻人就谁都比不上。从前我和你三叔结婚之前呐,只见了一面,互相之间都不认识,更谈不上了解,稀里糊涂地就入了洞房,要知道你三叔” 三婶的话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她没再往下说,当着婆婆的面说人家儿子的不好,婆婆肯定不高兴,三婶索性就此打住。 “唉!我的事儿都是过去了,就不提了。凤儿!我跟你说,人家钟书记家可是有诚意的,只要你点个头,他家马上就找媒人上门正式提亲。超美有知识、有文化,将来肯定错不了,你呢也是高中生,有文化,有前途,将来你们都有可能是吃公家饭的人,能吃上公家饭就不一样了,你说是不是?总之啊,你们两口子结婚后,小日子过的肯定比我们强百倍,而且人家钟书记家给咱们家的彩礼也绝对不会少,再说了,你爹不也得为韵儿着想吗,他也得为韵儿备下一份彩礼是不是?” 三婶从方方面面给古丹凤分析她嫁给钟超美的好处,在三婶眼里这简直是十分完美的一桩婚姻。不但对于古丹凤来说非常完美,而且今后自己家也和钟书记家也攀上了亲戚,岂不是一举多得。可是她的一番热情,并没有让古丹凤有所心动,相反,古丹凤越来越觉得三婶完全被钟书记家的势力和金钱给迷住了双眼。 古丹凤低着头不说话,此刻,她心里真是百转千回、苦不堪言。 为什么会是这样?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很明显钟超美家已经开始行动了,昨天下午钟超美送鱼,可能就是一个前奏。现在他们先让三婶来探探口风,只要自己一松口,下一步钟书记就会委托媒人顺理成章地来提亲,然后再选个黄道吉日和父亲谈定亲、迎娶自己就会这么一步步走进他们即将设计好的圈套里。 对!是圈套,他们此时正在编织一个看起来非常美丽的花环,这个美丽的花环在古丹凤眼里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圈套,现在这个圈套已经慢慢地成型,正等着自己往里面钻呢。 古丹凤明白,一旦自己钻进这个编织的非常美好的套子里,那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千百年来,古楼村许许多多女人的命运不都是这样吗?有多少女孩儿最后都成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俘虏和牺牲品,她们在婚姻大事上,还是套着封建礼教的枷锁不能自已,又有几个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古丹凤面对着三婶,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毕竟三婶带着一番好意而来,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自己根本不能反驳,也无法反驳。 其实在古丹凤看来,三婶过去对他们家还是挺不错的,对他们姐几个也是关爱有加,不像二婶,心里只想着给爹爹找个二房。 古丹凤记得,小时候是三婶经常帮助自己,教自己缝补衣服、绣花、做鞋、下厨、纺线 现在面对着三婶的一番好意,她也在想,自己该如何拒绝她,才能不伤三婶的心呢。 古丹凤听三婶说完,坐在那里还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奶奶笑着说道:“老三媳妇,听你这么一说啊,我都动心了,要说超美啊,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招人喜欢,凤儿呢,那可是我的心头肉啊,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 “你看,娘!我说的对,你说咱们要是和钟书记家结上亲戚,这古楼村老老少少谁不得羡慕咱家啊!” 奶奶问:“凤儿,你听了这么多,咋不吱声呢,你三婶子说的多好啊,把我的心都说动了,要不然咱和你爹爹商量一下,你看怎么样?” 古丹凤一看自己再不表态恐怕是不行了,她又不能直说不想嫁给钟超美,万一三婶把原话传过去,传给钟超美父母,传到钟超美耳朵里,对自己,对家人,对谁都不好。想到这儿,古丹凤抬起头,很镇定地说道:“奶奶,我不想嫁人!” 三婶本来正高高兴兴,满怀希望地等着古丹凤表态,在她看来,古丹凤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而且还会非常高兴地感谢自己。特别是刚才看到古丹凤一直很沉默,她还认为姑娘是不好意思,腼腆、害羞了才不吱声呢,没想到古丹凤竟然会是这个态度。她感到打脸了,真是打脸了!这脸打的,啪啪的! 第八十三章 失 望 第八十三章 失 望 三婶听到古丹凤说的话,她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她还没听说过哪个女孩子不想嫁人,不想结婚成家的。就说自己年轻那会儿,可是天天盼着遇到个情郎哥哥,盼着早点离开家,早点嫁人,和情郎哥哥一起恩恩爱爱过自己的生活。虽然后来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是古老三对自己也是言听计从,婚后恩爱有加。感情的事啊,也就是这么回事,时间长了,慢慢习惯了,看开了就好了。但是让她很不理解的是,现在这么好的一桩姻缘摆在古丹凤面前,这孩子怎么就不动心呢。 三婶一边看着古丹凤吃惊,一边心想,这孩子一点都不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三婶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兴高采烈的讲了一大堆,人家姑娘一句“不想嫁人!”把自己的话全都给打发了。 三婶看起来很失望,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原想着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加上人家钟书记家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姑娘听到这些不动心啊,可是自己这个侄女就是不为所动,而且婆婆在一边也不表态,真是急死个人。 三婶心想,这种事儿由得她自己做主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说不同意就不同意,过去自己那个年代,还能像古丹凤似的由着性子胡来?那时候父母说把姑娘嫁给谁就嫁给谁,哪怕对方是瘸子、拐子,也由不得姑娘自己去挑选。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和古老三在一起过日子,还不是因为双方父母都同意才定的亲。幸运的是古老三既不是瘸子、也不是拐子,不然自己的生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唉——!现在这世道啊,真是变了!怪只怪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三婶一边为古丹凤不同意这门亲事感到惋惜,同时一边也为自己的婚姻惋惜。凭着自己年轻时候的长相,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找什么样的小伙子找不到,可是那时候自己不敢啊,只好听父母的,嫁给古老三这个窝囊废,看着他一天窝窝囊囊的样子,把自己都给带窝囊了。人家都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是在她心里啊,古老三连牛粪都不如,简直就是狗屎一堆。唉!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的滋味儿谁知道呢? 三个人都不说话,屋里的气氛显得有点沉闷、尴尬。 奶奶首先打破了僵局。 “老三媳妇,凤儿的事儿,我看缓一缓再说,现在这孩子的心思也不在这上边儿,再说了,你大哥没在家,我这当奶奶的也不能替孙女做主啊,现在不能搞包办婚姻了,一切还得尊重凤儿本人的意思,你说是?” “娘,话是这么说,但是事儿上啊,咱们还得按照老规矩办,这男方家里提亲、定亲、会亲家那样儿不都得按老规矩来,不然还不让人家外人笑话?再说,这一步步的,都需要时间,时间可不等人啊!咱家的姑娘可不能随随便便、简简单单地就让人家给领走,你说是不是啊,娘!” “是是是!你说的都在理,你这张嘴啊,可真厉害。行了,既然现在凤儿还没想好,我看你也等一等再说。” 奶奶没有一口回绝三婶,老人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留有余地,三婶听出了婆婆的言外之意。 “那行,不过——凤儿啊!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别这么快就做决定,日子还长着呢,啥时候想好了告诉婶子一声,婶子保证给你做主,啊!” 古丹凤这时候才说道:“行,婶子,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 “唉——!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你娘啊——走得早,我这当婶子的不操心你们,谁操心你们呢。不过话说回来,这男女姻缘的事儿啊,也急不得,慢慢来,慢慢来啊,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三婶主动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她认为钟超美和古丹凤是缘分还没到。 古丹凤觉得三婶最后这句话说的倒是满有道理,难道阿释哥家里现在都没来人提亲,也是因为两个人的缘分还没到吗?可是那天在湖心岛,二叔曾经表态要给自己和云吉释做大媒的,唉——!要是二叔能回来就好了。 送走三婶,古丹凤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看来这只能算是第一回合,钟超美家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在自己没成亲之前可能还会有人来说合这门亲事,今后自己该怎么办啊? 三婶出了门,路上遇到几个熟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三婶也笑着回应,心想多亏穿着这件没有补丁的衣服,不然还真让人笑话了。 回家的路上,她没有了来时的兴高采烈,相反她觉得自己这件事儿没办好,还挺对不起钟书记老伴儿。 早晨人家钟书记老伴儿来求自己办事儿的时候,那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说古丹凤一定会听话,一定会答应,可是现在事情弄成这个样子,让她也深感意外。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先去钟书记家,还是先回家,走路时,神态显得有点儿茫然。 三婶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段路,摆脱了郁闷的情绪。她决定还是先回家洗洗衣服,不能这么就急着去钟书记家。早晨钟书记老婆可能只顾着儿子的事儿,没注意自己的穿戴,但是去她家万一再遇到钟书记,让钟书记看到自己穿着一件脏衣服,那多难为情。再说,现在这件事儿自己办得不好,说白了其实就是没办成,看样子凤儿以后也不一定能同意和钟超美在一起,既然是坏消息,那么还是缓一缓再告诉他们为好。如果钟书记老婆真着急,就会自己主动跑来问,反正着急的不是自己,是别人。 三婶一边走,一边渐渐地打定了主意,她加快了步子。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凤儿这孩子,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才她说自己不想嫁人是什么情况?她说的是真心话吗? 不能! 绝对不可能,女孩儿长大了,哪有不想嫁人的。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难道——难道——是凤儿心里有人了? 三婶想到这儿,突然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凤儿心里一定是有人了。可是,这个人会是谁呢?村子里的小伙子没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没听说她和谁谈恋爱啊。 哎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下大雨那天晚上,二哥回来时,可是有一个陌生的小伙子跟着回来的。 对对对!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了呢? 那个小伙子是哪里人,他为什么跟着二哥回来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怎么没问问古老三呢? 第八十四章 磨 唧 第八十四章 磨 唧 三婶很快回到家,她进屋后从新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衣服换上。 屋里炕上、凳子上还扔着几件古老三和孩子换下来的衣服,她顺手都划了到了一起,拿到院子里,扔到一个木盆里。拣了半天木盆里的衣服也没装满,她弯下腰,端起木盆、提着一根棒槌,出了大门,左右看看没人,于是快步向东平湖边走去。 三婶翻过大坝就来到湖边,平时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湖边洗衣服,有几处用来洗衣服的石头还被搬动、修饰过,她选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蹲在上面,开始洗衣服。 三婶手里的棒槌很有节奏地敲打着浸湿的衣服,“砰砰砰、砰砰砰!” 她依然秀丽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 三婶低头向湖面望去,她看到湖水中自己的影子,想起了西施浣纱的故事,她情不自禁地自怜自爱了好一阵子。 “他婶子,你咋跑这来了,让我好找?” 三婶听到有人突然喊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钟书记老伴儿,没想到她这么快,竟然追到这里来了。看来钟书记老伴是真着急、真上火了。 “嫂子!” 钟书记老伴小心翼翼地从坝顶往水边走过来。 “嫂子,你小心点!” “没事儿,没事儿。我刚才去你家,你没在家。我问你儿子你去哪了,他们说你可能来湖边洗衣服,这不我就追过来了。” “嫂子,我知道你可能着急了,准备洗完衣服就去你家。” “唉!我这心呐——这会儿没地方搁啊,刚才你去大哥家见到古丹凤没有,她咋说?” “见到是见到了,还有我婆婆。我当着婆婆的面把咱家超美夸得像花儿一样,婆婆倒是很满意,好像对这门亲事有意思。但是我那个侄女儿” “咋样啊,她什么态度啊?是不是也有意思啊!” “唉——!没有,嫂子,不瞒你说,我看她好像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说什么‘不想嫁人’,你说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可怜我一番好心好意,却是热脸贴个冷屁股。” “唉——!老三媳妇,你也不能这么说,还有可能是人家女孩儿害羞呢。” 三婶看出来钟书记的老伴依然对促成这门亲事抱着很大的希望,她也不好再继续深说下去,反正这件事儿自己算是尽力了。 “嫂子,你说的有道理,回来的路上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女娃娃,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我这个侄女啊,从小没有娘,可能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件事儿有顾虑,也许是舍不得家里的老爹和弟弟、妹妹。你也知道,这些年都是凤儿在操持着这个家。孩子从小就受苦,不容易啊!” 三婶的话在钟书记老伴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钟书记老伴心想,越是这样,不越说明凤儿是个好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嘛。 “嫂子,咱们这事儿啊,急不得,现在虽然凤儿没表示同意,但是不代表她今后不同意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今后让超美和她主动点儿,多接触接触,年轻人嘛,在一起会日久生情,到时候水到渠成,比咱们在这瞎操心不强多了嘛。”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家超美啊,就缺少这方面的勇气。回头我再和他说说,对凤儿主动点儿。” “对,嫂子!咱们呐,做不到雪中送炭,只能是锦上添花,这主要的功夫还在超美身上,你说是不是。” 三婶把钟书记老伴劝回了家。看样子钟书记老伴对三婶的一番言词还很满意。 三婶洗完衣服,端着木盆,拎着棒槌回到家里,把洗过的衣服一件件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 刚刚把衣服晾完,古老三赶着驴车就回来了。 驴车刚一进院,车子还没从驴身上卸下来。三婶急忙跑到她近前,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屋里拽。 “老三,老三,进屋我有话问你!” “啥事儿啊,火上房了,看把你急的,等会儿,我把车卸下来。再说这驴干了半天活了,连口水都没饮呢,我得赶紧饮饮驴” “哎呀——!你等会儿再饮,我这边的事儿着急!” 古老三拗不过媳妇,他把缰绳顺手拴在一根木桩子上,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土,一边被媳妇拽的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古老三刚一进屋,媳妇就迫不及待地拽着他的衣服往下脱。 “你——唉——!你、你干什?” “你瞅你那埋汰样儿,快把衣服脱喽!” 古老三看着媳妇麻溜利索地扒完自己的衣服,突然又要扒自己的裤子,这回古老三说什么也不干了,他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裤腰带。 “你干啥,大白天的!大白天你干呢,唉唉唉!别这样,晚上的啊,晚上行!” 三婶突然住手,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她害羞地笑着骂道:“滚,你想啥呢?啥晚上行,臭美!我是要给你换衣服。” “哦——!换衣服啊,你把我吓一跳!可是,可是我没穿裤衩——!” “你——!你个老流氓。” 三叔换完衣服,三婶开始问话。 “我问你,二哥回来那天,跟着回来的那个小伙子是谁,我咋没见过?” 古老三没想到自己的媳妇有这份心思,那天下那么大的雨,她还观察的挺仔细。但是现在自己绝对不能把实情告诉她,古老三了解自己的媳妇,她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万一把事情传出去可就坏了。 古老三想了想说道:“你问他啊——!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咋,还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 “那倒不是,怎么说呢,他是二哥的一个学生。” “二哥的学生,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冒着那么大的雨、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救二哥?” “对啊!” “对什么对,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你说,他是不是看上咱家凤儿了!” “哎!你想哪去了,没那回事儿。” “不可能,不可能,你撒谎。今天钟书记老婆让我去大哥家给凤儿和超美撮合亲事,凤儿的态度很坚决,就是不同意,你说,她心里要是没有人,怎么会不同意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和我说实话。” 三叔此时突然想来一件事儿,就是他和凤儿、韵儿一起去县城卖鱼那天。那天在去县城的路上,自己也提起过钟书记对自己家好,对凤儿好,但是凤儿好像也很不高兴,后来自己才知道原因。看来媳妇和自己犯了同一个错误。 古老三有些不耐烦。 “哎呀!我说你能不能不问了,老娘们儿,磨磨唧唧的!有些事儿你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最好别问!” 古老三真生气了,他说完话起身就往屋外走,他还惦记着自己的驴没饮呢。 古老三卸下驴车,给驴饮完水,然后把驴牵进圈里,他从仓房里用簸箕端来一些草料倒进驴槽子,看着驴一口一口地嚼着草料,古老三点上旱烟卷儿,眯着眼睛,蹲在院子里开始吸烟。 一阵微风吹来,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好像挂着的万国旗,忽忽悠悠地随风飘动起来。 三婶受到了三叔的一顿数落,她也没敢再继续追问下去,心里骂道:“古老三,臭狗屎,还和我发脾气!” 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她起身赶紧去灶房做饭去了。 第八十五章 命 令 第八十五章 命 令 云吉真受王书记的委托,前往各个村小学调查了解情况。 他刚刚走了没几天,田大宇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行动,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云吉释。 顾嘎子在这件事儿上表现出超常的热情,他热心的程度甚至大大超出了田大宇的预想。 顾嘎子三天两头来向田大宇汇报云吉释的一举一动,每天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都和哪些人接触,特别是云吉释和夏浩谈了几次话,事无巨细,汇报的面面俱到。 田大宇也想起来很多事儿,当然包括古校长失踪前几天,有一次,云吉释和一对年轻的男女来乡里,被门口大姐截住,没进来大门的事儿,他都想了起来。现在他在办公室里正琢磨着,那天云吉释他们几个来干什来了?难道是为了救古校长,来踩点儿的? 回想起来,这些事儿一件件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怎么一直蒙在鼓里,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多亏自己没相信云吉真的话,留了一个心眼儿,及时联系了乡粮库的郭主任,证明了顾嘎子消息的准确。一切事实证明,云吉释在古校长失踪这件事儿上有重大嫌疑。现在只有趁着云吉真不在这个机会,把云吉释抓来,一问便知。 田大宇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没有正当、合理的理由,仅仅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大白天去云楼村抓人肯定行不通,不说别人,就是于书记和队长这一关他们就过不了,而且云楼村里亲戚连着亲戚,云吉释又是一个性格刚烈的人,如果当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而且不通过公安局,谁想去村里顺顺利利地把人抓回来是不可能的,必然会遭到云吉释以及云楼村老百姓强烈的反抗,一旦形成那样的局面,可就骑虎难下了,所以他考虑再三,自己不能亲自去。 既然光明正大的抓人不行,那就给他来个取其不意,攻其不备,突然袭击,到时候把人一绑,立刻带回来。等到他们村里的人反应过来,已经时过境迁,到那时说不定云吉释已经交代了如何救走古校长的事儿,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等你云吉真回来也无力回天,哼哼!云吉真你还想当副乡长,简直是做梦! 田大宇找来了张广才和朱友福。 “你们两个,带两个民兵,晚上去一趟云楼村。” 张广才问道:“乡长,云楼村不是云吉真他们家吗?晚上去那儿干嘛。” “去把云吉释抓来。” “啥?乡长,云吉释可是吉真的弟弟。难道” “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一会儿他们村的顾国栋会过来,晚上由他领着你们去,到了他们村什么话也别说,抓了人就回来。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你们只负责把人给我带回来就行。” 朱友福在一边问道:“田乡长,你、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啊?” 田大宇一听他这么问,立刻摆出很生气的样子说道:“抓这么个无名小辈,还用得着我出面吗?啊?!你们两个难道不行吗?” 朱友福急忙说道:“行倒是行,我们就是怕” “怕什么怕,怕云吉真回来记恨你们?找你们算账是不是,放心,他不敢。这件事儿是我做的主,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就是执行命令,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张广才和朱友福从前跟着田大宇去其他村子抓过人,他们对这一套程序了如指掌,一般都是趁着天黑,搞突然袭击。被抓的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躲藏、也来不及反抗。但是他们不明白,云吉真刚走,田副乡长就要对他的弟弟下手,这是什么情况。 看样子似乎不太妙啊! 张广才和朱友福前两天刚刚和云吉真一起喝过酒,三个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的那是酣畅淋漓,就差来个“桃园三结义”了。可是现在人家云吉真前脚刚刚走,他们两个人紧接着就对人家弟弟下手,作为朋友,于情于理实在是说不过去。 云吉真如果回来,该怎么向他交代呢! 张广才和朱友福内心很纠结,最好是有个人能去云楼村给云吉释报个信儿,让云吉释赶紧躲起来,到时候他们去了,抓不到人就好办了。回来一交差,两面都不得罪。 正当两个人研究办法的时候,“梆梆梆!”有人敲门。 朱友福急忙开门。 “吉让——!你怎么来了。” 朱友福看到云吉让,立刻把云吉让拉进屋里,把云吉让拽了一个趔斜,朱友福生怕云吉让被别人看到。 “吉让,你来的正好,来的太及时了。” 云吉让看到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张、老朱!你们俩这是干啥呢,神神秘秘的,有重大活动啊。” 云吉让看到两个人奇怪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他接着说道:“我说两位,我哥让我来取棉花,他把棉花放哪儿了!” 张广才缓过神来,他急忙凑到云吉让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吉让,取棉花是小事儿,有件大事儿要和你说。” “噢?!什么大事儿。” 云吉让彻底让这两个人给搞蒙圈了,他们俩,一个守着办公室的门,生怕别人进来,一个说话小心翼翼,顾虑重重,似乎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告诉自己。 张广才问道:“吉让,你今天回云楼?” “回去啊!” “对,不回去也得回去,而且越快越好。你知道吗,田大宇让我们哥俩今天晚上带着民兵去抓你弟弟云吉释!” “什么?抓我?!” 云吉让一声惊叫,吓得张广才脸都变色儿了,没等云吉让把‘弟弟’两个字说出口,他急忙用手去堵云吉让的嘴。 “嘘——!嘘——!你小点声,隔墙有耳——!小心隔墙有耳,让别人听去,我俩也完蛋了。” 云吉让冷静下来,他也把语气放的很低。 “到底啥情况,抓我弟弟干啥,他没招灾、没惹祸的。” “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村的顾国栋这几天总来,是他和田乡长单独密谋的,具体啥事,我们哥俩也不清楚。你现在马上回去,让你弟弟赶紧躲起来,到时候我们带着人去了,到你家后没有人,田大宇也就没办法了。打草惊蛇,他今后也就不会再派人去了。一切事儿,等拖到你大哥吉真回来就好办了。” 云吉让感到事态很严重,如果弟弟真惹了祸,牵扯到大哥可就坏了。想到这儿,他一转身就要出门,恨不得立刻回到云楼村。 “那好,我现在就走。” “等等!棉花,吉让——你把棉花拿走。” 张广才从一个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云吉让并嘱咐他道:“出门快走,千万别让田大宇看见,另外你走后哪儿也别去了,千万别耽误时间,立刻回家,告诉你弟弟一定要躲起来,千万别让我们抓住,千万!千万!” “好,谢谢你们了,过多的话不说了,等我大哥回来再说!” 云吉让匆匆忙忙地走了,张广才和朱友福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看来云吉释这小子的命还真不错,他二哥来的正是时候,如果再晚来一会儿,万一遇到顾国栋可就坏事儿了,没准儿为了不走漏消息,他也会被田大宇想方设法给控制起来,想走都走不了了。 第八十六章 密 谋 第八十六章 密 谋 云吉让前脚刚刚走,顾嘎子就来了。他一路风尘,急急忙忙进入乡大院,立刻去了田大宇的办公室。 顾国栋不知道,他在来时的路上,云吉让曾经看到他,两个人一来一回正走对面,云吉让怕被他发现,悄悄地躲了起来,直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又重新上路。云吉让看到顾嘎子,更加证明了张广才和朱友福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是真的,他的心情也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不由得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顾国栋来到田大宇的办公室,两个人把接下来要办的事儿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和布置,包括什么时间、什么路线、如何进入云楼村才不会被打更的云柳才发现,以及万一被发现了该如何应对等等问题,都做了充分的考虑和准备,提出了很多在抓云吉释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也提出了很多解决的办法。如果现在用狼狈为奸这个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两个人,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田大宇和顾国栋两个人最大的希望就是到云楼村后能速战速决,不给云吉释一点儿反应和反抗的机会。但是,他们最担心的是招到云吉释家里人的反抗,为了对付这一点,顾嘎子建议民兵把枪带上,可是田大宇又害怕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他坚决不同意民兵带枪。 要说顾嘎子啊,他对云楼村是再熟悉不过了,由他带着人去云楼村抓人,可以说是一抓一个准儿,上次他带着乡里的人回云楼村去抓云溪訾哥俩时,那是出奇的顺利。但是这次他们感觉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毕竟这次暂时给云吉释安的还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田大宇的心里一直很不踏实。他猜测,仅仅从云吉释能冒着风险把古校长救走这一件事儿上,他就从心里往外对云吉释有所忌惮,何况抓人这件事儿必须要做的极为妥当才行,绝对不能给云吉释和他大哥云吉真留下一点点挽回的余地。 “顾国栋,你对这件事儿有几分把握,能做到百分之百吗?要知道,这次抓云吉释可是非同小可啊。成功了,万事大吉;失败了,你、我就会很被动,会陷于很不利的境地,明白吗?” “田乡长,你一百个放心,不!一千、一万个放心。云楼村的一草、一木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别说他云吉释一个大活人了,闭着眼睛我都能摸到他家。田乡长,不瞒你说,云吉释家有几扇门、几扇窗,门和窗户都往哪个方向开,我全知道。就连云吉释晚上睡觉头冲哪边,我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保证能一举成功,你就放心,万无一失!” 田大宇看着顾嘎子洋洋得意的样子微微点点头,明明知道他是在吹牛,但是听起来很受用,田大宇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看来,这小子脑子里还真有点干货,观察力不错。 田大宇说:“看你吹牛x的样子,倒是挺令人满意,就是不知道实际会怎么样,你可不能光说不练——只耍嘴皮子啊。” “那哪能呢,田乡长,你放心,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我这可是又说又练——真把式啊,呵呵!” “国栋啊!我只是提醒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问个问题,万一啊,我说万一,万一遇到云吉释的反抗,你打算怎么办?” “反抗?田乡长,他敢?他云吉释敢反抗我,难道还敢反抗乡干部,敢放抗民兵?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说了,那小子我了解。你要是真把他抓住,他绝对不会牵扯别人,你想啊,他肯定会有顾虑,那就是他大哥云吉真,所以他不会反抗的” “你说的这么肯定?你保证云吉释不会反抗?” “是的,他不会。只要他被抓住,绝对不会。田乡长,你再想一想。云吉释家里晚上都有什么人,是不是他娘、嫂子、姐妹,还有一帮孩子,这些人哪个不是胆小如鼠。女人一哭、孩子一闹,他云吉释心能不心软吗?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不问,任凭他们哭闹?肯定不能啊,不但不能,相反他会因为心软,不忍心看着家里人为他伤心而快速跟着我们离开,你说是不是。” “但愿你小子说的是真的,那样咱们就省事儿了。希望啊——今天晚上的事儿能马到成功。抓到云吉释,只要他说出古校长的下落,看在云吉真的面子上,咱们对他可以既往不咎。” “田乡长,你怎么变得菩萨心肠?对云吉释必须‘杀鸡儆猴’,要不然今后咱乡成啥地方了,逛庙会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些事儿,过后再研究,当务之急就是先逮住人,其他的都是瞎扯。对了,今晚上的人我都安排好了,乡这边是张广才和朱友福,另外还有两个民兵,你看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天一擦黑我们就走,到云楼大概三更天,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抓到云吉释回来天也就亮了,正好你就借机会审他,不行就上点儿手段,不怕他不招。” “好,就按你说的办!” 田大宇和顾嘎子这边正研究着行动的办法,那边云吉让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回到云楼村。 云吉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儿,他依稀记得,上次一家人坐到一起吃饭时,大哥曾经说过阿释一句什么“小命不保!”之类的话,因为自己当时喝多了酒,说的具体什么事儿,已经记不起来了,过后自己也没找大哥和阿释追问。 难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正像大哥说的那么严重? 难道阿释真的和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有关? 如果阿释做的事儿真像大哥说的那样“小命不保”可就坏了。 为什么大哥这几日不在家,形势竟然会突然间急转直下,万一阿释被他们抓走,怎么向大哥交代呢? 阿释啊,阿释!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田副乡长怎么会盯上你呢? 顾嘎子为什么又这么恨你。难道仅仅是因为云溪訾哥俩的事儿吗? 云吉让心里就像揣了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第八十七章 心 急 第八十七章 心 急 云吉让回到云楼村。 他一进家门,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撒腿就往云吉释屋里跑,由于起步太急差点摔倒。他一边跑、一边喊:“棒子!棒子——!” 云吉释屋里根本没人,云吉平也没在屋。 母亲听到喊声,迈步出来,当她看到云吉让慌慌张张的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吉让,什么事儿啊,大呼小叫的,看把你急成这样?” “娘!棒子呢?” “早就出去了,一天没回来了,临走时说什么要和于书记去赤沙岗、落凤坡看看荒山。我估摸着这小子是不是又要动员书记和队长再开垦几亩梯田啊,这段时间啊,他心里就惦记着村里粮食不够吃的事儿呢!” 在母亲眼里,这几个儿子都是她心中的骄傲。老大在乡里当干部自不必说,明里暗里帮着村里做了不少事儿,整个云楼村谁不佩服,谁不高看一眼。老二是村里的会计,平时村里大事儿、小情没有他不管的,在村里那是有口皆碑。现在三儿子也开始崭露头角,没准儿也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母亲想着这些,由衷地感到高兴。 云吉让此时哪里能体会到母亲的心思,他着急地冒出一句:“唉——!都啥时候了,他还有这闲功夫。” 母亲看他表情不太对劲,急忙问道:“咋了,吉让?是不是棒子惹啥事了,你可别瞒着为娘。” “哎呀——娘!棒子惹事儿了,惹大事了!回头我再和你说,现在我得马上找到他。” 云吉让和母亲说完话,转身就往院外走。 母亲刚才还为几个儿子能有出息而高兴,没想到形势却急转直下,棒子怎么还惹祸了? “吉让啊——!你慢点儿走,别忘了——心急办错事儿!” “我知道了,娘!” 云吉让一回头的功夫,看到了自行车上的棉花包。他突然想起来,二妹过几天要出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弟弟又要被人抓走,眼看着这个家马上面临着两件大事儿。 他心里直叹气,“唉!这两件事儿都不小。一个是喜事,一个是祸事,真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可让自己为难了。” 云吉让转身疾步走到自行车边上,他想快速地解开捆着包裹的绳子,可是绳子勒的太紧,他越是着急越解不开。正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把包裹从自行车上卸下来时,突然!一只手从后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云吉让本来心情就紧张,这个人一抓他,让他不由得身体一哆嗦,拿在手里的包裹差一点掉在地上。 云吉让惊恐地一回头。 “阿水?!你吓我一跳。快,快把这包棉花给二妹送去。” 原来从云吉让身后抓住它胳膊的是自己的老婆,看着老婆帮自己拿包裹,云吉让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 二嫂看着刚刚回来的丈夫问道:“咋,你又要走?” “是——!我这会儿有急事要找棒子,晚了就来不及了。” 云吉让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他急匆匆出了院门。 二嫂手里拎着包裹,紧走几步来到大门前,她痴痴地望着云吉让远去的背影,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慢慢地流淌下来。 母亲迈步来到院子当中,她看着二儿媳妇站在大门口望着远去的儿子发呆,心想,“一定是又哭上了,唉——!这一天天的,可咋整。” 母亲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咳!” 然后继续说道:“老二媳妇,赶紧帮着梅子把新被褥做上!” “好的,娘!” 二嫂听到婆婆喊自己,急忙用手抹了两下流下来的泪水,一边答应着,一边低头挎着包裹,快步往云吉梅屋里走去。 云吉让心里这个急啊,这会儿去哪找云吉释呢? 赤沙岗和落凤坡分别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在村子东头,一个在村子西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先去哪,后去哪。 云吉让心想,“我还是先回大队部,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几个去哪了。” 云吉让回到大队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又去了夏浩的屋,也没人。 奇怪了,这人都哪去了? 云吉让重新回到大队部自己屋里,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咚!”先喝了一杯水。 “不行!我还得赶紧出去找阿释,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万一顾嘎子他们改变了主意,提前行动,到时候后悔就晚了。再说,万一他们白天来,就凭着棒子的性格,凭他的暴脾气,非打起来不可。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万一吉平再上去帮忙,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那乱子可就闹大了。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舅的再掺和进来,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云吉让喝完水,冷静了一下,他决定先去落凤坡,因为自己刚才回来时路过赤沙岗,没看到那边有人影。他打定了主意,起身冲出办公室往落凤坡跑去。 云吉让一路狂奔,落凤坡离着村大队部不太远,他绕过一片梯田地就看到落凤坡了。云吉让深一脚、浅一脚地绕着梯田边上的小路走。 梯田边上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平日里没事儿,走起来还让人觉得很惬意,悠哉游哉的很有些意境。可是今天,云吉让的心情大不一样,他越是着急,越是觉得腿短路长。 云吉让好不容易绕过小半个山头,站在半山腰上,他放眼望去村子西面梯田层层,山坡碧绿,自己仿佛置身画中一般。 云吉让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不是云楼村的地界了。过了落凤坡就是皮坡村,何况这几十年来云楼村和皮坡村一直关系都不好,虽然皮坡村有的人家和云楼村的人还沾亲带故,但是两个村子一直不和睦,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两村之间存在着土地纠纷,而这块土地恰恰就在落凤坡的北面,面积不大,大约五亩左右,争议比较大,因为这块地多年前两个村子之间还发生过争斗,所以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去耕种,尽管土地对于两个村子来说十分金贵,但是只有那块地直到现在还荒着。 乡里曾经派人来协调过几次,两个村子都说是自己村的地,但是呢,谁也不敢再先去开垦,所以最后协调的结局也都是无果而终。 云吉让看着那片荒地,摇了摇头。他没找到云吉释,也没看见于书记等几个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他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隐隐约约有四个人影儿。 “坏了!是不是乡里来人了,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自己这才回来多大一会儿啊。看来自己最担心的事儿还是要发生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直到现在自己连阿释的影子都没看见,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不能像个没头的苍蝇似的瞎跑了,也许回家等阿释才是最好的办法,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把阿释给带走!” 云吉让小心翼翼地走着,他既害怕惊动前面的四个人,又怕前面的四个人发现他。 怎么办呢? 云吉让想要回家,必须走这条路,没其他路走。 云吉让没办法,只好远远地跟着那几个人,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呢? 他此时想起了刚才母亲嘱咐他的话。 “心急办错事!” 第八十八章 苦 笑 第八十八章 苦 笑 云吉让的直觉让他感到,走在他前面的四个人应该不是乡里派来的。 “如果是乡里的人,那么这几个人进入云楼村,应该是从村南头的大路走过来。可是,看样子他们是从村子北边的小路过来的。难道他们是皮坡村的人?如果真是皮坡村的人,那么他们去云楼村干什么呢?” 云吉让想到这儿,他决定赶上那几个人,一看究竟。他加快了脚步,这一天把他给折腾的,现在走路都变得上气不接下气,累的口干舌燥,快吐血了。可是还没等云吉让追上前面的人,人家就已经发现他了。只见那四个人看到他后,一起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互相交头接耳地在议论着什么,一边议论,一边还不时地抬头往云吉让这边张望,似乎在故意等他走过去。 云吉让此时不能再犹犹豫豫、躲躲藏藏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仔细辨认着,后来他终于看清楚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面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弟弟——云吉释,还有于书记、队长和夏浩。 云吉让很疑惑,这四个人为什么聚在一起呢?难道真是像娘说的那样,他们几个正研究着在山上再开垦几块梯田?不可能啊,云楼村方圆十里、八里的土地都在自己心里装着呢,哪还有能开垦的地方呢,凡是能耕种的土地都耕种上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多于的,别说一亩半亩了,连一分一厘都没有浪费的土地。既然不是研究开垦梯田,那他们在研究什么呢?看起来比比划划的,好像讨论的还很热烈。 今天一天,对于云吉让来说,问题可太多了,从去乡听说乡里要派人来抓云吉释开始,一直到找到云吉释,现在他又看到弟弟和于书记、夏浩在一起这些情况搞得他晕头转向,不知缘由,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像炸开了一样。 云吉让快步走到他们近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于书记倒是先招呼他。 “吉让啊,大会计!你快走两步,我们有事儿和你商量。” 云吉让来到于书记跟前,云吉释高兴地看着二哥,并和他打招呼。 “二哥!” “嗯。书记你们在这儿干嘛呢这是?” “吉让啊,你弟弟和老夏刚才向我和队长提出了一个建议,他们要在咱们村的荒地、荒山上试着栽果树,我和队长琢磨着,这是一件好事儿啊,从前咱们咋就没想到呢。栽上果树,不也是给村里增加一块收入吗,要不然这荒山、荒地也是白白浪费了。这不是吗,我们几个实地来看看。吉让啊,你来的正好,现在谈谈你对这件事儿的看法。” 于书记说完,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云吉让,希望他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队长、云吉释还有夏浩也把目光一起都投向云吉让,看来也是在等着他的表态。毕竟云吉让是大队会计,他说的话在村里也很有权威性、代表性。要是在平时,云吉让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参与到他们的讨论当中,这是一件好事儿,自己应该大力支持。而且,刚才他离着那么远看到大家议论的很热烈,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少了他的参与呢?但是,现在不行,云吉让心里着急,他正考虑另一件大事儿呢。 云吉让心想,要是于书记知道了弟弟马上就会被乡里抓走,他还能和弟弟在这里讨论栽果树的事儿吗?不可能。没准儿于书记听到这个消息,现在也吓坏了,那还能顾得上在这里研究荒山、荒地的事儿。此时此刻,云吉让顾不上接于书记的话茬。 他急忙说道:“书记,这件事儿今后我慢慢再和你探讨,现在我有急事儿要和阿释说。” 云吉释不知道二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他还满心欢喜地看着二哥,等着二哥表态,希望他能支持自己,支持于书记的决定,可是目前看来,哥哥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二哥心里似乎装着别的事儿,而且十分着急。 云吉释皱起眉头问道:“哥,你找我有事?” “对,有急事儿,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家。” “可是,栽果树这件事儿很重要,我和于书记、队长,我们这话还没说完呢!我不回去。” “不行,你必须马上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云吉让走到云吉释近前,不由分说,拉起他的胳膊,拽着云吉释就往家走。 “哥——!哥,你这是干啥,哥,你松开我!” 于书记看到云吉让很焦急的样子,对云吉释说道:“阿释,你先跟你哥回去,这面的事儿不急,回头再说也行,家里的事儿更重要。快回去啊!” 云吉释听到于书记的话,他不再挣扎,只好顺从地跟着云吉让往家走。