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 贵妻慎重大修,跪求点击收藏!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继《一等嫡女》、《一等庶女》以及《残暴女帝妖娆夫》之后,太后又开了新坑。 看过来,没错,就是这本《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 这本书无可厚非,太后开得十分的苍促,所以里头关于人物的刻画都不够细腻,欠妥当。 女主冷怀瑾,重生年纪是在两岁,在写了14章之后,太后觉得越来越吃力,年纪太小,以至于女主的很多技能和智慧都被抹得几乎看不见,有读者反应,女主的戏份因为年纪的问题,而显得有点少。 太后这今日也反复思考了这个问题,将自己的文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之后,发现,读者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女主的性格、处事方世、以及重生后的改变,都没有显露出来。 而整篇文章,也由于女主的失色,而变得有些拖沓起来。 因此,太后深思了好几日后,决定对此文进行大修,将女主的重生年纪改为六岁,文中的很多情节也会作相应的调整,修改后的此文,将会比之前更加精彩。 在此……太后向大家求个支持! 收藏了此书的亲们,记得多点开来看看。 首推前的数据对文文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你收藏了却一直没有看文,这样的收藏也是不算的,长期在520小说看书的妹纸,应该都知道何谓‘首推’,何谓‘扑街’,首推过后,数据不好的文,基本都会面临扑街的命运。 因此,太后能不能正常上架,便要仰仗大家的支持了。 等文的亲们,下周一,太后修文归来,希望你们能等着我! 好文推荐抢楼活动 强烈推荐基友好文: 悠闲田园之一第一酒娘子 作者:子时无风 穿越前,是风华绝代的女老板,干练铁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斐媛。 穿越后,是又黑又矮的土肥圆,软弱无能,有个坑爹的名字叫涂、菲、媛! 这也就算了,还一穷二白,无艺无才,没爹没娘,名声差到今生都别想嫁出去! 不过……涂菲媛斜斜勾唇,名声是什么,能吃吗? 买地、种果树、酿酒、开酒庄,涂菲媛无意嫁人,只想跟爷爷奶奶悠闲过日子。 啥?极品来找茬?——打肿脸丢出去! 找爷爷奶奶的茬?——断手断脚扒光衣服丢出去! 葡萄酒、苹果酒、梅子酒……前所未有的酒种风靡全国,各式各样的酒君子齐齐涌来,十八般花样哭喊求嫁。 “菲菲,我一顿能喝十斤酒,选我!” 滚粗! “媛媛,我能尝出所有酒种的差异,选我!” 不要! “瘦瘦,你身材匀称,肌骨晶莹,莫不是天上仙女下凡?” 睁眼说瞎话,踢飞! * “虽其貌不扬,却有商人才,抬进府做侧妃吧。”某王爷漫不经心说道。 涂菲媛无声勾唇。 第二日,满京城传出某王妃不善持家,某王爷不得不娶商户女补贴家用的流言。 “你丢尽皇家的脸了!”某王爷被叫进宫,骂个狗血淋头。 * 兜兜又转转,一转眼身后的麻杆少年变作健硕青年。 “你究竟要我等到何时?”某青年问。 涂菲媛无辜瞪眼:“你在说什么?” “我们今晚就洞房吧。”某青年将她拦腰一抱,走向床边。 涂菲媛惊叫一声:“我们还没成亲!” “明天就成亲。”某青年俯身压下,声音低哑:“今晚先圆房。” —— 《神医商王的绝色夫郞》作者:飞梵入梦 【本文为《女皇陛下的绝色男妃》姐妹文】 神医重生,竟成了残暴好色的纨绔富商女。 纨绔好色,无情虐打奴仆,不学无术,声名狼藉。 尚未回过神来,一朝跌落高高云端,富商女沦为穷光蛋。 商业链崩塌,万贯家财被夺,便宜老爹寻了麻绳上吊,债主堵上门,视如仇敌! 面对这种坑爹的局面,陌寒衣冷冷拂袖。 想她前生是富甲天下的陌家主,受万人景仰,今世又岂会被‘穷’之一字所困? 既得重生,她誓要掀翻一个“穷”字,洗去纨绔污名。 一身绝世医术展风华,雄才伟略倾天下,且看,她如何一步一脚印的赚钱,致富,发家,执手天下! 今生,本想会云淡风轻的走过,去觅寻过往的迷底,却不料,那一个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尾随而来,誓要与她携手天涯! 她不禁深深叹息…… 纵然他们再优秀,此生此世,她也只想追寻那一双清透的眼眸…… ------题外话------ 文文就要上架了,废话不多说,抢楼活动正式开始。 抢到1—8楼的亲,皆奖励100币,除此之外,88、188、288……以此类推的亲,将会奖励88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太后,奖励名单会在明天上午公布,谢谢大家! 001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一声闷雷在脑子里响起,床榻上的少妇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脸上、身上都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分不清是热出来的还是受了惊吓。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里头的响动,在外头忙活着的仆妇王嬷嬷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切的撩起帘子钻进了里间。 她是陈王妃的乳娘,亦是从冷家跟着陈王妃嫁过来的,在陈王妃的心里,她算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因此,平日里这府里的下人都要敬着她三分。 “下雨了么?”冷怀瑾急忙抓住王嬷嬷的手,一张过份惨白的脸上挂着仍旧未平复的惊恐,汗珠从她的两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更加衬得她弱柳拂风,好不赢弱。 王嬷嬷狐疑的替冷怀瑾擦着脸颊上的汗珠,轻道:“娘娘是做梦了么?外头的天好着呢!” 此时虽是仲夏,但一连几天都未曾有过雨水的迹像,庄嫁里的佃户都坐不住了,前几日还派了人来,希望减点租钱。 冷怀瑾面色有些恍惚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四十开外的王嬷嬷,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几分怜惜来,突然问起:“嬷嬷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她这话问的十分的突然,让王嬷嬷怔了怔,打趣道:“娘娘说的什么话,奴婢自然是尽心尽力的侍候娘娘,娘娘好,奴婢就好!” 这话说完,王嬷嬷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往下一沉,她瞪圆了双眼,看着已经将目光移开的冷怀瑾,握着汗巾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不……不会的,娘娘只是去年滑了胎,身子骨弱了些,应该不会……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一阵喧哗,丫头含香在门口喊了声‘王嬷嬷’,冷怀瑾已经收起了感叹,苍白如纸的唇瓣微微往上一提,一股说不出的讥讽傲气便从她那张原本清秀脱俗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是陈王府的几个姨娘过来了。 “既然她们想知道本王妃的死活,今儿个本王妃就让她们看个够!” 说罢,已经扶着王嬷嬷的手,起身开始更衣梳妆。 陈王妃冷氏,一向沉着内敛,若不是去年一场意外,她也不至于卧病半年之久,很多事处理起来,便力不从心了,好好的一个陈王府也就不会迎来这几尊瘟神。 王嬷嬷的眉心微不可见的拧了一下,低头劝道:“娘娘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等身子骨好了,再慢慢整治也不迟!” 冷怀瑾摇了摇头,嘴边逸出一丝苦笑,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摆放凉了的黑漆漆的苦药,纤纤手指将药碗端起,凑到鼻尖处闻了一闻,若有若无道:“今日的方子又加了一副药材,看来,是真的容不下我了!” 王嬷嬷大惊:“小姐……您是说这药?”她忍不住叫出了以往对冷怀瑾的称呼,一张脸变得霎白,立即气得要去找煎药的小厮问个清楚,却被冷怀瑾拉了回来。 她似乎早已知道这药有问题,却是一直都没有揭穿,王嬷嬷跟在她身边几十年了,自然也是人精了,一见冷怀瑾这模样,便知道她早已洞穿了一切,突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也难怪方才冷怀瑾会问她可有打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冷怀瑾苦笑着,端起药汁,却被王嬷嬷打翻在地。 她轻笑:“嬷嬷,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谁都懂,皇上这是要将我冷家满门抄斩啊!” 王嬷嬷更加震惊:“小姐,老爷和少爷不是流放边疆了么?而家里的女眷也只是被贬为庶民,遣回原籍而已,只要有小姐在,她们是不会吃亏的,等老爷再回来,冷家一样可以风风光光的!” 王嬷嬷天真的想,事情都已经判了下来,皇上总不能出尔还尔吧?他可是一国之君啊。 冷怀瑾又笑,这一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若不是碍着陈王的面子,皇上早将冷家满门抄斩了!” 强抢民女,掠人钱财,勾结前怀南王造反,私自拥兵……哪一项罪名不是灭九族的大罪?皇上这是不想给陈王抹黑,才会改重为轻。 她的爹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做这种对自己百害而无一益的事,分明有人暗中挑拔,或是皇上自己容不下冷家了。 其余人,她倒不关心,心中记挂的是她的兄长冷逸真,两人虽说不是亲兄妹,但却情同亲兄妹。 自打冷怀瑾的亲哥哥冷逸琛死后,二伯便将自己的小儿子冷逸真过继给了她家,冷逸真倒也是知恩图报,不仅待她极好,对父母也极为孝顺,也算是填了冷家三房的一桩伤心事了。 王嬷嬷的手已经发起抖来,她实在无法想象冷家一个那么大的家族便这样没了,而冷逸真原本还是少年志成,轻轻年纪便知进知退,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在军中屡立战功,已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她恍惚想起去年冷逸真来陈王府时,那眉宇飞扬的模样。 冷怀瑾微微一笑,看着镜子里已经是妆容细致的自己,芙蓉花一样的面孔,虽显苍白,却依旧秀丽难挡,清瘦的脸颊使得那双本就过份明亮的眸子尤其扎眼,隐隐有些与其余女子不同的锐利之色,算命人曾说过,她将来必将攀得人上之人。 看来,那算命先生还真是准呢,只可惜,这人上之人她是攀上了,却无福消受。 起身,轻轻的拍了拍王嬷嬷的手背,两人一同出了内间,来到厅堂,几位不省事的姨娘早就坐在那里喝着茶,指点着这院子里的丫头干这干那,将一屋子的人忙得跟过街老鼠似的。 “今儿个吹的什么风?人来得可真齐呢!”冷怀瑾笑着坐上主位,伸手接过丫头递上来的清茶,莲花瓣白瓷茶盖轻轻的拂开面上的茶叶,放到唇边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 “姐姐,贱妾这不是看着姐姐的身子骨不太好,特意来看看么?”说话的是年前才进门的刘侍妾,因着此时已经有了身孕,陈王准备这几日提她做夫人,因此,说起话来,也比其余几人要洪亮一些。 赵氏和肖氏立即点头称是,惶惶恐恐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看着冷怀瑾。 只见她气色稍差,却没有下人们传的那样病入膏肓,大家都有些失望。 “承几位的关心,本王妃这几日还死不了!”冷怀瑾勾唇一笑,那双尤其明亮的眸子在刘侍妾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而后落在她已经隆起的肚子上,轻道:“刘侍妾还是多加休养,若是有个闪失,便不好了!” 她语气平和,却也听不出有半分的不悦,可其余几人都浑身打了个颤,话说,枪打出头鸟,这刘侍妾最近是有些忘乎所以了,仗着自己有了身孕,连王妃也敢挑恤。 这府里的主子、下人,谁不知道王妃的手段?可转念一想,这人若是没了,手段再好,也没有用呢,于人,几人各自交换了个眼色,强打着内心的恐惧坐直了身子。 刘侍妾一听这话,肚子里的气便有些压不住了,她仗着肚子里怀的可是陈王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男孩,便是庶长子了,将来怎样也得了陈王和太后的几分颜面,即使是自己这个做娘的,也会母凭子贵。 “王妃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是不希望陈王的长子出世么?”刘待妾一激动,说起话来便有些尖锐,她刻意的扬了下巴,挑恤的看着冷怀瑾。 以为对方定会气得脸色发青,却见冷怀瑾微微一笑,侧头轻轻的和王嬷嬷说话:“今日这茶里放少了些糖,改日记得放多一些!” 王嬷嬷笑着答话:“奴婢下回一定记着!”她抬眼,面带不屑的瞥了一眼刘侍妾,主子虽然性子平和,却绝不是省油的灯,人待她好,她便待人好;可若有人敢进她一尺,她定会还人一丈。 正在这会,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好大的胆子!”众人往门口望去,只见刚从朝堂下来的陈王,一身朝服未换下,便踏着稳健的步子急步而来,他身段威武,面色俊朗,确不负外头京城十大美男之一的传闻。 刘侍妾一听,满脸的尖酸立即化为了绕指缠,她迎了上去,行了礼便往陈王的怀里钻,撒着娇道:“是,王妃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将陈王的长子放在眼中!” 她只顾着告冷怀瑾的状,却没发现陈王的眼中沉得厉害。 王嬷嬷这才扶了冷怀瑾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在陈王面前行了礼,笑盈盈道:“王爷,不过是一个侍妾,何必气坏了身子,臣妾还有要事和王爷商量,请王爷入内室一叙!” 说罢,便亲自扶了陈王的手臂,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里走去。 刘侍妾傻在了当场,她以为冷家已经落迫了,前几日才下的圣旨冷大人流放北疆,冷家全家贬为庶民呢。 大家都以为陈王定对冷怀瑾冷眼以对,不复早前的恭敬。 谁不知…… 神色一暗,几名侍妾正打算灰溜溜的离开,却见陈王冷冷的侧头道:“不过是庶子,将来成不了大器,你也太纵容这些人了!” 冷怀瑾微微一笑:“毕竟是王爷的骨肉,凡事都礼让三分,总不会错的!” 陈王点头,两人的脚步一转,已经入了内室。 几名侍妾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出了王妃的院子,仍旧捂着胸口不停的喘着气,赵侍妾白着脸望向身边的肖侍妾:“都怪你,怎的把我也拉了进来,早知道刘侍妾会说这种话,我就不跟来了!这下可好,把王妃给得罪了,以后我们还如何过?” 说着,眼泪便出来了。 刘待妾不等她们说话,早已是惊得一身冷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耳边还回荡着陈王那冷漠的话语:“不过是庶子,将来成不了大器……” 002 悲凉一世,香消玉殒 一进到内室,冷怀瑾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陈王的身前,眼中含着晶莹却倔强的泪花。 “王妃,你这是……”陈王吓了一跳,伸手要扶她起来,怎奈冷怀瑾是如何也不肯起来,只是咬着牙紧紧的看着陈王。 大限将至,她这一世,没有什么记挂的东西,只希望与父亲一同流放北疆的兄长冷逸真平安无事。 昨儿个夜里,探子来报,她的父亲冷昌修已经病死在了去北疆的路上,哥哥悲痛欲绝,几番要折返,被她安排的人硬是扣下了,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绞痛,硬下心肠紧紧的拽了陈王的袖子。 那双精睿明亮的眼睛深深的望进陈王的眼底。 她眼下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董家夫人答应臣妾,明晚坐客陈王府,臣妾请了戏班子,打算和董夫人说些体己话,臣妾也没什么能为王爷做的了,只求王爷能答应臣妾,保冷逸真一条活路,如若不然,臣妾死不冥目!” 说罢,她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在外间守着的王嬷嬷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小姐大仁大义,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知道是老天不识人,还是命运太多磨。 陈王略微一惊,很快,眼中便闪出一丝微不可见的惊喜来。 他猛的将冷怀瑾搂在怀里,欢快道:“那是自然,逸真是本王的大舅子,本王定会护他周全,谢谢你,本王就知道,你对本王是最好的!” 陈王赫连城,自小便与董家小姐董婉玉情投意合,无奈太后相中的却是当时风光了半世的冷家嫡长女,因此,这对鸳鸯被生生的拆开,而董小姐却也是刚烈之人,到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却执意不肯许人家。 这事,是陈王心中的一块心病。 在朝堂上,只要有关董家的事,陈王便会竭尽所能的去保。 这些年,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人已经嫁了,她即使再有能奈,却也抹不去董小姐留在陈王心里的那一份留恋和渴望。 去年滑胎那回,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就想明白了,一月之内,替陈王纳了三房小妾,这事还在圈子里流传了好一段时间,太后也曾夸她贤明大方。 她一向懂得算计,她用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却算计了两家人。 陈王大可以等她死了之后再续董家小姐为妃,可那就算是续弦了,传出去,对董小姐也不太好听。 因此,她便给董家卖了这个人情,自个儿先向太后列状自请休书一封。 再与董家谈条件,保哥哥冷逸真三年流放,能安全回归,到时候,皇上也不会再追究冷家的事,冷逸真便可以重新开始。 她勾唇一笑,眼眶中的泪珠缓缓滴落,打湿了陈王的锦衣华服,是啊,她多么的深明大义,宽容到连自己都觉得感动了起来,将自己的丈夫让给别的女人,还要接受丈夫的感激涕零。 抬头,心里一片平静,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起伏的水面,清澈的没有涟漪。 “陈王只要记得臣妾的好,臣妾便无所求了!”她轻轻的推开陈王,心口又是一阵的绞痛,脸色瞬间霎白,但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的陈王,却没有发觉她的不妥,转身,便跑了出去,嘴里喃喃道:“本王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婉玉,让她也乐一乐!” “娘娘!”陈王前脚刚走,冷怀瑾的嘴里便喷出一口血来,再多的胭脂也掩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只怕大限就在这一、两日了。 王嬷嬷搂着她不住的流着眼泪。 这世上的人怎的都这般的无情呢?冷怀瑾在陈王府也服侍了八年了,若不是去年那场意外,她如今也是孩子的娘了,又怎么可能将这大好的前程拱手让人? 最近,外头都传言说皇上欲立陈王为太子,这陈王妃的位置,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呀。 “让戏班子准备好,本王妃要迎董夫人!”冷怀瑾用帕子擦干了嘴边的血水,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漱了口便扶着王嬷嬷去了那正热闹的一方。 几方姨娘早早就到了,这会正诚惶诚恐的侍在一旁恭敬的等着她。 见人来了,刘姨娘第一个上前来给她行礼,顺带赔不是。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何必放在心上!”冷怀瑾虚扶了她一把,想到若是刘侍妾这一胎生的真是男孩,或许将来还是能有长进的! 而自己今天放她一马,日后,她也能念着自己的恩,对冷家多加包容才是。 刘侍妾仍旧徬惶不安,手指不停的搅着手帕子,眼中含了些许的泪珠,任赵侍妾和肖侍妾怎的扶她也不肯起来。 她总算明白了这府里为何人人敬着陈王妃,说白了,陈王府还不是陈王的天下,陈王看重她,她即使再不济,也是高高在上;陈王若是不看重她,她即使再高贵,也如同蝼蚁。 刘侍妾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正在这时,含香来报,说是董夫人已经来了。 冷怀瑾亲自相迎,得了董夫人的赞赏。 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董夫人这些年来,一直忧心董婉玉的前程,看来,总算是有眉目了,她真心感激冷怀瑾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让出陈王妃的位置,替董家休书一封洗清嫌疑。 两人将事情说清楚了,冷怀瑾敬董家老爷一向做风正派,得了他的保证,定不会有差错,冷怀瑾默默将书信收好,交给王嬷嬷,向她使了眼色,快马加鞭的往北疆送去。 北疆的怀北王,曾是董家的至交,定会卖这个面子给董大人。 想到这里,她欣慰的笑了。 一切,总算是完成了。 待戏唱完,已是子夜时分,陈王这夜出奇不意的宿在了她的房里,两人说着刚刚成亲时闹出的趣事,陈王取笑她是小老虎,见人就咬,害得府里的下人都怕了她。 她则笑话陈王是和事佬,每回都充当好人。 不知不觉,天微微亮,冷怀瑾轻轻一叹,闭上双眼,便没有再醒过来。 陈王起身早朝之迹,摸了摸冷怀瑾的鼻息,手指愣愣的僵在了那里,眼泪却拼了命的涌了出来,模糊了他一向极好的视力。 这个女人太过要强,这八年来,他不是一直希望她能学着婉玉柔声细语的说话么? 为何,这心里像是被车轮辗过一般难受? “冷怀瑾,你为何如此傻?”陈王抱着她已经冷却的身体,反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整整三天三夜未眠未休! 003 死前因果,疑惑重重 “轰……”的一声,天空一声闷雷,整个天际像被劈开了两半,陈王府的上空百鸟环绕,配上白绫沉哀,犹如举世之末。 王嬷嬷擦着眼泪陪跪在外间,时不时低劝道:“王爷,王妃已经去了,求王爷让死者安寝吧!” 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不下百遍,可里头除了压抑的哭泣声,再无其他。 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即使前一日亲自上门探视的皇后娘娘,也吃了陈王的闭门羹,一时之间,陈王妃的死在整个天熹朝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关于陈王和陈王妃之间的那段生死之情。 冷怀瑾撑着下巴,游荡在帝都的大街小巷,每每听到茶楼里说书人那唾沫横飞,痛心疾首的说词,她都觉得一阵发笑。 她是死了,却不知为何,灵魂竟飘了起来,她在陈王府呆了三天后,如何也想不通赫连城为何会如此悲痛? 他不是不爱她么?抱着她的尸体不眠不休,又算是怎么回事? 夜……深了,冷怀瑾再次回到陈王府,想看一眼里头的情形时,却听闻一阵吵闹,她的院子还同以往一般严谨有序,只不过,此时她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做的不是平日里打扫的事情,而是惶惶恐恐的拦着一位长相秀丽,却异常激动的贵家小姐。 只见那人着了一身鹅黄色的烫金滚边百折襦裙,脖子上串着小指粗的一串晶莹剔透的东海紫珍珠,手腕上一对翠绿的镯子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她小脸娇秀,眉宇温顺,可是此时却挂着悲痛的泪水。 “连城,你出来见见我!”她哭着冲屋子里喊话,一遍又一遍的,真真是我见犹怜,若她是男子,只怕也要被她喊得心软了起来。 她唤陈王为‘连城’,冷怀瑾轻笑,心里似乎已经放下了这八年来压抑在她心中的不甘。 这人,她化成灰也认得,便是董家小姐董婉玉。 好好的一个世家千金,却非得背负世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知道是真的爱着赫连城,还是爱着他那美好的前程。 冷怀瑾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叹息了一声,正要飘到其他地方去清静一番,却听到屋了里头终于有了动静。 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王嬷嬷冷着脸一脚踏出门槛,一双已经哭肿的眼睛狠狠的瞪了董婉玉一眼,随意的向她屈了屈膝盖,便喝道:“请董小姐自重,我家王妃还未安寝,王爷不愿见客,请回!” 冷怀瑾的脚步顿了顿,这话,是王嬷嬷说的,还是陈王说的? 陈王居然会不见董婉玉,这可是天下一奇啊! 故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认真的坐下来看戏。 董婉玉怔了怔,那对秀丽的双眼瞪得滚圆,难以言喻的难堪自她的脸上流露出来,贵为世家千金的她,摒弃颜面的来此寻他,竟得了他如此轻蔑的招待。 前几日,她还曾为了娘亲带回来的一纸自请休书而窃喜不已,谁知,才几日的时间,一切似乎都扭了个方向。 直到冷怀瑾的死讯传出来,也未见陈王的只字片语,朝廷也没有任何关于陈王妃的罪状,这事就好似过眼云烟一般。 说过了,便没有踪影。 董婉玉的心里像是扎了针似的,在家里坐了三日后,终是奈不住性子,来陈王这里讨一个说法。 谁知,刚进了门便被人拦了下来,若不是她仗着陈王对她的喜爱,一路硬闯,只怕今儿个连这个门也甭想进。 ‘嗖’的一声,自那鹅黄色的袖口中抽出一柄同样精致的短匕,在月光的印衬下,显得寒光淋淋,一看便是锋利之物,几名拉扯的仆妇都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嬷嬷也愣了愣。 看来,董婉玉这是要破斧沉舟了,今儿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好,既然你不愿意见我,我便死在这里,等了你八年,我也不介意下辈子再继续等了!”她话语洪亮,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瞪着王嬷嬷身后的门内,她便不相信,那般护着她的一个男人,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这一刻,冷怀瑾破天荒的想笑,董婉玉啊董婉玉,也有那么一天,你也要用性命去要挟一个男人么? 据在手中的匕首泛着冷冷寒光,一点一点的搁上那细嫩的脖子,慢慢的定格,在那娇嫩的肌肤上划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线,有着细小的血珠子一点一点的蹦出,王嬷嬷大惊失色,赶紧进去通报。 却在她转身之际,那足足关了自己三日的男人,终于迈出了大门。 灰败的脸色,青渣连连,深陷的眼眶里如一滩死水般了无生气,发丝凌乱,衣着邋遢,哪里还有早前那神采飞扬的贵气俊朗的王爷模样? 所有看见陈王的人都吃了一惊,这是他们的王爷么? 王妃死了不过三日,他竟变成了这样。 董婉玉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整颗心脏都急剧的收缩着,她嫉妒得要死……他竟真的如外头所说,一直守着冷怀瑾的尸首,不曾离开过! 坐在角落里看戏的冷怀瑾也吃了一惊。 但她吃惊的不是陈王的模样,而是他此刻望向董婉玉的眼神,没有爱恋,没有喜悦,亦没有怜惜…… 平静……就像她死前一样的平静,仿佛世界都不在了。 赫连城一步一步的朝着董婉玉走过去,粗糙的手指接过她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慢慢的插入她袖子的鞘口中,薄唇淡淡的开启:“回去吧,本王欠你的也已经还清了,你要了本王最爱的人的命,还不够么?” 最爱的人? 冷怀瑾皱眉,他最爱的人一直都是董婉玉,不是吗? 董婉玉怒极反笑,一脸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她此时狞狰的嫉妒,是的,她疯狂的嫉妒冷怀瑾,这个男人明明是她先遇上的,为何到最后,竟能被她偷去了心。 她不甘,等了八年,等来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哈哈哈……你当真不娶我?”她冷冷的看着赫连城,空洞却又可怜的颤抖着身体。 没有人说话。 “好,那我便将父亲昨晚写给北怀王的悔约信送出去,待冷怀瑾至亲的大哥尝一尝那被流放的滋味……” 说罢,她转身便走。 冷怀瑾猛的从角落里起身,冲着董婉玉的方向便追了过去,手伸出去,急切的想拉她的袖子:“不要……”,便被一股强烈的吸力制住,身子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题外话------ 咱怀瑾变成小村姑啰,看看咱小村姑如何安内治外,发家致富! 004 重生儿时,家人健在 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三日,浇得整个大坑村像是涨了水似的,到处都是一片汪洋,地里的庄嫁,眼看着到秋天就可以收成了,被这一浇,简直就是颗粒无收了。 家家户户都咒天骂地,哀声叹气的。 冷怀瑾的脑袋一阵钝痛,耳中却朦朦胧胧的传来争吵的声音。 “娘,我求求您,瑾儿都烧了三天三夜了,若是再不请个大夫,只怕要不行了!”妇人苦苦的哀求着门外面色如铁的婆婆,声音哽咽着,已经带了几丝沙哑。 家里的钱都被婆婆沈金花管着,她拿不出钱来请大夫,只得求她。 “横竖都是赔钱货,你还嫌我们家不够倒霉么?”沈金花瞥了一眼那破烂的木板床上一丝不动的小女孩,嘴角露出嫌弃的表情。 不止是冷怀瑾,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的另一边的木板床上,还睡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十岁小男孩,此时,他正瞪着一对因为过份瘦削而显得尤其突出的眸子看着门口的这一幕,眼角渗出点点泪珠。 片刻之后,他难过的敛下双眼,将身子费力的往里侧了侧。 自打五岁那年的一场风寒,冷逸琛便一直卧病不起,村子里的大夫看了一回又一回,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任其自生自灭。 好在二伯娘家在镇上开药房,偶尔会抓几副药来给他娘熬着,这才撑到了今日。 因此,冷家的三房,都是感激二房的,平日里有重活累着,也是争着去干,这样一来,便养成了其他几房的不良习惯,但凡有事,便顺其自然的留给他们这一房去做。 这几日,又碰上这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偏偏冷怀瑾又高烧不退,使得原本就穷得响丁当的三房,是更加的落迫困窘。 “娘,怀瑾她平日里很少生病的,媳妇保证,只这一回!”肖梅姑紧紧的抓住沈氏的袖子,有哪个娘亲舍得自己的孩子生病,她也是没了办法,才会试着再求沈氏一回。 能做出这样的保证,只怕听到这话的人,都要心酸落泪了。 但是,偏偏沈氏的心肠是铁做的,不仅没有丝毫的心软,反倒更加的冷漠,眼角再度瞥了一眼三房的这两个孩子,道:“你看看你,别人养孩子,你也养孩子,净给我们冷家养些拖后腿的,这年头,咱们的吃穿都是个问题,哪里还有闲钱来给你那两个药罐子治病呢,又不是富贵人家的金山银山,再说了,即便是金山银山,对着你那两孩子,也要吃空了!” 说完这些,沈氏便没再停留,碎了一口,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冷怀瑾难受的张了张嘴,喉咙像是火烧一般,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明明死了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她的娘亲肖梅姑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么?对面木床上偷偷抹眼泪的瘦得只剩骨头的男孩是她的亲哥哥冷逸琛么? 这是怎么回事? “怀瑾,你渴了么?” 正当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之际,肖梅姑已经发现了她的转醒,急忙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的嘴边。 冷怀瑾怔怔的看着她,嘴里却不含糊,大口大口的吞咽,总算找回了一丝生气。 伸手摸了摸肖梅姑的手,那是一个农妇长期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温温的,暖暖的,她又试着往自己的大腿上使劲一掐,‘咝……’痛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她活过来了?并且活到了娘亲和哥哥健在的时期,这年她六岁! 这种让人惊悚的事发生在冷怀瑾的身上,使得她瞪圆了双眼,定定的看着肖梅姑。 在她的记忆中,早已模糊了娘亲的样子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百感交集。 冷怀瑾忍不住伸手触摸肖梅姑的脸,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浑身上下散发着农村人的仆素,面容温和,眉宇低顺,一看便是老实人。 “娘……”她张口,这一声娘,像是隔了时光而叫唤出来的,听在自己耳中,都觉得虚渺的可怕,手上触摸肖梅姑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一些,捏得肖梅姑脸颊生痛。 肖梅姑的身子抖了抖,这才发现女儿的脸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潮红,手上的温度也恢复了温冷,顾不得脸上被捏得生疼的触觉和冷怀瑾的反常,一把便将人抱进了怀里:“你吓死娘了,你吓死娘了……” 说罢,又是一顿好哭。 原本正窝在被子里抹眼泪的冷逸琛听见肖梅姑的话,这才将头探出了被面,他虽长年卧病在床,脑子却是清醒的,看见冷怀瑾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蜡黄状,知道妹妹的烧是退了下去,也欣慰的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子,是日益虚弱了,即使爹娘一直安慰着他,但已经十岁的冷逸琛却已经懂事了,也常常在心中懊恼自己连累了父母。 “哥哥!” 很快,冷怀瑾便注意到了不远处一抹宠溺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转头,看见另一边的木板床上的哥哥正含着泪花注视着她。 她心里一酸,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老天待她不薄啊,能让她重回到一家人健在的时候,握起小拳头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查清上一世娘亲的死因,也不会平白让哥哥被病魔夺去性命。 上一世的她因为那次滑胎,而苦苦钻研了近一年的医理书,懂得了一些治病的偏门手法,眼下见哥哥这副模样,便生出要替哥哥将病治好的想法,或许她的到来,能改变哥哥早死的命运…… ------题外话------ 极品亲人来了,求支持啊! 005 万般委屈,怪病缘由 “妹妹可好些了?”冷逸琛听见冷怀瑾唤他,心里亦是百转千回,热泪盈眶。 自从自己生了这个病之后,村子里便没有孩子再与他玩耍了,就连大伯、二伯家的几房堂兄弟,也是刻意与他疏远了去,有时候还会说些难听的话骂他。 唯有自家年幼的妹妹从不嫌弃他,知道他行动不便,还常常将饭菜端到床头来喂他,这使得冷逸琛是既感激又难受。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自卑感也越加的严重了起来,除了家人,几乎不爱与外人说话。 有时候大伯、二伯上他家来,他也从不开口叫人。 这事传到冷家主母的耳中,又是对肖梅姑的一阵讥讽和训斥,久而久之,冷逸琛在心里也恨上了沈氏,对其他几房,也没有任何好感。 “好多了!”冷怀瑾破涕为笑,只觉得心里头从未有过的舒畅感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这……便是家的感觉啊。 正在这时,那不足以挡风雨的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门外的男人,一边解下身上的蓑衣,一边闷闷的说道:“今儿个村长召了大家商量,说是让咱们抢种玉米,东家也免了一半的租,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他的话刚说完,便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怀瑾好些了么?”冷昌修走上前,伸手在冷怀瑾的额头上探了探,发现,原本滚烫的温度总算是退下去了,又发现儿子冷逸琛今儿个的精神貌似不错,他不禁咧开嘴笑道:“看来,娘的土方子还是有用的!” 之前,沈金花给了他一记方子,说是熬几日总会好的。 肖梅姑一听他这话,原本窝在心里的一股子气,怎么也压不下去了,她委屈的看着冷昌修,没好气道:“你娘给的那个方子,我拿去给村里的大夫看了,大夫说那根本就是害人的方子!” 幸好她信不过沈氏,先去求了大夫,如若不然,只怕女儿还没病死,倒先被沈氏给毒死了。 冷昌修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眉头微微一拧,对于肖梅姑的话,他是半信半疑,虽说沈金花不喜欢冷怀瑾,可她到底是冷怀瑾的亲祖母,怎么可能做出害孙女的事来? “是不是那大夫看错了?”他随口说道,对于肖梅姑的话不以为然。 冷怀瑾瞪圆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带着淡淡书卷气的粗布男子,相貌却是出奇的好,英挺的鼻梁,端正的轮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气质佳、相貌上乘之人。 也难怪上一世娘亲一过世,便会有那般多的世家千金争着嫁给他,而年秀芝,便是在娘亲过世不足百日便进了冷家的门,每每说起这事,她这心里便气得不行。 “爹爹,奶不愿意给妹妹治病,方才还骂人呢!”冷逸琛难得张口说话,十岁的孩子,心里早已懂得了很多人情事故,特别在他卧床之后,过早的看清了人情的冷暖。 冷昌修愣了愣,幽深的目光投向儿子那一边。 是啊,肖梅姑的性子耿直,是不会去冤枉别人的,再加上儿子极少说话,若不是隐忍到了极至,他又怎会轻易的开口。 话虽信了,但冷昌修一想到父亲早死,沈氏独自一人将他们兄妹四人拉扯大,这心里就怎么也怪不起沈氏来。 “娘,哥哥,你们别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冷怀瑾适时的开了口,乖巧的语气,配上她那对过份夺目的双眸,更显得她灵巧懂事,讨人欢喜。 这话听着是安慰了肖梅姑和冷逸琛,但暗地里却将冷昌修推了个一干二净,倒让人觉得他在这家里是个外人似的。 冷昌修的心里像是被哽了什么东西似的,看了看年仅六岁的女儿,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热。 是自己太过顾着沈氏,而让家里的老婆孩子受委屈了么?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大房冷昌盛媳妃聂氏的声音传来:“三叔,快开开门,我家逸林摔折了腿,快些帮忙去请个大夫过来!” 聂氏的话音刚落,冷逸琛便冷哼了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望向父亲。 想到自家妹妹病得差点没命了,其他几房也不见有人过来看一眼,而大伯家的堂兄摔折了腿,便像是天塌下来一般。 冷昌修急忙开了门,便见沈氏披着蓑衣在院子里指挥开了,见到他出来,急忙喝斥他去请大夫。 肖梅姑原本想留下来照顾自家同样也病着的两个孩子,却不想,被沈氏一顿臭骂,最后不得已,只得叮嘱了冷怀瑾和冷逸琛好好在家里呆着。 这才不放心的到主屋里去帮忙去了。 大人走后,冷怀瑾便下了床,跑到哥哥的床边,仔细的察看起他的病情来。 只见哥哥身上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眉眼深深的凹了下去,眼圈四周都是一片青黑色,嘴唇苍白中略微带紫。 “哥哥,你会好起来的!”她笑着将手搭在冷逸琛的手腕上,细细的诊着他的脉搏,发现他脉像虚弱,时而轻缓,时而湍急,十分的混乱。 若是普通的大夫,或许只会当作风寒来医,可她偏偏在滑胎那段时间有些疑神疑鬼,因此,刻意研究了一些偏门的怪像。 难道是……中毒了? 脑海中闷雷炸响,这个假设让冷怀瑾浑身发冷,差点瘫坐在了地上。 冷逸琛苦笑着摇了摇头,此时,他并不知道妹妹已经替他把了脉像,并且已有初步的诊断结果,伸手抚了抚她蜡黄的发丝,宠溺又虚弱道:“哥哥不要紧,只是连累了父母!” 若是他这个怪病一直拖着,三房也不至于被拖到今日这般田地。 连带着奶也不待见三房,大房、二房就更不用说了。 006 饱受委屈,恶言相对 折腾了一个晚上,冷家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冷昌修和肖梅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大半夜,冷怀瑾哪里睡得着,耳朵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知道这一晚暴风骤雨中,娘亲和爹爹又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心里是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方才与哥哥谈心,她这才知道,哥哥的病是五岁时患上的,起初由村子里的大夫瞧着,却不想,药方开出来,是越吃越不好。 便在一家人都准备变卖家当,去县城医病之际,二房媳妇李氏却突然发了善心,求了在镇上开药房的娘家人主动接了冷逸琛的药方子,并且分文不取。 给冷逸琛看病的大夫,也由村子里的大夫,改为了在李家坐诊的大夫。 不知是那大夫医术好,还是药材好的缘固,冷逸琛的病慢慢的好起来了,也不心慌呕吐了,还能吃些东西下喉,只是……这身子骨却是一日接一日的瘦了下去。 这一治便是五年,命虽保住了,人却日渐乏力,连最起码的自理也难以做到。 “娘早上还说没银子,你看看,逸林的腿折了便有银子了,她分明就是嫌弃我们家逸琛和怀瑾……”肖梅姑的话是憋了好些日子,今儿个实在太气,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了出来。 冷昌修默默的换下湿透的衣裳,脸色也不太好看。 想必方才那一折腾,他心里也不太好受。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即使知道她偏袒其他两房,却也不能与她对着干。 待换好衣裳,冷昌修走到儿子的床边,神色沮丧的替他掖了掖被角,粗糙的手指抚摸着他发黄的发丝,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扎了一下。 大侄子冷逸林是冷家的长孙,虽说会特别疼爱一些,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沈氏出了诊钱不说,还特别拿出了二两银子让聂氏买些好东西给他补身子,那钱可是冷家三兄弟拼死拼活挣来的。 三房的儿子女儿病得差点没了,也没见沈氏拿出一文钱来给她们看诊,想想,这心里便寒得厉害。 肖梅姑见丈夫不说话,以为他是气自己说了那些不敬的话,便红着眼眶,堵气似的挨着怀瑾便闭上了双眼。 次日一早,这场维持了整整七日的大暴雨竟出奇不意的停了下来,温暖的阳光撒遍了大地,鸟儿的低鸣,虫儿的轻唱,无处不透着一股子生机怏然的夏季好景,被淹的庄嫁是没办法补救了,按照村子里之前商讨的方法,便是抢种玉米。 因此,这雨势一停,各家各户便忙开了。 肖梅姑伺候好儿子吃早饭,想着将怀瑾安排好,便下地干活去了。 冷昌修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也是为了抢在大房、二房未出门之前,先多做一些。 “娘,哥哥今儿个精神好多了,我想一会带他到院子里坐坐,也好晒晒太阳呢!”冷怀瑾吃着碗里的红薯粥,仰着一张天真的小脸,笑看着肖梅姑。 这久病的人,切忌长年关闭在屋子里,这是最基本的医理。 晒太阳对哥哥的病情是有帮助的,因此,她决定从今儿个开始着手哥哥的病症,一旦证实了哥哥确实是中毒,她也好找方法替他医治。 “这……”冷逸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他是渴望出去的,只是城里的大夫叮嘱过不能外出,要多躺,多休息,再加上奶每次看见他,眼中闪现出来的嫌弃和其余几房那不咸不淡的嘲讽,久而久之,他更加不喜出门,一个人窝在家里也窝惯了。 肖梅姑也有些犹豫,但她担心的却是儿子的病情,怕一出门,损了身子可不好。 似是看出了两人的担忧,冷怀瑾咧唇一笑:“我早前听村子里的杨大夫说,这晒太阳能将病魔杀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这话正说到了肖梅姑的心坎上,这些年来,她总忧东忧西,反而很多东西不敢去尝试,又见女儿如此热心,一时高兴,便应下了。 冷逸琛也难得的咧嘴一笑,由肖梅姑扶着下床自己用了一回早饭。 待安顿好两个孩子,从院子里扛了把实用的锄头,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院子的木摇椅上的儿子和一旁笑得一派天真的女儿,心里头暖暖的,转头,便要走出院子。 却听正屋里传来一阵响动,聂氏和李氏同时从沈氏的屋子里出来,两人抹了一把嘴角还残留的鸡汤汁,见到肖梅姑居然还没走,顿时一阵不满,嚷嚷着便喊了起来:“三弟妹,你怎么还在家里呢,地里的活哪里忙得完呢!” 肖梅姑脸色一僵,加快了步子便要出门去。 冷怀瑾却是扬了声,洪亮道:“大伯娘、二伯娘,你们不也没去么?都说先长后幼,你怎么也不带个头呢!” 这话可是打脸的大话,聂氏和李氏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心道,这孩子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了。 “多嘴,你这丫头真是没教养,谁教你这样说话的?”聂氏没好气的指着三房的两个孩子。 恰巧这时沈氏正领着大房和二房的几个孩子从正屋里出来,几人的嘴角都油腻腻的,很显然是刚吃了好东西,再加上院子里飘过一阵鸡汤的香味,冷怀瑾和冷逸琛已经了然于心了。 对于这种事,他们两兄妹也是见怪不怪了,原本也不想说什么,可大房的女儿冷怀玲和冷怀敏都捂了鼻子躲在了沈氏的身后去,眼中满是嫌弃和厌恶,像是见着企么肮脏的东西似的指着冷逸琛,尖锐道:“奶,快叫那人进去,这病要是过了给咱们,那岂不是害了咱们一大家子!” 沈氏脸色一沉,瞥了一眼冷逸琛,不咸不淡道:“出来做什么?还不快些进去!” 肖梅姑眼中含着泪,只觉得儿子好不容易出门一回,竟被人这般嫌弃,又是悔,又是痛! 冷怀瑾暗中捏了捏冷逸琛只剩骨头的手背,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小腰杆一挺,冲着沈氏便嚷了起来:“奶,我和爹娘日日与哥哥同吃同住,也不见这病气过到我们身上,难不成还能长了脚飞到你们的身上去?那就奇了怪了!” 007 天生戏子,怀瑾落井 冷怀瑾暗中捏了捏冷逸琛只剩骨头的手背,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小腰杆一挺,冲着沈氏便嚷了起来:“奶,我和爹娘日日与哥哥同吃同住,也不见这病气过到我们身上,难不成还能长了脚飞到你们的身上去?那就奇了怪了!” 一行人被冷怀瑾的一席话呛得无言以对。 她说的却也没错,这病气自然是过给身边的人,难不成还会长了脚跑到他们那边去么? “冷怀瑾,你分明就是想把这病气过到我们全家,你是嫉妒奶偏袒我们,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毒呢?”这话是二房的幺女,年仅十岁的冷怀素说的。 不愧是二伯教出来的女儿,又狠又辣,句句诛心。 哪一句不是打着沈氏的名号,直冲着三房这边狠狠的砸过来的。 前一世,冷怀瑾可是受了她不少冤气,她年长冷怀瑾四岁,处处压制她,若不是父亲后来一举高中,平步青云,只怕冷怀素对她的憎恨和轻蔑也不会强行隐忍。 她一直好奇,她与冷怀素无怨无仇,为何冷怀素每一回见着她,就像是见着仇人一般? 这一世,她倒要弄个清楚。 沈氏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方才仅存的一丝被三房撞破偷吃的羞耻之心,也随之淹没,眼神冰冷的盯着冷怀瑾,几乎恨不得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将她活生生的拍死。 “三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别人听了还以为你在挑拔我们和奶之间的感情呢!”冷怀瑾咧嘴一笑,仿佛没看见沈氏那杀人的目光,风清云淡的便将她的话给驳了回去。 这般精彩的反击,令到肖梅姑几乎都怔住了,自己的孩子一向胆小懦弱,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但转念一想,许是昨儿个见到这一家子的冷漠,终是让她强硬了起来,她心里苦得厉害,直怪自己没用。 冷逸琛也愣了愣,感觉妹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此时的冷怀瑾仍旧是那副蜡黄的面容,削瘦的小身段,只是那对大而灵动的眸子里,却绽放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异样光彩,有些咄咄逼人之势,看向人的时候,好似一把锐利的冷匕,呛得人浑身发冷。 二房媳妇李氏见自己的女儿在言语上吃了亏,委屈的跺了跺脚,天熹国最重的便是名节,女儿年仅十岁,若是这长舌妇之名传了出去,往后哪里还有好人家敢要她?冷怀瑾的话比起冷怀素的话,是一分也不差,直打人七寸。 “梅姑,你快说说怀瑾,咱冷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怎能如此挟恩图报,逸琛生病的时候咱们怀素还在李家帮着他说话呢,你们怎么能……”说罢,李氏的眼泪都出来了。 抱着冷怀素,便伤心的哭了起来,就好似三房的人欺负了她们母女似的。 冷怀瑾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她上一世倒没看出来李氏还是个天生的戏子。 她自知与后辈斗,讨不了好,便转移了阵地,冲着肖梅姑教训了起来,连带着三房的人全给算进去了,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这话别人听了刺耳,可沈氏听了却十分的舒服,堂堂一个‘书香世家’,便是高抬了她沈氏,如今,这冷家可是她当家,将来几个儿子出息了,她又成了当家主母,老夫人了,每当想想,这心里便乐开了花。 肖梅姑原本也是替女儿委屈,但一听李氏提起冷逸琛的病,心里又觉得亏欠了李家。 走上前,却又舍不得训斥女儿,只得流着泪向沈氏和几房赔不是,冷逸琛这五年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见到母亲如此低三下四的,也顾不得身子不好,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了肖梅姑一把,涨红了脸这才说完整了一句话:“娘,我不治了……” 这句话可是晴天霹雳,将肖梅姑惊得不知所措,冷怀瑾十分赞同哥哥的做法。 一方面,她怀疑李家开出的药方子有问题;另一方面,做为一个男子汉,哥哥总归要撑起一片天。 今儿个,她便看到了哥哥即将腾起的希望。 她眼中满是欣喜,小腰挺得更加的笔直了,眼角的余光还偷偷瞥了众人的反应一眼,除却李氏母女有些震惊,其余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眼珠子一转,上前便握住了肖梅姑的手,道:“娘亲,既然哥哥不想治了,我们也免得再担上这个‘挟恩图报’的恶名,若是将来哥哥好了,还有哪家的媳妇愿意嫁给一个名声如此狼藉的男人?” 她语气凿凿,一双精睿的眸子熠熠生辉,好似天上最璀璨的繁星,地上最耀眼的宝石。 肖梅姑心中一酸,眼中也含了些许泪花,伸手紧紧的将一双儿女抱在怀里,哽咽道:“好,不治了,咱不治了!” “胡闹!”正当三人沉浸在亲情的怜惜当中,沈氏当头一喝。 洪亮恼怒的声音将整个院子都震得晃了一晃,一双枯槁的双眼死死的瞪着肖梅姑母子三人,恶狠狠道:“反了,你这个扫把星,你是要害死我们冷家的孙子么?我看你早就不想给他治了,若不是二房一直帮着,他也活不到今日,只怕早就给你这个黑心的娘给害死了……” 沈氏远远的指着肖梅姑的头,迈开步子气势汹汹的便走了过来。 肖梅姑惧着婆婆,却又怕她伤害自己的一双儿女,只得咬着牙关护在孩子的前头。 冷怀瑾自肖梅姑的腋下钻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番,看中了离自己不远处的井口处,灵机一动,推开肖梅姑便冲上前去,抓着沈氏的手腕便狠狠的咬了一口。 沈氏吃痛,心中又恼怒着,随手便将冷怀瑾给甩了出去。 她长年种田,力气自然是大得很,再加上怒气攻心,却也没注意这一甩是甩出了哪个方向,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没教养的东西,我看你是白长了……” 她话未说完,只闻惊叫声四起,井口一片灰色滑过,‘扑通’一声水响,冷怀瑾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肖梅姑像疯了一般扑了过去:“怀瑾,我的女儿啊……” 008 各怀鬼心,贵人看戏 “怀瑾……”肖梅姑疯了一样扑了过去,听着那深暗的井里传来一声‘扑通’的响动,紧接着大麻绳强烈的晃动了一番后,没了动静…… 沈氏已经傻在了井口边,她看着自己被咬得几乎出血的手背,却不是担心冷怀瑾是不是真的没了,而是害怕三儿子冷昌修与自己隔亥起来。 要知道,这三个儿子中,冷昌修是最听她的话的。 虽说娶了媳妇,可她屋子里的事,大部分还是冷昌修去做的。 再说了,沈氏还指望着三儿子能考取功名,将来带着全家辉煌腾达呢。 聂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推了推二房的长子冷逸华,声音带了一丝后怕的颤抖:“你大哥腿折了,爬不下井去,眼下这里的男丁就属你最大,你赶紧爬下去救人吧!”说罢,那眼神又瞟了一眼没了动静的井口边沿,故作好人的将欲跳下井去的肖梅姑给死死的拉扯住。 冷逸琛是又急又气,眼巴巴的看着井口流着眼泪,直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如若不然,哪里还用得着去求别人? 李氏的唇瓣微不可见的咬了咬。 一双眼睛迸射出凶光来,冷怀瑾啊冷怀瑾,不过才六岁的年纪,心机便如此之深,她这一跳,若是生还还好,若是死了,聂氏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刚刚和三房起了冲突的事,铁定会被聂氏添油加醋的全赖到她们二房的头上。 一经传出去,她一双儿女的名声,便随着她一块毁了。 这样恶毒的婆母,将来定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肯嫁进来的。 “救人!”这两个字,几乎是从李氏的唇缝里挤压出来的,瞪了一眼未有动作的大儿子,这会儿倒是觉得三房的儿子冷逸琛虽然病体加身,却是极有骨气的。 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性子呆愣不说,还是个胆小怕事的主。 尤其是大儿子。 冷逸华不仅没上前,反倒怯怯的后退了两步去,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单单看一眼那井口,他就已经心惊胆战了,哪里还有胆量爬下去? “不不不,娘,你知道我畏高,为了三房的一个女娃子丢了性命,这可划不来!”冷逸华不要脸面的为自己的胆小和无情找借口。 冷怀素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雀悦,压低了声音欢乐道:“娘亲,死了倒好,最好连着三婶一块去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十岁的女孩,这性子却是完完全全的随了李氏,只不过,她道行还浅,万万做不到李氏的不动声色。 李氏懊恼的瞪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说她聪明过头,还是说她蠢笨不堪。 虽说那人让她解决了三房的人,但那好处也万万没有达到她自毁名声的地步,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断送了自家一双儿女的前程,这事她可办不到。 再加之,二儿子冷逸真这些年跟着冷昌修念书,也颇有建树,已经是童生了,明年年初便要随着冷昌修一块去考秀才了,朝廷重名声,若是冷家曾逼死孙女的事传了出去,岂不是毁了冷逸真的前程。 她回头,目光与正在犹豫着的冷逸真对上,李氏微微一点头,冷逸真已经利落的解了外裳准备爬下井去救人。 这救不救得上来,倒是其次,只是这舍已救人之举,经沈氏传出去,倒也是美事一桩。 李氏的嘴角总算是翘了起来。 却不想,冷逸真刚走到井口,眼前飞过一团黑色,紧接着,井口的大麻绳动了一动,下头传来一阵撞击声,没过多久,一个长相十分陌生的少年便怀抱着看似奄奄一息的冷怀瑾爬了上来。 此人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不是大坑村的人,单单看相貌和衣着,便将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 黑色滚金边的流金锦缎,腰上一条黄色镶宝石腰带上别着一串五彩珍珠,背上绣着祥云图案,金银线穿刺其中,竟是天熹国最出名的锦州绣法,传闻一针一线都价值千金啊。 再看他的相貌,更是扎眼得不行,狭长的丹凤眼如黑曜般夺目,眉长入鬓,鼻高唇薄,一眼望去,只觉得美得不可方物,却又偏偏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好似周围都透着寒霜一般可怕。 “妹妹……”冷逸琛‘扑通’一声,从木椅上摔了下来,瘫在地上狼狈的往前爬。 肖梅姑哭着从那人的怀里接过冷怀瑾,发现她气息尚在之际,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人的面前,感激的直嗑头,高呼道:“恩人啊……” 少年眉眼一抽,嘴角扬起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瞥了一眼妇人怀中的女孩,未有只字片语,脚步轻快的便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爷,可要留医?”赵景见少年出来,赶紧牵上赤红马,待男子跨上马背,这才谨慎的问道。 通常能得爷出手相救的人,定是不凡之人,但赵景却看不出来那女孩有何不凡之处。 “不必了,那丫头好着呢!”男孩唇瓣微勾,一抹淡笑逸出,好似破冰而出的艳霞,却看得赵景似活见鬼一般,眼神频频往那普通的农家院子瞄去,不知爷到底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良久,赵景已然闭嘴,少年却淡淡而言:“爷下去救人之际,她竟窝在井底无聊的数手指,这可是爷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出戏了……” 009 人情冷暖,初提分家 李氏松了一口气,却又提了一口气。 这贱丫头果真是福大命大,被沈氏甩进井里还能生还,真真是命硬得很,想到自家儿子竟晚了方才那救人的少年一步,生生将这好名声给让了出去,她又气得胸口发闷。 眼下这算是什么事?人救起来了,却不是她儿子救的。 正在这时,一声急喝从院子外头传来:“怀瑾……”随之而来的是院子门被用力的推开,冷昌修大惊失色的冲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自家的惨相。 肖梅姑正抱着昏迷不醒的冷怀瑾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而自己的儿子冷逸琛则狼狈的摔在地上,如蝼蚁般奋力往娘亲和妹妹的方向爬去,他满脸的泪珠,身上已被磨损得鲜血淋淋,亦是惨不忍睹。 而院子里挤满了其他几房的人,却个个神情冷漠的看着热闹,嘴角还残留着黄色的汁水,鼻间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鸡汤香。 冷昌达和冷昌盛随后跟了进来,见到里头的场景也是生生怔住了。 两人与媳妇交换了眼色,想到冷昌修年后便要上京赶考了,家里的几个男丁可都是他教出来的,若因为这事而惹恼了冷昌修,一气之下,不管了其他几房的孩子,他们可上哪里去找这般推心置腹的先生? 聂氏和李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被自家的男人一瞪,有些慌乱的上前将肖梅姑拉起,低声劝道:“老三媳妇,还是快请个大夫给瑾姐儿瞧瞧吧,我看应该没有大碍的!” 这话真真是刺痛了冷昌修的心啊。 昨儿个长房长子冷逸林摔折了腿,一家人便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又是请大夫,又是请道士,大半夜的可是折腾的一家人够呛,冷昌修两夫妇却是半句怨言也没说过。 这会儿,冷怀瑾掉进井里,命都险些没了,竟被两房的大嫂说成是‘没有大碍’,冷昌修的双眼一下子像充了血似的染满了红色。 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跳,若不是极力隐忍着,只怕他这会儿已经挥了出去,打歪了两房大嫂的嘴。 肖梅姑也被这话刺得发痛,低头瞧了瞧自己苦命的孩子,猛的将膝盖移了个方向,对准沈氏,‘呯呯呯’的磕起响头来,这一声又一声的皮肉与地面接触所发出来的声音,既沉闷又刺耳。 “娘,即使怀瑾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你怎么忍得下心来将她甩进井里去,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古人言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肖梅姑从未如此声色俱厉的与人说过话。 今儿个,她说这话的对像还是自己平日里又敬又畏的婆婆,若不是真的被逼急了,她又哪里来的勇气说这话? 沈氏的面色沉了又沉,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手背,方才冷怀瑾咬的那一下还真是不轻,险些将她手背的一块肉给咬了下来,原本想拿这个在冷家三兄弟面前说事的沈氏,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一块肉与一个人的性命来说,她到底还分得清孰轻孰重。 “娘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怀瑾突然发了疯似的咬了娘一口,娘这才……”聂氏原本还想着讨好婆婆,可话说到一半,没等别人瞪她,却已经住了嘴了,怀瑾差点丢掉的是命,而沈氏差点丢掉的却是肉。 聂氏的帮腔,只会越加的显示出她亏待三房。 冷昌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喝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谁都知道冷怀瑾咬了沈氏一口,却偏偏没人提起,人家李氏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相,一看着便讨男人的欢心,哪里像聂氏,整天不长脑子,只会大着嗓门骂人。 “娘,你当真如此讨厌我们三房的人?”冷昌修也寒着脸跪在了沈氏的面前,与肖梅姑并肩而跪之下,却更显得两夫妻情比金坚,意比海深。 冷逸琛趴在父亲的怀里,亦瞪着一对因为生病而过份显眼的眸子,用尽力气呼出一口气道:“奶,我们绝不会再拖你们的后腿,往后我和妹妹的事,再也不会劳烦你们帮忙了!” 妹妹昨儿个与他说了好多鼓励的话,他只觉得妹妹这么大点的孩子都能这般勇敢,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又怎能比妹妹差呢? 小拳头费力的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今儿个晒了太阳,还是被气得,竟觉得身上有了一丝力气了。 冷家两兄弟听到冷逸琛的话,心中警铃大作,互望一眼,这……三房该不是想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分家吧? 这可万万不可,大房二房的三个儿子还指靠着冷昌修教呢,再说了,冷昌修自小学识惊人,这几年又重拾了书本,励志要参加科举,万一真让他一朝得中,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的儿子也好巴着他谋个好职位,冷家一家也好靠着他平步青云啊。 “娘,今儿个这事可是您的不对,瑾姐儿那么大点的丫头,你怎么就和她计较上了,这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老大冷昌盛冲沈氏使了个眼色,便嗔怪的说起理来,明面上是帮着三房,话中却是暗示沈氏,这事她伏个小就过去了。 冷昌修总不能忤逆了自己的亲娘去。 沈氏了然,却也没说什么,上前从怀里掏了一百个铜钱出来,吩咐冷昌达去请大夫,能做到这份上,她可是看在儿子的面,换了肖梅姑和那两个药罐子,她可是眼角都不会扫过去。 冷昌修猛的抬头,心中冷得厉害,他若是真注重钱财,这些年来,便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老婆孩子被欺负得命都险些没了,他再不做点什么,他便不配做男人了。 “分家吧!”破碎的嗓音从冷昌修的嘴中逸出,紧咬的牙关有着破斧成舟的决心,为了不给沈氏和几兄弟反驳的余地,他顿了顿,再次说道:“家里的东西我一分也不要,劳烦大哥和二哥将里正大人请来作个凭证!” 沈氏脸色大变,想也没想,便指着冷昌修道:“要分家,除非我死了!” 010 僵持不下,怀瑾出招 大房和二房的人也大惊失色,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纷纷上前劝说冷昌修。 “老三,即使娘有错,却也没必要闹到分家的地步,这让外人见了,岂不是看咱们冷家的笑话么?”老二冷昌达与妻子李氏交换了个眼色,好声好气的拉着冷昌修,话里行间尽是做兄长的担忧之色,好似他说这话是为了冷昌修好,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听了二哥的话,冷昌修几乎在心中冷笑了起来。 这十里八村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冷家世代书香,祖上还曾出过一品大员,只不过后来慢慢落没才会沦落到种田为生,终究与其他人不一般,即使是里正乡绅们,也会高看冷家几眼,逢年过节的,这周围的村民们,图吉利,便会送些薄礼来冷家求个春联,也沾沾这书香之气。 这事,向来是冷家老三做的,若真是分了家,冷家其余几房的便见拙了,名气便被冷昌修一个人担了去了。 这可是关乎冷家几房孙子的大事呢。 将来考了功名,做了官,朝廷是会下来调查的。 “是啊,梅姑,你也劝劝三弟,你们忍心看着娘死在你们面前么?”李氏不愧是商人之女,话中留话,句句含沙,暗指沈氏若是死了便是三房给逼死的。 冷怀瑾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假装着咳嗽了几声,双眼悠悠的睁了开来,一口浊水吐出,人已经醒了过来。 “娘,谁要死在我们面前?”她好似初醒,不解的看着正拉着她们娘俩的李氏。 肖梅姑见女儿醒了过来,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舒了出来,抿了抿唇,正想含糊过去,却闻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冷家嫁出去的小女儿冷香兰推门而入,她的后头跟着个五岁的小男孩,表情木纳、神色怯怯的躲在她的身后。 “三哥,你真是不孝,娘亲尚在,谁准你分家了,你若真要逼死娘亲,我们几兄妹绝不会善罢甘休,非要跟你拼命不可!” 冷香兰自小被沈氏宠坏了,这脾气与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可有得一拼。 尤其又嫁了里正的大公子,这会更是火上浇油,眼高于顶了,对谁人都不见得客气。 眼下,一回来便听到有人要逼死沈氏,也顾不得青红皂白便叉了腰,一副谁也奈她不何的架势。 冷怀瑾看了一眼来人,心里不禁冷笑,人都到齐了,也省得她再耍花样去请了。 挣扎着便从肖梅姑的怀里跳了出来,跪在了父母的面前,眼中含了倔强的泪花,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身子单薄瘦弱,颤颤及危:“爹,娘,这不孝的名头咱们三房可担不起,既然奶执意不分家,我们便顺着她的意,免得别人拿这事毁了爹爹的名声!” 众人听了,都以为三房这是怕了,脸上纷纷露出了得意之色。 文人重名声,想来冷昌修也不至于为了个女儿将自己给断送了。 而冷昌修自己却不这么认为,正要说什么,却被冷怀瑾一个眼神给制住了,紧接着,他拉了哥哥的手,冲他眨了眨眼,两兄妹默契十足,对着几房的长辈拘了一躬:“但我们一家却又怕连累了大伯和二伯,因此,爹爹是想请里正大人做个书面协议,既不分家,也不拖累你们!” 冷逸琛接了妹妹的话继续说道:“桥归桥,路归路,病死穷死也与其他两房无关!求里正大人和乡绅们做个证!” 说罢,两兄妹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纷纷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久而未见的勇气和执拗。 相视一笑下,是那般的亲密团结。 使得其他几房看得刺了眼,再瞧瞧自己的孩子,平日里哪里能像三房的两个孩子这般互敬互重,他们为了点小事,也能明争暗斗的,让做父母的烦透了心。 肖梅姑恍惚的看着一双儿女,泪眼蒙胧中,觉得他们是真的长大了,喉头哽涩下,竟说不出话来了。 冷昌修也愣住了,儿子瘫病在床,虽习不得字,却也每日听他讲书引句,想来,学识已经在脑了,再瞧瞧自家的小女儿,曾几何时,竟变得如此知书识礼,落落大方,字斟句酌间,却是让人挑不毛病的理啊。 待反应过来时,他却又觉得这主意甚好。 不与沈氏分家,只与两房兄弟分家,一来,阻断了两房兄弟对他们三房的压榨,另一方面,也让自己的儿子可以重新抬头做人,不必为了二房的一点恩惠而活得像是缩头乌龟似的。 沈氏再也挑不出不妥来,面色却是扭曲难看。 谁都知道,三个儿子若是分家,她是绝不会随三房过日子的,冷逸琛兄妹这主意,还不是间接与她划清界线? 老大和老二两夫妻更是像吃了只闷头苍蝇似的。 以往,他们总拿着对三房的一点小恩小惠,将他们两夫妻作驴作马般的使着,这会儿,免费的劳工没了,家里的脏活累活,岂不是要落到他们的头上了。 李氏的唇瓣都要咬出血来了,若真是分家,自己岂不是管不着三房的事了,那人的托付也没法子完成了,几十两快到手的银子,便要张着翅膀飞走了。 她这心里早就淌了血似的揪着,身边的女儿闷哼了一声,尖叫道:“娘,您抓疼我了!” 李氏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下意识的一眼望下去,只见到冷怀瑾不紧不慢的移开目光,那丫头今日诡异的很,望人的眼神剪子似的,能剥开外皮,直入内心般可怕。 早前,她一直没将冷怀瑾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娃子,因此,也就没算计到她的头上,如今想来,却是自己的失策。 回忆起冷怀瑾咬沈氏的那一幕,若不是看她才六岁,她几乎会认为,她是自己故意摔到井里去的,以此来激发三房与沈氏和其他两房的冲突,唆使冷昌修分家的想法。 嗖……的一声,浑身打了个颤,李氏震惊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若她此时的想法是真的,那么……冷怀瑾该有多么可怕?她才六岁啊。 怀素十岁能有这般心思,她都觉得十分难能可贵了,可眼下的冷怀瑾才六岁,若是再大些,岂不是成精了? 正当众人僵持不下之际,外头突然传来陌生人的问话:“请问二嫂子在家么?” ------题外话------ 感谢tyq631059的二颗钻钻,八朵花花,两张票票和694574542的一朵鲜花,么么哒,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太后,在评论区冒冒泡! 