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诊断书》 第1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001 衣香鬓影的大厅里，觥筹交错。 繁复的水晶吊灯，被踩在脚下的玫瑰花瓣，人们精致的面皮和得体的举止，简单粗暴地彰显着这场宴会的自我定位——壕无人性。 喧嚣里远远走进来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 少年利索的短发下一双飞扬的眉眼，俊出利利落落的少年气息，张扬又干净。白净的肌肤，薄削又规整的嘴角微扯，单手插兜的走姿不见丝毫的矫揉造作，是少年人可以被偏爱与纵容的不羁与浪荡。 他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自顾自晃到主桌的一个位子旁，拉开椅子坐下。 紧挨他的美艳女人嫌恶地瞥了少年一眼，转过脸继续和身边的贵妇热络寒暄。 少年不以为意，目光闲闲扫过一整桌的顶级食材，毫无胃口。 在和面前的澳洲小青龙面面相觑了大半晌后，他终于忍不住朝着身边的美人开口： “妈，我走了啊？” 美人这时才不情愿地挪出半分精力给他，伸手掐了一把少年的胳膊：“要死啊，这才来了几分钟？你老子说公司事忙，不能来。你又作什么妖？” “我……”少年舌头滚了两滚，才险险把一个“操”字囫囵个吞下去。 “我有事，急事。再说，钱伯伯这次婚礼和前几次也差不多嘛，你听，他接下来会说，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下一句一定是，我最期待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上次就这么说的。” 不等美人反驳，舞台上的新郎果然一脸诚恳地对面前的小娇妻说道：“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我最……” 沈菲女士一脸黑线，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说：“滚你。” 少年如蒙大赦，起身的同时，伸出了爪子，“美女，给点钱，这两天手头紧。” 沈菲美女拍了拍晚宴包：“空的。” 贺嚣：“……” 淡定，这是你亲妈，而且还是镶金边的保险箱。 “给点，妈。”少年一脸谄媚，只差在身后竖个尾巴摇一摇了。 沈大美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昨天，我跟你说的去接你媳妇儿的事？” 少年收回手，一脸斩钉截铁，“我说了，不去！” “你不去谁去？那可是我和你爸从小帮你订的娃娃亲。”沈菲的表情很认真。 贺嚣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沈大美女，大清朝早亡了。您没事多读读，知道《婚姻法》吗？还娃娃亲，您看我长得像娃娃鱼吗？” 贺嚣悲愤交加，他现在已经能够想象赵四海几个人听到“娃娃亲”这三个字后，当场笑昏过去的场景。 啊啊啊，我贺嚣的一世英名！绝不容许断送在“娃娃亲”这三个字里面。 而且，方棠是谁？ 方棠，就是个非人哉。 贺嚣第一次见方棠是在他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贺嚣有个独门法宝，背诵圆周率。 在所有被逼进行才艺展示的场合，贺嚣会一本正经地把圆周率背到二百多位。 “3……” 尽管贺嚣每一次背出的数字都不一样，但从来没有人洞悉他的小秘密。 贺嚣发现，基本没人会准确记得圆周率小数点三十位后究竟具体是哪些可爱的小数字。所以只要他能正确流利地把前三十位数字背出，后面的发挥全靠演技，数字胡说一通就行。靠这一招，贺嚣成功又不失礼貌地避开了唱歌跳舞背古诗这些尴尬的才艺展示。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顶着一撮儿呆毛的小丫头。 两率相交，必有一假。 两人背诵的数字不能说一毛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一开始，贺嚣还硬撑着往下背。 小贺嚣天真地握着拳头想，嘿，这时候就是考验我无敌强大，面不改色的大心脏的时候。 打败天真的只能是，天真热。 不，是脑门越来越热。 贺嚣永远忘不掉，当两人背的内容越差越远时，方棠脸上的表情。 冷静至极，毫无波动，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水，水里漂着一只猴子。 贺嚣知道，自己就是方棠眼里的那只猴子。 一只没有尾巴，上蹿下跳，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猴子。 家长们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贺嚣每一次都在现场编制圆周率，有人惊讶于他小小年纪竟然想到这招，更有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是贺嚣第一次直面社死，同时收获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远离天才，人人有责。 从此，天才少女方棠就成了贺嚣童年噩梦一般的存在。 方棠在沈女士口中自小乖巧懂事，成绩更是一骑绝尘，甩贺嚣几百条街。从小到大，贺嚣虽然只在刚上小学的时候见过几次那小丫头。可架不住沈女士十几年如一日地把小丫头挂在嘴边。 小学统共上了三年，十四岁被破格录取到清大基科班，和一群白胡子老爷爷一起研究那些非人类的问题。 悲催的贺嚣从小的参照物就是这么个非人哉。 现在，他妈竟然让他负责接送方棠这个给他留下深刻童年阴影的人？！ 贺嚣光速拒绝。 沈菲貌似了然地点点头说：“真棒！儿子，真是有骨气。” 说罢，她掏出手机，接通后说道：“老齐，你十点半到机场接个人，航班号问刘姐。对了，你今天晚上顺便把一楼那堆昨天从法国寄来的破烂丢出去。” “沈女士，你想干什么？”贺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嘴巴里的水呛死，“你要把我的装备丢哪里？” 沈菲无聊地磕了磕手包：“呦，我要是没记错，那可是我的票票买的。” “那是我的生日礼物！” “你生日不是下个星期吗？我决定还是送你一个妈妈的拥抱好了。”沈菲女士一脸认真，满眼得意。 贺嚣真觉得他爹是个好样的，怎么就和这么个无赖老婆一起过了这么些年。 为了人类的和平与解放，为了自己的终极梦想，为了二十二中那群被血虐的兄弟。 “妈妈，我刚才开玩笑的。”贺嚣掐着自己虎口，贺嚣，像个男人一样，能屈能伸！ 沈大美人微微一笑，“我跟你说的去接方棠的事？” 贺嚣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一脸斩钉截铁：“我说过了，方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第2章 说剃头就剃头 002 滨城机场，飞机晚点七十五分钟。 方棠仰头看了眼天空，月亮独自挂在天上，像一只独眼的兽。 方棠提着随身的登机箱，在机组人员的引导下从特殊通道离开。 爸爸妈妈抽不出时间和她一起来滨城，理由很简单，上千人的团队，研发任务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虽然西城和滨城之间往返时间仅仅需要一天，但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让整个团队停止运转。 “棠儿，小菲阿姨会在机场接你，乘务组的姐姐们也会照顾你的，到滨城要听话。”爸爸在替她检查行李。 其实，行李根本没有多少，要用的大件东西早已经邮寄到滨城，她随身携带的只有几件衣服而已。 “方棠，要坚强乐观。”爸爸交代完了其他事情，临行之前再次郑重嘱咐。他难得一见的唠叨，方棠的思绪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第一次去幼儿园，第一次去小学，第一次参加比赛…… 只是，这么些年，方棠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往来穿梭，早年间的忐忑与无措消散在记忆里。 方棠很快看到热情洋溢的小菲阿姨。 “我的宝贝儿棠，还认不认识阿姨？” 沈菲从年轻时起就是公认的美女，性子跳脱活泼，和方棠的妈妈是一对性格迥异的姐妹花。方棠小时候，沈菲整天嚷嚷着要做干妈。后来方棠父母常驻基地，沈菲还提议让方棠来滨城上学生活。再后来，她离开西城去上学，和沈菲的联系才越来越少。 沈菲亲昵又自然地揽住方棠的肩膀：“西航呀，晚点都晚的那么理直气壮，宝贝儿棠肯定饿坏啦。” 沈菲有着别人学不来的亲和力，她拉着方棠的手，没有刻意的热络，只是随意地说些吃饭喝水的平常话，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方棠的不适。 方棠坐进冷气强劲的车子，迎面看到的是车子后座男生丧气又嫌弃的脸。 坐在前排的沈菲一巴掌呼在贺嚣脑门上：“作什么死样子，见了方棠妹妹不会打招呼？” 初见方棠，贺嚣有点儿惊讶。 记忆里，那个板着脸，刘海儿上方顶着一撮儿小呆毛的小丫头，竟然变了一副模样。 一转脸，沈菲笑意满眼：“宝贝儿棠，你刚来滨城还不熟悉，有什么事情让贺嚣帮你干啊！你记不记得，你们小时候……” “妈。”贺嚣不满地喊了一声，他真怕他这个要命的妈再提那个“娃娃亲”。 沈菲继续对方棠说：“他虽然脑子不好用，但跑腿呀，办些你不方便做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这来自亲妈的嫌弃，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他明明记得沈女士告诉他只要来接方棠，自己二楼的那些设备就可以安安全全。现在还要给方棠当跑腿吗？让赵四海他们知道嚣爷我竟然给人当狗腿使唤，还不笑掉大牙？ 我是你亲生的不？咋啦？今天是要把我卖了？这人贩子口气。 贺嚣：“妈……” 沈菲接着一个爆栗敲在贺嚣头上：“妈，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别有事没事就知道喊妈！” 贺嚣陪着母上大人来接她的小心肝方棠同学，在被连环diss立体环绕对比后，贺嚣被强制委派了一个沈女士口中“光荣而伟大”的任务——护送方棠参加二十二中人人喜大普奔的月考活动。 “棠儿，你的借读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学校有一场考试，吕主任希望你去参加。” 我看是你想让她去参加！ 贺嚣低头玩着手机，边玩边翻白眼。 果然，接下来，他妈又说：“正式开学后会有成绩分析家长会，到时候我帮你去参加。你不知道，贺嚣自从上了高中，我一次都没敢去学校开过家长会，初中时候，整天被叫家长，我的小心脏都有阴影了。所以，高中之后，我就拒绝为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开家长会。” 呵，知母莫若子。只有贺嚣同学知道沈女士只是想在家长会当天成为一个艳压全场的学霸的家长。而贺嚣同学是家长会上重点被关照的对象，反面案例的对象，他妈只有觉得丢脸的机会。 一年级时，班主任对他妈说：“希望家长朋友们多关心一下孩子的成长问题，砸学校玻璃这种事还是尽量不要再发生了，你说是，贺嚣妈妈。” 三年级时，教导主任对他妈说：“贺嚣妈妈请最后留一下。” 初一时，校长对他妈说：“虽然学生身体好是件好事情，但翻墙进学校是明令禁止的，贺嚣妈妈，请看一下贺嚣写的《论翻墙的可行性与必然性分析报告》。” …… 沈女士急需要方棠同学拯救她这十几年拜贺嚣所赐积累的心理阴影。 方棠答道：“好的，阿姨。” 贺嚣微抬眸，车窗外灯海斑驳，光影闪过少女精致的面容，她一直在低声回答沈菲的问题，简单重复毫无意义的“好的”“可以的”“都行”却让沈菲心花怒放。 至于贺嚣，自始至终，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 贺嚣手指猛戳屏幕，这个游戏简直bug遍地走。 “贺嚣，贺嚣，玩什么游戏呢？耳朵忘家里了，叫多少遍都听不到！” “哎呦，妈，你怎么又动手？！”贺嚣捂着脑门儿抱怨。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到了吗？方棠以后就和你一个班了，你要好好带方棠了解学校情况，上学放学正好一起作伴回家。” “为什么？”贺嚣身子一弹，差点儿跳起来。作伴回家？在座谁是小学生？ “什么为什么？方棠初来乍到，你当然要多多照顾她。”沈菲杏眼圆睁，瞪着贺嚣，“再说，你们小时候，可是订……” “妈，我知道了！”贺嚣飞速打断他妈的话，“娃娃亲”这三个字，他再也不要听到。 第3章 知识的海洋 003 今天早晨，经过一夜噩梦折磨，贺嚣整个人是崩溃的。 梦里的圆周率怎么也背不完，小时候的方棠和长大的方棠交替出现，就像西游师徒四人围绕表情包一样，围着他说： “原来你不会背呀！” “原来你这么笨啊！” “原来你一直是装的啊！” 巴啦巴拉巴拉…… 手机闹钟平时是叫不醒他的，但今天贺嚣虽然困得睁不开眼睛，却睡意全无。 贺嚣扯了扯头发，认命般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跑下楼，凭习惯换好鞋，准备出门。 刘姐听到声响，赶紧拿着一盒牛奶追出来：“别忘了拿奶，早饭又不吃，这么高个子，怎么受的了。哎，你书包呢？” “今天考试。”贺嚣把奶打开，叼在嘴里。 “考试也要用笔呀。” 贺嚣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支笔：“两支。” 一支中性笔，一支2b铅笔，多么充分的准备。 “上学要有个上学的样子！”难得早起的沈菲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强行把书包挂在贺嚣肩上。 贺嚣和平时一样，半眯着眼睛钻进停在门口的车子，准备上车补眠。 “噗！”贺嚣嘴里的牛奶被车子后排坐着的人吓得喷了出来。 幸好方棠手里还有本书。在牛奶喷溅的时候，手疾眼快，挡住了牛奶攻击。 “怎么了，贺嚣？”司机老齐没明白怎么回事，着急得回头问。 我能说，我是被吓吐奶了吗？！ 贺嚣觉得这事真不怨他，试想一下，一个在梦里纠缠了你一晚上的人，大清早突然出现在你眼前。这事放谁身上不得吓个半死？ 迷迷糊糊钻进车里的贺嚣被规规矩矩坐在车里等他的方棠吓到吐奶，他手背贴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假装补觉，心里却浮想联翩。一向无神论的贺嚣突然想找欧阳凯迪算一算星座运程，水逆都不能这么逆。 方棠和上书，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背上的奶渍，扫了贺嚣一眼。 贺嚣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胸前一大片被奶渍弄湿的衣领，心中一万头南美小宝贝奔腾而过。 此时此刻，贺嚣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方棠就是专门克他的存在，是他奔向自由的康庄大道上的拦路虎。 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贺嚣胡乱拿湿巾擦了擦。这下好了，晨起的睡意彻底退去，贺嚣和方棠清醒着尴尬。 一路上，车厢里只有齐叔的欧巴郭老师和于皇后的相声充当背景乐。车子宽敞，两个人各据一角，中间跟隔着条马里亚纳海沟似的。 经过昨天机场的摧残以及一夜的噩梦，贺嚣从车上下来后终于忍无可忍。 他在无人的拐角处停住脚步，背着身，严肃地对跟在身后的尾巴方棠说：“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希望，我们在学校里能是彼此独立的陌生人。” 听懂了，嚣爷我只想独自美丽，你，乖乖自力更生。 身后传来方棠的回答：“好。” 女孩子的声音清冷单薄，和着夏末清晨的风，让贺嚣心头翻起一丝异样的波澜，这冷淡的语气，不会转头就向沈女士告状？他忍住回头去看方棠表情的冲动，单手拉住书包，大步走向考场。 滨城的八月底，风吹起致远楼前一大片绿油油的爬山虎叶子，秋蝉被吓了一趔趄，嘶鸣暂歇。片刻后，又慷慨激昂地开始了蝉生最重要的求偶交响曲。 二十二中，比大姨妈还准时的月考准时准点。 第一场是语文考试。 大家一只中性笔在手，是个人差不多都能写满整张试卷。 端坐尾场头把交椅的赵四海烦躁地挠了挠耳朵，万恶的学校，暑假一共放了二十天，补了一个月课，还他喵要月考。昨天的团战，“肝”到半夜，自己今天能准时爬起来，已经是对这场考试最大的尊重。 他转头看看周围，更躁了。 这帮人，答案一个比一个写得多写得满，都特么坐在尾场了还搞内卷。 而且，这帮渣渣们还都特自信，譬如，某不知名校草曾在自己作文上洋洋洒洒写下了八百字的《论翻墙的必然性与可行性报告》。 赵四海这时大脑不可控地想起他爸从书房“请家法”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无奈认命，扯过来试卷也开始胡诌，不，认真答题。 啊！！！这是谁出的题，六十个古诗文背诵填空，填你姥姥。 铁骑突出刀枪鸣，带我上分行不行？ 锲而舍之，今晚吃鸡。锲而不舍，大吉大利？ …… 终于等到了第二场数学考试，同学们惊人的创造天赋总算嗝屁了。 数学可不是你想胡扯就能扯满整张试卷的。 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渣渣们，通过手机这种现代化通讯手段和互传纸条的传统行为，齐心协力把考场变成了菜市场。 “八爪，你磨叽什么呢，抄快点。”赵四海伸着脖子，冲自己班里的同学要答案。 他坐在第一排，据经验分析，答案从最后往前传，被截留的时间长短，决定了他爸揍他的力度。 “快了快了……”章羽此刻恨不得再多生出一双爪子，只觉得平时自诩极限天秀的手速此时此刻比脚丫子还慢。 坐章羽右边的哥们儿直接探过来半截身子，目光如炬，试卷上一手“好字”惊天地泣鬼神。 …… 被逼佛系的监考老师只能一前一后八卦着家长里短。 “赵黎！” 走到尾场门口的老吕平地一声雷，让嘈杂的考场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坐在最前面正扭着头接答案的赵四海成了老吕的火力打击对象。 “平时懒懒散散，这会儿抄答案倒积极了。既然这么愿意抄，下了考场把校规校纪抄一百遍，交到我办公室。” “老舅……”赵四海呜咽一声。 “老天爷也救不了你！”老吕保温杯“duang”地一声蹲在赵四海试卷上，两个监考老师赶紧站了起来。 老吕以严苛出名，除了是高二的年级主任还有一个令全校学生闻风丧胆的身份—教导主任。抓手机，快狠准。查早恋，手段损。总之，被老吕盯上日子就惨了。想到这儿，刚才还各显神通的“小八仙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祈祷老吕不要注意到自己。 老吕一脸怒意，背着手，从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小鹌鹑”身边走过，走到最后一个位子时，停下了脚步。 第4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004 坐在考场最后面的是个模样乖顺的女生，薄薄的细碎刘海垂在白皙透亮的额头上，细瘦的手腕紧紧握着一只笔。 和她乖顺的外貌不同的是她五指下空空如也的答案。 是的，考试接近尾声，一张卷子上连个数学符号也没写。 阳光炙热，女生清秀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里的洁净泛着淡淡的的凉意。 监考老师齐齐把目光投向这里，觉得老吕一定产生了和自己一样的疑问。 大多数老师看学生，习惯通过外表初步判断学生的成绩，跟职业病差不多。 这样一个眉眼干净，气质文静的女生，很难让人不往好学生那一种归类。可这样一个看着蛮乖的女孩子，却坐在尾场最后的位置，全校倒数第一，数学考试过半，试卷洁净如新。 也不知是哪班的学生。 可惜了。 老吕又认真看了一眼空白的试卷，摇摇头，叹口气，难得没发火。 难得佛系一把的吕主任一转过身，眼角瞥见窝在墙角座位上熟睡的影子，登时炮仗捅进肺腔子—火气四窜。 “贺嚣！” 中气十足，火力全开的男中音让这层楼上奋笔疾书的学生都短暂停顿了一秒，哦，又是贺大帅哥撞到“驴火”上了。 靠墙座位上端端正正趴着一个熟睡的身影，校服裹着的脑袋转了转，缓缓地抬起来。 男生原本张扬利落的眉眼因昏睡染上些许的水色，睡眠不足导致的红血丝，让他的眼神邪性又凌厉。贺嚣眼神凶狠地看向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全脸大写着“老子不爽”。 老吕罕见地被个毛头小子盯得一哆嗦，凝神后再看贺嚣，半耷拉着眼皮，嘴角微微上扬，略带一点玩世不恭的散漫弧度，俊出了几分独属少年的利落帅气，哪里还有什么邪性和凌厉。他整个人懒洋洋的，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提不起丝毫兴趣，包括考试，包括学校，大概率也包括发怒的老吕。 看到这里，老吕更生气了。 这小子，光是看这张脸，就是个惹祸的，这得嚯嚯多少小姑娘。 一想到这里，老吕嗓门儿再上一个新台阶：“贺嚣，你更能耐了，考场睡觉，下课也把校规校纪抄一百遍。” 贺嚣整个人懒散地靠在墙上，一屋子的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这里，生怕错过什么名场面。毕竟，嚣爷是敢和校长拍桌子的人物呀！ 赵四海伸长脖子，用手在脖子间划拉，示意贺嚣好汉不吃眼前亏，生怕他再被停了课。 看到老吕，贺嚣无奈地磨了磨牙。 毕竟吴用外出学习前对他念了一个多小时，告诫他千万别再被停课。他妈沈女士也威胁他说，再惹事就把二楼那些装备和他一块儿打包扔黄河里。 他是他妈生的，扔河里不太可能，但装备是他爸买的，沈女士把它们打包扔河里是分分钟的事。兴致来了，真敢边哭边扔，边扔边哭，痛斥贺嚣玩物丧志。 贺嚣眼尾微斜，总觉得背后那双眼睛也在盯着他。 一想到，赵女士不环保又戏精的举动，贺嚣头大。只能磨磨后槽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就是一百遍吗？ 老吕带着保温杯，怒气冲冲地离开考场，片刻后又折返，“这次再用写字机器人抄校规就把家长请来喝喝茶。” 说罢，老吕环视一周，中气十足再加一句：“谁再敢作弊，加罚一倍。” 200遍校规，手断的节奏。 “阿西，”赵四海冲自家亲舅的背影比了个国际姿势，又趁监考老师热聊“婆媳三国志”的空隙把答案丢给了贺嚣。 “嚣爷，不用谢。” 贺嚣用手指捅了捅这团几经波折传到自己这里的“非标准参考答案”，长臂一展，往身后丢去。谁特么爱抄谁抄，校规还不够抄吗？ 纸团夹杂着嚣爷的不耐烦，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最后的那张课桌上。 坐在考场最后一张桌子上的方棠看着从天而降的纸团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试卷上，觉得有些碍眼，正要丢进垃圾桶，旁边的女生，小小声说：“嘿，你不抄吗？不抄给我呗？” 说话的女生细长眼睛，白皮肤。是真的挺白，像个瓷娃娃。瓷娃娃笑眼弯弯，没有偷要答案的紧迫。 方棠悄悄看了一眼监考老师，点点头，把纸团丢了过去。 监考老师猛地咳嗽一声：“哎，我说，你们大略抄抄得了，还指望着自己能挤进年级前一百？” 空气停滞了片刻，说话的老师姓严，教二班。 严芳以“嘴巴毒”威慑全年级，曾有过把他们班一女生硬生生骂哭的战绩，就因为女生随堂考试做错了一个她认为不该错的选择题。 严芳一向看不起这些坐在尾场的差生，总是炫耀自己班里的学生没有坐在尾场的。 一旁的同事附和两句：“严老师管理班级是真有一套。” 严芳闻言，抬着下巴微微一笑，又含沙射影地对着同事说了几句风凉话，口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话着话还不忘哼笑两声。 大家心里都有些怒意，但也不敢和她正面硬刚。 方棠用拇指关节顶了顶眉心，坐在这里的两个多小时，已经耗掉了她最后的耐心，严芳聒噪又刻薄的笑声终于让她忍无可忍。方棠右手抓起试卷，准备提前交卷走人。 这时，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贺嚣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很轻，但在此时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笑什么？”严芳的笑凝在脸上，厉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要不然您怎么教出个年级第二的二班呢。” 严芳闻言，面色铁青，贺嚣戳中了她的痛处，二班二班。 二十二中没设实验班，但明眼人都知道，以理科见长的二十二中，全理一班和全理二班就是冲击清北的快班。其中，一班又总是占据着某些微妙的地位。 今年初，大选科分班，严芳满心以为自己一定是全理一班班主任的不二人选，却没料到年级主任点名让吴用做了一班的班主任。 为这事，她在主任办公室狠狠闹了一通，发狠要教出个比一班还强的二班。 但造化弄人，期末考试，一班以高出二班平均分四点八的优势稳居第一。 明明在吴用的管理下，一班班风散漫自由，学生吊儿郎当，有人甚至差到要在尾场垫底，譬如这个全校闻名的贺嚣。但一班的平均分还是遥遥领先，尤其是数学这一科，这让严芳本就不平衡的心态更加扭曲。 贺嚣当着她面提一班二班，这是公然打她的脸。 第5章 水里的猴子 005 “贺嚣！” “在——” 这一声“在”拖得有些长，自然流露几分嚣张气质。 赵四海咋舌，嚣爷你真是吾辈楷模，阿弥陀佛。 方棠抬眼去看，玩世不恭的贺大少爷正斜倚着课桌，嘴角噙着丝笑意，一脸淡定地目视严芳。这赤果果的挑衅。 严芳素来奉行大棒政策，对一班班主任吴用懒散自由的班级管理方式相当不满。此刻怒发冲冠，指着贺嚣说：“你跟我出来，我们去找吕主任。” 考试结束的铃声恰在此时响起，贺嚣一推课桌，跟在严芳身后出门。 “嚣爷？”赵四海兄弟情深地呼唤一声，“瑞思拜。” 贺嚣回头，用口型回应兄弟‘“滚。” 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整个考场像极了关掉静音键的菜市场，口哨声，篮球撞在地上的声音，文具稀里哗啦撒在地上的声音，熟络的人彼此玩笑的骂声。 方棠低着头，认真地整理着考试用品，中性笔，铅笔，橡皮，简单的黑白色，和她旁边瓷娃娃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文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欧阳凯迪，大家都叫我欧欧。”女生一边把文具都划拉进自己带着白色大翅膀的背包，一边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方棠，尚木棠。”方棠不太习惯和自来熟的人打交道。 凯迪看着她一本正经自我介绍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你哪个班的？我考语文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怎么这么好玩。” 她的“好玩”不是嘲讽，在欧阳凯迪眼里的方棠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短袜，鞋也刷得一尘不染，甜甜软软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rua”。而且，说话好温柔。恬静的女孩子，又美又温柔，这么个又乖又仙的宝宝，激起了凯迪认识的热情。 “我刚转学到这里。”方棠急着离开，奈何对面的女生把路挡得严严实实，一只大号的好奇宝宝。方棠只好被问一句，就认认真真答一句。 凯迪更奇怪了，高二中途转学到二十二中，那得成绩好到逆天才行？可这位同学刚才雪白的数学试卷可是比她的连衣裙还白。 不过凯迪不是个喜欢纠结细节的人，看方棠已经收拾好了，就颠颠跑过来，拉着她一块儿走出考场。 被凯迪拉住胳膊时，方棠半边身子有些僵硬，任由对方像个导游似的开始介绍学校。 “糖糖，我跟你说，”凯迪喝着刚排队买出来的奶茶，嘴里呜呜噜噜，也没阻挡她介绍的热情，“我们学校一向以变态的作息表闻名全国，像我这样不爱学习的正常人不算多。” 方棠的视线被一群追逐嬉闹的声音吸引。 赵四海正拿着一堆草稿纸哀嚎：“一百遍，一百遍，还不如让我周一做全校检讨。” “老吕是怕你再来一次选秀212，让全校女生在二十二中贴里为你吵架。” “哥的魅力，名扬四海。”赵黎真的是把自己的花名“赵四海”当成了本命。 他上次在全校例会上念自己的检讨，中间一堆没用的即兴演讲，最后鞠躬比心，风骚走位，附赠一枚闪瞎人眼的“k”，只差喊一句“全校制作人们，请多关照”。 刘子岩拿着试卷夹模仿当天暴怒的老吕拎着保温杯狂追赵四海的样子。 章羽学着赵四海：“我错了，我错了，你是我亲舅，你再打我，我正月里就去剃头了！” “哈哈哈……” 和这群嘻嘻闹闹的男生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走在最后面的贺嚣，外套斜着挂在肩膀上，正一边走路一边专注地盯着手机。他似乎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自动屏蔽了周遭的一切。 “你千万别招惹这群人，他们太爱惹事了。”凯迪摇摇头。 ”欧欧，干嘛呢？”赵四海远远和凯迪打完招呼后也发现了她身边站着的方棠，“呦，这位小姐姐眼生呀。” “滚一边去，赵四海，别对着我朋友贫嘴！”欧阳凯迪双手叉腰，一副护崽儿的模样。 站在凯迪身后的方棠，安静且疏离地看着这群哄笑成一团的男生。 “我说你……”赵四海刚要回嘴，却被一局结束的贺嚣打断。 贺嚣眼都没抬，一只手点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摁在赵四海脑袋上：“走了，别耽误事。” 贺嚣说完，把一只耳机摘下，长腿往前伸，走过她们俩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方棠被欧阳凯迪拉着手一起往前走的背影。 耳机里再次传来大大的一声“ko”，是他刚才误点了“再来一局”，贺嚣低声咒骂：“真特么流年不利。” 赵四海边走边回头：“我打赌刚才和欧欧在一起的小姐姐是新来的转校生。” “为啥？”章羽推推眼镜，甩了甩因持久高速机械化运动而酸疼的胳膊。 “二十二中方圆一公里这么好看的小姐姐，能有我不认识的？”赵四海挥舞着草稿纸，“兄弟们，一个小时内，我要得到这位小仙女的全部资料。” “黎哥，你就不怕欧阳凯迪掐死你。” 赵四海胳膊一疼，真是被欧阳凯迪掐出了心理阴影，一听到她的名字赵四海的胳膊就非条件反射地疼。 “谁也不能阻止我和小仙女一起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 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贺嚣敲在手机键盘上的手指停了停，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场面。 沉默的女生站在人群里，但她的眼里没有对任何人的关注，连最起码的好奇都没有。貌似温吞文静，实则冷眼旁观的成分更多。一个能把赵四海淹死在知识海洋里的小仙女吗？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楚茉涵。”旁边不知谁想起来隔壁班最近靠一条视频火起来，被很多小粉丝狂吹“校花脸”的楚茉涵。 赵四海闻言一脸吃了死苍蝇的便秘样：“你脑子进水了，还是平时被楚茉涵的鼻孔盯出来感情了？” 大家闻言笑成了一团，楚大小姐确实爱用鼻孔俯视众生，除了…… “贺嚣。” 说曹操曹操到，楚茉涵正一脸笑意地站在拐角。当然，大家心知肚明，楚大小姐的笑只冲着贺嚣一个人。 “贺嚣，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让他们在校门口等一下，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说。” 赵四海几个默契十足地翻个大白眼，市长千金的眼里果然容不下我等屁民。 贺嚣看了一眼手机界面那个大大的“ko”，语气略微有点不耐地说：“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有其他事情，你有事快说，没事请便。” “你，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楚茉涵嘟着嘴巴质问道。 “没看见。” “你撒谎，你每天都盯着手机，怎么会看不到？” 贺嚣彻底被她“全世界都要围着我转”的口气弄得有些不耐烦：“呵，不是每个人盯着手机就是在刷朋友圈和微博的。” “那你也不能不回我信息，我就是想谢谢你，害得我一直在等你消息。”楚茉涵一脸委屈。 章羽用胳膊肘捅捅赵四海：“我嚣爷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一副有“奸情”的八卦脸。 赵四海真怀疑楚茉涵上次差点被球砸那事是她故意设计的，靠，贺嚣替她挡了一次球，楚大小姐这是要贺嚣负责终生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把贺嚣的号卖给楚茉涵的。 赵四海忍不住了：“楚茉涵，我们还有事，能先走吗？” “你闭嘴，我跟你说话了吗？”楚茉涵因贺嚣冷淡的态度有点儿恼火，赵四海正好撞她枪口上。 贺嚣不耐地偏了一下头，眼尾扫过小花坛旁站着的方棠，他的眸光闪过一丝冷洌，拿出手机，快速划拉了几下：“这次不用等了，互删。” 当初楚茉涵的好友申请发过来时，他误以为是班里谁又换号，随手添加了。他早忘了楚茉涵是谁，也没想过真要对方难堪。对方发什么消息假装看不见就行了，今天真是耐心告罄。 楚茉涵从小都是让人围着捧着，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气得把太阳伞扔到贺嚣身上：“贺嚣，你混蛋。” 女生突然拔高的声量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就包括不远处的方棠和欧阳凯迪。 “贺嚣这是又招惹谁了？”凯迪舔舔棒棒糖。 “又招惹？” 看到方棠主动发问，凯迪兴致高昂，三分钟之内把贺嚣历届绯闻女友罗列清楚。 “我就很不明白了，脸长得好看能用来干什么，就贺嚣那狗脾气。谁找他当男朋友，那就是解救全世界姐妹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很讨厌他？”方棠好奇。 “因为我和他还有赵四海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同班同学，我们还同桌了四年。所以……“ 欧阳凯迪一脸悲愤地补充道：”所以，校园剧都是骗人的，你同桌把泡泡糖粘你头发上，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是纯粹因为他手欠。一张再好看的脸如果害得你要顶着一个月的狗啃刘海儿上学，你只有想把他扇成猪头的冲动。不过他今天帮我怼了严芳，本小姐就暂时让他在人类这个物种里待一天。” 听到这里，方棠轻轻笑起来，不知是想到凯迪的狗啃刘海儿还是被扇成猪头的贺嚣。 一脸悲愤的凯迪愣了一下后也笑起来，自动挽住方棠的胳膊说：“糖糖，你笑起来真好看呀，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方棠被凯迪无敌的变脸技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又异常真诚地回答道：“你也，也，很可爱。” 欧阳凯迪跳了跳：“哇塞，我也这么感觉，怎么办，我们在一起，可爱波会不会冲击到别人。 方棠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她以前的生活里不会出现“可爱波”这样天真的字眼，也不会有凯迪这样温暖又美好的女孩子，不会遇见当众表白的桥段，当然也不会有贺嚣这种奇怪的男生。 “糖糖，你家住在哪里，我们一起走？”凯迪又从包里翻出两根棒棒糖，把其中一根草莓味的塞到方棠手里。 “对不起，家里有人接我。”方棠捏着棒棒糖，有些不知所措。这种超乎寻常的热络是她一贯陌生的。 家里人常年待在研究基地，刻板严谨的工作氛围会不自觉地带进家庭生活，父母和她的沟通一直秉承着“尊重平等理性”的原则。这导致幼年的方棠独特的思维能力和行为习惯是迥异于其他同龄孩子的，等方家父母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方棠已经长大了。 再后来…… “哦。”凯迪无奈地耸耸肩膀，咬着棒棒糖说，“那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 第6章 水逆都不带这么玩的 006 和凯迪分开后，方棠独自一人沿着早晨来时的路往前走。 她夹杂在熙攘的人群中，抬眼望去，满是青春的张扬与肆意。即便刚刚被考试摩擦，即便穿着相同的土丑校服。但少年人的鲜活却是压不住，截不断的。方棠眼中突然蒙上一层雾气，她低下头，轻轻踢了踢脚旁的石子，让它乖乖滚到绿化带里。 走着走着，方棠有些丧气地叹口气，她又迷路了。 学校在改建新的宿舍楼，接送学生的私家车都要停在距离校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 明明出了校门往东走有一个书店的，从书店往左拐再走一百米就应该能看到车子的。 可现在为什么找不到车子？ 她的空间感错位是病理性的，和普通分不清东西南北爱迷路不一样。 方棠不好意思跟司机老齐打电话，让他闷热的大夏天跑过来找自己，于是漫无目的地往前摸索着。 空气中弥散着热气和黏腻，这是老天在积攒暴雨，和自己离开西城时的天气一样。 看来，被大雨淋一场，是免不了的事了。 站在学校岔路口的方棠，思绪被一大块儿从上而下的阴影打断，一抬头，贺嚣那张写满丧气话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 贺嚣比她高出许多，这时低着头，眼里一半嫌弃一半疑惑：“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在认路这件事上，一点长进都没有。一公里，三个路口，就这么几步也能迷路，我真是服气。” 贺嚣一口气说完，自顾自往前走。他步伐匆忙，不像是带路，倒很像是急于甩掉后面的尾巴。 方棠怕跟丢了，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小跑着追上腿长的贺嚣。 尽管方棠不爱揣摩别人的心思，但贺嚣对她的不喜欢并不需要揣摩，是明晃晃摆在脸上的。 这嫌弃的口气和昨天他那张丧气的脸真是如出一辙，是精力旺盛到无处安放才总是怼天怼地怼空气吗？ 方棠对贺嚣的研究仅仅持续了两秒钟，因为此时此刻她面临一个更为艰难的选择。 方棠盯着自己的鞋带停顿了几秒，真想把鞋脱掉重新调整一下。爸爸临行前破天荒给她收拾了鞋子，摆弄过无数精密仪器的双手，却把鞋带穿得横七竖八。 此时此刻，这种横七竖八带来的凌乱无序让她焦躁不安。 远远看见贺家的车子，贺嚣停下脚步，一转身却看到方棠正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贺嚣心里不知为什么翻腾起一丢丢奇怪的情绪，这小丫头不会被自己吓哭了？ “你怎么了？”贺嚣硬梆梆地问一句，被沈女士拿装备逼迫负责接送方棠这件事让贺嚣很烦。但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从昨天就没得过自己好脸色，这会儿八成是委屈地想哭鼻子了。贺嚣想，嚣爷我大人大量，既然你诚心诚意…… “我想，重新把鞋带系一下。”方棠的回答认真又严肃。 可贺嚣从这种认真严肃里读出了另一份意思，他脑海中仿佛有个小人在狂舞，傻了，傻了，又被小丫头一脸平静地暴虐了。你才哭，你才哭，以后才有你好哭。 贺嚣：？？？？？！！！！ 我特么就是个大傻子，所以才和方棠这种非人类呆在一起，还试图用正常人的脑回路和她沟通。她会被吓哭？她从来都是别人的梦魇。一整天，贺嚣刻意避开了和方棠的交际，却总忍不住被她影响注意力。贺嚣一向我行我素，今天却总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拴了铃铛的猫，干什么都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最让贺嚣自我鄙视的是，放学时，当赵四海说起最近学校附近又开始有四中的人出没时，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方棠不会正巧遇到那群堵人要钱的小混混？ 贺嚣随便找个理由，一路小跑，就是为了看看方学霸有没有被人堵在路上。 等看到方棠一个人跟鬼打墙似的在同一个路口绕来绕去时，贺嚣先是觉得这种不认路的行为很搞笑，忍不住站后面看了半天。 直到他从路旁橱窗中看到自己叉腰笑的样子时，一股深深的自我唾弃翻涌上来：贺嚣啊贺嚣，你还真把自己当保镖了是不是？支棱起来，让她感受到我，贺嚣，二十二中扛把子，对她深深的敌意！ 贺嚣本想直接掉头走开，但又怀疑方棠这种非人哉真有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 脑海中响起社会新闻版块男主持人的声音：“近日引起广泛关注的失踪少女方棠被发现在下水道内的……” 贺嚣猛地摇摇头，我，嚣爷，能跟小丫头一般见识。我只带这一次路，以后她就是被奥特曼抓走我也不管了。 贺嚣收拾收拾自己碎了一地的脑细胞，想起正事：“你晚上帮我写份检讨，中心：不该为了保护同学的自尊与梦想而打抱不平，仗义执言。虽然我们从小被教育绝不向任何黑恶势力低头，但我确实也顶撞了老师，尤其是顶撞一位身处更年期，情绪不稳定的老师。” 方棠：“……” 贺嚣没理会方棠的沉默，继续补充：“老吕太精，检讨不能从网上下载，不能说套话，要言辞恳切，嗯，动人心扉，令人铭记于心……” 他抓了抓脑袋，发现自己也没啥要补充的。 当贺嚣说完自己检讨书的要求后，方棠抬头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贺嚣，十分好奇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把躁动青春期里的傻缺和中二演绎地那么淋漓尽致。她只是单纯觉得一个人能够做到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这件事，很有意思。 方棠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贺嚣总是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怪事。 所以，她很善意地提醒了贺嚣一下，这种检讨书不光能让人印象深刻，更能让人对读检讨书的人的智商印象深刻。 方棠皱着眉头，语气真挚地重复了一遍贺嚣的话：“打抱不平，仗义执言，绝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同样的话，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这么的别扭，透着一丝丝的反讽。 贺嚣真觉得自己的语文水平如今突飞猛进，反讽这么高级的修辞手法都能一秒t。 贺嚣脑海中的小人儿又蹦哒出来了：你看，你看，她又是这幅表情。她脸上写啦，你就是个没尾巴的猴子，上蹿下跳，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那种。 贺嚣直勾勾地盯着她，小姑娘文文静静的脸上干干净净的表情，眼睛里有汪水。他想起刚才赵四海说的“二十二中方圆一公里这么好看的小仙女儿”。 只是这小仙女一旦展现出真实的面目，绝对能把赵四海那厮虐得骨头渣都不剩。 不同于凯迪的甜美可爱，方棠的五官轮廓虽清秀但又隐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攻击感。尤其她的眼睛，平静清淡的表情里，隐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此时的贺嚣，面对一脸“你有病”的方棠，脑海中的小人儿疯狂尬舞，啦啦啦，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啦啦啦，被方学霸从气势上鄙视了。啦啦啦，又成了方学霸眼睛里自作聪明的没尾巴猴子了。 贺嚣气得和方棠大眼瞪小眼，几乎快想不起来她小时候的模样。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方棠面前吃瘪。 直到贺嚣发现了她刘海儿上的一撮儿小呆毛，又想起她刚才围着同一个路口绕来绕去的傻样儿。贺嚣终于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 这么多年，笨呆呆的样子还是没啥大变化嘛，一个学习力ax的小路痴。 呃，沈女士为什么要让自己带着这么个小尾巴！ 贺嚣捏住那撮儿小呆毛，压了压，边压边想，这个小尾巴一定要在正式开学前搞掉。 这时电话响起，贺嚣刚接通，赵四海的声音从对面冲过来：“爷，在哪里呢，大家都等着你呢。” 贺嚣看看时间，又对方棠说：“我还有事，回家我妈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在帮班里画宣传栏。” 他的眼睛扫过方棠手里星空粉糖纸的棒棒糖，伸手从方棠手里捏走，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不是牙不好吗，我帮你解决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方棠被贺嚣捏她刘海儿的动作惊呆了，直到贺嚣像只追野兔的狗子一样撒丫子跑远了，她才反应过来，猛地双手交叠着摁在了自己刘海儿上，气得耳朵都红了。 真的没有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不，他不是从小就这样吗？ 我一定会好好帮你写检讨，一定一定会让你铭记于心的。 第7章 贺嚣简史 007 齐成看了看时间，有些焦急，正想打电话，就看到方棠背着书包走过来，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齐叔叔，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由于贺嚣整天没正形儿，这么乖巧的方棠，让齐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忙说：“没等多久，没等多久，快上车。” 齐成帮方棠打开车门后，才想起问：“贺嚣呢？” “他，”方棠抿了抿嘴唇，嗓子有些发干，“他帮班里画宣传栏。” 齐成一脸问号，哈，贺嚣这小子，初中前的手抄报都是他帮着画的，画什么宣传栏，这话也就骗骗他妈，沈女士。 车子平稳滑过街道，路两旁装饰各异的商铺渐渐后退，老城区总是有些灰扑扑的衰败感，方棠小心地把头倚靠在车场上，静静阖上了眼睛。 齐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文静有礼貌，是个和贺嚣那个爱闯祸的小刺头儿截然不同的乖孩子。 “棠棠，需要买什么东西吗？我们要不要去趟商场？” 齐成给贺总做了快二十年司机，说话办事妥帖周到。方棠这次来滨城借读，沈菲特意把他调过来，专门接送方棠。 “谢谢齐叔叔，沈阿姨帮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很齐全的。” “贺嚣这小子，别看他平时没正形，其实这孩子心软着呢，他刚才肯定是怕你找不到路，才把你送过来的。” 方棠有些尴尬，估计刚才贺嚣拍她刘海儿抢她棒棒糖的事情齐叔叔全看到了。 余下的路程，就是一部《贺嚣简史》。 齐成常年沉浸在郭老师的魅力中，整个一德云社编外人员，小段子一个接一个。从贺嚣把沈女士的珍珠项链当弹珠玩，到贺嚣骗赵黎一块儿穿裙子去幼儿园，结果他一身小西装，被穿裙子的赵黎追着打。再到贺嚣一只手骨折，却带着校队拿下了全市篮球联赛的冠军。 齐成的描述里，贺嚣是个作天作地又聪明仗义的皮小子。沈阿姨对儿子的嫌弃里是藏不住的宠溺。贺嚣的直率与我行我素，从来都没有变过。有些人撞了南墙会哭，会闹，会一蹶不振。但贺嚣不会，贺嚣会在上面画满鬼画符，然后开始拆砖头。 昨天半夜才到滨城，今天又起得太早，伴着齐成幽默风趣的声音，方棠昏昏欲睡。贺嚣的脸不时从她脑海闪现，忽近忽远。 另一边，深海网。 贺嚣弹走手里的半截烟，活动了一下手指，说：“咱们说好，一局定输赢，你们如果输了，就再也不能来这条街，更不能进深海。” 对面的是四中的学生。四中别的不行，打架打游戏打篮球在滨城很出名，出名的脏。 四中这群人为首的是个纹着半截花臂的狼尾头大哥。 事情起因很简单，网人挨人，你碰我一下，或者我打游戏落地成盒骂两句被你听见，这些摩擦都很正常。偏巧前两天，赵四海他们几个来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对面一人的饮料碰洒了。赵四海不矫情，立马道歉加赔人饮料。但对方就是不依不饶，互呛了几声后差点儿把人网给砸了。 经过网老板劝解，双方约定今天开一把，一把定输赢，输的人再也不能进深蓝网。 深海素来不吝啬空调钱，冷气口冒着白气呼呼地输送凉风。本来周围的人都以为又是小学生掐架，没几个人稀罕看弱鸡互啄，一个个键盘敲得震天响，战绩可以菜，姿势必须帅。 直到狼尾头大哥从背包里掏出自己带来的装备，挨个组装。周围人看他一脸“职业电竞，莫得感情”的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模样，以及摆在桌上至少六位数起步的装备时，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狼尾头大哥对面端着螺蛳粉吸溜的赵四海低声跟贺嚣商量：“爷，我看对方装备挺全乎，这次能行吗？要不然，你也回家把您那真金白银带回来装备请过来。 贺嚣嚼了嚼口香糖，吐出个白色小泡泡，泡泡“啪”一声破了，贺嚣嗤笑一声：“差生文具多。” 他这声量不高不低，大写加粗的欠揍，正好让对方听个一清二楚。 狼尾头大哥抬眼，舌头顶了顶门牙，伸出拇指倒着点了点，“特么菜鸡。” “呦呵，你跟谁比划呢？”赵黎同学一向是你跟我怎么都行，你敢骂我嚣爷，你丫等着被宇宙人道灭亡你！ 对方彩虹色小挑染也毫不示弱：“说的就是你，打听打听这条街，谁是孙子谁是爷？我狼哥可是lc战队的，出国打过比赛。”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了一阵，职业联赛中风头正盛的lc战队是诸多游戏玩家眼里顶级豪门的存在。就算这小子是lc的二队替补，那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更多人开始往狼尾哥背后围靠。现场观战，那可比看直播爽多了。 小挑染显然非常满意现场被自己哄起来的气氛，踩在椅子上继续说：“你们二十二中的好大儿，不就仗着家里有钱，想在这条街横着走，问问狼哥答应不答应！” 嘿，这张嘴，应该算是对方的“嘴炮输出”了， 赵四海“duang”地一声把螺蛳粉往桌上一怼，“哪只黄鼠狼不答应？” “你骂谁黄鼠狼？” “骂得就是你！” “我你祖宗！” “别，我担心你身体，根据夏娃理论，咱们七十亿人类，20万年前的妈妈可是同一个生活在非洲的女性，你确定真能下得去手？” 对方显然没想到一句国骂，招赵四海这么多狗屁理论，张了张嘴，不愿服输，又显然跟不上赵四海诡异的角度。只能大量重复日常那些”问候语“，气势上有些拉垮。 赵四海掌控全场，间隙还能扒拉两口螺蛳粉。 贺嚣一推坐椅，及时闪身避过螺蛳粉汤汁的物理攻击，无聊地看着赵四海一人叉腰“舌战对方群熊”。直到狂拽的狼尾大哥和彩虹小挑染同学被赵四海“双押、四押、谐音梗”的骂人神技怼得面红耳垂时及时出声， “大家都少逼逼赖赖，手上说话？” 艹（一种和谐又可爱的小植物），小挑染同学看着贺嚣一脸理所当然又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觉得贺嚣这货比刚才一直输出的赵四海还惹人讨厌。逼逼赖赖的是你们家，你见我们说的出话了吗？ 狼尾狼哥可能这会儿也觉得把对方摁在游戏里摩擦比较痛快，于是出声制止了自己小弟翻过桌子战斗的冲动。 比赛开始，双方例行“礼貌”问候对方全家，除了贺嚣。 当游戏界面缓缓拉开时，贺嚣那张玩世不恭的顶配脸，瞬间变成另一种姿态。 第8章 胜者为王 008 当游戏界面缓缓拉开时，贺嚣那张玩世不恭的顶配脸，瞬间变成另一种姿态。 “跳！” 每一次开局，队伍需要贺嚣预判位置，自己队伍的，也包括对手的。吊儿郎当的少年眸子里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执着，专注，热血当头。 开局半分钟。 “谁，谁手这么黑？！”小挑染“啪”地把耳机摔在桌面上。 面对面送人“落地成盒”贺嚣嘴角微勾，章羽行动迅速地收缴战利品。 贺嚣这一手，又黑又损，大大刺激了对方的愤怒值。以至于接下来游戏双方短兵相接，遇上了就正面硬刚。 对方扔来一雷，一阵烟雾弥漫，枪声四起。 赵四海后背重重砸在椅背上，大雾里他和白灿被人狙掉。对方的狼尾大哥并不是个文具很多的差生，相反，人家的上手速度、极限操作果然是专业级别的。 “2v3了，这才开局多久，小伙子们这是有血海深仇啊。”网里有人自动充当了解说一角。 有些人甚至开始预判比赛结果，狼尾头大哥秀了这波炫酷操作，瞬间成为在场很多人倾向的最终胜利者。 贺嚣咬着嘴里的棒棒糖，笑了笑。 “2v2了。” “xiao这顿横扫腰射，直接又送走一个，高手，高手。” 八倍镜里，贺嚣被不远处的车吸引了注意力，不出意外，必定有人狗在车后。他的预判，一向精准。对方还有两个人，那个狼哥即便不是lc战队的，也绝对是个职业选手。手感，敏锐度，判断力，这些东西是要在比赛中一点点磨砺出来的。 贺嚣大脑飞速运转，微微眯了下眼睛，扫了一眼队里仅剩的章羽。 章羽接受到贺嚣的信号，试探性出枪，对方果然有人耐不住性子，急着出来收人头，双方交火。等待多时的贺嚣一枪爆掉对方三级头，接着又补了一枪。 但章羽也被隐藏在后的狼尾大哥击倒，对方并未补枪，留着章羽半条命。 “马上缩圈了，快上车啊。”背后观战的一个个恨不得自己上。 贺嚣去拉人，一颗雷炸在左侧。 “哎呀，不该去拉的，这么明显的钓鱼，还看不出来吗？” 贺嚣闪身躲在车后，他的血量几乎见底。 “这局没啥悬念了。” 长脑子的人都明白，满级状态的职业赛手和血量见底的玩票新手，胜负已分。 贺嚣撤到一处掩体后，这款游戏的场景模拟做的异常逼真，风声，树木摇动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危机四伏的压迫感。 “快缩圈了，开车跑啊。” ”跑啥怕啊，跑不动了。” 围观的大多数已经提前看到了结局，对方的小挑染兴奋地砸着可乐瓶。“砰砰砰”，像催战的鼓点，也像催命的钟声。 贺嚣半个身位暴露在对手的视野里，果不其然，随着他的暴露，背景音里，出现了一个轻微的枪栓声。 足够了。 贺嚣迅速后撤，加血，压枪。 枪声伴着可乐瓶子的“砰砰”声，打出一种绝处反击的发泄感。 随后，网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接着口哨声，惊呼声，不可思议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xiao击杀了ng。 “原来是个连环套！” “怎么可能？”狼尾大哥怔了怔，脱口而出，“你故意的？” 贺嚣揉着手腕，就你能钓鱼套路我，我就不能反套路你吗？他一边想一边伸脚把想跟自己激情一拥的赵四海踢远。 贺嚣对着狼尾大哥说：“承让。” 他清楚，自己这把能赢，很大一方面是利用了对方的轻敌。经验，技术，装备这哥们都在自己之上，只能拿脑子赢呗。 “看到了，什么叫天赋型选手，我嚣爷就是。”赵四海像只开屏的大孔雀，转着脑袋，四处炫耀。 小挑染一拍桌子，起身就要冲到赵四海旁边，狼尾大哥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愿赌服输，输了还不认，我丢不起那人。” 说罢，他收拾好带来的装备，冲贺嚣竖了下拇指，带着小挑染几个人匆匆离开了。 赵四海大手一挥：“兄弟们，啤酒小烧烤，整起来。” 贺嚣揉了揉手腕：“我先把你烤了，今天一天还没考熟？我得回家了。” “嚣爷，这是怎么了？这才几点，您舍得抛下众爱妃自己回家？” “困死了，回家补觉。”游戏结束，贺嚣又恢复了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他伸手抓起自己的背包，帽子扣在头上。 贺嚣站在门口等车，身后跟过来一人。 贺嚣没抬头：“没钱，不办卡，本地正经人，不开钟点房。”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整出这么一句，停顿了一下，才说：“有没有兴趣成为职业选手？” 这诱拐小朋友的语气，谁家正经人大半夜在街上拦着人就问“有没有兴趣成为职业选手”的。 贺嚣收了手机，看着对方：“没兴趣，正经人谁干这个。” 对方看着全身散发着不良气息的正经人贺嚣，轻笑了一声，也没再废话，递过来一张卡片：“等哪天不想当正经人了可以找我。” 贺嚣看着一身黑的男人融进夜色，他借着路灯看了看卡片。 简单的白色卡片上，写着“李勤”两个字，应该是名字，名字下面是一串号码。 贺嚣随手把卡片塞进衣兜，打了个哈欠。 贺嚣手指点在电子锁指纹识别区，轻微的启动声响过，他蹑手蹑脚推开门，刚关上门，却感觉身后的门自己运行起来。 没等他反过来什么情况，身后一声尖利凄惨的花腔女高音划破了夜空。 接着，贺嚣就被一阵七手八脚的无差别攻击逼到了玄关处，声控灯亮起来，贺嚣一边用胳膊护住头，一边试图让拼命挥包猛砸的沈女士冷静下来。 “妈，你打人前能不能看看清楚？”贺嚣捂着脑袋大声抱怨，什么仇什么怨，脑袋差点儿半夜被自己亲妈给开了瓢。 沈菲这才看清眼前的“歹徒”是自己儿子，连忙察看贺嚣有没有受伤。 在确认贺嚣毫发无伤后，沈女士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要死啊你，大晚上不睡，跑门口做什么？” 说完，她立马反应过来：“不对，你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 第9章 闲人免进 009 贺嚣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自己的心肝儿联名款，很显然是刚从外面疯玩跑回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你不是也刚从外面回来吗？”贺嚣心有余悸地把他妈的包丢远，幸好沈女士抛弃了铆钉改投爱马仕的怀抱，否则他脑袋得被扎成筛子。 “我们有什么可比性吗？未成年人，我是正常的出门应酬。”沈菲凑近他闻了闻，“什么味？你又去网打游戏了？” “打什么游戏，我是跟同学一起弄班里的宣传栏，所以才这么晚回家。”贺嚣敷衍着，试图蒙混过关。 “宣传栏？请问这位同学，你能分清楚深蓝色和藏青色吗？” 贺嚣顺着沈女士的思路想了想，深蓝和藏青有区别吗？ “拜托你撒谎也找个适当的理由，能不能认真点骗我。”沈菲火大，“我看你爸脑子也有问题，都高二了，还给你买什么游戏装备。玩物丧志，玩物丧志说的就是你这种。不行，明天，我就让老齐把它们都丢出去。” “沈女士，你不是说只要我好好伺候您的方棠公主，我的装备就能跟着我住到二楼吗？” 沈菲这时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更重要的人：“对了，方棠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二楼的亮起的灯光替贺嚣回答了沈菲的问题，穿着睡衣的方棠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二楼。 她站在楼上楼下明暗光线的交界处，单薄的剪影打在墙上，手里还拎着一条毛巾。 “阿姨吵到你了？”沈菲笑逐颜开，温柔地冲二楼招招手。 方棠摇摇头：“我刚才在吹头发。” 沈菲开心地招呼方棠和贺嚣陪她吃带回来的燕窝。 贺嚣本能地抗拒沈菲的提议，一碗燕子口水有什么可吃的，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跟这两位大神呆在一起。：“今天太累了，我先上楼……” 方棠回家后，在网上认真查找了二十二中的住宿事宜。她想住校，是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一个人住宿舍的生活，至于贺嚣，勉强也算一部分原因。明天就正式开学，方棠想趁这个机会跟沈阿姨提出来，没有其他原因，以后她就选择住在学校了。 与上楼的贺嚣擦肩而过，方棠准确接收到他一脸的抗拒和不耐烦。 贺嚣走到二楼，看到和自己卧室相邻的房间。房门并未关紧，细细的门缝洒出淡淡的暖光。自己曾经的书房变成了小怪物的根据地，这一崭新的认知让贺嚣悲愤不已。 他直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抄起马克笔，写下了四个大大的字：闲人免进。 方棠上楼就看到贺嚣门口新贴了一张大白a4纸，“进”字的最后一笔拖的很长，跳出了纸张的限制。方棠仿佛看到贺嚣被迫躺平的灵魂在抽风似的抗争。 贺嚣的书房在她来之前被改成了她的卧室，整体色调是柔柔的烟粉色，灯串、玩偶、欧根纱，是沈女士对小女孩审美的简单预设，非常完美地偏离了方棠的喜好。 贺嚣的课本还摆在桌子上，熟悉又陌生的封面。 方棠习惯性先抽出数学书翻了翻，四五年过去了，高中课本却没什么大变化。只是这些烂熟于心的公式定理，需要大量重复的练习，才能在试卷上准确写出符合批改要求的解题步骤。 归纳，演绎，推导，结论，今天的数学考试让方棠觉得自己正站在一座空中楼阁的顶端，被逼建造另一座空中楼阁。 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洛必达法则得出答案，却做不到在写过程时候将分类讨论的步骤展示出来。 方棠看到了厚厚一叠试卷，是贺嚣的暑假作业。大少爷一暑假的心情在这叠试卷上徐徐展开。有即兴的吐槽酸诗，有信手胡来的涂鸦，更多是一些不着四六的鬼画符。激情又压抑，悲愤又癫狂，向全世界宣告着一个学渣对惨无人道的题海战术的控诉。 方棠难得有兴趣地一张一张翻看，贺嚣的数学试卷都是跳着做的，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学渣小朋友试图浑水摸鱼。需要仔细看才能发现，被他忽略的题都有共同的特征，譬如重复的题，过于简单的题，貌似超纲的题。贺大少爷宠爱的后宫团，少而精，类型全面，重质不重量。 很多人在批判现行数学高考模式把重点放在了训练学生的解题技巧，却扼杀了学生数学思维能力的养成。 作为一个现行教育体制下的既得利益和失败融合的矛盾体，方棠对此保持缄默。 方棠丢开数学，拿起另一本语文，翻了两页，很好，正中盲区。她最后一次背诵文言文是五年前，韩愈的《师说》。 接下来，是英语，物理，化学…… 方棠悲催地发现，自己掌握的高中知识，甚至比不上贺嚣。 虽然暑假早已结束，但二十二中开学第一天的仪式感还是要拉满。 班级群里关于“开学第一天”的温情提示置顶了数天，巴拉巴拉巴拉一堆，总结起来就一句：请自觉避免一切扣除班级量化分的行为。 贺嚣大早晨叼着一片吐司出门，见了他妈，说：“我以后还是骑车上学啊，您让齐叔只送方棠一个人就可以。” 沈女士笑意满眼：“你和方棠真有默契，她也说想自己上学。” 昨天晚上沈菲听到方棠想住校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贺嚣从楼上拎下来，好好审问。一面又自责自己做的不够好。 方棠受不了别人示弱，只能暂时改变住校的计划，但坚持自己坐公交上学的决定。 听到方棠不再坚持住校，沈菲痛快地答应了她以后坐公交上学的决定。 一晚上都在计划”如何逃离小怪物“的贺嚣愣住，吐司“嗒”掉在地上，完美表达他跌入谷底的心情。 身着白色连衣裙的方棠，正站在门口玄关处，目光淡定地看着贺嚣。 贺嚣：…… 老天，如果我有罪，请你惩罚我，而不是让我跟小怪物双宿双飞。呸，互相折磨。 第10章 嚣张的嚣 010 贺嚣生无可恋地从地铁口走出来，鞋子已经被刚才无数位热心人士踩得灰头土脸。 他伸出手，“检讨书。” 方棠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检讨书，贺嚣随手塞进书包。 “办公楼三楼最东头，老吕办公室。您不需要我护送您过去？”贺嚣只差把“莫挨老子”写在脸上了。 方棠记得基地有个梗，从前有一烧锅炉的总给航天基地写信，说，您这不烧煤，火箭怎么可能飞上天。反反复复很多次，最后大家都有些膈应，就决定要写封回信，向锅炉工认真阐明火箭飞行器的原理。最后，还是一个姓郭的教授说，看他一眼，你们就输了。 方棠想，对待智商欠费的同学，要保有基本的同情心。 办公楼紧邻东校门，是个五层楼高的老建筑，爬墙虎挤挤挨挨。虽然正常人都不可能走错路，但贺嚣还是看着方棠走进去才放心离开。 万一方棠脑神经又搭错路，校园广播播放的寻人启事一定会是“贺嚣同学，高二一班的贺嚣同学，请到办公楼门口领取您丢失的小怪物一枚，特点大脑皮层发达，小脑雷达萎缩。” 赵四海一大早就被他嚣爷一脸痴汉笑吓得生吞了一个小煎包。 “爷，您今天怎么走的东门？”赵四海从背包里翻出煎包和豆浆，二十二中不允许在教室内吃东西，他必须在进班前解决掉今天的早餐。 因为东门紧挨办公楼，爷不想带着小怪物从大门招摇过市，被万人敬仰。 贺嚣从他嘴里抢过一个包子：“爷觉得东门人少，空气好。” 办公楼进门只有一道楼梯，方棠刚到三楼，就听到敞开门的办公室传来吕主任的大嗓门： “吴老师参加课改方案制定的工作，还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校。高二可是非常重要的转折时期，一刻也松懈不得，所以这两个星期，高二一班的班级工作就需要商老师全面负责了。” 商泉今年刚研究生毕业，还沉浸在自己“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美好幻想中。听说自己要临危受命，暂代班主任一职，小商老师顿时热情高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把握住老吕的手说：“主任，主任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负责，绝不让任何一个孩子掉队。” 发誓“不让任何一个孩子掉队”的商老师迎来了自己队伍第一个插班生。 吕主任看着方棠，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在新同学面前呈现出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的形象，以便让新同学能够感受到二十二中大家庭的温暖。 “方棠，是？校长把你资料提前给我了，二十二中欢迎你。来，这是你们班的物理老师，暂代你们班班主任一职。” “老师好。”方棠白色裙子，低马尾，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小姑娘，一看就跟贺嚣那群问题学生不是一路人。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高中的课程都没有接触过，对？但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困难，追上班级的进度。” 方棠认真地点点头，心想，您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方棠记得考试那天老吕被她的空白试卷刺激地一脸崩坏的表情。她在大家眼里，估计就是一个走后门转校，还非得赖在全校给予厚望的重点班的学渣插班生。 商泉亲力亲为，带着方棠去领校服和新书，操场的播音器开始奏乐，二十二中最具特色的三个大倒计时器闪闪发光。一块是高三学生距离自己高考的时间，一块是高二学生距离自己高考的时间，第三块是属于高一小朋友的高考倒计时。中考的硝烟味还未散去，二十二中奉送入门大礼包，属于您的高考倒计时服务，请及时签收。 “同学们，第一块倒计时牌，是属于高三同学的，不待扬鞭自奋蹄，杀出重围争第一，距离高考还有284天，希望同学们记住今日疯狂，明日辉煌，对得起笔下风景，对得起师长父母，更要对得起自己。”播音器里的男中音慷慨激昂，最后一个“己”直接吼破音。 商泉握住拳头，心中激情澎湃，脸上泛着对自己新工作的热情光芒。 “方棠同学，你听到高考的召唤了吗？”商泉的镜片闪闪发光。 方棠点点头。 “要相信自己！”商泉目光炯炯，双手握拳。 方棠觉得单纯继续点头应该满足不了商老师即将喷薄而出的热情，于是也学着商泉握紧拳头：“相信自己。” “方棠同学，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方棠想这未来可真光明，智商欠费的同学，中二热血的老师。 方棠抱住自己的新校服，打开了自己从未走进的新世界，那个她曾错过却很重要的人生阶段。 “为了不耽误高考复习，请高三同学有序离场，回到教室继续本次月考的成绩分析。下面，是本次开学典礼特意设置的环节。因为在前两天的月考考场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错误的事件，下面请全校同学认真听取高二一班贺嚣同学的检讨书。” 方棠一脸懵，她以为贺嚣的检讨书是直接上交，没想到他会被公开处刑。 检讨书的内容…… 现在跑过去阻止还能来得及吗？ 贺嚣的检讨书本来是不需要当众朗读的。 集合铃一响，贺嚣几个人从教室里跑出来时，一路上几个人例行拳脚问候，用欧阳凯迪的话讲就是“都是属狗的，总要互相咬两口”才能证明关系好。一堆互咬嬉闹的高二狗们撞到了步履匆匆的吕主任，贺嚣手里的篮球一偏，朝着吕主任光洁的脑门飞吻过去。 老吕平底一声吼：“贺嚣，又犯病了是，全校开晨会，你抱着个篮球干什么？” 所以，贺嚣被临时抓住，作为反面教材，在全校大会上做深刻检讨。 贺嚣被单独拎出来示众，赵四海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掌声雷动，气氛组效果拉满。 “笑什么笑，”老吕拉起话筒，“谁再笑一块儿跟着上来。” 贺嚣身高腿长，不走台阶，直接一步跨上主席台。 “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贺嚣，嚣张的嚣，谢谢大家的掌声。” 第11章 文成武德 011 贺嚣身高腿长，还知道自己给自己调整一下立麦。 “抱歉，腿有点儿长。” 下面又是一片笑声。 老吕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拉长，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但主席台正中央杨校长乐呵呵地看着，他也不好直接发作。 旁边老师问：“吕主任，您牙疼。” “对，牙疼。” “呦，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您没去看看医生？” “不用，吃两个人就好了。” “……” 贺嚣当着全校人的面从衣兜里翻出方棠帮他写的检讨书，打开纸张，抖开褶皱，先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自己的检讨内容。 “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狗咬了我，我并不能去咬狗一口，当然，拿石头丢他是另外一种性质。” 贺嚣：嘿，这小怪物，整得词儿倒是挺嚣张。完美契合爷的个人特质。 贺嚣边想边继续：“用一个错误去惩罚另一个错误，只能得出一个？一个错……错上加错的错误。 ”我靠，嚣爷这嘴皮子，溜。“ “哇哈哈哈，这哥们，酷。” 如果没有老师在前面痛陈了贺嚣的罪行，单听贺大帅哥这声情并茂的慷慨陈词，你一定会觉得这小伙儿是在参加表彰大会，拿的奖至少是省级的成果。 不光赵四海一群人在下面狂笑，就连新高一的学弟学妹也都很好奇这位自信心爆棚的帅哥是哪路神仙。 主席台下传来一阵阵海浪般的哄笑声，老吕脸色青白交加，示意学生处的值日生去夺贺嚣的话筒。 贺嚣正读到全文的高潮部分，于是用手死命握住话筒，飞速读着检讨书。 “反思过往种种，我决定痛改前非，” 学生处的值日生已经抓住了话筒尾巴。 贺嚣抢答般读出检讨书最后的一句话：“为了表达我的决心，我决定在下次考试的时候前进一、百、名。” 全场静默。 包括喊出这句话的贺嚣。 赵四海：“我，幻听了，我嚣爷站在主席台上向全校宣布他要前进一百名？” 章羽：”爷，您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设，还要不要？” 老吕：“贺嚣这是为了，欲扬先抑？” 贺嚣裂开，我去，我刚才对着话筒，说了啥？ 他举起的右手，僵在半空中。检讨书的另一半握在学生处值日生的手里。他反应半天问了句：“哥们儿，你继续，还是我帮你抽走？” 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贺嚣和值日生一人扯住检讨书一角，贺嚣结尾：“检讨人，贺嚣。” 主席台下响起今天最热烈最真诚的掌声。 赵四海等人有节奏地鼓掌，章羽边鼓边说：“这是怎样伟大的精神？这是本着自我摧毁，也要为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树立先进榜样的精神。这是宁肯半夜抽自己嘴巴，也要下次考试前进一百名的励志精神。” 主席台对面的办公楼上，商泉激动地直拍栏杆：“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师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方棠远远看着飞速跑下主席台的贺嚣，想：脑子是个好东西，可为什么有人要把它锁家里！ 等商泉带着方棠领完校服、课本，高二的学生也都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贺嚣一回教室，赵四海“哐哐”砸了两下桌子。 “日出东方，唯我嚣爷。” 章羽几个人笑得浑身颤抖，齐声高喊：“文成武德，天下第一。” 贺嚣极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嘴角，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位子上：“滚。” 林疏影拿着班级量化本磕了磕讲台：“安静，安静，大家把这个月的学习计划交上来。” “我这个月的计划就是月考能前进一百名。” “我也是。” “我也是。” …… 贺嚣把书盖脸上，想死。 商泉刚一进班，方棠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泉哥好，”“泉哥辛苦了”，“泉哥我物理作业被家里哈士奇吃了”…… 这都是些什么物种？ 商泉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安静：“今天，我们迎来一位新同学，方棠，大家欢迎。” 欧阳凯迪正偷偷擦拭自己的新指甲，她做了个法式白边，偷偷摸摸藏了一早晨。看到方棠，激动地冲她打招呼：“糖糖。” 林疏影拿出班级量化本：“欧阳凯迪，学校禁止美甲。” 方棠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鞠躬：“方棠，请多指教。” “小仙女儿！”赵四海觉得这只有缘分能解释，昨天小仙女儿和他一个考场，放学路上再次相逢，今天，仙女儿空降一班。还能有比这更命中注定的吗？ 商泉目光扫视一圈，伸手一指贺嚣：“贺嚣，你往里坐一个位子，方棠，你先坐在那个空位，过两天我们再大调整座次。” 方棠走到贺嚣旁边，贺嚣抬头对上方棠的视线，小姑娘面色坦然，丝毫没觉得自己在“全校都知道他贺嚣要在下次月考时前进一百名”这件事上有丁点儿责任。 贺嚣觉得自己应该没睡醒，要不然怎么总是做噩梦。老天可能看他妈可怜，要提前替沈女士收了他这个逆子。 商泉掏出自己准备好的注意事项，开始逐条解读。 “我们的卫生区已经重新划分，卫生委员不要忘记去办公室领卫生区示意图。” “上学期，咱们班的量化考核是全校第……”他认真地数着名次。 “老师，不用数了，倒数第一。” “没关系，没关系，这个学期我们再接再厉，争取摘掉倒数第一的帽子。” 商泉认认真真地读着校规，大有把九十二条校规解释一遍的架势。 “商老师，开会。”二班的英语老师敲了敲门，商泉脸一红，对着下面昏昏欲睡的学生说： “老师要去开会，大家交完暑假报告后，要认真准备上课。” 商泉一走，班里瞬间恢复自由的空气。 赵四海几个人在解决刚才吃剩下的早餐，林疏影在收暑假实践报告，有人趴在桌子上补觉。 方棠摆好自己的东西，看着贺嚣没骨头一样靠在墙上闭着眼，几乎人墙合一。 方棠知道，如果贺嚣能说话，他要说的一定是“滚”。 第12章 有大病 012 铃声响起，炸锅的教室瞬间切换频道，语文老师乐章抱着一叠试卷进了教室。 “月考试卷出来了，都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啊？”乐章点开多媒体，冲着台下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很多人头皮发凉。 “考试的时候都把脑子冻冰箱里了？” 赵四海嘟囔一句：“谁高考出六十个古诗文背诵。” “赵四海，你嘟囔什么呢，别人是把脑子冻冰箱里，我看你是出门就不带脑子。携飞仙以遨游，带伞兵以逃杀？