路上,他一边走,一边问道:“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家里没事儿,是你自己要出事儿了。” “啥,我出事儿?哥,我有什么事儿。” “你有什么事儿?你有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去乡里,有人告诉我说,今天晚上乡里要派人来抓你,而且是带着民兵来。” “啊?!他们要抓我。” “是,所以你必须先回家,准备点儿干粮,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先躲几天,暂时不让他们找到你,等大哥回来,问问他到底咋回事儿。大哥一回来,一切事儿就好办了。” 云吉释此时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一定是自己救古校长的事儿,被人家发现了蛛丝马迹。现在,趁着大哥不在家,这些人要对自己下手了。 “躲起来?往哪躲。” “往哪躲都行,只要别让他们抓住就行。” 听着二哥的话,云吉释突然想起了此时还躲在东平湖湖心岛上的古校长,看来自己的命运要和古校长一样了。不知道古校长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凤儿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去古楼,去湖心岛那里躲一躲,还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没准儿还会见到古丹凤,因祸得福,还真挺不错。 云吉释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云吉让看到弟弟笑了,他一脸疑惑地问道:“你笑啥,都这时候了,亏你还笑的出来?” 第八十九章 争 吵 第八十九章 争 吵 云吉释回到家,他急忙跑回自己屋里,进屋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云吉平看到他急切的样子,问道:“哥,你找啥?” 云吉释一边翻东西,一边对云吉平说:“我找点破布、破棉花!” “哥!咱俩屋里哪有破棉花。你去二姐那儿,她和小影这两天正帮着大嫂拆洗衣服、被子呢。没准儿有扔的、不要的。” 云吉释停下手,若有所思。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一出屋门,急忙往二姐那屋跑。 此时,云吉让可有点儿急了,他看到云吉释忙忙活活,而且忙的全是没有用的,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棒子,你还不赶紧走,墨迹啥呢。我都让你二嫂把干粮给你准备好了,你快走。” 云吉释来不及和二哥说话,他低着头快步来到云吉梅和云吉影的屋里,姐两个坐在炕上正帮着大嫂做着针线活。 大嫂耐心地教着小影怎么行被里、被面,小影学的很快,拿着针线,有模有样地低头缝着。 炕上,一边放着的是给云吉梅做的新里、新面的铺盖、嫁妆,雪白的被里,大红缎子的被面,被面上绣着一对对儿鸳鸯,看着是那么干净、新鲜、喜庆;另一边放着的则是需要拆洗的旧衣服、旧被子,破破烂烂,显得极为寒酸、破旧。 云吉释一进屋就问大嫂:“嫂子,有没有不要的棉花和破布给我点儿!” 大嫂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话。 云吉梅看着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弟弟,不知道他找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说道:“有倒是有,不过,你要它干啥?” “姐,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有用,越破越好!” 云吉梅把炕上拆下来的一堆破棉花,破布推到炕沿边上:“喏!你拿走。” 云吉释刚刚伸手要拿,大嫂急忙制止道:“等等,棒子!你先别动,我再挑挑!” 大嫂说完话,快速地把炕沿边上的一堆破烂又翻了一遍,她确定实在是没什么能再利用的东西了,然后说:“好了,这些你拿走。” 云吉释耐心等着大嫂翻完,他顺手捡了一块破布,包起一团棉花就走,他刚出屋门,二哥正好在门口正等着他。 “棒子,你不带吃,不带喝,带这些破玩意儿干啥?” “二哥,我今天哪也不去,我也不躲起来,就在家里等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你!棒子,你是不是疯了,啊?!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是不?” “二哥,我没疯!我冷静的很。” “棒子!你斗不过他们,没准儿人家会带着枪来,到时候吃亏的是你,你听哥一句劝行不行?走,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 哥俩的争吵惊动了一家人,母亲、嫂子都过来了。 母亲看到哥俩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厉声问道:“吉让,棒子,这是咋了?” 大嫂、二嫂在一边看着婆婆生气的样子,吓得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出。 “娘,让二哥跟你说,我现在马上要出去。” 母亲十分生气。 “不行!今天说不明白,谁不能走。” “娘,我一会儿就回来,回来再和你细说。” 母亲看着云吉释态度很坚决,把口气缓和下来,说道:“棒子,我不管你要去干啥,你要走就让吉平跟着你去。” 母亲对着云吉平又说道:“吉平,你跟着你哥,无论发生啥事都不能让他胡来,听到了吗?” “知道了,娘!” 云吉释提着一包破棉花,在大门边拎起一把铁锹,撒腿就往外跑,云吉平紧紧地跟在后边,他不知道哥哥今天为什这么紧张。 云吉平跟着云吉释,他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充满了血雨腥风的味道。 难道家里真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母亲让自己跟着哥哥,可能是怕他闯祸,但是平时哥哥也不是爱闯祸的人啊。难道和他那天半夜里回家有关? 云吉平来不及多想,急忙跟上云吉释的脚步。 云吉释在前面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回头对云吉平说道:“吉平,你现在马上去吉喆家,把他叫来,我去学校后身的树林里等你们。” 云吉平这时候开始为难了,刚才母亲明明是让自己跟着哥哥,现在哥哥却要把自己支开。他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去找吉喆,还是听母亲的话继续留下来看着他。 云吉释看出来吉平挺为难,他平声气和地说道:“吉平,你相信我,我保证说话算数,就在树林里等你们,你们不来我绝不走,放心。” 云吉平说道:“那——好!但是我去找吉喆,他能跟我来吗?” “能来,他一定会来,你就说我找他有急事儿!” 云吉平一转身走了,直奔云吉喆家而去。 云吉释目送弟弟离开,他独自一人顺着村子西头的小路往学校走,学校后身就是一片树林,林子不大,树种很杂,有槐树、榆树、柳树、松树还有核桃树。 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 “知了——知了——!” 声音此起彼伏,忽高忽低,叫的人心烦意乱。 云吉释没想到,祸事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早点把实情告诉大哥,也许大哥能替他想想办法,做到有所防备。现在后悔也晚了,大哥不在家,一切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对。虽然有二哥在,但是云吉释心里清楚,二哥和大哥是没法比的,尤其是在这种重大事情面前,二哥是一个担不起大风大浪的人。不过,今天也是巧合,如果不是二哥去乡里办事儿,得到了消息,现在自己还蒙在鼓里。万一乡里来了人,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抓走,那么娘、哥哥、嫂子,一家人还不得为自己担心死。就像当初云溪訾哥俩似的,又挨批斗,又游街的,到时候还谈什么理想、抱负,丢人都能把自己丢死。 云吉释觉得,既然自己不能回避、逃避,也不能逆来顺受,那就真刀、真枪地干他一场!绝对不能像古校长一样躲起来。躲起来就是不打自招,到时候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就连大哥那里都没法交代。既然已经坚持了应该坚持的,那就坚持到底,既然已经决定干,那就坚决干到底。 云吉释呆在树林里等着吉喆和吉平,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因为过于激动而“砰砰、砰砰!”的跳动声。 树上的知了叫的更欢了。 “知了——知了——知了” 第九十章 就这 第九十章 就这 树林里空气闷热。 知了趴在高高的树梢上,鸣叫声如此高亢。这些隐藏在地下的虫子,终于告别了过去的黑暗、孤独、煎熬,成为了大自然中的胜利者;终于摒弃了幼虫时污浊的环境,不堪的食物,爬上了生命的巅峰。现在,它们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和煦的微风,仅以纯洁的露水为食,显得是那么圣洁、高傲。高亢的鸣叫是它们在黑暗中隐忍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爆发;是对过去黑暗生活结束的宣告;是为了自己短暂的,阳光下的生命而雀跃欢呼。 知了的一生要经历四、五次蜕变,才能从在地上缓慢爬行的虫子逐渐成长为会飞翔的“天子骄子”。它们在最后一次蜕变中,只有经历生与死的考验,才能最终飞向天空。每每黑夜降临,一些知了的脱皮羽化之路便开始了,它们先要找一个安静的树枝,然后脱去身上坚硬的外壳,它们只有拼命地从壳里挣扎出来,才能展翅飞翔,这种挣扎是痛苦的,漫长的,而且必须在一夜之间完成。知了破壳而出,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每到这时,知了所面对的,一边是生的飞跃,一边是死的毁灭。一旦蜕变过程中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知了的翅膀就不能正常发育了,它辛苦耕耘的一生也就随之结束了,几年、甚至十几年来的隐忍便会付之东流。 知了刚刚蜕壳而出时,它的翅膀是软的,需要阳光赐予它力量,当知了的翅膀受到阳光的照射,透明的蝉翼便会逐渐变黑、变硬,然后它就能起飞了。从此以后,它的生命也就进入了最辉煌的时刻,也许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天,十几天,但是对于它来讲,这些已经足够了。为了多年的隐忍而出、厚积薄发,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难道它们不值得去高声歌唱、大声欢呼吗? 云吉释刚开始时,听着知了的叫声还觉得很烦,但是渐渐地,他的内心变得平静下来,此起彼伏的蝉鸣让他似乎感悟到了一些什么。他把铁铲,包裹往地上一扔,依靠在一棵大树上,他顺着笔直的树干慢慢蹲坐下来。 要说现在他不害怕、不紧张那是假的。 云吉释在恐惧中思考着自己的对策,决定下一步的打算。他头脑中掀起的是滔天的巨浪,汹涌的巨浪翻滚着、澎湃着、吞噬着他所有的希望,又让他在失望中仿佛看到前方有一丝丝光明。 此时云吉释不停地劝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只有冷静的判断、分析,才能想出更好的应对办法。 “阿释哥!阿释哥” 吉喆和吉平果然来了,吉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云吉释近前,他弯下腰喘着粗气问道:“阿释哥,你找我啥事儿,这么着急?” 云吉释看了他一眼:“吉喆,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李寡妇家的孩子掉井被夏浩救上来那天,吉喆因为到云吉释家谎报情况,被云吉释一顿好打,他在家里琢磨了好几天。 云吉喆就怕云吉释生气,今后不再搭理自己。这人的思想啊,真是没法说,很矛盾,吉喆就是这么个十足的贱骨头。他就好像一张狗皮膏药,一直惦记着往人家云吉释跟前贴,还怕贴不上,就连挨了云吉释的揍,还怕人家生自己的气。 他心里直犯嘀咕,“那天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阿释哥是不是真生气了,万一阿释哥今后不再搭理自己了怎么办。” 云吉喆正想找个机会去给云吉释赔礼道歉的时候,云吉平就来找他了,说是云吉释有重要的事儿在小树林里等他。 云吉喆心想,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一个和阿释哥冰释前嫌、从归于好的机会,这种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好好表现。 “吉平,你是说阿释哥在找我?” “当然了,我哥说了,有急事儿找你,让你立刻就过去。” 吉喆二话没说,跟着云吉平就往学校后面的树林子里跑去。当云吉喆跑到树林子里的时候,他看到云吉释正坐在一棵树下,抬头呆呆地看着天空,好像在想着自己的心思,他眉头紧锁,目光坚毅、脸色显出从未有过的苍白。 稀稀落落的阳光从树叶间透过,斑斑驳驳的树影映在云吉释的身上、脸上。 风吹影舞、蝉鸣正欢,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吉喆和云吉平在云吉释对面坐下,两个人的目光一起对着云吉释,期待着他下面要说的话。 “吉平、吉喆,如果我让你俩帮着打架,你们敢不敢?” “什么?打架?!” 云吉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云吉释。 “阿释哥,我、我、我” 云吉释一瞪眼睛。 “我什么我,你就说敢不敢!” 云吉喆急忙说道:“行是行,阿释哥,就是不知道和谁打?” “吉平,你呢?” “我听哥的,你干啥,我就干啥。” 云吉释对吉平的回话很感动,看来还得是亲兄弟。 “唉——!其实我也不愿意把你们两个牵扯进来,但是现在没有人能帮我了。” 云吉平这时候劝他道:“哥,你别难过,这不是还有我和吉喆吗,我俩帮你,你就说这仗怎么打。” 云吉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今天晚上,顾嘎子要带着乡里的人来抓我,什么原因我就不说了,反正是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不论怎么样,我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像云溪訾他们哥俩似的,让他们把我抓走。万一我被抓走,会连累很多人担心,包括大哥。所以,今天晚上咱们这样” 云吉释详详细细地向两个人讲了自己的打算。 云吉喆越听越来劲,他的热情让云吉释的一番话给彻底点燃了,他没想到云吉释还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阿释哥,我听你的,说干咱就干。” “好,现在咱们就去准备。” 云吉释和云吉喆、云吉平交代完一些细节,然后三个人“呼!”的一下子都从地上站起来,朝着树林深处的几棵大松树走去。 树林里,松树的树冠最高,这些高大挺拔的松树大概有上百年的时间了。树冠傲然挺拔、直插云霄,遮天蔽日;松针青翠碧绿,一簇簇、一根根向外、向上伸长着;深褐色的树皮布满龟裂的图案,上面记录了百年来的风雨沧桑 云吉释带着他们来到松树底下,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树冠,又用手拍了拍厚厚的树皮。 “好,就这儿!” 第九十一章 决 心 第九十一章 决 心 云吉释放下手里的包裹,提起铲子,他围着粗壮的松树转了一圈,选准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抡起铲子,开始“咔咔咔!”地使劲铲树皮。随着树皮的不断脱落,已经龟裂的树皮下面,一团团,一条条黄色的松油显露出来,凝固的松油就像金黄色的蜂蜜一样。 吉喆看到有松油露出来,兴奋地喊道:“有了,有了!阿释哥,这棵树的松油可真不少。” 云吉释瞥了一眼吉喆,心里在想,亏你还是村里人,少见多怪。 云吉释现在可没有吉喆的那股子高兴劲,当他看到树干底部凝固的松油,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呜——!” 眼前的这一切正是他预料到的,他转身对吉喆说:“好了,吉喆你把包袱打开,把所有的棉花都沾上松油,能沾多少沾多少,多多益善。” 吉喆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没想到阿释哥的预料真准,阿释哥说这松树下面有厚厚的松油,果然就有松油,真是神了。吉喆爽快地答应道:“好咧!” 吉喆蹲下身,麻利地解开包裹,拿起一团棉花就往松油上使劲抹去。 云吉释又吩咐云吉平道:“吉平,你去林子里铲几根树枝,咱们把棉花绑到树枝一头,做成火把。”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里的铲子递给了云吉平。 “哥,这样做火把能行吗?” “你放心!又耐烧、又亮,还不容易熄灭。” 三个人忙活了好一阵子,云吉释又选了几棵高大的松树,有的松树松油多一点儿,有的少一点儿,不过做几只火把足够用了。当所有的棉花上都沾满了松油,他们把沾满松油的棉花团紧紧地绑在木棍一头,一共做了八只大火把,四只小火把。 云吉释和云吉平拿着八只大火把回家。 吉喆还有别的任务,他拿着四只小火把,匆匆赶回自己家准备别的东西去了。 云吉让在家里陪着母亲,他把乡里晚上来人要抓云吉释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母亲,母亲担心的立时就掉下了眼泪。他们在家里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着云吉释和云吉平回来。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儿。要是云吉真在家就好了,最起码在大事儿面前他能临危不乱,是个有主意的人。 现在可怎么办?云吉释冷静的像坚冰一般的态度让母亲和云吉让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他还说要和来抓他的人干,这还了得,在云吉让看来,这不是要造反吗? 正当母亲和云吉让焦急等待的时候,云吉释和云吉平哥俩个抱着一捆不伦不类的东西回来了,母亲和云吉让都吃了一惊。 “棒子,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东西都是啥?” “娘!是火把,刚做的。” 云吉让站在母亲身边,气急败坏地说道:“棒子,我和娘说过了,娘也说让你快点出去躲一躲。你说你,咋这么犟呢?” 云吉释根本没理会二哥,他对着母亲说:“娘,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晚上他们不是要来抓我吗?你们该睡觉睡觉,无论院子里发生什么事儿,你们都别出来,别出声就行了。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母亲听到云吉释的话,更加担心了。 “棒子,你这是要闹出人命啊!不行,我不能看着你由着性子胡来。” “娘!你放心,能不能闹出人命就看他们的胆量了。我也不希望闹出人命,但是有些事儿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命都在自己手里,谁也决定不了谁的生死。” “什么?越说越不像话,难道你要把这个家毁了吗?你大哥没在家,我的话你又不听,你是不是要我打你,你才听话,你要存心把我气死是不是?” 大嫂、二嫂、二姐、妹妹云吉影听到母亲在院子里训斥云吉释,都从屋里出来,急忙凑到母亲身边,围在她左右。 大嫂先开口劝母亲。 “娘,你别生气了,棒子不是存心惹你生气。棒子!你看你把娘气成什么样了,快给娘赔不是。” 云吉梅也说道:“娘,你慢慢和棒子说,他会听你话的。” 云吉让走到云吉释跟前:“棒子,你看看这一家老小,你就不能为他们想想,难道你就忍心让娘、让一家人都跟着你担心受怕?” 云吉释看着眼前的一家人,此时此刻,他心里真是百转千回。 难道自己真的要听母亲的,听二哥的,出去躲起来,一直等到大哥回来?可是,大哥回来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除了母亲知道事情的真正缘由,大哥只是猜到了一些以外,二哥和其他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云吉释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让大哥受到牵连,不能让家里人受到牵连。想到这里,云吉释说道:“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其实我不躲起来才是对的。我走了才是心虚,才是不打自招,才对大哥和咱们一家人更不利,才会连累到你们。” 母亲没想到云吉释口口声声还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道理?” 云吉释说道:“娘,二哥!你们要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真的,娘!我保证。他们没有足够的理由抓我,仅仅凭着顾嘎子的一面之词,就想抓我走,没那么容易。你们想想,他们为什不白天来?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既然他们心里有鬼,我就自有办法对付,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母亲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凭你一个人,就算加上你二哥,还有吉平,你们三个人加一起也对付不了人家啊?” 云吉让听到母亲说让自己和云吉释一起对付乡里来的人,他突然想到了张广才和朱友福,这两个人平时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来云楼抓人的消息还是人家偷偷地告诉自己的,这会儿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对立面呢?想到这儿,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不该表态,答应母亲。 云吉释看出二哥的表情极不自然,他明白,二哥一定是听到母亲的话,心里为难了。他说道:“娘,你们放心,不用二哥出面,我和吉平两个人就把他们打发了。” 母亲说道:“你啊你!你就吹牛。” 云吉释说道:“娘,不信你走着瞧!” 云吉释说完话,抱着火把和云吉平回自己屋了,扔下一家人站在院子里发愣。 云吉让说:“娘,看来棒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既然这样,就随他,没事儿最好,万一有事儿,不是还有我吗,我看着他,不会让他任性胡来。” 母亲叹了一口气:“唉——!都有主意了,有主意了!管不了了。” 母亲说完话,气的手臂有些微微发抖,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吉让啊,晚上你精神着点儿,看着点棒子,千万别让棒子和吉平胡来,他们两个再把祸惹大喽!万一得罪了乡里的人,咱家可担待不起啊。唉——!” 第九十二章 西 女 第九十二章 西 女 天说黑就黑。 黑夜可以掩盖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掩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苟且的事儿,大多都是在黑夜里悄悄地进行的,光明正大的事儿很少有人会选择晚上去做,自古以来皆如此。 顾嘎子在夜幕的掩护下,领着张广才、朱友福和两个民兵从乡出来,他们一路向西,往云楼村走去。 田大宇在他们临行前又嘱咐了一番。 “到了云楼村,一定要速战速决,快去快回。” 顾嘎子拍着胸脯向田大宇做了保证,一定会把云吉释抓回来。 顾嘎子属于夜猫子那伙儿的,一到晚上就变得非常精神,特别是晚上抓人这件事儿对于他来说极富吸引力,何况今天要抓的人还是云吉释,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更加热心、积极参与其中。 顾嘎子感到自己浑身的血管都泵足了血液,那种肢体发麻、发胀的快感,使他的神经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之中。 夜路匆匆,顾嘎子他们几个人只有一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线很微弱,似乎电池的电量不足,照出的光线距离很短。 顾嘎子对回云楼村的道路非常熟悉,虽然是走夜路,但是也没有影响到行进的速度。他们一路上坡,往西北拐过一个山脚,快走到黄石岗弯道的时候,突然!顾嘎子发现前面若隐若现的有一个微弱的亮光,忽闪忽闪的。 顾嘎子心想,这里不是夏县长的吉普车掉下去的地方吗?那个姓刘的司机就摔死在下边的山崖,难道,难道是——“鬼火?” 顾嘎子暗吃一惊,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怕引起另外几个人的恐惧,所以他也没吱声,一边注意观察,一边继续壮着胆子往前走。 朱友福走着走着,一抬头,突然也发现了那个光点,只见那个亮光忽明忽暗,时隐时现。 朱友福停下脚步,胆战心惊地问道:“老张,老张,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张广才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使劲往前看:“好像有个亮光啊,看着像是个火苗。” 顾嘎子倒是很镇定,他对两个人说道:“什么火苗啊,啥也没有,一定是你们走夜路走的,眼睛花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会有火苗。不是、不是,快走。” 顾嘎子坚持说什么都没有,张广才又往前看看,好像是没有了,于是几个人继续往前走。 朱友福走着走着,突然又停下来:“不对,老顾!你看看,肯定是火苗,就在前面。对了,是不是‘鬼火’啊!我可听说走夜路遇‘鬼火’不吉利。咱们还是看清楚再往前去。” 张广才听了朱友福的话,突然感到头皮酥酥地发麻,他停下脚步,对两个民兵说道:“你们两个,先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两个民兵都是田大宇临时抓来的,没想到走夜路还遇到“鬼火”,心里这个气啊。他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顾国栋从前走这段夜路可从来没遇到过“鬼火”,所以他心里也没底。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嘎子对那两个民兵说道:“等等,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顾嘎子心想,“鬼火”这东西夏天在坟地里出现的多,怎么大路上也有了呢?难道是天意不让我们进村?“鬼火”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一次自己晚上路过一片坟茔地,那“鬼火”跟着自己走,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你停它也停,没把自己吓死。今天怎么在大路上还遇见了,真是倒霉! 顾嘎子心里害怕得要命,他双腿有点发抖,更主要原因是他今天见到的“鬼火”更加神奇,竟然一动不动地在路上等着自己。 难道是那个司机小刘师傅的鬼魂来找自己报仇来了?不能啊?从前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了,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啊!顾嘎子为了一探究竟,他也豁出去了,何况身边还有两个民兵跟着,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底气。 顾嘎子跟着两个民兵小心翼翼往前走,他走到近前一看,地上果然是一个燃烧的火苗,火苗忽闪忽闪的,看样子着了有一会了。 顾嘎子确定了不是“鬼火”,而是真正的火,这让他放心不少。 深更半夜的,谁会在这里点一个火把? 顾嘎子心里感到一丝不祥,看来今天的事儿有些蹊跷。他往四周看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除了偶尔有点儿呼呼的风声以外,其他什么声音也都没有,周围安静的很。 奇怪,太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顾嘎子把手电往后面张广才的方向照去,他把手电的开关闭两下,开两下。这是他们约好的信号,意思就是——“没事儿,可以过来。” 张广才和朱友福顺着亮光的方向来到顾嘎子身边,张广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一个民兵说道:“深更半夜的,谁在这儿捣鬼?发现一支插在地里的火把。难道有人知道咱们要来,故意给咱们引路、照亮的?” 朱友福说道:“不可能,这件事儿只有咱们几个知道,田副乡长没告诉任何人,谁会在这里插火把等咱们,再说了,就是迎接咱们,也应该出来迎接是不是?哪能这么鬼鬼祟祟的吓唬人。” 张广才问道:“老顾,你确定是有人故意把火把放这儿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民兵指着地上,突然惊恐地喊道:“蚂蚁,好多蚂蚁!” 大家被民兵的喊声吓了一跳,众人一听说有蚂蚁、有新情况,急忙凑过来。 紧接着那个民兵又喊道:“有字,有字哎——!” 民兵一惊一咋的样子让顾嘎子很生气,没想到带来的这个人是个胆小鬼,遇到屁大点事儿就大呼小叫,一点儿沉稳气儿都没有,这深更半夜的,没事儿都得让他给吓死。 顾嘎子顾不得埋怨那个民兵,匆忙来到他近前。只见地上,火把的旁边果然有很多蚂蚁在爬,而且好像还真排列出了一个图案。 顾嘎子用手电筒照了照地上的蚂蚁群,这下看的更清楚了。 “西——女——!” 顾嘎子自言自语道:“这‘西——女——’是啥意思?难道西边还有一个女的?” 顾嘎子的话音刚落,他心里不由得一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心想,这深更半夜的,他们正好还是往西边走,难道这是暗示他们西边真有一个女鬼在等他们?哎呀不好!万一遇到个女鬼可坏了,过去鬼故事自己听过不少,不过能亲眼见到这可是第一次啊。哎呀,不行,不行!女鬼有什么好看的,万一看到,自己的小命就没了。到底该怎么办?是继续走,还是 朱友福这时候看着地上的蚂蚁越聚越多,他突然喊道:“有鬼,有鬼啊!西边有女鬼。” 他的喊声又把大家吓了一跳,现在紧张的气氛更浓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嘎子对着朱友福说道:“小朱,你喊什么喊,就算没有鬼,都让你给喊来了。” 张广才心里也很害怕,不过他不相信迷信,他对朱友福说道:“小朱,你别吓唬大家。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走,走!咱们快走,赶紧离开这儿。” 朱友福吓得都快哭了,他哀求道:“老张,老张!咱们别去了,这是老天爷警告咱们呢,西边有女鬼,咱们还是回去,别去了!” 顾嘎子一听朱友福要打退堂鼓,立刻瞪起了眼珠子:“不行!” 第九十三章 暗 示 第九十三章 暗 示 顾嘎子的话音刚落,插在地上的火把忽然熄灭了。除了手电筒的光亮以外,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张广才说道:“小朱,别害怕,咱们好几个人呢!就算真的遇到鬼,咱们也不怕。我看这样,你在中间走,我们几个保护你。” 顾嘎子说:“对,你胆小,在中间走。马上就到了,进村就好了,再说了,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了,晚上也走过,根本就没遇到过什么鬼怪,你别疑神疑鬼的,没事儿。” 朱友福左右看看其他人,于是勉强同意,他又不能一个人回去,留下来更害怕,所以只好跟着几个人继续往前走。他们一直向西,快走到云楼村南的大路上了,也没遇到什么女鬼,看来路上看到的东西果然是吓唬人的。快进村了,大家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走着走着,他们又发现了一支同样的火把插在路边。 顾嘎子走到火把旁边,仔细看了看,说道:“如此看来,根本就没什么女鬼,咱们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人为的,是故意吓唬咱们的,这些现象说明真的有人知道咱们要来,这些火把可能都已经提前布置好了。” 张广才说道:“那怎么办?看样子,好像是走漏消息了,云吉释应该是有准备了,没准儿这些都是他布置的。但是——能走漏消息的人会是谁呢?” 张广才说完话,慢慢地把头转向顾嘎子,两只眼睛盯着他,其他人把目光也都投向了顾嘎子。 顾嘎子有些荒神,急忙问道:“老张,你——你啥意思?看我干啥。” 张广才说道:“啥意思,你说呢?现在唯一有可能泄露消息的人就是你!” 顾嘎子一听张广才这是要把脏水往他身上泼,立刻就不干了:“老张,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让我背这个黑锅。” 朱友福一看,云吉释还没抓到呢,自己这伙人要窝里反,于是他忘了刚才路上的紧张气氛,急忙劝解:“你们两个先别争了,再看看,这回有没有什么蚂蚁再说。” 果然,这次蚂蚁爬行的图案是“马——门——!” 朱友福看着地上的字:“马门?马门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有火把的地方就会有字出现,要说这火把是人为放的,难道蚂蚁也是人弄的?难道它们也知道咱们要来,还能爬出字来给咱们看,真是神了!刚才是‘西女’,咱们没遇见女鬼。现在是‘马门’,难道还有什么‘牛门’、‘狗门’这些字又能说明什么呢?看来老天爷好像在向咱们暗示着什么。” 火把很好解释,可是蚂蚁怎么解释呢,难道真的是天意为之?几个人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他们刚刚进村,就被打更的云柳才发现了。云柳才提着“气死风灯”跑过来,拦住了顾嘎子他们几个人的去路。 “什么人?” 云柳才的这一声喊,吓得顾嘎子直缩缩脖子,心想,“完了,看来今天的事儿要坏在这老头儿身上。” 顾嘎子生怕他再大声嚷嚷,惊动了左邻右舍,于是直接就冲了过去。 “云叔,云叔!是我,是我啊!国栋——顾国栋。” “是你小子?你深更半夜的不回家怎么还领着这几个人过来?” 云柳才一边说话,一边提起手里的灯,照了照面前的几个人:“还不是咱村的人。说!你们要干啥?” 顾嘎子寻思着,如果自己不向这老头解释、解释,一时半会儿还真过不去。 “柳才叔,你听我说” 顾嘎子当然没说实话,他胡乱编了一通理由。 云柳才听完顾嘎子的话,他一摆手。 “好了,满嘴瞎话,我不听了,送你一个字。” 说完话,云柳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递给了顾嘎子,顾嘎子打开白纸一看,上面清晰的写着一个大字“不”。 张广才和朱友福也看到了,几个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什么意思。 顾嘎子疑惑地问道:“柳才叔,这啥意思?” “啥意思?你今天干啥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就这一个字,你看着办。” 张广才和朱友福看着顾嘎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嘎子面对着云柳才,他哭笑不得,看来今天自己是一步一个坎儿啊。于是顾嘎子立刻改变了态度,口气变得强硬起来。 “柳才叔,我劝你少管闲事儿,刚才叫你一声叔是客气的,如果你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这句话,他冲着后边的几个人一摆手:“咱们走!” 顾嘎子心想,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现在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进村,如果再不去云吉释家,说不定一会儿云吉释听到风声就跑了。看目前这个状态,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事儿,现在云吉释在不在家都不一定,到时候抓不到人,那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白忙活了。他带着人,一路小跑往云吉释家赶去。 村里的狗疯狂地叫起来,吵醒了熟睡的人们。 顾嘎子想的非常美,趁着天黑,快速进村,快速抓人,但是当他们匆匆忙忙来到云吉释家大门口的时候,顾嘎子惊呆了。 张广才、朱友福也傻愣愣地站在云吉释家大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情况,他们根本就不敢迈进去一步。 只见云吉释家院子里灯火通明,院子中间点燃了四根火把,院墙的四个角上也分别点燃着四根火把,火把的方向分别是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看样子是故意摆成八个方向,又似乎是八卦的阵型。不过这八支火把可比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几支火把大多了,而且火苗非常明亮,把整个院子照的像白天一样。 因为怕有埋伏,谁也不敢贸然闯进去,正当几个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云柳才急急忙忙的追上来了。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顾嘎子,你千万不要闯!” 张广才听到云柳才的喊声,立刻明白了“西女”、“马门”还有刚才云柳才那张白纸上“不”字的意思。 他看着朱友福,朱友福此时也看着他,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不要闯!” 看来这一路上,所有看到的现象,无论人为的也好,天意也好,都是在暗示他们这个意思——“不要闯!” 云柳才来到大门口,他站在门前,不削一顾地看了看顾嘎子。 “不要闯!顾嘎子,我给你讲啊,你看看云吉释家,你认为这是空城计吗?” 顾嘎子《三国演义》倒是听过,诸葛亮的“空城计”他也略知一二,现在云吉释家的这个阵势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在顾嘎子想来,云吉释呢,一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正在家里睡觉,趁着天黑,正好把他擒住;二是云吉释可能得到了消息,或许他会躲起来,让自己抓不到他。但是顾嘎子打心眼儿里也没想到面前会是这样的局面,深更半夜的,云吉释家里不但灯火通明,而且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顾嘎子心想,难道云吉释在玩什么把戏?自己得小心应付为妙,千万不能上当。 其实现在云吉释比顾嘎子还紧张,他就在院子里静静地埋伏着,门口所有的谈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和他在一起的云吉平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万一顾嘎子他们冲进来,哥俩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第九十四章 悻 悻 第九十四章 悻 悻 云柳才已经看出来,顾嘎子此时是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心虚得很,只见他站在云吉释家大门口,两只脚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云柳才看到顾嘎子进退两难,于是趁热打铁,装作很神秘地样子压低了声音对顾嘎子说道:“我说,顾嘎子,别说我这当叔的没提醒你啊!你可要好自为之,不然后悔可来不及。” 云柳才说完话,转过身去,又加重了语气,自言自语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喔——!”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头望了望天空,就好像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仙。 顾嘎子回头看着云柳才,这老头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点什么? 当他看到云柳才正抬头望天,于是也随着云柳才抬起头往天上望去。 繁星点点布满夜空,北斗七星异常明亮,一条银河划过整个夜空,夜色如水、水如天,深邃的夜空是多么美妙啊! 云柳才此时高高地提起铜锣,抡起小锤子,用力敲了两下。 “当——!当——!当——!” 然后用他特有的、雄厚高亢的声音喊道:“三更——!平安无事——!” “当——!当——!当——!” “三更——!平安无事喽——!” 云柳才突然一敲锣打更,顾嘎子由于心虚,吓了一跳,他收回了目光,不再仰望苍穹。 说也奇怪,刚才村里有很多狗还在“汪汪!”地叫个不停,云柳才的“平安无事”一出口,狗叫声马上就少了不少。 张广才听到“平安无事”这几个字时,他的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这是云柳才对他们的一种态度。一种淡定、暗示的态度;又或许是一种不屑一顾、放任自流的态度。看来一切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不然为什么人家不喊有情况,而是要喊平安无事呢。 张广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立刻对顾嘎子说道:“国栋,我看咱们还是走,先撤退为妙,天意不可违,不可违啊,咱们还是走。” 朱友福其实早就不想干了,他就等着张广才发话呢,这一路走来没把他的胆给吓破喽。现在看到云吉释家灯火通明,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感到情况更加不妙。恰恰这时候,他听到张广才又说不进去了、要走,他立即附和道:“对对对!咱们走。大家看到了,啊!看到了,云吉释家里根本就没人啊!没有人,对不对?没人,咱抓谁啊,是不是?” 两个民兵也是担心、害怕的要死。大晚上的,来时的路上黑漆漆的,遇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现在这里又是灯火通明,和路上所见形成强烈的反差,显得很诡异,他们心里感到极为恐惧。刚才又听打更的老头说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之类的话,心里就更害怕了。他们看着院子里熊熊燃烧的火把,就好像评书里讲的“十面埋伏”一样,让他们心里更加打怵,谁也不想因为抓个人把命搭上。于是他们也都立即附和朱友福道:“是是是!没人、没人、真没人。” 顾嘎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左看看,右瞧瞧,希望能看出点儿门道来,但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 顾嘎子既不敢率先冲进去,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人,他的内心非常矛盾。 张广才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地说道:“国栋,你别站在那儿发呆了,小朱说得对,这云吉释家里没人,咱抓谁啊!一会儿咱们回乡里,向田乡长如实交差不就得了。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不来,也不是不抓,对不对?但是现在是没人,咱们抓谁去?就算回去田乡长怪罪下来,咱们也没责任啊。走了!走了——!听我的,走——!” 其实,目前这种局面正是张广才和朱友福最希望看到的。 来没来云楼? 来了。 去没去抓云吉释? 去了。 但是云吉释家里没有人。 这样回去向田大宇交差正合适。 他们可不想死心塌地的为田大宇卖命,为了抓云吉释不顾一切地往里面闯。抓不到人正好,正符合他们两人的心意;如果真抓到了,还真就不好办了。既没法向出门在外的云吉真交代,也没法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顾嘎子虽然不甘心,但是实在没办法,乡里来的人都不肯进去,自己也不敢单枪匹马一个人往里面硬闯。来时路上发生的一切,又不得不让他仔细思量思量,特别是“不要闯”这三个字,对他们是严重的警告,其中必有蹊跷。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自己不能不多一个心眼儿。谁知道把云吉释惹急了,这小子会做出啥事儿来。万一自己迈进门去了,再出不来,那种得不偿失的事儿他可不想干。何况现在情况很明显,人家云吉释已经准备好了阵势,就在这儿等着你呢,说明人家根本就不怕你来。既然云吉释不怕来人,那么偷袭也就失去了它真正的意义,就目前的形势看,此次行动已经算是彻底失败了。 顾嘎子他们几个人在云吉释家大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云柳才就站在顾嘎子他们旁边,看不出来是要走还是要留,老头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像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几个人,看的他们心里更加发毛。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突然!只听见远处有人喊。 “啥事啊?” “怎么了这是?” “院子里咋这么亮呢,着火了吗?” “是不是吉真家着火了啊?云柳才呢——?” “云柳才——!” 原来,村子里有几个好奇心重的人听到狗叫声、嘈杂声,陆续往这边赶过来了,有的人离着还很远就开始大声嚷嚷。 云柳才高声回应道:“喊啥喊!在这呢。嗨、嗨、嗨!别喊了!” 顾嘎子心想,既然大家都决定不进去,那就得赶紧撤,不然一会儿于书记听说了再过来,还不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自己没和他打招呼就带着乡里的人来村里抓人,仅凭这一点还不得把于书记给气个半死?于书记一生气,自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上次云溪訾哥俩的事儿,于书记还给他记着帐呢,这次要抓的可是云吉释,更不好惹,更麻烦。 顾嘎子想到这儿,他立刻一转身领着张广才几个人悻悻地走了。 朱友福一看,顾嘎子领着他们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他心里高兴,跑的比兔子都快,他想,最好快点儿离开这是非之地,今后啊,可不能再晚上来云楼村了,真特码吓人。 一边的云柳才看着他们一行人匆匆离去的狼狈相,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软滴怕硬滴! 硬滴怕横滴! 横滴怕楞滴! 楞滴怕不要命滴!” 顾嘎子他们几个人回到乡,田大宇正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当看到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回来,而且连云吉释的人影都没看到,他气的暴跳如雷。 “混蛋,混蛋!混蛋加三级” 田大宇骂够了,张广才和朱友福唯唯诺诺地小声说道:“田乡长,田乡长!他们云楼村——云楼村——闹鬼啊,田乡长!” 田大宇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放屁,放你娘的罗圈屁,好事儿都让你们办砸了,滚!” 第九十五章 四 更 第九十五章 四 更 顾嘎子走远了,他们只顾着灰溜溜地往回跑。其实,他根本没注意到,在他们往回跑的时候,后面有一个人,一直在远处不紧不慢地悄悄跟着他们。 那个人一直跟他们到黄石岗才停下脚步,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才转过身往回走。这个人就是云吉喆。 顾嘎子他们来时在路上遇到的一切,都是云吉喆按照云吉释告诉他的办法布置的,其实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助自然的力量,利用顾嘎子他们疑神疑鬼的心理,警告他们不要胡来。 云吉喆按照云吉释的吩咐布置好了这一切,当他耐心地埋伏在路边,远远地监视着顾嘎子一伙人走过来的时候,趁机提前点着了火把。至于蚂蚁为什么会爬出字来,那都是他提前撒的一点糖。云吉喆把糖均匀地撒成文字的形状,而且是撒在路边蚂蚁窝的附近,蚂蚁对糖这东西非常敏感,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爬满了,在旁边火把的照耀下,清晰地显露出“西女”两个字。 云吉喆本来想撒出一个“要”字,但是一个字笔画太多,撒起糖来又显得很乱,他又怕顾嘎子他们看不出来,况且这么撒糖很浪费,他手里的糖本来就不多,必须省着用才勉强够。后来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把“要”这个字分开,写成“西女”,蚂蚁往上一爬,两个字笔画简单,很明显地就显示出来了,云吉喆心想,既然来了,就给他们出个字谜猜猜。 云吉喆没想到,“西女”这两个字还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让顾嘎子他们惊悚了好一阵子,还认为西边有什么女鬼在等着他们呢。