011 补上小姑,探查药包 既然是找老二媳妇,自然是冷昌达去开门,见来人是李家药铺子新来的学徒,心下了然,便接过他手中的药包,道过谢后,转身便将药包交到了冷昌修的手里,低下声来道:“是李家送药的来了,这是逸琛这几日的药,回头让梅姑好生熬着,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这药原本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可眼下,却成了整个沈家的救命之药…… 小姑子冷香兰冲着三房冷哼了一声,是越发的瞧不起这不得志的读书人了,心里觉得他是亏欠二房的,便加重了语气讽刺道:“三哥三嫂这是吃了不认帐呢,都说拿人的手短,你们是挟恩图报还是‘狗咬吕洞宾呢’?” 她向来跟着沈氏看不惯三房,每次回来,也免不了对三房的冷嘲热讽。 这话可谓是说到众人的心坎里了,冷昌盛和冷昌达眼巴巴的看着冷昌修变了脸色,心想有这层恩情在,他是如何也拉不下脸来与他们分家了吧? 冷怀瑾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原本想将这药包甩回去,但心思一转,却又收了回去,正好趁着这机会瞧瞧里头的药材有没有古怪。 “昌修,算了!”肖梅姑毕竟是妇人家,亦是最怕别人拿丈夫的名声说事。 冷昌修一身抱负,也是最在意这张脸面的。 一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在这个时候,二房次子冷逸真请了村子里的大夫来看诊,肖梅姑将冷怀瑾抱进屋子里,待大夫把过脉,开了些便宜的风寒药方子,便差了冷昌修去抓药去了。 沈氏看了一眼便走了,大房和二房也假惺惺的关心了几句便没了踪影。 冷香兰更甚,在冷家用过中饭后,便想着过来给三房添添堵,拉着自己才五岁的小儿子,也不进门,一双眼睛在冷逸琛的身上嫌弃的转了转,捂了鼻子,冲着冷怀瑾尖锐道:“你个小贱蹄子,小小年纪便懂得使坏,咬了祖母不说,还自个儿掉下井去,冤枉人,看将来谁敢要你!” 吃饭间她才知道冷怀瑾竟咬了沈氏一口,当场便气得不行,要打冷怀瑾,冷家二兄弟怕这事又闹了起来,这才将人拉住了,临走前,冷香兰是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出了门又转回来说了这么一句。 “小姑,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侄女的么?你都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娘了,怎的跟一个六岁的女娃子斗嘴,这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你儿子只怕也要被人指着脊背笑话了,里正大人也该丢那张老脸了……” 肖梅姑拽了拳头,‘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双眼狠狠的瞪向冷香兰。 她为人虽和气,却不是傻子,自己受多少委屈也无所谓,但她绝不允许别人拿她的一双儿女说事,冷香兰是触了她的逆鳞了。 冷昌修也没好气的上前要赶人,冷怀瑾却跳了起来,抓着父亲的手,瞪着一对明亮的双眼,补上了一句:“爹爹,将来若是分家了,记得还得和小姑一家撇清关系!” 这时候说这话,冷昌修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应下。 冷香兰更是嗤之以鼻,一个二十几年都不得志的穷书生,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左不过是考了个秀才,至于飞黄腾达么? 她的相公同样是读书人,明年开春也要考县试了,指不定谁中谁落呢。 “这话说了可别后悔!”冷香兰瞪了冷怀瑾一眼,拽着儿子的手便气冲冲的出了冷家院子。 那躺在床上的冷逸琛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般痛快了,看着冷家一家人被妹妹耍得团团转,他这心里的阴霾也好似见光了似的。 方才在外头,冷怀瑾冲他眨眼之际,他当下有疑,回来一问,才知道这事果真是妹妹耍出来的好把戏。 娘亲和爹爹自然不知,但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关了门,冷昌修和肖梅姑相视一笑,似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怜惜和轻松,家长里短,是是非非,将他们折腾得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若不是今日这么一闹,肖梅姑也不知道丈夫竟是如此在意他们母子三人。 这会见久病未开颜的儿子也在一夕之间,也好似精神了许多,更是喜上眉梢,肖梅姑咬了咬唇,做了个决定,将过年仅剩的一小刀蜡肉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我去烧菜,咱们一家子好好吃一顿!” 家里的两孩子常年闻着正屋里传来的鸡汤香味,却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块肉,肖梅姑是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冷昌修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也含了些许的雾气,赶紧上前去:“好,我去烧火!” 冷怀瑾和哥哥大笑了起来,直笑得爹娘红了脸这才罢休。 待大人走后,冷怀瑾的脸色却又变了变,拿起随药包的方子细细的看了起来,从药材面上看,这是治风寒补身子的药,按理说,即使吃不对,也不会有大碍。 冷逸琛今儿个的心情极好,见妹妹一本正经的看方子,不禁打趣道:“难不成你还识得字?” 虽说妹妹也同他一块听父亲讲学,但她年纪尚幼,平日里课还未讲到一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了,因此,对冷怀瑾看药方子的场景,他只是一笑置之。 “哥哥,每回喝过药后,你可有什么不寻常的感觉!”冷怀瑾没有理会他的问话,放下药方子,却又将药包解了开来,仔细的将每一味药按照上头的计两和名称数了过去。 数到最后,却发现竟多出了两颗带着淡蓝色的小晶状的东西,她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眼中深沉得像见不到底的渊底,望向冷逸琛,手指几乎都颤抖了起来…… 正在这时,冷逸琛思索了一番后,答道:“微有些反畏,恶心之状,嗜睡……其余的还好!” 012 查出病因,二房母女 这个东西,寻常家的百姓是不识得的,但她却记忆深刻。 深宅大院里,阴谋手段层出不穷,冷家腾升之后,年秀芝便是用这种东西害死了一房得宠的姨娘,她那时虽年幼,却也不是守油的灯,知道年秀芝想让自己的女儿取代冷怀瑾的地位,她亦开始暗中对付年秀芝。 每餐饭菜茶水,她都命人试过毒方敢用。 记得有一回,那银针呈现黑色,从菜粒中,便寻出几粒淡蓝色的小晶物,后来偷偷拿出去查验,发现,竟是砒霜。 寻常的砒霜大多是白色或是红色,而这一种,却是透明的,从中心位置透出淡如水的天蓝,乍一看上去,好似碎落的宝石,她身边的得力丫头可是寻了好几家大药房,才粗略有人识得此物。 进了陈王府,滑胎那一次,太后请了御医来为她调理身子,闲聊之际,她旁敲侧击,才知道,砒霜果真也有透明的一种,毒性却是慢热的,一旦种下,能在无声无息中,伤及五脏六腑,并很难查出症状来。 既然这东西这般稀少,那么,真正知道的人便不会太多。 而年秀芝曾不止一次用过,难不成,李家竟是与年秀芝有关联?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后背渗出冷汗来,上一世,娘亲一死,李家便从中牵了媒,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如今想想,难道一切并不是巧合。 是有人蓄意为之? 她实在想不通,爹爹如今只是落迫的书生,连秀才都还未考上,年秀芝又是贪图爹爹什么?才会如此费尽心思的铲除娘亲和哥哥? “妹妹,你怎么了?”冷逸琛见她脸色大变,心下也燃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禁连唤了几声,见她都没有反应,只觉得她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好半晌,冷昌修和肖梅姑将蜡肉和一小碟野菜煮好端了上来,笑着扬手召两个孩子过去吃饭,冷怀瑾突然含了泪‘扑通’一声跪在了父母的面前,嘶哑着嗓子痛心疾首道:“爹爹,娘亲,哥哥的病是遭人害的啊!” 这一下,连带着冷逸琛都呆住了,遭人害?这三个字闪进脑海中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个穷苦书生家的穷孩子,谁吃饱了没事干,去害他呀? 冷昌修和肖梅姑也愕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冷怀瑾拭了泪,想到父母都是乡野之人,定是没听过这种东西,即使拿到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觉得或许是碎沙石掉进里头了。 “怀瑾,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冷昌修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在高兴她懂事之后,却又忧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肖梅姑和冷逸琛亦不解的看着她。 冷怀瑾一咬牙,将几个药包都散了开来,将其中的几粒淡蓝色的晶体依次找了出来,捧到冷昌修夫妇面前,含泪道:“这种东西是要人命的砒霜,不多常见,女儿也是闲时玩的时候听村子里在大户人家当差的姑娘说起的,当时只觉得好奇,却不想,竟从哥哥的药包里找到这种东西!” 冷昌修和肖梅姑还是不多相信,只觉得女儿是不是听错了,或许是今儿个受了惊吓。 但不信归不信,他们这心里却也留了个想头,暗暗将这东西给记下了。 冷逸琛的小拳头却握了起来,他的牙关紧咬,脸色一片苍白,父亲不好医理,他平日里不能活动,便喜欢看书,有时候看累了父亲的四书五经,便会找些偏门的医书来看,经妹妹这么一说,他似乎想起,医书中似有提起这一种砒霜,确实稀有。 肖梅姑见女儿的脸上满是失望,不免有些不忍,摸了她的头,便道:“娘倒是有个法子,既然你说那东西这般厉害,何不找只老鼠来试试!” 原本只是逗女儿开心,但冷怀瑾却是眼前一亮,小嘴又咧了开来,目光她手中仅有四颗,是要不了人命的,若是再集四颗,毒死一只小老鼠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她暗下决心,待下次李家送药来之际,便揭开她们的假面目,彻底的与冷家两家划开界线。 以免那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的年秀芝再盘算到他们头上来。 这一世,她有爹有娘有哥,她可舍不得这幸福的日子被年秀芝搅成一盘苦水,握紧了拳头暗暗发下保护家人的誓言。 吃过午饭,肖梅姑便到小厨房里去煎药去了,二房的屋子里却房门紧闭。 “娘,今儿个救冷怀瑾的少年是什么人?”冷怀素靠在李氏的身边,低着头漫不经心的绣着手中的绢帕子,心思却飘到了九宵云外。 那少年穿戴华贵,面容俊美,乍一看上去,好似下了凡的仙人,她哪里见过这般好看的少年? 这整个下午,冷怀素的脑海中都浮现出那少年的影子,只觉得如何也挥之不去。 李氏是什么人?即使女儿伪装的毫不在意的样子,却也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又怎能瞒得住她的双眼,一手便拍上了冷怀素的后脑勺,双眼一瞪:“你给我收起你的小心思,即使那人是天子,也与你无关!” 冷怀素挨了母亲一巴掌,头疼得厉害,却又极不服气:“为何?”她自诩生得娇俏可人,肤色水润白晰,十里八村的可有不少人家已经盯着她了,这事她也是知道的,可娘却是拒了一家又一家,想必是要挑个最好的。 冷怀素不禁憧景,若是能嫁个像黑衣少年那般的高贵公子,该是多好的事呢。 “做女人要懂得拿乔,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便越是不懂珍惜,你即使真看中那少年,也要装着看不上的样子,如此他才会越想得到你,这东西娘是提早教你了,能不能悟出其中真理,便看你的造化了!”李氏的双眼半眯了起来,似乎在为自己下嫁给冷昌达这样的人隐隐不值。 当年,她也曾貌美如花,多少公子哥求娶,可到最后,她却选了冷昌达,不为别的,只为能随心所欲,支手遮天。 在冷家,冷昌达像她养的一只忠犬,可到了那富贵人家去做妾,等男人将她看厌了,她便是一朵残花败柳,哪里有如今这般舒坦? 冷怀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双眼却晶亮着,她想得到的东西,又岂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013 兄妹和爱,天灾来临 漆苦的药汁端到冷逸琛的床头,他却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以往,他喝这些苦药可都是眼都不眨一下,可经过昨儿个那一遭,他已经不再相信李家的‘善心’了,心里直怀疑这副药除了那几粒砒霜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古怪。 冷怀瑾看出了哥哥的担忧,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这药若是还有其他古怪,你的命也拖不到今天了!” 是啊,若是李家要一下将他毒死,便不会一拖五年了。 更何况,她都一一查看过,确实是滋补成份较多,也正好趁着这还没揭穿的空档,心安理得的多用几副,哥哥的身子正是要补的时候。 再说了,她们家如今也没有余钱替哥哥医病,父亲明年赶考的银子估摸着还要问肖家张口借呢。 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得想办法挣银子养家才是。 看着冷逸琛将药喝了下去,冷怀瑾正要将碗拿去洗一洗,却被冷逸琛拉住了,他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掏出两个黄灿灿的刺梨来,这东西她认得,可是村口赵屠夫家种的那颗梨树产的,据说可甜着呢,但他家里养了条恶狗,谁也不敢去偷。 “这梨是哪里来的?”冷怀瑾瞪圆了双眼看着冷逸琛,想到父亲从不会偷偷给哥哥塞东西吃,哥哥也不可能自己去摘那梨,便觉得奇怪了。 冷逸琛笑了笑,指了指窗外二房的位置:“是逸真偷偷给我的,他与其他人不同,他心地好!” 冷逸真只比冷逸琛大一年,平日里不太说话,家里的人都说她老实,尤其是奶,特别的喜爱他。 冷怀瑾不禁想起上一世,自己的亲哥哥死后,二房便将冷逸真过继到了她家,随着父亲的平步青云,冷逸真也颇立军功,小小年纪,便被皇上多次嘉奖,也算是少年得志了,若不是后来冷家被冤枉,只怕他三十不到便能封候拜相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微微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却是画面一转,到了自己昨儿个落井的场面,她被救上来之际,冷逸真已经褪了外衫,是要下井救人么? 既然要救人,为何他迟迟未出手? “妹妹,快吃吧,别让人瞧见了,好甜呢!”冷逸琛未留意妹妹的变化,将大个的梨塞到她的手里,自己甜甜的咬着手中较小的那个,只觉得,若是他的病能好起来,亲手为妹妹摘这梨吃该多好呢。 冷怀瑾冲他微微一笑,也张嘴咬了下去,‘卡嚓’一声脆响,一个手掌大的梨便被咬去了一大半,甜甜的汁水充斥着她的口腔,如同她此时的天伦之乐,每一天都让她无比甜蜜。 若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呢。 又是一个大日头,艳阳高照,盛夏终究是来临了,那场暴雨过后,天熹国竟迎来前所未有的干旱,河水迅退,沟渠干裂,地里的玉米芽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村民们忙里忙外的到河里挑了水来浇种,可这田地就像是血喷大口一般,水刚一浇上,还未湿透,便又干了。 沈氏召集三兄弟商量对策:“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到秋天就要交租了,交不上,可要去做苦力长工!” 定眼望去,商州县的地界大多是那位神秘的‘好爷’的地盘,这里几乎没有自家的田地,全是凭借着租种好爷的地来维持生计,‘好爷’这个名号的得来,便是因为他开善乐施,体恤民情,但凡碰上天灾*,他都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但也有不少人听了他的名字,便冒出一身冷汗来,据闻,这位好爷最恨的便是言而无信之人,但凡拖欠租款的人,下场都会很惨。 农家则是被抓去做苦力长工,少之一年,多则十年,分文不给。富家则是一夕之间一无所有,流落街头,甚至平白送了性命。 久而久之,人们对这位‘好爷’是既敬又畏,不敢存一丝侥幸心里了。 “我看还是让二弟妹去李家借些来应着急吧!”老大冷昌盛将目光停在冷昌达的身上,却又有些心虚的移开了。 问岳家借银子这事,是损颜面的,他即使背地里也会捞些岳家的好处,却是不敢明面上问的,再说了,聂家家境也不太好。 冷昌达的脸色白了白,瞧了一眼自家不作声媳妇,心里知道这事估摸着是不成的,那人吩咐的事迟迟未办成,前几日又闹了出分家,肖梅姑母子不仅没事,眼下反倒过得越加的好了,原本打算今年完事,可眼下这情形,他们是没了把握了。 沈氏也将目光投到了李氏的身上,几个媳妇中,只有李氏家境最好,在县里有间小小的药铺子,虽说不算富贵,但比起冷家已经好得太多了,因此,她也是高看了李氏几眼,觉得冷昌达能娶上这样的媳妇是娶对了。 “这……我家大哥听说三弟家不领情,已经与我气上了,药虽送来,却是好几日也不回我的书信了!”李氏咬了咬唇,有些沮丧的解释道。 这话又是句中有句,听着是觉得歉疚,可谁都能将问题想到三房的身上去。 这般想来,这钱没借着,反倒是三房的错了。 肖梅姑战战兢兢的搓着衣角,连头也不敢抬起来,那日,她们母子三人确实说了不治病这样的话,此时,对于李氏的指槡骂槐,她也无话可辨啊。 沈氏气得一拍桌子,心里早忘了前些日子怀瑾落水的事,指着三房便骂了起来:“都是你们整出来的好事,把李家也得罪了,香兰说的便没有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谁来帮我们冷家。难不成你们三个真要被人抓去做长工不成?” 沈氏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李氏,她不甘心帮其他几房出银子,却又不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做长工,再说了,那人定也不愿意让冷昌修去做长工。 思来想去,李氏只得同意再回娘家说说情。 沈氏这才欣慰的长舒了一口气,心想着,若这事真成不了,便差三儿子一人去好了,反正李家也是他得罪。 几房更是对李氏充满感激,恨不得跪地给她磕几个响头以示答谢。 冷昌修从始至终都是闷不作声,待这事商量圆满了,他第一个起身离开了正屋,回到家里,在桌前绕来绕去,最后终是下定决心般的开了口了:“县里的宁夫子缺一个研墨之人,前几日托人问了我,我说考虑几日……” 014 被逼无奈,媒婆上门 他越说声音越小,偷偷瞧着肖梅姑和一双儿女脸色的变化。 这一去,便意味着他们一家人要分开了,他也舍不得妻子和一双儿女,可……现实如此残酷,他又是一家之主,这一回若是又欠了二房的人情,怕是想脱也脱不开身了。 方才他心里没把握,便没支声,若真是去给宁夫子研墨,他便先支了月钱将这田租给垫上。 也就不用借二房的银钱了。 肖梅姑震惊的看着丈夫,良久,却又沮丧的把头低了下去。 冷逸琛和冷怀瑾的心里也不好受,父亲若是离家了,家里病着的哥哥和田地里那苦重的活计,都要压到母亲的身上了,怀瑾恨自己年纪小,做不了重活;逸琛恨自己久病缠身,拖累家人。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异常的沉重了起来,众人各据一方,心思却都是一样的。 “呯呯呯……”午后的敲门声异常响亮,门外隐隐约约听到妇人尖锐却悦雀的声音传来,沈氏开门一瞧,居然是村里的王媒婆。 “哎哟,冷家嫂子,大喜啊……”王媒婆手中的花手绢子往前一甩,扭着腰也不管人家请没请,便闪进了院子,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在院子里四下一转,便锁定在了前些日子摔折了腿,这会儿还没好全的冷家长房长子冷逸林身上。 冷家长孙,今年十六,自小跟着三叔冷昌修饱读诗书,当下已是童生,开了春,也将跟冷昌修考秀才去,这事最近在村子里是传开了。 好几家的姑娘正盯着冷家的门,这读书人毕竟还是有前途的,若是一举高中,全家都沾光。 因此,今儿个终于有人出手为快了。 冷逸林见王媒婆的那勾人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一红,心里却也明白她的来意了。 “有何喜?”沈氏这几日正在为租钱发愁,哪里有心思管王媒婆的来意,脸色一冷,也没打算多说,语气自然不太好。 那王媒婆是什么人?嘴皮子跟抹了蜜似的,小眼睛滴溜那么一转,便猜到冷家今儿个为何如此沉闷,整个大坑村谁不在为这租钱发急? 眼看着旱灾就要来了,好爷的人一到初秋便会来收租钱,交不出来的逐个被抓去做长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冷家嫂子,我王媒婆说有大喜,便是真的有大喜事,这不是给您送银钱来了么?”她再次晃了晃手中的花手帕子,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目光再次在冷逸林的身上瞟了一眼,道:“这赵家的嫁妆可是丰厚的让人流口水啊,谁都知道赵屠夫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十里八村的,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亲事……” 王媒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氏啐了一口,生生的打断了。 谁不知道赵屠夫家的女儿脸上长了一块黑色的胎记,如今长到十六了,还无一人上门提亲,别说这娶亲还要聘礼,即使赵屠夫分文不取,还倒贴,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呢。 更何况,冷家可是书香世家,冷家三房儿子娶的媳妇都是十里八村最好的。 老大媳妇聂氏家世稍差,却也有个做七品官的表亲。老二媳妇家里是开药房的,算是有点小钱,平日里可帮着冷家不少。老三媳妇那就更了不得了,家里有个秀才哥哥,比起冷家来是一点也不差。 赵屠夫,这名号听着就让人寒酸,冷家长孙真要娶了这样的人家,冷家岂不是更无出头之日? 冷怀瑾一拉开门便见到奶奶啐了那王媒婆一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赵家不是有一颗又甜又脆的梨子树么?上一回吃过,还真是回味无穷呢。 又扫了一眼冷逸林那像是吃了苍蝇的憋屈样,想到上一世,他还真是娶了这位赵屠夫家的女儿,当时只觉得委屈了冷逸林,如今想想,是一点儿也不委屈,指不定其中大有文章呢。 “王媒婆,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没看见我家儿子一表人才,这开了春就要考秀才了,多少贵家小姐排着队来提亲呢?你回去告诉赵屠夫,就让他死了这条心,我家逸林要找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聂氏正在屋子里休息,听到吵闹立即披了衣裳就冲出来。 那王媒婆一早便去过赵屠夫家,却没想到竟是想为她儿子保媒。 聂氏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去娶一个屠夫的女儿,再说了,那姑娘脸上还长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胎记,要说多丑就有多丑。 王媒婆的脸皮已经够厚了,碰上聂氏也只能自愧不如了。 她嘴角抽了抽,心中满是鄙夷,原本这桩婚事她也不想来说,却拗不过赵屠夫的媒人钱,那可是好几吊钱呢,比起别家是多了一倍呢。 “哟,逸林他娘,你也别动气,冷家的老夫人在呢,她还没发话,你咋就这么不懂得为人媳妇之道呢?”王媒婆嘴皮子上说不过她,干脆来阴的。 将冷家主母一搬出来,聂氏只得乖乖的闭了嘴。 方才,她也是激动过了头,又见沈氏没吱声,情急了,才会冲出来骂人。 沈氏十分受用别人的抬举,当下脸色便缓和了一些,但这事事关冷逸林的终身,她自然不会因为一、二句好话就改了主意。 冷怀瑾撑了下巴靠在一边看戏,她亦十分好奇上一世是什么原因令到冷家的人同意这门亲事的。 “逸林他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嫌我女儿配不上你儿子了么?你让他自个儿说说那天是如何摔折了腿的?” 院子外头响起一声如雷震耳的洪亮嗓音,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不少经过的村民都驻足观看,只见赵屠夫手里扬着一把还带着猪血的大刀,肌肉纠结的手臂横在两侧,走起路来,震天动地,再配上他凶神恶煞的面容,犹如野匪进村。 王媒婆捂着嘴偷笑,冷家的两个女人却不敢再造次了,纷纷将目光投到冷逸林的身上,却见他面色尴尬,满面通红,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聂氏急了,忙上前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啊,难不成你真的想娶那个丑姑娘?” 冷逸林憋曲的几乎想遁地:“娘,我不想娶她,但是……” “但是什么呀,你倒是说啊……”沈氏也急了起来,看孙子的模样,便知道他和赵屠夫家女儿间定是有什么事,心里直道这孩子咋这么糊涂啊。 冷逸林几乎是带了几分哭腔的挤出几个字:“儿看了她的身子……” 015 长孙定亲,怀瑾挣钱 冷逸林几乎是带了几分哭腔的挤出几个字:“儿看了她的身子……” 聂氏只觉得脑门里‘轰……’的一声炸响,脚跟都有些站不住了,若不是女儿在身后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聂氏的儿子虽说不是什么人中之龙,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偷看姑娘的身子的地步,再说了,冷逸林可是冷昌修教出来的,都说‘教不严,师之惰’,她瞬间便望向了冷昌修的方向,默默将责任推了一半到他身上去。 肖梅姑急忙将女儿的耳边捂了起来,这可是羞死人的话,冷怀瑾不适合听。 她却不知道,此时的冷怀瑾已是从女人间的阴谋诡计中爬滚出来的,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还入不了她的眼呢。 怀瑾心里发笑,想着这事只怕还另有文章,冷逸林即便想女人想疯了,也不至于去偷看赵家那姑娘。 果真,她才抬起头来,冷逸林已经激动的抓住了聂氏的手臂:“娘,您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偷看她,那日下着暴雨,爹爹让我去看看庄嫁地里淹成什么样了,回来的时候,我便找了个地方避避,谁知道,那赵家姑娘会在没人住的破屋子里烤衣裳……” 他越说越急,一张脸涨得通红。 原本还怀着一丝环转机会的聂氏和沈氏,这会已是丧了气似的,默不作声,恨不得将儿子暴打一顿。 赵屠夫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既然冷逸林都承认了,那这事也就容不得冷家的人拒绝了,再说了,眼下看热闹的村民可都长着耳朵呢,要是冷家背信弃义,告到官府去,他也是占着理的。 “哎哟,我说冷家嫂子,这是好事,您若是看着没意见的话,咱下个月初八就把这好事给办了吧!”王媒婆的花手帕子一挥,一张花花绿绿的脸上堆起了褶子,笑得是见牙不见眼,这事若是成了,赵屠夫那好几吊钱就到手了。 沈氏一声不吭,这事就像是一根刺似的哽在她的喉头,偏偏又没法咽下去。 这村民们都看着呢,若是她一口回绝,只怕日后出门都要捂着脸出去了。 聂氏死死的盯着婆婆,她十分清楚沈氏的性子,亏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只不过那王媒婆之前抛下了诱耳,声称赵屠夫这次嫁女是下足了本钱,嫁妆不会少。 正在这时,李氏从外头回来了,今儿个她跑了趟娘家,跟在她后头的冷昌达也没看院子里的情形便啐了一口唾沫,扬了声道:“娘,我那大舅子还生着气呢,桃儿好说歹说,这才借上了三两银子,怕是不够的……” 冷昌达话音刚落,便被李氏狠瞪了一眼,心里直骂丈夫是个没眼见的。 但冷昌达却也有自个儿的想法,这一扬说,不是抬了李氏的脸面么?知道她是个贤惠顾家的好媳妇,这将来对自家儿子女儿也是极有利的。 冷家租了十五亩地,分成三份子,一家便是五亩,每亩地每年的租钱是五吊钱,这十五亩地,便是七两银子有余,而这三两银子,只够二房自己付租钱。 沈氏马上在心中计量了一番,眼珠子转了又转,黑着的一张脸立即就放开了,回头跟聂氏使了个眼色,冲赵屠夫道:“你看,逸林他爹还没回来,这事既然定了,我们也不会不负责任,待晚上他爹回来了,再去你家商议可好?” 赵屠夫笑呵呵的直点头,王媒婆也喜滋滋的。 待众人一散去,聂氏便冲沈氏喊上了:“娘,这亲事您怎么就答应了呢?我家逸林……” “住嘴!”沈氏眼珠子一瞪,扬腿进了正屋,众人也跟了进去,待房门一关,她脸上闪过一丝算计,嘴角勾起了冷冷的笑意:“先把嫁妆拿到手,将这秋租给应付过去,这女人……日后大可以找个名头休了去,到时候要告官也由他们去了!” 聂氏的双眼一亮,抓着儿子的手连连点头。 李氏和冷昌达互望一眼,皆带着几分鄙夷的瞧着聂氏,这若是换成了他们的儿子,他们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冷昌修夫妇默不作声,已经不想理会其他两房的事了。 冷怀瑾今儿个却是出奇的高兴,待冷昌盛从地里回来,知道了这事的缘由,也是一个劲的叹着气,可到了夜里,却还是不得不去一趟赵家。 “大伯,赵家的梨子可香呢,上回三哥还摘了两个回来!”冷怀瑾甜甜的喊着冷昌盛,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笑之间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线,那模样既天真又可爱,再加上她软糯的嗓音,真真是让人甜到了心里去。 冷昌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嘴角淌着晶莹的汁水,只怕是馋得。 他转念一想,这事谁也不愿意出面,他一个人去也怪尴尬的,何不领着冷怀瑾去,就当是串串门子好了。 这么一想,他便牵了冷怀瑾一块去。 冷昌盛虽然是个男人,心里却遗传了沈氏的计量,这婚事,他们冷家是吃亏了,但在聘礼和嫁妆上,他又占了大便宜,自己回家一算,竟多出了五两银子的收入,不禁又喜上眉梢。 肖梅姑左等右等,终于将自家女儿给等回来了。 这几日已经能起身的冷怀琛一早便看出了妹妹异样,眼下见她拎了好多梨子回来,不禁狐疑道:“妹妹,你去赵家便是为了这些梨子?” 冷怀瑾勾唇一笑,却是麻利的将屋子里母亲刚酿好的米酒搬了出来,倒出一大罐,再将那梨子切好去了核逐个逐个丢进去,待差不多满罐后,便拿盖子封好,再在上头压了块大石头,又草绳又使劲的绑了一圈,这才挪回角落里重新放罢好。 如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商州县里可是有一条酒酿街,那里出入的都是富贵人家。 这果酒可是贵家太太最为喜爱的东西,即使是皇后也是拿此来招待贵客的,而她重生的这些年里,这种果酒还没有出现,如若没有记错的话,由别人发明酿出来,还要等足足十年的时间。 她何不趁着现在,先找一条挣钱的捷径呢? 016 怀瑾藏酒,秋后算帐 “哥哥,爹,娘,我昨儿个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赵家门前的梨子树,仙人说只要将这梨子丢到米酒中,便能酿成好喝的果酒,这些果酒还有不同的功效,比如梨子酿,便能止咳化痰,葡萄酿便能美容养颜……” 冷怀瑾一早便想好了说辞,再说了,前世的记忆她如今是真的当成了一场梦,这样跟父母哥哥解释,也不算是撒谎骗人了。 因此,她明亮的双眼中倒是没有一丝闪烁之意。 冷昌修忍不住‘噗哧’一笑,却也没将冷怀瑾做的那个‘梦’做在心上,只当女儿是小孩子心性贪玩罢了。 肖梅姑虽然有些可惜了那些刚刚酿好的米酒,却也舍不得责怪女儿,摇了摇头便忙开了。 冷逸琛倒有些好奇起来,那双与冷怀瑾同样明亮的眸子在妹妹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她做事绝不会依着性子胡来,定是有什么源头的。 冷怀瑾冲哥哥眨了眨眼,心想着,等事成了,再跟大家商量这果酒的事,以免被人发现了。 夏末一过,初秋便来了。 干枯的田地让整个大坑村都死气沉沉的,辛苦劳作的农民个个哀声叹气,对着满地的枯枝败叶愁眉不展,冷家大房、二房的房门紧闭,好几日都是进出匆忙,许是怕三房问她们借租钱。 冷昌达透过纸糊的窗户偷偷望向三房的屋子,嘴里喃喃道:“怎的不见三弟一家急呢?” 再过几日,好爷的人便要上村子里来收租了,按理说,三房是拿不出这租钱来的,可为何他们是一点儿也不急呢? 李氏也想不通:“是不是娘私下借了钱给他们?” 大房两夫妻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即使冷逸林的那桩婚事得了不少好处,可聂氏还是逢人便说儿子吃了大亏,弄得乡村邻里的真以为赵屠夫少了她家的嫁妆。 思来想去,唯有沈氏可能借钱给三房。 冷昌达嘴角一扬,虽说心里不太相信,可冷昌修毕竟是沈氏的儿子啊,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心里便生出几分狐疑来。 “呯呯呯……”响亮的敲门声将冷昌达吓了一跳,脑袋往后一缩,撞在了窗沿上,痛得他‘哎哟’的叫了起来。 大房二房谁也没去开门,提着个心眼儿瞧着院子门口的动静。 好半晌,三房的门开了,冷怀瑾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忍不住撇了撇嘴,到底是年幼不懂事,这天灾一起,祸害便多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偷盗的大有人在。 他们才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听闻前几日隔壁村子里便出了一起抢劫案,抢了值钱的东西,还打伤了家里不少人。 冷怀瑾自然没那么傻,先是从门缝里瞧见来人是上回来送药的李家的小童,这才开了门。 那小童将药交到冷怀瑾的手上便转身要走,却被冷怀瑾拉住了袖子,扯开嗓门便唤了起来:“奶奶、大伯、二伯,爹爹,大伙都出来吧!” 众人此时已经瞧见来人是自己人,便都开了门。 已经能下床行走的冷逸琛也在爹娘的搀扶下出到了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双眼含着冷光,死死的锁定在那小童手上的药包上。 冷昌修夫妇似乎也猜到了怀瑾要做什么,面上是起伏不定。 她将一家子人唤出来,便是要证明那几颗细小的珠子是砒霜,倘若那东西不是她所说的砒霜,这事当如何收场? 冷昌修必定要担上污蔑兄长的罪名,轻则跪地认错,重则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肖梅姑原想制止冷怀瑾,却被丈夫拉住了,女儿聪慧,这些日子已经显现出来了,他相信冷怀瑾不会做一时意气之事。 “这位小童可是李家的学徒?”冷怀瑾热情的将人迎进了院子里,嘴角扯起一抹甜甜的笑意,软糯可人的声音直听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那小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红着脸道:“是,我在李家铺子呆了二年了!”他下意识的回答。 李氏的眉心一拧,心思一向深沉的她,意识到冷怀瑾今儿个有些反常,心里有些悬乎乎的,却又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沈氏和大房夫妇皆鄙夷的望向三房的方向,心想着,这受了人的恩惠理应涌泉相报才是,怎的如此无礼。 “那好,我便问你,这药是你抓的么?”冷怀瑾歪着脑袋看着那小童,余光却不经意的瞥向了李氏。 果然,听了她这句话,李氏的眉眼死死的拧了起来,原本还红润的脸上‘刷’的一下全白了,都说做贼心虚,这话是千古不变的恒理。 冷怀素偷偷凑到李氏的耳边小声道:“娘,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李氏轻咬着下唇,闷不作声,这怎么可能?冷家世代没有通晓医理之人,再说了,即使是有名的大夫也不一定识得那东西,她也是从那个人的手里拿来的,对于出自药铺世家的李氏来说,竟也没见过那东西。 她如何也不相信冷怀瑾会认得那东西…… “即使发现了也奈咱们不何!”李氏仔细一想,心里已经平复了下来,即使知道又怎样,两副药包里,只有四小粒,是不足以造成伤害的。 冷怀素得意一笑,扬了下巴望向冷怀瑾,不知为何,自那日那名俊美少年将她从井里救起之时,她便越加的看她不顺眼了。 “自然是铺子里的大师傅抓的,我还没这本事!”小童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学了一年了,还只是个打杂的,也不知道是他没有天份还是李家刻意忽悠他。 冷怀瑾的嘴边勾起一丝冷笑,眼神冷冷的望向李氏:“说的好!”既然是铺子里的大师傅抓的,便是李家的人,那么,这笔帐,便得算到李家的头上去! 017 是非曲直,时势逆转 抓起小童手中的药包,冷怀瑾的目光清冷的在李氏的身上扫了一眼后,落在了沈氏的身上,如今的冷家,仍旧是沈氏当家,这事即使她帮着二房,待真相落实后,便也再没有理由逼迫三房不分家了。 “奶奶,哥哥的病越来越严重,便是李家抓来的药有问题!”方子是好的,只是抓的药里头做了手脚,因此,冷怀瑾并没有直指那看诊的大夫,毕竟,她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李家的人。 冷昌修和肖梅姑的手指一紧,心脏都提了起来,看得出来,怀瑾今儿个是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只怕不达到目的绝不会罢休。 他这个做爹的,没理由放着女儿独自面对,因此,冷昌修也往前一步,紧紧的护在了女儿的身前,高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冷逸琛被母亲扶着,却也是手指颤抖得不像话,若这事被妹妹证实是真的,他这心里对冷家是再也没有什么留恋了。 “三叔,你便是这么报答我们李家么?这些年来替逸琛看诊和抓药的钱,几时要过你一文,没想到,到头来,你居然是这样看待我们李家的,看来我们李家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李氏气愤的往前迈了一步,面色凛然的看着冷昌修和冷怀瑾,瞬间让人产生一种她被人冤枉的错觉。 李氏的心里一片清明,这事她早已做好了东窗事发的打算,药包里的药材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那人花了钱,她自然不会柯扣太多。 而那几粒小晶状,即使真被人发现了,这种小地方,也不见得有人认得出来,即使认出来却也不能拿她如何,区区两颗,哪里能要人的命啊? 沈氏没想到三房今儿个居然会闹这么一出。 她心里原本就对二房偏爱,因此,想也没想,上前扬手便要赏冷怀瑾一巴掌。 冷昌修紧紧的护着她,‘啪’的一声,这一巴掌虽然没打到冷怀瑾的脸上,却打在了冷昌修的背上,虽不至于伤了人,却也是卯足了劲打下去的。 “混帐东西,冷家世代书香,就没出过像你们这样挟恩图报的人,真是丢尽了我们冷家的脸面,还不快快去向你二嫂道歉,如若不然,我便代冷家的祖宗剥离你们的姓氏!”沈氏气得牙关紧咬,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平日里,李家给她的好处不少,因此,即使李氏常年不干活,她也是逢人便夸李氏的好。 今日这事,她即使心里有怀疑,却也不得不生生打压下去。 毕竟,少一个李氏,比少一个三房的损失要大得多。 “娘,你快去请里正大人和村里的向大夫!”冷逸琛见爹爹挨了打,奶奶不仅不在意他这病的源头,反而不分清红皂白的便将帐算在他们一家的头上,这心里头早已是冷得厉害。 这个家,他们三房谁也不稀罕,只不过他们不能让人赶出去,有理走遍天下,他就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了。 肖梅姑这才恍然大悟,赞赏的看了儿子一眼,急匆匆的便出了院子。 冷昌修的背上火辣辣的一痛过后,心里却是凉嗖嗖的,嘴角反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儿子卧病五年,沈氏何曾虚寒问暖过一次?女儿高烧不退,沈氏何曾看过一眼?这些事他心里都知道,却因着这为人子之道,而生生的压制了下去。 而今日,女儿的勇气,让他重新面对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妇人。 苍白的发丝,岁月在她的脸上割划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人已步入晚年,原本正是子慈母孝的幸福时光,却被她心中的贪婪给生生的折碎了。 冷昌修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沈氏,双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往下‘咚’的一声震响,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再次抬起时,已经鼓起了一个额蛋大的红包。 冷怀瑾的眼中含了泪,立即乖巧的与父亲一同跪下。 沈氏被冷昌修眼中的淡漠吓了一跳,脚步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 “娘,如若这药包有问题,今日便不是我对不起冷家,而是冷家欠了我们一家!”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冷昌修便没想着要退回去,不管怀瑾的话是对是错,他都认了。 大房和二房都没有再说话。 冷昌盛夫妇心想着,若是冷昌修被赶出了冷家,那么,他便也无缘科举了,这往后便也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他的儿子是不会再跟这样的人学书的,因此,他们十分默契的选择了冷眼旁观。 正在这时,肖梅姑已经将里正和村子里唯一的一名大夫向大夫给请来了。 跟着里正一块来的,还有冷香兰,她一向看不惯三房,这落井下石的事,冷香兰是最喜欢插上一脚了。 “里正大人,今儿个你给做个证!”冷昌修抱拳弯了弯腰,不卑不亢的将手中的药包高高举起,指着它:“这是李家替我儿冷逸林抓的药包,今日刚刚送来,还未拆开过,前些日子,我家女儿冷怀瑾从中找出了几烂淡蓝色的晶体物,在下怀疑是有害之物,因此,特请里正大人和向大夫来作个凭证!” 李氏委屈的往前走了一步,微微施礼。 “三哥,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二嫂子平日里如何对你们三房的,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今儿个你说这话,就不怕寒了我们大家的心么?” 李氏对三房的恩惠早就在整个大坑村传遍了,因此,跟着里正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无不对三房的人指指点点。 冷怀瑾一把拔开父亲,冷眼看着冷香兰:“小姑,若是爹爹说的没错,今儿个也请大家作个见证,我们三房与你不再有亲戚瓜葛,可否?” 既然是重生,那么,上一世的轨迹在没有被人刻意的扭转下,应该是不会改变的,开了春,便是爹爹仕途起步之时,到时候,她可不希望这些个大伯小姑在背后拖爹爹的后腿,顺带着一群所谓的堂哥和堂姐。 想到这里,冷怀瑾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冷逸真的方向,只见他目光平静的立在李氏的身后,既不像李氏那般委屈,却又不像是与他们三房站在同一条线上,立场十分的隐晦。 “既然大家都决定了,便开始吧!”里正的话适时的打断了冷家人的争吵,将问题正式的推到了明面上。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冷怀瑾手中的药包上。 小童将药包打开,按照药方的记载,将药材数清点好,嘴里念念有词:“当归,枸杞、半夏……”数到最后,连带着小童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冷怀瑾脸色大变,这药方不对……与前几日的药方子有几个细微的出入,少了两种药材,并且没有淡蓝色的小颗粒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李氏知道了她发现砒霜的事? 而此时的李氏,也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狐疑为何会改了药方子,不过……不管大哥为何改动这药方子,却是真真实实的解救了她。 冷怀素也长嘘了一口气,原本还纠紧的面容立即就松动了下来,双眼一拧,恶狠狠的瞪着冷怀瑾,没好气道:“真是小贱蹄子,随了你娘!” 原本只是一句稀疏平常的骂人话,却被冷怀瑾深深的记下了,她立即联想到,李氏为何要陷害哥哥,难不成是为了将娘亲赶出李家? 那么……年秀芝到底跟李氏母女是何关系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沈氏冷着脸发了话:“里正大人,今日这个不肖子,我们冷家是不会再留了!” 众人大骇,被逐出族谱,这可是毁人一生啊! 018 人情冷暖,阴谋揭穿 “冷家嫂子,你不必再考虑一下?”里正大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事在大坑村,还是头一遭,都说家丑不外扬,即使谁家闹不和要分家,却也没有理由要将人赶出族谱的地步。 这冷家做的也太绝情了些吧。 李氏的心里不禁冷笑起来,只要冷昌修出了冷家,没了考取功名的能力,看他往后还拿什么去给儿子治病,又拿什么去养活一家人? 到时候,再找几个地痞无赖毁了肖梅姑的名声,他们这夫妻的情份,便也到尽头了。 老大夫妇原本也只是在观望,如今见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便互望了一眼,心里已经倒戈到李氏一方了,毕竟李氏还有个开药房的爹,将来儿子若是考不上功名,也可以去李家的药房里做学徒。 “三叔,你真是的,你二嫂子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的就如此不知好歹,唉……这事别怪大嫂不帮你,大家都有眼睛看着,确实是你的不对!”聂氏上前一步,指着冷昌修便酸溜溜的指责了起来。 回过头来,又笑嘻嘻的挽上了李氏的手臂,劝道:“二弟妹,你也消消气,这事即使娘不帮你,大嫂也会站在你这一边的,大嫂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枉咱们几个儿子还跟着他读书,好在没跟坏!” 这话从聂氏的嘴里说出来,真真是寒了三房的心。 家里的话计,三兄弟是平分的,平日里只要有时间,冷昌修便给冷家的四个男丁讲课,从不吝啬自己的技巧和方法,简直是毫无保留的交给他们。 也因此,冷家的三个男孩,早早便考上了童生,这事在村子里一直是别家的榜样。 冷香兰啐了一口唾沫:“呸,活该!” 沈氏一直阴沉着脸看着冷昌修,毕竟是她的儿子,她却也没想做的这么绝,里正问话的时候,她迟迟未吱声,便是等着冷昌修给她认错,给她长脸,保证往后什么都听她的。 冷怀瑾依次扫过这些人的嘴脸,将之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上一世,她不曾长这么多心眼,却也不知道,冷家的祖祖孙孙,竟都是这般的丑陋不堪,枉爹爹还将他们当亲人一般供着,帮着二伯谋差事,帮着大伯做生意,连带着三个堂兄也渐渐出人头地。 尤其是三堂兄冷逸真,他可是受益最多的人。 可这一世,冷怀瑾迷糊了,她最后是为冷逸真而死,如今想来,这死……究竟是值还是不值?却又庆幸着,如若没有上一世的死,或许就没有这一世的重新开始。 很好! 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得以撇清这些面目可狰的人。 肖梅姑和冷逸琛都惊慌的盯着冷怀瑾,真相为何会这样?不是每包药里,都会有她说过的砒霜吗?为何这次送来的又没有呢?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冷怀瑾花了眼么? 冷昌修看了看那已经清点清楚的药材,心里却平静无波,原本冷怀瑾的话他便没有放在心上,却是通过这个误会,让他重新认识了冷家的人。 大哥和二哥的冷漠,亲娘的无情,无一不让他心寒。 这样的家,即使留着他,只怕他也已经呆不下去了。 回头,望着肖梅姑,心里想着,只是苦了妻儿,却收到肖梅姑赞同的眼神,两人默契的冲对方点头,纷纷将儿女护在身边。 “既然冷家不留我们,我们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便请里正大人拟文书吧!”冷昌修再次向里正抱拳,言语正值,听不出分毫的卑贱和心虚。 让外头一众议论这事的村民们,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这赶出族谱,可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啊,别说出人头地了,即使他已经考取的童生头衔,也会被削除,走出了这个村子,外头的人会瞧不起他,从而潦困一生…… 里正抿了抿唇,见沈氏没有反对,叹了一口气,便执起冷家长孙冷逸林刚刚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点上墨汁,在纸上重重的落下一笔。 一个冷字还未写全,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洪亮的男声自院子外头传了进来:“错了,错了,送给冷三叔的药在我这里,小童拿错了……” 是李家大哥李奎,或许是一路赶了过来,他跑得满头大汗,背上的衣裳全被汗水给浸透了,此时只恨不得赶紧入了冷家的门,来上一口凉水痛快一下,却是忽略了冷家门前的热闹,一股脑的便闯了进去。 李氏的脸色大变,脚步急促上前,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李奎,这药她一早便知道是送错了,却不想自家哥哥居然是猪脑子,药送错了,哪里有重新换回来的道理。 再说了,他如此急切的闯了进来,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众人这药里有问题么? 里正手中的笔顿了顿,下意识的搁下,转头望向那满头是汗的男子。 此刻,冷昌修无需多想,已经能肯定女儿的话并不是小孩子心性胡说八道,李家是确确实实在害着冷逸琛,如若不然,冷家铺子里的学徒有好几个,他又怎会如此情急的亲自追过来? 李氏的目光凶狠的瞪着李奎,伸手便要夺他手中的药包,却不想,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扑通’一声,狼狈的摔了个狗吃屎,冷昌达急忙上前将其扶起,两人起身之际,耳边却响起冷怀瑾那甜柔软糯,却又十分诡异的声音:“李家大舅有心了,几十里的路程却是亲自追来了,想来是对我们三房的重视!” 李奎一个激灵打在身上,背后的汗水一凉,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这才发觉了眼前的形势似乎不太对劲,看到妹妹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他恍然大悟……那药被揭穿了! 019 峰回逆转,不打自招 李奎正要将药包收回去,手腕已经被冷昌修死死的扣住了,药包随之被抢了下来,向大夫方才旁观中也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曾经受过冷昌修的恩惠,自然是不信他会冤枉兄长,忤逆亲娘的事,因此,不等众人发话,他已经打开药包查看了起来。 这两副药的成份相差不大,也难怪会临时弄错了:“是滋补的方子,只不过,却多了几颗小晶状的东西……” 向大夫认真的分析着,对那两粒从未见过的淡蓝色的颗粒有些好奇,凑到鼻间一闻,隐隐有一丝刺鼻之感,由此可以断定,不会是细砂之类的东西。 李奎的脑袋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与妹妹交换了眼神,已经恢复了正气凛然,他挺起胸堂,理直气壮道:“看来我妹妹说的没错,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我看你们冷家三房,是活该有今天,若是这药没问题,你们定要给我磕头认错,如若不然,我定不会罢休!” 李奎说的义正言辞,自信满满,他心里盘算着,那两颗砒霜在这种穷酸地方也没人认得,再说了,两包药包里共有四颗,根本就不足以要人命,即使被人知道了,他也有办法瞒糊过去。 冷怀瑾早就知道他会狡辨,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唇角上扬,清澈如水的眸子在李氏的脸上扫了一圈,那笑容在沉重的气氛中给人一种诡异的错觉,好似她已经手掌乾坤,脚踏风云。 转身回屋。 冷昌修的拳头死死的握了起来,李氏死性不改,事情被揭穿了,还想着倒打一耙,真真是可恶的紧。 “我看,要磕头认错的是你们!”冷怀瑾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中却多了一只活生生的小老鼠,被关在一个竹制的笼子里,叽叽喳喳的上窜下跳,惊慌的努力往缝隙里头钻。 李奎见了不禁冷笑了起来,药包里的四粒砒霜,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老鼠也是毒不死的。 想到这里,他投给李氏一个‘放心’的眼神,干脆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观看怀瑾即将上演的这一出戏。 笼子递到里正和向大夫的面前,怀瑾面容恭敬道:“请里正大人和向大夫看好了,这是一只刚刚抓到的老鼠,生龙活虎的,无病无痛……” 里正和向大夫皆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十分的配合。 待他们瞧过了,她又依将递到沈氏和大伯、二伯面前,一一请示一遍,最后在众人肯定这只老鼠绝对活蹦乱跳之迹,她又端来一碗伴了些许蜡肉汁的饭团,将找出来的砒霜参进去,再取出之前收藏的那四颗,一并加了进去…… 李奎自然没瞧见她手中还有四粒,跷着二郎腿等着冷家三房齐齐给他磕头认错呢。 所有的人都沉着脸,不屑的看着那只贼溜溜的小老鼠试探性的吃了第一口,似乎是长年未闻到肉味,于是忍不住吧唧吧唧的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很快,那伴着砒霜的肉汁饭便一粒不剩了。 李奎失笑出声,仰着头指着冷昌修:“我李家药铺是正经的铺子,你今儿个毁我药铺名声,你若是不写个道歉书,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仅要冷昌修给他跪下,还要他写份道歉书,如此一来,冷昌修便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上,那人吩咐的事便也更好完成了。 李氏长舒了一口气,却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冷昌达暗自捏了捏她的手背,提醒她打起精神来。 李氏了然的点了点头,帮着自家大哥道:“三叔,今儿个这事你作何解释?我李家处处为你着想,你竟忘恩负义!” 沈氏也轻哼了一声,啐了句:“冷家的颜面被你们丢尽了!” 冷昌盛生怕自己落了下风,适时补上一句:“我没有这样的三弟,从此往后,咱们不相往来!” “我呸,还想着分家,你们这样的人,娘早前就不该留着!”冷香兰碎了一口唾沫,嫌恶的看着三房一家。 冷昌修的拳头死死的握了起来,面色铁青得吓人,转身,握起肖梅姑的手便要回屋子里去收拾东西,却见冷怀瑾提高了声音叫了起来:“爹,娘,老鼠被毒死了!” 就在众人只顾着埋汰三房的时候,冷怀瑾却是死死的盯着那只老鼠的动向,只见它口吐白沫,眼皮外番,临死前痛苦的挣扎翻滚着,慢慢的,像失了力般的倒向一边,不见了动静。 向大夫惊讶的上前查看,非常笃定道:“这是中毒的症状!” 稍有医理的人都知道,中毒的人口吐白沫是常事,而此时的李奎也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淡然,他‘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双眼瞪成了铜铃状,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已经死全的老鼠。 怎么可能?四小粒砒霜,不可能置人死地,即使是毒死只老鼠,也需要两位的剂量,那人说了,这种砒霜是慢性毒,一点一滴的渗入五脏六腑,只要不过量,定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李氏此时也是大惊失色,身子一软,险些倒在了冷昌达的怀里。 这谋害亲侄的大罪,若是告到县衙门,可是要受牢狱之苦的,她脸色霎白,见鬼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会这样? “不,不可能,如此少剂量不会制人于死地的,除非你加了量……”李奎指着冷怀瑾,待目光接触到她清冷到带着诡异的眼神时,他浑身莫名其妙打了个颤,从脚底一直凉到了头顶。 明明是个才六岁的小女娃,她居然能逼得李奎跳了脚,真真是个不简单的角落。 他这话已经不打自招了,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啪’的一声,里正手中的狼毫用力按在了桌子上,一片乌黑的杂乱印记在狼毫的滚动下在宣纸上勾勒出没有形状的东西。 事情的始末,他已经了解了个大概,目光带着几分鄙夷的瞧向李氏兄妹,冷声道:“药铺原本是悬壶济世,竟被你们拿来害人害己,真是国之蛀虫是也!” 里正给出的结论,已经为这桩事结了案。 看戏的村民在得知真相后,重新将手指指向了冷家二房和李奎身上,连带着无情的沈氏也一并骂了去。 里正骂完了李氏兄妹,舒了一口气,这才扭过头来,和声问冷昌修:“这事你打算见官还是私下处理?” 020 真相大白,兄妹联手 这事虽然冷家二房做的可恶,但毕竟是家事,里正也不好替他作决定。 冷昌达慌了神,这二房里,李氏可是掌权人,若是没了她,冷昌达简直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人,这些年他习惯了被媳妇拿捏,哪里还能离得开她。 因此,冷昌达害怕了,他绝不能让媳妇入狱,那地方岂是女人能随便进的? 正要上前去求冷昌修,却被小儿子给拉了一把,只见冷逸真目露懊恼之色,出声喝斥爹娘:“大舅、爹娘,这事真是你们做的?” 李奎之前虽然说错了话,但这时已经清醒了,连忙摆手道:“自然不是,肯定是小童抓错了药了!” 这事自然不能揽到自己的身上,便要寻一人出来顶替。 那送药的小童哪里想到矛头会指向自己,连连摆手道:“大师傅,你可别冤枉我,我到现在还认不全药名呢!” 是啊,到李家铺子学了二年了,他基本都是做些跑腿打杂的小事,学的东西是少之又少,这一副药包,他可抓不来。 冷怀瑾猛的抬头,这一刻,她似乎有些认清冷逸真了。 这是一只深不见底的小狐狸,他几乎让人摸不透,这大义灭亲似的一句话,实则是点醒了李奎,让他找一个替罪羔羊,不愧是二房李氏的儿子,比其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比之下,李氏的大儿子冷逸华便蠢笨很多,女儿冷怀素却又太过锋芒。 “娘,这事我并不知情,我李桃嫁到李家一直本本份份做人,从未做过亏心事,眼下被人套上污名,还不如一死了之……”李氏也被冷逸真的话给点醒了,她双眼一敛,而后委屈的便跪在了沈氏的面前,眼泪是啪嗒的往下掉,好不委屈。 她拿定了沈氏贪婪的性子,舍不得她李家的好处,定会全力保她。 冷昌达也哭嚷着妻子是冤枉的。 里正看着这一大家子不知羞耻的人,也是无言以对,转身,狠狠的瞪了一眼冷香兰,只道她今儿个跟着来也是凑这一份子的热情,还帮着做亏心事的一方冤枉好人,这邻里乡亲的都看在眼里,只怕要影响他里正的名声了。 如此想着,胸口便积着一股子气,打定主意回家让儿子好好教训她。 冷香兰心虚的低下头,哪里还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只盼着回去后,夫君能饶过她。 冷昌修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见官’两个字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了,这若是真要查下去,即使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有里正和乡亲的见证,李家的药铺子也是开不下去的,李家便要完了。 许久不作声的沈氏,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冷昌修的面前,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沮丧和痛楚:“昌修,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啊,你便饶过他们这一回,你二哥能有今天,也全托了李家的福,这事确实是他们的不对,娘便替你作主了,让他们拿出银子来给逸琛治病,往后,谁若是再说你们三房一句,娘便将他赶出冷家!” 沈氏口口声声说着‘你们三房’,好似三房不是她冷家的人。 明明是在求冷昌修,但这话语间,却生份的可怕。 冷昌修心里寒得厉害,握着拳头的手都在颤抖着,冷怀瑾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氏,知道今儿个这事,总归是便宜了李氏。 爹爹始终狠不下心来完全撇开奶。 肖梅姑赶紧上前跪在沈氏的身边,试图将她拉起来,好歹也是婆婆,又怎能去跪儿子?这大伙都看着呢,沈氏这是真的想求冷昌修,还是往他脸上抹黑? 冷怀瑾的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走上前,拉着哥哥冷逸琛一块跪在了沈氏的面前,她可不能让这个恶奶奶坏了爹爹的名声。 “奶,你要将我爹爹赶出冷家,爹爹不会怪你,二伯娘要毒害我哥哥,爹爹也不会怪你,可你这样折煞爹爹,岂不是让他难做?” 她在心里冷笑,故意扬声将沈氏之前做的毒事都大肆宣扬出来,最后却将她这一跪说成了是为难冷昌修的武器。 有她冷怀瑾在,又岂能由着别人让她爹爹难堪? 看着沈氏面上尴尬的神色,她心里一阵畅快,等着吧,总有一日,她们三房会完完全全的,光明正大的离开冷家。 看戏的村民听了冷怀瑾的话纷纷点头,却也觉得这沈氏是故意为难三房。 冷昌修是如何也说不出‘见官’二字了,好半晌,他‘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这事我不再追究,但从今儿个起,我冷昌修便分出来,与大哥、二哥,以及香兰,不再有任何瓜葛!” 冷怀瑾的嘴角扬起了弯弯的弧度,她的父亲并不是傻子,这件事即使不能真的将二房一往打尽,却也能借机摆脱他们往后的纠缠。 肖梅姑也松了一口气,能与大房、二房分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冷逸琛看了一眼冷怀瑾,从她带着几分狡黠的目光中看到了适可而止的信息,开口,道:“奶,逸琛的身子没有关系,你不要再为难爹爹了,我给您磕头了!” 可怜巴巴的孩子,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一身的排骨,一下又一下的冲着沈氏磕头,这画面看在众人的眼里,实在是感触至深。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却让所有人的都加深了对沈氏负面的看法。 二房的人和李奎都没有再说话,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显得他们做贼心虚,但大家的心理都清楚的知道三房的两个孩子,是不简单的角色。 小小年纪,便知道指槡骂槐,利用自身的弱势博取外人的同情心。 里正一掌拍在木桌上,冷喝一声:“够了,这分家书,我替你写,昌修,往后若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尽管来找我,我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021 正式分家,肖家立功 说罢,里正已经执起了笔,沾了墨汁,快速的在纸上写好了分家的协议。 给众人过目后,便要签字盖印了,冷昌盛的手按上了墨汁,却迟迟不肯印在这分家书上,看着那白纸黑字,心里却盘算着,这件事中,他吃亏最大。 明明不关他们大房的事,到头来,竟被一并嫌弃了去,往后,他的儿子冷逸林谁来教导?若是冷昌修他日考取功名,他岂不是一分好处都捞不着了? 聂氏自然跟他想到了一块去,拽了拽丈夫的袖口,眼珠子一转,赔着笑跑到肖梅姑的面前:“三弟妹,这事可不关我们大房的事,咱们往后还是好妯娌,我看这分家书,就让二叔一家签了便好……” 肖梅姑闷头不说话,她可没忘记方才是谁口口声声说她丈夫教坏了三个侄子? 冷怀瑾斜着眼看着聂氏,嘴角的弧度十分的嘲讽:“大伯娘,我们三房门风不正,爹爹只怕会教坏了您儿子,再说了,大伯方才也说了,没有这样的兄弟,这可不是我们要和你们分家,是你们先提出要和我们撇清关系,大伙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聂氏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用眼神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尴尬的退到了冷昌盛的身后。 而这时,沈氏已经被肖梅姑扶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心里清楚,三房是心意已决,再说了,当着里正和乡亲的面,他们也不能出尔还尔去。 示意两房都按下了手印后,里正将文书收好,分作两份,一份给了冷昌修,另一份由他亲自保管着,以便日后有不时之需。 在大伙看来,冷昌修还是有入仕的机会的。 这场风波便在里正离开后,渐渐平息了下来,但冷家每个人的心里都平息不了,闭上房门,各自思量今后的对策。 肖梅姑搅着衣角,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恍惚的望着冷昌修,轻道:“往后,咱们不用再替大伯和二伯收庄稼了?” 冷昌修重重的点头,有些歉疚的回望着肖梅姑,发觉原本秀丽的她,这些年来竟被折腾的沧桑了许多,脸色蜡黄,手脚粗糙,想到她初嫁进来时那娇嫩的模样…… 心里一阵哽咽,伸手便拉了肖梅姑的手:“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们娘几个吃苦了!” 冷怀瑾和冷逸琛纷纷上前拥抱爹娘,一家人的心好似紧紧的连在了一块,这份温情充斥着冷怀瑾的全身,好似连同上辈子所受的苦难都一并愈合了去。 这便是家,她的家! 真好! 这段时日是冷家三房过得最清闲的日子,田地因为干旱能救活的农作物不多,因此,基本上是每日忙活一个上午,冷昌修夫妇便要回来了。 冷怀瑾知道后山有一处生长茂盛的野菜林,那里土地潮湿,极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却又无奈有一片沼泽,村子里的人都称为吃人泥。 因此,也显少有人敢踏足那里,冷怀瑾也是摸索了好几回,才找到些小窍门,才敢大着胆子在边沿绕上一圈。 哥哥冷逸琛也能下地帮着做些家务了,虽说手脚仍不太灵活,但总算能自理了。 一家人的苦日子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这日好爷的人来村子里催租了,冷昌修寻思再三,还是决定前往商州县给自己的恩师宁夫子打下手,凑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冷家三嫂子,大喜啊……”人刚出门,外头便传来惊天动地的锣鼓声,紧接着,村里的刘壮子便一阵急跑着过来了,一边拍打着冷家的大门,一边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冷昌修一拉开门,便被跟着来看热闹的人给团团围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未赶考,何来的大喜? 冷昌修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喜庆的场面,那带头之人可是村子里一个有名旺的乡绅,这事便必定是跟朝廷有关了。 说话间,冷家的人都跑了出来,肖梅姑更是紧紧的拉着一双儿女的手,生怕出了什么事吓着孩子们。 刘壮子一见肖梅姑出来了,便绕过冷昌修跑到她面前,神色欣喜的高声嚷道:“三嫂子,你家大哥立了军功了,再过几日便要衣锦还乡了,昨儿个知县老爷可是亲自登门道贺的,听闻要做大将军了!” 他是不懂什么品阶封号的,只知道肖家要飞黄腾达了,但凡能沾上边的人都要了不得了。 而肖梅姑作为肖睿唯一的妹妹,自然是第一个沾了这个荣光,成为了大坑村里唯一一个将军妹妹。 而冷昌修亦一跃成为了将军妹夫。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冷昌修和肖梅姑互望了一眼,两人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说起肖睿这个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是秀才出身,却因为久不得志,一气之下,竟参了军,这五年来肖家人无一不为其牵肠挂肚,却没想到,一朝有消息,竟是他衣锦还乡之时。 “爹,娘,大舅做将军了,你们还不快快准备一下,回娘家去道喜去?”冷怀瑾笑着推了一把怔愣住的爹娘。 肖睿从武的事,与上辈子无异,只不过,她上一世与肖家关系浅淡,因此对这位有勇有谋的舅舅,倒也没多少记忆。 冷逸琛也极为高兴,握着妹妹的小手紧了紧,只恨自己这身子骨不能早些好起来,如若不然,定然要跟着大舅舅去杀场拼博一回。 “是是是,我这就去准备准备!”肖梅姑的眼中已经噙了些许的泪花,恍然大悟的转身往屋子里钻去。 随着肖梅姑的关门声,冷家的人这才醒悟了过来。 他们听到了什么?肖家老大要封将军了?那么老三岂不成了将军妹夫? 聂氏几乎咬碎了一口的黄牙,悔青了肠子,狠狠的踩了冷昌盛一眼,直怪他当日怎的就按下了那个手印了? 闻迅赶来的冷香兰也是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瞪着这热闹的场面,肖梅姑成将军的妹妹了?就这身份说出来也要吓死人了,她怎的就那般糊涂的要与三房划清界线? 李氏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了下来,难怪那人说要速战速决,竟没想到,肖家还有这等本事,她一直以为那久无消息的肖睿定是死在了杀场,如今想想,直恨自己当时没有下狠手,要了肖梅姑母子的命去。 可眼下,再想要生事,便没那么容易了。 沈氏的双眼露出了贪婪的光,这个家里原本是李氏出身最好,可眼下和肖氏比起来,简直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022 前往道贺,心沉如海 待肖梅姑换了身衣裳出门来,前来道贺的乡亲已经送了好些薄礼,有鸡蛋、腊肉、米酒等等。 冷昌修一边逐个逐个的道着谢,一边催促着冷怀瑾和冷逸琛去换衣裳。 刘壮子拉上自家的牛车要搭三房一家去肖家,说是要沾沾将军家的喜气,怎知,却被沈氏唤住了。 “梅姑啊,大舅子得了荣耀,这是天大的喜事,我老婆子原本想亲自去道贺的,但身子骨又不太好了,便让你大哥和二哥替我老婆子去道个喜吧!” 沈氏拉着肖梅姑的手,前所未有的客气热络,倒是将肖梅姑吓了一跳。 她的眼中放射出贪婪的光,完全忘记了前几日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将三房一家赶出冷家,却也忘记了,老大、老二与冷昌修一家已经没有了瓜葛。 冷昌盛立即附和的点了点头,用肩膀蹭了蹭冷昌达,笑道:“是啊,咱们都是亲戚,理应去道个贺的!” 前来凑热闹的村民们都鄙夷的看着这两兄弟。 这分家的事过去才几天?听说肖家得势了,就翻脸不认帐了么?好在那分家书里正那里还留了一份,如若不然,岂不是被他们给含糊过去了? “大伯,二伯,你们的记性真的太差了,前几日你们才跟我爹爹撇清了关系,往后我们家的事,也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你们的恩德我们家消受不起!”冷怀瑾眉心一拧,十分嫌弃的看着大伯和二伯那献媚的嘴脸。 尖锐的打断了他们心中美好的幻想。 冷逸琛直点头,嘴角含笑的瞧着妹妹这副德理不饶人的模样,心里乐得慌,也不知道怀瑾是随了谁的性子,是既尖锐又泼辣,还带着几分狡黠,就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都要被她的身上的劲头给吓着了。 冷昌盛和冷昌达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尴尬的脸都红了,只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沈氏。 如今,这家里唯一和三房有牵连的人便只有沈氏了。 冷昌修再无情,也不可能不认沈氏,若他真敢不认沈氏,他们大可以告到县衙门去,给他的荣耀上添上一点污点,将来即使考上了功名,朝廷也不会重用这种不忠不孝之人。 想到这里,两人又得意了起来。 