善始者实繁，甩狙者最大。” ”我没写这一句，我写的是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甚寡。” “寡你个头，你写的是克终者甚瓜，我看你才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班脑子里都怎么想的，什么叫平时的月考随便考考，大考考出水平就可以。说这话的是凡尔赛还是有大病。” 全班朝贺嚣行注目礼，异口同声说：“有——大——病——。” 贺嚣环视全班，你们礼貌吗？ 乐章摊手：“你看，这是群众的呼声。” 方棠：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是二十二中升学压力太大，才导致从老师到学生都带了点神经质？ 乐章对这群祸害早产生了免疫力，拿出“古诗文背诵专项”，示意课代表发下去。 “咱们班语文平均分905，我谢谢你们还能考及格。” 语文薄弱几乎是二十二中全理班的通病，但一班考成这样，还是让乐章气得想吐血。 “下面这个现代文赏析，你多写一个字，能把您的手累骨折了？还有这作文，结合材料，抒发你对传统文化复兴的观点看法。贺嚣同学，报菜名什么时候是传统文化了？传统文化里有柠檬雪碧凤爪？” 方棠一个没忍住，摁着自己那几页古诗文背诵专项，笑出来，全班紧跟着一阵爆笑。 这回贺嚣环臂抱胸，脸上冷冷地笑了下，低声问：“你很高兴？” 窗外阳光灿烂，逆光中，贺大少爷一向懒洋洋的脸上沁出冷意。 方棠手里的笔轻轻敲着试卷，脸上挂了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回道：“还行。” “检讨书是你故意的？” “你不是希望让大家印象深刻吗？”方棠目视前方，“要相信光，光一直存在的。” 我特么是不是还得相信有光的地方就有迪迦？ 贺嚣飞速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和方棠打过的交道，很想问一句，咱俩有仇？ 来而不往非礼也，嚣爷什么时候是吃亏的主儿。他脑海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恶心方棠的好办法。 “那以后就请同桌多、多、指、教、了。”贺嚣斜倚在墙上，慢悠悠地把这句话咬出来。 果然，方棠的笔咕噜噜滚在地上。 她突然觉得贺嚣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弃样儿还是比较顺眼的，至少真诚不做作。 “贺嚣，没骨头啊，站直。”对以贺嚣为首的拉后腿分子进行了无差别全方位打击后，乐章终于开始发试卷。 贺嚣接过卷子，“71”分的“1”划破试卷，明明白白地告诉贺嚣，改卷人的怒火燃烧到了什么程度。 二十二中是老牌重点，尤其是全理班，学生的各科成绩基本都在优秀水平以上。用老吕的话讲，我可以允许你有偏科偏到满分的学科，但我不允许你有偏到不及格的学科。偏偏有贺嚣这样的学生，对语文敬而远之，成绩拉垮，自然而然被列入重点关照的黑名单。 如果是以前，发下来的试卷，贺嚣估计就是随手一丢，爱去哪儿去哪儿。但今天，他把试卷一折，很“凑巧”地把成绩折到反面。 然后，贺嚣装作不经意，飞速瞄了一眼他的天才同桌。 “50” 呃，贺嚣伸脖子又看了一眼，比看自己分数认真得多，没看错，就是“50”，多一分都没有。 贺嚣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去看方棠的脸，方天才正一如既往的眼神淡定，丝毫不为试卷上鲜红的“50”分所动。 一堂课，贺嚣听得心不在焉。鲜红的“50”，在他脑海中翻腾跳跃不停歇。 方棠，天才，破格录取，这些词汇曾充斥着贺嚣的生活空间，曾让他厌恶又暗自滋生好奇。这样的天才少女，应该站在神坛被膜拜，而不是以这样意料之外的方式走下神坛。 看着血色的成绩，贺嚣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多问题。 十四岁被清北破格录取的方棠为什么会在三年后重新进入高中，小时候古怪却也蠢萌的小朋友为什么变成这样清冷漠然的丧系少女，以超强学习能力碾压一切的少年天才为什么考出一个自己还低的分数？ 贺嚣脑海中持续了十分钟的头脑风暴，堪比大型科普节目《走进科学》的一波三折。 “认知能力大于技巧，技巧大于模版，模版大于胡编乱造。各位，现代文阅读是需要发散情感的，能别用你们的公式定理脑来应付阅读理解了吗？” “ok，请一位同学来说一下第四题，贺嚣。” 贺嚣站起来：“选b。” “嗯？” “选a。” “我问的是第四题，小说中多次出现的门，有哪些不同含义？你给我滚后面站着。” 贺嚣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坐在最后面了。 这节语文课以学习委员朗读她的考场范文做结尾，下课铃声响起，乐章：“我拖会儿堂？” 教室里五十号人一起叹气。 乐章得意一笑，书本一合：“逗你们玩，下课。” 男生们一股脑儿全冲出去，仿佛跑慢一点，都得把尿全洒裤子里。 飞奔而去的厕所大军前推后搡，方棠的试卷被带到地上，撒了一地。 前座的女生把地上的试卷捡起来，并递过来一个长尾夹。 “夹，夹在一起，比较方，方便。”女生脸蛋儿红红，对着方棠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话。 “谢谢。”方棠对着女生的后背道谢。 女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一直弓着身子，脸几乎贴在课本上。就算是课间，手中的笔也没有停歇片刻，一直在写作业。 这个班少说也有七十多个人，真的是牛鬼蛇神，各色人等齐聚一堂。 除了贺嚣，赵四海这种动不动就小鸡互啄的大龄学前儿童的，竟然还有在教室最后面打太极的。 第13章 你俩一起？ 013 太极兄淡定地云手云手再云手，偶尔哪只小菜鸡奔跑掐架时失了准头，太极兄也能不动声色地闪身避过。凯迪被八班的宣传委员叫出去，两个人在门口讨论中秋晚会要表演的节目。更多的人在赶作业，手中的笔快到要起飞。林疏影一边赶作业一边偷偷往班级量化本上记上一笔。 一间教室里，自由奔放的妖魔鬼怪和埋头苦读的入定老僧，共同组成了矛盾又和谐的课间十分钟。 上午一节语文，一节英语，一节物理，最后一节是历史。 历史水平测试安排在了这学期期末，大家都是抱着临时抱佛脚的想法，所以日常历史课也成了大家赶作业的自习课。 历史老师五十多岁，穿一双老北京布鞋，正翘着二郎腿，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讲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 语文一叠古诗文背诵填空，英语一张阅读理解试卷，物理随堂练六页。课间就已经有人开始奋笔疾书，自然没人会放过历史课这么绝佳的赶作业时机。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赵四海等人已经悄悄把作业塞进桌洞。 赵四海挑挑眉毛，用口型问：“爷，二楼？” 贺嚣正在物理随堂练上肆意发挥，没能及时收到赵四海的讯号。 赵四海撕下一页草稿纸，准备朝贺嚣丢过去，历史老师却在这时讲到最兴奋的地方，非常想和学生沟通互动一下。于是，勾着老花镜寻找目标的历史老师，在一帮低头赶作业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唯一一个抬头的人，正准备用纸团瞄准贺嚣的赵四海。 于是，老头儿点了赵四海的名：”赵黎，你来说说，中国历史上有哪些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赵四海呆住，一脸懵逼地站起来：“以少胜多的战役啊，老师能给点儿提示吗？” 历史老师：“敌军压境，被迫一战，力量悬殊，但经过谋略，扭转劣势，反败为胜。” 方棠想，这提示就差把名字喊出来了，赤壁之战啊。 赵四海眼中闪过一道智慧的光芒：“孙悟空大战天兵天将。” 方棠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赵四海会和贺嚣混在一起，拉近两个人关系的就是处在同一水平线又爱剑走偏锋的智商。 老头儿倒没生气，反而一脸笑意：“这个方向可以研究一下。好了，同学们，为了不耽误大家抢饭，咱们，准时——下课——” 此时此刻，自由奔放的妖魔鬼怪和埋头苦读的入定老僧一起化身奔驰在东非大草原上鬣狗，目标：食堂。 欧阳凯迪扑到方棠身边：“糖糖，我好想和你一起吃饭呀，但是，今天真的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我要偷偷溜出去一趟。所以，好抱歉。” 方棠对于明显热情过度的熟络，抵御无能，僵直着身体，点点头，还附赠一句：“那你注意下午不要迟到。” 欧阳凯迪从书包里翻出一盒益生菌，“爱你呦！哎呀，我要迟到啦！” 欧阳凯迪背着带翅膀的书包小跑出门，还不忘挥手冲老头儿再见。 “花痴。”懒洋洋的声音，轻飘飘。 方棠转身才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喘气的活人，贺嚣。一个好好说话能死的人。 方棠刚要嘴回去，一眼瞟到讲台上站着的历史老师。 老头儿正在一板一眼地收拾教本和资料，不光方棠，连贺嚣也很好奇，一个上课从不看教本的人，为什么总是带着一堆用不上的东西。 老头儿乐呵呵地说：“你俩一起？” 贺嚣无语，老头儿什么眼神，什么叫“你俩一起”，一起是什么意思？ 方棠抽出自己的新饭卡，走到讲台旁，鞠躬说了句“老师再见”后，融入了进击食堂的队伍。 贺嚣把自己藏在桌洞最深处的手机刨出来，走到讲台旁，刚要说再见，老头儿语重心长地说：“快去追！” 贺嚣真想刹住车，认真跟历史老师说清楚，我只是个被无辜挡路的可怜人。我跟她没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更不可能有。有的话，我就是您孙子。 二十二中的食堂是吃货的天堂，它和一般的中学食堂不太一样，天南海北的菜系，网红小吃都能在二十二中的食堂找到身影。 “爷，在这里。”赵四海咬着个鸡腿冲贺嚣挥手。 贺嚣打小就有个矫情的臭毛病，不跟人挤着抢东西，不耐烦排队。幼儿园时，小朋友排队玩滑梯，贺嚣不愿意排队，就背着小手站在一边看，明明眼神里闪着渴望，但却努力摆出一脸“我可不想玩这种弱智游戏”的欠揍样儿。 小赵黎单纯想让自己的小哥们儿体会下飞跃的感觉，每次玩完游戏就手舞足蹈地用自己贫乏的词汇向贺嚣描绘游戏有多好玩。 贺嚣指指他的裤子：“你裤子磨了一个大洞，你妈不打你吗？” 赵四海无比诚恳地问贺嚣：“爷，在闻汗味和吃白饭之间，您会选择哪一个？” 贺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盘子里的鸡腿塞到自己嘴里，在赵四海鄙夷又悲愤的怒视中，还回去一根干干净净的鸡腿骨：“这不是不用吃白饭吗？” “贺嚣，臭不要脸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赵四海小时候胖，被大班的小朋友欺负，又追不上人家，气得哇哇大哭。贺嚣趁人不注意一把推倒欺负赵四海的男生，冲赵四海喊：“哭个屁用，坐他身上。” 当天中午，幼儿园午饭的鸡腿，赵四海咬了一口后，全放贺嚣盘子里：“贺嚣，我们以后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 什么叫年少无知，什么叫恬不知耻！赵四海疯狂吸入剩下的两根鸡腿。 突然，他用下巴示意贺嚣往左看。 贺嚣不解，顺着赵四海的眼神，准确锁定目标。 没穿校服的方棠在挤挤挨挨的惨绿校服大军里本来就显眼，黑色的马尾，细碎的刘海儿垂在光洁的额头，女孩儿象牙白色的肌肤被白色连衣裙映衬地熠熠闪光。 方棠握着一盒益生菌酸奶，一脸淡定地站在人头攒动的打饭大军外面，好像有没有的吃这件事并不重要。 第14章 出门要排队 014 “快看，我嚣爷的同桌就是这么与众不同。”赵四海啃干净鸡腿上上最后一丝肉，叼着根骨头说，“这群人都太特么不会怜香惜玉了，把这么清冷仙气儿的妹子挤成什么样了？” 贺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准确落点到方棠的身上。 仙气儿吗？ 沈女士常年被各种真情或是假意恭维“少见的大美人”，以至于贺嚣从小对长得好看这件事有了抗体。今天因为赵四海的话，贺嚣破天荒有意识地去审视一个人的样貌。 有一说一，排除主观色彩，方棠长得确实好看。皮肤白得发光，整个人带着少女特有的薄削，腰看着特别细。 人群中看一眼，出人意料的漂亮。 可人和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主观色彩。贺嚣承认方棠长得漂亮，但赵四海觉得她是清冷小仙女这件事，贺嚣总结为赵四海眼瞎。 方棠站在人群之外，手里握着一瓶益生菌酸奶，脸上的表情贺嚣很熟悉，估计方天才此时此刻内心的os： “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随便！” “宇宙人道毁灭这群没尾巴的猴子”。 一个表面清冷无所谓，内心孤傲不耐烦的天才少女。 贺嚣真想让赵四海看清楚，真正的方棠跟“仙气儿”这个词，离得稍微有点远。 “爷，咱们要不要去帮一下你同桌？” “你属警犬的吗？” 方棠一路被人流推动，此刻百无聊赖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乌泱泱的人群，让她仅有的那点进食的欲望快要荡然无存。 “你，要不要往前走一点，会，会被插队的。” 方棠涣散放空的眼神慢慢聚焦，看见在她身后说话的人是她前桌。 她前桌手里紧紧握着一张饭卡，抿着嘴，虽然在跟方棠说话，但目光怯怯的。见她没回答，女生的目光闪躲起来，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好像跟方棠说话已经耗光了她仅有的勇气。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靠太近，你站我前面。” “不用，不用，我站在你后面就好。”“小兔子”连连摆手，强调自己没有插队的想法。 方棠指了指自己前面的空地：“站好。” 简明扼要，不容反驳。 “小兔子”收到指令，赶紧深吸一口气，站在了方棠前面。 没过多久，“小兔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单词卡片，侧着身子，递给方棠，小声哼哼一句：“单词卡。你可以先看一下。” 方棠摇摇头：“谢谢，我不需要。” 方棠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好好学生“的脸，所以才让人误会，但她真的没有随时随地背单词的习惯。 一上午的时间，方棠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美好生活”有了大致的预判。短时间里，她和贺嚣估计要相看两厌一阵子，贺嚣具体怎么想的她不清楚，但她暂时没心思搭理贺嚣这个中二期的学前儿童。 二十二中作为老牌的重点，课程安排密集到变态的地步。 就在今天上午，方棠才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学习高三的课程，这才高二刚开始。虽然一班看起来牛鬼蛇神各色人等汇聚一堂，但从考试成绩到老师讲课，重点班并非浪得虚名。 方棠已经离开中学校园三年多的时间，接触的知识构成和学习方式真正做到了天差地别。要想短时间里把成绩考到还能看的程度，就需要把要考的知识和自己的学习习惯打破重组。 揉碎重组的过程最需要的是时间和练习，方棠自嘲，这竟然是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题海战术。 方棠前面排的队不算长，但特别粗，因为插队的人有点多。方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想着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于是懒得再排队。正当她要离开时，一直在前面安安静静等待的“小兔子”突然说话。 “你到前面来！”“小兔子”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点儿害羞。声音糯糯的，像是怕吓到别人。 方棠想说不用，还没等她开口，突然从旁边挤过来三四个女生。 “小兔子”被挤得往后趔趄，方棠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郑卫卫啊。”故作惊喜的尖细女声，和狗血电视剧里的经典女反派一样做作得令人讨厌。 “小兔子”原来叫郑卫卫。 郑卫卫见到几个女生走过来时身体轻轻瑟缩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往后撤了半步，明显想离插队的几个人远一点。 可怜的有限空间里，郑卫卫弓肩缩背，努力把自己变得再小一点。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贴在另一个长发女生耳边嘀咕了一句，长发女生先是一惊，接着摆出一副恶心的表情，斜着眼鄙夷地睨了郑卫卫两眼：“就是她啊！” “郑卫卫，你哥快从里面放出来了，哦，我记错了，他好像判的无期？” 郑卫卫头埋得更低了，也不敢搭话。方棠看到她握住饭卡的手指抖了抖。 “跟你说话呢，哑巴了你？” 短头发女生捂着嘴，故意笑得前俯后仰，“咯咯咯”的笑声，像足了母鸡下蛋：“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江维维，人家妈妈是哑巴得罪你了。” “我天，她妈还真是哑巴呀，怪不得养出来的小孩，一个哥哥乱说话，一个妹妹不会说话。” 跟她们一起的几个女生放肆地大笑起来，郑卫卫不敢反抗，低着头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跑什么呀，你妈没教你做人要讲礼貌，你就这个态度对待老同学吗？” 几个人一边笑，一边挡住想离开的郑卫卫。 “请，请你们让一让。” 短头发强行拖住郑卫卫，伸手揽在她肩头：“老同学，怎么一见面就想走啊，一起吃个饭呗，今天你请客，明天换我。” 郑卫卫握紧自己的饭卡，一直紧绷的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方棠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二十二中既能有贺嚣这种大龄学前儿童，也能有欧阳凯迪这种小太阳。那么有郑卫卫这样的小白兔，还会有短头发这种又蠢又坏的傻叉就不足为奇了。 这几天，面对时不时犯病的贺嚣，方棠都快以为自己要立地成佛了。 但是，刀入鞘，并不意味着刀会生锈拔不出来。 于是，方棠尽量佛系又耐心地盯着对方女生的眼睛真诚地问了一句：“你妈没教过你出门要排队吗？” 第15章 这都是些什么事 015 今天因为新高一开学，食堂准备的饭菜数量不够。赵四海一堆人风卷残云后，餐盘里基本不剩啥带肉的菜。 “鸣哥，你下课后快一点收拾作业，会死？” “章羽，下一次抢到什么菜就是什么菜，您能别选择困难症吗？” “今年高一那帮孙子跑太快了。嚣爷，您这不跟人抢东西的毛病，得改。贺博尔特嚣，咱们这群人里数您跑得最快。” 一群人互相抢菜，互相抱怨。 “呲”的一声，贺嚣打开一罐可乐，往嘴里灌，整个人无精打采，写一脸的“闲人勿扰”。 虽然嚣爷懒懒散散没睡醒一样是日常标配，可像今天这样提不起精神的时候并不多见。 赵四海平时比电缆还粗的神经终于细腻一把，他觉得嚣爷最近有烦恼。 “爷，您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嘛，月考前进一百名这种鬼话，其实没几个人会记得的。” 其他几个人乐了，如果说出这话的是别人，可能这事会没人记得。但这话是贺嚣嘴里说出来的，那威力，那效果，那影响力，必将列入二十二中年度十大搞笑瞬间，一遍遍被同学们挂在嘴边“人道毁灭”。 嚣爷是谁？嚣爷是为了周末能打游戏，跟校长拍桌子抵制补课的先行者。 嚣爷是谁？嚣爷是说出”平时随便考，大考考出水平就可以”的一代拽爷。 什么是大考，嚣爷说，高考。 贺嚣懒得再理赵四海这个孽障，一仰脖颈，一罐可乐光速灌完，长臂一展，易拉罐准确跳进垃圾桶。贺嚣未及时收回的视线不自觉地被角落定住。 赵四海见贺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地方，于是顺着贺嚣的目光往前面看了看。 “我女神前面站的那个女生叫什么？” “二班的维维奶，嚣爷，她前两天刚和楚茉涵吵完架，听说，战况挺激烈。”章羽和江维维是初中同学，对她的过往了如指掌。章羽这会儿一脸“你懂的”的表情。 “关我屁事。”贺嚣心说，俩女的打架很好看吗？再说，俩女的打架和我有什么关系。 “……”章羽被顾泽鸣用手肘捅了一下肋骨。 顾泽鸣补充道：“大家都传说，她俩打架是因为你。” “……”贺嚣无语，我是rb吗？因为我打架。 “不对劲儿，江维维什么时候和我女神这么熟了。”赵四海纳闷。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跟人约架更是家常便饭的事。看江维维那架势，根本不是因为玩的好才搂住郑卫卫的肩膀，这分明是怕人跑了，才半搂半威胁。贺嚣几个人以前也常打架，这种小儿科的伎俩早不屑玩了。 “爷，小仙女儿和郑卫卫都是咱们班的，管……”不管？ 赵四海话没说完，就见贺嚣端着自己的餐盘起身，去送回收处。 章羽几人虽然不明白贺嚣这饭吃到一半就收盘子的行为，但也都七手八脚地把桌面上的骨头划拉干净，一起往餐具回收处送。 看来嚣爷真的要往进步前一百名的伟大目标冲刺了，竟然连饭也顾不上吃，真乃吾辈楷模。 几人刚走到回收处，就见方棠手里握着一瓶益生菌酸奶，真诚发问：“你妈没告诉你出门要排队吗？” 江维维几个人互相对视几眼，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嗤笑声。 赵四海想，啧啧啧，这智商，听不出我家小仙女浓浓的讽刺意味吗？还笑个屁！ 江维维经典女反派嘴脸上身：“你在说什么，排队？我怎么听不懂。姐姐的字典里就没有排队这种词语，你知道吗？” “原来听不懂人话啊。”方棠真诚地说。 四周围观的人安静了一下，连江维维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赵四海端着自己吃剩的鸡骨头，乐了。这妹子，火力够猛啊。 方棠一脸淡定地拧开了酸奶瓶盖：“我说，原来你是个傻子。不光不懂排队怎么写，连人话也听不懂。” 这份淡定，语气里全是“我才不要跟傻子一般见识“的不屑，程度刚刚好，恰到好处地点燃对方心中“快点干一场”的火苗。 郑卫卫吓得脸色惨白，”方，方棠……别说了。“ 江维维余光扫到贺嚣从旁边走过去了，心里一颤，生怕自己在传闻中的嚣张小爷面前丢了份，于是放开郑卫卫，伸手推了一把方棠：“你脑子进水了，怎么说话呢？” 她见方棠没穿校服，以为这是今天新来的高一学生，于是想正好趁这个机会立一立自己的威信。 “今天下午，放学别走啊，乖乖在校门口等姐姐们。” 其他几个女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贺嚣把餐盘丢在回收台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听到巨响的人，都条件反射地去看贺嚣。 方棠不为所动，她一把攥着江维维推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在江维维后脑勺，借势往旁边的水池子里一拉，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出，浇在江维维偷偷挂耳染的头发上。 江维维前一秒还在教训人，下一秒脑袋就被摁在水龙头下面，整个人跟鸭子似的扑腾着，剩下几个女生傻了眼，呆站在原地。 “我艹！”赵四海愣住了。 方棠前脚把人摁水池子里，后脚就把人拎出来，往对方好姐妹身上一搡。 “这次你明白什么叫脑子进水了吗？”方棠把郑卫卫拉到自己身后。 几个女生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着向方棠拥过来，看架势要把方棠撕吃了的心都有。 郑卫卫扒住方棠的胳膊：“你快跑，她们，她们会打你的。” 说到最后，郑卫卫的声音绷得发抖，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方棠往人群外推了她一把：“你先走。去叫老师。别忘了哭得惨一些。”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呜呜呜，对不起。“ 方棠真心想说一句，姐姐，您在这里挺影响我发挥的。 打架，她倒是不怕。可刚来第一天就叫家长，挺让人烦恼。 第16章 贺嚣原来好这口 016 方棠虽瘦削，但她肩背挺得笔直，眼神冷得让人发怵，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几个女生各种吱哇乱叫，却在见识了方棠刚才利落狠戾的出手后，都不敢真跟方棠动手。 混乱中，跑过来两个男生。章羽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叫赵强的，原来住在棋盘街一带。 章羽初中在棋盘街一带上的。 棋盘街原先是城乡结合部，鱼龙混杂的地方是地痞流氓的天堂，后来拆迁红利滋养了一大批的暴发户和社会哥，赵强和他哥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而江维维就是其中出名的社会姐一枚。她家里开棋牌室，从小就跟在堂兄弟后面混。初中毕业后，家里怕出事，花大价钱把人送到二十二中，想着能在一个好的环境里，让她稳稳性子。 但江维维人在二十二中，却也没和以前的那群人断了联系，就在学校里这么混着。赶上她心情不好或者有谁惹了她，常常找校外的人去放学路上堵人。惹了事，爹妈就拿钱砸，砸到对方能闭嘴。久而久之，江维维养成了骄纵又跋扈的性子。 跟她玩得好的赵强几个人一开始还在一旁看热闹，见她被摁水池子了，连忙跑过来。 江维维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亏，这会儿见赵强几个人跑过来，于是顶着一头滴水的湿头发，气急败坏要用餐盘砸方棠。 方棠往后一侧身子，抬腿踹在江维维小腿上，膝盖往上一顶，江维维连人带盘子摔在地上。 “哦嚯。”赵四海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蹦极，清冷小仙女一秒变身手敏捷的女侠客，这人设反转，谁能受得了。 贺嚣站在一旁，也不着急，打算做一枚合格的吃瓜群众，看一看他同桌还能带来哪些惊喜。 赵强扶起江维维，指着方棠来了句“国骂问候语”。 郑卫卫吓得整个人在哆嗦，她认识赵强，也见过赵强打人。赵强一米八多，一身混不吝的社会哥气质，鼓着因为熬夜通红的眼珠子。这种人根本没什么道德原则，在他眼里根本不分男女，甚至欺凌比自己弱的，反而更让他得意和兴奋。 看见赵强这副凶神恶煞，随时会动手的样子。贺嚣拇指摁了摁中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方棠环视一周，突然指了指贺嚣，拍拍郑卫卫后背：“你看，咱们班男生都在这里呢。” 被指的贺嚣磨磨牙，这都是些什么事。 赵强掂了掂餐盘，抬手就要往方棠头上招呼。 赵四海怒道：“赵强，你犯哪儿门子贱呢？” 他话音未落，眼前闪过一道人影，贺博尔特嚣同学挡在了方棠前面，握住了赵强的手腕。 “贺嚣？”赵强有些不解。 贺嚣的大名，他当然是听说过的。初中那会儿就听说二十二中初中部有个叫贺嚣的打架特别猛，手还黑，惹毛了他的，基本是不见血不收手，就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才没被学校开除。 赵强他们这些人，其实和贺嚣路子不一样，他们平时得靠斗勇耍狠立住威，让别人不敢惹。贺嚣不是，贺嚣这小子是真狠，以前棋盘街有几个人在酒喝酒，不小心碰上了贺嚣他们。棋盘街的几个人仗着人多，想给这些小少爷们一点教训，谁知道让贺嚣这小子拿着酒瓶追了几条街。事后本来还想找机会趁贺嚣落单的时候阴他一回，却在第二天以寻衅滋事罪被弄进去了。 所以，贺嚣这小子又狠又毒，赵强轻易不想招惹。 “嚣爷想罩着这小姑娘？” 贺嚣没回答，他正在心里唾弃自己：贺嚣你贱不贱啊，方棠惹的祸关你屁事。 极度后悔的贺嚣一脸不耐烦地扫了赵强一眼。 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至少对赵强来讲，贺嚣不说话，那肯定是因为自己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个叫方棠的女生，确实长得挺漂亮，就是冷了点，傲了点。没想到贺嚣原来好这口。 赵强给自己找台阶：“都是误会，早知道是嚣爷的人，也就没这误会了。” 贺嚣点点头，看着赵强拉着江维维离开。围观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好看了，也都纷纷离开。 方棠把胳膊从郑卫卫手里抽出来，见她一副抽抽嗒嗒的可怜模样：“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她骂你，你就骂回去。她打你，你就打回去。让她们知道你身上有刺，下次就不敢随便揉捏你了。” 贺嚣：别人身上有没有刺，我不知道。你身上刺儿倒是挺多的。 贺嚣走了，赵四海对郑卫卫说：“下次她们再敢找你的事儿，来找黎爷，黎爷罩着你。” 郑卫卫脸一红，头都不敢抬。 “棠姐，威武，棠姐我们先走了。”一班几个男生瞬间被方棠利索干脆的身手和不矫情的性格拉了好感。 午饭的插曲并没有改变大家的节奏，方棠买了两袋面包，一包递给了郑卫卫，一包自己吃。 郑卫卫忙不迭地翻找自己的钱包，要把面包钱还给方棠。找了半天，没有零钱。 “算了，就当还你上午借给我夹子的人情。” 方棠也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打架，不是因为被自己爹妈发配出来而憋屈，也不是因为要跟学前儿童贺嚣朝夕相处而烦闷，更不是因为江维维女反派的嘴脸而想到从前。 我只是，为了还郑卫卫一个人情。 对的，只是因为一个长尾夹子。 午休时间短的可怜，吃完面包，方棠就拽着郑卫卫回教室了。 她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安安静静的，都在赶作业。只有贺嚣趴在桌子上，没声没响，睡得跟个死人似的。 方棠刚把书从桌洞里拿出来，上课铃就响了。 睡到挺尸的贺嚣压根儿就不受上课铃的控制，胳膊垫在桌子上，半边脸埋在胳膊里，只剩后脑勺露在外面。 “我去！” “天呢。” “有病。” “啊，啊。为什么是她？” 伴着班里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二班班主任严芳胳膊夹着课本走进来。 第17章 智商燃烧的锅 017 严芳进门时，脸上的表情就很不好看。听到班里的议论声，铁青的脸色更添了一层怒意。 “我本来是绝对不愿意给你们班代课的，但校领导几次三番找我谈话，我才勉为其难答应在吴老师正式返校上班前暂代你们班数学课。请某些同学记住，我的课堂不是吴老师的课堂，你们那些小心思小手段趁早给我统统收起来。我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 她的怒气跟火药似的，“吨吨吨”一阵猛烈炮火，把自己积攒良久的怒气彻底发泄出来。 “太极兄”们本身就不关心人间的事，对于他们而言，谁来代课，区别不大。 赵四海这群滚刀肉，早滚过了校长、老吕的严防死守，严芳虽然威名远播，但赵四海自信他们什么样的老师没见过。 欧阳凯迪“咔哒”“咔哒”地摁着笔，因为中午和“小冰块”大吵了一架，现在别说是严芳，就是她的本命墙头在她面前开演唱会她都提不起来精神。 严芳看着一个班里松松垮垮的学习态度，更坚定了自己以前的想法，吴用惯用的跟学生打成一片的管理方法就是无用。 她冷着脸把月考试卷往林疏影那里一扔，林疏影赶紧起身把试卷分发给每个人。 严芳的眼睛在班里巡逻一圈，视线停留在趴着睡的贺嚣身上。 严芳看见贺嚣就觉得胸口疼，憋气。 贺嚣在考场上顶撞她，事后那封检讨书看不出悔改之意，都是嚣张挑衅的话。严芳暗下决心，这半个月要让贺嚣改邪归正，知道什么是规矩。 “呦，贺嚣同学睡得挺熟啊，也不怕秋风吹过来，把脑子吹伤了。” 赵四海想，我嚣爷这半个月的生活，恐怕要水深火热了。我的爷，祝您好运。 方棠用脚踹了贺嚣一下，贺嚣皱着眉迷迷糊糊，睡意被中途硬生生截断，少爷心情很不美丽。 他先是用手指抓了抓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额头在书本上磨蹭了一下，这才抬起头。背倚靠在墙上，脸上除了困困困还有烦烦烦。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方棠都有点怀疑贺嚣是不是半夜去偷地雷了。这苏醒的过程也太艰难。 试卷从头顶飘下来，贺嚣半眯着眼伸手抓住，109，还行。 他随意地把试卷往桌子上一丢，试卷正面朝上，“109”这几个鲜红的数字牛逼闪闪。 当然，贺嚣脸上的小得意，比这几个数字更牛逼闪闪。 贺嚣心里的小人蹦跶出来：爷，幸亏您这次突破以往记录，否则又要看方棠的脸色了。 这让方棠想起那天这货在考场上趴着睡觉的情形，顿时觉得人生处处充满了黑色幽默。 数学考试时，贺嚣有一多半的时间在睡觉，他的109分从哪里得来的，梦里吗？ 因为沈女士对自己儿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diss，贺嚣在方棠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数学考成这样，挺难为他这种智商了，看着困到半死的模样，不会每天学习学到半夜才考这么一点，也怪可怜的。 贺嚣眼风扫过方棠，真心想看方棠被他牛逼闪闪的三位数成绩震惊到崩溃的样子。 当他的目光扫过方棠的试卷时，方棠手里那张跟刚打印出来一样崭新的试卷也深深刺激了斜着眼偷瞄的贺嚣，一道折痕也没有空白的试卷赶走了他残余的困意和不爽。 贺嚣因为成绩而产生的得意被方棠的白卷驱逐得烟消云散。 在这之前，贺嚣并不知道月考当天方棠的数学试卷上一个字也没写。 方棠这只小怪物到底怎么了，即便是“伤仲永”，也不至于让一个从小到大被人捧到天上去的天才少女交白卷。 他突然很想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方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芳折断粉笔头，开始对这次考试进行讲解。 虽然严芳态度差，但试卷讲解的却很细致。 只是太细致了，一节课时间，才讲完选择题。 她看了一眼时间：“下节课体育换成数学了，你们班基础太不扎实，飘得很，下节课继续讲月考试卷。” 众人敢怒不敢言。 第二节课在严芳的冷嘲热讽的讲解里艰难地往前滑动。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一张试卷还剩三道大题没讲。 “你们班的基础打得太不扎实，做题全靠小聪明，所以才会有人这次考109，上次考38的情况出现。这样下去很危险。 考了109的某位贺姓同学无辜躺枪。 “剩下的题，我们晚自习再讲。” “老师，今天新高一开学，除了高三，高一高二都没有晚自习。” “今天就算了，以后的第二节晚自习都变成数学课。” 郑卫卫一直在记知识点，她推了推眼镜，很想问，那今天的数学练习试卷还发吗？ “林疏影，把这两张试卷发下。” “啊，不是，两张。”章羽无语，数学平时都是发一张练习卷的，这次直接翻了一倍，这也太离谱了。 “以后晚自习变成数学课，我们哪里有时间做卷子。”欧阳凯迪更烦了，手里的笔被她摁得马上要报废。 “怪不得二班的人常常抱怨做作业到下半夜。” “这题讲得也太慢了，自习课全上成数学也讲不完啊。” …… 严芳握住教鞭，“哐哐”砸了两下：“吵吵什么呢，老师这么做是为了谁，一个个不识好歹，自己考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还抱怨我讲试卷的速度太慢，我讲这么慢，你们听懂了？” 能坐在这间教室里的绝大多数人，成绩都曾是班里的佼佼者。即便是赵四海这样的，也曾经在全国机器人大赛上拿过奖。所以，他们对于知识的接受速度，要远超平均水平。 但严芳的教学策略一直以来都是以题海战术为主，跟时间死磕成绩。二班因此变相取消了体育课这些严芳觉得和高考无关的课程，晚自习也都占了讲课，弄得学生只能晚自习后再做其他科目的作业。 她嘴角不屑地噙着一丝笑意：“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不需要我的讲解了，那我请一位同学上台来做一做第二大题。” 她环视教室一周，目光定在教室后门：“我们给新同学一个表现的机会，请方棠同学上来。” 第18章 棠姐威武 018 赵四海翻个白眼嘘了一声，严老师真的把“道貌岸然”演绎地比岳不群还岳不群。 第二大题是这这张月考试卷丢分的重灾区，变态题目，简直一步一个雷。严师太找了新来的方棠，明摆着就等方棠做不出题目，才好借机教训教训他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崽子们。 教室后面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找谁不行找这个新来的方棠。” “刚才谁说她月考交的空白卷？” “交空白卷，0分呀，怎么还能来一班，关系户？” 贺嚣不耐烦地瞪了瞪在左边哼哼唧唧说闲话的两个人，对方以为打扰到了嚣爷的课堂小睡时间，立刻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贺嚣皱起眉头，脑子里的小人儿可劲儿蹦跶： “爷，您可得出手阻止啊，到时候方棠做不出来，多丢人。” “管她干什么，爷，方棠让您丢的人还不够多吗，别管，别管，别管。” 贺嚣拧着眉，脑海中的两个小人你来我往，他烦躁地握住试卷。 以前，他活在方学霸的阴影里，无数次幻想学霸能在阴沟里翻船，体验一下被碾压的痛苦。 可当期待已久的名场面要真实上演时，贺嚣却异常烦躁地握住试卷。 然后，全班看到方棠和贺嚣同时站起来了。 方棠：…… 贺嚣刚要张嘴说话，严芳一根粉笔丢过来：“想上厕所等下课，现在憋着。” 凎！ 等他再要张嘴，方棠已经在全体同学默哀般沉重的目光里走上讲台。 方棠在刚刚过去的月考中，收获多枚尴尬的“0”分。严芳找她答题，摆明了就想给这个班里总是挑刺儿的学生一个教训。 方棠一腔悲凉，没想到在做题这件事上自己也有被赶鸭子上架的一天，只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 她捏住半截粉笔，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只手撑在黑板上，一只手握住粉笔开始书写答题步骤。 从写下第一笔开始，方棠渐渐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甚至包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半截粉笔上，看着粉笔下的解题步骤在黑板上缓缓铺陈开来。 这个题，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有一定难度。对于方棠，她的难度不在于写出最后的答案，毕竟在读完题目最后一个字时，答案已经在她脑海中呼之欲出。 她面临的真正难题是怎么用高二学生已经掌握的方法将解题步骤呈现出来。 粉笔在书写，刚才严芳反反复复絮叨的解题步骤，和她刚才听课无聊时翻看的那些数学例题在她脑海中共同汇聚成一些特殊的符号，她顺着直觉把它们理成思路。 教室内随着方棠的书写，越来越安静，直到最后死一般的沉寂。 “靠，方棠是在写第二种解法吗？“ 教室里突兀地爆发出一声带着满满不可思议的声音，方棠猛的一怔，手里的粉笔断成两截，应声落地。 她拇指摁在黑板上，深呼吸，缓了一口气。 “老师，还需要再写第三种解题方法吗？”方棠目光平静，直视严芳。 严芳从生气到不解再到震惊，脸快要裂开了，她干巴巴地说到：“不必了，我们来讲第三问，第三问……” “第三问，没有答案。因为它出错了。这道题开始是00，求导一次后就不是00了。出题人原本的用意应该是为了给违规使用洛必达法则的学生挖一个坑，但他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个减号应该改成加号。” 方棠用剩下的小半截粉笔，写下一个公式：“不为零且存在，s（1x）在x—0不可导。” “你，怎么会？”严芳想问，你怎么会做出这道题，既然你会做为什么又要交白卷？ “老师，我使用的都是您刚才讲解的方法，”方棠坦坦荡荡，“这种方法，您一节课强调了很多遍。” 贺嚣倚着墙，斜着眼静静地盯着方棠。她的目光如此清醒透彻，和她把人脑袋摁水池子里时的阴冷判若两人。 贺嚣此时此刻，只想静静。 他的同桌，一天之内，数次刷新他的认知。 早晨，方学霸降智成为学渣，收获一堆白卷。中午化身精神小妹把高三女生摁在水池子里教训。下午用一节课消化的知识打脸严芳。 爽文大女主的标配不过如此。 贺嚣伸个懒腰，第一次觉得，看学霸吊打其他人的感觉，其实挺爽。 班里沉寂数秒后，全都疯了。 赵四海几个人拍着桌子喊：“棠姐威武。” 周岩的目光原本一直盯着黑板的解题步骤，这会儿终于挪到方棠脸上，探究，好奇，更多的是服气。 严芳沉着脸，示意方棠回到自己位上。下课铃响起，严芳一言不发地离开教室。 “棠姐，大牛啊，你看见严芳的那张死人脸了吗？” “方棠，高手，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棠姐，你是不是觉得题目太简单，才不愿意在月考的时候答题的。” …… 贺嚣整个人被挤到墙上，忍不住咳了一声示意围观群众，这里还有个喘气的活人。 “嚣爷，对不住了。” 周岩等所有人都散开，才走过来找方棠。因为他刚才完全沉浸在方棠给出的第二种解题思路里。这种方法很少见，他有些困惑不解，但又因为这种挑战性无法自拔。 所有科目中，周岩最得意的就是数学，这次的月考，剩下的半小时他都在跟第二大题死磕。直到考试结束后的晚上，周岩只能从网上查到了答案，又花了很长时间理清解题思路。 而方棠不光写出了他查到的答案，甚至推导出第二种解题思路。 “我叫周岩，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方棠悟，原来“太极兄”叫周岩。 “方棠。” 周岩颔首：“以后请多多指教。” “好说。” 贺嚣“啪”得一声把自己仅有的一支还能写出字的笔摔桌子上。 “麻烦让让，出去撒尿。” 周岩推推眼镜，侧了侧身子。 方棠对贺嚣这二百五间歇发作的中二病已经见怪不怪。 厕所，贺嚣在洗手。 旁边一哥们说：“嚣爷，您以后有福气了，跟棠姐当同桌，还怕作业没地抄吗？” 贺嚣：“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嚣爷不高兴？为啥？尿得不开心？ 贺嚣回到教室，周岩竟然还在跟方棠说话，甚至坐到了他位子上，手里还握着他那支唯一出水的笔写写写。 贺嚣没来由窝火，老子的东西，你也敢碰。 第19章 脑补小能手 019 贺嚣带着无名业火晃进教室，却被一团无形的东西压住，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能窝在心里。 他看到方棠在跟周岩讨论试卷，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草稿纸，离得很近。而他和方棠之间，隔着四排座椅，离得很远。 一众惨绿校服里，方棠格外显眼，贺嚣看得最清楚的是她手中握住的那支笔和她缓缓写出的算式。 初秋清亮的日光落在少女的头发上，璀璨熠熠，贺嚣的眼睛不受控地跳了两下。 他冷着脸，走到自己桌前，敲了敲：“上课了。” 周岩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匆匆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微信号，你可以加我微信，我们晚上继续。” 继续个屁！ 贺嚣冷脸目送周岩离开，然后一把拉开自己的椅子，重重坐下去。 贺嚣攥着自己的笔转来转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发火。 想了半天，贺嚣勉强总结出来了，八成是因为方棠总是惹他生气。 从她住进自己家，就没一刻是顺心的， 易怒伤肝，肝都伤了，我还活个屁，果然方棠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我好过。 最后一节是物理课，继续讲月考试卷。 商泉一张嘴讲课，郑卫卫手里的笔就没停过。 方棠完全相反，守着张空白卷子，除了偶尔皱皱眉，全程就没动过笔。 贺嚣想，方棠为什么不做题，难道是怕自己太厉害，伤害到我的自尊心？ 转念又想，方棠什么时候会害怕伤害到他。 贺嚣换个姿势，继续思考人生难题：中午在食堂，明明那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只找我帮忙？怎么不找周岩？ 小人儿一号：难道不是因为周岩不在场吗？ 小人儿二号：就算周岩在现场，找他也没用。周仙人除了学习好，身体跟个弱鸡似的。 贺嚣：她主动找我帮忙，是向我示好吗？ 既然她示好了，我要怎么办？ …… 贺大少爷的脑补小剧场直到下课铃响才暂时谢幕。 午饭没正经吃，好不容易上完四节课，方棠第一时间就想回家干饭。 商泉冲她挥挥手：“方棠同学，请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高二的办公室集中在四楼，按科划分。 贺嚣扒拉出自己的手机，从窗子往外看，正好看到方棠跟在商泉背后沿着走廊往前走。 林疏影站在前门喊：“贺嚣，吕主任找你。” “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好事。你别再惹事了，咱们班的量化分快因为你们几个扣完了。” 林疏影作为一班的班长，简直为班里的量化分操碎了心。恨不得拿绳子把贺嚣他们几个绑上，省得又出去惹祸，害得班级量化分被扣。 致远楼一共六层，老吕除了在办公楼上有一间教导主任办公室，在致远楼五楼也有一间办公室。 贺嚣走到四楼时，发现紧挨楼梯口的那间办公室半开着门。学校里要求所有老师，尤其是男教师单独找学生谈心时，必须打开办公室的门。 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听就是商泉。 贺嚣没有偷听墙角的怪癖，但这会儿楼里太安静，商泉的话就时断时续地传进贺嚣耳朵里了。 “很抱歉，我上午事情太多，没来得及看你的资料。高中的课程你并没有学过是吗？” 贺嚣只知道方棠小学跳级，一年级，三年级，五年级这样，三年读完小学。至于她后来在哪里念的初中，怎样完成的高中学业，贺嚣就不清楚了。 毕竟，谁也不太想深入了解爸爸妈妈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月考的成绩不要太放心上，老师们会尽量照顾你的。” 方棠笑着在心里吐槽，数学老师的照顾是挺别致的。 “虽然你的学籍应该在高二，但如果你感到吃力，老师可以跟你家长沟通，让你降一级，跟着高一重新开始。” 商泉看了方棠一眼，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斟酌用词，生怕伤害了女生的自尊心。结果发现，这位新同学神色那叫一个淡定。 “老师，我应该可以。” 商泉张了张嘴，被小姑娘天真的自信打败了。 他今天刚看了方棠的月考试卷，考试成绩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调过来她的入学资料才发现这孩子上完初一之后有长达三年的空白期。这三年未再继续学习的原因不明，但高一课程没学也是事实。 他不好再劝，于是抽出来一张纸，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高二的时间相较于高三来讲还是比较充裕的，既然你有信心，那老师尊重你的选择。课余时间希望你能充分利用起来，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加我的微信，以后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打给我。” 方棠接过电话号码，点点头。 “老师可以帮你借到高一的课本，但进度的问题只靠你自己自学追赶。没问题吗？” 方棠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困难。 “还有就是，你的同桌是不是需要换一下？”商泉藏了后半句，没好意思直接说，贺嚣在学习上对你肯定没什么帮助。 贺嚣没防备事情会扯到自己这里，耳朵动了动，身体身体很诚实地又靠近了门口一点儿。 “贺嚣，”方棠重复了一遍贺嚣的名字，停顿片刻，语气略带迟疑。 贺嚣眼睛瞪的像铜铃。方棠，你要是敢嫌弃本小爷，后果自负。 “老师，暂时不用调动了。” 方棠单纯只是喜欢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置，同桌是谁并不重要。 听完方棠的回答，贺嚣反而怔住，他以为方棠肯定会选择离他远一点。 她竟然主动选我当同桌？ 她不会，真的，对我…… “贺嚣，你趴墙上干什么呢？给我滚过来！”老吕气壮河山的吼声打断了贺大少爷一厢情愿的臆测。 办公室里的商泉无奈地笑了笑：“吕主任可能是刚忙完，正好趁这会儿有时间解决一下贺嚣检讨书的问题。其实，我觉得这孩子整体还是积极向上的，毕竟能自己下决心下次考试前进一百名，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呵呵哒，方棠想，您真天真，他前进一百名的目标，是我帮忙定下的。 “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下次月考的时候，希望你能把所有科目都考及格。” 方棠眨了眨眼，表情一言难尽。 第20章 学霸的迷惑性 020 看到方棠欲言又止的表情，商泉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给新同学太大压力了，于是赶紧安慰：“当然，这是老师的美好期望，你只要尽力就好。” 方棠“嗯”了一声，没说话。 商泉第一次作为班主任跟学生谈心，唐僧模式附体。从德智体美劳讲到漫漫人生路自信自强自立最重要。 方棠在商泉语重心长的絮絮叨叨中，偷偷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胃。 终于等到商老师讲到口干舌燥：“唔，你还没吃饭，老师带你去吃。” “我自己可以的，老师再见。”方棠急忙鞠了一躬，倒退两步，从办公室跑出来。 她真怕商泉抓住她一起吃饭，商老师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絮叨会引起消化不良？ 看着方棠充满活力的步伐，商泉握拳，看，一个颓废的学生被你注入一针强心剂后，步伐是多么强健有力朝气蓬勃。 方棠走到一楼，迎面看见刚被老吕教训完的贺嚣。他的头发被橘色夕阳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棱角分明的脸像附上柔焦的滤镜，挺拔又有着少年人特有的薄削。 两人面对面，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理论上讲，现在的两个人，应该算是患难之交，放学后被单独留下以不同形式接受老师如沐春风的爱的教育。 夕阳余晖，把地面分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块地方。初秋的晚风微凉荡漾，草木的味道在一个夏季的肆意滋长后浓烈又含蓄。 这令人感动的和谐美好。 当然，前提是某些人能把嘴闭上。 偏偏有人不识趣。 贺嚣一步迈出柔焦滤镜：“腿这么短，就跑快一点，跟紧点儿。” 方棠：“是的呀，不能耽误您的时间，毕竟您是要在下次月考前进一百名的人啊。” 贺嚣：…… 我嘴欠个什么劲儿，不理她不就世界和平了？！ 地铁站离学校不近，所以坐地铁上下的学生并不多，班里大部分人是自己骑行，小部分人家长接送，还有一些家远的选择住宿。 贺嚣怕遇到熟人，从出校门就一直和方棠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 嚣爷得意，五六米，既能撇清关系，又不至于弄丢了某个路痴。 我真是个天才。 天才贺嚣压根儿没发现他和方棠之间的距离已经从五六米变成了十五六米。 方棠在致远楼时就察觉自己的双手开始微颤出汗。她知道这是低血糖好死不死插空来报道，大约是因为中午饭被搅和没吃成的缘故。 勉强走了两步，方棠感觉膝盖开始发软。她闭了闭眼睛，因为包里没带糖，只能借此缓解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因为低血糖发作走得慢，方棠渐渐追不上贺嚣的步伐，忍不住腹诽：前面的朋友，你是属长颈鹿的吗？走这么快干什么？腿长了不起呀？ 幸运的是前面有个便利店，方棠想都没想就走进去，直接在收银台选了根棒棒糖和一瓶可乐。 “十块零五毛。” 方棠快速剥开糖纸，含进嘴里，然后在包里翻找钱包。 呃，完了。 放学时被商泉抓壮丁，根本就没想到要装钱包。书包里地铁卡倒是有一张，但也不能在便利店刷呀。 收银小姐姐挂着职业微笑等待她掏钱，身后排队的阿姨好奇地打量着她，眼神出卖了心里的嘀咕，怎么现在的学生都这么豪横，进人超市就想白吃白拿。 如果可能，方棠真想把嘴里的棒棒糖吐出来，好过遭受人们的眼神杀。 方棠无奈地冲收银小姐姐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我忘带钱包了。” “可以扫码，我扫您。” “我手机里没钱。” 小姐姐脸上终于挂不住职业微笑，干巴巴地说：“需要我帮您给家里打电话吗？” 没钱，你进超市跟进自己家一样，进门就又吃又拿。 方棠感受到生活的小飞刀，刀刀扎人心，总不能因为十块钱给沈阿姨或者给商泉打电话让他们来交钱。 处于社会性死亡边缘的方棠听到门口摆放的招财猫大喊一声：“欢迎光临。” 推门而入的贺嚣一只耳朵还戴着耳机，一脸苦大愁深。 这家便利店在学校附近，小姐姐了然：“原来在等男朋友来付钱。” “不是。” “没钱。” 贺嚣瞪方棠：否认的挺干脆，小爷当你男朋友很丢人吗？ 方棠瞪贺嚣：吝啬的小气鬼，以为我会赖账不还钱吗？ 方棠这一天过得相当魔幻，挥刀砍人的心都有。但此刻有求于人，方棠只想速战速决。 她压住火气，扬起脸，挤出一个最无辜的笑容，眨巴着眼睛，指了指棒棒糖和可乐：“同桌，放学走太急，我钱包忘教室了，麻烦交一下钱。” 这些年她装乖扮可怜，得心应手，被人识破的概率极低。 但贺嚣这两天充分体验了学霸的迷惑性，没什么表情地回道：“我是您保镖？护送公主上下学，兼职提款机？” 方棠觉得贺嚣的语气可以再刻薄一点，顺道把自己毒死。 方学霸自觉一般情况下自己足够佛系躺平，放下屠刀，与人为善。奈何今天过得实在不一般，恰逢低血糖发作引起的烦躁感，让她的不爽汇聚到顶峰，谁也不想惯着了。 她的火气刚到嘴边，就见贺嚣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 方棠：“？” 贺嚣低头瞥她一眼。 方棠不解。 贺嚣翻白眼，自己伸手在货架上拿了几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交到收银台：“一起付。” 方棠第一次直观感觉到贺嚣脑子发育迟缓但没有耽误过长个子，肩宽腿长，所以在同龄人中身高优越。他直接越过方棠去交钱，敞开的校服擦过方棠的鼻尖。 十七岁的男孩子，宽大的校服下温热的体温和青涩的味道。 方棠的呼吸一屏，嚼碎的糖滚进胃里。 “咳咳咳咳……”方棠捂住自己脖子，咳得停不下来。 贺嚣低头，看着把头埋自己衣服里死命猛咳的方棠。 贺嚣喉结滚了滚：她，扑，我怀里了？我该怎么办？ 方棠咳得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只能抓住手里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擦了擦。 等她擦完才意识到自己用来擦鼻涕的不是卫生纸，是贺嚣同学的校服。 她在贺嚣震惊的注视下，松开手指，尬笑：“校服有点儿硬，磨鼻子。” 贺嚣：“……” 我能掐死她吗？能吗？能不能？ 第21章 少年天才 021 贺嚣黑着脸回家的时候，沈菲正要出门应酬。 “棠儿，阿姨要出门应酬，你在家要乖乖哒。” 方棠向上扯嘴角：“阿姨，注意安全。” 五分糖的甜美，比十分糖真诚。 贺嚣无语：啧，又扮乖。怎么会有人可以前一秒锋利得像一柄开刃的剑，下一秒能伪装成一团小白兔样的软萌？ 可惜，嚣爷我火眼金睛，早就识破了你的真面目。 沈菲日常吐槽儿子：“贺嚣，撇什么嘴！杵门口干什么呢，在学校里又闯祸了？” 贺嚣：…… 贺嚣看了一眼他妈背的包：“打麻将？” 沈菲反驳：“正经应酬，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懂什么。” 贺嚣：“参加商务晚宴，被您宠幸的是那只最丑的包。” “呸呸呸，那是喜马拉雅铂金包，什么最丑的。“ 贺嚣翻白眼：“如果是慈善晚宴，您会背最老气的那个。” “那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黑金。” ”ok，别管是黑金还是白银，沈女士您衣帽间的所有包都可能陪您征战四方过，唯独你现在背的这个帆布包，只有通宵打麻将的时候才会用到？” 沈菲“哈哈哈”打着马虎眼：“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刘姐今天休假，所以，宝贝棠儿，阿姨帮你们点了火锅外卖。” 沈菲一脸“快来表扬阿姨的贴心”的小骄傲。 方棠：“谢谢阿姨。” 贺嚣：“赵黎他妈说，吃外卖有害健康。” 沈菲陷入思考：“那我要找赵妈妈好好谈谈，吃外卖是不太健康，但如果不让你们点外卖，你们会饿死得更快。” 方棠：“……” 贺嚣：“……” 沈菲兴高采烈出门，留下互相看不顺眼的贺嚣和方棠大眼瞪小眼。 贺嚣掏出手机，屏幕朝向方棠。 方棠不解，是为了让我看您暗黑系的手机壳多么装逼和烧钱吗？ “扫码，还钱。” 方棠低头认真看着二维码，似乎能从一堆条块中窥破不得了的秘密。 贺嚣觉得手机开始烫手，在方棠的审视下浑身不自在，想把手机收回去：“你不会想赖账！” 方棠掏出手机，扫码，回房间。 贺嚣关上房门，点开“新的朋友”。 对方头像深灰底色，一行斜体字： p=np 什么鬼？ 贺嚣脑子及时刹车，避免滑向不可知的深渊。 也不知道沈女士点的谁家外卖，半个多小时过去半点动静没有。 贺嚣从床上翻下来，走到墙壁前，面壁沉思：隔着一堵墙的方棠在干什么。 学习？玩手机？计划明天怎么对付我？ 怎么能这么安静？ 贺嚣伸出手指戳戳戳，方棠，方棠，方棠…… 方棠在便利店里埋在贺嚣胸前咳嗽的那几声，直接把贺嚣脑子咳成死机状态。 贺嚣不愿意承认，他有点儿心慌。 贺嚣匿名潜进贴，删删加加，加加又删删，发了个提问帖。 匿名网友：在线等，女生主动要和我做同桌，是不是喜欢我？ 校园一直是绯闻八卦集合地，下面火速跟帖： 爱打听：朋友，女生的具体情况，请详细说明。 匿名网友：漂亮，学霸，清高，对外高冷小仙女，其实腹黑白莲花。 菇凉地：嘿，这位朋友，您确定不是凡尔赛？ 我最棒：我看他是发大梦。 匿名网友：客观陈述。有困难会找我，感觉她好像，喜欢我。 凯凯凯迪呀：我也有个小仙女本仙的好朋友，本人负责地告诉你，你想多了。 咕噜：但凡有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风神俊秀：静静看你装逼，静静等你打脸。 贺嚣想伸进屏幕，拿大狙，爆了他们。 四海生平：哥们，你觉得你的优点有哪些？ 匿名网友：脸好。 突突突：脸这么好，您怎么不要它了呢？ 御魔者：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喜欢她？ 贺嚣坐直身体，都是什么玩意！ 这时，一条红包到账通知弹出来。 贺嚣划开：11元。 上面一条程序消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下面一个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多发一个字会累死？ 贺嚣盯着贴里的那句“其实是你喜欢她”看了半天，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啪”一声熄灭屏幕。 方棠背着包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添加好友，甩过去一个红包。 贺嚣当然不会缺这十块钱，小少爷追着要还钱，大抵出于摆明“誓死划清楚河汉界”的立场。要有多无聊，才会有这些小朋友才会坚持的幼稚行为。 未接来电显示的那串数字，熟悉又压抑。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打回去。 “喂。方棠听到爸爸说话了吗？” 方棠的手指紧了紧：“我在听。” “实验室刚才打来电话，你妈急着去处理。” 所以，你要体谅父母不给你打电话的难处和不得已。 方棠心底明白，即便没有急事需要处理，她妈也不会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小时候，大人教育我们不要撒谎，撒谎不是好孩子。 这句话，本身就是谎言。 因为长大后，大人们说，说话要留有余地，顾全彼此的颜面。 “今天第一天，能适应新学校的节奏吗？” “还可以。” “棠儿，爸爸妈妈希望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就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融入高中生活。” 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我会的。”方棠又重复一遍，我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方棠……”方正禹欲言又止，杭昳教授的话言犹在耳：“方棠的存在对别人是一种威胁。我必须对所有人负责。” “正禹兄，可能我们都要认真思考，少年天才四个字到底是不是一种诅咒。不管我们承不承认，方棠不是天才，她也不可能达到我们的期待。退学，或许对所有人来讲，都是最优的选择。” 在方正禹眼中，方棠的叛逆和天底下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令人头疼。他不明白，方棠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做出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接回方棠的那天，雨很大。 方棠把伞丢在瓢泼大雨中，倔犟质问：“你们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我，从来没有。” 第22章 郊区加班 022 “方棠，人在年少时难免会因为各种原因，偏离正确的道路。爸爸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及时修正错误。” 方棠苦笑，大人们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爸爸妈妈相信你”这样的话，却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的孩子。 父母永远对矫正孩子错误这件事充满热情、责任感和志在必得的决心。如果失败，那一定是孩子不够听话，不够努力，不够聪明。 不然呢，父母会有错吗？ 就像他们会说，我们是为了你好。所以，我们为你设计好一条通往罗马的大道。你需要全力奔跑，不能停歇，不能恐惧，更不能偏离正常轨道。 所有偏离轨道的想法，都会被打上离经叛道的标签，标签下的你是懦夫，是逃兵，是不该被原谅的失败者。 “妈妈觉得你应该……” “爸爸觉得你应该……” “我们觉得你应该……” 方棠想，很抱歉，我没有长成你们期待的应该长成的样子。 这次通话，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不欢而散，草草了事。 方棠后仰，把自己摔在床上。腰后被硬东西硌了一下。方棠从衣兜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糖。 是贺嚣在便利店门口丢给她的棒棒糖。 八点半，贺嚣胃抽了一下，惊觉距离他妈离开家已经一个多小时，外卖呢？临时从地里种出来的吗？ 贺嚣打给他妈：“沈女士，您确定是在地球上点的外卖吗？” “哗啦啦”的洗牌声里，沈女士停顿数秒：“呀，我怎么下错单了，儿子，我地址点成你爸出差的酒店了。” 丽思卡尔顿五星级酒店，在泳池边吃火锅外卖，任性。 “儿子，你再点一份，行不行？哎哎哎，红婶，打出去的牌，怎么能收回去呢！什么没落地，我明明看见是四万。” 贺嚣挂掉电话，胃里咕噜噜转了几下。现在点外卖，还要再等，出门直接吃算了。 “哐哐哐”敲开方棠的门。 方棠探出头，眼圈略微泛红。 “你……”方棠濡湿的睫毛让贺嚣顿了一下，刚才敲门的气势瞬间小了不少，音量明显下降，“饿不饿？” 方棠摇摇头。 因为之前吃糖和喝可乐，方棠没感觉到饿，加上刚才的那通电话，她更没食欲了。 贺嚣难得嘴没欠，而是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他事都是屁。沈女士把外卖订到她老公的酒店了。所以，我们需要出门打野。” 两人直接从楼上来到地下车库，方棠无语地看着面前骚红色的摩托车。 “现在这个点，总不好意思让齐叔叔从家里跑出来送我们去吃饭？”贺嚣斜靠在摩托车上，方棠才注意到，他换了皮衣。 九月初的天气，您不热么？ 贺嚣丢给她一个头盔，拍拍后座：“磨蹭什么，快饿死了。”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的瞬间，晚间的风吹过方棠的身体，让她的外套鼓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凌空的鸟儿，风吹动她无形的翅膀。 贺嚣转过头：“自己抓紧，摔下去，我不负责。” 方棠的手抓住他t恤的下摆，贺嚣觉得被抓住的地方，触感明显。 十分钟后，潇洒哥贺嚣和方棠乖乖站在街头听训。 “成年了吗你，就敢带着小女朋友骑摩托车？”设卡查酒驾的交警蜀黍表示痛心疾首。 “哪个学校的，家长姓名，联系方式？” “哥哥，您能不能放我门一马？”贺嚣挣扎。 “不能。” “我们是初犯。”贺少的胡诌配上他不良少年的穿衣气质明显缺乏真诚感。 “我看你不像。” “都怨你，都怨你，说什么好久没见爸爸妈妈了，要去看他们。郊区那么远，晚上打车又那么贵，现在好了？”方棠突然打了贺嚣两下，说到语气中竟带了点小颤音。 方棠本就长了一张非常具有迷惑性的乖顺模样，眼泪巴巴委屈的时候，更显得可怜。 蜀黍：“？” 方棠继续悲伤逆流成河：“叔叔，我们家长都在郊区加班，我和哥哥想给他们送饭。但是打车太贵了。所以，哥哥才跟邻居借了摩托车带我去。” 贺嚣十分配合地垂下头，大手压在方棠头顶，真像一个内疚自责又委屈的哥哥。 哎呦，苦逼的打工人，暖心的小棉袄。 叔叔们的同情心泛滥，本着批评教育贺嚣为主，安慰劝说方棠为辅的原则，把两个人教育了一番。 “这次要记住教训，以后不许再犯了。”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摩托车呼啸离开，有人反应过来：“bws1000xr起步价多少？” “20万左右。” “开20万宝马摩托的是什么家庭？还用在郊区加班吗？” “不清楚，反正应该不是我们理解层面的郊区加班？” “这些熊孩子。” 两个熊孩子把大摩托停在停车场。 滨城的夜色喧嚣里，是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滨城大学的夜市格外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种类繁多的小摊。 贺嚣热得顾不上维持人设，脱了皮衣拿在手里：“想吃什么？” “随便，你选就好。”方棠没想到贺嚣还愿意来这种地方吃饭，毕竟是连燕窝也嫌弃的金贵小少爷。 贺嚣饿得前胸贴后背，见方棠没啥忌口，于是领着人来到一个拐角的小摊儿前。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不大的一块地方，摆了三四张小桌，每个桌前都支着小马扎。 “奶奶，给我来个实小套餐。” 说罢，他带着方棠坐在最里面墙角的地方，坐下前，先把皮衣甩在离方棠最近的马扎上。 方棠：“……” “怕大小姐坐不惯马扎。如果因为这个影响了吃东西的胃口，那不是辜负了我的推荐吗？” 这死孩子，好好说话，能死？ 方棠没矫情，稍微理了理皮衣，坐到了上面。 贺嚣低头去抽餐巾纸，嘴角微微勾了勾。 “实小套餐”很快就端上来，炸的土豆块，热气裹着诱人的焦香味，“咻”地唤起了方棠的饥饿感。 贺嚣轻车熟路地打开一旁的辣椒罐子：“终极武器在这里。” 第23章 千金难买爷高兴 023 被称为“终极武器”的是一罐辣椒，打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椒麻香味直冲鼻尖。 方棠吞了口口水。 她从小在基地长大，基地地处川渝，大部分工作人员入乡随俗，偏好重麻重辣。方棠虽然在吃上面不挑，但也喜欢重口的饮食，今天的这顿晚饭加夜宵，完美击中她的胃口。 贺嚣娴熟地往自己盘子里的土豆块上撒了一勺：“不能吃辣的就少放点。” “嗯。” 然后，吞了一块土豆的贺嚣，看到方棠撒了一勺辣椒粉后，尝了尝，又撒了一勺。 这么能吃辣？ 贺嚣那些奇奇怪怪的好胜心又冒出头，拿勺子舀了一勺辣椒撒在土豆上，把小土豆裹成了红色小辣椒才心满意足地一口吞下去。 呼——呼—— 方棠奇怪地盯着一脸通红，狂灌水的贺嚣：“不能吃辣，硬吃，对身体不好。” “吨吨吨” 喝完水的贺嚣，吐出一口椒麻味：“不辣呀，就是土豆淀粉太多，噎人。” 套餐的主角登场，一盆肥硕的小龙虾。 旁边桌上是两对情侣，男生们在喝酒吹牛批，女生戴着手套把虾剥好，喂到男朋友嘴里。 一向奉行麻小只有自己用嘴嘬出来的才够味的贺嚣以前对这种秀恩爱的行为统统嗤之以鼻，今天却看了看邻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龙虾，心里嘀咕：被人剥好的小龙虾，是什么味道？ 对面坐着的方棠剥虾技术行云流水，一捏一拧一拉，虾肉完美脱壳。 贺嚣：“看你剥虾的技术挺好啊，经常帮人剥？” 方棠捏了捏虾头：“是呀，不过我的人工费比较贵一百块一只。” “那你帮我剥一个呗。”贺嚣想，学霸剥的虾会是学霸味吗？ 方棠眯了眯眼睛：“一个不行，得剥到我高兴才能停。” 敢情您还有这癖好，贺嚣当即点头。 面前的这盆虾经过刚才两个人的轮番洗劫已经消灭大半，小少爷想，不就是两千块钱吗？千金难买爷高兴。 方棠转身对老板说：“奶奶，麻烦您再来一份超大的，重麻重辣。” 重麻重辣的小龙虾端上来，贺嚣望着上面堆着的厚厚一层红辣椒闻了闻，鼻子一痒，赶紧扭头打了个喷嚏。 方棠特意要来一个白盘子，重新戴好手套，开始剥虾表演。 一只，两只，三只…… 剥到三十只的时候，贺嚣微微上扬的嘴角开始往下耷拉。 五十只虾的时候，贺嚣咳了一声：“那个，一直剥，你手指疼不疼？” “没事，掌握住技巧，手指不疼。” 可是，我肉疼。 贺嚣偷偷掏出手机给赵四海发信息：“给我转两千块钱。” 海大儿：“爷，您咋啦？” “给人转钱，账户上没那么多。” 海大儿：“爷，反诈中心app，您值得拥有。” “诈屁，我在外面吃饭，钱花超了。” 海大儿：“嘿，您在哪吃呢，跟妹子？日料店，oakase？” 贺嚣粗略估算着盘子里的近百只虾，手指无力地摁出：“少废话，我明天还你。” 如果他跟赵四海说，他吃的是路边摊小龙虾，赵四海会不会担心他被撑死。一万块钱的小龙虾，他眼角的神经突突直跳。 方棠搓了搓手，摘掉塑料手套，掏出手机：“九十九只去壳小龙虾，寓意长长久久，微信还是支付宝？” 贺嚣挖了个大坑，然后自己乖乖躺进去。 重麻重辣的小龙虾就算镀了一层一万块钱的人工手剥光环，也是重麻重辣口感的。 贺嚣一边吃，一边往嘴里灌着加了超多冰块的水。最后放弃抵抗，转战一开始点的那盆中辣的。 方棠收好手机，拿着签子，明知故问：“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贺嚣咬着后槽牙说：“我还是喜欢自己边剥边吃。” 方棠拿签子穿好几只剥好的虾尾：“为了响应光盘行动，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消灭掉这些剥好的。” “那我可真谢谢你。” “不客气，就算看在一万块钱的面子上了。” 被方学霸就地教做人的贺嚣磨牙：“你们学霸是不是都喜欢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棠笑：“你们学渣是不是都喜欢自己挖坑自己填？” 初秋夜风微凉惬意，暖黄路灯光晕下笑起来的少女，眉眼鲜活，生动美好。 贺嚣一滞，战术性喝水，掩饰自己突然的心慌。 因为饿太久，吃得太快，两个人都有些吃撑，于是沿着夜市一条街，边走边溜食。 滨城的夜市从挪到滨大附近就越来越热闹，摆摊儿卖什么的都有。 贺嚣虽然面对方棠时常嘴欠，但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一直走在外侧，尽可能帮方棠挡住一些拥挤。 两人虽然不说话，但氛围还算是见面以来最好的一次。 穿过广场就是停车场，跳广场舞的爷爷奶奶们意气风发，激情尬舞。几个玩滑板的小朋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还有打气球套圈的小摊子前围满了小情侣还有带孩子的家长。 “今天有新上的奖品，小狐狸手办，汤姆猫，擎天柱，王者荣耀套装。”老板卖力地吆喝让套圈摊成为广场最有人气的存在。 “一块钱一个圈，十块钱十五个圈，十块钱您买不了吃亏，十块钱您买不了上当。套圈，套圈，套中您喜欢的东西，立马可以拿走。” 小摊子老板一边吆喝一边用手中的塑料圈去套最诱人的那些奖品。百分百的命中率，激发了围观群众的热情。 “爸爸，我要那个汤姆猫。” “好嘞，等着爸爸给你套汤姆猫啊。” “媳妇儿，你说我能套中那包华子了吗？” “我看你像华子。” 贺嚣本来对这些小游戏无感，以前只要是周末或者过年的时候，沈女士最热衷地就是带贺嚣去套圈。 但夜色下，被放在最远处的那只小狐狸，灵动俊秀，和身边的方棠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契合感。 有人已经拿到圈开始套，贺嚣怕有人先一步套走小狐狸，于是拉了一把方棠，喊道：“老板，来十块钱的圈。” 第24章 听君一席话 024 贺嚣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串塑料圈，然后甩了甩胳膊，活动一下肩膀，左腿向前弓步，右腿侧收，他拿着圈试着往前划了几下，寻找感觉。 “爸爸，那个哥哥看起来好厉害呀。” “哎，你说这小伙儿是不是也是那些拍套圈视频的高手？” “这下老板要赔了。” …… 战斗欲望熊熊燃烧的贺嚣低声问站在自己身旁的方棠：“想好要哪些了吗？爷给你套。” 方棠眼神复杂：“麻溜快点，整那么多戏干什么？” 贺嚣自信爆表，冲着目标，微微一笑，走你。 自信的嚣爷，潇洒的圈圈，邪魅的走位，人群随着塑料圈圈的飞离，发出长长一声：“好——” “棒”字没能说出来，因为塑料圈左弹弹右弹弹，弹到了空地上。 没关系，贺嚣深吸一口气，再丢。 这次偏得更远了。 刚才关注的人有多少，现在的脸打得就有多疼。 贺嚣不甘心，再丢，再丢，再丢…… 十五个圈圈，以不同的轨迹，偏离贺嚣预判的位置，完美着陆在空地。 贺嚣的脸，丢进了太平洋。 老板为了向人证明这圈确实能套中，于是手起圈落，圆圆的圈子稳稳将小狐狸套住。 这脸打得，都不带有水分的。 贺嚣不服，又向老板买了十五个圈。扫码扫了半天，扫不出来时，贺小少爷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全部用来支付小龙虾的手工费了。 他指指方棠：“我钱全在她那儿呢，您找她要。” 方棠无奈，掏出手机扫码。但愿贺嚣能套中一个，就算是最前面的那包抽纸也行。 贺嚣再扔手中这十五个圈的时候，就显得谨慎很多，但天不遂人愿，十四个圈追随前人足迹，一个也没能完成使命。 当贺嚣想孤注一掷，把最后一个丢出去时，方棠握住了最后的圈：“我试一下。” 她先是试着向上抛了一下，让圈掉在地上，捡起来掂了掂，然后站在拉起来的红色隔离带前。 方棠没做过多花里胡哨的准备动作。利索出手，塑料圈凌空飞过，准确挂在小狐狸的耳朵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小摊儿老板脸色不好看。 “这个必须把小狐狸整个套进圈里，才算数。” “那怎么可能，狐狸的头比圈还大，老板，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贺嚣火起。 “有本事就套走，没本事就套其他的啰，我又没说套中了不给。”老板得意地一边拿竹竿收拾地上散落的圈子，一边回怼贺嚣。 “我说你……”嚣爷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场要发作。 方棠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女生的眼神坚定又沉着，贺嚣竟然乖乖听了话，保持安静。 “老板，再来十块钱的。” 重新买来圈，方棠拿起一个圈，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胳膊的角度，塑料圈出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干净利落的抛物线，在小狐狸的头顶，弹了弹，转了几个圈后，完美嵌在小狐狸的肚子上。 “厉害！” “哇塞，牛批！” “老板，快把东西给人家。” 