那个“闯”字,也是相同的道理,分开写成“马”“门”更容易辨认,云吉喆还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 其实云吉喆另外还布置了一个用白布做的大风筝,上面画着一个尖牙利齿的女魔头,还用一根红布条吊在风筝头部,做成魔鬼的舌头,做完以后,吉喆看着风筝上的图案,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把这玩意儿放出来,一定会把顾嘎子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吉喆早就准备好了,万一他们抓住了云吉释,就在半路上把魔鬼风筝突然放出来吓唬他们,好让云吉释有机会逃脱。没想到这个东西还没用上呢,这几个小子就被吓跑了,而且跑的比兔子都快,吉喆没来得及放风筝,也就放弃了,这一点让他感到很扫兴,不过顾嘎子他们没抓到云吉释又让他感到很庆幸。 魔鬼风筝没放成,云吉喆很失望。回村的路上,云吉喆手里拎着那个画着女魔鬼的白布大风筝,快步往回赶,他要立刻回去给云吉释报信,告诉他顾嘎子一伙儿已经跑远了。这时候,谁要是半路上遇到吉喆,看到那个像鬼似的风筝,准会吓个半死。但是,一路上云吉喆没遇到一个人。 他拎着风筝跑到云吉释家大门口,门口站着好几个人,有云吉让、云吉平、云溪訾,另外还有几个过来看热闹的人。 云吉释站在门口,他看着吉喆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拳头打在吉喆前胸,吉喆也回敬了他一拳头,这次两个人可不是打架,他们相视而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互相扳着肩膀庆祝胜利。 “阿释哥!顾嘎子被咱们吓跑了。” “是的,这都是你的功劳。” “他还会再来吗?” “他如果长记性,就不会再来了,也不敢再来了。” 云吉平走到两个人近前。看着吉喆手里画的非常恐怖的风筝问道:“吉喆哥,你的风筝用上了吗?” “咳——!别提了,他们跑的比兔子都快,我没来得及放呢!” “如果再把风筝放出来,一定会把他们吓死。” 吉喆正和云吉平说着话,他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风筝,一边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云柳才站在那儿还没走,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柳才叔!你咋还没走?” “等你呗!你小子,你写的那个‘不’字,我给顾嘎子了,可是没拦住人家,你看!还是人家阿释厉害,看这阵势摆的——有气场!我就说那几个熊玩意儿不敢进,吓死他们。” 云吉喆抬头看着院子里的火把,正在燃烧融化的松油已经侵入了木头里,火苗依然很旺,把木棍烧的“噼噼啪啪!”炸响,好像节日的焰火,又好像在宣布战斗胜利一样。 “柳才叔,你不知道,这‘不’字可有说道呢,要和别的字组合才有效果,呵呵!” 云柳才看着云吉喆问:“你小子,还有猫腻没告诉我?” 云吉让对云柳才说道:“柳才叔,今天多亏您老帮忙,不然啊,棒子的祸可惹大了。” 云柳才得意地说道:“吉让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就顾嘎子那两下子,我还不了解他?他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掉几个粪蛋下来。别看他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样子挺吓人,其实啊——他就是‘纸老虎’一个,呵呵!” 云吉让说道:“对对!纸老虎,纸老虎。今天他们就是冲着我们家来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啥。” 云柳才说道:“因为啥?因为啥也不能让他把阿释给抓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有让他们这帮人胡来的道理。就算咱家孩子真有事儿,来抓人的也应该是公安局的人对不对?而不是这帮胡作非为的混蛋玩意儿。” 云吉让说道:“柳才叔,这话让你说的,我听着咋这吓人呢!还公安局的人。” 云柳才突然笑了:“哎呀,哎呀!说错了,说错了!呸呸,说错了,哈哈哈!” 云柳才的这句话一点儿也没说错,后来发生的事儿恰恰印证了他的话,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云吉释家院子里的火把依然在燃烧。 “噼噼啪啪!”火星飞溅,比新年的爆竹还要耀眼夺目,云吉释没去主动熄灭这些火把,他希望燃烧的火把连同他心中的愤恨一起烧成灰烬。 一家人各自在屋里,看着院子里红通通的火把,心情都不一样,仿佛每个人心中也都揣着一团火。不同的是,有的温暖、有的炽热、有的想把火熄灭、还有的希望它燃烧的更加猛烈 火焰依然在燃烧,只有毁灭一个旧的自身,才能升华一个新的自我。 “当——当——!” “四更——平安无事!” “当——当——!” “四更——平安无事喽——!” 黑夜即将过去。 此时,东方已经微微显出鱼肚白。 黑夜过去,黎明还会远吗? 第九十六章 篱 笆 第九十六章 篱 笆 盛夏转眼就过去。 立秋过后,天气早晚变得有些凉。 树上知了的叫声渐渐稀落。 古丹凤家院子里的枣树上星星点点地出现了几抹红色。 自从三婶那天来提亲到现在,钟书记家再没有找人来提起过这件事儿。但是,钟超美可一直没放弃追求古丹凤。他在母亲的鼓动下,时常来古丹凤家里坐坐,有时候白天来,有时候晚上来。 钟超美每次来家里都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陪着祖母唠唠嗑,祖母当然是是笑脸相迎,非常高兴,钟超美的心思虽然在古丹凤身上,但是凤儿却从来不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 钟超美有时候还主动帮着韵儿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古猛很少理会钟超美,所以钟超美也不主动去古猛的屋里,偶尔钟书记会让他给古猛送点烟丝,他才有机会和自认为未来的老丈人说两句话。古猛奉行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因此,古猛回敬给钟书记的不是鱼干、就是湖虾,所以也算不失礼数。 虽然古丹凤一家人心里都清楚钟超美的用意,但是他来的时候谁也不想把这层意思说破。每当钟超美来家里的时候,古丹凤都会借故离开家出去,把钟超美晾在家里陪奶奶。古丹凤出去的时候,有时候拽着玲子,有时候拉着招娣,反正不给钟超美单独和自己相处的机会。 钟书记有一次遇到了古丹凤,他主动询问起田大宇带人来古楼,来找古宁那天晚上的事儿。 “凤儿,田乡长那天晚上去你家找你二叔,你家的大黄狗跑哪去了,咋没在窝里?” 古丹凤听到钟书记的问话,心里一惊,看来钟书记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也许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破?凭着钟书记这么多年对自己、对三叔、还有对自己家里情况的了解,他能看出问题来也并不奇怪。想一想,那天晚上为了救二叔,慌慌张张的,出现的漏洞是很多,多亏那个田乡长是外人,不了解自己家的情况,不然要是追问起来,确实很麻烦。想到这儿,古丹凤不禁生出一身冷汗。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钟书记一直没向自己提起过这件事儿,既然他看出来了,为什么当初没说呢?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想起来问自己这些?他一定有他的道理,难道——? 古丹凤心里很疑惑。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心想,当时你钟书记又没抓住我们的把柄,到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我更不能承认了。你有你的“小九九”,我有我的“小算盘”。反正咱俩谁也别揭露谁。 “老钟叔,你看你!一只狗你也关心,大黄又没拴着,它一天天东跑西颠的,看都看不住,我哪儿知道它跑哪去了。” 钟书记笑了笑:“你啊!你这妮子,嘴还真硬。” “老钟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我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咱从来不撒谎。呵呵呵!” “是是是!凤儿啊,从来不撒谎,可是撒起谎来,就是弥天大谎啊。” 说完这句话,钟书记收敛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对古丹凤说道:“回头告诉你三叔,下雨天刷完驴蹄子上的泥巴,把桶里的水倒喽!还有,别忘了把刷子从桶里拿出来,真是!” 古丹凤一听这话,心想,“完了,看来钟书记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连三叔刷驴蹄子上的泥这事儿他都猜出来了,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发现,只是没说出来罢了,这可怎么办?” 古丹凤抬头看着钟书记的表情,看钟书记的样子,好像不是田大宇一伙儿的,他应该也是希望二叔没事儿最好。 古丹凤通过察言观色,她断定,钟书记应该不会去举报自己。为了缓解紧张的的气氛,古丹凤调皮地笑着说道:“好咧,老钟叔,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告诉我三叔!” 钟书记停顿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现在他的样子不再像是一个村书记,倒更像一个慈祥的老人。 “行了,行了!啥也别说了,再把你三叔吓着,就他那小胆儿,比针鼻大不了多少,我还不知道吗?” 钟书记说完话,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古丹凤站在那里看着他,实在看不明白钟书记的意图。 秋收的间隙。 古猛依然经常去刘喜妹的茅草屋看望她。 刘喜妹的病在这个夏天似乎有了很大的起色。每次古猛去看刘喜妹,伊霞都高兴的不得了,她心里清楚,母亲需要的心理安慰在古伯伯这里得到很大的满足,是古猛对自己如慈父般的疼爱,对母亲如兄长般的情谊,才让他们母女能坚强地活下来,想当初万一失去了古伯伯的帮助,母亲可能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刘喜妹家院子四周的竹篱笆已经很破了,又经过一个夏天的风吹雨淋,篱笆墙东侧倒了一大片,西侧有几处糟烂的地方也出现了几个窟窿。 古猛这几天干完队里的活后,天天来给刘喜妹家修理竹篱笆,韵儿也帮忙干了两天活。伊霞忙里忙外,又端水、又递毛巾,有时候还痴痴地望着干活的韵儿发呆。韵儿干着干着活,也会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伊霞便会低头、羞红了脸。 两个人虽然互相喜欢,但是在各自的父母面前是不敢造次的。尤其是韵儿,在古猛面前更是不敢随便言笑。一旁的刘喜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想,伊霞这孩子真是长大了,看样子两个人相互喜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的心可能早就连结在一起了。 经过几天的忙碌,竹篱笆很快就要修好了。 一大早晨,韵儿说:“爹,今天我不去喜姑姑家了,她家的活马上就完事儿了,我出湖打鱼,你自己去!” 古猛“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古丹韵又说道:“爹,那我走了,你自己干活时当心着点。” 其实,古丹韵心里在想,为了给伊霞妹妹家修篱笆墙,可是有些日子没去湖心岛了,可得赶紧去看看二叔,这几天还真挺惦记他。 古丹韵出湖打鱼,二姐玲子这次非要跟着去,不让去就不依不饶的缠着他。古丹韵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可又担心她发现事情的真相。古丹韵心里十分矛盾,他想,看来这次能不能去上湖心岛只好见机行事了。 古猛只身一人来到刘喜妹家,继续修理篱笆墙。 “猛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和我还见外啥。伊霞呢?” “去湖边给别人家送网去了。” “真是辛苦这孩子了,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又懂事,又乖巧,天天帮着你干活。” 古猛一边说着话,一边停下手里的活,他掏出烟袋荷包要吸烟。他刚刚把烟荷包从烟杆上解下来,正要装烟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正给他端水过来的刘喜妹,他咂了咂嘴,又把烟袋别在了后腰上。 “咋?不吸了?” “不吸了,怕呛你咳嗽!” 古猛说着话,伸手接过了刘喜妹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他把空碗递回给刘喜妹,二目相对,刘喜妹微笑着看他,古猛的心里立刻觉得甜滋滋的。 “你啊!平时也少吸点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你最近身体感觉挺好,看你的气色可比过去强多了。你身体好起来了,伊霞也就放心了。” “唉——!猛哥,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身上的病我自己知道,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扔下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你这说的什么傻话,现在你的身体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嘛!” “唉——!我自己啥情况,自己知道。猛哥,我托付你一件事儿,你一定要答应我。” 古猛很疑惑地看着刘喜妹:“行,你说!” 刘喜妹说着话,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就把伊霞当做自己的亲闺女!” 第九十七章 心 碎 第九十七章 心 碎 古猛不知道刘喜妹的话从何说起,她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她的病情加重了?但是,看着不像啊。 现在的刘喜妹,无论身体、精神都比过去强了很多,药也很少吃了,脸上还经常挂着笑容。 古猛最爱看到刘喜妹微笑,他觉得刘喜妹的微笑里充满了千般蜜意、万种柔情。 “喜妹,我现在就把伊霞当成亲闺女呢。你啊——!就别瞎想了,等你的病好了,孩子们都成了家,到那时候如果苏爱还没回来,我——我” 古猛说到这儿,他的心怦怦直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低下头不敢再正视刘喜妹。 刘喜妹看着他很可笑,于是便微笑着问道:“你什么你啊?猛哥,你快说啊!” 古猛终于鼓足了勇气,他挺起了胸脯,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而且早就想说出来的话。 “我——我——我就娶你!” 古猛说完这句话,脸红的就好像一块大红布一样。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立刻拿起一根碗口粗细的竹竿,弯腰、低头,用双手紧握竹竿的一头,把带尖的另一头使劲地插到土里,然后熟练地用麻绳把竹竿绑到篱笆墙上。 刘喜妹听到古猛对自己突然的表白,她的身体似乎有一股强烈的电流通过,不由得忽然间战栗了一下。此刻,她感到悲喜交加,她被古猛的话感动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啊!这么多年来,古猛可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向自己表明心迹。幸福说来就来,而且来的是那么快,来的是那么猛,来的那么直接、突然,让刘喜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刘喜妹拿着水碗的手抖动不止,瓷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她的一颗心也碎了一地。 刘喜妹用双手捂住了面颊,她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呜呜呜——!猛哥,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就没白活一场啊!值了!呜呜呜——!可是,可是——咱们只能下辈子了,等下辈子!呜呜呜——!” 刘喜妹的突然哭泣,弄得古猛茫然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刘喜妹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但是默默的抽泣让她的双肩依然微微发抖。 古猛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他呆呆地看着刘喜妹问道:“为什么?喜妹,为什么?我只要今生,不想要来世。” 刘喜妹一边抽噎,一边说道:“猛哥,难道——?难道,你没看出来么” 古猛此时觉得更加奇怪了,他心想,今天喜妹这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还拒绝了自己。难道刚才的话说的不对吗,难道喜妹不懂自己的一片心意? 古猛焦急地问道:“看出来什么?你倒是说啊。” 刘喜妹说道:“你没看出来韵儿是那么喜欢伊霞,伊霞又是那么地爱着韵儿,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他们——?他们可怎么办啊?” 古猛被刘喜妹的一句话给问住了。 是啊,韵儿和伊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两个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自己和喜妹在一起。 韵儿怎么办? 伊霞怎么办? 他们怎么办?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和韵儿爷俩个还能同时娶人家娘俩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如果传扬出去,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古猛的心好像被刀子扎了一下,他感到好像有血滴下来。 不! 是有血流下来,而且血流得那么快,那么汹涌、澎湃他感到头脑发胀,一颗心突突直跳,胸膛好像马上就要炸裂似的痛苦。 古猛不想要来世,却也没有了今生! 古猛手里紧紧地攥着剩下的最后一根竹竿。他低下头,用尽全力把这根竹竿深深地插进泥土里,金黄色的泥土把竹竿紧紧裹住,把它从根部埋葬,同时也埋葬了古猛全部的激情和希望。 古猛熟练地用麻绳把竹竿扎住、扎实、扎紧。他默默地攥着麻绳,使劲地勒紧、勒紧、再勒紧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胳膊上青筋暴露,麻绳深深地嵌入他的肉里,手掌的肉色已经被勒的发白,如果再一使劲儿,他的一双手好像立刻就要被勒出血来。 古猛一边用力扎着最后一根竹竿,一边对刘喜妹说道:“喜妹,那——那我们,我们——唉——!” 刘喜妹使劲地点头,又摇头,她的眼泪想止也止不住,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古猛把篱笆墙扎好了,非常坚固、结实,竹竿并排的严严实实、齐齐整整。此时此刻,古猛在篱笆墙的外面,刘喜妹在篱笆墙的里面,一道篱笆墙瞬间隔住了两个人,从此,两人便咫尺天涯! “今生我们无缘 相约来世再见 我要牵你的手 把彼此的爱放在心间 今生我们无缘 相约来世再见 篱笆墙隔住你我 那不是万水千山 纵然我们不能携手相牵 但我们的心永远不离分 今生无悔今生错 来世有缘来世迁 你可知道 你是我唯一的爱恋 唯一的爱恋 ” 正当两个人都思绪万千,十分难过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大坝上伊霞边跑边喊。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刘喜妹急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望着飞奔回来的伊霞,回应道:“啥事啊?大呼小叫的,你慢点跑。” 伊霞急匆匆地从东平湖大坝的方向跑回来,她先是看到了正在篱笆墙外面干活的古猛。她跑到古猛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古伯伯,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回家看看,来了很多人,气势汹汹的,刚从东边大坝上下来,好像去你家了。” “什么?来了很多人?” “是的,我也是在湖边大坝上刚刚看到的,本来是想叫娘一起去你家看看,没想到正好你在这儿,古伯伯,你快回去看看!” 伊霞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看起来情况很不妙。 古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早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一切还都好好的。 韵儿和玲子去湖里打鱼去了,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 凤儿和招娣在家里陪着老母亲、做着家务。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没听说哪个孩子会招灾惹祸啊,怎么会有人突然气势汹汹的去自己家? 古猛刚才还跪在地上给竹篱笆扎绳子,听到这个消息,他“呼!”地一下站起来,急忙就往家走,由于起身太急,他踉跄了两步,差一点摔倒。 伊霞在他身后喊道:“古伯伯,你慢点儿走,别着急。” 伊霞看着远去的古猛,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快速进到院子里。因为紧张,慌乱,她并没有发现刘喜妹刚刚哭过,不过她却看到了地上已经摔碎的白瓷碗,她疑惑地问了一声:“娘!这是?” 刘喜妹看到地上的碎片,那分明就是自己的一颗心啊,但是已经碎了,彻底碎掉了,再也拼不到一起。 刘喜妹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同时也真是为了古猛家的事儿着急,于是急忙对伊霞说:“你这妮子,还进来干吗?快点儿,咱们也走,赶紧去你古伯伯家看看到底发生啥事了?” 伊霞听到母亲这么说,也顾不上问碎碗的事儿了,她伸手拽起娘的手就往古猛家走。 娘俩急匆匆走在小路上,伊霞远远地就能看到,古猛在她们前面,正匆匆地往家里赶。 古猛刚一进院门,看到有三个人站在自己家院子里,其中一个人的身影他还非常熟悉。等这个人发现有人回来,一回头看他时,古猛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 是他,就是他。 他怎么会到自己家里来? 第九十八章 是 她 第九十八章 是 她 古猛认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吉释的大哥云吉真。 “吉真?” 古猛不由得随口喊出声。 “怎么会是你?” 云吉真听到古猛喊自己的名字,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迎出门。 “古猛大哥,你看看谁来了?” 云吉真语气中充满了兴奋、激动的腔调,听他的口气似乎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不过这句“古猛大哥”的称呼一出口,还是让云吉真感觉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难道自己第一句话就说错了?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错误可言。自己和古宁是好朋友,平时都是以兄弟相论。那么从古宁这方面说呢,叫古猛一声大哥,肯定没有问题。可是自己的弟弟呢,和人家女儿古丹凤年龄相仿,还嚷嚷着要娶人家做媳妇,今后自己还要找机会来古猛家里提亲,今天肯定不合适说这件事儿,但是早晚都是要说的。那么从弟弟这里论起辈分来啊,自己应该称呼古猛一声“古叔”才对,如此说来,这称呼上的事儿就变得尴尬了。 云吉真心想,乱了、乱了、全乱了!这事儿弄的,如果弟弟真的娶了古丹凤,自己就要改口叫古猛“古叔”,那么在古宁面前自己可就沦为晚辈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古宁竟然——竟然突然之间就成了自己的二叔?这让云吉真从心理上暂时还无法接受。 云吉真现在心里的想法奇奇怪怪。但是古猛根本就没注意云吉真对他的称呼,更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现在古猛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疑问,哪里还顾得上想这些鸡毛蒜皮、论辈分的事儿。 古猛顺着云吉真指着的方向看去,他看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院子里,冲着他点头微笑。 古猛心里想,面前的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经过云吉真一提醒自己呢,又的确看着有点儿眼熟。 “你是?你是——” 古猛努力地回忆着。 “你是——王书记!” 古猛想起来了,这是乡里的王书记。 对! 就是他。王书记曾经来过古楼村,他还帮助古楼村修过东平湖的大坝。不过,那可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王书记快步走上前来和古猛热情地握手。此时此刻,古猛就好像钻进了云里、雾里,摸不到方向,更不知道他们来自己家里要干什么。王书记和古猛握手,让他心里感到更加不安了。 古丹凤和招娣现在正好站在院子里看着古猛,她们好像对几个人的来意也不是很清楚。古丹凤还冲着古猛微微摇了摇头,看样子凤儿可能还没来得及招呼他们,古猛就赶回来了。 古猛握着王书记的手,心里边战战兢兢,他想,“难道他们是为了二弟的事儿来的?” 古猛现在还不敢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 王书记对古猛说:“古猛啊,这位是咱们县委的古宝利同志,和你是一家子呢!我们今天来,是特意为着古校长的事儿来的。” 古猛又和古宝利同志握手,古猛心想,“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他们果然是为着二弟的事儿来的。” 古宝利对古猛说:“老古同志,我们这次来是找古校长的。请你一定帮助我们找到他。” 古宝利的话更加证实了古猛的猜测。他记得,下大雨那天晚上,田大宇领着乡里的几个人曾经来过自己家一次,那时候他们个个气急败坏、气势汹汹的,好像要杀人一样。因为没找到二弟,便垂头丧气地走了。 今天这是又换了一班人马,换了一副模样来找二弟,难道他们是一看硬的不行,又换成了软的?软硬兼施?古猛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是福是祸、吉凶难料,他真是猜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呢,这次是云吉真领着王书记来的,看样子和上次的情形似乎不大一样,但是还是小心为好,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他们的真正用意呢。 古猛想到这里,说道:“吉真、王书记、古同志,你们也知道。我二弟他根本就没回来过,他现在没在家。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从前,田副乡长带人来过一次,是钟书记领着他们来的,没找到我二弟。现在你们又来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我——我是真不知道啊!” 云吉真说道:“古猛大哥,你别急,听我慢慢和你说,我们这次来啊,和田大宇他们上次来不一样” 云吉真的话还没等说完,刘喜妹和伊霞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刘喜妹看着这些人似乎个个都剑拔弩张的样子,她急忙开口问道:“古大哥,要不要伊霞去喊钟书记过来?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有事儿为啥不去找钟书记,找大队的人,来咱家干啥?” 古猛看到刘喜妹神情如此紧张,他立即劝说道:“伊霞她娘,不用,不用!都是熟人,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刘喜妹听古猛说没事儿,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看样子不像是坏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冒失。 古丹凤急忙迎上来:“喜姑姑、伊霞妹妹!” 刘喜妹领着伊霞站在门口,虽然古丹凤很热情地招呼她们,但是她也没迈步进院,她知道古猛的老母亲并不待见自己,而且似乎对古猛经常去自己家还怀着某种成见。 刘喜妹心想,老人有成见就有成见,反正自己也没做对不起古猛的事儿,没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儿。刚才自家院子里的一幕还在她眼前萦绕着,古猛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她的内心更加痛苦。人家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一点她非常清楚,有时候她也也极力去避免一些麻烦,老太太呢,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在刘喜妹看来这并不奇怪。 刘喜妹不能向古猛的母亲解释什么,她怕越描越黑,再说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她还是对老太太存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惧怕的心理,她也不知道这种想法何时产生、因何而来。今天要不是听伊霞说的情况紧急,她是不会主动来古猛家的。 伊霞倒是紧走了几步,来到古丹凤近前,悄悄地问道:“凤姐,这是咋了?” 古丹凤小声回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刚刚进来,爹爹就回来了。” 古猛此时也顾不上招呼刘喜妹和伊霞,他回头对云吉真说道:“吉真,咱们进屋说话,这里说话不方便。王书记、古同志,你们第一次来我家,有点失礼了啊,走、走,咱进屋说话。” 云吉真说道:“好。王书记、古同志,咱们进屋!” 古猛又招呼招娣道:“招娣啊,砌壶茶过来!” “唉——!知道了,爹!” 古猛把云吉真他们一行三人领进自己屋里,分宾主坐下。 招娣端来茶水,给几个人沏上后,她转身迈步出去。 云吉真先开口:“古猛大哥!” 云吉真心想,在没给云吉释提亲之前,自己先暂且这么称呼古猛,至于今后该不该改称呼,以后再说,反正现在自己不能改口叫他古叔,而且现在也没有改称呼的道理。 “王书记这次陪着宝利同志来,是专门请古校长回学校的。现在县里对古校长这件事儿很重视,特别是要立即恢复学校的教学秩序,学校的工作离开了古校长可不行啊。至于那个鼓动少数学生陷害古校长的田富贵已经被公安局给抓起来了,而且还要立案调查他。田副乡长也因为这件事儿受到了上级的点名批评。所以,古校长现在回去是安全的,你要相信我们,他必须立刻跟我们回去!” 王书记说道:“是啊,吉真说得对!老古,你就别犹豫了,尽快让古宁跟我们回去!” 古猛让他们的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不知是真是假,他感觉头都有些大了。 “吉真,不瞒你们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王书记意味深长地说道:“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老古,这件事儿你可能是真不清楚,但是你的女儿古丹凤知道所有的真相!” 古猛没想到王书记会这么肯定,他一脸疑惑。 “你是说凤儿?” 王书记非常肯定。 “对,是她!” 第九十九章 惊 讶 第九十九章 惊 讶 王书记的态度让古猛十分震惊。 古猛心里想,王书记怎么这么肯定,他可是乡的书记,一天天工作都忙不过来,怎么会认识凤儿?再说了,即使他真的认识凤儿,怎么就如此肯定是凤儿救出了二弟,看样子他说的话不像是在撒谎,也不像是在故意诈自己,他说的情况似乎是真的。如此说来——难道凤儿和韵儿真把二弟给救回来了?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为什么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呢。这两个孩子瞒着自己瞒的也太严实了。 古猛想到这儿,他反问道:“王书记,你是说我家凤儿清楚古宁现在在哪?” 王书记再一次非常肯定地点头说道:“对!” 古猛陷入思考当中,他既像是在回答王书记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不会,凤儿她一个女娃娃,哪能有这个本事?” 与此同时,古猛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自己压惊,不由得额头上有汗珠渗出来。 王书记也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十分淡定地微笑着看着古猛。 云吉真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王书记说出的这些话,肯定是把古猛给吓到了。 云吉真看着古猛把茶碗重新放回到桌子上,然后说道:“古猛大哥,你说得很对。单凭她一个人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但是架不住有人帮忙啊!” 古猛急忙问道:“有人帮忙,谁?” 云吉真说道:“这个人你肯定想不到,不但想不到,就是让你猜到天黑,你也猜不到。当初我也只是猜测,唉!我也没想到会是他。” 云吉真此时还卖上了关子。 古猛和云吉真在谈话,一边的古宝利认真地听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微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古猛和云吉真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在他看来这里面好像有很多故事。现在他也插不上嘴,只好静静地听着。 古猛没等云吉真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王书记、吉真、古同志,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问问凤儿这丫头!” 古猛说完话,抬腿迈步就要出门,还没走到门口,云吉真急忙叫住了他。 “古猛大哥,等等,你先等等,你不用去问她。” 古猛回转过身,问道:“为什么?难道我去问问,凤儿还不能和我说实话吗?” 云吉真说道:“她要是想和你说,早就告诉你了,她不告述你,可能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难道我知道了,还会把自己的亲弟弟给交出去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凤儿和韵儿可能主要是怕万一把事儿惹大了,牵连到你,你要理解他们的心情。你啊!现在的处境和我当初的状态是一样的。” 古猛听云吉真说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他当初一样,就更加纳闷了,他和云吉真两个人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见上一次面,怎么会有同样的境遇?在他看来,云吉真说的话更不靠谱了。 “吉真,你怎么越说,我听着就越糊涂呢?” “老古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就一点儿不糊涂了。” 云吉真说完话,缓步走到古猛身边,他用一只手扶着古猛的肩膀,把古猛引到凳子上重新坐下。古猛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等古猛坐下来,云吉真迈步回到自己的凳子边上,也慢慢地坐下。 古猛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云吉真,他不知道云吉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吉真坐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老古大哥,实话告诉你!帮着古丹凤救出古校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弟弟云吉释!” 古猛一听云吉真说是他弟弟帮着凤儿救出了古宁,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这怎么可能? “什么?你再说一遍。” “真正救出古宁的人是我弟弟云吉释!” “啊?!” 古猛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吉释救出了二弟,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丝毫没有察觉,云吉释可是云吉真的亲弟弟啊!而且两家离得这么远,一个在山里,一个在湖边,他们是怎么联系的?他怎么会帮着凤儿? 古猛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摸索着,从腰上解下烟袋。他把烟袋锅伸进烟荷包里,使劲地按着,掏着。由于用力太猛,突然把烟荷包捅出了一个窟窿,金黄的烟丝一下子冒了出来。古猛一慌张,想要把烟袋搁到身边的桌子上,一不小心又碰洒了碗里的茶水,弄得他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此时,一直等在外边的招娣听到屋里磕碰的声音,急忙推门进屋。当她看到爹爹弄掉了烟丝、弄撒了茶水,立刻开始收拾撒出的烟丝,擦干桌子上的茶水,然后重新给古猛倒了一碗茶。 招娣动作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完了,她收拾的过程当中,屋里的人默默地看着她,没人说一句话。 招娣收拾完出去了,古猛把烟袋锅点燃,“嗒、嗒!”地吸了起来。 一缕缕青烟从古猛嘴里飘出来,王书记看着古猛,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即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生气。 古猛吸了几口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自从那天早晨下大雨,凤儿和韵儿两个人冒雨出去起,直到半夜里钟书记、田副乡长领着一伙人来家里搜查为止,这一切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而且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有联系的。 古猛现在唯一后悔的是——事情过后,自己为什么没问问凤儿和韵儿呢,甚至连一点关心都没有,怪不得韵儿和自己越来越疏远,不就是因为平时爷两个沟通太少了吗。唉!想一想这两个孩子和云吉释一起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他们平日里该背负着多么大的心理压力和思想负担啊! 古猛想到这里,突然问云吉真道:“吉真,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云吉真还没等回答,有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怎么办?——凉拌!” 话音未落,一个人突然开门进来,看样子他明显听到了古猛刚才的话。 屋里的众人一起向门口望去,几乎同时喊出声来。 “古宁?” “古校长?” “二弟?” 当大家看到站在门口的古宁时,个个都惊呆了。 古宁进屋,他激动地和屋里的每一个人握手,而且和云吉真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古宁的身后跟着的是云吉释、韵儿和古丹玲,三个人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百感交集。 院子里还有刚刚看到他们回来,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古丹凤和奶奶、刘喜妹等几个人。 众人脸上的表情是又惊讶又兴奋。 奶奶急忙吩咐招娣道:“招娣啊,快!快点儿去告诉你二婶一声,就说你二叔回来了。快去,快去啊!” “哎——!知道了,奶奶。” 招娣答应一声,飞快地往二叔家跑去。 大黄狗一看招娣跑了,它在后边“汪汪!”地叫了两声,然后撒开四条腿,紧追不舍地跟着招娣跑远了。 这是什么情况? 面前的场景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古宁怎么会突然间一下子冒出来。 其实这件事儿还得从云吉真离开合力乡,下到各个村子考察的事儿说起。 第一百章 真 相 第一百章 真 相 云吉真按照王书记的指示要前往各个村子的小学调查了解情况,临行前在张广才家喝完送行酒,当天晚上就住在了乡。 第二天一早,王书记把他叫到办公室又嘱咐了一番,当两个人说到乡中学的事儿时,又交换了一些看法和意见,一致认为暑假过后,一定要按照县里的要求,尽快回复学校的教学工作。 王书记告诉云吉真,先把附近几个村子亟待解决的问题搞清楚之后,抽时间去一趟县城,把古校长失踪的事儿如实向县教委反映一下。 云吉真下到各个村子里后,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 每个村子的情况和问题都不一样,能现场解决的问题,在他的帮助和指导下都现场解决了。不能现场解决的,他都一一记录在案,准备回来后向王书记做汇报。 云吉真走完几个村子以后,他决定去一趟县城,按照王书记的指示,把合力乡中学的情况汇报到了县教委。让他没想到的是,县里对古校长这件事儿很重视,特意委派古宝利同志直接跟着他回到乡着手调查。王书记指派云吉真协助古宝利,他们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 原来这件事儿的主谋是乡中学副校长田富贵,田大宇的叔伯弟弟。 田富贵先是交代了自己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凭着自己的叔伯哥哥——田大宇是副乡长,自己才借光当上了中学老师的事儿,进而升为副校长。然后他又交代了由于古校长曾经极力阻拦过他当中学老师,他便利用自己哥哥田大宇的势力,借着搞运动的机会,煽动不明真相的学生对古校长进行人身攻击,进而想取而代之的卑劣行为。 县里的古宝利同志查到田富贵可能还涉及到一些其他的犯罪线索,由于超出了自己的职责范围,于是联系公安局的人把田富贵带走了,做进一步的调查。田富贵的其他一些情况,公安局的人没有透露更多。 县里要求合力乡中学立刻恢复教学秩序,这时候也正是古校长回来工作的最好时机。 田大宇看到自己的弟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恨的牙根直痒痒,但是没有办法。他向王书记做了检讨,收敛起了平时飞扬跋扈的一副嘴脸,其实田大宇的心里很不服气,他明明是想借着整倒古校长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树立自己的威信,摆出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但是没成想,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还把弟弟搭了进去。 田大宇很懊恼,不过他又不甘心,他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暂且先放过你古宁一把,今后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王书记看到这些事情渐渐有了眉目,而且事情的真相是古校长受到了很大的冤枉,于是准备亲自去古楼村接他回来。 云吉真问王书记:“书记,你怎么知道古校长回古楼了?” 王书记说:“吉真啊!天机不可泄露。” 王书记一副神秘的样子,云吉真还真是琢磨不透。 王书记接着说道:“另外,你今天晚上回家一趟,很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老娘,还有老婆和孩子,出去这么多天,一定想媳妇了!总不回家哪能行,你说是。” 云吉真不明白王书记为啥突然和自己说起回家的事儿,平时王书记很少和自己开玩笑,今天怎么有兴致说起玩笑话来了。 云吉真急忙说:“书记,你看,说笑话了不是?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有啥想的,再说了,这一大堆事呢,等明天咱们去古楼,接回来古校长以后,我再回家也不迟。” 王书记呵呵笑了两声:“你今天要是不回云楼啊,明天咱们可接不回来古校长。” 云吉真更糊涂了,这接不接古校长和自己回不回云楼有什么关系呢。 王书记接着说道:“你今天晚上回去以后啊,把这几天抓田富贵,田大宇作检讨的事儿,还有明天接古校长回乡中学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弟弟云吉释。明天咱们的事儿呢,办的就顺利,不然明天就会很麻烦,没准儿啊,这古校长还接不回来呢!” 云吉真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原来王书记更懂人的心思。试想,如果不通过云吉释,自己和王书记去了古楼,古宁家的人也不能相信他们啊。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呢,田大宇他们已经气势汹汹的去过一次了,那么自己这次去和田大宇上次去,在古宁家里人看来并没什么区别,都是去抓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去请人家。只有通过云吉释把刚才说过的这些消息告诉古宁,告诉他们家的人,古宁才会相信,他才会主动回来,否则,找起古宁来还是大海捞针一样。 云吉真又问道:“书记,啥事都瞒不过你,有些事儿啊,我都叫不准。就拿当初我问阿释的事儿来说。那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是他干的,可是当我问他的时候,这小子是死活不承认啊。诶?我就奇怪了,王书记,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书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他走到窗台前,用手指了一下窗外。 “吉真,你看!” 云吉真顺着王书记的指向往外望去,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想起自己要下村屯那天,王书记找自己谈话,也是这个位置,也是这个视角,透过窗户清楚地看到那间曾经关过古校长的小屋。这么说来,王书记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或许他也在等着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王书记说道:“你弟弟云吉释来那天,我就站在这里,虽然当时下着雨,天黑,但是一道闪电让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王书记还沉浸在当日紧张的情景之中,是的,他当时是这样想的,“年轻人,动作快点儿,再快点,赶紧把古宁救走!” 云吉真按照王书记的嘱咐,回到家里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都和云吉释说了一遍,特别是说到田富贵被抓起来,田大宇作检讨的时候,云吉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古校长没事了,可以继续回学校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云吉释激动的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带给古宁,带给古丹凤和他们一家人。 云吉释自从和古宁在湖心岛上分别后,一直也没有古校长的消息,他又不能主动去打听,害怕走漏了风声。对古丹凤,他也是又担心又思念。现在好了,终于拨云见日,古校长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学校工作了,说不定他还会成为自己和凤儿最合适的媒人呢。 云吉释越想心里越激动,他已经抑制不住内心要见到古宁的冲动了。 二哥云吉让和大哥又说了那天晚上,顾嘎子带人来抓云吉释的事儿。 云吉真非常气愤,这个田大宇,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十足的小人嘴脸。看来他果然阴险狡诈,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家,挑这样的时间段对阿释下手。那个顾嘎子也真是特码的名不虚传,竟然背地里下黑手。