而沈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她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上前堆起满脸的笑意,道:“既然你们还不肯原谅你大哥、二哥,便让逸林他们去,再怎么说也是亲侄子,总不能一块记恨了去吧?” 沈氏这话说的是和颜悦色的,但谁听不出来,她这是在责怪三房小气。 肖梅姑勉强点了点头,她知道沈氏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那些看着恼人的人去,还不如让几个孩子去。 她一向疼爱几个侄子,而冷昌修也是真心实意的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 由此,冷昌修便带着妻子儿女和三个侄子以及大侄女,准备了些家常薄礼,便坐上了村子里的牛车去了肖家村。 刚进了村口,不绝于耳的鞭鞄声便响了起来,肖家的大门前围满了人,肖家父母和嫂子正忙得热火朝天,进进出出的招呼着前来道喜的乡亲。 肖睿的三个孩子也极为懂事,不仅帮着一块端茶倒水,还懂得为人孝道,时不时照顾爷奶,让他们不要太操劳了。 这画面看得冷昌修是满心的惭愧,想想自家的那副情景,他的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不好意思进岳家的大门了。 还是肖梅姑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提着礼物,领着一大家子上前道贺去了。 肖家二老见是女婿来了,高兴的合不拢嘴,接过贺礼,便将人迎到家里去了,院子里闹哄哄的,一家人说起话来,也不太方便。 冷逸林几兄弟围着院子外的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看这架势是真要封将军了!”二房长子冷逸华左瞅瞅右瞧瞧,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不住的叹着气。 想到前些日子,李家将三房惹恼了,直逼得分了家去,他这心里便有些怨李氏和自家舅舅了。 如若不然,他也能有个做将军的亲戚,该是多威风的事呢。 冷逸林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娘做的好事,咱们今日哪里是这种待遇?”往日里冷逸林几个来肖家,人家可都是热情的款待,将他们当作自家的儿子般看待的,再瞧今儿个肖家人的态度,便知道冷家分家的事是闹得有多僵了。 人家肖家人好,才没有将他们几兄妹赶出去,来这里,也是给人看笑话,丢人现眼罢了。 这般想着,隔壁桌子已经有人望了过来,眼露嘲讽,交头接耳的说着,都分了家了,还好意思来肖家攀亲戚。 一直未作声的冷逸真突然‘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面色阴冷的瞪向隔壁桌,未待冷逸林几个反应过来,他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呯’的一声,桌上的酒壶被撞翻在地,瓜子点心撒的到处都是,那方才嚼舌根的几个人都在始料不及的情况下挨了一拳,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满院子的人纷纷上前劝架,肖家几个孩子亦在其中。 没过多久,肖家二老和冷昌修一家也急促促的被唤了出来。 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死命的拉拽住打人的冷逸真,而那几个嚼舌根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没多大损失,被人劝了几句,都闷声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肖远上前将冷逸真拉到一边。 冷怀瑾定定的看着冷逸真,心里实在想不通,一向极懂得隐忍的他,竟会有这般失控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 众说纷云间,她却是嗤之以鼻,为了几句闲言啐语?以冷逸真的性子绝不可能! 这个人在上一世,能骗得自己为他送命,这一世,定也不会是好对付的角色。 肖远得知那几个人嚼了舌根,冷逸真是为了冷家人的面子才出手的,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心中对这个孩子的孝顺又添了几分好感。 “好了好了,没事了,大伙吃起来!”宋氏喊了一句,众人又各自归位,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冷怀瑾转身,正要随外祖母进里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自己那年仅十岁的表姐竟愣了脚,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竟是落在冷逸真的身上……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023 各怀心思,风雨前奏 从肖家回来的路上,四个男孩子是一言不发,各怀心事的闭目养神,而跟着去肖家,却表现的极为沉默的冷怀玲却出奇不意的话多了起来。 “怀瑾,你家大舅舅真是好本事!”冷怀玲的性子随了聂氏,心里头藏不住话,嗓门又偏大声。 冷怀瑾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歪着头等待着冷怀玲接下来的话。 虽然她这心里已经从冷怀玲那微红的脸颊上猜测了个大概,但从她的嘴里得到确定的答案,又是另一番意义了,难怪她今儿个表现的极为反常。 想想,定是聂氏交待了什么,或者说是沈氏的意思。 肖家长孙肖子松,今年十六,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却因父亲久未回乡,而将这事一拖再拖,到如今,肖睿回来,只怕说媒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再说了,肖子松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做事稳重朴实,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的想嫁他为妻。 冷怀玲见冷怀瑾面色冷清,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蹭了蹭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道你家大表哥可有婚配人家?” 这样直勾勾的问话,确还真是聂氏教出来的女儿,一点儿也不知道羞耻为何务,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只觉得冷家的大房、二房,不止是大人不要脸面,就连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一个、二个的没脸没皮。 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冷怀玲那张笑得十分虚伪的嘴脸。 她的模样随了聂氏,方脸宽嘴,鼻梁扁塌,一双眼睛贼溜溜的,配上她此时的笑意,可以说是姑娘中的下等姿色了,莫说她的长相,就凭她那好吃懒做的性子,便不配与肖子松站在一块。 “你说我家大表哥肖子松么?那倒是没有说亲……”故意提高了音调,将话也传入了几个闭目养神的少年的耳中。 冷逸林第一个睁开了双眼,定定的瞧着冷怀瑾,提了一口气上来,期许的看着她,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妹妹冷怀玲,想着,若是能和肖家攀上姻亲,那么……三房与不与他们来往又有何关系? 其余几个少年的眉心也微微拧了起来,看得出来,大家都在仔细的听着冷怀瑾接下来的话。 “哦?那太好了……”冷怀玲喜出望外,捏着自己的裙摆激动的就要跳了起来。 这门亲事,只要沈氏出面,给肖梅姑施压,定能成事,到时候,她岂不是飞上枝头了? 正在这时,听着前头赶车的刘壮子一声吆喝,牛车停了下来,冷家已经近在眼前了,几个少年先下了车,冷怀玲接着便跳了下去,急匆匆的便往正屋里跑去,许是报信去了。 冷怀瑾下了车,伸手从腰间掏出几枚铜钱交到刘壮子的手里,爹娘虽留在了肖家帮几天忙,但却是交待了冷怀瑾,不能亏待了人家帮忙的人。 刘壮子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她也不好勉强,却是多看了刘壮子几眼,这个自小便没了爹娘的少年,人倒是朴实能干,心地也好,她心里盘算着,自己身边也是缺了信得过的人,若是哪一天她有能力金银满屋了,倒也需要一个像刘壮子这样的人。 “刘大哥,你奶的身子骨可还好?”想到这里,冷怀瑾笑着问了起来。 刘壮子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是不太记事了,却总念着我还没有讨媳妇!”他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开了春,也十六了,但以他这样的条件,这十里八村的怕是没有姑娘肯嫁给他,因此,这事刘壮子是压根也没有去想过。 “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城里,你能再帮我一回忙么?”酿好的果酒,这几日也是时候开封了,冷怀瑾想着先去商州的酒酿街试试行情,若是能卖得好价钱,便把后来酿的那些也一并卖了,总归够交田租的。 后山那里的悬崖边,长了一颗脆甜的李子树,上一世,那李子酒可是贵夫人们的最爱,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气,入喉香滑,美容养颜,她想着,若是 “这倒没问题,只是你要去城里做什么?若是三叔问起,我该如何说才是?”刘壮子为难的挠了挠头,他虽然没爹没娘的,但却也知道,冷昌修两夫妇可是很紧张这一双儿女,自己可不能做了缺心眼的事去。 “就说去找我大舅舅!”冷怀瑾咧嘴一笑,转身进了冷家院子。 刘壮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赶着牛车回家去了。 三日后,一辆双辕马车停在了冷家门前,村子里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华贵的马车,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冷昌修夫妇从车上下来,沈氏便热情的迎了出来。 “哟,大舅子好本事,梅姑啊,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在娘家多呆上几天,田地里的活计,娘都让老大和老二做好了,你们就别操心了!” 沈氏一边将人迎进正屋,一边挽着肖梅姑的手,亲热的在她耳边唠叨着。 冷怀瑾和冷逸琛从屋子里出来,见几房的人都沉静的厉害,心里掂量着,沈氏这是迫不及待的要和肖家扯上关系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十分默契的一前一后,进了主屋。 大房和二房的人早已到达了,大伯冷昌盛正指使着媳妇聂氏端茶倒水的,二伯冷昌达则不住的向李氏使眼色,李氏今儿个也是和颜悦色的,差了两个儿子上前去给冷昌修夫妇问安。 没过多久,冷香兰也领着她那五岁的儿子回来了,许是前些日子被丈夫教训了,今日显得特别的安份,静立沈氏的身后一言不发的。 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啊……冷怀瑾捏了捏哥哥的手背,向他偷偷甩了个眼色过去。 024 再起贪婪,机关算尽 肖梅姑被婆婆按着坐在主次位,她惶惶不安的欲起身,只觉得今儿个众人有些不对劲,心里便愈加紧张了起来。 冷昌修也是耐着性子喝这杯茶,若不是沈氏拉着,他可不会再与大房和二房的人同进同出。 冷怀玲双眼放光的望着沈氏,脸色微微有些红光,只盼着那事快些尘埃落定,她好早些去将军府享福去。 冷家二姑娘冷怀敏则是嫉妒的瞪圆了双眼,心里怨怼母亲为何当日没让自己去肖家道贺去,以自己的姿色,可是比冷怀玲要好上几倍,指不定那肖子松就看上自己了…… 李氏拉着小女儿冷怀素静静的看着婆婆和肖梅姑,两人不喜不怒,在冷怀瑾看来,反倒有些平静的过了份了。 “梅姑,娘听闻你家大侄子肖子松还未婚配,可是真的?”沈氏见人已到齐了,她便迫不及待的直言相问了起来。 眼中的贪婪是毫不掩饰,方才冷怀玲一回来就和她说这事,想必也是看上了肖家的小子,这对于正发愁如何与三房重新建立好关系的沈氏和大房、二房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肖梅姑惊讶的看着婆婆,这肖家的好消息,才刚刚传出来,大哥都未曾回家,她如何好议论侄儿的亲事? 再说了,是否婚配,她也不好说,总归要问了子松的父母才好回答。 因此,她尴尬一笑,直言道:“这个媳妇不知情!” 冷昌修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大口茶水,隐隐猜出他娘打的什么主意,一股厌恶之情涌上心头,自己原本就亏欠了岳家,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他是不赞同的,除非是肖家的人主动提亲,如若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沈氏的意思。 “梅姑啊,你嫁进了咱们冷家,便是冷家的媳妇,过去即使有什么误会,但总归是一家人,我瞧着怀玲这丫头品性不错,嫁去肖家,也不会委屈了你大侄子,这事就由你出面,去和肖家人商量商量,娘等着你的好消息!” 沈氏这话说出来,可是掷地有声,根本由不得肖梅姑反驳。 三房虽说与大房和二房分了家,可与她沈氏的母子之情,可是不能断了,一旦断了,冷昌修一世便要背上不孝之名,永远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她也正好拿捏了这一点,才敢再次对肖梅姑指手划脚的。 冷昌修闷哼了一声,眉心拧成了‘川’字型,自打分家之后,沈氏和大房、二房的人,便没有再过问他们三房一句,眼下,肖家得势了,他们又巴着来攀他们了,真真是可笑至极,心里虽这般想着,但冷昌修自幼读圣贤书,却也不敢如此直指母亲。 聂氏的双眼放着光,脸上的笑意堆成了花,担着红着脸的大女儿冷怀玲,几乎看到了美好的前景。 冷昌盛也兴奋异常,不住的给冷昌修添茶倒水的。 这场面,真真是看得人大跌眼镜,看着娘亲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冷怀瑾的小拳头紧紧的捏了起来,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方才,她是故意跟冷怀玲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等的就是让她们彻底死心的这一刻。 “奶,大姐没和你们说么?”她惊讶的叫了起来,上前一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众人的身上瞟来瞟去,显出异常惊讶的样子,最后怪异的落在了冷怀玲的身上。 她这一句话,恰到好处的拉回了大家的注意。 聂氏三母女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不解的互望了一眼,皆不知道冷怀瑾说的是什么话? 沈氏也松开了拉住肖梅姑的手,回转头来看着她。 所有的人目光都聚到了冷怀瑾的身上,连同肖梅姑和冷昌修都不明所以。 冷怀瑾咧嘴一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灵气,提高了语调,眨巴着双眼,道:“奶,我家大舅如今可是正五品的守备,比起七品的县令还要威风一些,征北大将军看我大舅为人耿直,想到他名下有儿未娶,便有意将自己府中的庶女嫁其为妻!” 征北大将军家的庶女,那也是千金之躯,能下嫁给肖家的长子为妻,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如若这一世与上一世没有冲突的话,那么,肖子松的正妻将会是这位征北大将军的庶次女,而肖睿却也会因为这层连带关系,而步步高升。 从而将整个肖家带上腾龙之势。 说完这等方面,冷怀瑾故意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接着道:“大姐品性好,样貌佳,将来定会嫁个比我大表哥更好的男子才是!” 沈氏的脸色已经大变,青白交错霎是好看,呯……的一声,手中的杯盏便冲着冷怀玲摔了过去,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个贱丫头,你怎的没与我说这些,害我老婆子丢尽了脸面,好在没有直接去肖家提亲,若真是去了,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冷怀玲被茶水砸了一身,她哪里知道那肖子松居然配了大将军的女儿,冷怀瑾明明没有与她说这些,只说她大表哥未有婚配,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一大堆之后,冷怀玲这才明白了,她是被冷怀瑾给算计了。 性子原本就冲动的她,腾的一声跳起来,便要去打冷怀瑾。 冷怀瑾被哥哥护在身后,也不闪躲,冷冷一笑道:“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便是动了将军的亲侄女,这罪名你自己掂量掂量,能不能担得起才好?” 025 各人心思,欺瞒爹娘 她脸色冷清,双眼闪着冰凉的光,目光如炬的瞧着冷怀玲,明明才是个六岁多的孩子,可被她这么一瞪,冷怀玲却是不争气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啊,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五品守备的亲侄女,这将来可是要成千金之躯的,怎的是她们一家子能得罪得起的。 聂氏也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上前死命的拽着冷怀玲,若真的打了冷怀瑾,他们便是彻底的得罪了肖家,往后也别指意沾上一点儿好处了。 想想自己还未成气的儿子,想想那一辈子只懂得种田种地的丈夫,聂氏一咬牙‘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肖梅姑的面前,扯着她的裤腿便大哭了起来:“三弟妹,你看在我们都是冷家人的份上,就饶了怀玲一次吧,这孩子不懂事,我这个做娘的替她赔不是了!” 肖梅姑哪里敢受她的跪,慌忙去扶她,怎赖聂氏是怎么也不肯起来。 “娘,您别跪她,明明就是怀瑾那贱蹄子骗我说肖家大表哥没有说亲,如若不然,女儿也不会……”说到最后,她也不甘心的哭了起来,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大姐,你怎能说这种话,你只问我大表哥是否婚配,我说没有,这有错吗?”冷怀瑾尖锐的打断了她的话,掷掷有词的与她辨解,她从小便生有一副灵珑心,只要她想做的事,却还没有做不成的。 何况只是算计一个姑娘家。 沈氏的喉咙里像是被哽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良久,她瞪了冷逸林和冷逸真一眼,却见两人都敛下头去,看来,真的是冷怀玲太过心急,才会被冷怀瑾给算计了去。 这事不能怪冷怀瑾,她只有另想他法了。 正在这时,一直未作声的冷香兰突然上前,指着聂氏便嘲讽了起来:“我说大嫂,你女儿不知羞耻也就算了,你怎的也不知羞耻呢?要我说嘛,人家肖家看不上你女儿,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罢,她暗暗瞧了一眼冷怀玲,那样貌还想嫁个好人家,简直是疾心妄想。 一向与大房、二房交好的冷香兰如何会帮着三房,冷怀瑾的目光刚投过去,便见冷香兰冲自己走来,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满脸堆笑的瞧着她,越看越满意:“我怎的今儿个才发现我们家怀瑾也是个妙人儿,不仅如此,性子还活跃,跟我们家郑乾倒是匹配着,我那儿子整日里不吭声,若是能讨个话多的媳妇,也好管管他不是?” 噗……这话刚说完,冷怀瑾便被冷逸琛藏到了身后,他护在妹妹的面前,满身戒备道:“我妹妹不嫁人!” 冷香兰也不气恼,笑着扭向肖梅姑的那一方,笑道:“三嫂子,女大当嫁,这琛哥儿可是太疼妹妹了!” ‘呯……’的一声,冷昌修重重的将杯盏放下,起身,冷冷的甩下一句:“我女儿不嫁!”便再也呆不下去了,快步出了主屋,回了自己的家。 肖梅姑也赶紧站了起来,跟沈氏辞了安,便扯着一双儿女急急的回屋去了。 余下一屋子心怀不诡的人,个个都是咬碎了牙,满脸的不甘。 夜里,二房的屋子里隐隐闪着昏暗的灯光,李氏披着一件单衣坐在窗边缝补衣裳,冷昌达洗完澡进来,却见她愁眉不展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暗自对着手中的针线发着呆,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李氏眼神一闪,闷声道:“没什么,只觉得那人交待的事是办不成了,咱们逸华和逸真的前程便这么白白毁了!” 冷昌达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当年,那人承诺事成之后,不仅给银子,还能保他一双儿子成材,五年来,都是依照他们的计划一路发展下去,而如今,却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了,一切都脱离了轨道,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想象。 眼看着肖梅姑的身份是一跃千金,而冷逸琛的身子也是一日一日的见好了,李氏的心里是越发的没有把握了。 “我看,不如一不作二不休!”冷昌达想到白日里三房夫妇的态度,莫说与他们扯上关系了,就连肖家,似乎也不愿意他们去接触了,那么……他们的一双儿子的前程,便没有指望。 三房不帮他们,他们却也只能靠着那个人了。 他上前握住李氏的手,眼神一紧,点点凶光便随之逸出,李氏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脸上的愁容很快便消散了,温情似水的倒在了丈夫的怀里。 她原先还担心冷昌达会顾念一点兄弟之情,下不了手,眼下看来,他也不是如此不知长进的人。 “我听你的!”勾住冷昌达的脖子,在他的侧脸上印上一吻,眼中直勾勾的邀请之下,冷昌达早已融化在了她的温柔乡里。 这一刻,即使李氏让他去死,只怕他也不会犹豫的。 三房屋子里。 冷昌修一把抓住冷怀瑾,面色紧张的问道:“怀瑾,你告诉爹爹,谁跟你说的那些话?”所谓的五品守备,七品县令,这些东西,他可从来没有教过孩子,更何况,守备还是军中的职务,怀瑾又怎么会懂这些?更何况,肖子松的婚事,连他都不知道,怀瑾又是打哪儿听说的? 若说怀瑾的话是信口胡说,他可不信,这才六岁的孩子,说的却是句句在理,让人听不出半分的不妥来。 “爹爹,守备是什么?我是听二表哥说的,二表哥还说,大将军过些时日会来他们家作客呢,爹爹,你见过大将军吗?”冷怀瑾眨巴着双眼,早就想好了说辞,父亲是朴实,却不是愚蠢,自然会追问缘由。 肖梅姑也是一脸的不解,这些话只是娘私下跟她说的,怀瑾根本不在场呢。 冷逸琛有些嗤之以鼻,自打上次妹妹拿砒霜毒死了小老鼠之后,他便觉得这个妹妹成精了,凡是有她参与的事,准得让人始料不及,这不是……刚刚还将冷家一家人搅得鸡犬不宁,想想那些人青白交错的脸色,他的心里便也觉得一阵畅快。 “这……真的吗?”征北大将军要来肖家作客?那便意味着肖睿是多得征北大将军的重视呢,他震惊的看着冷怀瑾,想着老岳父怎的没跟他说起这些,或是心里对他存了芥蒂了,再思从前,只觉是自己确实有愧于肖家,便也轻轻一笑,不再追问了。 冷逸琛隔着大人冲冷怀瑾扮了个鬼脸,摇头晃脑的笑话她鬼精灵。 肖梅姑也松了一口气,拉着冷怀瑾轻道:“怀瑾,今儿个这话,你以后可不能乱说了,知道吗?” 冷怀瑾点了点头,回头冲哥哥眨了眨眼,呼啦一声,便蹿出了屋子,这几日,她忙着去摘赵家的果子,自打冷逸林与赵家订亲后,赵屠夫对她可客气着,那狗见着她也不叫了,赵楠为了讨好冷逸林,还帮着她去摘呢。 026 小试身手,打响招牌(求收求追文 次日,肖家派人来报,说是肖睿已经回来了,正安排人收拾东西,搬往朝廷赐下的位于商州东城的大宅子里去,知县大人特别命人开了道,不少商州有名望的世家都派了人来帮忙,场面是热闹得挤都挤不进去。 说是让冷昌修夫妇过几日到肖家大宅去作客。 为了这事,肖梅姑和丈夫是忙里忙外的准备贺礼,一方面怕自己家里穷,贺礼寒碜了,一方面,心里又替肖家高兴着。 冷怀瑾和哥哥打了招呼,知道父母这几日没有功夫管自己,便偷偷唤了刘壮子,赶了他的马车上商州的酒酿街去了。 这几日好爷的人陆续进了村子里,眼看着收租就要收到他们这边来了,这事也就不能再担搁下去了。 商州的酒酿街绝不会比夜晚的花街柳巷冷清,来来往往的商客汇聚了大江南北,据闻就连极南极北之地的酒坊也特意来这里贩酒回去。 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早些年被宫中征用的琼浆玉酿,便是来自商州的刘家酒庄,而这酒酿街里,开设了一个刘家的酒铺,里头的酒水虽比不上上供的那般绝无仅有,却也是上中之上,许多来自大江南北的酒贩子,便是专门为刘家酒酿而来。 冷怀瑾寻了间人流较少的酒铺子,上前问那年轻的伙计:“你们这收酒么?” 一般的酒坊规模不是很大,酿出来的酒水品种也比较单调,因此,便会想法子收些自己酒庄里没有的酒水充当门面,这一点冷怀瑾上一世是再清楚不过了。 冷家的二伯冷昌达,便是靠着父亲的功名,在商州拉拢人脉,将生意做的如茶似火的,最后成为了商州一甲之商。 因此,那时候的她,也曾在堂哥堂姐的口中学到了许多商家知识。 虽然很多暗门都有些昧良心,但不可否认,冷昌达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去去去,咱们铺子里就算要收,也是收上等的烈酒,你们乡下做的那些小米酒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卖不了几个钱!”那小伙计一看冷怀瑾和刘壮子的打扮,眼眉一挑,便不耐烦的赶起人来了。 往年,粮食大丰收之际,许多农户都会留一些来酿米酒,因此,肖梅姑酿的米酒算是最常见的一种酒水,一般人家根本不会拿出来卖,都是自己家里助兴的时候拿出来喝几口的。 那小伙计是打定了她手里的是米酒不值钱,因此,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客气。 “你咋这么说话的,你可知道?”咱这酒水不一般……壮子话还未说完,便被冷怀瑾给制止了,做生意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越是急于脱手,便越卖不到好价钱。 更何况,这铺子里伙计一看就是毫无家教之人,想必这铺子的老板也不会是识货的甲商。 她小眼珠子一瞪壮子,慢悠悠道:“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的和狗一般见识了?” 说罢,腰一扭,便往前头去了,刘壮子挠着头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不禁竖了大姆指,跟在后头直傻笑,走到老远,回头一望,却见到那伙气得咬牙切齿的,真真是过瘾极了。 走到酒酿街的街尾,他们寻了家较热闹的铺面问,结果情况与第一家相差无异,酒铺老板人较和善,出了三十文钱买她手中的酒。 形同施舍乞丐,即使听了她这酒的特别,也是不以为然,或许是觉得一个穷酸小姑娘的手中绝不会有什么值钱的酒种。 冷怀瑾明白,做生意最要紧的便是虚张声势,她一旦降了身价,往后她拿过来的酒水,都卖不到好价钱。 看着壮子手中捧着的酒水,心想着,要如何卖出好价钱呢? 正在这时,一辆奢华马车驶来,清晰的鞭子声伴随着家丁的吆喝,不少人都纷纷让道,冷怀瑾抬头只见那马车上标志着一个‘刘’字,心想着,莫非是刘家的哪位管事来了。 灵机一动,飞快的冲到马车的前头,高声唤道:“刘家壮士请留步!” 上一世,刘家可是以慈善闻名,她便笃定了他们重名声,才敢如此莽撞的冲上前去。 “姑娘速速让开,惊扰了我家夫人和少爷,可不得了!”马夫急急的拉住疆绳,惹得马儿扬起前蹄,在原地绕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马车上的美妇人吓得一声尖叫,紧接着,里头传来少年冷淡的声音:“刘福,是何人挡道?” 听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这说话的语气,却老成在在,十分的有震慑力。 那车夫立即回头恭敬道:“回二少爷,是位小村姑!” “别为难她,许是不小心的,让她离开吧!”帘子里停顿了一会,慢悠悠的传来美妇人好听的嗓音,在这初秋仍旧闷热的天气里,好似喝了一口冰水般,让人神清气爽了起来。 想来,这位便是刘家大夫人蒋氏,据闻她出身名门,性子沉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此,刘家二位少爷在她的教导下,也是出类拔萃,少年得志。 “刘夫人,怀瑾不是故意要挡您的道,怀瑾知道刘夫人平日里积善造福,我们这些百姓都感激在心,因此,怀瑾今儿个特意备了自酿的薄酒,求刘夫人赏面能喝上一口。” 说罢,她已经开了酒罐的口子,一股带着梨香的酒味便飘了出来,慢慢的,在众人的鼻翼间环绕嘻戏,小心翼翼的倒上一碗,酒气便扑鼻般的涌了出来,临近的商客纷纷朝她靠近,皆在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酒,竟能飘出梨子的香气,却看那酒水,亦是与平常的酒无异,便越加的好奇起来。 “小姑娘,你这什么酒?”酒还未送出去,便有商客耐不住性子问了起来。 谁都知道,新品种是最挣钱的,但凡谁家研究出了别家没有的品种,一旦发售出来,那可是一笔飞来的横财啊。 因此,无论是商贩子还是酒铺老板,此时都双眼发直的望着冷怀瑾手中的罐子,恨不得扑上前去抢过来,却又碍于刘家人在场,而不敢动弹。 人家姑娘可说了,这是给刘夫人喝的,他们可不敢跟刘家人去抢。 冷怀瑾笑而不答,恭敬的将酒水递到那车帘子外头,她却也不指望那刘夫人会喝她的酒,反正她这招牌已经打上了,这酒水即使刘家不买帐,其余人也会争着出价钱,她是借了刘家的名头,来打响自己的招牌。 刘家以酿酒闻名,能入刘夫人口的酒水,必定非同一般,而她冷怀瑾的酒水,此时便端在了刘夫人的手上…… “刘夫人,请!”她轻笑。 一双少年的手伸出了车帘子,带着几分怒意的接过她手中的酒碗,车帘子里头便没了动静,冷怀瑾释然一笑,刘夫人自然不会喝她的酒,却是,她要的也不是真的让刘夫人喝她的酒,她要的是打下这个招牌,往后好为自己揽生意。 退后一步,正准备让开道,却见那车帘子被人突兀的撩了起来,在闪电般的速度下,又重重的放下。 “这酒,我买了!”出来的少年十分精致,雕刻般的五官,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稚气,一身青云锦袍,墨发绾起,乍一看上去,只觉得桀骜不驯,却又翩翩如画,好俊的少年呢。 ------题外话------ 推荐好文: 《农门药香之最强剩女》/纳兰小汐简介:她是风光无限的高级中医师,却被一块鸡骨头卡喉而亡。 一朝穿越,医师变古代剩女,面临穷的掉渣的家,和即将被赶出的家门的命运。 她决定大干一场。 医治嫂嫂坏心肠,保住自己有家归。 医治娘亲狠心肠,保住自己不被卖。 医治哥哥实心肠,保住自己有靠山。 发家致富难上难,好在咱一技在手,天下咱都会有!还有了一只腹黑大灰狼,诱惑自己陷情网。且看咱如何与狼携手,发家致富,苦尽甘来! 027 抬高身价,初尝甜头 少年没好气的望着冷怀瑾,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冒着淡淡的火星子。 竟是刘家二少,刘景! 这种小把戏,刘景还是头一回遇到,以往虽有人求着他家买酒水,却也是装可怜,扮乞丐来博取同情心的。 这丫头,不仅明目张胆的拿他们刘家打广告,还结结实实的摆了他们一道。 这酒,他若是不买,便打了刘家大善人的脸;若是买了,更加证明了她的酒水好。 真真狡猾的紧。 “刘少爷,这酒水,我可不随便卖,你若是想买也可以,必须说出想买它的理由!”刘壮子笑嘻嘻的捧上酒罐子,正要将其递给刘家的下人,却不想,竟被冷怀瑾抱了回去,小嘴一张一合的,那动灵动的双眼闪耀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星星点点,一时之间,竟让人忽略了她身上的粗布麻衣。 只觉得这丫头不卑不亢,言语大胆。 刘家要买酒,居然还有人不卖,这可是今日酒酿街里第一大奇闻呢。 慢慢的,几乎所有的商客,都聚在了外围,马车上的刘夫人有些坐不住了,若是再闹下去,只怕要被人笑话了,不得已之下,用银针试过酒水,确实无毒,这才慢慢咽了下去,一股浓烈的梨子香味扑鼻而来,淡淡的酒气之下,丝丝甘甜润过喉咙。 初秋的季节,最易咳嗽,她最近也是常常觉得喉头干涩,却不想,这酒水下去,竟好似久旱露甘露一般,让她整个人都得到了滋养。 若说之前是为了打发这丫头,那么,此刻,她是真心想买她的酒水,甚至想知道这酒水是如何制成的。 “你……”刘景被冷怀瑾的大言不残气坏了。 在商州,还没有谁敢在刘家人面前耍威风,给他下绊子,刘景眉心一拧,狠狠瞪了冷怀瑾一眼,正欲转身回马车上去,却闻刘夫人轻道:“姑娘的酒确实是好酒,味香酒醇,我十分喜欢,这可算是理由?” 刘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围在内围的同行和商贩子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人家御酿之家的正夫人都说了这酒是好酒,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呢? 原先以貌取人的商家此时纷纷眼冒星光的瞧着冷怀瑾,只等着刘家人离开后,第一个和她抢下这新酒的发售权。 刘景的步子微微一愣,忍不住挑眉望向马车内,母亲是极少评论别家的酒质,今儿个怎的对一个小姑娘片子如此客气起来了? “刘夫人果真识货,今儿个我便将这果酒卖给您了!”冷怀瑾勾唇一笑,这才将酒罐递到了刘家下人的手里,顺手接过刘家下人递上来的酒钱,沉甸甸的一锭银子,足足五十两呢。 这周遭看戏的人可都是亲眼瞧见了,她狡黠一笑,有了这一出,她的生意便要自动上门来了。 转身,拉着壮子一溜烟的便窜出了人群,她可不想被人威逼利诱。 刘家马车继续前行,直到行至位于酒酿街中心位置的刘家铺子这才停了下来,车帘子撩起,身着暗红色桃李花纹锦缎襦裙的妇人以布纱遮脸,在下人的伺候下进了李家铺子的内间。 “娘,您可知道那丫头片子是坑我们家的银子?”不知为何,刘景对冷怀瑾的印象十分的差,许是自负聪明的他,头一次被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孩给摆了一道,在他的心上留下了阴影。 刘夫人乌氏取下面纱,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却是十分之好,水嫩如少女般的肌肤,桃李芬芳的脸,与刘景有着七分相似的眸子,一瞧人,真真是勾魂夺魄去。 “景儿,那姑娘的酒确实是好酒,你马上去寻她,她拦了我们刘家的马车,必定是有意于我们刘家合作,下个月便是刘昭仪的生辰了,这酒水正好与御酿一块送到宫中,倒是了了娘的一门烦忧了!” 乌氏眼眉一敛,温和的面容下,却藏着一颗七巧玲珑之心,也正是她的聪慧,才得以在财大业大的刘家站稳脚跟,得到众人的敬佩。 听了乌氏的话,刘景震惊的瞪圆了双眼,他虽没喝过这酒水,但一瞧那丫头片子,便是乡下出身的野丫头,这酒水真会如娘亲说的这般好?竟还能上供到宫中,供皇家饮用? 打死他也不相信。 “娘,这东西上不了台面!”他瞧了一眼搁在矮几上的粗糙酒罐子,眼角泛着鄙夷。 乌氏抬头,望着自己这个太过自负的儿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锐利之色,艳红的唇瓣抿了抿,严励道:“刘景,娘教过你多少回了,无论你心里对别人有什么想法,全给我咽到肚子里去,懂得隐藏自己,方能立足于世,如若不然,你迟早要吃大亏的!” 乌氏眉心轻拧,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如何也教不成气候,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他自小聪颖,在学术上也颇有建树,小小年纪,已经考了秀才,原本计划开年后上京考举人,可乌氏却放心不下他这性子,只得放在身边再教上几年,等他沉稳懂事一些,再考也不迟。 “是!”刘景见乌氏动了气,心中虽不赞同乌氏的话,却也不敢再争辨了。 乌氏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他快些去,刘景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出了里间。 随从刘福立即迎了上来,见二少爷一副乌云盖顶的模样,便知道今儿个准有人遭殃了。 “本少爷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酿出让娘赞不绝口的好酒来!”一甩袖,大步踏出了刘家酒铺子,眼珠子里却泛着傲曼的冷光。 壮子几乎跟不上冷怀瑾的脚步,一路随她东窜西窜的,好不容易将牛车赶回了大坑村,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怀瑾,你干嘛要躲啊,那些人不是要出高价钱跟你买酒么?”他是想不明白,为何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眼高于顶的商人,都追着他们屁股后面跑了。 “这叫吊高来卖!”冷怀瑾呵呵一笑,利落的跳下牛车,将几块方才换来的碎银子塞到了壮子的手里,惊得壮子瞪圆了双眼,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待看清楚手中的银子竟有五两之多时,面前哪里还有冷怀瑾的影子。 冷怀瑾心情畅快了,嘴里也哼起了不着调的曲子,心里盘算着交出五两给父亲交租,剩下的四十两,她照着前世制酒曲的秘方子买材料去,保证做出来的果酒仅此一家,别人是如何也学不来。 这般想着,脚步已经跨到了冷家门口,正要唤爹娘,却闻里头一阵哭闹传来。 “他爹,你不能去,你若是去了,我们母子三人如何是好啊……”是肖梅姑的声音,娘的性子她了解,不是哭哭啼啼的人,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她心一提,抬手便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题外话------ 强烈推荐好友文: 书名:悠闲田园之第一酒娘子 作者:子时无风 简介: 穿越前是风华绝代的女老板,干练铁血。 穿越后是又黑又矮的土肥圆,软弱无能。 一穷二白,无艺无才,没爹没娘,名声差到今生都别想嫁出去。 不过……涂菲媛斜斜勾唇,名声是什么,能吃吗? 买地、种果树、酿酒、开酒庄,涂菲媛无意嫁人,只想跟爷爷奶奶悠闲过日子。 谁知,葡萄酒、苹果酒、梅子酒……前所未有的酒种风靡全国,各式各样的酒君子齐齐涌来,十八般花样哭喊求嫁…… 028 落井下石,三房遇事 “三叔,这事可不能怪我们不帮你,既然分了家,咱们便没什么关系了,你若是同意了给玲姐儿和肖家长子说媒,指不定我们还能拉回一层亲戚关系,可眼下……我们帮你也没个说法,你说是不是?” 聂氏尖锐的嗓音立即传入了冷怀瑾的耳中。 她眉心一拧,眼中泛起了浓浓的阴沉,看着父母沮丧的相依而扶的场景,哥哥蹲在墙角流着泪,已经快步走了进去,扑进肖氏的怀里:“娘,这是怎么了?” 她才出去了半日,家里怎么就出事了呢? 冷昌盛和冷昌达赞同的点了点头,连带着沈氏也觉得聂氏这话在理。 他们似乎都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求着三房和自己恢复兄弟的关系,又是如何的想着占三房的便宜。 李氏目光冷清的瞧着眼前的一家人,嘴角却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今儿一早,冷怀瑾前脚刚走,冷昌修便动身去了城里,之前与宁夫子说好了,先支半年的月钱,刚好凑齐二两半银子,怎知,那宁夫子竟这般凑巧的上京探亲去了。 想到这里,冷昌修懊恼的拍了拍脑袋:“都怪我不好,我应该早几日去找宁夫子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竟会这般凑巧的上京探亲去了。梅姑,你也别伤心了,好爷那里是得罪不起的,只是我走的这几年里,便要苦了你了!” 肖梅姑的眼泪刷刷的流着,她难过的望着丈夫,双手紧紧的搂着冷怀瑾,似乎害怕连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也离自己而去。 而此时,窝在肖梅姑怀里的冷怀瑾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父亲交不了租钱,要被好爷的人带去做长工了。 她的小眼珠子一转,抓住了父亲话中的重点,好爷的人今儿个来收过租?而宁夫子又这般凑巧的上京探亲去了? 以她上一世对宁夫子的了解,那老头儿是足不出户的,一生除了上京赶考几乎没出过商州县,难不成是被人威胁了,或是遇难了? 而好爷的人收租,明明是从东到西的,大坑村处在中央位置,按理说,起码还要三日才会收到这里。 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岂不是太过凑巧了么? 她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李氏的方向,只见她紧紧的拉着冷怀素,低垂着眼敛,摆出一副事不关已,闲事莫理的态度。 从她的身上瞧不出什么不妥来。 她隐藏的很好,只不过,她身旁的女儿却是满脸凶光,一副过于锐利的双眼嘲讽的望着冷家三房的方向,似乎恨不得他们早些落难。 冷怀瑾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李氏母女便将目光移开了,她心中对她们与年秀芝的关系更加的笃定起来,只不过,眼下她手中无凭无证,也不好在父母面前说什么。 “老三,我看你还是答应了玲姐儿和肖家长孙的婚事,这样……你大哥和二哥兴许还能替你想想办法!”沈氏眼神闪烁的看了冷昌修一眼。 虽然肖梅姑如今的身份也非同一般了,但沈氏看中的还是肖家的原脉之亲。 肖家长子肖子松来年也要科考了,有了肖睿这一层的连带关系,即使考不上,将来也必定能在京城谋一份好的差事,兴许还能像他爹一样一跃腾云呢。 “娘,这事您可千万别说了,我怕被人听了去,大哥要怪我的!”肖梅姑惊得脸都白了。 这里是冷家的院子,外头随时有人经过,不比之前在正屋里说。 肖子松的事征北大将军也只是口头上提了一下,还没有正式的下媒书,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流言传到征北大将军的耳朵里,只怕这事便要毁了,那她岂不是对不住娘家,对不住自己的亲大哥啊。 “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沈氏的脸色一沉,对于肖氏反驳她的话,她心里是十分的不爽,撇了撇嘴,低声凑到聂氏耳边嘀咕起来。 冷怀瑾冷冷的环视着这些人的嘴脸,心里对这个家仅存的一丝存残念,似乎也被磨灭了,她讥讽勾唇。 爹爹都要被抓去做长工了,奶和大伯、二伯一家,不仅不想办法帮他,还趁火打劫。 这良心,都被狗吃了去。 “爹、娘,那收田租的人在哪里,现在交上能不能赶得及?”听方才沈氏的口气,那收租的人只怕并未走远,现在追出去,只怕还有回转的余地。 冷怀瑾神色一怔,隐隐察觉这事里有蹊跷,看李氏母女的模样,八成又是她们搞出来的鬼,到底那收租人是真是假,还是个未知数。 说罢,她拽了父母的袖子便要追出门去。 聂氏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大家冷眼看着三房,似乎在嘲讽他们没有钱,追上去有什么用呢? 冷逸琛也止住了眼泪,妹妹这段时间的反常,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到冷怀瑾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拽了父母追出去。 因此,在冷昌修和肖梅姑正要喝斥冷怀瑾之际,冷逸琛忙劝道:“爹爹,您就随了妹妹吧,看看她是否有好的办法!” 噗……的一声,一直未作声二伯冷昌达终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那双眼里满是对三房的鄙夷之色,阴阳怪气道:“是啊,把怀瑾送给好爷抵债,说不定还能有一丝回转的余地,我可是听说好爷连县太爷的帐也是不买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些,他已经毫不客气的拉着妻儿回了屋子。 老大冷昌盛一家,也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一家大小的回了屋,沈氏还想劝几句,让三房去给大丫头做媒,却见冷怀瑾恶狠狠的瞪着她,只得啐了一口,骂道:“小贱蹄子,你看你爹把你教的,都反了天了,我看你被卖给好爷去做下人,会遭什么罪去……” 说罢,也一转身,回了主屋。 029 寻根究底,慢了一步 冷怀瑾冲着沈氏的背影努了努嘴,这才从怀里掏出五两换好的碎银子交到冷昌修的手里,情急道:“爹爹,快追出去,看能不能找到那收租人!” 转念一想,这事存在太多的蹊跷,爹爹人老实,断不会起疑,便打定主意与爹爹一块追去。 肖梅姑见冷怀瑾拿出五两银子这么多,已经吓得一声低呼,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这五两银子,可是够他们一大家子两年的吃穿用度,冷怀瑾又是从哪里弄来五两银子这么多。 冷昌修似乎与她想到了一块,转过身,脸色冷沉了下来,劈头盖脸的便喝道:“这银子你是哪里来的?我冷昌修是绝不会纵容女儿做违良心的事,你且快快说清楚!” 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即使偷偷在山上采野菜去卖,也是顶多几十个铜钱,因此,冷昌修夫妇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做了坏事,或偷或盗了别人的银钱,若真是这样,冷昌修是宁愿自己去做几年的苦力也不会让冷怀瑾走上歧道。 这可是害她一生的大事啊。 “爹爹,这银子是我卖酒挣来的,我把娘亲的米酒给卖了!”面对爹爹的质问,冷怀瑾也急了起来,她知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说给一个乡下的农民听,是很难找到共鸣和理解的。 如她所料,话刚说完,肖梅姑便懊恼的跺了脚,道:“胡说,米酒哪里能卖五两银子,顶多能卖个三十文钱!” 这五两银子和三十文银,中间相差的可是一个大数目。 肖梅姑的话却也没错,农家酿出的好的米酒,一罐顶多卖个三十文钱,这五两银子,可是要卖上一百多罐,家里就酿了五罐,今儿个一早,她数过了,确实是少了一罐,但……她如何能相信冷怀瑾居然将那一罐米酒卖了五两银子。 “娘,您还记得前些日子妹妹放了些梨子进去么?这酒叫梨子酒,价钱要贵一些……”冷逸琛隐隐有些明白冷怀瑾前些日子鬼鬼祟祟的做了些什么了。 她并不是糟蹋娘亲的酒,而是在研制新的品种,只不过,思想过于迂腐的爹娘又如何能说得通? 冷逸琛冲冷怀瑾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爹娘平日里都是性情温和的人,但对他们的品行要求却极为严格,而如今,冷怀瑾得了五两来厉不明的银子,他们只怕要追根究底了。 “逸琛,娘知道你疼妹妹,却不能惯着她,若是今儿个学坏了,长大了就不得了了!”肖梅姑抿着唇,严励的瞪着冷逸琛。 在她看来,一个女子的品性是最要紧的,性情温和,处事温顺。 她却不知,她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儿,早已脱胎换骨,与她想象中的乖巧形象背道而驰了。 “娘,您别怪哥哥,要怪就怪我,这五两银子确实是我卖酒得来了,若是不信的话,你去问商州刘家,刘家夫人或许是见我年纪小,让下人赏给我的……” 冷怀瑾好说歹说,冷昌修夫妇却是如何也不相信。 这五两银子太多了,刘家虽说是财大气粗,却也没理由花五两银子去买一罐廉价的米酒啊。 却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有人在吗?” 冷怀瑾第一个跑过去开门,惊喜道:“大表哥,你如何来了?” 冷昌修和肖梅姑这会哪里有心情招呼客人,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将侄子迎到屋内,呐呐道:“子松,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家里忙着吗?” 肖梅姑拿了些自家做的小点心送到肖子松的面前。 “姑姑,家里帮忙的人都结成堆了,哪里还有我站的地儿……”肖子松捏了块南瓜片放进嘴里,慢慢的嚼了起来,神色轻松的打趣道。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姑姑一家的不对,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在众人的身上寻了一遍。 最后落到眼眶红红的冷怀瑾的身上,上前笑着便拉了她的手,像往常一样,将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小零嘴塞到她的手里,转身又将父亲交待的一些书拿给了冷逸琛,这才笑嘻嘻道:“我们怀瑾是不是调皮了?惹姑姑和姑父不高兴了?” 冷怀瑾这回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这孩子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拿了五两银子回来,硬说是卖酒挣的,子松,你快替我说说她……”肖梅姑一听他提起冷怀瑾,眉心又拧了起来,她是心急啊,这女孩子家,可千万不能学坏了。 依她的传统思想,便是养个好名声,将来嫁个好人家,便是圆满了。 肖子松也惊了一跳,五两银子?那可不少,一般的人家,可够两年的花销啊,这乡下的米酒,向来不太好卖,即使能勉强卖出去,也绝不会超过三十个铜钱,这话说出来,连他这个读书人也不相信了。 “娘,眼下要紧的不是这银子的出处,是好爷那里的租钱啊……”冷怀瑾急得直跺脚,爹娘怎的就不相信她的话呢。 小眼眶慢慢的噙了些泪珠,心里委屈得紧。 冷昌修平日里最疼她了,这会儿却是铁了心要追根究底了,竟‘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喝道:“这银子出处不明,我宁愿去做苦力,也绝不会拿去交租的!” 肖子松也颇为赞同冷昌修的话,却是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慌忙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塞到肖梅姑的手里:“前几日家里忙,没顾得上送过来,我娘今儿见我闲着,便让我送过来了,说是今年的收成不好,可别误了姑父的科考啊!” 他说的十分的隐晦,但肖梅姑和冷昌修都明白,肖家这是怕他们交不上租,冷昌修要被好爷的人抓去做苦力。 想到这里,肖梅姑红了双眼,握着肖子松塞到她手里的钱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冷昌修也羞愧的低下了头,成亲十几年了,哪一年不是岳家接济他,他却是一点儿好处也没给岳家尝过的。 肖子松见他们还怔着,忙推了肖梅姑一把,催促道:“还不快快将这田租给交了,如若不然真的要误了大事了!” 她这才‘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可刚追到村头,便听村里的人说收租的人已经坐着马车回去了,三日后便会有人上来领‘长工’去北疆做苦力去。 肖梅姑的心‘咯噔’一声跌落到了谷底,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她脸色苍白的回到家里,一屁股便坐在了矮櫈上,嘴里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030 贼不死心,奢侈马车 冷昌修早料到事情不会有转机,看到肖梅姑难过的模样,反倒上前去安慰她:“梅姑,既然天意如此,你也别难过了,好在琛哥儿的病也好了一些,怀瑾也长大了,如若不然,我是真的放心不下你和孩子……” 原本是想说些好话讨肖梅姑的欢心,却不想,说着说着,声音竟沙了几分,眼眶也微微发红。 肖子松原本是一番好意的送些银钱过来帮补姑姑一家的田租,却不想,竟晚了一步,他懊悔的直拍自己的脑袋,心里却想着,家里虽忙,但好爷收租的事,却是一直请人注意着,并没有听说今年的收租会和往年不同,怎的就提前了好几天收到大坑村呢? “姑姑、姑父,你们且别慌,待我回去跟父亲商量这事,指不定那好爷还能卖父亲一个情面呢!”是啊,如今的肖睿可不是普通的村民了,他可是衣锦还乡的小将啊,他好爷再横,也左不过是个商人,这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肖梅姑含着泪点了点头,送肖子松到了院子门口,正要关门,却闻身后一声响雷喝:“三弟妹,方才可是子松少爷来了?你怎的不请他进来喝口茶呢,也真是的……” 话未说完,聂氏已经挺着那浑圆的身体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子松少爷,子松少爷……别急着走嘛!” 跟在聂氏身后出来的还有长房长女冷怀玲,她虽说没跟着追出去,却是倚门张望,一双眼睛直挺挺的瞧着肖子松已经走远的身影,就差没流下口水来…… 沈氏这会儿也出来了,没好气的瞥了肖梅姑一眼,便喃喃道:“人来了,也不知道请进屋里坐坐……” 这些人哪里是热情好客的主,经过上一回的事,肖梅姑也开了窍了,知道他们这是想要从肖子松身上下手,要拉住这门亲事。一咬牙铆足了劲,将聂氏给拽了回来,这下可把大房一家和沈氏给彻底的惹怒了。 二个女人加上冷怀玲围着肖梅姑便喷起了口水。 冷怀瑾原本在屋子里听父亲的训斥,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便推了门出来,一见自己的娘亲被大伯娘和奶推来推去,她气得脸都红了,扑上前去,便狠狠的撞开了聂氏,叉着小腰嚷嚷道:“不许欺负我娘!” 聂氏气红了眼,哪里还管她如今是什么身份,上前便要去揪她的头发,咬牙骂道:“你这个没教养的小贱蹄子,大伯娘你也敢撞,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罢,便扬了手,要打冷怀瑾一巴掌。 肖梅姑听了她骂怀瑾的话,心里已经气得不行,扬手便死死的捏住了聂氏的手腕,冷怀瑾趁机指着她,大声道:“你不是我大伯娘,分家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三房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话真真是将几个妇人给怔住了。 聂氏一愣,这才想起,她如今确实是没有资格教训冷怀瑾了,心里虽然气得想吐血,却还是不甘不愿的将手给收了回去,黑着脸,没好气的对着肖梅姑嘲讽道:“你大哥做了将军又怎样?你丈夫还不是得抓去做苦力了,我便看着你们能嚣张到何时,到时候你就算磕头求着我要做媒,只怕我们家怀玲也不嫁了!” 说罢,一转身,便准备拽了冷怀玲回屋去。 冷怀玲失望的直跺脚,眼看着门外的那抹俊朗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一个怨恨的眼神投向肖氏,好似这事是肖氏给搅黄的。 “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即使我们分家了,但好歹还是姓冷的,你就不怕祖宗寒了心么?”肖梅姑难得驳她一回,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骂成‘贱蹄子’,自己的丈夫又被人拿出来说事,她真真是忍不下去了。 冷怀瑾点头,咬着牙戒备的看着她们,像护卫一般拦在母亲的身前,冷逸琛也跑了出来,与妹妹一块保护着肖氏,这场面真真让人又恼又恨。 聂氏心中嫉妒腾升,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冷逸林性子弱,冷怀玲又太过骄纵,平日里哪里懂得孝顺父母,遇事只知道找她想办法;而反观人家肖梅姑的一双儿女,那是既懂事又孝顺,特别是冷怀瑾,还一肚子的鬼心思…… “死丫头,别看了,你给娘记住,有个好名声,将来不愁嫁不到好人家!”聂氏咬着牙,这话虽是说给冷怀玲听的,却是冲着肖梅姑母子三人吼的。 冷怀玲一听,不甘道:“娘,我偏要嫁给肖子松,他人又英俊,还有学识,这样的丈夫上哪里找去?” 是啊,她样貌普通,眼光却是挺高的,一早便盘算好了,这十里八乡的只有肖子松最合她的心意,最主要的是肖家一跃腾云,她一嫁过去,便是名副其实的少奶奶了,吃食不愁,穿金戴银的,那得多威风呢。 聂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但这事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将这气一并算在三房的身上,在心里又狠狠的记下了一笔。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冷怀玲的脸上:“谁叫你不讨人欢心,你三婶都不愿意你嫁去肖家,娘能有什么办法?” 冷怀玲惊呆了,捂着脸便冲回了屋子。 这话说的,好似事情都是肖梅姑给惹起来的。 冷怀瑾对这对极品母女是彻底无语了,拽了拽肖梅姑的袖口,示意她不必理会这些无理取闹的人。 沈氏这会倒心疼了,见聂氏对自己的孙女动了手,忙上前劝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这事能怪玲姐儿吗?当初还是某些人故意误导了她,才会给她点了希望……” 这是在说冷怀瑾当初骗冷怀玲的事,她这回倒觉得好笑了,看这一大家子闹,就好似上一世在陈王府里看大戏一般热闹,只不过,当时耳边听的都是虚言伪语,而此时上演的却是冷嘲热讽。 院子里闹得正欢,院子外头却也热闹了起来。 八个锦衣壮士前后护航的八宝马车,车身珠光宝气,从村子口一路往里,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围出来看热闹。 这可是稀奇事,大坑村上百年也不曾见过一辆如此奢侈的马车,即使上回送冷昌修夫妻回来的那马车,也只是普通的双辕马车。 且看那八个身强体健的冷酷壮士,便知道这车里的人身份非同一般。 冷家的院子外头一时之间被围得水泄不通,而里头吵闹的人却是浑然不觉,冷怀瑾正看得乏味,拉着娘亲和哥哥回屋去,却听见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唤道:“这可是冷怀瑾的家?” ------题外话------ 猜猜这是谁捏? 031 傲娇少年,能文能武 冷家今天真是热闹的很,先是收租人闹了一出,后又因为肖子松闹了一出,眼下,又来了个不知名的少年。 沈氏一听是找冷怀瑾的,眼神都冷了,上前便欲开门朝对方一通好骂,却不想,嘴一张,已经提到喉咙的话竟生生的卡住了。 这哪里是她见过的仗式。 八名统一服饰的锦衣壮士护着一辆珠光宝气的奢华马车,直挺挺的立在院子前头,村子里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皆被马车后头的随从给拦在了五米之外。 沈氏的双眼瞪得滚圆,嘴巴保持着方才想说话时的圆形,一时之间竟忘了合扰来。 “啊……”聂氏也瞧见了外头的情景,吓得一声惊叫,她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阵式,那闪着金光的马车,看得她双眼发直,口水直流。 “老三啊,你……你们快来看看,这是谁家的少爷……”沈氏说话早已矮了一截,人往一边让了让,但眼珠子却滴溜溜的像是粘在了人家马车上似的。 哪里还有先前教训人的气焰,心里是上窜下跳的,仔细的思量着这人和冷怀瑾是什么关系。 但瞧瞧冷怀瑾,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样貌虽然水灵,却是没长开的,浑身上下都是奶孩子味,也绝不可能懂得什么男女之事啊。 冷昌修出来一瞧,只觉得心里不安,拧了眉头恭敬上前:“请问这位公子找我家小女有何事?” 肖梅姑已经将两孩子护在了身后,她联想到冷怀瑾拿回来的五两银子,心里思量着人家是不是上门讨债来了。 看这些人的仗式,定是来头不小,她可不能让怀瑾吃亏,便拽着她要躲进屋去。 车上的少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偷偷从帘缝里偷看外头的情景,见肖梅姑正要将冷怀瑾拉到屋子里去,他情急之下,‘嗖’的一声,便跃出了马车,点足之间,人已经拦在了冷怀瑾的身前。 “小丫头片子,你可还认得本少爷?”手上的折扇‘啪’的一声便打开了,下巴扬得高高的,整一副天下在我手里的傲曼模样。 若是平常人摆出这副姿态,定让人反胃作呕,但偏偏放在刘景的身上,竟没有半分的唐突之色,好似他天生就是这姿态,理所当然的便应该傲曼。 原来,人长得好看,还有这种特殊的技能。 冷怀瑾眯着眼打着他今儿那满身铜臭气的打扮,嘴角忍不住斜斜的勾了起来。 任谁会想到,这位穿了一身月牙白锦州绸缎,前后以祥云牡丹刺绣点缀,袖口和领口上穿插金丝银线,腰间别有宝玉葫芦,整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年,竟会是被刘家家主吹得‘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天才少年? 她摇了摇头,看这架势,刘景今儿个是来找她算帐来了。 “不认识?你可看清楚了!”见她摇头,刘景差点跳了起来,他自问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虽说不上人见人爱,但哪家的姑娘见他不是看得眼都直了,怎的冷怀瑾竟会忘了他。 这丫头难不成是睁眼瞎? “你是谁?”冷怀瑾淡定茫然的看着几乎要炸毛的刘景,想不到上一世权倾朝野的刘景,少年时竟会如此可爱。 冷家的人都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沈氏忍住上前赏冷怀瑾两巴掌的冲动,心里直骂她是脑子进水了,这种富贵人家的少年,就算不认得,也要点头说认得啊。 聂氏已经咬碎了一口黄牙,冷怀瑾一个六岁的丫头片子,怎的会认识这么有钱的公子,老天真是不开眼啊,她那两丫头,大的十三了,小的十一了,都该是说媒的时候了,但上门来的都是周围的农户,连个衣着整洁的都没有。 刘景‘啪’的一声收了手中的折扇,倒抽了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快速说道:“我是刘景!”,说罢,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摇了摇扇子。 他打从娘胎出来,还没遇见过他认识,但人家不认识他的人。 这让刘景原本就不爽的心里,是火上添油般的滋长着,虽然他面色无异,但内心已经沸腾得如一窝滚烫的水了。 “哦,你是前几日那没礼貌的刘家少爷,找我有事吗?”冷怀瑾故作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笑眯眯的看着他。 其实她心里已经清楚,刘景找她的目的是为了那梨子酒,定是刘夫人喝了她的酒,知道其中藏有商机,命他过来跟她买独家发售权的,但刘景这人傲曼、是个直脾气,他自小被刘家人捧在手心,早已被宠坏了。 刘家育有两子,长子刘坤、二子刘景,外人只知道这两少爷都是唤刘夫人叫娘,但却不知道,刘坤其实不是刘夫人乌氏亲生的,而是外妾所生,生母已死。 这事对于乌氏来说,无非是一大羞辱,但她却宽容大度的认了刘坤作长子,并视若已出,但随着刘景的出世,乌氏渐渐偏向自己的儿子,有意将刘景培养成商才兼备的刘家继承人,却不想,被刘家老夫人宠得无法无天,最后连她这个做娘的也管不了了。 冷昌修夫妇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渊源,却是听到冷怀瑾说什么刘家少爷…… 沈氏的双眼都冒了金光,心里直犯嘀咕,可是商州第一酒庄的刘家? 聂氏也眼巴巴的看着那少年,激动的浑身都发起抖来,自己的女儿若是能和刘家扯上一点儿边,即使是嫁进去做个小妾,那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了,可偏偏人家对整院子的人是视而不见,眼中唯独只有冷怀瑾。 肖梅姑和丈夫对望了一眼,两人皆疑惑,莫非怀瑾坑了刘家的银子? “我今日来是要考考你,若是你赢过了我,往后我们刘家便买你的酒,有多少买多少!”刘景虽然不满意冷怀瑾对他的态度,但总归是没忘了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他不仅要办好娘亲吩咐的事,还要让冷怀瑾难堪,拿回自己的脸面来。 眉眼一挑,下巴一扬,又恢复了方才的不可一世。 噗……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要同一个六岁的女娃子比试,这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但瞧瞧那如木雕般的八个壮汉,便知道这少年是如何的惹不起。 清了清嗓音,冷怀瑾配合道:“你要如何比?” 折扇一扬:“本公子文能吟诗作对,武能上山打虎,无论比什么你都输定了!”他就没想过若是这场比赛输了,人家冷怀瑾的酒说不定就不卖给他了。 在刘景看来,母亲的话是危言耸听了,不过是加了点香料的酒,至于夸到天上有地上无么? 032 李氏献计,刘景输局 此话正中冷怀瑾的下怀。 “刘公子,后山有一空地,我们到那里去比,你可敢?”眉心一挑,一抹狡黠涌上心头,她不仅要他输,而且要他输得狼狈不堪,依刘景的个性,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她便可以成功与刘家谈条件。 借刘家酒铺卖上自己的酒。 “怀瑾,不得无礼!”冷昌修急忙喝斥住女儿,若真是商州刘家,那可不是他们这些农家人能得罪得起的。 心里更怕女儿惹了什么事,才会让刘家少爷亲自跑这一趟,正要上前向刘景说一番好话道歉,却被刘景身旁的随从赵福给伸手拦了下来,紧接着,八名壮汉那冷冰冰的眼神便齐刷刷的射向了冷昌修,好似随时能将他搓圆捏扁。 冷怀瑾回头投给父母哥哥一个不必担忧的眼神,便迈开小短腿,先一步出了冷家的院子。 其间,沈氏和聂氏妄想上前攀关系,却是被那八名壮汉给吓了回去,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冷怀瑾和刘景一前一后的朝着后山走去。 大坑村的后山,又被村民称为鬼地,上百年前,这里是一处河流,如今慢慢的枯竭了,许多地势低的地方被流沙附盖,形成了山地的假像,一旦踩中低洼地,人便会被陷进去。 不过,却也因为长年的湿润土质,使得这里的植物生长的尤其好,若是能淌过这片流沙地,前头便有一处半山高的悬崖,那里生长着几株李子树,据说可甜着呢,却是无人敢去摘。 “既然刘公子是能文能武,那么怀瑾便不客气了,比试项目由我来定,你若输了我也不求你给我买酒,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便好,若是我输了,我便向你道歉,趴在地上学狗叫,这可好?” 她故意将自己输的筹码赌得大一些,这两次的接触,已经让上一世阅人无数的冷怀瑾对他了如指掌了。 果不出她所料,刘景立马洪亮道:“好!” 冷家院子 “大嫂,有几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聂氏垂头丧气的准备回自己的屋子,却被倚门看戏的李氏给唤住了,她抬头瞧着李氏,脸色有些尴尬。 聂氏的性子虽然泼辣,却不愚蠢,知道今儿追肖子松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再加上事又办不成,女儿冷怀玲的名声定是会周围的人传得又臭又烂。 她本能的以为李氏要嘲讽她,故叉起了腰,准备和李氏大吵一场。 “知道不当说就别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想骑到老娘的头上来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家玲姐儿的名声坏了,你家素姐儿将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要知道,老三虽然和我们分了家,但我们两家可是合着的!” 她这是要将李氏一块拉下水去。 虽说聂氏这话是气话,但却也没有道理,说完这些,连聂氏自己都显得有些吃惊,论头脑她向来不如李氏,这可是她头一回占了李氏的便宜了。 原以为李氏定要气得跺脚,却不想,李氏却是勾唇一笑,轻道:“门不当户不对,嫂子的这门亲事按常理是结不成的!” 她话一顿,成功的看到聂氏气鼓鼓的模样,又接着道:“但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若是玲姐儿和肖子松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么……他们是想赖帐也不行了!” 说罢,李氏懒懒的拉着冷怀素转身回了屋子。 房门‘呯’的一声,将两人的视线给隔了开来,聂氏在脑海中细细的咀嚼着李氏的话,好半天,才隐隐明白了她的话意,顿时两眼冒金光,欣喜的便冲回了屋子:“玲姐儿,你别哭了,娘有办法了……” 后山 “什么?”听了冷怀瑾提出的比试项目,刘景只差没跳起来,一双眼睛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嘴角抽搐。 冷怀瑾恍若未闻,再次指了指身旁的参天大树:“没错,谁第一个爬到树顶,第一局便赢了,倘若刘公子没有把握的话,大可放弃这一局!” 跟着来后山被逼着做裁判的赵福是结结实实的捏了一把汗,这比试,少爷赢了还好,要是输了,他可是一顿好打。 “比就比!”一听自己被人鄙视了,刘景哪里能受得了,一咬牙,便窜上了树。 他原本就身轻如燕,因此很快就爬到了树顶,正准备向冷怀瑾玄耀一番,低头一看,冷怀瑾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立在赵福的身前朝他挥手。 他对自己向来自信,便以为是冷怀瑾根本不会爬树,于是施展轻功,三两下便落到了地上:“快向本少爷认输吧,就凭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也想跟本少爷比,真是不自量力……” 话未说完,赵福已经拽了他的衣袖,弱弱道:“少爷,冷姑娘早就下来了,是您输了……” 输了,他输给了一个六岁大的女娃娃……这对于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中疼爱的刘景来说,无非是个晴天霹雳,他神色古怪的看了冷怀瑾一眼,又狠狠的瞪了赵福一眼,最终生意也没谈成但甩袖愤愤离去了。 冷怀瑾轻笑着摇了摇头,刘景始终还是太过稚嫩,和他大哥刘坤斗,只怕是技差一筹。 上一世,若不是他在父母的精心培育下考取了功名,只怕刘家在两老归西后,也不会有他一丝的残留余地。 转身正想回家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位于流沙地那一头的李子树硕果累累,一个个熟透的李子鲜红鲜红的,让人一眼看过去,便甜到了头尖上。 若是拿来酿酒,可是上上之选呢。 这般想着,她的脚步已经移动了起来,其实要过流沙地并不难,上一世,她可是从陈王赫连城的身上学到了不少战场上的窃门。 于是,她拣了些粗木棍提在手上,又摘了几片人大的巴蕉叶子。 先是用粗木棍试探土质,遇到软地便将这巴蕉叶子铺上去,再快速的踩在巴蕉叶子上跳过去。 很快,她便渡过了流沙地,到达了李子树边,嘴馋的摘了一下丢进嘴里,一咬‘咯嘣’一声脆响,那汁水是又香又甜,润得喉咙都舒服极了。 这李子确实与她想象中无异,于是,冷怀瑾也不客气,爬上树便利索了摘了起来。 嘴里哼着轻快的歌儿,手指拽上枝头上几颗又红又大的,正要丢进随身的小布兜里,却感觉手上似乎有些粘稠的东西,手心转过来,定睛一瞧…… 鲜红的液体将她的整个手掌已经染成了不正常的红,鼻尖隐隐嗅到一股腥咸的味道,她浑身一愣,正要爬下树来,却不想,原本承载她的树枝发出一声‘卡擦’声响,紧接着,她身子一轻,连人带树枝开始急速的往下坠…… 033 天不亡他,八字不合 一个念头在冷怀瑾的脑海中飞速的窜过。 她不能死,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定要保护爹娘和哥哥,让上一世欠她们冷家三房的人如数得到报应,如若不然,她是死不冥目啊。 这般想着,她的小手已经奋力的开始在四周乱抓,启图可以抓住一些枯草或滕蔓之类的东西,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小小的身子一路下坠,掠过几棵伸展出来的枝条,挂破了身上的粗布麻衣。 眼看着再往下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树滕,丝……的一声细响,被刮破的衣裳奇迹般的勾住了斜下的一处凸起处,冷怀瑾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驰了一些,她很快找到了攀爬点,利用身材的优势,一路麻利的往上攀。 正当她看见希望的署光时,却觉得头顶一阵凉气迎面扑来,耳边响起令人寒颤的‘丝丝’声,定晴一看,一条小手腕粗的青花蛇正瞪着小豆子眼冲她吐着腥红的舌头,这种五彩斑斓的蛇大多都是有毒的,冷怀瑾自然清楚。 她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壁面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浑身泛着酸软,只道自己今儿个是倒霉到家了。 想到下面是万丈深渊,上头是青花毒蛇,她几乎是没了生还的可能。 