方棠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甩了甩手，连着又扔出去三个圈，唰唰唰，汤姆猫，小花瓶，玩偶兔子，都被圈圈套定。 方学霸一脸淡定，好像这种命中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学霸的嚣张如此的朴素感人。 贺嚣的好胜心再次燃烧，方棠将剩下的几个圈递给他：“圈的重心分布不均，注意校准偏差。” 贺嚣回忆刚才的手感，试着出手，圈子套在小狐狸的耳朵上。 “这个已经套完了，你就是再套中也只有这一个。”老板一边强调，一边把塑料圈从小狐狸的耳朵上取下来。 贺嚣不为所动，接着又扔出去几个圈，每个圈都是奔着小狐狸去的。终于在只剩最后一个时，贺嚣手中的塑料圈沿着方棠刚才的轨迹，凌空飞起，顺利落下，完美套中小狐狸。 两个人的圈子套在小狐狸的身上，一红一蓝。 贺嚣兴奋地跳起来，伸出右掌，被他的兴奋感染，方棠鬼使神差地配合了他中二的行为。 击掌成功！ “爸爸，汤姆猫被姐姐套走了。”小朋友撅着嘴，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嚣怀里的那一堆东西。 方棠看了看小朋友，又看了看贺嚣怀里的汤姆猫，贺嚣腾出一只手把汤姆猫递给方棠，冲小姑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方棠抱着汤姆猫，弯腰送到小朋友面前：“给你。” 小朋友眼睛亮亮的，但还是懂事地看着自己爸爸问：“爸爸，可以吗？” 年轻的爸爸本有些不好意思，但贺嚣冲着他点了点头，于是爸爸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说：“可以的，快谢谢姐姐。” 方棠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至少贺嚣是这么认为的。 “哎，你们学霸连套圈都这么厉害的吗？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 “用手呀，学渣同学。” “呵，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方棠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怎么回家？” 骑摩托是不可能骑了，只能打车。 两个人站在路口等车，这里离广场有些远了，所以显得很安静。路灯的光透过绿化带的稀疏枝桠，光斑打在方棠的额间。明暗的对比，让他们的表情模糊，但眉眼处的轮廓暧昧又抓人。 贺嚣突然很想离方棠近一些，去看清楚一些。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他的大脑靠近了方棠。 方棠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无所谓，像是在给他腾地方似的，往旁边挪了挪：“车牌号是多少，怎么还不来？” 贺嚣的慌张来得猝不及防，他掩饰地咳了一声，摁了摁怀里的小狐狸。 “可能这会儿夜市那边人流量太大，有点儿堵车。” “嗯。” 坐车回家后，贺嚣把手里的小狐狸递给方棠：“给你。” 方棠以前不喜欢这种小玩意，觉得多余又累赘，但看小少爷一路宝贝着抱回来，献宝一样送给自己，只能接过来。 “我回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转身，回房，关门。 贺嚣盯着紧紧关着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垂下头笑了笑，推开了自己的房间。 第25章 业务熟练 025 二十二中的变态在于它没有所谓的假期适应时间，月考的试卷刚刚讲完，周考就紧逼到门前。 是的，二十二中有全六科的月考，还有只考语数外三科的周考，每周六一天的时间考完三科，晚上老师会改出来，周日补课的时候，你就可以接受周考的腥风血雨。 昨天晚上两个人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方棠洗了个澡，爬到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打开灯，掏出数学习题集开始做。 因为从小展现出来的另类，她踏上了一条别人眼中繁花似锦的道路——竞赛，跳级，竞赛，保送。她接收的知识内容和体系同贺嚣他们的那么类似又那么迥异。 她想适应现在的环境，就必须从头开始。高考侧重于全面系统的知识储备和再现能力，她要做的就是抢时间，和二十二中变态的作息抢时间，和自己抢时间。 还好以前长期高强高压的竞赛环境也逼着她养成了独立思考，刷题总结的学习习惯，当年那么多的原文书也不是容易啃的骨头。 被学校开除后，她有一段自暴自弃的时光。每天熬夜刷视频，偷溜到酒，还追了一段时间的爱豆小哥哥。 每天中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追的爱豆连常用汉字都能认错的时候，她也觉得没意思。 但比起时时刻刻绷紧的竞技状态，透支的精力和身体。躺平太简单，太有诱惑性了。 直到有一天，方棠这条咸鱼在即将风干彻底的某天晚上，看到了一条新闻。那些意气风发的脸，熟悉又恶心，站在奥赛领奖台上，站的那么理所当然。 那些脸让她恶心地将胃里的宿酒吐光，突然平生出一种不甘心。那本该是她应得的一切，被人占为己有。 人，就是这么奇怪。醉生梦死时谁也叫不醒，突然一天被自己最恶心的人刺中，却能幡然醒悟。 老港片的bg应景得不得了，“我不是要证明自己多么了不起，只是我失去的要亲手拿回来”。 方棠觉得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清醒，十四岁的时候，我能走进那所门，十八岁时，我依然可以。 “依然可以”的方棠做题做到凌晨四点多，困意才姗姗来迟，懒得回床上躺着，就直接趴桌子上睡起来。 以前，熬夜刷题，后来“肝”算法，方棠对睡桌子驾轻就熟。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早自习时间都过了一半。 方棠一起身，呃，腿麻了，脖子抻得疼。 腰酸背痛的方棠急匆匆洗了把脸，顶着一对熊猫眼推开房门，就看见贺嚣的黑烟圈比自己还严重。 昨天晚上，贺嚣倒是睡得很早，只是半夜做梦，乱七八糟，醒了，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脑袋。再睡，就怎么也睡不踏实。 早晨醒过来，梦境变得模糊，胡乱抹了一把脸，一推门，看见方棠，贺嚣惊悚地发现昨天的梦境突然变清晰了。 “走呗，要迟到了。” 他没来由有点儿做贼心虚，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迟到一分钟是迟到，迟到半小时也是迟到，所以，没啥着急的。” “晨读后的第一节课是数学。” “见了鬼了。”贺嚣急匆匆回房间抓起书包，两个人也顾不得保持五六米的距离，反正也没学生在这个点出没。 两人急匆匆赶到学校，贺嚣刹住脚步：“迟到是要扣班级量化分的。” “你还怕扣量化分？”方棠对学渣的认识正在升级换代，深觉新时代学渣的觉悟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提高。 “吴用虽然不在，但他的钦差小秘书林疏影同学也不是好糊弄的，东非的雄狮也会怕老鼠，这个道理，你明白？” 林疏影同学等于老鼠？这个清新脱俗的比喻更坚定了方棠对贺嚣眼瞎加脑残的评价。 “那你想怎么办？” “翻过墙吗，学霸？”贺嚣目光炯炯。 贺嚣轻车熟路带着方棠来到学校东门东边的一个拐角。 “这里有棵树，一会儿我把你弄上去，你在墙上等我，我爬上去接你，然后你……” 沉浸在自己完美计划中的贺嚣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棠把书包丢过墙，后退一步，起跳，借着倾斜的树干提供的支撑，攀住墙头。 她回过头，冲站在下面一脸崩坏的贺嚣说：“是这样吗？” 贺嚣想找块砖头拍一拍自己脑门儿，以便清醒地看待这个世界：“您很可以。” 方棠跳下墙头，落地都没太大声响，熟练的动作利利索索。 这特么是个惯犯？！ 贺嚣身高腿长，稍微借力也坐到了墙头上。 跨坐在墙头的贺嚣低头去看方棠，她弯腰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杂草和灰尘，新校服挂在身上有点大，阳光下拎着书包的她却不显单薄，只让人觉得韧性。 少年的心里被人丢下一粒种子，一遇风雨阳光，便会势不可挡。 贺嚣单手撑着墙头准备往下跳的瞬间，方棠仰起头，贺嚣一晃神，落地就觉得脚腕一挫。 第一节课已经上完，商泉在讲课，方棠站在门口喊“报告”。 商泉一进教室就发现最后面的同桌两个人没来，贺嚣是惯犯，但方棠同学是怎么回事？下课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 见到方棠，商泉正要关心一下新同学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就见贺嚣单腿蹦着走过来。 “咦？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 “对不起，老师，我昨天做题做太晚了。”方棠边说边掏出物理作业放到讲桌上。 贺嚣面不改色，嘴皮子利索：“那个，我昨天也赶作业赶到很晚，今天早晨睡过头了。为了不迟到影响班级量化管理分，我争分夺秒往学校赶，路上不小心扭了脚脖子，嗯，正好遇到和我一样赶作业赶到很晚的方棠同学，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我们就一起迟到了。” 商泉点点头：“那你作业呢？” “……”贺嚣沉默了几秒，“老师，我如果说我忘带了，您相信吗？” 第26章 分班 026 商泉推了推眼镜：“贺嚣同学，其实你可以说，你的作业被外星人抢走了。” 班里哄堂大笑。 “贺嚣同学，需要去医务室吗？” “还行，就是挫了一下，下了课买根冰棍儿冰敷下应该就可以。”贺嚣表示自己要学习前辈轻伤不下火线的光荣传统，带伤上课。 商泉被忽悠地异常感动，连忙让两个彻夜做题，带伤上课的好学生归位。 贺嚣单脚跳着回到座位上，听着商泉在电磁场里反复横跳，昏昏欲睡。 下课铃响起，商泉合上书本，有些迟疑地扫视了全班一圈，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我想说个事儿。” 商泉每天有很多事要宣布，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开场，因此下面翻书的，做题的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没多少人留耳朵听商泉唠叨。 商泉用教鞭敲了敲讲台：”那个，经学校研究决定，为了促进同学们之间的良性竞争，学校决定从这学期开始实行机动走班制。” “走班？怎么个走法，我们不都是学的科目相同的全理班吗？” 新高考政策刚落地才两年，滨城的几所高中都是沿用以前的老套路，二十二中擅长理科教学，因此鼓励学生选科时倾向全理选课。八中历来以文科见长，因此鼓励学生选文史类学科。 “是这样，因为有家长对我们全理一班和全理二班的固定模式提出异议，所以学校经研究决定通过每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调整一、二班的学生。” 啧啧啧，小商老师现在跟老吕同志说话的调调，不能说口吻一致，只能说一毛一样。 二十二中的全理一、二班是学校默认的竞赛班，为了争取成绩和保送名额，学校把最优秀的师资投进了这两个班，一个科目的老师只教一个班，以此保证老师能全身心地投入教学。 这样的师资配置惹人眼红是再正常不过的，每年都有人对一班和二班的学生人选提出质疑。 “商老师，怎么个调整办法？”林疏影替大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学校初步计划是考到年级前一百名的学生，或者是曾在省级比赛中取得名次的学生，这些同学有选班的机会。” “我天，这么苛刻。” 班里开始交头接耳，互相交流这次月考成绩自己排在哪里。排名靠后的学生，有的长吁短叹，为自己以后的命运嗟叹；有的心理素质还算可以，表示接下来要雄起，争取期末考试能够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 商泉犹豫要不要这么快戳破大家的幻想，最后一咬牙：“嗯，学校迫于压力，决定本周六进行一次分班考。” 班里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疯掉了。 一瓢冷水浇在油锅里什么声音，现在一班就是什么声音。接着二班也爆发了同样的惊呼声。 本周六？！那还有几天？呜呜呜，为什么暑假那二十天我在玩耍？啊啊啊，为什么我补课的时候要睡觉。 当然也有“太极兄”这样的淡定选手，没办法，月考排名过于靠前，实力不允许低调。 方棠自己没多大反应，倒是很惊讶还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贺嚣。 这是真睡了？还是心态好？ 方棠目光划拉了一圈，觉得就属这位神仙哥被请出一班的概率大。 下了课，商泉还没出教室，教室里已经叽叽喳喳说得热火朝天。 欧阳凯迪递来一瓶酸奶：“棠儿，估计我们这次要一起搬到十二班了。” 和班里的愁云惨淡相比，欧阳凯迪还算平静，甚至不忘自嘲：“我是上学期脑抽语文考了前十，才被分到一班。继续待在这个班里，早晚被压抑死。” 虽然和二班相比，一班的整体气氛要自由很多。但是重点班的自由，永远是相对的自由。 比普通班多出近一倍的作业量，身边高手如林，多得是过目不忘和天赋异禀的开挂型选手。 令人崩溃的相对自由，让早早撤离一班成为欧阳凯迪梦寐以求的事情。 方棠虽然在数学课上一鸣惊人，但要从年级倒数逆袭到年级前一百，只有在金手指遍地的小说中能见到，因此欧阳凯迪早早给自己和方棠想好了归宿。 郑卫卫的笔滚在地上，她弯腰捡笔的瞬间，突然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动作很轻，除了了坐在她后面的方棠，没人看见。 她的笔滚到方棠的座位下面，郑卫卫再次往前伸了伸胳膊，没够到。 方棠弯腰捡起笔交到郑卫卫的手中。 “谢谢。” 郑卫卫从桌洞里翻出了几张纸，走了出去。 她同桌是个叫赵明明的小胖子，赵明明目送郑卫卫出去后，看到方棠正盯着郑卫卫的背影。 “全理一班和二班是全员奖学金制，每学期最高一万元，最低的也能保证各种杂费全免。我同桌可怎么办？” 方棠没说话，经过昨天在食堂的奇遇，方棠大概知道一些关于郑卫卫家庭情况的传闻。每个人的背后可能都有笔烂账，牵筋动骨，不可诉说，无法挣脱。 赵明明烦恼地抓了抓自己有点油的头发，痛苦地说：“为什么要分班考，我妈因为我上重点班刚嘚瑟了没两天，如果知道我被一班清理门户，一定会因为在亲戚朋友家丢了面子，回家好好犒劳我。” 班里人在吵吵闹闹，身边的贺嚣睡得昏昏沉沉，前排的赵明明还在唠唠叨叨，郑卫卫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刘海儿面色凝重地回到位上，翻开错题本认真做起来。 赵明明见状，也翻出作业开始写。 郑卫卫是个分外刻苦的学生，从她整理的错题本上就能看出来。她会把每道做错的题重新誊抄一遍，在旁边用红笔写出正确的答题思路和步骤，每一科都有两到三本的错题本，整整齐齐码在桌洞里。 但认真不代表高效率，方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严芳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时候，一班出奇的安静。 “还真是稀奇，原来，一班也会有安静的时候。可惜，你们知道吗，临时抱佛脚，佛爷可能都不太想理你们。” 怎么会有这种专注刻薄人设一百年不动摇的人呢，是被一班压得有多憋屈，才能抑制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情绪。 大家从前面对严厉的严芳，多是畏惧加烦恼，今天更多的是愤怒和厌恶。 但没想到，更恶心人的事儿还在后面。 第27章 罚站 027 “今天的新课，内容就这么多，有不懂的同学，课下多做些功课。”严芳翻过最后一张ppt，多媒体结束播放。 “老师，怎么讲这么快？” 严芳精心描摹过的红色嘴唇扯出一个轻慢的笑容：“昨天不是嫌我讲题太慢吗？你们班大神太多，老师怕耽误你们进度。” “……” 大家面面相觑，忍不住眼神交流起来。 “严芳啥意思？” “啥意思？当然是，你们昨天得罪老娘了，老娘现在很不爽，请接受我荣誉颁发的小鞋。” “绝绝子。” 严芳单手叉腰，一手扶住讲台，皱着眉心，一脸嫌恶地看着下面交头接耳的学生。深深为自己向领导提出的走班计划感到骄傲。这帮熊孩子空占着重点班的资源，早在吴用的纵容下成为了一群废物。 “老师，您能再给我们讲一遍刚才的内容吗？”林疏影咬了咬嘴唇，她觉得自己作为班长，关键时刻不能怂。只能鼓起勇气，站起来替全班同学争取一下。 严芳扫视全班：“老师是你们家的保姆，厨师，还是司机？需要一对一的定制服务吗？你们可以去上贵族高中，当然，你们班也不是没人上得起？” 林疏影被说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坐在位子上。 贺嚣真是懒得再搭理严芳，搞小动作就背地里搞呗，什么事都摆明面上，多跌份儿。严芳这么做，无非出于两个原因。 一，报昨天被方棠打脸之仇。 二，拖死一班，让二班的学生在分班考中占据主动权。 混日子如贺嚣这种，也知道周考更侧重于这一周内容的考查，严芳只要从这节课起，就这样耗着他们，周六的考试，一门数学就能把他们拖死。 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一转眼看到方棠正全神贯注地折书角。 “你折这东西干什么？”贺嚣发誓，他仅仅是对书角好奇。 “不能撕啊。” “什么？” “我怕撕书的动静太大，惹来老虎吃人。”方棠习惯把一本习题册上做完的、没有利用价值的部分撕掉，只保留对自己有价值的那一部分。 二十二中发的练习题太多了，大量重复性简单题目最多能增强基础性题目的正确率，对提高分数的帮助不大。全部做完，浪费太多时间，性价比太低。 她现在不光要恶补数学一门课程，其他的科目甚至会耗费她更多的精力。所以，方棠必须去粗取精，节约时间。 “你们两个人在后面说什么呢，不想听课，就滚出去，外面地方大空气好，适合说话。” 贺嚣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双手插兜，嚣张得明目张胆。路过的学生知道的，明白贺嚣是在被罚站，不知道的还以为嚣爷在拍外景。 方棠站在他旁边，一直低着头，俯视的动作，看不清表情。 贺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估计方学霸是第一次被罚站，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虽然严师太是罪魁祸首，但事情起因还是因为他嘴欠话多。 “喂，你听过一句话吗，没被罚过站的学生生涯根本不完整。” 方棠没搭理他，继续低头，贺嚣看来，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沉默。 贺嚣觉得罪过有点大，拉好学生下水的罪恶感盈满心头。 “你别难受了，我保证下次……” “你说什么？”方棠抬起脸，一脸茫然。 贺嚣这才看清楚，人方学霸从教室出来时，顺手拿了本习题册，刚才低着头根本不是在难过自己被罚站，而是因为太过专注思考题目，压根儿没听见他说的话。 贺嚣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亲，请你有一点儿被罚站的自觉性，好伐？ 五分钟后，赵四海不负所望，从班里滚了出来，接着是刘飞扬，章羽…… 十几个人排排站的场面委实壮观，五班的学委去抱作业，愣是绕了个大圈子，完全无视刘飞扬甩着草稿纸媚眼斜飞，喊着“爷，过来玩呀”的热情模样。 严芳踏着下课铃，准时准点从教室里走出来，她的脸冷意侵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从眼睛里毫无遮掩地流露出来。 “所谓朽木不可雕，说的就是你们。” 说罢，扭身离开。 赵四海一直在和章羽讨论游戏，没听清楚，扯着嗓子问：“刚才严芳说了啥？” “说你烂泥糊不上墙。” “说你死狗托不上墙。” “那我是死狗还是烂泥？”赵四海灵魂拷问。 林疏影抱着作业从班里出来，吴用外出学习前专门找她谈话，让她一定要配合好老师工作，维持好班里正常秩序。所以，作为班长她现在自责又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们还好意思笑，现在严老师摆明了针对咱们班，分班考试还有几天呀，你们一个个倒是不怕，可班里其他的同学怎么办？” 说着，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大家一下子安静了。 林班长除了爱扣人量化分，确实没啥缺点，办事爽利，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矫情。最关键的是，她说的对。他们捣乱，班里其他同学也跟着倒霉。 “实在不行，咱们找严芳认个错？大丈夫能伸能曲？” “我是大丈夫，她可不是真君子。就冲她跟老吴的梁子，她逮住机会还不得往死里整咱们。找她认错，你就是找她磕头，她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怎么办？找老吕告状？” “切，老吕只会让我们写检讨。” 贺嚣用拇指捏了捏中指，发出一声脆响：“干脆直接点，换掉。” “换掉谁？” “严芳！” “爷，够嚣张。” “弄她！” “弄！” 方棠扯过身边一人手里的笔，“唰唰唰”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她确实废了不少，以前这种计算量的题，她只需要心算就可以，但现在却要依靠笔算来辅助。 “你们疯掉了，不许这么做。” 林疏影自然反对，在她的观念里，严芳再怎样不对，也是他们的老师。用这种方法对抗，实在太过激，不明智。 她激动地阻止这群热血上头的中二病，奈何中二少年们不光要自己去，还煽动坐在班里的同学：“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 “反抗！” 走廊里出现神奇的一幕，热血澎湃的抗议少年们激情迸发，挥舞的手臂和校服中间，低着头拼命计算的少女，又扯过来一张草稿纸。 这场景，矛盾又协调。 可能，因为，这些都算做青春的印记。 第28章 我可以 028 “周岩，你快出来，帮我去找商老师，快点，他们要去找校长！”林疏影激动得作业本都撒了一地，好像他们不是要去找校长告状，而是去送死。 这边正热闹，楼上匆匆跑过来一人：“嚣爷，校长室有请！” “校长找我们干什么？”赵四海急忙刺探军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 “席公公，你这种耳报神，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快说！”赵四海一边勒住席然的脖子，一边问。 “哥，哥，我真不太清楚。好像，听别人说，是我们班主任去了你们的状。” “嘿，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 “嚣爷，我们还去找校长吗？” 贺嚣直接从窗外把校服外套扔进教室，笑了声：“为什么不去？” “干！” 校长室里，杨校长正抱着他那万年不变的保温杯喝水。 严芳站在一旁，脸拉得老长，铁青的脸色堪比站在阎王旁边的铁面夜叉。 商泉站在另一边，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迸得凸起。 校长办公室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洗礼。 严芳继续咄咄逼人：“校长，我一开始就说明了我的态度，，一班的班风学风我不敢恭维，他们现在还有点儿学生的样子吗？一堂课，一个班里鸡飞狗跳，我要求必须给他们记过处分，以儆效尤。同时，向我道歉。” “严老师，我们班学生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可是，我们也不能抓住他们这一次不对就揪着不放。我们是成年人，是他们的老师，起码的包容度，难道不该有吗？” 商泉只是不够圆滑，却不是真傻。严芳的脾气秉性如何，他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也早摸透了。她跟吴老师不对付，贺嚣又一次两次地顶撞她，现在的事情不过是借题发挥。 “小商老师，不要一发生什么事情，就说他们还是孩子。你们班那些人可都不是普通孩子。商老师要等他们真杀人放火了才教育吗？” 商泉一急，有点儿结巴“怎，怎，怎么就杀，杀人，人放火了？” “小过不惩，必有大戒。” 急促又克制的敲门声暂时打断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贺嚣为首的一班学生齐刷刷堵在门口。 商泉疾步上前，挡在众人面前：“你们来这干什么，一切有老师处理，” 商泉身材瘦削，身高比贺嚣还矮半头，但他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学生面前，极力打掩护和回护的样子，笨拙中竟有点儿可爱。 “泉哥，您先躲躲。” 赵四海和章羽一人一条胳膊，往旁边一抬，商泉整个人被抬到一边儿。 “贺嚣，你要干什么？”严芳知道一班学生难管，有时候课间都能折腾地整个走廊跟杀猪场似的。现在这群明显要犯浑的小混混模样让她怒火攻心。 “您不是让我们来校长室吗？” “你们这是来校长室的态度吗？我看你们是要造反！”严芳出离愤怒。 “是呀，我们就是要造反，造您的反。”贺嚣说话从不刻意大嗓门，也不急赤白脸，反而是姿态随意，眼神放肆。 严芳被贺嚣一句话怼得愣了愣，随即语调拔高了几个度：“你说什么？” 贺嚣没回答她，而是将手里拿着的那张纸放到校长办公桌上，然后后退一步，说：“一班全体，鞠躬！” 其他人齐刷刷九十度鞠躬三秒。 “杨校长，我是五十九级一班的贺嚣，今天我们一起来找您，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发泄情绪闹事。我们征求了全班同学的意见，想让学校能为我们换一位数学老师。” “贺嚣，闭嘴。”这下商泉也急了，学生要换老师，还是在分班考前换老师，这是要疯掉节奏吗？ 严芳闻言彻底怒了，原先居高临下的鄙夷化作凌厉：“杨校长，这下你能相信我说的话了，这群人，还把我们当师长，还知道自己是学生吗？” 贺嚣说：“老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您又做了什么？” 赵四海纳罕，我的爷，您还知道这几句文言文呢？ 被迫参与到这场大乱斗中的方棠被挤在角落里，觉得挺幻灭，又挺奇妙的。进了这个班，真的什么稀罕事都能遇见，不光能遇见，还能亲身参与，比剧本杀还刺激。 严芳先是愣了下，随后沉了沉气，质问道：“月考的试卷我没有逐题分析吗？今天的新课我没有给你们上吗？林疏影，你说！” 还真是柿子专拿软的捏，林疏影咬了咬嘴唇，抬起头：“老师，您是给我们讲课了，可是我们都没有听懂。” “哈，我兢兢业业给你们讲课，你们在课上各种捣乱，听不懂课难道不正常吗？” “我们……” 贺嚣：“赵志敬教杨过武功只传口诀，却不教实在功夫，和严老师教我们只放ppt，不讲解题思路，真是异曲同工。” 贺嚣想，跟着齐叔叔这么多年，听了这么多相声段子，用来怼人，真是百发百中。 杨校长年轻时是个金庸迷，贺嚣说的情节他当然知道。当了这么多年的校长，他什么牛鬼蛇神，勾心斗角的小把戏没见过。于是，喝了口茶水说：“你们想明白了？现在学校师资紧张，气跑了严老师，你们班里的数学课怎么办？” 杨校长就是个老滑头，他一边说是他们气跑了严芳，给严芳留了台阶。又用没老师来威胁他们，这软刀子，一扎一个准。 再怎么群情激愤，也是群学生，听到这里，也都没了主意。 严芳刚才还自持身份，拿出老师的架势教训他们。这会儿，直接指着贺嚣说道：“你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给咱们学校捐了一栋楼吗？有本事，你让你爸给清北、哈佛都捐一栋楼，你直接录取。” 然后，她环视全班：“你们又算什么东西，跟着贺嚣起什么哄。重点班？你们就是天才班又如何？天才？跌落在地上的天才，连泥都不如！换掉我，就凭你们，以为自己还能考进重点班吗？” 然后，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质问道：“你可以吗？” 全场的静默，让她愤怒到狰狞的脸出现一丝得意。 这时，角落中一个声音响起：“我可以。” 第29章 我们当然一起 029 原本沉默的校长办公室被这一句“我可以”炸出一道裂缝。 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往角落看去。 人群的外延，此刻正散漫地靠在墙角的女生右手拿着一根花里胡哨的中性笔，左手捏着撕掉半张的草稿纸。 女生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抬起头，清透的眸子，平淡无波。 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的无声审视，方棠说：“解析几何考查的深度和范围相对基础，并不需要过高的天赋。” 这解释，简单粗暴，毫无迂回，方学霸的诚实，朴素感人。 贺嚣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心中默念三遍：“这是队友，这是队友，这是队友。” 赵四海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小手手，这很凡尔赛，我棠姐威武。 严芳眼皮上纹过又褪色的美瞳线，在她严厉的眼神衬托下，几近扭曲。 “商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是不是自信心高过了头。什么时候，解开过几道月考题目的学生也可以在这里胡言乱语，叫嚣老师。” “刚才，您问我们，在没有您教导的情况下，我们能不能考进重点班，我觉得，我可以。”方棠认真地解释了一遍。 严芳气结，颤抖着手，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她直接看向校长，希望他能出面主持大局。 杨校长像是没接收到信号，淡定又从容地吸着茶水，期间，甚至不忘看一看茶叶冲泡的情况。 “你知道高考题真正的难度吗？你知道奥数吗？你知道高考试卷上的每一道题，究竟考验的是一个人的什么能力吗？”严芳咄咄逼人。“你们不会知道，因为你们的智商早就决定了他们的上限。” 方棠第一次直视严芳：“一张试卷，限时完成。依靠绝对的分数来决定学生的强弱。最关键的是，题目的答案是已知的。高考数学就像是一条前人已经建成的路，目标就在那里，只要你站的高一点，方向不言而喻。而高考要我做的，不过就是通过正确的道路，去往既定的目的地。老师，决定我们上限的是试卷只有一百五，而不是我们的智商。” 方棠的话，不疾不徐，直戳人心。 贺嚣同学此时辅助精神上线，接了一句：“从一开始，限制我们的就只有您自以为是的偏见。” “那你们就自己学，我绝对不会再教你们任何一堂课。我倒要看看，我不教你们班，还有谁会愿意接手你们。” “老师，您刚才没听明白吗？”方棠顿了顿，“是我们在请愿，要换掉你。” 严芳最后的伪装彻底崩盘，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学生：“你们也要和她一样？” 方棠战术性后仰，严老师的吐沫星子差点儿糊了她一脸。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贺嚣一步跨在方棠左前方，挡住严芳咄咄逼人的质问：“我们当然一样！” 赵四海、欧阳凯迪等人也上前一步：“我们当然一样！” 林疏影一把抹掉眼角悬着的眼泪，向前一步：“我们当然一样！” 严芳的眉心拧成一个死结，脸色冷得像覆了一层寒霜：“你们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吗？你们终究会为你们的年少无知付出应有的代价。” 面对着校长和老师，学生们目光坚定，站成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 这时，商泉把刚才挤偏的眼睛摘下来，目光缓缓扫过对峙的学生和严芳：“我大学主修基础物理，不敢说多么精研数学，若是有不当的地方，请同学们多多担待。” 众人不解。 商泉面对校长，郑重说道：“杨校长，请把这群孩子交给我，一班接下来两周的数学教学工作，请让我暂为代理。如果，学生们的成绩出现滑坡，我会主动辞职。” “你……”杨远沉吟片刻，脑海中迅速闪过多重考量，“你先把学生带回班里，其他的事，学校要经过研究才能决定。” 午休期间的走廊站满了吃完午饭后，稍稍休息喝水的学生。 一班的每个人从校长室走出来时，眼睛里都带着一种别样的光，一改平时打打闹闹的习惯，似乎每个人的肩上多了份生死与共的责任感。 受这种氛围感染，周围的学生主动闪开，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周岩回到班里，从桌洞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不是都想借吗？谁去复印？” “岩哥，我！” “还有我！” “我也来一份！” …… 周岩是公认物理的大神，他的笔记本是众人觊觎已久的宝贝。难得大神开恩，外放笔记本，那还不快点儿去复印，以瞻仰圣光。 林疏影拿出自己做好的思维导图：“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们一起讨论。吴老师外出学习前，让我一定要管好班级，认真做好班级量化分的记录，今天，我把这个记录表丢垃圾桶了，请大家以后自觉。丑话说到前面，谁敢捣乱，我绝不放过你！” 说完，林班长真的把量化记录本丢进了垃圾桶。 “班长大人，光辉灿烂！” 方棠趴在课桌上，歪着头看着周围陷入类似起义亢奋状态的同学们，觉得真实又梦幻。同时意外发现自己身边快睡着的这位倒是淡定。 贺嚣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我睡几分钟，老吕来了叫我。” 方棠：这也能算是一种进步，知道了上课不能长时间睡觉，还知道老师来了要叫醒他。 “方棠，该你了！” “什么？”方棠不解，什么“该我了”？ 周岩冲她笑着：“方棠同学，你介意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吗？” “当然不介意，我们棠姐最棒哒！” 如果说赵四海以前只沉浸在棠姐的美貌里，那他现在真的对棠姐武能凉水浇萝莉，文能张嘴战严芳的超能力五体投地。 周岩的善意真诚，赵四海的热烈纯粹像两双手催着她站起来。 方棠自觉有两把贱骨头，一向吃软不吃硬，最怕别人释放大量的友爱讯息。 这时，贺嚣突然从她的书本下抽出两张纸，拍在她桌子上。 贺嚣同学，你这个时候倒是很清醒呀！ 方棠无奈地看了眼贺嚣，贺多管闲事嚣正悠哉悠哉地抽出自己的数学课本。 “学霸，大家都等着你带飞呢。” 少年目光狡黠，但一派灿然的阳光。 方棠无奈地叹口气，捏了捏手中的两张纸，硬着头皮开始了平生第一次的“数学学习经验分享大会”。 第30章 野区小玫瑰 030 方棠其实还想再挣扎一下，眼角扫过走廊，看午自习的语文老师乐章跟个救世主似的降临在门口。 大家因乐姐的出现，暂时安静。 “一个个蹦哒的很欢乐嘛，吵什么吵？跟严芳还没吵够？” 一班学生集体请愿的八卦早飞速传遍二十二中。午休时间，多好的信息传递时段。 尤其是这个八卦还是关于严芳的。 严芳自己并不知道由她联合一批家长一力促成的“择优走班”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二十二中虽然把培养竞赛生、保送生作为优势特色，教学资源倾向一班二班。但作为老牌重点高中，其他班级每年也会考出不少“双一流”毕业生。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教一学期的尖子生，每次期末考试结束，就被严芳的“择优走班”掐走，不少人后槽牙快磨平了。这事儿，放谁身上也不痛快。 乐章高一选科分班前跟严芳搭班子。严芳喜欢占自习课，占班空，多讲数学课，多发数学题，乐章懒得理。 只是有一次，严芳当众讽刺班里语文成绩优异但数学学不好的学生都是“死记硬背的废物”时，被乐章撞见。 是可忍，爱豆塌房都能忍了。 乐章法学院辩论队出身，一向把维护内心秩序的和平作为底线。争取和平最重要的是什么，打倒一切故意破坏秩序的牛鬼蛇神呗。 斗志昂扬的前东法大辩论队主力辩手乐章从“基础学科建设的均衡建设”说到“人文学科维护人类的精神世界，对存在意义的追问才是人类之光”。 长达十分钟的持续输出，乐章充分发挥自身优势，超高频，非艰涩，深入浅出，有理有据，一直说到严芳血压都飙升。 战局最后，乐章总结陈词，我可以容忍你的狭隘，但我绝不允许你狭隘的傲慢荼毒我祖国的花朵。 “听说，今天有人接过了我的衣钵，绽放祖国花朵的正义之光，照亮了一切牛鬼蛇神？” 方棠从她脸上看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光芒。 “你们还没回答我，刚才傻乐什么呢？” “老师，刚才我们在举行学习经验交流大会。” 乐章“呵呵呵”：“你骗鬼呢，就你们，一个两个仗着自己的小聪明，说你们举行开黑经验交流大会，我还能相信。” 和这群脑子明显太活泛的学生打交道，乐章踩过不少雷。脑子聪明的孩子，一般比较傲气，喜欢单打独斗，较少团队作战。 同学们背后都称乐姐为“野区小玫瑰”，嘴巴毒，还爱硬刚。 一入班，乐老师表示，理解但不支持全理班同学对语文的仇视。 “老师我从不是文艺女青年，姐姐是野区一枝花。你要觉得学语文困难，来办公室找我，我帮你爱上语文。” 被乐老师如沐春风般温柔教诲过的同学表示，终于明白了“辣手摧花”的深层次含义。 祖国的花朵瑟瑟发抖。 乐章抖了抖那沓自测题：“祖宗儿们，让你们背几句古诗词，能短命？” “老师，不是几句，那是整段的《天问》，《离骚》啊，屈原跳汨罗江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他的大作！”赵四海作死说出心里话。 乐章的“弹笔神功”已近大成，“biubiu”起飞的粉笔头正中赵四海脑门儿。 “人家方棠同学昨天才来，今天这张自测题就是全对，她背的不是离骚？需不需要她来给你做一次背诵经验交流大会？” 下面“哄”地一声笑成一片，乐章一脸懵。 林疏影赶紧站起来解释：“老师，我们刚才想找的人就是方棠。” 乐章自己也笑了，卷子一推，双手撑在讲桌上：“这个可以有，算了，今天本仙女儿心情好，午自习改成经验交流大会。” 四五十双眼睛齐刷刷随着乐章的目光盯住方棠，方棠假装不明白，战术性翻试卷，装死。 “方棠，上来，说说你的经验。” 装死未遂的方棠慢吞吞地站起来，在一堆殷殷目光中站起来。 “您让我说什么经验？” “说说你怎么一夜之间成绩进步那么明显，不然说什么，说说你怎么怼的严芳啊？” 下面哄堂大笑。 方棠实话实说：“我小时候背过，用来锻炼记忆力，因为背的时候过于艰难悲惨，所以印象深刻。” 全班大悟，哦～原来是童年阴影。 乐章笑着和方棠对视一眼，这丫头，真是甚合朕意。 “算了，就换成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来，有问题就快点提问。乐姐保证，小方老师荣誉出品，稳赚不赔。” 方棠彻底给跪了，无奈清了清嗓子：“大家都想问啥？” “我先来，棠姐，你怼严芳的时候害怕吗？” “棠姐，你在原来的学校是第一吗？” “棠棠，我还有拯救的价值吗？” “方棠同学，你的错题集能借给我看一看吗？” 大家热情的声浪让周围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一班真是要疯了，赶紧回去报告全班。 对热情抵御无能的方棠完全不似刚才对阵严芳时那种刀锋出鞘的锐利，反而有一丝小局促。 “棠姐，你是怎么做到前天交白卷，昨天上课全对，今天就可以把严芳说得一愣一愣的？”赵四海大嗓门儿压过全场。 “其实，月考试卷的题目知识点很紧凑，试卷前半部分的知识点归纳总结整理完成后，自然能够解决后半部分试卷的问题。”说完，她还特意加了一句，“如果是期末试卷，知识点多而杂时，短时间就无法解决这些。” “棠姐，我解析几何平时都会，一考全废，我是不是得罪了考神？”赵明明小胖手挥舞。 “这不是考神的锅，这是运算速度和准确率搞得鬼。解析几何很考验人的耐力和准确性，我们习题集的出题人，大概累惯二傻子了，总是先搞出来一堆长式让人化简，不过，相信自己，当你化到想砍他的时候，答案就快出来了。当然，平时的做题速度和运算准确率是需要保障的。” “棠姐，你是说我平时太慢了吗？”赵明明心领神会。 方棠微笑摊手“是的，你做题太磨蹭了。” 这时，贺嚣举手：“棠姐，我也有个问题要问。” 第31章 日新日进 031 乐章挺诧异：“贺嚣，梦游呢，还是没睡醒？竟然主动提问？” ”乐姐，您忘了吗？嚣爷是立志要在下次月考时前进一百名的男人。” “嚣爷，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问，怎么样才能在下次月考的时候前进一百名！” 贺嚣杀人的心都有：“闭嘴！” “棠姐，怎样才能追上通向高考150的路！求带！”贺嚣斜靠着墙，几根手指将笔转出了花。 棠姐单刀直入：“呃，你追上这条路，相对有点儿艰难。” 扎心！ 全体笑倒，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贺嚣第一次没有因为被方棠生怼而气愤，反倒是随着大家的爆笑声勾了下嘴角。 方学霸，虐我，让你很爽是？ 商泉踩着铃声走进来。 胸前抱着一个超大外卖箱。 看到保温箱，赵明明的肚子很给力地“咕噜噜”响了一声。 刚才午饭时间，他们都聚在校长室参加战斗。回班后，没几个人还有心情去吃食堂吃饭。 商泉自掏腰包为大家订了外卖三明治。 林疏影带着几个女生帮商泉分发三明治，赵四海接过来后一口咬掉小半个，闻见饭香，才惊觉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办法，只能点这些三明治，大家先垫垫饥。” “泉哥，校长怎么说？” “校长说，”商泉故意卖个弯子，“同意大家的请求，暂时由我代咱们班数学课。” “万岁！” 乐章冲商泉举了举大拇指。 商泉脸“腾”一下就红了。 “你对着我脸红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李晓晨。” “关晓晨老师什么事，乐姐，你别开玩笑了。” 大家默契地对视几眼，李晓晨，二班的英语老师，哇偶，大八卦耶。 正当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时，郑卫卫突然从凳子上栽了下来。 “老师，郑卫卫昏倒了！” 赵明明嘴里叼着半块三明治，把同桌背在背上，冲向学校医务室。 陈校医诊断后说：“问题不大，先退烧观察，留个人陪护一下。” 方棠主动请缨，留在这里总比让人围着分享经验好。 热度退去，医务室偏冷的灯光下，女生的面颊显得愈发苍白，病气虚虚地浮在脸上。 方棠把水杯打开，递给郑卫卫。 医务室太安静，外面操场上的喧闹声时远时近，方棠盯着墙壁发愣。 “你回去，太耽误你的时间了。”郑卫卫的声音轻飘飘的。 “其实，在哪儿学习都一样，”方棠指了指墙壁，“这里当演算纸。” 郑卫卫不明白。 方棠伸手对着空气划拉一圈：“这里，也可以算题。” 对问题的梳理思考，不一定非要依靠纸笔。 郑卫卫学着方棠的样子，盯着那堵白墙，认真地看，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方棠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是怎样的压力才能让一个人昏倒高烧。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有勇气跟严芳说出那些话。” “你也可以的。”方棠说。 郑卫卫垂着眼皮，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可能呢？分班前，严芳就是我的班主任。其实，她很不喜欢我。因为像我这样只知道死学的学生，分班后，成绩大多都在班里垫底子。” 严芳的鄙夷和冷暴力让郑卫卫陷入了死胡同。她努力地往前跑，却连别人的影子都追不上。 就像方棠，她的笃定与洒脱，是她空余羡慕，却怎么也得不到的。 她很想问一问方棠关于数学学习的事情，也想像贺嚣那样赤裸裸说出自己内心想法。 可是，她不敢。 这种胆怯和自卑让她难过又不甘。 “太难了，”郑卫卫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我确实像她说的一样，即便暂时性地能够跻身一班，总有一天也会因为思维跟不上，而被淘汰。你看，她的话马上就要实现了。” 郑卫卫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方棠因为她的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迷失人生方向这种事，她刚经历过一段时间。 没有目标，无论如何努力也挣脱不了的束缚，深深的自我怀疑。 郑卫卫的难过，像是一张网，网住了自诩冷情冷眼的方棠。 “我昨天在通宵做题。” “通宵？做题？”郑卫卫难以置信，聪明如方棠也需要通宵做题这种笨办法吗？ 方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涩，涩得总想流眼泪，却流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我们更聪明。也总有人比我们更勤奋。可是，我见过极聪明的人沿街乞讨。也见过，单论天生智力资质一般，却在努力求解着世界上最复杂也最伟大的题目的人。” 郑卫卫灰扑扑的眼睛终于泛起一丝光彩，“真的吗？” “真的。古人说，日新日进。你每天一点的进步，最后会成为命运馈赠的礼物。” “可，如果我还是考不好，怎么办？” 方棠盯着快滴完的生理盐水说：“世界上的很多事，都能够用两句话来解决。一句是，关我屁事，一句是关你屁事。这两句话，一句送给不懂事的成绩，一句送给不懂事的旁观者。” 郑卫卫一脸懵。 方棠叫来护士帮郑卫卫取下针头，收拾好后，陪着她坐上校车。 方棠站在初秋的暮色中，看着校车摇摇晃晃地走远。 贺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这一片影影绰绰里，方棠被突然闪现的大活人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两步。 贺嚣嘟囔一句：“这么不经吓？” 方棠回道：“关你屁事。” 走在前面的贺嚣，总忍不住回头看两眼后面，生怕学霸再出意外。快到家门口时，贺嚣抓了抓头发，烦恼地想：“就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又关我屁事。” 吃过晚饭，方棠打开昨天整理的资料，摊开，依次用手机拍照。 然后，把这些图片按照知识构成重新排序，最后按顺序发给郑卫卫。 方棠想，拯救迷茫区少女也算一件善事。 照片发完，她退回，信息栏第一个对话框是贺嚣的。 鬼使神差地，方棠把刚才发送的图片转手又发给了贺嚣一份。 希望贺嚣同学能够离自己“前进一百名”的目标再近一步。 日行两善的方棠同学松了松筋骨，继续今天的通宵作战。 贺嚣桌子上的手机动了动，他一边继续训练着手指的灵活度，一边翻开微信对话框。 一张张方棠整理完毕的数学资料照片，从最基础的题目开始，逐渐增加难度。翻到最后，贺嚣看到一行字： “祝贺嚣同学，早日完成目标任务。” 第32章 熬鹰 032 贺嚣本能反应，直接把手机丢桌子上。 想想又不甘心，回了一句：“感谢棠姐半夜不睡，普度众生。” 方棠看了眼信息，继续做题。 自从收到方棠的信息，贺嚣就再也定不下心专注干自己的事。 等了一会儿，贺嚣拿起手机，翻了一眼，没回。 他拿出课本，准备预习明天上午的新课。 看了两眼书，又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还没回。 这时，隔壁的门好像打开，接着是几声很轻的脚步声，下楼了？ 贺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 不一会儿，脚步声又由远及近，门打开，没声了。 贺嚣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半夜不睡，支着耳朵，听别人在干什么。 他扒拉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取下耳朵上夹的笔，准备把自己浸泡到知识的海洋里。 但夜晚的安静，会放大人的感官，容易因为一点儿动静，胡思乱想。 没多久，隔壁房间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清晰无比地钻进贺嚣的耳朵。 贺嚣烦躁地站起来，学霸半夜不睡，熬鹰呢？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 “你那里有没有碘伏？” 贺嚣：“？” 方棠被摔懵了。 她在椅子上坐久了，就喜欢蹲在椅子上。 从前在家，她房间的椅子都是不带滚轮的。 刚才她喝完水上楼后，又习惯性地抱着水杯蹲在椅子上做题。 伸胳膊去拿直尺时，椅子的滚轮一滑，方棠整个人往前一扑，额头“咚”地一声，磕在桌子上。 这会儿，真是好好体会了一把“眼冒金星”的感觉。 房门被敲，方棠瘸着条腿开门。 贺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个医药箱。看到翻在地上的椅子和被甩飞在地的试卷时，感慨一声：“您这夜生活够精彩的。” 方棠忍着疼示意他把医药箱放下就可以滚了。 贺嚣突然顿住，他走近了才看到方棠摁着伤口的指缝处往下流出的血。 “怎么摔这么厉害？”贺嚣声音都颤了。 方棠呲牙：“额头皮薄血管多，其实就是磕破了一点皮。” 她说着，松开手掌，准备向贺嚣证实一下自己说的话。 看到血的那一刹那，贺嚣眼前一黑。 看着软在地上的贺嚣，方棠突然觉得额头不疼了，莫名想发笑是怎么回事？ 贺嚣同学被一口热水喷醒，绝望地抹了一把脸。 ”原来你晕血呀？”方学霸额头处贴着一片创口贴，不良少女的即视感拉满。 “你用口水喷我？” 方棠一脸“你脑子坏掉了吗”，摇了摇手中的水杯。 贺嚣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她的椅子，用脚踩了踩滚轮。 “方同学，椅子的下面有个刹车开关，使用前，请仔细阅读使用说明。” 说话间，他的眼角瞥到了桌上的那堆复印纸，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呦，周岩大神的物理笔记？” 方棠纳闷：周岩借你钱不还，还是抢过你女朋友，怎么口气这么酸？ 贺嚣拿起一支红笔，不客气地圈圈画画，还一边画一边嘟囔：“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方棠静静看他手起刀落，划掉一堆笔记。 “这部分和前一部分重复了，还有这一部分，我只做过选择题。太基础，没啥用。” 方棠想起贺嚣房间里那厚厚一沓被他挑着做的练习册。 这货可能把她当成了故意隐藏实力的高手，方棠摸了摸自己额角的伤口。 “我初三之后，就没碰过物理，”棠姐潜台词，谢谢您抬举，其实我是废铁，连青铜都算不上，“我需要有人带我上分。” 贺嚣停住手里的笔：“就这？还不如我带你。”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贺嚣：你是有多大的脸，她是方棠呀，血虐一条街的方学霸。她就是个暂时的未进化型宝可梦。 方棠：如果我拒绝，是不是会被恼羞成怒的贺嚣就地灭口？ “那就麻烦你了。”方棠指了指闹钟，“今天，还是明天？” “今天太晚了，我需要休息，明天。” “哦。” 回到房间的贺嚣，光速找全和高一物理有关的所有纸质资料，又翻出ipad。 狠话都放出去了，如果明天拿不出来真材实料，估计会被方棠钉死在学渣的耻辱柱上。 嚣爷驰骋江湖十数年，第一次没了学渣的节操和原则。 真材实料不会凭空出现，只有熬夜翻书恶补了。 幸好，幸好，爷的物理是所有科目里最抗打的。 早晨，贺嚣打着哈欠从二楼走下来，沈女士不满：“要死了，你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昨天又熬夜打游戏了？” 贺嚣接过早餐：“我说我熬夜学习，你相信吗？” “我信你个大头鬼，快点儿，吃完去叫方棠。” “今天改坐校车。”一进电梯，贺嚣一边说，一边淡定自若地把连夜赶写的物理笔记递给方棠。 “为什么？” “因为地铁站远呀。”贺嚣理所当然地答道。 …… 请问您以前走那么远的路，是为了锻炼身体吗？ 滨城的九月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天会显得格外悠远，风不燥，叶子落得特别慢。 两人默契地隔了两步远，方棠在低头翻阅贺嚣的笔记本。 贺嚣虽然面向校车驶来的方向，目光却总忍不住瞟向方棠。 校车还没停稳，就听赵四海的大嗓门传来：“嚣爷，我想死你了。” 贺嚣别过头，这是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我不认识。 贺嚣刚打卡上车，就听见赵四海惊喜地叫了声：“棠姐。” “棠姐，坐前面，前面不晕车。” 贺嚣一屁股坐在赵四海旁边：“快闭上你的嘴。” 方棠冲赵四海点点头，走到后面一排，做到了自己班一个女生的旁边。 那女生挺兴奋：“棠姐，你跟贺嚣一个小区呀？你们以前认识吗？” 方棠挺无奈，一夕之间，她成了大家的“堂姐”。 “不认识，不熟。” 贺嚣的耳朵准确接收到这句“不认识，不熟”，心里吐槽，否认的还挺快。 赵四海也同样好奇：“爷，您和棠姐一个小区呀？” 第34章 小白楼的传说 034 最后一节课结束，郑卫卫从桌洞里掏出一个小铁盒，飞速放到方棠桌子上。 “谢谢你昨天帮我整理的知识点。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糖。” 昨天在校医室，方棠分给她一块糖。 “你喜欢吃甜的？” “不喜欢，但是没办法，我低血糖。” 郑卫卫的妈妈会自己做一种不太甜的麦芽糖，那是她和哥哥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零食。 方棠没矫情，打开糖盒，拿出一颗，塞自己嘴里。 贺小少爷安静地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女生的姐妹情深。 察觉到他的视线，方棠拿出一颗糖：“想吃？” 贺嚣：“并不想。” 方棠无语：那你一动不动盯着糖盒干什么？ 贺嚣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盯着糖盒的？ 郑卫卫看不透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直觉告诉她，后桌这俩人一言不发瞪着对方的行为，多少透着丝诡异。 周岩走过来，略带一丝兴奋地说：“方棠，你晚上准备在哪里学习？” 因八月初的大雨导致的工期延后，二十二中的重建工作到现在收不了尾。学校出于对学生人身安全的担忧，取消了晚自习。 住校生在宿舍学习，走读生在家学习。 每个学生的情况都不同，所以，离校后的学习效率参差不齐，很多人无法保证能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用来学习。 周岩的弟弟今年三岁，是全面放开二胎政策的衍生物。三岁的小男孩，正是作天作地的时候，和周岩佛系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为了不手刃手足，周岩都是在学校附近一个自习室学习，晚上十点半再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 “咱们学校的重建到底还要多久能完工呀，现在连高三都不能在学校上晚自习。”郑卫卫家里人来人往，根本没办法学习。 不光郑卫卫，其他人也在讨论学校重开晚自习前自己要去哪里学习。 “我在学校东门的‘旗开得胜’办了月卡，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自习。那里有四五个人的小隔间，我们还能一起讨论交流。” 方棠以前接受过严苛的抗噪训练，被拉到广场，在人来人往中做题。所以，她在哪里学习，差别并不明显。而且，鉴于她和贺嚣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方棠决定还是回家。 周岩的话落到贺嚣同学的耳朵里，信息截取成“我们一起”“隔间”“交流”。 这…… 抢在方棠开口前，贺嚣喊了声赵四海：“你晚上去哪里学习？” “学习？”赵四海表示听不懂。 贺嚣望着“猪队友”咬牙切齿地说：“全班都在为周考努力，你不知道吗？” “嚣爷，您不是说过，平时随便考考就可以了，只要高考能考好就行。” 贺嚣：“我平时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没见你听呀，怎么就这句话，记这么清楚？” “爷，我还记得您说过，下次月考要前进一百名。” 贺嚣对自己说“挺住，别生气”：“是啊，小爷我从今天起就要为自己的誓言努力了，不行么？” 赵四海觉得一股凉飕飕的杀气从头顶飘过，立马问：“那嚣爷，您说我今晚要到哪里去学习？” “你不是把东西都搬到‘小白楼’了吗？今天，就去那儿。” 贺嚣接着对林疏影说道：“班长，赵四海帮大家找到一个自习的地方。” “真的吗？”林疏影虽然觉得贺嚣同学今天的积极热情很反常，但能解决晚自习的问题，一切反常都能忽略不计。 赵四海一脸懵逼，爷爷，您就这么着把孙子我的老巢卖了，卖了，了？ “小白楼”是二十二中最早的教职工家属院。这片老破小，十几年前”要拆迁“的风言风语就隔三岔五地刮一场，直到这两年，连风也不刮了。年轻人大多已经搬离，住在这里的很多是二十二中租房子陪读的家长，剩下的就只有年纪大恋旧不愿搬离的人了。 班里一部分人选择回家学习，剩下十几个人，跟着赵四海穿过学校北门，来到“小白楼”。 方棠站在“小白楼”前，被秋天的凉风一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白楼”根本不小，也不白。 六层楼高的老式楼房，铺满了大片的爬山虎，周围四盏路灯，坏了三盏，仅剩的一盏因不知名的原因在闪烁。 风一吹，透心凉。 老校区没有电梯，大家挤在一起爬楼。 楼道的灯是声控的，年深日久，不太灵敏。大家你一声，我一声，灯亮得很看心情。 赵四海戏称为“喊灯”仪式。 “黎哥，你是怎么想起来租这片房子的？” “机器人大赛的时候租的，不是方便吗？” “你们听没听说过，家属院的传闻？” “什么传闻？” “就是我们学校以前的一个老师，把她老公从楼上推下去了，是这栋楼吗？” “什，什么呀？”古渡是公认的“老鼠胆”，过万圣节都能自己把自己吓哭的那种。 “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听说了。就是，那个人被推下去后，摔得很惨，殡仪馆拉走的时候少了一块什么部位，所以，他就每天晚上在楼下找自己没带走的部分。还边找边念，在哪儿里，在哪里……” 大家听的入神，一时间都忘了“喊灯”。 伴着幽幽怨怨的“在哪里”，灯灭了。 “啊啊啊！” “鬼啊，嗷嗷！” “鬼抓我啦！” …… 方棠被一股大力拉扯，觉得脚下都是空的，来不及多想，就被扯到了六楼。 六楼的声控灯亮如白昼，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赵明明，你作死啊，讲什么讲，吓死我了！”林疏影对着跑在最后面气喘吁吁的赵明明狂k一顿。 赵四海喊了一声：“我鞋呢，谁跟我下去找找鞋？” “你抓够了吗？”方棠小声对紧紧握着自己右手的贺嚣说。 贺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抓着的是方棠的手。 “对不住啊，我以为是赵四海。” 方棠看着贺嚣故作镇定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你怕鬼啊？” 第37章 棠姐教做人 037 “嚣爷，你同桌跟赵强打起来了！”章羽在倒数第二场，一出考场就看到方棠往赵强头上浇红牛的场面，于是火速跑到三楼搬救兵。 章羽话音未落，贺博尔特嚣同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从三楼冲了下去。 “什么玩意，赵强他作死呢？”赵四海怒火中烧，“大家一起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一路上，贺嚣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把赵强剁了喂狗的场景，他嫌走廊迂回路远，直接从南北连廊之间跳了过去。 “刚才飞过去的是谁？” “没看清，贺，贺嚣。” “不要命了吗？这是三楼！” “啊！！！” 贺嚣人还没到尾场，教室爆发的惊呼声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涌进贺嚣的耳朵。 贺嚣冲进考场，拨开人群：“赵强，你他妈不想活了吗？” 然后，怒火中烧的贺嚣看到了躺在地上，打着滚惨叫的赵强。 赵强周围几个女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快吓哭了。 刚才方棠往赵强头上浇红牛的时候，大家还都担心这个瘦弱的女生会被对面壮硕凶悍的男生打一顿。 淋成个落汤鸡的赵强双手猛地一拍桌子，推开椅子，冲着方棠的衣领抓过来。 监考的小李老师，试卷都顾不上整理，一叠声喊：“快住手，不许打架，不许打架……”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方棠已经像道闪电似的出手了。 她先是闪过赵强抓向她的胳膊，就势跳到桌子上，一把抓住赵强的头发，膝盖朝着他的下巴一顶。赵强痛得连惨嚎声都没发出来，被膝盖的冲劲儿一顶，直挺挺往后倒下去。 方棠从桌子上跳下来，跪姿下落，用膝盖死死抵住赵强的胃，冲着他鼻子来了一拳。 这一拳，仿佛把她郁积在心里的邪火，尽数发泄了出来。 单论双方体格，三个方棠也不敌赵强。但方棠胜在速度够快，下手够狠。 贺嚣叉着腰，喘着粗气，目瞪口呆又心有余悸地盯着单方面暴揍赵强的方棠。 赵强被方棠的骤然出手打懵圈了，疼得只能在地上打滚。 方棠这才站起身，甩甩右手：“不会做人没关系，棠姐教你。” 方棠刚去基科班时，总是生病，耽误比赛。师兄为了增强她的身体素质，带着练了半年的搏击。 教她的窦教练这样评价：“身体素质三流，心理素质二流，打架素质一流。” 不能再教了，再教下去容易出事，手太狠，心也硬。 除了在训练馆，她也没多少机会能实践窦教练的话。 来到滨城后，本欲立地成佛的方学霸，每每因为赵强破戒，不知道是不是他格外走运的原因。 赵强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鼻血，被羞辱的愤怒让他暂时忘掉疼痛，脏话裹着血水，一记重拳砸向方棠。 贺嚣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猛地往前一带，脚下一别，肩膀一送。赵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桌子都撞飞好几张。 “这是在干什么！贺嚣，哪儿都能有你！”巡场结束的老吕抱着宝贝儿保温杯正好撞上贺嚣往地上抡赵强的刺激场面。 主任办公室。 “说，到底怎么回事？” “主任，您要为我主持公道，她，还有他，他们打我。”赵强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咬牙切齿地说。 “把你那一脸血擦干净再说话！”老吕虽然烦贺嚣，但更讨厌赵强这种狗皮膏药。自己身上背着一堆记过处分，比贺嚣这种小混账更像害群之马。 赵强一边擦鼻血，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方棠看。 “看什么看，别再让我看到你找事儿，否则见一次打你一次。”贺嚣这次是真动了肝火，也不管老师同学围了一大堆的状况。 “贺嚣，注意你的态度。打了人，你还有理了。当着主任的面你还想再打人不成？” 十一班班主任王正利护短，加上前两天赵强爸妈特意给他送了点土特产，这会儿一个劲儿煽风点火：“主任，你这次不会又是雷声大雨点小？你得拿出个典型，以儆效尤。” 老吕没顺着他话碴接着说，转而一脸严肃地对方棠和贺嚣二人说：“你们两个知道错了吗？” “至少要跟赵强同学道个歉。”王正利补充。 方棠虽然从小是个不动声色的扮乖高手，但骨子里一身的硬刺。今日份心情不爽，谁都不愿惯着。当即别过脸，不说话。 “贺嚣，你跑尾场干什么去了，还有，赵强和方棠的事儿，你瞎掺合什么？”王正利一顶寻衅滋事的到帽子带在贺嚣头上。 赵强捂着鼻子呜呜噜噜，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赵强这惨样儿是贺嚣揍的。 毕竟，方棠的小细腿都没赵强一条胳膊粗，萝莉软妹子赤手空拳撂倒肌肉猛男的场面太具有冲击力，谁敢想象？ 他们搞错，贺嚣故意不解释，由着他们稀里糊涂地往下绕。 “因为他犯贱，因为他该揍。”贺嚣理直气壮。 王正利气结，就没见过这么死鸭子嘴硬的学生。 老吕看了下时间：“快考数学了，考完再说。” 因为上午要考三门，所以，语文跟数学之间也就间隔十分钟，这会儿考场里的学生应该都在奋笔疾书。 “吕主任，您要是不让他们给我公开道歉，我今天晚上就打电话投诉。我爸爸妈妈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强捂着嘴，觉得自己这顿打不能白挨，怎么也要找个垫背的。最好让打他的方棠和贺嚣都记过。 贺嚣和方棠同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打人者和被打者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滑过去。再多耗下去，数学就考不成。 这边双方僵持着，赵强爸妈哭天抢地地跑进办公室，老吕狠瞪了一眼王正利。 王正利无处申冤，他哪里知道赵强爸妈怎么会这么快得到风声，还一起跑到学校里来。 姜维维站在自己教室前，远远望着高二级部办公室，得意地把手机塞回自己衣兜里。 第38章 一个人的战斗 038 赵强爸妈今天刚好在附近的银行办业务，突然接到电话说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了。 “我的强强，怎么流了那么多血？”赵强妈又急又心疼，仿佛再晚来一秒赵强就要不治身亡了。 “跟爸爸说，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我儿子。” 方棠被赵强爸脖子上的金貔貅晃得头晕，不得不感慨基因的强大，这社会哥的气质真是一脉相承。 王正利走过去和赵强爸握手：“赵总，赵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赵强妈得理不饶人：“幸亏我们来了，要不然，我们家强强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呢！我们家孩子不能就这么被打了，我们要调监控，我们要报警。” 贺嚣见惯了大人们的虚与委蛇和虚张声势，只觉得可笑，为了把方棠摘干净，贺嚣说： “老师，你先让她回考场考试，我留下来。” 贺嚣有次凌晨从房间走出来，看到方棠的门缝隙处有灯光流泻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通宵恶补。 在亲眼目睹了方棠学起来疯魔的状态后，贺嚣难得思考了把人生的宏大命题：考试这种东西，除了破坏师生感情和家庭合睦之外，它究竟还意味着什么？ 就像这次考试对他来讲可能只是一次周考，但对于方棠来说，肯定有她独特的意义。 方棠摇摇头，面色冷然，摆明了要死杠到底。 与此同时，商泉带着李晓晨跑过来：“主任，主任，李老师来了。” 李晓晨刚发完试卷就被商泉扯来作证，前因后果，不偏不倚地说了一遍。 “真是方棠打得你？”王正利难以置信地看着体型悬殊的两个学生。 “她为什么打你？”老吕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 即便是贺嚣、赵四海这种刺头儿们去到一个陌生地方，水土不服，也得夹着尾巴做几天人。更何况方棠这种刚转校的小姑娘，怎么会平白无故去招惹赵强？ 赵强拼命摇头：“我就说了她一句。” “就说了她一句，她就把你打成这样？”老吕不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强妈立即反应过来，帮腔道：“不就是小孩子间闹着玩说了一句吗？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太恶毒了。必须给我儿子公开道歉！” 众人都没想到赵强被揍成这样竟是方棠的杰作，但在赵强妈妈眼里，不管怎样都是她儿子受了委屈，对方都必须道歉。至于她的宝贝心肝儿为什么被揍，她才懒得关心。 方棠被气笑，舔了舔后槽牙，慢条斯理地说：“道歉对吗？好啊！” 贺嚣：？ 直觉告诉贺嚣，问题没那么简单，果然—— “让他把骂我的话，对着您说一遍，让我相信这是你们独特的家教，我就道歉！” 小姑娘的声音清缓温柔，绵里藏针，片刻后，再次被激怒的赵强像只疯狗似的暴起。 为阻止事态继续恶化，吕主任当即拍板：“学生都回去考试，参与打架的学生通通请家长。” 赵强的家长都在这儿了，要请的只有贺嚣和方棠的家长。 “我不考试，我要去医院。”赵强耍起无赖。 “好好，我们去医院，儿子，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贺嚣：“想去医院可得快点儿，一会儿血就自己停了。” “贺嚣，你给我闭嘴，滚班里考试去！”老吕抢在赵强爸开口前把这两人赶走。 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方棠和贺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十足地朝着自己的考场拔足狂奔。 尾场只剩下一个老师在监考，见方棠进来，三十双眼睛默默送她回到座位上。 这些目光里有探究，有好奇，也有同情。究竟哪一种情绪居多，方棠无暇顾及。 她坐在椅子上，迅速翻动手里的试卷，题量一如既往的大，而且题目超纲严重。 她看了看班级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 现在，她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握住笔开始凝神看题，答题。 试卷的出题类型和她预判的大体一致，考查内容集中在暑假和开学这周学习的解析几何。 她迅速浏览完试卷，在分值较小的选择题上放弃精准计算。读题，直接求解，判断选项，作出选择。 她把得分权重放在了后面的四道大题上。 四道大题，每道三小题。解析几何的十一个常考类型，一个也没放过。 考试已经过半，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角落里低头演算，奋笔疾书的女生。 方棠一边计算一边举手：“老师，麻烦再给一张演算纸。” 尾场一向只发一张演算纸，因为发多了没用，而且收的时候也麻烦。 两个监考老师一齐把演算纸送过来，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站在方棠旁边看她答题。 方棠陷入一场争分夺秒的抢分大战，参加战斗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对手是时间。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比赛，极速的头脑风暴，超高频次的计算量，摒除一切的可干扰因素，沉浸式地投入一场不可能重来的战斗。 两个监考老师忍不住窃窃私语，周围被迫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一个个伸长脖子，恨不得方棠把试卷投屏到多媒体上面。 不是为了看答案，只想观摩传说中的大神是否真如开挂般传奇。 最后一道大题，还有五分钟。 方棠推开草稿纸，默念，这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周考，并不能代表什么。 时间太紧张，存在性问题，存在点、直线y=kx+b，实数，圆形，三角形，四边形。 出题人对压轴题肯定有某方面的执念，够难，够综合，够超纲，最好全校学生都把膝盖跪出来。 她开始飞速计算，不去在乎时间是否够用，放弃用笔演算，直接心算求解。 她的感官开始封闭，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从笔尖缓缓流淌出来的数字。 女生静默地书写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整个空间仿佛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和方棠的笔尖摩擦试卷的声音。 最后，方棠停笔，将试卷翻到正面，她抬头看了眼时间：“老师，可以收卷了。” “啊？”两个监考老师还保持着身子倾斜的动作，沉浸在方棠类似降维打击般精准稳定的输出里。 这时，铃声响了，考试结束了。 方棠再次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出教室，去厕所冲了一把脸，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在她心里憋了很久。 第39章 可算厉害死我了 039 物理考试结束后，方棠被人传旨召到校长办公室。 贺嚣出现在走廊拐角处，短袖校服被穿堂风吹起，裹出少年人因抽条拔节而显得劲瘦的肩背。 方棠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贺嚣在等她，毕竟当初贺嚣直接跟她约法三章，绝对不能在学校暴露两个人的关系。 虽然，这个约法三章在方棠眼里，散发着中二期少年浓浓的迷之矫情。 但方棠同学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自己同桌提的要求，还能怎么着，配合他的演出，即兴表演呗。 贺嚣咬着根棒棒糖，看着方棠慢悠悠地晃过来，然后从他旁边又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贺嚣针对自己今天的行为做了反思，最终他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有了大病。 只有脑残才会因为章羽的一句话就从三楼滚下来，完全没考虑过方棠同学身体力行专治各种不服的彪悍战绩。 方棠是谁呀，牛逼闪闪的天才少女。精神小妹的克星，数学物理的领航人，只有她吊打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去拯救她。 这些他都知道，但他还是跟个傻缺似的，从三楼跑到一楼，再憋着尿跑回三楼考场答完整张数学试卷。 贺嚣觉得自己有点危险。 嚣爷的自我定位一直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新时期好少年。好少年讲究以德服人，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整天跟个飞天小女警似的维护世界和平。 从方棠来了二十二中，他就一直处在崩人设的边缘。 “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滚进来！” 电脑屏幕将老吕锃亮的脑门儿照得熠熠发光，他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监控回放看了两个多小时。 这会儿，三个事件亲历者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监控，又取得了大量的人证，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我是好人。”赵强下巴青了，说话还是呜呜噜噜。 贺嚣嗤笑，谁给你的脸说自己是好人。 “贺嚣，你笑什么笑？”老吕咳了一声，“我们学校立校百年，秉承的是立德树人，德行为先。谁教给你们的，动不动就用拳头解决问题？赵强，你不是喜欢请人喝饮料吗？明天，食堂窗口，帮食堂阿姨打豆浆，全校都能喝到你请的饮料。” 赵强下巴疼得难受，气呼呼地说：“我……” “你，你什么你，你家长也救不了你！” 贺嚣得意地笑了一下。 老吕接着说：“还有你，贺嚣。” 贺嚣：“我可没有请别人喝饮料的习惯，再说了，我这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的方法多了去了，也没几个闲着没事就把人往地上抡的。你觉得自己打架的姿势是不是特别帅，放心，你抡勺子比抡人帅多了。” 贺嚣无语，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强互瞪着。 然后，老吕转向方棠：“方棠……” 他话还没出口，办公室就走进来三个人，刚从校长办公室回来的沈菲和赵强爸妈。 沈女士一改平时的装扮，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但就差把“我死贵但我很低调”写上面的套装。被贺嚣日常吐槽很丑的喜马拉雅铂金包随意地拎着，见到方棠，还偷偷冲她眨了眨眼。 赵强妈一改刚才“信不信我能用钱砸死你”的气势，整个人也慈眉善目起来。 沈女士一进门就捧起方棠的手，心疼地说：“宝贝棠，手指疼不疼，怎么都肿了？” 