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云吉真听云吉让讲完,他感到阿释的勇气和机智倒是很了不起,不由得对弟弟刮目相看。 云吉真说道:“阿释,你明天也和我们一块儿去,你去了正好能帮上忙!” 云吉释的心早就已经飞走了,那还能等到明天。 “哥,我一会儿就去,把这个消息先告诉古校长,我已经等不及了,再说凤儿和韵儿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云吉真说道:“那怎么行,大晚上的又是山路,又是水路,太危险了。” 第一百零一章 掌 声 第一百零一章 掌 声 云吉释说走就走,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半夜,当他摸黑来到古楼村的时候,天光已经开始放亮。 一抹朝霞浮现在东平湖的湖面上。东平湖碧水氤氲,水面泛着薄薄的雾气。 终于走到古楼村了,虽然走了很远的路,但是云吉释并不感到疲惫,相反,迎着朝霞,他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云吉释刚刚从大坝上下来,巧的是他正好碰到背着渔网、带着渔具正要出湖打鱼的古丹韵和古丹玲,古丹韵也看到了他。 “阿释哥?阿释哥!” “韵儿!” 两个人都没想到,一大早会在湖边相遇。 “阿释哥,你怎么来了?” “韵儿,有件好事儿急着要告诉你们!二叔还在湖心岛上吗?” 古丹韵被云吉释的话问得莫名其妙,他看着旁边的古丹玲,心想,阿释哥是不是太冒失了,当着二姐的面怎么能说这些。二姐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和大姐一直瞒着家里人,这件事儿可不是随便说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释哥——?你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二叔他——?” “哎呀,韵儿,你就别吱吱唔唔的了。县里来人了,乡里的王书记和我大哥今天要来请二叔回学校!” 古丹韵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激动的不得了。 “真的?阿释哥,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还能大老远的跑来骗你不成?” “不不不!阿释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古丹韵没和云吉释做更多的解释,他知道云吉释不会误会他。 “太好了,太好了!阿释哥,二叔知道了这个消息,指不定多高兴呢!我现在就回家告诉大姐他们!” 云吉释立刻一把拉住了他。 “韵儿,现在咱们就别着急回家了,快点儿去湖心岛把二叔接回来是正经。等把二叔接回来,然后再回家,给凤儿他们一个惊喜。” 古丹玲站在两个人身边听的有些发懵,不过她似乎也听出了一些门道。原来姐姐和韵儿一直都知道二叔的下落,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和这件事儿也有很大的关系。 云吉释一转头,他看着一脸懵逼的古丹玲问道:“你就是——古丹玲?” 古丹玲听到云吉释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奇怪,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玲子、韵儿,咱们都别愣着了,赶紧上船去接二叔!” 古丹韵此时才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儿是什么,他立刻回过神来,迅速往小船停泊的方向跑去,跟在他身后跑的是云吉释和古丹玲。 三个人健步如飞,很快来到小船近前,他们一纵身跳到船上。韵儿撑起浆,小船划开湖面,水波粼粼,荡漾着向湖心岛开去。 云吉释望着面前平静的水面,他心里却是巨浪滚滚。 古丹玲坐在船上,一种莫名的冲动席卷全身,她心想,看来自己今天缠着韵儿,跟他来打鱼是来对了!要不然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船身微微摇晃,晃着晃着,云吉释趴在船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差不多走了一夜的路,实在是太困了,太累了。 等云吉释睁开眼睛,小船已经靠岸。 古宁看到云吉释的时候,他很惊讶,这个年轻人怎么又来了? 当云吉释把这些天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的时候,古宁激动的竟然说不出话来。古宁虽然很想回到学校,回到老师和学生中间。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云吉释说县教委的人和王书记会亲自来古楼接自己。 想当初,月黑风高夜,想走咱就走;现如今,黎明霞光起,说回立刻回。 古宁跟着云吉释和韵儿还有古丹玲赶回到古猛家,正好云吉真、王书记和县里的古宝利已经来到了家里。 于是便出现了之前的一幕。 招娣去了二叔家,听说二叔回来了,赶过来的不仅有二婶和两个弟弟,三叔和三婶也赶来了,还有得到了消息的钟书记。 古猛家的院子里一下子来了如此多的人,显得立刻热闹起来。 这里面的人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无论是谁,他们每个人都为二叔能安全归来,为二叔能够回到学校继续工作而高兴。 王书记还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钟书记、乡亲们!古校长作为你们的家人,这些日子受苦了,我在这里向大家道个歉,我们没有保护好他,没有保护好我们乡像古宁这样的知识分子。不过,今天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陷害古校长的坏人田富贵已经被抓起来了。从今以后,我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大家听说田富贵被抓了起来,一个个都鼓起掌来,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田富贵是干什么的,甚至有些人都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陷害古宁,但是既然王书记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个好消息。 掌声间隙。 王书记接着说道:“学校的工作还需要古校长,所以今天古校长还要跟我们回乡里。” 大家一听说古宁马上就要走,这才纷纷说话。 古丹凤说:“王书记,二叔这么多天没回家,应该让他回家看看!” 古丹韵说:“二叔,你咋这么急着要回去?” 钟书记说:“古宁,先回家看看再走不行吗?” 一边的二婶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痴痴地看着二叔,心里蛮满满的全是担心和牵挂。 古宁此时说道:“我知道大家都为我担心了,既然王书记还有县里的同志亲自来接我,我还马上回去,学校还有很多事儿等着我呢。过几天不忙了,我再回来。” 古宁说完话走到母亲身边:“娘!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回来看望您老!” “好——好!你走” 二叔没有回家,二婶急忙回去给他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钟书记吩咐三叔套上一个驴车欢送他们一行人。 云吉释坐在驴车上,又想起来他们那天晚上冒雨回来的情景。 送走了众人,院子里一下子清净了很多。 晚上,要睡觉了,古丹凤姐三个的屋里依然窃窃私语,玲子和招娣一起缠着姐姐,非要让她讲一讲和云吉释两个人的故事。 第一百零二章 热 闹 第一百零二章 热 闹 古宁回乡中学了。 云吉释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他回到云楼村,把这些事儿学给夏浩听。 夏浩既没表扬他的机智勇敢,也没批评他的冲动莽撞,只是说道:“阿释,你只是运气好一些罢了!” 云吉释反问道:“什么?老夏,你是说我运气好!不过,想想好像也挺有道理,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巧。就好像事情都在那里等着我去干似的。” 夏浩笑了。 “照你这么说,可有点儿唯心主义了,不是唯物主义观。” 没过几天,云吉真又要去古楼村搞调查。正像王书记接到的报告里讲的那样,古楼村小学校有两名老师,其中一个张老师体弱多病,已经不能再教书了,所以他们请求乡里再安排一个小学老师。张老师教了一辈子学生,代了一辈子课,到最后一直也没有转成正式老师,给他的精神上带来很大的打击,这也是他恳请乡里再派一个老师来古楼的主要原因之一。 云吉真回到家里,把他要去古楼的消息告诉了云吉释,而且要求云吉释跟着他一起去。 云吉释乐的蹦起多高。他终于又可以去古楼了,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古丹凤——见到他的心上人了。 云吉释心想,经过上次的事儿,没准现在自己已经成为了古丹凤家里人心目中的英雄,说不定哥哥这次去古楼,云、古两家就能把自己和凤儿的婚事给定下来。想一想他的心里都很激动。 云吉真对阿释说道:“你啊,别高兴的太早。我去了以后先办公事儿,再办私事儿。我和古丹凤的叔叔——古宁虽然是好朋友,但是你未来的岳父老泰山——古猛能不能认我是朋友,就不一定了。再说,上次去的时候我还一口一个‘大哥’地叫人家,现在因为你的事儿再去的话,我这辈分都掉下来了,要叫人家一声叔——!” 云吉释说道:“哥,我还真没想这么多。你这一说,呵呵,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你岂不是也要叫古校长二叔了,哈哈哈!” “你还笑?” 云吉释说:“哥,你这次去,可是一举两得。” 云吉释跟着大哥一早出门,路过乡供销社,云吉真进去买了两瓶白酒、两包糕点。 云吉释问道:“哥,买酒干啥?” 云吉真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说道:“拿着!我说阿释,你这么大个人了,是不是傻,去你‘老丈人’家,还能空着手去?” 云吉释吐了吐舌头,呵呵地傻笑了两下,现在他感觉自己是有点儿傻,他没再吱声。 他们到古楼村正好是中午。 云吉真也没休息,午饭也没吃,直奔古楼村大队部,在钟书记和队长带领下又直奔古楼村小学校。 云吉释多么想马上见到古丹凤啊。前两次都是阴错阳差,这次可是机会难得。但是大哥云吉真和他有言在先——先公后私。云吉释实在没办法,只好一直跟着云吉真,不敢离开半步,他就盼着凤儿能听到消息过来看他,那样两个人就能再见面了。 钟书记安排人去喊张老师过来,不一会儿,张老师就拖着病体赶到。他的脸色很憔悴,给人的感觉就是积劳成疾。 云吉真和张老师握了握手,什么话也没说,他没想到古楼村小学是如此破旧。 教室的棚顶有一、两处已经露天,风一吹,棚上还有草掉落下来,不用说,赶上下雨天一定会漏雨。教室里的桌子、凳子,七扭八歪,有的桌子用力一压可能就会立刻散架。前面的墙上挂着一块木头黑板,常年的摩擦已经露出了木头的本色,只有四周的边框还依稀能看出点儿黑色。黑板由于年头太久没更换,木头已经龟裂的不成样子。粉笔盒里空空如也,粉笔也都不知道都弄哪儿去了,又或许里面根本就没装过粉笔。 总之,眼前的情况大大出乎云吉真的预料,没想到一个在全乡来说相对富裕的村子,小学校都成了这个样子,其他的贫困村呢?不用说,情况更加糟糕。 钟书记陪着云吉真站在教室里,他看到眼前的情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极不自然。 “吉真,你看啊,这学校的条件是简陋了一些。现在学生们都放假呢,回头我马上找人修理,保证孩子们开学前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云吉真先看看张老师说了一句:“老张,真是辛苦你了!” 然后云吉真又转回头看着钟书记,把钟书记看的胆战心惊,生怕云吉真当着众人狠狠批评他一顿,不给他留面子。 云吉真此刻心里是五味杂陈,他并没有批评钟书记,他心想,“一个老书记,年纪快赶上自己的父亲了,为村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为乡亲们操了太多的心,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呢?唉——!” 想到这里,云吉真对他说道:“钟书记,还回头干嘛呀?现在,就现在!马上修,您看行不?” 钟书记也许是受到了云吉真雷厉风行作风的感染,立刻表态道:“行!怎么不行,我现在就安排人,马上修。” 张老师一听说要修校舍,他激动的嘴唇直哆嗦,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云吉释在云吉真身后一直跟着大哥,当他看到大哥此时此刻的样子,真是心潮澎湃、百感交集。通过这一件事儿,云吉释看出来,哥哥是个好干部,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他的工作知之太少,太不了解他了,直到今天他才看到大哥的另一面。 云吉释心想,“怪不得大哥总是很少回家,原来在他的心里装着一个大家。” 云吉释开始佩服起自己的哥哥,并为他感到由衷的自豪。 修学校可不是一个轻松简单的工程,可不像小孩儿搭积木似的,想怎么搭就怎么搭,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里面涉及到物资、技术、人力等很多问题。 钟书记倒是雷厉风行,他立即安排队长去召集人,在村仓库里搬来木料,由于木料不够,钟书记把家里自己留的棺材板都拿了出来,惹得他老伴儿一阵痛哭。 钟书记生气地对老伴说:“现在人死了,国家提倡火化。周总理的骨灰都撒进了黄河,我死后骨灰就撒进东平湖,我这个老党员要追着总理去!” 村里的人听说要修小学,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来了,有看热闹的,有来帮忙的,现场好不热闹。 古丹凤和古丹玲也来到了学校工地上。 第一百零三章 惭 愧 第一百零三章 惭 愧 古宁校长当天下午,碰巧也回到家里,他听说云吉真来到古楼和钟书记一起领着村里的人正在修小学校舍,不由得从心里往外佩服云吉真。 “孩儿他娘,晚上炒几个菜,我和吉真喝两盅,我们哥俩可有一阵子没在一起喝酒了。” “人家可是乡里来的干部,钟书记还不好好安排,用得着你请吃饭,再说了,你请人家,人家能来吗?” “让你做,你就做。我请他,他保证来!呵呵。” “行、行!乡里来了个云吉真,看把你给乐的。” “你别忘啦,我俩从前可都是学校的老师,有老感情,还有他弟弟云吉释,没有人家帮忙,现在我还不知道是啥样呢。” 干了一天的活,钟书记要请大家回家里吃饭,钟书记老伴儿忙不过来,在学校工地上把三婶和古丹玲招呼到家里帮忙做饭、做菜。 钟书记老伴本来是想招呼古丹凤的,可是她哪里知道,人家姑娘的心思都在云吉释身上呢,哪有功夫来帮她。一边陪着姐姐的古丹玲倒是很愿意帮忙,欣然同意和她一起回家。钟书记老伴心里多少有点失望,不过她也很喜欢玲子这姑娘,要不是钟超美不愿意,她倒是愿意娶玲子做儿媳妇。 钟书记家灶房里,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地响,很是热闹。 钟超美从外面回来:“娘,这是啥阵式,来贵客了?” “对,来贵客了。听你爹说,是乡里来的干部,正领着咱村的人修学校呢。你爹疯了!把自己留的棺材板都贡献出去了。这不,又让我给干活的人做饭呢。我也忙不过来啊,找的你婶子、妹子她们来帮忙” “太好了,娘!这学校啊,早就该修了!我爹那棺材板儿就不应该留!现在人死了都火化。我爹又是大队书记,这个头带的好,有觉悟。” “滚!你个不孝的玩意儿,你和你爹一起合伙气我是不?死了、死了,不能入棺材,连祖坟都入不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钟书记老伴儿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古丹玲在一边劝道:“婶子,你就别哭了。钟书他还不是为了给村里人做个榜样才那么做的,你看咱们村,本来地就不多,这年年死人和活人争地。今后再这么下去,活人没有地种,都没法活了。再说,老钟叔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认准的的事儿谁能劝得了。” 钟超美说道:“娘,还是玲子妹妹说得对。修学校是给祖上积德的好事儿,进不了祖坟,祖宗也不会怪罪的,你就别哭了啊。” 钟超美刚刚劝完母亲,回头小声问古丹玲道:“唉,玲子,有啥好吃的没有?” 玲子很实在地告诉他:“炖的小鸡儿,刚出锅!” “好咧,我去尝尝!” 钟超美说完话,急忙大步流星地往灶房走去。 钟书记老伴儿在他身后喊道:“那是给干活的人准备的——!把你给馋的。” 喊完这句话,她看到玲子正抿嘴冲她笑呢。于是她自己也笑了,用手抹去了刚才流下来的泪水。 干活的人都回来了,云吉真哥俩儿,书记、队长还有另外八个人,一共十二位,正好一大桌。 钟书记陪着云吉真坐下来。 干了一天活,大家很辛苦,钟书记提议大家喝点酒解解乏,云吉真说什么也不同意喝酒,一口酒也不喝,这让钟书记很扫兴。 队长和几个干活的人想喝酒的兴致也减少了一大半儿,人家云吉真不喝,他们也不好意思喝,于是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 云吉释吃到一半儿,古丹韵突然跑来了,硬生生地牵着手把他往家里拽。云吉释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拒绝。他和哥哥打了个招呼,急忙跟着韵儿跑了。他心里惦记着古丹凤呢。 白天在学校干活,当着哥哥和钟书记还有一大伙人的面,他也不能扔下活就走啊。虽然自己干活时凤儿给他又递水、又递毛巾,惹得周围几个干活的小伙子一阵阵唏嘘,但是两个人没机会单独说话啊。而且临来时哥哥说的明白,“先公后私”,他自己也不能食言。 现在韵儿主动来请自己去他家里,哪有不去的道理,于是云吉释急忙和韵儿走了。 云吉真吃了两口饭,说实在的,他中午就没吃饭,但是到了现在也依然没什么胃口。 钟书记老伴的手艺确实不错,可是白天学校的破败景象让云吉真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钟书记家的饭菜在他嘴里真是难以下咽。 众人正吃着饭,钟超美低头进屋,说外面有人找云吉真。 云吉真放下筷子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古宁亲自来请自己,他回头和钟书记打了个招呼要走,钟书记紧走几步追了出来。 钟书记现在心里相当憋气,又不好说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云吉真对自己的工作很不满意,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不过钟书记也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说:“乡干部来咱们村一趟不容易,人家古校长有请,咱也不能拦着,不给面子不是,我说吉真啊!你在这儿不好意思喝酒。到了古校长那儿啊——没得说,一定要多喝几盅,多喝几盅啊。古校长,你可要陪好、陪好啊!” 云吉真走了,钟书记回到屋里。心想,“走就走,自己的工作没做好,人家乡干部不满意也正常。再说了,人家古宁和云吉真是啥关系,咱比得了吗?唉!这事儿啊,咱可羡慕不得、比不得啊。” 钟书记重新坐回到饭桌前,他在饭桌上举起了酒杯:“来!大家喝酒。” 此时,大家也纷纷端起了酒杯,云吉真不在,这些人也不再拘束,纷纷向钟书记敬酒。 “书记,谢谢你啊!咱村的孩子们都感谢你。” “是啊!书记,这回修学校,你可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儿!” 众人一致恭维钟书记,可是钟书记这心里的滋味更不好受了。他觉得大伙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抽在他脸上的巴掌,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感到惭愧,总之他觉得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好像着了火一样。 第一百零四章 品 茶 第一百零四章 品 茶 云吉释跟着韵儿回家。 他们两个还没进院门,大黄狗“呼!”地一下突然窜了出来,把云吉释吓了一跳。 俗话说,“燕知寒门,狗知新婿。” 何况大黄狗和云吉释还有过一次非常成功的合作,共同把二叔送到湖心岛。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家伙俨然把云吉释当成了久违的老朋友,围着他和韵儿两个人,摇着尾巴开始撒欢,然后一转回头,又突然跑进院子里,“汪汪!”地叫了两声,似乎在提醒家里人来了贵客。 云吉释这是第二次进入古丹凤的家门。 第一次是他前几天来接古校长的时候,当时院子里站满了人,经过韵儿的介绍,那天他还认识了招娣、喜姑姑、二婶和三婶等人。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想想就充满了期待,不知道进门后会是什么样子。 韵儿把云吉释先是领进了奶奶的屋里。 古丹凤姐三个都过来了,凤儿很不好意思,她当着两个妹妹的面,脸庞羞臊的通红。其实,玲子和招娣早就从心里上接受这个未来的姐夫了,趁此机会都想好好看看云吉释,好好端详端详,为姐姐把把关。 韵儿很正式地向奶奶介绍着云吉释。而且他把云吉释帮助二叔逃出来的事情前前后后都和奶奶仔仔细细地学了一遍。一边听着的玲子和招娣眼睛都直了,原来情节这么惊险、刺激,这件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两人竟然毫不知情。 奶奶看着云吉释,喜欢的不得了,她左看看、又看看,就好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古丹凤对奶奶说:“奶奶,你看你,阿释哥被你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奶奶打趣地说:“咋,看看也心疼?” 云吉释急忙说道:“凤儿,只要奶奶高兴,天天看都行!” 奶奶说道:“你看人家阿释多会说话。不过啊——!你要是天天陪着我,那她咋办?”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云吉释,并用手指着凤儿。 奶奶打趣的话让古丹凤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哎呀!奶奶,你说啥呢?羞不羞啊!” “哦?凤儿啊!我说的不对啊,今后,你们才是天天在一起的人呢。我老喽,这黄土啊,都埋到脖子了。什么时候啊,这两眼一闭,就找你爷爷去了。” 古丹凤说道:“奶奶,你越说越不像话。我们都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呢。” 奶奶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好好好!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千年王八万年龟,百年兔子没人追。’我要是活到一百岁,还不成了老妖怪了,呵呵呵!” 奶奶很高兴,看得出来,她是打心眼儿里非常喜欢云吉释。 古丹韵心里琢磨着,姐姐和阿释哥的好事儿,在奶奶这里八成是有戏了,今天一定也要让爹爹见见阿释哥。想到这儿,他对古丹玲说:“二姐,你去爹爹屋里砌壶茶,阿释哥好不容易来咱家一趟,一会儿去爹爹屋里坐坐。” 奶奶说道:“对对对,韵儿说的对。玲子,快去!告诉你爹一声,一会儿咱们一块儿过去喝茶。” 玲子答应了一声,拽着招娣出去了。招娣还想再多呆一会儿,玲子不住地向她使眼色,招娣明白了,二姐一定是怕屋里人多阿释哥拘束,才拽自己走的,于是她很不情愿地跟着玲子出了门,韵儿也和她们一起迈步出了屋。 这时候,屋里只剩下奶奶、云吉释和古丹凤三个人。 屋里人少了,云吉释不再显得拘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哄着奶奶开心,逗得老太太笑的前仰后合。 奶奶又问云吉释多大了,家里几口人,上了几年学云吉释都一一回答。 一边坐着的古丹凤一会儿看着奶奶,一会儿看着云吉释,她能看出来,奶奶对云吉释是真心喜欢。屋里,祖孙三人被温馨的气氛包围着,云吉释很享受这种感觉。 不一会儿,玲子开门进来:“奶奶,茶煮好了,爹爹请您和阿释哥过去。” 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道:“凤儿,阿释啊,走!咱们过去喝茶。” 云吉释急忙走上前扶着她。 祖孙几个人一起来到正房——古猛的屋里。 古猛看到母亲领着几个孩子进来,他急忙走到母亲身边,扶着她坐下。又热情地和云吉释打招呼。 云吉释一直等到古猛坐下,他才坐到自己的凳子上。 玲子提着茶壶,给奶奶和云吉释分别倒上茶水,古丹凤和韵儿自己拿起茶碗分别把茶倒上。屡屡茶香飘满房间,沁人心脾。 众人都坐下后,云吉释看起来有些拘谨。 奶奶说道:“都是自己家人,不用太拘束,喝茶。” 奶奶越是这样说,云吉释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心里在想,这可是自己第一次直接面对未来的老丈人,万一出现点儿差错可就完了,千万不能丢丑。唉!都怪自己没有准备,来的莽撞了些,只顾急着见到凤儿了,哥哥买的酒和糕点一样也没来得及拿,这要是让大哥知道了,还不得埋怨自己太失礼。为了掩饰内心的忐忑,他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一股清新的茉莉香味融入口中,他觉得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古猛也看出来云吉释有些拘谨,他端起茶碗也喝了一口茶。 “云吉释,听说你是和你大哥一起来的?” 云吉释急忙站起来回答:“是,叔!” 古猛看到小伙子站起来和自己说话,他急忙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坐下说话。”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奶奶笑了:“这孩子,不用太拘于礼数,既然来了就是自己家人,啊!坐下说话,坐下说就行。” 云吉释重新坐下。 古丹凤端起茶壶,走到云吉释身边给他续了一口茶,低头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紧张。 这时候,招娣端着一碟莲子,挨个给众人分下。当招娣把盘子伸到云吉释面前的时候,云吉释只是随便捡了几颗,古招娣看到他有些不好意思拿,于是挑了几个大的,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然后冲着姐姐古丹凤微微一笑,古丹凤此时也正看着她,同样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古猛拿起一颗莲子,对云吉释说道:“今年的新莲子,你尝尝!” 奶奶也说道:“是啊,这是韵儿昨天刚刚采的,阿释啊!快尝尝。” “好的,奶奶,您也吃一个。” 奶奶呵呵地笑了,慢声慢语地说道:“我这老太婆啊,牙口不行了,咬不动了。这刚刚成熟的莲子啊,果浆上的足,新鲜得很!嚼起来又香又脆,不像过冬的莲子,放的时间长了就干了、硬了,也很难咬动了。你现在来,正是吃新鲜莲子的好时候。快尝尝!要是嚼到了莲子心,还有微微的苦味儿呢。莲子心的苦味儿和香味儿混在一起,让人回味起来是香中微苦、苦中有甜,再喝上一口香茶,味道奇妙的很呦——!” 此刻,屋里人听着奶奶的话,不由得口舌生津,都想一尝为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冒 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冒 险 云吉平没办法,他目送古丹玲离开,转身急忙跑回到自己的连队,时间刚好晚六点整。 云吉平向班长报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班长根本没心情过问古丹玲的事儿,在他看来,这些女兵一个个的不是卫生员就是通讯员,受点小伤就大惊小怪的,矫情!她们哪能和自己的战士比,简直没有可比性。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云吉平的体检结果,他伸手把一份名单拿给云吉平看。 “云吉平,你在乡医院检查身体时可是合格了,怎么一到了县医院,你的血压还上来了?100—140,太高了,什么情况这是?你看看,这名单上咱们班就你一个人需要跟着第二批复检的人员再去一次。” 班长说完话,往前走了两步,离着云吉平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然后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我说云吉平,你在乡里的体检结果该不会是——假的?” 云吉平心里咯噔一下,班长怎么能这么想?难道——难道为了让自己能成功当兵,大哥真和乡医院的医生私下里打了招呼?此时,云吉平心里忽然间有些凌乱,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坏了,明天自己就彻底完了,死定了。可他转念一想,不能,不能。大哥可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别说自己在乡医院体检通过了,就是真的不合格,他也不会为自己去疏通关系的,不会的。再说了,华医生确实告诉自己是因为紧张的原因。 “报告班长,县医院给我做检查的华医生说了,我只是因为紧张的原因。” 班长围着云吉平转了一圈,仍然用怀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云吉平。 “紧张?你紧张啥嘛,你们这些新兵蛋子,还没上战场呢就紧张,上了战场,一个个地还不把尿都吓出来?云吉平,我可告诉你你啊,明天要是过不了这一关,你可就得卷铺盖滚蛋!” “是,我知道了!” 班长把眼珠子一瞪。 “知道了?你知道啥!” “报告班长,明天” “行了,行了!别明天了,明天说不定你就没机会了。” 班长说完话,迈步出了营帐,左右看看没人,一转身又回来了。他低着头,附在云吉平耳边,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 “云吉平,我告诉你一招啊,不过,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云吉平一听班长有办法让自己过关,立刻来了精神,刚才一副没精打采,十分失落的样子瞬间变了,他的两个眼睛好像饿狼见到兔子一样,立刻泛起贪婪的目光。 “班长,你真有办法?” “你特码小声点,我一拳掴死你得了!” 夜深了,部队营房里吹起了熄灯号。 云吉平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从出家门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在军营里天天训练,吃苦受累自己倒是不怕,可是这次为什么体检比往年要严格得多呢?听哪些老兵说,往年征兵只要乡里出具了健康证明就没有问题,为什么这批兵要求这么严格,一定要县医院再进行一次复检。难道是有更重要,更高级的战斗任务?难道 云吉平百思不得其解,成败都在明天,万一自己再不合格那可坏了,就得重新回到云楼,到时候怎么向家里人交代呢?他辗转反侧,担心的睡不着觉。 云吉平给自己打气,不会的,不会的。班长已经教给了自己一个办法,明天复检一定能过,一定能过。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只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有一点儿睡着,起床号就响了。 “滴—滴—滴—嗒——!嘀—嗒—嘀—嗒——!” 战士们迅速起床,出早操。 班长没去,他让副班长领着一个班的战士走了。他急急忙忙把云吉平拽到卫生队。卫生队的一个女护士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正在医疗帐篷里等他们。两个人刚一钻进帐篷,班长不容分说就把云吉平摁在凳子上。那个女护士迅速拿来一根细针,在云吉平的耳朵上面狠狠扎了一针。云吉平不明就里,他也不敢动弹,他只感到耳朵上有一点点疼,不过让他更意外的还在后面,只见那个护士两手捏住他的耳朵上沿使劲挤了几下,挤出了几滴鲜血,疼的云吉平直咧嘴。 “好了,书怀。这下血压应该能下来。” “姐,这回要是过不了关,那我们班可就丢人丢大了。” “放心!没事儿,包过。” 陈班长看着一时呆傻发愣的云吉平,高声说道:“你小子,还不赶紧去炊事班!按照昨天我和你说的,赶紧去。” 云吉平立刻缓过神来,他接到命令,一刻没停,现在他实在不想在卫生队再停留了,哪怕是一小会儿他也不想,真不知道如果再继续呆下去,被班长称作姐姐的那个女护士还会对自己再做些什么。看她心狠手辣,动作凌厉的样子好像给人放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云吉平心里纳闷,这一大早晨自己是招谁惹谁了,刚刚起来就被拉到卫生队先放了血。昨天为了小影自己已经抽了那么多,现在虽然仅仅是放出了几滴,可是云吉平的心里难过的简直要哭了。委屈归委屈,可他也没再多想,按照班长说的,他起身直奔炊事班。 炊事班正在做早饭。玉米粥,白膜,咸菜条。 云吉平刚一进屋就被人家发现了。一个大个子直奔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咳——!你是哪个班的?不出早操,鬼鬼祟祟的跑这来干什么?” 云吉平一看认识,炊事班长赵民。不过他认识人家,人家可不认识他。 “赵班长,我们班长让我来找你。” “你们班长,你们班长是谁啊?” “陈书怀。” “陈大坏?” “对!哦,不不不,是书怀。” “得了!我就这么叫了。没正事儿的玩意儿。一大早晨就派人来,说要啥?” 云吉平一听这口气,看来自己的班长和这个赵班长关系不一般啊,或许他派战士来要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然人家不能叫他“陈大坏”,而且还一下子就猜到自己是来要东西。 “我们班长说要半瓶子醋。” “啥玩意儿?半瓶!” “对!” “滚一边去!我这里一共剩了不到一瓶,还留着给连长拌咸菜呢,他陈大坏要半瓶,亏他张的开嘴。回去告诉他,没有!” 云吉平一下子懵住了,坏了!人家不给。这可怎么办,临来时班长可是夸下了海口,说到这儿后,只要提他的名字要啥有啥,要多少给多少,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理他那套。 “谁说没有,啊?” 正当赵班长赶云吉平回去的时候,只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云吉平回头一看,原来是班长亲自来了。 赵班长也很惊讶,张着大嘴。 “我艹,老陈。你咋来了?” “赶紧的,别特码墨迹了,一会儿让连长看到,你我都得死!” 赵班长急忙回头喊,好像火上房了似的。 “小胡——!小胡。” “到!来了班长,啥事?” “快,快把调料箱子里那半瓶醋给陈班长。” “班长,咱可就剩半瓶了,连长要是拌咸菜,拿什么给他拌啊?” “让你拿,你就拿!少废话,执行命令。” “是!” 那个被称作小胡的战士跑到里面的帐篷,不一会儿,他拎着半瓶醋出来了,看样子十分舍不得。 “班长——!” 赵班长伸手夺过小胡手里的瓶子。 “我说老陈,醋可没了。最后一点儿,连长要是怪我,你特码用啥给我补偿?” “老规矩,上了战场缴获的第一件好东西就给你。” “滚你,这刚训练新兵,离上战场还特么远着呢。” 老陈接过醋瓶子,伸手递给云吉平,不容置疑地说道:“喝了!” 云吉平有些犹豫,这一大早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空腹喝醋能行吗?他有些犹豫。 “班长,这——这能行吗?” “让你喝,你就喝!快点儿,你还准备给他们留下点儿啥证据啊?快点喝,执行命令!” 云吉平拿起瓶子对着瓶嘴,咕咚咕咚几口就把醋喝干了,一股火烧火燎的滋味立时充满整个胸膛,喝的他直恶心,干呕了几下,忍了忍终究没吐出来。 陈书怀看着他把醋喝完,心里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云吉平的坚强,从前这招他没少用,但是没几个人能像云吉平一样挺住这一关,他急忙回头。 “小胡,你特码别站着了,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吉平拿点温水来。” 小胡都看呆了,听到陈书怀喊他才缓过神来,他一路小跑,端来一碗温水,云吉平喝了几口,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老陈把空醋瓶子往小胡怀里一塞。 “老赵啊!物归原主,我们可没拿你的醋啊。连长问起来可跟我们没关系。瓶子还你,别连长问起来你连瓶子都没了。谢谢啊!走了。” 他说完话又顺手在灶台上摸起一个白膜,直接塞到云吉平手里。 “拿着,这个体检完了再吃!” 陈班长说完话,直接领着云吉平走了,身后留下一脸懵逼的赵班长。 “哎?我说老陈,陈大坏!你这是,你这是” 赵班长“这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他实在是没想明白到底是咋回事。一大早晨,陈书怀领着一个新兵过来把他的半瓶醋给干了,这个“陈大坏”搞得什么鬼,什么情况这是。 战士小胡一脸雾水,小声问道:“班长,这——这是咋回事儿啊?” “干活去!我特码哪知道是咋回事儿。” “班长,那这——这瓶子” “我艹,陈大坏这小子,是真特码坏。留着!” “唉、唉——!” 小胡低声答应着又去干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歌 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歌 声 云吉平跟着班长从炊事班出来,他们急匆匆赶回到自己的营房。 出早操的战士们列队回来了,军营到处是嘹亮的歌声。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 把营归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i u  i sao u i dao ruai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 “学习雷锋好榜样 忠于革命忠于党 爱憎分明不忘本 立场坚定斗志强 学习雷锋好榜样 艰苦朴素永不忘 愿做革命的螺丝钉 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 ” 部队全体战士吃完早饭,还有最后一部分新兵继续去县医院进行复检。云吉平跟着他们坐上汽车,因为班长嘱咐他不要吃早饭,所以他感到浑身没劲儿,头上一阵阵地冒虚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可是为了能过这一关,他咬牙挺着,只盼着复检能早点结束。他坐在车上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边想着昨天的事儿。昨天幸亏自己来的巧,不然小影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今天来体检肯定是见不到她了。今后自己要是真跟着部队走了,真的去了前线,能不能再见到她都不一定了。 此时云吉平的心情有些伤感,他又想起了昨天古丹玲崴脚的情景。如果自己的体检合格了,一定想办法告诉她一声,免得她惦记。还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人家能把血献给小影,这份恩情到什么时候都要记着,昨天自己对古丹玲太不关心了,真是有些对不住她,也不知道她的脚怎么样了。唉! 云吉平胡思乱想一通,汽车很快开到县医院。 新兵们像昨天一样列队开始做检查。 云吉平眼看着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终于轮到他了。给他量血压的还是华医生。她的目光是那么关切,让云吉平感到好像是母亲的目光在鼓励自己。 云吉平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他心想,成败在此一举,该死该活就看这最后一下子了。 华医生不知道小伙子在想什么,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和昨天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于是她关切地问道:“云吉平,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吉平感到自己好像立刻就要晕过去一样,不过他依然咬牙挺着,默默地念叨着——“一定要过这一关,一定要过这一关。” 他回答道:“嗯,有点!” 云吉平心想,我得和她说实话,现在自己很难受,毕竟她是医生。班长的方法也不知道好不好使。于是他低头,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别人听到。 “华医生,我早晨还没吃饭呢,空腹就喝了半瓶醋。这回血压能下来吗?” 华医生很吃惊。 “什么?” “嘘——!” 华医生看到他十分小心,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立刻拿起血压计,熟练地把听诊器挂在耳朵上,然后迅速把绷带缠在云吉平胳膊上,立刻用手握着充气胶球开始充气。一下、两下、三下她开始给云吉平量血压,血压计里的水银柱忽悠忽悠地升上去了,然后慢慢地又回落下来。此时,云吉平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只见华医生微微点了一下头,她从容地把挂在耳朵上的听诊器摘了下来。 “70—110,正常!”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过,今天血压有些偏低。小王,小王护士!” “唉!来了,华医生,什么事儿?” “请给这位战士静推一针维c和50%的高糖。” “华医生,咱们这里没有维c了。” “那就给他口服两粒。” “好!” 华医生和护士说完话,又转回头,她站起身,云吉平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华医生说道:“把头低下。” 云吉平很听话地低下头。华医生用右手抚在他的头顶,左手轻轻地拽着他的耳朵,在云吉平右耳的上沿她看到有一个刚刚结痂的针眼儿。 此时此刻,华医生什么都明白了,看来这个小伙子运气不错,有好心人给他出主意啊。在耳朵上沿放血,的确能起到降血压的作用。这么说来,那个帮忙的人还是个懂点儿中医的同行,华医生没想到部队里竟然有这样的人才。 华医生看完云吉平的耳朵,她重新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云吉平,今后千万别干这种傻事儿了,你昨天刚刚献完血,今天就空腹大量喝醋,而且冒险采用放血疗法降压,这么做你会休克的,知道吗?太危险了,简直是胡闹!” 云吉平没做声,只是心里有些后怕。 华医生关切地问道:“带吃的了吗?” “带了,带了!是我们班长让我带的!” “馊主意也是你们班长给你出的!” 云吉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是笑了笑。 “嗯!” “你们啊!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怎么能开这种玩笑,真是!” 护士给云吉平打完针,他又喝了点水,吃了些东西,顿时感觉好多了,头上不冒虚汗了,胃里也不再难受。看来华医生的话是对的,这样做的确是很冒险,刚才自己万一挺不住休克就全完了。不过为了能留在军营,冒一次险,也是值得的。 云吉平复检顺利通过,从此后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 过了不久,古丹铃脚上的伤好了,云吉平和她还见了两次面。一次是云吉平在训练中受伤,古丹玲为他包扎换药;一次是他生病发烧,古丹玲为他打针。 古丹玲机智勇敢,在部队里很快学会了护理知识,成为卫生队的主力卫生员。 三个月后,新兵训练结束。天上纷纷扬扬飘下了雪花,云吉平跟着部队开拔,要前往云南边境。他想找个机会向古丹玲告别。 终于,两个人遇到一次见面的机会,当他把要去云南前线的消息告诉古丹玲时,没想到古丹铃的卫生队也要和大部队一起前往云南。 “吉平哥,云南啥样?” “没去过,听老兵们说那个地方比咱这儿热得很。” “那——离家远吗?” “远着呢,好几千里地!” “啊?那么远。那么远可咋去啊?” “坐火车去呗。” “是吗?要坐火车,呵呵。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火车呢。” “我也没坐过!呵呵。” “那——你有啥打算吗?” “还没有,我就是想,到了那儿以后再给家里写封信。” “行,到时候咱俩一起写。” “玲子,唱首歌!” “行!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贼 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贼 心 云吉平当兵走了,小影上学走了,梅子出嫁了。 大哥、二哥一天天忙的不着家,现在能天天按时回家的只有云吉释一个人。 家里一下子清净了很多,母亲有时候会站在门前张望一会儿,看看面前起伏的群山,看看那口百年老井和陆陆续续来回打水的人们。很多人会主动和母亲打招呼,有的人还会有意无意的问上一两句。 “大山嫂子,吉平在部队上来信了吗?” “大山婶子,你家小影在县城上学还好?” “大妹子,等啥呢?吉真这两天在乡里忙,这阵子是不是又没回来啊?” 问题最多的是大军和珠儿,每当他们看到奶奶站在大门口向着远处出村的山路张望时,都会跑到近前,学着奶奶的样子,夸张地踮着小脚,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看。然后回过头拽拽奶奶的衣襟问上两句。 “奶奶,你看什么呢?” “我啊!看山那边。” “山那边,山那边有神仙吗?” “听谁说的?” “俺娘说山那边有神仙,我怎么看不到?” “山那边没有神仙,但是有你们的姑姑啊!” “奶奶,二姑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快了,等到下雪的时候啊,就该回来了。” “奶奶,你是不是又想小姑了?” “想了,想了!” “奶奶,我们长大了出村,你是不是也会想我们?” “会!会的,奶奶会想你们。” 云吉释也很少有时间在家里陪母亲说话,为了修路,他白天领着突击队在工地上干活,晚上一回家便钻进自己屋里,用心研究土方用量,计算工期和路线。 云吉真帮着于书记弄到了,听大哥说这还是通过县武装部的人向部队要的,费了很大的周折才弄到一些。虽然不多,不过还好,总算是弄到了,对于云楼村修路来说,有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再计较多少的问题。解决了这一难题,干起活来轻松了很多,修路的进度提高了一大截。 云吉释算了一下,按照目前的进度,明年开春后,工期可能要提前一、两个月结束。随着工程的推进,眼看着新路就要修出村子,顾嘎子、云溪訾和李寡妇家的坟面临着马上就要迁移。 顾嘎子这几天坐立不安。他心里装着一件事儿,一件大事儿,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讲,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几天来他都是心神不宁。 “怎么办?眼看着云溪訾家就要动土了,再不下手可真来不及了。从前村里这些傻瓜,还认为我说那条老路有鬼火,晚上闹鬼是真的,他们长个脑子也不想想,我顾国栋啥时候和他们说过实话,编个故事骗他们,竟然还当真了,要不是云吉释这小子突然提出来要修路,这阵子说不定我就得手了。要不是那天李寡妇坏了我的好事儿,小刘师傅哪能掉到悬崖下边,害得我从前半年多没睡一个安稳觉,一闭眼睛就是小刘来向我索命。” “不过,那个夏浩命可真大,吉普车掉下悬崖,他竟然逃了出来。现在,他不当县长了,在村里被监督劳动,田大宇可是多次让我找个机会除掉他。不知道这小子和夏浩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都落魄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容不得人家活着。要说云楼村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呢,找个这样的机会并不难,随便在哪个悬崖突然把人往下一推,那就是失足坠落,十里八里见不到一个人影儿,连个证人都不会有。可这丧尽天良,折损阳寿的事儿,咱顾国栋可不能随便答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这缺德儿事。想想出事儿那天夏浩和小刘师傅在一起,小刘开车掉到崖底摔死了,人家却毫发无伤,一点事儿没有,这一点足以说明人家‘县太爷’还是命大。听说人家夏浩过去可是在枪林弹雨里活下来的,没准儿啊,还是个天上的武曲星,或许是文曲星的下凡也说不定,这个人咱可惹不得,万一得罪了老天爷,自己的小命没准儿再搭上就合不来了” 这里,顾嘎子胡思乱想的暂且不提,先说说田大宇怎么会和夏浩有那么深的渊源,竟然盼着夏浩去死,甚至还要故意去害他。 其实,这件事儿呢,还得从他们两个人年轻时一起当兵说起。 那时候夏浩和田大宇结伴儿去当兵。夏浩在战斗中有股子猛劲儿,不论什么时候,枪声一响,保证第一个冲在前面,因此在部队里立功成了家常便饭。田大宇一直跟着夏浩干,也曾多次立功授奖。 后来,夏浩后来当上了连长,田大宇一直是一名战士,用他的话说,他当不了将军,也不想当将军,人家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可是在他看来想当将军的士兵也不见得是个好兵,所以他只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夏浩打仗。 解放军解放县城时他受了伤,被担架队从前线救了下来,当初救田大宇的就是古猛和左苏爱,田大宇处在昏迷中,他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儿。 古猛和左苏爱的担架队,救下来的人太多、太多,时间长了,慢慢地两个人也就忘了。