一口浊气闷在心口,随着青花蛇快速的进攻,她手指一松,闭了双眼便顺着崖壁往下滚去。 ‘噼里啪啦’的带起连串的小石子。 “嗯……” 一声惨叫响起,冷怀瑾落在一处极富弹性的物体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口鲜血便喷了她一头一脸。 回头一瞧,自己坐着的哪里是‘腾云驾雾’的仙云,根本就是一个半生不死的人。 “啊……”她惊叫着跳了起来,戒备的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只怕是受了很重的伤,听到方才那一声痛呼,她知道这人还活着。 大着胆子拔开那遮住他脸的凌乱发丝,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斜飞入鬓的剑眉,如墨描画,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嘴唇、宽阔的额角,他静静的躺在地上,眉心微拧,在这片无人的境地里,好似被遗忘的一处美景,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喂……你醒醒!”冷怀瑾试着摇醒他,但少年却是气息微弱,除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喃喃呓语,再没有其他动静。 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这半山腰的悬崖峭壁也是凉风四起,吹得树枝和石子‘哗啦’作响。 冷怀瑾知道,她若是再不走,到了夜里,毒蛇猛兽出没,她这条小命便难保了。 再说了,她与这少年并不相识,她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主。 想到这里,她‘腾’的起身,双眼迅速观察了地势,好在此处离崖上并不远,加上她手脚利索,爬上去应该不会太难。 说干就干,她当即迈开小短腿,便要离开这里,不想,人刚起身,脚上一紧,那少年居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这是一对非常好看的眸子,茶褐色的颜色,泛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妖娆之气。 他嘴里虽说不出话来,但从他的眼神可以猜测,他定是在求冷怀瑾救他。 “公子,我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娃,如何能救你上去?”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心里却暗道,就算她有这个能力,也不一定会救他,她向来淡漠,不爱去做那种悬壶济事的大善事,再说了,救他是利是弊,还是个未知数呢。 握住她脚腕的手紧了紧,那少年似是在做最后的请求。 冷怀瑾却是毫不客气的甩开他的手,眼看着天色已经灰黑一片了,她不能再担搁时间了,正要攀爬上去,却闻头顶上方一阵呼叫传来:“怀瑾……你在哪啊……” 是父亲和哥哥找来了。 她回头看向那少年,叹道:“老天不亡你呢!” 冷家院子 “什么?八字不合?”为了冷赵两家的婚事,已经操碎了心的王媒婆,今儿个一进冷家院子,得到的第一句话,便惊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早前赵家光顾着早些订下这门亲事,却是一直拖着没有合算生辰八字的。 前几日拖王媒婆将八字送了过来,准备这几日取彩礼,便要准备过门了,却不想,得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王媒婆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似吃了只闷头苍蝇一般。 好半晌,才隐隐猜出冷家这是唱的哪一出,想必是看不上赵屠夫,又想了新招来阻断这门亲事。 “你前几日送了生辰八字,我便找人算了一算,结果竟是两生相克啊,这亲事是万万不能结啊!”沈氏苦着脸往王媒婆的手里塞了一串铜钱。 她眼高于顶,巴着几个孙子、孙女都能攀上高枝,好将整个冷家也带兴旺起来。 王媒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没缺德到这个地步,人家姑娘已经让他家的长孙看光了身子,上个月还订了亲事,如今若是真给退了,那这姑娘家的一生便要毁了,往后谁还敢要她? 赵屠夫又是个蛮横野夫,指不定就被冷家的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八字是谁合出来的?”王媒婆是何等的人精,这事若是成不了,她得向赵屠夫有个交待啊。 “这……”沈氏哽了一口唾沫在喉咙里。 聂氏立即凑上前去,笑道:“这可是我家三弟妹娘家人帮找的高僧,准不会有错的!”说罢,挑眉看了李氏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算计皆在其中。 王媒婆自然知道肖家的事,原本还想骂冷家的人没良心,这会儿却不敢骂了,只得收了赵家姑娘的生辰八字,找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开了冷家。 她人刚走,聂氏便冲李氏竖起了大姆指。 既然肖家人看不上她家玲姐儿,那么,她也不会让肖家人好过。 那赵屠夫是个冲动的性子,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被人退了婚,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034 恩将仇报,不得安宁 滴滴答答的血迹在少年的身上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血块,染得他一身青色锦袍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好在天色已晚,农村的人都习惯早睡,因此,冷昌修和冷逸琛将人扛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被人瞧见。 一进屋子,原本正着急的肖梅姑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看清那少年的面容后,惊叫道:“这少年我认得,是救怀瑾的恩人啊!” 冷昌修和冷逸琛也是因了这个缘固,才会冒着惹祸上身的危险将他给救回来的。 看他这一身的血迹,定是惹了大仇家,他们将他往家里搬,可是冒着被连累的危险。 但三房一家向来知恩图报,万万做不出将恩人弃之荒野之事。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向大夫!”这一路回来,冷昌修早已在脑子里将村子里信得过的人删选了一遍,想到向大夫平日里为人正值,在村子里行医多年,是个道德和修养兼备的好医者。 请他来给少年看伤,应该不会出岔子才是。 肖梅姑连忙应了声,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待肖梅姑走了出去,冷昌修的脸色这才冷了下来,严厉的训斥冷怀瑾道:“爹爹平常是如何教你的,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你倒好,把爹爹的话当耳边风了……” 冷昌修极少训斥冷怀瑾,即使是为了那五两来励不明的银子的事,他也没能说这般重的话。 想到他和儿子冒着生命危险渡过了那流沙地,寻到呼声微弱的冷怀瑾,不顾她的反对,绑了绳子准备将她救上来时,她正对着那落难的少年猛下毒手。 一脚又一脚的踹在人家的心口上。 那少年是瞪圆了双眼,一口一口的吐着鲜红的血,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就连冷昌修这个三十几岁的壮汉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看她那向来温顺的小女儿了,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在宰一只人人喊打的贼老鼠一般。 冷逸琛的嘴角也微微抽搐着,斜着眼看着妹妹那一言不发的乖顺样,忍住胸腔到嘴的笑意,她哪里是想杀那少年,她分明就是个人精,想在爹爹发现那少年之前,先将他给踹昏了,怎知那少年的求生欲是强得很。 不仅忍住了她那致命的几脚,而且还拼了命引起了冷昌修的注意。 她分明就是理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知道救了那少年便要承担惹祸上身的危险。 “爹爹,你就别骂妹妹了,我看她是年少不更事!”冷逸琛也不知道如何抚平爹爹的怒气,左思右想,好似自己如何圆这个谎也是说不通的。 那少年当时的惨像,他看了都是心疼得很呢。 “爹爹,当务之急不是训人的时候,这公子落在我们家,定会让人发现,你瞧瞧他的衣饰和气质,便不是普通之人,女儿是怕惹祸上身啊……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人已经救了,便要想办法封住全家的口,如若不然,福祸难辨!” 冷怀瑾撇了撇嘴,一边捋顺冷昌修的怒气,一边又清晰的分析整件事的严重性。 一番话下来,确也真的将冷昌修给怔住了,这其间,他只顾着气冷怀瑾恩将仇报,却是没想其他,眼下被女儿这么一说,却是冷静了下来,转眼瞧着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细细的打量起来。 这身上的袍子,一看便是出自锦州知名布庄的上好料子,上头所绣图案虽清雅,但细细一瞧,竟是针针精湛,绝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能穿戴得起的。 冷怀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袍子上的图案,好奇之下,将他的袍角一撩,眼前的景像却让冷怀瑾连退了三步。 袍角上绣得是栩栩如生的青蝴蝶,原本里头的线应该不成章法,却不想,与青蝴蝶隔布相映的却是一条腾云驾雾的大莽。 她上一世久居陈王府,自然知道这大莽向征着什么,那是皇子和亲王的向征,只有流着皇家血脉的正统嫡出男子才能配上这图案。 且观这男子的面相,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若是宫里的几位皇子,她必定能一眼认出,但却不是,那么……他的身份便越加的可疑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轰得一声涌上冷怀瑾的脑门,她惊得瞪圆了双眼,花容失色。 “妹妹,你怎么了?”冷逸琛扶了她一把,见她面色发青,额头竟渗出丝丝冷汗,不由得疑惑,方才还淡定自惹的她,难不成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事? 正想着,冷怀瑾已经捏紧了冷逸琛的手掌,镇定下来道:“没什么,爹爹可想到了好的办法!” 若这个的身份真的如她所想,那么……尽早将此人送走才是万全之策! “这……”冷昌修哪里有什么办法?冷家的那些人个个如狼似虎,这些日子冷昌修也是见识过的,因此,他能如何担保他们保密?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肖梅姑焦急的声音便入了大家的耳:“快,向大夫,往这边走!” 冷逸琛上前开门,许是肖梅姑这一路上已经说明了少年的情况,因此,向大夫什么也没问,就上前替少年诊治了起来。 因身上多处刀伤,女眷都被赶到了外间去。 而就在三房刚闭了门的同时,李氏竟从院子大门的后头冒了出来,她方才外出办事,回来便见肖梅姑请了向大夫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原本以为是冷逸琛出了事,后来却见到开门时,他精神不错,心里正犯嘀咕,正想上前一探究竟,无意中竟瞧见了三房门前的一小滩血迹。 伸手一摸,是新鲜的血水,难不成三房有人受了伤了? 正要敲门进去,手刚伸出来,却又立即收了回去,嘴角勾起一丝斜斜的笑意,这事……最好由沈氏去闹,若是这受伤的是冷昌修,那么,沈氏刚好有法子埋汰肖梅姑一番。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冷昌修定也不敢与沈氏对着干。 这般想着,李氏的腰肢一扭,便上前去敲了婆婆沈氏的门。 未睡深的大房夫妇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而正等着媳妇回来的冷昌达也披了件衣裳就跑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我刚起夜,却不想竟听到三房家里有惨叫,也不知道谁受伤了,心里又惊又慌,大家快去看看吧……” 035 暂时隐藏、兄妹齐心 沈氏原本不以为然,但上前却见到一滩血迹,却也吓得一愣,几房的人都纷纷静了下来,侧耳贴着三房的门上,里头并没有多少动静,只传来肖梅姑和冷怀瑾细声细语的谈话声。 正想着由谁去敲这个门,却不想,‘呼啦’一声,一双小手将门猛的拉了开来,几个原本贴门偷听的身影‘呯’的一声,便摔进了三房屋子里。 “哟……奶这是有事么?如此劳师动众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吩咐!”冷怀瑾双手环胸,冷眼看着这些人的狼狈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双眼中的寒气却惊人得厉害。 这门一开,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聂氏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肖梅姑的鼻子便骂起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三叔受伤了,你居然还有闲情在这里和女儿闲话家常,真是败坏妇德!” 她自从上回肖梅姑夫妇拒绝了给她女儿做媒的事,她便恨上了三房一家,但凡有机会,便要使劲的找渣子。 李氏也就是看上了她人够泼辣,又不长脑子,才加以利用。 “我呸,大伯娘,你今儿个是吃了粪便还是狗屎,这嘴真是臭得厉害,我家爹爹好着呢,你少咒我爹爹!” 冷怀瑾上前便啐了她一口,直将聂氏啐得火冒三丈,扬了手却又不敢真的打下去。 她可没忘记冷怀瑾上一回说的那些话,分家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三房与他们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冷怀瑾唤她一声大伯娘,那是礼数,如若不然,大可以对她视而不见。 因此,她若是落了这个手,那么,什么罪名都得由她去扛。 聂氏倒是灵通了一些,冲自己的男人冷昌盛使了个眼色,冷昌盛已经飞快的朝内间跑去了。 这一瞧哪里有什么受伤的人,向大夫正和冷昌修在为一只浑身是血的小兔子接骨清伤口。 其余人见冷昌盛冲了进去,也都纷纷跟了过去,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众人都是傻了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沈氏当场便将李氏给骂了一通。 却也不忘说三房几句:“这大半夜的,为了只兔子搞得鸡犬不宁的,成何体统!” 她也不想想,是谁扇风点火的凑热闹来了,人家三房可没请他们过来呢。 冷怀瑾与哥哥冷逸琛对望了一眼,默契自从心生。 “奶说的对,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谁无事起风的,闹得大家连觉也睡不好!”她故意接了沈氏的话,指槡骂槐的将众人都骂了一通。 冷逸琛也接着道:“妹妹莫气,就当是被狗咬了!” 冷昌修无奈的看着这兄妹俩一唱一和的,心里却是暖烘烘的,似乎连方才对冷怀瑾的一丝责怪也渐渐淡了去,是啊……人性本善,到底是什么环境造就什么人,怀瑾若真的温顺乖巧,却是迟早要吃大亏的。 尖锐锋利,或许也是一种为人之道啊。 沈氏被暗骂了一通,心里自然堵得慌,狠狠的瞪了李氏一眼,转身便出了三房的屋子。 待一行人皆失望离去之后,向大夫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昌修,老夫也曾游历大江南北,便劝你一句,这人还是早些送走,不然要酿下祸根的!” 那身上的刀伤是招招致命,有些深可见骨,这少年还能拣回一条命,也实属是他命大,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只怕无力回天了。 冷昌修连连称是,这个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但这少年曾经将怀瑾从井里救出来,这恩将仇报的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将向大夫送出去后,三房一家却是彻夜未眠,冷昌修夫妇是担忧这少年的来历,冷怀瑾则是担忧他身份暴露,给自己一家添麻烦,而冷逸琛亦是如此。 这一关,冷家三房的门足足关了三日,而三日后,好爷那边的人也过来要人了,冷昌修早早便收拾了几件旧衣裳,将身上仅剩的几串铜钱给了肖梅姑,而肖梅姑又是含着泪给丈夫做了些路上吃的点心,一家人是难分难舍的。 “这位爷,请问赵城赵大爷呢?”冷怀瑾看着这几人面生的很。 上一世,她虽没见过好爷本人,却是见过他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赵城,赵城人如其名,城俯至深,却深得好爷的信赖,望江楼旗下的大小生意,必过他的手。 当然,像这种收租的小事,赵城自然是不会亲自出马,而冷怀瑾却也不过是试探这些人。 “这……赵爷今儿个有事来不了了?”领头的一人愣了愣,随后便励声喝斥冷怀瑾,而后几人有些不耐烦的上前便准备将冷昌修带上一辆简陋的马车中。 “爹爹,我和你一块去,反正是做苦力,开了年我也七岁了,重活累活都能干!”冷怀瑾突然跑上前去死死的抱住了冷昌修的大腿。 “小丫头靠边去,别给大爷添乱!”领头的人正要扯开冷怀瑾,却闻身后的人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的一双眼睛立即在冷怀瑾的脸上扫了扫,之后邪笑着点了点头。 转瞬间便恢复如常,当即便将冷怀瑾也驾上了马车。 肖梅姑却也没上前阻拦,和冷逸琛对望了一眼,担忧道:“琛哥儿,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冷逸琛眉眼一紧,道:“我一早已经让刘壮子去大舅家报了信,估摸着夜间大舅的人就能赶到,你安心在家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成了!” 说罢,他已经将肖梅姑推回了屋子,自己却是一溜烟的追着那马车去了。 这是他们兄妹和肖家联手想出来的好法子,好爷纵然不好对付,但若是中途被劫匪劫了去,就另当别论了。 沿着冷怀瑾一路撒下的白粉,冷逸琛跟的是一点儿也不吃力。 说来也奇怪,这马车接下冷昌修之后,就立即驶出了村子,一路急催的往县城方向去了,他心里越加的犯嘀咕,难不成妹妹担心的事是真的? 竟有人假冒了好爷的人,故意要刁难他们一家,那人到底是冲着爹爹来得,还是他们娘三人来的,如今还是个未知数,因此,兄妹两人也是想借机将那幕后之人揪了出来。 036 事有蹊跷,反将一军 冷怀瑾坐上马车,紧挨着爹爹,一双眼睛却机警的四下张望起来,这里头已经有几名衣着朴实之人,自称是交不起租的农户。 但几人的面孔却生得很,看上去不像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农户,眉眼之间也似有一股痞色,她这心里已经更进一步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瑾姐儿,到了县城,你便下车去找你大舅,北疆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去的地方,平日里是爹爹太纵容你了,如今真是无法无天了!” 冷昌修气得几乎想甩冷怀瑾几巴掌,他这一去少说也是好几年的光景。 怎能让女儿跟着一块受苦呢?因此,他在挣脱不了冷怀瑾的情况下,只得威胁她到了县城便下车去。 “是,女儿听话!”冷怀瑾顺从的点了点头,故作畏缩的往冷昌修的身后躲了躲,眼角却暗暗观察车上同人的神色。 见其中一人嘴角微勾,与其余几人交换了神色。 个中的古怪,在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之后,冷怀瑾又岂能不知? 想来,这几个农户亦是那幕后之人找来假扮的。 冷昌修这才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又教导了冷怀瑾几句,他又何尝舍得家中的妻儿?若不是自个儿没能早做准备,今年也不至于过不去这个坎啊。 “轰……”的一声,一个响雷劈来,拉车的马儿受了惊吓,扬蹄长嘶,在原地足足打了几个转头,冷昌修急忙将女儿护在怀里,挣扎着想要跳出马车。 而就在冷昌修起身的那一刻,冷怀瑾却瞧见马车上的几个人神色异常。 此时,天色已经一片灰暗,伴着一道强劲的闪电的光,她双眼一眯,隐隐瞧见那几人的身下藏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手心冒着凉嗖嗖的冷汗,死死的抓住爹爹的袖口。 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按理说,若这件事是年秀芝干的,断不会伤爹爹的性命,她越想心里越混乱。 但好在那几人抱怨了几句,便提着行礼下了车。 冷怀瑾偷偷将腰间装有白粉的袋子的口开大了一些,心里却担忧这些记号被雨水给冲走了。 “怀瑾,你怎么了?”冷昌修见女儿从马车上下来后神色古怪,眼看着前头便是能避雨的破庙了,她却动也不动。 雨水在一声破天的闷雷响过之后,‘哗’的一声,从天空中狂浇而下,一时之间,周遭的花草树木被雨水冲刷的左摇右摆,天空最终由起先的灰白色,熏染成了一望无际的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方,根本是伸手不见五指。 唯能瞧见的只有那破庙里的一点火光。 “爹爹,趁黑,我们快跑吧,那些根本就不是好爷的人,我们怕是被人陷害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附盖住冷怀瑾的喊叫,她一把拽住冷昌修,转身便没命的跑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四面八方的火把在他们周遭燃敢起来,只闻其中一人大喝了起来:“在这,别让他们跑了!” 说罢,数十名大汉飞快的围了上来,手提大刀,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冷昌修这才察觉到整件事有蹊跷,若真是好爷的人,他倒是不怕的,村子里曾被抓去做长工的壮汉大多都是能回来的,虽说没有工钱,但回来的时候却也没有怨言,可见那好爷也不是吃人的恶魔。 “你们想做什么?”冷怀瑾咬着牙死死的看着这些人,心里却巴望着大舅能快一些赶过来。 “做什么?实话告诉你,你得罪了刘家二少爷,今儿个便是刘二爷让我们来取你们一家性命的!” 领头的巴疤脸扛着大砍刀,咧嘴一笑,一双眼睛却邪肆的盯在冷怀瑾的身上,思量着那出钱的人可没说过不能打小姑娘的主意。 这等相貌,卖到上京的青楼里去,准是个好价钱。 冷怀瑾强忍着畏惧,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江湖买卖,不问买家是谁,而这些人一上来便自报东家,定是想栽桩陷害,再说了,刘景虽然年少轻狂,但却不像是会在暗中使箭的主。 他若是真有这心思,也不会被他那庶大哥给压得不得动弹。 冷昌修一听是刘家人干的,已经气得不行:“你们回去告诉刘家二少爷,我冷昌修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说罢,从脚下拣了块石头便准备跑上去跟那些人拼命:“怀瑾,呆会儿趁乱,你快些跑,这地上树多地杂,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抓到你……” 说罢,人已以挣脱了冷怀瑾的手,大喊着冲了出去。 刀疤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大手一挥,数把大刀便架在了冷昌修的脖子上。 冷怀瑾正想冲上去,却闻不远处马蹄声响,紧接着,一束夺目的亮光照通了这黑暗偏僻之地。 众人望过去,只见领头的一名雄壮魁梧的中年壮汉目露凶光的举剑指着他们。 他后跟着数十名身着黑衣的孔武有力的壮士。 冷怀瑾喉咙一涩,哽咽着扑了上去,大喊一声:“舅舅!” 肖睿飞快的跳下马车,将冷怀瑾抱在怀里,心疼道:“孩子,你受惊了!”若不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断了他们的信号,他也不至于晚来这一步。 肖子松和肖子俊亦跳下马,面色不善的喝斥那些劫匪:“识相的赶紧将人放了,如若不然,报了官,你们下半辈子就在牢里过吧!” 那些劫匪一见来人气度不凡,随从挎的都是行军打仗的五环大刀,已是吓得瞪圆了双眼,背上冒起了冷汗来。 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哐当’一声,一人突然丢了手中的马,跪爬到肖壑的面前,哀求道:“大人,我们也是受人指使,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啊,我们定改邪归正,再也不敢做这种事了!” 余下的几人也都软了手,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刀疤脸一瞧这架势,暗骂这些人没用,心里却是豁出去了了,他们哥几个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买卖了,吃不好穿不暖的,还日日担惊受怕,若是今儿个空手而归,家里的老婆孩子也是迟早要饿死的。 心一横,架住冷昌修脖子的大刀再进了一步,喝道:“放人可以,你们拿出一百两银子来!” 一百两,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即使那出钱的人,也不过是出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们哥几个分,众人一阵思量,皆不知所措。 一方面,又如刀疤脸所想,不愿意空手而归,一方面,又怕丢了性命,真真是骑虎难下啊。 “我给你们两百两,你们替我办个事,可好?”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紧张的僵局。 037 好戏连环,原来是你 巴疤脸的手一抖,眼神不自由主的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稚嫩的小姑娘从肖睿的怀里跳出来,她老神在在的望着一群劫匪,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这些人的道行,确实不像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 听那几人的口音,亦是商州县内的口音,想想今年的旱灾,虽说不算十分的严重,却足以让一些原本就贫困的家庭吃不上饭。 若真是如此,那安排这场戏码的人还是不够用心。 抑或许,她是没想到冷怀瑾的重生,忽略了冷家还有这么一号厉害的角色在。 巴疤脸显得有些失望,毕竟说话的人只是个六岁多的孩子,若是肖睿的意思,只怕他早已经点头哈腰的同意了。 但这事情毕竟是办砸了,几人互换了个眼色,皆抱着放手一博的心思,警惕的看着冷怀瑾,似乎想从她的身上看出她的实力。 肖子松早早便准备好了银票,十分周到的交到冷怀瑾的手里。 那几人一看,竟是真的有两张百元的票子,皆是双眼放光,巴疤脸亦趁机松开了大刀,伸手正准备接冷怀瑾的票子时,冷怀瑾却故意收了一张回去,眉眼一挑,冷笑道:“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余下的钱!”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作‘无奸不商’,她上一世之所以能将陈王府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凭的不单止是她的勤快和好学,还有她那副灵活的脑筋和灵敏的反应力。 “好,我们听小姐的!”几个劫匪已经达成了一致,皆竟那买家连定金都未付给他们,而冷怀瑾一出手便是一百两。 双方相比起来,自然是冷怀瑾更让人信服了。 待一行人将此次做案的计划说了个清楚之时,原本背手而立的肖睿简直是气得血脉喷张,直呼这世间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 而作为此次案情主角的冷昌修亦是气愤异常,紧紧的捏着拳头,嘴唇颤抖。 “几位大哥可知道是刘家的哪位妇人?”冷怀瑾目光幽深的看着这些人,他们一口一个商州刘家,可据她所知,刘家如今只有乌氏一个夫人,外带一房小妾,皆是出自正经人家的小姐,也从未与她冷家有任何交集。 人家又凭什么要打她父亲的主意。 “不知,但那位妇人说了,会在亥时过来‘救人’……”几人苦着脸慌神的跪了下来,生怕冷怀瑾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将余下的钱收回去。 这世上果真有这般不要脸的女人,可她精心策划的这一出‘美女救秀才’的好戏,只怕要落空了。 肖睿抬头望向冷昌修,虽说他为人老实,但男人的那点事,肖睿行军打仗的时候却也是耳闻目染的,此时,他亦十分好奇,这个要打冷昌修主意的妇人到底是刘家的哪一个妇人? 冷昌修自然知道大家都在怀疑他,他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即便气红了脸,闷声道:“既然如此,大家便陪我在此等到亥时,我倒也想知道那位妇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正中冷怀瑾的下怀,她勾唇一笑,与肖子松和肖子俊交换了神色,将自己的计划与劫匪清清楚楚的交待了一遍…… 这场暴雨是越下越猛,随着夜的深沉,这片偏僻的地界也是越加的阴森诡异起来,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低叫,雨水冲刷的‘噼里啪啦’响,水面的泥水被溅了起来,又弹跳下去。 “小姐,前头便是约好的地点了!” 一名四十开外的素衫婆子放下车帘子,回头笑着与躺在软榻上假昧的妇人说话。 这妇人以肘支着后脑勺,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眼秀丽,神色自惹,翠绿滚边小绒褂子更是将她的脸颊衬得娇嫩妖娆。 听了婆子的话,妇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原本轻抿的唇瓣微微往上一扬,墨黑的睫毛眨了眨,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泛起了妖艳的色彩,乍一看上去,竟是勾人的很呢。 “派个人去探探路,还是小心为妙!” 她是个行事小心的人,即使一早便吩咐妥当了,但事到临头,还是得再确认一遍,方可行事。 姜婆子应了声,便钻出外头吩咐了起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那前去探路的人来报,说是有暗号放出。 她这才放心前行。 “几位小哥,我家小姐赶路回乡,正巧遇上这鬼天气,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们一行人休息休息!”姜婆子打了个暗号,便笑呵呵的上前找到刀疤脸,一双眼睛却是四下张望着,待看到被绑牢实了缩在墙角边的冷昌修时,这才收了目光。 “这……自然可以”刀疤脸一见来人是与自己接头的婆子,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的,毕竟是之前的东家,又打着刘家的旗号,他双方都得罪不起啊。 “那便谢谢了,我这就请我家小姐下来,还请几位小哥回避一下,我家小姐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却是自小知书达理,断不能让人坏了名声去!” 姜婆子虽然对刀疤脸的反应有些疑惑,但见到冷昌修确实是被绑着,便依照计划,大声的说唱了起来,一方面抬了年秀芝的名声,另一方面又故意在给几个劫匪下暗号。 这说着,几个劫匪已经被蒙混在他们中间的肖睿给拽到了一旁。 正当他们以为车上的小姐要下来之际,那姜婆子却遂不及防的在袖口抽出一把短匕猛的便扎进了刀疤脸的心窝中去,咬着一口黄牙还使劲的搅了搅,他瞪圆了双眼,未来得及问句‘为什么’,人已经‘咚’的一声,倒地了。 “来人,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救秀才!”姜婆子一声令下,十几名身手不凡的护院便冲了进来,手中的大刀是见人就砍,吹吹的风雨,哗哗的雨声,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很快……整个破庙里都染满了鲜血味。 肖睿却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下此毒手,一时之间也措手不及,但很快在肖子松和肖子俊以及他带来的将士的冲锋下,年秀芝带来的人渐渐落入下风。 姜婆子见形势不对,忙将年秀芝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正要去救那缩在墙角的冷昌修。 ‘哗’的一声,一盆墨染的黑水毫不留情的将她从头浇到了脚,冷怀瑾叉着腰冷冷的瞧着她。 紧接着,冷昌修身上的麻绳应声而落,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年秀芝脱口而出:“原来是你!” 038 硝烟四起,咄咄逼人 冷怀瑾望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心中泛起一丝畅快的冷笑,事隔一世,她再一次将年秀芝整了个狼狈不堪。 而这个女人,千不该万不该便是打她父亲的主意。 且看冷昌修那反应,分明就是和年秀芝早已相识,两人早前究间是什么关系?为何年秀芝机关算尽也要嫁给冷昌修为妻? 难不成她上一世便重生过,知道冷昌修早晚会腾云直上? 却又不然,若她真的手掌乾坤,上一世也不至于被冷怀瑾整得名誉尽毁,最后落得幽禁一世的下场。 年秀芝猛的被人泼了一头一脸的黑水,惊得连连后退,急忙用手捂住脸,狼狈的大叫了起来,姜婆子也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望向护在冷昌修面前的小女孩,不过是六岁大的孩子,却生了一对幽深的双眼,乍一看上去清澈如泉,但细看之后才发觉,这里头竟是波涛暗涌,变幻莫测。 尤其是冷怀瑾此时嘴边挂着的冷冷的笑意,将姜婆子渗得浑身一僵,不自觉的便打了个冷颤,好锋利的眼神,好诡异的孩子。 “冷书生,你真是恩将仇报,我家小姐知你遇劫,有心要帮你一把,你却如此欺负人,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也要被毁了!” 姜婆子不愧是常年呆在宅院里的人精,一出口便按住了冷昌修的死穴。 冷昌修此时虽是气极,却也不好跟她一个妇人大吵大闹,只得闷着气将眼神移了开去。 而另一头的局势此时已经稳定了下来,肖睿的手下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除却被杀的几个劫匪,其余人都被他的人绑了个严严实实。 待年秀芝擦净了脸,一切已成定局,冷怀瑾双手环胸,冷眼瞧着她‘刷’的一下青白一片的脸,嘴角微勾:“这位婆子,不知道你主家何家?你家小姐既然出自大户人家,又岂会在三更半夜到这破庙里歇脚,都说贵家重名誉,据我所知,即使真是遇上夜雨,小姐们也宁可选择劳辞辛苦,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去换一时的痛快,可见,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是与那劫我爹爹的匪徒是一伙的!” 说到最后,冷怀瑾几乎是指着年秀芝的鼻梁,她双眼锐利如霜,却又明亮如冰,这般瞧着一个人,就好似要置对方于死地一般。 年秀芝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六岁大的女娃儿,居然有如此能赖,将她呛得哑口无言。 肖睿冷哼了一声,对于小侄女的话是十分的赞同,颇有几分以冷怀瑾为荣的骄傲之色。 姜婆子的脸也霎白一片,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活了大半辈子,还只有她算计人的份,从未被谁反驳的如此哑口无言。 冷昌修听了冷怀瑾的话,也慢慢的醒悟了过来,若说他之前还对那些劫匪的话有所怀疑,此时却已经完全笃定了。 他眼神冷漠的瞪了年秀芝一眼,清晰的吐出两个字:“报官!” 这种事关名节的事,不仅对闺中小姐影响极大,对即将临考的童生也是一样,朝廷是绝不会录用一些品行不正的人为国效力,因此,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冷昌修的名声也不太好。 与其如此,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来个当场对质,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反正有肖睿在此主持公道,他也不怕有人仗着家大业大,在背后使手段。 冷怀瑾心中一阵畅快,看父亲的神色,便知他和年秀芝之间并没有什么,便点头赞同,吩咐大表哥肖子松:“你立马去报官,就说肖将军抓获劫匪一批,知县大人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肖子松想也没想,应了声‘是’,便转身欲离去。 姜婆子见他们真的是要去报官,也是急了,跑上前便拦住了肖子松的去路,脱口而出:“你敢,你可知道我家小姐什么身份,她可是……西南巡抚周启程的义女,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若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周大人绝不会放过你们!” 肖子松脚步一顿,神色忧虑的回头看肖睿,西南巡抚可是官拜正二品,即使是那征北大将军也须礼让他三分,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守备能得罪得起的。 见众人都没了动静,姜婆子不禁得意起来,那肥硕的脸颊因着她的笑意而有节奏的颤抖着坠肉,她鄙夷的在肖睿一行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冷声道:“我家小姐好心没好报,反倒被你们这些刁民诬陷,今儿个便算是我们倒霉,若有下回,我姜婆子定会如实向周大人禀报,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哼!” 说罢,她甩下一声冷哼,便拽着狼狈的年秀芝欲出破庙。 肖睿也没了主意,他并不是怕丢了官职,而是怕给征北大将军惹麻烦,朝廷的事并不是他一介莽夫可以独断的,大将军有意栽培他,因此也将他带在身边教了不少东西。 今儿个他能压下这个冲动的脾气,便是因着大将军的教导。 明白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冷昌修冷冷的瞧着这些人,心里对年秀芝的印象在这一刻已经跌至了谷底。 冷怀瑾的眼光由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年秀芝的身上,在这些戏码中,她不曾发出只字片语,因为她知道,女人的娇弱是最好的武器,爹爹和大舅都是男人,定不忍心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上前一步,直挺挺便拦住了姜婆子的去路:“小姐这就走了么?你说若是周大人知道自己的义女竟会在半路停宿破庙,还岂图‘美女救书生’,他会如何想呢?就算周大人不介意,那周夫人呢?” 她笑得诡异,眉眼弯弯,唇瓣勾起,仰望人时,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纯真,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从其嘴里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 年秀芝浑身一颤,装了一个晚上的柔弱竟被冷怀瑾的一句话给破了功,她银牙紧咬,双眼迸射出恶毒的光来,指尖深深的掐进心掌肉中,若不是肖睿在此,她恨不得亲手掐断冷怀瑾的脖子。 姜婆子再看冷怀瑾,这心里竟是出奇的惧怕,每每那双清澈的双眼望向她时,她便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肖睿再次咧嘴大笑,是啊,这对于女子来说,可是毁名声的大事,只怕周大人听了这些事,也该不认这个干女儿了吧? 正要上前将人拿下,却在这时,破门被人‘呯’的一声撞了个粉碎,一名身着戎装的少年急报:“将军,不好了,冷家出事了!” 039 调虎离山,死无对质 冷怀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猛的转身看着那来报的随从,一张脸‘刷’的一下青白一片。 眼角的余光触见那姜婆子和年秀芝泛起淡淡的嘲讽的目光,她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是的,年秀芝不会要了冷昌修的性命,她一直想要的压根就是肖梅姑和冷逸琛的性命。 只有扫开母亲和哥哥,年秀芝才能堂而皇之的入主冷家三房的当家主母,才能切断冷昌修对娘亲的念想。 而她,冷怀瑾,因为是女子之身,两世都被年秀芝忽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肖睿蹙了蹙眉头,心里却是提了起来,他了解自己的属下,若不到紧要关头,是不会乱了分寸的。 “将军,属下赶到的时候,冷家一片血色……”随从赶紧如实禀报,话未完说,肖睿一行人已经风驰电掣的冲出了破庙。 冷怀瑾浑身冰冷,死死的捏着拳头,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 不,娘亲和哥哥不会死的,她明明重生了,明明已经处处防备了年秀芝。 可是,她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她阻止了年秀芝给爹爹下的套,却没有预算家里会出事。 一万个懊意在她的胸腔奔腾着,涨得她整个人冷汗连连,脚步都有些虚实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几近站不稳。 “表妹,你还好么?”肖子松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见她脸色发青,整个人都好像被抽干了血色一般,亦是吓了一跳。 冷怀瑾急忙抓住他的手:“表哥,把这些人都抓起来,若是我娘亲和哥哥有任何闪失,我绝不会放过她们!” 说罢,她眼神一骤,回头冷冷的看着年秀芝:“你最好祈祷我娘亲和哥哥没有任何闪失,如若不然,你在背地里干的那些丑事,今夜便会呈现在周夫人面前!” 如若没有记错,上一世,西南巡抚周启程的正夫人乔氏,一直都对这个干女儿诸多不满,还曾在外头嘲讽过她以媚诱男人,早早便想将她赶出周家,却是苦于一直没有抓住她做错事的把柄。 姜婆子扶着年秀芝的手颤了颤,不安的望着年秀芝。 要知道,自从出了刘家,年秀芝是想尽办法才攀上周家的高枝,她年纪不轻了,且不能跟那些真正的闺中小姐相比,更何况,她还是被刘家休出来的弃妇,名门望族娶妻纳妾都是要调查背景的。 周启程能替她瞒下这事,总归一日,会被揭穿,因此,她要保住名声再觅良夫,唯有舍高求低。 放眼整个商州周遭,压根就没几个她看得上眼的。 唯有冷昌修…… 未等年秀芝说话,冷怀瑾已经快步跑出了破庙,与爹爹和大舅一块往冷家赶去。 刚到了村口,便听到了嘈杂的说话声忽高忽低,冷家的院子前聚集了整个村子的老老小小,里正和乡绅坐在院子里头,神色严肃的等待着三房的当家人。 沈氏和大房、二房的人,都惶惶不安的缩在角落里,血腥味扑鼻而来…… 冷怀瑾跳下马,便冲了进去,凄励的大喊道:“娘,哥哥……” 肖梅姑听到声响,赶紧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紧紧的抱住早已泪流满面的女儿,压抑在心中的愁和苦终于挣制不住的喷涌而出:“我的女儿啊……” 随着肖梅姑出来的是冷逸琛,经历了这一回,他已经成熟了不少,静静的立在两人的身边,像是守护者一般,警惕的看着周围。 “梅姑,你没事吧?”冷昌修拔开人群,便看见妻子儿女都平安无事的拥抱在一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落了地。 肖梅姑含着泪摇了摇头,见丈夫回来了,又是哭又是笑…… 肖睿一进门,便寻着血腥味找了过去,在冷家的院子东角,找到了已是奄奄一息的赵屠夫,他浑身是伤,地上还淌着一滩未干的血水,身旁一把血染的杀猪刀离他半米之远。 这院子里的腥味只怕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见妹妹一家平安无事,肖睿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提了起来,赵屠夫向来与冷家三房无怨无仇,今儿个为何会对肖梅姑母子下手,而且还是选在冷昌修不在家的时候,这事情确实是巧得很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肖睿回头扫了一眼冷家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里正的身上。 聂氏一瞧肖睿的架势,急忙上前七嘴八舌的说道:“亲家大舅,我看还是请个道士来驱邪,这屋子定是阴气重,赵屠夫许是鬼上身了,今儿个才会发疯……”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冷怀瑾一声大喝给制止住了:“大伯娘,这鬼上身怎的就冲着我们三房了,难不成,你和大伯就没住在冷家么?” 聂氏撇了撇嘴,早已领教过冷怀瑾的厉害,也不敢再与她作争辨,只得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眼下看赵屠夫这样,八成是活不成了,这事该从哪里下手去查? 对冷昌修一家来说,都是个难题了。 “冷家老三,你赶紧进屋去谢谢你那远房的侄子,若不是他以死相救,只怕三嫂子和琛哥儿都……”里正和乡绅们也是商量不出所以然来,这事看起来是赵屠夫突然发了疯,但谁知道其中原由是怎样? 见他八成是活不了,这事也就棘手了。 因此,大家在同情冷家三房的同时,也都叹着气相继离去。 远房的侄子?冷昌修这才记起屋子里还有一人,想不到那少年不仅救了冷怀瑾的命,这回又救了他妻儿的命。 他快步跑回屋子,膝盖一弯,便要冲对方跪下去,喉头哽咽道:“冷某谢公子对妻儿的救命之恩,此生定当铭记于心,一世感激!” “咳咳咳……”三声咳嗽声传来,冷昌修一抬头,便对上一对如黑曜般耀眼的丹凤眼,修长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泛着不自然的血红的薄唇轻轻的颤抖着,当初的一身锦衣华服已经换作了粗布麻衣,他徬徨不安的望着冷昌修,似是受了惊吓般的便窜出了三房的屋子。 目标明确的朝着冷怀瑾冲了过去,扑上前便可怜兮兮的嘟嘴道:“姐姐,我怕怕……” 040 装疯卖傻,步步推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少年的身上,从起先的惊艳演变到惊讶,再从惊讶演变到同情。 话说,长了副如此天妒人怨的面孔,却是个傻子,真真是浪费了这副好皮囊。 冷怀瑾的嘴角抽搐,姐姐?这人看上去已经十三、四岁了,怎的好意思唤她一个六岁的女娃娃作姐姐。 正要厉声喝斥那少年,却见父母正望着自己,到嘴的话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也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揪出整件事的缘由,能给年秀芝一个结结实实的打击。 而正在这时,向大夫一声哀叹,可惜的摇了摇头:“断了气了!”赵屠夫终究是断了气了,这件事到这里只怕也是要断了。 冷昌修夫妇虽然也是疑惑重重,此时,也只得到此为止了。 一个死人,能问出什么? 冷怀瑾紧咬银牙,对于莫名其妙便粘上自己的少年,是恨不得一巴掌给拍飞了去。 她不甘啊,好不容易将年秀芝给逼了出来,这件事便这么轻易的过去了么? 人群已经散了一大半了,众人在指指点点的同时,也都暗自同意了聂氏的‘鬼上身’的说法。 “爹爹……爹爹……您怎么了?”一声尖叫传来,只见从冷家院子外头冲进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狼狈少女,她横冲直撞的撞开人群,直往赵屠夫那已然没了生气的尸首上扑过去。 凄苦的声音,惨烈的呼唤,一声一声的叫酸了众人的心。 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赵屠夫那唯一的女儿赵楠。 赵楠自小便没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十几年,父女间的感情可见有多深,如今赵屠夫死了,她便无依无靠了,这今后的生活得有多困难。 再加上冷家已经借八字不合之名赖掉了这门亲事,赵楠的名声也毁了。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正经人家是不会要一个被退过婚的女子,除非是嫁个缺胳膊少腿的,或是家中丧妻的,这对于如花年华的赵楠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残酷? 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或心酸,或冷漠,或嘲讽…… 李氏始终冷漠着嘴脸,隐在暗处观赏着这一切,没有人看见她眼中那明显的失望之色,这一切似乎又脱离了她的掌控,没有沿着她的计划去走。 袖口被身旁的女儿轻轻的拽了拽,耳边传来冷怀素悦耳的声音:“娘亲,是那公子么?” 李氏低头,看着女儿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心中一声惆怅叹起,开了年,冷怀素也十一了,平常人家,已经开始说亲了。 冷怀素是她精心教导长大的,这心里是如何想的,她自然明白,但那少年绝不是善类,她心里清楚,因此更不想女儿踏足那片残酷的领地。 只是李氏不知道,在她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中,冷怀素早已养成了自私强势的性子。 “怀素,你给娘记住有些东西是会烫手的!”李氏低声教导冷怀素,在她看来,冷怀素的小心思不过是小孩子性起,她却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冷怀素,眼中冒着与她相似的恶毒和嫉妒。 她讨厌冷怀瑾,想要夺走冷怀瑾的一切,包括那个像狗皮膏药般粘着她的少年。 赵楠哭了好一会儿,终是清醒了过来,她的爹爹是真的去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一个姑娘家,定是没了分寸的时候,赵楠突然直直的站了起来,转身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肖睿的面前。 “大将军,求您为我爹爹作主啊,我爹爹他是被人陷害的……” 十六岁的女孩,脸上还淌着未干的泪珠子,双眼却倔强得让人害怕,拳头紧紧的捏着,似乎是要拼尽了全力去为死去的爹爹报仇雪恨,这样的赵楠,让冷怀瑾震惊。 她对赵楠的印象,只停留在上一世的泼辣上,却没想到,重活一世,能重新认识这个女子。 聂氏再一次跳了出来,指着赵楠便破口大骂起来:“赵楠,你还好意思喊冤,冷家三房三条人命,险些就毁在你爹爹的手里了,眼下,他能以死谢罪,是便宜了他,如若不然,见了官可有他好受的!” 聂氏这话说的又气又躁,似乎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旁人听来,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只不过,真正了解她的人都会明白,聂氏绝不是一个热心的人,遇事喜欢落井下石,而不是据理以争,今天的她两次说出惊人的话,已是心中有鬼了。 肖睿原本也只当是赵屠夫撞了鬼了,正要安慰赵楠几句,却见冷怀瑾上前一步,厉声道:“赵楠,你可有证据?” 凡事讲证据,喊冤谁不会,只要拿出证据,她便有把握将年秀芝给揪出来,狠狠的将这个恶婆娘甩进地狱去。 想到这里,冷怀瑾微微激动了起来,她定定的瞪着赵楠,莫非她知道些什么? 肖睿看了冷怀瑾一眼,并未说什么,这个六岁的侄女却也是机警过人,方才在破庙里,他已经领教了一回,因此,也有意让她崭露头角。 “有,前几日王婆子来我家退亲,说是冷家三房的人不同意两家的婚事,爹爹越想越气,谁不知竟趁我不在家,闹出这事……我只想问个明白,到底这事是不是冷家三房搞的鬼,若真是这样,我赵楠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已经抱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了,闹了这么一出,她心里也没奢望还能嫁人,因此,此时还爹爹一个清白才是她的目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自己被退婚的事,这不是毁了自己的一生么? 就在众人都暗道赵楠愚蠢时,冷怀瑾却露出了欣赏之色,却没想到,这赵楠还是个女中豪杰,遇事光明磊落。 冷昌修惊讶的看着赵楠,斩钉截铁道:“大坑村的人都知道我们三房早已和大房、二房分了家,可以说是再没有牵连了,我和内人是不会去插手大房和二房的事,这门亲事说起来,根本与我们三房无关,又何来的‘搞鬼’?” 这种小道理,根本不需要推敲,大家都纷纷点头。 确也是,三房都分家好些时候了,这亲事,怎会和三房扯上关系? 赵楠猛的抬头,神色震惊的看着冷昌修,颤抖着唇,一字一顿的又问了一遍:“冷三叔,你说的都是真的?” ------题外话------ 太后希望看文的妹纸能多给太后提意见,让太后知道这文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篇小说,我真的用了很多心思去写,一开始追文的妹纸应该知道,二万多字时进行了一次大修,几乎所有的章节都改了一遍,这是我写文以来第一次修文。 也借这次的题外话,感谢一直支持着我的妹纸,我会努力!谢谢你们的鼓励和守候! 041 揪出真相,大房休妻 “赵姐,我们三房和大房、二房已经写下了断绝书,此生此世都不再是亲戚了,这话你爹又是听谁说的?” 冷怀瑾抢先一步拦在了父亲的面前,高声唱说,她是故意要说给冷家其余的人听,让他们知道冷家三房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们粘一点儿光的,却又极为巧妙的将事情的疑点给接了下去。 肖睿赞赏的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喜色,冷怀瑾果然与其他的孩子不同,她小小年纪,便慧根天成,心思灵敏,只要精心教导,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肖睿的心里此时已经做了个新的打算,想想冷家这环境,是不能再让三房一家呆下去了…… “是王媒婆!”赵楠也不愚蠢,立即便听出了冷怀瑾的意思,惊叫着四下张望了一番,而正在此时,躲在人群中的王媒婆正准备开溜,却被肖子松一个健步给揪了出来。 “天地良心啊,这事不是我乱说的,是冷家的大嫂子说的,她还嘱咐我不能告诉别人,如若不然,说是肖家的人不会放过我……”王媒婆此时见到肖睿,已是吓破了胆,只顾着说出真相,给自己开脱,早已将聂氏对她的威胁甩到了一边去。 “王媒婆,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聂氏急了,冲上前去,便要和王媒婆扭打在一块。 却被冷逸琛悄悄伸出的脚给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挣扎着爬起来后,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村民们猜忌鄙夷的目光、三房蔑视不屑的目光以及自己的三个儿女那难堪窘迫的目光,无一不将茅头直指她的身上。 这一刻,聂氏体会到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不再造次,可怜巴巴的跪在了肖睿的面前:“亲家大舅,我也没想到赵屠夫居然会这般冲动,求你看在三叔一家并无损伤的份上,就网开一面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想托累逸林,亲家大舅若是要追究,就冲着我来!” 聂氏懊悔的淌着泪重重的冲肖睿磕了个响头。 她知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遭罪的还是她的三个儿女,眼看着都到了待嫁的年纪,出了这档子事,又是在全村的见证下,只怕明儿个她们一家的名声就臭了,往后哪里还有人敢要这样人家的儿女? 因此聂氏一咬牙,主动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也是李氏一早便预料到的,聂氏为人虽然尖酸泼辣,却是个为儿为女的好母亲,但看上一回为了冷怀玲的事,她便是操碎了心的。 冷怀瑾挑眉看着聂氏,却没想到,她还是个精明的,这错是认了,只不过,她却没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肖睿转身看着冷昌修夫妇,毕竟是冷家的家务事,他虽然心疼妹妹,却也不能意气用事,乱上添乱呢。 经过了这一回,冷昌修对大房仅剩的一丝亲情,也好似断裂了一般,他咬紧了牙,愤怒的瞪着聂氏,一字一顿道:“大嫂,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不会陷害梅姑,陷害你的亲侄子,梅姑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和赵家退婚的事,她一句话也没有问过,我们三房也不想管你们家的事,你们爱怎样都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好吗?”说罢,冷昌修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肖睿,道:“大舅,还是报官吧!”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乡亲们的一至赞同,大家也总算明白了,今儿个这场闹剧的由来。 竟是聂氏在赵屠夫面前诬蔑三房,这种行为,真真是可耻得很。 这婚事,大房若真的不同意,大可以强硬推托,当初既然答应了,今儿个又想方设法来退,这不是人渣干的事么? 冷怀瑾在心中为父亲狠狠的鼓了一回掌,想不到一向迂腐的父亲,被逼到无路可退之下,竟也会励声反击。 就在肖子松准备出去报官之际,冷昌盛突然冲了出来,在院子里抡起一根粗木棍子便狠狠的往聂氏的身上打下去,嘴里咒骂道:“你个贱婆娘,平日里没事干尽给老子惹事,看老子今儿个打死你一了百了,免得日后又败坏我们冷家的名声!” “啊,啊……”聂氏被冷昌盛打得满地打滚,不住的想闪躲逃跑,一棍一棍下去,那是‘呯呯’作响,这场面,也是怪吓人的。 大房的三个孩子见到母亲被打,竟无一人敢上前去拉扯。 直到冷昌盛将聂氏打得爬都爬不起来了,最后还是冷昌修两夫妻劝下的。 聂氏哭着趴在地上,许是没料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被自己陷害的差点没了性命的人,一时之间,她竟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 事情都已经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聂氏受尽了委屈,心中自然怨恨当初给她出计策的人,李氏!绝不是个好东西。 聂氏也是豁出去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吼了起来:“这事虽然是我的错,但李桃也脱不了干系,当初若不是她给我出的主意,我是想不到这法子的!” 当话一出,连沈氏都信了几分。 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年,她自然清楚自己几个儿媳妇的品性,老大媳妇虽然泼辣,但是个没脑子的;老三媳妇老实木纳,平日里压根不懂得惹事生非。 唯有这个老二媳妇,表面看着柔柔弱弱、和和气气的,但她心里有多深沉,沈氏这个过来人,自然也看懂了几分。 因此,聂氏的话,倒说中了冷家几房人的心坎里去。 冷昌达一听聂氏算到自己媳妇的头上去了,忙上前一步,冷冷道:“大嫂,你可不能犯了错便往别人的身上推,你这话说出来谁信呢?我媳妇向来温顺,定不会和你同流合污,你若是乖乖认了错,或许肖家还能网开一面,再狡辨的话,肖家不报官,我都要去报官了!” 谁都听得出来,冷昌达是在护着李氏。 比起打人的冷昌盛来说,李氏的命运还是好太多了,她有一个疼她宠她信她的丈夫,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冷昌达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只是这个后盾一顿崩裂了,李氏会怎样呢?冷怀瑾的唇瓣懒懒的勾了起来,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李氏失去冷昌达后的表情了。 聂氏委屈的急记道:“不是,我说的是真的……” 只可惜,话未说完,已经被冷昌盛抓住了头发,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臭婆娘,你给我闭嘴!”他恶狠狠的掌了聂氏一个耳光后,抬起头来献媚的看着肖睿,讨好道:“亲家大舅,这婆娘做出这等恶毒之事,我冷家完全有理由将她休弃,这事便与我们冷家无关了,你说这样成不?” 没有人想到冷昌盛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聂氏猛的挣开了他的手,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吼道:“冷昌盛,你说什么!” 042 逆道而行,事发有变 冷昌盛方才已经在心中权衡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整件事,都是冲着聂氏来的,不管见不见官,对冷家大房来说,都是穷极一生的丑事。 但若是把聂氏休了,这件事便另当别论了。 他大可以将自己和三个儿女都说成是受害者,被聂氏欺瞒了,如此一来,不仅儿女的名声保住了,他说不定还能和肖家拉回亲戚关系,待到金银满屋之际,他还愁找不到暖床的婆娘么? 想到这里,冷昌盛的心里已经笑开了花,眼前布满了繁花簇景。 在聂氏震惊的同时,其余的人亦都沉默了,没有人上前去为聂氏求情,就连一向护着聂氏的沈氏,也都紧抿着唇瓣,毫无帮腔的意思。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的一双儿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聂氏四下张望间,却对上一张张敛下的脸,她视为掌上珍宝的三个儿女此时亦是低着头,默不吭声。 她都养了些什么白眼狼,聂氏怒极反笑,整个人既狼狈又凄励。 肖睿左右为难:“这……”他知道冷昌盛的意思,但这行为真真是丢了男人的脸面,自己的婆娘犯了错,做为男人,不仅不替她扛着,还要落井下石,这聂氏也是嫁错了人啊。 “大伯娘,你别急,只要你能证明这事是别人给你出的主意,那么,这错便不该由你一人扛着!”冷怀瑾见时机已经成熟了,便上前一步,对聂氏循循善诱。 在人最脆弱的时候,丢一个馒头,他可以把命都给你。 活了两世,冷怀瑾早已将人心摸了个通透。 聂氏果真感激的泪流满面,一双徬徨不安的眸子感激的看着冷怀瑾,许是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不是自己的丈夫儿女替她出头,却是这个一直被自己厌恶的小侄女替她说话,她喉头一哽,道:“我有证据,那八字是李桃去找人做的手脚,那日他还特意去后山见了个人,我虽没看清楚是何人,但知道是个男的!” 正在这时,一直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刘壮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拔开人群便跳了出来,冲着冷怀瑾道:“对对对,前几日夜里,我也瞧见李婶子去见了个男的,我正巧在后山挖些草药,给碰上了,七尺高,着一身蓝色的道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刘壮子的话是重重的打在李氏的脸上,她万万没料到,那人请人合八字的事,竟会被人瞧见。 秀丽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捏住冷怀素的手也紧了紧,这种事,一旦传了出去,是如何也说不清楚的。 “壮子,你许是看错了,我娘夜里都是陪着我的,怎么可能出去见什么男人?” 冷怀素心领神汇母亲的意思,冷静的上前一步,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壮子,说话间理直气壮,没有半丝心虚之色。 一个十岁大的女娃子第一时间便说出这种话来,确也是十分的让人信服的。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李氏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平日里去哪里都是领着她的,因此,冷怀素的话立马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有人开始质疑刘壮子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冷怀瑾看着这对母女,事隔两世,她们仍旧功力深厚,有着颠倒黑白、惹人同情的能力。 “刘壮子,你倒是说说为何认定是我家二伯娘,这事可不能乱说!”顺着冷怀素的话,冷怀瑾装作十分忧心的诱导他。 刘壮子被村子里的婆子们问了几句,已是涨得满脸通红,争于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听了冷怀瑾的话,他立即道:“那日李婶子穿了身绿色的翠花衣裳,我还听到她唤那个人叫作‘长虚道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看来,壮子是离的很近的,居然连他们之间的谈话都听了几分去。 李氏的胸口已经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壮子的话无非是铁铮铮的证据,商州的道观就那么几个,尽管那个‘长虚道长’名气不大,但只要派人调查一通,定能揪出来。 若到了那个时候,李氏再去争辨,就真的是晚了。 ‘扑通’一声,李氏敛下双眼,直直的跪在了沈氏的面前:“娘,八字确实是我去合的,这事虽然是为了帮大嫂,但我确实有错,要休要弃,随便你们!” 一句话,坦诚了错误,说明了理由,还主动承担责罚! 反倒让原本对李氏指指点点的人闭了嘴,这便是李氏的高超之处,在别人争着推御责任的时候,她却反其道而行,抓住了人心啊…… 沈氏脸色变幻,青一阵白一阵,一日之间,两个媳妇都犯了大错了。 若真要休掉一个,她宁愿休掉聂氏,毕竟聂家没有李家财大势大,对冷家的帮助也不多。 正想开口,却见冷昌达已经扑跪在了李氏的面前:“桃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事明明不是你的错,你心慈也不该将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啊,你若是走了,我和儿女怎么办?” 说罢,两夫妻相拥而泣,是难分难舍啊。 冷怀素和冷逸真亦跪在了父母的面前,不舍的流着眼泪,这戏码是演的惟妙惟肖,看热闹的婆子们已经不忍的开始求情了。 便在这时,肖子松凑到肖睿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肖睿脸色大变,上前与冷昌修夫妇道了别,便急急忙忙的策马而去,肖家的人也都一并离去。 冷怀瑾追出去时,只闻肖睿留下一句:“巡抚大人亲自要人来了,这事估摸得暂且搁下了!” 一直被困在马车中的年秀芝轻轻的撩开帘子,冲着冷怀瑾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仿佛在说,这场仗还长着呢…… 043 棋差一步,说破身份 冷怀瑾看着那马车越行越远,直到没了踪影,小小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指尖掐进掌心中,刺得皮肉生疼。 只差一步,她便可以将年秀芝给揪出来了,那巡抚大人居然这般快找到了这里,人一旦被救走,再想推翻年秀芝,便是难事一桩了。 她唯有等,等待和年秀芝的下一次较量! 冷家院子门前的村民已经完全的散了去,余留下一片凄冷和落寞,唯有聂氏的哭声震天动地。 冷昌盛已经写好了休书,在里正和乡绅的见证下签了字。 为了巴结肖家,冷昌盛这一回是下了血本了,连自己的婆娘都抛弃了。 他贪婪的看着冷昌修夫妇,讨好道:“三弟,弟妹,这恶婆娘我已经赶出咱们冷家了,以后咱们兄弟便别生份了!” 冷昌修面无表情的瞧着他,紧抿着唇瓣,一声不吭。 他似乎不太相信,这种势力小人,真的是他的亲大哥,还有大房的三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被赶出去,竟没有一人出来阻拦,个个都像缩头乌龟般似的。 “大伯娘,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你看看这些和你骨肉相亲的人,他们可都是没有意见的,你又何苦死赖着不走呢?”与其留在这种冷心冷情的地方,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活得自在些。 冷怀瑾在聂氏的身旁顿了顿,便快步往院子里走去,活了两世,她早已不指望男人能带给自己幸福了。 依附住别人的生活真的太累。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来一世,她定要随心所欲。 赵楠守着赵屠夫的尸首,呆呆的跪在那里,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灵魂一般,了无生气。 父亲的一条性命,最后竟只抱来聂氏被休的结局,赵楠接受不了,却又无能为力。 “梅姑,把肖家送来的五两银子给赵楠,她一个女孩子家,又要安葬父亲,又要自己讨生活,也是可怜的紧!”冷昌修叹了口气,虽说赵屠夫差点杀了他的妻儿,但赵楠毕竟是无辜的。 他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将上一辈的仇算到下一辈的身上去。 肖梅姑‘哎’了一声,二话没说,便将身上的五两银子交到了赵楠的手里。 此时的赵楠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含着泪紧紧的拉着肖梅姑的手,默默的随着村子里来办丧事的人将父亲的尸首给运出了冷家的院子。 这一夜……也总算过去了。 黎明的署光从九天直射而下,耀眼的阳光打在众人苍白的脸上,仿佛做了一场恍如隔世的恶梦。 聂氏也在哭闹无果的情况下,落迫的揣了休书离开了大坑村。 二房一家仍旧在上演母慈子孝的感人戏码,唯有沈氏沉默了,她看着冷家三房,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冷怀瑾已经无心去猜测沈氏的心思,扶着父母和哥哥一同回了屋子。 “姐姐……你等等我……”身后的绝美少年,见冷怀瑾一把甩开了他,委屈的嘟了嘴,可怜兮兮的追了上去。 冷怀瑾只觉得浑身一阵鸡皮泛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回头狠狠的瞪了那少年一眼,鼓着腮帮子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叫我作姥姥,叫声姑奶奶也好啊!” 噗……冷逸琛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妹妹是越发的不饶人了。 “怀瑾,不得无礼,你要记住这位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往后,你便要好好报答他,若是再对他无礼,爹不会饶你!”冷昌修眉心一拧,回头严励的喝斥冷怀瑾。 在他看来,这少年是他们全家的恩人,不管他出身何处,是杀人犯还是劫匪,都该被他们全家庇护。 冷怀瑾不甘的冲少年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换了张甜腻腻的笑脸,挽起少年的胳膊,用只有自己和少年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赫惊鸿,你就装吧!” ‘赫惊鸿’三个字清晰的传入少年的耳中,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不知所措,天真的问道:“我叫赫惊鸿么?姐姐,你认得我?” “不认得!”冷怀瑾适时的松开了他的手,扬起下巴,眼角的余光却没有错过他那掩饰得极好的惊讶。 别过脸,心脏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这个人……真的是她猜测的那个人,怀南王世子赫惊鸿! 