方棠刚才出拳力道过猛，手指确实有点疼。但沈菲那表情，仿佛她的手要断掉一样。 赵强妈十分有眼色：“我一定让赵强给方棠道歉。” 老吕扫了一眼方棠的手指：“这顿先记着。” 老吕简单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接着问：“家长对处理有意见吗？” 这话是问赵强爸妈的。 吕主任一向讨厌学生家长动不动给学校施压的做法，一副有意见就去找校长，我要是怕就算我输的架势。 双方家长表示，您说了算。 一出主任办公室的门，赵强妈立即一脸笑意地对沈女士说：“贺太太，真是不打不相识呢，听说您喜欢打麻将呀？” “我都是随便玩玩的。你也知道，现在孩子们上高中，正是关键阶段，特别需要我们家长多多关注，否则一不小心走了弯路，可就神仙难救了。” 贺嚣站在角落，无语子，也没见您耽误了为中国国粹添砖加瓦的伟大事业。 沈女士蹙眉，郑重地问道：“您在电话里说，孩子进了重症监护室，对吗？这脑袋伤的厉不厉害呀？如果不行，我给我们家老贺打电话，今晚咱们专机飞申城，我认识最权威的脑科专家。经常做开颅手术的。” “不用，不用，小孩子闹着玩嘛，我马上让他回教室。” 沈女士一脸遗憾：“回教室啊？这孩子要是耽误了治疗，变傻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谢谢您的关心了。” 沈女士满意地看着赵强爸妈拖着气鼓鼓的赵强走远，骄傲地叉着腰说：“害得我今天又要扮演仗势欺人的坏女人。” 方棠问：“您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打他吗？” “判断对错是法官的事情，不是家长的事情。你觉得他该打，肯定有你的理由。” “那我被罚做义务劳动的事情，怎么不见您为我撑腰啊？”贺嚣真的不愿意和赵强那个傻叉一起在食堂打豆浆。 “你被罚是因为这一件事吗？考场上你顶撞老师，念检讨书你也整花活，今天，算了，今天你也算干了件好事。儿子，相信妈妈，以你这强悍的社交牛逼症，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方棠的传奇故事又被多添了一条，以至于下午的最后一场方棠没到时间就提前交卷离场。 实在不想被当成熊猫一样参观。 刚出教学楼，就看到抱着一堆汽水等在一边的赵四海：“我棠姐，我上午就想去找你，嚣爷说，不能打扰你考试，你现在考完了？” 第40章 食物链顶端 040 方棠觉得挺幻灭，稀里糊涂就跟着赵四海一堆人，跑出来烧烤了。 “为什么要烧烤。” “为了庆祝周考。” “成绩不是还没出吗？”方棠不明白。 “你确定等成绩出来了，还有心情聚餐？”赵四海大题空了一片，头上顶着的乌云暂时因为今天晚上的烧烤消散了一部分。 一班的调性在二十二中就是个异类。 高三的在补课，高一的在军训，高二的学生经过这次“择优走班”的周考也都气息奄奄。只有一班的学生挤在一起，因为今天晚上买什么菜而争论。 林疏影和赵四海在抢夺今晚的买菜权。 “又是金针菇，烤玉米，班长，我们老祖宗奋斗了几十万年，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是为了吃肉的，你是要把我们都素死吗？” 男生们对上次聚餐女生点的那一桌子素菜记忆犹新。 “让你们去买菜，肯定是牛肉，羊肉，五花肉，狂买一通，都不知道荤素搭配。” 赵明明举手：“班长，我只想吃肉，不想荤素搭配。” “我们要减肥！” 林疏影气得把装班费的零钱包丢出来：“懒得管你们，自己去买，我们先去小白楼等着了。” 赵四海接过钱包：“班长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买金针菇，香菇，白玉菇，今天给你们蘑菇开会。” 学校旁边的蛋糕店在搞店庆活动，寻找“有缘人”。 欧阳凯迪眯着眼睛：“不求同年，但求同日，九月九日，让我们的缘分再长久一些。什么鬼，我奶奶朋友圈都不发这种东西了。” “土到极致就是潮，你看这华美的配色，比椰汁包装盒还三原色。” “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是今天的生日就能领取一个蛋糕。班长，咱们班有今天过生日的吗？” 林疏影摇摇头，她有个备忘录，班里并没有九月份出生的同学。 “方棠，你呢？” 方棠看着一圈热情四溢的目光，那种热切的期待让方棠觉得撒谎的负罪感直线上升。 女生们想要的并不是那块的蛋糕，大家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残酷的优胜劣汰，挣脱不掉的学业压力之外，被运气毫无保留地垂青一次。 “我的生日不是今天，”方棠真的不想被一群人围着唱“祝你生日快乐”。 “啊……”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但我身份证上是今天。” “耶，我们只需要法定十六岁就可以啦！” 小白楼前的院子早就荒废得不成样子，但当年的痕迹还在，锈迹斑斑的秋千架上缠满爬藤，草木肆意生长。 早到的几个男生在往炉子里填木炭，贺嚣挥着手里的铁夹子，百无聊赖地砸着木炭。 贺嚣抬头，看见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方棠，一脸无奈地捧着一个六寸的小蛋糕，硕大的粉色包装礼花遮住了她下半张脸，眼睛越发显得清亮。 贺嚣手里的夹子顿了顿，眉眼闪过一道光，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木炭的明火和着白烟，股股升起，被铁钎子串好的肉块均匀地码在烤架上。 “黎哥，木炭火候恰到好处，恭迎您主持工作。” 赵四海双臂高举，不像是要烤串，倒像是登基。 “孩儿们，小风扇起来，火再旺一些。” 赵四海手里的铁钎子上下翻飞，烤串可以糊，姿势必须帅。翻到最后，赵四海胳膊肘一勾，网红式撒盐，撒孜然，撒辣椒面。 伴着一声”熟了“，烧烤架子上第一批次成熟的肉，被一扫而光。狼多肉少的局面，让人顾不得挑拣肉被烤得外黑里生。 “嘿，我说姐姐们，要买素菜的是你们，抢得最快的也是你们。不是减肥吗？不是荤素搭配吗？”赵明明只摸了一手孜然，这会儿舔着手指抱怨。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啊！”欧阳不光自己抢了一串，还塞给后面慢吞吞的方棠一串。 这一炉刚被抢完，十几双眼睛又虎视眈眈地盯上了烤架。 院子中央，肉串被烤出“滋滋“的油脂声，空气中，烟雾弥散，烟火气十足。 伴随着赵四海的翻串，再翻串，大家的眼睛一上一下，孜然被撒上，红通通的炭火偶尔因油脂冒出一簇火苗，火光映照下，人的眼睛亮得闪光。 “我说，诸位，大家怎么说也是文明人，能等肉熟了，斯文一点吃……” “好啦。” “快！” “别抢，给我留一串！” 这次，赵四海的辣椒面还没来得及撒，炉子上的肉串就一扫而空。 “这群土匪！” 肉被抢了几次后，土匪们的吃相才渐渐斯文一点。啤酒和饮料作为烤串伴侣隆重登场，稀里哗啦的玻璃碰撞声很能拉动气氛。 大家散在院子里边说边吃，偶尔不知谁笑出声，必定能引起一片笑声。 “你笑什么？” “不知道，你笑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 远离人群的一角，贺嚣坐在秋千上抽着烟，他困了，想回家。 这时，方棠一手举着一根钎子走过来，上面的肉串散发着一股孜然辣椒的焦香。 她蹲在紫荆花架子旁，举着钎子嗅了嗅。 方棠很庆幸今天晚上这么热闹，这种热闹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去年这个时候的狼狈。 “你是谁？”方棠突然出声。 贺嚣顿了一下，以为方棠发现了他。 “我是方棠。” “天才少女方棠？那个让整个数院甘拜下风的天才吗？你，你，你，她，她不是隐没江湖许久未出？” “是的，我就是那个远离江湖许久的方棠，奈何江湖一直有着我的传说。” 她拿着肉串也不吃，左右手互相搏斗，嘴里还念念有词。 贺嚣侧着身子，眯着眼睛看着昏黄的光线里，少女神经质一样自娱自乐了大半天后，突然长叹一声，额头贴在了膝盖上。 良久，女生的肩膀耸动了两下。 贺嚣：哭了？因为周考还是因为赵强？ 贺嚣捻熄了手里烧了大半的烟头，刚要站起来，就看到赵四海拎着两瓶啤酒走过来：“棠姐，你怎么躲这里了，大家都找你呢，来瓶？” 第41章 岁岁有今朝 041 方棠连忙在膝盖上蹭了一下眼睛，伸手去接酒瓶。 方棠的手伸到半道，却被另外一只手抢了先。贺嚣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了，截走了赵四海递过来的啤酒瓶。 “外面没饮料了？” “外面还有啤酒。”赵四海脑子卡了一下，以为贺嚣是想喝啤酒。 贺嚣：“谁家大半夜喝啤酒？” 赵四海回头扫了一眼院子里正和章羽划拳的欧阳凯迪，甚至连郑卫卫也试着喝了半瓶。这里不是酒场，没人劝酒，气氛到了就喝点，不愿喝酒就喝饮料。 嚣爷这是什么眼神，我是那种拉良家少女下水的坏人吗？ 赵四海张了张嘴，脑海中迅速闪过今天上午贺嚣从三楼奔下时那一骑绝尘的速度。 嚣爷作为一个万事不经心的小少爷，一向懒得很有态度。懒得考试，懒得写作业。 帮同桌打架这种闲事，是嚣爷会做的吗？ 今天赵四海知道，嚣爷会，不光会，而且很速度。 嚣爷还会拎他同桌的衣领，因为怕他同桌撞到车厢。 这时，赵明明几个人好死不死也跑来找方棠：“棠姐，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的身份证和真实年龄不一致。” “那我们祝你法定生日快乐。” “来，山那边的朋友，让我们一起唱起来，祝棠姐生日快乐。” 方棠：……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棠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呸，那棠姐年年都得考试，岁岁都得打赵强！” “去他妈考试，敬明天山洪暴发，宇宙重组，成绩永远不出！” 烤炉上的烟火依旧热烈，在漫天的星海里，少年们的笑闹声压过远处的车水马龙声。坦荡又热烈的年纪里，生命的张力蓬勃又美好。 方棠的眼眶被熨热，一寸一寸。 “棠姐，我敬你。” 赵明明小胖手抓杯啤酒，往前一送，塞方棠手里。 “我都要躺平放弃了，可每次我回头都能看见棠姐在学习，顿时充满了力量。棠姐说，棋没下完，就不能轻易认输。” 方棠想，我啥时候说过这么励志的话。虽然这么想，但也接过赵明明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赵四海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贺嚣，心想，要坏菜，嚣爷脸色不好看。 他为赵明明默哀三秒钟，nozuonodiewhyyoutry。 果然，贺嚣伸手，罩在方棠的杯子上：“大晚上喝什么酒。” 因贺嚣的这句话，空气停滞了几秒。 赵明明喝卡壳的脑子努力转了转，回答：“嚣爷，白天喝酒会被老吕抓住写检讨的。” 赵明明分班前就听说过贺嚣的大名，对威震二十二中的校霸大人坐在自己后面这一事实久久难以接受。平时的肚子都是缩了又缩，生怕占地面积过大，引起校霸同学不满，把他当球削了。 后来，赵明明发现，这位大佬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大佬不光不会闲着没事就削人，还跟猫一样爱睡觉，心情好了还写作业，吃你的早餐会说谢谢。 尤其最近这几天，大佬突然爱上了学习，变得更加平易近人。 酒壮怂人胆，赵明明同学趁着酒意，八卦精附体，欠欠儿地说了一句：“您要是心疼您同桌，就替他喝了呗。” 赵四海看了赵明明一眼，得，这孙子不知道喝了几瓶，两颊通红。 贺嚣垂了下眼角，眼风扫过赵明明，赵明明觉得脖颈处一道凉意。 赵四海无奈摊手，以后每年的今天和清明，我都会去看你的。 然后，赵四海亲眼看着贺嚣跟中邪了一样，转了一下手指。杯子从方棠手里转到了贺嚣手里，他一仰脖颈，杯子里的酒干了。 赵四海醍醐灌顶般在脑海中炸出一句话：这他喵的不是爱情的酸臭味吗？ “帅，我嚣爷牛叉。” “嚣爷，我这里还有一杯，准备敬棠姐的，您看……” “快给嚣爷满上。” …… 女生这边却跟神经病一样哭成了一团： “不管分到了哪个班，我们都是好朋友。” “我会经常回去看你们的。” “我还会考回一班的，你们要等我。” 欧阳凯迪又灌了一口酒：“我住走廊头，君在走廊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锅水。” “集美们，嗨起来，这才哪到哪儿，今朝，我们，有酒醉。明天，分班，不流泪！” “不流泪！” 男生们一脸黑线：“这都是要疯球了！” 喝到最后，凉风直吹，赵四海开始分配“护花小分队”，务必保证姑奶奶们能安全回家。贺嚣被他很“随机”地指派给“同一个小区”的方棠。 众人一一散去，贺嚣几个人在收尾。方棠打着哈欠看着贺嚣冲赵四海屁股上踹了一脚，赵四海追着章羽打了半天。 她也不是什么温室里的小白花，贺嚣替她喝酒之前，她自己已经偷偷喝了两瓶。这会儿困劲儿上头，眼皮变得很沉。 “嚣爷，你同桌睡了，你们怎么回去？” “还能怎么会，嚣爷背回去呗。” “滚。” 电话铃声响起来，方棠的声音有点儿沙哑：“喂？” “你在干什么？”对面的女声冷静到几乎没有起伏，“周围为什么这么乱？” 方棠抹了一把脸：“在外面。” “晚上十一点，你还在外面。”失望不需要直接表达，冷意逼人的语调就足够了，“这就是你爸爸对我说的，你的悔改？” “我为什么要悔改，我又做错了什么？”方棠对所有人学会了收拾棱角，唯独对生了她却又极度厌恶她的亲妈锋芒毕露。 “冥顽不灵。你自己要是继续烂在泥里，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乐意烂着，等我烂透了，你再来看我！’ 电话被挂断的很干脆，方棠冲着黑掉的屏幕咧咧嘴角，自言自语：“谁要看一滩烂泥。” 方棠的肩膀塌下来，手指僵冷，几乎拿不住手机。她觉得真搞笑，为什么每次她即将满血复活的时候，她妈总是能一盆凉水浇她个透心凉。 方棠发泄般踢了一脚身旁的易拉罐，易拉罐飞远，“咚”地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我艹。” 第42章 嚣爷今天很深沉 042 不知道赵四海他们哪儿买的假酒，喝得她脑子昏沉沉的，一股邪火往上顶，方棠握着手机，极不耐烦地对着树后面吼一声：“艹什么艹，你特么属泰迪的吗？” 现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方棠积攒的火气，直接变成把对方脸找平的行动。 贺嚣磨了磨后槽牙，暗骂自己一声，活该，闲着没事偷听人墙角，先是被易拉罐砸，再被人骂是狗。 捂着脑门儿吸气的贺嚣，惊愕地看着红着眼睛从秋千架后面冲出来的方棠。方学霸眼角微红，表情愤怒，像头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方棠冲出来就看到了捂着额头的贺嚣，和他手中明晃晃的罪证——易拉罐。 她张了张嘴，火气泄了大半，贺嚣今天帮她打架又喝酒，她平白无故冲人脑门儿上砸了个易拉罐，这事办的，有点儿瞎。 “对不起。”方棠想加一句，我真不是瞄准了踢的。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刚才踢的是易拉罐，不是玻璃瓶？” 方棠讪笑一声，飞快从书包侧兜里抽出一片创可贴，两下撕开，一手扯一边儿，踮着脚，“啪叽”一声给人糊脑门儿上了。 贺嚣疼得咧了一下嘴角，方棠的手指很软，有点凉，因为离得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贺嚣愣了片刻，四周太静，静得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像是刚跑远400米。 方棠冲他眼睛挥挥手，不会被砸傻了，那样罪过可就太大了。 “走，赵四海他们先走了。”贺嚣猛然间回过神。 他揉着额头，眼中明暗交错，面上表情又很淡，方棠看不透究竟是什么意思。 嚣爷今天很深沉。 小凉风一卷，很有风萧萧兮易水寒那味儿，方棠把手机塞兜里，打了个寒战。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贺嚣领着她沿着大马路往前走，她觉得小少爷很反常，否则不会大半夜玩深沉。 秋天的滨城昼夜温差很大，方棠困得哈欠连天，间或打了个喷嚏。 贺嚣手指蜷紧，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拉开外套的拉链，脱下来丢给方棠。 方棠被贺嚣宽大的校服罩住了脑袋，她倒是不客气，麻溜把校服穿上。 “袖子有点儿长。”方棠嘟囔，她想起了刚才贺嚣替她挡酒，胳膊很长，手指也长。 “不穿拉倒。”贺嚣边走，边忍无可忍回了一句。 “你不会想把我卖了？” 贺嚣：“就你这二两肉？” “哪里是二两。”方棠挺挺身子，示意自己身高也快到贺嚣肩膀了。 贺嚣扫她一眼，眼睛一偏，盯在了不该盯的地方。 两个人愣了几秒，贺嚣别过脸，摸了摸鼻子。 大街两旁，除了便利店和网，大多数店面已经打烊。 贺嚣带着方棠走进一家露出暖黄色灯光的一间小店，“老板，来碗面。” 方棠一整晚就吃了两串鸡脆骨，鸡汤面刚端出来，香味就很勾人了。 “你属猫的吗？怎么知道这么多犄角旮旯的神仙小店？” “我属泰迪的，”贺嚣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半，还行，今天还没过完，吃。” 方棠掰筷子的手一停：“这面？” “我们滨城官方说法，长寿面。” 长寿不长寿的，方棠在乎，不过，这面，很够劲儿。面汤鲜香，面条柔韧，一根面条码在碗底，妥妥帖帖。 贺嚣掏出烟盒，捏了捏，丢进了垃圾桶。 方棠大口吃着面，边吃边吸溜着说：“你额头还疼吗？” 贺嚣用手指抹了一下：“还行。” 方棠咬着面条：“贺嚣同学，我觉得您特别不校霸？” 贺嚣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说句谢谢，能死吗？” 方棠吸溜了最后一口面汤：“死倒不至于，就怕太真诚，您受不了。” 贺嚣：“那您先收着神通，我还想多活两年。” 面吃完后，方棠背着包像以前一样跟在贺嚣身后。 但贺嚣今天的脚步明显放得有些慢，很快，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前行。 脚下的影子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路旁的出租车司机探出身子问：“去哪个酒店？” 贺嚣：…… 方棠：…… 坐在后排的两个人被司机大哥的一句话吓得，有多远，离多远。 “滨海花榭？滨城的顶级别墅区啊，我上回拉了一客人，你们猜是谁？”司机听完地址后，很欢乐地聊起了天。 贺嚣心想，我怎么会知道你拉了谁？ 司机大哥也没想他们能答出来，很神秘地自问自答：“就是别墅区的开发商贺总呀。” 方棠和贺嚣对视一眼，他拉过你爸。 “贺总觉得我技术特别好，死活拉着我让我做他的专属司机。你们说，这我能干吗？” “我现在是自由自在，自给自足，劳动人民最光荣。我能给资本家去打工吗？我不能够呀。” 方棠看着小资本家憋笑，小资本家倒是很淡定，还捧着司机往下说：“那是，贺总有什么了不起的，给他开车，哪里能有您现在这么自在。” “对喽，小朋友们，坐好了，叔叔一脚油门把你们送回家。” 被一脚油门送回家的方棠，在房门前站了片刻：“那个，今天，谢谢你。” 跟在她后面上楼的贺嚣扬了扬眉：“这不是会说谢谢吗？难道是不够真诚的原因吗，我觉得还挺受用。” 方棠用关门声回应了贺嚣的嘴贱。 闹钟的指针滴答作响，划过“12”这个数字的速度，并未有什么不同。 方棠打开邮箱，开始回复邮件。同时上网查阅最近的学术期刊。 她的时间不能全部耗在高中学习上，她一直回避的，那个未完成的研究课题，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块逆鳞。但今天，她突然有勇气去面对那个让自己摔得无比惨烈的大坑。 坑，是用来填平的，不是用来躺平的。 我是方棠，天才方棠。我不是仲永，不需要世人的感慨和惋惜。 方棠知道，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日光会洒满大地，少年会一跃千里。 第44章 哥哥有姐姐了 044 “二班到底多少人进了前一百，快说！”赵四海真没留意这个。 “15个。” “怎么会这么少？” 年初选科分班时，一班二班的整体成绩相差无几，都是排名前一百的学生。每班再加上几个单科前十或者在省级比赛中拿过名次的学生，实力旗鼓相当。 分班后的几次考试，一班虽说一直比二班稍好一些，但排在前一百的人数，两个班一直平分秋色。这次怎么会差这么多？ ”我听说，因为平时月考的时候，严芳都会偷偷透题，大考也一直在授意学生作弊，所以他们班的成绩表面看上去还不错。但是，这次因为牵扯到排名择班，没人愿意让别人比自己考的好。所以，你懂的。” “那现在什么情况？” “没考好的学生不同意调出，考进前一百的人也吵着要换班。” “换班？换到哪班？咱们班？” “谁知道呢，吵得不可开交，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警车了。” “搞这么隆重吗？” “走，一起去看看。” 如果问，学校哪个班最关注一班，那一定是二班。反之，亦然。 贺嚣本不愿跟着凑这个热闹，在被几个高一的女生“指指点点”半天后，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问：“我们桌子上的菜看起来比你们的好吃，对吗？” 贺嚣臭着张脸，和平时没正形的懒散样子相比多了几分不良少年的霸道嚣张。 谁知，对方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四个人一起回道：“是哥哥看起来比较好吃。” 贺嚣：“……” 赵四海：“哇吼吼，这帮高一的太敢了。” “惹不起，惹不起。” 贺嚣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们。他一把拉过来方棠：“哥哥虽然好，但哥哥有姐姐了。” 方棠无语：幼稚鬼。 贺嚣好笑地看着这群女生气得圆鼓鼓的脸，火上浇油：“而且姐姐是学霸。” 方棠推了一把贺嚣，你的脸是燃烧智商长成的吗？ “黎哥，快点，二班打起来了。” 打起来的说法有些夸张，但二班确实很热闹。 杨校长和老吕都在，严芳气得发丝凌乱，精心描画的红唇，气得直发颤。 “你们这群白眼狼，想要集体换掉我？” “老师，择优走班是不是您一力促成的？” 严芳：“我都是为了你们好才会严格要求你们。” “你真的是为了我们好吗？” “喜欢你们才更要督促你们。” “不是的，严老师，自始至终，您喜欢的就只有学习好的孩子。” “择优走班真的是为我们好吗？不是的，是因为我们达不到你的标准了，你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我们。转而去寻找你认为的优秀学生。” 严芳：“胡说八道。” “老师，我们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从前，你说为了集体的荣誉，让我们在考场上帮助相对较弱的同学，我们照做了。可是，老师，这样真的是为了班级的荣誉吗？” “为什么每次月考的题目，都和您前一天让我们练习的试题一模一样？” “为什么……” “闭嘴，你们在这次考试中没有发挥好，就把错误往老师的头上扣，我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不服管教的学生。” 学生们还要再说，杨校长站上了讲台，猛地往下压了压手臂：“同学们，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们的诉求学校也可以考虑。但是，孩子们，你们再这么闹下去，不光于事无补，先动手的学生还会因此背上一个处分。二十二中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百年名校的形象不容玷污，请大家相信我。” “我们凭什么可以相信你？” 杨校长摘下眼镜：“我保证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不能，我自己引咎辞职。” 严芳被几个闻讯赶来的女老师扶出了教室，老吕耐心告罄，对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吃瓜路人吼道：“围着看得真开心啊，需不需要我给你们领个掌声？” 大家四散开逃。 下午，高二全年级上了一下午自习课。所有的老师集中在会议室开了三个小时的会议。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明明无比哀怨地说道：“你说，会不会，这些老师一商量，觉得分班过于残忍，于是慈悲为怀，突然不分班了？” 郑卫卫难得中断学习，加了一句：“怎么可能呢？” 欧阳凯迪：“会不会有人明明考进了前一百，却自动放弃来重点班的资格。” 赵四海：“我敢保证，那人脑子一定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 “我说的是那个弃权的人，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你说谁也不行！“ 赵明明仰天长叹：”啊啊啊，我愿用我身上的三十斤肥肉，换我一道数学大题。” 林疏影：“有那个嚎的功夫，还不如多做几道题。” 贺嚣斜倚着墙，一边转笔，一边随意地在练习册上涂涂抹抹。 方棠：“那个，我跟你换一下。” “什么？”贺嚣不明白方棠突兀的一句话。 “我是说，我可以找吕主任申请，把我在一班的名额让出来。” “你不想在一班，你想去哪儿？”贺嚣跟不上方棠的脑回路。 “其实，在哪个班，对于我来说差别不大，我从小转班插板换学校，早就习惯了。但我觉得，你应该继续留在一班。” 方棠是经过了一下午的深思熟虑，昨天贺嚣耽误考试，缘起于她和赵强打架。不管贺嚣正常答题能让成绩提升多少，她都想把自己的名额让出来。人情债，早还早解脱。 “我当然留在一班，不然，去哪儿？找严芳吗？”贺嚣一头雾水。 方棠：大哥，您心里没点逼数吗？你是499名，不是99名呀！ 贺嚣隔了这半天才想明白方棠的意思，他脑子里的小人”嘭“地一声跳出来： ”我的天呢，方学霸这是什么意思，竟然为了我牺牲这么大？她她她，不会真的对我…… 贺嚣颤抖的心，激动的嘴，又得压抑住自己装逼的暴涨心情，极为平淡地回了一句：“我是省级奖项的获得者，所以……” “所以，你留在一班不是因为你爸给学校建了一栋楼？” 第51章 智商污点 051 起跳，下落，旋转，缠着绷带起舞的方棠把自己“不务正业”练就的绝技发挥地淋漓尽致。柔韧的腰纤薄到不盈一握，赤着的双脚伴着节奏在鼓面踏出节奏。 她光脚踩在鼓上，小腿上的绷带开出点点瑰丽的红色花瓣儿。伴着广袤空灵的敦煌乐曲，鼓点一声声直击人心。 方棠的轻盈飘逸像极了穿越古今千年时光隧道的敦煌壁画，给人一种她似乎要御风而飞的视觉震撼。 开幕式主持人脑子飞速运转：“高二一班同学的表演让我想到北宋苏轼的一句诗，佳人自鞚玉花骢，翩若惊燕踏飞龙。让我们再次用掌声感谢方棠同学绽放于鼓上的舞蹈。” 方棠伴着全场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惊叹谢幕。 紧随其后出场的楚茉涵眼中的嫉妒和仇恨几乎要把方棠戳几个大洞，珠玉在前，她先自乱了阵脚。 主席台上，受邀参加观礼的领导纷纷满意地点头：“不愧是老牌重点，学生素质远高于普通高中。谁说二十二中只注重成绩的，这不是很优秀的全方位人才吗？” 杨校长抓住机会猛夸自己学校的学生：“这位方同学，成绩也非常优异，我们二十二中一向倡导学生全面发展，以德立校，德行兼备。” “啊！！！” “我天，啊！” 一阵起哄声伴着口哨声炸响操场，主席台上坐着的领导们齐刷刷扭头望台下看。 塑胶跑道尽头，全校两千多双眼睛看着高二一班的贺嚣用自己的校服包住方棠，直接一个公主抱，将人从鼓上抱了起来。 “这腐朽的爱情，该死的甜美！” “校霸加学霸，大佬们真香！” “我嚣爷，永远滴神。” …… “吕主任，学生们这么激动，在喊什么？ 老吕内心一万只暴走的喷火龙，咬着牙，假装淡定：“同学们可能是因为校庆表演太精彩了，才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能不精彩吗？除了贺嚣，谁敢直接在全校师生面前公主抱？ 方棠现在掐死贺嚣的心都有，她双脚悬空，为了不让自己摔下去，只能伸手环住贺嚣的脖子。这诡异的动作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她被贺嚣抱在怀里，还一脸欲拒还迎的绿茶嘴脸？ “放我下来，你要作死自己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老吕送人头吗？” 贺嚣也是服气，小广告里，这时候的女主角都是娇羞满脸地说“快放我下来”。怎么方学霸露出的是一脸要“取他狗命”的恶狠狠。 贺嚣表现地挺无奈：“我是奉商老师之令护送大功之臣去校医室。” “你是不是当我傻，商泉脑子抽风也不会让男生抱着女生去校医室。” “你猜对了，他没让我抱你，他让我去校医室找担架。” 方棠认命地闭上眼睛：算了，一个班，没几个脑子正常的。 贺嚣低头看着怀里闭眼装死的方棠，小姑娘暂时收起凌厉的爪牙，又轻又小的一只，像只可怜的小猫崽儿。 校医在打瞌睡，见老常客贺嚣怀里抱了个大活人，残存的困意被惊走了大半。 “这是怎么了？”他看见方棠肥大的校服下面露出的一截演出服，“表演受伤了？” 方棠点点头。 “创面挺大，刚才怎么不来包扎，谁给你绑的绷带，裹木乃伊呢？” 绷带被一层层揭开，最后一层皮肉和绷带粘连在一起。 “啊啊啊！” “贺嚣，你鬼叫什么？”董校医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酒精棉球直接掉在地上。 贺嚣委屈巴巴，方棠的手指正狠狠地抓着他的胳膊。 全程贺嚣侧着脸，没敢看方棠的伤口。几次忍不住想看一眼，刚瞄到带血的绷带就觉得眼前发黑。 方棠疼得微微扬起下巴，余光瞄到贺嚣，她伸出手，遮住贺嚣的视线：“小朋友，好奇心太重，会昏倒的。” 贺嚣无语，但没反驳。 “万幸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这几天伤口不要沾到水，感染了是会留疤的。留了疤，以后怎么穿裙子？我给你开两片止疼药，有副作用，疼能忍住就不要吃。” 方棠站起来，刚要走两步，胳膊被贺嚣架住：“你能行吗？” “不能跑跳，但走路没问题。”方棠走了两步，嘶，有点疼，但不影响走路。 贺嚣往前送了送胳膊，示意方棠挽住。方棠没敢矫情，有地方借力，总归好受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晕血的？”方棠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尝试用聊天分散疼痛。 “我从小就这样。” “骗人，你小时候还拿带血的老鼠吓唬过我。”方棠脱口而出。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不要试图污蔑我纯真的童年。”贺嚣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这种事情很符合自己的童年设定。 “不承认算了。”方棠换了话题，“我们回教室还是回操场？” 贺嚣却没打算这么轻易翻篇：“我小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记那么清楚？” 不会从小就暗恋我？贺嚣自信过了头，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方棠微微一笑：“我有记忆的年龄比一般人都早，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我都能记得很清楚。” 贺嚣：“不秀智商会死？” 方棠：“那没办法，天生的。” “你被人一骗就走，也是天生的？” 方棠悲催地发现，自己被关更衣室这事，估计会成为自己一声的智商污点。 两人斗着嘴，往教室走去。 经过上午这顿折腾，开幕式的热点已经被方棠和贺嚣承包。 楚茉涵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哭得抽抽噎噎的女生。 “茉姐，怎么办？那个方棠好像伤得很严重，我们不会被发现？” 楚茉涵：“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谁看到是你把她锁到更衣室的？明明是她自己跑到更衣室出不来，狗急跳墙，她急了竟然敢跳窗户，真可笑。” “茉姐，我还是害怕……” 楚茉涵继续洗脑：“只要你把嘴闭紧，就没人会知道是你做的。我是不会承认自己曾让你把方棠关起来的事情，你好自为之。我先回教室了。” 楚茉涵打定主意死也不承认：“你瞪什么眼，见鬼了？” 女生颤抖着手，指了指楚茉涵身后。 楚茉涵一转身，吓得抖了一下。 她面前，站着一脸“老子想揍人”的贺嚣。 第53章 打赢有奖励吗 053 方棠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但一班其他人显然和她想法不同。不同于开幕式方阵表演只有女生投入热情，篮球赛以一己之力挑起全班同学的热情。 赵四海再次对班级篮球服提出异议：“我说，欧阳，咱们班的球服什么时候能换换颜色，校服是豆虫绿，篮球服还是豆虫绿，我都快绿了！” 欧阳凯迪蹲在地上扯班里啦啦队的彩带：“老吴拉来的的赞助，人家一个水果店，不用绿色，用什么颜色？” 赵四海后背上半圆弧的“美滋滋水果行”六个字是种艺术体，“美”的点画设计成爱心的样子，几个字蠢萌蠢萌的。赵四海觉得背着这几个字出战，很影响自己霸气的身姿。 “出点班费再给置办一身行头，行吗？” 林疏影对“班费”和“量化”两个词极其敏感：“不行，班费要花在刀刃上！有统一的篮球服为什么还要花班费？” 赵四海吐槽完自己的篮球服，又开始吐槽啦啦队的服装：“人家七班一水jk小短裙，又美又飒。咱们班套头衫配校服裤子，要不要太拉垮啊。” “是啊，文委，你的艺术细菌呢，我们的斗志需要激发！”章羽也帮腔。 欧阳凯迪眯了眯眼睛：“你们想怎么激发斗志呀！” “七班就很不错，jk不是很火吗？” “别，我喜欢美式辣妹，你看人家nba，哎呦！” 赵四海边说，边咬唇扭胯，作wave。男生们集体跟疯了一样，又是呕吐，又是鼓掌，一班乱糟糟一片，大型857现场。 欧阳凯迪一本书拍赵四海头上：“你看我够不够辣，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中生活太压抑，所以一个篮球赛也能把班里气氛搞得那么嗨。方棠脑袋枕在胳膊上，看大家互相怼。 和整个班里闹成菜市场的热闹相比，后门口这两位显得过分安静。 贺嚣抽签回来后，一直很安静。 或者说，贺嚣这几天，整体处于一种很萎靡的状态。 “抽签这种概率事件，谁去抽，结果都一样。”方棠以为贺嚣是因为首局抽到七班而闷闷不乐。 贺嚣”切“了一声：“我会怕他们？” 方棠：“出门右转，有仪容镜，您丧得很明显。” 贺嚣磨了磨后槽牙：“如果我对比赛有烦恼，那我的烦恼只有一个，比分拉太大，很影响班级之间和谐共处。” 方棠“啧啧”：“没想到，您还这么忧国忧民。” 贺嚣：“我能跟你这昏君似的。” 方棠嘴角抽了一下：“那我提前祝你在不影响班级和谐的情况下干翻七班。” 贺嚣：“我赢了，有什么奖励？” 方棠：“贺嚣同学，请你有一点儿班级荣誉感，不要太计较个人得失。” 贺嚣：“没办法，上午我把七班男生的惹炸毛了，增加了比赛获胜的难度。” 方棠无奈：“那您准备要什么奖励？” 贺嚣眸光微闪：“赢了再说。” 方棠：“好，赢了再说。” 方棠心说，最多一杯蜜雪冰城甜蜜蜜，多了，抱歉，没钱。 二十二中体育馆校庆前两天刚刚验收完毕，一班和七班的这场比赛是新场馆第一次投入使用。 七班的准备果然很充分，不光啦啦队一溜儿短裙大长腿，连应援横幅都拉出来了：“七班一出，谁与争锋，横扫赛场，唯我称雄”。 看着对面的横幅，方棠瞬间觉得“日出东方，唯我一班”这种羞耻度一百分的标语，其实也还好。大家的胜负欲果然都体现在了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领域。 一班在左，七班在右，分坐看台两侧，隔着赛场，很有剑拔弩张那种刺激感。 因为是一班对七班，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因此，比赛还没开始，两边的啦啦队先杠上了。 七班原本负责气氛组的是楚茉涵，楚大小姐今天接连遭遇人生重创，兴致不高，七班是其他人在负责指挥全班火力输出。 七班负责人小红旗一挥，指挥全班，精准打击：“七班七班，非同一般”。 方棠想，谐音梗，要扣钱。 比爱豆应援横还要整齐划一的口号，对着一班喷涌而来。 贺嚣拉开校服外套，然后慢悠悠抬眼皮看了眼对面，接着他抓过欧阳凯迪手中的鼓槌，挥动右臂，对着大鼓中央用力敲下去。 “咚，咚，咚。” 一班的超强大鼓往篮球馆里一放，秒杀一切应援棒，塑料拍手器。关键，敲鼓的贺嚣，敲出了三军出征的牛逼哄哄。 七班出现短暂的静默，全场的焦点瞬间集中在贺嚣身上。 这位大爷简直是社交牛逼症的天花板级大佬，竟然气定神闲地在全场的注视下继续把短袖换成了篮球服。 换衣服这事，方棠可以理解，因为篮球场内的更衣室还没投入使用，男同学们不得不“不讲男德”地在外面换衣服，但像贺嚣这种自己换衣服前敲大鼓提醒全场注意的骚操作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小姑娘们显然涉世未深，就连对面七班的女生也有点儿想“叛变投敌”的意思，一个个小脸通红地看着这边，议论纷纷。 “我去，贺嚣有八块腹肌？” “没八块，也得有六块。” “我一直以为他很瘦，没想到脱衣服竟然这么有料。” …… 七班的男生对贺嚣这种“恬不知耻”的美男计义愤填膺，一个个恨不得把贺嚣拉下场，蒙头打一顿。 方棠腿上有伤，坐在第一排，周岩坐过来：“你腿伤好点了吗？” 方棠：“没有大家传的那么严重，皮外伤，过两天就好。” 她说着，晃了晃腿。 方棠腿细，直，且白。缠满绷带，不难看，反而有种脆弱易碎的感觉。 两人正说着话，贺嚣把自己喝了半瓶的水放方棠手里。 方棠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看嚣爷怎样干翻七班。” 方棠晃了晃水瓶：“干翻七班！” 比赛开始，七班派出来的是他们班的方庆尧，方庆尧一米九的大高个，冲贺嚣歪了歪头：“嚣爷，您注意点，我手重。” 贺嚣：“没事，我专治手重手残手不稳。” 第55章 别怕 055 贺嚣无奈，冲着方棠旁边的矿泉水瓶指了指。 方棠一边把水递给他一边问：“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渴吗？” 贺嚣接过她手中的水，咕咚咚灌了两口：“我又想喝了，不行吗？” 他边说边拿起方棠身边的另一瓶水，像是尧故意证明自己有多渴一样，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贺嚣把水拿过去的瞬间，方棠就想起这瓶水自己刚刚喝过一小口：“住手，这瓶水……” 贺嚣喝了一口后问：“这水怎么了？” 方棠结巴了一下：“这水，水，水甜不甜？” 贺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甜啊，比以往的都甜。” 七班这里，气氛比一班紧张多了。 “尧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咱们还得跟上次一样输给一班。” “怕什么，上次咱们输是因为尧哥不在，咱们大意了，才让贺嚣那小子钻了空子。一班也就他们几个能打，咱们班拼体力就能熬死他们。” 一班男生不少，但像周岩这种在考场一个顶俩的多，能上场打球的少。而七班，班里不少人是野球俱乐部荣誉会员，拼体力，放眼全校，也是拔尖。 “可那个贺嚣真他妈难缠，长得人模狗样，却一点下限都没有。” 方庆尧“呸”地吐出口唾沫：“切，放心，不就是一个贺嚣吗，交给我。” 暂停时间到，两班成员重新上场。 当贺嚣再次截断对方的球时，方庆尧贴身防守他，僵持中，方庆尧突然笑了一声。 贺嚣心想，脑子缺氧了吗？笑什么笑。 “嚣爷，代我向老杜问好啊。” 贺嚣闻言如遭雷击，一慌神，手中的球被方庆尧截断。 方庆尧得球后，带领七班拿下两分。 接下来的比赛，贺嚣打得心神不宁，状态肉眼可见的急转直下。 一班昨天制定的战略是不打持久战。争取快攻得分，开局就能拉开比分差，打到七班崩溃。不和七班拼体力，就不怕对方替补队员多。 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随着贺嚣状态的下滑，赵四海几个人越急漏洞越多，让七班趁机扳回好几分。七班气焰格外嚣张，两队的比分差距在渐渐缩小。 方棠坐直身体，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盯着贺嚣。她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比分死死咬住的时候，每一次进攻都会掀起现场的一场小型狂欢，球员之间的身体摩擦更是火药味十足。 贺嚣又一次从场边跑过时，方棠冲着他喊了一句：“别着急。” 贺嚣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情绪。他连过三人，再得一分，暂时打断七班连续得分的局面。 赵四海和他击掌：“我嚣爷，yyds。” 下半场开始，两方比分咬得很紧。七班体能优势开始凸显。 贺嚣只在中场休息时歇了几分钟，他又是七班重点盯防的对象，体力消耗是别人的数倍。 方庆尧得意忘形，再一次与贺嚣面对面时，语气恶毒：“听说老杜的氧气管，是你亲手拔掉的，够狠啊，不愧是嚣爷。” 贺嚣瞳孔收缩，伸手一把推开卡在自己面前的方庆尧：“你他妈再说一次试试，我弄死你。” 全场观众看着方庆尧仰面后倒，蜷在地上捂着头叫唤：“疼疼疼。” 裁判老师吹着哨子一路小跑着喊：“高二一班贺嚣，恶意犯规。” 赵四海几个人抱住准备再往方庆尧身上补一脚的贺嚣：“贺嚣，你冷静一点。为个人渣不值得。” 刚从校友联欢会那里过来的臧辉立刻叫了暂停：”怎么回事，我一来就见你们被七班打得灰头土脸，球场上胜败都是常事，输球再输人，那才是丢人。贺嚣，你也控制控制你的情绪，宋嘉豪，你换下贺嚣。“ 宋嘉豪指了指自己：”我行吗我，我打嚣爷的位置？” “你没长腿还是没长手，你怎么不行？” 宋嘉豪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七班打顺风球，越打越顺。 宋嘉豪抱着球，冲着赵四海大喊一声：“黎哥，接球。” 球奔着赵四海脑袋上飞了过去，赵四海没有一点点防备，直接被球砸中。 脑瓜子嗡嗡响的赵四海低声骂了一声：“宋嘉豪，你看着点。” 周岩看出贺嚣周身环绕的低气压，连忙让出自己的位置：“你坐下休息。” 方棠把水递给贺嚣，贺嚣一口气喝完，低着头捏扁了瓶身。 七班啦啦队比赛场上打球的几个人还忙，口号喊得贼溜。 就在所有人为赛场上激烈的对抗呐喊助威时，篮球馆的照明灯疯狂闪烁了两下后，整个场馆突然一片漆黑。 ”啊！”看台上的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失声尖叫，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方棠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个怕黑的不良少年。几乎没有一丝迟疑的，她伸手抓住贺嚣的手，他手指冰凉，不像一个刚刚打完球赛的人。 “别怕，应该是线路出了问题。” 贺嚣抬头看向方棠，他的眼睛还未能完全适应这忽然而至的黑暗，手的触觉因此更加敏感。 如果是从前，他可能会逞强回嘴：“谁害怕了，我才不怕。” 但这一次，方棠的手仿佛是他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贺嚣反握住方棠的手，四周一片漆黑，身边的人都在骚动不安。可贺嚣却在这片混乱喧嚣中感受到了方棠的脉搏。他们于暗色中彼此紧握双手，仿佛通过脉搏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几秒钟之后，场馆照明恢复正常。 方棠抬头看了眼头顶刺人眼球的顶灯，她抽回握在贺嚣掌中的手。 贺嚣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但贺嚣知道这一次不是因为他对黑暗的恐惧才跳这么快的。 “老师，电子记分牌归零了！”负责维持赛场秩序的学生举手示意。 “停电前多少分？” “87:85？” “我们班怎么可能比一班低？”方庆尧语气很冲。 计分员挠了挠头发：“85:87？” “到底多少分？”两班的球员同时冲裁判台大吼，比赛还有不到五分钟，你玩心跳加速度呢？ 第56章 比赛的意义是什么 056 大部分现场观众还没能从跳闸断电的惊险中缓过劲儿来，刚才两个班的比分你来我往，交替上升。观众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现场球员的表现上，所以现在很多人根本不清楚刚才两个班的比分究竟是多少。 “刚才明明是我们领先！”赵四海第一个不同意方庆尧的说法。 方庆尧不同于赛场上的咄咄逼人，这会儿竟然心平气和地环臂抱胸，不急不躁地回了句：“长眼睛的都看见了，刚才一直是我们班在得分。” 赵四海下半场打得窝火：“方庆尧，你少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人不清楚比分，你会不清楚吗？” 方庆尧貌似无奈地摊了摊手：“是呀，我清楚的记得是85:87，我们班下半场一直领先。” “放屁，下半场一开始你们是领先，但后来我们又追回来几分，停电之前，明明是我们领先。”赵四海气喘吁吁，叉着腰和方庆尧理论。 方庆尧嗤笑一声：“不就是两分吗？我们班让了，省得别人说我们仗着会打球的人多，欺负你们这些小少爷。” “谁让你让了，谁稀罕你让了，明明是我们班比你们班分数高。”赵四海急了，可新篮球馆没有监控，他拿不出证据证明一班确实比七班多两分。 “赵黎，打不过也别急呀，你们虽然是一班，但二十二中也不能事事都是你们强压别人一头？” 方棠眯了眯眼睛，这个方庆尧不光球打得好，煽动情绪也是一把好手啊。他笃定赵四海拿不出证据证明一班比七班多两分，就在这里充好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直接给一班扣上一顶得理不饶人的大帽子，他们七班反而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方棠环视四周，看台上的吃瓜观众讨论的很激烈。 “刚才到底是多少，我记得就是一班比七班多两分。” “可我明明记得是七班比一班分数多，停电之前，七班的蒋俊熙还进了一个球，加起来怎么说也有四分了。” “下半场，七班可是压着一班在打，我记得是97:85，七班多了十几分。” “不会，我记得两个班差不多啊？” “管他呢，反正我不看好一班，七班实力太强悍了！尤其是这个方庆尧！” 方庆尧和七班的男生们站成一个半圆：“我们七班自认倒霉，就让你们这两分了，行了，咱们接着打。” 方棠觉得肯定没人告诉过方庆尧做人要厚道，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否则很容易挨揍。 七班仗着自己现在的优势赤果果地挑衅一班。不管今天的比赛结果如何，方庆尧说出“让分”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把一班推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无论一班是输还是赢，都是因为七班“让了”他们两分。 这场比赛结束，二十二中永远会流传着一班和七班打比赛，一班占了七班两分的便宜这种流言。 士可杀不可辱，球可输，场子必须找回来。 一班的学生敲着大鼓喊：“一班，一班，一班……” 七班挥舞着荧光棒喊：“七班，七班，七班……” 场上的几个人本来围在裁判身边争执，这会儿越吵火气越大。 裁判赶紧出面调停，臧老师和七班的体育老师怕两班打起来，也跑到球场中央劝解。 他拍了拍赵四海的肩膀：“七班同学已经做出了让步，我们正常进行比赛？” 赵四海气得咬牙切齿，坚决不同意这种和稀泥式的解决方法。 周围看台乱哄哄的，大家的议论声比紧箍咒还让人头疼。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嚣一把扯掉自己脖子里的毛巾，双手一撑膝盖，站了起来。 方棠扯住贺嚣的衣角：“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贺嚣低头：“什么魔鬼，魔鬼来人间，也要隔离21天。” 方棠：“……” “你先冷静一下，我来想办法。”方棠说着站了起来，拦在贺嚣前面。 贺嚣面色冷峻，低头看着张开双臂拦在自己面前的方棠，小姑娘单薄的胳膊，绷得很直，总是安静疏离的眸子此时泛着孤注一掷的光彩。 她说：“交给我，我帮你找回场子。” 方庆尧看着一班走过来的小姑娘，不屑地笑了笑：“你们班还真有意思，准备派个风一吹就倒的女生来打比赛吗？” “风能不能吹倒我，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先搞清楚自己这一场得了多少分。”小姑娘文文静静，怼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清亮好听，却很能镇得住场子。 裁判老师示意臧辉劝走方棠，不要再节外生枝。 “方棠，你先下去，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老师，篮球比赛的意义是什么？”方棠认真发问，没人回答。 方棠继续自问自答：“是比对方多进几个球，是赢下这一场，下一场，下下场的比赛吗？” “不是的，我们流汗，我们奔跑，我们受伤，我们肌肉酸疼，筋疲力尽，不过是想证明，我们能做到。赢，我们欣然接受，输，我们坦然面对。” “输赢，都是我们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别人的施舍。” 臧辉无奈：“你说的这些老师都理解，可是现在继续争论下去，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效果。谁又能证明刚才是一班比七班多了两分呢？” “我们可以回看一下比赛。” “同学，这里还没有安装监控，好？”方庆尧以为这个女生有什么好办法，原来是一个没搞清楚实际状况的傻白甜。 方棠看着他说：“你全场一共得了27分。” “不是，你记错了。”方庆尧下意识地否定了方棠的话，但一滴汗从他耳后流下来，他否定的很坚决，但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自己全场一共得了几分。 方棠笑了笑：“那可能是我不清楚规则。” 方庆尧嘴角挂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同学，比赛都看不懂，就不要来管闲事了。” 贺嚣疑惑又担心地看着方棠，方棠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臧老师，我可以把整局比赛复述一遍，您帮我理一遍大家的得分可以吗？”方棠背着手，像个乖乖的小学生。 臧辉：“？” 第57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057 方庆尧：“你当大家是傻子吗？还复述整局比赛？你以为自己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啊？搞笑。” “我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我只是对数字敏感一些。” 方庆尧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打脸“的表情，抬了抬下巴：“胡编乱造，我们可不认。” 贺嚣：“你他么少说句废话，能死？” 方棠走到比赛开始时贺嚣投篮的地方：“一开始，贺嚣站在这里投篮得分，电子记分器显示3:0” 臧辉：“压三分线投进的三分球。” 赵四海跑到场边拿过来裁判老师用来维护秩序的高音喇叭，递给方棠。 方庆尧：“这个进球，全场观众都清楚？” 方棠没理会他，真的接过赵四海的喇叭，继续说：“裁判老师说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后，比赛重新开始，七班17号拿球，赵四海拦截，球传给贺嚣，贺嚣得分，电子记分器显示5:0。之后，七班13号带球过人，拿下两分，比分变成5:2。再然后，赵四海犯规，七班26号罚球，两罚一中。一班抢到篮板球，被七班10号断下来，球传给了你，” 方棠说着喇叭朝向方庆尧：“你投篮，没中。” 方庆尧：“……” 没中，你那么大声说出来干什么？ 全场观众没有人再交头接耳，大家全神贯注地听着方棠复盘比赛。 大多数人只对其中精彩的几次进球印象深刻。 但方棠，却准确无误地复述出八十多分钟的每一个细节。 在方棠的复述中，整场比赛的大体情况慢慢在每一个人的脑海清晰起来。 尤其是双方参赛的队员，七班的人一开始还想抓住方棠的漏洞，但当方棠把比赛中的每一次进球，甚至双方队员的攻防转换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时，全场观众鸦雀无声。 “停电前，七班方庆尧起跳投篮，裁判老师，最后这一球，他投进了吗？” 裁判老师一脸惊讶地摇了摇头：“没有。”他的哨子还放在嘴边，正无比惊诧于方棠精准流畅的复述。复盘比赛是以前他作为职业篮球运动员时经常做的事情，但像方棠这样全凭记忆力重现整场比赛的操作，还是第一次见。 七班队员对分数的笃定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对方庆尧的信任，听完方棠的复述，他们疑惑地看向方庆尧。 方庆尧一语不发，脸色阴沉。 “所以，最后的比分应该是87:85，一班多两分，你说，对吗？”方棠目光冷静，语速缓慢而坚定。 这份冷静与坚定逼迫着方庆尧几乎恼羞成怒，他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对，是你们班比我们班多了两分。” 方棠关掉喇叭，脸上并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你承认就好，比赛可以继续了。” 赵四海激动地差点儿涕泪横流，大叫着向方棠扑过来，贺嚣一胳膊把人抡一边儿去，垂首对方棠说：“谢谢。” 方棠第一次见他这么真心实意地感激别人，有点儿不适应，垫起脚，拍了拍贺嚣的肩膀：“加油，要好好珍惜朕为你争来的大好江山。” 远处的看台一角，沈晏温带着无限惋惜的语调对身边的吴用说：“吴老师，这就是方棠。” 吴用推了推眼镜：“这孩子，我看很正常的一个小姑娘嘛。” 沈晏温想再说什么，周围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一班学生很多簇拥过来：“老吴，你怎么回来了？” “老吴，我们想死你了。” 方棠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人群之外，她双手插进校服衣兜，刚要自己找地方坐下，吴用的目光穿过厚厚的人墙，和数米外的方棠对视。 方棠一愣。 吴用对着她挥了挥手，略显迂腐的黑框眼镜，加重了男人身上的书卷气，熟悉的样子令方棠鼻子一酸。她假装找座位，低头避开了吴用的视线。 比赛继续进行。 因为刚才的争执，七班的士气严重涣散，接下来的几分钟打得心不在焉，毫无斗志。 方庆尧故技重施，一句话没说完，被贺嚣一个假动作利利索索晃过去，直接摔个狗啃泥。 贺嚣对着他比了个中指，方庆尧恼羞成怒之时，裁判老师吹响了终场哨。 一班的欢呼声伴着大鼓“咚咚咚”的敲击声，响彻整个体育馆。 “乌拉，一班万岁！” “棠姐万岁！” 一班的学生向方棠拥过来，方棠害怕地抓住贺嚣的胳膊问：“他们要干什么？” “应该是要把你扔起来，或者叠罗汉。” “那怎么办？”方棠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怕的一匹。 贺嚣喝了一口水：“怕什么，嚣爷在呢，嚣爷护着你。” 说完，他一把抓住方棠的胳膊，带着人穿过疯狂庆祝的人群，朝篮球场外跑去。 “没事来一串”烧烤店开在滨大夜市的一角，烟雾缭绕中坐着一群狂欢的学生。 孜然味儿在空气中飘来荡去。 方棠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的身旁坐着贺嚣。 今天，一班血虐七班，老吴特批班费，让大家去聚餐。十几岁的男生们眼里只有“肉肉肉”，烧烤摊成了最佳选择。除了今天上场的男生，大家强烈要求带上方棠这个大功臣。 赵四海捧着一杯扎啤走过来：“棠姐，我敬你，嚣爷，您随意。” 贺嚣咬着鸡骨头：“你敬酒，关我屁事？” 赵四海：“棠姐的酒，不一直是您老人家负责喝吗？” 贺嚣磨牙：“今天打球，怎么没见你这么机灵？” “这不是有我们棠姐吗？”赵四海真的想跪下冲着自己女神唱“征服”。 男生们在插科打诨，方棠小口地喝着身边的一瓶饮料。贺嚣的肩膀很宽，挡住了外面的声浪和光线。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明明那么嘈杂混乱的环境，她却觉得很安静。 不到十点，林疏影就开始催促大家走人，贺嚣照老规矩对林疏影说：“班长，你先回家，最后我结账。” 林疏影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男生们也开始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贺嚣两个人剩到最后，他出去结账前，小声跟方棠说：“你先在这里等我。” 方棠点了点头。 等贺嚣结完账，回到包间，看到方棠正低着头玩着手机，面前摆着几罐熟悉的饮料。 他走过去，拿起一瓶：“怎么喝起来这个了？比啤酒度数还高？” 第65章 前尘旧债 065 “我说二楼怎么还亮着灯，原来是嚣爷……”推门而入的赵四海话没说完，舌头快打卷了，这这这，这是什么诡异的事件。 我滴嚣爷和我的女神半夜在实验室，幽，幽，幽会？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还是方棠先打破沉默：“我挺好奇参加比赛的机器人长什么样，所以……” 赵四海内心在悲鸣：棠姐，您下午不是还是说对比赛不感兴趣吗？ 贺嚣站起身，遥控关机：“现在是凌晨一点，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回来干什么？” 啧啧啧，赵四海腹诽，这狗男人语气中的不耐烦啊，您老人家不也凌晨一点带着同桌参观实验室吗？ “我弟在电影院门口跟人打架，被抓进去了，等着交罚款呢。我老舅那脾气你也知道，让他知道了非得打断那小子狗腿。我跟舅妈一起去所里接他回家。刚才我坐车从这里经过，看到楼上没关灯，就……” 就千不该万不该跑上来，撞断您的“奸情”，呸，同桌间友好而融洽的深夜谈心。 “现在你看完了，上面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跪安了。” 手机铃声打断贺嚣的话，他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而急躁：“琴姨，怎么了？” 赵四海也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琴姨一直很少给我们打电话的？” “别问了，跟我走。” 凌晨两点的大街上，只有零星的车子飞快地驶过。 酒门口，几个人正互相推搡。 贺嚣从出租车后座下来后，拔腿飞跑过去，看都没看，飞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背上。他手里拉扯的女生喝得早已神智不清，被惯性一带，差点儿扑到地上。 跟着跑下车的方棠手急眼快，一把拉住女生，定睛一看，嗬，这不是那次泼了贺嚣一脸啤酒的前女友吗？ 合着贺嚣火急火燎地跑到这里，是为了救自己前女友啊。 方棠对这姑娘，有点儿自己也谈不上来的感觉，讨厌吗？也不至于。喜欢吗？更谈不上。可就是记忆深刻。 方棠也不是没见过往人身上泼酒的女生，拿瓶子直接往脑门上招呼的她都能心平气和地做个吃瓜群众。按道理，她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压根不该记住杜祎诺这号人。 因为她这人一向精力有限，很少把注意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她偏偏记住了杜祎诺。 杜祎诺的吊带衫因为刚才的拉扯，几乎快要走光，方棠忍不住伸手替她往上提溜了一下。 方棠记得上次见她，这姑娘顶着一头漂染的金色，这会儿又变成了玫粉色，被霓虹灯一照，那叫一个五彩斑斓的”漂亮“。 贺嚣和赵四海打架都打出默契了，什么损招狠招都不在话下。方棠这次终于理解了二十二中那些关于贺嚣的传说。 只见贺嚣伸手抓起一个人的衣领，猛地往前一拖，直接将人摔到梧桐树干上。摔完人之后，还能回身给准备从背后砸他一板砖的人一拳头。 力道，精准度没得说。关键是这种狠戾，让方棠看了都有点儿肉疼，有一瞬间她觉得贺嚣纯粹是为了打架而打架，为了发泄而发泄。 打架不要命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血气方刚的野性。 五个男生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贺嚣两个人的对手，立刻很有骨气地各自屁滚尿流地飞奔而去。 一辆出租车坐不下四个人，杜祎诺各种折腾，司机大哥大嗓门儿：“哎哎哎，不会吐到我车上？再说我这车也坐不下你们四个人啊！” “您的支付宝到账，一千。” 贺嚣直接刷了一千，“够洗车了？” 司机大哥很爽快地说：“去哪里？” 出租车穿过大街小巷，路旁的建筑不停地变化。 滨城这两年发展迅速，方棠以为小白楼这种老城区应该是这座城市最古老破旧的区域，没想到还有比小白楼更破败的地方。 坑坑洼洼的路面布满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小水洼，狭窄的街道两旁堆满杂物和垃圾袋，以及各种类型的代步工具。 贺嚣敲开临街的一个小门头，一个瘦小佝偻的老太太打开门，看到贺嚣，一脸惊喜地说：“是小霆回来了？” 屋里快步走出一个同样瘦小的女人：“妈，您怎么还没睡？这不是小霆，小霆去外地上学了，还没回来。” 听到这里，方棠明显地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情绪变化，赵四海垂着头，贺嚣一手扶着杜祎诺，另一只握住门把手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 杜祎霆？杜祎诺？ 方棠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杜祎诺听到自己哥哥的名字后，突然抓狂起来：“别骗人了，我哥明明死了，他死了。” 然后，她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贺嚣，声嘶力竭地吼道：“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一直缠着他和你去参加那个狗屁联盟大赛，他就不会死。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电梯落下去，只有他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老太太在听到“电梯”“死了”这些字眼后，也跟着一起哭起来，一边哭自己的小孙子，一边哭自己早亡的儿子。 琴姨强忍着泪水把女儿放到床上，又去另一间屋子安慰婆婆。 方棠站在杜祎诺床前，回头看站在客厅里手足无措的贺嚣。 昏暗的灯光把他照得死气沉沉，灰头土脸。她想起，那夜半醉半醒间，梧桐说下流着眼泪说“还不清了”的少年。 杜祎诺和杜奶奶终于平静下来，杜妈妈送几个人出门。临别前，柔声说道：“今天，又麻烦你们了，小诺太不听话了。” 贺嚣声音沙哑又疲倦：“阿姨，您不要这么说，说到底，小诺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错。” “傻孩子，不要总是这么想，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总比两个都……”她哽咽了一下，不忍心说出那个“死“字，平静了一下情绪后，又温言说道，“小嚣，不要再偷偷往阿姨的账号上打钱了，也不要再找人冒充顾客买光我做的包子了。” 第66章 是心动啊 066 几人从花沁巷走出来，赵四海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贺嚣，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 “嚣爷，棠姐，我得回家睡一会，今天早读是乐章的课，别迟到，迟到没全尸。你们也快回家补个觉。” 方棠与贺嚣并肩走在街头。 凌晨三点多的滨城街头，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热气腾腾的烟火气，伴着微凉的潮意笼罩了整条街道。 贺嚣出神地看着四周忙忙碌碌的人影，眼神中的黯淡无处隐藏。 “你饿了吗？我们坐下来吃点东西！”方棠指着其中一家早餐摊子说道。 折腾了一夜，贺嚣根本没胃口，但方棠想吃早餐，他立刻点点头，答应了。 老板娘没见过不到凌晨四点就来吃包子的学生，诧异道：“你们二十二中的学生都这么勤奋了吗？四点起来上晨读？” 方棠点点头：“没办法，考试压力大。” “你们学校每年都出好几个清北学生，小姑娘，我一看你就像是能考上清北的。” 方棠冲着老板娘甜甜地笑了笑：“承您吉言，等我考上了清北，您拉个横幅，清北包子铺，包您高考上清北。” 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她听过无数遍，每一遍都让她感受到致命的压抑和束缚。似乎她考不上清北，就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但这一次，她却只感受到来自一个陌生人的美好祝福。这种祝福和每年的“恭喜发财”，和生日时的“长命百岁”一样，只有期待没有压力。 老板和老板娘因方棠的话笑得前仰后合，贺嚣也被这样的方棠逗得扯了扯两边的嘴角。 方棠低头喝了口牛肉粉丝汤，胡椒味让她忍不住哈了几口气。 “以前，老杜经常帮我们带牛肉粉丝汤和包子，我们都叫他杜小老板。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每天半夜要起来帮他妈和面，准备出摊。白天学习，搞机器人竞赛，但从来没人听过他抱怨……” 方棠捧着碗，听贺嚣很平静地讲述关于杜祎霆的往事。 贺嚣的回忆，简单直白又零碎，对好友离世，他的自责和愧疚，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 所以，你怕黑，也从来不敢自己乘电梯，对吗？ 方棠没问出口，这种问题太残忍了。 贺嚣这人，好像一天到晚玩世不恭，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叉富二代，行走的惹祸精。但当你真的用心去看他，就会发现小少爷那颗柔软的心。他的张扬多少带一点没被外界欺负过的少年意气。而好友的意外离世，像是一张网，永远地将他绑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幸存者愧疚，是根植在人类本性中的同理性。”方棠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冷血，“但是，我们的愧疚换不来他们的重生，真正有用的愧疚不是让自己变得更差，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让存在变得有意义。” 贺嚣抬头，望着方棠，目光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方棠总是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出一些让人重燃希望的话语。她貌似单薄柔软的躯体里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力量。 她的坚定，她的温暖，她的聪明，她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这样的方棠，应该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两个人走到家门口，贺嚣低声问：“需不需要我帮你给你妈求求情？” 方棠抬头，晨曦中，贺嚣的轮廓模糊又清晰，中二少年明朗的眉眼此时此刻暧昧又温柔。 方棠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轮廓，她扯了扯身上披着的超大号校服，准备拿下来还给贺嚣。 贺嚣伸手阻止：“穿着进去，外面风大。” 贺嚣的手指触碰到了方棠微凉的指尖，两个人触电般迅速远离。 方棠：该死的心脏，你瞎跳什么，不就是被贺嚣摸了一下手指吗？ 贺嚣：完了完了，我完了。同桌的手指有毒，我毒气攻心了。 “你们两个不进门，在门口愣着干嘛？”刘姐不住在别墅主区，会在每天早晨来到别墅主区进行晨间打扫和准备早餐。 “没干什么。我们出去晨跑了。”贺嚣边说，边配合着高抬腿了两下。 刘姐：“怪不得你们俩脸都红扑扑的，快进来，晨跑完一身汗，不要站在门口吹风。” 贺嚣和方棠互相对视一眼，看到对方果然满脸通红。 三人一进家门，顾孟平的身影竟然等在玄关处。 贺嚣想起昨天方棠脸上那一巴掌，下意识挡在方棠面前：“阿姨早，昨天方棠和我在一起。” 然后，贺嚣又多嘴补充一句：“我们什么都没干。” 方棠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哥，能不能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孟平脸上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倒还算和缓，甚至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你妈说你今天下午还有校内比赛要打，快去休息。” 方棠瞪大眼睛，啧啧啧，顾教授原来也会关心别人。 方棠偷偷在背后推了把贺嚣，示意他麻溜快点滚。 贺嚣及时接收到方棠的小动作后，一步三回头地上楼了。 刘姐去忙着做早餐，进行晨间打扫。 顾孟平叹口气说：“脸还疼吗？” 方棠摇摇头。 顾孟平叹口气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 方棠觉得，这话从顾教授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陌生了。 顾孟平的坚持己见已经达到偏执地步，至少方棠从来没听过她妈说要跟她谈谈。顾教授对她一向是接近军事化风格的命令，而她要做的是执行，不打折扣的执行。 房间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顾孟平扫了一眼，方棠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校服。 “方棠，这是最近的专业期刊发出的论文，你熟悉的波算子方法。在这些领域，国外的学术环境和水平，要远超国内。所以，我想送你出国读书……” “我不出国。” “为什么？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因为我是一个人啊，顾教授，我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只会高速运算的机器。” 第67章 补觉的一百种方式 067 “我要留下来，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除非您打死我，我的骨灰随您处置。” 方棠虽然叛逆，但很少像现在这样一再从语言上顶撞顾孟平。她几乎能看到她妈眼里升腾的怒火。 方棠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她不是早该习惯像条狗一样，在她妈的强势面前俯首帖耳吗？为什么这次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她比谁都明白她妈的固执和强势，明白她的坚持根本动摇不了顾教授的决定。方棠知道她妈有一百种带她离开的方式 只是这一次，她偏偏不想妥协。 方棠目光倔强，肩背挺直，甚至准备好再挨她妈一巴掌。 而贺嚣走进房间后，光速洗澡换衣服，掐着点，敲沈女士房门。 沈菲开门，打着哈欠，一脸不耐地看着自己儿子：”大清早，你叫魂呢？” “妈妈，您今天气色真好。”贺嚣同学自动把嘴角调到最真诚的弧度。 沈菲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贺嚣同学，说，你这次又想要多少钱？” 贺嚣一脸的痛心疾首：“我在您心中是这种人吗？” 沈菲牙酸：“对啊，你就是这种人。不要钱，那就是又闯祸了？” “都不是，就是那个……”贺嚣有些遮遮掩掩，“顾阿姨在方棠房间里，我怕方棠又被她妈打，所以，您能叫一下门，看看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 “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儿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棠棠？” “您瞎想什么呢？我这是朴素又伟大的同学情谊，怕我同桌被她妈家法伺候。” “昨天你让我去替方棠解围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儿子，你跟妈说一说……” 贺嚣推着她妈上楼，一到方棠门口，沈菲秒变正经：“棠棠，你换好衣服了吗？马上快七点了，我已经通知老齐，今天他送你们去学校。” 顾孟平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微不可察地叹口气，眉间皱纹愈发明显：“你先收拾一下，去上学。” 方棠点点头，目送她妈离开房间后，直挺挺地后仰，把自己摔到床上。 从刚才单独跟她妈硬碰硬，她就开始头疼，像是被针扎一样的头疼。 方棠的神经性头疼只在两个时间节点发作，参加竞赛和面对她妈，从很久前她就开始这样。疼起来，吃止疼药都不管用。 缓口气，方棠挣扎着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止疼药，干吞了两倍的药量。然后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手指一左一右，往上推了推嘴角。 方棠，笑起来，人间不值得！ 车里的背景音是齐叔的挚爱，郭老师的相声。 贺嚣侧首，悄悄打量方棠。她正闭着眼睛补觉，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卷翘又纤长，衬得皮肤更显纯净白皙。挺俏的鼻头红红的，仿佛是哭过。 贺嚣的心像是被谁捏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闷。 方棠难受地用头撞了撞座椅靠背，试了好几种补觉的模式，都不舒服。 贺总讨厌富二代们的张扬个性，所以送贺嚣去学校的车都是家里最低档的那种。 贺嚣知道车里空间有限，方棠应该是睡得难受。 “怎么了？”贺嚣柔声问道。 “别烦我，头疼。”方棠闭着眼，嘟囔着回答。 贺嚣凝眉思索片刻，伸手把校服垫在自己腿上，轻轻对方棠说：“过来。” 方棠的头疼实在厉害，药力上头，困得不行，昏昏沉沉地随着贺嚣的动作，枕在他腿上。 “唔。”方棠满意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沉入梦乡。 方棠睡得跟头小猪一样，贺嚣却一动没敢动。又遇上上班早高峰，晃到学校时，第一节课已经开始。 贺嚣又推了推方棠的肩膀：“喂，醒醒。” 方棠捂着耳朵：“烦死了。” 贺嚣无奈，从她包里翻出手机，指纹识别后，调出闹铃声。 方棠打了个激灵，秒变清醒状态。 贺嚣很佩服自己的智商。 两个人在乐章死亡般的凝视下，灰溜溜走到自己的座位。 “两位同学按点迟到的默契度一百分，老师给你们点赞。《岳阳楼记》，课文加理解，您值得拥有，下课去办公室找我背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浑浑噩噩地呢，你看看全班还有人像你俩一样，迟到半节课的吗？” “报告！”比贺嚣他们两个来得更晚的赵四海像是怕乐章听不见一样，站在门口，声音洪亮。 乐章差点儿心肌梗塞，点点头：“干得漂亮，你还有你，你，今天大班空，我找三位谈谈心。” 乐章的嘴，跟加了辣椒水的刀子一样，句句往人软肋上扎。被她单独谈话，能谈出心理阴影来。 人困到极致，反而睡不着，只是大脑运转速度明显下降。 方棠一直在思考今天早晨她妈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厌恶被操控的人生，却反抗不了这种操控。除非她像去年一样，醉生梦死，彻底把自己废掉。 她看了眼贺嚣，不良少年正认真地演算着。看到露出的a4纸边角，方棠知道他是在准备机器人比赛。 贺嚣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低声骂了句脏话。什么狗屁算法，曲线理论。 下课铃声响起，贺嚣伸了个懒腰：“趴着睡会，下节课是历史。” 方棠下巴枕在胳膊上，眨了眨干涩的眼皮。 贺嚣越烦躁烟瘾越大，一下课就和赵四海几个人偷偷躲进厕所抽烟。 赵四海抽空问贺嚣：“你跟棠姐究竟怎么回事？她答应加入我们了？我看她对这方面挺感兴趣的。像她这种精通数学和物理又对这个比赛有兴趣的人可不多，嚣爷，您的抓住机会，紧抱棠姐大腿。” 