要不是那天夜里田大宇亲自领着人去古猛家里抓古宁,古猛可能再也不会想起这些事儿来,毕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战争结束后,夏浩和田大宇两个人都回到原籍。没想到,当初卫生队的左苏华从部队也回到了地方,回到了县医院。那时候夏浩还没当县长。小伙子血气方刚,工作努力,恰好还是负责县里文化、卫生方面的工作,因此和医院的左苏华工作交集比较多,如此一来,郎才女貌,近水楼台先得月,经人介绍,两人很快便确立了恋爱关系。 田大宇也很喜欢左苏华,那还不是一般的喜欢,是要把人家当成媳妇的那种喜欢。想当初,他在战场上受伤最重那次,是左苏华日夜不息,守在他身边,从死神手里把他夺了回来。当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的那一刻,便决心要娶面前这个姑娘,如果没有这种信念支撑着,他可能挺不过伤痛和病痛的折磨,早就去见马克思了。 后来,他从部队回来,被安排到乡里工作,经常借着去县城办事儿的机会,跑到县医院向华医生大献殷勤。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家华医生竟然很快和夏浩结婚、成家、生子。 婚礼上,田大宇看到夏浩娶了左苏华,娶了自己最最心爱的女孩儿时,田大宇觉得自己的精神都要崩溃了。 夏浩和左苏华结婚后,一家人生活很幸福。再后来,夏浩逐渐成为田大宇的上级,田大宇有贼心也没贼胆再去打扰华医生,从此他一直单身,也算是个痴情的男人。 田大宇没想到,世事难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夏浩竟然——竟然被打倒了,华医生也和他离了婚,形势风云突变,转眼间又向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而且他听云吉真说,现在夏浩和云楼村的那个小寡妇似乎还有一腿,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无论是真是假,都不正好说明他夏浩和小华已经彻底没戏了吗?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难道是老天爷又给了自己一次追求小华的机会?田大宇越想心里越激动。 夏浩被下放到云楼村也是田大宇没料到的,他琢磨着,像大多数被打倒的人一样,夏浩不是被送到大西北就是被派到大东北那种十分艰苦的地方。可是,夏浩竟然连本县都没出去,所以他一直认为一定是有人在其中作梗,真是便宜了夏浩这小子。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云楼村那个破地方自己了解得很,穷的叮当响,老百姓常年吃顿饱饭都是问题,不比西北和东北有些地方强哪去,夏浩在那里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况且,云楼村山高皇帝远,如果能借此机会除掉他,哼哼!——那就完事大吉了。 田大宇很不理解,云楼村那么破的一个地方竟然还有人住。别人不说,就说那个云吉真,他虽然在乡里上班,却死活不肯搬家,不肯离开云楼,自己曾经劝过他多次都没用,真是搞不明白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守着那片穷山恶水还能指望着过上好日子? 真是做梦。 不过——云楼村就在自己管辖范围内,今后何愁没有除掉夏浩的机会呢?如果真的成功除掉了夏浩,小华可就百分之八、九十能依了自己,没准儿到那时候她会乖乖的嫁给自己也说不定。爱一个人就要疯狂一点,过去自己年轻时就是因为不够疯狂才让夏浩捡了一个大便宜,轻易就把小华从自己身边给夺走了。现在小华虽然已经不再年轻,而且还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人家都说爱一个人是自私的,只要自己喜欢她就足够了。 田大宇贼心不死,正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心想,很久没看见小华了了,还挺想她。不行!自己得亲自去趟县医院看看她。想到这儿,田大宇起身来到王书记办公室,他和王书记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去县城办点事儿,王书记点头同意,田大宇急忙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医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 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 耻 华医生正在自己的诊室里忙碌,她刚刚送走一个病人,坐下来歇口气。诊室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对面的那张桌子空着,助手医生已经下班走了。 华医生发现田大宇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脸惊讶。 “田大宇?你怎么来了。” 田大宇嬉皮笑脸的一副模样。 “小华——!” “别这么叫我。叫我华医生。” “好好好!华医生,华医生——!每次见面都不让人家叫你小华,真是!” 田大宇迈步进屋。 华医生诊室里陈设极为简单,屋子中央面对面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是华医生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个血压计,一个听诊器,还有一个脉枕,一叠处方笺。挨着她的办公桌侧面有一个长条凳子,是为来就诊的患者准备的。对面桌子是她助手的办工桌,桌面上放着挂号本、就诊单、一盒红色的印泥。华医生身后,紧靠着墙边有一张诊床,床上铺着白单,看起来很干净、整洁。诊床旁边竖着一面屏风,因为要下班了,所以屏风已经折叠起来。诊室靠近窗户一侧有一个木制的衣架,上面挂着一件白大褂。衣架边上有个木制的脸盆架,脸盆是白搪瓷的,盆底印着一个大红十字,盆里没有水,可能是要下班已经倒掉了。一条白毛巾搭在脸盆架上,下边的皂盒里放着一块肥皂。 此时,华医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田大宇,你是来看病的?你挂号了吗?” “不是,不是。我说华医生,不看病就不能来医院了吗?” 左苏华有些不耐烦。 “田大宇,你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可要下班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 “少贫嘴,没事儿,我真走了。” 华医生说完话,站起身脱掉白大褂,把它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回头锁上了抽屉,准备出门。 田大宇一看左苏华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是真要走。 “有事儿,有事儿,我有事儿。你看你,每次来看你都这样不冷不热的。坐下,坐下,听我说。” 华医生实在没办法对付田大宇,她只好耐着性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田大宇回头要关诊室的门,被华医生给制止了。 “不用关门,就这样,开着门说话!” “好好,都听你的,听你的。不关门,不关门!” “说!啥事儿?” “小华,夏浩又有新消息了!” “什么?” 华医生一听田大宇说有夏浩消息了,惊得立刻站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扶着桌子,肩旁激动的有些颤抖。不过,她慢慢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缓缓坐下了,田大宇的假消息她听的太多了,不知道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年多了,夏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她和夏浩已经离婚,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是自己怕受到夏浩的牵连而遭遇游街、挨批斗,是怕孩子没有了爹娘的呵护万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田大宇又来向自己说知道了夏浩的消息,她的心紧张的快要蹦出来了。但是,此时她劝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田大宇的话可信度不高,谁知道他这次来是不是还像前几次那样别有用心呢。想到这里,华医生逐渐镇定下来,她开始反问田大宇。 “田大宇,这次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还能大老远跑来骗你不成。本来啊,我刚才路过县中学,想去学校告诉夏雪来着,后来我一想,还是先来告诉你一声。” “那——他现在在哪?是去了新疆吗,还是去了云南?你说,你倒是快说啊。” 田大宇看到华医生为了夏浩一脸焦急的样子,他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儿。不过,这不正说明这个女人是重情重义之人吗。 “你看你,心急啥嘛,跑了这远的路,也不说给人家倒杯水喝。” 华医生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给他倒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身边有没有杯子,她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水杯倒上水,递给了田大宇。 田大宇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立刻双手拿起杯子送到嘴边,晃着脑袋,眯起眼睛,先是探出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杯沿,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啊!好香啊。” 华医生看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怒目横眉,厉声说道:“快点喝!你到底渴不渴?” 田大宇还是一副死皮赖脸的形象。 “好好好,我喝,我喝。” 田大宇喝完杯里的水,还意犹未尽。他拿着杯子举到面前又要闻,华医生一把夺了过来。 “恶心!知道你这样就不给你喝了,渴死你算了。” “别生气嘛,别生气,别生气。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我问你,夏浩在新疆还是云南,你倒是说啊,不说我可走了,没时间和你在这儿瞎耽误功夫。” 华医生有些急了。 田大宇一看这关子卖的也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 “唉——!都不是。我听说是去了北大荒。” “北大荒?北大荒!那边那么冷,夏浩能受得了吗?他平时最怕冷了,唉!” “你看你,我这不也是听说嘛,听说。再说了,你和夏浩都离婚了,你就别惦记他了,他去哪和你也没啥关系了不是?即使他回来了,你想,你们还能在一起吗?夏浩会原谅你吗,不可能啊,对不?要不我劝你呢,跟着他担惊受怕的日子难道你还没过够啊!要我说呢,还是咱俩在一起过,啊!小华,你放心,我田大宇发誓,我指天发誓,一定对你好。” “滚!呜呜呜” 华医生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终于止不住悲伤,哭了。 “我可是好心劝你,小华,你咋就不懂我的心呢。” “我懂,我懂!我懂当初古猛和苏爱在战场上就不应该把你救回来,就应该让子弹把你打死!” 田大宇根本不生华医生的气,华医生越是怒目圆睁、声色俱厉,他越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可爱至极。 田大宇接着说道:“小华,小华!你听我的,我会给你幸福!” 田大宇说着话,竟然慢慢向着左苏华靠过来,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贪婪的目光,他伸出双手,想去扶左苏华的臂膀。左苏华一下子反应过来。 “别碰我!滚——!” 华医生的喊声有些竭斯底里,她的声音引来了医院值班的一个男医生和两个女护士。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华医生,这个人是谁啊?” “你是谁啊?你把华医生怎么了,啊?” 这时候左苏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她抬手急忙把眼泪擦干。 “没事儿,没事儿。李大夫,没事儿,你们出去!我家的私事儿,下班了,我也要走了。” 华医生起身往外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田大宇从后边急匆匆跟了上来。 “小华,小华!你等等我。” “田大宇,我警告你,你再跟着我,我就喊人把你抓起来,别看你是副乡长,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我劝你赶紧在我面前消失,不然对你不客气。” “好好,我走,我走!不过,小华,我还是劝你早做打算啊,我等你,你再想想,你再想想啊!” “滚——!” 田大宇走了,左苏华懒得看他的背影,她骑上自行车回到家里。 刚一进院子,夏雪迎出来。 “娘!” “夏雪,你怎么在家?” “娘,今天礼拜六,你忘了,半天课。” “娘这几天都忙活蒙了。” 娘两个正说话,门口来了一个人。 夏雪冲着门口招呼道:“田叔叔?你怎么来了。” 左苏华这个气啊,刚才在医院里遇到田大宇,心里的火气直到现在还没消呢。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无耻到如此程度,竟敢追着自己来到家里。不过,当着夏雪的面,华医生不好发作,她就像没看见田大宇一样。 田大宇站在门口,大言不惭地对夏雪说道:“夏雪啊,刚才我去过医院了,和你娘说了一会儿话。忘了还给你们捎带东西的事儿了,东西放到门口了,我就不进去了啊!我走了,我走了!” 夏雪急忙来到门口,她当然不知道田大宇为什么去医院,又为什么来家里,看着渐行渐远的田大宇,她自言自语道:“这个田叔叔,真是莫名奇妙!” 一小兜东西放在门前,夏雪拎了起来。 左苏华气的对夏雪说道:“夏雪,把他拿来的东西扔掉!” “娘!人家田叔叔一片好心,送到家门口了,你还要扔了,多可惜啊!我看看是啥啊。先看看再说。” 夏雪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袋子。 “大红枣,娘!你不要,这红枣就给小影,给她补补身体正好。” 左苏华一想,夏雪说的也有道理,小影现在正需要营养呢,自己家不吃田大宇拿来的东西,送给云吉影也好,于是她没再阻拦。 第一百五十六章 蹊 跷 第一百五十六章  蹊 跷 云楼村里,修路的工程依然有条不紊地推进,云溪訾、李寡妇、顾嘎子三家直到现在也没动土,眼看着新修的道路离顾嘎子他爹的坟越来越近,离他们三家迁坟的日子不远了。这几天天气不错,于书记已经开始催促他们几家。 顾嘎子这几日心神不宁,夜里借着月光,他多次去爹爹的坟地。夜晚,一阵阵寒风袭来,空旷的黄石岗上乱石嶙峋,荒草凄凄,偶尔一只夜猫子飞过,扑棱一下,不禁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他就像个夜猫子一样,鬼鬼祟祟。打更的云柳才大爷刚开始偶尔遇到他时还盘问盘问,顾嘎子便胡说八道一气。后来云柳才看到他经常来来回回,见怪不怪,渐渐地就习以为常,再遇到他时也不愿意搭理他。 顾嘎子他爹的坟旁边就是云溪訾爷爷的坟。顾嘎子每每想起这个从前的老地主,牙根就恨的直发痒。当年,要不是自己的爷爷去他家借粮时,无缘无故地被他家的大黄狗咬了一口,哪能那么快就一命呜呼。不过,老地主已经死了很多年,现在路边荒草一塚,和他活着时候的无限风光比起来,显得无比凄凉,况且他的坟墓没比顾嘎子他爹的墓堆大多少,顾嘎子心里觉得多少有了些平衡。 顾嘎子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老头出殡那天云溪訾他爹偷偷地把一个玉貔貅做了陪葬,那是老地主生前的心爱之物,从不轻易见人,顾嘎子也只见过老头把玩儿过一回。肯定是老爷子生前有话,要求玉貔貅跟着他前往极乐世界,不然云溪訾他爹不会那么做。老头死了,东西也不翼而飞,他们家里的人一致认为那是一件有灵气的东西,一定是跟着老爷子去了,后来这件事儿便不了了之。但是,当时这东西做陪葬品,谁都没看到,就连云溪訾他娘都不知道这件事儿,偏偏让顾嘎子无意中发现了。 玉貔貅可是一件宝贝,后来据听说,那可是乾隆年间的宝物。顾嘎子分析,它或许、可能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顾嘎子一想起那个玉貔貅就觉得心潮激荡,好像那件宝贝一直在招呼自己一样。 云溪訾他爹这个不识货的玩意,这么好的东西竟然给老爷子做陪葬品。不过,顾嘎子又想了想,嗨——!多亏这件东西当年给老头陪葬了,要不然还不是会被那些红卫兵小将抄家给抄了去?从前,因为二十几个银元,乡里曾经派人来,把云溪訾哥俩给抓了去。现在想一想,如果当初这玉貔貅要是没陪葬,被翻出来,云溪訾和云溪慧这哥俩还不得被红卫兵打个半死? 银元的事儿是自己举报的,无非是想借机捞点好处,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么好的事儿竟然让云吉释给搅和了。于书记因为这件事儿还把自己给臭骂了一顿,弄得自己啥好处也没捞到。 玉貔貅的事儿,自己可要好好想想,千万不能再办错喽,不能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看来啊,陪葬好,陪葬就对了,陪葬了自己不就有机会把它拿出来了吗?难道是老天爷故意让自己发一笔财?不过,顾嘎子想归想,他却迟迟不敢去挖坟,也不敢把这件事儿告诉别人。这些年过去了,自从云溪訾他爹死后,没有人再知晓这件事儿。现在眼看着人家就要迁坟了,该怎么办呢?一旦云溪訾家迁坟,发现了玉貔貅,没准儿就上交了。可惜啊,太可惜了!那东西一定值很多钱。就这么交上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看来,云溪訾他爹这件事儿办的有点儿巧合,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哼哼,这些贪心的老地主,死了,死了还把宝贝带进坟墓里去。 顾嘎子胡思乱想一通。 因为这件事儿,他整天左思右想,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他觉得还是件好事儿,能给家里省下不少粮食,但是睡不好觉可就太难受了。没几天功夫,顾嘎子整个人就变得恍恍惚惚,精神萎靡。 云柳才大爷这几日看出了顾嘎子的异样。这小子半夜三更的,有事儿没事儿往他爹坟上跑。难道是因为要迁坟的事儿?可是迁坟就迁呗,没听说他家有什么其他打算啊,难不成这里边还有啥蹊跷?看顾嘎子这几日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样子,是不是因为经常去坟地而招上鬼神了。如果真招上鬼神,那玩意儿一上身可就坏了。早年间听老人们说起过,鬼魂附体可不是闹着玩的,请人驱邪避鬼更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儿。 云柳才大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为顾嘎子的安全担心。 天刚刚擦黑,云柳才在家里吃完饭,陪着刚刚上学的小孙子在家里用作业纸糊孔明灯。 三儿媳妇在一边唠叨着:“爹,你咋这惯着他,那些书本还是人家吉让刚刚给咱家的,说是让孩子好好学习写字、当练习本。好好的本子,金贵着呢!他祸活,你咋也跟着祸活。” 小孙子急忙抬头看着爷爷,好像很害怕娘生气。 “哎,老三媳妇,你就别管了。你看,这些纸啊,都是用过的,这上边不是都写满过字了吗,没祸活,没祸活。” 儿媳妇看了看,果然纸张的正面、反面密密麻麻都写满了字。至于写的啥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爹!写满字了,你不是还可以当卷烟纸?就这么祸活了,不是白瞎了吗?” 儿媳妇还是很可惜那些纸张。 “好好好,不叠了,不叠了,最后一个!” 云柳才起身出门,该去打更了。 儿媳妇从墙上把一件满是补丁的夹袄大衣摘下来,递到云柳才手里。 “爹,外边凉,你把这件大衣披上。” 云柳才从儿媳妇手里接过夹袄,弯腰伸胳膊披上,他又从南墙上摘下铜锣、锣槌,然后迈步出屋。走出家门不远,他从兜里掏出烟袋叼在嘴上,然后摸索着找火柴,没想到一伸手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纸糊的,折叠好的孔明灯,家里唯一的一个小蜡头还被拴在上面。 云柳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又给我准备了一个照明灯。” 云柳才转身想回去,他想把孔明灯还给小孙子,告诉他孔明灯这玩意儿晚上不能照明用,不过他想了想,又把它揣回了兜里。心想,孩子小,怎么能懂这些,他小小年纪能知道惦记大人,已经很懂事了。 云柳才摸到了火柴,点上烟,径直往村南走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走着走着,他突然又看到顾嘎子鬼鬼祟祟的出了家门。只见他东瞅瞅西望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加快了脚步,手里拎着个东西急匆匆地走了。云柳才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村子,头也不回地往黄石岗方向一路小跑。 云柳才摇了摇头,他百思不得其解,继续迈着方步打更。走着走着,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最后决定还是去找云吉释,毕竟他是修路队长,这几日顾嘎子和李寡妇家都要迁坟,没准儿云吉释能知道点什么。云柳才决定招呼云吉释和他一起去看看,顾嘎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柳才打定主意,转身往云吉释家走。 云柳才来到云吉释家门口,大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开了。云柳才刚刚要迈步进院,突然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柳才伯,你咋来了?” 一句问话把云柳才吓了一大跳,他猛地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后的正是云吉释。天黑了,云吉释正准备插门睡觉,没想到两个人差一点儿迎头撞上。 “是阿释啊!你把我吓一跳。” 云柳才一边说着话,一边急忙用右手拍着前胸,连声说道:“哎呀,哎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云吉释看到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感到很可笑。 “呵呵,柳才伯,你天天夜里打更,还这么胆小,说出来谁信?” “你小子知道啥?鬼怪神仙咱不怕!可这人吓人、吓死人哎!” 云吉释听到云柳才这么说,心想他来一定是有原因,黑灯瞎火的突然提起鬼怪神仙,其中必有蹊跷。 “柳才伯,咋了?谁吓唬你了?” 云柳才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你看,你看!刚才你可把我吓够呛。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我来就是找你。” “找我?找我啥事?” “阿释,走!你跟我走一趟。” “柳才伯,这深更半夜的,你打更是正事儿。可是我还得睡觉呢,明天还得修路,都快累死了。” “你累不累那是你的事儿,不过我找你啊,正是和修路的事儿有关。” 云吉释一听说和修路有关,立刻来了兴致,等着云柳才下面的话。 “我说阿释,你不知道,这几天晚上我注意到顾嘎子这小子天天往他爹坟地里跑,我估摸着,他一定是有啥事儿。” “啥?柳才伯,你说顾嘎子夜里不睡觉,天天往他爹坟上跑?” “是,要不我来找你呢?你是咱村修路队长,这路已经修出村子,眼看着顾嘎子他们几家就要迁坟了,这小子白天不去看风水、找地方,为啥总晚上去?另外这几天他神神叨叨的,别是招惹了什么鬼魂上身,那可就坏了!你得跟我去看看。” 云吉释听完云柳才的话也感到很奇怪,他立刻表示同意 “好!柳才伯,你等我一下。” 云吉释说完话,回到屋里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很快便转身出来,随手在门口拎起一把铁锹。 “柳才伯,走!咱瞧瞧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 贼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 贼 云吉释和云柳才借着月光,脚底生风,一前一后往黄石岗方向走去。他们一路小跑到坟地近前,为了不让顾嘎子发现,他们猫下腰,小心翼翼地靠近坟墓。 黄石岗四周静悄悄的,既没有风声,也没有鸟鸣。蓝汪汪的月光从空中一直向下铺洒下来,铺满整个山岗,几座突兀的坟墓影影错错掩映在荒草丛中,阴冷的感觉笼罩着周围的一切。 岗上树木不多,稀稀落落,东一棵、西一棵,每一棵都是茕茕崛立,形影相吊。离着那几座坟墓不远处,还有几棵歪脖子老树,东扭西歪地立在乱石岗上,在阴冷的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黑影,像极了伸着长臂的怪物、巨人。 云吉释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回头看了一眼云柳才,云柳才神情淡定,也许是常年打更,脸色依旧煞白,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异样。他可能习惯了走夜路,习惯了见怪不怪。 云吉释和云柳才小心翼翼地在一棵老树旁蹲下,那棵老树的枝干很粗壮,树影下藏住两个人没有什么问题。老树上的叶子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枝桠苍拔,嶙峋突兀。 云吉释在树下换了个姿势,他侧身趴下,偶尔一片树叶忽忽悠悠飘落,掉在他脸上,他捡起来叼在了嘴里。两个人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往前看。他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原来云溪訾爷爷的墓前不只一个人,而是影影错错的有好几个人。 云吉释凑到云柳才跟前,他吐出了嘴里叼着的树叶,压低了声音。 “柳才伯,你不是说顾嘎子夜里经常一个人出来吗?怎么这里有好几个人?” 云柳才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刚才明明看到是顾嘎子一个人来的,现在怎么突然多了好几个人。云柳才矜鼻子瞪眼,表情既神秘又怪异,听到云吉释问话,他立刻把一根手指放到嘴边。 “嘘!别吱声,咱们先看看再说。” 两个人继续趴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几个人。 云吉释的眼睛瞪得很大,他聚精会神,借着月光仔细地辨认着前方的几个人,想看清楚到底都是谁,仔细地寻找着顾嘎子在什么位置。 只见那几个人在云溪訾爷爷的墓前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好像在搬弄着什么,有一个人还抬头踮脚,伸长脖子不时地东张西望。 云吉释心里纳闷,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几个人深更半夜的,为什么会跑到坟地里来。他挨个数了数,一共是六个人。 站在边上望风的那个人个子很高,脖子特别长,像猫鼬一样灵活地转动着。他没戴帽子,头发很长,批头散发的样子就好像阎王殿前的一个小鬼。还有两个人低着头,跪在云溪訾爷爷的墓碑前,用双手快速地扒着什么东西,由于离着有点儿远,看不太清楚。另外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拖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使劲把那个人往坡东拽,而躺着的那个人一动也不动,任人摆布,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死人一样。 “死人——!” 云吉释心里一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乖乖,他们该不是把棺材里的尸体扒出来了?” 想到这儿,云吉释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头脑发胀、口干舌燥、呼吸加快,心脏“噗通噗通!”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云吉释紧张归紧张,但他还是稳定了一下情绪,并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会、不会!云溪訾的爷爷死了很多年了,早就变成泥土了,怎么还会穿着衣服任由他们摆布。顾嘎子呢?顾嘎子跑哪去了?为什么他爹坟前没人,而且这几个人看着没有一个像他啊。” 云吉释想到这儿,又小声对云柳才说:“柳才伯,你再看看,哪个是顾嘎子,我看这几个人的模样都不像是咱村的!” 云柳才的心情和云吉释一样紧张,他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墓前的几个人,发挥出了他千里眼、顺风耳的独门绝技,看着看着他突然脱口而出:“不好!躺着的那个人就是顾嘎子。” 云柳才的一句话提醒了云吉释。 今天晚上的事很蹊跷,顾嘎子比他们来的早,他肯定是和这些人有什么瓜葛。难道是他把这几个人领到这的?深更半夜,顾嘎子为什么会把这些人领到这里来?另外,顾嘎子为什么会躺在地上被人拖着走,难道他受伤了? 云吉释心里一连串的疑问。突然,一个奇怪的猜测在他脑中一闪。 “盗墓!顾嘎子领人来盗墓!” 云吉释想到这儿,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立刻生出一身冷汗。这事儿非同小可,盗墓自古以来有之,不过,这些盗墓贼选择的墓葬大多是那些皇陵、古陵、古墓,那些陪葬品非常丰厚的陵墓。没听说哪个平民老百姓的墓葬会引起盗墓贼的注意,更没听说谁会来他们村,来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来盗墓。 云吉释从前听过盗墓的故事,也听村里老人们讲过盗墓的传说。据说,古代的时候王公贵族,文武大臣有很多人死后都会把大量的金银财宝带进坟墓作为陪葬。自古以来盗墓这件事儿就没停过,尤以清朝被盗皇陵居多。康熙的景陵,咸丰的定陵,光绪帝的崇陵,以及后来慈禧太后的陵墓,都被盗过。 历史上还因为盗墓而产生过盗墓的门派——摸金校尉。 据史书记载,摸金校尉起源于东汉末年的三国时期。当时,曹操为了弥补军饷的不足,设立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军衔,专门盗墓取财。摸金校尉代表官方盗墓,通俗地说,可以称做国家盗墓办公室主任。云吉释记得《水经注疏》中记载,“操引兵入砀,发梁孝王冢,破馆,收金宝数万斤。”可见古时候皇陵里的财富有多么巨大。但是,这些都是传说、故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面前呢?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云吉释来不及多想,况且这些人是不是真正的盗墓贼还不能这么快就妄下结论。 “柳才伯,咋办?” “咋办?看他们一个个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吓唬、吓唬这帮兔崽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鸡 鸣 第一百五十八章  鸡 鸣 云柳才伸手从外衣兜里掏出了那盏折叠好的孔明灯,小心翼翼地把它撑起打开。 “阿释,挡着点儿光!” 云吉释会意,迅速脱掉衣服,罩在孔明灯上。 云柳才低头,小心翼翼地划着了火柴。 小小的蜡头被点燃了,火苗忽闪忽闪的,孔明灯徐徐地飘上空中,因为没有风,孔明灯顺着山势,正好往上坡飘去。 寂静、黑暗的夜空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而且是一盏灯,此时此刻,月光映着灯光,灯光忽明忽暗,在夜空里显得分外诡异。 望风的那个人一抬头,突然发现了孔明灯,他惊恐地大喊一声:“黑老大,黑老大——有情况!” 只见那几个人同时抬头,孔明灯在夜空中非常显眼,只见它不紧不慢、飘飘悠悠,正好飘到他们的头顶上。 孔明灯又叫天灯、许愿灯。在古代时多用作军事上联络信号之用。关于孔明灯的来历有两种说法。其一,相传五代时期,有一名叫莘七娘的女子,随夫在福建打仗时,她曾经用竹篾做架,外面糊上纸,做成灯,灯下底盘上放置燃烧的松脂,孔明灯就会凭着热空气飞上天空,用来联络信号。其二,相传三国时期,孔明灯是诸葛亮发明的。当年,诸葛亮被司马懿的魏军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他算准风向,做成纸灯笼,系上求救的信息放出城外,西蜀援兵看到后,以为是天意为之,于是奋力拼杀,救诸葛亮脱险。还因为这种灯的外形更像诸葛亮的帽子,因此后来被称为孔明灯。再后来,经过老百姓的改造,融入了民间的智慧,孔明灯便被做成各种形状,有圆的、有方的、还有多边形的,人们在元宵节、中秋节等节日放飞孔明灯,做为祈福、许愿之用。 但是,今天不年不节的,谁会放飞孔明灯呢? 意外情况的发生,让那几个人惊恐地瞪着眼睛张望着天空。除了那个被称为黑老大的人没吱声外,其余的几个人说话有些结巴。 “啥——啥——啥情况!” “不——不知道啊?” “从哪飘过来的?” “从下坡飘过来的,没看清是咋回事?” 这几个人好像是害怕了,但是还没达到云柳才想要的效果,云柳才本想着这几个贼人能被吓得拔腿就跑,但是他低估了他们的胆量。那几个人不但没跑,相反却密切地注意起了周围的情况,好在他们还没有发现躲在坡下树后的云吉释和云柳才。 云柳才此时分析这几个人不仅仅是单纯的盗墓贼,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伙亡命徒,他劝自己千万要小心、冷静,千万不能胡来,现在顾嘎子还在他们手上,情况不明,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再伤害顾嘎子可就坏了,况且自己和云吉释两个人也不见的是他们的对手。 云吉释现在非常紧张,他怕云柳才放飞孔明灯会弄巧成拙,被那几个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柳才伯,他们怎么不害怕呢,咋没跑呢?” 云柳才把声音压得极低。 “嘘!别急、别急。” 云柳才说完这句话,定了定精神,只见他伸长了脖子,瞪起了眼睛。 “喔喔喔——!” 云柳才突然学起了鸡叫,学的像极了。 云吉释此时听到云柳才无缘无故的学鸡叫,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他心想,“柳才伯啊,柳才伯,你这不是开玩笑吗,黑灯瞎火的学什么鸡叫呢?完了、完了,肯定会被他们发现,这下死定了。” 但是,让云吉释万万没想到的是,云柳才学的鸡叫声突然引起远处村子里的几只公鸡也跟着高声叫起来。 “喔喔喔——!” “喔喔喔——!” 村里两声鸡叫未落,更巧的事儿发生了。只见天上飘着的那盏孔明灯忽然间熄灭了,急速从空中掉落下来。“啪!”的一下正好掉在了那个被称作黑老大的人头上。 情况突变,黑老大气急败坏地喊道:“得手,得手!撤,快撤——!赶紧溜!” 只见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拔腿就跑,望风的那个人跑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了。 “黑老大——刚才那个货怎么办?” “扔那儿,别特码管了!” 云吉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几个人说的黑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云柳才这时候才拿起铜锣“梆梆梆!”地敲了起来。 锣声急促,在夜空里传出很远、很远。 云楼村有很多人家的窗户依次变亮。 云吉释站起身。 “柳才伯,那几个人咋跑了?” 云柳才没直接回答云吉释的问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看来盗墓贼果然有规矩,果然有规矩。” 云吉释一脸懵逼,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云柳才,又回头望着那几个人逃跑的方向。 “柳才伯,啥规矩?” “啥规矩啊!就是——‘鸡鸣、灯灭不摸金!’看来他们果然是一伙盗墓贼。” “柳才伯,我咋觉得不对劲儿呢,他们能跑到咱这穷乡僻壤来盗墓?” “咋不能,越是咱这样穷山沟,说不定越有宝贝。我这是将计就计,吓唬他们。” “柳才伯,你老人家可真厉害,服了!” 云吉释不禁感叹老头的胆量,然后既像是问云柳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奇怪了,顾嘎子呢?” 云柳才也莫名其妙。 “是啊,这小子跑哪去了?咱俩别废话了。走,赶紧过去看看去。” 云吉释和云柳才急忙往坡上跑,借着月光,两个人左转右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顾嘎子的影子。 “柳才伯,你看清楚了?刚才被抬着的是顾嘎子吗?” “没错,是他。我看的清楚着呢,这小子变成灰我都认识。” “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呢?我再到那边看看。” 云吉释和云柳才心里都很纳闷。难道顾嘎子也跟着他们跑了?不能啊,刚才明明看到他是被两个人抬着的,人好像是受伤了,这会儿咋就没影了呢? 正当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快要失望的时候,只听见有一块大石头后面传来十分微弱的声音,有人在说话。 “阿释,阿释啊——!柳才叔,柳才叔!救我,快救我!” 云吉释顺着声音飞奔过去,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见此情景,云吉释吓了一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每根头发丝似乎都立了起来,他急忙冲到那只手近前,看清楚了,没错,是一个人的手。云吉释立刻蹲下身,用双手使劲地扒土。 原来,顾嘎子被那几个人给活埋了,整个人都在土里藏着呢。要不是云吉释和云柳才来的及时,过了今晚,这小子怕是小命都没了。 正当云吉释和云柳才急匆匆扒土,刚刚从土里把顾嘎子刨出来的时候,于书记领着村里的一帮人正好赶到了。于书记和领来的人一起来到顾嘎子身边。 此时此刻,顾嘎子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趴在云吉释腿上,众人上前七手八脚地帮着云吉释给顾嘎子拍肩头、拢后背。 “柳才叔,柳才叔,咋了这是?” “是啊,发生啥事儿了?顾嘎子咋还满身土呢?” “这小子,该不是从这个坑里刚刚爬出来?” 云柳才顾不上回答众人的问话,他急忙从腰里解下水壶,拔开盖子,小心翼翼地给顾嘎子喂了一口水。 顾嘎子喝了一口水,这一口气才算喘上来,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嘘——!唉——!” 顾嘎子一句话没说,先是哭上了,他一哭,众人更加莫名其妙了。 吉喆眼睁睁地望着云吉释。 “阿释哥,这小子又干啥缺德事儿了?” 云亮在一边溜缝道:“是啊,阿释哥,他又干啥缺德事了?” 云吉释低着头,根本没理他们。 于书记走上前去,突然踢了顾嘎子一脚,厉声问道:“顾嘎子,你又惹啥祸了?你特码说不清楚,今天我踢死你个王八蛋!” 于书记说着话,抬腿又要踢他,被一边的云溪訾给拉住了。 “于书记,于书记!你先别生气,听听老顾叔说啥!” 于书记瞪着眼睛,厉声骂道:“顾嘎子,你特码倒是说啊!” 顾嘎子有气无力,耸拉着脑袋。 “我说,于书记,我说,我全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劫 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劫 数 顾国栋缓了一口气,大家心里都很着急,可是又不能催他,只好耐心等待着他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国栋眯缝着眼睛,开始对众人讲述其中的原委。 “晚上,我来墓地,是想再看看我爹” 他的话刚一出口,于书记立刻又开口骂上了。 “你放屁,放特码的罗圈屁!你白天为啥不来,啊?!为啥偏偏晚上来?” 顾国栋这几日原本就神情恍惚,虚弱的只剩下半口气,现在他刚刚被云吉释从土里扒出来,可能之前还挨过揍,鼻青脸肿的,刚才于书记又狠狠踢了他一脚,又骂又吓唬的,这小子再也经不起折腾,突然一番白眼,背过气去了。 于书记上前还想再踢他一脚,嘴里继续骂道:“我让你装,你特码还和我装是不是?” 于书记话音未落,大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于书记,于书记!不好了,有情况,有情况啊!” 喊声中透出极度的惊恐。 于书记再顾不得顾嘎子,他转回身,顺着喊声快步跑过去,吉喆和云溪訾紧紧紧跟着他。 三个人来到云溪訾爷爷墓碑前。 云溪訾看到眼前的情景,立时双膝一软,“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来。他大喊了一声“爷爷——!” 然后鼻涕一把泪一把,跪趴着来到他爷爷墓前。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墓碑前被掏出了一个大洞,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挖开的。 云溪訾眼睛突然红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一个箭步冲着顾嘎子就扑了过去。 “顾嘎子,顾嘎子你个混蛋——!我特码打死你!” 云溪訾怒吼着,他一只手死死抓住顾嘎子的衣领,另一只手抡圆了,“啪!”地一下给了顾嘎子一个大嘴巴。 顾嘎子也不禁打,他刚才挨了于书记一脚后便昏了过去,刚刚醒过来还不到两秒钟,眼前还忽闪忽闪,冒着金星呢。此时被云溪訾又打一拳,眼前的金星突然间四分五裂,到处飘散,立时不见了踪影。他只觉得一道白光袭来,然后便陷入了黑暗。顾嘎子又被打晕过去。正当云溪訾抬起手又要打第二下的时候,云吉释抬手一把挡住了他的胳膊。 “溪訾,溪訾!你冷静,冷静一下,这件事儿不一定是他干的。” 顾嘎子是真能坚持,仅仅几秒钟的功夫,他挣扎着喘上来一口气,竟然又醒了。不过他醒是醒了,看起来却依然像死人一样,怂着头也不吱声。 云溪訾双鬓青筋暴露,他怒目圆睁,此时恨不得要把顾嘎子给吃喽,看样子即便是吃了顾嘎子也难解他心头之气。 自古以来,挖人家祖坟可是犯大忌的的事儿,如果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没人会这么做,除非是盗墓。现在云溪訾爷爷的墓前被人家挖出一个大洞,在云溪訾看来,云楼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人盗墓是不可能的,既然不是盗墓,而且现场只有顾国栋知情,那肯定是他干的,这小子和自己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深更半夜来挖自家祖坟?这还了得! 云溪訾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顾嘎子身上,他心想,“顾嘎子啊,顾嘎子,亏我不计前嫌,刚才还叫了你一声叔,你特码也配。我呸!今后我云溪訾和你誓不两立。” 于书记看到云溪訾气的发狂,顾国栋一副死猪模样,急忙上前劝解。 “好了,好了!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啥情况。溪訾,你也别太激动,云吉释说得对,事情没弄清之前,咱们先别下结论。大家先动动手,啊!动动手,先把那个坑填上。” 云柳才也马上站出来打圆场。 “书记说的对,咱们赶紧把那个洞填上是正事儿,深更半夜的,千万别惊扰了老云头。溪訾!我说溪訾,还站着干嘛?走啊,走!快点过去。” 云溪訾紧攥拳头,牙齿咬得嘎巴、嘎巴直响。 云柳才一把拽走了云溪訾,他带领着几个人,捡起丢在地上的两把铁锹,七手八脚地把那个被人掏开的洞填上了。 于书记拍了拍云溪訾的肩膀。 “溪訾啊,别难过了!” 云柳才帮腔道:“对对对!书记说的对,也许这是老云头命中的劫数。死了、死了,还招此不幸。溪訾啊,听书记的,迁坟,迁完就没事了。” 于书记环顾了一下周围,高声对众人说道:“我看这样!这样啊!大家先回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再发生什么意外,明天一早,顾嘎子他们三家立刻迁坟,不能再耽误了。” 顾嘎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于书记也不想再多问他什么,况且这里也不是继续问话的地方。 顾嘎子被云吉释、吉喆等人轮流背回了家。 “孩他爹,孩他爹,你这是咋了?” 顾嘎子刚刚被背进门,他老伴看见了,慌慌张张跑出来一把抓住了顾嘎子的胳膊,又哭又嚎。 于书记说道:“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进屋,进屋,先把他放到炕上再说。” 一起来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顾嘎子抬到炕上。 顾枝打来一盆温水,拿着毛巾给她爹擦脸。顾嘎子“呜呜呜”又哭上了,顾枝把脸给他擦干净,便低着头出去了。 顾嘎子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 “嘘——!于书记,有鬼,有鬼啊!” 于书记和大家都很惊讶,听他继续说。 “我刚刚走到墓地,今天有点奇怪,脚底下走路总是轻飘飘的” 云柳才在一边听着顾嘎子说话,他心想,简直一派胡言,你特码天天晚上不睡觉,有事儿、没事儿总往墓地跑,招鬼上身了你,哪有什么鬼,明明是几个盗墓贼。但是云柳才没直接把话挑明,他要听顾嘎子接下来怎么说。 顾嘎子继续说。 “我没想到,走着走着,突然一下子就摔倒了,正好倒在云溪訾爷爷墓碑前,可把我吓坏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老爷子给我下腿拌了,吓得我差一点儿尿裤子。我趴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既没有人、也没有鬼,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儿。我拿着铁锹用力往地下一铲,拄着锹把要站起来。还没等我明白是咋回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天旋地转就昏过去了。” 吉喆在一边说道:“我艹,溪訾他爷爷还有这功夫,人死了还能把你打晕?看来你是真遇到鬼了。” 吉喆这一句话使大家都紧张起来。 于书记生气地说道:“吉喆,你闭嘴!别插话,听他说。” 吉喆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双手操着袖子,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了。 于书记训斥完吉喆,回头问顾嘎子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们就来了。” “完了?” “嗯!” “滚特码蛋,你小子撒谎都不打草稿是,要是没有紧急情况,云柳才会敲锣报警?啊?!你瞅你那个熊样。柳才叔,你说说咋回事?” 第一百七十章 雅 座 第一百七十章 雅 座 古丹凤刚进照相馆时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小伙计的一句话让她如梦方醒。怪不得云吉释领着她东转西转的不停步,直到走到照相馆门口就放慢了步子,原来他竟然藏着这份心思。古丹凤心想,好,既然来了就拍一张,只是自己准备的不充分,连身衣服都没换,想到这儿,姑娘又有些犹豫。 “阿释哥,咱们没换衣服,你看。这身能行吗,照出来也不好看。” 小活计急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人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你要是不嫌弃啊,我这里就有现成的衣服。这不,后面就是换衣房。男、女衣服都有,随便你挑着穿。姑娘,你说,这来照相的人出门,哪有带衣服带的这么全的。我啊,都给大家准备好了。” 云吉释很纳闷,一个国营照相馆,竟然还给顾客准备衣服,简直不可思议。从前自己来过这里,那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服务态度差得很,又横又硬,爱照不照。 今天大不一样,照相馆里不但换了人,而且这服务态度还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人家对自己竟然这么主动、热情。 云吉释很诧异,他心里突然没底了,于是问道:“嗯?你这照相馆不是国营的吗?” 小伙计听到云吉释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两秒钟,他笑了。 “你说的那是从前。原来那个国营的照相馆黄了,为啥黄咱就不说了,现在这个照相馆是我师父的,我师父叫姚春,他一直是这儿的摄影师。” 小伙计很健谈,什么事儿都愿意往外说,连他师父的名字都主动告诉别人。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想的这么周全,姚师傅我认识。” 小伙计一听说云吉释认识自己的师父,更来了兴致,热情劲儿又加上三分。 “是吗,你还认识我师父。不过他今天没在家,出去采景去了。来来来,姑娘,这位哥哥。一看你俩就是‘天生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属于那种‘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人,对不对?在我这儿照相,保证你们满意。照完相,结婚后生大胖小子。” 云吉释和古丹凤拍了两张四寸的合影,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在一起照相,古丹凤有些腼腆,云吉释倍加珍惜。 他们又选了两个背景,一个是北京天安门,另一个就是云吉释非常喜欢的北戴河海边。两个人在小伙计的指导下,摆好了姿势。 “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别动啊!” 小伙计说完话一头钻进蒙着照相机的黑布里面,摁下了快门。 闪光灯“咔咔!”闪了两下。 “好咧!下一张。” 照完相快中午了,两个人肚子都饿了。 云吉释问道:“我说小伙计,现在能取片吗?” “现在?现在不行!” “你刚才不是说立等可取吗?” “我是说立等可取,可是咱不也得‘立等’吗?” “哦?原来是这么个立等可取,你可真能忽悠人。” “哥哥,不忽悠你,真很快!” “真很快?那大概要多久。” “嗯——!一个小时,因为我要去暗室里曝光底片、显影,麻烦着呢。再说了,洗完照片后还得晾干才能拿走不是?哥哥,这已经很快了。你想啊,从前你照一张照片,哪次不是第一天照像,第二天才能取,有时候还要等上个三、五天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云吉释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小伙计接着说道:“哥哥,你俩啊,再转转。郎才女貌,走到哪,人家都喜欢。” 古丹凤对云吉释说:“阿释哥,那咱就出去走走。一会儿再来。一个小时,时间也不算长。” “行!正好肚子饿了,咱俩找个地方先吃饭。” 即使生活再艰苦,也不能剥夺一个人对美的追求,更不能剥夺一个人对美食的追求。 照相馆的斜对面就是一家看起来别具特色的小吃店——佘家炊饼。小吃店门前高挂一晃,随风左右摇晃,似乎在向来往的客人招手。 “阿释哥,咱去吃炊饼!” “好,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炊饼店。店里面摆着六张桌子,有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有的客人正推杯换盏喝着酒。两个伙计来来回回端盘子上菜,忙乎的热乎朝天。跟在云吉释和古丹凤身后又有几个客人进来,看来小店的生意还不错。 云吉释和古丹凤刚一进门,就引来众人的目光,这姑娘,谁家的,长得这么好看。有几个人还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古丹凤。 众目睽睽之下,古丹凤有些不自在,她心想,早知道这里面吃饭的人这么多就不进来了。 云吉释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有些异样,他挺了一下腰身,说实在的,他也有些紧张,他也没想到门口挂着炊饼店的招牌,里面原来是个饭馆,他伸手拉住古丹凤的手,回头想要出去。(不用紧张,不是武侠小说,没有打斗场面。) 这时候一个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 “您几位啊?” 人家打招呼,云吉释不好意思再往外走了,他回答道:“两位。” 店小二扯开嗓子喊道:“好咧!两位楼上请,楼上!雅座两位——!” 云吉释只好硬着头皮领着古丹凤往楼上走,刚才看着古丹凤发呆的那些人渐渐回过神来,重新低头吃饭,有的人还窃窃私语。 “哪来的丫头,长得这俊俏。” “没见过,小伙子长得也精神。” 两个人来到楼上,古丹凤立刻不紧张了,她悬着的心重新放回到肚子里。 云吉释也没想到,炊饼店的楼上竟然别有洞天,都是一个一个的中字格子间,格子均是红漆金边。果然是店小二说的那种雅座,里面不但环境很优雅,而且很安静,装饰的古色古香,叫雅座名副其实。 这些单间看样子是刚刚经过翻新改造,木质的格子略微还有些油漆的味道。每个单间里的陈设都一样,又略微有些不一样,最大的单间能坐四个人,最小的正好坐两个人。屋里面都有一张方桌,椅子明显比楼下的凳子要宽大一些,坐上去很舒服。 云吉释和古丹凤选了一个靠窗口的二人间。 店小二一手拿着两双筷子,另一只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只茶壶,两个倒扣的茶碗,他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弯腰碎步不紧不慢地一路跟了过来。 古丹凤落座,她看着店小二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云吉释一头雾水。 “凤儿,你笑啥?” 古丹凤小声说道:“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云吉释转回头看了看紧跟过来的店小二,突然忍不住也笑了,刚才在楼下时紧张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 只见店小二头上扎着一块方巾,头长得挺大,脖子又短又粗,胖胖的脸庞,一双短腿,让云吉释一下子想起来《水浒传》里的武大郎。 武大郎说话瓮声瓮气、慢条斯理,店小二说话可是清脆响亮,快如爆豆。 武大郎来到近前,啊呸!不对。 店小二来到近前开口问道:“二位,来点儿什么啊?咱家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河里游的,应有尽有,想吃什么您尽管吩咐,包您满意。” 他一边说话,一边麻利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每人到了一碗热水,递到他们近前,然后熟练地抽下肩头的白抹布,象征性地在桌子上划拉了几下,算是清台。 古丹凤已经很久没进过城,更别说来饭馆吃饭了,她不知道该点些什么。店小二的热情让她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很不自在。她本想着根云吉释简单吃点儿东西就走,没想到这佘家炊饼店如此热情,比《水浒传》里的武大郎热情多了,竟然把两个人让进了雅座。而且云吉释好像也犯糊涂了,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进来了,又稀里糊涂地上楼了呢。 云吉释问道:“店家,咱家啥最好吃?” 云吉释的问话让古丹凤感到更加不安,她冲着云吉释使劲使眼色,意思是——这地方应该很贵,看这店小二一脸忠厚相,没准儿啊,心里早把刀子准备好了,就等着宰咱俩呢,要不然咱换个地方? 云吉释根本没领会古丹凤的意思,还一个劲地冲着她傻笑,气的古丹凤侧身往窗外望去,不再理他。 古丹凤心想,你就笑,一会儿结账时你就该哭了,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兜里有几个铜子儿还不清楚?看这店名取得多好——佘家炊饼,我看应该叫武大郎炊饼更形象。佘家烧饼,没准儿人家不赊账呢。 古丹凤心里想什么咱先不提,再说店小二,他点头哈腰,回答云吉释的问话。 “啥最好吃啊,你是说咱家的菜呢,还是说面食?” “都行。” “都行啊!要说最好吃的菜那得数东平湖的大鲤鱼,红烧、糖醋随您选。咱店里还有很多特色菜——酱驴肉,大块儿的酱驴肉,?的烂糊。大碗儿喝酒,大块儿吃肉,过瘾的很。另外啊小店儿还有拿手好菜,四喜丸子、荷叶蒸粉、蒜苗炒湖虾、酥炸耦合这面食呢,你二位也看到了,咱家主要是炊饼,外酥里内,香的很。当然,不吃炊饼还有菱角窝头,贴瓜打,瓜打有萝卜陷的,土豆馅的,随您口味儿。” 店小二介绍起菜名来清晰流利,如数家珍。 第一百七十一章 馆 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馆 子 云吉释没想到,一个炊饼店,菜品竟然如此丰富。他想,自己兜里还揣着十几块钱,吃顿馆子应该够用。 既来之,则安之。 云吉释很久没下过馆子了,何况今天还是和凤儿一起来的,真是事有凑巧,又或许是天意为之,一定是月老显灵了,能在县城请凤儿吃饭,想一想心里就有点儿激动。记得风儿第一次去自己家时,连白面馍馍都没吃上,母亲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子,今天就算给她个补偿。云吉释打定主意,心里高兴,说话也有了底气。 “那就先来一盘驴肉,再来凤儿,凤儿?” “啊!” 古丹凤望着窗外有些发呆,云吉释一招呼,她才反应过来。 “凤儿,你看看,爱吃什么,再点个菜。” “阿释哥,你先别忙着点菜,你看!你看窗外那个人是谁,看着这么眼熟呢?” 云吉释了解古丹凤,她不是一个故能玄虚的人,如果不是看到了令人十分惊讶的人或事儿,她不会如此紧张地招呼自己。于是他立刻站起身,一个箭步迈到窗前,抬头顺着古丹凤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照相馆的门前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戴着鸭舌帽,来来回回晃晃悠悠地踱着步子,看样子好像在等什么人。 云吉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顺口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田大宇?是田大宇。” “对!我看着也像他。” “是他,就是他。他怎么也来县城了。” “不知道。” 店小二看到两个人也不点菜了,都伸着脖子往窗外望,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位,这菜,咱还点不点了?” 云吉释急忙回应。 “点点点,凤儿,你先点吃的,我看看田大宇要干嘛。” 云吉释和古丹凤两个人互换了一下位置。 古丹凤又要了一份儿蒜苗炒湖虾,四张炊饼。 店小二起身下楼催菜去了。 云吉释往窗外看了一会儿,田大宇一直没什么异样。依然在照相馆门前不停地走来走去,还不时停下来往远处张望、张望,可能他要等的人还没来。 云吉释看了一会儿,便对他失去了兴趣,于是回头说道:“凤儿,咱不看他了,一个坏人,没什么好看的。” 古丹凤没吱声,此时她坐在那里,双眉紧锁,她回忆起了那天夜里田大宇去自己家抓二叔的情景;回忆起那天的大雨滂沱,云吉释和韵儿的机智勇敢;回忆起小树林里阴森恐怖的场景和三叔身披蓑衣的样子。 云吉释回头看见古丹凤已经陷入了沉思,他不再往窗外看了,慢慢地转过身坐在椅子上,他和古丹凤面对面坐着。 “凤儿,凤儿?你想啥呢?” 云吉释轻声招呼古丹凤,她突然间回过神来。 “哦!没什么,没什么。不看就不看。” 古丹凤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郁闷,瞬间感觉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饿了。 店小二很快把菜端上来。 “哎,来了!酱驴肉一盘,蒜苗湖虾一盘,佘家炊饼四张。二位,喝点酒吗?本店有十年窖藏的女儿红。” 古丹凤急忙摆手拒绝。 “不不不,我们不喝酒,喝水就行。” “好咧,菜齐了,您二位慢用。” 店小二说完话,拿着托盘转身下楼了,楼上单间里只剩下云吉释和古丹凤两个人。 古丹凤看着桌子上的两大盘菜,举起筷子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心有疑,举箸不餤。 “阿释哥,咱俩今天这是咋了?着魔了,这也太奢侈了,这顿饭钱够一家人吃个把月了。” 云吉释看出来了凤儿的心思,原来凤儿是有些心疼了。 “嗨!凤儿,我还寻思,这菜上来了,你咋还不高兴了呢,难道是因为看到田大宇了?没想到你是心疼这。” 云吉释一边说话,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儿驴肉给古丹凤放进碗里。 “凤儿,吃!这驴肉看着就很香,今后啊,等日子好过了,咱天天下馆子,把你喂的胖胖的。” 云吉释的一句话把古丹凤逗乐了,她扑哧一笑。 “切!净吹牛,吃完这顿啊,我看你能不能出这个屋都两说。” “嘿!瞧不起人是不是。没事儿,放心。我兜里还有钱。” “真的!” 云吉释压低了声音,故意摆出一副左右看看没人的样子,然后神秘地说道:“实在不行就把你押这儿。” “去!那我可真吃了啊。” 云吉释开心地笑了。 “呵呵,吃,吃!我可舍不得把你押这儿,菜都上来了,不吃才是傻子。来!再来一块肉,这块儿大。” “贫嘴!” 两个人开始埋头吃饭。 吃着吃着,古丹凤又抬起头,停下筷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云吉释。 再次,心有疑,举箸不餤。 云吉释一看古丹凤撂下筷子不吃了,还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他又懵了,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了?他心里没底,急忙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很标准的坐姿,说话还有些结巴。 “凤儿,你——你看我干嘛?我,我又咋啦。” 古丹凤不吱声,还是两眼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哎哎哎,哎!吃饭呢,别这么看着人家行不,看的人家心里直发毛。” 古丹凤微微一笑。 “呵呵!阿释哥,我听人家有句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没有再掂对’,你——你该不是那种人。” 云吉释把身子一歪,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心想,咳!姑奶奶,你咋想的,这都哪跟哪啊。刚才一脸严肃的样子没把人吓死,现在问的问题又能把人笑死。我就算是那种人,也不能承认不是?何况咱还不是那种人,更不能承认了。 “去!闭嘴,好好吃饭。” “不!我怕你是那种人。” “怎么可能。今后咱俩结了婚,钱都归你管还不行吗?” “空口无凭,不算数。” “好好好,我服了你了,姑奶奶!是我嘴馋了行不,我想吃肉了行不,是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行了。” “这还差不多,终于说实话了。不过——我可不想让你当和尚。” “嘿!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唉,凤儿,说实在的,我真好几年没下馆子了。” 古丹凤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 “那还不好好吃饭,想没用的干啥。” 两大盘子菜,分量给的都很足,他们只吃了一半儿,结账时也没有云吉释预想的那么贵。 店小二拿来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通,说话依然像爆豆一样,比武大郎的口才利索得多。 “驴肉三元五,湖虾一元五元。一五得五,二五一十,退五进一。炊饼七分钱一张,叫了四张,四七两毛八,一共是五元两毛八,外加二两粮票。” 店小二一边打算盘,一边念着小九九。算盘珠啪啪直响,小九九倒背如流。(业务熟练,是个称职的员工,应该加薪) 云吉释一摸兜,坏了! 兜里只有钱,没粮票。 尴尬了,怎么办? “凤儿,你带粮票了吗?我兜里没粮票了。” “看看,让我说中了。多亏我这儿有,不然真出不了门了,呵呵。” “谁想到下馆子还要粮票。” 二人结完账,让店小二把剩下的菜,还有两张炊饼,打包装了起来,准备带给医院里的古巧儿。 两个人吃完饭,起身下楼,店小二一直送他们到门口。 “慢走啊,二位!欢迎下次再来。” 他们刚刚走出佘家炊饼店的门,突然看见田大宇还在对面站着,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竟然还没走。 云吉释和古丹凤停下脚步,互相对望了一眼。 古丹凤胆怯地问道:“阿释哥,咱过不过去?” 云吉释斩钉截铁地回答:“怕啥,过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晕 倒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晕 倒 田大宇此时心虚得很,都说做贼心虚,他比贼还心虚。他很想尽快离开这里,尽快离开云吉释,他心里清楚,言多必失,云吉释说不定会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这小子为什么总是和自己过不去?今天遇见他可能要倒霉。不行,我不能和他正面冲突,赶紧把他打发走是正事儿,田大宇心里渐渐打定了主意。 “我说云吉释,你该干嘛干嘛,今天我不和你计较,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人行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呵呵,田大乡长,你这一口一个大人,一口一个小人的,挺有意思。大小咱先不说了。咱就说这独木桥,你要是过不去呢?” “你!” 田大宇气的青筋暴露,看来这小子是成心要和自己耗上了,他扶了一下鸭舌帽,挺了一下胸膛,把眼珠子一瞪。 “你想怎么样?” “田乡长,别生气嘛。我只想问问,你说的夏浩,他怎么样了?” 田大宇心想,夏浩怎么样?夏浩怎么样,你不比我还清楚,他就在你们村,你还不知道他怎么样,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装?要不是左苏华在这儿,要不是我一直瞒着她,本乡长能跟你废这么多话。 田大宇吱吱唔唔地想尽快转移话题:“他怎么样,他怎么样啊,用不着你管。哎?我说云吉释,你不好好在云楼村呆着,跑县城来干啥。” 云吉释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根本没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 “我是不想管,但是你不应该骗人,你不能骗人家华医生说你不知道,对不对?难道你小时候,你娘没告诉过你,撒谎不是个好孩子?” 田大宇的鼻子都快被云吉释给气歪了,心里暗暗地哇呀呀怪叫,恨得他牙根直痒痒。他没想到云吉释像数落小孩一样数落自己,今天这个亏算是吃大了,竟然栽了这么大个大跟头。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云楼村离县城这么远,古楼村也离县城这么远,这两个人怎么会同时来了? 再说说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好容易挑了这么个好日子,原想着能和左苏华一起吃顿饭,约个会,怎么偏偏这么巧会遇到他们。看来自己的好事儿不但要黄,而且可能还会有麻烦,夏浩的事儿今天可能要露馅儿。 田大宇伸手指着云吉释的鼻子,气的简直不会说话了。 “你,你可气死我了!我,我特码打你个鳖孙。” “你敢!” 田大宇嘴里说着要打云吉释,却当真没敢上前,他被云吉释的气势给压住了。他眼珠一转,暗暗劝自己,冷静,冷静!看样子真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是这小子的对手。 “云吉释,你说,你到底要怎样。” 云吉释看到田大宇气急败坏的样子感到可笑。 “呵呵!刚才我说过了,是我没说清楚呢?还是你乡长大人没听清楚?我问夏浩,夏浩什么情况,你刚才是怎么和华医生说的,再说一遍,我想听听,看看你说的对不对!” 这时候左苏华听出来云吉释的弦外之音,她判断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一定知道关于夏浩的消息,她立即走到云吉释面前。 “云吉释,你认识夏浩?” “是。” “他现在在哪?” 云吉释回头安慰左苏华。 “华医生,你先别急,让这个骗子先说。” 云吉释转回身又对田大宇说道:“田副乡长,你的戏演的也差不多了,刚才我看的一清二楚,你为何要骗华医生?” “我,我没骗她!” “还说没骗她,那我来问问你,田大乡长!是谁三更半夜带着人把夏浩押到我们村的?是谁安排顾嘎子监视他行动的?又是谁封锁消息,不让夏浩和任何人联系的?啊!?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操纵的,你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知道!” 左苏华听到云吉释说的这些话,她只感觉眼前发黑,当场就晕了过去。 古丹凤一把扶住了她,还好没有跌倒。 田大宇慌慌张张地骑上自行车,气急败坏地跑了,一边骑一边回头喊。 “云吉释,你等着,你等着!我和你没完!” 田大宇的自行车趔斜了几下,很快消失在街角。 云吉释和古丹凤两个人急忙把左苏华扶进照相馆里。 照相馆里的小伙计刚刚从暗室里出来,他一抬头看见刚才在这里照完相的两个人回来了。 不对! 怎么还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怎么了,好像是病了?有病为什么不去医院,来自己的店里干嘛,小伙计很疑惑,因为他刚从暗室出来,眼睛还有点儿看不清。 小伙计往门口走了几步,他的视力渐渐恢复了正常,终于看清楚了。 “华医生,这不是华医生吗?华医生,华医生,你怎么了?” 小伙计急忙放下手里的一叠照片,迅速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华医生倒了一碗热水端到她近前。 云吉释问道:“你认识华医生?” “怎么不认识,县城里哪有几个人不认识华医生的,谁家有个大病小情,不都是人家华医生给治好的。对了,华医生这是怎么了?” 云吉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哦,没啥事,刚才在门口晕倒了。” 云吉释一边说着话,一边和古丹凤一起把左苏华放到椅子上,让她坐下。 小伙计责怪道;“没啥事?晕倒了还说没啥事儿。来来来,快给她喂点儿热水。” 三个人忙活半天,华医生才慢慢缓过来,她刚刚睁开眼睛,紧张地一把抓住了云吉释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云吉释,你刚才说什么?夏浩在你们村?” 云吉释肯定地点点头。 “是的,华医生,他一直在我们村。” 云吉释把夏浩的事前前后后和左苏华学了一遍。 左苏华一边听,一边流眼泪。 她心想,一直以为那个人在天涯海角,没想到他就在自己身边,离着这么,却又隔着那么远!老天,你为什么和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难道是对我过去错误的惩罚吗? 古丹凤在一边陪着华医生,可能是女人都有一颗脆弱又善良的玻璃心,大概都看不得别人流泪,看到别人流泪心就会碎掉。古丹凤两只眼睛里也噙满泪水,陪着华医生伤心难过,一颗心碎了一地。 照相馆里的小伙计倒很知趣,当他听到几个人谈论的话题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就主动退了出去。 小伙计一直站在照相馆门口,密切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生怕有人进来打扰他们几个人说话。 华医生从云吉释的嘴里了解到夏浩的情况,当她得知夏浩一切还好,也就放心了。过去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人的安危,虽然两人离了婚,虽然夏浩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第一百七十四章 恩 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恩 人 云吉释和古丹凤向华医生就此道别,他们要回医院,古巧儿还在医院里等他们呢。 左苏华嘱咐云吉释千万不要告诉云吉影这件事儿,如果她知道了就等于夏雪也知道了。至于什么时候该告诉夏雪真相,华医生自己再想想。 云吉释和古丹凤答应先替她保密。 华医生又说,古巧儿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因为她明天休班,所以不能去医院,她嘱咐古丹凤,回去后告诉古巧儿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加强营养和锻炼,古丹凤一一记下。 云吉释和古丹凤站在照相馆门口,注视着华医生离开,两个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他们谁也没想到华医生竟然是夏浩的妻子,更没想到她和夏浩已经离婚了。两个人离着这么近却犹如咫尺天涯。 多么好的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他们很为这两个人惋惜,可是惋惜有什么用呢? 华医生走了,两个人在照相馆门口又站了一会儿,他们一起望着华医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消失在视线尽头。 小伙计很快把他们的照片捡出来,兴冲冲地送到门口,云吉释按价付钱。 “两位,看看,这效果,照的多好。哥哥你真帅气,这位姑娘照的像仙女儿一样。真是仙女儿下凡啊!好看,真好看。” 古丹凤接过照片,高兴地一张张看着。 三个人正说着话,姚春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孩子。 小伙计急忙上前,接过师父手里的相机和背包。 “师父,您回来了!” “回来了。店里没啥事。” “没事儿,没事儿。” 姚老板迈步到门口,他刚刚走到云吉释身边,突然认出了他,于是一把把孩子拽了过来。 “云吉释?恩人啊,铁蛋儿,跪下,快跪下,给恩人磕头!” 那个孩子被他拽的打了一个趔斜,来到云吉释近前就要下跪,被云吉释急忙给拦住了。 “姚师傅,你这是?” 姚春的举动让云吉释有些不知所措,“恩人”二字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姚春看他一脸疑惑,急忙解释。 “云吉释,难道你忘了?上次你在这里拦住了一匹惊马,被救的那个孩子就是犬子。” 云吉释这才想起来,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一把扶住将要下跪的铁蛋儿。 “别别别,千万别这样。” 姚春让云吉释和古丹凤进屋,并回头招呼刚刚进店的小伙计。 “进屋,云吉释咱们进屋说话,走!快进屋。小徐啊,小徐!” “哎,来了!” “赶紧给两位贵人沏茶!” “哎——!好咧。” 云吉释急忙制止。 “不不不,姚师傅,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值得您这样。我们刚才已经打扰过了,我和凤儿还有事儿,就不多耽搁了。” 姚老板再三谦让,云吉释坚持不受。 正在这时候,大街上走过来一个人,他来到门口主动和姚春打招呼。 “姚春啊!” “哎——!哎呀!这不是黄局长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那个被称作黄局长的人笑呵呵地走到姚师傅近前。 “哦,我来看看,上次我让你洗的那几张照片洗出来了没有。” 姚春忙不迭地回答。 “洗出来了,洗出来了,早就洗出来了。我正寻思着马上给您送去呢。” “不用了,不用了。还得麻烦你跑一趟,不好意思。我正好路过,自己取回去就行。” 来人正是县公安局的黄局长,今天他没穿制服,而是一身便衣。姚春见有客来访,便和云吉释道别。 “云吉释,那先这样。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姚师傅您不用客气,您先忙,我们这就走了。” 云吉释说完话摸了摸铁蛋儿的头。 “这孩子长这么高了!” 姚春躬身站立,双手抱拳。 “好好好,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云吉释领着凤儿转身走了。 随后,他听见身后传来小伙计的吆喝声。 “照相了,照相了哎!有照相的请进屋。照——湖光山色,品——百味人生。” 第二天一早,三叔赶着驴车来到医院。当他进入病房的时候,看见凤儿正在忙着收拾东西,云吉释却不见了踪影。 “凤儿,阿释呢,走了?” 古丹凤一回头看见三叔进门,高兴地和他打招呼。 “三叔!三叔你来了。” 三叔还是那句话。 “啊!来了,云吉释呢?” 三叔很执着,进屋不是先问古巧儿的病怎么样了,而是一门心思地寻找云吉释,不住地问他去哪了。 古丹凤回答道:“回去了呗?人家还能一直在这儿陪着。咋,三叔,你想他了。” “我想他干啥,我怕你想他!呵呵呵。” 古老三一边和凤儿说着玩笑,一边走到古巧儿身边,关心地问道:“巧儿妹子,你好些了?” 古巧儿正在病床上坐着,她急忙欠了个身。 “三哥,快坐下,快坐下!我好多了。这不,凤儿和我正准备出院呢。这么早就把你折腾来。真是对不住了。” 古老三哈哈笑了。 “哈哈哈,你好了比啥都强。不早,不早!钟书记听说你病了,特意让我早点儿过来看看。看到你现在比来的时候强多了,我也就放心了。没想到,我来的还挺是时候。凤儿,凤儿啊,今天真要出院啊?” 古丹凤立即回答:“那还有假,真出院。” “咱们啥时候走。” “现在就走。” 古丹凤收拾好东西,一铺一盖,一个包袱,她让三叔帮着她拿到驴车上。 三个人坐上车,古老三顺手拿起车上的一件棉军大衣。 “巧儿,把这件大衣披上,你嫂子让我给你带来的,刚才进屋我给忘了。快披上,快披上,外边冷。” “谢谢三哥,谢谢三嫂,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远记着!” “一家人,谢啥嘛,尽说些外道话。” 古丹凤提醒古老三道:“三叔,咱慢点跑!不急。” “好咧,坐稳了,架!” 云吉释在三叔临来之前就离开了医院,因为前几天他和三叔已经约好了,三叔是个靠谱的人,他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事实上也是这样,三叔没让他失望,所以云吉释没等他,一早晨便和古丹凤道别,他要去县中学看小影。这几天来,他也没顾得上去看看她,现在巧姑姑病好了,有古丹凤陪着,他也不用担心了,云吉释决定早点儿去学校。 云吉释沿着县城东大街一直往前走。 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街边的店铺有些已经开业,还有的正准备开张。 煎饼铺子、豆浆沙包店儿里热气腾腾,陆陆续续有人来吃早点,或者来买早点。 照相馆的门关着,看样子还没到开门的时间。 天气寒冷,大街上行人稀少,云吉释加快了脚步。他路过佘家炊饼店门前,昨天的那个店小二正好挑着炊饼担子出门。 “炊饼——新出锅的炊饼,卖炊饼喽——!” 真是没想到,这佘家炊饼还有外卖。 “伙计,给我来几张炊饼。” 店小二急忙撂下挑子。 “好!您来几张?呦,这不是昨天中午在小店儿吃饭的那位小哥儿吗?怎么,您一个人?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云吉释心想,买你两张烧饼,还惦记着我领来的姑娘,这个店小二真是有些多管闲事。他想归想,但是看到人家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笑着回答。 “哦,走了!给我来六张炊饼。” “好咧!小哥儿,昨天那姑娘是你对象,长得可真俊呐。十里八乡挑不出一个来,有眼光。” 店小二一边说话,一边弯腰,熟练地打开食盒,拣出六张炊饼,用油纸给包好,笑呵呵地交到云吉释手上。 “炊饼七分钱一张,六、七四毛二。” 店小二接过云吉释递过来的零钱。 “走好您,刚出锅的还热乎呢,趁热吃,别凉喽!” “知道了。” 店小二挑着担子走了。 “炊饼——佘家炊饼!” 云吉释买的炊饼是准备给小影的,经过店小二的提醒,他怕炊饼真凉喽,于是伸手把炊饼揣进了怀里,贴在胸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逗 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逗 笑 云吉释在一边看着两个人难舍难分的样子感到很可笑,他从来没见过小影这么能耍赖、磨人,不舍得和夏雪分开。 云吉影和夏雪闹够了,她回头上车,云吉释也上了车。 夏雪和他们挥手再见。 刘庆贤往前探探身子,伸脖看了一眼车子外面的夏雪,他发动了汽车,挂上档,踩下油门,直到车子离开校门很远了,他才打趣地问小影。 “小影,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不会是男扮女装,看你这么喜欢人家。” “姐夫,说啥呢?开什么玩笑,人家是标准的女孩儿。” “呵呵,是女孩儿。我还以为是男扮女装呢。” “她叫夏雪,人可好了,上次我有病,是她把我送到医院,救了我一命。” “哦,救命恩人。” 刘庆贤说完这句话,感觉那里好像不太对劲儿,他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嗯?你有病咋不和你姐说,咋不回家?” 云吉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嘴,马上辩解。 “哎呀!姐夫,没那么严重。” 云吉影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在学校里生病的事儿,主要是怕家里人担心,怕母亲不再让她上学,所以她一直瞒着,包括云吉梅也不知道。 云吉释问小影。 “小影,你刚才邀请夏雪去咱家?去云楼?” “是啊,她答应了。哥,你不知道,夏雪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说来一定会来的。我回家得好好收拾一间房,让她多住几天。” 一路上,刘庆贤兴高采烈地讲着他出门在外遇到的一些新鲜事儿,云吉影不停地问这问那,刘庆贤很耐心地回答。 云吉释只是默默地听着,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很有道理。姐夫知道的事情很多,大到当下的社会形势,小到百姓的家长里短,没有他不知道的,而且他说起话来也很幽默,讲起笑话来,更是逗得云吉影不停地哈哈大笑。 一个人如果天天蹲在家里,就像一只井底的青蛙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既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会发生这么多的变化。 这些变化有的是突然发生的,有的是潜移默化发生的。有量变,有质变,有量变的积累到最终的质变。 总之,一切都在改变,只不过有的在变好,有的在变坏。这就好比同一个人,在街里吃馆子,店小二满脸赔笑,低声下气;在街边摊喝胡辣汤吃黑馍,掌柜的趾高气扬,说你山里人,少见多怪。 又或许应该就是这样? 云吉释实在想不通。 当然,也有没变化的。没变化的是什么呢?可能要数云楼村的生活,那里的人们几十年如一日,过去穷的要命,现在依然穷的要命,难道今后还会一直穷下去? 云吉释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有人用刀子割自己的心,剥自己的皮一样。 对了! 云楼村也有变化,新道路马上就修好了,路修好就有希望了,想到这里他多多少少有了些许安慰。 汽车很快开到云吉梅家门口。 刘庆贤的父母、云吉梅在屋里早就听见了汽车的声音,急忙从屋里跑出来,三个人一起到门口迎接刘庆贤。 刘庆贤已经十多天没回来了,谁也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回来,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云吉释和云吉影会跟着他一起回来。 云吉影下了车,直奔姐姐面前,激动的和她拥抱在一起。 “姐!” “小影!” 云吉影又哭上了,这是她今天的第二场哭戏,是喜极而泣。现在她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小影哭了一会儿,然后抹了一把眼泪,又笑了。 刘庆贤招呼云吉释。 “阿释,来过来帮个忙。” 云吉释帮着刘庆贤把车上的一袋子面粉抗进灶房。他看见灶房水缸里的水还剩下一个缸底,他来了也不见外,拎起木桶,拿起扁担就要去担水。 刘庆贤他爹急忙上前阻止。 “云吉释啊,放下,放下!这孩子,进门也不歇一会儿,伸手就干活。进屋,先进屋歇一会儿。” “大伯,我不累,刚才坐车上就是休息了。” 云吉梅说:“爹,你让他去,他又不是外人,一会儿做饭要用水。” “这孩子!水井在村子南头,小心着点——!” 云吉释答应一声。 “哎,知道了!” 云吉释担起扁担出了大门。 刘庆贤把车停好,一纵身跳下来,他关好车门,手里拿着给云吉梅买的东西,肩上挎着小影的书包和包袱,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吉梅近前。夫妻二人分开快半个月了,彼此相见分外眼热,刘庆贤笑呵呵地看着云吉梅。 “梅子,我回来了。爹、娘、小影,咱进屋!” “好好好,进屋、进屋!” 云吉梅当着小影和公婆的面不好意思表达对丈夫的思念之情,但是她热切的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刘庆贤的身影。 几个人进屋休息了一会儿,云吉释很快担水回来,云吉梅和小影一起下厨做饭。 刘庆贤跟着云吉梅,寸步不离,他问道:“梅子,桂花和桂珍干啥去了?” “她俩去赵庄二舅家了。” “天寒地冻的,跑那么远干啥。” “二舅给桂珍说了一门亲事,桂珍去相看相看,桂花跟着去凑热闹,两个人一早就走了。说是下黑才能回来。” “这俩丫头。梅子,你和小影回屋歇着,我来做饭。” 刘庆贤一边说话,一边接过云吉梅手里的木盆。 “咦!那可不敢,你好容易回来,刚进屋就下灶房做饭,娘不得说我不懂事儿,不懂得心疼你?” “可是,你这怀着呢!这样,你在这儿看着我干活,娘不知道。” 云吉影在一边听着人家两口子说话,不由得一阵阵肉麻,这电灯泡当的好不自在,不过她还挺喜欢听。 当她听说云吉梅怀了孩子,立刻高兴地问道:“姐,你真有了?男娃还是女娃?” 云吉梅脸一红。 “不害臊,一个姑娘家,问这些。” “不嘛,不嘛!我就问,快说,姐你快说嘛。” 云吉梅拿这个调皮的妹妹没办法,她害羞地回答道;“才怀上,哪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小影笑着猜道:“要我说呢,如果生男孩儿就像我姐夫,英俊帅气;如果生女孩呢,就像你,温柔漂亮。” “你这丫头!好话都让你说了,净捡人家爱听的说。” “我说的是实话!” 云吉梅陪着刘庆贤在灶房里忙活,小影搬了个凳子过来,她不想让姐姐站着,更不想让她干活,只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陪着。 刘庆贤看到姐俩暖心的一幕,满意地给小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云吉影一边拉着风箱点火,一边看着自己的姐姐傻笑。 刘庆贤打开刚才的面袋子,盛出来一大盆面,他准备和面擀面条。 云吉释担完水,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几个人忙忙活活,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晚上,刘桂珍和刘桂花回来了,她们看见家里开了客人,高兴的不得了,把针线活拿到嫂子屋里做。 桂珍纳鞋底,桂花绣荷包,云吉梅不时地帮着桂花秀两针,惹得桂花直夸她绣的好看。 “嫂子,你绣完这几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你看你绣的多好看,比我绣的好看多了,你教教我。” “二妹,这绣花啊,针脚越密实越好,绣的越匀称越好,你看这花瓣儿,要是多出来半个针脚,看起来就不圆润,显得粗糙,不好看。” “是!我就觉得绣这个花瓣儿有点儿费眼力。嫂子,这几天你好好教教我,你看这鸳鸯的眼睛,我总是绣不好,绣出来之后,看着没有精神。” 云吉梅耐心地教桂花绣花。 “好,你仔细看啊,这里要留白,这里要跳针,还有这儿,绣过来是对针,绣回去是顶针,只有这样才能绣出立体的效果,看起来才有灵气。” “好好好,我试试。” 云吉影看着桂珍手里纳鞋底用的大长针,有一巴掌长,她觉得很好玩。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针,而且针鼻还那么小,她非要试试,看看自己会不会用。 “妹妹,你是拿笔杆子的手,怎么能做得这些粗活。” “桂珍姐,我在家里也做针线活,不信你问我姐。” 云吉梅回道:“是,桂珍,你让她试试,她会做。你要是不让她干呐,她才不会死心呢。” 云吉影接过桂珍手里的活,一双灵巧的小手上下翻飞,针线穿来穿去,针脚细致紧密,干的有模有样。 刘桂珍看着她灵巧熟练的动作,很惊讶。 “妹妹,人家都说心灵手巧,这回我信了!一看你这双手啊,就是有福之人。将来谁要是把你娶回家,那可是祖上积了大德。” 云吉影顺口回道:“我才不嫁人。” 桂珍没想到小影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她心想,哪有姑娘大了不想嫁人的,这姑娘可真奇怪。 云吉影的想法让桂珍很不理解,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影,好像突然间不认识她了似的。云吉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穿线上,没注意到她惊讶的表情。桂珍转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嫂子,云吉梅正好也笑着看她。 “桂珍,你别听她胡说,她啊,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坏了。一天天上来疯劲儿,疯疯癫癫的,有时候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气死人。” 小影回道:“姐!没听说读书把脑子读坏的,人家可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呵呵呵。” “犟嘴不是?” 桂珍听着云吉影说话感到很新鲜,她问道:“小影,啥是颜如玉,啥是黄金屋?我见没见过。” “你啊——!我看看。” 云吉影对着桂珍端详了半天,把桂珍看的莫名其妙。 “桂珍姐,你见过,你当然见过,你就是颜如玉,颜如玉就是你啊。呵呵,呵呵呵。” “我?我是颜如玉?小影,我又没在书里。” “你在书里,我也在书里,我知道,我们都在书里,呵呵呵!” (天哪!怪哉,怪哉!难道穿越了? 我很纳闷,云吉影怎么知道我在写她。 “英俊的黑樱桃,想什么呢?” 哎呀! 想着想着还真来了。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不好好写书?” “这就写,这就写。主要是推荐票太少,动力不足啊。” “好好写,读者都等着呢!写精彩了大家就投票了。” “哎——哎——!” 看来不能半夜写书。 迷迷糊糊总穿越。汗!) 言归正传。(下面没几行字了,一定看完,明天更新) 桂珍不相信:“嫂子,嫂子!小影说我是颜如玉。” 云吉梅笑着说道:“我说啥来着,看看又疯上了。桂珍,她的话你听懂了吗?” 桂珍一脸迷茫。 “没听懂。” 云吉影笑的前仰后合。 “呵呵呵,呵呵呵!” 姐妹几个边干活,边聊天,边逗笑,一直到很晚才睡下。 第一百八十章 失 落 第一百八十章 失 落 云吉释还是不敢确定。 大哥什么时候当上副乡长了?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你是说,我哥,云吉真,现在是——副乡长?” 门卫大姐喜笑颜开,似乎比她自己当乡长都高兴。 “对对对!今天刚刚上任。” 云吉释心想,得!来巧了。 他回头对小影说道:“小影,咱俩来的——是不是有点巧了,你看,大哥今天刚当上副乡长,咱俩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要找大哥办事儿呢。我看咱别进去了,回去。” “回去?” “嗯,回去!” 小影实在是有些不甘心,现在自己都已经到门口了,还不让进去,离着大哥这么近,却见不到他,她感到有些失落。不过,她认真想了想,三哥说的有道理。 云吉影平时耍起脾气,使起小性子来,连大哥云吉真的话都不听,她决定的事儿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撞南墙不回头。 云吉真常常说是自己把这个小妹妹惯坏了,这也难怪,云吉影从小没有爹,云吉真既是兄长更像父亲,哪有几个父亲不惯着自己女儿的,惯来惯去就惯得妹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任性。但是,小影很听三哥的话,他觉得云吉释在家里,在她面前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都很理智,很正确,极少犯错误,她眼中的三哥不像自己。他很少感情用事,意气用事。 “好!三哥,听你的。真是没想到,当了官儿,事儿还挺多。” “真听话!” “我也想不听,不过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咱这时候不能给他添乱。” “嗯嗯。” 云吉释想的没错,现在这个时候去找云吉真确实很不合适,县里的任命通知刚刚下来,此时云吉真正在开会。开完会他还有一大堆的工作需要交接,一大堆的文件需要处理,他还要向王书记汇报自己对今后工作的看法和打算。 云吉释和小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找他,无疑是给他添乱,云吉真也抽不出时间和他们说话。 兄妹二人转身要走。 门口的大姐突然不干了,她慌忙拦住二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过去他们想进去,自己千方百计拦着不让进,现在请他们进去,人家咋还不进去了呢? 她急忙向云吉释和云吉影道歉。 “别别别,大兄弟,大兄弟!好妹子!你俩别走啊,你们不是要找云副乡长吗?云副乡长要是知道你们来了,不进去看看他,还以为是我把你们撵走的。别走,千万别走啊!” 大姐急的都快哭了,惹得小影莫名其妙,她从来没见过变脸变得如此快的人。再说了,自己看不看哥哥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可真奇怪。 云吉释从前来过几趟,对她算是稍有了解,现在必须要给她一个说法,说明自己不进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才行。不然这位大姐很可能会过来拽住自己,死活不让他走。 云吉释想,真是奇怪,从前说什么都不让进去,现在是不进去都不行,走都不行。他感到很无奈,连忙解释。 “大姐,我们不进去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大姐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跟我没关系也不行啊,我还是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云副乡长一声,不然我担待不起啊。” 云吉释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你千万别打。” 三个人正说着话,身后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正好过来。 “云吉释?云吉影?你俩咋来了,是来找吉真的。” 云吉释和云吉影同时喊出声来。 “朱大哥!” 来的并非旁人,正是朱友福,他出去办事儿刚刚回来,正巧遇见两人。 “进去,吉真见到你俩指不定多高兴呢!” 朱友福一边说话,一边从自行车上下来。 “朱大哥,我们不进去了,我哥这会儿可能挺忙。” “哦,对!对对对,你说得对,他今天刚上任,时间是很紧张。” “我们改日再来看他。” “也好,不然进去他也没时间陪你们。你们改日再来。那我先进去了啊,再见!” “再见。” 朱友福重新跨上自行车骑进大院,直奔办公室大门口。 值班的大姐听到朱友福和他们两人的谈话,好像听明白了。看来这电话还真不能打,万一云副乡长没时间,再耽误了他的工作那可是罪过。她心里暗自庆幸,多亏朱友福及时赶到,不然自己犯错误了都不知道。 云吉释和小影离开了乡政府,两个人都垂头丧气。 云吉真当了官,没给他们带来一点儿兴奋的感觉,相反两个人心里好像很失落,似乎大哥离着他们更远了一些。 “三哥,还不如不来了,没见到大哥不说,我还高兴不起来。” “为啥?” “来了都没见面呗。” “走,咱得多为大哥想想。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告诉大嫂,她们指不定多高兴呢!” “咳!三哥,娘可能高兴,大嫂不见得高兴。” 云吉释不知道小影这话从何说起。 “为啥?” 小影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 “你想啊,平时大哥不当乡长就很少回家,一个月能回去两次都是多说,这当上了乡长,我看呐,还不得个月能回家一次?他回家更少了,大嫂能高兴才怪。” 两个人走出了合力乡,沿着西边的大路一直走。 云吉释这次来,即没见到王书记,也没看到田大宇,之前他心里的顾虑算是一比二扯平。不过,让他更落的是也没见到云吉真。 云吉影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兄长,因为当上了副乡长,惹得亲弟弟和亲妹妹不敢去打扰他,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正当两个人百无聊赖,信步游缰往前走的时候,只听见“叮铃铃,叮铃铃!”有自行车的铃声从身后传来。 云吉影转身一看,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远处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 她心里一激动,难道是大哥追过来了? 那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云吉影看清楚了,来人不是云吉真,而是刚才在门口遇见的朱友福,她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云吉释,云吉影——等等,你们等一等!” 云吉释站住,转过身望着匆匆赶来的朱友福。 “小影,他怎么追过来了?” “不知道。” 朱友福急匆匆骑车到两个人近前。 “云吉释,云吉释你们先别走,云副乡长让我,让我来,追你俩。” 朱友福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张开大口使劲地喘着粗气。 “朱大哥,你慢慢说,不着急,我哥,我哥他怎么了?” 朱友福把自行车往云吉释手里一递。 “云副乡长说,他说,让你俩骑自行车回家。他还说小影身体弱,怕你们太累了,怕小影累坏喽。” 小影说道:“三哥,你看这!” 云吉释接着问。 “那,他说没说,他自己咋回云楼,他把自行车给了我们,他不得走着回去?” “云副乡长说了,让你回去告诉吉让一声,下次你二哥来乡里拉粮一定去招呼他,他跟着拉粮的车回去。” “哦,知道了,那得等到啥时候。唉!看来大哥这段时间又回不了家了。” 朱友福也跟着云吉释叹了口气。 “唉!你门兄妹俩可要体会吉真的一番苦心啊,他没时间送你们,更没时间见你们,你俩千万别生他的气。今天啊,特殊情况,真是特殊情况。要是在平时,你们肯定能见到他,一定能见到。” “朱大哥,我们为他高兴还来不及,哪能生气。你回去告诉我哥,我们走了,谢谢他。” “好好好,走,走!路上注意安全。” “朱大哥,你呢,你咋回去。” 朱友福笑了。 “哈哈哈,这两步道儿,我溜达就回去了。” 有了自行车,走起路来快多了,虽然没见到云吉真,但是能得到他的关心,两个人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云吉释骑着车子,后座驮着云吉影,两个人有说有笑,一扫之前心头的阴霾,欢乐地往云楼村赶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痛 苦 第一百八十六章 痛 苦 古巧儿家住在古楼村最南头,挨着学校。大坝在村子的最北边,她平时根本不来大坝这头,因为刘喜妹家就住在大坝的边上。她心里有鬼,她最怕看见的人就是刘喜妹。 古巧儿除了带着童童从晋城回来后的第二天借了一条船去了一趟湖心岛以后,她再也没来过大坝。 那天她去岩洞给左苏爱烧了几张纸,她发现岩洞里面竟然藏着两袋子菱角。她想,这个岩洞怕是已经被人发现了,她不知道是谁,心里没底,所以再也不敢去了。 其实,她不知道,发现岩洞的人正是古丹韵,他不但发现了岩洞,而且还充分利用了它,他和伊霞两个人配合的很默契,曾经把二叔藏在了那里。 岩洞里的“双蝶合一,忠贞不渝”就是古巧儿刻上去的,那些笔画里的每一笔都凝结着她的心血和希望,她不知道那些字现在还有没有了。 夏天的时候,很多人到湖边洗衣服,捞菱角,摘荷花,古巧儿从来没去过,她洗衣服是自己打井水洗,她不想面对东平湖,不想遥望远处的湖心岛,看到了便会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冬天天冷,她更不会来这里。 刘喜妹却和她恰恰相反,她每天都要来大坝上望一望,无论寒冬酷暑,无论刮风下雨。她在痴痴地等待自己的男人,她希望会有奇迹发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左苏爱平安归来。 古巧儿万万没想到,当她来到坝顶,截住她去路的人竟然是刘喜妹,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天高云低,北风乍起,烈烈寒风中四目相对。 刘喜妹杏眼圆睁,厉声喝问。 “别叫我静姐。我问你,左苏爱呢?” 古巧儿心里大吃一惊,刘静的话如五雷轰顶,震得她天旋地转。 难道? 难道她知道了? 不不不,不可能,她不会知道,她这是在吓唬自己,古巧儿强作镇静。 “静姐,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刘喜妹上前一步。 “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静姐,我说了不知道” 刘喜妹步步紧逼。 “闭嘴!你把左苏爱藏哪去了,啊?!你说,你快说,你把他藏哪去了,说?!” “我没有” “不说是!你不说是,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古巧儿吓坏了,可是她并没有停止辩解。 “不,不要!静姐,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刘静虽然很生气,但是当她看到古巧儿否认的态度很坚决,她开始有些犹豫,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判断,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或许她真的不知道? “那你说,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湖心岛!” “你去湖心岛,你现在去湖心岛?呵呵,你骗谁呢,湖心岛根本过不去,你会掉到水里淹死。” 古巧儿没有回头,她背对着刘喜妹语气极为坚定,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淹死是我自己命短,不用你操心。” 古巧儿的口气突然变得硬气起来,说完这句话,她抬腿就走。 她不能再给刘静质问自己的机会了,否则她一定会把持不住自己,或许会因为情绪失控把真相说出来,她内心已经快要崩溃了。 刘喜妹望着古巧儿渐渐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 她心里在大喊,左苏爱,你这个混蛋! 你到底在哪? 刘喜妹有些不甘心。 “难道,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刘喜妹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对!刚才我忘了问她,为什么童童脖子上挂着一块儿蝴蝶碧。那块蝴蝶碧是一对儿,现在伊霞身上戴着一块,另外那一块就在左苏爱身上。为什么,为什么那块碧玉现在却在童童身上?不对,不对!她一定知道,她一定知道左苏爱在哪里,她刚才在撒谎。” 其实刘喜妹的怀疑是有根据的。 古巧儿刚回古楼的时候,刘喜妹也没往这方面想,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有妇之夫,还是一个孩子的爹,古巧儿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她不相信,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个人会一起私奔,会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儿。她一直认为左苏爱是在打鱼时发生了溺水,直到有一天她在学校门口突然看见童童脖子上挂的蝴蝶碧,那块碧玉和左苏爱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一发现让她起了疑心,当她想找个机会再进一步看看的时候,童童就再也没戴过那块玉。 原来正当她注视童童的时候,古巧儿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她不想让刘静知道,那块蝴蝶碧就是左苏爱的,所以她给童童摘了下来,不让他再戴了。 刘喜妹因此联想到古老六活着的时候看自己时眼神,对了,那些眼神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看出来。现在想想,没准古老六知情,他想告诉自己真相,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改变了主意。 左苏爱和古巧儿两个人离开古楼的时间一模一样。古老六撒谎说她嫁到了外村,嫁到外村也应该有个接亲、送亲,不可能就这么悄悄地走了。 另外,刘喜妹注意观察了一下古巧儿,她发现,古巧儿从来不到大坝上来,为什么? 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湖边洗衣服,为什么唯独她不来?她每次遇见自己,都是眼神慌乱,很快地躲开,说明她心里有鬼,说明她怕遇见自己,她在刻意躲着自己。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蝴蝶碧,这是能证明他们可能在一起的最直接证据,现在蝴蝶碧回来了,她看的清清楚楚,那枚碧玉就戴在童童身上,那左苏爱呢? 刘喜妹不敢相信自己的分析,但是当她把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后,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假的,也不愿离真相越来越近。 湖边狂风怒吼。 古巧儿的身影在湖中心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儿,渐渐地看不见了。 刘喜妹抬头望着古巧儿消失的方向,她仍然心有不甘。 古巧儿蹒跚着往前走,湖面上的冰很滑,她不时地摔着跟头,摔倒了,她就爬起来继续走,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刘喜妹刚刚在她流血的心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此时,她心里的痛苦比肉体上的痛苦要难受百倍。 北风呼啸,像刀子一样吹在她的脸上,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孩 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孩 子 古巧儿离开了人世,童童成了孤儿。 古丹凤想起古巧儿病重时曾经托付她的话。 “风儿,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想着,只想着把童童这孩子托付给你” 古丹凤心想,难道那时候巧儿姑姑就预料到了她会有这一天? 真是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古巧儿的病好了,却在湖心岛出事儿了。 古丹凤把童童接到了自己家里。 “奶奶,童童来了,让他住哪屋?” “唉!苦命的孩子,暂时让他和我住一个屋。” 奶奶同意接受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古丹凤把童童领进屋。 “童童,叫奶奶。” “奶奶!” “唉——!童童啊,过来,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童童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他低着头走到奶奶身边,显得很胆怯。 “童童啊,今后呢,你就跟奶奶住在一起。” “行!” “奶奶给你讲故事,还给你唱歌听——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古丹凤急忙制止了奶奶略带哭腔的歌声。 “奶奶,您别唱了,人家心里难受着呢。” “唉!老天爷,巧儿啊!” 奶奶抓着童童的手,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流过她沟沟壑壑的脸庞。 童童抬起小手,轻轻地抚摸在奶奶脸上,不停地为她擦去泪水,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个人。 “奶奶,你别哭了,古老师告诉我人死不能复生,我娘没了,但是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坚强地活下去。” 奶奶一把把童童搂在怀里。 “多懂事的孩子,唉!” 晚上,钟书记吃完饭,抬腿便要出门,他这几天可能是出门出习惯了,除了睡觉,他一会儿也不想在家里呆着。 “老钟,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 钟书记老伴看他好像丢了魂一样,立刻站起身阻拦他,她可不希望老钟出去。 “古巧儿已经死了,你还去她家?” 钟书记停下刚要迈出的脚步,转回身。 “你说的什么话,她死了,孩子不是还活着。” 钟书记老伴紧走两步挡在他身前,把门口堵了个严实。 “老钟,你就不能少管点事儿,那孩子跟咱也没关系。” 钟书记一看,自己老伴这是生气了,他索性不走了,从新坐回到炕上。伸手把帽子一摘,使劲摔在炕上,然后用手指着她。 “你啊!我说你什么好,你天天念佛念经,不知道佛主都教了你些啥。” 钟书记老伴一看他从新坐下,认为老钟改变了主意,于是赶紧来到老钟近前。 “阿弥托佛,阿弥托佛!佛主千万不要怪罪。老钟,我这还不是都为了你好,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钟书记吹胡子瞪眼,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看你是一心只想着自己,不想别人,你不想想,古巧儿没了,扔下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办?!他怎么活,啊?” 钟书记老伴儿不吱声了,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心想老钟说的有道理,于是她改变了主意,伸手从旁边的墙上拽下来钟书记的大衣递给他,又急忙从炕上捡起钟书记的帽子给他戴在头上。 “唉!去,去。你说的也是,可怜的孩子。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钟书记扶正了帽子,接过大衣,气呼呼的起身便往外走。 钟超美在隔壁屋里正在看书,听到爹娘的争吵,他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装作没听到,开始睡觉。 钟书记出家门去了古巧儿家。 古巧儿家大门紧闭,一把铁锁挂在门鼻子上,看来家里没人。钟书记心想,过去这家人有说有笑,古老六的小日子过得多滋润。大院子里三间大房子,都是他脱坯、打桩,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当年谁不羡慕古老六的勤劳能干,可是现在呢,满院凄凉,不堪回首,一家人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说没就没了。 钟书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的伤感起来,心里默念道:“唉!要说这人呐,都是命。” 虽然钟书记从不信命,但是除了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借口,他一时间还真没法解释。 钟书记想起来童童是被古丹凤领回了家,看来凤儿这孩子还是很仁义的。村里老老少少这么多人,这么多亲戚,没有一个人主动去管这个孩子,就连自己这个当书记的都没问问孩子的情况,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儿,真是惭愧,惭愧啊。 对!去古猛家看看去,看看古猛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安置这个孩子。 钟书记打定主意,迈步往古猛家走去。 古猛看到钟书记来了,很客气的把他迎进自己屋,他给钟书记沏了一杯茶,两人分别落座。古猛顺手拿出烟袋荷包,先把自己的烟袋锅压满,然后把烟荷包递给钟书记。 钟书记摆了摆手。 “我不抽你那个,劲太大。” 他说着话,伸手掏出自己的烟卷叼在嘴里,钟书记划着火柴,先给古猛点上烟,然后自己才点上。 古猛吸了一口烟,他首先切入正题。 “钟书记,你是为童童这孩子来的。” “是,我看这孩子挺可怜,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咱古楼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没人管不是。” 钟书记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古猛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钟书记,凤儿把孩子领回家来,我没拦着。你也知道,这轮起辈分来,孩子得管我叫一声堂舅。咱这村子里啊,都是孩子的亲人。” “是,这我知道。我寻思着这样,你看看行不行。孩子嘛,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咱们古楼养个人不成问题。但是,跟着谁家,不都是负担嘛。我听说县城里啊,有孤儿院,专门收养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政府专门有人给经管着,把孩子一直抚养长大成人,比在咱们村可强多了。” 古猛没再说话,他也在寻思这件事儿。 孤儿院什么样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 从前家里孩子多,为了吃食而终日奔波劳碌的日子历历在目,古猛深有体会。虽然现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是再负担一个孩子还是有些吃力。 如果仅仅是给孩子一口吃食,也算不上什么,古猛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他心里最怕孩子有个病、有个灾的怎么办,万一再有什么意外的闪失,可是对不起他死去的爹娘。 另外,古猛还考虑到孩子的管教问题。孩子在家里没人管、没人问也不行,自己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经管这个孩子。想想从前,就连凤儿他们姐几个从小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读书识字,做家务那样儿不是母亲手把手教会的。现在母亲年纪大了,不可能再去经管童童。要说让凤儿,韵儿去管教孩子,好像也不大可能,他们都没成家,在古猛眼里他们连自己还都是个孩子,怎么去管教童童? 古猛内心很纠结。 两个人正说话,古丹凤推门进来。 “老钟叔!” “凤儿啊,我和你爹正说童童的事儿呢,你是他的老师,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意见,正好我想听听。” “老钟叔,我的意见可代表不了学校。要说学校的意见,开学后还是问问小毛老师和超美。” 钟书记摇摇头。 “开学,那得等到来年开春不是?” “嗯。” “我刚才和你爹研究了一下子,把童童送到县城孤儿院。” 古丹凤惊呆了,她不明白钟书记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童童送孤儿院。 “那怎么行?老钟叔,你不能那么做。” 第一百九十二章 喜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喜妹 刘喜妹为了救童童也受了风寒,但是她却比古丹韵要严重很多。她的身体原本就很弱,那天晚上在东平湖上差一点儿掉进寒冷刺骨的冰水中,尤其是当她看到那块巨大的陨石,她感到被压在石头下面的似乎不是古巧儿,而是她自己。那块石头一直压在她心头,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刘喜妹偶尔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浮现出那天在大坝上和古巧儿谈话的场景,浮现出那块已经被狂风吹成一条条,破的不像样子的蓝围巾。那条蓝围巾在她面前飘啊,飘啊,就好象古巧儿正在向她招手一样。 刘喜妹大病一场。 新年刚过,刘喜妹病情加重,韵儿向三叔借了驴车,他和伊霞一起拉着刘喜妹去乡卫生院。 刘喜妹的情况本就不好,来到医院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状态似乎更加不好了。 医院的大夫已经尽力了,刘喜妹的病情几乎没什么起色, 古猛来医院看她。 “喜妹,你好些了吗?” 刘喜妹怕古猛为自己担心,于是强装笑容。 “古大哥,我觉得自己好点了,我想回家。” 古猛也看出来,刘喜妹在医院里还不如在家里养着好些。 “那好,咱回!” 医生给她开了一些祛风散寒的药,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让她回家静养。 伊霞得知母亲能出院,她高兴的不得了,终于可以出院了,可以回家了,真是太好了,伊霞如释重负。 “娘,大夫说咱回家养养就好了!” “好,回家好,回家好!比在这医院里活受罪强。” 古猛赶着驴车,把刘喜妹接回了家。他看着刘喜妹深陷的眼窝,消瘦、苍白的面孔,还有胳膊上的伤,心里像刀割一样难过。 刘喜妹回到家里,心情变得愉快,病情似乎有了一些好转。 可是没过几天,她突然咳嗽的厉害,有时候半夜常常睡不着觉,一咳就是一整晚,伊霞被她影响的也休息不好,整日里萎靡不振,白天干活也没有精神,有一次熬药差一点睡着,火苗从锅底窜出来,好悬失火。 古猛天天都来看看刘喜妹,为了使自己不在刘喜妹面前吸烟,古猛临来的时候干脆把烟袋锅扔在家里,这个和他寸步不离的物件现在也被他冷落了。 “猛哥,你扶我起来,我想坐一会儿,躺着实在喘不上气来。” “好。” 古猛小心翼翼地扶着刘喜妹坐起来,他把炕上的被子叠高,垫在了刘喜妹的身后。 “怎么样,好些了?” 刘喜妹靠着古猛的肩膀,从炕上坐起来。 “好多了,这样喘气舒服一点儿,有时候晚上,我怕打扰伊霞,都是自己爬起来,一动弹一身冷汗,这身子实在太虚了。” 古猛为刘喜妹摆好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然后退回去重新坐到凳子上。 “唉!你看,你那天不去湖心岛多好,去过一次,惹一身病回来。” “猛哥,你呀,不用担心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宛若阳光一般的笑容绽放在刘喜妹脸上。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她感到暖暖的,一切寒冷正渐渐地远她而去。 刘喜妹安静地靠在被子上,享受着温暖惬意的阳光,享受着和古猛独处的时间,她看起来很慵懒,很舒服的样子。 古猛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 过了一会儿,刘喜妹打破宁静说道:“猛哥,现在啊,除了伊霞,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她和韵儿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孩子们的心思啊,我懂。我只有这么一个丫头,今后就把她托付给你,托付给韵儿了,呜” 刘喜妹说着说着禁不住抽噎起来。她一哭,古猛的心里一片凌乱,不知所措,刚才刘喜妹还有说有笑,这态度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古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说什么傻话,这刚刚过完年,等开春,天暖和了,你的病就慢慢好起来了。” “猛哥,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咋回事。你也别劝我了。我就想着,等我死后啊,你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古猛连忙拒绝。 “不行,不行,那怎么成?”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我是想,等你病好了再给他们办婚礼。” 刘喜妹的眼神有些游离,她看着古猛心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唉!都怪自己的命不好。 “我是怕等不到那一天了。猛哥,你不知道,有时候,我就寻思着,我在临死之前还救了童童这孩子一命,我这条命也算值了,也算是积了点儿阴德,死后应该不会下地狱。” 古猛听她提起童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巧儿的命苦,童童这孩子命更苦!” “猛哥,我有一件事儿,一直想不明白,你说巧儿和苏爱当年为什么同时走了?” 古猛一愣,这个问题他可从来没想过。古巧儿和左苏爱离开云楼的时间是有些交叉,古猛心想,也许是巧合了也说不定。不过话说回来,那段时间进村、出村的人也不止他们两个人,刘喜妹怎么会把他俩联系到一起。 “不是,苏爱是先没的消息,古巧儿是后来才嫁出去的。六叔生前不是说她嫁到外村了么。” 刘喜妹不知道该如何向古猛说出自己的疑惑,内心很纠结。她接着问道:“猛哥,你确定巧儿是嫁给了外村?” 古猛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于是反问道:“难道——六叔说的话还能有假?” 刘喜妹还是有些不甘心。 “猛哥,你说他们俩能不能唉!” 刘喜妹没把话挑明,有些话实在难以开口,但是古猛已经听出了她的一点儿意思。他感觉刘喜妹的想法有些怪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怎么可能?喜妹,你好好养病,别瞎寻思。” 刘喜妹低头、凝眉、沉思、轻叹。 “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复 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复 工 云吉真当上副乡长以后,一直忙活到快过年的时候才抽出空回家。 吉真回来了,家里喜气洋洋,除了竹子、梅子和部队的云吉平没回来,其余的人全部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年期间,于书记三番五次地来到家里。年前已经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中央的政策要变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搞土地承包。 于书记拿不准,他多么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可是心里却又七上八下,忐忑的很,不知道这次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云楼村这个地方不但交通闭塞,消息也很闭塞,即便是一些小道消息传到这里也很不容易,所以能传到云楼村的小道消息基本上也就是准确消息了。 附近的几个村书记借着拜年的机会也来看望云吉真,问候他这个新提拔的副乡长,顺便打听打听乡里有没有什么新政策。 那天,皮坡村的书记来时正好遇到于书记。从前两个村子因为土地的事儿一直不和睦,现在仍然不和睦,所以两个人只是相互点了一下头,谁也没主动搭话。 于书记和皮坡村书记心里都清楚,大家都是来给云副乡长拜年的,虽然手里什么礼物都没拿,但是一番热情很真挚,拜年的话少不了,不高兴的事儿谁也不提。 两个人都是村干部,混迹“官场”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当然,云吉真现在根本不会想到云楼村和皮坡村还有土地纠纷这件事儿。他当着几个村书记的面,把乡里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提前向他们进行了透露。他说,过完年土地马上要分到各家各户手里,全面取消“两大一公”(大锅饭,大帮哄,公社集体)土地全部包干到户,归农民个人所有。 云吉真能这么肯定地向村书记们说这件事儿,是经过了乡里王书记许可的,王书记年前交代几位副乡长,还有乡里的干部,一定要借着过年这个机会多宣传上级的新政策,让他们先给下面的村书记和村民吹吹风,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和想法。让他没想到的是,大伙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都盼着上级的政策能早点儿执行。 家里天天有客来,大嫂忙前忙后,照顾的很周全,云吉真感到增了不少面子。 母亲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多次示意云吉真别太为难自己和媳妇,但是云吉真一切活动照旧,在他看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和辛苦的生活、工作比起来,男人的面子更加重要一些。 过完年,正月初六,云吉真要回乡里上班。 大嫂为他收拾好了换洗衣服等一应物品,打了一个包裹捆扎在自行车后座上,大军和二恒哥俩围着云吉真团团转。 “爹,我不想让你走。” “爹,你啥时候还回来啊?” “爹,你不走不行吗?” 云吉真低头怜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膀,然后回头只顾着收拾东西,也不说话。 大嫂看到两个孩子很闹,于是说道:“行了,行了!你俩消停点儿,到奶奶那屋去,别给你爹添乱。” 云吉真告别母亲和家人,推着自行车出门,大嫂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到黄石岗。 一片片鱼鳞状的云彩铺满天际,朝阳初升,东南风起,霞光氤氲。 大嫂泪满衣襟。 云吉真推着自行车,三步一回头,他远远地看着媳妇和孩子高声喊道:“小玉,回,回啊!” 大嫂迎着风站在岗顶,依依不舍地望着丈夫远去。 云吉真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一手掩面擦拭着不断流下的泪水,一手挥舞着向他再见,用一句话来形容大嫂此刻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官门一入深似海,从此云郎非丈夫”。(这句读着是不是有些眼熟,呵呵!此处改编了一句古诗“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大军和二恒站在娘身边,哥俩一会儿张望远去的爹,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哭泣的娘,不知道她为啥哭得这么伤心。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云楼村修路的工程重新开工,大家铆足了干劲儿,既然云吉真给大家带回了好消息,那么村里人再没有理由不加快修路的进度。 大伙都盼着今后分了地,秋后打完粮食,买粮卖粮就方便了;都盼望尽快修好路,过上好日子。 云吉影还没开学,她白天到工地上帮忙干活。母亲嘱咐她一定要多多注意,千万别累犯病喽。云吉影每次都是含糊地答应,好在她回家后身体一直很健康,从来没犯病,母亲渐渐也就放心了,没再阻止她去修路。 从年前到年后,云吉影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月,不但没等到夏雪的人,连她的影子也没等到,她在工地上一边干着活,一边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云吉释看到小影撅着嘴,好像是生气了,不知道谁又把她惹着了,于是凑到她近前。 “小影,咋还生气了呢?谁惹你了,告诉哥。是不是吉喆,我去修理他。” “不是,不是!不是吉喆哥。三哥,夏雪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她明明说来云楼,说话不算话。” 云吉释心想,咳!原来是因为这事儿。都说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看来还真是这样。她们有时候思想和行动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回头想想也难怪小影生气,当初她和夏雪两个人分别的时候,自己就站在她们俩面前,夏雪说的清清楚楚,一定来云楼看看。 小影在家里早就做好了迎接夏雪的准备,她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还准备了花生,红枣,只等着夏雪来。可是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现在,人家也没来,害得她空欢喜一场。 工地上,干活的人来来往往,搬石头的,打夯的,推车的,挑篮的,大家都在各自忙着。 夏浩离着云吉释和小影不远,他无意中听到云吉影提起夏雪,便开始注意听云吉影说话。 云吉释看到夏浩很关心这事儿,于是提高了嗓音,故意说给他听。 “或许是人家家里有事儿忙不开呗。” “可是夏雪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人,她这次怎么能骗我呢?” “小影,你们马上开学了,开学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云吉释说着话向夏浩使了一个眼色,夏浩会意地点点头。 “好了,别想这件事了,你看,大家都忙着呢,你赶紧帮我把这车土卸喽。” 云吉影拿起铁锹开始使劲铲土,她把火气都发泄到了装土的车上,好像车上的那些土把她招惹了似的。 顾嘎子也在工地上干活,现在这条新路已经修过了黄石岗西坡,一直往南,待修到和通乡公路接上时便完工,剩下还有大约二里多地的距离。 采石场已经挪到了黄石岗这边,岗顶上用炸下来的石头堆成了小山,顾嘎子他们要把这些碎石用独轮车推到工地上。 顾嘎子一边推着车子晃晃悠悠往前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上次在黄石岗顶的行动因为李寡妇的意外出现而失败了,现在他正好站在黄石岗底下搬运石头,他抬头望着岗顶想起那天的事儿,不由得感到头皮阵阵发凉。 田大宇给他的最后期限已过,因为心里害怕,他再也没敢去乡政府找田大宇,玉貔貅的事儿他也不敢再想,盗墓贼抓没抓到他也不敢去问。现在他正在紧锣密鼓地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汽油和材火他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待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 春天风干物燥,一把火下去,夏浩就会永远消失,田大宇就不会再威胁自己了。 顾嘎子正在胡思乱想的功夫,恰好夏浩推着独轮车从他侧面过来。顾嘎子心里有鬼,他不敢正视夏浩,故意缩脖子低头,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夏浩走过来,看到他一副畏首畏尾很卑劣的样子,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弯腰低头推着空车,从顾嘎子身后绕过。 顾嘎子正愣神的霎那间,不知道谁突然大喊一声。 “老顾,危险,快趴下!” 顾嘎子仍旧木然地站在那里,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又好像没听见刚才的喊声,也可能是听到了,正在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危险来自哪里,所以他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就在此时,意外瞬间发生了,只见一块大石头突然从岗顶崩落下来,急速翻滚着,连带起一溜尘土和碎石,直冲着顾嘎子砸来,眼看着离顾嘎子越来越近,如果他被砸上,不死也得重伤。 第一百九十五章 落 石 第一百九十五章 落 石 夏浩距离顾嘎子最近,他感觉到了头顶邪风不善,猛一抬头,正好看见那块大石头翻滚着向着顾嘎子砸来。说时迟,那时快,夏浩一看情况不好,他立即两膀发力,推起独轮车忽地一转身,用尽全力把车子往山脚下一搡,独轮车不偏不倚正好挡在顾嘎子侧面。与此同时,他腰眼使劲,纵身跃起,一个前扑把顾嘎子撞倒在地,他的整个身体完全压在了顾嘎子身上,牢牢地把他护在身下,两个人被旁边的独轮车挡了个严实。 仅仅一刹那间,那块石头便呼啸着砸了过来。 “咔嚓,扑通!” 大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独轮车上,一下子就把木板做的独轮车砸了个四分五裂。 石头砸到铁制的车轮上,突然被弹起,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变了个角度,一跃而过。 “通!”的一声砸到地面上,瞬间尘土飞扬。由于石头落下来的惯性很大,一直骨碌到旁边的一个坑里才停了下来。 那些被它带起来的碎石和尘土铺天盖地落到正趴着的夏浩和顾嘎子头上、身上,顷刻间便把两个人给埋上了。 工地上干活的人们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一个个像傻了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夏浩和顾嘎子被巨石砸中,被滚落的碎石和黄土掩埋。 溅起的灰尘遮挡了众人的视线,现在大家谁也不知道夏浩和顾嘎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吉释也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他远远地看到夏浩和顾嘎子被石头砸中后再没动静,他心想,完了,完了,这两个人肯定没命了。 云吉释把手里的铁锹使劲儿一丢,拼命地跑过去。 “老夏,老夏!” 他一下子扑倒在夏浩身边,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一边伸手快速地扒开碎石和沙土,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夏浩。 正当他拼命扒土的时候,只见夏浩突然一动,他抖落身上的土,双手撑着地面一转身坐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灰尘。 云吉释又惊又喜。 “老夏,老夏,你可吓死我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没事儿。” 夏浩一边说话,一边伸伸腿,伸伸胳膊,确定自己没受伤。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夏浩笑了。 “呵呵呵,云吉释,你不用害怕。我啊,命大着呢,死不了。” 夏浩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土,云吉释伸手拉他站起来。 云吉释回头看着还趴在地上的顾嘎子,只见他依然像死人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吉释对夏浩说道:“不知道他咋样。” “放心把,他呀,比我还安全。” 夏浩话音刚落,顾嘎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反转过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并且不断地咳嗽着。 “咳咳咳,咳咳!” 还真让夏浩说中了,顾嘎子果然没事儿,他伸手不断地抖落头上、身上的尘土,“呸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沙子。 顾嘎子一脸懵逼地看着云吉释和夏浩,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 刚才那块大石头沿途带下来的是碎石,飞落下来的也都是尘土,没什么杀伤力,加上被独轮车阻挡了一下,卸去了大半的冲击力,夏浩和顾嘎子除了满身灰尘以外,并没受伤。 云吉释看到两个人虽然灰头土脸却安然无恙,他突然咧嘴笑了。 工地上干活的人们都吓坏了,一个个立刻撂下手里的工具,纷纷跑到他俩面前。 李琴比谁跑的都快,她把铁锹一扔,飞快地冲到夏浩身边,一把抓住夏浩的胳膊,焦急地上下左右打量着他。 “老夏,老夏!你没事儿?” 夏浩笑着回答道:“没事儿,没事儿,不用担心。” 其他人也很纷纷询问。 “老夏,受伤没?” “老顾,你没事儿?” “快看看,伤没伤到?” “太危险了,真是太危险了!” “要不是夏浩在,老顾就没命了。这小子啊,捡条命。” “万幸,真是万幸!” 众人围着夏浩和顾嘎子问长问短,吉喆和云星分别围着他俩仔仔细细环视了一周,给他俩拍拍胳膊,摸摸腿,确定两个人都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李琴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脸一红,急忙松开了抓着夏浩的手。众人对她这个动作倒也没在意,但是夏浩却感到一阵阵暖流涌上心头。 云老八打趣道:“顾嘎子,你特码命可真大,如果不是老夏救你,那块石头非得把你砸成肉饼不可。” 铁柱子一旁帮腔道:“对对对,不砸成肉饼,脑袋瓜子也得被砸放屁喽。” 云老八附和道:“是是是,乖乖,多悬!” 铁柱子继续说道:“石头见了老夏都得绕道走,刚才我明明看到那块大石头落下来,没想到在老夏身边绕了个圈儿,蹦起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云老八说道:“有啥好奇怪的,你没看到是人家夏浩用推车子挡了一下,这才是大丈夫,临危不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话粗理不粗,众人听得纷纷点头称是。 顾嘎子从大家的话语里似乎听出了点儿门道,他渐渐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正当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很激烈的时候,他突然“扑通!”一下给夏浩跪下了。 顾嘎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老夏,老夏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夏浩急忙上前扶住他。 “老顾,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快起来!” 按理说现在顾嘎子给夏浩下跪无可厚非,毕竟人家救了他一命,顾嘎子磕头感谢夏浩的救命之恩是人之常情,可是这小子跪地磕头要表达的意思似乎不是这个,他连声说着“对不起”就让大家感到有点儿奇怪了,众人一时懵住。 顾嘎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从前自己要害人家,现在人家却救了自己一命,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他还要继续错误的行为,那就是恩将仇报,如果他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那么现在他的内心应该是无比愧疚才对。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现在谁也猜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夏浩心里也逐渐明白,他想起那次在黄石岗和顾嘎子偶遇后,李琴告诫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那以后,他对顾嘎子提高了警惕。 夏浩曾经思前想后了很长时间,他觉得顾嘎子对于自己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危险的存在,看来自己要面临的情况可能会更加复杂,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开始变得困难。 再后来,夏浩也没见顾嘎子对自己有什么另外的企图,仔细一想,顾嘎子也没有理由要害自己,于是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夏浩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儿,平时自己一直可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顾嘎子,今天却在一转身之间把他给救了。面对给自己磕头的顾嘎子,夏浩心想,“这小子心里应该是对他自己的救赎大于对我的感恩。” 夏浩正在思考的同时,于书记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围着的众人纷纷给他闪开一条路。 “书记!” “于书记来了!” 于书记快步走到夏浩身前,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夏浩看了个仔细,当发现夏浩并没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老夏!你说你,唉!我刚才都看到了。你,你真是太危险了!” 于书记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书记,没事儿,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你看我和老顾不是都好好的嘛。” 于书记气急败坏地冲着顾嘎子嚷道:“顾嘎子,你,你让我说你啥好?一天天总特码给我惹事生非。” 顾嘎子在云吉释搀扶下站起身,面对正训斥自己的于书记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刚才差一点儿被石头砸死,多亏夏浩救了自己一命,这还没等缓过神来呢,又无缘无故挨了书记一顿骂。真是——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第一百九十八章 狡 辩 第一百九十八章 狡 辩 夏浩的半碗酒刚刚喝完,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呼救的声音,他急忙跑出来,抬头远望,他看到了熊熊的火光,依稀看到有人影来回穿梭。他似乎听到于书记呼喊自己的名字,听到云吉释声嘶力竭地喊着救火。 他没有立刻赶回去,而是呆呆地站在李琴家的门口望着远处的大火,一颗心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李琴也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 “老夏,这是咋了,咋还着火了?” 夏浩此时非常冷静,冷静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着火了。” 李琴望望火光,又回头看看夏浩。 “好像,好像是你住的房子着了。” “嗯!” 夏浩的头有些晕,他因为刚刚喝完酒,一出门见到风,酒劲儿便上来,直冲脑门。 “小李,你看那边的火光,我感觉自己好像死了,被大火烧死了。” “老夏,你别瞎说。你是不是喝多了,刚才你可说过,不耍酒疯。” “是吗,我说过吗?” 此时此刻,雨水打落,淋湿了他的头发、衣裳。 夏浩抬头望了望夜空。 “夜半醉兮沧海流,与风话兮碎影稠。世事沉浮兮零落雨,难得释怀兮话清幽。恍如梦兮,花绽日,霞光映心头” “老夏,老夏!你,你喝醉了?” “没有,没有。我哪能喝醉,我哪能喝醉,呵呵呵” 夏浩的声音已变得模糊,变成他的喃喃自语。 李琴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夜半醉兮沧海流,夜半醉兮还说自己没喝醉?” 李琴摇摇头,跟着夏浩往起火的方向走去。 云吉释和现场的人们正在残垣断壁里搜索着夏浩,他猛地一抬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个人淡定地站在人群外围,一动也不动,他浑身被雨淋的湿漉漉的,像一只落汤鸡。 云吉释看见这个人后惊呆了。 “夏浩,老夏——!” 众人听到云吉释的喊声,纷纷停手,大家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云吉释,然后一一抬头顺着云吉释的目光望去。 夏浩迈步向火场走来,他每一步迈的都是那么沉重。 于书记也看到了夏浩,他一只手拎着顾傻子的衣领,把他拖拽到夏浩面前。 “老夏,你,你没在?” “是。” 云吉释和吉喆从废墟上撤下来。 吉喆跑到夏浩面前连声说道:“哎呀,老夏,你没在家?你怎么没在家呢?” 云吉释骂道:“滚一边去,听你的意思好像希望老夏在家似的。” “不不不,阿释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闭嘴,你少说两句。” 夏浩说道:“阿释,没事儿,你让他说。” 云吉释说道:“老夏,你这房子烧没了,不行晚上你去我那儿住。” 于书记也说道:“老夏,要不你在大队部先住一宿也行,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云柳才说道:“于书记,老夏,咱得把放火的人找出来啊。”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对对对,一定要找到放火的人。” “谁特码这么缺德,这是成心要把人烧死啊。” “老夏是个好人,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呢?” 顾嘎子就在一旁听着,刚才他也装模装样地加入了救火的队伍,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夏浩竟然没在屋里,所有的行动前功尽弃。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在天黑,人们又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夏浩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但是他却忽视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李琴突然跑到他身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顾嘎子,你说!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顾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坏了,他的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的肌肉直哆嗦,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干什么,干什么你?” 李琴追问道:“我干什么?哼哼,我要问问你,你要干什么?顾嘎子,你心里最清楚,你为什么要害老夏,你说,你快说!当着乡亲们的面你把话说明白。” 顾嘎子的心跳的更加厉害,面色煞白,脸上的肌肉渐渐变得扭曲,他一把推开李琴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急忙后退了几步,为了摆脱李琴,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他们两个人身上。 