他装疯卖傻的缩在她们家里到底有何目的? 不管他想做什么,冷怀瑾都清晰的预测到,对他们全家,都是个祸害,这人……不能留! 赫惊鸿在她快步往前走的那一刻,眼神突的一深,一抹杀气涌上来,指节分明的手掌紧紧一握,隐隐听见骨赂的声音,这个小女孩是如何会知道他的身份? 他明明隐藏的很好,这个村庄也绝不显眼,为何? “你的衣袍上绣了大莽,但你的着装又不似皇城的皇子,我便猜测你是被封疆的怀南王的世子!”说到这里,冷怀瑾猛的顿住了脚步,回头,直直的望进赫惊鸿的双眼,勾唇轻笑:“杀人灭口对你来说,并不是明智之举,若是惊动了征北大将军,你再想想你如今的下场……” 她跟自己赌了一场,赌赫惊鸿遇上了麻烦。 她很清楚皇族的手段,冷家一家对赫惊鸿来说只是一众平民,一旦赫惊鸿脱险,整个冷家,都不会逃过噩运,因此,她唯有先下手为强,拿捏住他的软助,再作打算。 “你是什么人?”少年的双眼往里一骤,一抹泛着冷意的杀气浓郁可见,他双手负于身后,但手腕上的青筋却隐隐暴跳,可见,冷怀瑾是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 与其等死,还不如放手一博! 迎上前,低声附在赫惊鸿的耳边,轻道:“你若想知道,就好好演好了你的戏,我父母亲不知情,也请你别将这事告诉他们,以免吓着他们!” 她神情淡定,面色清冷,乌黑的杏花眼中泛着孩童不曾有的深沉和算计,转瞬间却又烟消云散,清澈如碧泉,轻笑嫣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冷怀瑾咧嘴天真道:“弟弟,还不快些进屋去!” 冷昌修这才舒展了眉心,伸手抚摸着冷怀瑾乱糟糟的发丝:“这才是爹爹懂事的好女儿,往后不能再欺负这位公子了!” “嗯,爹爹放心,惊鸿弟弟很可爱!”一个俏皮的笑脸泛上脸颊,在清晨的阳光中闪耀着无限刺眼的光。 这一刻,赫惊鸿的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心脏的位置好似被什么抓了一下,又酸又痒! 他……被一个六岁的女娃威胁了! 044 暗中使计,爱将赵城 大房一家是和沈氏住在同一边,因此,冷昌盛带着三个儿女进了门,沈氏便蹑手蹑脚的跟了过来。 “爹爹,娘还会回来么?”冷怀玲红着双眼巴巴的看着冷昌盛。 心里却惦记着自己和肖子松的事,若不是聂氏为了大哥和肖家闹翻了,她仍旧觉得自己和肖子松还是有可能的。 这是她为何没有站出来帮聂氏的原由。 “你们三个给我记着,从今往后,聂春喜不再是你们的娘,今后谁要是去找她,我打断他的腿!”冷昌盛‘呯’的一声踢翻了身后的板凳,在儿女的身上恶狠狠的环视了一遍。 既然要断,便要断得彻底,如若不然,被村子里的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在背后说他冷昌盛演戏作假了。 他这是要证明给肖家看的,自然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冷怀玲吓了一跳,却也不是想要去找聂氏,而是惦记着聂氏前几日和她说的那个计策,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眼下聂氏被赶出去了,这家里她还指望着谁来帮她? 冷怀敏看了姐姐冷怀玲一眼,唇边逸出一丝冷漠的嘲讽,她一直嫉妒聂氏对冷怀玲好,因此,这一回聂氏被赶出去,她是心安理得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去了,压根没想过要把聂氏留下来。 整个屋子里,唯有冷逸林垂头丧气,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说来说去,这次聂氏被赶出家门,还不是为了他冷逸林。 “你吓唬孩子做什么?你有本事,到外头冲肖家喊话去,方才是谁像狗似的对肖家摇尾乞怜的?”沈氏心疼的将三个孩子护在怀里,尤其是冷逸林。 她的心里也憋着气,却不是气大房一家,而是气三房,沈氏理所当然的觉得聂氏被休的事,是因为三房没有及时阻止而造成的。 她却忽略了三房差点被那赵屠夫砍死的事。 “娘,我这不是怕孩子们做错事么?眼下正是风头风势上,逸林和怀玲的婚事今年可要定下来,等开了春,两人的年纪便大了,这黑锅孩子她娘若是不背的话,只会毁了我们一家啊!”冷昌盛被沈氏骂了几句,也有些丧气起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捞起搁在一旁的水烟便使劲的抽了起来。 他这话说起来带着几分心虚的。 拿着孩子作挡箭牌,却把自己的私心给推得一干二净的。 沈氏生他养他这么些年,自然是了解冷昌盛的心思,知道他这人好吃懒做,整日想从斜门歪道发家致富。 但眼下,确实不是指责谁的时候,沈氏叹了一口气,挨着冷怀玲坐下,轻道:“我们还是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圆了怀玲和肖家长子的婚事!”也只有这样,才没有枉费聂氏被休的代价。 如若不然,大房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冷怀玲一听,是说到自己的身上了,马上咧开嘴笑了起来,感激的握着沈氏的手,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冷昌盛也被沈氏点醒了,搁下了手中的水烟,神色认真的望着沈氏。 …… 自赵屠夫的事过去之后,冷家的门前便出奇的冷清,偶尔有几个路过的村民,也是踮着步子快速的通过,似乎是怕沾染了什么晦气似的。 三房人皆默契的闭门思过,偶尔出来照上一面,也都尴尬的装作看不见,又快速的回到屋子里去。 村口有人敲锣打鼓的叫唤起来:“好爷收租了!”提醒着村民们准备好租钱,以免误了收租的时辰。 大房、二房的人这才出了门,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正在这时,外头一阵响动,马儿嘶鸣声传来,一辆镶金嵌银的奢华八宝马车停在了冷家的院子前,众人起身,惊奇的看着那耀眼的马车,只见车身上标志着一个亮闪闪的‘刘’字,想到刘家二少刘景曾经来过一回,便都知道,是来找冷怀瑾的。 因此,沈氏忙冲三房的屋子喊了一声:“怀瑾他爹,快领着大家出来了,刘家来人了!” 话音刚落,一双银褐色的镶金靴子便迈出了马车,落在泥泞的地面上,立即惹来主人家的嫌弃:“弄脏了本少爷的新靴子!” 少年眉心紧拧,满脸烦躁,却又透着几分孩子气的爽直,远远的看过去,只觉得是被娇惯了的孩子。 冷怀瑾推开门,便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刘景一抬头便见到那粗布麻衣的女孩,正咧着嘴、弯着眉,清澈的双眼眯成了线,明明是小村姑,但却明媚俏皮的让人移不开眼。 刘景轻咳了一声,一挥手。 刘福立即奉上一张早已拟好的契约书,想想上头写的内容,刘福都有些心虚的敛下了双眼。 “刘公子是来抢劫的么?”冷怀瑾粗略的看了一遍上头的内容,对于刘景能写出这样的契约并不觉得奇怪,冷昌修夫妇和冷逸琛亦都凑上前,好奇的看了看,看完后皆面色古怪,不知说什么好…… “冷怀瑾,你不要得寸进尺了,你也知道普通的米酒价钱大概在三十文钱十斤上下,我给你的价钱可是翻了一倍的!”若不是母亲让他过来谈这笔生意,他是绝对不会再踏足大坑村一步的。 想想上回比试输给了个六岁的女娃子,刘景的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红的。 “刘公子,我是卖酒,不是卖身,你这上头写的都是些什么?服从指挥?听凭处制?随传随到?你回去告诉刘夫人,这酒我不卖了!” 冷怀瑾蹙了蹙眉,对刘景的话是嗤之以鼻,想来,这一回再来冷家,已是刘景的最大限度了,六十文的价钱对于普通的米酒来说,确实是天价了,但她这酒中的商机,只要是懂酒的人,都能品出七分来。 刘景想必是一直未曾尝过那梨子酒的滋味,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刘景气得一甩袖,二话不说,便跳上了马车。 冷怀瑾的态度明摆着就是嫌他做不了主,这让一向嚣张跋扈、唯我独尊的刘景是气炸了毛了,想也没想空手回回家的后果,便吩咐人离开了大坑村。 刘福追在后头拼命的喊了起来:“少爷,这事不能再担搁了,夫人定要责罚的!” 刘家的马车前脚刚走,沈氏的目光便恶狠狠的瞪向了冷怀瑾,没好气道:“上门的生意被你给砸了,这么好的价钱,为什么不卖?况且还是和刘家扯上关系,若是真进了刘家,也好带着你几个哥哥一块去学学东西,你怎的就这么不开窍呢?” 说来说去,沈氏还是为了大房、二房的几个男丁。 冷怀瑾白了沈氏一眼,正要转身进屋去,却见那收租人已经到了院子外头。 “请问,冷昌修冷爷在吗?”领头的男子着一身藏青色的直裰长袍,腰上系着祥鹿八宝腰带,腰带上缀着一串色泽翠绿的玉石串子。 他面容冷肃,神色傲然,二十岁上下,下巴却续着一小簇黑胡须,使得这张俊颜平颜了几分老成之色。 冷怀瑾的脚步一顿,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人的容貌时,整个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如若没有记错的话,这人便是‘好爷’旗下第一爱将赵城,人称圣手赵爷! 045 好爷免租,兄妹相融 冷爷?冷昌修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听别人这么唤自己,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来人,直到其余两房都点头哈腰的将租钱奉上,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将冷怀瑾给他的二两半银子拿了出来,正要交上去,手却被赵城轻轻推拢。 “冷爷,好爷交待今年旱灾,西边一块的田租全免,我只是特意来支会一声!”赵城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这话虽是对着冷昌修说的,眼角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的在冷怀瑾的面上打了个转。 西边的田租全免了?那是多大的地方,加起来少说也值好几百两呢…… 冷家的人皆怔在了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争相拿回自己交出去的银子,献媚讨好道:“好爷真是大好人啊,是我们的活菩萨!” 冷怀瑾还处在见到赵城的震惊当中。 按理说,收田租是属于三等工,完全轮不到赵城亲自出马,他会出现在这里,唯有两个可能,第一,他的主子也来了;第二,大坑村惹上麻烦了。 无论是哪一种,冷怀瑾都觉得如芒在刺。 “那便谢谢好爷了,明年若是收成好,今年的田租我会如数补上的!”冷昌修冲赵城抱拳,言语不卑不亢,没有因为得到别人的好处而暗自窃喜,反倒显出他的铮铮铁骨,以及知恩图报之心。 赵城暗自点了点头,转身便和属下离开了冷家院子。 很快,外头传来敲更人欢喜的呼喊:“好爷特赦西边免租,好爷特赦西边免租!” 这事在冷怀瑾的脑海中绕了一圈,却是越想越觉得奇怪得很,无缘无固的,好爷又怎会如此凑巧的免了冷家的租钱? 虽说二两半银子对于好爷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般的农户却意义重大。 只要不添置什么重要东西,可够一家人一年的开支了,对农家算是笔大数目。 “你家的田地可是在西边,这下可是全免了,你运气可真好!”外头路过的村民皆在讨论关于这次收租的事。 有的人还特意去买了小酒回家庆祝。 “三弟啊,我们可都是沾了肖家的光了,定是肖大舅出面讨的人情,我看改明儿一定得亲自道谢去!”冷昌盛一句话点醒了冷家的所有人。 是啊,肖睿不是才封了五品守备么?指不定好爷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免的租钱。 不管是不是,冷昌盛都打定了主意,借着这次机会,和肖家好好的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让他帮自己谋个好差事,最好给冷逸林通通水,眼看着开了年,冷逸林也要一块考县试了,若是有冷昌盛的关照,考中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是得亲自登门道谢去!”老二冷昌达也一拍脑袋,顿悟的瞧着三房这一边。 这两家人打的什么主意,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 冷怀瑾撇了撇嘴,扶着爹娘便进了屋子,一张嘴巴却没饶人:“爹、娘,大舅说了,近期不见客,你们也不必担心闲杂人等会给大舅惹麻烦了,怕只怕人没进肖家的门,腿已经打断了……” 冷怀瑾的话随着‘呯’的一声关门声,给生生的隔断了,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面色皆不好看。 …… 今年的那场暴雨和夏季后的干旱给天煮国的农户们带来了一个拮据的冬天,眼看着秋末已过初冬渐来,因为贫穷,大坑村挨家挨户都开始准备过冬的粮食了。 除了收成不多的苞米,便只剩下地瓜和一小部分腊肉了,人人都知道光凭这些,是不足以挨过一个冬季的,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唯有越着天气还未转凉,多上山挖些易储存、能摆放的野生作物。 一些野生菇便成了最佳的食材,在寒冬腊月里煮上一窝香菇顿腊肉,可够一家子馋得流口水了。 冷怀瑾和哥哥在后山好不容易抢采了一些蘑菇,两人背着竹篓子高高兴兴的往回赶。 “哥哥,你身子骨才好痊,还是少做这些重活,让我来做就好了!”冷怀瑾执拗的抢过冷逸琛背上那个较大的竹篓子,看着里头鲜绿鲜绿的蘑菇,只觉得口水直流,想来,他们一家也好些时日没吃过好东西了。 她心里想着,今儿个晚上回去,定要央了母亲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磨菇炖腊肉,也好养养哥哥那削瘦的身子啊。 十一岁的男孩,哪一个不是壮得跟头牛似的,偏偏她哥哥瘦得让人心疼哟。 “哥哥不累,倒是你,最近是越来越瘦了,女孩子家,就该在家里绣花,今后碰到这种活,你就别跟来了!”冷逸琛抓住妹妹的手,心疼的替她擦干额角的汗珠子,心里却盘算着,往后要把妹妹养得肥肥胖胖的,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娇滴滴的。 两人一路说一路笑,眼看着就要下山的,却不想,头顶一声闷雷轰来,扎眼的闪电像是将这天际劈成了两半一般,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气是说变就变,一场倾盆大雨像撒豆子似的直往地上砸。 冷逸琛惊呼了一声,慌忙将竹篓里的蘑菇倒在了一起,用篓子将妹妹给罩了起来。 “哥哥,你身子骨不好,还是你遮吧?”冷怀瑾方意识到冷逸琛的意图,便使劲的要推开他,将篓子往他的头上罩去,但一向对妹妹极为疼爱的冷逸琛,这一回却固执得很,说什么也不肯妥协,就这么护着妹妹,一路从后山跑回了冷家。 冷昌修夫妇正巧寻到村尾,瞧见两个孩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一人抱一个,就冲回家里去了。 “看看蘑菇还在吗?”冷逸琛一回家,便记挂起两人摘了大半天的鲜蘑菇,要知道这可是能摆放一个冬天的东西,只要晒干了,用来煮汤喝,不仅味美,还是滋养良膳。 比起那些野菜,要鲜美的多了。 肖梅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想到方才冷逸琛护着妹妹时那小大人的模样,心里也是倍加安慰,只要两孩子能互助互爱,她便心满意足了。 心思一动,提了竹蒌子,一扭身:“娘给你们做蘑菇煮腊肉去!” 冷逸琛和冷怀瑾互望一眼,欢呼的跳了起来。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飘出了香喷喷的腊肉味,伴着新鲜蘑菇的鲜香味,再撒上一把葱花,真真是馋得人流口水啊。 这香味把内室睡觉的赫惊鸿也给馋醒了,山珍海味他可是吃得多了,但这般鲜香的农家菜,还真是新鲜的很呢。 “姐姐,我饿……”不请自来的人可怜巴巴的粘着冷怀瑾,将碗筷往她面前一推,眨巴着双眼,就等着她伺候呢…… 046 恶整少年,哥哥发病 “怀瑾,快给惊鸿剩汤啊!”冷昌修蹙了蹙眉,总也想不明白,为何冷怀瑾这般讨厌赫惊鸿,虽说惊鸿的脑子有点问题,心性就像小孩子,但总归还是省心的,他们一家人都挺喜欢他的,唯独冷怀瑾…… “好!”冷怀瑾冲冷昌修露齿一笑,一转头已经皮笑肉不笑了。 这家伙就装吧,看她怎么收拾他。 咬紧牙剩了碗滚烫的汤给赫惊鸿,坏心肠的要塞到他手上,让他得点教训,免得以后总占她便宜。 却不想,赫惊鸿手一缩,撇着嘴委屈道:“姐姐,你吹吹……” 吹?她冷怀瑾活了两世,还没为哪个男人吹过汤喝,她脑海中迅速产生了一种将整碗滚烫的汤水盖到他头上的冲动。 对面的少年眉眼含笑,一双极妖孽的单凤眼中分明泛出淡淡的戏谑之色。 不得不承认,冷怀瑾的睿智和手段确实令他大吃一惊,一名年仅六岁的女娃子,便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了他的七寸,使得一向呼风唤雨的赫惊鸿分毫也动弹不得。 无可否认,他必须弄清楚她消息的来源,确认是否还有他人知道此事,在这段时期里,他既然不能杀她,便借着这‘恩人’之名,好好折磨折磨她,却也不错。 “瑾儿,你快给惊鸿吹吹,他可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你爹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肖梅姑见她迟疑,也略微不快,放下筷子,便语重心长的教导起冷怀瑾来。 两夫妇也是觉得奇怪,怀瑾这孩子平日里待人和气,早前性子胆小一些,却也是温顺的,这段时日许是年纪大了,嘴角也伶俐了起来,这邻里乡亲的,是越发的喜爱她,每回见了肖梅姑便夸她好福气,生了这么个灵气的女儿。 冷逸琛瞧着妹妹那微红的耳垂,知道她是动了气了,心中却也困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妹妹如此讨厌他们家的这位‘救命恩人’呢? “好”她喂,杏花眼弯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温顺的笑意,对着汤勺用力一吹。 这一笑,让身旁的赫惊鸿愣了神,闪躲时居然慢了一拍,一张俊秀妖孽的脸上便溅上了粘了冷怀瑾口水的汤汁。 一家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冷昌修眉心一拧,正要喝斥女儿的不懂事。 却见冷怀瑾快速的执起一块抹桌布,往赫惊鸿脸上一擦:“惊鸿弟弟,对不住了,你知道的,我们农家的孩子都是粗鲁一些的,下一回我一定会注意的,不会再溅到你的脸上……”看看他那细皮嫩肉的脖子,溅那里也不错。 冷怀瑾笑得一脸的坦诚,天真无邪到让天地发耻的地步。 赫惊鸿只觉得嘴角抽搐,整个身体不得动弹,鼻尖嗅到一股子发霉的*味,一张脸也‘刷’的一声,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身子抖得跟秋风扫落叶似的。 当他意识到冷怀瑾手中抓的是一块抹布时,已经是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中,冷怀瑾美滋滋的喝着蘑菇煮腊肉,咂巴着两片油腻腻的唇瓣,这顿饭吃得可真香呢。 外关的雨势看起来是越下越大了,如若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二场雨水,看来,明年定是个丰收年啊。 好不容易救醒了那有洁僻的妖孽之后,一家人这才擦了一把冷汗了。 冷怀瑾却乐了,终于知道治那家伙的方法了,原来他有严重的洁僻,往后只要他敢对她不利,她就脏死他,臭死他,拿洗脚水泼他…… 就在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赫惊鸿的身上时,屋子里传来一声重物相撞的声音,冷逸琛痛苦的扶着额头,冷汗连连,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就‘呯’的一声倒了下去。 “哥哥……”冷怀瑾离得最近,一个健步冲了过去,用力的扶住哥哥瘦削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子,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了,却轻得连个六岁的孩子都能扶得起,可见哥哥的病是一直没有好痊的。 她心疼的红了眼眶,暗暗发势,一定要快些发家致富,让哥哥的病早已根治。 “琛哥儿……”冷昌修夫妇也适时的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跑了过来,冷昌修慌忙将冷逸琛扶上床榻。 冷怀瑾趁着混乱,偷偷给他把了脉,发现他通体发寒,脉博混乱,好似有一股子无名的邪气在体内乱窜,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压制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早前她替哥哥把脉的时候,是一点一点的有好转的,脉像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混乱过。 上一世,她曾研究过医术,知道人最忌的便是大寒大火,而哥哥这些年只怕是中霉太深,将身体的根本给损坏了,因此一碰上伤风感冒之类的症状便会比普通人要严重一百倍,治起来也倍加麻烦。 除非……能弄到上百年的人参,方才抑制住他体内的寒气。 想想自己身上仅剩的四十两银子,只怕连根参须也买不起…… “快去请向大夫人,琛儿这是怎么了?”肖梅姑急得眼泪直流,心疼的将冷逸琛抱在怀里,这个儿子,自打五岁起,便不停的经受人间的折磨,老天已经对他很不公平了。 眼看着就要雨过天晴,却不想,又是一场幻觉。 伴随着发青发白的脸色,冷逸琛的神情已经恍惚了起来,双眼翻白,浑身抽搐得厉害,嘴唇边逸出白色的泡沫来,真真是吓坏了一屋子的人。 冷昌修道了声‘好’便准备冲进雨里去,却被冷怀瑾抓住了袖口,她眼神冷沉,浑身泛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老成之色,镇定严励的指着悬挂在屋檐的干苞米棒子,道:“爹,你先去取个苞米棒子,再去打些热水来,现在去请大夫已经来不及了!” 哥哥处于极度痛苦当中,一不留神,便会咬唇自尽。 这种现象,她虽然没见过,却在医书上研究过,因此真正到头上的时候,却也不显得手慌脚乱的。 苍白着脸色的少年,双手环胸,倚门观看,那抹小小的身影一身粗布麻衣,此刻却让他看不真切了…… 她到底是谁?又知道些什么? 在这个普通的农户家里,这个女孩,却成了他看不透的迷。 ------题外话------ 书名:悠闲田园之第一酒娘子 作者:子时无风 简介: 穿越前是风华绝代的女老板,干练铁血。 穿越后是又黑又矮的土肥圆,软弱无能。 一穷二白,无艺无才,没爹没娘,名声差到今生都别想嫁出去。 不过……涂菲媛斜斜勾唇,名声是什么,能吃吗? 买地、种果树、酿酒、开酒庄,涂菲媛无意嫁人,只想跟爷爷奶奶悠闲过日子。 谁知,葡萄酒、苹果酒、梅子酒……前所未有的酒种风靡全国,各式各样的酒君子齐齐涌来,十八般花样哭喊求嫁…… 047 能屈能伸,机关算漏 冷昌修已经来不及多想,只急着救儿子,急忙抓过一个苞米棒子用力往儿子的嘴里塞进去,很快冷逸琛的嘴里便传来牙齿磨擦东西的声音,他不禁瞪圆了双眼,这才惊醒了过来,女儿怎的会懂这些东西? 肖梅姑死死的按着冷逸琛的手,以防他做出伤害自己的动作来,没过多久,冷昌修又打来热水,几人手忙脚乱的替冷逸琛擦拭身体,慢慢的,他的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除却身体仍旧抽搐不已,嘴里已经松动的掉出了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干苞米棒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肖梅姑趴在奄奄一息的儿子的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虽说人已经冷静了下来,但看冷逸琛的情况,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勉强睁开双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想安慰父母,也想挤出一丝笑意来让他们安心,但他真的没有力气…… “哥哥,你别睡,不能睡!”冷怀瑾见他睁开的双眼渐渐的要合起来,惊得一张小脸苍白一片,跳起来,便冲着冷逸琛狂喊了起来。 哥哥的体质差,再加上积累了五年的毒素发作,一旦睡过去,只怕很难再醒过来。 老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她便不能让哥哥白白死去,不……她一定要想办法…… 冷昌修也意识到了冷逸琛的体征微弱,好似随时要断气了一般,他急得往门前一跪,哭喊道:“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伤害一个孩子,要惩罚就惩罚我这个做父亲的吧!” 肖梅姑死死的握住冷逸琛的手,不住的摇头。 不会的,逸琛明明已经好了,早前向大夫还说过,只要多进补就能恢复如常了,为何一切竟会是这样? “不不不,你若是去了,娘就随你,琛哥儿,你给娘听好了,一定要活下去!” 一声响雷从天际往下劈,从纸糊的窗户里印出三房一家的惨相。 而此时,二房家的油灯却悄悄的点亮了,屋子里传来母女细微的对话:“娘亲,堂兄真的活不过今天了么?” 李氏勾唇冷笑,随手执起榻上的针线,上好的料子是该给素姐儿做身像样的衣裳了,这开了年,她也十一了,正是千挑万选的时候,李氏的心中自然有了绝佳的人选。 肖家看不上大房的那个丑丫头,她家怀素,总该能配得上了吧? 只待肖子松考中秀才,这事便能提上一提了。 “忌寒,这种罕见的砒霜最忌寒,今儿个我见琛哥儿是淋着雨回来的,你说呢?”除非能在这个时候弄上一支百年的人参,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可百年的人参价值几百两,就算是李家的药铺子,也只有五十年的人参,即使三房现在求过来,她也是有法子推托的。 想到这里,母女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却是各怀轨胎。 “我去求二嫂子,她家里是开药铺的,定有灵丹妙药能救琛儿!”肖梅姑情急之下想起了李氏,正要冲出门去求她,却被冷昌修抓住了,肖梅姑像是疯了一般,使劲的捶打冷昌修:“你不去,我去,为了儿子的命,让我跪地磕头我也愿意,只要琛哥儿能活过来!” 冷昌修顿了顿,拉着肖梅姑:“儿子是我们的,要磕头也是一块磕!” 肖梅姑喉头哽咽了一下,欣慰的抓紧了丈夫的手,拉开门,便要闯出去…… 冷怀瑾看着父母情急之下失了分寸的模样,再瞧瞧床榻上面色如死灰的哥哥,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她不要哥哥死,一切明明都查出了因果,为何还是这样的结局? 外头的雷声更响了,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将整个破旧的屋子照得阴森可怖,床榻上的冷逸琛的脸色已经由青白转为了黑紫,不管冷怀瑾如何唤他,他亦好似没有了知觉一般,慢慢的,慢慢的……就要合上眼皮! “请问,这里能借宿吗?这回家的路上遇上倾盆大雨,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啊,马匹又被偷了,无奈之下,只得打扰了!” 开门声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沈氏原以为是女儿回来了,却不想是个狼狈的路人,冷着脸便准备狠狠的关上,却不想,那人手脚极快,一闪身,便冲了进来,抬步就拦住了冷昌修夫妇的去路。 “这位兄台不好意思,家中救急,你还是寻其他人家吧!”冷昌修又急又苦,却还是出于读书人的礼仪,客气的婉拒了那人。 故也没注意是男是女,便随意的说了句。 原本以为,那人定要离去的,竟不想,一把就抓住了冷昌修夫妇,强硬将他们拖回了屋子:“在下沐希,略懂医术,正好可以替令郎瞧瞧!” 冷昌修此时已经乱了分寸,哪里有脑筋去分辨真假,眼神闪过一丝期翼之光,便急忙将沐希推进了屋子:“沐神医,你便是桃花村的沐神医?求你救救令郎吧!” 一进屋子,冷昌修和肖梅姑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只要能救回他们儿子的命,就算让他们夫妇以命抵命,只怕他们也不会发出一声怨言。 冷怀瑾自然也是听说过沐希的大名的,只不过,但她经历了两世,行事便要沉稳一些,凡事都要思索三分,见来人面容秀气,蓑衣取下,竟是位翩翩少女,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狼狈相,虽然心里的警惕已放下五分,但终归还是没见过真人,她不能轻易的把哥哥的命交到陌生人的手里啊。 “慢着,素闻沐神医,以针炙法闻名,你可有带针?”沉稳中又不失尊重的语气,眼神却悄然在沐希望的身上扫了一遍。 六岁的女娃娃,是竟有如此通透之心,也难怪那只妖孽这么急于护短了,沐希的唇角微勾,整张秀丽的脸上便扬起了一个邪肆的笑意,手却乖乖伸进随身的背袋中,取出从不离身的宝贝银针袋,‘哗啦’一声,摊开在冷怀瑾的面前。 冷怀瑾双眼微眯,一眼扫过,已经数过足足九十九根粗细不同的银针,看来,是沐希没错。 “求沐神医救我家哥哥!”‘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掷地有声,女娃的眼中含着让人折翼的固执和倔强。 能曲能伸,先礼后兵,她是运用的惟妙惟肖啊。 沐希伸手将她扶起,眼神却瞟过那刚刚转身而去的灰色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戏谑,赫惊鸿,你也有算漏的时候啊! ------题外话------ 本文出现有沐神医可是大有来头的喔,若想知道其出处,请关注本文的姐妹文《穿越古代之神医也种田》,作者乃名气作者顾轻狂小号,520小说倾墨。非常值得一看! 048 寻根究底,兄妹唱戏 把脉、落针,皆是熟练果断,看得出来,这人的医术绝对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冷怀瑾与她相隔三米之遥的距离,静静的打量着沐希,只见她神色严肃,浑身的肌肉都好似上了弦似的绷得死紧,秀气的额头上渗出滴滴细汗,在她白晰的皮肤一路划下,再观她一身清爽,压根没有被雨淋后湿漉漉。 心中疑惑,悄然推门出去,打开院门,却见一辆素稿的马车正拴在一颗大树下,几名随从模样的人时不时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冷怀瑾迅速回屋,柳眉蹙起,这其中必有古怪。 在哥哥生死关头,有神医路过避雨借宿,顺便还带了医箱和一支百年人参,这事说出去,只怕都没有人信,但偏偏冷昌修夫妇是坚信不疑。 天底下真的有这般凑巧的事么? “人参煎服,这段时日切忌勿受寒,如若不然,神仙难救!” 沐希眼角的余光瞧见那小姑娘已从外头回来,嘴角勾起一丝微不见可的笑意,转头认真的向冷昌修夫妇吩咐她开下的方子。 说罢,便收好了针袋,起身往外走。 “外头雨大着呢,沐神医不是来避雨的么?何不喝盏茶休息一宿再赶路也不迟啊!”冷怀瑾仰头,笑着看向这位面容清秀的女神医,一双眼睛却闪着异常耀眼的光,言语中却将沐希方才的托词给重复了一遍。 冷昌修夫妇见儿子已经睡下,面色也恢复如常,皆都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上前便将沐希给拦住了。 “是啊,沐神医休息一宿再走吧,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怎能让你冒着大雨离开呢?”肖梅姑拉着她的手,眼中闪着感激之情,农户人家的热络,向来是最难推辞的邀请。 这使得沐希是骑虎难下啊。 医馆里还有要事等着她去处理,来这一趟完全是受人之托啊。 在她犹豫之际,冷怀瑾已经备下茶水,热情的斟满:“这大坑村可是个偏僻的地方,不知沐神医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会这般‘凑巧’的经过我们家呢?” 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让沐希望不禁头痛,这是个怎样的鬼机灵呢。 她这是要追根究底了么?眼神往那内室一望,嘴角含笑,微微张口,作出要供出底细的模样:“这自然不是凑巧,而是……” “哎哟……”沐希的话还未说完,里头一声碰撞声,紧接着便传来赫惊鸿的大呼小叫,冷昌修夫妇急忙跑了过去。 而此时,沐希望也借着大人们的离开,拱手告辞。 “小丫头,你可是救了你们全家一命呢,日后你们家是福是祸,这还得看你的造化了!”临行前,沐希笑着提点冷怀瑾。 次日,雨过天晴,整个大坑村经过这次暴雨的洗礼,都添了不少盎盎生机,连带着枯黄的树叶,都闪着金光了。 村子里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出来串门了。 冷怀瑾出门倒水的时候,冷家一家都搬了桌子、凳子,围在院子里吃着地瓜条了。 见她出来,沈氏眼皮一抬,没好气道:“琛哥儿好些了么?” 她是听见冷昌修说琛哥儿病重的,但想到下午那孩子回来的时候,是淋过雨的,因此,便以为是普通的伤寒感冒,再说了,她也是实在不想踏进三房的门。 李氏的眼皮一敛,捏住地瓜条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在等待冷怀瑾接下来的答话。 “谢奶关心了,我哥哥好得很,昨儿个有好心人送了支百年人参,一吃下,人立马就生龙活虎了起来,想必今儿个上山打虎的力气都有了!” 冷怀瑾皮笑肉不笑,故意扬高了语调,话这话说的跟炫耀似的,她就是知道沈氏的性子,偏偏要气一下这些人。 李氏也破为震惊,她原本以为冷昌修夫妇昨儿个夜里必定要来求她,却不知,等了一夜,都没有等来三房的人,一大早,她就出门守在院子里了,却也没听到三房的屋子里有动静,心里正疑惑得很,再听冷怀瑾一听。 心里已经完全凉了下去,看来冷逸琛的命是保下来了,这忌寒一说,三房也必定已经知道了,因此,她再想害肖梅姑母子就是难上加难了。 冷怀素死死的咬住下唇,双眼不甘的瞪着冷怀瑾,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给占尽了,她不甘,她一定要比冷怀瑾强,将她的东西全部抢过来…… 说罢,冷怀瑾也不顾众人青白莫辨的脸色,转身,‘呯’的一声,便合上了家门。 此时,三房的屋子里是其乐融融,冷逸琛是真的如冷怀瑾所说的生龙活虎了,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地瓜干,商讨着冷昌修年后考秀才的事。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冷怀瑾和冷逸真的声音便从门缝里传了进来:“三叔,三婶,在家吗?” 冷怀瑾眼皮一翻,心里嘀咕着,李氏生的这两只狐狸又想来做什么? 拉开门,冷怀素便将揣着的一小篮子鸡蛋塞到了肖梅姑的手里,嘴里甜甜道:“三婶,四哥的身子可好些了?我看家里还有些鸡蛋,就拿了些过来给四哥补补身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呐,冷怀瑾半眯着双眼,欣赏着这两人要演的戏码。 “四弟,你生病怎的也不说一声,你这不是不把我当兄弟么?”冷逸真佯怒的推了冷逸琛一把,堵气的将手中的一小刀腊肉往桌子上一搁。 “三哥,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冷逸琛急忙站了起来,削瘦的身子骨因为吃过百年人参,而显得精神了一些,身高虽然及不上冷逸真,但脸色总归是回来了。 看见冷逸琛是真的好痊了,冷逸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被假意的欣喜所掩盖住了。 肖梅姑见孩子们聊得欢,心里也高兴,扭身进了厨房,打算今日留这两兄妹吃顿饭。 正巧这时,赫惊鸿从外头回来,这几日他常常天不亮就往外跑,基本上要到中午吃饭才会回来,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瞎混了。 门一打开,冷怀素眼角的余光便瞟了过去,一张高傲的小脸是笑开了花,起身便冲厨房喊了声:“三婶,我回去了,娘亲还等着我吃饭呢!” 说罢,一转身…… 049 怀素扑空,刘景道歉 赫惊鸿眉心微蹙,面色有些阴沉,门刚推开,便有一个黄灿灿的身影扑了过来,一阵刺鼻的廉价胭脂味扑鼻而来,他的眉心拧得更深了,想也未想,身子往旁一侧。 “呯……”的一声,冷怀素‘哎哟’一声大叫,伴随着额头上渗出的细细的血丝,整个人已经滑倒在地,另一只手还不忘往旁边一抓,正巧抓住了赫惊鸿的衣袖。 “疼!”可怜兮兮的抬头望向一脸嫌弃的赫惊鸿,原本以为这未经世事的少年,定是柔情似水的将她扶起来,再好生安慰一番,最后方发现,她冷怀素长得比冷怀瑾那个小村姑好看一百辈。 谁不知,眼前冷意一划,寒光一闪,‘哗拉’一声,那片被冷怀素抓过的袖口便这么割了下来。 她的手立即垂了下去,还残留着被自己紧抓的那一大片袖口。 “妹妹,你没事吧?”冷逸真自然也看见了方才的那一幕,心里清楚妹妹想干什么,他不禁暗骂她糊涂,手段可不是使在明面上的,要在暗地里下刀,才是又快又准呢。 噗…… 冷怀瑾忍不住捂嘴轻笑,只见那只妖孽还摆出一副被人轻薄后的不甘和嫌弃,嘴里喃喃道:“这身衣裳该不能穿了!” 鼻间嗅到还残忍在上头上的淡淡胭脂味,又是一阵蹙眉甩袖,最终忍耐不住,跑进内室换衣裳去了。 这一幕,无非是在冷怀素的脸上甩巴掌,自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 村子里人人都夸赞她漂亮,方园十里八乡的,哪个少年不想娶她为妻,自打她十岁过后,便有不少媒婆上门探她娘的口风了,李氏心高气傲,生出来的女儿亦如此,非最好的不嫁,因此,也是挑剔得很。 今儿个竟被个寄人篱下的少年给嫌弃了,这让冷怀素几乎接受不了。 一张俏丽的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把挣开冷逸真的手,便委屈的跑了出去。 李氏正在屋子里缝衣裳,见冷怀素冲了进来,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她打了水疯了似的洗脸,洗完脸后,又拿了块小铜境左照照右照照。 “素儿,你做什么?”李氏一把拉住她,只觉得怀素的性子是越发的难控制了,做事不仅沉不住气,而且还心高气傲。 “娘,我真的很丑吗?为何冷怀瑾的那个表哥会如此嫌弃我,您知不知道,女儿不小心碰了他的袖口,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割下不要了,女儿不甘啊!”冷怀素说话间,已是满脸的泪花,若不是她眼中的恶毒,这张脸还是有楚楚可怜的假像的。 “冷怀素,娘再说一回,你最好离那人远一些,谁知道是哪家的野孩子,你怎的就不听呢?”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来历的少年,单凭肖梅姑的一句远房侄子,就真的是肖家的亲戚了么?再说了,若这身份是真的,那少年为何放着宅大家大的肖家不住,要缩在他们这个穷酸的小地方。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那少年根本就来历不明。 “我偏不信,我哪里比不上冷怀瑾了,我明明比她长得好看,为何那公子就不看我一眼呢?”冷怀素此时哪里听得进李氏的话,‘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执拗的咬着下唇,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模样。 ‘啪’的一声脆响,屋子里总算静了下来,冷怀素的脸偏向一边,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慢慢渗在了她白晰的脸上,她的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自小到大,李氏从未动过她一根毫毛,无论冷怀素怎样任性,都舍不得打她。 “娘教过你多少回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是找一个能让自己控制的男人,而不是找一个去控制自己的男人,你听娘的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吗?”李氏打过冷怀素之后,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故放软了声音,柔声劝导着。 但冷怀素的性子早已在李氏的潜移默化中扭曲了,她猛然回头,冷冷的看了李氏一眼,挣开她的手便冲了出去…… “怀素……”李氏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慌,忙起身,却已经追不上了。 三房屋子 冷昌修夫妇从厨房里出来,二房的兄妹已经不见踪影了,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孩子之间拌嘴,冷怀素的性子三房一家都是清楚的,因此,也没有细想。 赫惊鸿换好衣裳出来,细嫩的手背就被人摸了一把:“哟,摸哪割哪,这摸了手要怎么办才好?” 看那白葱似的手背,就知道是没干过活计的大少爷。 虽说赫惊鸿平日里是讨人厌了一些,但今儿个却让冷怀瑾痛快了一回,想到冷怀素那吃瘪的模样,她便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赫惊鸿碎不及防又被摸了一把,抬眼一瞧来人,心里不仅没有厌恶感,反倒畅快了不少,眼疾手快的便捏住了冷怀瑾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低头凑到她的耳边戏谑道:“人进爷一尺,爷进人一丈,摸爷一下,爷摸回十下,算利息!” 冷怀瑾白了他一眼,脚下却没闲着,猛的一脚踩上赫惊鸿的脚背,再使劲的蹍了蹍,正要跟他展开近身博击,却闻外头有人唤:“冷怀瑾,快出来!” 这声音,伴随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眼珠子一转,在赫惊鸿的手背狠咬了一口,惹得对方吃痛松手,她趁机溜开了他的禁固,冲到外头,便看见刘景一身锦衣华服的立在院子里。 冷家的人就像他的仆人一般,点头哈腰的在身后伺候着。 赫惊鸿眉眼一眯,修长的手指轻点下颌,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快。 “冷怀瑾,本少爷今日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前几日我不该和你计较,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本少爷!”双手抱拳,脊背微弯,面色却僵硬扭曲,说出来的话像是吃了毒药一般痛苦。 一句话下来,连个高低起伏也没有。 冷怀瑾一听便知道,此次一定是乌氏硬逼着他来的。 刘家有女进宫,被封贤妃,据闻,正是圣眷得宠之际,乌氏有意将儿子推向朝廷,因此,才会屡次三番的逼迫刘景来办这果酒的事,可见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啊。 只可惜,刘景此时还不懂! 050 提点刘景,银子到手 “这酒我已经说过不卖了,你不必再上门来了!”冷怀瑾含笑看着他。 刘景俊美的脸上因为委屈而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这只怕是他第一回向人低声下气了,对方还是个六岁多的小村姑,这位天妒人怨的大少爷怎么接受得了呢? 跟在他后头的刘福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难缠的乡下丫头,他自然不明白,为何刘夫人这般看好这丫头的酒,而且还派了她向来捧在手心的二儿子刘景亲自来办这事。 当然,他一介奴仆,乌氏又怎会把酒水中的秘密告诉他? 冷怀瑾有心试一试刘景的忍耐度能达到一个怎样的水平。 顺水顺水的走了十三个年头,他的风雨也即将拉开序幕了。 刘景一定没有思考过,她的祖母和父亲相继过世后,刘家会落入一个怎样的境地,而刘坤又会如何打压他们母子两人……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合作的机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能照办!”刘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想到母亲是铁了心要收购冷怀瑾的酒,只怕这次再办不好,下次再想来,便会更棘手了。 他人不笨,只是缺少判别人心的经验。 冷怀瑾看着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却仍旧坚持将早已默背好的说词给吐了出来。 看来,乌氏是给他下了最后通碟。 算算日子,刘家老夫人的日子也该到头了,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刘老爷也活不长了,乌氏定是想到了往后的日子,这才要将刘景推向朝廷。 开了春,便是科举,乌氏必定会陪同刘景上京,若是有幸见着贤妃,也好将这果酒的典故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传到皇上的耳中,刘景的前程便指日可待了。 只要他在刘老爷未逝之前入仕,刘坤便没有机会污蔑乌氏,再将刘景赶出刘家,从此独霸刘家财产。 乌氏也算是心思细密了,便看这一世,她能不能扭转上一世的乾坤。 “你真的什么都能照办?”斜眼瞟了刘景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优势度,双手环胸,一声冷笑随之逸出。 “真的!”刘景咬牙,虽说忍耐度已经频临暴发,此时的他就恨不得将冷怀瑾狠狠的揍一顿。 “趴下,学狗叫!” 所有人都想不到冷怀瑾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即使是冷家的人也都全部傻眼,刘福气得挡在了刘景的面前,拿眼珠子狠狠的瞪着她,仿佛在说,一个乡野丫头,也敢在刘家少爷面前蹬鼻子上脸,不想活了是不是…… 刘景的脸已经青黑一片,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着拳头就要挥到冷怀瑾的脸上。 沈氏一行人原本想上前教训冷怀瑾,但看到刘景的脸色,亦都不敢动弹了,反倒各自退了一步,生怕刘家的人连他们一块教训了去。 区区一句话,已经到了刘景忍耐的极限,冷怀瑾自然知道不能再玩下去了,嘴角一抿,笑意尽收。 “刘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有人对你万般追捧,亦有人想将你踩在脚下,别辜负了你娘亲的一番苦心,今儿个我是卖刘夫人面子,而不是你……” 泛着冷意的锐利眼神落在了刘景的身上,她立在那里,身上粗布麻衣,发丝泛着不健康的腊黄之色,浑身上下,除了那对分外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着着实实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但不知为何,跟着刘景一块来的下人都严肃的站直了,原本的鄙夷和不屑,不知竟慢慢的转化了,变成了一种惊讶、一种复杂的尊从。 白纸黑字落下。 “这是酒方子,我认为刘夫人会更想要方子,而不是现成的酒,你觉得呢?”这种最原始的果酒方子,易模仿,只要多试验几回,总能找到门路,因此,她干脆将这种方子卖给刘家,也正好给刘景一个立功的机会。 乌氏如果够聪明的话,只要放出风声说,这果酒是刘景发明出来的,必定对他的前程有帮助。 打一巴掌,再赏粒甜枣,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刘景手中握着那白纸黑色的酒方子,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再抬头看向冷怀瑾,她已是面带微笑,眉眼弯弯,早已不复方才的凌利和咄咄逼人,心中五味陈杂,最终却一个字没说,一挥手,刘福已经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奉上。 刘家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来,却又平平稳稳的走。 冷家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人移开脚步,都眼巴巴的看着冷怀瑾手中那张印着刘家钱庄的银票,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一个普通的农户家里,那可是天文数字,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银票。 老大在外做生意之际,顶多也只见过十两的小票。 一时之间,吞咽口水的声音连绵不断,一道道含婪的目光投来,如狼似虎、饥渴难耐,再想想今年的收入,这个冬季举步艰难啊…… “怀瑾,那银票奶奶帮你保管吧,你一个孩子家,放在身上总是不安全的!”沈氏吞了一口唾沫,伸出手便要将冷怀瑾手中的银票抢过去,却被她眼疾手快的一躲,警惕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冷冷道:“奶,放你那里,我更不放心!” 冷昌修夫妇也失了分寸,两人亦都没有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银票,皆不知如何是好。 虽说刘家大方,但区区一个酒方子,就算是贴了金了,也卖不到一百两银票吧? 这其中的奥秘,冷怀瑾自然不想外传,因此,冲哥哥使了个眼色,便拉着父母进屋去了,沈氏在外头气得直跺脚,冷昌盛和冷昌达则是懊悔的直打自己的脸,怎的当初就和三房分了家呢? 还写下什么绝断书,如若不然,这一百两银子,他们说什么也能分上一些。 角落里,赫惊鸿目光幽深的注视着冷怀瑾,一只手的手指却反复的抚摸着另一只的手背。 是的,方才冷怀瑾触碰他的手时,他居然没有厌恶感,这个女孩太过神奇了,她的影响力早已超出了赫惊鸿先前的设定。 观了一场戏后,赫惊鸿隐隐有些明白了,冷怀瑾方才其实并不是在羞辱刘景,而是在点醒他…… 她和刘景之间,到底又存在怎样的渊源,她为何要帮刘景? 而刘夫人又为何这般看好冷怀瑾,在她的身上,存在着太多让人看不懂的迷团。 想到这里,赫惊鸿唇角一勾,哑然失笑,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他期待揭开她的真面目! 051 果酒酿法,全家出手 破旧的四方桌,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坐了三房的四口人。 而此时,桌子的正中间,摆放的不是热菜热饭,而是一张一百两,印有刘家钱庄的货真价实的银票。 八只眼睛像是要将那张银票看出一个洞来似的。 方才的情形,冷昌修夫妇都是亲眼目睹的,这钱不是冷怀瑾偷来抢来的,而是刘家的人和她做交易换来的。 只是……三房贫穷惯了,突然拥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不安。 “瑾儿,咱们家的米酒真的值这么多银钱?”肖梅姑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才探了头问冷怀瑾。 若真是这样,她往后只要多酿些米酒,不就能保证一家人的生计了么? 冷怀瑾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父母、哥哥的身上扫了一圈,愉悦道:“是娘亲的手艺好,再加上咱家的米酒年份足,喝起来自然特别香醇可口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冷逸琛便嗔怪的打断了她:“妹妹,你就别给咱娘戴高帽子了,这米酒酿的再好,年份再足,值个什么价钱,你以为大家伙会不知道么?” 说罢,俏皮的冲冷怀瑾眨了眨眼,妹妹的嘴皮子是越来越滑溜了,若不是自己定力好,只怕也要陷进她的文字陷井里去了。 这段时间冷怀瑾总抱着那几坛子米酒不放,还曾经往里头添过从赵家摘回来的梨子,这其中必有古怪,冷逸琛一早便想到了,当时却以为是妹妹年纪小胡闹罢了,眼下不禁咋舌,原来商机在这里呢。 冷怀瑾冲哥哥白了一眼,心里却舒了一口气。 也该到向父母坦白的时候了,眼下,三房已经分出来了,更不会被大房和二房占便宜,她做起生意来,也不必畏手畏脚了。 “爹、娘,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常去赵家摘梨子么?梨子原本就有润肺、止嗽的功效,配上米酒的暖胃,便成了一种滋补养颜的果酒。梨子兑酒,十斤的米酒配三斤梨子,一斤糖,这种方法酿出来的果酒,酒浓果香!” 说到这里,冷怀瑾顿了顿,她看到父母的双眼已经瞪得滚圆,惊觉自己在无意中,已经暴露了重生的信息了…… 而哥哥冷逸琛的脸上也已经收起了原先的笑意,换作了一脸的严肃,轻问:“这方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家里只有肖梅姑喜欢酿些农家的米酒,除此之外,别无他人,而冷怀瑾自小就从未出过村子,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东西? 冷怀瑾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抓着肖梅姑的手,一边撒娇,一边愉悦道:“娘,女儿生病的那段时间常常做梦,不怎是嘴馋还是怎的,每回都要梦见赵家的梨子树,女儿摘回来又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偷偷藏在酒坛子里……女儿病好后,觉得定是赵家的梨子救了我,因此,便学着梦境中的方法,将梨子放到酒坛子里去,却不知那酒水竟出奇的香醇呢!” 这说辞她是一早便想好了的,方才太过得意妄形陷些忘了,幸好哥哥提醒了她。 冷昌修夫妇一听,倒觉得有理,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噗哧一笑,道:“定是受老天爷指点了,我们家怀瑾,将来可不得了啊……” 原本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但冷怀瑾却打了个寒颤。 上一世,她活得太累,这一世,她再不想过那种明争暗斗的日子,只要能和父母、哥哥在一起,做个普通的农妇,也没有关系。 但……事实却不能如她所愿呢。 “姐姐,我也要喝!”正当冷怀瑾准备与父母商量收购滞留地之际,一个灰褐色的身影突然窜了过来,紧挨着冷怀瑾便捏着嗓子撒起娇来。 七尺高的男儿,眨巴着双眼,嘟着一张薄唇,俊眉俊脸,这面画太美,让人不敢直视,但三房一家显然已经习惯了,起初还纳闷他为何只粘着冷怀瑾,但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赫惊鸿自然也想知道她酿的到底是什么奇珍异酿,居然能让天熹国第一酒庄的刘家动容? 冷怀瑾白了赫惊鸿一眼…… 看着父母和哥哥,也都投来期翼的眼神,她一咬牙,将仅剩的一坛子梨子酒给搬了出来,拆了盖子,便给各位的面前都倒上了一碗。 一时之间,香气扑鼻,浓浓的梨子香伴随着米酒的香醇充斥着整个屋子,单单闻上一闻,便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不舍的抿上一口,果味带出酒味的醇滑,酒味带出果味的香甜,真真是天下一绝…… 就连赫惊鸿也满是惊叹的望着冷怀瑾,真真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种本事。 自打喝过冷怀瑾的梨子酒,一家人便对她酿的酒水是信心满满,也都抛开了之前残存的一丝疑虑,开始帮忙向村民收购一些酿酒的食材。 有了家人的支持,冷怀瑾酿酒便不再顾忌其他了,这梨子酒的方子既然卖给了刘家,她自然不会再酿,想到今年村子里都抢种了苞米,脑子里又蒙生了个想法。 在村民们正为苞米的价钱偏低,而犹豫要不要卖出去之际,冷家三房却开始挨家挨户的收购苞米,价钱比市面上要高出三文钱,这对于全村人来说,无非是个天大的福利,一时之间人人都夸赞三房心肠好,得了好处不忘乡亲。 不出三日,三房的地窖里便储存了足够的酿酒食材。 苞米酒是一种罕见的高度酒,在天熹国,酒质的优良,不仅取决于入口的香醇,还取决于酒的烈性。 她能懂这些,归功结底,还得感谢上一世陈王府的酿酒师傅。 为了讨得陈王的欢心,她暗地里拜了那酿酒师傅为师,八年如一日的跟着他在热烘烘的小酒庄子里学习五花八门的酿酒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学了一手好手艺,自己参悟出各种果酒的酿法,为此,陈王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也一步一步的放手将整个王府的大小事物全权交给她处理,并对她信任有加,也因此,她总算在陈王府站稳了脚跟…… 052 劫匪临门,明哲保身 “你们是什么人?”只见冷家院子外头已经围了不少凶神恶煞的邋遢汉子。 开门的沈氏吓得连连后退,大房家刚开了门,见这阵势忙又‘呯’的一声关了起来。 老二一家亦是房门紧闭,今儿个冷昌盛和冷昌达都上城里去做散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女人孩子们,因此,谁也不敢轻易出头。 “你们不要乱来,先放了我娘再说”冷昌修夫妇正从地窖里出来,便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沈氏的脖子上。 今年干旱,整个西南的收成都不好,再加上朝廷承诺下来的补贴一直没能发放下来。 眼看着年关又快到了,家里的开销是越发的大了,一些走投无路的汉子便三五结伙的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早些日子便听说了前头的村子被劫了一回,没想到,这么快就劫到大坑村了。 “少费话,快把银子交出来!”拿刀的男人是个刀疤脸,一脸的凶神恶煞,穿着缺了角的烂褂子,身上满是补丁,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却精明的在冷家的院子里四下环视,观察着这个家的境况。 沈氏吓得一声尖叫,浑身发起抖来,拼命求饶道:“壮子,别杀我”,紧接着,又惊慌失措的将目光投向了冷昌修,生怕他不救自己,扯了嗓子便喊了起来:“老三,看在娘生你养你的份上,就把家里的钱给了他们吧,娘不想死啊……” 听了这话,冷怀瑾心中一声冷哼,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思算计别人。 她不叫爹爹去她屋里取钱,反倒让爹爹自己掏钱救她,真真是自私的很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人无非就是缺钱,讨了几个钱财,便会离开,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肖梅姑已经转身回了屋子,取了上回交租的二两半银子,递到劫匪的手里:“兄弟,我们家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兄弟高抬贵手,放了我娘吧……” 二两半银子,对于一个农家来说,已经算是个不错的数目了,几个劫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准备收刀去到下一家,却不想,院子里一只生蛋的母鸡‘咯咯咯’的叫了起来,几人大吞了一口唾沫,许是多日未食肉了,个个眼冒金光的寻着那声音猫手猫脚的往鸡棚子钻。 沈氏刚脱了险,便见到自己养的一窝子鸡被追得四处乱窜,整个院子一时之间鸡飞狗跳,鸡毛像是散花似的,满天的飞。 她心疼的跺了跺脚,追上前就去拉那些劫匪:“你们别抓我的鸡啊,这可是给我家孙子成亲用的,你若是抓了,我家孙子的婚事就得黄了……哎……你放手啊……” 那些劫匪每人手里已经抓了两只,却还不肯罢休,拿着大刀满院子的追。 心里却暗道,今儿个是拣到宝了,不仅收获了二两半银子,还抓了这么一大筐肥美的鸡,拿回去,正好给老婆孩子宝餐一顿。 抓红了眼的劫匪哪里听得进沈氏的话,一扬手便将她甩到了一边。 沈氏又急又气,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天杀的,老娘跟你们拼了!”这可是足足二十只鸡啊,拿出去卖,少说也有个二两银子呢。 冷昌修急忙上前拦住她,轻道:“娘,鸡没了可以再养,这些人手中有刀,万一伤着了就不好了!” 再说了遭损失的又不光是他们冷家一家,遇到这种事,也只能求平安了。 可沈氏偏不是这么想的,方才冷昌修拿银子救她,那不是她的钱啊,她自然不心疼,而眼下劫匪抓的却是她的鸡,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你说的倒轻巧,对了,老三,你家里不是有一百两么,你再拿些给这些人,让他们放了我的鸡啊……快去!”沈氏一急之下,推了冷昌修一眼,心道,反正那一百两自己也享用不了,眼下她只是一门心思要拿回自己的鸡。 哪里管得了三房的死活。 肖梅姑一听这话,脸都白了,沈氏这不是故意将三房推到死胡同口么? 果然,那些劫匪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个个不可置信的望着沈氏,领头的刀疤脸一手便甩了手中的鸡,提着刀大喝道:“老婆子,你刚才说什么一百两?” 沈氏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了嘴,但此时却为时已晚,这些人哪里肯放过他们,双眼一瞪,大刀一横:“敢紧拿出来,不然,我就让你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罢,一刀便要砍向冷昌修的方向。 “慢着!”冷怀瑾上前一步,冷锐的声音立即就打断了刀疤脸的问话,没好气道:“若我们真有一百两,还会呆在大坑村种田种地么?就早到县城里享福去了,你们出来混,也不带个脑子,好好想一想!” 说罢,已经拉开了冷昌修,眼神不屑的往沈氏的身上瞥了一眼。 真是好心没好报,爹娘救了她一命,她居然恩将仇报,将这事给供了出来。 那刀疤脸一想,却也想觉得小女娃说的没错,看这一家子,穿着粗布麻衣,肤色腊黄,也不像是有钱人,脑袋一充血,直觉便是被沈氏给骗了。 脑羞成怒之下,刀疤脸一刀便要砍了沈氏,沈氏这会又吓得仓狂而逃了,嘴里大叫道:“真的,她们真的有一百两,不信你们去问问乡亲,大家伙都看见了,这丫头片子可有本事了,能跟商州刘家做生意,我老婆子若是骗了你们,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连毒誓都发了,众人都知天熹朝重鬼神之说,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这件事情是绝不会有假了。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手中的大刀一挥,架在了冷怀瑾的脖子上:“小丫头片子,你倒是嘴角伶俐,险些骗过了我们兄弟,识相的话,赶紧将钱交出来,如若不然,我就杀你全家!” 说话间,另外几个劫匪已经将沈氏和三房的人赶到了一边看守起来。 冷怀瑾眼珠子一动,却故作害怕的哆嗦了起来,怯怯的指着屋子里头,道:“这位壮兄,实话告诉你吧,那一百两银票在家中的表哥身上,你进去问他拿就是了,可千万别伤害我父母和哥哥才好!” 053 买自留地,极品挑拔 刀疤脸见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性子又如此胆小,心中早已放松了警惕,料想到里头的那个所谓的表哥,定也不会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便抓了冷怀瑾的衣襟往三房屋子里一带。 赫惊鸿正偷喝着冷怀瑾酿的梨子酒,跷着二郎腿躲在屋子里唯一一张破摇椅上,原本这些破事他也不想理,一抬头,却见刀疤脸提了大刀便冲他砍了过来。 赫惊鸿面不改色,心不跳,手中的小酒碗迎着刀风绕了个圈,长腿一伸,‘呯’的一声,那刀疤脸已经飞身砸坏了三房的门,蹭着地面滑行了数十米,才狼狈的停了下来,刚一起身,嘴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车轮辗过一般,到处都使不上力了。 他自问自小力大无穷,打架就从未输过,何曾有被人一脚踢掉半条命的经历。 “老大……”其余几人都愣了神,好半天才纷纷将他扶起。 刀疤脸自知今日遇上了高手,虽说那一百两银子诱人,但总归没有性命要紧,正准备苍狂而逃,‘哐当’一声,一只破碗摔在那行人的脚下,冷怀瑾眉眼微挑,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们,高声道:“几位壮士就这么走了?” 刀疤脸低头一想,赶紧将方才从肖梅姑手中夺过来的银子原数奉还,抱拳道:“得罪了姑奶奶一家,对不住了!” 却是,人还未走出冷家院子,又一只破碗砸来,这一次拦人的是赫惊鸿,只见他阴沉着脸,那对过份漂亮的丹凤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杀气,面俊肤白,一看这气度,便与普通的农家人出入极大。 “姐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低沉的嗓音,孩子气的怒话,赫惊鸿颇有打到他们跪地求饶的打算,似乎只等着小女孩的一声令下…… 几个劫匪此时已是悔不当初,若是知道这家人中竟有如此高手,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自寻死路,如今是骑虎难下,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把他们一行人怎么招。 “不能这么放他们走了,哥哥,你去请里正,让他派人去报官,这些害群之马一旦姑息,怕是会连累了这周遭的百姓!” 稚质的手指,有紊的发令着指挥,明明面容乖顺,唯独那对眼睛是渗人的很,看在人的身上,就如同拿刀子在割对方的肉,冷意乍然,心中却有了更好的打算……唇瓣勾起,一抹算计交过眉眼…… “别啊,姑奶奶,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单凭我一个人养活啊,万一我进了牢里,他们可都得活活的饿死了……” 冷逸琛正准备出门,只见跟在后头的一个瘦小个子的男子‘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我们就是三十里外的清河村的,我们那村子今年是遭了大殃,苞米没种成,地里的粮食也全都旱死了,就靠着在河里捞鱼,上山打猎,才勉强凑过了一个秋天,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山里也没有东西可以打了,我们这才……” 听了这人的话,冷家其余人都是震惊不已,却没想到其他村子的情况是这样的,想来大坑村的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 刀疤脸捂着被踢得钝痛的胸口,似想起家中的境况,眼眶也微微发红。 冷昌修夫妇亦都抹了眼泪,拉住儿子,轻道:“这次便算了,他们也是可怜人,要怪就怪老天爷不长眼,要为难我们这些穷人……” 赫惊鸿撇了撇嘴,挥挥手示意他们快些离去,却见冷怀瑾一手拦了去路:“慢着!” 劫匪们几乎要哭了出来,惊恐的看着她。 “我听闻清河村里有许多自留地,你们手上若是有地,我可以出价跟你们买,既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同样也方便了我!”清河村靠近商州县,因自留地多,常常遭受一些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久而久之,人人自危,做起事来畏手畏脚,村子里也就日益落魄起来。 而其余村落,因租种好爷的田地,无人敢捣乱,收成反倒比那些自留地要宽裕一些。 冷怀瑾也是突发其想,又听闻这些人的悲惨遭遇,暗中思量了一番,觉得这笔生意是个稳挣不赔的好买卖,她正愁没有一个好地方来发展她的果业,眼下,只要这些人肯卖地卖力,就什么都解决了呢。 更何况清河村也确实是个出产的好地方,交通方便,人杰地灵。 瘦个子第一个站出来,急切道:“我家有,地方虽不大,但种田种地还是没有问题的!”与其被饿死,还不如拿那贫瘠的土地换一些银钱,度过今年的灾难再说。 其余几人见有人开了头,也都纷纷表示家中有地可卖。 冷怀瑾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这土地的价钱,放到往年收成好的时候,少说也要好几两银子一亩,但到了今年,她手中的一百两银子,足够买上上百亩了。 “爹、娘,去清河村收地去,但凡愿意卖地的村民,都给予优待,来年不仅可以到咱们的果园里来做工,而且果园收成好的时候,还发放额外的奖励……”响指一打,冷怀瑾带头领着全家往清河村出发了。 劫匪们一听,居然还有如此好事?地不仅能换银子,他们以后还能呆在村子里做工,往后的生计便不成问题了,这样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几人很快就想通了,鞍前马后的追着冷怀瑾,坐上村子里的牛车往清河村去了。 赫惊鸿摇了摇头,反身进了屋子,执起方才未喝完的一碗梨子酒意犹未尽的抿了一口:“小小年纪,便如此奸诈,这长大了还了得?”话虽这样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的嫌恶,反倒笑得一脸的宠溺之色! 这笔交易,表面上看,是村民得了好处,他们既卖了地,又得到了生活的保障;但聪明人一想,便悟出了其中的暗门,土地交易价格低下,劳工现成,倒是省去了她不少功夫呢。 冷家的院子总算恢复了安静,李氏领着怀素探个头出来,大房的三个孩子也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沈氏正忙着将鸡赶进笼子里去。 “奶,三叔一家去哪里了?”方才明明是遇上打劫了,怎的一眨眼的功夫,满院子的人都不见了呢? 冷怀玲满是疑惑的四下张望着,心里念叨着三房一家可别搬走了才好,如若不然,她跟肖子松的事,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听说是去清河村买地去了!”沈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想到那轻飘飘的一百两银票,居然真的一点也不分给她,她这心里就极度的不平衡,直觉得冷昌修是白眼狼,白将他养这么大了。 “买地?”李氏惊讶的叫了起来。 三房要离开冷家了么?那么……她三个儿女的前程岂不是遥遥无期了?若没有签那个所谓的绝断书,他们还可以巴结肖家,可如今,肖家人早已将他们弃之门外,犹如陌生了,眼下,除了那个人,她还能靠谁去? 不……她不能让三房搬出去。 “奶,三叔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儿子啊,虽说和我们两家分了家,却怎么能抛下您不理呢?这事,你可不能同意啊!”冷怀素眼珠子一转,挽住沈氏的手臂,便细声劝解了起来。 她把心思全放在了赫惊鸿的身上,若是三房走了,赫惊鸿岂不是也要跟着一块走了?这样一来,她的机会就全没了。 一家人是各怀心思,但目的却又出奇的相同,便是不让三房一家搬出冷家。 054 牙尖嘴俐,烈酒出窖 到了清河村,这里的景象比冷怀瑾想象中还要落没几分,村子里除了一些老弱妇儒,便只剩下呱呱待哺的孩童了。 “村子里的男人都出去打散工了,前些日子又遭人打劫,几乎每家每户都受了损,眼看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瘦个子抹了一把眼泪,看见前头跑过来的瘦巴巴的小孩子,忙伸手将其抱起来,指着他,便向冷家人介绍:“这个是我儿子,都五岁了,却长期吃不饱!” 冷怀瑾惊讶的看着那孩子,五岁了?个子却像是三、四岁似的,一身的破衣裳包不住浑身的骨头,见了生人只是畏缩的躲到瘦个子的身后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巴疤脸轻叹了一声,朝自家那岌岌可危的房屋望了过去,想到家里的老小好些日子都没吃过一口白面馒头了,这心里头是越发的不好受,故也开了口:“我们原本都是老实的农民,若不是那些没良心的劫匪将我们逼成这样,我们也不会动这种心思……” 是啊,百姓人人吃饱喝暖了,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打劫的勾当,下次若再遇上个赫惊鸿,他们岂不是要白白送了性命去? “爹,娘,你们登记一下哪家愿意卖地,面积有多大,顺便再问问有谁愿意到咱们的果园里做工,工钱按外头的行情,一个子也不会少!”冷怀瑾深吸了一口气,行走间,已经将整个清河村的地形大概观察了一遍,发觉这个村子荒置的土地较多,真要利用起来,绝对比自己想象中的地方大。 略显稚气的声音洪亮的传入众人的耳中,带着一抹独当一面的沉稳。 立即让众人喜出望外,纷纷让出村子里的祠堂,搬出笔墨纸砚来让冷昌修夫妇登记。 一家人足足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将村民要卖的土地登记了个大概,直到夕阳夕下,才坐上牛车返程。 冷家一行人见三房一家总算回来了,沈氏舔着脸迎了上去,问道:“昌修,你果真要买地么?你咋这么糊涂啊,如今的收成这样差,买了地也种不出吃的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 冷昌修脸色一白,想到方才被劫匪威胁之时,沈氏竟拿自己一家去挡刀,这心里已经寒了一大半,故面无表情道:“银子是怀瑾挣的,她愿意如何花,就如何花!” 一听这话,沈氏心里就不乐意了,这一百两自己没捞着不说,反倒被儿子当成外人一般数落了几句,这心里头是怎么也不痛快,故扯了嗓子骂了起来:“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就是活生生的白眼狼,有了银子也不知道孝顺父母,成天被媳妇、女儿指手划脚的,你就不怕传出去被禁了考科举的资格么?” 