她抱我大腿还差不多，贺嚣思绪飞远，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怕赵四海再继续纠缠关于方棠的事情，他岔开话题：“你和周岩谈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他本身不喜欢机器人大赛，第二，他爸妈也不会同意他在高二这么关键的一年，放弃学业去搞这种竞赛。太冒险了。” 贺嚣把烟蒂掐熄，开始洗手。 赵四海不甘心地追着说：“嚣爷，我觉得你应该找你同桌好好谈一谈，万一，棠姐一高兴，没准儿愿意参加这次大赛。” 第68章 自从得了精神病 068 “没有万一，方棠不能参加竞赛。” “为什么？”赵四海不甘心地追问，“嚣爷，你不会有性别歧视？我敢说，棠姐出品，那必属精品。” 贺嚣垂着眼皮，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眼赵四海：“你对她倒是挺有信心。” “那当然，长得漂亮的就一定是花瓶吗？我们棠姐是漂亮与武力值兼备，御姐范儿和萝莉风随意切换的隐藏大佬。如果我们能成功组队，绝对是机器人大赛上一道迷人的风景线。” 赵四海越想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酷炫靓”三人组大杀四方的登顶瞬间。 “御姐范儿？萝莉风？”贺嚣磨了磨后槽牙，语意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赵四海的话。 看着贺嚣似笑非笑的神情，赵四海后脖颈一凉。 他的脑海中翻出昨天的“捉奸”画面，嚣爷和棠姐，不会真的？ 如果两个人是我想象的那种“好朋友”，是不是应该更想腻在一起？ 那为什么嚣爷要这么干脆地拒绝棠姐加入。 og，嚣爷不会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赵四海立即指天发誓：“嚣爷，我对棠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你脑子整天想什么黄色废料呢？有这功夫，不如帮我改进一下机械臂的灵活度。” 赵四海悲鸣：“你放着天才少女不用，反过来折腾我这个二百五。” 贺嚣最后强调一遍：“不要再提让方棠参赛的事情。没有为什么。” 贺嚣斩钉截铁地堵住了赵四海继续追问的可能。 赵四海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这场比赛对于贺嚣的意义是什么，也明白贺嚣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被改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四海故作轻松地说：“我和女神近距离接触的美梦，这下彻底泡汤了。” 贺嚣踹他一脚，两个人插着兜，各怀心事地往教室晃。 当贺嚣离教室还有五步远的时候，他看到正低头做题的方棠。 秋意渐浓，日光耀眼，少女低垂的发丝遮住大部分脸庞，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截白的发光的脖颈，那是独属少女一人的甜美与温柔。 这个时候的方棠褪去天才的光环，像极了一个漂亮的瓷娃娃，易碎且宝贵。 这样的场景里，贺嚣想起早晨自己和沈女士的对话。 “方棠要出国了。” 贺嚣愣了一下，半天才给出反应：“什么时候？” “这两天就走。” 沈菲偷偷观察儿子的表情，“娃娃亲”只是她随口说的玩笑话。 她深知贺嚣与方棠之间性格的差异，能心平气和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是两个人最极限的状态。 但最近这几天，沈菲察觉到自己万年不开窍的儿子竟然会开始偷偷在意，喜欢方棠。 “这两天？怎么会这么快？”贺嚣不相信，方棠根本就没跟他提过出国的事情，“她愿意吗？” ”为什么不愿意，能去国外顶尖大学学习，是她现在最好选择啊。你也知道，方棠已经被清北劝退了，国内现在的大环境，对她很不友好。她的天赋不应该被浪费。” “方棠到底因为什么被劝退？”贺嚣追问。 沈菲压低了声音：“你方伯伯说是长时间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方面的问题，不接触高强高压的竞赛活动就会慢慢变好。” 贺嚣心疼又无可奈何，回顾方棠一路走来，不同于普通孩子的成长，她几乎从小都在和比自己大很多的孩子竞争、厮杀、直至杀出一条通往清北的血路。 然后，清北再逼着她离开，斩断她的希望和后路。 “你包里的那张精神病人探视单，准备探视的人是谁？” 贺嚣极力克制自己嗓音的颤抖，他想起去年他妈包里的那张精神病人探视单，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浮现。 “是方棠，出院的时候，我去接她。”沈菲说得支支吾吾。 贺嚣内心毫无推测被证实的喜悦，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疼和悲凉。 从前，沈菲被他气急了，总要说一句：“精神病院的房间我已经提前定订好了。” 直到有一天，贺嚣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西城精神病医院病人探视单”。 贺嚣追问沈菲：“您老人家去精神病院干什么？” “给我儿子提前订房间！”沈菲回怼贺嚣，借以掩盖自己的行程。 贺嚣那段时间确实挺神经病，他每天晚上都能梦到漆黑一片的电梯里老杜流血的脸。 那段时间，他逐渐暴躁，常常一言不发就狂砸东西。因为打架被停学数次，别人不能在他面前提任何有关“老杜”“电竞”，甚至电梯事故这样的字眼。 他的愧疚只是被掩藏在时间的夹缝里，并没有一天放过他自己。 沈菲玩笑的眉眼逐渐失去了笑意，无论她多么想回到过去，假装一切正常，但现实永远回不到过去了。那个孩子不会起死回生，贺嚣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 沈菲带贺嚣去特殊学校做义工，体会真正的人情冷暖。 在贺嚣坚持了小半年，并成功救起一个溺水的小孩儿后。 沈菲语重心长地对贺嚣说：“儿子，我们都要往前看。” 往事一幕幕飘过去，贺嚣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琴姨知道了你每天找人买他们包子的事情，换个法子！” “你爸想开发那片老城区。” “我爸不是说，老城区商业价值不大吗？”商人逐利，老城区地皮价高，但周围市政配套设备落后，新楼房根本不好卖。 “儿子，不要怨你爸哦，当时，他只是为了保护你！” 贺嚣不愿在继续这个话题，他问：“方棠，会愿意离开，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吗？” “儿子，方棠来滨城上学只是权宜之计，你方伯伯他们让方棠来这里本意就是为了让她散心。现在弗林德斯通过了她的入学申请，肯定要走啊。” “弗林德斯？”贺嚣有一说一，他真没听过。 “哎，儿子，人傻就要多读书。弗林德斯也许不如哈佛和斯坦福那么知名，但是在数学和计算机工程研究方面是很权威的。”沈菲说出自己提前百度的资料。 第69章 精神好多了 069 “去那里，方棠就一定能变好吗？” “你顾阿姨说，那里的学术氛围浓厚且放松，竞争压力小，很适合方棠这种心无旁骛，一心只愿钻研学术的人。” “离开这里，方棠一定会开心吗？” “应该会，被困在井底的潜龙，只有飞到天空中，才会开心。”沈菲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顾孟平因为种种原因放弃自己最擅长的专业，转而辅助丈夫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这些年，顾孟平可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吗？ “困在井底的的潜龙？” “是啊，小丫头心思真的太重了，天才这两个字，根本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我看叫诅咒还差不多。”沈菲喜欢清清秀秀，聪明漂亮的小方棠，盼着多灾多难的小姑娘余生能顺遂平安。 贺嚣的指骨被他捏得啪啪作响，他有些恨自己，错过了方棠从前的人生段落，精神病院，强制治疗，那究竟是一截怎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乖巧可爱的方棠，狠戾阴沉的方棠，笑起来肆无忌惮的方棠，这些方棠共同组成了眼前鲜活生动的方棠。被命运的风暴无数次击倒在地的方棠，又是怎样一次次走出来，倔强地站在风口处。 他更恨现在的自己，伤痕累累的方棠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他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徒劳地看着她奔赴另一场前途未卜的命运。 他多么想冲到方棠面前，大喊一声：“留下来，我护着你。” 可是，他不能。曾经，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现在他根本没有勇气，去要求另一个人和他一起冒险。 离开，去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对方棠来说，或许是美好新世界的开始。 贺嚣的拳头攥紧，却始终没有落下，徒劳又贪婪地盯着教室里低头做题的方棠，只是单纯地想多看一眼，哪怕真的只有一眼。 坐在教室内的方棠，根本不知道一墙之隔的走廊里，贺嚣眼睛里那些既心疼又不甘的哀伤。 风翻动贺嚣压在那叠资料上的语文课本，终于，一页草稿纸被吹出来，落在方棠脚下。 方棠俯身捡起那张草稿纸，扭矩、转速，一堆密密麻麻的参数，既陌生又熟悉。 她的手指落到贺嚣反复修改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被反复涂改，能够看出写下这些数字的人思维跳跃，但章法凌乱。 沈晏温应该对他做了针对性指导，贺嚣把改进的重点放在了机械臂的力量和灵活度。 但机器人的技术改进，不是改变一两个数据参数就能成功的。贺嚣有天赋，但现在时间太紧张，靠恶补理论知识进行研发改进，难于登天。 方棠盯着草稿纸，手指不受控地在膝盖上敲击，终于忍不住拿起了贺嚣桌子上的铅笔。 铅笔的笔尖仿佛一瞬间被注入新的灵魂，在草稿纸上飞快舞动。她算得极为投入，大脑自动屏蔽掉周遭的一切杂音。 因为想抢在贺嚣回来前完成计算，方棠的大脑高速运转，熟悉的偏头疼又找上门来，她一边用食指第二处关节抵住太阳穴，一边继续计算。 直到快速写完那些数据，方棠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铅笔，飞快地把书盖在上面。如果时间充裕，她很想再推演一遍数值的偏差系数。她始终相信只要数据足够扎实，理论足够科学，结果的偏差就应该被控制在预估范围内。 方棠自觉最近两天，欠贺嚣太多人情债。钱债好还，人情债咋还？ 帮他解决点棘手的小问题，也算自己还债了。 贺嚣看着方棠以超越他十数倍的速度计算出需要的参数时，心中是翻涌的兴奋。但看到方棠痛苦地用关节抵住太阳穴时，心疼又占据上风。 他伸长手臂，直接从书本下，抽出那张草稿纸。 方棠被贺嚣突然伸出的手臂吓了一跳：“你身上有烟味。” 她想说，老吴属狗的，一会儿闻到烟味，八成又要对着你念经。 贺嚣怕熏着方棠，一把脱掉外套，团了团，塞进桌洞。 贺嚣娴熟的业务，让方棠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 贺嚣修长有力的手指捻了捻草稿纸。 棠姐脸上非常淡定：“我去上厕所了，不知道是哪个田螺姑娘帮你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从草稿纸上挪开，慢慢挪到她的脸上：“是吗，方田螺同学？” 方棠有种被人当场捉赃的赶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嚣漂亮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在你算题的时候。” 方棠眨巴眨巴眼睛，小姑娘的脸上瞬间腾起的红晕，让她清冷白皙的脸庞变得格外可爱：“只负责运算，不负责最后的实效。” 贺嚣收起数据，沉沉道一声：“谢谢。” “没什么，你不是也帮过我逃离我妈的魔爪嘛。” “那不一样。”贺嚣暗暗平复自己挣扎的内心，“请不要再参与我们的机器人大赛了。我们想靠自己的努力拿下这次比赛，而不是像开挂了一样。” 他的目光严肃中带着一种决然的态度。 方棠一夜未睡，正好烦躁异常，被贺嚣怼了这一句，气得当场失笑：“行，我不掺合你们崇高而伟大的事业。” 小姑娘对着他生气的模样，张牙舞爪地像个没满月的小猫崽子，奶敷敷，气呼呼。 周五的校车人气格外高。 很多人上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厢最后面的学霸方棠和她旁边的校霸贺嚣。 早听说，校霸今年走亲民路线，从前都是坐家里的私家车。今年竟然兴趣大发，天天雷打不动地乘坐学校校车。 几个高一的女生，扎堆说着话，目光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歪在一旁养精蓄锐的贺嚣和一直往向外看风景的方棠。 快下车前，其中一个小姑娘突然跑到两人面前。鼓起勇气，甜甜地说：“同学，能加你个微信吗？” 贺嚣半闭着眼睛从兜里拿出来手机：“抱歉，手机刚才忘充电了，全黑屏！” 女生尴尬地抽回已经递到方棠面前的手机，干笑一声，：“其实，我想向学霸取经。” 第70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070 方棠心里大写的服气，二十二中的同学们思维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电视上演的不都是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女生面对喜欢的男孩子，会主动上前的微信吗？怎么到了这个学校，事情还可以沿着这种剧情发展？ 贺嚣无语又好笑地舔了舔牙齿，看着方棠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和一脸偶像崇拜的小女生互加好友。 然后旁边的女生们见状都一拥而上，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向方棠提问。 “学姐，学姐，您学习的方法方便分享一下吗？” “学霸姐姐，我可以借你高一的笔记本复印吗？” “方棠同学，您对高三的知识点有什么见解？” “方同学，你是天生对题目敏感，还是做题刷出来的手感？” …… 方棠被大家围在中间，手足无措，清透漂亮的眼睛盯着贺嚣求助。贺嚣倚在座椅靠背上，在人群外侧幸灾乐祸地围观方学霸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围着追问“天才秘籍”。 直到有几个男生也开始想围过来，贺嚣伸出胳膊挡住人群：“好了，亲爱的同学们，提问时间到此结束，请大家注意乘车安全。” 校车司机也拿起扩音器喊道：“请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注意乘车安全。” 方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被人围着提问的滋味真难受。她小声对贺嚣说：“谢了。” “不生气了？” 方棠摇摇头：“其实，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未经允许翻阅了你们的参赛资料，理论上，你可以向有关部门报案，抓我。” 贺嚣：“……” 前半句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怎么后半句听起来，小姑娘还是不太高兴啊。 方棠的眼睛里有倔强又骄傲的星子闪烁，贺嚣真的好想自私一次，把她留下来，藏到自己身边。让那个弗林德斯见鬼去，让这个世界不再有清北，不再有竞赛。 “为什么那么想参加机器人大赛？” “鬼才想参加什么大赛，我只是对那些东西好奇罢了。” 贺嚣伸手点了点方棠的鼻尖：“小朋友撒谎，鼻子会变长。” 方棠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愤愤不平地对贺嚣说：“你的鼻子才变长呢？” 说完，她自己先撑不住自己笑了起来，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自己和贺嚣在一起，智商都会跌到谷底，难道智商真的会传染吗？ 贺嚣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个人跟二百五似的站在绿化带旁边，笑了足足有五分钟。 “想回家吗？”贺嚣先停了笑，他低下头，语气像个诱哄小朋友犯罪的坏人，“带你去个地方，当我赔罪，行不行？” “不行，我要回去写作业。” 贺嚣抓起她的书包，背到自己背上：“走了，方学霸，作业可以下次再做，这个地方，你一定要去看。” 方棠伸手去抓自己的书包，贺嚣轻轻松松一只手举高：“去不去？” “有你这么赔罪的吗？” 贺嚣收起玩笑的语气，很认真地讲：“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你能不能陪我过一下。” 重要的日子，难道是生日？方棠想起了那碗长寿面，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涌上来，她收回了争夺书包的手。 一辆出租车正好拐过来，贺嚣像是怕方棠反悔似的，飞快打开车门，把人推进去。 坐到车里方棠突然醒悟过来：“你生日是这一天？” “谁跟你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方棠：“你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贺嚣：“我妈说，哪天开心哪天就是好日子，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好日子不重要吗？” 方棠静静看着他，一脸”你继续，我看你怎么继续编“的表情。 贺嚣脑海中许久未出现的两个小人又登上舞台： “棠姐，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她是不是想揍你？” “不，我看棠姐的表情明明是，别说话，吻我！” “吻我”俩字一出现，贺嚣脑子一激灵，连忙清空大脑中的胡思乱想。 巨大的摩天轮在夜空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炫彩灯光，音乐喷泉正伴着《好日子》的节奏欢快地碰洒出忽高忽低的漂亮水柱。 两个人面面相觑，深深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巧合。 “方学霸，你还记得上次在附近夜市上自己大杀四方的英勇事迹吗？” 方棠环顾四周，套圈的摊子不知道是主人有事还是其他原因，今天没出摊。 贺嚣：“我小时候最喜欢来夜市这里玩，每次都是被我妈强行拖回家，所以，我每年生日许下的愿望都是，有一天，我要尽情地玩遍夜市。长大后，因为种种原因，去了很多地方，才发现，原来我们家楼下的夜市，这样小。” 方棠抬头看着难得一见一本正经的贺嚣。 贺嚣：“听说，南半球的圣诞节是要穿短袖的，你说，圣诞老人要怎么样才能把礼物送到每个人手里。” 方棠：“你，全部，都知道了。” 贺嚣：“没全部，凭借我缜密的推理能力，窥得一线天机。有什么想玩的吗？我记得你小时候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玩。” 方棠：“小时候的事，你可记得真牢靠。” 贺嚣笑得很得意：“被学霸虐得死去活来的记忆，可不得记得牢一些。” 方棠抬起头，指了指远处高大的摩天轮：“你坐过这个吗？听说，在那上面，会有失重的感觉。” “真想坐？那咱们就去坐。“ 贺嚣隔着校服衣袖握住方棠的手，他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卖票的地方。 “大爷，两张摩天轮的票。” 大爷的瞌睡被惊醒，不高兴地说：“这都几点了，人坐不满，摩天轮不开。” “一共多少张票，我全买了。” 方棠扯了一下贺嚣衣袖，贺嚣回头冲她露出一排牙齿。 大爷可能身经百战，见过不少半夜花式追女朋友的傻小子，对贺嚣这种傻叉行为见怪不怪，真的掏出一沓纸质印刷的小票：“一张五十，一共五十张。” 贺嚣拉着方棠坐进摩天轮，门被关上后，空间变得狭小起来，贺嚣的呼吸乱了节奏。 第71章 我会是你最后的缓冲 071 摩天轮发出巨大的机械启动声，伴随着剧烈的摇晃，两个人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高。 方棠喜欢这种感觉，慢慢地远离人群，慢慢地从天空跨越，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坐在那里能看到的只有阳光和幸福。 小的时候，每次从游乐场外经过，她都要抬头仰望摩天轮。她总是幻想，摩天轮的每一个小房子里，都满满地装着代表幸福的事情。 爸爸妈妈工作太忙了，姥姥的心脏不好，没有人能陪着她坐摩天轮。 年少的方棠认为，如果她能进入梦寐以求的摩天轮，就一定能解开幸福的密码。 现在想一想，小的时候，真的太傻，才会以为，摩天轮的小房子里装着被定义为幸福的东西。 长大的好处是你终于明白摩天轮里根本没有幸福这种东西。 长大的坏处是你终于明白了摩天轮里根本没有幸福这种东西。 齿轮交错时引起的晃动被夜色放大，贺嚣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自从电梯事故之后，每次进入狭小的空间都会带给他巨大的压迫感和强烈的不安全感。 幸好，摩天轮的速度还算平缓，他可以强迫自己暂时忽视这种悬浮的晃动。 摩天轮缓缓升到顶部，就在贺嚣要松一口气时，一阵剧烈的颠簸让两个人的身体急剧晃动。 贺嚣像是被针戳中了身体，他从座位上弹起来，整个人罩住方棠的身体。 因惯性，摩天轮的小车厢在空中不停地左右摆动，黑暗和狭窄的空间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这数十米高空坠落。 贺嚣的双手紧紧抓住硬邦邦的铁制椅背，掌心渗出黏腻的汗水，他极力稳住呼吸，但额角的青筋渐渐显形。 剧烈的颠簸过后，摩天轮静止在最高处。 广场音乐停止，音箱里传出略带紧张的女声：“请摩天轮附近的游客尽快疏散到安全区域，请摩天轮附近的游客尽快疏散到安全区域。摩天轮随时有骤降的危险，摩天轮随时有骤降的危险。”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又急促，在方棠的耳侧响起，竟显得那样温柔动人。 方棠抬起脸，贺嚣咬紧的牙齿让下颌角绷紧，鬓角处细密的汗水缓缓落下。 相似的场景在贺嚣脑海浮现，黑暗狭小的空间，失控的电梯，稀薄的氧气，无法预知的极速降落。 可是，他恐惧忐忑的大脑告诉他，这一次，就算是死，也要护住怀中的女孩。 他用胳膊撑起一个小小的安全区，盘算着，如果这一次，老天真要收了他们，他愿做她最后的缓冲。 “别怕。”方棠伸出手，以同样的语言，去安慰此时此刻强装镇定的少年。 透明玻璃窗子外，盛大的礼花轰然绽放，照亮天际。 方棠的眼睛被这繁花之上的繁花照亮，她的脸在明暗交错的夜色中，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 方棠吸了口气，小声说：“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南半球的圣诞节，到底有没有圣诞老人了。” 清冷不自知的柔韧，倔强又脆弱的坚持，让贺嚣心里的烟花跃然于脑海中。 散漫的少年，终于正视了脑海中无法掩饰的爱意。 他喜欢面前沉浸于炫目烟花中的方棠。 两个人贴得很近，鼻尖几乎要触到鼻尖，他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眷顾他们，贺嚣低头说道：“傻瓜，不管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都是没有圣诞老人的。不过，你放心。以后每一年，不管你在南半球还是在北半球，我都会给你送一份圣诞礼物。” 他的姑娘会长命百岁，繁花似锦，成为漫天繁星中最耀眼的一颗。 他会追着光的足迹，成为她身边永远的护卫星。 七分钟，在平时，只够贺嚣抽一支烟的时间，现在却漫长地像一个世纪那么难捱。 “嘎吱吱”的齿轮咬合声在夜色中犹如死神的镰刀划出的声响，突然出现的大幅度下坠让贺嚣喊了一声：“抱紧我。” 方棠环住贺嚣的脖子，闭上眼睛，算了，如果这次真的在劫难逃，那和贺嚣死在一起，还挺不错。 伴随着摩天轮的极速下坠，远远围观的人群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吓声：“啊——” 在震耳欲聋的惊呼声中，摩天轮终于在最后一刻停止降落，贺嚣和方棠所在的小车厢，险险地停在离地面十米的地方。 机械臂折损，卡在承重轴承里，扯住了下降的方棠和贺嚣。 方棠从里面出来时，膝盖都是软的。 贺嚣只觉得后背被风一吹，汗毛耸立，冷汗湿透了t恤。 游乐场负责人还有一群工作人员终于从惊吓中彻底回过神，大大松了一口气。 贺嚣：“经理，您这附加服务提供地挺到位，安全检查也太稀松了？” 经理见两人是学生模样，心头还剩的一半担心也丢到爪哇岛了：“任何游乐设施都会出现紧急状况，这属于正常的运行问题。看你们还穿着校服，哪个学校的呀？我可以送你们一些门票，以后可以来玩。” 看着经理神经分裂似的，一会儿威胁，一会儿诱哄，贺嚣耐心耗尽：“省省，这票，你自己留着玩，玩心跳大冒险。你不用管我们哪个学校的。我的律师，明天一早会来和你谈这属于运行问题还是安全事故。” “年龄不大，口气不小。律师？我们贺氏集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捏的。” “贺氏？” “对啊，滨城哪一个人不知道贺氏集团，小家伙儿，知道厉害了？”经理洋洋得意。 贺嚣张嘴结舌，好不容易要教对方做人，才发现这人是自家公司了。 妈的，比吃了个死苍蝇还难受。 他忍不住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脸惊讶的方棠，这会儿也觉得脸都丢到了姥姥家了。 小姑娘的脸刚才还因为惊吓过度而惨白白，听了游乐园经理的一番自报家门后，竟硬生生憋出了两团红晕。。 贺嚣看了眼经理的工牌：“贺氏集团啊，我还真怕。” 说完，他拉着方棠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72章 人生的最优解 072 方棠任由贺嚣牵着自己往前走，两个人十指交握着走在街上，彼此清晰地感知着对方因刚才命悬一线的危险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贺嚣放慢脚步，走到奶茶店说：“一杯奶绿，五分糖，温热。” 方棠脑子有点乱，静静地站在贺嚣身边，慢慢梳理自己乱成一锅粥的大脑。 贺嚣护住她的手臂，绷紧的下颌角，以及那一句“以后的每一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送你一份礼物”。 贺嚣接过奶茶，放好吸管后，送到方棠的掌心。 “快点喝，手冰凉，别被吓感冒了。” 方棠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奶味，甜度适中的口感，捧在手心是热的，喝进嘴里是甜的。 贺嚣低头刷着打车软件，方棠捧着奶茶走在贺嚣的身后。 男生宽阔挺拔的背影，已经开始由小男生的单薄向成年人的挺拔转变。 他们刚刚一同经历了生死，眼前的男生在性命攸关的时候，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在想着怎么保护她。 她心烦意乱，一头磕在贺嚣的背上。 贺嚣回身，拉住差点儿身体力行演绎真实扑街的方棠。 方棠很玄学地把奶茶全都扣在了贺嚣的身上。 很好，所有偶像剧的烂俗梗今晚都在他们两个身上演绎一遍了。 方棠连忙抽出纸巾帮他擦拭身上的脏东西，手指触到少年结实有型的腹肌，那种真实的温热让方棠的脸颊一下子变成了虾红色，慌忙收回了刚才不规矩的手指。 贺嚣看出小姑娘的害羞，笑出声：“怎么样？手感好不好？没专门练，天生的。” 方棠低头没回答，贺嚣竟然得寸进尺地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刘海儿。 方棠抬起头，紧盯着贺嚣，脸又变得红红的：“你别以为刚才对我有救命之恩就能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贺嚣站在她的外侧，正准备用打车软件叫车。听到她的话，好笑地重复一遍，“方学霸，今天吓傻了吗？我什么时候对你，为、所、欲、为了？” 他故意一字一顿，把每个字的字音都咬的很重，普普通通的四个字，让他说的竟有了那种意味。 “贺同学，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往下三路上想？这种事想多了，容易发育不良的。” “您说的都对，猥琐发育的是我们，像您这种学霸，那都是往上三路发展的。”他一边说，一边准备再去买一杯奶茶。 方棠拉住他的校服衣摆：“喝饱了，不用了。” 小姑娘不知是真的被冷风吹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鼻音有点重，平时清冷的嗓音倒显得格外娇娇软软的好听。 贺嚣心里一暖，软得一塌糊涂：“行，有人接单了，咱们马上回家。” 经过这一番折腾，两个人到家时已经临近半夜，方棠简单洗漱一番，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子前准备恶补一下学习内容。 但今天，方棠竟然破天荒地学不进去东西。她不愿在这种低效率的状态下学习，只能收拾好桌子躺在床上出神发楞。 小夜灯的暖黄灯光下，方棠辗转反侧，心烦气躁。 方棠从小到大接触的人群，年龄都比自己大，甚至大很多。大家对她的喜欢，就像对自己家的小妹妹一样。 在清北，住在她隔壁的博士小姐姐有一个男朋友，后来那了男生劈腿别人，还嫌弃她是女博士。两人分手后，小姐姐站在阳台上哭，迎着风，崩溃地要从楼上跳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她没遇见过，直觉认为“喜欢”是她不应该沾染的，是需要她彻底远离的。 但今天晚上，方棠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遇到了那种“要人命的喜欢”。 贺嚣，让她的世界，重新定义了“喜欢”这两个字。 贺嚣身上的温暖与热烈，让她有种控制不了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她告诉自己要及时刹车，不要让自己陷进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数着绵羊，强迫自己从奇奇怪怪的想法中抽离。 同样无法入睡的人还有贺嚣。 如果今天之前，他能骗自己说，他只是觉得学霸的世界很有意思。 现在，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方棠，很喜欢。 晨起的两人在推开房间门的那一瞬间，四目相对。 贺嚣首先打破沉默：“坐校车还是让齐叔送我们？你昨天着了凉，今天没事？” 说着，他熟练又自然地用手背轻轻地碰了碰方棠的额头：“还行，没烧起来。” 他如释重负的脸颊，让方棠昨天做的所有隔绝政策，全线崩盘。 “贺嚣，你昨天说的以后每一年都会给我送圣诞礼物，是什么意思？”方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几乎静止。 贺嚣眉睫闪动，他想把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给方棠听： “你去清北，我就考清北，你去南半球，我就去南半球。这样，我就能每年给你送一份圣诞礼物。” 但他扯了扯嘴角，一脸玩世不恭的散漫：“字面意思啊，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只要快递能到达的地方，我每年都会给你寄一份礼物。” 方棠眸色颤巍巍一顿，回了一句调侃的话：“那我提前祝你心想事成。实在不行，让你爸给我们学校捐一栋楼，你就可以在南半球横着走了。” 她这话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在，挡在贺嚣面前，有点儿逼问的意味。 方棠不明白自己一大早为什么要因为贺嚣的两句玩笑话较真儿，这明明是她最不屑的事情。 贺嚣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往前跨了一大步，把方棠逼得倒退一步，退进房间。 “方棠，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不要因为同情我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方棠清冷又漂亮的眼睛，神色动人，认真地说：“有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才好。理智告诉我，离开应该是最优解。但我这次不想选择最优解，贺嚣，我想赌一把，赌我留在这里，仍然可以取得我想要的东西，你愿不愿意，陪我赌一次？” 第73章 舍命相陪 073 “你愿不愿意陪我赌一次？” 方棠的话砸在贺嚣的心上，他想说“你不用因为同情我”，可他说不出来。 在方棠将决定说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坚毅而有力量。贺嚣明白，方棠的决定不是因为一时兴起，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同情。 他喜欢的女生，是能在不可能面前说出”我还有第二种方法“的少年天才，是说出”输赢是因为我们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别人的施舍“的脑力强者。 她说，她想赌一次。 他便断定，她能赌赢这一次。 他的阻止，是一种侮辱。 他和顾阿姨犯了同一种错误，他们自以为是地替方棠选择了一条他们以为正确的道路。而从没有考虑过，方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认识的方棠，骄傲又强大，她想赌一次，他便决定舍命相陪一次。 无论结果如何，他愿意为她兜一次底。就像昨天在摩天轮上他承诺的一样，就算粉身碎骨，我愿做你最后的缓冲。 贺嚣伸出手掌：“方棠同学，请多多指教。” 方棠握住贺嚣的手掌：“贺嚣同学，合作愉快。” 贺嚣修长的指骨握住方棠柔软的手掌，终究是他不如方棠勇敢。但往后余生，他们之间剩下的路就由他来走。 “我今天可能没有办法去学校，帮我跟老吴请个假。” “什么事？”贺嚣有些担心，“我陪你。” “一件必须要干的事情！我自己可以的，晚上见。” 贺嚣点头：“好，晚上一起吃晚饭。” 校内选拔赛放在周六举行，大部分学生在参加周考，观众寥寥无几。 吴用作为本次活动的负责人像模像样地宣读了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 “本次比赛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为同学们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希望大家赛出水平，赛出风格！” 由于最近两年机器人领域的比赛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因此接触机器人比赛的学生越来越多。贺嚣放眼望去，参赛的大多是高一的学生，有很多人的队伍中还有外校的队员。 一共三十二支队伍参赛，分四组，小组第一进入半决赛，半决赛获胜方进入决赛。 赵四海脚下的工具散了一地，他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修补上一场比赛造成的机身损害。 因为报名的队伍超出了学校的预料，所以比赛的休息时段被压缩，间隔变短意味着抢修机器的压力加大。 “嚣爷，方庆尧是怎么回事？”赵四海没什么避讳，“在今天之前我只知道他吃鸡比较厉害，什么时候也参加机器人大赛了？玩横空出世这一套呢？” 这里面的猫腻，别人或许不明白，贺嚣却很清楚。 方庆尧原来是以体育特长生的成绩考入二十二中，他家本来想让他通过练体育刷成绩，将来出国“爬藤”。 但前段时间，方庆尧校外打野球伤了腰，利用体育特长申请漂亮国常春藤名校的想法只能搁浅了。 方庆尧学习成绩不行，家里就想到了钻竞赛的空子。花足够的高价从别人那里买来一套成熟的装备，找几个人保驾护航，只要拿到全国奖项，就能获得国内名校的保送名额。 别问贺嚣是怎么知道的，沈女士就曾神秘兮兮地跟贺嚣提过这种捷径。 嚣爷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我，贺嚣，用脚趾头研发的机器人都能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嚣爷年少气盛，根本看不惯这种下三滥的作弊手段。 后来“三人组”参加比赛，开拓了视野，贺嚣也算认识到自己的”年少轻狂“。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一领域的高手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同时，贺嚣明白的还有”敬畏“二字。对比赛的敬畏，对前辈的敬畏，对专业的敬畏。 他看到了这一领域的拓荒者们的艰辛，看到了真正热爱的人对比赛的狂热与虔诚。 所以，对比赛的投机分子们，他从内心鄙视。 上一次，他们参加的是划分年龄组别的赛事。而这一次是无组别的世界级赛事，他面临的必将是一场高手云集，你死我活的鏖战。如果他连一个方庆尧都摆不平，他又有什么资格说替老杜完成梦想。 沈晏温拿着文件夹穿梭在四个比赛场地，他在观察这些队伍各自的优势以及短板。跟在他身后的商泉带着个文件夹边听边记。 两个人来到贺嚣这一组时多停了一会儿：“机器的平衡性加强不少，灵活性也有所提高。” 贺嚣蹲在地上争分夺秒改代码，听到这话，抬头看了沈晏温一眼：“沈老师，您是不是就这么一路表扬过来的，每个组都得到您爱的指导。” 沈晏温微笑：“贺嚣同学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你们的机器是全场最漂亮的，”商泉由衷地夸赞一句，“我看了你上一场的比赛，打得很漂亮。” 贺嚣找商泉咨询过不少次有关电路系统的疑难杂症，商泉大学期间并涉足过这块领域，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帮他们查资料，再结合自己的电路知识帮他解决难题。 “七班那伙人怎么样？”贺嚣对其他表现强劲的几支队伍也多少有些了解，除了高一风头正盛的沐言外，能打的队伍也就只有七班的方庆尧。 “想在老师这里套情报？”沈晏温很有职业操守地回道，“抱歉，我是本场比赛的主裁判。” 关于沈晏温这一点，贺嚣是佩服的。为了保证选拔赛的公平公正，连二班的参赛队，沈晏温都没下场指导，真正做到了不偏不倚。 作为一枚参加过全国级别大赛的机器人，“飞龙在天”很好地展现了设计者们的精神状态，风骚走位，帅气虐渣。 再加上贺嚣堪称顶级的操作水平，前两场比赛，他们都有惊无险地闯关成功。 校内赛没有那么正规，大家也都没有什么保密意识。几个高一的学弟们你推我搡地走过来。站在三米远的地方，排排站，不说话。 贺嚣抬头，示意对方有话快说。 第74章 正经人贺嚣 074 “嚣爷，对不起，我们刚才不是故意的。” 五个人齐刷刷鞠躬、道歉，动作整整齐齐，神态一模一样。 赛场内禁止吸烟，贺嚣烟瘾犯了，只能在嘴里叼根棒棒糖，暂时缓解烟瘾。普普通通的一根棒棒糖被贺嚣大佬咬在嘴里，硬生生咬成一幅狂拽炫酷吊炸天的黑帮少爷模样。 贺嚣坐着，几个小朋友九十度弓着背，配上贺嚣叼在嘴里的棒棒糖，这画面，很有黑帮电影中帮派议事的赶脚。 赵四海乐了：“弟弟们，心意到了就行，整这么大阵仗，不明白的还以为是贺大佬教育手下小弟呢，我们可都是大大的新时代好少年。” 新时代好少年贺嚣用食指关节弹飞眉骨处流下的一行汗水，一脸无奈地站了起来。 “为刚才那事儿？” 几个小朋友小鸡啄米样拼命点头。 比赛第一场，四组人员正面厮杀。 高一的小朋友下手很利索，他们的机器人属于格斗型，又是第一次正式上场比赛，难免兴奋过度，四处出击。 比赛一开始开始，他们的机器不找得分点刷分，直接跟个暴走徒一样，四处开火。 贺嚣针对规则制定的比赛策略是先把自己区域内能得到的分数收到囊中，再从别人手底下抢分。 他这边正全神贯注地用机械臂抓取得分的小彩旗，没想到对方的“平头哥”举着铲子就来铲贺嚣的“飞龙在天”。 贺嚣操纵机器迅速后撤，避开了铲子的致命打击，但控制主板上被对方的铲子拉了一个口子。 这个口子虽然对内部的程序没什么大影响，但外观修复也要费一番大功夫。 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直接把贺嚣整无语，现在的小朋友都不看比赛规则吗？ 校内赛选拔的规则是精准操控为主要得分点，格斗竞技为辅助得分点。要想赢，就必须拿到得分标的物才算。格斗竞技只是辅助得分的工具。 也就是说，你把对方的机器砸个稀巴烂并不得分，要抢到得分物才算赢。 贺嚣没什么心情教小朋友做人，直接利用对方灵活性不够的短板，把对方机器逼到角落，趁它艰难转身的时候，压住痛击。 看着自己的机器被“飞龙在天”全面压制，几个小朋友绞尽脑汁却摆脱不了贺嚣的狂追猛打，一个个冷汗都流下来了。 机器人比赛是个烧钱的项目，二十二中对这方面没有专项补贴，几个人全是为爱发电，掏空了自己的零用钱。 很多家长们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在这种高投入低回报的项目里花费太多精力。他们觉得玩这种游戏，不如把时间用来学习。机器人大赛取得名次太难了，不如踏踏实实刷分参加高考来的实际。 没有家长和学校的支持，他们的参赛更像孤胆英雄的末路之旅，必须全力以赴，孤注一掷。机器如果被毁，几个人就只能和这项运动说拜拜了。 “飞龙在天”真要收拾他们几个，并不需要太多技巧。它本来就是格斗型机器人，只是为了适应这次大赛，更加注重了在灵敏性和操控适配性上的提升。 贺嚣操控机器动作行云流水，收拾起对方来有一种机甲自带的美学色彩。 倒计时开始，就在这群悲催的小朋友以为贺嚣一定会用“光刃”刺穿他们的机器主板，给他们一个教训时，贺嚣却很讲武德地放过了他们，关键时刻没对机器进行毁灭性伤害。 几个人输了比赛，输得心服口服，并决定一起来跟贺嚣道个歉。 “比赛中全力以赴是好事，但尊重对手，保护机器是底线。国内起步晚，了解和参与这项赛事的人太少，所以国际赛事上很少能看到国人的身影。机器人领域的创新和进步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我们要做的是彼此携手并进，而不是恶性竞争，大家明白了吗？” “我们明白了。”几个小朋友齐声回答，因贺嚣的话一个个激动的热血沸腾。 慕强，是人类的天性。几个理工男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对贺嚣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操作不错，有时间我们单独切磋。”贺嚣看着刚才操纵机器的沐言说道。 沐言本来以为贺嚣一定会教训自己一通，没想到对方竟然夸赞了他的技术，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立刻一扫心头阴霾，兴奋地对贺嚣说： “嚣爷，我是在去年看了你们比赛的直播，赛前的队伍介绍说你们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做出机器参加比赛的。这件事给了我很大信心，让我知道机器人项目原来离我的生活竟然那么近，即便是没钱也可以踏进这一领域。” 贺嚣：…… 所以，你一上场就追着我打？ “我实在太紧张了，很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我的技术，刚才真的是操纵失误，才伤害了‘飞龙在天’的主板。我其实特别喜欢它，如果经费充足的话，我也不想把机器的外观设计的这么二。” 二？ 贺嚣看了眼对方神似蓝翔挖掘机的机器外观，深表同情。 “外观只是机器本身构成的其中一部分，内核是算法支撑的程序运行，你们做的很好，并没有喧宾夺主。”贺嚣想，能带着这么个丑家伙参加比赛，他们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 沐言刚才在比赛中从贺嚣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仿佛被锁喉的不是他操作的机器，而是他本人。现在被贺嚣夸了几句，几乎要哭出来，大佬竟然夸了我这么多句。 几个小盆友像来时一样你推我搡地走了，一脸震惊的赵四海咂了咂嘴。 “被雷劈了？”贺嚣一边调试机械臂，一边问道。 “不是，您刚才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有点儿劈到我了。嚣爷正经起来不是人啊，简直神明降临人世。你看几个小盆友被你教育的，仿佛被开了光。” “闭嘴你！” ”我上一次听到这么励志的话还是上一次棠姐带着我们准备月考的时候。“赵四海顿了下，”对了，我今天怎么没见到棠姐？” 第75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075 “除了我，你今天还能看见谁？”贺嚣觉得赵四海过于关心他同桌了。 “看见的人那多了去了，章羽，欧阳凯迪，不都是人吗？嚣爷，您眼睛里除了咱们棠姐，是不是谁都看不见了？”赵四海摘掉护目镜，随口回答。 贺嚣揉了揉手腕，目光透过体育馆高大的窗户看向天空，按照顾阿姨的计划，明天七点她会带着方棠一起乘坐航班离开滨城。 方棠，方棠，贺嚣心情很烦躁，他必须尽快赶回家见到方棠。 方棠说她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贺嚣抓了抓头发，他不放心留方棠独自一人面对顾教授。 “嚣爷，嚣爷，你在想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贺嚣回神，问赵四海。 “我说，我刚才还看到章羽他们几个站在体育馆门口偷偷看我们比赛呢，棠姐不可能不关心我们的比赛进展，我看她对你，不是，她对你的比赛一直挺上心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方棠对我的比赛上心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棠姐来了咱们班后和谁的关系都差不多。”赵四海拿眼瞅贺嚣，嚣爷正在对机器做最后的调试。 贺嚣对赵四海的话不置可否，赵四海越说越起劲： “她从没有主动靠近过谁，也没见她跟谁玩的特别好。就拿周岩举例子，每次不都是周岩屁颠屁颠去找棠姐讨论问题吗？你什么时候看到棠姐主动找周岩讨论疑难？” “欧阳凯迪他们几个女生，好起来就跟连体婴似的，连上厕所都恨不得手牵手，可你见过棠姐跟谁手牵手去厕所过吗？” 贺嚣想了想，好想真没有。方棠除了主动帮郑卫卫复印资料外，真的很少主动跟班里人打交道。 “可，棠姐对您就不同了，她那次去小白楼，是想帮我们？嚣爷，你第二天改进的地方，是棠姐指点的？” 贺嚣淡定打开一根新的棒棒糖，示意赵四海继续。 “综上所述，我觉得，嚣爷，您应该主动一些，别像以前一样。” “以前哪样？” “就那样呀，人家小姑娘都为了你要死要活要决斗了，您还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是哪班的。” 贺嚣撇撇嘴：“你修好了吗？” 赵四海拍拍手：“ok啦，嚣爷，我觉得棠姐对嚣爷你的态度，和我们都不一样。” 贺嚣听了赵四海的话，心里泛起一阵隐秘的不能和别人分享的欢喜，他又打开一根糖，咬在嘴里，觉得这一根格外甜。 赵四海觉得贺嚣可能最近压力太大，神经不太正常。否则一个正常人不会一直摸着”飞龙在天”得爪子笑得瘆人。 “嚣爷，你没事？” “没事，我清醒的很。”从未有过的清醒啊！ 半决赛，贺嚣队遭遇了高三的大神袁聪，袁聪最好成绩是国赛二等奖。 袁聪对这次比赛是志在必得，因为身处高三的他因为机器人比赛已经浪费了太多精力。赢得国赛二等奖后，虽然已经有学校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想获得他心仪大学的入场券，袁聪还差一座更有说服力的奖杯。 比赛前，贺嚣重点了解了自己在比赛中可能遇到的强敌，其中就包括袁聪。 袁聪机器创新不足，但性能稳定，他参加大赛的经验比他们丰富。 贺嚣一开始放弃求稳的比赛原则，直接和袁聪抢夺得分标的物。虽然袁聪大赛经验丰富，但在操作水平上要远逊于贺嚣。精准操控需要天赋，无论怎么努力，一个人很难突破自己的上限。 袁聪最后叹口气，很有风度地和贺嚣握手：“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输了。” “袁师哥是我们的前辈。”贺嚣说了和沐言同样的话，他和老杜几个人确实是因为袁聪的指导才踏进机器人比赛这一领域。 袁聪略显黯淡的眸子因为这句话而闪过一点点光：“这项比赛的精神就是要靠一代代人传递下去，希望你能带着大家的梦想，站到最高的地方。” “谢谢师哥，我一定努力。”贺嚣郑重承诺。 半决赛到此结束，贺嚣淡定收起控制手柄，接受场边围观者的喝彩声。 另一块场地，方庆尧也击败对手，拿到决赛资格。 贺嚣轻轻转了一下手腕，他的动作很轻，做的很隐蔽。连着三场高强度的比赛，对贺嚣腕上的旧伤是个不晓得挑战。 老杜下降的瞬间，贺嚣抓住了他的衣服。衣服撕裂，老杜随着电梯坠落，贺嚣的手腕肌腱被锋利的墙体严重割伤。复健半年，又做了疤痕处理，肉眼很难看出他右手的异常。但在异常天气和超负荷使用后，剧烈的疼痛会一遍遍提醒他回忆那个永生难忘的瞬间。 机器操作者的状态对比赛的走向有重大的影响，这种时候，被对手发现贺嚣的手腕有伤，将对他们接下来的比赛造成很大困扰。 赵四海一边戴着护目镜检修机器，一边悄声问贺嚣：“你手腕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贺嚣摇摇头：“还行，我需要上趟厕所，喷点速效止疼剂。” 男厕所，冤家们的路通常比一般人要窄。 方庆尧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嚣爷，真是三生有幸，没想到我们决赛又碰在一起了。” 贺嚣甩甩手掌的水：“哦，决赛对手是你呀，那挺幸运的，我还以为自己要准备恶战一番了。” 贺嚣话里话外的鄙视呼之欲出，毫不掩饰。 他早就听说方庆尧的机器性能优良，机身采用目前国际上最顶级的技术打造，把很多队伍衬托得十分小儿科。 因为是校内比赛，大家都很注意保护自己的机器，也包括对手的机器。毕竟维护机器是一项巨大的开支，损伤太严重的可能要报废重新组装一个。这都需要真金白银地往外砸。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从自主研发到实战阶段，更是凝聚了制作者的巨大心血。在对战中，大家很有默契地尽量减少机器本身的破坏。 但方庆尧打起比赛来，跟疯子一样，为了取胜，什么损招都能使出来。 第79章 臣愿意永远臣服于你 079 “怎么才来医院，伤口和衣服都粘连在一块了。”护士小姐姐一边拿着医用剪刀剪开方棠的袜子，一边指挥贺嚣扶住方棠的腿。 “片子拍了吗？” “拍了，骨头没事，主要是外伤。”贺嚣连忙把检查片子拿给护士小姐姐。 “够幸运的，上午刚有一个男生，踩空了一级台阶，摔了个胫骨骨折。你轻功不错，再接再厉。男同学请扶好啊，一会儿往下剥离衣服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 方棠细白的小腿上膝盖肿得很高，血污和泥土的污渍混合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 小姐姐手起刀落，棉球蘸着双氧水，膝盖上泛起大堆的白色反应物，滋啦啦的声音格外清晰。小姐姐拿镊子撕开方棠和皮肉粘在一起的衣服。 方棠疼得抽了一口凉气，全身的肌肉绷直。 贺嚣的手指都在发抖，低声说道：“别忍着，疼就喊出来。” 方棠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还行。” 贺嚣知道她逞强惯了，不想在人前示弱。于是用另外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后面，轻轻抚了抚：“乖，想哭就哭，爷不笑话你。” 方棠被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安慰动作，弄得眼睛热热的，她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地回道：“没那么娇气。” 话刚说完，眼泪就不争气地落在了贺嚣肩膀上。一个月前，她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这个男生的一句话而流眼泪。她掩饰着，偷偷擦掉眼泪。 “行了，回家之后要按时换药，不要碰水。”说完，小姐姐指挥贺嚣去药房拿药。 贺嚣立马扬起笑脸：“谢谢美女姐姐。” “好啦，帅哥弟弟，赶紧给你女朋友拿药去！” “遵命！”贺嚣飞奔到一楼药房拿药。 “你男朋友挺帅呀！” 方棠下意识否认：“不是，他是我同桌。” “哦，同桌的你，姐姐明白。”护士小姐姐边眨眼睛边笑，“小朋友，这么帅的男朋友亲亲抱抱不开心吗？闲着没事，超一吵架是可以的，但不要动不动就跳车呀，跳河呀！“ 方棠闭嘴，知道自己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晚上的急诊室格外热闹，小姐姐去别的诊室帮一个切西瓜砍到桡动脉的大叔处理伤口。方棠坐在观察室最里面的一个床位上等贺嚣。 墙上的指针滑过八点，飞往西城的飞机应该准点起飞了。 方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妈来滨城是来带她走的，那些所谓的商量，不过是顾教授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顾孟平强势了这么些年，几乎掌控了方棠全部的人生，怎么会因为别人的想法改变自己的计划。 即便方棠在二十二中规规矩矩夹着尾巴做人，她妈也会找到理由把她送走。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方棠索性把事情做绝。既然顾教授的目标是把她送往弗林德斯，那她就从源头掐灭她妈的计划。 她在发给弗林德斯校长信箱的信中，毫不掩饰地陈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对方还是一直被捧在云端的老牌名校。 方棠用跳车向顾教授表达了自己的决心，用一封电子邮件封死了自己的退路。 她妈今天的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把脸埋在自己手中，喃喃道：“方棠，不要怕。” 贺嚣拿着检查单回来：“片子出来了，膝盖关节没问题，我们可以回家了。” 方棠点点头，单手撑着床，准备跳下来。 贺嚣按在小姑娘肩膀上：“别乱动，你腿刚包扎好，别抻着伤口了。” 方棠肩膀有些发热， “那你帮我推个轮椅过来。” “浪费医疗资源。”贺嚣说完，直接打横抱起方棠，“公主殿下，臣愿意永远为您效劳。” 方棠觉得自己再纠结就显得矫情，索性把头埋在贺嚣怀里装死。 夜里的风有些凉，贺嚣抱着方棠站在医院门口等齐叔来接他们回家。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粉红色的耳朵轻笑，不经意地看到方棠脖子后面那个很浅的疤痕，笑容慢慢僵在嘴角。 贺嚣的手指忍不住碰了碰那个疤痕：“这个就是跟踪器吗？” 方棠身体轻轻一颤，她觉得贺嚣的手指上仿佛有一串火，“对。” “为什么要给你装这个？” “因为精神病院关不住我，电子门，监控，只需要改动一个小小的程序我就可以轻轻松松地逃离精神病院了。”方棠故作轻松的语调，那点假装的小得意，显得很刻意。 方棠笑着问：“怎么样，你同桌是个真正的精神病这件事，害怕了？” “那你觉得自己是精神病吗？” “精神病院里，所有人都说自己没得精神病。” “但是，你不是，”贺嚣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嘴角，“如果不想笑，不要勉强自己笑。” 从头到尾，贺嚣都没有提及刚才在学校的事情，也没有对她进行徒劳无功的安慰。 方棠抬头，看着贺嚣的瞳孔里的自己：“贺嚣，你是不是……” 她的“喜欢我”没来得及说出口，齐叔一个漂移，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两人面前。 贺嚣看着她说：“以后不要冒险，伤到了，我会心疼。” 少年的声音难得一见的低沉，平缓的语调显得格外郑重。 回家途中，贺嚣把方棠的手机递给她：“沈老师刚刚打了几个电话，你要不要回一个？” 方棠接过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 她连忙给沈晏温拨过去。 沈晏温的声音在电流的加持下，更具有磁性：“方棠，你刚才在哪儿？” “贺嚣陪我在医院包扎伤口。” 沈晏温似乎更着急了：“我刚才去校长办公室递交比赛材料，回来就听说顾教授来学校找你的事，方棠，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了，沈老师，有贺嚣陪我回家，你可以放心的呀。” 沈晏温上学时曾有幸听过顾孟平讲课，顾教授严谨的学术态度，犀利的眼神，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让当时还是大一小透明的沈晏温高山仰止。 当然，顾教授怼起人来，也能怼到让对方怀疑人生。 贺嚣已经早早拒绝了大家来看方棠的行为。他觉得现在方棠最需要的是清净。 第80章 学霸的可爱多少钱 080 “沈晏温的话可真不是一般的多。” 方棠挂断电话后，贺嚣忍不住吐槽。 “师兄一向如此。” “师兄？”贺嚣脑海中警报拉响，“他什么时候成你师兄了？” “他是我导师以前的学生，算是我的大师兄。” 原来沈晏温和方棠之间还有这些渊源，怪不得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好想不单纯是师生情谊那么简单。幸亏沈老师英年早婚，不然，他还以为沈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的心思。 现在真相大白，贺嚣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大师兄呀？那以后你们导师再收学生，你是不是就是小师姐了？” “不会了，”方棠望着窗外，“我的老师，前年突发脑梗，去世了。” 事情过去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很多细枝末节的往事，因为她刻意的遗忘，都变得有些模糊。 只是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想，如果老师没有去世，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后来那么糟糕的样子。 贺嚣被她脸上的倔强和隐忍刺痛了心，收起玩笑的语调：“对不起。” 方棠摇摇头，她的右腿因为包了厚厚的纱布，不能打弯。车内空间有限，她只能把自己受伤的这条腿放在贺嚣腿上。 贺嚣一脸坦荡，她却很难真的淡定，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腿，问：“重不重？” 贺嚣表示毫无压力。 车子停在贺家院子前，沈菲围着披肩一脸焦急地看着车子停稳。 老齐下车拉开车门，贺嚣小心翼翼地把方棠的腿从自己腿上挪下来。 “妈，你帮我扶一下方棠，我腿麻了，得缓一缓。” “腿怎么麻了？”沈菲注意力全在方棠身上，听到贺嚣说话才注意到自己儿子表情纠结的脸。 方棠不好意思地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说话。 贺嚣敲了敲膝盖，稍微缓了缓劲儿，从车上下来：“跟贺总说一下，您儿子腿太长，这车，空间太小，得换。” 老齐看着贺嚣，努力憋笑：“太太，我去储藏室把轮椅推出来？” 贺嚣：“齐叔，不用麻烦了。” 方棠连忙说：“不用麻烦齐叔叔了，我自己可……”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这是贺嚣第三次抱起方棠，驾轻就熟。 沈菲刚和顾孟平吵了一架，从小时候顾孟平不让她抄作业一直吵到顾孟平对方棠的逼迫。 顾孟平被沈菲气得七窍生烟，沈菲最后总结陈词：“顾孟平，顾大教授，你做家长比我还失败。学习好就能代表一切了吗？孩子不是你的试验品，更不是你的工具，你能有一点儿为人父母的自觉吗？” 顾孟平刚在学校被贺嚣和方棠联合气了一通，临上飞机前，又被沈菲说了一顿，脸色很不好看。 ”你放心回你的基地去，孩子们的事情交给我。“沈菲难得在顾孟平面前强势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气焰嚣张，英姿飒爽。 这会儿看到方棠的腿，沈菲更觉得自己和顾孟平这一架，吵得很应该。 “怎么伤得这么厉害，我的宝贝棠儿，阿姨帮你炖了鸽子汤，快点回家喝汤。” 这个时间早过了晚饭的点，方棠被安置在自己房间，她有些口渴，刚准备下床喝水，房间门被敲了三下。 “请进。” 贺嚣端着鸽子汤进来，看她的动作，眉毛一挑：“不是跟你说有事叫我吗？” “我就是想喝口水。” 贺嚣放下餐盘，端来水，伺候公主殿下喝完水后，说：“要不要喝我妈亲手煲的鸽子汤？” “可以拒绝吗？”方棠领教过小菲阿姨的黑暗料理技术，对这碗黑黢黢的鸽子汤敬谢不敏。 “那我端走？” “别，阿姨看了会伤心的。”方棠大义凛然地伸出手，表示要以身试毒。 “那……”贺嚣屏住呼吸，一抬手，一盅鸽子汤一口气喝完，唔，他妈真是料理届的地下室选手，试问世间有谁能把鸽子汤做得这么又咸又腥。 方棠赶紧示意贺嚣喝水，贺嚣灌了一口水，“噗”得一声喷出来，烫死了，烫死了，方棠递给他的是保温杯，里面的水少说有八十度。 方棠连忙抽出两张纸巾帮他擦拭身前的水渍，手忙脚乱间，两人的手指碰在一起，方棠连忙抽回手，却被贺嚣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方棠，我……” 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里来回游窜。 “棠儿，你喝完了吗？”沈菲兴冲冲地走进来。 方棠连忙后撤半步，和贺嚣分开一点距离，坐在自己床边。 贺嚣一半无奈一半愤怒地盯着门口。 沈菲刚走到门口，就察觉房间内的气氛异常：“怎，怎么了？” ”妈，您进房间为什么不敲门？” “我看门半开半掩，就进来了，怎么啦，我是不是……”她的眼睛迅速在方棠和贺嚣之间徘徊，一脸“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的疑问。 “阿姨，谢谢您的鸽子汤。”方棠急忙岔开沈菲的怀疑。 沈菲连忙问方棠觉得自己的厨艺还需要在哪些方面进行改进，方棠连忙说：“没什么需要改进的，我觉得特别好。” 贺嚣在他妈背后撇撇嘴，行啊，学霸说起谎来也很有水平。 沈菲乐呵呵地说：“你喜欢就好，明天阿姨接着给你炖。” “阿姨，其实不用太麻烦。” “不麻烦的，难得你爱喝，明天我多炖一些。” 贺嚣要笑死，憋着笑送他妈离开房间后，直接笑得在方棠床边打滚儿。 方棠盯着贺嚣帅气的眼睛，缓缓问道：“今天的鸽子汤，味道怎么样？” 贺嚣手背放在额头，自下而上去看方棠，小姑娘的眼睛挺漂亮，清冷闪亮，淡淡的双眼皮褶皱，像只灵气十足的小狐狸。 小狐狸的唇形很漂亮，像花瓣儿一样，粉嫩嫩的，带着一抹儿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水嫩颜色。 贺嚣喉咙发干，喉结上下移动了两下，目光却陷在那么娇嫩欲滴的粉色中，无法自拔。 他的手指穿过方棠如墨般黑亮光洁的头发，蜻蜓点水一般，他的唇擦过她的。 方棠双手撑在他的脑袋两侧，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她只看见白光一片，其余一切一概不知。 第81章 低调是我的基本修养 081 贺嚣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 自从昨天晚上他一个鬼迷心窍亲了方棠的头发后，整个晚上，贺嚣都挣扎在一堆黄色废料里，辗转反则。 明明他和方棠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甚至沐浴露，洗衣液都是一毛一样的，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方棠身上的味道出奇的好闻。 都怨那种该死的，甜美的味道，他才会一个情不自禁，撩起方棠的头发就吻了上去。 不过，方棠的头发手感真的特别顺滑，而且真的好香。 啊！！！！ 贺嚣狠狠地把枕头扔到地上，你又在想什么，你忘了方棠都被你变态的举动吓愣了吗？ 贺嚣一边深深地鄙视自己，一边回想昨天晚上的情形。 昨天晚上，方棠在看到贺嚣亲她的头发后，愣住了。 他没敢看方棠的眼睛，跟逃兵似的，连滚带爬从她房间里滚出来。 贺嚣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写的傻叉加怂蛋。 他对方棠的喜欢是一点点堆积起来的，从一开始的讨厌到后来的心疼，再到现在的患得患失。 他喜欢方棠，可贺嚣不知道方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嚣单身狗狗了十几年，一直觉得自己要是喜欢上谁了，那一定是高音喇叭全校广播。 爷的喜欢，高调且绚烂。 当然，他没想过自己真会喜欢上谁，直到遇见了方棠。 可现在，他绚烂不起来，因为他不敢确定方棠对他的想法。 他能确定的只有，方棠不讨厌他。 因为，如果棠姐讨厌他，他现在应该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毕竟，棠姐野区小玫瑰的拳头从来不是盖的。 但方棠，会喜欢他吗？ 尤其是在他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做出那样的动作后，她会不会已经开始讨厌他？ 小时候的贺嚣因为太调皮，被老师找家长告状，他爸就曾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贺嚣，如果你喜欢一个女生，应该用她感到高兴的方法靠近她。而不是为了引起她注意，做出让她厌恶的举动。” 贺嚣自小比别人多长了一条基因，叫自信爆棚。但遇见方棠后，那条基因迅速退化。 他从小活得特随心所欲，偏偏遇见方棠以后，所有的放肆和嚣张，都变成了小心翼翼。 贺嚣躺在床上，看着方棠的微信头像，p=np，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鬼。 方棠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干净得像个假号。 除了大量的看不懂的符号，就是一堆英文单词，贺嚣戳了半天，变得更加自闭。 再往下翻，是一碗米粉，配文：如果你出现在我面前，我要一口一口把你吃掉。 靠，老子的眼光为什么要这么好，喜欢上这么优秀又可爱的女生。 贺嚣“腾”地从床上翻身下来，迅速跑下楼。 方棠洗刷完毕，一瘸一拐地下楼，刘姐手里拎着铲子从厨房走出来：“棠棠，慢一点，我来扶你。”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方棠单脚跳着下楼，不敢太用力，怕吵到还没起床的菲姨和贺嚣。 谁知她走楼梯还没走到一半，贺嚣拎着一大袋东西从外面进来。 看到楼梯上的方棠，贺嚣瞬间博尔特附身，瞬移到她身边：“我帮你。” 经过昨天的插曲，方棠现在对贺嚣的靠近有点儿别扭。 昨天晚上，贺嚣走后，她的大脑混乱了很久，最后，只能拿出一套高一数学模拟题来做。但做题拯救不了她的心乱如麻。 贺嚣闯进了她的世界，陪着她和内心的恶魔战斗，和她一起对抗顾教授。 她发现自己渐渐沉缅于贺嚣的世界，这对一向独来独往的方棠而言，是极其特殊的体验。 “我自己能行的，你看。”方棠赶紧快走两步，生怕贺嚣再跟昨天一样一言不合就公主抱。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动作，贺嚣心想，去他的狗屁尊重，老子就看不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受了伤还要逞强。 贺嚣一边想，一边直接付诸行动，一把抱起方棠：“方棠同学，我们是即将组队参加大赛的队友，请注意团队合作，互帮互助。” 方棠觉得自己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于是很配合地说：“谢谢来自队友的关心和帮助。” 贺嚣嘴角忍不住上扬，紧张了一早晨的心脏这会儿才算落定。看方棠的表情，她应该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 刘姐对贺嚣出门买早餐的行为表示内心很失落。 “我做的早餐不好吃吗？为什么要跑那么远买米粉，还是辣的！” 贺嚣连忙咬了一大口吐司鸡蛋，喝了口皮蛋瘦肉粥，伸出大拇指：“您的早餐，健康成长看得见。” 说完，他冲方棠眨了眨眼，示意她赶紧吃。 方棠低头吸了一口家乡的味道，她小时候随着姥姥生活，饮食习惯虽然一变再变，但真正喜欢的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不知道贺嚣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赵四海已经把机器和其他设备打包好，今天上午我们就要和另外几支队伍一起入住比赛园区，争夺参加区际比赛的两个名额。” “其他几支队伍是什么情况？” “滨大最好的成绩是全国金奖，他们入住园区，主要任务是碾压我们以及帮我们做技术指导。”贺嚣的前期情报收集工作做得很细致，“剩下的几支队伍最能打的是附中和四中，他们都在全国比赛中取得过中学组一等奖。对了，这次比赛对参赛人员不分组，优胜劣汰。” 方棠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的炮灰程度五颗星，对吗？” 滨城作为科技新城，和机器人大赛有关的机构层出不穷，自主搞开发参加比赛的越来越少，他们这个新手加菜鸟的队伍的前途那是相当未卜。 贺嚣倒是相当自信：“我们的原则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方棠低头吃粉，安慰自己：好，士气是一个队伍获胜的关键因素。 沈菲穿着睡衣走进厨房，闻到一股熟悉的米粉香味：“贺嚣那小子真出门跑到菜市场那里买早餐？” 沈菲觉得自己儿子这次真的要一头栽进去，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叹息。一时间没了主意的沈菲，有些迷茫也有些惆怅。 第82章 首战不能输 082 滨城星空科技基地，坐落在滨城创新园区，占地千亩。全国数百家人工智能方向的创新企业坐落在周围。 基地建筑外观设计极具未来感，内部基础设施也运用了最新的智能化设计系统。 方棠坐在大巴车上，听着隔壁学校的仁兄兴高采烈地跟自己的队员做介绍。 “我爸说，这次集训，不单单是为了给全国大赛做短期赛前集训，更是为滨城培养一支最优秀的研发创新队伍打基础。” 方棠不知道他爸是谁，只知道这位仁兄，应该很得他爸“报告体”的精髓，这话说的，跟赛前总动员似的。 贺嚣依旧窝在座位上昏睡，赵四海正跟隔壁学校一个圆脸的可爱妹妹讨论问题。 方棠望向窗外，基地已经隐隐约约能看个大概。 单看建筑结构，果然很符合刚才那位仁兄的描述，未来感十足。 大门上方两条螺旋交错的钢构圆弧，不知道是不是在模仿基因序列的外观。离大门最近的那栋建筑很有“大裤衩”的风范，只是矮胖很多，比较像一条僵硬的平角五分泳裤。 方棠表示，自己的审美能力可能有些落后，实在对这种前卫的空间艺术欣赏无能。 众人下车，大家都一脸好奇与兴奋地看着自己要待一个多星期的地方。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他们，手里拿着一堆绿色信封。 方棠初步观察了一下周围几组人的情况。 附中是五人组，核心队员应该就是在大巴车上喋喋不休为大家普及基地情况的那位同学。四中的队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兵强马壮，八人小组，统一服装，连表情都差不多，很有睥睨天下的强队风范。 剩下的几支队伍，人员人数不定，各具特色。 方棠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么多参赛队伍，却清一色的都是男生，只有她和附中的那个可爱妹妹是女生。 “贺嚣，你怎么也跟郑志强学，带妹子刷荣誉也不是这种时候，这次比赛可是你死我活。”四中的队伍里走过来一个人，高瘦，戴着无框的眼镜，整个人给人一种精明强势的感觉。 “这次是我给妹子打辅助。”贺嚣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地反驳了对方的轻视，但也没直接暴露方棠的实力。 “呵，嚣爷高兴就好，不要太早回家，我还想跟你好好交流交流。” 方棠低头玩手机，对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 这些年，她早适应了很多人对她在男性掌握主导权和话语权的学科世界里强占一席之地的诧异。 人们天然地带着偏见去看待这个世界，好像女生在某些领域天生就是弱者，就是陪衬。 一旦她的成绩好过同一阶段的男生，很多人就要质疑她的能力，一定要对她的成绩盖一个必有猫腻的章。 方棠不知道，人们的恶意与偏见从何而来。 负责带他们的是滨大计算机系的研究生。 “小朋友们，欢迎来到美丽新世界，我是滨大计算机系研一的学生，我叫康建，接下来的时间，将由我陪伴诸位展开美丽新旅程。” “建哥，你这次参赛吗？”赵四海举手提问。 康建一边分发绿信封，一边回道：“不参加，我主要负责帮老师带你们。” 绿信封里是各队分到的实验室，以及饭卡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康建带着他们往前走，一路上，这些人先后遇见了无人机，智能清洁机器人，机器狗等一堆新型设备。如果是其他人看到这些，最多感叹一句，真神奇啊。 但这些术业专攻的孩子，讨论的却都是设计参数，技术研发等一系列专业问题。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试验场，贺嚣觉得很奇怪。一来就要开始训练吗？不应该让他们先稍微休息一下，至少把东西放到宿舍再说。 试验场是完全按照国际赛事的级别打造的，看台，场地，高拱顶，很有大赛气氛。 “因为参与集训的队伍太多，我们的宿舍分配遭遇了难题，现在请大家看大屏幕。” 大屏幕上显示了几张不同的宿舍照片，从豪华的套房到简陋的宿舍风一应俱全。 众人看向康建，等他解释。 “我们要通过一个小游戏，来决定谁住哪种房间。”康建眼中的笑意泄漏了他一本正经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康建话音刚落，人群果然出现骚动，这环节，奇葩中带着满满的心机。 这是怕几支队伍缺乏竞争动力，于是上来就设计这么个火药味浓郁的环节。 “需要提醒大家注意，这里只有一个房间是套房。” 所以，队伍中有女生的附中和二十二中必须抢到抢到靠前的名次才能取得优先选房子的机会。 “同学们不要紧张，这就是个小游戏，操纵机器人投球，投入一个球将获得一道题的答题机会，你投的越多，就有机会答越多的题。但是，答对积一分，答错要被扣除一分。” 舱门打开，各支队伍的机子齐刷刷亮相。 “老师，我们需要调试机器。” “叫师哥就行，我们当然为大家准备了调试时间，但是调试时间是要算在总时间里的。这里还有一套题库，你们可以在队友调试机器的时候看一看，祝大家好运。” 虽然贺嚣不在乎能不能住套房，但首战不能输。 “我去准备理论答题，你们调试机器。”方棠拍了拍手里厚厚的一沓打印纸。 “棠姐，你可以吗？”赵四海有些担忧，方棠虽然是学霸，但初涉这一领域，那些浩如烟海的理论性知识，她能搞定吗？ 贺嚣和方棠两人互相看着彼此。 贺嚣活动了一下手指：“我会多投球。” 方棠立即t贺嚣的意思，他尽量创造答题机会，她可以有更多的试错成本。 方棠席地而坐，开始心无旁骛地翻题库。 她的抗干扰训练在此时发挥了重大作用，一目十行飞速地浏览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坐在她旁边的两个人好奇地窃窃私语：“她翻这么快能记住什么？” “估计是自乱阵脚了，她就算是翻得巨慢也记不住什么。非线性控制、滤波器、频域变换对应信号处理，这些，她懂吗？” 第83章 绝处 083 专注于自己世界中的方棠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她在用最短的时间，迅速记忆眼前出现的的题目。无数数字和文字交织在脑海中，组合排列，快速记忆。 她的手指不停翻动纸张，迅速浏览里面的内容，快速记忆，然后继续下一页。 