顾嘎子开始极力辩解。 “不是我,不是我。于书记,于书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于书记也感到很奇怪,李琴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顾嘎子放的火?他一边猜测,一边继续拖拽着顾傻子来到他们俩面前。 于书记放开抓着傻子的手,指着顾嘎子,然后回头一字一句地对顾傻子说道:“傻子,看好了,这个人。我问你,是不是他把你领到这来的?” 顾傻子站在他哥面前,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来,他一边看,一边傻笑。 “呵呵呵,呵呵呵!” 顾嘎子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他心想,“坏了!坏了!这个李寡妇,她要坏我的事儿啊,这个虎娘们儿,早晚我得收拾她。看来今天这关自己是过不去了。万一傻子指认自己,一切就全完了。” 他心里巨浪滔天,却强做镇静,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傻弟弟。 顾傻子左右、上下端详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 “呵呵呵,使绊子,烟花。使绊子!慢走,不送,不送!呵呵。” 顾嘎子刚才还吓得冷汗直流,这会儿反倒镇定下来,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傻弟弟傻透腔了,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的胡言乱语正好替自己解围。 顾嘎子立刻回过神来借机分辨。 “于书记,老夏,老夏!你们可不能听李寡妇的。我哪能干那缺德事儿,你们想想,老夏今天刚刚救了我一命,我哪能恩将仇报,如果我放火烧他,我特码还是个人吗?” 顾嘎子拼命为自己开脱,他虽然谎话连篇,但是听起来却冠冕堂皇,合情合理,且毋庸置疑。善良的人们相信了他,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老顾说的有道理,人家夏浩今天在工地上刚刚救了他一命,换做谁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儿。” “对对对,老顾虽然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唉唉!我听你这话说的咋这么别扭呢,你是夸他呢,还是损他。” “我也不相信这是老顾干的。可能是谁抽烟扔的烟头,当下风干物燥,容易起火。” “对!说的有道理。” 无论大家说的话是褒义的也好,贬义的也罢。总之,顾嘎子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而且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取得了众人的信任。看来自己随机应变,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干的还真就对了。 顾嘎子心中正在暗自庆幸,李琴对他却是不依不饶。 “大伙别听他胡说,别听他忽悠,他心里有鬼自己知道。老顾,你敢发誓这件事儿不是你干的?” 顾嘎子气急败坏地反驳道:“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发誓,啊?!李寡妇,我警告你,你别血口喷人。你算那颗葱、哪头蒜,我为什么要向你发誓?!” 李琴被他的反问气的满脸通红。 “你” 李琴还想再说什么,被于书记给制止了,于书记摆了摆手。 “大伙的心情我知道,都想尽早抓住坏人,但是这个坏人是不是老顾,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现在这时候找放火的人也不现实。至于到底是谁放的火,今后一定会查清楚的。今天我发现刚刚起火的时侯,除了顾傻子在现场,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也许那个放火的人早就跑了,不会在这里等着让咱们抓住。” 吉喆瞪着眼睛,双手叉着腰,高声说道:“我要是把他抓住,非打折他的腿不可。” 顾嘎子急忙补充一句:“对对,打折他的腿!” 云亮在一边拽拽吉喆的衣角,提醒他道:“吉喆哥,你又吹牛了。” 一阵大风吹过,众人刚才都淋了雨,救火的时候人们焦急、紧张、忙碌,倒没觉得什么,现在突然闲下来,被冷风一吹,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一个个开始瑟瑟发抖。 于书记高声说道:“火也灭了,夏浩也回来了,大家可以放心了,都各回各家啊,都回。查找凶手的事儿,明天再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猪 窝” 第一百九十九章 “猪 窝” 人群逐渐散去,夏浩走到于书记面前。 “于书记,傻子交给我。” 于书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夏浩,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夏,我知道,房子烧了你很上火,我也很上火。可是你不能把火气撒到傻子身上,我觉得不可能是他放的火。” “于书记,你误会了,我打算今天晚上去他家住。” 于书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哪能行,不行,不行。你不知道,傻子家不成样子,比猪窝强不了多少,你怎么能去他家住?” 夏浩进一步明确自己的态度。 “比猪窝强就行。比猪窝强,人就能住。” 云吉释和云吉喆走到于书记面前。 “不行,老夏,你不能去那住,去我家。” “对对对,不能和傻子住一起,去阿释哥家,他家房子多,有地方。” 夏浩态度非常坚决。 “我哪也不去,就和傻子住一起。” 于书记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勉强同意。 “也行。老夏,你先在那儿将就一宿。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不用想了,我今后一直住在那里。” 夏浩说完话,一手拉起顾傻子。 “傻子,走!跟我回家。” 云吉释对于书记说道:“书记,我和吉喆陪老夏过去。” “行,你们去,正好帮着他收拾收拾。” 几个人很快往傻子家走去,吉喆跑在前面,他现在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自己明明一直把傻子锁在家里,是谁把他放出来的呢? 吉喆到了傻子家,先是屋前屋后搜寻了一圈儿,因为天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挂在门鼻子上的那把锁头还在,吉喆心想,难道是傻子饿急了,自己打开锁头跑出去了?不能啊,这小子没那两下子,他要是能自己打开锁头的话,早就跑出去了,还能老老实实被关了这么多日子。 吉喆百正在纳闷的功夫,云吉释和夏浩领着傻子随后也回来了,几个人摸黑进屋。云吉释找了半天,想找一个照明的物件儿,可是傻子家里连个煤油灯也没有。 “吉喆,你家离着近,赶紧回去,拿个灯过来。” “好咧,阿释哥,你们等着,我马上回来。” “等等。” “还有啥事儿?” “把你穿的衣服给老夏拿一件过来,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吉喆有点为难了。 “阿释哥,你不知道。我、我” “咋,不愿意?” “不是,不是。阿释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只有身上这件儿衣服还算凑合着能穿,家里没有多余的衣服。” 夏浩连忙说道:“没事儿。阿释,晚上我把衣服脱下来晾上,明天就干了。” 云吉释说道:“那可不行,老夏,你这衣服晾一晚上也干不了。再说了,衣服被雨淋了,你不也得洗洗再穿不是,我回家给你拿一件,你等着。” 云吉释又对吉喆说道:“吉喆,咱俩一起走。” “好!” 吉喆转身快步出屋。门里、门外一团漆黑,因为走的有些着急,他的额头“砰!”地一下撞到了门框上,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吉喆急忙抬手揉了揉额头。 “哎呀呀呀呀,好疼,好疼!” 云吉释跟在吉喆身后。 “吉喆,你急啥。” “哎呦,哎呦,疼死了。不急、不急,我不急。” 两个人出了门,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傻子回到家后,一头栽倒在炕上,他可不管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还湿着。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睡着了,不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每天早晨起床后他就盼着吉喆来给他送吃的,有时候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傻子自从被吉喆锁在家里以后,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傻吃迷糊睡,倒也安稳。 吉喆每次给他送饭,他都是傻笑着相迎,很是听话,不作也不闹,可谁能想到他今天跑出去惹了这么大个祸回来。 夏浩想帮着他把湿衣服脱下来,因为屋里太黑,他伸了伸手没搬动,傻子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两只手还紧紧地捂着一个上衣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即使睡着了也没松手。夏浩看不清,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好等云吉释他们回来再说。 云吉释和吉喆很快回来,吉喆点亮了油灯,火苗忽闪忽闪的,给小屋带来了光明。 云吉释已经换上了干衣裳,他给夏浩也拿来一套。虽然衣服有些旧,而且已经严重掉色,但是洗的很干净。 借着光亮,云吉释看到吉喆身上穿的果然是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吉喆尴尬地站在那里。云吉释根本没在意吉喆的表情,他把干衣服递给夏浩,夏浩脱掉湿衣服换上。 屋里有了光亮,云吉释注意环视了一下周围。 傻子家里正像于书记说的那样,乱的不成样子,炕上的被子似乎有八百年没洗了,左一层、右一层地挂满了污渍,估计里面已经成了虱子和跳蚤的天堂。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屋里墙角竟然还有屎尿,可见傻子平时内急时是不分地方的。满地乱七八糟的垃圾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刚才屋里太黑,云吉释没注意到,现在看来简直难以下脚,这屋子简直比猪窝还要猪窝,怪不得于书记不让老夏来住。 吉喆看着面前的场景直皱眉头,他矜鼻子瞪眼。 “我艹,没想到傻子家除了屋里有个炕以外和村头厕所没什么两样。” 云吉释说道:“亏你还好意思说。书记让你经管他,你就是这么经管的?” 吉喆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平时也不进屋啊,谁能想到屋里会乱成这样。” “咱俩收拾收拾,要不老夏怎么住。”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屋子。 夏浩说道:“吉喆,你帮我把傻子的衣服脱下来,你看他,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呢。” 吉喆答应的很痛快。 “行,行。看看这小子,心多大,睡的跟死猪似的。” 吉喆一边说话,一边帮着夏浩把傻子的衣服脱了下来,傻子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穿着和没穿没啥太大区别。 两个人一折腾,傻子忽然醒了,他根本没在乎自己已经赤身裸体,只顾着伸手从兜里把半块玉米饼抢掏出来,生怕别人会抢走似的,一口把玉米饼塞进嘴里,开始大嚼起来,三下五除二把饼子吃了个干净。 傻子光着身子,夏浩怕他着凉冻着,伸手把炕上的被子铺开,盖在他身上。这时候,云吉释已经把屋地打扫干净了。 “阿释,吉喆,你俩都回。忙了一晚上了,都回去早点休息。” 云吉释看到夏浩安顿下来,他也放心了。 “行,老夏,那你今晚就先将就着住下,明天我再给你送东西过来。你早点睡,我俩先走了。” 云吉释起身刚要走,吉喆却说道:“等等,等等阿释哥。” 吉喆反射弧有些长,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明明看到傻子吃饼,怎么没往心里去呢?现在他突然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今天并没给他送吃的,这玉米饼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质问傻子道:“傻子,说!你刚才吃的饼子谁给你的?” 傻子吓坏了,急忙分辩。 “饼子,傻子,呵呵!烟花。烟花,饼子!慢走,不送。” 傻子嘴里嘟嘟囔囔,说出的话语无伦次,谁也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 云吉释在一边听着两个人的话,仔细一想,他似乎听出了一些门道。 “吉喆,难道你今天晚上没给傻子送饭?” 吉喆对自己白天的失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他又怕云吉释责怪,只好点头承认。 “是,阿释哥,都怪我,今天太忙没顾得上给他送饭。” “噢?那就是说,傻子吃的饼是别人给他的。” “嗯,有可能。” 云吉释又说道:“或许给他饼的那个人就是把他放出去的人。” 吉喆瞪大了眼睛,他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啊!阿释哥,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怎么没想到。而且我觉得这个人还有可能就是那个放火的人。” 云吉释进一步分析道:“要是这么说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咱村的人,而且是一个熟人。” 吉喆立刻表示同意。 “嗯!有可能,有这个可能。” 云吉释和吉喆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什么子午卯酉。 云吉释也想到、提到了顾嘎子,但是吉喆却说顾嘎子太抠门,不可能舍得给傻子饼吃。 “怎么不可能,毕竟傻子是他弟弟。” “得了,阿释哥,你是不知道,人家都说抠门的人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可顾嘎子这小子我了解他,他恨不得把一分钱碾成碎沫花,他这么一个吝啬鬼怎么可能给傻子饼吃。” 云吉释百思不得其解。 “那——给傻子饼子吃的人会是谁呢?” 当他俩再次问傻子话时,傻子吓得不敢再吱声。两个人实在逼问的急了,傻子就来一句:“慢走,不送!” 傻子这句话倒是很应景,用在当下的确很合适。 云吉释和吉喆也真该走了。 夏浩只是听着,也不插话。过了一会儿,他劝道:“你们俩啊,这么问,问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吉喆说道:“是啊,傻子今天邪门了,从哪学来这么一句。阿释哥,你说这放火的人他的动机是什么呢?这么多年,咱村里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真是纳了闷了。” 夏浩说道:“你们啊,别猜了,傻子都说让你俩走了,我看你们还是回。” 第二百章 清 早 第二百章? ?清 早 第二天一早,夏浩起床,傻子依然睡得很香,大概是昨天晚上折腾的很晚,加上吃的又很饱,傻子已经很久没一次吃掉两张玉米饼了。 没心没肺的人吃饱喝足自然睡得香甜。 夏浩没叫醒他,他穿鞋下地,顺手拿起傻子的衣服,来到外屋,想找个盆给傻子洗洗衣服。他找了半天,在一堆破烂下边终于找到了,可是盆子里满是灰尘和泥土,看样子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夏浩摇摇头,他一手端着盆,一手拿着衣服来到院子里。 院子西边有个大水缸,露天摆放着,缸上没有盖儿,缸底存着昨天晚上的一汪雨水,连洗脸都不够用,更别说洗衣服了。 夏浩放下衣服和脸盆,找来扁担,担起水桶往井边走去。 云楼村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在井边排队。昨天晚上为了救火,家家户户水缸里基本没水了。夏浩排了好一会儿才把水打上来,来回过往的人纷纷停下来和他说话、打招呼,然后又担起水匆匆离去。 夏浩担水回来的时候,一抬头看见有个人正站在傻子家大门口,这个人好像故意在这里等他回来,他担着水桶紧走两步来到那人近前。 “顾大嫂!嫂子,你找我?” 原来等夏浩的非是旁人,正是顾嘎子的老婆,只见她穿着一双紧边黑布鞋,一条宽松的黑裤子,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花上衣,腰间挎着一个小竹篮,头上包着一条黑白格子围巾,围巾扎的很紧致,显得她面庞更加消瘦,看样子她似乎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当她看见夏浩回来,并且主动和自己招呼,连忙上前回话。 “是,我刚才过来时,刚好看见你去担水了,就没喊你,一直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夏浩不知道顾大嫂一大清早为什么来找自己,他把扁担放下。有心把她让进屋里,傻子现在正光着身子睡觉,一个女人进屋不合适;不让她进屋,人家在门外站了半天,夏浩觉得也不太妥当。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顾大嫂低头,伸手从挎着的竹篮里拿出来几张玉米饼子塞到他手里。 “小夏,你看你,刚搬到这边住,还没生火,这些饼子你先留着吃。” 夏浩惊讶万分,他万万没想到顾大嫂会来给他送吃的,连忙拒绝。 “不不不,这怎么行?我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如果我把饼子留下,孩子们不得挨饿吗?不行不行,这饼我不能要。” “家里还有,再说了,你昨天在工地上救了老顾,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谁成想紧接着晚上就发生了着火的事儿。唉——真是没想到啊!你搬到傻子这里住,真是难为你了。” 夏浩还是连声拒绝。 “不不不,嫂子,这可不行,这饼我不能要。” 顾大嫂不容分说。 “小夏,你一定要拿着。” 她说完话,把玉米饼硬塞到夏浩手里,扭头挎着竹篮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浩手里拿着饼,呆呆地望着走远的顾大嫂,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夏浩回头把水桶担进院子,把水倒进缸里,然后拿着饼子进屋。 傻子已经醒了,他看见夏浩拿着吃的进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玉米饼的香味直穿鼻孔,傻子禁不住诱惑,一骨碌爬起来。 “饼子,呵呵,傻子饿” 夏浩说道:“傻子,在屋里吃,千万别出去啊,没穿衣服呢。” 傻子接过夏浩递过来的玉米饼大嚼起来。 夏浩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傻子昨天晚上吃的饼子和这几张怎么这么像呢? “傻子,我问你。” “啊!饼子,慢走。” “好了,不是问你慢走。我问你,饼子好吃吗?” “好吃,呵呵呵,好吃!你吃。” “好。好吃你就慢慢吃。你说,昨天是不是有人给你饼子吃啊。” “饼子,烟花,饼子” “你是说,有人给你饼吃,让你去看烟花,对吗?” “嗯嗯,傻子吃饼,看烟花,呵呵呵,看烟花。” 于书记清早起来便去了乡里,他到乡派出所报了案。 云楼村竟然有人放火,这还得了,况且烧掉的不是柴草垛,不是牛棚、马棚,而是大队部的一角,这分明是有坏分子故意搞破坏活动。 派出所的刘所长听完于书记的介绍,立刻派出了两个民警跟着于书记来到云楼村。 公安局的人来破案,这消息就像一阵风一样,立刻传遍了整个云楼村,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这回放火贼可跑不了了。 于书记向两个警察简单介绍了一下着火的时间,并且提供了几个目击证人,警察分别找他们进行了问话。 当问到吉喆时,吉喆有些紧张,他看着身穿蓝裤子、白制服的警察,看着他们衣服上鲜红的领章和头顶的红五星、大檐帽,顿时有些心虚,表情极不自然。 吉喆说话支支吾吾,他既说不出傻子为什么跑到了火灾现场,也提供不出来自己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据。 派出所的警察怀疑他有重大嫌疑,不容分说把他当做嫌疑人给带走了。 云吉释正在修路的工地上干活,吉喆被警察叫走问话时他看到了,可是左等右等吉喆也不回来。云吉释心里着急,后来他听说吉喆竟然被派出所的人给带走了,他立刻扔下手里的活跑到大队部。 “于书记,什么情况?吉喆呢,难道吉喆真被他们带走了?” 于书记一副垂头丧气很无奈的样子。 “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可是,书记,你知道,吉喆的胆子比针鼻儿还小,说他放火,这怎么可能?” “阿释,人心隔肚皮,怎么不可能?再说了,说他放火的是人家公安局的人,又不是我。” 云吉释这下可真急了。 “于书记,你应该把他们拦下来,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公安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人带走。” “随随便便,我看未必。话说回来,我能拦住人家公安局的人吗?你知道,人是我请来的,是我请来帮助咱们破案的,他们要带吉喆回去调查,我怎么能拦着人家?” 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云吉释心里很清楚,吉喆肯定不是放火的那个人,但是公安局的人为什么偏偏认定是他,还把他带走了? 云吉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书记!你——唉!” 云吉释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心想,于书记啊于书记,你糊涂啊! “于书记,工地上的事儿你先操着心,我现在就去乡里。” “哎” 于书记想招呼云吉释回来,可是云吉释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他撒腿跑回家,骑上二哥的自行车刚要出门。 突然! 门口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等等,阿释哥!” “你,你来干什么?” 云吉释定睛一看,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姑娘云溪琢。 “阿释哥,我知道你要去救吉喆,我和你一块儿去。” 云吉释连忙拒绝道:“那怎么行?不行,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这事儿你帮不上忙,去了反倒添乱。” 云溪琢姑娘咬着嘴唇,满脸羞红。 “阿释哥,你自己去,救不回来他。我跟着你去,一准儿能把他救回来。” 云吉释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云溪琢,邹起眉头。 “你这么肯定?” 姑娘连忙点头。 “嗯嗯嗯!” “行,走!” 云吉释骑上车,驮着云溪琢一路狂奔,他们原想着半路上会追上吉喆他们,可是没想到一直追到合力乡,连吉喆和警察的影子也没看到。 云吉释心想,自己不能贸然去派出所,那样的话事情不但办不成,没准还会能巧成拙,不但救不了吉喆,派出所的警察再借口自己来闹事儿,把自己抓起来可就麻烦了。 “妹子,咱先去乡政府,找找我大哥,看看他有没有啥办法。” “行。” 云吉释和云溪琢来到乡政府,看门的大姐一看云吉释又来了,还带来一个姑娘,她心里纳闷,这小子每次都带着漂亮姑娘来,桃花运不浅啊! 大姐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上前打着招呼。 “大兄弟来了,是找云乡长,他在呢,进去,快进去!” 云吉释来不及和她说话,领着云溪琢急匆匆进了大门,直奔云吉真办公室。 云吉真正巧在屋里,他看见两个人突然闯进来,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释,溪琢妹子,你们,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噢?先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第二百零一章 激 动 云吉真把两个人让到凳子上坐下,分别给他俩倒了一杯水。他把杯子递到云溪琢手里,姑娘慌忙站起身接过水杯连声道谢。 “谢谢吉真大哥。” “自家人谢啥,坐下,坐下,走了一路,一定渴了。” 云溪琢重新坐下,把杯子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姑娘从来没来过乡政府,更没进过乡长的办公室,一时间显得有些拘谨。 从前,她在村里见过几个下去检查工作的乡干部,尤其是那个叫张广才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姑娘很是看不惯,自从张广才在爷爷坟前突然晕倒后他就再没去过云楼村。 云溪琢感觉其他人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耀武扬威、牛逼哄哄的,不得了、了不得。不过,她觉得云吉真和他们不一样,在她看来,云吉真与其说是一个乡干部,是一个领导,倒不如说他依然还是自己心目中的大哥哥,看不出有一点点乡长的架子,他说话依然那么亲切和蔼,对自家人还是那么关心。 云吉真转身把另一杯水递给云吉释。 云吉释哪有心情坐下喝水,现在他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好像着了火一样,凳子上似乎钉满了钉子,当着云溪琢的面他又不好发作。况且,自从云吉真当上副乡长以后,他也是第一次来大哥的办公室,再怎么着急也得先控制着点情绪。 “哥,你别忙着给我俩倒水了,你先听我说” 云吉真很沉稳,云楼村大队部失火的事儿他已经听说了,而且他还知道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把吉喆抓了回来,作为分管全乡治安工作的副乡长,他刚才和派出所的同志通了一次电话,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他料想云吉释八成是为这事儿来的。 “我倒水又不耽误你说话,你说,我听着呢。” 云吉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他正了正衣襟,然后拿起一个笔记本打开,又从上衣兜掏出钢笔,拧下笔帽,低头写下几行字。 云吉释当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云吉真,他就盼着大哥能听自己把话说完,帮着他把人救出来。 “哥,是这样” 云吉释把云楼村着火的事儿,夏浩搬到傻子家住的事儿,还有吉喆被派出所抓走的事儿等等,全部原原本本地向云吉真学了一遍,声音时高时低,连口气都没歇一下。 云吉真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还时不时拿起笔,低头在纸上写几个字,似乎在挑重点的地方记录着。 云吉释一看有门儿,大哥这是在记录啊,他一定是往心里去了,看来有大哥帮忙,一定会把吉喆给救出来。 云吉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的就更详细了。直到他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才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喝完水后,他眼巴巴地望着云吉真,注意观察他的反应,等着他表态。 云吉真仍然低头继续写着什么,写完了,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放,抬起头问道:“说完了?” 云吉释回道:“啊!说完了。” 云吉真又冲着云溪琢问道:“妹子,你有啥事儿啊?” 云溪琢还没来得及回答,云吉释抢先说道:“哎呀!哥,她和我都是为这件事儿来的。” “噢?是吗?” 云溪琢这时候说道:“是,吉真大哥,阿释哥说得对,我俩都是来救吉喆的。” 云吉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云吉释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哥,你问了半天,倒是想个办法啊!要不,你领我们去派出所,让他们把人放喽。” 云吉真冷笑一声。 “呵呵,你说放人,人家就能放啊?” “这不是还有你吗?我就不信他们那些公安还不听你副乡长的话。” “你小子,亏你没当官。脾气还不小,副乡长咋了,副乡长就能随便去派出所要人?那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云吉释没想到,大哥不但不表态,反倒把自己数落了一顿。 “大哥,是他们先不分青红皂白把吉喆抓起来的” 云吉真立刻打断了云吉释的话。 “好了,好了。人家抓吉喆就有抓他的道理,再说,现在不是还没最后确定是他放的火嘛,公安的同志把吉喆带回来也只是询问一下情况,又不是审讯他。” “哥,询问,审讯,有啥区别?反正都是抓人。” “你啊,这就不懂了。这里面区别可大着呢。好了,我先不给你解释这些。现在他们既没给吉喆开逮捕证,又没确定说不放他,你急个啥?” 云吉释通过大哥说的话,通过观察他的表情,渐渐地悟出了一点儿门道。他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将信将疑,试探问道:“哥,难道这件事儿——你,你早就知道了?” “是,你们没来之前派出所的同志就给我打过电话了。” 这下云吉释可有些不乐意了。 “哥,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费这半天口舌。” “你小子,还怪上我了。刚才你说话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突突,谁能插上话。” “那——既然你都知道,你说这事儿咋办。” 云吉真没有立刻表态,他看看云吉释,又看看云溪琢。 云吉释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样子恨不得现在就要自己去派出所要人才好。 云溪琢坐在凳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一个包袱,正用焦急、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云吉真看着面前的弟弟妹妹,心里有些为难了。帮忙,作为一名副乡长,干预公安机关办案,不合适;不管,又怕伤了弟弟和妹妹的心。 怎么向他们俩解释呢? 云吉释催促道:“哥,你倒是说话啊,这也不像你平时办事儿的风格啊!” “风格,啥风格?” “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云吉真心想,弟弟对自己的评价还很客观。 “可是那也得分啥事儿不是。这件事儿啊,我劝你俩还是回去等消息。我相信警察同志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想他们会查清楚的,如果不是吉喆干的,很快他就会回去。” “哥,这不明摆着吗,派出所找不到真凶,拉个替罪羊吗?” 云吉释这句话把云吉真惹生气了。 “棒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哥。你就说,这件事儿你管还是不管?” 云吉真没想到云吉释如此激动,和他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三个人话还没说完。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 云吉真立刻回应。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朱有福。他一进屋,立时愣了几秒钟,他没想到云吉真屋里会有客人在,他定睛一瞧,其中一个人他认识。 “云吉释,你来了。” 云吉释急忙站起身。 “是,朱大哥。” 朱有福不认识云溪琢,也就没和她说话,直接转向云吉真。 “云副乡长,王书记招呼你现在去党委会议室开会。” “好的,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朱有福关上门出去了,云吉释没再坐下。 “哥,我看找你也是白找,你忙。我和溪琢现在就去公安局。” 云溪琢也站起身,她没想到哥两个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姑娘不知道应该向着谁说话,只好默不作声。现在她听云吉释说要走,她失望地看了云吉真一眼,跟在云吉释身后出了乡政府。 第二百零二章 补充 第二百零二章 补充 推门进来的是朱有福。他一进屋,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云吉真屋里会有客人,其中一个人他还认识,于是连忙打招呼。 “云吉释,你来了。” 云吉释急忙站起身。 “是,朱大哥。” 朱有福不认识云溪琢,云溪琢又低着头,他也就没和她说话,直接转向云吉真。 “云副乡长,王书记招呼你马上去党委会议室开会。” “好的,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朱有福退一步关门出去,云吉释也没再坐下。 “哥,我看找你也是白找,你忙。我和溪琢现在就去公安局。” 云溪琢站起身,她没想到这哥俩说着说着差一点吵起来。姑娘不知道应该向着谁说话,只好默不作声。现在听云吉释说要走,她失望地看了云吉真一眼,跟着云吉释出门。 云吉释摔门出去,云吉真匆忙起身,临出门时他还没忘记从桌子上捡起一个笔记本夹在腋下,一直追送他们到大门口。 云吉释和云溪琢走远了,望着两个人的背影,云吉真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看门的大姐急忙迎上前。 “云乡长,云乡长有事吗?” 云吉真回过神来,连声说:“没事、没事”然后转身向乡党委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乡党委成员都到齐了,王书记冲着刚刚进门的云吉真点点头。云吉真立刻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的对面就是田大宇。 田大宇平时开会前总是慢悠悠地东瞅瞅、西看看,眯着眼睛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低着头,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 今天参加党委会的人比平时增加了几个人,有乡派出所的刘所长,乡中学的古校长,另外还有乡卫生院的胡院长。云吉真看明白了,这是一次党委扩大会议,会议的内容应该是和这几家单位的工作有直接关系。不过工作归工作,凭着自己和古宁深厚的交情,他来了应该打个招呼才对。另外让他纳闷的是,每次开这种党委扩大会议前,王书记总会提前和自己打个招呼,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沟通一下情况,然而这次却没有。 云吉真来不及多想,他屁股刚刚坐定,王书记便宣布开会。会议的内容和以往历次会议差不多,月底了,总结一下上个月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分别由分管副乡长发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田大宇,他双手托着刚刚写完的本子,又恢复了从前一贯的样子,抬起头来,用那双藏满了坏主意的斗鸡眼儿慢慢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确定每个人把注意力都集中了自己身上以后,他才开始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讲起来。 田大宇刚刚剃完头,可能是戴在头上的帽子有些松旷,随着他的摇头晃脑,有好几次差点儿要掉下来,说话的间隙,他不断地用手去扶正,不一会儿帽子又歪了,十分滑稽,活像个小丑,最后他索性不戴了,一把摘下帽子放在了桌子上。 田大宇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全乡各个学校复学的情况,乡里的学校陆续开学,各村的学校都有辍学的孩子,小学有,乡中学也存在。 云吉真听着听着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古宁,古宁的表情也很不自然,似乎犯了很大的错误正在受批评一样。 田大宇紧接着又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县里批准了合力乡关于部分中、小学代课教师转为正式教师的申请。 云吉真心想,这是个好消息。他把这一条认真地记录下来。 云吉真没当副乡长之前,曾经负责过乡里的文教工作,古楼村小学还是在他的监督之下完成的改造,钟书记劈棺材板盖学校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不知不觉回忆起从前,他对合力乡各个学校还有老师们的工作和诉求都很关心,特别是古楼村的张老师,还有很多像张老师一样的人,他们尽心尽力,克服重重困难,坚持教书这么多年却一直是民办老师,一直也没转正,有些人干不动回了家也没有一个正式的教师身份,实在可惜。他一想起这些,不由得感慨万千。后来,他被提拔为副乡长,乡党委对他的工作重新进行了调整,他现在主管全乡的治安和农业工作,对从前的工作过问的也就少了。 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他由衷地为那些多年来辛苦代课的老师们感到高兴,多年的等待之后,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实属不易。等等!云吉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部分中小学代课教师转为正式老师的申请。” 云吉真心里默念了两句。 “怎么是部分,怎么会是部分,而不是全部?” 他仔细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记录下的那一条,没错,是部分。既然是部分,那不是说明还有一部分人不能转正吗?他的眉毛快要凝聚到一起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调整了想法,既然有部分转正也是好的,说明这件事儿上边已经开始有人管了,有人管就有希望了。 云吉真停下笔,他心想,国家也有国家的困难,何况代课这件事儿是这么多年来积累形成的,全国涉及到的不是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涉及的范围这么广,人员这么多,国家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个问题全部解决掉。现在能解决一部分,能解决一点儿也是好的。希望有了,一切工作就有奔头了。 田大宇说完这两件事,郑重地合上笔记本,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把目光投向古宁。四目相对,古宁不知道田大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古校长,从你们学校的角度,对于这两件事儿有什么看法,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一般来说,在这种乡党委扩大会议上,被扩大进来的参会人员是很少有发言权的,他们来参会的主要任务是在会议上可能有涉及到本单位或本部门的重要情况,需要听取各位乡领导的意见。开会时呢,最多也就是做好记录、举个手、表个态,回去后抓紧落实。 今天田大宇竟然让古宁给他做补充,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古宁站起身,他没对田大宇说的话作补充,他也没做这个准备,而是转过脸,面向王书记,眼神坚定,表情刚毅。 “王书记,我们学校还真有件事儿需要和各位领导说一下。” 王书记很痛快的表态。 “好,古校长,你说。” 古宁稳定了一下情绪,看来即使田大宇不让他作补充,今天他也会在这次会议上发表自己的意见的。 “经过我们学校党支部开会决定,我们建议把田富贵开除出教师队伍,并且建议乡党委开除他的党籍。” 古宁的一句话把会场上本来平静的气氛一下子给打破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二百零三章 “拔刀” 第二百零三章 “拔刀” 参会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还私下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会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云吉真没想到古宁会在这种场合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乡党委该怎么表态呢,这不是给王书记出难题吗。他心里默念,“书呆子,真是书呆子。”他瞄了古宁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王书记。 其他人也没料到,平时看起来书生气十足的古校长竟然像个杀手一样突然拔刀,而且这把刀直接挥向田副乡长的弟弟。大家心里清楚,古宁和田富贵从前有过节,古宁甚至一度遭到田富贵的诬陷和迫害,由于田大宇幕后的推波助澜,他被关在院子西头的柴房里好几天,差一点儿把命搭上,如果不是云吉释仗义相救,如果不是上级政策突然转向,古宁不可能恢复校长的身份,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难道今天他要寻机报仇?一阵议论过后,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王书记。 王书记倒是出乎意料的淡定,他仍然低头写字,表情丝毫未变。会议暂停了几秒钟,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会儿。王书记手里的笔触在本子上,笔尖和稿纸摩擦发出“刷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古宁站在那里等着王书记表态,似乎也在考虑众人的反应。 云吉真恰到好处地抓住机会把话题接了过来。 “古校长,这件事儿是你们学校内部的事儿,我看你们是不是先形成一个书面报告,拿出具体的处理意见报到乡党委再说,如果需要的话,乡党委另外再开会研究这件事儿。今天这个场合说这个不太合适。你说呢?古校长!” 云吉真把“古校长”三个字加重了语气,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古宁本以为田大宇会站出来制止他,说他滥用权力,迫害无辜,然后极力为田富贵开脱。如果那样的话,他把应对的办法都想好了,今天他一定要分出个子午卯酉,当着大家的面给田大宇好看。但是他没想到云吉真会出面制止他。他心想,吉真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不合适。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开会不就是要畅所欲言吗,把问题摆到桌面上说有什么不对吗?自己可是提前和王书记沟通过的,而且得到了王书记的允许,难道王书记没有和吉真通气? 还真让古宁猜对了,王书记提前并没有和任何人沟通过这一情况,云吉真也不例外。这也是云吉真在开会之前感到纳闷的原因之一。王书记怕走漏风声,如果这个消息在会前传到田大宇耳朵眼里更不好处理,另外他也想看一看大家听到这件事儿时的真实反应。 古宁不知道云吉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时张口结舌,愣在了当场,旁边的刘所长趁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坐下。古宁没再言语,知趣的缓缓坐下。 再说田大宇,他本想着自己发言过后,古宁肯定会顺着他刚才讲话的思路,对学校里个别学生辍学的情况做出解释,对代课教师转正的问题向他、向上级组织表个态。可他万万没想到古宁说的话和他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这小子竟然上来就拔刀,而且挥刀就要见血,刀头指向的还是他的弟弟。 田大宇肠子都悔青了,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惹祸上身吗。他心里一遍遍的骂自己,不冷静,真是太不冷静了,真该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从前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田富贵给保出来的,当然这些事儿都是他私底下操作的,是见不得光的,不可能拿到桌面上来讲。 田大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眼珠子发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额头上青筋暴露,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咬古宁两口,把他碎尸万段。但是,他忍住了,没再开口说话。云吉真已经制止了古宁,他已经有了台阶下,恼怒归恼怒,他心里却很清楚,在这种场合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和古宁做口舌之争,过多的辩解不但不解决问题,可能还会越描越黑,反而坏事儿,他更不能随随便便在乡党委会上为了一己私利而发泄心头的怒气,否则还有可能一时失言被古宁抓住什么把柄,威胁到自己副乡长的位置,那样就麻烦了,不能因小失大。 会议室里安静得很,开会的人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谁也没打破这种窒息的气氛,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王书记停下笔,渐渐抬起头。 “古校长,你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古宁立即起身回应。 “没有,没有了。” 王书记挥挥手。 “好,坐下,坐下。” 王书记并没对古宁的问题表态,他话锋一转:“吉真,该你了。” 会议继续进行,云吉真把前一段时间全乡各个村屯分包土地的情况作了汇报。 云吉真说,分包土地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农民积极性很高,只是个别村屯发生了争地、抢地的情况,有的村子还因为抢地差一点儿闹出人命来。 云吉真在会上透露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各个村子都反映有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时常在村于村之间转悠,他们也不进村,神出鬼没、鬼鬼祟祟的。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是三个,人数不固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天将黑时在村边转悠。这伙人有时候十天八天能摸到个人影,有时候半个月也不出来一次,谁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乡亲们猜测可能是一些外地人。 要说村里来了陌生人倒不是什么怪事儿,怪就怪在自从出现这些人后,各个村子经常有人家的祖坟被挖,乡亲们分析可能就是这伙人干的,渐渐地对他们恨之入骨。有的村民自发组织要抓住这几个“盗墓贼”。不过,这伙人警惕性极高,只要稍有异常便跑的比兔子都快,村民抓了几次都没抓住。 田大宇听到云吉真的汇报,心里咯噔一下子,他记得顾嘎子曾经和他提起过云楼村“盗墓贼”的事儿,时间一长,他差一点儿给忘了。 今天云吉真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看来乡里这阵子不太平啊,果真有“盗墓贼”出现。田大宇仔细想了想,他想起来了,顾嘎子说过,这些盗墓贼在他们村还偷走了一件什么宝贝。什么宝贝来着? “玉貔貅——对,是玉貔貅!” 田大宇差一点喊出声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现在能想起玉貔貅消耗了他一万多个脑细胞。他心里嘀咕,那玩意儿不说价值连城,却也值得千金。这帮阴损贼,得了这么个宝贝还不知足,难道其他村子里还有更好的东西,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另外的目的,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呢? 田大宇一通胡思乱想,他想再找一找顾嘎子,问问他详细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