天熹朝重孝道,但凡不忠不孝之人,只要证据确凿,入仕者被罢黠官衔、经商者则被同行解约、务农者一世抬不起头来…… 想来,沈氏这话是多狠,为了得到好处,居然拿儿子的前程来威胁。 也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沈氏越发的觉得冷昌修不可能背叛她,往后还不任她牵着鼻子走? 心里正得意的紧,却闻冷怀瑾一声冷哼传来,稚嫩尖锐的嗓音便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奶,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银子乡亲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是我冷怀瑾挣来的,我父亲身上连半个铜子都没有,你若是真要怪,就怪我好了……哎呀呀,怪我也不成,我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你的女儿,隔了代的,朝廷可不管祖孙啊……” 她叉着水壶腰,柳眉倒竖,说起话来,牙尖嘴俐,配上她天生尖细的嗓音,真真是刺得人头骨发麻。 沈氏气得颤抖着身子,指着冷怀瑾怒道:“你个小贱蹄子,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反了天了……” 李氏赶忙扶住她,亦拿怪罪的目光瞧着冷怀瑾。 再看看三房一家,却是分毫没有上前给沈氏帮腔的意思,心里似乎都觉得冷怀瑾说的在理。 “奶,我是小贱蹄子?那您不成了老贱蹄子么?您别忘了,我可是您的亲孙女啊,您怎的连自己也骂啊,我看您是老糊涂了!”说罢,嘴里轻叹了一声,眼风一转,骤然指向李氏,厉声吩咐道:“二伯娘,你还不赶紧扶奶进去休息,你是想看奶气死不成?” 明明是她骂了人,却反过来倒打一耙,将这罪名安在李氏的身上。 李氏被点了名,又莫名其妙的受了指责,心里也是闷着一口气,却又无从发泄,只得咬了牙将沈氏扶进了正屋去。 院子外头,前脚刚踏进门的赫惊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是人精变得么?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还有什么是她不曾擅长的,想到在冷家还要呆上一段时日,赫惊鸿原本的无聊和无奈,竟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兴致所代替,日子是越发的有趣了,他便要看看这丫头,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维护她的家人…… 转眼间,到了年关,清河村的地契渐渐收齐了,地窖里的苞米酒也到了出窖的时候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飘了数十日,总算停了下来,这一日冬阳暖照,厚雪初溶,闭门数日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的探出头来,享受这难得一见的冬阳。 女人们开始打扫门前的积雪,男人们开始进城找散活维持家计。 冷怀瑾一家,却兴奋的打开了地窖的门,一股子不同于地面上的暖气扑面而来,淡淡的酒香伴着干燥的空气在众人的鼻间环绕。 冷怀瑾身穿花布小夹袄,头上围着红色的小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的身子却仍旧止不住的发着抖,但她的心里却是激动的,这种酒水,是她第一回酿制,上一世,师傅虽然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她,但真正实践的经验却是不多的。 因此,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她心里也没个底。 若是这酒没有预想中的浓烈,那么她将会损失一大笔银钱,开了春,也就没有资金去买种果苗、请劳工了,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大步朝地窖里头走去。 昏黄的油灯下,一个个褐黑的酒坛子摆放整齐,是冷怀瑾所有的希望! “爹,娘,你们试试这酒如何?”她正准备打开其中一坛的纸糊盖子,只闻身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几团黑影嘶叫着直扑而来…… 055 酒香惹祸,兄长心狠 “快闪开!”肖梅姑推了冷怀瑾一把,自己却摔了一跌,此时再要逃已经来不及了,冷昌修将手中的火把往前一送,未将来人瞧真切,火把已经被人扑灭在地。 “绑了,动作快点!”急切的声音显然是被刻意压低了,地窖的门‘呯’的一声合上了,几条粗麻绳子捆在了冷昌修的身上,未待他喊出声来,一块破布已经塞上了他的嘴。 肖梅姑同样也被绑了起来,冷怀瑾和哥哥冷逸琛因为被父母护着,缩到了墙角,正要找地方逃出去,却被那领头的黑衣人一个石子打中后脑勺,冷逸琛闷哼了一声,立即就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两人很快就顺着动静找到了两个孩子。 动作麻利的将两人也绑了起来。 整个过程来得太过突然,几乎让人措手不及,冷怀瑾沉沉的呼着气,心里却五味陈杂。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知道她家的地窖里放了酒水,今儿个一早进窖的时候,院子的门明明是关着的,更何况,地窖入口隐蔽,外头是如何也发现不了了。 一个恼怒的念头涌上头心,冷怀瑾几乎尖叫了起来:“大伯、二伯,你们若是想要这酒水明说便是,何必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她原本只是猜测,但话一出,便瞧见那两团黑影浑身一僵,嘴里立即被塞了个严实,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黑暗中,酒坛子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地窖的门打开又合上,直到酒坛子被搬了个空。 “老三,你也别怪我们不念手足之情,若不是你对我们赶尽杀绝,将我们兄弟逼得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如此待你!” 冷昌修原本是不相信冷怀瑾的话,却是,那黑影搬光了酒水之后,故又返了回来,原先那低沉的嗓音变成了冷昌修所熟的嗓音。 真的是老大和老二。 冷昌达忙拉了冷昌盛一把,冷斥道:“你真是糊涂了,怀瑾那丫头诡计多端,方才不过是试探你,你怎的就暴露了身份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这么黑的地窖里,加上他们又刻意掩饰了真声,勾了脊背,三房一家怎会认出他们?冷怀瑾那句话,不过是猜测而已,却将头脑一根筋的老大冷昌盛给骗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如今这可怎么办?”冷昌盛浑身一僵,惊慌失措的瞧了瞧黑暗中不断蠕动的身影,直怪自己没往深处想。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老二冷昌达眼中凶光一现,照着已经点燃的火把,往脖子上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他看了看四周围,到处堆放着干枯的稻草和苞米梗子,一些用来编制竹篓的小抽条也捆了好几捆,若是他们在这里放上一把火,想必是神不知鬼不觉,外头只怕也要等到人烧成灰尽了才能察觉出里头出事了。 再加上这地窖中藏了酒水,酒原本就是易燃物,他们留下几大坛子,再将地窖的门紧紧的锁上,三房一家便必死无疑了。 “这……”冷昌盛吓得脸色一白,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原先只想着占三房的便宜,却是没想过要对他们不利啊,毕竟是自家的亲兄弟,之前虽然分了家,但这份亲情总归在的。 更何况,冷昌盛没本事,自打肖家成了器候后,他便整日里打着三房的主意,期盼三房能看在兄弟的份上给他谋一份好差事。 “大哥,你好好想想吧,老三一家原本就跟我们生份了,眼下又知道咱们抢了他们的酒,你说他们出去之后还能饶过我们?” 冷昌达见他吓得脸都白了,已是恨铁不成钢,脸上凶光一现,低声威胁起来。 这可是让三房彻底消失的绝佳机会,虽说那人要的只是肖梅姑母子的命,但眼下的事已是身不由己了。 “二弟,不会出麻烦吧?”冷昌盛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却又觉得冷昌达的话也不假。 早前,冷昌修一家已经对他们生出嫌隙来了,这段时日就连肖家都不待见他们,若是再闹出这抢酒的一出,只怕他和冷昌达都要被告上官府去了。 若是以前的冷昌修,他们是毫不担心的。 但自打冷怀瑾落井那回之后,冷昌修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没那么好拿捏掌控了。 再加上冷逸琛的病也渐渐好了,三房又恨透了将冷逸琛害成这样的李家…… 这么想着,冷昌盛似乎也动摇了起来,握着火把的手紧了紧。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冷昌达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发狠的瞪着黑暗中的三房一家,开始将一些木条和稻草往他们身上堆。 冷昌盛怔愣了一会儿,也急急忙忙的上前帮忙去了。 “唔唔……”冷昌修气得在地上打滚,肖梅姑也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冷逸琛尽力的护在妹妹的身前,若是这一天真的是他们三房的死祭,他们都恨极了这一家人…… “轰……”的一声,火把刺眼的光在晒得干燥的稻草堆上轰然绽放,原本黑暗的地窖里瞬间便如同火山爆发,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跳跃的火苗中,冷怀瑾双目森寒的瞧着那两个可恶的身影! 等着,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056 逃离火海,沈氏救人 “唔唔……”随着那两个身影在地窖口消失,从地窖门中蹦射进来的最后一丝亮光也随之附灭,悉悉索索的锁门声响起。 冷昌修懊恼的用头直撞地面,他悔恨啊,早前为何没有认清老大和老二的真面目,还一味的觉得他们不过是贪心了一些,自私了一些,亲情却是犹在的。 眼下,对冷家最后的一丝亲情,在这场大火中,已经完完全全的将三房所有人的心都浇灭了。 一阵闹腾过后,冷昌修倒在了肖梅姑的腿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嘴角微微抽搐,眼中对妻子和儿女的愧疚之情油然可见。 冷逸琛此时已被大火烧得面红耳赤,无情的火光中,他却执意用身体去挡住还年幼的妹妹,试图挽回她最后一丝生机…… 一家人争相向死亡靠近,为的便是保护身边的亲人。 这一刻,没有人怕死,他们怕的只是亲人比自己先死…… 冷怀瑾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尝试了解开绳索的各种方法,都无果后,已经放弃了挣扎。 想来,冷昌达在此之前,早已是技熟于心,做好了防止他们逃脱的打算。 她自嘲的在心中冷笑了起来,重活一世,竟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怎么甘心? ‘啪嗒……’一声,稻草燃上了被泼下来的酒水,整个火势像是一触即发,长了脚似的,将整个地窖里照得通天雪亮。 冷怀瑾脑袋中精光一闪,突的‘腾’一声跃起,冲角落里放置的一坛子未被搬走的酒水猛的撞了过去。 哐当一声,酒坛遇外力狠狠的砸向了地面,里头的液体‘哗啦’一声,便喷涌而出。 “妹妹,你做什么?”冷逸琛急得大叫了起来,嘴里的破布同时被蹭了出去,酒水是易燃物,粘在身上很容易惹上火苗的,如此一来,冷怀瑾岂不是要先被火苗藏送了去? 想到这里,冷逸琛已经翻滚着到了她的身边,急切的吼道:“你离这酒水远一些,快点!”说罢,便用身子去吸纳那里头的液体,衣袍尽湿之间,他隐隐发觉了有哪里不对劲,鼻间仔细一闻,竟是没有任何刺鼻之味,舌尖一添,淡然无味,不禁错愕抬头:“这是水?” 未待他细想,冷怀瑾已经麻利的利用坛子被锋利的边沿割开了手上的麻绳,一手扯掉了嘴里的布,起身喝斥道:“哥哥,你麻利些,我去救爹娘!” 冷逸琛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割断了身上的麻绳,也帮着一块将离火苗最近的冷昌修夫妇救了过来。 眼下,整个地窖口已经被火苗团团围住了,他们即使解开了束缚,却也难逃火海啊。 “爹、娘,快些到坛子里滚一滚,再用湿布掩住鼻口,咱们冲出去!” 上一世,京城中大户人家常常会在外头养外妾,一些当家主母为了不得罪丈夫,都会利用走水这样的计谋将之除之,见得多了,冷怀瑾早已在心中记下逃生的技巧。 “好,你们俩跟在我们后头!”冷昌修点了点头,也来不及作他想,迅速的在水坛子里滚了一下,而后正要往火海里冲进去,手上一凉,低头一看,冷怀瑾竟塞了条湿布在他手上,再迅速一包,整个手便不容易被烧伤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啊!”冷逸琛瞧着整个地窖已被烧得青铜一片,急切的推了爹娘一把,拉着他们的衣角,护着妹妹,便低头往火海里冲。 “不好,门被锁死了……”哗啦哗啦的声音传入耳中,地窖门竟被锁得死死的。 穿行火海已经是极限了,眼下又拉不开门,一家人正欲绝望之际……‘咚’的一声闷响,两片木板门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一柄生了锈的锄头快速的勾过冷昌修的腰,连带着一家四口都带出了火海。 冷怀瑾震惊的看着眼前面目焦急的老妇人,惊呼道:“奶……” 冷昌修和肖梅姑也看到了救他们全家命的人,竟是沈氏,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氏如何知道冷昌修一家被关在地窖里?按理说,火势还没有大到被外头瞧见的地步! 沈氏只看了冷怀瑾一眼,便让开了身体,在她身后跪着一脸悔意的冷昌盛,和两大坛子未开封的酒水。 冷家的人像是约好了似的,都齐整整的站在了院子里,个个面色沉重的看着冷昌修一家子。 沈氏猛的抡起手中的锄头往冷昌盛的身上便砸了下去,嘴里念念道:“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我沈金花怎的就生出了你这种没人性的蓄牲,连自个儿的兄弟侄子你都要害,你还是人么?” ‘呯’的一声,冷昌盛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流,嘴里拼命的求饶道:“娘,你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就饶过我吧?若不是我及时来报,三弟一家只怕已经丧命了,你怎的不怪二弟,反倒打起我来了?” 走到半路上,冷昌盛思来想去,还是找了个借口折了回来,心想老三一家心软,只要自己认个错,定不会有事的,却没想到,第一个拿自己问罪的竟是平日里最疼自己的娘。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今儿个谁也别上来拉!”沈氏气得面色发白,但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瞟着三房这一边,似乎是等着冷昌修上前劝解。 果然,没等沈氏打下去,冷昌修已经叹了一口气,将她手中的锄头给抢了下来。 “娘,这事送官吧,您打也打不出个理来!”他冷淡的看着冷昌盛,心里头不知为何,竟生不出一丝的怜悯来了。 想到方才在火海中的挣扎,想到自己的一双年幼的儿女,他这心里便冷得厉害。 当时,若是地窖里没有那一坛子水的话,沈氏救出来的只怕也是四俱被烧得面目全灰的尸体了。 “送官?”原本还一脸义愤填膺的沈氏,一听到‘送官’两个字,面容已经扭曲了起来,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冷昌盛,又看了看三房一家,‘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哽嗯道:“昌修,昌盛怎么说也是你大哥,眼下他又知错能改,你且看在他悔过的份上饶过他一回吧!” 母跪子,这可是天打雷劈的事。 沈氏却当着冷家所有人的面给冷昌修跪下了。 057 心寒报官,惊鸿受伤 冷怀瑾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双眼里满是鄙夷之色,一脚便踹在了沈氏的胸口,力道虽然不大,却让沈氏始料不及,刚想开骂,便听冷怀瑾冷声道:“奶,你气么?我踢你一脚,再跟你道个歉,你能愿谅我么?” 沈氏到嘴的话被硬生生的梗了下去,脸色青白交错,霎是好看。 她方才演的戏码,确确实实就是如冷怀瑾所影射的一般。 老大、老二差点害了三房一家的命,此时,却说了句‘知错能改’就想抹掉一切,确实是有些过份了…… “瑾儿,不得对你奶无礼,有事咱们见官再说!”肖梅姑生怕沈氏对冷怀瑾不利,嘴上虽喝斥着女儿,但双手却紧紧的将她护在怀里,生怕别人伤了她。 “三弟,我都招了,我招了……这事是二弟让我办的,你知道我胆小,哪里敢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原本也只是听了二弟的挑竣,想弄些酒卖几个钱,怎知道,他居然要绑你们一家,我昨儿个夜里起夜,闲来没事,就跑到二弟家听了会墙角,我听他们两夫妻说是有人给了他们银钱,让他们把你们一家给办了……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冷昌盛见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扑上前便抱住了冷昌修的双腿,将自己平日里做的龌龊事都给抖了出来。 李氏的脸‘刷’的一声全白了,被人听墙角,这事要是传出去,她李氏哪里有面目见人? 甭管冷昌盛听到了什么,李氏此时已是愤怒盖过了一切。 指着冷昌盛便骂了起来:“大哥,你简直是猪狗不如,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亏我们平日里还当你是一家人”话没说完,人已经掩面哭了起来,反身便对着沈氏道:“娘,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氏还跪在地上,也没有人拉她起来,连平日里最心疼她的小儿子冷昌修今儿个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要跟她杠到底了。 她一方面觉得脸上无光,另一方面,又被李氏哭得心烦意乱,干脆顺势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头仰向天,就闹了起来:“我冷家是造了什么孽啊,三个儿子都是不争气的,我老婆子死了算了,也免得日日看你们的烦心事!” 说罢,便爬了起来准备往门柱上撞过去。 一直未作声的几房孙子孙女总算移动了他们的尊腿,七手八脚的将沈氏给拦了下来。 沈氏这个时候死可不合适,大房还指望着今年能添桩喜事,二房的儿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若是有白事,那是三年不能办喜宴的。 “逸琛,你直接去报官,梅姑,我们必须把酒追回来,那酒是咱们怀瑾的心血啊,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冷昌修疲惫的看了沈氏一眼,转头冷静的吩咐家人,脚下的步子已经往院子外迈了出去。 想着不久前,一家人还围着桌子其乐融融的商讨着酿美酒的事,他这心里便觉得自己对不住女儿,对不住妻子和儿子。 若不是他一直顾念亲情,只怕老大和老二也没有这个机会打他们的主意。 他愧疚的看着冷怀瑾,掉头便冲出了冷家院子。 冷逸琛也随后跑了出去,在村子里顾了辆牛车便直奔县城去了。 冷怀瑾看着院子里仅剩的两坛子酒,说不失望是假的,在地窖里存放了三个月,眼看着马上就能卖个好价钱了,谁不知,竟出了这种事…… “四妹妹,我帮你!”正当冷怀瑾看着那两大坛子酒水发愁之际,冷逸真突然上前来,热情的要给她帮忙。 她抬头看向这个城俯至深的堂哥,嘴角勾起了一丝让人寒颤的冷笑。 上一世,她真心实意待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存活。却不想,人家只是将她当成了保命的工具。 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亲情、宠溺,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不必劳三堂兄费心了,我家里还有个表哥能差使!”淡漠疏离的语气,比起愤怒更让人心塞,这是对陌生人的态度,仿佛将他们之前的玩乐、之前的友好,都一笔推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冷怀瑾已经彻底的否决了他的地位,他和她的亲戚关系。 冷逸真浑身一僵,一股无来由的冷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使得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惊鸿,你给我出来……”冲屋子里一唤,才发现,赫惊鸿从昨儿个夜里便没有回来了。 回头一想,他近段时间似乎经常出门,有时是天未亮的清晨,有时是寂静的夜半时分,但他通常半天就会回来。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算起来,赫惊鸿已经出门一天了…… 他是走了?还是出事了? 心烦意乱间,一声轻笑掠过心头,抬头一看,竟是身着灰色布衣的赫惊鸿,只见他负手而立于门边,清淡俊美的面容上嵌着一对过份妖娆的丹凤眼,斜飞入鬓的剑眉浓郁乌黑,挺直的鼻梁下是凉薄的唇瓣。 他身姿颀长,发丝随意挽在脑后,随风翻飞起来,越发的将他的容貌衬托得如妖媚降世般惑人。 “姐姐,你想我了么?”薄唇微微一抿,很快划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蹭蹭蹭便扑上前,粘着冷怀瑾撒起娇来,眨巴着双眼,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冷家人的都已然习惯了赫惊鸿的呆傻,因此,个个别开脸面。 冷怀瑾指了指身前的酒坛子,正要吩咐他搬进去,鼻间却敏锐的嗅到一股子药香味,再抬头,眼神落在赫惊鸿的薄唇上,竟是苍白如纸,他受伤了…… 058 替他上药,知县亲临 初见他时,她的心里莫名的恼怒,想到在地窖里陷些丧生,竟生出委屈,待知道他身上受了伤之后,她的怒火又渐渐平息了,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进去,我有话同你说!”转身,也不再管那两坛子酒水了,反正冷家也没人有胆子再偷了。 赫惊鸿笑嘻嘻的一手抬起一坛子,飞快的搬进了三房的屋子里。 ‘呯’的一声,屋门关上,她脸色一变,一手便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道:“你昨儿个去了哪里?为何身上会受伤?” 赫惊鸿这会儿哪里还有力气嘻皮笑脸,高大的身子已然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手指紧紧的扶住腰腹之间,血丝已经渗过了灰白的布料,染红了他的衣裳。 冷怀瑾吓得惊呼了一声,正要出门去找大夫,却被赫惊鸿死死的拉住了手腕:“替我上药,我受伤的事,不要让人知道!” 他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难挡,泛着倔强的坚持以及深深的请求。 冷怀瑾看着被握住的手腕,心中亦是五味陈杂,他……于她来说,是个祸害,留他在家中一日,便是给自己和家人增添了一分危险。 他是怀南王世子,二十年前的夺位失败后,其父被发配岭南,据闻,有生之年不得踏入京城,反则斩! 而她,偏偏猜出了他的身份,在他原本的计划上落下了一点污渍。 他们看上去其乐融融,但谁都知道,总归有一日,当势不两立。 到底该趁机弃他,还是帮他? 冷怀瑾慢慢的抽出手腕,敛下的双眼中闪烁着暗沉的光,接过他从袖中取出的金创药,将他扶起,躺上软椅,手指慢慢的解开他的腰带,一层一层的掀开里衣,触目惊心的伤口竟有一个巴掌那般长,明显是被利器刺伤。 看得出来,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未止血也是徒劳。 “很痛……”她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一阵发麻,就好似那伤是刺在自己的身上,一点一点的鲜血自伤口冒出,渗得她双眼发红,忍不住便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用湿毛巾清理了周围,再将药粉倒入。 清凉的触感立渗进血肉里,很神奇,那血便止住了,只不过赫惊鸿却痛得冷汗连连,牙关紧咬,硬是没有喊出声来。 “放心,死不了!”待缓过神来,赫惊鸿才发现,眼前的小女娃一脸的苍白,眼眶微红,一扫之前的强势霸道之气,竟生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清了清因痛疼而显得沙哑的嗓音,他不自在的握了握她的手,话一说出来,他的眉心便跟着蹙了起来,这感觉就好似在向她交待他的事,其间的气氛怪异的厉害。 不知为何,耳朵竟悄悄的红了起来,别过脸,以掩饰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窘迫。 却好在冷怀瑾压根就没注意到这妖孽的神色变化,起身,捞起他换下来的带血的衣裳,便跑到外头打水去了。 “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来!”她自然知道他死不了,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好心的救他,她完全能弃他于不顾,任他自生自灭,毕竟,他隐姓埋名的呆在冷家,是另有图谋。 没过多久,冷怀瑾已经将他的衣裳清洗干净,折返回了屋子。 也正在这时,里正和乡绅一同上门,有人来报,说是知县大人亲自带人来了。 冷怀瑾安顿好赫惊鸿,便出到院子里,与冷家的其余人一同迎接亲自到来的知县大人。 村民争相看热闹,已经将整个冷家的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冷昌修和肖梅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手将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冷昌达推跪在地上,面朝正屋。 “大人冤枉啊,我根本就没有偷三弟家的酒,肯定是有人污蔑我,求大人为我作主啊!”冷昌达一脸的委屈,死皮赖脸的喊屈叫冤。 他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些见识,知道凡事讲证据,即使冷昌修将知县大人请来了又如何?没有证据,谁也赖他不何。 “冷昌达,在地窖里,我们一家四口,可是亲耳听到你和大哥说的那些混帐话,你还想抵赖?”冷昌修已经气得脸色发青,抡起拳头便要挥上去,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在这混乱的档口,冷怀瑾不禁挑眉看向那知县关大人,只见他四十开外的年纪,生得眉目慈善,举手投足间微微严肃,看起来并不亲民。 在天熹,若非重大事件,是请不出知县大人出知府衙门的,但今儿个,冷昌修却如此轻易的将关知县给请出来了…… 这其中到底又牵扯了谁? “三弟,你许是看错了吧?我今儿个一早便出门打散工了,你说我偷了你家的酒,你可有从我身上找到那酒?凡事讲证据,亲兄弟明算帐,这道理还是你教我的不是?”冷昌达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三两句话,就将茅头一反,直指冷昌修污蔑他。 跪在一旁的冷昌盛此时也不敢再乱说话,偷酒的事,他虽然在冷家人面前承认了,但此时审问的可是知县大人,一旦弄巧成拙,可是要受那牢狱之灾的。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肖梅姑上前推了老大一把,见他愣愣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打算开口,也急了起来。 这事还是老大主动承认的,怎的眼下竟成了三房污蔑他们了? “三弟妹,你让我说什么好啊?这事根本就是个误会,我和二弟什么也没做啊!”冷昌盛苦着脸委屈的看着三房一家,死咬牙关,据不承认之前供出的事。 这下可好,无凭无证,单凭三房一家,如何揭穿他们?再看看沈氏和大房、二房的妻女们,是没人出来作证了。 关大人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在师爷搬过来的太师椅上坐下,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四下张望了一番,道:“酒在何处?” ------题外话------ 今天来个煽情的,感谢所有支持太后的亲们,因为有了你们,太后才能坚持走下去。 首先,感谢jsnh19299妹纸的4颗钻钻,感谢tyq631059的两张评价票和7颗钻钻,感谢我是玉藻前、s5娜娜、我是福星儿、云照水、我喜欢祥祥、猫儿喵呜的花花,▲°喧哗夜黎—miss的1张评价票。谢谢你们! 059 水落石出,恶人遭殃 既然源头是偷酒,那这酒在这起案件中,便占了主位。 这样的案子,有些牵扯不清,报的虽是盗窃,但实际上却是家族纠纷,衙门处理起来,也是颇为棘手的,因此,此类案件在天熹,都是被敷衍了事的。 关大人来这一趟也没有抱着破案的心里,纯粹是例行公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冷怀瑾看着这仗势,以及关知县脸上明显的敷衍,心中已经了然几分,思量着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帮她们三房? 肖家?却又说不通,这事发生不过半日,风声不会传得这么快。 “我们是真不知啊,求大人为我们作主啊!”冷昌达苦着一张脸,卑微的向关知县磕着响头,心里也是打起了鼓,这种小案子,居然能请动知县大人,看来,冷昌修定是受了肖家的庇护。 不过,只要他和冷昌盛死咬不知情,就算是知县大人,也不能拿他们如何啊。 “酒自然是被他们卖了!”就连冷逸琛这个十岁的孩子,似乎都察觉到了衙门对这事的敷衍,既然是偷盗,偷去的东西自然已经转手了。 那酒的滋味虽未尝过,但从地窖里那火势就能看得出来,确实是上等的烈酒,价钱自然不会差。 “爹,搜他的身,看他身上有多少银钱,我家地窖里总共有十坛子酒,每坛十斤,如今剩下二坛子,如此说来,有八坛子被卖了,按照市面上的价钱,每坛子能卖一两银子,他身上应该能搜出八两银了来……” 冷怀瑾锐利的目光在冷昌达的身上打转,脑袋里迅速找到了对策,一个普通的农村人家,是如何也存不上八两银子钱财的,若他身上真能搜出这么多银钱,又说不出来路,官府完全有理由将他抓起来。 冷昌修恍然大悟,立即上前扯上冷昌达别在腰间的银袋子,打开一看,却只有几吊零零散散的铜钱,数量并不多。 关知县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摇了摇头,索性不再说话,便看看这家人自己如何处理。 便在这时,沈氏扑了上来,伸手便要甩冷昌修耳光,却被冷怀瑾拼尽全力拦了下来。 “你个不孝子,自家的事还闹到官府去,你不嫌丢人,我这个老婆子还嫌丢人呢,别说你大哥、二哥没偷你的酒,就算拿了,自家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怎的就这般斤斤计较了?” 人没打成,沈氏的嘴却没闲着,指着冷昌修便大声骂了起来,洪亮的声音立即传到大家伙的耳中,使得一些看热闹的人听了,便以为这事是冷昌修刻意污蔑老大、老二了。 冷昌达和冷昌盛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嘴角隐隐泛起一丝得意,看三房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这事八成就这么算了。 便在大家都以为再也找不出证据之际,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声。 ‘嗒嗒’马蹄响起,将整个地面震动得摇摇欲晃,尘烟滚滚,马鸣连连,远远的,便迫使围观看热闹的人让出了一条道。 众人纷纷望去,竟是一支规模不少的队伍,马背上的男子个个身强体健,面容冷酷,衣着暗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领头的男子麻利的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马车后竟用绳索绳了数名衣着狼狈的男子,跟着这个队伍一块前行,队伍的后头,有一个结实的马车,上头整齐的摆放着从冷家三房地窖里被搬出去的酒坛子。 冷怀瑾一眼便看出了那坛子上的修字,这记号可是她亲手写上去的,不会有错。 “是我们的酒!”她快速的奔了出去,震惊的看着马背上跳下来的男子,下巴一簇小小的山羊胡,正是好爷名下第一大将赵城的标记。 此人只要看上一眼,便能使人劳记于心,冷怀瑾对他的印象是从上一世遗传下来的,绝不会有错。 难道这事竟与好爷牵扯上关系了? 正当她震惊之际,那赵城竟隐不可见的向她点了点头,尊敬的程度,就好似在为她办事一般。 冷昌修和肖梅姑也认出了那酒坛子,两人齐齐上前,激动道:“正是我家丢的酒啊!” 关知县此时已经从太师椅上弹跳了起来,一见来人竟是赵城,额头已然渗出了细汗,急急忙忙便迎了上去:“赵爷,有何吩咐?” 赵城并不看他,而是吩咐了属下将酒坛子一个个搬了下来。 而后将那绑于马后的一众人丢进了冷家院子,冷声道:“关知县讲的是证据,而这些人自然会有你要的证据!” 说罢,如刀子般的眼神在那几个人的身上扫了一遍,背手而立,不再说话。 只见那几人好似见了鬼似的,颤颤抖抖的爬了起来,指着冷昌达便高声道:“冷昌达,你害苦了我们了!” 许是平日里做了不少地下生意,没料到这一回竟惹上了大头了。 自打赵城将人押进来之后,冷昌达的身子便抖得厉害,嘴唇发白,双目瞪得滚圆,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是,就是他将酒水卖给我们的!”另一名伙计也认出了冷昌达,指着他便愤恨的叫了起来。 对于这样的指责,冷昌达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心存的侥幸也瞬间灰飞烟灭。 而此时的冷昌盛却也明白风水轮流转的道理,马上扭转了态度,冲着三房一家猛磕了几个响头:“三弟,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好,但求你念在大哥知错能改的份上,就饶了我吧,我发誓以后就给你们三房做牛做马,绝不会有怨言!” 不得不说,这些人见风使砣的本事,是练得炉火纯青。 冷怀瑾摇了摇头,生怕父母又被这些人的表像给骗了,眼神一转,看向那因为赵城的到来,连坐都不敢坐下的知县大人,高声道:“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请知县大人明断!” 关知县如梦初醒的乍跳了一下,忙挥手吩咐属下:“冷昌盛和冷昌达二人犯偷盗罪,押进知府衙门,听候发落!” 三房一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沈氏听了宣叛,趴在院子里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大房和二房的妻儿们,也都相拥而泣。 家里的主心骨,一下子去了两个,这样的人家,往后还上哪儿去说亲呢? 待关知县押着人离开了冷家院子,冷昌修一家忙向赵城道谢,若是没有他的及时出现,只怕这桩事就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随便叛个赔礼道歉便了事了。 冷怀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家人在院子里与赵城客套之际,却溜进了里屋。 060 重重身份,姐妹冲突 躺在床上的悠床少年,正拿着一本父亲的旧书津津有味的翻阅着,纤长的手指捏起书卷,狭长的丹凤眼随着书卷上的字迹而慢慢的移动,半个身子靠在床头,乌黑似墨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越发的衬出他肤白骞雪,孤傲如霜。 即使一身的粗布麻衣,却也掩饰不住他不凡的气度。 “赫惊鸿,我应该称你一声怀南王世子,还是商州好爷呢?”略显稚嫩的声音徒然降低了八度,小小的身板挺直的立在床头,目光灼灼间,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绝美的少年。 翻阅书卷的手顿了顿,轻轻合上,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捂额,冷怀瑾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灵敏,即使他从不出手管三房的事,但还是被她瞧出来了。 “沐希神医是你叫来的,田地的租钱也是你的主意,包括今天知县大人的赏光,以及你属下爱将赵城的到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叠加起来,我不得不相信,好爷,你就在我的眼前!”整个篇幅几乎没有疑问,而是不假思索的肯定句。 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给赫惊鸿。 “嗯,你这是打算报答我么?”挑眉,不惧的回视她的眼神,四目相对,赫惊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挑了一下,就好似无风的湖面抛下一粒细小的石子,漾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涟漪。 女孩的眼眸清澈明亮,杏花般美好,但却倔强戒备,深深看进去,又觉得深如渊潭,捉摸不透。 是啊,她如此轻易,便看透了他的身份,真不知道是怪他隐藏的不够好,还是怪她太过精明? “赫惊鸿,我们家不能再留你了,我冒不起这个险!”冷怀瑾的唇瓣动了动,眼神微不可见的闪了闪,却是不再看他。 若他只是怀南王世子,一切还好商量,但他的身份已经延伸到让人无法掌控的地步。 商州好爷,这个让整个商州的百姓都闻风丧胆的代名词,他的背景一直是个迷,却掌控着太多人的生死。 她已经不确定他窝在这里到底是避难还是另有所谋。 “可惜,已经晚了,若是你当初便将我赶出冷家,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赫惊鸿勾唇轻轻一笑,目光中却闪烁着让冷怀瑾看不懂的认真和固执。 气氛一瞬间僵在了那里,四目相对,却是互不相让,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 这一夜,冷家一片凄凉,大房和二房的屋子里的灯火是一夜未熄,次日,衙门传来消息,说是冷家两兄弟被判入狱十年,沈氏听了在院子里不停的翻滚哀嚎,一句一句,都是指责三房不顾念兄弟之情。 但她心里亦是清楚的,三房和老大、老二签下了断绝书,按照天熹朝的规矩,便是和他们没有了牵连,就算大房、二房生老病死,他们也可以只当陌路。 李氏拉着冷怀素,呆呆的立在院子里,面容俏丽的她,好似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额间隐隐现了几条抬头纹,眼眸中也是枯槁无光。 一个没有了男人庇护的女人,便如同甘枯的死水,裂迹残残。 冷怀素亦浮肿着双眼,脸上却是含着强烈的恨意,不甘的看着沈氏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日之间,她没了爹爹,娘亲没了丈夫,这对于二房来说,无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往后她如何寻一户好人家?哥哥们又如何寻一房称心如意的良妻? 小小年纪的她,早已在心中算计了一番。 却是处处是弊,几乎可以预见她往后的前景如何。 想到这里,冷怀素的目光一移,死死的盯住了三房的方向,许是年轻气盛,她猛的挣开了李氏的手,便往三房的屋子冲了过去,抬脚便踹开了三房的门。 冷怀瑾正要出门去一趟酒酿街,她的那些苞米酒已经找回来了,正好趁着这年关的时候,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也好将来年的果种先订下来,如此一来,过完年,她的果园便能正式动工了。 她今儿个的心情极好,手正准备去拉屋门,‘呯’的一声,没有防备下,那门被人猛的撞开,木板遇力,快速的往她的门面上撞,冷怀瑾本能的想要避一下,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门就要磕上自己的面门了,只听头顶一声闷响,一只大手已然死死的握住了不受控制的木板。 与此同时,腰上一酸,她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磕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身子也稳了下来。 抬头一瞧,只见自己头顶上方,一道漂亮的下巴,此时正紧绷着,由于两人身高的差距,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从他身体的僵硬程度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 “姐姐……疼么?”恍惚间,少年已然换上了一副平日里的呆傻模样,心疼的捧着她的脸左吹吹右吹吹! 冷怀瑾摇了摇头,却是一把抓过赫惊鸿的手,那原本嫩白的手心里,因为劣质的门板而刺上了几条尖细的小刺,此时已经微微发红,她小心的替他挑去手心中的刺,同样在他的手掌中轻轻的吹了两口气。 “傻瓜,你的手是铁做的么?下次不许这般不知轻重,知道么?”见他蹲下来,冷怀瑾抬手就在他的脑门上狠敲了几下,心中也不知怎的,就有些不是滋味。 面前的赫惊鸿不仅没生气,反倒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这一幕,结结实实的刺痛了冷怀素。 她心中的嫉妒像是长了根似的,肆无忌惮的在她的体内疯长,漫延着,直扎得她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前将冷怀瑾撕成碎片…… “贱人,你赶紧让知县大人将我爹放出来,如若不然,我便对你不客气!”冷怀素气得脸色发青,再也装不出平日里柔柔弱弱、温温顺顺的神态,凶神恶煞的指着冷怀瑾,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下去一般。 赫惊鸿放在冷怀瑾腰间的手紧了紧,眉心微微往里一蹙,一抹微不可见的杀意一闪而过。 冷怀瑾开了年才七岁,而冷怀素却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小少女了,即使她应变能力比一般的孩子要快些,却也不可能打得过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冷怀素啊。 冷怀瑾没有说话,目光却含着鄙夷的瞧着冷怀素,似乎在等待她所谓的‘不客气’。 这一下,冷怀素是真的被惹恼了,也顾不得其他,尖叫一声,便冲冷怀瑾扑了过去…… 061 李氏坦白,怀瑾质疑 有赫惊鸿在,她自然伤不着冷怀瑾分毫,两人的身子微微一让,冷怀素因为用力过猛,已然撞上了两人身后的四角木桌。 ‘呯’的一声脆响,连带着冷怀素鬼哭狼嚎的尖叫,李氏和沈氏一下子冲了进来,一眼便看见冷怀素满头是血,又哭又闹的狼狈模样。 “怀素,你是怎么了?”李氏慌乱的喊了一声,急忙跑过去将冷怀素抱在怀里,两母女死死的抱在了一起,好似被人欺凌了一般。 沈氏也心疼的不知所措,正要责备冷怀瑾几句,却见赫惊鸿面色不善的瞧着她,她心下一惊,知道这位少年的本事,因此到嘴的话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既然这丫头得罪不得,她总该找个人出出气,如若不然,她的两个儿子不是白白进去了么? 而正在这时,冷昌修夫妇和冷逸琛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到屋子里的情行,皆吓了一跳,但却没敢上前。 这段时日经历的种种,让他们也学精了,但凡大房、二房的事,是不打算再管了。 “昌修,你看看你丫头,居然将怀素打成这样,你好狠的心啊,把你大哥、二哥送进去了,眼下连孩子也不放过,我老婆子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将一个好好的家搞成这样?”沈氏一见儿子、儿媳出来了,脸上神色一变,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了起来。 冷昌修忍住涌上头的闷气,他清楚自己女儿的本性,虽说怀瑾这段时间是有变,但他还未见过冷怀瑾找谁的麻烦,再说了,冷怀素足足比怀瑾要高上一个头,这打起架来,难道还能输在自己女儿的手里? 因此,他压根没理会沈氏的话,急忙走到冷怀瑾的身边,查看她身上是否受伤。 知道父亲心里一片通透,冷怀瑾欣慰的咧嘴一笑,轻道:“爹,我没事”。 冷昌修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冷淡的看了李氏母女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扔了过去:“以后没事的话,不要再上我家来,我家不欢迎你们!” 听了这话李氏浑身一怔,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窜上头顶。 冷昌修这是连带着几个侄子侄女都一块不认了么? 在李氏的心里,便是拿捏着即使他们两夫妇和三房闯翻了,三房总归还是疼爱几个侄子的,眼下看来,冷昌修夫妇是真的寒了心了。 “娘,娘,我的头会不会留疤,我不要留疤……”伏在李氏怀中的冷怀素突然弹跳了起来,像是疯了一般,在三房的屋子里寻找能映照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块很小的铜镜子,往额头上一照,双眼瞪得滚圆,神情像是见了鬼似的。 足足有一指长的口子,在不断的淌着鲜血,她的整张脸都浸在了血水中,丑陋不堪。 这副模样,不要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都吓得失声尖叫起来,疯了一般,便冲出了三房的屋子。 沈氏急得直跺脚,恨恨的瞪了冷昌修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就追了出去。 反倒是李氏这个做母亲的,眼下却冷静了下来,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子,心里已经权衡过了这整场戏码中的利弊。 那个人那里,她是讨不到好处了,连自己的丈夫也搭了进去,而眼下她唯一的出路,便是投靠三房,将功赎罪。 ‘扑通’一声,膝盖一屈,已经跪在了冷昌修夫妇的面前。 憔悴的脸上挂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三叔,三弟妹,我求求你们放过昌达,我都招了,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们!” 冷怀瑾只觉得心脏一提,李氏终于要供出那个幕后的人了么? 到了这个地步,这确实是她唯一的选择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肖梅姑同为女人,从李氏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心里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粗糙的手指紧紧的拽着衣角,既好奇又害怕。 “我对不起你们,大哥说的没错,我和昌达确实是收了别人的钱财,要害……”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肖梅姑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继续道:“要害梅姑和小侄子!” 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确实都是针对肖梅姑母子来的。 冷昌修和冷怀瑾虽身在其中,但被牵扯的并不多,由此推断,李氏这话并没有假。 只不过,李氏这话刚落,冷昌修突的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一大片。 肖梅姑却没注意到冷昌修脸色的变化,乍从李氏的口中听到这些,她是如何也不敢相信,不说她平日里为人如何,就说嫁进冷家后,这十多年里,便没有同别人红过脸,她便不可能惹什么深仇大恨上身。 再说了,若真有深仇大恨要找她寻仇,也不可能转弯莫角的等到今天啊。 “二嫂子,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肖梅姑是得罪了何方神圣了?”她颤抖着手将儿子紧紧的护在怀里,这一刻,心里凉嗖嗖的,就好似那一日冷怀瑾揭穿李氏要害琛儿的那一幕,让她整个人既心寒又害怕。 “三弟妹,你们必须答应我,若是我肯说出来,便放我们母子四人一条活路,眼下昌达已经进去了,我们这一房也没什么指望了,往后只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说到这里,李氏揭了一把眼泪,浑身轻轻的颤抖了起来,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心酸。 确也是,二房没有了冷昌达这个支柱,以李氏那好吃懒做的性子,往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你说吧,只要你诚心改过,我们是绝不会为难你们的!”冷昌修叹了一口气。 三房一家看着李氏如今的惨淡模样,心里却也是说不出的心酸。 为了银钱,她可以将良心、亲情弃之如敝履,往后无论她如何痛改前非,只怕三房都不会再和她亲近了。 “是刘家的人,五年前刘家的人找上我,说是有人看上了三叔,让我们想办法叫梅姑母子消失,事成后许诺让逸华和逸真进刘家做事,保证他们前途似景,还……说让我和昌达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就答应了!” 李氏捂面而泣,心中的苦楚再也压制不住,一下子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凄惨。 “你胡说,刘家是何等的显赫世家,怎会看上我们这种穷酸小户?你休要再欺骗我们!”冷怀瑾原本以为她供出来的定是年秀芝那贱人,却不想,竟是刘家。 062 揪出原凶,别扭少年 刘家直系的子孙并不算多,但其中娶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世家小姐,如何都不可能与冷家这样的落迫小户扯上关系。 李氏一听这话,生怕三房不信,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褐色的小令牌,像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你们看这个东西,我平日里都是用这个跟刘家的人接头的,他们只认东西不认人!” 冷怀瑾震惊的捏起那东西,小小方方的一块,上头赫然的刻着一个‘刘’字,因刘家是酿酒起家,因此,令牌的四周以极为精巧的手法刻了数十个小小的酒坛子。 在天熹,大户人家中人人都有一块向征身份的牌子,单凭这块牌子才能在府中穿棱办事,每月也是凭着这块牌子去领取月钱的,因此,这牌子对于刘家上上下下来说,都是贴身的宝贝。 而看着李氏的这块牌子,竟是和她上一世看过的刘家下人的牌子如出一辙,只不过,上一世她见过的牌子上有标明持有者的身份,而这一块却是没有的,因此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块对外的牌子。 并不假。 冷昌修夫妇接过李氏手中的牌子,细细的研究了好一会儿,肖梅姑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冷昌修毕竟读过书,也见过些世面,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 这牌子做工精细,看得出来,是出自巧工之手,放眼整个商州,也只有刘家会有这般手巧的工匠。 再说李氏,她一个身份普通的妇道人家,又如何能弄到一块做工如此精致的牌子?想来,真的是有人给她的。 冷怀瑾看了一眼父亲的反应,便知道,她俩想到了一块。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便冷冷喝道:“带我们去见刘家的人!”她倒要看看,与李氏接头的人到底是刘家的哪一位。 赫惊鸿震惊的看着她,只需一眼,他便断定,她是认得刘家的牌子的。 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太舒服,想起前些日子她和刘景交往甚密,眉心竟不由自主的往里一拧…… 难道她一直和刘景有着密切的联系?如若不然,怎会对刘家的东西了如指掌呢? “没错,这个人一定要揪出来,如若不然,我枉为男子汉!”冷昌修的拳头紧了紧,侧头坦诚的看着肖梅姑。 他一生磊落,从未结交过什么人,又何来看中一说? 因此,他更要证明给肖梅姑看,他是清白的。 李氏早料到他们会有此要求,因此咬了咬牙道:“三叔、三弟妹,对方势力极大,我一介弱女子,哪里敢得罪那样的人家,倘若……” 她的眼神闪了闪,说起话来欲言又止,整个人像是害怕一般,咬着唇揉捏着衣角,身子也往后缩了缩。 “你尽管说,我保你平安无事!”冷昌修似是一眼看穿了她的顾忌,接下话茬子,便拍着胸脯保证起来。 只要能揪出那个害他们的人,他也无所谓李氏有什么不平等的要求了。 这句话,正是李氏想听的,她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眼下我们二房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了,三叔你当前也没有能力保护我们,眼下有能力说这话的人,恐怕只有肖家了,若是真儿能跟着肖将军做事,我们便有了保障了,如此一来,我要举报谁,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李氏不愧是老狐狸。 她明明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却还是硬生生的将了三房一军。 用自己那已然保不住的秘密,换来儿子的锦绣前程,不仅保障了他们的安危,还给冷逸真寻了一条腾云直上的路。 冷怀瑾不禁冷笑起来,活了两世,她又岂能任她胡作非为?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先和肖家商量一番,看看大舅的意见!”冷昌修未曾料到李氏竟是提出这样的要求,怔愣了一会后,眼神瞟向肖梅姑,见她也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沉思了一小会,又想到冷逸真在家中一向孝顺乖巧。 怀瑾几次出事,他都是有帮忙的,因此,也刻意想拉他一把,希望他不要走上冷昌达的旧路。 李氏一听这话,便知道有门路,不禁喜上眉梢,连连磕头向冷昌修夫妇道谢。 待送走了李氏,冷昌修和肖梅姑便带着冷逸琛去了肖家,冷怀瑾借口不舒服留了下来。 “替我换药……”赫惊鸿见冷怀瑾提着一小壶酒便要出门去,心里已然猜到她这是要去酒酿街了解行情,长臂一伸,便拦在了她的面前。 身上的伤成了最好的借口。 他也不明白自己心里到底在气什么,只是本能的想到她出门定会上刘家酒铺,说不定这桩生意又要找上刘景。 一想起刘景那个人,赫惊鸿的心里便生出不快来。 冷怀瑾冲他翻了翻白眼,看了一眼他受伤的腹部,想到方才他还健步如飞的模样,八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此也懒得理他,冷冷的抛下一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便一把将他推开。 院子外头,刘壮子已经等了半天了,连那拉车的牛也不耐烦的喊了起来。 “我自己粗手粗脚,若是弄出血了,你还得帮我再洗一回床单!”赫惊鸿今儿个也固执了起来,伸出去的手臂是分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眉眼间灼华初绽,却又隐藏着一丝让人费解的执拗。 不过是上个药,怎的就被赫惊鸿搞得好似要杀人似的。 冷怀瑾看了看时辰,觉得不能再担搁了,只得将面前的人往里一推,粗暴的便扯开了他的腰带,手指麻利的拉开外衣,以及一层层的里衣,露出细嫩雪白的肌肤。 她不禁瞪圆了双眼,脸颊慢慢的涨得通红。 上一回,他浑身是伤,因此,也没细看他的身体,这一回……他的伤口已经愈结了,因此,那刀伤周围的肌肤便格外的显眼…… 一股滚烫的温度像是灵蛇一般,从她的脚底一路窜升上头顶,手指顿了顿,却是硬着头皮为他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再麻利的缠了起来。 整个过程虽然极快,但只有冷怀瑾自己知道,她已是筋疲力尽了。 心中愤愤的啐了一声‘妖孽’,转身便要冲出屋子,手腕却被人重重的拉了一把,脚下一软,‘呯’的一声,脑门再次撞上他的胸口,一抬头,妖媚欲滴的鲜艳唇瓣冷不防的映入她的瞳孔,好似一朵盛开的娇花,散发着无穷的媚力…… 让人忍不住对其想入非非,她像被魔怔了一般,久久盯着他的唇看…… 063 与人打赌,爹爹反常 “你别去找刘景了,丢爷的脸。” 少年的脸也微微发红,在气氛十分诡异的情况下,他不自在的蠕了蠕唇角,硬生生的责备的语气,打断了这让人不适的一刻。 冷怀瑾瞬间弹跳了起来,再看赫惊鸿的唇,只觉得喉头干涩,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液。 待听到他那不可一世的话语时,整个人又气恼了起来。 她和他貌似没有关系,她又去哪里丢他的脸了? 真真是笑话一桩呢。 “咱们萍水相逢,又何来的瓜葛,好爷只手通天,我一介小小的村姑哪里高攀得起?”尖酸刻薄的语气,心里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烦躁的想要使劲的抓上一抓。 说罢,扭了腰便要走。 身后的赫惊鸿眉眼一瞪,却是没见过这般不识抬举的人,他明明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她还逞什么强?难不成是故意要上商州去见一见刘景那小子? 今儿个李氏才供出是刘家的人要害他们三房,她怎的就非要和刘家扯上关系呢? “以后你的酒我全收了,你也不必再那般麻烦的去找人卖酒了!”赫惊鸿眉心一拧,面上微微有些温怒,心里像是有几只蚂蚁在绕着圈爬来爬去,猛的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便一把抓住冷怀瑾的手。 却不想,对方竟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冷冷的留下一句:“不必了!”便头也不回的捧着那一小坛子苞米酒离开了屋子。 赫惊鸿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只苍蝇般,吞也不是,咽也不是,一张妖娆的脸黑如锅底,自出世以来,这世上确还没有谁敢如此甩他的脸面,知道他身份的人谁不是趋之若鹜,恨不得跪在他脚下天天喊他‘爷’,而她倒好,不仅不领他的情面,反倒像是他欠了她似的。 每每想帮她一些,她却总是戒备得厉害。 好似与他有一丝牵连,就会惹祸上身一般。 “呯……”的一声,一掌拍坏了屋子里的小矮桌,震得自个儿腹间的伤口隐隐作痛。 “主子,有何吩咐?”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名身着劲装的冷酷男子,只见来人双手抱拳,虽面色冷清,对赫惊鸿却是极为恭敬,低头敛眉,静待吩咐。 “去,跟着冷怀瑾,看看这丫头和刘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咬牙,温怒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戾冷漠,狭长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一股狂霸之色瞬间霸占了他过份妖娆的面容。 身后的劲装男子正准备领命离去,却见赫惊鸿身形迅速一转,抬手便制止了他:“阻止冷怀瑾和刘家的交易,不管用什么方法,让她远离刘家!” “是!”看不见容貌的角落里,男子低头后退两步,身形一转,瞬间消失在了这狭小的屋子里。 …… 牛车上,冷怀瑾忧悠的躺在后头,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稻草,寒风将她露在头巾外头的发丝吹得翻飞舞动,她却浑然未觉,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过分湛蓝的天空。 “壮子,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听着牛车跑在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半天冷怀瑾突的坐了起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刘壮子自小便父母双亡,和年迈的奶相依为命,前些日子,他奶又病逝了,便只剩下他自个儿了,听闻他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城里的活计也不去干了,整个人是彻底的消沉了下去。 今儿个若不是冷怀瑾唤他,只怕他仍旧关在自家的屋子里。 想来,他奶的过逝对壮子的打击极大。 “今后?我没想过……”壮子苦笑了起来,原本健壮的身躯也好似被这沉重的打击给击垮了,整个人了无生气,浑身上下都冒着让人心疼的自暴自弃。 在大坑村,冷怀瑾除了自家的哥哥,也没几个能玩在一起的伙伴了,而刘壮子却算得上一个,他比怀瑾大五岁,今年也不过十二,因生得牛高马大,一直被村子里的孩子们嫌弃,也只有冷怀瑾两兄妹愿意接近他。 因此,在壮子的心里,是将冷怀瑾当作妹妹一般的疼爱,也愿意无条件的给她帮忙。 “既然没想过,我便替你作主了,过了年就到冷家果园来,我保你吃得饱,睡得暖,过几年还能娶个好媳妇回家!”她这不仅是在帮壮子,同样也是帮自己,果园新开,她此时身边最缺的就是信得过的人。 清河村的那些村民,虽跟她签下了雇佣契约,但终究不知道品性的。 有了壮子的加入,于冷怀瑾来说,便多了一分保障。 壮子听了冷怀瑾的话,嘴角微微一勾,只觉得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半晌才缓和了情绪,呐呐道:“怀瑾,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我可不指望能娶上媳妇,只求不饿死便好了!” 是啊,像他这样的人,谁家的丫头愿意嫁给他?住着破草屋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连个帮手的老人都没有,奶死后,连田地都被好爷收了回去,如今的壮子,可谓是落迫不堪。 听冷怀瑾提到冷家果园,壮子出着实没往心里去,只道是冷家三房租了几亩地,种了几棵果树罢了,想着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默不作声应允了下来。 “自然会有!”冷怀瑾也懒得与他争辨。 此时的牛车已经进入了商州城区,转过几条街,壮子正要寻着记忆转向酒酿街,却被冷怀瑾拍了拍后背,示意他停下来。 抬头一看,牛车此时正路过一间金碧辉煌的酒楼,看那华贵的装潢,宽阔的占地面积,以及出入人流的着装打扮,便知道这是一间消费极高的酒楼。 “走,我们进去瞧瞧!”冷怀瑾跳下马车,抱起她那一小坛子酒水,便落落大方的往酒楼的方向走去。 壮子惊了一跳,忙拉住她,神经兮兮道:“怀瑾,这种地方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进的,你还是去别的地方问吧!” 在壮子看来,贵贱有别,与其被人扫地出门,倒不如不去招惹。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冷怀瑾咧嘴一笑,冲他俏皮的眨了眨眼,便捧着酒水进了那名为银月楼的高档酒楼。 寒冬腊月的,楼里的宾客几乎桌桌都叫了酒水,喝上一杯,既畅快又暖身子。 她快速的环视了一圈,便来到了柜台前头,见那算帐的男子着了一身灰褐色的掌柜服,便凑上前去,不卑不亢的问道:“掌柜的,你们这可收上等的烈酒?” 一上来,她便抛出了诱耳,一来防止人家觉得她年纪小来捣乱;二来也免去了兜圈子的口水。 那算帐的中年男人听到这么一个稚嫩的嗓音,慢悠悠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冷怀瑾,颇有兴致道:“小女娃儿,你口气还挺大的,这酒啊,没尝过怎知是上等的好品呢?” 一名路过的小伙计一见她的打扮便狗眼看人低的凑了句:“我们这可是上等的酒楼,下等的酒水你到那些小酒馆去卖吧!” 冷怀瑾也不气恼,道了句:“打扰了”,便收了摆在帐台上的小酒坛子抱在怀里,不紧不慢的准备离开。 那掌柜的识人无数,一看冷怀瑾这架势,心里也疑惑的紧,她穿着极为普通,但气质却又沉稳大方,两者兼容,真真是矛盾至极,正欲唤住她,迎面便进来两位锦衣公子。 小伙计忙堆起了笑脸,抢先跑到那两个人的跟前伺候了起来。 “冷怀瑾?”其中一位公子惊讶的叫了起来。 冷怀瑾抬头一瞧,招摇过世的打扮,满身的傲娇气,不是刘景还是谁? 此时的他,并不是一人而来,旁边还站了位相貌俊朗,眉目清秀的儒雅男子,年纪在三十打下,他此时目含探究,眼神落在冷怀瑾的身上左右思量,只一眼,便看得出来,此人心机颇重,城俯至深,绝不是刘景这样的傲曼少爷能拿捏得了的人。 “刘大少,刘二少,里边请!”很快,掌柜的便为冷怀瑾解了惑。 原来此人便是上一世威名一时的刘家大少,刘坤! 百闻难得一见,果真是只表里不一的老狐狸。 观这掌柜热络的态度,便能猜出几分,此时的刘景和刘坤关系甚好,应该经常相邀出来用膳。 “刘公子!”冷怀瑾淡淡的向刘景点了点头,并不打算与他们有过多的牵连,李氏的话虽无凭无据,但总归让她的心里起了芥蒂。 若真是刘家要对他们不利,她岂不是与仇人交好? “你这是来卖酒的?”刘景为人虽然高傲,却也不笨,见着冷怀瑾手捧酒坛子进这样的酒楼,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用意。 想到上一回,她卖给他的酒方子,刘家酒庄确实酿造出了一批专供御用的果酒,但他们尝试了一些其他水果,却是如何也酿不出那种醇香的味道,为了这事,乌氏责备了刘景好几回,直怪他做事考虑不周。 眼下,再度见着冷怀瑾,他自然想一问究竟,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刘坤是何等的精明,听了刘景的几句话,心中已然猜到了大半,心想着乌氏那只老狐狸,一心想自个儿邀功,这事情是半点没透露给他知道,连带着酒庄里酿造那果酒的人,都是乌氏自己的人,压根想将他排挤出去。 唇角一抿,俊朗儒雅的脸上勾勒出温和的笑意,客气的冲冷怀瑾伸出手,轻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二弟的朋友,不如坐下来慢慢聊!” 这话正对了刘景的味口,他性子高傲,自然是不会低头顺目的和冷怀瑾说话,但刘坤开了头,他便不作声了。 冷怀瑾看着刘坤,脑海中努力的搜索着关于上一世他的信息,虽说刘坤一世为商,但却凭着八面玲珑的人际关系,和狠辣的手段,成为了整个天熹国不可动摇的第一皇商,连朝中的一品大臣都要卖他几分颜面。 刘景虽位居重位,却在冷怀瑾死前都未能将刘坤扳倒。 她突然想起刘坤年少时曾娶过一名身份神秘的妻子,后来又不知何种原因,被刘家休弃,至今那刘家前大少奶奶,亦不被人知晓,十分的神秘。 鬼使神差的,她勾唇一笑,双眼灼亮的直视着刘坤,道:“那怀瑾便谢过刘大少爷的美意!” 掌柜的一听,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和刘家是认识的,一双精明的眼睛立即骨碌碌的转了起来,直盯着她手中的小酒坛子看,心里直怪自己是个没眼见的,忙凑上前,讨好道:“小姑娘,这酒我买了,你出个价钱!” 他讨的是冷怀瑾的好,卖的却是刘家的人情。 这一点大家都清楚的很。 冷怀瑾眉眼一挑,似笑非笑,看着刘家二位兄弟,提高了音量道:“掌柜的,你可慢了一步,我改变主意了,这酒今儿个不卖了,都说‘宝剑赠英友,好酒赠知己’,难得遇见识货人啊!” 说罢,已经随着刘家两兄弟的脚步踏上了二楼的雅间。 掌柜的摇了摇头,心里竟对那小坛子酒起了几分好奇了。 三人随小伙计在二楼的雅间刚坐下,正在这时,外头一阵躁动响起,雅间的帘子被人强制拉了起来,几名彪型大汉瞬间便闯了进来,刘家的几名护院立即拔刀相向,警惕的挡在自家主子的面前。 刘坤温文儒雅的面容也随之一变,一股凌利之色涌上眉梢,手掌已经扶上了别在腰间的匕首上。 眼看着一场暴风雨骤雨般的打斗便要拉开序幕。 冷怀瑾只觉得手腕一紧,抬头一瞧,见刘景正面色严肃的紧盯着她,低头低斥道:“你快些离开,免得被牵连其中!” 说罢,便使了眼色,差刘福将冷怀瑾带走。 这一刻,冷怀瑾只觉得心头一热,想不到平常不可一世,眼高于顶的刘景,也会有如此心细的一面,看来,她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 再观他大哥,以一张欺世盗俗的表皮将整个刘家蒙弊其中,野心勃勃,却又心狠手辣,刘景如何是他的对手,再说了,那害她们全家的人直指刘家,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和刘坤有关联? 想到这里,冷怀瑾一把甩开了刘景的手,以同样斥责的口吻低声道:“我冷怀瑾才不是那么没有义气之人!” 刘景微微一怔,待明白过来她这是要留下时,整张脸因为急躁而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俯下身,便要将她强行抱出去:“冷怀瑾,你别给本少爷添乱,本少爷怕你……坏我的事!”他原本是想说担心她受伤,到嘴边,却硬生生的改了口。 他原本就不善言辞,对着冷怀瑾就更显得傲曼可恶了。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帘子外头一道洪亮的嗓音传来,紧接着,那几名彪型大汉整齐有致的排成了一字型,掌柜的闯进了包厢,十分抱歉的冲刘家二位少爷鞠了一躬,苦着脸道:“两位少爷,今儿个真是对不住了,这厢房是赵爷订下的,方才是新来的小伙计带错了路,还请两位少爷移步到楼上的雅间,今儿个这顿饭,小的包了!” 话说,刘家两兄弟来银月楼吃饭,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即使真占了别人的包间,以刘家人的身份地位,那掌柜的也是万不敢来打扰的,更何况提出换房这样荒唐的要求。 刘景一听这话,一张脸已经黑成了包公,上前便一把揪起掌柜的前襟,喝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你睁大眼看看你眼前站着的是谁?” 刘坤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并不出手制止,也不帮着刘景声讨那掌柜的,而是静观其变,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冷怀瑾的双眼,她冷冷的看着刘坤,越发的觉得此人阴险狡诈,心沉如海。 “刘二少爷,您今儿个就算打死小的,小的也是没办法的!”掌柜的虽然害怕刘家的势力,但很显然,这位赵爷的手上有着更能让他臣服的权势。 刘景一气之下,袖口一挥,几名护院便齐齐涌上,与那几名彪形大汉扭打在了一块,原本整洁的雅致的包厢,一时之间被击得乒乒乓乓,名贵的瓷器碎片撒了一地。 不过是为了一间包厢,这样大动干戈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那掌柜的却仍旧不肯让步,任两方人马扭打破坏。 却在这时,两名打斗中的人踢翻了八仙桌,桌旁的梨木椅受力猛的往后撞去。 冷怀瑾身形一闪,正要避开,却不想……刘景一个健步挡在了她的面前,竟硬生生的替他挡下了这一道飞来的横祸,要知道,这些东西要砸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那可是能出人命的。 “嗯!”一声闷哼自刘景的嘴里逸出,他剑眉紧拧,神色痛苦的扶紧了旁边的案几。 “刘景”冷怀瑾脸色大变,伸手便将他扶住,气愤的冲那掌柜的大喝道:“报了官来解决吧,为了一间小小的厢房闹成这样,掌柜的认为合适吗?” 刘家可是整个商州的大户,不仅因刘家家财万贯,还因刘家祖上人才辈出,朝中支线连连,到这一代更是出了一位盛宠不衰的贤妃娘娘,这样的家族,即使放在上京,也是极为尊贵的。 到底那赵爷是何方神圣? 说到见官,掌柜的又慌忙捏了一把冷汗,面上虽是惊慌,但却完全没有退却的打算。 而正在这时,那位神秘的赵爷总算露了脸。 “小事一桩,何掌柜的何必劳师动众?”轻淡随意的语气,带出一位年轻男子,他面容温厚,神色怡然,浑身散出一股子淡雅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间,便能猜测此人身份非凡。 半眯着双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他下颚间那一小簇引人注目的山半胡。 