时间在这种时候总是飞速流逝，她一直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动作，没有任何慌乱和紧张，像一台精准的扫描仪，将看到的知识重新调整输出。 刚才在方棠背后窃窃私语的几个人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闭嘴等着自己队伍出比赛方案。 各队都有自己排兵布阵的方式，围绕解决的核心问题是投球和答题的时间分配。 三十分钟，多少时间用来投球获得答题机会，多少时间用来答题得分，每个队都在紧锣密鼓地商讨对策。 唯独二十二中这三个人，两个在调试机器，一个在闷头翻题，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甚至连赵四海都忍不住问：“嚣爷，我们怎么办，留多长时间给棠姐答题？” 投球时间越长，得到的答题机会越多。但如果留下的答题时间太短，后面答题的人速度跟不上，答不完得到的题目，分数也不会高。 “办法很简单，”贺嚣的回答很笃定，“方棠喊停，我们就停。” “就这？” “就这！”贺嚣打开控制手柄，目视前方，平时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瞬间退却，他的眸子里闪烁着那种执着、专注、热血当头的光芒。 比赛正式开始。 贺嚣操纵“飞龙在天”利用机械臂抓取小球，然后弹射到指定的网筐内。这种游戏考查的是机械的灵活性和动力问题，当然，它对操作者的操作水平也是极大的考验。 场地周边，各组的人在互相讨论。 归结起来，大家讨论的无非是附中强悍的实操水平和他们几个学霸的加入，在这项游戏里近乎bug般的存在。 附中的机器完美融合了抓取和弹射系统，速度惊人。 贺嚣专注在自己的操作中，他是天赋型的操作手，“飞龙在天”的抓取能力和附中还有四中参与过无数大型比赛改进后成熟的系统相比，处在劣势。 但贺嚣却靠着自己精准的操纵能力稳稳追赶着比自己要强大很多的对手。 康建几个人拿着档案夹在记录赛场上的情况，他的目光被最边角的贺嚣吸引。 贺嚣的机器在完成抓取动作时没有一丝迟疑和卡顿，操作非常稳定，精准，无懈可击。康建发现，贺嚣有着堪比顶级电竞选手的极限微操能力。 冷静、快速、稳定，他的手指操作，呼吸频次，距离预算。 在他“人机合一”的操作下，“飞龙在天”发挥了它最佳的性能，完美的抓取和弹射，得分超过四中，直追附中。 方棠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题库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机器人沿革历史，一部分是机器人编程操纵知识，还有一部分是基础的微积分，自动化知识。 她快速翻阅历史沿革部分，编程操纵知识她强迫大脑迅速冷静，梳理条理，分门别类开始记忆。最后的微积分和自动化她只是大略翻过，努力在脑海中重现以往的知识片段。 距离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方棠抬头看了看大屏幕上几支队伍的得分情况，附中已经518分，四中也有469分，贺嚣是490分。 其他几支队伍已经停止投球，进入答题环节。一分钟后，四中停止投球，现在场上只有附中和二十二中还处在投球得分获得答题权的阶段。 当附中的题目累积到550道题目时，他们终于停止了投球，转入答题阶段。 赵四海目光在计时器，附中记分板和二十二中记分板上来回移动，像个拨浪鼓一样。 “嚣爷，还有八分钟！”赵四海出声提醒贺嚣，如果答题的时间太短，再多的答题机会也是白费。 贺嚣一边操纵”飞龙在天“弹射入筐，一边说：“方棠什么时候喊停，我们什么时候停。” 方棠目光注视着不断翻新的记分牌，附中的左俊哲，已经作答到第388题。 五分钟，388道题目。平均一秒钟一道题目，而且他的正确率保持在恐怖的百分之九十九。近四百道题，他只放弃了四道，而且全部是需要大量计算的数据题。 面对这种题目，为了保证效率和正确率，正常人都会选择放弃。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四分钟！” 康建不理解二十二中三个学生的做法，游戏即将结束，留给他们的答题时间少之又少，这几个孩子难道没理解游戏规则吗？ 赵四海已经放弃挣扎，他觉得既然嚣爷无条件相信棠姐，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贺嚣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既然决定相信方棠的决定，那就相信到底。他将全部精力放在抓球弹射得分上。 贺嚣继续投射，球数在不停地上升。 510，520，530…… 当球达到546时， “啪。” 方棠合上厚厚的题库手册，她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示意贺嚣停止操作。 大屏幕显示： 二十二中得球546，获得546道题目机会。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三分钟！”康建再次提醒二十二中的三个小朋友。 “足够了。” 方棠来到控制台答题，她的做题速度比刚才一鸣惊人的左俊哲还要快。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方棠已经解决的150道题目，每道题只用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最关键的是，她做完的一百五十道题目，全部正确。 方棠的准确率竟然是百分百。 左俊哲的瞳孔因眼前这难以置信的速度和准确率而剧烈震动，他强迫自己镇定。 一定是他们运气太好，所以才没有遇见那些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计算的变态题目。 方棠用手指辅助心算，代入数值，快速估算出近似值答案，然后迅速解决这个题目。 最后三十秒。 “附中和二十二中的比分死死咬住。附中539分，二十二中538分。” 最后十秒。 “现在附中是545分，二十二中想要获得成功，在接下来的答题中要保持百分百的正确率才可以。” 康建摇摇头，不可能了，他能看到二十二中接下来的题目，微积分，十秒钟内，没有人能断定答案。 第84章 逢生 084 贺嚣的眼睛注视着不断闪烁的电子大屏，上面的数字不停地跳动、变换。 有几次，因为方棠做题速度太快，电子屏幕甚至都来不及转换递增的分数。 距离比赛结束仅有十秒的时候，附中队是全场最高分，545分。 所有人，包括赵四海在内，都已经在心底默认附中会是这次比赛的最高分。 只有贺嚣，他目光聚焦在仍旧低头飞快答题的方棠身上。 方棠没有被外界的情绪影响，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不停刷新的控制页面。 题目在刷新，她的思维不得不高速运转，飞速答题。 二十二中分数的不断上升，两所学校的差距越拉越小。 距离比赛仅剩五秒时，全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二十二中。 直到显示屏上出现545分时，在场诸人都被那个大大的“545”所震撼。 方棠以545道题全对的优秀战绩逼平一路遥遥领先的附中队。 最关键的是，附中已经将题目全部答完，而二十二中还有一题未答。 大家屏住呼吸，目光再次投向控制台前的方棠。 康建站在总控制室里，他的身后站着这次集训的总负责人董贤涛。 “一道题也没做错吗？” “是，最后三分钟时才开始答题。” 康建觉得方棠一定会选择放弃最后一道题：试用微积分思想求半径为r的球的表面积。 对一个高中生来说，这种难度的题目约等于送命题。 四个选项，听天由命，随机选对答案的概率太低了。如果这一题做错，二十二中将以544分的微弱差距败给附中。 如果方棠选择弃权，二十二中至少还能和附中打成平手。 就在康建不停猜测方棠究竟会怎样选择时，屏幕中的方棠竟然抬头看了眼主控制室的镜头。 康建呼吸一滞，方棠的眼神清冷又复杂，仿佛穿过屏幕，将他定在原地。 然后，方棠卡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钟，点了四项中的其中一个作为答案。 绿灯亮起，回答正确。 二十二中最后一546分的总成绩，夺得第一。 在场的全体学生都被眼前戏剧性的一幕镇得目瞪口呆，随后，不知哪个角落开始鼓掌，所有人，甚至包括附中的学生，大家都因为方棠的表现开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贺嚣与方棠击掌庆祝这一时刻，方棠绷紧的嘴角终于出现一丝微笑的弧度。从入场到现在，她绷成一条直线的神经终于暂时得到片刻休息。 她开始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挤进她的肺腔，那种清晰的刺痛感让方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最后的十几秒内丧失了自主呼吸。 神经高度紧张时，她会丧失自主呼吸的能力，并伴随着剧烈的头疼。 自从离开清北，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对自身机能丧失控制力的感觉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像极了溺水，曾带给她无穷的恐惧。只是这一次，她无处依附剧烈颤抖的手指，被贺嚣握在手心里，她借以回暖的冰冷手指，第一次那么快停止了颤抖。 赵四海双手握拳，激动地大吼一声。 董贤涛眉心微皱，目光中却泛起一片惊讶欣喜之色。 “平均一秒钟三道题？” “是。而且，我用的是题库里的新题，保证绝对保密。”康建敢拿性命担保，这些题目都是机器系统随机发放给这几支学校队伍。 康建指了指方棠所在的位置：“就是那个小姑娘。” 董贤涛点点头：“我想和她当面谈一谈。” “棠姐，你太厉害了，一道题没错呀，你是怎么蒙出来的。”赵四海觉得早知道棠姐运气这么好，今天应该去买张彩票的。 左俊哲从附中的队伍里走过来，走向方棠：“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棠。尚木棠。” “我遇到了大量耗时耗精力的计算题，你难道没有吗？” 贺嚣无语，这个左俊哲是怎么回事？估计也是个学习学傻了的小书呆子。正常人有这么问的吗？不怕挨打？ 对左俊哲这种沉浸做题无法自拔的死心眼儿，方棠一向有耐心，她解释道：“有，但是很基础。” “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随机乱猜，对吗？” 贺嚣想，小子，幸好今天嚣爷我兴致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方棠反问：“我为什么要胡乱猜？小学生做5乘以7这种题时，需要计算吗？” 反问的语气给出肯定的答案，贺嚣必须承认，低调只是棠姐的保护色。棠姐嘴巴怼人时，既不给自己留活路，也不给对方留活路。 “你的题库到手不过二十分钟，五千道题目，你怎么可能全部翻一遍？并且全部记住他们？” “我把题库里所有的题目翻了一遍，用图形记忆法记住了答案。但并没有完全掌握每一道题目。“ “可是你却都答对了？” “只是瞬时记忆，你现在再问我那些题目，我回答不出来的。” 方棠的回答落落大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情，坦诚又直接。 房子的挑选顺序和比赛的名次直接挂钩。 贺嚣指了指那张带着豪华套房的图纸。 附中的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 “依我说，就不能带着女生来参加比赛，现在好了，我们要怎么住？我们几个男生无所谓，可现在有刘雅，怎么办？” “刘雅，如果我是你，我才不要死赖着不走。” 刘雅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 “输掉比赛，责任在我，如果我不出错，分数就会被改写。是我对不起大家的信任。”左俊哲主动承担起责任，不愿无辜的刘雅被大家攻击排挤。 可大家的抱怨好像积攒了许久一样： “我们的队伍每一个位置都很珍贵，刘雅能做好什么？” “女生就不该出现在机器人比赛的现场！” 更过分的还有： “刘雅，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 说话的是他们队伍的队长。 附中几个人声音并不高，他们围在一个角落，无差别的吐露出自己积攒已久的“抱怨”。 刘雅身子紧紧贴着墙，她还未来得及适应比赛，更难适应大家因为一场比赛失利而产生的怨怼。 难道女生真的就不配出现在男生占主导权的机器人比赛中吗？ 方棠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此时此刻被这群男生恶心地不得了，忍不住：“如果你们只是担心无处安置队伍里唯一的女生，我可以让她和我一起住宿。” 第85章 真相 085 “刚刚赢了一场比赛，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了不起到可以高高在上地施舍我们？” 阴阳怪气说话的人就是刚才在大巴车上侃侃而谈的那个男生，郑志强。 他的脸上没了刚才的兴高采烈，变得异常阴冷，语气十分不善。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附中学生也都带着敌意的眼神盯着方棠。 附中一共来了五个人，此刻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左俊哲和那个叫刘维的女生站在一队，他们对面是三个一脸义愤填膺的男生。 这份义愤填膺不是针对别人，针对的是方棠。 “可不是很了不起吗，秒杀封神，够吹几天了。” “刚才她答出了题，刘雅的手比二十二中的人拍得还起劲儿！” 被批判的刘雅双手局促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可以用近乎不可能的方式完成比赛，而且还是一个女生。 她怯怯地开口辩解：“可是，她刚才的表现真的很棒。我觉得我们应该对对手有最起码的的尊重。” 刘雅被老师挖掘，加入这个团队以来，一直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质疑。方棠的自信和强大，让她忍不住为同是女生的精彩表现鼓掌，尽管对方是她的对手。 “刘雅、左俊哲，难道你们不知道平时的成绩是要计入最后的考核总成绩的。你们这次输掉比赛，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最后的的成绩。如果，一旦被淘汰，无法参加全国大赛，你们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还好意思为别人鼓掌？” 刘雅这次眼泪再也包不住，直挺挺滚下来。 左俊哲推了把说话的男生：“陈阳，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如果学校三连冠的荣誉因为你们今天的失败而终止，我还有更过分的话等着你们呢。”那个叫陈阳的男生毫不示弱。 方棠刚才出声帮助刘雅，很大程度上是源自自己也同样因为性别原因被轻视、被质疑过。现在刘雅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方棠更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你们对刘雅的技术存在那么多质疑，为什么第一场比赛不自己上，而让一个女生打头阵？” 她实话实说，却狠狠地刺了对方三个男生的脸。 “赢了一个小游戏而已，至于这么狂吗？” “确实不至于，因为我们输得起。” 贺嚣的声音从方棠身后响起，她回头，贺嚣低头对她说：“怼人这种体力活，放着我来。” 他瞥了眼郑志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不出是嘲讽还是鄙夷。 附中前几年的竞赛实力有目共睹，几乎包揽了全省大大小小的奖项。 这两年，随着老队员的升学离队，实力江河日下。前辈们留下的机器和技术传承让他们还能勉强保持在一流强队的序列，但接下来的发展会怎样，谁也无法保证。 作为队长的郑志强不过是因为父母的原因，从初中部时，就跟着团队混大赛经历，凭着资历成为队长，并没什么真才实学。 他现在四处出击，无非是想把失利的责任往刘雅和左俊哲头上扣。 附中几个人都是认得贺嚣的，附中的指导老师更是说过贺嚣是天才的操控手，如果机器能再优化一些，横扫全国大奖赛指日可待。 可惜，二十二中一向不重视机器人比赛，没有平台，仅仅靠几个高中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贺嚣，管好你的队员，不要把手伸这么远，管到我们队里。”郑志强气愤地说。 相比郑志强的疾言厉色，贺嚣表现的相当淡定： “康老师刚才说了，实力最强的队伍，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房间。他说，不能邀请别的队员同住了吗？” 郑志强脸色阴沉，他动了动嘴唇，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相当郁闷。 刚才四中的那个瘦高个走过来，目光炯炯地打量了方棠两眼：“没想到呀，妹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贺嚣，你从哪里请来的救兵。” “凌向空，服不服？”贺嚣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凌向空知道贺嚣他们队一直缺少一个拥有技术专长的人，看方棠的表现，她应该能接替老杜的位置，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现在短板补齐，他还真的挺期待和贺嚣来一场真正的角逐。 “这个游戏完全暴露了我们的机子灵活性不够的短板，下次，等我们改进后，咱们正式来一场，怎么样？”凌向空向贺嚣发出邀约。 二十二中和四中的负责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把郑志强几个人看在眼里，气得他鼻孔一张一合，哼了两声，撞开凌向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向空骂了句“郑志强你瞎眼啊”，郑志强背着他们比了个中指。 凌向空气不打一处来，要找郑志强battle。 康建的出现暂时制止了小学生们的日常斗鸡行为，示意方棠跟着他走。 贺嚣快人一步，挡在康建和方棠之间：“什么事？” 康建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还要经过您的同意？” 贺嚣不置可否：“她是我的人。她的事，我来担。” 康建跟不上现在中学生的脑回路：“担什么？正常集训任务。” 方棠扯了扯贺嚣的衣摆，示意他不要跟惊弓之鸟似的。 走廊上，方棠看着康建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心里顿时冒出一串串亟待解决的疑问。 “基地那么多宿舍，真的就缺我们几间房吗？” 康建笑得不见丝毫愧疚：“鉴于前两届集训班同学得过且过的佛系状态，董教授引入沙丁鱼竞争原理，让大家真正竞争起来。所以，我们才……” “才故意弄这么个比赛，让几个队争出个你死我活。” “可以这么理解，但比赛也算是筛子，筛出了谁是垃圾，谁是天才。我们要找到真正有能力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找我干什么？” “领导想找你谈一谈。” “谈一谈？不去！”方棠刹住脚步。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在住宿分配上有问题吗，可以找我们头儿直接反应一下啊。” “反映了就能改吗？”方棠没进他画的大饼，反而直接问他。 “唔，不能，但总比没有机会要强。” 第86章 山顶的风景 086 午间的训练场空荡荡的，方棠推门而出，看到的是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出神的贺嚣。 “怎么没去吃午饭？” “等你一起。”贺嚣双手插兜，很自然地走在方棠左侧。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习惯了并肩而行，一人在左，一人在右，默契地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 “不好奇我们谈了什么？”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好奇有用吗？” “贺嚣同学，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的。” “方棠同学，你今天也很不正常。”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起走进基地食堂。 贺嚣身高腿长，因正处在抽节拔高长身体的阶段，身体有着少年人特有的薄削和韧性。逆光而立，萧萧然然，吸引了一大群人的注意。 站在他身边的方棠是另一种不带攻击性却摄人眼球的美，她站在阳光下，如瀑布般浓密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身后，白到几乎反光的脸庞上一双清冷眼眸皎洁明亮。 两个人站在一起，完美诠释了青春逼人的美好。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今天上午，联手赢下了第一场比赛的胜利。 因此，他们一进餐厅，引起无数人好奇地窃窃私语。 赵四海冲他俩招招手：“两位大佬，请就座。” 基地伙食标准很高，至少全部自助，不用排队。 “棠姐，刚才董大神跟你说了什么？” “说我们机器做的很漂亮。” “算他还是个识货的。”赵四海咬了一口小排，对董贤涛对他们的评价表示肯定。 方棠接着戳破他的得意：“但性能比不上外观，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 “咳，董贤涛嘴巴这么毒？他还说什么了？” 方棠主动岔开话题：“还能说什么？你知道我们下午要做什么吗？” 贺嚣扫了一眼低头喝汤的方棠，直觉告诉他，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董贤涛单纯只是为了评价他们的机器，根本不用找方棠单独聊，直接当着他们的面说，不是更好吗？ 方棠一边吃饭，一边回想刚才自己和董贤涛的对话。 “你很有天赋。但是，你的团队基础太差，你们刚才的取胜，更多是因为侥幸，我说的对不对？” 方棠点点头，她确实利用自己过目不忘的瞬间记忆力钻了比赛规则的漏洞。 “你如果想在集训这短短是追上其他强队，几乎是不可能的。” 方棠不明白董贤涛单独把自己叫过来难道只是为了三百六十度diss一下他们的队伍吗？ “滨城作为一个老工业城市，这几年一直致力于新技术领域的发展。” 方棠想，您讲这些，管我屁事。 董贤涛似乎从她的微表情中读出了一丢丢不耐烦，于是切入话题：“这次市里想融合打造一支队伍，从每个学校里选取最优秀的人才，组成一支超级强队。” 董贤涛说这些时，脸上似乎闪烁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光芒。 “如果你愿意加入这支队伍，将会得到最系统最尖端的技术培训，在机器人领域，你会迎来全新的未来，一定会实现你的人生梦想。” 方棠觉得董贤涛应该去卖保健品或者推销保险也好，凭着他强大信念感和为对方画大饼的能力，一定能走上人生巅峰。 方棠很想对他讲，我的梦想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来集训，更多是为了帮别人完成梦想。 “滨大已经有几位学生加入到我们的队伍，我们现在需要你这样一位拥有着强大的数学和基础物理能力的成员。你今年高二，如果这支队伍取得一定的成绩，你就可以避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获得特招入学的资格。” 方棠忍不住笑出声。、 董贤涛不解面前女生为什么突然发笑。 “方棠同学，你是在质疑我说的话吗？”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在怀疑您说的话，我只是很想自己能和千军万马一起过一次独木桥试试。” “特招”两个字不单对她毫无吸引力，甚至让她产生生理性厌恶。而且，她来到这里，最主要的不是为了获得高考”特招“的资格，而是为了帮…… 想到这里，她笑着对董贤涛说：“老师，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想和我的队友在一起。” 我想和我的队友在一起，一起扫净所有阻挡我们的困难，一起打败那些不可能打败的人，一起并肩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我想，站在最高处，只是因为有一个人，需要站在最高处，才能与他的心魔和解。 董贤涛十分诧异，他还从没遭遇过这般直截了当的拒绝。 方棠是他挖掘的第五个人，在此之前，他收获的都是受宠若惊的感激涕零。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酱汁都抹在嘴角了。”贺嚣一边说，一边用拇指擦掉方棠嘴角的番茄酱。 方棠脑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任由贺嚣肆意了一会儿。 赵四海抗议：“能不能不要把单身狗拖进来杀？！” 下午是理论学习。 经过一下午的编程训练，大部分的学生被逼的直呼要退出。 “老师，我们学这个的意义何在？机器人大赛不应该注重实战吗？学这么一大堆编程，又什么用？”有胆子大的直接提问。 康建推了推眼镜，没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解决发动机的扭矩问题？” “通过计算。” “对，人通过计算，解决操作机器人的问题。但我们现在要学习的是，如何让机器人跳出人类的控制。越少的干预，完成越多的指令。这就是软件的魅力，赢得比赛不是靠光靠硬件设计和核心队员的操作，更需要我们在软件技术上的不断更新。 他说完，从讲台上往下看，目光锁定在一直低头记录的方棠身上。 “方棠同学，这节课你有什么感想吗？” 方棠没料到康建会提问到他，只能从题海里暂时抽出神。回答道：“要学会用计算机的思维方式，思考和它有关的事情。” 第87章 风动少年心 087 郑志强撇撇嘴：“这是最近流行的废话文学吗？” 潜台词：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用计算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计算机领域的问题，你的回答不是废话吗？ 贺嚣从后面踹了一下郑志强的凳子：“你把嘴闭上少说句废话！” 郑志强自诩自己是个有风度有修养的好学生，跟贺嚣这种全市出了名的小混混头子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嘴巴继续撇，但没敢再插嘴说话。 这时，董贤涛从教室后门走进来。 和康建这个毛头大学生不同，董贤涛是滨大副院长，人工智能领域的拓荒者，滨城机器人竞赛领域的扛把子。 大家对这位传奇人物还是很有敬畏之心的，从董贤涛走进教室开始，教室就显得格外安静，刚才还姿态各异的学生们都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 他示意方棠继续。 方棠无奈，只能再次起立，清了清嗓子：“也许，大家觉得我刚才说的那句‘用计算机语言去解决计算机领域的问题’是一句废话。但这句话，在我的生活中，刚刚出现没多久。而我，也从不曾真正使用过它。” “我对机器的改进只能基于机器本身已经成型的技术条件进行，我无法踏入新的技术领域，”方棠补了一句，“因为我从不曾真正理解机器人这个通过数字符号组成的世界。” “增加机械臂的力量，运转速度，发动机功率，能把高中物理和数学学好的人应该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但我知道，机器人大赛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很抱歉，我现在知道的太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 方棠的诚恳和坦荡，集中体现在她对自己不熟悉不擅长的领域的态度上。不掩饰不自卑，坦荡直接，真诚纯粹。 董贤涛终于点点头，放她一马，转而笑着问坐在一旁的一群学生： “最近一年的各项机器人大赛，参赛队伍都把重点放在了提高机器人运动的精度、稳定性和速度上。我想问问大家，你觉得提高机器性能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下面七嘴八舌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董贤涛边听边点头：“我听出来了，大家的重点都放在了芯片这些硬件设备上。但是我想问一问大家，当你的对手和你所购买的应用硬件相同甚至性能要高于你时，你想怎么办？” 下面人都罕见地沉默了，这些人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这个问题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董贤涛：“我们都知道运动控制是机器人的研发重点，但大家平时太依赖硬件电路，总是希望增加完善硬件来弥补软件落后的bug。” 贺嚣坐直了身体，他就属于用硬件补软件窟窿的那种同学。 “这几年关于机器人的兴趣班办的风生水起。以至于很多同学上几节课后就开始参加各种机器人比赛。甚至有人直接拿着课外兴趣班上的机器去参加比赛。这导致了我们现在眼高手低，创新不足，只会沿着前人的脚底印记硬着头皮往前走。” “同学们，这次的比赛不划分年龄段，等到决赛，必定高手如林。你的机器在和这些强者对抗时，如何能保持不败之地？” 董贤涛的话戳中了很多人的心，大家沉默着思考着。 “不停地改进算法，”方棠喃喃自语。 贺嚣的目光投向方棠，很是殷切。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董贤涛继续道：“同学们，这个时候算法就成了两军对垒时，最核心的武器。当对方的硬件设备完胜你时，你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改进你的算法，就像武林高手，如果所用的剑不够长，就加快出剑的速度。” 他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周：“大家还觉得今天的理论课，很无聊吗？” 这是一个沉默的时刻，尽管每个人沉默的原因不同。 “孩子们，希望大家真正懂得，我们为之努力的事情，它的意义不单单是在现在，更在将来。一个真正的强者，是需要破而后立，而不是永远跟在别人后面，模仿他人。” 他说完这句话，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 “所有的领域都一样，初步涉猎，一定是知其然，深入研究，就要知其所以然。孩子们，当我们在这一领域不停地努力时，当我们为这些枯燥的理论头疼时，当我们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去解决一个难题时，你要知道，那都是迈向璀璨黎明的前奏。” 方棠随着大家鼓掌，她承认，她被那句“当我们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去解决一个难题”击中了心脏。曾经，她也是那个“为了解决一个难题拼尽所有力气”的人啊。 课程结束时，康建拿出几个一模一样的模型，要求大家明天让它“跳出一支舞蹈”。 “请大家运用你所有掌握的知识，让它动起来。这是一场随堂测试，同时，也是一次淘汰赛。” “淘汰”两个字从康建嘴中说出来时，很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就要淘汰了吗？ 郑志强举手：“老师，我觉得这样不公平，我们应该通过参赛者的机器来评价他们是否有资格继续坐在这里，而不是通过这么个小玩意儿。” 他手里掐着模型，一脸被不公正待遇荼毒的委屈。 董贤涛回道：“入门级别的操控问题，如果无法顺利完成，可能你的大赛路程就要止步于此了。” 郑志强还想再辩解几句，察觉到董贤涛的神色，于是连忙改变自己的立场。 “我们附中作为传统强队，一定会赛出自己的水平。” 贺嚣：“话都让你说了，你话怎么就那么多？” 走出教室，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项作业的难度，突破点。 赵四海茫然地看了眼自己旁边的贺嚣：“嚣爷，可能我们要基地一日游了。” 贺嚣和方棠对视一眼，他们在对方眼中同时看到了一种“放手一搏”的洒脱和坦然自若。 贺嚣拍了拍赵四海的肩膀：“少年人，相信棠姐，棠姐带你寻找星辰大海。” 方棠：“我带赵四海寻找星辰大海，你干什么？” “我是灯塔，照你回家。” 第88章 单身狗的凝视 088 基地的实验室，完美演绎什么叫逼格满满。 这群中学生走进实验室，很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有人安静如鸡，有人头摇得像拨浪鼓，方棠抬头缓缓环视四周。 首先，足够大。 每一个代表队除了有自己的专属实验房间，还有共同的赛级场地，用来测试机器。 其次，足够壕。 全智能化感应系统，无数代码滚动播放。小型机器人穿梭来回，一只电子狗狗里狗气地在前面带路。 正中间的投屏显示仪上正播放着最新的一场比赛，滨大的几个学生坐在下面观赛。 最近一年为滨大赢得无数荣誉的“飞天”正静静地待在角落。银白机身上的正红卷云纹，恢弘大气，溢彩流光。 任何一个对机器人大赛稍有关注的人，都知道这台机器曾创下“九场不败”问鼎冠军的辉煌战绩，也知道它是今年机器人大赛夺冠的热门选手。 赵四海悄声跟贺嚣说：“幸好我们当年没遇见它，否则只有被血虐的份儿。” 方棠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对“飞天”的传说所知甚少。 贺嚣连忙跟她解释：“去年r全国总冠军，九场比赛，无一败绩。最中间的那个是滨大的队长，谢忍冬，脸黑心狠话不多。” 看到康建，谢忍冬旁边的一个人笑着说：“康奶妈又带孩子呢？” 康建笑着骂回去：“我的鸣哥儿，爸爸这不是为了挣钱给你买橘子吗？”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明哥跟建建应该一起去带我们的小朋友们。相亲相爱一家人！” “光他们俩那些见面就掐的日常，就足够带坏小朋友。到时候小朋友们耳濡目染，上场之后光靠嘴皮子就能不战而胜了。” 始终背对着大家的谢忍冬轻轻咳了一声：“闭嘴，看比赛。” 这次换他们安静如鸡。 “好啦，同学们，你们的设备已经提前送到每个队专属的实验室了，现在你们可以进入自己的实验室，完成今天的考核任务。” “今天就要完成吗？” “对呀，明天上午我们就要进行测试了。” “啊？明天就要测试？！” ”确切的说，是明天上午。” “光是建模就不止一天，还有电子电路板的设计制作，就算我们今天晚上一夜不睡，也做不出来啊！” 方棠已经对这次集训层出不穷的招数麻木了，董贤涛是把训国家队的那套经验搬到了中学生身上。 他的目的很清楚，快速精准地筛除那些通过外购机器和依托外力进行比赛的选手，挑选出真正有实力有天赋的选手。 “没有老师指导我们吗？” “没有，参加比赛的时候，你们需要自己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场面很安静，大家被这一拳又一拳的重击打得有些迷迷瞪瞪。 自己搞研发，时间只有一晚上，明天就要测试。 很多人觉得自己的行李真没有打开的必要了。 康建应该是想起来自己当年被虐的惨状，带着同情说道： “基地食堂九点停止营业，实验室二十四小时开放，请大家合理安排时间。实验室内的设施一应俱全，大家可以放心使用。文件检索也很方便，登录账号和密码都贴在公告栏里，大家可以登陆网址，查找资料。” 大家虽然嘴上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但都很快行动起来。 贺嚣三人走进自己的实验室，机器和其他设备已经准备就绪。 三人的分工十分明确，贺嚣负责三维建模，赵四海负责机械结构调整，方棠负责编程算法。 小时候，她一直处于提前准备的状态，自学能力是她最基本的技能之一。 选择要学习的模块，首先将内容分成不同的模块，排出先后次序。针对每一步，明确需要解决的问题，寻找解决方法。 赵四海偷偷摸摸问贺嚣：“棠姐，在干什么？已经两个小时了，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贺嚣放开手中的鼠标，倒了一杯水，隔着玻璃壁感受了下温度，确定温度合适后，他才把杯子端到方棠面前：“把水喝了。” “好的，你先放那里。”方棠头也没抬地回了他一句。 贺嚣无奈叹口气，他见识过方棠一头钻进题海里的状态，心无旁骛，极端专注。贺嚣觉得，当方棠整个人投入到一个难题里时，外界无论发生什么重大变故都很难引起她的注意。 贺嚣端着杯子，轻轻放到方棠嘴边：“张嘴。” 方棠一边计算，一边听话张开嘴。 贺嚣微微调整杯子角度，方棠大口灌下去一杯水。 赵四海目瞪口呆，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 夜宵拿来，赵四海又被迫旁观了嚣爷的“投食纪录”。 小馄饨舀在勺子里，竟然还要吹、吹凉？ 贺嚣怕馄饨太热，方棠心思完全放在计算上，哪里管得上是热还是凉，于是一个个吹到温度适中才敢给小祖宗喂下去。 喂完后，还不完抽张纸巾给她擦擦嘴。 方棠丝毫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还差一点点，到底是哪里不对，是哪里出现错误了？ 从她决定组队参加大赛起，方棠一直在恶补这方面的知识，但现在仍有很多难题，无法解决。 赵四海结结巴巴：“嚣，嚣爷，您什么时候伺候人伺候的这么熟练了？” 何止熟练，甚至还乐在其中。 “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有。”赵四海发誓，“我诚心诚意祝您和棠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滚。”贺嚣三两口解决剩下的馄饨，继续他的操作。 赵四海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你这算是公费恋爱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体育馆事件前，还是后？” 贺嚣凉凉扫视赵四海一眼：“有那个闲心，不如快点改装。” “我这不是……”赵四海话未说完，只听见后面凳子被推开发出的“呲啦”声。 方棠兴奋地说：“我找到了！” 基地实验室，今晚灯火通明，激烈的讨论声，兴奋的呼喊声，挫败的叹息声，造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天，哦，准确说应该是今天的测试。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搅动着无数人神经的测试已经不远了。 第89章 结果 089 小组测试的考核方式是技能实测后评委打分，百分制，不及格的直接淘汰。 刘雅的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哭过，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左俊哲递给她一支人工泪液：“别怕，大不了我们下次再来。” 郑志强烦躁地翻着训练手册，其他两个人情绪也挺低落。附中是滨城最早开始机器人项目的学校，前几年的成绩甚至比滨大还要好。 但随着前几届学生的毕业离校，附中的水平已经肉眼可见的下降。 郑志强能来参赛主要是因为他爸是附中的指导老师。他原本想靠着这次机器人大赛挣个全国奖项，为自己将来参加自主招生增加筹码，却没想到遇到基地总负责人换人，竟然用这种变态的淘汰机制选人。 他们队能依靠的只有左俊哲和刘雅这个发挥不稳定的菜鸟。 另外两个，情况跟他差不多，更指望不上。 他开始悄悄观察其他几支有竞争力的队伍。 首先是四中，郑志强觉得四中那群人的状态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凌向空平时傲得狠，拽个二五八万似的，这会儿盯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看来他们的设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十二中的那三个人，更别提了，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郑志强觉得这三个人应该是被现实打击得准备放弃了。 看到这里，郑志强心里稍稍好过一点，他们学校都很难应付这种考核，其他学校应该更没戏了。 康建走进教室，很快捕捉到教室里诡异的气氛。这也难怪，能来基地的都是学校里的人尖儿，站在金字塔顶端太久，一朝落地，这打击，估计没个两三天，很难适应。 但基地残酷的淘汰制度不会留给他们那么久的适应期，今天，就注定有人要离开这里。 方棠正趴在桌子上补觉，贺嚣的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小姑娘睡得有些沉。 贺嚣困得眼皮打架，但不敢抽出自己的胳膊，怕把方棠吵醒了。 康建把测试成绩往桌子上一放，下面陆陆续续有人抬起头。 “想知道成绩？” “您这不是废话吗？”赵四海打着哈欠，揉了揉自己帅气逼人的大脸，“你快点说完成绩，我们好快点卷铺盖回家。” 康建笑：“这么自信？” 凌向空：“建哥，您再不公布成绩，老师就该来了。” 康建抖了抖成绩测试单：“调皮。” “外国语，四十。” “啊，才四十吗？”连及格线都没达到吗？ “八中，六十五。”八中的负责人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没垫底，勉强及格了格，能继续待下去了。 “职中，五十七。” “滨城实验，五十二。” “五七中学，四十九。” …… “四中，七十三。” 这个成绩完全在凌向空的预料之中，虽然不满意，但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抱怨的。 听到四中的成绩后，郑志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小得意，四中的凌向空也不过如此。 “附中，六十九。” 什么？郑志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只比职中高了两分？他们这种强队，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四中差。 左俊哲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刘雅的肩膀，无论如何，他们获得了继续参加集训的资格。 “二十二中，八十一。” “八十一吗？这么高！” 一时间，教室里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方棠。这是继她开局“逆转附中”后，人们第二次把关注点放到她身上。 如果说上一次还能归结为她运气好，或者猜测她提前背过题库。 但这一次怎么解释？ 一个人不可能次次那么走运，她怎么能一直赢？ 大家的惊呼声吵醒了补觉的方棠，她缓缓抬起头，左脸颊还有一条浅浅的粉红色痕迹，是被贺嚣的衣袖硌的。 因为刚被吵醒，方棠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水色，显得呆萌萌的。 听到分数后，方棠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程序，因为时长限制，他们的设计存在漏洞，还有很大提升的空间。 老师们给了八十一分，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贺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方棠刘海儿上的那撮儿小呆毛：“棠姐威武，独霸天下。” “别当着大家的面动手动脚。”方棠拍了下贺嚣的胳膊。 贺嚣明知故问：“棠姐的意思是不当着人的面，就可以动手动脚了？” “闭嘴你！”方棠一急，连耳朵都红了。 贺嚣心情大好，比得了一百还开心。 赵四海见怪不怪，贺嚣这种昏君行径，放以前，保准儿亡国。 被淘汰的队伍在知道成绩后就要立刻离开教室，回宿舍拿行李离开基地。 看着教室里空出的一大半座位，大家既感伤又庆幸，五味杂陈的复杂心情让整间教室的气氛跌到谷底。 康建见多了这种情况，于是又说了一堆安慰大家的话，才开始讲解今天的课程。 “贺嚣同学，你介意我拿你们的机器当作示范机吗？” 贺嚣看了眼方棠，方棠点点头，这些编程算法根本不是什么机密，时间如果充足，其他小组也能自己琢磨出来，所以，没什么值得保密的。 康建在征得贺嚣他们同意后，开始讲今天上午的课程，基础代码。 他讲得很快，穿插着其他的课程内容。 下面的学生没有人再质疑基地为什么要抓着他们学习理论知识，只是康建讲得太快了，对于他们这些没有系统学习过相关课程的中学生来说，那些理论跟天书差不多。大家的表情越来越迷茫。 他们大多数人进入这一领域是因为兴趣，少部分人是因为从小跟着课外班学习。康建讲的东西完全游离在他们的知识框架以外。 康建曾在上课前和董老师探讨这种高强度的课程进度，对这些高中生来讲是不是太难了。而且，每个队都有自己的分工角色，负责领域不同，需要的技能点也就不同。 董贤涛反问：“康建，你知道跳水队在一群小孩里，是怎样选人的吗？” 第90章 星空下的样子 090 “选人的教练会直接让小孩子们跳下游泳池，在孩子们入水的瞬间，教练几乎一眼就能确定哪些孩子适合跳水。这是因为教练具有火眼金睛吗？” 董贤涛自问自答：“不是，这是因为能达到顶尖运动员水平的孩子，他们的弹跳、力量、速度这些基本素质在他们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就是与众不同的。任何领域，想到达一定高度，和真正的高手较量，都需要天赋的加成。如果他们无法适应这种强度的训练，那只能说明他们不适合这一领域。” 康建看了一眼外面背着包，即将离开基地的那群学生，他们有些刚上高一，一路顺遂平坦，却在基地遭遇了人生血淋淋的一课。原因仅仅是因为天赋不够吗？ 同时在看教室外面那群学生的还有方棠。 因为从小接受的训练，在数学学习领域，她比很多人都有优势，但也仅限于此。 机器人比赛需要的不仅仅是数学能力，还有应用物理、计算机语言、机械制造等很多领域的问题。前十几年，她都被封闭在基础数学的城堡里，对其他学科的认识几乎是零。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人工智能，一个芯片就能搞定所有烦恼。而不是像现在，除了恶补应用数学的知识还要学习应用物理、计算机语言、机械制造甚至材料学的相关知识。 康建的课堂平铺直叙，进展神速。他没有时间给这些高中生展开讲解，只能通过讲解、做题、修正错误、继续做题的方式进行。 全新的、陌生的课程以惊人的速度往前推进，方棠对抗一切困难的方式和以前一样简单粗暴，硬抗到底。 幸运的是，这一次有贺嚣。 “乖，张嘴。”贺嚣把糯米饭放进方棠的嘴里，接着把喝水的吸管调整好。 方棠瞪他两眼，觉得这种行为太夸张。 贺嚣无辜：“我这浓浓的战友情，怎么被扭曲成这样儿。” 赵四海：“队长，您还有个战友在这里，求投喂。” 贺嚣丢过去一袋无骨鸡爪：“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后来，她忙着计算、忙着写代码，两天之后，方棠竟然对贺嚣这种夸张的行为渐渐适应。基地在初始阶段淘汰掉一半的队伍后，这五天没再展开大逃杀，一直在安安静静讲课授题、探讨研究。 暴风雨前的宁静只会让人更觉得恐怖，因为中段考试就安排在第五天，终端考试后只有前四名留下来继续学习。 女生厕所。 方棠听到最里面的隔间有时断时续的抽噎声，她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一向不太会劝人，更何况是陌生人。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隔间门打开，刘雅红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方棠打破了沉默，递过去一只耳机说：“要不要听点儿音乐。” 刘雅摇摇头，说：“谢谢你。” 选房间后，方棠曾表示自己愿意和刘雅同住，但郑志强不同意刘雅住进二十二中的宿舍。原因是怕泄密。他们想让刘雅住在实验室。 贺嚣：“我真是服了，就你们那些东西，给老子看，老子都嫌浪费时间。” 后来，有几个学校的代表队被淘汰，刘雅就自己一个人搬进了另外的一个宿舍。 “你是因为一个人住害怕吗？” 夜空下的基地更像是科幻片里的布景，光影迷离，梦幻般的夜景让人仿佛置身世外。 两个女生并肩站在悬空楼梯上，刘雅双臂搭在护栏上：“方棠，你怕明天的测试吗？” “怕。”方棠实话实说。 这回答好像出乎刘雅意料：“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会怕呢？” 方棠想，为什么会怕呢？ 因为她对即将到来的测试心里没底，因为她今天的课程作业还没完成，因为”小龙“的改造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可是时间明显不够用。 但这些，她要怎么跟刘雅说。 “方棠，你真的特别聪明，理论考试，你总是第一。而且你们机器人表现越来越好，进步好大。” “飞龙在天”属于竞技类机器人，专长在格斗。针对这次大赛的规则，贺嚣三个人对机器进行了全方位的改进。康建对他们的指导，不必说肯定是最多的。甚至有一次，谢忍冬从他们实验室经过，还指点了他们几个比较重要的地方。 康建这些人仿佛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一幅画卷，而她站在一个浩瀚无垠的世界一角，偷偷窥视着那里面无限的可能性。 “康健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操作天赋的女生，你对机器的了解、控制，甚至比滨大的几个人还要好。” 方棠如实照搬康健的话，说给刘雅听。 刘雅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贺嚣要远远超过我。而且……” 刘雅凌空抓住一片下坠的树叶：“我们的机器原本的那点优势性能，已经被你们的机器逐渐追平。或者，你们现在就已经超越我们了。我挺喜欢飞龙的，真的，每次贺嚣操作它时，我都觉得它在发光。” 刘雅暗淡的脸上因为提到“飞龙在天”而出现别样的光彩。 “什么时候我们能做出这种机器呢，不是纯粹为了赢得比赛，而是因为自己喜欢这种理念。如果，我能根据自己的操作感受改进机器就好了。” 刘雅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可笑，她在队伍里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机器的改造需要郑志强的同意。 方棠问：“有没有兴趣来参观我们的机器？” 刘雅：“你难道不怕我把你们的东西告诉郑志强他们吗？” 方棠反问：“你会吗？” 刘雅摇摇头：“我不会出卖朋友。” 方棠带着刘雅来到他们实验室时，贺嚣和赵四海正在因为一个零件争吵，两个人针锋相对，电焊枪都摔在了地上。 赵四海：“跟你说了八百遍，装上就超重了，超重了！这个背翼，你装它干什么？” “装帅，不行？”贺嚣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赵四海怒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自己装去，老子不奉陪了。” 方棠叹口气：“见笑了。” 刘雅：“我以为你们会特别和谐、相亲相爱。” “我们相爱相杀，没事还对砍。” 刘雅：“……” 第91章 赢了有什么好处 091 赵四海看到刘雅时有明显的意外，倒是贺嚣挺淡定地冲刘雅点了点头。 刘雅呼吸一凛，直往方棠身后躲。 方棠不解。 刘雅小声说：“贺嚣太高冷了，我们都挺怕他。” 高冷？方棠更纳闷了，二哈什么时候能和高冷连在一起了。 但是很快“飞龙在天”的吸引力超过了对贺嚣的恐惧，刘雅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它流畅自然的机身。 贺嚣将操作手柄递给她：“不试试？” 刘雅吓得连连摆手，这在队里算是忌讳。没人会愿意别人碰自己的机器，尤其是对手。 操作失误可能会导致线路故障，而且，机器的参数对外都是秘密。 方棠接过控制手柄：“我们今天晚上会更新程序，所以……” 她的目光真诚而纯粹，刘雅知道，方棠只是想满足一个她随口提出的愿望。 想到这里，刘雅的眼睛里泛起薄薄的雾气，方棠是她见过最坦率强大的人。 他们之所以那么自信，是因为”飞龙在天“的性能参数就算是完全暴露出来，其他的队伍也很难模仿。而且，正如他们所说，今晚还会进一步优化配置，优化之后的机器必定是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刚开始操作时，刘雅还不熟悉，几分钟后，她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操纵机器做动作，进行训练。 半个小时后，刘雅意犹未尽地将手柄交还方棠：“谢谢你，真的，即便我止步于明天的测试，我也觉得挺满足的。” 刘雅走后，贺嚣三个人继续“讨论”新增的功能。 贺嚣执意要在机器背后装上一对看起来无用的“背翼”，赵四海觉得一切花里胡哨增加机器重量的东西都应该被摒弃。 方棠蹲下来认真观察了一遍那对平平无奇的背翼，当她触摸到背翼下端那个小小的凸起时，方棠沉思片刻。 她抬头问贺嚣：“你决定了？” 贺嚣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刺刀见红的时候，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赵四海气呼呼地说：“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贺嚣：“你猜？” 赵四海磨磨牙：“原来笑话只是我自己。” 上午八点，基地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康建看着坐着的学生哈欠打成一片的架势，就知道昨天改机器改到半夜的不止一个队伍。 “今天的比赛有点儿残酷。”康健有一说一，刚要说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安慰一下大家。 谁知，下面一个声音回道：“就跟我们来了基地有一天是不残酷的一样，我们每天都很水深火热啊。” 康建乐了：“放心啊，也许从今天开始，你水深火热的日子就结束了。” 那位小朋友立刻表态：“建哥，我想痛并快乐着。” 谢忍冬进门后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讨论声，立马偃旗息鼓。 方棠总算稍稍明白刘雅会怕贺嚣了，有些人的气场就是很冷很强大，让不熟悉的人望而生畏。 哨声响起，现场所有机器同时入场，抢夺得分权。 方棠发现附中机器的操作者变成了郑志强。 刘雅垂头丧气地待在场边，左俊哲侧着脸，小声地安慰她。 “飞龙在天”凭借着强大的快速突击能力，第一个穿破障碍，来到得分物前，刚要伸爪取物。 郑志强操纵着他的机器，凶狠地撞开贺嚣的机器，“飞龙在天”的机械臂被撞得左右摇摆，球从抓手里滚出来。 贺嚣立即操控机器后撤，利索避开郑志强的后续冲击。他后撤的同时，仍不忘规划路线，从几个争抢标的物的机器的缝隙间获取一个得分球，瞄准，投掷，得分。 这是开局第一分，谢忍冬拿起笔在档案夹上飞快写下一行字。 其后，各组纷纷得分，分数交替上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队伍是贺嚣的“飞龙在天”。 郑志强的机器总是环绕在“飞龙在天”身旁，时不时一个猛冲、甩尾、侧撞。好几次都直挺挺撞在贺嚣的轮胎上。 贺嚣一边要防着郑志强的尾随针对，一边要和四中他们几个队抢分，几乎处在疲于奔命的状态。 七分钟后，中场休息。 左俊哲最先跑到郑志强面前：“你干什么呢？你跟着贺嚣的机器，能解决我们自己的任务吗？我们需要的是得分，得分，只有得分能让我们留下来。” 郑志强坚持：“我现在要干扰强队，把贺嚣拉下马，我们才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你搞笑呢，贺嚣没了，还有其他人。” “我是队长，你要听我的，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是队长也不能这么办，这支队伍是大家的，这台机子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这场比赛也关乎每一个人的命运。郑志强，你不能这么一意孤行。” 连一直跟在郑志强后面的两个小狗腿也有些急了：“大志哥，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输了。” “不会输，相信我。”郑志强夺过刘雅手里的毛巾擦了一把脸，然后将毛巾狠狠地丢在地上。 他的态度很明确：你们谁也不用再讲什么，我反正不会听的。 方棠拿出一瓶水：“先喝口水，把脖子里的汗擦一擦，否则会不舒服。” 贺嚣喝了一大口水，把自己的脸凑到方棠面前，也不伸手接毛巾，意图很明显：你帮我擦汗。 方棠算是服了贺嚣这强大的心理素质，虽然上半场郑志强没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但他们的比分不占优势。最关键的是，他们不知道郑志强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贺嚣随时随地秀一波的操作，实在让方棠很有打他一顿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还能谈笑风生，何尝不是一种良好的心理素质。算了，一切为了胜利！ 方棠用毛巾仔细地替贺嚣擦掉脖子上的汗水，然后把毛巾搭在贺嚣的头上，帮他擦了擦两鬓的汗水：“好好打比赛！” 贺嚣狡黠一笑：“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他的眼睛笑起来自带春意，尤其两个人离得太近，贺嚣又故意往前倾了倾身子。垂下来的毛巾遮住了四周的视线，也封闭了他们的感官。 方棠心脏猛然一跃，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她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第92章 谁又是善男信女 092 “你紧张什么？”贺嚣笑得很得意，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只想让你帮我存点东西。” “存东西？”方棠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差点以为贺嚣要当众…… 方棠松开毛巾，后退半步，现在只想离贺嚣这个祸害远一点儿。 “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干什么？”贺嚣隔着毛巾握住方棠的手腕，“怎么还真急了，棠姐，我这儿还有事呢。” “什么事，快说。别拉拉扯扯的。” 贺嚣继续握着方棠的手腕：“这事还真得拉拉扯扯的才行，来来来，比赛前让我吸吸学霸毁天灭地的王霸之气。” 方棠抽回自己的手腕：“抱歉，气不外借。” 赵四海看着独自一人盯着方棠后背傻笑的贺嚣，幽幽说道：“嚣爷，这里虽然没有我老舅抓早恋，但是，请您保持低调，因为……” “因为什么？” “狗粮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 “滚。”贺嚣笑骂一句，说完信步走进比赛场地。 第二小节开始，贺嚣吸收前一节的教训，一开始就离郑志强远远的。当郑志强贴过来时，贺嚣总是找机会从一旁溜走。这样一来，虽然因为躲避郑志强，他们的得分会受到影响，但总好过刚才不得分的尴尬局面。 郑志强一看自己的法子无法对贺嚣产生效果，不由得慌张起来，接连失手。贺嚣左躲右闪，不时还要虚晃一枪。 郑志强被忽悠地顾不上自己得分，一心要拉贺嚣做垫背。奈何贺嚣滑得像条老泥鳅，反倒把郑志强耍得团团转。 比赛到了最后的抢分大战，贺嚣瞅准机会，连连得分。 郑志强脸涨得通红，双手抱紧操作控制器，弓着背，眼睛死死盯住场里的机器。眼看比赛接近尾声，郑志强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杀红了眼，理智无限趋零。心一横，操纵自己的机器逼近贺嚣的“飞龙在天”。 在贺嚣全神贯注抢夺新出现的得分标的物时，郑志强的机器蛮横地撞向贺嚣。 观战的赵四海骂了一句：“郑志强，脑子里塞的什么东西？” 方棠握着毛巾的右手狠狠地蜷在一起，她的眼睛瞟了一眼“飞龙在天”后翼那里极为隐秘的地方。 郑志强操纵机器像一头发了狂病的疯牛，狠狠撞向贺嚣操控的“飞龙在天”。 “嘭！” 两台马达全开的机器撞在一起发出的巨大声响让观战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连谢忍冬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郑志强的机器整个倒翻过来，底盘裂成两半，暴露的主板线路正噼里啪啦地响着。 场外的工作人员，对这种情况似乎早有准备，清场工作做得非常及时迅速。 郑志强一把将操作手柄摔飞在地，自己化身斗牛，伸出胳膊就想抓贺嚣的衣领：“你他妈暗算我？” 贺嚣比郑志强要高一些，现在两人站得很近，贺嚣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作为一个从小打群架打出经验的老油条，他在握住对方拳头的瞬间，轻轻一提手腕。 瞬间，郑志强的整条胳膊跟要散架一样钻心地疼。 贺嚣笑得瘆人：“爷不过是低调了一段时间，你还真当我是什么吃素的善男信女吗？” 说完，他狠狠一掼，郑志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身后倒去。 比赛结果也出来了，”飞龙在天“排在第四位，压线留了下来。 附中的机器主板暴露，近一段时间参赛无望了。 看到结果的瞬间，郑志强的脸色比刚才贺嚣别住他胳膊的时候还难看。 左俊哲冷静地看着处在报废边缘的机器，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刘雅低着头，发丝盖住她的脸颊，手指轻轻拂过主板处暴露出来的线路，她的嘴角往上翘了翘。这个动作既轻又快，转瞬即逝。 “我不服。师哥，贺嚣违规在机器上安装违禁的零部件。” 郑志强虽然没看清电光石火间两台机器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贺嚣的机器上一定安装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装备，才能让他们的机器遭受这样的重创。 郑志强不满比赛结果，要求康建等人检查贺嚣的机器。 谢忍冬拦住康建：“我来。” 贺嚣和方棠飞速对视一眼，谢忍冬高中时就是附中竞赛队的，他拦住康建，亲自动手检查，究竟是为什么？ 谢忍冬掏出手套，戴好。细框的金丝眼镜下面一双冰冷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他仔细查看了“飞龙在天”全部的零件配置，细致、专注、冷静。 仿佛被他感染了一样，整个赛场，也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好奇又着急地等待着结果。 方棠冷着眼看他检查机器，当谢忍冬的手靠近机器人后翼时，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身边的贺嚣手掌搭在她的肩头，安抚地虚虚一握：“放心，别怕。” 郑志强：“师哥，你要相信我，他们一定在使诈。” 谢忍冬缓缓起立，环视一圈，对着周围等待结果的人群说道：“机器完全符合参赛条件，未见任何异常。” 听到谢忍冬这样说，郑志强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怂了。 就像上一批离队的选手一样，这一批的人员离开的也很迅速。 大家的行李好像都没有怎么打开，就急匆匆地打包好离开。 这次，谢忍冬难得露面，甚至在大家离开的时候目送了好久。 赵四海说，谢忍冬目送的其实是他的青春，他一手将附中的机器人战队发展壮大，甚至带动起一个城市的机器人竞赛热，是一个当之无愧创造了传奇的人物。 但，今天，附中作为一个时代的传奇已经过去。 方棠和贺嚣并肩站在昨天她和刘雅站的地方，这里依旧如梦似幻，光线迷离，却仍旧看不清天上的星星。 “你怎么做到的？” “方学霸，这么简单的原理，你问我。” “原理我当然清楚，异常撞击力度触发弹射装置，”方棠当然知道超硬度弹片甚至能穿透防弹玻璃，她不明白的是，“你是怎么说服刘雅帮你的。” 第93章 破局 093 方棠在脑海中复盘事情经过，终于想通是谁帮他们隐藏了弹射出来的弹片。 当时，两台机器撞在一起，工作人员清场前，刘雅最先走到两台机器旁查看情况。 因为刘雅是附中的学生，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她会从中做出不利于附中的事情。 她趁检查机器的瞬间，把散落在旁边的弹片藏了起来。 这样一来，没有人能发现贺嚣偷偷使用的小手段。 她能推理出前因后果，却想不通刘雅为什么会愿意帮助他们，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队伍。 “那不是她的队伍，那是郑志强一个人的队伍。” 方棠听到这句话，吃惊地抬起头。 贺嚣叹口气：“我的学霸，竞争从来不是干干净净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的灰色地带。” “郑志强的参赛名额是通过他父母为他打造的特殊通道获得的。只要他在，刘雅和左俊哲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附中这次不光没能获得参赛名额，甚至报废了一台非常重要的机器，郑志强他爸一定会被学校追责。” “郑志强没了父母做靠山，你觉得依他的水平还能在队里混几天。没了他，左俊哲和刘雅才能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左俊哲是个死读书的技术流，想不到这些，也不屑去做。而刘雅不同。” “所以，昨天，你是故意让刘雅操作‘飞龙在天’的。” 贺嚣点点头：“当她体验过完全掌控的流畅与自由后，又怎么会再甘心被郑志强的落后理念束缚。” 方棠想起刘雅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那样短暂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个普通人对不公平最歇斯底里的反抗。 看着沉默的方棠，贺嚣内心闪过一丝慌乱：“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卑鄙。” 正如贺嚣自己亲口所说，他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从不屑于伪装好人。 但在方棠面前，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怕。 怕方棠会厌恶他身上的恶，怕方棠会嫌弃他手段卑劣。怕方棠会瞧不起他的处事方法。怕方棠会因此疏远他。 “如果，郑志强没有一再挑衅你，没有故意拦截冲撞，你还会用这一招吗？”方棠的眼神澄澈如水，她看着贺嚣徐徐问道。 贺嚣手指握紧护栏：“不会。” 他的眼神坚定，语气郑重。他是想赢，但并不是毫无底线，如果郑志强是凭实力和他比拼，他绝不会出此下策。他混账，但也有专属自己的骄傲。而且，老杜活着，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方棠低低喟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贺嚣心跳加速，忍不住想到，方棠不会就此和我划清战线了？ “如果我能把小龙的技能点再提升一些，我们就可以完全靠实力碾压郑志强了。”她的叹息，源于对自己能力上限的无可奈何。 贺嚣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地一声落回原地，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一把握住方棠的手：“我们一起努力，下一次，靠实力碾压对手。” 这一次，方棠没有把手抽回来，她任由贺嚣握着她的手，看着平日里嚣张肆意的少年这会儿笑得像个单纯的小孩子。 她并非活在真空之中，亦亲眼见过这世上最恶心的虚伪和所谓的正人君子。 贺嚣骨子里还是个骄傲的小少爷，他能为郑志强打造专属武器，也能让这个武器从此消失，不再使用。 方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贺嚣的保证深信不疑，但她就是愿意相信这个笑起来像小孩子，会告诉她”不要怕“的男生。 剩下的四支队伍，最后会选出一支最强者，和滨大队组成一支完整的队伍，共同征战今年的机器人大赛。 四中作为一直以来的强队，他们的机器性能极稳，攻击力强大，拥有顶尖的机动性和成熟的复位系统。它是个不怕撞、不怕割、不怕冲的恐怖“六边形”战士。 和他对阵的队伍无一例外，都是被它追着打。 二十二中的“飞龙在天”以其恐怖的成长速度惊艳众人。刚来基地时，“飞龙在天”在董贤涛眼里就是个模样炫酷技能槽点满满的“绣花枕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十二中三人组的努力有目共睹，他们的机器bug越来越少，同时将自己灵活性和攻击的准确性这些长处发挥到极致。 最后的角逐没出意外落到了二十二中和四中两支队伍身上。 集训的最后一天，他们中会决出最后的胜者。 “我会对你的小龙人手下留情的。”凌向空早就期待和贺嚣大战一场，现在的期待里加了一个人，方棠。 凌向空对方棠的初始印象很简单，一个长得很正的妹子。 现在，经过了数次旁观“飞龙在天”狂虐对手后，凌向空觉得自己要啪啪打脸了。妹子不光长得很正，技术更正。 他们一脚踏进这个领域，自然知道研发和创新有多难。别说研发一个新的功能，就算是在原有功能上进行改进都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计算、测试、改进、重测，每一步的背后都是一整套代码和算法的改变。 但这一切在方棠那里变得举重若轻，她几乎是一日一新的速度催化机器的更新。 这更激发了战斗狂热分子凌向空的热情。 “小丸子，被打哭了，可不怪我。” 凌向空给自己的机器起名“完爆”，意思是完爆一切对手。 贺嚣吐槽半天：“这浓浓的非主流气息。” 方棠叹口气，五十步笑百步，说的可能就是贺嚣这种奇葩。 比赛正式开始。 “完爆”高速旋转，为躲避这种清扫型的攻击，“飞龙在天”连连后退，但仍被它死死顶在护栏旁。 “飞龙在天”的机械臂击中了“完爆”的顶盖。 但这个防御盖子，采用了超硬度材质制成，机械臂上的铁球砸在上面，造成的伤害被圆弧形的结构分散，损伤几乎为零。 几个回合下来，“完爆”毫发未伤，“飞龙在天”的底座被对手划出数道深深的伤痕。 “老师，您觉得这一局，谁会赢？”康建一边记录，一边问。 第94章 奉陪到底 094 “四中的‘完爆’是旋转类攻击武器里最出色的一个，它的履带力量比去年更胜一筹，这一点四中完胜对手。忍冬，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董贤涛侧面回应了康建的问题，他看好凌向空带领的四中队。 谢忍冬没回答董贤涛的话，他的目光锁定在赛场。 两台机器的设计从本质上来讲是相似的，贺嚣的机械臂，凌向空的机械锤，针锋相对，势均力敌。 但是，谢忍冬记得每一次，“飞龙在天”在一溃千里的边缘绝地反击的瞬间。二十二中的三个人带来了太多次意外，谢忍冬隐隐开始期待，他们今晚能有什么新的亮点。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开始寻找方棠。 在远离赛场的一个角落，方棠独自一人站在阴影里，她的脸上波澜不惊，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地观看这场比赛。她的镇定让试图通过她的表情推测今晚赛结果的谢忍冬看不出端倪。 滨大代表队作为滨城的王牌队伍，已经提前拿到直通全国大赛的直通卡。 这意味着，正在比赛的这两支团队中的胜利者将和滨大一起获得直通总决赛的资格。 比赛进行过半，四中以其强大的实力，一路碾压二十二中。 “飞龙在天”被“完爆”顶在墙上，动弹不得，它的机械臂徒劳地上下挥舞，却屡屡落空，无法击中对手。 “十，九，八，七……” 康建作为裁判，开始读秒。 比赛进入倒计时，结果已经清晰地浮出水面，董贤涛一边接打电话，一边往实验室外走去。比赛的结果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他忙着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即便，今晚的比赛，二十二中输了，谢忍冬仍旧觉得他们在基地的这段时间，进步是最大的。 周边观赛的众人开始陆陆续续起身，四中的队员们已经准备好为胜利欢呼。 “三，二……” “一”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飞龙在天”却将压在它身上的“完爆”掀翻在地。 巨大的声响让很多人有一瞬间的失神，贺嚣没给凌向空反应的时间，操纵机械臂，抓住对手，一鼓作气，将对手挤出比赛场地。 这样从必输无疑到逆转对手的反转，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凌向空的手指甚至都还在操纵机器。 “他们的动力系统什么时候进化到这么恐怖的程度？”康建激动的同时仍非常不理解。 “不是纯动力系统的问题，是中控代码的优化和操作者强大的操纵意识。”谢忍冬虽然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川脸，但“欣赏”两个字却忍不住从眼底溢出来。 赵四海已经做好了输掉比赛的准备，大不了明年再战嘛。 但贺嚣在比赛的最后关头，竟然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人机合一的极限操作逆转形势，获得胜利，赵四海真想放声尖叫。 他激动地狂拍贺嚣的肩膀：“嚣爷，嚣爷，我们能去全国大赛了，我们终于可以去全国大赛了。” “淡定。” “去他妈的淡定，老子今天不想淡定。”赵四海彻底放飞自我。 贺嚣无奈地任由赵四海搂搂抱抱，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寻找方棠的身影。 终于，贺嚣在人群中找到方棠的身影，他冲方棠竖起大拇指，脸上同样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他们终于完成了老杜的梦想，让“飞龙在天”站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上。 方棠清冷的脸上闪烁着一抹不常见的红晕，她伪装的淡定与冷静被这抹红晕泄漏，显得分外可爱。 她忍不住学着贺嚣的样子，也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隔空相望，共享同一份胜利与喜悦。 曾经，方棠无数次问过自己，参加比赛的意义是什么？ 她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种比赛，全校、全省、全国，最后是世界级大赛。 无数次，她从颁奖人的手中接过奖杯或者奖牌，接到麻木。她试图想起自己最早得到奖杯时的感受，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早就遗忘了奖杯带给她的激动，留下的是麻木和厌恶。 直到今天，当贺嚣冲她竖起大拇指时，她终于感受到那种久违的由胜利带来的激动。 胜利的意义是什么，不是为了证明胜者有多厉害，而是为了证明，我活过，有声有色地活过。 四中队员虽然不甘心，但都默契地将遗憾的表情藏起来，飞快向凌向空聚拢过来。 “队长，没关系。” “队长，你刚才很帅的。” “队长，我们下次一定能赢。” …… 贺嚣与凌向空击掌。 “嘿，兄弟，下次你要小心了。”凌向空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输得坦坦荡荡。 贺嚣笑着回道：“一定奉陪到底。” 坐在车里，星空基地在他们身后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他们来到这里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周，方棠却觉得这一周的时间那么漫长。 她被推进一个急速运转的陌生领域，毫无基础和可参考的经验，一步步走到现在。 此时此刻，当比赛结果被裁判宣读完毕，她才真正长舒一口气。 