他嘴里虽这样说,但行动上却背道而驰。 三言两语,那掌柜的已经恭敬的退到了一边,眼色使然间,几名彪型壮汉立即退了下去。 “是,赵爷说的极是,是小的鲁莽了,小的这就给两位爷赔不是!”掌柜的点头哈腰,原先与刘家二位少爷的坚持劲一股脑的崩塌了,只剩下满脸的歉意和深深的悔悟。 上前一步,便深深的弯下腰去,诚心道:“小的向两位爷道歉,方才的事是小的错,求两位爷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 这么一出戏,也不知道双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那掌柜的显然是充当了中间人。 原本以为刘景定会大发雷霆,闹翻整个银月楼,却不想,刘家的几名护院在刘坤抬手间,已经快速的将刘景压制住,局面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冷怀瑾看着赵城,分不清今儿个在这里见着他,到底是巧合还是赫惊鸿刻意的安排。 毕竟,他说过不让她来找刘家的人。 “原来是赵爷,怪只怪我们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今儿个多多得罪了,还请赵爷莫见怪才是!”刘坤笑着抱拳,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与赵城恭维客套。 说罢,手一伸,极为友好的请他入座。 刘景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很显然,他对这位赵爷也是有所顾忌的,难道好爷在商州比刘家还得势么? 一行人围桌而坐,其间赵城和冷怀瑾便装作不认识,由着刘家两兄弟随意的介绍了两句,便这么带了过去。 很自然,这酒水的事,便就此搁下了。 出了银月楼,那掌柜的再看冷怀瑾,已是一脸的恭敬,甚至比对待刘家的二位公子还要礼遇一些,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和赫惊鸿有所牵连,但又不明白赫惊鸿为何要管制她,毕竟她们一家只是赫惊鸿临时避难,而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壮子在门外等了好半天,正焦急的四下张望,见着冷怀瑾出来了,忙上前询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怎的去了这么久?” 冷怀瑾摇了摇头,跳上马车,低声道:“去肖府!” 这会儿爹娘定还在那里,说不定肖家会知道一些关于商州好爷的事,她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渐渐的闻出了危险的味道。 壮子忙赶了马车,按照冷怀瑾指的路线起程了。 “怀瑾,我方才好似看到了刘家二少爷呢,好似受了伤,几个人扶着,你进里头没碰见他么?”刘景,壮子是见过的,就是上一回在酒酿街,那个相貌像神仙一般的少年,只不过脾气却是坏得很呢。 “没有!”冷怀瑾心中一愣,方才刘景为她挡木椅的那一刻又涌上了脑海,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刘夫人,说不定那害他们三房的人会有所眉目? 壮子‘喔’了一声,知道冷怀瑾不愿意多说,便也没再问,马车一路驶向肖家新府。 在商州最繁华的长胜街,一间间气势宏伟的大宅院整齐有致的坐落两侧,但凡在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住在这条街上,而肖府因是御赐之宅,位置尤其好,便是坐落在长胜街的中央位置。 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坐落在朱漆大门两侧,两名护院站立其间,数米高的围墙将整个宅院与外界完全的隔离了开来,使得外头的人完全看不到里头的情形。 壮子低呼了一声,一双眼珠子都几乎要掉了下来,好半天才怯怯的蹭了蹭冷怀瑾的肩膀,低声道:“怀瑾,这便是你大舅家?” 冷怀瑾点了点头,跳下牛车,上前差那守门的小哥进去通报。 没过多时,大门便被人拉开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的引了冷怀瑾进去,壮子已是大气不敢出,只管随着冷怀瑾的身后,看着满院子的鸟语花香,亭廊蜿蜒,随处可见的假山楼台,虽算不上巧夺天宫,却是样样精巧慎人。 而这里的情景,在冷怀瑾的印象中,却已是熟悉得不得了,她轻巧的跟着管家,一路穿过回廓,往花厅前去。 人没走到,肖家一众人和冷昌修夫妇已经迎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啊,你怎的自己就来了,方才下人来通报,我还以为是听错了……”一道洪亮又慈爱的声音远远便传了过来,冷怀瑾咧嘴一笑,欢快的跑了过去,撒娇的扑进老妇人的怀里,甜甜的唤道:“外婆,我可想您和外公了!” 肖老夫人瞬间眉开眼笑,一俯身便将冷怀瑾抱了起来。 冷昌修夫妇原本想斥责她两句,此时也不好多说,随了肖老夫人,一家人便进了花厅中。 壮子进这宅子,原本就浑身不自在,向大家打了声招呼后,便随着管家缩进了旁边的小阁里,备了些点心给他等着。 肖家今儿个可真热闹,两家人难得的聚在一块,肖家二老更是喜笑颜开,嘴都合不拢了,好似比过年还让人欢喜呢。 “怀瑾妹妹,你总算来了,我和哥哥们正打算去大坑村看你们呢!”肖老夫人刚把冷怀瑾放下,肖三容便粘了上来,拉着冷怀瑾的手亲昵的向她打招呼。 冷怀瑾笑着捏了捏肖三容的脸,打趣道:“表姐怎的越长越漂亮了,害我都认不出来了!” 肖三容脸上一红,追着冷怀瑾便要打她屁股,一家人又是一阵欢笑。 肖子松、肖子俊和冷逸琛三个少年坐在一块,亦是眉眼含笑的看着两个姑娘家跑来跑去。 待一行人闹够了,肖睿这才差了这些孩子出去。 看来,他们是要谈正经事了。 “去书房玩吧,表弟过两年也该考童生了,正是看书的时候,你看看有哪些书合适的,便借回去瞧,待看完了,再来换!”肖子俊和冷逸琛的年纪相当,两人的关系也是尤其好,便勾肩搭背的往书房去了,肖子松摇了摇头,也一块跟了去了。 冷怀瑾正寻思着肖三容会带自己上哪儿去玩,却不想,她刚出了花厅,又折了回去,却是寻了处隐蔽的地方静静的蹲下来偷听大人们的讲话。 “三容姐,你这是做什么?”冷怀瑾假装不懂,拽了她的衣角疑惑的问道。 肖三容伸出一根手指,在唇瓣间做了个‘嘘’的动作,骗冷怀瑾道:“我听听奶要给我们买什么礼物过年呢!” 是啊,再过几日便要迎灶神了,一年的冬也即将过去了。 冷怀瑾直觉肖三容定是有事瞒着她,也不说破,坚起耳朵认真的听着花厅里的谈话。 肖睿在孩子们走出去之外,脸色便不太好看,但碍着父母在场,也不敢如何造次,只得闷声道:“昌修,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看来是我这个做大舅的高看了你!”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冷怀瑾不解的蹙了蹙眉,想到是不是为了冷逸真的事闹成这样? 肖三容听了这话却浑身一僵,身子向前倾了倾,整个人都贴在花厅的门背上。 里头沉默了一阵后,又传来了肖老夫人的声音,先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喃喃道:“昌修,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三容配逸琛再合适不过了,两人打小一块长大,三容的品性你也是知道的,再说了,你大哥有意提你一把,你这不是拂了他的好意么?” 这话一出,冷怀瑾只觉得脑海中一声闷响。 原来,父母今儿来肖家是为了商量这事? 再看肖三容,她的小拳头此时捏得紧紧的,柳眉微蹙,十分反感般咬紧了牙关,整个人僵硬的贴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事情的转机。 这时候冷昌修发了话:“娘,大哥,我们是怕委屈了三容,肖家如今已不同往日了,三容若是要嫁,定能嫁个人中之人,哪里轮得到逸琛啊!” 冷昌修的话确实不假,他并不是不喜欢肖三容,而是觉得自己家里高攀不上,怕将来委屈了她。 这倒是冷昌修的作派,冷怀瑾不禁点了点头,父亲做的没错。 ‘呯’的一声,茶盏重重的掷落的声音,肖老太爷猛的站了起来,冷声道:“好了,这事别再提了,既然人家不愿意,你们又何必硬塞过去!” 看来是动怒了,肖老太爷平日里的脾气是极好的,想来这事是整个肖家的主意,并不是肖睿一个人的意思了。 “昌修,梅姑,你们要知道我和你大哥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不指望她能嫁去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们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活着,一世无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不明白么?我们只要找一个对三容好的女婿!” 刘氏再也忍不住了,干脆把话往明白里说。 这桩婚事,原本就是肖家一致同意的,刘氏为人实在,想的没有肖睿那般长远,她只知道冷昌修两夫妇都是老实人,将来定不会亏待了她的女儿。 肖梅姑已经红了眼眶,肖家人对她满满的关怀像清泉一般流过她的心田,她还有什么理由好拒绝? “爹、娘,大哥、大嫂,我和昌修定不会让三容受委屈的,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她拉住冷昌修的手,正要给肖家二老跪下。 却在这时,原本在门外偷听的肖三容突然撞开了门,猛的扑了进去,尖叫一声:“我不同意!” 冷怀瑾刚想拉住她,却已经迟了。 “三容,你快出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少管这些事!”肖睿眉心一拧,不耐烦的冲肖三容挥了挥手,只道是女孩子家娇羞之作,心里也没想其他。 却不想,肖三容不仅没有退出去,反倒含着泪‘扑通’一声跪在了花厅的中央,咬了唇,斩钉截铁道:“我不要嫁给逸琛表哥,如果你们真要将我嫁人的话,我宁愿嫁给逸真表哥!” 冷怀瑾听到这些话,已然明白了三分,早前在肖睿荣归故里之际,她便查觉了冷逸真的企图,却是想不到,他竟有这本事,瞒着整个肖家,将他们唯一的孙女儿哄得非他不嫁的地步。 看来,是她低估了冷逸真了。 肖家的所有人都怔住了,若说肖三容不肯嫁人,他们还能理解的过去,但她却偏偏选中冷逸真。 肖睿当即气得摔了矮几上的茶盏,起身便欲上前掌肖三容两巴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说话了,你赶紧给我出去,别丢我肖睿的脸!” 肖三容能说出这样的话,在场所有的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她定是私下里和冷逸真有了某种见不得人的誓约,而生在对女子非常苛刻的天熹国,她这种行为,足以被称之为‘*荡妇’,若是传了出去,等同于毁了她的名声,让她一世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肖三容自小便跟着两位哥哥读书识字,平日里乖巧懂事,竟没想到,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来。 刘氏怔愣过后抢先上前甩了肖三容两巴掌,又心疼又难过,眼泪夺眶而出:“你怎的能说出这种话来?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可此时的肖三容哪里听得进肖家人的话,倔强的挺着背脊,神色是没有丝毫的让步,执意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便是要嫁给逸真表哥!” “你……”肖睿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抡起拳头便要揍人,好在被冷昌修夫妇给拦了下来。 这种被爱慕冲晕了头的感觉,冷怀瑾懂,她平静的看着肖三容那不容置喙的模样,好似为了那个引她入坑的男人,可以连父母兄弟都不要。 缓缓的蹲下身子,目光清澈如水,在一片嘈杂的责骂声中显得尤其突兀:“三容姐,如果一个男子真的喜欢你,绝不会陷于你不义,他会光明正大的求娶你,而不是私下与你结三生之好,毁你名声,逆你父母,日久见人心,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肖三容猛的侧过头,只见冷怀瑾目光锐利,信心满满,明明是稚气未脱的脸,此时却显得老在深沉,仿佛她说的这些便是人生的真理,让人不得不去相信。 是啊,若一个男子是真心喜爱你,他便不会偷偷与你结缘,而是历尽千辛万苦也要与你在一起…… 心中猛的一阵抽痛,使得冷怀瑾整个人蒙上一层让人看不懂的沧桑感。 勾唇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脑海中却闪过上一世陈王赫连城的模样。 他苦等八年,为的便是和董婉玉在一起,说不嫉妒那是假的,这世间的女子有谁能幸得这么一个男子的真情? 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将心中的忧郁如数赶走,她再度望向肖三容,期望她能聪慧一些,与她打上这一个无法预知的赌。 肖睿和刘氏都安静了下来,对于冷怀瑾的话,没有人提出质疑,却是越发的觉得她小小年纪,便能参透世间事,实属难得。 刘氏更加笃定了冷家的家教,此时却因肖三容的不懂事,心里生出愧对冷昌修夫妇的想法。 肖三容的眼神闪了闪,最后还是洪亮道:“自然敢!” 冷怀瑾勾唇一笑:“那便等着瞧吧!” …… 早早用过晚膳,三房一家便坐上壮子的牛车回了村子,人刚到村口,便听到有人嚷了起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后山出了吃人的妖怪了……” 冷昌修急忙跳下马车,上前问道:“什么吃人的妖怪?” 那村民惊得脸都白了,指手划脚道:“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个小姑娘被……”说到后头,他是说不下去了,只是拼命的扒着衣裳,做出羞辱的动作。 围着他的一行人个个唏嘘不已,冷昌修摇了摇头,只道是有人造谣生事罢了。 却不想,他刚转身,那村民便扯住了他的袖口,紧张兮兮道:“冷家老三,听闻那姑娘可是你家的侄女啊,你赶紧回去瞧瞧吧!” 冷昌修脸色一变,赶紧往家里赶,却发现,院门紧闭,整个家里空荡荡的,心中暗道不好,随了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便赶到了一直被传得极为诡异的后山口。 谁知,远远的便听到沈氏那哭天抢地的声音。 冷昌修拔开人群一看,冷家一家人几乎都聚在了这里,沈氏的怀里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冷怀素,李氏跪在旁边淌着眼泪,身子抖得厉害,冷逸真两兄弟则左右搀扶着李氏,大房三个孩子呆立在旁边,不知所措。 村子里的向大人被好心的村民请了过来,此时正为冷怀素把脉。 此处仅仅是后山口,冷怀瑾往前走了几步,却见在后山的林子里,隐隐有几具陌生的男子尸首横七竖八的倒在泥沼里,满面的血迹,双目瞪得滚圆,虽看不真切死因,但从他们身上的衣饰可以辨断七八,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这绝不是村民们所说的什么‘吃人的妖怪’。 显而易见,这里在不久前,或许是昨儿个夜里,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厮杀,冷怀瑾突然想起赫惊鸿前两日所受的伤,以及近段时间他经常不见踪影,心中一紧,想到方才回到冷家时,家里空空如也! 人群中,向大夫已经收了医箱,淡然道:“姑娘这条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往后这身体便要废了,手脚的筋脉尽断,即使接好了,行动上也是比常人要差一些的……” 向大夫的话说的婉转,但众人心中都明白,冷怀素这是成了半个废人了。 沈氏又是一阵嚎啕大哭,李氏再也经受不住这种种的打击,双目一翻,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冷昌修恼怒的瞪了三个少年一眼,遇上这种事,居然只顾着惊慌,却是无一人上前安顿了这些老弱妇儒。 他一把抱过冷怀素,吩咐道:“先回家,逸林去抓药,逸华和逸真照顾好你娘,逸琛看看向大夫有什么需要,怀玲去煮水,动作快一些!” 说罢,人已以飞快的往回跑去。 众人在冷家的人离去之后,却是再不敢停留,争先恐后的相继离去,生怕自己也着了那后山的妖怪的道,落得好似冷怀素这个下场。 一时之间,整个后山只剩下冷怀瑾一人。 静谧的林子里传来低低的鸟鸣声,在这空旷的环境里,透着一种渗人的诡异,配上林子里浓重的血腥味,真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别说是一个小姑娘家,即使是成年男子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只怕也要吓尿了裤子。 但冷怀瑾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赫惊鸿前两日重伤归来,如今又不知去向,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的厮杀都和赫惊鸿有着牵连。 脚步向前一步一步的迈进去,绕过那几具尸道,再度往深处走。 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整个密林中像是被血洗过一般,潮湿的空气打在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红,好几处地方都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血红的印记,随着天色渐渐灰暗,若是人从远处望,这整个后山,便如同深山鬼林。 一阵寒风刮过,带起树叶不规则的沙沙声,冷怀瑾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一阵凉意闪过。 抬头,却见一道黑景在眼前掠过,将她的发丝吹得翻飞舞动,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处,冷汗顺着后背一路往下滴,湿了里衣…… “赫惊鸿,是你吗?”强烈的恐惧让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唤那个她要寻的人,同时也为了给自己壮胆。 便在这时,四面八方的枯枝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道接一道的银光闪过,如闪电般迅速凌利,待冷怀瑾反应过来,四周已经围了不下八名黑衣死士。 “我误闯此地,向各位爷赔个不是,还请各位爷高抬贵手!”冷怀瑾的双腿已然发软,故作冷静的抬高了声调探听虚实。 对方没作回答,脚步有节奏的往她的方向慢慢的前行,如若没有猜错,这些人都是没有思想的死士。 看来,她这一回是走到阎王殿了,若真这样死去,她又怎会甘心。 ‘吹……’的一声,风吹树叶,又是一阵响动,八道银光齐齐向他挥来,冷怀瑾尖叫了一声,本能的抱着头往地上钻,却闻头顶一声‘哐当’响,自己小小的身子已然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她闭着双眼死死的攀着来人的脖颈,像是无尾熊一般贴在来人的身上,心里却安定了下来。 她活下来了…… 一阵打斗声后,耳边总算恢复了平静。 赫惊鸿无奈的瞧着拼命往自己脖颈间缩的毛绒绒的小脑袋,嘴边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宠溺的弧度,却惊悚了身旁的风、雨、雷、电,四位随侍。 这个女娃娃是谁?竟被他们视为神诋的主子像珍宝似的捧在手心,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厮杀间,他们明显的能感受到赫惊鸿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手指抚上冷怀瑾柔软的发丝,低头,轻声安抚:“没事了,别怕!” 尤如轻叹的低沉嗓音,瞬间让四位随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赫惊鸿抬头看了四人一眼,眉心一蹙,四人立即识趣的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冷怀瑾抬起头时,面前只剩下赫惊鸿一人,一对乌黑明亮的双眼迅速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她此时是处在一个山洞里,面前燃着火堆,因此也不觉得冷。 “我不怕!”嘟着小嘴,她倔强的望着他,不知为何,心里却安稳了下来,这一刻,她似乎不后悔走进后山来寻他。 赫惊鸿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不知是帖得极近的缘固,还是刻意为之,柔软的唇在冷怀瑾的面上轻轻一掠,指尖敲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两个字:“逞强!” 说罢,已然将她抱起,脚尖一点,快速的掠过诡异的竹林,往山下飞去。 冷怀瑾抱着他的脖子,任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感受着赫惊鸿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心里和身上都仿佛都被暖化了,她突然想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后山,又为何要藏在大坑村…… 嘴唇刚动,那环抱着她的人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低下头淡然道:“倘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真相!” 冷怀瑾攀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到嘴的话却是生生的被她吞咽了下去。 回到冷家,向大夫刚收拾好东西离开,冷怀瑾和赫惊鸿刚进屋子,李氏便冲了进来。 “三叔,三弟妹,我全招了,我全招了……”膝盖一弯,李氏便要跪下,被肖梅姑扶了一把,身子软软的靠在桌子边,好似抽了筋扒了骨般无力。 原本俏丽的面容几日之间已是憔悴不堪,泪痕连连,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秀气模样? “二嫂子,你有话好好说!”冷昌修给她倒了杯水。 冷怀素今儿个出了这种事,他心里不好受,虽说分了家,但毕竟都是冷家人,他不搭理他们,却也不希望他们出什么事啊。 “都是我的错,一定是刘家,刘家的人怪我没办好事,找我算帐来了……”李氏捶着胸口,哭得陷些背了过去。 冷怀瑾和赫惊鸿对望了一眼。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氏怕已经吓破了胆,故才会乱了方寸,没过脑子就将责任一味的推给刘家去,因此,这话估计不会有假了。 “二伯娘,你说清楚一些!”冷怀瑾已经冲进了屋,抓住这个时机便要将李氏的话都套了出来。 难不成那年秀芝还和刘家扯上了关系? “我已经将牌子放到了村口的榕树上,明晚那接头的人就会来取了,这一回,我全听你们的!”李氏带着几分乞求的望着冷昌修夫妇,似乎仍旧没从方才的恶梦中醒过来,浑身颤抖得厉害。 想来,经过了这一次,她也不再起害人之心了。 “二嫂子,你且先回去休息,好好照顾怀素,那孩子往后还要多看着点,我就怕她心高气傲会想不开,明儿个若是能抓出那幕后之人,我们一定会替怀素讨个公道!”肖梅姑也不再多说,起身将李氏送了出去。 有了李氏的配合,他们就不信,那人还能藏得住? “说吧,冷怀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待家人都各自休息去了,冷怀瑾这才拽住赫惊鸿要问个明白。 后山是什么地方?以冷怀素那般精明的脑子又怎会独自跑到那里去? 她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说跟着什么人过去的。 赫惊鸿却不意外她的通透,毕竟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让他目瞪口呆了无数次,从第一回她智斗恶奶开始,他便对她起了好奇心。 以一个不满七岁的女娃娃来说,她太过精明。 渐渐的,他习惯了她的精明…… “如果我告诉你,是冷怀素咎由自取,你信么?”赫惊鸿单手撑着下巴,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一收,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冷怀瑾略一思考已是恍然大悟,伏在桌子上便闷笑了起来:“好爷这是险些被人劫了色去吧?” “爷虽生得俊朗不凡,但绝不是随便之人!”想到昨儿个夜里,他探进后山之时,因一时大意,竟被冷怀素跟了过去,之后趁着无人,她又自解衣衫,想用清誉来害他,好在他的侍随及时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这才没污了他的眼。 想想那一幕,赫惊鸿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听赫惊鸿这话,再观他那嫌弃的表情,冷怀瑾已经心下了然,昨儿个冷怀素与她大吵过后跑了出去。 她一直对赫惊鸿有所图谋,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生米煮成熟饭,却不想……竟会落得这个下场。 “好爷自然不是随便之人,只是随便起来不是人……” 懒懒的挑眉,带着几分兴灾乐祸的看着赫惊鸿,冷怀瑾起身,打着哈欠往自己房里走去。 “随便起来不是人?”赫惊鸿略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在山洞里,唇瓣掠过她面颊的触感,一声低笑自唇间逸出。 她倒也是了解他的…… 次日,已是腊月二十四,拜灶神的日子,在天熹国是极重这一日的,不仅显贵人家大张旗鼓,就连贫穷百姓家也是热闹了起来,贵人杀猪宰羊,穷人宰鸡宰鸭。 冷怀瑾和冷逸琛两人负责准备拜祭品,冷昌修夫妇买了只肥油油的鸡回来,正在厨房里烧水拔毛。 “哥!”冷怀瑾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和冷逸琛闲聊。 昨儿个从肖家回来后,她一直想问他,却是没找上机会。 待冷怀素的事闹过后,夜,也已经深了。 “妹妹,你是不是想问三容妹妹的事我知不知情?”冷逸琛淡淡一笑,一抹苦涩涌上眉梢。 冷怀瑾这才发觉,哥哥是真的长大了,这半年来,他不仅身段结实了,个子长开了,之前脸上的稚气也似乎渐渐消退了。 眉眼间泛起了一丝少年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的青涩之气。 她有些惊讶,自肖家回来的路上,一家人默契的不曾言语,哥哥虽然心中清楚,却只字未提。 想到这里,冷怀瑾心疼的握了哥哥的手,只觉得肖三容已经配不上她的好哥哥了。 “哥,你还同意娶三容表姐么?”是以,一个已经懂事的少年,都明白女子的情操非常重要,肖三容已经在整个肖家信誓旦旦非冷逸真不嫁,倘若她往后真嫁给了冷逸琛,不管这份情还在不在,对于冷逸琛来说,都是一辈子的污辱。 “人小鬼大,这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问来做什么?”冷逸琛唇角一弯,伸便在冷怀瑾的头上揉了一揉,眼中是对妹妹的浓浓宠爱,连带着眼底的一丝落莫。 这世间,又哪一个男子会不介意?但这事冷逸琛知道自己做不了主。 冷怀瑾吐了吐舌头,心里已然清楚,哥哥或许一早便喜欢上了肖三容,只不过他为人正派,没有冷逸真那般的心机,一直禀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想法,默默的维护着肖三容。 哥哥心里的苦,又有谁能知晓? 但愿肖三容不要一错再错,进而落个终身遗憾的下场。 眼看着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了,天色稍亮之际,只听到冷昌修一声低喝,拜灶神的时辰已到,他从厨房里出来,带着冷逸琛和赫惊鸿进里头跪拜。 很显然,三房一家早已经将赫惊鸿当成了自家人。 冷怀瑾和肖梅姑在外间等候,待他们出来,又将准备好的清水撒向门口,把拜灶神剩下的糖分给几个孩子吃。 待简单的仪式完成了,天已经亮堂了,肖梅姑这才进厨房将拜完灶神的鸡切开,分小盘子装好,又炒了几个小菜,一家人便围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 与三房这边的气氛完全不同的是大房和二房,沈氏虽早早就起了床,却是一直坐在正屋发呆,待清醒过来,天已经大亮,拜祭的时辰也过了。 李氏在屋子里照顾还未转配的冷怀素,哪里有心思做其他。 大房的三个孩子自打聂氏离家和父亲的入狱之后,便更加的懒散不懂事,每每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毫无长进之心。 待肖梅姑收拾好碗快,冷怀瑾捧着下巴听哥哥读书之际,冷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跑出去一瞧,竟是几位陌生的小哥赶着两辆马车停在了冷家的院子门前。 “请问这里是冷昌修冷爷的家么?”为首的一位面白身长的男子跳下马车,十分恭敬的往院子里拜了一拜。 这是冷昌修第二回被人称为‘冷爷’了,脸上虽残渐得很,但已然不似之前那般震惊了,他忙迎了上去,客气的问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么?” 那男子呵呵一笑,欣喜道:“我是商州邀月楼的副掌柜的,昨儿个听闻你这里有好酒要卖,便找了过来!” 冷昌修疑惑的皱了皱眉,一回头却见女儿暗自吐舌头,心里已然明白了个大概。 那小哥生怕冷昌修不信,忙将冷怀瑾昨儿个落在银月楼的小酒坛子搬了出来,嘴里直道‘好酒’,他仅仅被分了一杯,已经悬梁绕顶,回味无穷了。 酒烈却不刺喉,香醇间又后劲十足,比起当下的土烧,好上十倍也不为过。 冷怀瑾眼珠子一转,本能的看了一眼屋子里正悠闲喝茶的少年,这家伙还真把他们一家当棋子使了。 “一百两,全搬走!”既然他如此慷慨义气,她也不能小家子气不是? 手指一伸,懒得讨论关于价钱的问题,颇有几分爱买不买的痞样。 邀月楼的副掌柜的,双眼一瞪,到嘴的甜言蜜语就这么被她硬生生的塞了回去,对于这位被好爷看中的人,他原本还想讨好几句,眼下一看人家那架势,那是懒得与他废话了,只得灰溜溜的往袖口里掏银票。 “小兄弟,你若是觉得价钱不合适,或许还可以同小女商量一番,毕竟……”一百两确实有些不合理,冷昌修这个做父亲的都惊得擦了一头的冷汗。 几坛子苞米酒,虽说是酒种新鲜,但毕竟造价不高,他老实惯了,哪里挣过这种冤枉钱。 可未待他的话说完,副掌柜的已经掏好了银票往他的手里一塞,脸上客气道:“价钱合理,应该的!”说罢,已经挥了手,吩咐几名属下随冷昌修搬酒去了。 沈氏刚出了屋子,便亲眼见到这么大的一张银票,她的一双贼眼死死的落在冷昌修的手上,猛的扑了过去,便要去夺那银票。 “老三,这酒居然这般值钱,难怪老大和老二要打它的主意了!”她原本以为卖不了几个钱,才会将老大狠打一顿,当时若是知道这几坛子酒水居我值一百两,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老三把酒水追回来。 “奶,大伯和二伯是不识货,这么好的酒只卖了几两银子,还亏了自己,人呐,脑子不好使也没办法医啊!”冷怀瑾挑眉看了沈氏一眼,一把从父亲的手里夺过那一百两银票,往怀里一揣,拍拍屁股转身便回了屋子。 几句话将沈氏噎得几乎要断了气了。 她这话不仅是骂了老大和老二,顺带还将沈氏当时做的那一场戏一同给骂了。 “老三,我告诉你,即使你和老大、老二写了绝断书,但我老婆子始终是你的亲娘,你甩了他们,却甩不开我,开了年我就和你们三房一起过,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去县衙门告发你!”沈氏被冷怀瑾气了一通,指着冷昌修便骂了起来。 这些话也不是她一时义气说出来的,这些日子沈氏是反复的思考过了。 老大、老二眼下已经入狱,她与其守着几个孩子苦了自己,还不如跟着老三一家吃香的喝辣的,顺便再帮补一下老大、老二的家计,两全其美。 沈氏这话确也没错,冷昌修心里虽然不愿意,却是不能反对的,天熹重孝,他的名声若是坏了,科考是不允许的。 肖梅姑怕她生事,当下便应允了起来。 终是将沈氏给哄服贴了,冷家院子也清静了。 “爹娘,奶要和我们三房过,我倒觉得这提议不错,正好提升了爹的名声,若是能中举的话,朝廷一定会看中这一点,对爹爹的前程也是有帮助的!”关了屋门,冷怀瑾已是眉开眼笑了起来。 “你怎的就料定你爹一定能中呢?”冷昌修也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抚上女儿的发丝,只觉得这丫头是越发的精灵古怪了,满脑子的心思,让他应接不暇吧。 但这话也说的没错,沈氏住过来,对于要入仕的人来说,那是积累名声的好事。 肖梅姑也噗哧一笑,伸手在冷怀瑾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怀瑾说的一定中!” “爹爹这些日子好好准备一下,过完年我们便搬到果园去住,到时候也免得奶在我们这房拿东西填补大伯和二伯家!” 上一世,冷昌修便是腾云直上的,他到了这个年纪,书经早在脑海中,又加上这几年科考的试题偏向天熹的实际民情,因此,反而对那些死记硬背的书呆子有弊无利了。 搬不搬过去,他们倒还没有考虑过,但那么大的一个果园,真真是经营起来,也是需要得力的人手的,眼下,冷昌修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单凭着他们几个孤儿寡母的,也是吃力的很。 正愁还得找几个得力的帮手,外头便传来赵楠的声音。 自打赵屠夫死后,赵楠便独自过活,好在她生性彪悍,如若不然,早就被村子里的一些地痞流氓欺负了去,到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冷怀瑾灵机一转,将揣着篮子的赵楠拉进了屋,笑道:“赵姐若是能去咱们果园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肖梅姑双眼一亮,也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姑娘性子爽直,连忙点头同意。 到了夜里,待村子里的人都睡下了,李氏这才领着三房的人偷偷摸到了村头,寻了处隐蔽的位置分别躲藏好,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从村口鬼鬼祟祟走进来一个人,肥胖的身段,矮个子,一进村子就左躲右闪,四下张望。 李氏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便是平日里和自己接头的人,正要走出去,却被肖梅姑拉住了,远远的,冷家人看见那人取了李氏藏在树枝间的令牌,清了清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声:“李家妹子!” 李氏这才走了出去,神色镇定的冲那婆子福了福,笑道:“大姐姐今儿个怎的来得如此之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正要回去歇着呢!” 话刚说完,冷昌修几人便冲了出来,未待那婆子叫出来,便已经在她嘴里塞了破布,回家一照,这人竟眼熟的厉害。 “姜婆子!”冷怀瑾低叫出声,上一世,她可是年秀芝身边的红人。 平日里为人狡诈,暗地里给年秀芝出过不少阴人的主意,被年秀芝视为最贴心的人。 冷昌修显然也认出了这人,比起冷怀瑾的惊讶来说,他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好似在纠结着什么。 经过上一回,冷怀瑾已经看出,爹爹是一早便认得年秀芝的,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反葛,为何每每遇到与年秀芝的事,爹爹的反应便让人费解? “唔唔……”很显然,姜婆子也认出了冷昌修一家,双眼惊恐的瞪得滚圆,这种陷害人的事一旦被揭穿,村子里但凭证据,是有权力将她私自除死的。 她不过一介奴婢,即使没了命,年秀芝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报案,顶多悄悄找回她的尸首,让她不至于抛尸荒野。 “爹爹,你且将她送官,看看她背后的人到底是刘家还是另有其人!” 眼下,事情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年秀芝与刘家有牵扯;第二,年秀芝借着刘家的名义在外头害人。 不管是哪一种,刘家都只会一口咬定事情是年秀芝做的,到时候,这两主仆便是得罪了刘家,后果可想而知。 听了这话,姜婆子的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整个人惊恐的弹跳了起来,却因发不出声来,而急得冷汗直流。 肖梅姑见她有话要说,一把将她嘴里的布扯了出来,姜婆子咳了几声,扑在冷昌修的脚下便啕嚎大哭起来:“冷家老三,你可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啊,你别忘了当年你可是欠了我们家小姐一份情的,你若是敢说出去,我们家小姐便要抖出当年的事来,你们谁也讨不到好处!” 当年? 这两个字眼让冷家的人都震惊的瞪圆了双眼,听姜婆子的语气,冷昌修与年秀芝还是有‘情’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梅姑紧咬了下唇,眼眶发红的看着冷昌修,心里赫然明白,为何每一回遇到有关年秀芝的事,他便闷不吭声。 “爹爹,你就不打算说个明白么?你要知道这婆子的主子可是差点害了我们全家的命呢!”冷怀瑾急得直跺脚,两世纠结的真相,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了。 她也在赌,赌她的爹爹与那年秀芝光明磊落,可惜……冷昌修的沉默终是让冷怀瑾失望了。 他叹了一口气,身子像是失重一般,慢慢的退了一步,跌坐在身后的长木凳上。 姜婆子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拿准了冷昌修的性子,扬声道:“冷家老三,你快些把我放了,这事便到此为止,我家小姐和你之间便算是一笔勾消了!” 这话说的蹊跷,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异端,看来冷昌修和年秀芝之间的事是不会有假了。 肖梅姑气得脸色发青,一把便拽了冷昌修的衣袖道:“冷昌修,你把话说清楚,你和这婆子嘴里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此时的冷昌修,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耐心的解释什么,而是一把推开肖梅姑,不耐烦道:“你想多了,不过是相识一场罢了!” 说罢,已经动手解了姜婆子身上的麻绳,姜婆子大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短腿跑得贼快,眼看着便要溜出去了,却被赫惊鸿一把揪了回来。 “单单是相识一场,你便能容忍她去害你的妻儿?”肖梅姑心寒的看着冷昌修,因为气愤,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两行清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直往下缀。 想到这些年来的两人的相敬如宾,似乎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生生的打碎了。 她似乎不确定自己在冷昌修的心里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爹,这事你今儿个不说清楚,我们大家都不会原谅你的!”冷怀瑾气得直跺脚。 上一世,自己家破人亡,在年秀芝的施舍下苟言残喘了数十年,这一世,她又岂能再容她放肆一次? 她不要娘亲被活活气,亦不要哥哥被生生害死。 “怀瑾,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和你哥哥进屋去,别在这里瞎胡闹了!”冷昌修突然恼羞成怒,一手拂开上前来的冷怀瑾,直将护着妹妹的冷逸琛也推倒在地…… 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冷昌修面上那复杂的表情…… 这还是他们的好爹爹么?这还是她娘亲的好丈夫么? “你是要为了那个女人对我们母子三人赶尽杀绝么?”肖梅姑又气又心疼,赶紧将一双儿女扶了起来,护在怀里,眼中却寒得厉害,似乎只要冷昌修说出一个肯定的字眼,她但能拉着一双儿女离开冷家,离开他。 “我……”冷昌修看着自己的双手,干涩的唇瓣一张一合,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双儿女动手,连他自己都吓到了,为何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哀怨的眼神望向肖梅姑,手指刚想触及她的肩膀,却被对方挡了回去。 “梅姑,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怕,怕当年的事再次被人挖出来做文章。 “冷昌修,算我肖梅姑看错了你!”冷冷一笑,唇边勾起一丝苦涩,肖梅姑已经迅速的拉起了一双儿女,便要出门去。 赫惊鸿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看着那满脸上泪,却格外坚韧的小人儿,原本不该他管的事,心里竟腾升起一股少见的怒火,一手甩开那婆子,上前便狠狠的揪起了冷昌修的衣襟,眼神阴森冷酷,转瞬之间,人们见惯了的呆傻少年,便成了一道嗜血的狼。 “冷叔,做男人便要坦荡荡,事情既然做过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若你今儿个真要护着那个女人,我马上带着肖婶三人走,往后再与你无瓜无葛!” 说罢,他冷哼一声,重重的将冷昌修甩在他身后的木凳上。 姜婆子见状还想说些什么,胸口已被赫惊鸿重重一点,整个人便呆若木鸡不得动弹了。 而在此时,一直未说过只字片语的李氏,也开了口了:“三叔,我劝你两句,这世上最亲的还是家人啊!”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种种,李氏已然改变了当时的想法,她如今一心想靠着肖家,若是冷昌修真和肖梅姑分开了,那么,肖家那边也是指望不上了。 终于……冷昌修慢慢的站了起来,神色疑重的往姜婆子的方向走去…… 064 果园立威,爹爹高中 终于……冷昌修慢慢的站了起来,神色疑重的往姜婆子的方向走去……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冷昌修,等着他做这个决定,要他的妻儿,还是要那个害他妻儿的女人。 “回去告诉年秀芝,我冷昌修从此之后,与她再无瓜葛,她若是再敢害我妻儿,我绝不会放过她!”凶巴巴的语气,手却用力一推,硬是将姜婆子推出了三房的屋子。 冷怀瑾万万没想到他们娘三个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冷昌修居然还是护着那个幕后之人,气急败坏之下,她抬腿便要去追那姜婆子,刚一动身,就被肖梅姑死死的扯住了。 “别追了,即使你追回来,你爹同样还会放了她!”肖梅姑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 只是话语间却是没有了一丝温度的,好似寒了心,灭了情般。 冷昌修苦涩的僵在原地,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 他知道他是伤了妻儿的心,将到手的仇人给放了。 但让他对付年秀芝,他却又做不到…… 一转身,肖梅姑已经到内室收拾了几件衣裳,冷怀瑾和冷逸琛也不客气,态度强硬的跟着肖梅姑一块出了三房的屋子。 坐上壮子家的牛车,去商州城的路上,冷怀瑾拉着肖梅姑的手,重生后还是第一回见到母亲哭得如此伤心。 便是因为她对父亲的情太过深了,才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娘,你放心,我和哥哥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冷怀瑾靠在肖梅姑的怀里,任娘亲将自己抱得紧紧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母子三人相依相连。 手抓着哥哥的手,心里不知为何,竟渐渐的平静下来,慢慢的转化为了一种侥幸的欣慰,好在哥哥还在…… …… 望着因为家人的离去,而满壁清冷的家,冷昌修呆呆的坐在桌旁,双眼通红,一时之间,好似老了好几年。 年秀芝是真的回来了。 上一回在破庙里,他骗自己是偶遇,但这一次,姜婆子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氏字字珠玑的咬定要害自己妻儿的人,便是姜婆子身后的主子。 但他们手持的却是刘家的牌子,难道年秀芝真的变成了这么阴险的人么? 想到这里,冷昌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哀怨的眼神中慢慢涌上了一层自责,当年,她救过他一命,他们曾经互通好感,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考中秀才后,就上她家去提亲,可惜……年家未等到那一天,便发生了变故。 年秀芝的哥哥因为嗜赌成性,欠下了一大笔债钱,债主追到家里,将一家人活活的打死,年秀芝逃了出去后,不知所踪…… 冷昌修当时因为害怕,没能给年家帮上忙,为了这事,他在心里自责了好多年。 曾经一度,他以为年秀芝死了,却不想,如今她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桩沉封的往事,亦慢慢的浮上心头,再一次的敲击着冷昌修原本愈合的伤口,点点滴滴的痛着、悔着。 这个年,对于整个冷家来说,都过得异常清冷,连来讨春联的乡亲都较往年要少了许多。 开了年,天气日渐变暖,而冷昌修在大年初一前去肖家接人无果后,心中有愧,便再也拉不下脸去求人了。 过了正月十五,他独自背上行礼,前往考点参加县试。 而肖梅姑和冷怀瑾则在肖家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正式购进了一批物美价廉的果苗和部分移植的果树。 赵楠不仅前往帮忙,还连带着自家门前的那棵梨子树也一块移了过去。 壮子赶着牛车,替赵楠将树运过去之后,简直是瞠目结舌。 他一直以为冷怀瑾所说的果园,便是几亩破地上种几株小果树,却不想,那由简易的篱笆围起来的土地,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 此时冷怀瑾正忙得不可开交。 分派果苗和果树的种植地点,交待新雇用的劳力对果树进行栽种施肥等。 冷逸琛则登记前来做散工和签长工的劳动力,与之签订雇用合约。 这是冷怀瑾千叮咛万嘱咐的事,上一世,她管理佃户便因为合约不详而吃过好几次亏,因此,果园建立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和这些村民订下合理的条约。 任何一方违反了,另一方都有权力解雇或被解雇犯错的一方。 许多没念书的村民生怕吃了亏,都在与冷逸琛争论,赵楠见状立即从牛车上跳了下去,手掌往那小桌子上一拍:“你们若是不想签也没关系,回家等着,这后头还大把人等着进咱们冷家果园做事的,靠边站去!” 她嗓音洪亮,说起话来像是放鞭炮似的,原本还据理以争的村民们被她这么一喝,皆矮了几分势头,低喃着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冷逸琛冲她竖起了大姆指,紧接着后头来报道的人走上来,顺利的又签下一位散工。 到头来,那些不满的人,反倒舔着脸来求冷逸琛进果园做事了。 一来,冷家果园的工钱比外头高出一吊钱,再加上离家近,还能照看着家里的老人小孩,这算起来,可比来来回回的城乡跑要合算得多呢。 因此,清河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人都基本上到齐了。 好不容易筛选出半数不合格的劳力后,正式雇用了五十人。 一日忙活下来,大伙虽然累得筋疲力尽,心里却也是充实的,看着原本空旷的地方,一日之间,已经绿树成荫,到处散发出春天的生机。 一眼望去,一片清新之色,使人的心情也一步步渐好起来。 这日夜里,冷怀瑾作东,请冷家果园的所有劳工大吃了一顿,也毫不吝啬的将仅剩的一小坛子苞米酒分给了大家品尝。 不少人对着那满叠子的肉,香醇的酒却洒下了热泪啊。 这些东西,他们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如今热腾腾的摆在他们的面前,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肥腻腻的五花肉,配上一坛子闻上去就属上乘的好酒,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下了筷子。 冷怀瑾看着众人的神色,心下已经了然。 “大家别客气,都吃上吧!”肖梅姑以为村民们是不好意思,故笑着先举了杯,怎知,与她迎杯的却寥寥无几。 是啊,他们在这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家里的老弱妇儒却仍旧挨着饿呢。 谁忍得下心去动那些奢侈的东西呢? “王婶,吩咐下去,给清河村子每家每户送一叠五花肉,十个白面馒头!”冷怀瑾清亮的嗓音抬高了几度,冲着上菜的妇人吩咐道。 众人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坐在肖梅姑身旁的小丫头眼眸清亮,嘴角含笑,神情老成,方才的那一道声音,便是出自她的嘴。 巴疤脸一行人自然知道冷怀瑾的厉害,但其他的村民却对她了解不多。 听了这话,有人质疑,有人不屑还有人一笑而过。 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娃娃,哪里有信服度。 冷怀瑾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今夜她特意设了这个开门宴,一方面是笼络人心,另一方面亦是建立威信。 她知道,单凭他们母子三人,是不足以让这些村民臣服。 而肖梅姑的性子又偏软,哥哥亦是温和之人,眼下唯有她去做这个恶人了。 “是!”王婶立即点头退了下去,将冷怀瑾早已吩咐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厨房几个婆子的手里,几人推着板车便开始从村头派菜食了。 这一下,单凭那些人不信也不行,纷纷举了酒杯迎着主位几位东家的酒杯放心的喝了起来。 却是,冷怀瑾又猛的掷下酒杯,犀利的眼眸好似一把刀子似的在众人的脸上刮了一道,而后落在刀疤脸身旁的瘦个子身上,缓缓起身,向他走去,手中不知从哪里掷出一份合约书,当着众人的面便大声的念读出来:“凡与本庄签订合约者,皆不得在劳作的时辰中擅自离开,更不能随意偷拿果园的东西,一经发现,本庄将解除合约,永不录用!”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皆不知道冷怀瑾到底是何意思。 只有那瘦个子的一张脸‘刷’的一下全白了,但他到底觉得这东家不过是一个妇人加二个孩子,因此,也没有立即上前认错,而是气定神闲的坐着,等待她的下文。 “壮子,给李三收拾东西,席后送出果园,永不录用!”合约猛的掷在李三的脸上,冷怀瑾毫无起伏的声音重重的打在众人的心上,使得原本捏着酒杯的村民,个个醍醐灌顶,翻然醒悟。 今儿个他们皆抱着拿便宜的心里,觉得东家不足为惧,因此,不少人偷偷往家里拿东西,其中以李三拿得最多。 想不到,冷怀瑾居然知道,并且有胆量将他揪出来。 “你凭什么解雇我,我犯了什么错?”李三虽心虚,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肯丢这个面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娃,他便是拿捏了这一点,料定东家没能耐对他们如何。 刀疤脸的嘴角抽了抽,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洒杯,似乎在纠结应不应该淌这趟浑水。 面对李三的指责,众人原本以为冷怀瑾定是吓破了胆,毕竟李三是个成年的男子,又生得面色不善,一般人家的孩子,见着他都是要绕道走的。 冷怀瑾却是冷冷一笑,道:“上工第一日,你拿了东家一把锄头、两个箩筐、三包肥料,我说的可有错?” 李三也来了火气,喝了一杯小酒,胆子也大了起来,脚步向前一跨,怒目瞪向冷怀瑾,伸手便要将她提了起来,喝道:“老子就拿了,你能拿我如何?” 肖梅姑见状,生怕女儿吃了亏,忙跑上前去劝解:“算了算了,拿了就拿了,别动气啊!” 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又处在人家的地盘,这生意也确实不太好做啊。 李三见东家都低了头,气焰更加的嚣张了起来,扬手便将小桌上的酒杯‘哐当’一声掷落在地,凶神恶煞的指着冷怀瑾两母女:“我告诉你们,老子要是高兴了,把你的果园搬了,你也不能奈我如何!” 这口气,完完全全就是吃定了肖梅姑母子三人无依无靠。 在场的雇工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冷家母子三人说句话,撑个场面,人人聚精汇神的看着双方对持,似乎在心里衡量,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到底是帮冷家母子三人,还是和李三一样,趁机拿点便宜? “李三,适可而止!”刀疤脸似乎看不下去了,毕竟冷怀瑾曾经放过他一回,但当着整个清河村的乡亲,他也不能和李三翻了脸,只好上前劝解起来,却不想,李三一把便甩开了他去拉人的手。 “你……”肖梅姑原本以为自己好言相劝便没事了,怎知却是涨了对方的气焰,合着这李三今儿个就是没安好心的进来冷家果园做事的。 她总算明白女儿为何执意要劳民伤财的办今晚这场酒宴,为的就是看看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能留,多少不能留的。 李三见肖梅姑被气得脸都青了,嘴角却勾起一丝痞痞的笑意,越加得意放肆起来,俯下身子,不屑的看着冷怀瑾,慢悠悠道:“小丫头片子,你别以为在这里办个果园,你就是大地主了,我告诉你,你往后给老子小心着点,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不要大惊小怪,若是惹恼了老子,后果自负!” 后头几名劳工看着冷家的三个东家被李三唬得不敢动弹,也壮了胆子,纷纷笑着给李三敬起酒来,眼神不屑的在肖梅姑母子三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想必也起了坏心了。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将几人记在心里,手指却捏了捏肖梅姑的手心,示意她不必惊慌。 “来来来,给老子敬杯酒!满上!”李三是得意妄形了,上前便要抓住冷怀瑾的手去给自己倒酒,毕竟在这农村地方,还没有谁家能出个这般漂亮水嫩的姑娘。 一看那小脸就像要掐出水来似的,虽然着一身普通的农家服,气质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往那一站,还真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正当他的手即将触到冷怀瑾的手腕之即,‘啪’的一声,一道坚硬的石子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打在李三的手背上,疼得他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嗷嗷直叫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忍了下来,低头一看,手背竟青了一大片,手骨都好似断了半截似的,麻痛得厉害。 他四下一望,恶狠狠道:“谁,谁敢打老子?给老子站出来!” 话音刚落,冷怀瑾的身子微微往旁边一让,一道灰褐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横空一扫,脚背狠狠的甩在李三的脸上,硬生生的打落了满嘴的黄牙,口水横飞,整张脸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身子往一边直直的倒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李三还未来得及喊叫,浑身便失了知觉般动弹不得。 翩翩少年优雅落地,举世无双的俊美面容上是冷漠阴戾的双眼,毫无表情的看着地上抽搐不已的李三,似乎方才打的只是一只没有生命的死物,落地后,他很自然的后退一步,处于冷怀瑾的身后,形同她的仆役。 同时,壮子已经将李三带来果园上的几件衣物收拾了出来,往前一掷,正好摔在他那张抽搐不已的凹下去的鬼脸上,两人一左一右的护在冷怀瑾的身后,越发的衬得她高傲不可侵犯。 “拖出去!”冷冷的声音扬起,刀疤脸不再犹豫立即起身,将人丢出了冷家庄园。 方才随着李三一起起哄的几个人,此时已是吓得一脸青白,大气不敢出,浑身打着哆嗦,未等冷怀瑾上前收拾便已像见了鬼似的,主动请辞,逃难似的跑出了庄园。 戏看到这个份上,即使再愚蠢的人都已经明白,今儿个这场酒宴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而冷怀瑾就是要告诉他们,得罪她的下场当如何。 她既然有本事开这个果园,便有本事让做事的人服服帖帖。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只草草的动了一些,余下的人已经恭敬的放了筷子,待冷怀瑾吩咐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往休息处走去。 “张全,你留下!”张全是刀疤脸的名字,此人有勇无谋,方才她特意注意了他的反应,发觉他之前虽做过劫匪,但性情却极为耿直,见到李三语出不驯,他几次三番想制止,却又碍于是同村村民,而有所顾忌。 张全立即停下脚步,恭敬道:“小姐有何吩咐?” “我身边缺个侠士,你可愿意与我签订生死状,追随于我?”两人之前也接触过,因此,她说起话,就无需拐弯莫角了。 张全早前就有意跟着冷怀瑾,但苦于对方未开口,这事便担搁了下来,如今冷怀瑾怕是考验他过了关,张全喜上眉梢,立即单膝跪下,重重的向冷怀瑾磕了个响头:“全听主子吩咐,属下荣幸之至!” 这是主与仆之间的称呼,张全还是个明白人。 冷怀瑾淡然一笑,伸手将他扶起,两人在早已准备好的生死状上按下手印,便是张全追随冷怀瑾,生死有命,护主而亡将会得到三百两的赔偿金之类的事宜。 张全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条贱命居然值三百两那般多,心中对冷怀瑾的感激之情又加了一分。 她年纪虽小,却事事俱到,心思细密,将来绝不是池中之物。 他相信,跟着她,绝不会有错。 果树栽种完毕后,冷怀瑾便到县衙门报了建筑,在果园的一处阴凉之地,建一处规模不小的酒庄,同时,她也着手在周围的一些村子收订春夏之间的水果,想到果酒单调,清河村里还生长了不少野生的桃子树,可惜结出来的果实酸涩难吃,她便灵机一动,组织劳工去采摘桃花,准备酿制花酒。 上一世,师傅曾教过她方法,也曾喝过师傅亲手酿制的桂花酿,那个香醇味道,她至今想起来,都仍旧回味无穷。 只是不知这桃花酿比起桂花酿来,又会如何呢? 与此同时,她开始在商州县以及低下的各个镇行走,但凡有高档的酒楼,便要进去寻一寻价钱,推销一番自家的酒水。 当然,果酒及花酒,那是她的招牌手艺,暂时还不打算出手。 但为了维持资金,不得不以高价卖给赫惊鸿的邀月楼,在整个商州县,反正那地方也是一般人去不起的,除非是富甲一方,或是朝廷重臣,如若不然,一概不接待。 思来想去,似乎自己的身边还缺了一个懂得精打细算的帐房管事。 这地方,要找一身蛮力的壮汉子还真不少,真要找几个读书识字,浑身墨水的人,便要打着灯笼去找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冷家那样的落迫之家竟也会有几分立足之地,比其他的村民说得上话。 一眨眼,前前后后已经忙了一个月了,这日冷怀瑾正费废脑子在帐房里计算这一月的具体开支,以及下一月的基本预算之际,赵楠突然喜滋洋的闯了进来:“怀瑾,你家有喜事啊,你爹爹中了!” 肖梅姑刚从园子里回来,便听到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虽说和冷昌修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面了,但这夫妻情份还是在的,再说了肖梅姑原本就心软,眼下不过是赌着气,若是冷昌修能向她示个好,解释清楚,估摸着她也就找到台阶下去了。 “真的,太好了!”她喜的搓着衣角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抬眼见到冷怀瑾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就退了下去,毕竟在女儿的面前,她之前可是赌气出来的,如今总不能听闻冷昌修中了秀才,就眼巴巴的回去吧? 沈氏和冷家其他几房的人该如何看待她啊? 冷逸琛也听了消息从园子里赶了回来,一双眼睛泛着欣喜的晶光,只怕嘴上不说,这心里也是欢喜的紧的。 他自小便在学业上崇拜父亲,早前还一直纳闷为何父亲不去参加科考,眼下真的高中了,他这心里是激动的想立即跑回家去,但一瞧母亲和妹妹那架势,便知道此行不妥,只得生生的压制下喜悦,故作镇定道:“娘,妹妹,你们知道爹爹高中的事了么?” 肖梅姑点了点头,咬着唇角低下头去,冷怀瑾闷不作声,倒不是因为她不高兴,而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父亲会高中的事。 秀才是每三年考两次,因此到了明年也正好赶上秋闱,如若没有意外的话,父亲将会腾云直上,官路一路畅通…… 赵楠性子直爽,见这一家人明明很高兴,却又不知为何非要装得漠不关心的模样,便拍了桌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人便走,嘴里嚷嚷道:“还等什么,赶紧回家瞧瞧去,壮子的车就在外头候着呢!” 一行人刚走到果园门口,便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原本以为是哪家娶媳妇,却不想,那领头跨坐在马上的男子竟是冷昌修,他刚从知县衙门回来,换了身秀才的蓝色服饰,头发整齐的束于头顶,倒也显得神彩奕奕,俊朗不凡。 肖梅姑本能的往后一躲,冷昌修赶紧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上前便冲着肖梅姑鞠了一躬,高兴道:“梅姑,我中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一双炯亮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湿气,看向肖梅姑便觉得含情脉脉,似乎一切说不出的话,都在这一眼的注视中。 一个男人,在人生最得意之际,他需要的是有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分享喜悦。 冷怀瑾欣慰的笑了,眉眼因为这一笑,而温和了起来。 因为,她懂,爹爹的心里是有娘亲的,因此才会在最风光的时候亲自来接她回家。 肖梅姑捂面哭了起来,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喜极而泣,两人之前的争吵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冷昌修上前拉住肖梅姑的手,温柔的替他揭去眼泪,笑呵呵道:“走,咱们回家去!” 肖梅姑重重的点了点头,冷逸琛见到父母和好了,也欣喜的笑了起来,拉过妹妹的手,便随着爹娘一块回家去了。 冷家的门前早已挂起了大红灯笼,‘噼里啪啦’的鞭鞄声从村头一路响到村尾,沈氏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已经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不少村民送来的贺礼。 一些掂清冷家关系的人,或是贺礼稍贵重的,却都长了颗心眼,围在院子门口等着三房一家回来。 一眼瞧见那威风的高头大马,祝贺话是不绝于耳。 冷昌修夫妇一边回应着乡亲们,一边赶紧在院子里摆上桌椅板凳,想来沈氏只顾着收礼了,却是连茶水都没给人准备呢。 冷逸琛和冷怀瑾也麻利的帮着忙,家里过年的瓜子点心都给搬上了桌,开水烧起来,冷家的院子还是头一回热闹成这样。 足足摆了十大桌,还不够窜门的乡亲挤。 李氏这会也领着二个儿子和已经能下地行走的冷怀素在院子里假意帮忙,大房的三个儿女因为没人管教,而懒散的挤在一张桌子上磕着瓜子。 没过多时,肖睿便领着全家亲自上门道贺来了。 马车刚停下,院子里就炸开了锅了,人们纷纷站了起来,一睹这位官拜五品的大将军的风姿。 “恭喜恭喜!”肖睿抱拳,与冷昌修互相道礼后,便被他领到屋子里坐下,刘氏手上拎了不少包装名贵的东西,看了看沈氏,正要将东西交过去,冷怀瑾却甜甜的唤了声:“舅母,在这里呢!”随手,手指便指向了刚刚摆好桌子的哥哥身上,红纸黑字的记录着来人和随礼份数。 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刘事越看冷逸琛心里是越加的满意,但嘴上却是不敢再提两家的婚事了,自己的女儿不争气,闹了那样的事出来,她这段时日都觉得愧对了小姑子,哪里还敢提那事? “自家人不必记了!”刘氏将东西交给冷怀瑾,便转身进了屋子,这下馋得对面的沈氏直拍桌子。 看了看她收的贺礼,不过是几包野菜干和几个鸡蛋罢了,人家冷逸琛兄妹专挑好的收,那些人也真是没眼见的,东西都往孩子身上塞。 她心里正气着,却见门外又是一阵热闹,华丽的马车停下,这一回来的竟是刘家的两位少爷,看那穿着打扮和气度,以及马车上张扬飞舞的大大的‘刘’字,便知道,这两位定是商州第一酒庄刘家的公子。 若说肖睿来是亲情,那么刘家来又是什么? 难不成冷家三房竟攀上了刘家这样的高枝?更何况刘景生得俊秀不凡,刘坤又是温文儒雅,一时之间,就抢尽了所有人的眼球,原本还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都惊奇的落在两位少爷的身上。 沈氏一见竟是刘家的少爷,一张苦皱着的脸立即笑开了花,起身便迎了上去,往她的桌子那边拽:“刘少爷,贺礼送这里!” 刘福看了看沈氏,又看了看正经登记的冷逸琛,掂量了一番,觉得还是红纸黑色的靠谱一些,便提了礼品交到冷怀瑾的手中,沈氏一看,心疼的差点背了过去,跑上前就要去抢,却被冷怀瑾灵巧的避开了。 而正在这时,肖子松和肖子俊也出来帮忙,沈氏一看对方的人多,也不敢再出手抢了,只得不悦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那边桌子上,冷怀玲‘呯’的一声,便甩下了手中的茶盏,像是飞蛾见了火似的便扑了过去,一双眼睛死死的粘在人家肖家少爷肖子松的身上。 “肖少爷,喝茶!”捧了杯茶便凑了上去,一张圆滚滚的面容都笑成了一朵大雏菊,要有多倒人味口就有多倒人味口。 肖子松礼貌上道了声‘谢谢’后,便转身进了三房的屋子,冷怀玲正要跟进去,却被沈氏给一把拖住了。 “死丫头,你急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低低的在她耳边嘟哝了几句后,冷怀玲竟乖巧的一转身,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瞧着两人神情上的变化,总觉得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正想着,冷昌修和肖梅姑已经迎了出来,见到刘家两兄弟着实也吃了一惊,他们家貌似和刘家的关系并没有到这般好的地步,刘家怎的会亲自上门来贺?也是怪事一桩。 “刘公子,快请坐,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双方抱拳道过礼后,冷昌修不卑不亢的领着他们坐到一处较清静的桌面上,一来,显示两家的关系并没有到亲密如厮的地步,另一方面,又婉转的表示了对刘家的尊重。 这作法倒是让里正和一些乡绅直点头赞许。 刘家兄弟刚坐好,外头又传来一声报喊:“商州赵爷来贺!” 冷昌修还未来得及坐下与人喝杯茶,便又立即歉意的起身迎了出去,不少村民已是目瞪口呆,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心里七上八下的盯着门口看。 这位‘商州赵爷’,便是好爷属下的管事么?如此说来,他是代表好爷来贺的? 冷家三房竟还同商州好爷有关联? 再回想去年秋收之际,好爷收租,可是特意免了西边地界的租钱,算起来,冷家的租地不正好在西边么? 难不成,他们全村的人都是托了冷家三房的福了? 这么想着,村民们已经无暇再磕瓜子了,个个正经危坐,惊恐的看着冷昌修应接不暇的转来转去。 有人不禁在心中暗骂冷家老大、老二糊涂,这么好的亲兄弟,居然要分家,若是换作他们,是打死都要粘在一块过的。 “赵爷大驾光临,冷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冷昌修含笑上前,与赵城互道行礼,赵城微微点头,眼神却看了一眼冷怀瑾的方向,示意属下将那贺礼交给冷怀瑾。 沈氏见自己又落了空,气得将桌子都撤了,正要将收的一些小礼搬到自己房里去,却闻赵城笑着开口道:“好爷公务甚忙,差赵某前来道贺,奉上东海明珠一颗,还请冷爷不要嫌弃才是……” 话音刚落,沈氏脚下一软,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回头再看那精致得不像话的礼盒,想到里头装的竟是一颗东海明珠,她只觉得喉头一甜,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若不是冷怀玲扶她一把,只怕她连路都走不好了。 自然,在坐的所有人都唏嘘一片,心中已然断定了冷家三房和商州好爷的关系定是非同一般。 那东海明珠可是价值上千两银子的宝物,就这么随意的送给了三房。 这三房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自打和大房、二房分家后,先是卖酒挣了钱,再是开了果园,如今连好爷都要卖他们人情啊。 “这……这贺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冷昌修惊愕的脸色都变了,话说,他根本就不认得好爷,连面也不曾见过,怎的就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呢? 这种事冷昌修是万万做不来的,他思想原本就守旧,又禀着无功不受碌的宗旨,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东西。 沈氏一听冷昌修居然不要,硬是提了一口气冲了过去,便要去夺那宝物,怎知赵城的手下也是极为机警的人,身子一让,眼神冰冷的看着沈氏,似乎他再要做什么不合适的动作,他们随时会对她出手。 沈氏是又馋又怕,却是再不敢上前去抢了,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儿子,喃喃道:“昌修啊,人家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娘替你保管着!” 噗……冷怀瑾几乎是冷笑出声,沈氏还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当着全村人的面,竟做出抢贺礼的事来,这将来进了棺材,只怕都要被后人指着背脊骂了。 “赵爷,这礼物确实太过贵重了,你回去告诉好爷,就说这份心意我爹领了,改明儿我爹定会亲自登门道谢,礼你先带回去,实在是地方小,供不起他这尊大佛啊!” 看赵城那态度,估摸着是不敢忤了好爷的意,既然如此,她干脆给他一个下马威。 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眉间灼灼间,却又百转千回,仿佛一转那小眼珠子,便有无数心思涌上心头,灵动的好似花间精灵,却偏偏这样一个女孩,将他们那视为神诋的爷,耍得团团转不止,乱了计划,丢了心啊。 赵城悦人无数,自问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但每每遇上冷怀瑾的这双眼睛,他亦是不敢多瞧,这一点,倒和赫惊鸿出奇的相似呢。 “这……”赵城还略有迟疑。 冷怀瑾已经收起了笑意,面容严肃道:“若是好爷怪罪,你就说是我冷怀瑾的主意!” 说罢,那精致盒子已经回到了赵城属下的手里,而赵城却没再说什么,眉宇低敛,竟是默许了冷怀瑾的话…… 这意味着什么?冷家三房居然敢不买好爷的帐! 刘坤和刘景围桌而坐,一面磕着瓜子,一面看似悠闲的说着话。 “哥,赵爷为何这般忌讳冷怀瑾?你可看出来了么?”连刘景都看出了赵城对冷怀瑾的尊敬,今儿个这排场来看,完完全全就是为冷昌修作脸来了。 能让好爷重视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在刘景注意不到的地方,刘坤温和的双目锐利的往里一聚,眼中冷然一现,却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儒雅,随意接口道:“许是看在她一个小姑娘的份上,对她客气一些罢了!” 