压力骤减后的方棠感觉到困意涌来，随着汽车有规律的晃动，她的头轻轻倚在玻璃上，渐渐陷入梦乡。 贺嚣示意齐叔叔降低一下车载音响的声量。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肩膀高度，希望方棠靠在他肩膀上时能够舒服一点儿。 车子行驶到贺家别墅外，贺嚣轻轻推了推方棠。 方棠睡得迷迷糊糊，一把抓住贺嚣放在她头顶的手掌，嘟囔一句：“别捣乱。” 贺嚣顺势反握住方棠的手说：“好。” 老齐被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是贺嚣对他说：“齐叔，您的车先放在这里，让她再睡会。” 贺嚣单手扯过一条毛毯，帮方棠调整好姿势后，轻轻盖在她身上。 车里的空间相对来讲，有些逼仄，但在贺嚣心里，这里是他和方棠离得最近的一次。他沉浸在方棠恬静美好的睡颜里。 贺嚣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在方棠光洁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 “哐哐……”有人在外面敲击车门。 第95章 结婚照 095 听到外面的砸门声，贺嚣磨磨牙。 谁会是你脱单路上最大的敌人，答案，你的母上大人。 方棠其实已经醒了，但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睁开眼睛。额上那抹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睁开眼还是继续装死？ 方棠一向条理清晰的大脑直接死机乱码，停止思考。 她曾经无比相信“数学万能论”，认为所有的东西经过精密的计算都可以求出最佳方案。现在，她真的无比鄙视当年的天真，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事情是不能通过计算来求得最优解的。 她的心顿时乱成一团。 相对于方棠的心乱如麻，贺嚣明显就一种情绪，不爽，相当不爽。 贺嚣降下车窗：“您干什么呢？” 一脸慌张的沈菲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车里出什么事情了。” 方棠装不下去了，无奈睁开眼睛，垂着眼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能出什么事？”贺嚣努力克制，默念三声，这是亲生的，这是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他帮方棠披上外套后，先下车，拉开车门。 “你不看新闻啊，路边豪车内，一对男女衣衫不整，窒息身亡。” 一只脚踩在地上的方棠听到这一句，尴尬地静止了片刻，她下意识看向贺嚣，却忘记自己现在的位置，头顶磕在贺嚣护在她上方的手掌上。 方棠“哎呦”一声，贺嚣赶紧低头查看方棠的情况。 “额头怎么样，疼不疼？”贺嚣的声音中透着慌乱，着急的程度一度让站在后面的沈菲以为方棠磕破了脑袋。 “棠儿，乖乖，快让阿姨看一看。” “没事。没事，我真没事。” 方棠被贺嚣和沈菲一人架着一条胳膊，一路疯狂解释自己真的没磕成脑震荡。 “您是闲着无聊吗？大晚上砸车门干什么？”贺嚣怨念。 “老齐都回家了快半小时了，你不下车，在车上干什么？”沈菲反驳，“事出反常必有猫腻，我当然要去看看。” 猫腻？贺嚣无语，得，我那点猫腻确实被您吓跑了。 沈菲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她问方棠：“你们被淘汰了？” “没有。”方棠乖乖回道。 “那他生什么气，发什么脾气？” “可能太高兴了。” “高兴傻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方棠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可能。” 贺嚣这边刚洗完澡，二十二中高二微信群里就跟炸开锅一样。 原来是赵四海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三个人和机器的合影，大家纷纷询问战绩，赵四海一张嘴，把贺嚣和方棠吹成了一对珠联璧合大杀四方的神雕侠侣。 紧接着就有人发了一张修过的图，可怜的赵四海被无情裁去，只留下方棠跟贺嚣两个人的合影。 “我宣布，高二一班高质量同桌正式组队成功。” “靠，你弄得跟结婚登记照似的。” “这个可以有，稍等片刻，让我把背景换成大红色。” …… 贺嚣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把“结婚登记照”上传。 他突然脑子一热，下了个修图软件，在网上搜索了一番使用方法后，贺嚣一顿操作猛如虎，成功将两人的头像粘到固定的结婚登记照模版上，轻松上传。 这一举动跟深水炸弹一样，迅速惊起一众好事者围观。 “这个夜行审判者是谁的微信？修图技术不怎么样啊？” “嘿，假的一匹，浪费了我嚣爷和棠姐的盛世美颜。” “就是，就是，太假了，用脚修图吗？” 贺嚣气得从床上爬起来，都给朕等着，哪天拍了真的，丢群里炸死你们。 想到这里，贺嚣顿时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一路小跑着下楼，准备吃晚饭。 他刚在餐桌旁坐定，赵四海发来一段语音，贺嚣随手点开。 “哈哈哈哈哈，”赵四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嚣爷，夜行审判者不是您的微信小号吗？您自己p了你和棠姐的结婚登记照发到微信大群里，还被大家群嘲修得太假了。哈哈哈哈，我的爷，您不常用修图软件没关系，您找我呀，我可以。嘤嘤嘤。” 贺嚣正翘着二郎腿，想回赵四海的消息，眼尾却扫到方棠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贺嚣一个闪神，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手里的手机没拿住，从手里摔飞，扑到方棠脚边。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暗恨自己帅到起飞的瞬间没被方棠遇见过，每次脸丢到太平洋的时候都能被方棠准点看见。一边又在大脑中掀起一阵狂风暴雨，赵四海刚才的话，方棠又听见多少。 方棠捡起地上的手机，质量还算不错，屏幕还亮着。 大红背景、白色衬衣、一键抠图的大头照。 照片里的贺嚣眼睛里盛满闪耀的光芒，少年的锐气几乎要冲出屏幕。相较之下，她的眼睛看起来要平静很多。 只有方棠自己知道，今天比赛时，她反复跳跃的情绪波动。 是兴奋吗？或许有，看到贺嚣最后关头逆转对手的时候，方棠终于体会到以前队友口中所讲的“肾上腺素飙升”是什么感觉，但更多的是一种想哭的冲动。 当时的情况让方棠无暇思考自己复杂的情绪源头来自哪里。 直到此时此刻，她盯着屏幕上的两个人，心里的疑惑渐渐拨云见日。 “那个，那个，我就是随手……”贺嚣结结巴巴。 方棠没说话，她伸出胳膊，将手机递交给贺嚣。 贺嚣垂眸，手机屏幕上，他和方棠的照片赫然在列，罪证确凿，他无从抵赖。 贺嚣一边揣摩方棠的表情，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他一向看不透方棠的眼神，只觉得此时那双清冷的眼眸不似寻常时候。 她，这次真的生气了？ 她应该是生气和自己一起成为别人起哄的对象？ 而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方棠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贺嚣没接手机，他脱力地垂下肩膀，苦笑一声：“对不起，我会让他们删掉的。” 第96章 冒昧打扰你 096 贺嚣鄙视自己的懦弱。 没有遇见方棠前，他以为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直白热烈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些扭扭捏捏、患得患失，是没出息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直到今天，贺嚣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胆怯、是犹豫、是情难自抑又畏首畏尾。 “确实应该删掉。”方棠又看了眼那张照片，眼睛里满是嫌弃。 听到方棠的回答，贺嚣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股酸涩涌到鼻尖。 他的喜欢，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方棠见他不接手机，竟然走上前，把手机放到他的手心。 贺嚣的嘴角绷得紧紧的，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想说两句幽默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靠，贺嚣，支棱起来，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被人拒绝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失神地抓住方棠的手腕，嘴唇嚅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棠挣了一下自己被贺嚣抓住的手腕。 贺嚣心一横，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是，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控制不住要留心你的一切，眼睛跟着你转，耳朵敏感和你有关的一切字眼。你妈打你我会心疼，会恨自己没有办法保护你。” 他说完这些，自暴自弃地松开了自己握住方棠的手，但方棠没动。 贺嚣垂着脑袋，不敢直视方棠的眼睛。所以他看不到方棠素来清冷镇定的眸子里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慌乱。 “我知道，我这种人，你不会喜欢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但请不要因为我的喜欢而生气。我不想你不开心，明天我会跟他们说，把照片都删掉。” “你怎么知道我会不开心？”方棠反问，“你有又是哪一种人？照片p的那么假，不删掉等着过年吗？” “你是学霸，你是……”贺嚣略有些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现在觉得挺没意思的。”方棠冷冷说完，转身想走。 方棠自认她是个足够冷静的性子，除了，面对贺嚣的时候。 今天晚上，贺嚣一个炸弹接着一个炸弹，炸得她大脑混乱，只能伪装镇定。 爱情让人大脑包浆，贺嚣平时恨不得与天地齐飞的自信因为喜欢方棠低到了尘埃里。 这会儿他终于清醒过来，手疾眼快地抓住方棠的胳膊：“方学霸，你的意思是我并不是自作多情，对吗？” “贺嚣，你这句话从逻辑上讲，是不对的……”方棠意识到自己因为紧张开始胡言乱语。 贺嚣脑回路哪里够思考什么逻辑不逻辑，他现在的心脏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都快停摆了。 他看着她，稍顷，贺嚣的嘴角快翘到天上去了：“方学霸，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并不讨厌我的喜欢？” 方棠耳朵一热，她抬起头，与贺嚣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窗外月上枝梢，他们的身影倒映在彼此的眼睛里，清晰又暧昧。 贺嚣眉眼温柔，声音不似刚才的轻佻：“方棠，请原谅我的不讲逻辑，没办法，真的特别喜欢你。” 周一，清晨，二十二中，操场。 放飞自我的贺嚣终于可以不用压抑自己的喜欢，眼睛差点儿把站在前排的方棠后背烧出个窟窿来。 主席台上，老吕仍然雷打不动地恐吓式强调校规校纪。 “你们那点小心思都给我收好，高中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学习才会你们现在最应该干的事情。” 大家互相用眼神吐槽，一万年了，吕主任的台词就没变过。 “鉴于目前我们学习压力大，任务重，国庆节假期，学校暂定高三正常上课，高一高二休一天。” “啊～我们不配给祖国妈妈庆祝生日吗？” “我的车票都订好了，我家哥哥的生日会还等着我的应援。” …… 吕主任大巴掌拍得主席台震了几震：“有什么意见？上台来讲！” 说罢，他叉着腰，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处，刚才还抱怨的学生纷纷噤声。 老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就在昨天，高二一班的贺嚣、方棠、赵四海，三位同学……” 他话会没说完，操场上爆发出一阵比刚才的声音还大的哄笑声，老吕这次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高二那群快笑疯了的兔崽子。 “这三位同学通过了市里的选拔赛，即将参加全国总决赛，希望同学们向这三位同学学习，努力奋进。” 起哄的人群里属高二一班笑得最欢，没办法，大家对绯闻对象齐刷刷出现在教导主任的讲话里这件事，毫无抵抗力，除了想笑，就是想笑。 赵四海用胳膊肘捅了捅当事人：“嚣爷，别再笑了，再笑嘴角该裂开了。” 贺嚣瞥他一眼：“爷乐意。” 看着贺嚣一脸痴汉笑，赵四海似乎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别忘了我们可是铁三角。” 贺嚣：“谁跟你咱们。还铁三角，你自己铁去。” 赵四海胸口疼：“爷，您不爱我了。” “滚。” 升旗仪式结束后，贺嚣晃晃悠悠跟在方棠身后回教室。 郑卫卫正抱着一摞试卷，争分夺秒地问方棠问题。 方棠边走边翻看郑卫卫的试卷，还要一边分神回答郑卫卫的问题。贺嚣真怕方棠一个不注意被路上什么碍事的东西绊一跤，摔倒了可怎么办？ 可能贺嚣上辈子是属乌鸦的，他刚想到摔跤，方棠很成全地被绊了一脚。 万幸，贺嚣速度够快，一把拉住方棠：“好好看路。” 郑卫卫也被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方棠一边活动脚腕，一边说：“是我自己平衡感不好，你刚才问到哪儿了？” 郑卫卫被一旁的贺嚣盯得后背发凉，连忙说：“没了，没了，谢谢你，方棠。” 郑卫卫慌不择路地一溜小跑，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 方棠纳闷：“大家都回教室了，你跑这里干什么？” 贺嚣：“跟着你啊，刚有了女朋友，还没过二十四小时，飞了怎么办？” 方棠：…… 这莫不是个傻子，从昨天这家伙跟她表白后，今天就各种不正常。 “这位同学，校规校纪了解一下，高中生，禁止早恋。” “方学霸，始乱终弃，可不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第98章 哥哥给买 098 周岩的语速很慢，说话像梦呓。 “那些资料被烧后，我就只能偷偷摸摸地用电脑查资料继续学习。今天早上，我妈发现我一直偷偷用电脑跟进课程，于是就和我爸一起逼我删除电脑上的所有资料。” “所以……”你为了反抗，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他们说，奥数的水很深，只有像你这样公认的天才才能学出成绩，才能借此考上名校。而我们这样的学生，唯有一心一意刻苦学习才能稳稳当当考上好的大学。”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逃离他们的控制，逃得越远越好。” 方棠明白那种窒息的感觉，所以她比别人更能理解周岩反常的举动。那个在班里最后面打太极的男生，终于消磨在无休止的升学压力下。 “周岩，我们这一生有太多不可控的事情，唯有乐观才能在所有至暗时刻看到微光闪烁。”方棠缓缓说出这句一直鼓励着自己话。 “方棠，你的至暗时刻是什么时候？是被开除的时候吗？” “算是，但被开除时的难过，更多的是一直以来秉持的信仰在自己面前崩塌时的崩溃。” “方棠，或许，我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强大。我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甚至因此耽误其他学科的学习，但现实很残酷，可能最终的结果是我什么也得不到。没有好的竞赛成绩，也无法保证高考成绩的稳定。” “你为什么参加数学竞赛？是因为它能帮你上名校吗？” 周岩摇摇头：“我小时候的学习成绩不好，英语和语文都很差，但有一天数学老师带来一本小学奥数题集，我独自一人解开了一道拓展题，老师说我有数学天赋。因为这一句话的影响，我开始努力，成绩才越来越好。数学，给了我重新看待世界的眼睛。” 这是方棠第一次了解周岩的过去，或者说，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男生的内心世界。 数学之于她，是诅咒，是她逃不出的枷锁。 她从小因为父母的要求，无休止地参加各种各样的数学竞赛，十几岁被送到残酷的数基学院学习。她对数学从没有一日真正的喜欢过。 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避之不及竟然会是周岩的求之不得。 离开数学这些话题，她和周岩都不是善谈的人，于是彼此沉默了许久。 直到护士来催探视时间到了，方棠看着周岩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棠离开病房时，看到愁苦着一张脸的周岩爸爸，父母总是对方棠这样模样周正乖巧的女孩子印象颇佳。周岩爸爸也不例外，他和蔼地对方棠说：“我们常听周岩说起你，好孩子，谢谢你来探望周岩。” 方棠暗暗下定决心，沉了沉气，礼貌地对着周岩爸爸鞠了一躬。 面对女生认真的眼神，周岩爸爸有些紧张：“孩子，周岩跟你说了什么？” “周叔叔，可能在父母的眼里，我们都是想法幼稚的小孩子。可是您有没有为了一件事，全力以赴，哪怕知道会头破血流也要努力试一试的时刻？” 周岩爸爸被方棠问住，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在自己匆匆而过的年岁里，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刻。 “人在很小的时候能找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不应该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吗？叔叔，为什么，大人抱怨我们不努力奔跑，又在我们奔跑的时候，拿出绳子拴住我们的翅膀？” 周岩爸爸没有回答方棠的问题，方棠又乖乖地鞠了一躬，才告辞离开。 贺嚣像是不放心方棠一样，一直在病房外面等着。方棠一出来，贺嚣就立即跟过来。 “说完了？”贺嚣酸溜溜地说。 “说完了。”方棠侧着脸看他，“你怎么了，语气这么奇怪？” 贺嚣从背包了翻出一条围巾，戴在方棠脖子上，还没忘缠了两圈。 “现在就戴围巾？”方棠好奇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不要小看滨城的早晚温差，凌晨的街头，能让你体会一秒入冬的快乐。” 方棠不想体会这种快乐，贺嚣走在她的左边，两个人并肩踩在被秋风吹落的梧桐叶子上。 街边的奶茶店在搞活动，买一送一的红豆芋泥啵啵奶茶，吸引了一堆女生排队。 四下寂寥的街道，只有这个店门前人气超高，方棠被这种热闹吸引，扫了两眼门口的灯牌。 贺嚣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方棠身上，见她多看了一眼奶茶店，连忙问：“想喝吗？” 没等方棠回答，贺嚣就伸手握住方棠的手掌：“走，哥哥给买。” 方棠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贺嚣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右手握着她的左手，大步走向奶茶店。 街头人来人往，但方棠感觉又冷又孤独。只有身旁的贺嚣，让她能感受到温暖与熟悉。方棠突然不想再挣扎，任由贺嚣拉着她的手，跟在他的身后往前走。 因为排队的人实在有些多，贺嚣冲方棠抬了抬下巴：“去里面坐着，我来排队。” 方棠摇摇头，贺嚣拨了拨她刘海儿上的那撮儿小呆毛：“乖呀，都站在门口吹什么风。” 方棠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一封电子邮件发了过来。 方棠无奈对贺嚣说：“我处理个邮件。” 信件里的内容，让方棠一整天的阴霾稍稍缓和，她逐一回复了邮件中的问题，最后加了一句：“我们的小组，可不可以增加一位成员？” 邮件点击发送，热乎乎的奶茶新鲜出炉，贺嚣将奶茶放到方棠手心里：“小心一点，可能会烫。” 一口奶茶，方棠也不是非喝不可，但看到贺嚣这么耐心排长队，方棠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认真地说：“挺好喝。” 贺嚣喝了一口自己的奶茶，眉心皱了一下：“好喝吗？我的怎么不甜？” “不甜吗？”方棠纳闷，“不都是固定配比吗？” “真的，不信你尝尝？”贺嚣一边说，一边叼住方棠的吸管喝了一口。 ”你的就是比我的甜。” 方棠吃惊地瞪着自己的吸管，贺嚣用她的吸管喝了奶茶，她刚刚才喝过。这不就是，间接，间接…… 贺嚣看方棠呆呆的眼神，竟然还很不要脸地故意说：“你生气了？那我让你喝过来，好不好？” 方棠憋了半天，耳朵都变得粉粉的：“臭不要脸。” 第99章 新技能 099 贺嚣和方棠两个人并肩踩着落叶回家，各自捧着奶茶，慢悠悠地晃荡着，竟晃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时路边的小店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透过橱窗，贺嚣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杜祎诺发丝凌乱，对着那群人又抓又挠：“你们这是明抢，我马上就报警，报警抓你们！” 对方毫不示弱：“你男朋友赚黑心钱，用这种水货卖高价，要不是我们有专业人员帮忙做了鉴定，还指不定要被你们骗多少回。我搬这些电脑，还不够弥补我前几次的亏损。” “你放屁，你就是见朗哥受了伤，所以来找茬儿，你等着。”杜祎诺拉住这个拉不住那个，气得半死。 贺嚣看着眼前的闹剧，又看了看身旁的方棠，决定先把方棠安置好，再来解决杜祎诺的麻烦。 方棠指了指玻璃橱窗对面的杜祎诺，贺嚣摇了摇头。 贺嚣不愿管，方棠没什么意见。但她刚要离开，却被从里面跑出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儿贴在玻璃门上。 “喂，没长眼睛啊？”撞人的脏辫小男生非但不道歉，而且还反咬一口。 贺嚣没给他机会再说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脏话，压着怒气抓住对方的肩窝，往下重重一按：“道歉。” “倒你妈。”那人说着就甩出一个带着好看花臂的直勾拳，准备教育贺嚣。 花活儿玩得贼溜的小脏辫万万没想到，他一拳没打趴贺嚣，却被贺嚣一脚踹进了路旁的绿化带。 对方被贺嚣一脚踹进绿化带，挣扎了几下没出来，后面跟着跑出来的人见此情景先是一愣，接着一个个眼神凶狠地瞪着贺嚣。 贺嚣见惯了这种场面，把方棠拉到自己身后，闲闲说道：“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对方一群人中为首的一个认出了贺嚣，他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站了出来：“嚣爷，对不住了，我哥们儿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贺嚣冷“哼”了一声，扫了一眼他们手里拎着的一堆电脑配件：“放回去，道歉。” “嚣爷，这店有些坑，我们也是打抱不平。” 贺嚣：“他坑你？怎么个坑法？” 刚才被贺嚣一脚踹进绿化带的男生终于被人七手八脚拉出来，冲着贺嚣狂妄地喊： “他忽悠我这是个高配置的电脑，还说玩游戏绝不卡顿，我买它是为了冲击职业青训营的。现在，这个破东西卡的要死，害得我排位赛一直输，输的底裤都快没了。” 方棠看着这位快把底裤输没的同学急赤白脸，上蹿下跳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动物园里争抢游人水果的红屁股猴子。 贺嚣撑着最后一点儿耐心解释：“排位赛一直输，有没有考虑过根本不是电脑的问题，可能需要换一个，手？” 方棠“噗嗤”一声，把嘴里的奶茶喷了好远。 对方没想到贺嚣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心里也升起一股恼意：“贺嚣，我兄弟买电脑被这家店坑得很惨，我今天是为了他才来，卖我个面子？” 杜祎诺拿着拖把追出来，看到贺嚣后，呆在原地，手里的拖把举在半空中。 “小诺，”她身后追出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生，凌乱的浪尾，乱冒的胡茬，大写加粗的颓废和落寞。 “朗哥？”贺嚣没想到和杜祎诺在一起的竟然是这个人，上次见面距离现在不过一个月的的时间，这哥们竟然从西北孤傲的狼变成了夜市负伤的犬。 带头闹事的那人见贺嚣和阿朗认识，便阴测测地带着几分嘲讽说：“嚣爷，我这弟弟可被这破电脑耽误了不少事情，你也知道，职业选手的黄金时间就那么短暂的几年，要是被这台破电脑耽误了，谁来补偿。” 职业选手，黄金时间，这几个字像是耳光一样抽在阿朗脸上。 “你确定他进不了职业战队，是因为这台电脑？”贺嚣觉得对方脑子跟脚趾头一样不太灵光。 “你这就不懂了，对于我们这些职业玩家来说，一个微小的变化都有可能改变结果。”小脏辫咋呼得很起劲儿。 “我确实不太懂你们职业玩家那一套，敢情成绩是靠装备配置堆起来的？” 阿朗想起贺嚣那一句“差生文具多”，配合今天这一句，他想笑了。 “贺嚣，我这哥们可是最近升的很猛的职业新星，你还有什么要质疑的吗？” 贺嚣打游戏不凶，仅有的几次绝杀局也都是在自己班里或者圈里有人知道，所以，没多少人知道贺嚣打游戏的实力到底怎么样。总之，业余爱好者怎么可能和职业电竞选手相提并论呢？ “有呀，我的质疑真的特别多。你觉得是电脑不好，但我觉得是因为你技术菜，撑不起这么好的电脑，所以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贺嚣！”对方彻底恼了，“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真刀实枪打一局啊。” “五局三胜，如果你们输了，请你们麻溜滚，再也不许来店里找事。如果我们输了……”贺嚣他们从小混到大的规矩是就事论事，不找回头账。 “我就立即关店，赔偿各位所有损失。店里什么东西，随便拿。”阿朗豁出去。 大哥回家搬自己的装备，贺嚣紧锣密鼓地和阿朗讨论一会儿的组队问题。 “手能动吗？”贺嚣问阿朗，在他看来，杜祎诺和方棠基本可以划入“走个过场”的菜鸟级选手。他现在能指望的就是阿朗。 阿朗活动了下打着石膏的手臂，实话实说：“手腕不行，手指还可以。” “手指可以就够了。”贺嚣点点头，回头对俩女生说，“听我口令，不要慌。” 方棠被临时抓壮丁，忍不住感慨，跟着贺嚣，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能遇到。 双方坐定，开始面对面厮杀。 游戏一开局，杜祎诺就被对方一枪爆了头，出色演绎了什么叫做“落地成盒”。 方棠坚持跑了几圈，其中贡献了一次补杀，一次辅助，然后被对方一枪打死。 贺嚣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手指像蝴蝶一样飞舞。 但，第一局结束，贺嚣输得有些丢脸。 贺嚣舔了舔嘴唇，和朗哥交流了下眼神。 接下来的第二场，贺嚣没给对方任何机会，直接贴脸干掉对方蹦哒得最凶的“小花臂”。 方棠更离谱，竟然直接开枪，最可怕的事是，她一枪一个，干净利索。 “棠姐，您这波操作六六六六，但你是怎么秒中对手的？” “抛物线原理，总有一款适合你。” 朗哥悠闲地看着贺嚣带着自己媳妇四处击杀对手，把对手碾压在地，心情瞬间很美丽。 三局过后，局势已经很清晰，接下来的两局就是看贺嚣自己单独的表演。 对方可能放弃了挣扎，只看着贺嚣收割的很开心。 第100章 跟着嚣爷能起飞 100 方棠以前很少玩这个，通过前段时间观察贺嚣操作机器，方棠也曾猜测如果贺嚣玩游戏，一定是个高手。 但当她真的和贺嚣组队打游戏，才真切感受到被支配的恐惧和被保护的自由自在。 被贺嚣支配恐惧是送给对面的礼物，贺嚣的预判、走位、手速都是碾压级别的，很多次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被贺嚣清除。 小脏辫被打得火气上头，扔了耳机，质问：“你他妈开外挂？！” 他说完，没人搭理他，因为贺嚣身后围满了人。 “这波操作够秀啊！” “你这没开号直播？你直播我头铁支持。” “大神，一会儿加个微信，有时间带带我。” …… 方棠手感来得慢，等到了第四局状态才拉满。她开始不满足于狗在安全的角落，等贺嚣清完场在出来蹦跶，而是自己出来干。 贺嚣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的好胜心，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竖起食指，示意几人闭嘴。 四周安静下来，贺嚣乐滋滋地扛着枪给全身心投入游戏，跑圈跑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保驾护航甚至还会时不时故意放几个烟雾弹，引出对方，让方棠收人头。 最后礼花飞满天的时刻，方棠难以置信地问贺嚣：“我们赢了？” 她因为打游戏太投入，脸颊涨得红红的，眼睛里是兴奋好奇的光芒。 贺嚣拨了拨小姑娘汗湿的刘海儿：“是呀，我们赢了，方学霸，你打游戏也很厉害呀。” 方棠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滚动鼠标键，笑得像个刚讨到糖吃的小孩子。 小脏辫输了比赛，却很不讲武德地表示刚才只是承诺不搬电脑了，但要把以前在这里买的电脑退掉。 贺嚣活动了一下脖子，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不是我这两年修身养性，弟弟们以为我业务生疏了。” 他边说边慢悠悠拿起了桌上的一把裁纸刀，活动了手腕后，轻轻往外一甩。裁纸刀“叮”地一声，飞过小脏辫的耳畔，直挺挺扎在门上。 刀尾颤悠悠的样子，颤得一群人肝疼。 最后还是大哥假装生气拍了小脏辫后脑勺一巴掌：“胡咧咧什么呢，愿赌服输，还不快跟嚣爷道歉。” 贺嚣冷着脸目送一群人你推我搡地离开，转脸看见方棠，冷淡的眉眼瞬间变了副模样。笑意从眼底弥漫出来。 贺嚣恬不知耻地凑近方棠：“是不是才发现，你同桌很棒？” 方棠举了举大拇指：“嚣爷威武。” 杜祎诺翻了个白眼，走到朗哥身旁：“朗哥，你胳膊怎么样，疼不疼？一会儿我帮你按摩一下。” 阿朗冷淡地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贺嚣听了两人的对话，又打量了几眼杜祎诺和阿朗的互动，不由地皱起眉头：“杜祎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杜祎诺虽然感激贺嚣帮他们解决了麻烦，但短时间内还是很难转变自己对待贺嚣的态度。 “我不是谁，但不妨碍我管你。你现在立刻回家，否则我马上给你妈打电话。” “贺嚣，你以为这还是小时候吗？竟然找我妈告状。” 贺嚣不理她，真的掏出手机，准备拨号。杜祎诺气得跺脚，不甘心地从收银台后面翻出自己的书包，恶狠狠地跟贺嚣说：“算你狠。” 杜祎诺气呼呼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贺嚣看着满地狼藉，对阿朗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找人收拾。” 阿朗不是矫情的人，他对贺嚣今晚的仗义出手很感谢。 阿朗诚恳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两位的帮忙，我这店肯定开不到明天了。” 贺嚣没好气地回道：“谢谢就不必了，你如果真的想谢我们，以后对杜祎诺好一点就行了。” 贺嚣总算看明白了，搞半天杜祎诺这家伙原来是单恋别人。一想起阿朗刚才对杜祎诺的冷淡态度，贺嚣就很不舒服。 “你要是真讨厌她，就别理她。但是，你如果还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她，就别像刚才这样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方棠作为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却觉得这件事不像贺嚣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阿朗苦笑一声，虽然他现在落魄到只能用轮椅代步，但也没有将阴郁之气胡乱撒到别人身上的习惯。 “你觉得我配吗？我配对杜祎诺好吗？” 他说着就敲了敲自己的腿：“没感觉的，我是个废人了，以后也许永远会是这样，我怎么能拖累她。” 贺嚣没想到真相竟然这么残酷，他抿着嘴角，似乎在观察阿朗的情况。 最后，贺嚣轻叹了一声，扯过一张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就医的事情也可以。” 说完，他拉着方棠出了门。 方棠没想到贺嚣会给阿朗写下他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杜祎诺的缘故。 “你是因为杜祎诺才愿意帮助阿朗的，对不对？” 贺嚣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方棠看穿，于是插科打诨道：“怎么了，你不会在吃醋？” 方棠觉得这人的脸皮真的与日俱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厚。 不过，贺嚣能从这件事上渐渐解放自己被禁锢的灵魂，方棠十分乐见其成。 方棠沉默着专心在脑海中回放刚才的游戏画面。 贺嚣刚才的话原本是想和方棠开个玩笑，但贺嚣等了半天也没见方棠再说话，不由地自己先乱了阵脚，怕方棠胡思乱想，索性一股脑儿全部讲完。 贺嚣拉住方棠的卫衣帽子，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认真地跟她解释说：“杜祎诺虽然不喜欢我，可我欠她哥哥一条命，以后也会像她哥一样护着她。但是，这里装着的人，叫方棠，是我的命。” 方棠没想到贺嚣心底还有这么柔软细腻的地方，一时间百感交集。 贺嚣没等来方棠的回答，心里快急死了。 第101章 收不收 101 大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稀少，贺嚣低着头，认真又忐忑。 方棠故意板着脸：“谁能证明，你和杜祎诺之间是清白的？” “这还需要证明吗？我发誓，我一直把杜祎诺当小孩儿看……” 他急得要死，恨不得指天发誓，语气激动地解释了半天，发现方棠不为所动，只能失落地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方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炸毛头大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贺嚣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被方棠耍了。 “你耍我玩？” “谁让你做贼心虚。”方棠很不讲道理地倒打一耙，说完就跑。 贺嚣叉着腰磨磨牙，三两步追上方棠。一伸手，把想溜之大吉的小姑娘裹进怀里，用手托着她的下巴，问：“让我看看，跟谁学的，这么坏？” 方棠瞪他两眼：“施主，请自重。” “自重有多重？” 方棠趁他不注意，用手肘冲他腰侧拐了一下，贺嚣吃疼，呲牙咧嘴地喊道：“方棠，你谋杀亲夫啊，朝哪儿顶呢，肾坏了，算你的算我的？” 方棠小跑两步，隔了五六米距离，冲他吐吐舌头：“你活该。” 贺嚣被她少见的活泼逗笑了，边笑边说：“真把肾撞坏了，就是你活该了。” “关我屁事，”方棠刚怼完，立即明白了贺嚣话里的意思，一张脸羞得通红，“贺嚣，你耍流氓！” 贺嚣抓住方棠的卫衣帽子，“恶狠狠”地说：“这就耍流氓了？待会儿，爷让你见识个更耍流氓的。” 贺嚣嘴上痛快，但没敢付诸实践。 第二天一早，贺嚣乐滋滋地“伺候”方学霸上学，替她拿水杯，替她背书包…… 下了车后，方棠一把夺过自己的书包：“自己的书包自己背，贺嚣同学，请自重。进入学校监控范围内，我们最好保持一定距离。” “保持距离？这是谁定的破规矩？”贺嚣十分不满方棠和他撇清关系的举动，十分幽怨地觉得自己就是被方棠始乱终弃的小可怜。 方棠食指点了点贺嚣：“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破规矩就是你在这里定的。” 贺嚣无语泪双流，妈妈，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机器可以吞掉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年少无知太轻狂，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方学霸，你真的好无情好冷漠。”贺嚣用腿堵住方棠的去路，“给个名份呗，学霸。” 方棠拍了下他的膝盖，轻轻一跳，借助小花园台阶，平稳落地，回头冲贺嚣轻松一笑：“同桌，这名份够不够正式？” 说完，方棠小跑两步混进了流动的早自习大军。 贺嚣勾唇笑了笑，他的同桌从来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乖乖女，方学霸可是能赤手空拳教训小混混的传奇人物。 吴用一进教室就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市里科技馆明天开馆，学校将组织学生参加开幕式。 话音刚落，下面一群抱怨声： “老师，怎么又让我们充当背景板啊。” “是呀，从小到大，有什么大型活动就让我们去跟着捧人场，滨城大桥奠基仪式，就有我的一份功劳。” “你这算什么，植树节活动，长街送行，火炬传递，每一次都有我真挚的笑脸。” …… “行了，行了，怎么那么多废话，这次是科技馆，去看一看地球的起源，宇宙的浩瀚也不是什么坏事，人这辈子又不是只有高考这一件事情。”吴用安抚大家情绪。 “老师，上星期你还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大事就是高考，把高考考好才是硬道理。” “我说过吗？”吴用低头问最前排的学生，学生们很肯定地点点头。 吴用“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要辩证地看待问题，老师说的话也不是全对的嘛。“ ”切！“大家对班主任的吐槽向来整齐划一。 老吴乐呵呵地也不恼。 大班空，高一两个女生作伴来到高二一班。 其中一个女生，直接堵住站在教室前门做鬼脸的赵四海。 “请问，你们班的贺嚣在吗？” 赵四海没反应过来，往后指了指趴着最后一张桌子上补觉的贺嚣。 倒是坐在前门口的陈辰反应够快：“你们找嚣爷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表白的。”女生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 本来还准备看好戏的陈辰几个人当下被震惊地外焦里嫩。 高一的女生们，都太生猛了，看上了，直接生扑？ 方棠一边低头做题，一边伸脚踢了贺嚣两脚。 贺嚣迷迷糊糊以为是上课，打了个哈欠，问：“老师呢，讲台上怎么没人。” “怎么没人了，人不是站在门口吗？”方棠语带双关，可惜贺嚣是个铁憨憨，真的将目光转向门口。 捧着巧克力和情书的女生兴奋地挥挥手：“贺嚣哥哥，希望你能喜欢我的礼物。” 话音未落，女生已经从前门走到后门，大剌剌地从窗台上伸过来胳膊，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贺嚣。 “希望哥哥喜欢我的礼物。” 贺嚣第一反应是看方棠的的表情，他没敢擅自行动。这次心里真的有点儿虚。 谁知方棠一脸看好戏的淡定，还有心情冲他眨眨眼。 贺嚣灵机一动，冲两个女生笑了笑：“不着急，我得请示一下能不能收下？” “你跟谁请示？” 贺嚣指了指方棠：“我同桌。她管我管得很严。” “同桌还有这种义务吗？”两个小女生面面相觑， 赵四海先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单纯的同桌当然没这个功能，这不是因为他的同桌不单纯么？” 教室里因为这句话爆发了新一轮的笑声，久久没停歇。 都到这份上了，暗喻变明喻，方棠无奈之下只好拍了拍贺嚣的肩膀。 贺嚣先是冲大家压压胳膊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俩女生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了，巧克力渡有缘人。你们看，我的船上已经有人了。” 两个小女生倒是不拖泥带水，当场表示好感全无：“巧克力你留着吃，我们才不稀罕拿走呢，祝你和学霸姐姐早日修的正果。” 第102章 冲啊，操场 102 这句话惊得全班绝倒，尤其赵四海笑得一个猥琐，贺嚣追着去揍他。 “来呀，来追我呀，追上我，我就让你……”赵四海冲贺嚣勾勾手指。 全班被赵四海辣眼睛的动作恶心到，纷纷拿练习册丢他。 这货竟然很享受地大喊：“粉丝朋友们，你们的爱，黎黎子都接收到了，我爱你们。” “赵四海，你给我滚。” 乐章踩着一班的哄闹声进班，眼神凶狠地扫过笑得前仰后合的赵四海身上。 赵四海后脑勺嗡嗡叫，立即缩头装孙子。 乐章一根粉笔头精准打击，砸在赵四海头上：“你今天交上来的作文是怎么回事？” 赵四海心里犯嘀咕，他们的抄作业神器经过贺嚣的改良，增加了录入字体的功能。赵四海选好程序，机器就可以写出和他的字体一模一样的作业。按理说，乐章根本不可能发现啊。 一定是他找到作文太优秀，让乐章怀疑他的水平了。想到这里，赵四海大咧咧站起身：“昨天晚上，突然间我文思泉涌，提笔就写下了那些在我脑海中划过的人生感悟。” “半夜写文？哼哼哼，”乐章笑得更瘆人了，“你半夜文思泉涌，写的内容，和别人想的一模一样？” “什么？”赵四海没懂。 “你抄的这篇作文，是上一届的高三学生给教育报投的范文。不好意识，指导老师是我。” 赵四海有一种耍大刀耍到关公门前的感觉。 乐章手指头往门口一点，赵四海立即赶在小辣椒发火前从教室消失，乖乖在教室外面贴墙根站好。 ”好，接下来，我抽查背诵，贺嚣，你先来。” 贺嚣前座胡子轩很配合地挺了挺肩膀，方棠无语地看着贴了胡子轩满背的课文。 贺嚣表演的信念感挺强，不时还假装卡顿一下，乐章听到一大半，满意地点点头，贺嚣背的差不多，意味着全班应该背的不错。 这时，后门刮来一阵小风，贴在胡子轩背上的大白纸被刮起来。 方棠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张露馅儿了的大白纸，开始替贺嚣默哀。 乐章愣了一下，顺着方棠的目光看过去，火气蹭蹭上涨，三步并作两步，从讲台窜到后门，一把揭下贺嚣还企图毁尸灭迹的小抄。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 “老师，是我让他帮我的。我自己出去。”贺嚣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胡子轩。 “这么英雄好汉，我是不是该给你鼓鼓掌？” 乐章小火山爆发，一口气请出去一堆人后，才开始讲课。 方棠在做课堂笔记，眼角忍不住往窗子外面看，想知道贺嚣在干什么。 贺嚣正好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贺嚣粲然一笑，用手在头顶比了个爱心的形状。 方棠用眼睛瞪他，示意他收敛一点儿。 贺嚣继续把手指放头顶上比兔子耳朵。 方棠不理他。 方棠越是无动于衷，贺嚣越是来劲。 面对教室里面一心学习的方学霸，贺嚣毫不气馁，再接再厉，花样百出，堪比大型打歌现场。 站在他对面的诸位难兄难弟表示有被春心荡漾的贺嚣雷到。 “贺嚣，你不好好罚站，在那里出什么洋相？”王正利最近提了副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四处树威信的时候。 贺嚣僵了一秒钟，假装十分淡定地收回自己妖娆的pose：“报告校长，我在练习课间操。” 王正利恨不得拿盆水给他清清脑子：“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理由给鬼说，鬼都不信。” 贺嚣耸耸肩，表示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既然这么活泼好动，老师就成全你，操场十圈，少一圈，罚十圈。” “啊，十圈？跑完岂不是要废掉。”赵四海表示不服。 “我看你很有爱心，那就一起跑，省的一个两个精力旺盛无处发泄。” “校长，你这是体罚，是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的。” “我看你们高二一班一个个学习不上心，懂得倒是挺多。今天先罚了你们，明天再来抓我。实在不行，我给你们表演个跳楼？” 乐章听到动静，停止讲课，听到要罚他们几个跑十圈，也觉得有点儿小题大作，忍不住开口说情：“王校长，十圈是不是有点多？” “多什么多？对待学生，严就是爱，宽就是害。你们一班，刚出了个跳楼的，今天这些人如果不再严加管教，不知道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乐章心里明白，王正利一路靠着老婆家里的关系混上现在的位置，知道大家不服他，就四处耍威风立官威。 乐章还想再争取一下，王正利语带嘲讽：“乐老师，不是我说啊，你这么护学生，可不是个好事情。也就是我，放别人身上，谁稀罕帮你。” 他说完，不等乐章再开口，直接对着几个男生说：“去操场，跑十圈。少一圈，你们就等着全校通报。” 像王正利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活脱脱一个小人嘴脸。乐章既无奈又着急，知道他铁了心要抓贺嚣几个人做典型，她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贺嚣看着眼前僵持的局势，冲几个人挥了挥手：“走，跑圈去。” 王正利站在操场上，跟监工似的盯着围着操场跑圈的这群男生，生怕他们偷懒耍滑。 前两圈，几个人还能保持队形一致，两圈以后，就开始出现掉队的现象。 三圈后，胖胖的胡子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跟有痰似的，一直喘着粗气。 “别偷懒，不要试图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滑头！” 王正利话音未落，眼前闪过一抹娇俏的影子，方棠的马尾随着她的跑动高高地甩起。 “你怎么来了？”贺嚣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方棠。 “来陪你跑圈。” “跑圈有什么好玩的，快回教室。”贺嚣因方棠的出现，眼睛里闪烁着碎碎的惊喜，但还是耐心地说服方棠不要被他牵连。 王正利生气地指着方棠问：“那女生，贺嚣身旁那女生，干什么呢？” “老师，我在跑圈锻炼，保持一个好身体，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胡闹，课不上了，在这里胡闹。” “老师，我们这节课上体育课。”欧阳凯迪拎着几瓶水快步走过来。 “撒谎，你们这节课明明是数学课。” “王校长记性真好，我们这节课是数学课，但我们数学课改上体育了。”吴用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让王正利有气没地撒。 第103章 官方CP 103 在操场上活动的其他班学生，觉得这种活久见系列，真的很爽，很带感。 从来只听说过体育课变成数学课，还没听说过数学课变体育课的。 王正利盯着一张铁青的便秘脸，阴沉沉地盯着操场上越来越壮大地跑圈队伍。 最后，他鼻子一哼，气跑了。 看着王正利怒气冲冲的背影，赵四海高呼：“乌拉，筒子们，我们取得了打倒一切黑恶势力的阶段性胜利！” 吴用抱着保温杯，做了一个低调的手势。 大家立即噤声，成群地找地休息。 贺嚣勾了一下下巴上的汗水，不远处的方棠还在奔跑，少女脸侧的细碎绒毛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色的日光。 贺嚣追上去：“王正利被气跑了。” 方棠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但她并没有因此停下奔跑的脚步。 “继续跑？” ”继续。”方棠看着远处的跑道坚定地回道。 光晕的滤镜为她的倔强镀上一层震撼人心的执着，让你相信，奔跑的女生，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奋力奔跑，所向披靡。 贺嚣伸手耙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汗水把头发湿成背头的发型，少年光洁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跑在方棠身侧。 “他俩干什么呢？”操场一旁的高一女生八卦兮兮地问自己同学。 “你瞎啊，他俩跑步呢。”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当然知道他俩是在跑步。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这俩学生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问的是哪方面的事？” “就那方面。” “那方面是哪方面？” “你跟我抬杠是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在偷偷搞对象？” “不是偷偷搞，是正大光明的，官方cp。” “你从哪儿知道的。”女生大跌眼镜，她的心目中二十二中一向以铁血纪律严明着称。 “请上网搜索二十二中双霸cp。” …… 方棠用时二十二分钟跑完了十圈，这配速不功不过，她知道，跑到最后，贺嚣其实是在迁就她的速度。 贺嚣一共跑了十六还是十七圈，自己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风吹过血管里的血液摩擦鼓膜的声音，当他停下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他冲着方棠伸出手掌，方棠甩了甩头发，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清脆的击掌声中，两人相视一笑，贺嚣瞬间觉得老子还能再来五百圈。 认为自己还能再来五百圈的贺嚣，在第二天一大早被锤脸。 早晨他从床上爬起来时，觉得两条腿又酸又胀，整个腿部肌肉群都是疼的，下楼梯时更明显。 “你腿疼？”方棠从一楼往上看，看到贺嚣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下楼。 “你腿不疼？”贺嚣好奇地问。 “有一点，我昨天晚上自己按摩了一下。” 贺嚣暗骂自己蠢，昨天晚上只顾得和赵四海吹牛皮，吹完就睡觉，今天爬起来腿疼死了。看到方棠这么淡定，贺嚣奇奇怪怪的好胜心起来了，他放开楼梯扶手：“我也不疼，就是稍微有一点点酸胀。” 离开扶手的助力，贺嚣一下楼梯，腿上肌肉，又酸又疼，贺嚣没防备“呲”了一下牙。 方棠被他逗乐了，也不方便戳破小朋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尴尬。 学校出于安全考虑，高二和高一的学生分批次坐校车前往科技馆。 科技馆的新馆址坐落在南部山区。因为路程较远，学校决定参加完开馆仪式后，学生可以在附近广场自由活动半天，下午再集体返校。 七点整，高二排队出发。 相对于别的班级人手一本新高考英语单词书，高二一班永远是最奇葩的存在。 欧阳凯迪背了一书包零食，偷偷张罗其他的同学一起分享零食。 赵四海拿着一个魔方，作为路上闲来无事的消遣。 还有人带了扑克牌和手机，鬼鬼祟祟地装在兜里。 商泉穿一身正装，大红领带，衬得人喜气洋洋。 赵四海吹了声口哨，扯着嗓子喊：“泉哥，不错呀！大喜的日子里我祝您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商泉拉了拉衣角：“不好看？” 林疏影替他解围：“不是不好看，是我们没见过老师穿这么正式的衣服。” 商泉腼腆一笑：“开幕式是正式场合，为表正式，我特意把自己考编答辩时的衣服穿出来了。” 大家排队上车，坐在一起的都是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同学。 方棠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凯迪上来时准备坐在方棠身边，赵四海伸出脚拦了一下：“姑奶奶，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欧阳凯迪不放过任何一个对着赵四海滚扑撕咬的机会，一顿“拳打脚踢”后，一抬头，贺嚣坐在方棠旁边了。 欧阳凯迪回头拧了赵四海一把：“都怨你，让我错过了和小仙女儿坐在一起的机会。” 赵四海撇撇嘴：“什么仙女坐你身边，也得变成母老虎。” “你说谁母老虎？”欧阳凯迪不依不饶地逼问赵四海。 赵四海立马转变态度：“谁说您是母老虎了？这胆子big大。” 贺嚣坐到方棠旁边的座位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起哄笑声，这笑容仿佛触碰到大家的发笑机关。大巴车里顿时笑声响成一片。 商泉以前不懂，后来发现只要他把一个女生和另外一个男生的名字连在一起读，大家像现在这样笑的肆无忌惮。百分百被点到这俩学生之间，存在什么奇怪的联系，譬如早恋。 大巴车里充斥着零食的味道，欧阳凯迪拿着赵四海的扑克牌，兴奋地提议：“我们来点不一样的旅途风光。” 所谓不一样的旅途风光，就是用扑克牌，玩真心话大冒险。 赵四海抱怨这游戏土到家了，却被女生们七嘴八舌一顿教育。 贺嚣看赵四海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嘴角上扬，笑得很没良心。 “你笑什么？”方棠不理解眼前的状况，这游戏包括她。 贺嚣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我笑赵四海不明白女生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游戏精神。” 第104章 嚣哥哥的歌 104 欧阳凯迪洗牌，大家“抽三”。 谁抽到“3”就要选择参加真心话，或者是大冒险。 这个老到乏味的游戏竟然调动起了全车同学的激情。 最先抽到“3”的是赵四海，赵四海选了大冒险。 欧阳凯迪掏出第一个纸条：请和你同座的人深情对视一分钟。 “这有什么难的。”赵四海一边说一边拉起自己旁边的葛巡。 “深情对视”还没过半分钟，葛巡不干了。 “这是惩罚赵四海还是惩罚我？赵四海，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深情地看着我？” “呕，葛巡，你那个大黑眼圈，我深情个屁！” “抽三”继续，因为有赵四海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同学大部分选择真心话。 真心话问题五花八门，大家的回答更是千奇百怪。 这一轮纸牌传到贺嚣，贺嚣抽出一张，方棠低头扫过，一张方片“3”。 “贺嚣，你选什么？”欧阳凯迪暗示他选大冒险，大家都选真心话，气氛拉不动。 贺嚣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假装纠结了一下下，答：“大冒险。” 他期盼的大冒险当然是像赵四海那样的，和你同桌深情相拥十秒钟，那样就太棒了。 “请唱一首歌。”欧阳凯迪拿着纸条念道。 “欧欧，你不会是自己胡乱说的，我就不信了，怎么这么巧，轮到我们嚣爷，就是唱歌。”赵四海起哄。 “那你要感谢我，贺嚣轻易不开嗓，今天你是赚到了。” “我嚣爷，唱歌要钱还是要命？” 贺嚣用脚尖踢了赵四海一脚，低声对身旁的方棠说：“好好听嚣哥哥给你唱歌。” 方棠无语地看着贺嚣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那我今天随便唱两句。” 方棠想，一般说随便的，通常不怎么随便。 果然，贺嚣开口，声音温柔动听：“桃叶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方棠以为贺嚣就算是唱歌，也一定是哼哼几句最近大火的歌，没想到他选了这一首。 他们不止一次在齐叔的车上听到这首小曲儿。 本来缠绵凄美的调子却被少年温柔的嗓音唱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细腻柔软。 大家听到很入神，等到贺嚣唱到“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 赵四海几个人很应景地和着：“嚣哥哥！” “来到了我的门前……” 方棠安静地听着贺嚣唱歌，男生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穿过空气，好像要粘在她身上一般。 贺嚣唱到最后，大家跟着唱起来，车里的气氛嗨到极点，校车司机停下嘴里跟着哼哼的旋律说道：“唱归唱啊，大家别晃，车身跟着晃起来，太不安全了。” 一曲唱罢，贺嚣撩了下额前的碎发，少年人耀眼的像一轮骄阳，灿烂又骄傲。 面对大家“再来一首”的呼唤，贺嚣选择性失聪，坐回方棠旁边。 贺嚣嘚瑟地问道：“嚣哥哥的歌声，怎么样，绕不绕梁？” 方棠没吝啬赞美，悄悄冲他竖了竖拇指。 贺嚣竟然偷偷在座椅靠背的掩护下，伸手握住方棠冰凉的手指，悄声说：“小棠妹妹，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偷偷摸摸的莲妹妹和六哥哥吗？” 方棠怕被人看见，小声说：“听话，坐好。” 贺嚣眉眼带笑：“遵命，女王大人需要微臣怎样，微臣随时听从女王差遣。” 方棠鸡皮疙瘩落一地，手指抠了抠他的掌心：“正经点。” 贺嚣大呼冤枉：“苍天可鉴，我对您的心正经地不能再正经了。” 想和你正经谈恋爱，想和你正经手牵手，想和你正经地走在众人的目光里。 科技馆和博物馆都搬迁到新城区这边，宽阔的广场上面站满了来参加开馆仪式的人。 带着小黄帽的小学生队列整齐，向着身穿二十二中校服的哥哥姐姐们投来羡慕的眼神。 赵四海无比遗憾地说：“想当年，我也以为上了高中就能想干啥就干啥，但等到上了高中才发现，除了作业赶不完，其他啥也干不了。” 市电视台在随机路采来参加的人。 记者小姐姐很快注意到阳光帅气的贺嚣，镜头摇过来，记者小姐姐问：“这位同学，能谈一谈你参加这场开馆仪式的感受吗？” 贺嚣对着镜头，笑得那叫一个帅气荡漾，牛逼闪闪。 “我的感受吗？” 小姐姐点点头，心想这次选人路采真选对了，这个男生不仅长得帅气，声音也好听，镜头感也不错，不像一般路人看到摄像机时会手足无措。 “我感觉今天人真多。” 小姐姐：“呃……” 她试图引导贺嚣再多说几句：“这位同学真的太幽默了，除了感觉人多，还有其他感受吗？” “除了人多，阳光也多。”贺嚣真诚回答，还附赠一个大大的阳光微笑。 小姐姐呵呵尬笑几声，转过头，发现贺嚣身边站着的方棠。 这女生，应该可以，乖乖的，一看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小姐姐话筒对着方棠：“这位女同学，你有什么感觉呢？” “太阳多，人也多。”方棠如实回答。 小姐姐落荒而逃，这都是些什么00后，真是废话中的废话战斗机。 贺嚣叉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学霸，没想到你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学生，竟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情！” “你不是和我一模一样？”方棠不明白始作俑者为什么会笑的这么坦荡。 “因为我觉得把我的真实感受说出来不礼貌。” 方棠：“？” 贺嚣：“我觉得一堆人站在这里有些傻叉。” 方棠：“好，我替校长谢谢你没有如实表达自己的感受。” 科技馆开馆仪式首先是领导发言，领导站的地方有点儿高，风太大，收音的麦克风噗噗作响，大家在下面七嘴八舌地吐槽那副农家乐审美的背景幕布和设计成半个乌龟壳的科技馆主体建筑。 赵四海几个人在商量一会儿去哪里浪。 “自由参观两个小时，参观个锤子，我听我姐姐说，就是把原来老天文台的那堆破烂搬过来了，又加了点4d模型。” “一听就很适合那群小黄帽，我们去干什么？” “去对面逛？” 第105章 脑力漫游 105 对面是一家新开的剧本杀体验店，新店开业，团报优惠。 “据说好几种风格，鬼新娘、猪脸人、七宗罪，我听我邻居说，里面的npc小哥哥超会演。”欧阳凯迪很兴奋。 “什么剧本杀，那里原来就是个恐怖鬼屋，我前两年还来玩过，这段时间剧本杀大火，老板为了蹭这股热潮赚钱，才临时改成的剧本杀体验店。去那里还不如去台球室，朋友们，我们去打台球。” 接着，赵四海实名吐槽鬼屋里的演员胆子太小，没吓到他，反被他追着满密室大跑逃命的经典难忘事迹。。 “鬼屋玩剧本杀？会不会太恐怖，我怕，怕会做噩梦。”郑卫卫没玩过剧本杀，但一想到什么鬼新娘，冷汗先出来了。 “有什么好怕的，恐怖主题才够刺激，我们一起做任务，玩起来，你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只要我们解决问题的速度够快，危险就追不上我们。”章羽最近正在手机上玩这种游戏玩的上瘾，也同意跟着大家去体验一把。 赵四海扯了把章羽：“你确定要跟这群大小姐玩剧本杀，她们不按规矩出牌的，到时候你能听到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不分方向的东躲xz。还能有脑子做任务？到时候你自己做！” 几个人争得火热，恨不的按头让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 相较于众人的热闹，站在一旁的贺嚣和方棠显得格外安静。虽然贺嚣在极力维持秩序自己表面的淡定，似乎是不屑于加入他们的争吵。但他还是被方棠一眼识破了此时此刻内心的慌乱和紧张。 “恐怖之恋人，凄美动人心弦。”欧阳凯迪背着手，认真地像个小学生背着门口的宣传语。 “台球，强身健体！” “剧本杀提神醒脑，防止老年痴呆！” …… “嚣爷，你说，你们想去哪里？”大家争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让一直站着不说话的贺嚣来做最后的决策。 既然让贺嚣做决定，贺嚣就决定假公济私一会，彻底远离鬼屋。 就在贺嚣刚好开口忽悠大家选个不要那么接地府的地方时，旁边传来一阵讥笑声。 方庆尧和几个男生正在闲逛，无意间听到一班的人在讨论去哪里玩，立即跟苍蝇似的围了过来。 “嚣爷，你、不能、玩这种游戏，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方庆尧三分假惺惺的善意和七分幸灾乐祸的不怀好意。 他用了“不能玩”，还把这三个字故意咬重音，生怕贺嚣不明白他意有所指。 贺嚣一挑眉，看着眼前阴魂不散的方庆尧：“恐怖主题剧本杀，你们能看懂剧本要求吗？敢不敢和我们一起玩？” 方庆尧没防备贺嚣用这一招，他以为贺嚣一定还会跟以前一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后会跟自己干一架。 但贺嚣竟然向他们呢发了战帖，如果直接拒绝，会显得他们好像真的怕完不成剧本任务。一个游戏而已，方庆尧接下贺嚣的挑战。 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往店里走，方棠紧跟几步，悄声对贺嚣说：“别怕。” 贺嚣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方棠脸上那抹担心，旋即便明白方棠为什么这么紧张，原来，她是在担心他的情绪。 贺嚣对着一脸紧张的方棠笑了笑，试图缓解她的压力。 贺嚣说：“棠姐保护我。” 面对贺嚣看不出是假装还是真实的淡定从容，方棠先是一愣，接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提了提。 恐怖鬼屋改造的剧本杀，果然还保留着浓浓的鬼屋气息。 “您几位？” 方庆尧被从柜台后面突然蹦出的无常鬼吓了一跳，“啊”地一声，弹出很远。 门口放着一个伸着舌头的细高个儿白无常，出门迎客。这创意，够绝。 看到这里，欧阳凯迪几个人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老板推荐了一个适合他们这么多人玩的恐怖新娘剧本。 几个人进入房间，先看剧本，分配角色，赵四海几个人还翻出来以前的老戏服，给自己增加恐怖氛围。 一进这个主题的院落，隔壁房间的门板突然被打开，两个女生披头散发地从里面冲出来。没走两步，又被一个带着猪脸面具的npc抓了回去。 女生惊恐万分的尖叫声，配上黑洞洞的门口，比一场恐怖电影还让人浮想联翩。 “你不是说，不恐怖吗？我快被吓尿了！”有人抱怨。 贺嚣脸上凝滞了几秒钟，他的心跳跳的飞快，方棠悄悄在大家都没注意到他们时，悄悄走到贺嚣身边。 贺嚣在无人处牵住方棠的手，方棠没躲，两人十指交握，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温度在彼此的指尖悄悄传递。 “哦，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样才有意思，我们的钱可不能白花。” 欧阳凯迪他们都觉得着开局有点意思，但没想到，开局已是巅峰，后面直接拉垮。 郑卫卫小声念分给自己的故事背景介绍：“洪府大婚当日，新娘暴毙而亡。你作为新娘的贴身丫鬟。洗清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名，并找到真正的凶手。” 欧阳凯迪捂住她的嘴巴：“不要念出这些，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 再往里走，是一个贴满红双喜的房间，红彤彤的蜡烛还在燃烧，滴出的红色蜡烛油铺了桌面。 大家往里走，赵四海肩膀被碰了一下，赵四海抬头，新娘子房间里在房梁上晃晃悠悠吊着一个人。 赵四海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捂着肚子笑个半死，店家为了节约成本，吊在上面的假人是个塑料模特，假的出神入化。 再往里走，离谱的更多，用a4纸做成长指甲套在手上的女鬼，见他们人多势众吓得自己转身就跑，没跑好，被身上烂成条的衣服绊倒在地。a4纸做成的指甲咕噜噜滚了一地，大家差点儿没笑昏过去。 方棠眼疾手快，看到滚了一地的指甲里面有一个比其他的要破旧很多，于是一脚踩在上面。 打开“指甲”第一条线索，凶手范围缩小一半。 第106章 心动不过一刹那 106 剧本杀的套路千千万，常用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家渐渐摸索出一些规律，翻找线索的手法越来越熟练。 “这张纸片上写的“找朋友”，什么意思？让我们打电话找朋友帮忙吗？”欧阳凯迪从古董花瓶里翻出一张纸条，递给方棠。 欧阳凯迪和在场每一个人的想法类似，大家真心认为，接手像“解决剧本杀问题”这种燃烧智商的工作最靠谱的人就是方棠。 方棠接过纸条，低头凝神片刻，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方棠轻声读出一串数字。 “什么意思？”赵四海不懂棠姐打得什么哑谜。 注意力也一直放在方棠身上的贺嚣，听到方学霸嘴里的那串数字后，迅速开始上手转动密码锁：“找朋友这首歌的简谱就是秘密，5、6、5、6、565。” 贺嚣话音刚落，密码锁应声打开，代表财富值的金币被找到。 方庆尧几个人还在隔壁房间翻找，听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贺嚣他们的欢呼声，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人问：“尧哥，我们真要陪那群弱智玩剧本杀吗？” 方庆尧抖了抖羊皮纸上的灰尘：“不急，让他们再笑一会儿。” 寻找线索，完成任务，一关接着一关的设定本应该很吸引人，但是这家店的店主仿佛还没从鬼屋的设计思路里出来。 设计的环节里，三不五时会出现一个负责任的女鬼或者男丧尸来帮忙活跃一下气氛。 在方学霸几次三番快人一步得出答案后，有些烧脑的问题会被大家自动过滤给方棠。 方棠每次都很爽快地接过问题，她喜欢这样子的游戏，不枯燥很刺激。 和方棠的喜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无聊赖的贺嚣。 他真的受不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最关键的是这些争论真的特别搞笑和没营养的口水话反复来回说。这种拉后腿的敷衍态度让贺嚣深深怀疑他们中某一个人拿到的人设是凶手。 贺嚣被桌子上的那个明显和四周环境不太一样的木匣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箱子面前，轻轻打开了木匣。 木匣里的弹簧机关被触发，一顶沾着像血一样鲜红的颜料的假发被弹到贺嚣脸上。 “啊——”贺嚣被这顶假发吓到“打鸣”，身体极速后撤。 方棠赶紧跑过去合上装有假发的木匣，贺嚣狠狠蹂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一群人继续往前通关，还总是不忘调戏一下来吓唬他们的npc。 在他们又一次合伙把npc吓得疯狂逃窜后，广播音响里悠悠传来一句话：“保护演职人员，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 玩疯了的几个人完全放飞自我，根本不理会什么角色设定，想怎么演就怎么弄，一切全凭高兴。 贺嚣在这群妖魔鬼怪的操作越来越迷幻前，偷偷拉住方棠的手腕。 方棠脚步一滞，落在人群后面。 “怎么了？”方棠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还在害怕？” 贺嚣看了眼四周红通通的灯光和假的一眼就能看出门道的各种装鬼神器，心想，我没笑场已经对他们很尊重了。 但直觉告诉贺嚣，说“害怕”会有好事发生。 贺嚣极为诚恳地点点头，弱小又无助地说：“前面几关只会越来越恐怖。” 方棠怕被同学们发现什么秘密，思忖再三，无奈借给贺嚣一只校服袖子：“借给你拉着。” 贺嚣其实更想拉方棠的手，但他现在不敢得寸进尺，于是开开心心地拉着方棠的衣袖。 两个人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闪到另一个小房间。 “他们会找我们？”方棠怕大家找不到他们会着急。 “等到他们想起来找我们的时候，怕要等到游戏结束了。”贺嚣对自己那群玩疯了的小伙伴很有信心。 方棠环视四周，这是个古代洞房的模型，红烛，蚊帐，大红喜字，应有尽有，除了空间比较小，其他的都很逼真。 这件房间可能因为太小，被商家闲置不用，灰尘很多。 站了半天，有点累，方棠随便擦了把秋千上的尘土，就坐了下来。 贺嚣厚着脸皮说：“我们挤一挤。” 两个人挤在并不宽敞的秋千上，方棠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她的小腿又长又直，校服裤脚处露出她纤细的脚踝，贺嚣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直落在那截脚踝上，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方棠时，她那双白皙纤细的小腿。 谁能想到这双白且直的一双腿，能一脚踹趴下一个壮汉。 想到这里，贺嚣别开眼，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贺嚣望着房间内的红双喜，不由心生感慨，没想到第一次和方棠进“洞房”，竟然在这类似冥婚的氛围里。 不过，现在能和方棠挤在同一张秋千上，贺嚣心里还是窃喜居多。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判断，在他大脑控制之外，身体一寸寸地超着方棠的位置慢慢挪动。 方棠瞥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贺嚣：“你自己不能再找一块儿地方？” “就这么大一点儿空间，哪里还有坐的地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当人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没有人会提前察觉危险的来临。 消防警报拉响后，赵四海还笑了一句：“这消防警报好逼真呀！” 章羽问了一句：“我们这里是民国剧情，有消防警报吗？” “对哦，我怎么把这一点儿忘记了。” 章雨停在原地，突然大吼一声：“不好，真着火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与此同时，被锁在里面的贺嚣也开始发现不对劲。 外面此起彼伏的人声和跑动声，不像是提前录好的音效，而是大家真实发出的声音。 “方棠，外面好像不对劲，我们也出去？” 方棠从秋千上跳下来：“好。” 贺嚣去拉门，却发现，门怎么也拉不开了。 第107章 烈火 107 贺嚣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拉扯着房门。但无论他怎样用力，门都纹丝不动。 同时，刺鼻的浓烟却从缝隙处不停地往房间倒灌。 “应该是有人从外面把门锁上了。”方棠也试着推了几下。 贺嚣一拳砸在门上：“哪个王八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搞这种恶作剧？” 从门缝往里钻进来的浓烟越来越多，方棠被烟呛得不停地咳嗽着。 贺嚣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按进一旁的水盆，捞出来，迅速拧干，递给方棠：“用湿布捂着，往后站点儿。” 贺嚣又从一旁捡了件还算趁手的工具，用尽全力砸向大门。 伴随外面“哐啷”一声巨响，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让贺嚣的身体猛然紧绷。 随着灯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那些他拼命忘记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 两年前也是现在的情景，他和老杜被关在线路故障导致停运的电梯里，那时候，电梯里的灯光也是这样闪烁，接着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随着时间的流逝，留给他们的氧气越来越少，贺嚣能明显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令人绝望的黑暗里，跟令人绝望的是电梯随时会有骤降的危险。 贺嚣不停地拍打电梯，试图靠自己的力量打开电梯门。 老杜说：“贺嚣，注意保存体力，别砸门了，砸不开的。” 贺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相信我，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不要把情况弄得越来越糟糕。” “对不起，我不应该硬拉着你来参加这次电竞大赛。”贺嚣声音闷闷的，他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老杜。 “靠，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贺嚣，你不会要被吓哭了？” 黑暗里，贺嚣捶了老杜一拳：“死一边去，嚣爷什么时候哭过。” “贺嚣，你大爷的，锤死老子了。祝你以后找个母老虎婆娘，一天锤你八遍。” “切，我是骨头贱吗？非要找个能打人的婆娘，我以后的女朋友，一定是个说话柔声细语的萌妹子。” 老杜乐了：“那我就擦亮眼睛等着，你以后是找个徒手能把人天灵盖拧下来的小姐姐，还是找一个连瓶盖都打不开的萌妹子。” 当电梯终于被打开一道缝隙，新鲜的空气倒灌进电梯时，他以为他和老杜总算得救了。 电梯卡在两层建筑之间，狭窄的通道只能允许一个人逃生，老杜不由分说地把垂下来的安全绳挂在贺嚣腰间，拍了拍贺嚣的背说：“等会儿出去了，和我一块儿给我妹挑份礼物，小丫头还在家等着我给她带礼物回去呢。” 贺嚣一只手攀着安全绳，说：“来的时候也跟我说了，礼物可以不用心，但必须要贵。” 安全绳上升，贺嚣冲老杜做了一个“ok”的手势，老杜抬头的刹那，电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上面传来一句急到破音的吼声：“快拉，快往上拉绳子，电梯要下坠了！” 贺嚣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他低下头，却只看到极速下坠的电梯，和老杜那双晶亮的眼睛。 “老杜！”贺嚣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后，就被担心他会做出格事情的营救人员按在地上。 贺嚣两眼一黑，昏厥过去，醒来后，老杜再也没了。 从那时起，贺嚣开始惧怕黑暗，因为黑暗会让他想起老杜死时的情景，他的罪过会被黑暗放大。 再一次被困在狭小的房间里，相似的场景让贺嚣的心跳声极速加剧，呼吸也越来越紊乱。 他徒劳地用拳头砸在门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儿。 方棠震惊地看着几乎快要发狂的贺嚣，酸涩与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贺嚣：“不要，不要这个样子。” 方棠的胳膊缠在他的腰间，一向冷静的女生，声音颤抖，几乎带了哭腔。这一抱，让困兽般的贺嚣，乍然一惊，理智终于渐渐回归。 贺嚣蜷起伤痕累累的胳膊，回身抱住颤抖的方棠：“对不起，对不起……” 方棠捏紧贺嚣的外套：“不要怕，哥哥，不要害怕。” 贺嚣的心猛然一颤，他仰起头，想把眼眶中不争气的眼泪逼回去。 仰头的贺嚣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老天，这间房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气窗，窗子太小了，以至于他们刚才都没有发现。 “方棠，你快看，上面有气窗。” 气窗的光很微弱，在漆黑一团房间里，却像一盏明灯。 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弥漫了整个房间，四周的简易隔离板也烫得骇人。贺嚣知道，就算是门能打开，迎接他们的，也将是喷涌而出的火焰。 现在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从上面的气窗爬出去，但房间太高，他凭着仅有的微弱光线推过来一张桌子，方棠又搬来一把椅子。 贺嚣爬上桌子，伸手拉住方棠：“你先上去，踩着我的肩膀，从气窗逃出去，我再爬出去。” “我踩着你爬出去，你怎么办？” 贺嚣不容分说地打断她的话：“我个子够高，你先走，我自己可以上去。” 方棠摇摇头：“气窗太高了。” 贺嚣揉了一把方棠的刘海儿：“相信我。你先走，我才能没有任何负担地逃。” 混乱的环境确实不能再多纠结，方棠无奈地点点头。 贺嚣努力保持着身体的稳定，托起方棠。 方棠攀住滚烫的墙壁，努力伸展胳膊，终于抓住气窗的边沿，她用手掌推开窗子，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方棠顾不得喊疼，用力往上爬，终于爬到了外面。 她急忙转头，想让贺嚣快点上来。 贺嚣看到方棠成功逃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目测了一下气窗距离自己的高度，然后奋力一跃。 可惜，只差一点点儿，他就能抓住窗沿。 贺嚣站在叠放的桌椅上起跳，不能助跑，不能借力。 眼看贺嚣跌下去，方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贺嚣，你没事？” 贺嚣从地上爬起来，竭力用最放松的声音对着方棠喊了一声：“没事，看嚣爷为你表演一个极限跳高。” 就在贺嚣再次起跳的瞬间，被烈火舔舐已久的隔离墙终于支撑不住。 第108章 感同身受 108 商业街的大火还在燃烧，救护车呼啸着穿过混乱的街道。 这场大火是因为商业街乱搭乱建，内部线路老化引发的火灾，因杂物随意堆积，消防车费了很长时间才挤进火灾中心。 坍塌发生的瞬间，方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甩出去，后脑勺重重的磕在碎石块上，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迷中，方棠仿佛看到一个影子，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她伸出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贺嚣？” 那个影子没回头，但方棠却更加确定那就是贺嚣。 贺嚣的背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方棠着急死了，想往前走两步，身体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住，她一边挣扎一边喊：“贺嚣，贺嚣，你要干什么去，你等等我，你别走。贺嚣！” 方棠挣扎着，眼睛猛然睁开，刺目的光线让还未来得及适应的她一阵眩晕。方棠徒劳地闭了闭眼睛。 一旁的郑卫卫看到方棠终于醒过来，激动地用手指猛按床头铃：“医生，医生，她醒过来了。”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力气不大，但方棠虚弱的手指失控一般紧握住郑卫卫的手：“贺嚣呢？贺嚣怎么样了？” 方棠不敢想，不敢想象这么大的火势里，贺嚣究竟如何怎么样了？ 刚才方棠昏迷中一直在喊“贺嚣”，连郑卫卫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书呆都琢磨出几分不对劲。 这会儿再看方棠着急的神情，郑卫卫终于明白了赵四海平时说的那些玩笑话原来并不都是玩笑。 郑卫卫笨拙又努力地扶着方棠，小心叮嘱：“你不要大幅度跑动，医生说你摔下来的时候，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脑子里有一个小血块，你不能走那么快。” 方棠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体怎么样，她继续握住郑卫卫的手，道：“贺嚣现在在哪里？” “手术室。”郑卫卫说完，明显感受到方棠握住她手腕上的右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怎么样？”火势那么大，贺嚣会伤成什么样？ “贺嚣被坠落的水泥板砸到了脚，救援人员说他命大，那些水泥板也阻挡了火势，给他留了一个安全三角地带。” 急救大厅里常年灯火通明。这次的特大火灾事故，直接导致数十家店铺被烧，伤亡人数还在不停地上升。 方棠从烧伤的病人中间走过，她垂着头，不敢细看那些人的伤口。她会忍不住代入贺嚣的伤口。 手术室门口站着一脸焦急的沈菲，和不停安抚她的贺叔叔。 沈菲推了一把丈夫：“你回来干什么？你儿子还没死，你不用着急回来给他收尸。” “小菲，我真的……”贺叔叔背对着方棠，看不清他的表情。记忆里的贺叔叔高大英挺，此时此刻弯着腰耐心安抚妻子的男人，温情脉脉。 沈菲别过脸，脸上的泪痕闪闪，我见犹怜。 她看到慢慢挪着走过来的方棠，立刻快不迎过来：“棠儿，你怎么过来了？” “阿姨，对不起。”方棠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贺嚣积压在心底的苦痛。 灾难过去，幸存者的心里会留下一道永久的疤痕，为什么活下来的人会是我。 现在，方棠想的是，为什么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不是我，如果没有我，贺嚣的逃生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你和贺嚣，一个都不能少。”沈菲抱住方棠，再一次忍不住流下泪水。 手术室的门打开，全身麻醉的贺嚣被推出来。 “患者肩部的烧伤已达真皮层，脚步骨折处理的比较顺利，但机能的恢复还需要看后续的复健情况。” 方棠看着贺嚣紧闭的眼睛，苍白的嘴唇，她的心像被针尖一下一下不停地扎着。 方棠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一种疼，叫感同身受。 为了方便对贺嚣的照顾，贺嚣的病房是医院专门为一些身份敏感的人开设的特级病房。 方棠也被转移病房，和他一起住。 夜晚的静谧放大了方棠的恐惧和担忧，她坐在贺嚣床边，无数次出现幻觉，贺嚣醒过来了。 “医生说，他可能要再等上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贺家请来的护工是个胖胖的阿姨。 阿姨手脚利索地换着床单：“烧伤病人最难照顾，伤口会不停地往外渗组织液，隔不久就得把伤口下面的垫布撤换掉。” 方棠一边看护工撤换纱布垫布，一边小心地盯住贺嚣的眼睛，生怕错过贺嚣醒过来的任何征兆。 护工离开，只剩下方棠坐在贺嚣身边。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贺嚣包裹着的脸颊。 “贺嚣，贺嚣，贺嚣……”方棠一遍遍地小声轻唤着贺嚣的名字，“求求你赶快醒过来，求你。“ 她低下头，嘴唇轻轻地点过贺嚣苍白微凉的嘴唇。 “方学……霸，你趁人之危……的行为，有点不好……” 贺嚣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说的也很不清楚。但他努力咬准每一个词。 方棠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弹开后，站在那里，愣了几秒钟。 那几秒钟仿佛是她在告诉自己，这是真的，贺嚣真的醒过来了。 护工阿姨及时出现，方棠觉得此时此刻，她真的体会到了劫后重生的庆幸。 第二天一大早，探视时间一到，赵四海几个人就冲进病房。 看到赵四海的瞬间，方棠有些自责。 昨天她只顾得担心贺嚣，竟然忘记问大家的情况怎么样。 万幸，火灾发生时，大家已经走到最后一个关卡，推开门就是店铺冲街的后门。 火势一起，赵四海几人就跑了出来，出来后才发现队伍里少了方棠和贺嚣。 等他们折返，准备冲进火海救人，被大人们拦在了外面。 “你们知道是谁把你们锁在房间里面的吗？”赵四海说起来就一肚子气，恨不得把方庆尧他们几个大卸八块。 “方庆尧？”贺嚣和方棠对视一眼，觉得这跟自己的猜测差不多，“你们怎么知道是方庆尧的？” 第109章 过敏这事儿，分人 109 “我们回去找你们的时候，正巧遇到方庆尧他们几个，七班的卜施忍作贼心虚，一见我们吓得当场就招了。” 赵四海他们几个人走后，周岩自己坐着轮椅来看贺嚣。 现在医院床位紧张，他正好办理出院，回家休养。 “周仙儿，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不能再想不开。” 周岩看着比前几天精神要好，点点头：“你浴火重生，我断腿自省，我们都会好好的。” 方棠送周岩回病房。 “周岩，如果有一个课题小组，参与的人全靠为爱发电，没有奖项，也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可以不被限制地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你愿意参加吗？” “我可以吗？”周岩觉得方棠口中的“课题小组”肯定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学习小组。自从他腿摔断后，他妈不再限制他使用手机查阅资料。 他是在查找这些年各项重大比赛时发现，方棠曾是清北数基强化班的特招生，是四项国奖的大满贯冠军，而且是年纪最小的冠军。 网上能查到关于方棠的资料，停止在三年前，其后各大网站查无此人。 既然方棠从不提，周岩也默契地闭嘴不问。方棠向他提出邀请，这一次，周岩没有跟以前一样顾虑重重，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合作愉快，小组长。” 寒风中，周爸周妈还在为周岩明天是否上学而争吵。 周岩坐在轮椅上，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无语地听着爸妈的争吵。 方棠缩了缩肩膀，滨城今天变了天，神奇地一夜降温十几度，似乎秋天还没来得及好好度过，就一脚跨进了冬天。 方棠回到病房，贺嚣正闭着眼睛。 方棠走近病床，低头认真看了看贺嚣的表情，多情眼，含情眉，说的就是贺嚣这种不干正事，天天有事没事撩拨小姑娘的坏小子。 她看得出神，半天才小声嘟囔一句：“怎么这么快又睡了？” 贺嚣却在这时突然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尾斜斜上挑。 两人离得太近，以至于方棠产生幻觉，觉得贺嚣的睫毛似乎都会说话。 “你装睡？”方棠觉得两个人靠的太近了，想拉开点儿距离，于是准备起身站远一点儿。病房人来人往，还是注意点好。 贺嚣用自己没伤的那只手，勾住方棠的衣领：“又要去哪儿？坐下，陪哥哥说说话。” 方棠耳尖地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用手指弹了一下贺嚣的手背：“你给我注意点儿影响。” 贺嚣吃疼，松开手：“狠心的女人，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伤员。” 方棠无情吐槽：“正常伤员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来的人竟是楚茉涵。 楚大小姐显然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手里捧着一束大到夸张的玫瑰花束，很土豪很多金地摇曳走进病房。 贺嚣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救命，我花粉过敏。” 方棠赶紧抱过楚茉涵的花束，快走两步想丢出去。 楚茉涵被眼前飞速发展的剧情整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花束已经被方棠接过去。 楚茉涵和贺嚣同时喊了一句：“等一下。” 听到贺嚣和自己一样出声阻止，楚茉涵顿时感动地眼泪就要流下来了，贺嚣竟然可以为了她，宁肯忍受过敏的痛苦也不舍得把花束扔出去。 贺嚣开口道：“方棠，你出去干什么，让护工阿姨帮忙丢出去就可以了。” 楚茉涵：我刀呢，刀呢，本大小姐要杀人泻火！ 但贺嚣喷嚏不断，楚茉涵只有抱歉，什么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身上沾染了花粉的缘故，楚茉涵只能站得远远的，温柔地嘱咐贺嚣说：“你要好好养伤，不要担心学习啊。” “阿嚏，阿嚏，我谢谢你，阿嚏，我不担心，阿嚏，阿嚏，你回去的路上慢一点。” 楚茉涵气呼呼地走出病房，离开之前，鼻孔朝天地对方棠说：“你不回你的病房，在病房里待着干什么，我听说，贺嚣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方棠真的无奈了，这姐姐玛丽苏无脑剧看多了吗？ 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气死人不偿命地对楚茉涵说：“离远一点啊？可惜我们是同桌，最远的距离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公分，再远一点，课桌尺寸不允许。” 方棠心情大好地送走被她几句话气得几乎七窍生烟的楚茉涵，回到病房看到“顽强”地用一只手玩手机的贺嚣。 “这么神奇，你过敏好了？” “好了，我对人过敏，又不是对花粉过敏，人走了，我自然也就好了。” 说完，贺嚣又补了一句：“哪跟某些人一样，自己男朋友不陪，送别的男生出院。” “贺嚣，你胡说什么，什么男，男朋友？”方棠两颊微微一红，她还不太能适应贺嚣突如其来的直白。 “呵，始乱终弃，昨天亲人家小嘴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人家胡说。” 方棠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贺嚣身上：“好好说话！” 贺嚣痛苦地哀嚎一声，全身蜷缩起来。 方棠吓得面容失色，急忙俯身查看贺嚣伤势。 她这边着急又自责，一片慌乱间，额间突然被袭。 贺嚣的贼胆在偷亲完方棠这一下后，立刻偃旗息鼓。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因两人突然停下的静默而逐渐暧昧。 昨日的大火烧掉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试探和防备。 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方棠跳出天窗的那一刻的内心想法，他的女孩终于可以免于苦痛，而他也终于可以坦然地去见故人。 “你昨天，是不是，故意不出来的？”方棠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贺嚣以为没人会知道他的心思，张张嘴，最终，却没否认。 “啪。”方棠一巴打在贺嚣脸上，然后抱住贺嚣的脖子放声大哭。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死我，我要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这场大火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 第110章 已睡，勿扰 110 贺嚣一边道歉，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从放声大哭到哽咽抽泣的小姑娘。 他对方棠从来是患得患失。方棠对他笑，他就幻想地老天荒，方棠对他板脸，他就恨不得剖心自证。 贺嚣忍受着肩膀处的痛苦，轻轻揽着怀中哭到抽噎的小姑娘，任凭她发泄心中的委屈和后怕。 方棠长这么大，没这样恣意地哭过，眼泪鼻涕一起流，哭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一直靠在贺嚣受伤的肩膀上。 “对不起，很疼？” 方棠哭得眼圈红红的，连小鼻头都粉粉的，白皙的皮肤因这抹粉红益发显得白得透明。一向清冷的方学霸，此时此刻娇软地让人恨不得揉进骨头里。 贺嚣终于明白，方棠就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用表面的冰冷坚硬掩饰内心的易碎与通透。 贺嚣的肩膀覆着厚厚的药膏，他叹口气，声音低沉暗哑：“方棠，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要说对不起，那个人应该是我。” 老杜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结。而他，任凭自己困在这个结中，自暴自弃。 是方棠，一直在推着他走出阴影。 明明她自己还有一身狼狈和伤痕，却总是在帮他舔舐伤口。 面对杜祎诺的诘责，她站出来帮他挡住的不是一杯泼在脸上的啤酒，她修补了他心中那道万死难赎的伤痕。 而且，她还留下来帮他打比赛，帮他完成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是这世间最温柔的倔强，她是手提宝剑斩杀恶龙的公主。 贺嚣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方棠的背上，他轻轻拍着方棠的后背，给她顺气：”疼啊，活该疼，当时脑子一定是被烟呛傻了，好不容易追到的小媳妇儿，怎么就舍得死呢？” “谁是你小媳妇儿？” “我妈跟我说，你是我订了娃娃亲的未来老婆。”贺嚣这会儿自己都佩服自己，这干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厚脸皮，真是自学成才。 方棠气得拍了他一下，贺嚣”哎呦“一声，直接被推倒在床上。 “这么弱？”方棠智商归位，指了指贺嚣没伤的肩膀，“我刚才明明拍的这边。” 贺嚣坐直身体：“方棠同学，跟您申请个事，希望您能批准。” “什么事？”方棠看贺嚣难得这么正经，于是也认真地看着贺嚣。 “以后，我犯了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别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心就疼得厉害，比打在身上疼多了。” 方棠站直身体，自上而下地看着贺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土味情话，早就过时了。” 贺嚣心理素质强大：“土味情话会过时，我对方学霸的爱历久弥新。” 方棠：“……” 因为探病的人太多，贺嚣直接让人在门口挂了一张“已睡，免看“。 杜祎诺冲着病房门上贴着的大字翻了个白眼，矫情。 她掂了掂手中的水果，思考一会儿扔到哪个垃圾桶比较合适。 ”怎么不进去？“ 杜祎诺回头，看到说话的是方棠。 ”门上不是写着‘已睡，免看’吗，我就不进去招人烦了。“ 方棠推开病房门：“你来看，应该可以醒。” 果然，贺嚣躺在床上看机器人比赛的视频，既没睡，也没死。 贺嚣看到杜祎诺，眼睛里先是震惊，接着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心情。 杜祎诺把水果丢在桌子上：“别误会，是朗哥让我来看看你的。我才没那个闲工夫。” 说完，她转身就走。 方棠紧跟两步，追在杜祎诺身后走出病房。 “谢谢你。”方棠谢得很诚恳。贺嚣这些年困于心魔，不能说全部因为杜祎诺，但不可否认地说，杜祎诺的恨意，加深了贺嚣的负罪感。 现在，杜祎诺愿意来看贺嚣，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别谢我，就当是那天你们帮我们的回礼。” 贺嚣的伤主要集中在肩膀和脚腕，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全国大赛日程已经提到眼前，他们必须考虑重新调整人员分工。 贺嚣坚持出院休养，一个周后，出院的贺嚣和赵四海商量把实验室搬到贺家别墅。 经过这场风波，沈菲对贺嚣格外宽容很多。再加上他们几个在比赛中的优异表现，沈菲对贺嚣的机器人事业虽然谈不上支持，但也不再反对。 赵四海和以前一样，事先打包好机器，找来自己一直合作的搬家公司，把实验室的设备往贺嚣家搬。 这边，赵四海安置妥当机器，就一路小跑着来到贺家的居住区，快步走上二楼，还没等他敲响贺嚣的房门，旁边的门打开了。 穿着一身家居服的方棠和赵四海面面相觑，直到贺嚣从里面遥控着打开房间门，赵四海的嘴巴还没合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赵四海努力保持镇定，问出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情况。“贺嚣没觉得这有多难理解，虽然这对赵四海来讲，足够震撼。 “你们同居了？” “你脑子有坑你！”贺嚣深恨自己现在手脚受限，否则真得狠踹赵四海一脚。 方棠清了清嗓子：“是我一直寄住在贺嚣家，抱歉，因为这件事有些复杂，所以我们对外一直保密。” 赵四海默默无语泪双流，原来，我和女神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栋房。原来，贺嚣是个开挂的存在，他的挂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玩笑归玩笑，三个人一旦面对比赛的事情，直接秒变正经人。 因为贺嚣肩膀有伤，所以，赵四海就肩负起操作机器的重要任务。一场比赛的成败，最终都会落到操作技术上。 赵四海心里没底气，他虽然也能操作“飞龙”，但和贺嚣大神级别的操作能力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甚至，贺嚣一只手的情况下，成绩都要比他好。 “没关系，今天你是第一天磨合，度过这几天的磨合期，相信情况会越来越好。”方棠安慰赵四海。 赵四海看了看贺嚣的表情：“嚣爷，你的看法呢？” 第111章 再搏一次 111 贺嚣活动了一下肩膀，情绪也有些低落：“不能一味追求手速，指令的准确性更重要。” 赵四海在维护机器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让他在争分夺秒的竞技场上，跟别人比拼速度，这真的有些难为赵四海。 “如果我现在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时间全部用来练习，技术能不能达到你伤前的水平。” “这不是短时间练习就能解决的问题。“贺嚣跟赵四海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一向直来直去。 赵四海懊丧地锤了一拳墙壁：“早知道会遇到现在的情况，平时就少偷点懒多联系一下，就不是现在的局势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如果人有早知道的能力，我还会跟你组队？”贺嚣尝试用受伤的手指触碰操作手柄。 他现在稍微活动，手腕上和肩膀处的伤口就疼痛难忍。但他仍强忍着痛苦，握住操作手柄：“实在不行，我上。” “可是，全国大赛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你的伤？”方棠担忧地看着贺嚣被绷带缠满的胳膊。 “不是还有二十天吗？”贺嚣眼中闪烁着一种强烈的对胜利的渴望。 其后的二十天，三个人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为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做准备。 方棠沉浸在算法升级的革新实验里，编程的基础核心说到底还是算法。方棠努力让机器的运动轨迹更贴合贺嚣现在的手部力量和运动习惯。 赵四海一边完善硬件配置，一边锻炼实操能力。 贺嚣的伤处稍稍缓解，便开始了痛苦且漫长的复健。 在贺嚣第十次拒绝方棠要陪他复健的提议后，方棠仍不死心地用手指攥住贺嚣的书包。 “你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去？”方棠不解。 “为什么一定要坚持陪着我？”贺嚣不明白方棠的坚持。 方棠实话实说：“我需要知道你身体的健康情况，以便随时改进机器和你的手部力量的配合。” 这理由，贺嚣无处反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康复中心，贺嚣稍稍热身，就在医生的指导下做那些常规动作。 贺嚣肩膀处的皮肤因为已经伤到真皮层，以前每次他强行拉伸，都能痛到眼泪与鼻涕齐飞的惨状。 这次，贺嚣心里想，开什么玩笑，他这种又怂又菜的场景，坚决不能让方棠看到。 方棠看到贺嚣一直在跟医生要求增大训练难度，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你着急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像现在这样，我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贺嚣擦掉额角因疼痛沁出的冷汗，笑着说：“没事，相信嚣爷，嚣爷带你飞。” 方棠没理会贺嚣的插科打诨，她准备再劝，贺嚣眼神殷殷：“方棠，你知道吗？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觉得原来疼痛是有价值的。” 素来放荡不羁的少年一旦认真起来，那种无所顾忌，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是最让人动容的。 方棠眼睛一热，别过脸，怕被贺嚣看到。 接下来的每一天，方棠都陪着贺嚣一起来经受这种煎熬。 沈晏温蹲在地上，摊在他面前的是一堆写满数据和算法的白纸，“飞龙在天”正在进行冲撞训练。 “完成的不错。”沈晏温抓住其中一个地方，指给方棠，“你再计算一下力臂扭矩。” 方棠打个哈欠，说：“好。” 沈晏温看着她一脸倦容，忍不住关心道：“贺嚣的伤势怎么样？” “恢复的不错，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恢复到巅峰时期不太可能，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没想到这样消极的话有一天我能从小师妹嘴里听到。” 从前的方棠，在数学领域简直就是一个bug一般的存在。天才少女往往是无往不利大杀四方的存在。他虽然没和她在一起比赛过，但听到那些碾压般的传说，还是让她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这种期待很自然延伸到全国机器人大赛。 “我看到你在很多操作上，都做出了改变，是为了适应贺嚣现在的情况吗？” “一半是为了适配贺嚣目前的身体情况，一半也是对机器本身的一种改进。” “明天一早，你们就要和滨大代表队一起去北城，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棠不想现在被这些事情束住手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一句：“老师，您现在很像广播频道的主持人。” 骂人不吐脏字，被骂的人还只能呵呵一笑了之。 沈晏温听出方棠不想再跟自己废话，于是笑了好久：“他们为什么说你好相处，明明浑身是刺呢？” 贺嚣推门而入，刚好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笑道：“我们家方棠，人狠话不多，野区小玫瑰，专治各种不服。” “你们家？”沈晏温推了推眼镜，“贺嚣，你知道你这句话的意思吗？” 沈晏温笑起来给人一种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书生气质。但一旦板起脸，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射出，照得人几乎无处遁形。 贺嚣顶着这种目光，收起笑意，回道：“是，贺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沈晏温多多少少从吴用那里了解了一些方棠的最近的一些情况，当然也知道方棠现在借住在贺嚣家里。 贺嚣同学，恶名昭彰，实在不是一个优秀的同住选择。 本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原则，沈晏温曾经也有过让方棠从贺嚣家搬出来住到他家的一个打算。老师故去，他被人白白叫了一句大师兄，便格外想对这个老师生前最得意的学生多一点照顾。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沈晏温的想法始终最终没能实现。现在小师妹似乎找到了一个和这个世界对话的窗口，贺嚣。 尽管贺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他对方棠的用心，却让沈晏温看到了另外一个维度的贺嚣。 他弹了一下贺嚣的脑门儿：“吴老师不在这里，看把你嚣张的。” 贺嚣捂着脑袋抱怨：“老师，我对方棠的心，天地可鉴。” 方棠这才明白过来—刚才两人之间的暗地较量。 第112章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112 全国大赛如期而至。 二十二中的三人小组连同滨大五人组，在夜色中到达北市。 从大巴车上下来后，方棠哈出一口白气，身边的赵四海哆哆嗦嗦地抱怨道：“怎么这么冷？” 方棠看着只穿了一件帽衫的赵四海说：“北市比滨城的平均气温要低差不多十度，适应两天就好了。” “棠姐怎么对北市这么了解，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等方棠回答，贺嚣一把揽过赵四海的肩膀：“话怎么那么多，赶紧回房间，点外卖。”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赵四海的全部注意力：“嚣爷，点只大烤鸭。” 贺嚣踹了赵四海一脚：“我看你像烤鸭。” 几个人吵吵闹闹走进酒店。 他们入住的是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酒店，在贺嚣看来，各项设施真的太一般。 “搞什么搞，这么点地方，鸟笼子都比这个大？”贺嚣真的对北市寸土寸金的概念有了直观感受，“怪不得我爸总是说，滨城的地产充其量就是个二线城市。” 方棠看着贺大少爷各种抱怨：“这种安排已经很不错了，以前我们出去比赛，有时候都要几个人挤一个房间。” “挤一个房间，你和谁挤一个房间？”贺嚣的关注点成功跑偏。 如果没记错，方棠以前经常参加的可是数学比赛，这种比赛男女比例一向失衡。 方棠一枕头砸在贺嚣身上：“你脑子里为什么总是能装这么多的黄色废料？” 贺嚣抱着枕头倒在床上：“苍天啊，冤枉死我，只有面对你时，我脑子里才会出现这么多的不纯情，人家平时很乖的。” 方棠被恶心地直接再向贺嚣砸一个枕头。 大赛第一天是开幕式和表演赛。 贺嚣对这种官方流程非常恶心，如果不是组委会要求必须全员参与，贺嚣真想蒙着被子多睡一会儿。 他身体后仰，打个哈欠，小声对身旁的方棠说：“我们在最后面，你如果困，就睡一会儿。” 方棠正低头奋笔疾书，昨天她算了半夜，今天一早，脑海中又有了新想法，于是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下来。 贺嚣最佩服方学霸的一点，并不是她异于常人的高智商，而是她可怕的专注力，一旦沉浸某件事，就绝不会收到周围其他因素的干扰。 十分钟后，方棠满意地收起纸笔，会场的迎宾曲也戛然而止。 主席台前，缓缓走进一群人，台下众人被迫化身无情的鼓掌机器。 看到那群人，方棠的身体明显一僵，手中的笔骨碌碌滚到地上。 贺嚣听到方棠这边的动静，急忙看过来，却看见方棠僵硬苍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 贺嚣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伸出手，握住方棠的手。那一根根纤细的手指凉得像冰一样。 “方棠？” 方棠急忙收拾情绪，回道：“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贺嚣明显感到方棠的身体轻微地战栗，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主席台。 贺嚣顺着方棠的视线看向主席台，主持人正激情澎湃地介绍这次比赛的评委团成员。 其中一个人格外引人瞩目，姜学成，因为太年轻了。 在一众老成持重的评委会成员里，年纪轻轻又风度翩翩的姜学成就像一个异类，惹得下面不少人偷偷拿相机偷拍他。 不出意外，这些照片一般会被配上什么“最帅评委老师”等自带流量气息的名字被到处转。 开幕式不知进行到哪个环节，话筒交给姜学成。 手持话筒的姜学成一走到台前，台下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哇，清北最年轻的副教授，有颜有脑还有腿。” “组委会请他来不光够权威，流量也很能打。” …… 台上的姜学成清了清嗓子：“诸位同仁，大家好。首先要恭喜各位选手，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拼杀至此的佼佼者。希望接下来的比赛，大家能取得理想的成绩。国内，各项机器人大赛……” 贺嚣忍不住把姜学成和沈晏温放在一起比较，更觉得还是沈晏温可爱。 沈老师自带学者气息，温润如玉又有一份无法磨灭的赤子之心，指导他们的时候，更是尽心尽力，坦诚相待。 反观这个姜教授，真的有些刻意展现自己的谦谦君子作派，凡事过犹不及，啥事太过刻意就显油腻。 这边他胡思乱想，那边姜学成已经讲话完毕，方棠敛下眼皮，表面风平浪静。 开幕式结束，人潮汹涌，贺嚣和方棠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群冲散了。 方棠走到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准备给贺嚣打电话。 她刚拨通号码，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姜学成。 姜学成的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看到方棠也不意外，仿佛是早就知道一样。 “小师妹，好久不见。”姜学成的笑容和刚才一样，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后刻意保持的弧度。 方棠没答他话，身体下意识做出一个防备性的动作。 “小师妹还和以前一样，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啊。” 方棠垂下眸子，仍旧保持沉默。 姜学成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只是不知道精神病院里那只猫有没有来找你？” 闻言，方棠身体剧烈一抖，抬起头，眸光中溢满痛楚的恨意。 姜学成却像是很享受一样，张嘴还要再说什么。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大力搡了一下，整个人没防备，往后退了一步。 及时赶来的贺嚣握住方棠的手腕，把人护在自己身后，然后一脸嘲讽地冲着姜学成说道：“姜教授，私下联系参赛选手，不是评委们该避嫌的事情吗？” 姜学成用手拂了拂肩膀处被贺嚣弄皱的衣服，仍旧保持着那种谦谦君子的所谓风度：“不过是故人重逢，多说两句话，和评委选手无关。” “多说两句话，姜教授今天说的还不尽兴吗？需不需要我把大家再召集起来，听您说一说？” 姜学成也不恼怒，反而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贺嚣的肩膀：“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第113章 小情侣虐狗日常 113 贺嚣后撤一下肩膀，躲开姜学成的手：“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他牵着方棠的手径直绕过姜学成。 姜学成看着方棠离开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翳。良久之后，他摘下眼睛，缓缓地擦拭着，借以平复自己几乎要泄漏的情绪。 开幕式结束后，大部分参赛人员回到自己的区域休息，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比赛。 方棠任由贺嚣牵着自己往前走，他们离得那样近，周围人流攒动，却和他们毫无关系。 “想吃什么？” 听到贺嚣的话，方棠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装潢得很不像饭店的川菜馆前。 看到店名，方棠瞬间没胃口：“随便。” “好。”贺嚣很认真的点头，“我进去问一问，有没有随便。” 方棠一把抓住贺嚣的胳膊：“你还真进去问？” “不然呢？小祖宗儿，你这会儿就是想吃月亮，我也得想法子让你吃到不是？” 方棠锤了他一下：“行了啊，少贫嘴，我饿了。” 贺嚣真觉得自己挺走运，误打误撞，挑了家很靠谱的馆子。 “想吃什么，自己点。”贺嚣展开菜单，递到方棠面前。 方棠翻了翻菜单，“明溪居”擅长新派川菜，跟风米其林潮流，弄得有些形式大于内容。花里胡哨整一堆没用的小菜系，真正能吃好吃的，也就那两种。 方棠随手指了两个，然后问贺嚣有什么想吃的， 贺嚣答：“随便。” 方棠听后，笑着摇摇头：“怎么那么小心眼了。” 说罢，她又点了两个，然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下好单后笑着说：“美女小姐姐真会点，这都是我们的招牌菜。” 服务员走了，贺嚣挺惊奇地问：“真的，假的？你点的都是他们的招牌菜？” “假的，”方棠喝了口水，“你就是点一个酸辣土豆丝他们也会这么说。” 贺嚣笑了，侧着身子给方棠倒热水，小心试了下水温才把杯子推到方棠面前，“喝口热水。” 方棠端起杯子，小心喝了口水。 从刚才起，方棠一直在试图保持镇定，但越是这样，贺嚣越觉得奇怪。 方棠不说，贺嚣也不问，因为他知道，只要方棠不想说，问也是白问。虽然没开口问方棠，但贺嚣心底却暗暗对这个姜学成留了意。 麻婆豆腐端上来时，贺嚣正手舞足蹈地跟方棠说笑话，方棠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难得方学霸这么捧场，贺嚣一边说笑话，一边给方棠舀了一勺麻婆豆腐。然后，自己也舀了一勺，一口吞下去。 “嗷……” 贺嚣烫出了狼叫，方棠赶紧拿纸巾帮贺嚣收拾衣服上的污渍。 “怎么会这么烫？！”贺嚣一边狂灌凉白开，一边吐槽。 “大少爷，豆腐不烫，什么烫？” 有了这么点小插曲，方棠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贺嚣烫的到底厉不厉害上。暂时把那个姜学成丢到九霄云外。 两个人吃完午饭，方棠才想起来自己队里还有一个赵四海。 “赵四海的午饭怎么办？” 贺嚣晃了晃手机：“外卖。送到酒店。” 赵四海本来对贺嚣为自己点的炸鸡套餐感动不已，但听说贺嚣他们去了“明溪居”，瞬间不淡定了。 “你们两个坏人，一起去米其林餐厅吃饭，还不叫上我。” “得了，有点吃的就不错了。” “你们那叫有点吃的，我这叫什么？猪食吗？” “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的。”贺嚣说完这句话，觉得怎么那么清晰，一回想，发现正是方棠经常拿来吐槽他的。 于是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赵四海要戳瞎自己的眼睛，不要再看到面前这两个恶心的人儿。 三个人像平常一样开了几句玩笑，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第二天的首场比赛。 尽管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但方棠仍在努力争分夺秒完善算法。尽管她的程序曾让谢大神这种级别的高手都惊艳不已。 贺嚣的手腕刚拆掉固定物，现在也不敢做太多动作，怕加重疼痛。 赵四海不停地熟悉操作流程，模拟实战训练。他们的方案很简单，首发贺嚣，一旦贺嚣出现意外情况，赵四海立马补位。 决赛每一场几乎都是生死局，他们不敢有一丝懈怠。 凌晨的北市安静又迷蒙，方棠打开窗帘深吸了一口仍带着潮意的空气。她一边活动肩膀，一边走到床边叫醒滚在一起的贺嚣和赵四海。 两个人昨天争论到很晚，最后竟然一块儿靠在床上睡着了。 这两个人还挺有默契，互相扯了半天被子后，一个人分了一角，用脚踹着对方的脸，睡的很香。 贺嚣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赵四海带着浓郁味道的袜子，吓得一激灵，一脚踹在赵四海脸上。 赵四海被踹醒，一声尖叫鸡，站在地板上，眼睛里惊恐万分。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贺嚣质问。 赵四海不服：“我还没问你怎么在我房间呢？” 方棠无奈：“两位，醒醒，这是我的房间。” 吵吵闹闹的早间时光后，几人跟随大部队来到比赛场馆。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大家的机器都在排队过安检，送往公证处检测是否符合参赛标准。 场馆里已经架起了长枪短炮，这次比赛是直播，受关注度还挺高。 比赛采用当场抽签分组，对抗的方式进行，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最后获胜的队伍是冠军。 除了冠亚季军之外，组委会专设一个特别奖，以鼓励那些有梦想的选手。 贺嚣的抽签结果勉强可以，对阵的是东师大。 “东师大也是老牌强队了，贺嚣，你看人家那几支队伍对阵的都是段位相仿的高中生，还有初中的几个小屁孩。” 贺嚣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决赛也要见，不如今天相见，愿赌服输喽。” “你这哪是愿赌服输，您是自信爆棚。” 比赛即将开始，方棠和赵四海都退到安全线以外观战。 场上几组选手开始捉对厮杀，现场观众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大型电子显示屏，不停地变换交战双方获得的分数。 第114章 黑马？黑马 114 “三人组”和东师大的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方棠紧张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预决赛第一轮的赛制对他们并不友好。 限时跨越障碍物。这种比赛需要机器自己选择有效的道具，然后借助道具搭建路径，才能成功跨越障碍物。这很考验操作者对材料的选择和机器本身的灵活性和速度。 东师大的机器机械臂灵活，勾取道具时如探囊取物般自如。而且，东师大的几个人都是大赛经验丰富的老手，对这种比赛规则十分熟悉。 老道的经验选手们看到贺嚣时，几个单纯的工科男大哥很实在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他们只差在脸上写着：瞧，对面是三个高中生耶，操纵机器的还是个脸长得比技术抗打的小男生。 但很快，模样长得很帅的小男生，祭出一连串比脸还帅的技术动作，直接把对方震惊到卡壳。 贺嚣决断迅速，取舍分析利弊的能力让人叹为观止，超稳定的控制力将机器的灵活性发挥到极致。 东师大的另外三个男生站在操作者对面，一个个紧握拳头，拼命输出战术指挥。 奈何他们的机器不给力，操作者几次错失良机。因为操作者的迟疑，东师大的机器在机动性和速度都和“飞龙在天”出现不小的差距。 看着“飞龙”的分数开始甩开对手的追赶，遥遥领先，方棠忍不住激动地“耶”了一声，给贺嚣喝彩。 最终“飞龙”以领先对方四十六秒的强大优势战胜对手，贺嚣直接带着操纵手柄从警戒线内跳了出来，与方棠和赵四海击掌庆祝。 其他赛场陆续公布结果，环视四周，方棠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 获胜的几支队伍的年龄都偏小，甚至出现初中生设计的机器在抢占道具时和某知名高校的机子出现冲突，直接将其瓦解，按在地上摩擦的刺激场面。 因为规则没规定机器不能接触，所以被重创的机器只能自认倒霉。 如果，有一两支队伍异军突起，那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种比赛，出现黑马并不是稀奇事。但像今天这样，连着几组战队都出现这种现象，尤其是几支老牌战队都接连被打败。 这样的比赛结果，巧合地让人很意外。 为什么会这样？ 方棠心中升起了无限疑云。 上午预决赛结束，下午将开始四分之一决赛，贺嚣他们争分夺秒地全面检修了机器，以备能以最优秀的的状态迎接下午的四分之一决赛。 他们下午的对手是今天上午的黑马选手，“空空悟”。 “他们的机器打法很先进，但我总觉得他们的机器或多或少有些借鉴的影子。”方棠的话说的委婉。 赵四海问：“能确定借鉴的是哪一台吗？” 方棠摇摇头，她在这一领域基本就是个新手，研究过的机器也仅有那么几台。其他都是靠自己摸索。 贺嚣喝了一口水：“现在最重要的是击败对手，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这场比赛很多人来看，因为比赛双方都是格斗型机器人，无形中提升了比赛的观赏性，更何况，双方都是干翻名校的黑马选手，这场比赛究竟鹿死谁手，值得一探究竟。 比赛开始，对方果然展现了极强的攻击性，在抢分的同时，不忘破坏掉贺嚣可能得分的机会。 对手一开始就像上午一样不断耍小动作，骚扰贺嚣，贺嚣被惹得自乱阵脚，频频让对手得分。 开局过半，贺嚣终于在方棠的提示下压制住对手，谁知他刚要挤开对方，裁判突然喊停，示意贺嚣犯规。 贺嚣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垂下胳膊，要找裁判理论。却见方棠对着他做了一个“ok“手势，然后指了指手机。 贺嚣立刻明白了方棠的意思，收回自己的的脚步，全身心投入比赛。 对方见贺嚣越挫越勇，慢慢乱了自家阵脚，开始出现低级失误。 在对方出现失误的同时，贺嚣操作”飞龙“完成比赛，动作流畅丝滑，全程毫无卡顿失误，精彩的像一场表演秀。 比赛结束，对方也没来握手，直接很没风度地扬长而去。 “小朋友，真没礼貌。” 贺嚣摇着头吐槽完后便走出隔离区，直奔方棠：”找到了？“ 方棠将手机递给贺嚣：“英产格斗王，抄也不找个低调点儿的抄。” 这几年国内的比赛办的越来越大，权威性的赛事越来越多。但国内的技术发展跟不上行业热度。出于种种原因，为了能在国内比赛中拿到名次，以便利用名次换取升学机会，很多人开始想办法走捷径。 抄袭是最常见也是最低级的一种方式，还有很多暗箱操作的龌龊事情，总有人试图在监管真空地带坟头蹦迪。 一天的比赛结束，大部分人都疲惫不堪。 方棠第一时间拿出热敷袋，帮贺嚣戴在手腕上：“一会儿回了房间，你先洗澡，然后再上理疗机。” “棠姐，我饿。”贺嚣扁扁嘴巴。 “一边按摩一边吃饭。” 贺嚣抬起手腕：“没爪子。” 方棠无语。 赵四海：“没事，嚣爷，我喂你。” 贺嚣呵呵哒：“我还想多吃两口饭。” 酒店提供的自助餐没办法满足贺少爷刁钻的嘴，因为酒店被活动主办方包场，所以外卖不能送到房间。赵四海出门接外卖，回去的路上正巧和下午的对手遇上。 对方的领队老师面带愠色，步履匆忙地从楼梯间离开。不一会儿，又从楼梯间走出一人，姜学成。 姜学成神态悠闲，除了领带稍稍有一点倾斜，其他地方都是一丝不苟的规整。 赵四海下意识躲了一下，回到房间后，便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你们说，评委裁判和参赛队带队老师，能不能私下见面？” “什么意思？”贺嚣觉得赵四海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我刚才看到了今天上午讲话的姜老师，他和我们今天下午的对手好像发生了点儿不愉快。” “姜学成和带队老师？”方棠和贺嚣对视一眼，似乎敏感地嗅到了什么诡异的阴谋。 第120章 永不缺席的正义 第120章 永不缺席的正义 120 肃杀之意从方棠的眼中渗出：“杀人的凶手凭什么可以逍遥法外？” “你在胡说什么，她跳楼的时候明明是你在场，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据的。” “哈，”方棠厌恶地看着仍在狡辩的男人，“你可以不在场，但是你偷拍的那些威胁她的照片可在场。” “照片？什么照片？”姜学成只打算承认“自己因为一时激愤，才对方棠采取强硬措施”的指控，其他，他一概不认。 方棠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想不到，当年你骗她拍下这些不能见光的照片，用这些照片威胁她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东西会成为指认你的证据？”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师姐的旧邮箱里。午夜梦回时，你是否会梦到他？” 面对方棠的质问，姜学成脸上的讥诮终于崩溃，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似乎想到了宿舍楼下那一滩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方棠并没打算放过他：“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是自己就是自己的，谁也夺不走，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无论你使用多少卑劣的法子，也无法真正拥有它们。就像你，害死了师姐，逼走了我，夺走了我和师姐的研究成果，靠那些进行到一半的研究成果获得国奖、留校、晋升的好处，却永远得不出剩下一半的成果。” 方棠的话扎在了姜学成的心口。 他之所以嫉恨方棠，是因为她拥有令他艳羡的家庭，以及无法企及的天赋。 方棠说的对，当年，带他们的教授心梗突发去世，团队里四个人一死一疯，他成为那项研究的利益既得者。也靠着这项发明斩获无数大奖。凭借奖项和履历他才能留校任教。 但，当年的问题只是大大拓宽了科学界对拓扑结构体系的认知，进一步的研究成果他迟迟未能给出，学校有关部门已经多次向他施压，以前对他有质疑的人更是借此打击他以及他的团队。 方棠叹口气：”姜学成，老头儿当年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他写了一封推荐信，推荐你在学校实习，并希望你能留下来。” 听到这里，姜学成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些。” 他的脸埋进手掌中，肩膀剧烈的耸动，昭示着主人公负疚至极的哭泣。 方棠一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扫过姜学成的肩背。 方棠缓缓走出病房，贺嚣正在病房的玻璃门前来回踱步，见她出来，担忧地注视着她。 方棠走上前，伸出胳膊放到贺嚣的臂弯：“走。” 贺嚣伸出手，揉了揉方棠细碎的头发：“走了。” 门外，迎来多日雾霾后的第一个大太阳。 阳光璀璨，灿烂得像是要将世间的所有黑暗与阴霾扫荡一空。 贺嚣想说点什么，可这样好的阳光，不该问些无趣的问题。 大赛因故推迟，组委会给出的理由是场馆维护。 傍晚，就在贺嚣和方棠在酒店房间因为改进“飞龙在天”的问题，激烈辩论时，赵四海敲门进来。 看着赵四海一脸的兴奋，贺嚣问：“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种样子？” “你听了也得跳这么高。”赵四海试图卖个关子，被贺嚣一脚踹破功。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学这套吊人胃口的小把戏。” “还能有什么事，姜学成被警察关押了，昨天，组委会公众邮箱多了一封匿名信。里面详细记录了姜学成在外开设各类辅导班，并假公济私，以大赛名次为诱饵，鼓动家长让孩子参与比赛。” “就这些？” ”还有，有几支队伍的机器被发到外网上，在外面引起轩然大波。有个学校的机器从外形到理念都是抄袭的全英格斗机器人，所以被举报。像这种队伍还有很多，等着他们的是主动退出比赛。” 贺嚣挺兴奋：“正义会迟到，但正义不会缺席。” 方棠看着贺嚣兴高采烈的样子，真想问他，是不是你写的检举信？ 比赛往后延迟两天，意味着她多出两天来完善程序。以前，她多依赖理论和现成的视频来改进程序。 经过这几天的实战比赛，方棠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灵感的火花，急于把这些火花变现。 她决定缩短休息时间，争取让“飞龙”的性能再上一个台阶。 “再压缩睡眠时间？棠姐，你现在就只睡三四个小时了，再压缩，你是铁人吗？” “是不是铁人我不知道，你迅速买几罐红牛和速溶咖啡。” 贺嚣没出声阻止方棠，因为他正好想这么干：“那我们先从哪步开始？” “我需要一个校验结果，以便更好的提升它回撤的幅度和速度。” “好。”贺嚣说着开始用随身携带的打印棒打印出记录表格。 “哎，我说，真这么干啊？”赵四海觉得这俩人疯了。 “你先去睡觉，等贺嚣困了，你再来替他。” “真是疯了。”虽然嘴上抱怨，但赵四海还是乖乖定了一个两小时后的闹钟，准备接替贺嚣。 程序的改进，从来不是调整一个算法，一个系数就能解决的问题。 它需要反反复复的尝试，甚至成千上百遍的不停试错。 下半夜，四周静腻，方棠困意上头，决定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她站起身，小心踱步，脑子暂时清明很多。 她不再坐下，一直站着写东西。以此让自己的大脑时刻保持清醒和兴奋。 晨光在望，她伸了个懒腰，开始独自一人复盘整个机器。 贺嚣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记录的表格。他的记录很清楚，在一些数据旁边还写下了自己的看法。 时间紧迫，方棠获得第一手资料，开始调整细小的参数值，力求让“飞龙”的速度和灵活性能达到一种平衡。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方棠看了眼贺嚣，轻手轻脚地从旁边拿了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贺嚣一激灵醒过来，迷蒙着眼睛说：“抱歉，我睡过去了。” 方棠将白纸递给他：“应该没有其他的漏洞了。” 贺嚣扯下自己身上的毯子，身手裹住方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方棠太累了，在贺嚣的手掌贴过来的瞬间，身体很诚实地往贺嚣怀里靠了靠。 片刻后，方棠沉入梦乡。 延迟两天的比赛，在众多爱好者的翘首期待中，迎来了它的决赛现场。 第121章 登顶 第121章 登顶 121 早晨八点，大家从酒店出发，乘大巴车前往比赛场馆，清北体育馆。 今天除了半决赛和决赛的正式比赛，还有趣味性大于竞技性的表演赛，用来增强比赛本身的可看性和吸引力。 相对于一般的体育赛事或者电子竞技，机器人大赛的关注度和影响力一直都太低。国民度低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它的发展，本次比赛的主旨之一就是让机器人大赛成为像电子竞技一样，受到大家关注和喜欢的国民赛事。 大家从大巴车上往下看，意外看到比赛场馆外面围满了人。 “那些人是在干什么？”赵四海不明所以，看着不像观众啊，手里很多还举着东西。 倒是司机大哥8g冲浪，讯息发达：“你们还不知道？这些小姑娘是来追星的。” “追星？追哪个星？” “追你们呀，你们没看吗？现在网上随便打开一个平台，热度最高的一定是你们的剪辑片段，比奥运会时的热度还要高。” “这两天争分夺秒地改代码，快被程序搞死了，哪里还有时间上网刷手机？让我来看看。” 赵四海边抱怨，便打开手机网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届机器人大赛因为出了几位高颜值的参赛选手，竟然光速出圈，比赛视频席卷各大平台，底下一种野生迷妹。 因为这种现象级的出圈爆火，本来还要向外派票的机器人大赛，竟然开始有黄牛倒卖入场门票。 “贺嚣，你下面的粉丝最多啊！” 贺嚣仍在闭目养神，听到赵四海的话，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注，大家都挺兴奋的，车里闹哄哄的。大家都不敢下车，怕被人群冲散，进不了赛场。 最后，组委会没办法，临时加派保安隔出一条通道，车上的人才敢下车。 下车后，他们背着器材包入场，不出意外，引起现场一阵不小的骚动。 进入场地后，他们才发现今天的看台座无虚席。用于直播的器材，环绕了赛场一周。 来看比赛的人现在很明显地分成了三大类型：一种是来认真观看比赛的。一种是真情实感来追星的，一种是拿着直播设备来蹭热度的网红达人。 放眼望去，参赛队伍果然少了几个，想必就是赵四海说的那些被清退的队伍。 经过两天的休养，贺嚣的手腕伤势好转，一路高歌猛进，杀进总决赛。 贺嚣预设过很多次自己进入决赛的场景，却没想到总决赛的对手是滨大的前辈们。 “小朋友，好好打比赛。”滨大的师哥师姐们作为对手竟然在为贺嚣加油。 贺嚣挠了挠头皮，这么热情的对手，真的很少见。 比赛开始，贺嚣利用机器本身灵活的优势，频频压制对手。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机械臂连续击中目标，打得贺嚣只能操纵机器避其锐气。 关键时刻，贺嚣绝佳的操作技术和机器本身优良的性能完美结合，以微弱优势，战胜对手。 看台上的呼声，震耳欲聋，网上的热度越升越高。 方棠却像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一样，冷静地看着这场比赛背后被人为赋予的浮华。 贺嚣在主持人激动的呐喊声中，明白自己取得了这场比赛最终的胜利。 说不激动是假的，他终于带着老杜的梦想走到了最高的领奖台。 决赛过后，是半小时的表演赛，贺嚣刚离开比赛区，就被一股脑涌上来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贺嚣，你拿到了这次比赛的冠军，心里有什么想法？” “对不起，我更正一句，不是我拿到了冠军，是我和我的队员一起拿到了冠军。” “贺嚣，听说你们队的成员都是高二的学生？” “是的。”贺嚣简单敷衍两句，就想赶紧溜之大吉。 谁知大家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一个手机伸到他面前，喊道：“贺嚣，快跟直播间里的小仙女儿们打个招呼。” 贺嚣草草挥了挥手：“麻烦让一下，我有急事。”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方棠应该在的地方，但那里却出乎他预料的空空如也。 贺嚣急于找到方棠，但围着他采访、直播的人说什么也不离开，围着他各种角度的拍拍拍。 贺嚣看常规方法不奏效，于是后撤两步，跑回比赛区。 身后追着他采访的人干着急进不来，于是隔着人群呼喊“贺嚣”。 贺嚣快步走到现场主持人的工作区，低声说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主持人征求了一下领导意见，贺嚣被允许使用主持人的话筒。 贺嚣坐在话筒前，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情绪。 他开口，嗓音低沉婉转。 “方棠，你在哪里？我想，不管你在哪里，一定能听到我接下来的话。”他突然紧张起来，吞了吞口水缓解了一下，才继续说，“方棠，我喜欢你，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但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请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片刻的安静后，一阵欢呼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谁也想不到，原本枯燥的机器人大赛因为一群帅哥的加入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聊的主要内容，更想不到当届新晋冠军会公开表白队友。 方棠站在入口处的角落里，心情复杂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贺嚣。少年人的炙热与坦荡，是那么耀眼。她没来由地心慌与胆怯，最终，她的不安被贺嚣坚定的目光抚平，方棠站起身，隔着人山人海看向贺嚣所在的位置。 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方棠起身的瞬间，贺嚣就敏锐地捕捉到方棠身影，他激动地对说道：“你站起来，就表示你答应我了！” 方棠觉得这家伙有点儿无赖，正要坐下，却见贺嚣不顾一切从场内往外飞奔。有人拦住他，想要拍照，还有人仅仅是想和他说几句话。 这一次，贺嚣没被任何人挡住，他奋力冲破层层障碍，离方棠越来越近。 看着贺嚣拼命冲向她的样子，方棠的心中有种子破开重云，逐渐壮大。 第122章 翻盘 第122章 翻盘 122 国特奖的颁发还要经过一道非常严格的程序，答辩。 厚厚的一沓资料是方棠连夜赶工的成果，外界的喧嚣让这次机器人大赛蒙上一层特殊的含义，也引发了很多人的思考和讨论。 这种竞赛到底应该走向何方？ 是通过利用赛事泛娱乐化以便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一领域，还是继续保持它独树一帜的学术性？ 但无论哪一种声音，都动摇不了国家特等奖的评定标准：参赛的队伍除了在实战中战胜对手，还要在领域研发中有至少一项创新，才能获颁这一奖项。 方棠背着包，走在贺嚣身后，独立楼前的爬山虎叶子都已经落光，只剩下虬劲的藤蔓交错在红色的墙面上。 赵四海抬头看了看略显破旧的老楼：“我怎么有点紧张？” 带队的男生回了下头：“别紧张，都是从这一步经过的。你们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方棠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口罩，憋闷的感觉稍稍好了一点儿。 他们被带到二楼，整个楼道光线昏暗，逼仄的空间让人格外压抑。 公告栏上有着一长溜的表彰名单，最上面的是几位教授级别的导师最新的学术成就。 粗略扫过眼前的几人，方棠的心沉了沉，往昔的回忆渐次浮上心头。 教授成果展示那一栏最前面的是李维国。姜学成最后带着他们苦熬数月的成果，就是拜在这个人的门下，而这位李教授因此获得国院终身津贴。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回头再复盘当年那件事，方棠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年少的她并不知道在成人的世界里，有一个词汇叫派系斗争。 李维国趁季教授突然离世清洗了学院所有不能为他所用的人。方棠这个季教授的嫡传弟子当然首当其冲。即便没有姜学成，也会有其他人挖坑让方棠他们跳。 将方棠他们几个逐出数基学院，其实就是在摧毁季教授在数基学院几十年的影响力。 学术分歧，职务晋升等等，这些东西会让很多人迷失最初的方向。 如果没有人授意和包庇，姜学成做的事情本该是漏洞百出，一查就会露出马脚。 可事情诡异就诡异在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案，速度惊人，她被直接扣上一个学术剽窃外加故意伤人罪。 那人是笃定，她的父母为了保全她，一定会在精神分裂的鉴定书上签字，以此帮她逃避承担刑事责任。 她被人算计，一步步走进别人预先设好的套。 方棠的握住u盘的手指蜷了蜷，胸口处的憋闷感更加强烈。 心乱如麻的方棠没留意脚下高低不同的台阶，脚下一空，差点儿扑在地上。 贺嚣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长臂一展，扶住方棠。 “别怕。”说着，他拿走她手中的u盘，“我来。” 方棠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稳住情绪。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上衣领口，漂亮的清亮眼眸平视前方，说道：“我可以。” 贺嚣停下脚步，低头望着方棠。 少女清凉的眼睛里，藏着倔强勇敢以及一丢丢的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敲进了贺嚣的心，他摊开手掌，将u盘再次交给方棠：“棠姐，记住身后还有我。” 贺嚣没想到教室里会坐这么多评委，十几个人分列两排，旁边还有一个记录员和负责录制视频的学生。 方棠粗略扫了一眼评委席，最终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这种奇怪的现象似乎在告诉大家，主评委因故缺席答辩会，由于时间仓促，甚至连接替他的人都没能安排好，只能空出这个位置。 她打开资料，开始阐述自己的课题。 空气安静到几乎粘滞，各怀心思的众人仰起头听着方棠娓娓道来。 “以上是我们队针对曲突线体作出改进依据的理论和实践方法。我的报告，陈述完毕。谢谢大家。” 贺嚣偷偷在无人处对方棠比了个大拇指，方棠低头会心一笑。 三个人排排站好，准备迎接下面几位老师的提问。 领队老师曾跟他们讲解过答辩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其中“现场提问”这一环节会直接影响老师对他们理论体系是否扎实的一个评价，进而影响到评委对他们机器研发能力的认可。 评委们接连提出的几个问题，都属于常规型的问题。 方棠逐一回答了这些问题，这些理论都是她曾经烂熟于心的。 就在答辩要结束的时候，坐在第二排的一个老师突然开口问道：“我想问一下方棠，你还会回数基学院吗？” 这个问题撕开了这几天整个清北刻意保持的平静，姜学成的被抓，李维国的暂停一切职务都在释放一个讯号。 两年前，清北数基学院那场派系斗争并没有真正的结束。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在她的身上。 “不会。”方棠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已经找到更适合我的人生。” 他们三个从独立楼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太阳照散了雾气笼罩的大地。 贺嚣伸了个懒腰：“可算是完事了。” 方棠散开马尾辫，任由头发自由舞动，借以缓解她因为太紧张导致的偏头疼。 “谢谢你，贺嚣。” 贺嚣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打算蒙混过关：“你怎么能断定这些事和我有关？” 方棠回道：“扳倒李维国，必定要有足够的证据。谁会为了我做这些？而且，扳倒李维国，做这些的人必须非常熟悉这些领域而且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贺嚣笑了：“也是，棠姐英明。果然学霸的总结能力就是好。” 贺嚣和方棠几个人跟着基地大巴回到酒店，两个小时后，他们收拾妥当了所有的参赛用品，和来时一样，乘大巴车离开。 “明天的颁奖典礼，你们不参加了吗？”有同学很好奇，他们可是国家特等奖的获得者。 贺嚣摇摇头，故作深沉地说道：“要赶回去参加期中考试。” 对面的同学可能被贺嚣的回答雷到，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们还挺关心学校大事。” 第123章 你是意外也是例外 第123章 你是意外也是例外 123 器材要打包装箱，人员整装待发。 就在车队即将出发的时刻，领队老师突然接到电话。 大家站在空地上，暗中猜测电话对面的人会是谁，能够让老师流露出这种恭敬的态度。 电话挂断，老师略有些为难地看着方棠说：“清大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希望能和你谈一谈？” 这次的比赛中间出了太多意外，现在大家都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听到“清大”两个字，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贺嚣一脸严肃地说：“我和你一起。” 方棠摇了摇头：“又不是去打架，等我的消息。” 方棠看了眼时间，有些抱歉地问领队老师：“老师，能等我半小时吗？” “当然可以，半小时够吗？” 方棠点点头：“应该可以，麻烦您了。” 因为有专人负责接送方棠，所以，她很快来到校长办公室。 手指关节屈起，方棠慎重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请进。” 屈校长看着面前从容淡定的女生，很难和两年前精神崩溃的方棠联系起来。 他拿出还未签发的处理意见交给方棠： 李维国开除公职，姜学成不予录用。 “方棠同学回来，清北永远欢迎你。” 方棠垂着眼睛，不置可否。 玩转大半辈子处世哲学的屈校长略微有一丝丝尴尬，他有些参不透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这是怎么回事？方棠听到决定后，就算不对组织的决定感激涕零，也应该在震惊之余感到高兴？ 现在这表情，到底什么意思？ “我刚才跟你妈打了一个电话，跟她详细阐明了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一边说，一边继续观察方棠的表情，“并向她说明了学校恢复你学籍的决定。” “我妈怎么说的？” “她表示尊重你的选择。” 尊重我的选择？方棠觉得这很不像她妈的行事风格。她吃惊之余，竟有些微妙的感觉。 方棠从书包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校长办公桌上。 “校长，谢谢您的邀请，我还是想回到学校继续我的学业。u盘里面是我真对‘超临界热方程’这一问题的后续研究。我在这个问题上走过不少弯路，今天把和这个问题有关的一些资料放出来，是想以后的人可以在这一领域少走弯路。” 听到“超临界热方程”几个字，对面的男人显然很激动，毕竟这项研究的突破，是有机会改写学术史的大发现啊。 竟然被方棠这样轻描淡写地拿了出来，这下更坚定了他要留下方棠的决心。 方棠却郑重地向他举了一躬：“老师再见，我们学校的大巴车还在等我。” 她说完这些，没有等屈校长再次开口，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方棠走出办公室，在阳光下，抬起头，对着天空，她直视灼灼的太阳，脸上的笑容四溢，坦荡又美好。 没走几步，她便看到了一脸焦灼的贺嚣，他握着手机，明显在等她的消息，准备随时冲进去的架势，根本掩藏不住。 见她出来，贺嚣反倒快速压下急躁，淡淡开口：“走了，大家都在等。” “好。”方棠说完，主动扯住贺嚣的衣角。 贺嚣反手握住小姑娘的手，两个人并肩而行。 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贺嚣在方棠手里的书滑落之前，把书从她手里抽出来。 因为怕吵到小憩的方棠，贺嚣一直没敢改变姿势。方棠跟个小猫似的拱了拱，还知道在睡梦里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女孩子特殊的香味和柔软的发丝弄得贺嚣心痒难耐。他伸手握住方棠的手，十指交握，贺嚣出奇地觉得心安。 再低头，他看着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单词，无奈地笑了笑。 人人都说方棠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女，这种褒奖抹杀了一个事实，她日复一日，不敢懈怠的努力与全力以赴的决心。 汽车向前飞驰，就像他们不断前进的人生。下一站，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会更坏，但不论好坏，我们是驾船的那个人，我们的态度会决定我们人生这艘大船的方向，拼尽全力不一点万事胜意，但什么也不做，必定一败涂地。 三人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便迎来了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的考场安排和以前一样，只是坐在考场里的人多有变化。 方棠展开数学试卷，熟悉的符号和公式让她想起刚来到这里的场景。 那时的她，像一只被命运驱赶的羔羊，努力维持的淡定下面是对未来的惶惶不安。 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贺嚣。 少年人的张扬像一把锋利的剑，替她劈开眼前的灰暗与恐惧。他守护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方棠抿着嘴角，开始答题，文字在笔尖缓缓流淌，似一幅画卷，足够装下她整个青春期的乖张与不甘心。 六科考试，一天半完成，大家都有些头昏脑胀。二十二中的效率依然惊人，考试结束后不到一天，年纪大榜就排出来了。 郑卫卫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大家停下了手中的笔。 “我回来了。” 少女软糯糯的嗓音，却像一个小炸弹，炸起一片：“欢迎回家。” 骚动过后，读书声重新响起。 身处其中的方棠差点产生错觉，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看了一眼身旁打着哈欠读书的贺嚣，贺嚣侧首：“学霸，我脸上开花了，看这么认真？” 方棠竖起课本，把脸挡住。 贺嚣一只手抓住她的课本，刚想有点儿动作，一个硕大的纸团飞过来。 赵四海压着全班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儿问：“中午吃什么？” 贺嚣磨牙，扭头恶狠狠地回答：“红烧赵四海。” 第四节课的铃声刚一落地，干饭人燃烧的灵魂已经布满整个校园。 方棠和贺嚣并肩走在干饭军团的后面。 贺嚣手欠地拨了拨她的刘海儿，方棠用手护住，嗔怪：“不要动手动脚。” 贺嚣这次倒很认真：“媳妇儿这么可爱，忍不住怎么办？” 方棠不含糊，一脚踹在贺嚣身上：“忍不住，憋着。” 贺嚣委屈，但贺嚣不说。 阳光浸满树梢，方棠忍不住感慨：“如果，以后，每一天的太阳都是这么好，那该有多棒！” 贺嚣难得郑重：“以后每一天，都会是晴光大好。” 命运，终究不是交错单调的齿轮。无数的意外，构成美丽的命运。多幸运，你是意外也是例外。 （全文完） 撒花，完结。谢谢一直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