与此同时,已经数日未来过冷家的赫惊鸿却独自对着一只小白鸽吹着口哨,吹着吹着,心思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嘴里喃喃道:“不知道那丫头今儿个又会玩些什么花样,可惜我不能亲眼所见了!” 想到今儿个冷昌修贺宴,冷家事端多,那丫头总有法子将别人整治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每每看着她正儿八经的做些下流事,他的心里便像是被人泼了水一般,久久荡漾。 说罢,叹了一口气,无比妖孽的容颜染上一丝难得的惆怅,负手走到长廓的尽头,望着大坑村的方向,好似这样就能看到他想见的人一般。 离开不过数日,这心里便像是落空了一般,做什么事都好似不顺手、不顺心一般。 冷怀瑾啊冷怀瑾,你到底在爷的身上下了什么迷药? 却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再度回到书房,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题外话------ 大家都往这里看: 昨天的抢楼活动出来了。 第1—8楼的被:hiwing2、飞梵、20078058、铭希v578、qquser6601766、孤独的小猪、694574542、女王的小太阳,抢到! 第88楼被lichengjun04抢到! 请这些读者看到名单后,尽快留言,收奖品咯! 065 釜底抽薪,赵城传话 “既然如此,我会把姑娘的话如实传达给好爷!”赵城勾唇一笑,似乎这才领悟了话中涵意,有些戏谑的摇了摇头,心里却为赫惊鸿暗叫不值。 爷这看上的是什么鬼机灵啊。 ‘供不起这尊大佛’,这是指槡骂槐啊,压根就是要与赫惊鸿撇清关系。 赵城作为赫惊鸿的心腹,有许多话赫惊鸿都会暗中与他商量,却也知道这冷怀瑾竟有通天的本事,第一回见到赫惊鸿,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并加以威逼利诱,将他制得服服帖帖的。 说实话,赵城还从未见过爷这般憋屈的模样。 心里觉得又丢脸又好气。 “那便谢谢赵爷了!”冷怀瑾点了点头,冲他微微一福,便伸手将他请到了刘家两兄弟一桌。 两人言谈间,却不见冷怀瑾对赵城有多么的尊敬,反倒是赵城,与其说话时总显得有几分小心,旁人看不出来,可刘家两位少爷,以及肖子松两兄弟是看出来了。 原本以为,今儿个了这几尊大佛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却不想,赵城人刚坐下,仪仗队又呼呼喝喝的敲打了起来,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以及马儿嗒嗒作响的声音中。 冷家三房齐齐迎向院门口,发现商州知县关大人正从由随从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他体圆身胖,走起路来都显得吃力,这几年更是显少走动,一见到门口的冷昌修,关大人的一对鼠目立即弯成了两条弧线,客气的抱拳上前。 “冷秀才,可喜可贺啊!”说罢,身后的人已经将贺礼交到了冷逸琛的手里。 “同喜同喜!”冷昌修客套的还礼,并礼数得当的将关大人邀向赵城和刘家两兄弟一桌。 这一桌子早在刘家两兄弟坐下后,其余人都纷纷撤走了,因此,此时只坐了四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肖睿在屋里听到喧哗声,听闻了是几位有头有脸的人前来道贺,却也显得惊讶,但毕竟大家都是官道上混的,总得出来打个照面,因此,也携了两位儿子往那桌坐下。 一行人说着客套话,倒也是其乐融融。 肖梅姑和肖睿的妻子刘氏在屋子里准备招待的饭菜。 沈氏这个人真是不靠谱的,县衙门早早就派了人前来通知,她却只顾着算计贺礼,连个茶水也没为冷昌修准备,更别说是饭菜了。 好在肖睿两夫妇算到了这一点,一早便差人在城里打包了饭菜,此时只需放到厨房里热上一热,便可以上桌了。 酒是冷怀瑾今年酿出来的新酒,还未曾对外销售过,倒是先便宜了乡亲了。 冷怀瑾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去小厨房支会了一声,便示意冷昌修可以开席了。 “非常感谢大家来吃我这顿酒,我冷昌修能有今天,还得谢谢各位乡亲的支持,在此,我先干为净,敬大家一杯!”说罢,冷昌修已经抬高了手中的酒杯,一口气将那呛人的苞米酒咽了下去。 他原本就不胜酒力,苞米酒又是个高度数的,因此,这一杯下肚,他已有些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了,但毕竟高兴嘛。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喝了酒的缘固,一张脸是红通通的。 众人亦纷纷举杯,将杯中的酒水喝下。 “哟……这酒可是上等品啊!”关知县平日里外出应酬,喝过的酒、吃过的菜可谓是数不胜数,但喝下这酒,他却是眼中精光一现,圆滚滚的身子也好似来了精神一般,啧了啧嘴,震惊的看着酒杯。 直后悔自己怎的就一口咽了下去,应该细细品味才是。 看着每桌只放了一个酒壶,便知这酒水名贵得很呢。 “确实是好酒!”刘坤也不禁赞赏的点了点头。 能让天熹第一酒庄的两位大少爷点头,看来这酒真的是上品了,肖睿原本不信自己的侄女会酿酒的事,当下便喝了一口,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常年混迹军中,不见得有好菜,但好酒却是少不了的,因此,这一口之下,他已然品出了酒的等次。 赵城早已喝过这品种,也就不足为奇了,故微微一笑,捏起那与酒水等次成反比的粗糙酒杯,轻道:“可惜配错了杯子!” 刚端了菜上来的冷怀瑾听了这话,差点连口水都喷了出去。 这人从一进门开始,就不停的与她打哑迷,方才她摆了他一道,暗中将他背后的爷给骂了一通,眼下,赵城又借着酒和杯的事,把冷怀瑾给数落了一番。 不正是指他家的爷是那好酒,而冷怀瑾正是那劣杯么? “赵爷,您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是好酒,配上什么样的杯子,它仍旧是好酒,怕就怕这酒水上不了您的口啊!” 一道如黄莺般轻唱的悦耳嗓音传来,众人抬头一瞧,只见冷怀瑾眉眼含笑,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菜往桌子上一摆,再抬头,望向众人一扫,面似桃花,眉似笔描,朱唇一点,娇艳欲滴,稚气犹在,却又叫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 她便有这本事,总拿捏住人的软助。 赵城嘴角一抽,再不敢多言,生怕说错了话,传到主子的耳朵里。 待大家吃饱喝足了,乡亲邻里们,都识趣的纷纷告辞,毕竟这院子里坐着几尊大佛,哪一尊都不是他们这些平明百姓能得罪得起的。 冷昌修和肖梅姑热情的起身相送,毕竟是来道贺的,礼数可不能待慢了。 关知县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一转,这酒桌上该拉的关系都拉了,该客套的都客套了,便也起身告辞。 今儿个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却听闻赵爷和刘家人都来了,便也上赶子来凑热闹了。 待送走了关知县,冷家的院子也总算清静了。 “冷秀才,坐下喝杯酒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刘坤起身,温文有礼的将冷昌修邀到了他们那一桌,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吃起东西来,就是比村民们斯文多了,每一道菜都只是像征性的动了几口,酒水也还剩了一些。 既使再贪杯,但一桌子的人,你顾忌我,我顾忌你的,也就点道而止了。 冷昌修刚坐下,刘景便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我倒是好奇了,冷秀才和赵爷是旧识?” 他这话一出,哪里还有人敢接话,刘坤更是假装喝茶掩饰自己眼中的好奇,方才他是刻意引导刘景,却不想,这家伙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条筋,说话做事还是不懂得看场合。 倒也是遂了他的意,也省得他拐弯莫角去打听了。 赵城轻咳了一声,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若说这是好爷的吩咐,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正在气氛陷入一片尴尬之色时,肖睿竟也插了句:“昌修,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只怕明天以后,这周边的人都会知道,他冷昌修竟和商州的好爷交好。 “这……”冷昌修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在座各位,话说好了,那是抬举,说不好了,那便是得罪了。 他也不是完全的冥顽不灵之人,心里也掂量了一番。 刘坤已经抬起头来看他,赵城也颇有几分好奇,冷昌修会如何解释这层关系…… 这个问题只怕在日后还会被人问及,总得有个合适的说法才行。 “爹爹,和好爷做生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便告诉大家,是好爷要买咱们的酒,给个面子罢了,没什么不妥当的!”正收拾桌椅碗筷的冷怀瑾见自家的爹爹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却也毫不客气,上前便笑眯眯的扫了众人一眼。 乍一看上去,亲切可人,可细细品味,却发现她眼中却是冷凉一片,话锋虽不锐利,却是暗中提醒在座各位,凡事适可而止呢。 说罢,她也不看众人的反应,一扭身,手脚麻利的帮着母亲和舅母一块收拾东西去了。 “做生意?怀瑾,你将果酒也卖给好爷了?”刘景突然想到了什么,‘腾’的一声便立了起来,大步便上前一把扣住冷怀瑾的手腕,那模样是活见鬼似的。 是啊,那果酒他们刘家庄可是上供给了皇家,若追查起来,岂不是要治他们刘家一个欺君犯上之罪? 再说了,他可是和冷怀瑾签下协议的,那梨子酒只能出售给刘家。 冷怀瑾捂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道刘景啊刘景,你的脑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窃呢?枉乌氏一世聪明,竟教出了这么一个做事不用脑子的蠢材。 “刘少爷,我实在不懂你说的什么果酒,怀瑾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言辞冷漠的喝斥他,此时的冷怀瑾真恨不得在他的脑袋上敲出两个洞来。 果酒的事,事关皇家,乌氏揽功自然是声称自家酿制,但刘景却在这种公众场合暗指那酒是冷怀瑾酿的,这要是传出去,不止整个刘家犯了欺君大罪,她冷怀瑾亦会被牵扯其中,刘景到底有没有想过其中的后果? 被冷怀瑾这么一斥,刘景幡然醒悟,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怔愣之下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 冷怀瑾抿唇,再次瞪了他一眼,已然不想与他多作交流。 若不是看在银月楼中他替她挡了那么一下,她或许当场就会与他翻脸,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刘景,根本不是难事,此时冷家的院子里便有一双虎视眈眈的双眼在时刻注意着冷家的举动,探究他们的心思。 冷怀瑾只需稍加暗示,想必刘坤定会乐意与她合作。 这刘景是上了刘坤的套了,莫名其妙间便得罪了整个冷家。 冷昌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那酒水上供的事,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因此,也立即意识到了刘景说这话的后果,再看这个白面公子,好感已是一度下降。 便在众人都专注在两人的言语冲突之中时,刘坤的嘴角微不可见的轻抿了一下,小酒倒起,举杯向肖睿敬道:“肖将军,现来一杯如何?” 说罢,已是先干为净。 却在这时,冷逸琛突然小声的凑到怀瑾的耳边轻道:“妹妹,大表哥怎的不见人了?”方才吃酒的时候,他们可是一桌的,这会肖子俊还在帮忙,可肖子松却是怎么也找不见人了。 这院子里还有几尊大佛在,他自然不敢胡乱声张,只得私下找妹妹一同找找看。 肖子俊也是喝了好几杯那酒,他原以为是喝多了,进屋子里休息去了,却不想,屋子屋外都找遍了,也不见他的人。 冷怀瑾浑身一僵,嘴里道了声‘糟糕’,整个人已经直起了身子,如临大敌般的看着冷逸琛,压低声音道:“哥,方才我看见奶和怀玲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该不会是要算计大表哥吧?” 冷怀玲一直都对肖子松图谋不轨,这事在整个冷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冷逸琛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自然知道妹妹嘴里说的是什么,他眉心一蹙,心中也没了底的‘咚’的一声。 肖子松的婚事可是征北大将军亲口提的,若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势必会影响肖睿的前程,进而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冷怀瑾的手心,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慌,便悄然的离开了院子,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这一去,才发现,正屋今儿个是黑灯瞎火的,从屋子外竟是听不到一丝的声响。 以沈氏平日里的习惯,是万万不会在这般早的时辰便歇下,单凭直觉,便觉得屋子里有古怪。 他想了想,放在门上的手还是缩了回来,一咬牙,跑出了冷家院子,从后头的一个窗户里爬了进去。 里头细小的声音立即就传进了他的耳中。 “肖大哥,我看你往哪里跑……”是冷怀玲的声音,还带着一串下作的浅笑,很显然,肖子俊就在这屋子里。 冷逸琛捂住嘴鼻,生怕惊动了她,心里却暗暗往她脸上碎了一大口,这世上怎的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脸面都不要了。 她定是想公诛于世,造成和肖子松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假像,进而硬逼着肖子松娶了她,合着这院子里的人还没走全,却又不对啊,那沈氏去了哪里? 方才他只顾着找肖子松,却没注意沈氏的去向…… 脑袋一转,沈氏该不会是去请里正和乡绅了吧? 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肖子松含糊不清的声音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才他们也只是每人饮了一小杯,以肖子松的酒量,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冷逸琛也不傻,知道此时揭穿只会打草惊蛇,忙又从方才的窗子口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 人刚出去,就刚冷怀瑾扶着一名烂醉如泥的男子走了过来。 借着月光定晴一瞧,竟是同村的王媒婆的儿子,因脸上长满了麻子,故也被人称为王麻子,这人生性贪婪,和王媒婆那是一个德性,定是方才贪杯,喝多了,竟倒在冷家院子的外头,冷怀瑾正想着办法,脑海中灵机一动,便将人给扶了起来。 “哥,还不快些来帮忙,这人沉着呢!”冷怀瑾低喝一声,方才将这王麻子扶到这里,可是使出了她吃奶的力气,再要助他爬进这窗口,只怕两个冷怀瑾加起来也办不成事。 若说一个清醒的人爬进去,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但王麻子此时已经醉得不醒人世,若是弄进去,定会惊扰这屋子里的人。 该如何是好呢? 两人正左思右想之际,耳边隐隐传来沈氏的声音,隔着一道墙的冷家院子里脚步嘈杂,想来,她搬的救兵已经到了。 “娘,您这是……”冷昌修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沈氏请了一大帮子进来,里正一家都给请了过来,连带着因着上次说亲不成,而恼了三房好一段时日未出现的冷香兰,此时也拉着她那六岁的小儿子喜滋滋的跟着来了。 “哥,你高中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妹妹这是来晚了,准备了些薄礼,你别嫌弃!”冷香兰笑得一脸的歉意,将手中的东西却是交给了沈氏,拉着儿子便有目的准备往主屋里去坐,沿途瞧见竟还有一桌子锦衣玉服的男子在把酒言欢,不禁多瞧了两眼。 脚步一怔,转了个头回去,用肩膀蹭了蹭自个儿那木纳的丈夫,示意他前去攀攀关系,敬个酒水什么的。 里正莫名其妙的又被沈氏给请了回来,却又不敢与那一桌子的大人物一起坐下,只得左右不适的杵在院子里。 “不好,已经来不及了!”冷怀瑾低呼一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肖子松不能被冷怀玲给毁了。 她灵机一动,先爬进了屋子,随手打翻了摆放在屋子正中的一个茶壶。刺耳的声音立即惊得冷怀玲从黑暗处跳了出来,惊恐道:“谁?谁在那里?” 回答她的只有满屋子的静谧,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后脑勺却被人狠狠的一击,双眼一翻,身子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冷怀瑾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慌忙丢下棍子,将地上的人给扶了起来,想想那一棒子,若是冷怀玲没有昏过后,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肖子松还能行走,因此,将他搬出屋子并不吃力。 窗外,冷逸琛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这个时候,门口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定是沈氏带着人来‘捉奸’了。 ‘呯’的一声,冷怀瑾可没有冷逸琛那般斯文小心,一手便将肖子松给推出了窗口,进而双手一拉,将瘫软的王麻子整个人给拉了进来,脚下一踢,又使得他翻滚了几下,小手在他的衣衫口胡乱的拉扯了两下…… 这时候,屋子的门已经被一只手拉开了,冷怀瑾身形一转,像一只灵猫一般便翻出了窗外,手指一合,窗子又被完好如初的合了起来。 “呀,娘,这屋子里怎么好似有什么声音?”黑灯瞎火中,冷香兰叫了起来,她方才也确实听到了一丝声音,却不是沈氏所说的那些声音,而是冷怀瑾关窗户所发出的声音。 沈氏以为她这是在作戏,也没管冷香兰拽住衣角的暗示,甩开她,便冲院子里的人高声喊了起来:“我屋子里有谁进去过吗?香兰说好像有人在,你们快给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老婆子胆小,经不起吓……” 她的话立即引起了院子里人的注意。 刘氏和肖梅姑一块将院子打扫干净了,这才发现,肖子松似乎不见了,心下一慌,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给儿子惹来麻烦。 只得暗中拽了拽肖梅姑的袖子,小声道:“你看见子松了吗?” 肖梅姑四下望了一眼,这才惊觉,貌似酒席散后,肖子松就不知去向了。 若是喝多了跑到正屋去了,这笑话可闹大了。 肖睿第一个站了起来,嗤之以鼻的往正屋迈去,洪声道:“许是有耗子偷东西吧,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刘景也跟了过去,只余刘坤仍旧老神在在的喝着茶,和赵城抿着小酒。 冷昌修也随后起了身,里正和里正公子也一同过去了。 今儿个冷家办酒席,人多又杂,也难免会有害群之马隐匿其中,这在小村落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一行男人便将正屋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沈氏点起了油灯,冷昌修燃起了火把,一下子就将正屋里头的情形照了个雪亮…… 吓…… 刚刚安顿好肖子松而赶过来凑热闹的冷逸琛兄妹相视一笑,故意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奶,王麻子怎的在你屋子里啊,他身下的那人是谁呢?”想来方才冷怀瑾那一脚还真踢到了点上,直接将王麻子踢到了冷怀玲的身上,造成了两人抱在一起的假像。 而冷怀玲那会原本就是要坑害肖子松,因此故意将身上的衣襟给拉了开来,露出一截胸口,里头的白色里褂清晰可见。 而王麻子方才被冷怀瑾扯了一把,也露出了一块黑油油、干巴巴的胸口,正好和冷怀玲的贴在了一块…… 好巧不巧的,冷怀玲居然在这个时候苏醒了过来,眉头一拧,手指扶上还生疼的后脑勺,正要破口大骂,是哪个天杀的将她给打晕了,双眼睁开,却看见一屋子的人围着她看。 “啊……”手指触碰到一截温热的肌肤,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竟压了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面黄肌瘦,一身的骨头烙得她浑身发疼,哪里是她梦中的情郎,根本就是村子里那出了名的地痞无赖王麻子…… 这个晴天霹雳直打得冷怀玲见了鬼似的乱叫了起来,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惊慌失措的拉紧了衣衫,跪爬到沈氏的面前,嚎啕大哭道:“奶,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肖家大少爷么?为什么是这个人?” 围观的男人已经捂着脸转过身去,正想离开,乍一听到从冷怀玲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又恍然大悟,这两婆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今儿个是拜错了河神了。 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冷香兰待看清那屋子里的猥琐男子时,也是吃了一惊,心道冷怀玲这个没眼见的,怎的和这种低等货色搞在一块,想她就算没嫁出大坑村,但好歹家里还出了个里正,丈夫也是童生,这回虽没考上秀才,但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王麻子可不同了,大字不识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见了哪家的漂亮姑娘都得流一地的哈癞子,真是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再说王麻子他娘可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媒婆,好事一桩没做过,尽给人出馊主意,这样的人家嫁过去,等同于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啊。 “我说大侄女,你还真是没眼见的,怎的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下等货?”冷香兰的嘴脸已经拉了下来,原本听沈氏说是肖家大少爷,她才来淌这趟浑水。 若是知道这屋子里的人是王麻子,就算是八抬大轿抬她,估计她今儿个也不会进这个门。 这不是纯粹是让人看笑话么? 娘家出了笑话,自己在婆家的地位便低了一层了,这道理谁都懂。 “不,不是他,屋子里的人明明就是肖家大少爷,我还摸到他腰间的玉佩了!”冷怀玲急得大叫了起来,也顾不得名声,便将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肖睿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下真相就摆在面前,这丫头竟还想诬赖他儿子,真是没天理了。 “大姐,我说你是不是撞了鬼了,我家大表哥如今正躺在屋子里歇着呢,我娘方才还替他擦了把脸!”冷怀瑾冷冷的一勾唇,软糯悦耳的语气,温文好听嗓音,嘴角还挂着同情的弧度,说出这话,却是毫不客气,直指人七寸。 撞了鬼,这说法好,沈氏顺口便接了上去:“定是中了邪了,改明儿得请个道士瞧瞧!” 此时她的一张脸也是青白交错霎是好看,但总不能将冷怀玲嫁给这个没用的王麻子吧?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白养了个孙女? 正在这时,里正出面说了句公道话:“冷家嫂子,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看刘家和肖家,以及好爷都有人在,就算他们不说,你能担保这王麻子不说出去么?如此一来,你家孙女这辈子是别想嫁人了,不如就顺了天意,成全了这桩好事吧!” 沈氏心口一闷,双眼一翻,险些就背了过去,靠在门背上拼命的喘着气。 算来算去,她怎的就落到这个地步,想想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进了牢里,如今长孙女又要嫁给村子里的地痞子,这事一旦落成,冷逸林定娶不上好媳妇,连带着大房的小女儿冷怀敏都要下嫁了…… 这一家子的前程便算是完了。 冷昌修虽觉得不值,但毕竟和大房是分了家的,插手这事却也不太妥当,只得静默在一旁,不主张也不反对。 李氏拉着冷怀素,嘴里逸出一丝冷笑。 看吧,这冷家不止是他们二房作死,大房不是更凄惨么? 好在她女儿还没作贱到那个地步,手脚不灵便了又怎样,只要脑子还灵活,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奶,不,我不要嫁给这个痞子,我……”冷怀玲抱着沈氏的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后头仍旧酒醉不醒的男人,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里正大人说的没错,孩子,你认命吧!” 良久,沈氏一声轻叹,低下头来紧紧的将冷怀玲抱在了怀里,与其一世被人指指点点,不如将她嫁出去,只有这样,大房的其他两个孩子才有说亲的机会。 “不……我不要!”震天动声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大坑村。 三房屋子里 肖梅姑急急的将房门锁了起来,拉住冷怀瑾和冷逸琛便进了里间,神色严肃道:“你们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人没注意,肖梅姑可是注意到了,方才出事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根本就不在院子里,她满世界的找人,生怕他们出事,却不想,一溜烟,人又回来了。 以她对自己孩子的了解,两人定是做了什么事故意瞒着她。 “娘,我们只是救了大表哥,没做什么!”冷逸琛蹭了蹭肖梅姑的肩膀,死皮赖脸的向她撒起娇来。 趁着这个空档,冷怀瑾替肖子松把了回脉,发觉他只是喝了些助安眠的药物,身体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又让刘氏熬了些姜水给肖子松醒酒,没过多久,他便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而此时,院子外头的人也不好意再留下,纷纷请辞。 冷昌修将人送到院子外头后折了回来。 散去喜气,此时全家人都是死气沉沉的,冷逸林已经去了王媒婆家,想必很快就能将人请过来了。 沈氏虽心疼冷怀玲,但到了这个档口,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利益。 虽说自己的孙女吃了亏,但在礼金上,她绝不会让步。 “哟,我说冷家婶子,这是出什么事了?让你家孙子亲自上我家去请人呢”王媒婆一来,便带来一股子劣质的胭脂味道,直呛得人鼻子发酸。 沈氏气得转过头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借着酒劲竟摸到我孙女的房里去!” 王媒婆‘呀’的一声,面上却不见有半分的不高兴,反而甩着帕子到屋子里去瞧人去了,一见那地上躺的真是自己的儿子,她又回过头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斥责沈氏:“我说亲家母啊,你孙女婿躺地上了,你怎的不知道扶一把呢!” 这王媒婆的嘴变得还真是快,上赶子就将这桩婚事给订下来的意思。 这到嘴的肉了,不要白不要。 她是什么人?一世牵线无数,做的亏心事比走的路还要多,心里早已在盘算着,这礼金是可以省了。 反正这冷家孙女,是没人敢要了。 “你嘴咋这么快呢?我还没答应要把孙女嫁给你儿子呢!”沈氏叉着腰‘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指着王媒婆就嚷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王媒婆这是要赖掉礼金的意思。 “哟,我儿子还不想娶了,您便自个儿留着吧!”王媒婆也不恼,捂着嘴低笑了几声,反正吃亏的又不是她儿子,便扶起那烂醉如泥的儿子,挥着手中的花手帕,扭着腰一步一摇的出了冷家的院子。 沈氏看她这态度,还想追过去骂几句,却被家里的人给拦了下来。 “造孽啊,造孽啊……”仰头长叹一声,脚下一软,沈氏终是气昏了过去。 “娘……” “奶……” 这日夜里,邀月楼后花园的小楼阁里,赵城满脸黑线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正在给小白鸽喂食,嘴里吹着悦耳的小口哨,调子却已经高低不齐了。 “继续说!”赫惊鸿唱了一段,又停了下来,扬手示意赵城接下去。 以他对那丫头的了解,她岂会这般客气,这东海明珠都给退了回来,话自然不会说的多好听了。 “冷小姐说……供不起爷这尊大佛……”一咬牙,赵城将冷怀瑾嘴里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到了面前人的耳中,脚下却是后退了三步,想好了赫惊鸿发起怒来的后路。 普天之下,有谁敢这般对爷说话,就算是皇太后,也是巴着眼将他家爷宠上天的。 他就不明白了,爷为何要如此纵容那个女孩。 “噗……”一声低笑传来,前头的男子终究停止了喂鸽子的动作,回过头来看着赵城,这笑意竟深达眼底,越加的将他妖娆的容颜衬得如神似妖,让人一看便能迷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赵城刚抬起头来,便立即惶恐的低了下去。 真真是猜不透赫惊鸿有何想法,听到这话竟还能笑得出来。 “赵城,你说爷如何才能让她对爷好点呢?”转身在案几旁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目光严肃认真,脸上的笑意收起,竟给人一种正经讨论要事的错觉。 赵城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伸手托了一下,好不容易从幻觉中回过神来,却又觉得赫惊鸿丢给他的问题简直比上天下地还难。 那丫头哪里是能哄得过的人?伶牙俐嘴不说,满腹的鬼心思,做什么事都精打细算,谁要得罪她一分,她定能十分的拿回去。 也不知道赫惊鸿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好? “爷……属下不知!”赵城只觉得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接触到赫惊鸿那骤然变得阴森森的眼神时,又浑身一僵,看来他今儿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受的便不止是皮肉之苦那般简单。 怪只怪他太过天真无邪,居然真的将在冷家发生的事,和冷怀瑾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赫惊鸿。 却是不管他说不说,赫惊鸿都有的是办法让他说。 横竖都是一死的节奏啊…… “我信得过的人中,只有你跟怀瑾接触的最多,你且说说你的想法,爷就随便听听!”赫惊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手把玩起案内上的两粒玉手珠,眼神却仍旧落在赵城的身上,好似要将冷怀瑾虐他的情,全算在赵城身上一般。 “爷,通常女人都爱礼物,您可以给她送些金银手饰……”赵城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赫惊鸿打断了,纠正道:“女孩,她才七岁!” 轰的一声,赵城只觉得脑海中一声闷响,是啊,以那丫头的精明劲,他几乎忘了,她才七岁…… 这就更难办了,哄个女人,他还能说个大概,爷这要哄的,却是个女孩啊…… “爷……你可以给她送好听的,送好玩的,没事带她出来游山玩水,看大戏,凡事多依着她,她说向东,您便千万别向西……”赵爷绞尽脑汁,硬是把哄孩子的那一套用在了赫惊鸿的身上。 那冷怀瑾再老成,她也是个孩子啊。 这总不会有错吧? 却不想,他随口乱瓣的话竟得到了爷的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赵城可以出去了,赫惊鸿却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要给她送好吃的? 想来她生得那般瘦弱,就是平日里没吃好的缘固。 一拍大腿,主意来了。 “来人,将邀月楼的好吃的都给爷准备一份,装好!”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公物,赫惊鸿终是忍不住了,跨上马背便往清河村的冷家果园去了。 …… 新采的桃花经过清理、晾干后,色泽较原先要深了一些,由壮子和赵楠两人负责将其搬入新起的酒坊中,再由壮子将其压榨、研磨、出汁,待一切工序完成后,才入缸加发酵丸封存发酵,缸口留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缝隙。 第一道工序便完成了。 “主子,你要的地,已经找好了!”冷怀瑾从酒坊出来,刀疤脸张全已经等在了外头。 上前将她要的东西交到她的手里。 “地段偏了一些,但占地面积不错,若是要在此起一间酒楼,你觉得还缺了什么?”冷怀瑾边走边看地形图。 这几日,她是越发的觉得向外推销酒水的方式来得慢,并且没有保障。 这生意真要做起来,她得拥有自己的销售方式,做到仅此一家,让人上赶子来她这里抢,这样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精不是? ------题外话------ 抢楼活动的名单出来了,请大家到评论区看,中奖的妹纸尽快留言,太后好遂个打奖,么么哒 066 食物诱之,酒楼开张 张全许是没料到冷怀瑾会问自己。 毕竟,他粗人一个,以往在外做散工,哪里有人同他商量什么,都是凶神恶煞的交待了事,便卖了命的做起来。 他这脸上的伤疤便是因为有一回,被那老板骂得太过凶狠,而气不过和人打起来,最后被他属下的人伤了脸,丢了工钱,还破了相。 这事对于张全来说,一直是个教训。 自此之后,他出门再不敢多言,更不敢和东家吵嘴之类的。 可眼下,冷怀瑾居然开口问他的意见,这使得被人使喝怪了的张全有些受宠若惊起来,她年纪虽小,但行事却是雷厉风行,凡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主张,绝不亚于一个成年人的想法和看法。 再说了,她毕竟是他的主子,两人可是签了生死条约的,他这条命也在签约之际,便算是卖给了冷怀瑾,眼下,她哪怕是叫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因此,冷怀瑾随口的一句问话,在张全的心里可是起了涛天巨浪,腾腾翻滚间,却又满怀彭湃。 怔愣了好半天,见冷怀瑾回头看他,张全这才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低声道:“我一个粗人,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中不中主子的意!” 很显然,他心里是有想法的,但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说出来。 冷怀瑾冲他点了点头,倒也是真的想听听张全的意见,这人看起来粗犷,但长年在外头打散工,想必见识也不少,据闻,为了生存,他还出过商州,曾在上京走过一段时日。 张全挠了挠头,只觉得头皮发麻,却还是将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的相告之:“主子,这地方以前可热闹了,商州的权贵一带全聚集在这里,只不过这几年街道里的铺子都搬迁到了东城区,这里也就冷清了,真要做起生意来,是有点难的!” 这是实在话,张全说的一点儿没错。 冷怀瑾让他找的地方,既要地方大,又要环境好,还得在临街位。 在东城区那边,这样的铺子可是天价。 也因着那近几年才开起的邀月楼,几乎将整个东城区一半的位置都占了,却也奇怪,这不仅没影响东城区的发展,还将附近一带的铺子带旺了起来,许多权贵富户都拼了命的往那边钻,就好似东城区里有宝拣似的。 “照你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冷怀瑾点了点头,觉得张全的话虽然朴素,却也是事实。 进而想听听他心中的见解到底是什么。 得到冷怀瑾肯定的眼神,张全似乎被激起了满身的鸡血,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沸腾起来,他整了整思绪,接着道:“属下觉得,可以联系一些比较受欢迎的商家,将一部分人流再度带进西城区……当然,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冷怀瑾惊讶的瞪圆了双眼,看着张全,这主意倒真是不错。 一个地方旺与不旺,大部分取决于商家的多少与层次,她方才一直觉得西城区的这条街有死而复生的希望,却是没想到有什么样的方法。 张全人虽一条筋,但却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她一拍手,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意,抬头看向张全,赞许道:“张全,我记你一功,你这主意不错,回头这个月的月钱给你加上一吊钱!” 说罢,也不管后头惊得目瞪口呆的人,径自往帐房走去。 话说,张全怔愣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这一吊钱便这么容易就赚到手了?这主子是不是太过大方了? 进了门,鼻间瞬间被一股香甜诱人的香味给吸引了过去,一看帐房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那帐薄便这么大咧咧的翻开着,随意的丢在案几上,冷怀瑾蹙眉,十分不悦的走了进去,沉声喊道:“冷逸琛,你便是这样做事的么?” 回答她的并不是冷逸琛的声音,而是一连串的欢声笑语,听声源,是从前头的小阁厅里传来的,有男有女,笑得十分的畅快,那声音都十分的耳熟…… 她合上帐本,蹑手蹑脚的往小阁厅走去,心里想着,若是抓到冷逸琛偷懒,她便扣他半个月的工钱,看他还敢不敢随便擅离岗位? 小小的身子一转,隔着一颗颗绿色玛瑙石串成的珠帘子,她看着里头的情形。 “冷叔,冷婶,我再给你们唱一段《霸王别姬》如何?”低沉悦耳的嗓音,自那妖娆却颀长的男子口中传来,只见他眉眼含笑,一张媚惑人心的脸因为愉悦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乍一看上去,竟是雌雄难辨,狭长的凤眼如剪水含情,秋波荡漾,淡薄的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白晰的面容下,高挺的鼻梁,无懈可击的五官轮廓,从侧面看,更是优美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今儿个,他身上不再是冷怀瑾为他准备的粗布麻衣,而是着了一套素色的锦袍,花饰虽普通,但一看那料子,便知道绝不是寻常的货色。 兰花指一翘,小碎步一走,冷昌修夫妇立即笑得前俯后仰。 连带着冷逸琛也捧着肚子几乎翻滚到地上去了。 里头的人似乎浑然未觉有人到来,依旧一高一低的唱着怪异的腔调,几名送茶水的婆子停在外间,亦是笑得浑身发颤,险些背过气去了。 就在大家都乐此不彼之际,珠帘子被人‘啪’的一声用力的甩至一边,冷怀瑾满面阴沉的走了进来,看着那满桌子的诱人点心,和父母、哥哥开怀的笑脸,心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果园里正是用人之际,这几日,她几乎都是忙得不可开交,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了下来,随便应付了事,却不想,她刚一走开,这里的人就上赶子给她将工作全放下了。 她不是怪谁,只是觉得这规矩若自己的人都做不好,又如何去钳制外头的那些请回来的劳动力呢? “够了,你们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哥哥,帐房里的帐,何时才能算清?娘,葡萄园里新进了一批苗,你可去看过?爹,那些移植过来的果树好似是今天施肥吧?您分好股料,安排好劳工下地了么?” 平淡清冷的声音虽不张扬,却字字如珠的闯进众人的耳中,使得原本温馨一片的屋子里瞬间罩上了一层阴冷。 冷家三人立即从坐位上跳了起来,脸色大变,是啊,怎的一闹就将正事给忘了。 也没等冷怀瑾再说话,冷逸琛已经蹭蹭蹭的跑回了帐房,肖梅姑也带上几个管事的去葡萄园去了,冷昌修擦了擦嘴,带着几分同情的看了赫惊鸿一眼,亦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便在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小阁楼里,便只剩下赫惊鸿和冷怀瑾两人了。 她面色阴沉的看着他,胸口微微有些起伏,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怀瑾,好几日不见,你是不是想我了?”方才她一系列的举动,却被赫惊鸿刻意的扭曲了,嘻皮笑脸的正准备蹭上前去,却被对方狠狠的一脚踩在脚尖上,疼得他原地弹跳三尺高。 “你做好事我还没与你算帐,前几日,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送颗‘东海明珠’来是什么意思?”小小的手指直指他的面门,两人虽然身高差距,但那小人儿在气场上却丝毫没有输他一分一毫。 “那是……”为你爹做脸啊,有商州好爷罩着,往后还有谁敢欺负他们一家?这是赫惊鸿想解释的话。 不料,话没说完,已经被冷怀瑾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制住了,小唇瓣一张一合,却是丝毫不留余地:“你是想断了刘家和我的合作关系吧?得罪了刘家,往后我的酒便只能卖你一家,这对于你的邀月楼来说,倒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那些秘制配方的果酒,若是没有她独门配出的酒曲,是出不来那香醇的味道,这便是刘家为何屡试失败的原由了。 邀月楼号称商州第一楼,独揽整个商州的大头,他旗下的产业无数,单单是酒楼生意,便多达数百间,从商业的角度看,他是用利。 但从朝政的角度看,他似乎另有图谋。 这些日子冷怀瑾算是看出来了,赫惊鸿和刘家的关系,绝不会是商与商那般简单。 他一个怀南王世子,会窝在商州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若说不是存在着某种图谋,她还真不相信。 “天地良心,我赫惊鸿绝不是这样的人,我纯粹就是为了你的生意着想,你想想,刘家是皇商,这酒一旦有差错,担罪的还是你啊!” 他撇着薄唇,无比委屈的看着冷怀瑾,只差没挤出几滴可怜的眼泪来。 但他的话却也没错,一旦和皇家牵扯,这生意的风险便加大了几倍。 “赫惊鸿,你闭嘴!”冷怀瑾翻了个白眼,觉得和他争辨简单就是浪费口水,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绝对比她练得还要出神入化。 小身子一扭正要出去,却被身后的少年又拉了回来。 他笑嘻嘻的看着她,在桌上那些精致的点心中挑了个自己最喜心欢的糖酥丸子,想到赵城说的哄孩子的方法,眉眼一挑,诱惑道:“张嘴,啊!” 随即没等人同意,那小丸子已经塞到了冷怀瑾的嘴里,将她小小的口腔塞得圆圆鼓鼓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双目又气又无奈的瞪得滚圆,好半天,嘴里才发出‘咯吱咯吱’咀嚼的声音。 那小眼神却冲着赫惊鸿放着凉嗖嗖的冷箭。 东西吃完了,味道确实不错,但冷怀瑾上一世是什么身份,这世上有什么山珍海味她不曾吃过的?若不是陈王对饮食极为注重,只怕她也没机会结识上一世的师傅,从而学得一身的酿酒本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脑海中慢慢的聚集了一个人的影像,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了,却是她尊重了数十年的人啊。 “怎样,是不是很好吃?再来尝尝这个……”赫惊鸿见她不说话了,以为这丫头是被点心的味道给征服了,心里荡漾着甜甜的蜜,顺手再夹了一小块千层酥,正要放进她的小嘴里,却被冷怀瑾避开了。 “世子殿下,这里是冷家果园,我还有事要忙,您请便!”说罢,人已经挣脱了他的手,身形快速一闪,一溜烟的便消失在了赫惊鸿的视线中。 他举着手中的千层酥纳纳的放进嘴里嚼了一口,眉心却疑惑的蹙了起来:“这方法行不通啊……” …… 商州西城区 这里曾经有一条旺盛的街道,叫作沐阳街,后来因邀月楼的出现,而渐渐落漠,张全撩开车帘子,冷怀瑾扶住他伸过来的手,跳下马车。 精明锐利的眼眸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这里的商铺有大半已经闭门不做生意了,余下几间零零散散的铺子,还是勉强支撑着。 张全前几日过来探听过情况,便一一解释给冷怀瑾听:“这里就是沐阳街了,原本一直都是商州的繁华地,这条街主吃,拐个弯的那条街便是有名的玉器街,再一直走,便是成衣街……” 说到底,基本上商业要害都在这周边。 可为何几年之内,这里会变得这般落没? 张全再次解释道:“我问了好些人,都说是自好爷的邀月楼起了之后,包揽了大部分的生意,渐渐的,一些高档次和新奇的玩意,都在东城区崛起,久而久之,人们都喜欢去东城区凑热闹,这里也就日渐冷清了下来!”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好爷的影响力,对于整个商州来说,已经到了呼风唤雨的地步。 赫惊鸿为何要控制整个商州? 冷怀瑾听了张全的话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商州地处天熹国的中央位置,西南方位,往返商客货船都喜在商州交接转向,因此,商州的水业是极为发达的,这也带旺了一些皇商和富甲,但凡能和水路扯上关系的生意,都是暴利的生意,正是因为这样,朝廷对此地也极为重视。 若仅仅是为了钱财,冷怀瑾觉得赫惊鸿似乎根本没必要劳师动众,以他的手段和头脑,随便一处地方,也能被他整顿的风生水起……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在这时,张全兴冲冲的高喝了一声:“主子,到了,就是前头那家!” 冷怀瑾抬头一瞧,只见一间装饰老旧的大型酒楼赫赫在目,那巨大的牌扁上写着‘吉祥楼’三个字,牌扁上的金漆因为长年未添点的缘固,而斑澜陈旧,与那酒楼的格局如出一辙,诺大的大堂里零零散散的摆着十来张桌子,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伙计正趴在桌子上打磕睡。 案台后一名看似掌柜的中年男子亦是萎靡不正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算盘。 “地方倒是够大!”冷怀瑾观察着这个地方,心里其实是挺满意的。 许是这地方来客甚少,那掌柜的一见有人进来,忙从柜台后跳了出来,定睛一看,许是对张全有印象,忙笑呵呵的问道:“小伙子,考虑的如何了?我这楼抢的人可多着呢,你若是来晚了,我怕是要卖给别人了!” 做生意的最是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条街道明明冷清的很,他却非要说的跟抢手货似的。 张全的嘴角微微撇了撇,眼神落在冷怀瑾的身上,示意道:“掌柜的,我可做不了主,你与我家主子商量吧!”说罢,人已经退到了冷怀瑾的身后。 掌柜的那双眼睛在冷怀瑾的身上转了好几圈,随即豁然一笑,心里只怕打着欺负小孩的主意呢。 “小主子,您看看,这地方可大着呢,您想做什么生意都成,您看着还满意不?” “掌柜的,您这地方大是挺大,只不过格局却不好,你看,那横梁怎会建在屋子的中央呢,风水学可是大忌啊,那边的窗户开得太小了,使得那一块地方都阴森森的,若真要做起生意来,可要重新打掉那扇墙,再装个大的窗户呢,还有这边,地面一高一低,亦是犯了风水学的大忌,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财不都从您的脚下流走了么?也难怪店里的生意会如此之差啊……” 摇头晃脑的一番言论,倒也不全是胡掐乱掰的,上一世,她确实看过几本风水书,管一个诺大的陈王府,不学点真才实学,哪有魄力服众? 重活一世,她倒是有些感激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了。 那掌柜的听了她的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低头一看,自己脚下站的位置确实偏高,而顺着脚尖一直往下,却是越来越低,一张脸瞬间有些苍白起来,再看冷怀瑾已经是不敢小觑了。 “这位小主子这懂这个?您若是早些提点我,或许我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他哭丧着脸,想起这几年来的亏损,一家人都是坐吃山空,眼看着就要倒贴本了,这才一咬牙,放出风去,将这铺子低价卖了。 “你若是真想挣钱,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把这间铺子卖给我,在前头的街,盘两间小铺子,我保准你以后的生意蒸蒸日上!”冷怀瑾勾唇一笑,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闪着自信的金光,光滑的小脸像是渡上了一层贵气一般,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话没有半丝的迟疑,句句铿锵有力,让那掌柜的大吃一惊。 不禁反问道:“小主子,你如何能肯定?” 冷怀瑾又是一笑,指着东南方位道:“日从东起,财从东来,整个沐阳街的上空都泛着紫气,这是大富大贵之气,掌柜的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何不放手一博呢?” 这话正戳中了掌柜子的难处,生生的将他之前的小心思戳得七零八碎,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哪里是任人欺凌的小孩子,根本就是一匹野心勃勃的狼啊。 到最后,一百两的价钱,直减半,一间诺大的酒楼便被冷怀瑾盘了下来。 店里有几名老伙计,她也干脆留下了,毕竟已经在这条街做熟了,对这里的环境和客源都是了解的,她也懒得再请人了。 签好买卖合约,收了地契,交了银子,她便将几名伙计招了过来。 小手指在桌子的边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一双眼睛在众人的身上绕了一圈,懒懒吩咐道:“这酒楼以后会以酒水为主,你们先同张大哥记一下酒水的名称,以及功效,把这些学好了,工钱我少不了你们的!” 说罢,眼神一甩,便将这任务交到了张全的手里。 她正要走上二楼去瞧上一瞧,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却灵透的很呢,不知府上何处?在下不才,也懂一些绵薄的酿酒之术,不知道可否向姑娘请教一、二?” 冷怀瑾踏上楼梯的脚步生生的定住了,双眼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瞪得滚圆,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般,僵在了原地,耳边久久回响着这个声音…… 熟悉! 她怎么可能忘了这个声音? 转身,大而明亮的双眼中惊喜和惊悚交替接应,寻声望去,却见那小窗低下坐着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阴暗的环境将他整张脸都隐藏了起来,只能看出他大概的身段。 灰布麻衣,背上背着一个深蓝色的小包袱,似是远道而来,又似要踏足征途。 她好不容易压制了心中的激动,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应道:“这位大哥请讲!” 黑暗中那男子慢慢的喝了一口酒水,身形笔挺,慢悠悠道:“酒之道在于香和醇,敢问姑娘,以何为引?” 冷怀瑾淡然道:“自然以水以材为引!” 那人低低一笑:“又以何为辅?”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嘴里缓慢道:“以曲为辅!” 一问一答,便是上一世,她的师傅教给她的入门之道,她劳记于心,这一世重生,她心里最感激的人,便非这位师傅莫属了。 随着冷怀瑾脚步的靠近,男子猛的站了起来,一抹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便呈现在她的面前。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嵌着一对含笑的水波眼,眼纹微微上挑,使得他即使静默不语,也似是温文含笑般侵噬人心。 冷怀瑾几乎忍不住要唤出他的名字——墨殇。 “说的好,听姑娘这一番说辞,在下倒对姑娘的酿酒术有些好奇起来了,敢问姑娘的酒庄可缺人手?在下刚从他乡来此,无处避脚,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明明是极为卑微的话语,但从墨殇的嘴里说出来,便有一种让人浑身舒畅的感觉。 他含笑的望着冷怀瑾,分不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在打算些什么。 “我冷家果园全真缺了个人,缺了位帐房管事,不知公子可有意向?”冷怀瑾回视着他,却不是她不想让墨殇酿酒,或是怕墨殇抢她的生意。 上一世,她死得太早,没能弄清楚他的身份,窝在陈王府的目的,但却能肯定,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因此,这一世,她希望能扭转一切,包括墨殇。 “好!”却没想到,对方竟给了他这么一个职位,墨殇的嘴角微微一抽,很快便愉悦的应允了下来,收拾东西,随着冷怀瑾回到了冷家果园。 …… 鸟语花香,回廓流转,处处一派春意盎然之气,在刘家小花园后的一片水谢楼阁当中,乌氏正低头喝着下人新泡好的碧罗春,妆容精致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心情似乎极好。 “景儿,听闻近几日你都在酒庄里学东西,可学到了什么?”吃下一颗乌黑的葡萄,嘴里甜甜的,乌氏说起话来,便也软糯了几分,看向自己那一直教不好的儿子,倒也没之前那般严谨了。 刘景正思索着什么,乍一听到乌氏的问话,眼中还泛着几分迷茫的抬起头来,问道:“娘,同样是果类,为何我用了好几种水果,却酿不出冷怀瑾的所配的方子中的香醇?” 乌氏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扬手示意楼阁里的下人都出去,这才慢悠悠的直起身子,颇有兴趣的说道:“哦?这几日你便是去试酒了?” 这孩子,自小便对酒水没多大兴趣,前些日子去酒庄和铺子走动,也是被乌氏逼着才去的,这会儿怎的就主动起来了呢? “嗯,孩儿这不是听娘的话,多熟悉咱刘家的产业么?”刘景似乎学精了一些,眼珠子一转,上前便替乌氏捏起了肩膀。 一看他这架势,乌氏的心里已经有了底了。 自己生的儿子,想什么,她又怎会不知? 刘景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乌氏这里请安了,这一过来,第一句话便是有关冷怀瑾的,再想想,他如今也十四了,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姑娘,却是个乡下的没背景的小女孩。 乌氏双目一转,脸上已经泛起了愉悦的笑意,嗔怪的拉了刘景的手,温和道:“景儿,你奶奶年岁大了,总问我你的婚事,你自己可有看上的姑娘?” 一说到这个,刘景的一张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眼神闪烁间,支支唔唔道:“这……没有,孩儿还小!” 乌氏掩嘴一笑:“确实还小,娶妻是早了点,但纳个妾还是可以的!” 她心里盘算着,那丫头确实是个机灵的,上一回,卖酒,她却卖了个方子,白纸黑色,买卖干净,一方面,断了与刘家的牵连,另一方面,也间接的挡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乌氏认为,她年纪小,又出身乡下,是不懂得什么欺君之说的。 只是,她有一手好手艺,若是能到刘家来,为刘家状大家业,岂不更好? 因此,上一回冷昌修高中,她才差了刘景前去冷家道贺的。 “纳妾?”一听这词,刘景原本还红通通的脸上血色尽褪,眉心也不悦的蹙了起来,在他的心里,冷怀瑾又怎能与人为妾呢? 以她那一丝亏也不肯吃的性子,只怕宁愿终生不嫁,也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的。 “怎么?你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说来给娘听听!”乌氏一看他这反应,便知道自己猜中了,顺着他的话,便套了下去。 “不,娘,怀瑾她不会肯做妾的!”刘景激动的抓住乌氏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燃起一丝期翼,乌氏可是他的亲娘,平日里将他捧在手心里,他要什么,乌氏都会想尽办法来满足他,想必……他若是想娶冷怀瑾为妻,乌氏也不会拒绝他吧? 刘景天真的盘算着。 “不做妾,还想做妻不成?我们刘家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高攀得起的,你可别忘了你哥哥被休掉的那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乌氏脸上仍旧泛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冷冽一片。 在她的心里,儿子永远是对的,要怪就只能怪那只迷了儿子心的狐狸精。 刘景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做声,失望的垂下眼睑,正要退出去,却被乌氏抓住了手腕,亲切道:“这事是你去说,还是娘去说?” 她便认定了,以冷怀瑾那样的出身,给她一个妾的名头,也是求神拜佛了。 “听娘的!”求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刘景已经没了心思,淡淡的回了句,便失望的退了下去。 一眨眼间,已经四月初,天气渐渐转暖,万物复苏,桃李芬芳间,整个果园都洋溢着丰收与劳作的喜悦。 各种酒品争相入窖。 墨殇来到冷家果园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每听闻果园中又出了新酒种,都是眼馋嘴馋,想要一探究竟,却是那处酒庄里出处的都是冷怀瑾身边信得过的人,以他这种初来乍道的新进人员,早早便被挡在了三重之外。 久而久之,他对那酒水的配方与酿制方法是更加的好奇起来。 好在,冷怀瑾买在西城区的那一处酒楼,终于装修完毕,这日张灯结彩,挂上了崭新的牌扁,正氏更名为‘冷记酒楼’,这一日,她派了数十名属下,跑了足足二十条街,派发试业传单,但凡这一日前来酒楼的消费的宾客,随意点一壶酒,便可以免费送两碟小菜。 这样做生意的手法,便是新奇的很。 但凡经常上酒楼的人,都只听过开业送酒的说法,却还没听过,点酒送菜的说法,因此,一时之间便成了整个西城区的热门话题了。 不少人前来蹭便宜,心想着,这酒水再好,哪里有菜值钱? 墨殇有幸前来帮忙。 也亲眼见识到了,原本冷冷清清的沐阳街,今儿个竟热闹了起来,一些临街未开的铺子都争相开了门,伙计们热络的招揽客人,也不知道是受谁的指点,这一带的铺子都做起了促销生意,使得一些爱拣便宜的人,应接不暇。 刚到午饭时辰,冷记酒楼里便坐满了宾客,每桌的人都默契的只点一壶酒,再加两个小菜,若是觉得吃不够,便加一壶酒,便又加上两个小菜。 这么一来,一些贪便宜的人,便觉得值了。 客人是吃得高兴热呼了,里头的厨子们却忙得应接不暇。 “爷,冷小姐这不是要跟您抢生意么?”赵城满脸黑线的望着前头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抽搐的厉害。 “她若有这本事,爷不介意将生意都交给她去管!”赫惊鸿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赵城一眼。 赵城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是啊,这爷的生意不就是冷小姐的生意,他这猪脑子,到底说了什么不讨好的话呢? 小眼神弱弱的看着赫惊鸿正要纠正自己方才的错误表达,却发现赫惊鸿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他胸口一颤,一抹危险的气息闪过脑海。 “你明天将萧一派过来,给怀瑾打打下手!”轻描淡写的说这一句,赫惊鸿的视线又回到了那川流不息的酒楼门前。 心里不得不佩服她的经商手段,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去说服这周边的铺子和她一起玩这个以退为进的游戏。 噗…… 赵城胸口一疼,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萧一可是赵城身边的心腹,此人功夫了得,有他在,赵城才敢随处乱闯,这赫惊鸿居然一开口就要拿他半条命啊,果然是……见色忘属下啊。 亏他说得出来,让赵爷的第一爱将去给那小丫头片子打下手…… 心里虽然腹诽了一百遍,但赵城面上却还是得恭敬的说一句:“好,听爷的!” 赫惊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跳上马车,吩咐道:“爷这一去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这里便全交给你了!”眼神一指,赵城立马明白过来,爷这是不放心冷怀瑾的安危呢。 但是爷……属下的安危您就不管了么? 赵城擦着眼泪恭敬的朝着马车一拜,咬了咬牙,上了自己的马车,往邀月楼赶去。 “好酒,好酒……老子还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一名壮汉拿着已然空空如也的瓶子拼命的摇了摇,好不容易摇出一滴,生怕浪费了,对着瓶口便接进了嘴里,语罢,还啧了啧嘴角,意犹未尽的舔了舔。 旁边一桌的转过头问了句:“比起刘家酒庄的酒如何?” 又一桌的人回过头来,答曰:“更烈更醇!” 冷怀瑾倚楼听着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嘴角的弧度慢慢的扩散开来,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待大多数人尝到了这酒水的滋味,她再正式营业,将这一带都规划起来,先不说整个商州,单单西城区的这些人,便会乐于再回到这条街了。 正在大家喝得正欢之际,在外头揽客的小伙计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大伙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警惕起来,却不想,他惊恐的高嚷着:“大掌柜的,刘家派人来道贺了……” 话音刚落,又一人惊呼起来:“大掌柜的,关知县派人来送贺礼……” 这惊诈还未落下,又一人喊了起来:“大,大掌柜的……商州好爷送来贺礼,赵爷亲自来了!” 这一下,整个冷记酒楼都炸开了锅。 原本还抱着占小便宜的宾客们,这会是大气也不敢喘,双眼瞪得直直的望向门外。 果然,刘家二公子翩翩而至,紧接着,衙门的人恭敬的送来贺礼,赵城赵爷带了名身强体壮的汉子,也一路款款而来。 冷怀瑾噗的一声,差点笑出声来,看来……又有人来给她打招牌来了。 招待好刘景进二楼的雅间,冷怀瑾不得不做做样子,招待一下赵城。 “冷小姐,好爷的礼送到,请签收!”说罢,心里滴血的将身后的男人往前一推:“萧一,这位是你的新主子!” 那面色冷酷的男子也不介意对方只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娃,抱拳道:“萧一见过新主子!” 敢情那家伙是给她送随从来了,挥挥手,收了。 赵城心已经滴血,酒也没心思喝,便声称有事,急急的回走了。 这位萧一,想必是位暗卫,刚收下他,人也不见了踪影,冷怀瑾试着一招手,他又诡异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身边倒真缺了这么一个人。 上到二楼的雅间,刘景正独自深酌,她让人上了一些小菜,便也一同坐下:“二少爷这是有心事呢?” 敢情还以为是来道贺的,原来是来解愁的,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像那的姑娘了。 “怀瑾,我娘说……想见见你!”刘景低下头,一张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眼神却是不敢望向对方,心跳如雷打,这还是刘景第一回怕成这样。 冷怀瑾错愕的瞪圆了双眼,捏在手指中的杯子松了松,险些坠落在地…… 这话……什么意思? 067 揭穿逸真,果园出事 见见她?乌氏可是刘家的正房夫人,在这商州县,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乌氏见她,自然有目的和她的用意。 若说是为了酒的事,她相信,她和刘家并没有什么牵扯了,那梨子酒算是连酒带方子一块卖给了刘家,而她冷怀瑾也承诺过不会再酿造梨子酒。 这里,两方应该是没有冲突的。 “可知所为何事?”她不动声色的为刘景斟了一杯酒,笑着夹了几口菜到碗里,漫不经心的挑起又放下,反反复复的做着这些动作。 心里,却是打起了鼓,再抬头瞧向刘景的反应,见他神色闪烁,面红耳赤,便更加落实了冷怀瑾的担忧。 她知道,这些日子对刘景的提点太过明显,或许已经引起了乌氏的注意了。 “你……见了就知道了!”刘景吱吱唔唔的避开冷怀瑾的视线,低下头猛的夹了一筷子的菜,吃了几口后,又将杯中的酒水一口干尽,他原本就不胜酒力,被这种烈酒呛了一喉咙,辣得连连咳嗽。 冷怀瑾摇了摇头,只道是浪费了一杯好酒了,这种醇香的烈酒,要细细品,慢慢尝才能悟出其中的美妙滋味来。 既然刘景不说,她也逼问不出来,只得陪着他吃完这顿饭便,便客气的送了些新品种的烈酒,让刘景带回家去给刘家老爷尝一尝。 墨殇看着她小小的背影,过于成熟和世侩的处世方式,他不解的倚栏观察着她。 脑海中隐隐有种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却在他正想得出神之际,冷怀瑾已经折返了回来,仍旧稚气单纯的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眉眼含笑,眼波涌动,抬手,指了指方才她与刘景用过膳的雅间,道:“墨大哥,请!” 上一世,他是她的师傅,但这一世,她只会喊他一声墨大哥。 墨殇有种尴尬和无奈,貌似被一个仅七岁的小女孩看透了心思般难堪。 方才在大堂中忙来忙去,他已经偷闻了好几回,总觉得那新酿出来的名为‘玉前烧’的烈酒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但来这里帮忙之前,冷怀瑾便说过了,绝不能偷拿偷吃酒楼里的任何东西,如若不然,当场解雇,因此,大多数人是看着闻着,却馋得流尽了口水。 “请!”尾随冷怀瑾进了雅间,这里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只余下一个牡丹雕花长颈壶和两个精致的夜光杯。 酒水咕咕斟下,清凉香醇,整个雅间里似乎都弥漫着这酒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苞米味道。 墨殇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尝上一口,喉头甘涩的厉害。 手刚接过杯子,耳中便传来冷怀瑾平淡老成的话语:“墨大哥变是识酒之人,且尝尝这酒水有何妙处,若是说出来了,怀瑾还可作为奖励,带墨大哥指点一下怀瑾新酿制的花酒!” 桃花酿的工序是按照前一世,墨殇教她的桂花酿而研制的,味道或许会不一样,但酒的香醇应该大同小异。 一听这话,墨殇只觉得双眼放光,内心有股力量澎湃了起来。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日苦思冥想的不妥之处。 这女孩酿的酒,都是他的一技之长,温和的眼眯一时之间瞪得滚圆,目光灼然间却又含着不可置信的震惊看向冷怀瑾。 手指已然颤抖着,将酒水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熟悉得临近血液的味道,慢慢的融入嘴里,化进喉头,再滑进食道……这种酒,他喝了足足十年,又怎能忘记这种味道? “这酿酒术你是从何方学来的?”墨殇浑身的温文儒雅像是被人击碎了一般,猛的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手上的酒杯放下,酒水溢出洒了满桌。 冷怀瑾淡然的望向他,似乎对于他今天的反应,是意料之中。 上一世,墨殇逆藏在陈王府做一名小小的厨子酒师,真的只是受陈王之恩,用尽一生去报答么? 错了…… 他心藏玄机,受命于一个神秘的组织,起初是利用冷怀瑾对陈王的讨好,顺利的得到了陈王的重视,而后,他单凭个人的才干,渐渐受到了陈王的重视,久而久之,陈王几乎将他当成了心腹之友,常常会倾诉心事。 而墨殇这个人有一点好处,便是守口如瓶,不管他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他从不会向外人说起。 若不是有一回冷怀瑾无意中看见他肩头的一个神秘的黑色梅花图腾,只怕她亦不会察觉到他的异样,而是一路的信任他。 死之前,她将他逐出了陈王府,并赶到了天熹边境。 却仍旧没能下定决心将他除去,因为……在她的心里,墨殇是陪伴她交近八年的良师亦友。 所以,这一世,她想将他拉住。 “哦?墨大哥为何有此一问?”她故作疑惑,抬头看着墨殇,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地是波澜不惊,回转之间,又好似对一切早已了如指掌。 “因为这酒和我酿的酒味道相似,不知你所说的花酒的味道又会如何?”他句句肯定,似乎已经料定了冷怀瑾的酿酒技术完全与他相同,因此,墨殇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眼,闻一闻,尝一口,她口中所说的花酒…… 若她和他真的出自同一师门,那是不是便意味着,冷怀瑾和他是来自同一片地方呢? 但那人曾说过,天上七星只亮一星,说明这世间的明主只有一人,而他便是唯一一个能辅助明主治理天下的一道重要棋子。 “想尝我酿的酒,在这世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对你颇有眼缘,你只需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便可以让你一试!”她轻笑,酒杯在她纤细灵巧的手中翻转自如,里头的半杯酒水每每晃至酒杯边沿,眼看着快要流出,却又逆境般的往回一扯,再度翻向另一边。 如此游戏,来来回回,她玩得不亦乐乎。 墨殇似乎这时才看清了她手中的动作,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一片,一双微挑的温柔眼眸似乎也僵得没有了笑意。 “好!”他只觉得背脊发冷,就好似冷怀瑾杯中的酒水一般,任她捏圆搓扁,没有一丝反击的余地。 “你来自哪里?受命何人?将要何处?”突的,她放下酒杯,眼眸犀利得好似一把利剑,直指他的咽喉。 墨殇整个人像是中了蛊一般,已经颓然坐下。 …… 这一日,沐阳街难得的热闹了一回,直到华灯初上,才散去了人流,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临街的铺子这才满意的合上店门,老板们脸上都挂着难得的欣喜笑容。 若是每一日都能同今日这般热闹,他们也就不必弄得如此狼狈了。 冷怀瑾早早便坐上马车回了冷家果园,留下几个伙计在此守店,顺便与商铺的老板们支会过几日的安排。 夜……沉静如水,一轮皎洁的月光高挂九天,照着这条回家的路,她拿起怀中赵城今儿个送来的几味新鲜糕点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回味起来,却是真的挺好吃,也难怪邀月楼能贯上商州第一楼的称号了。 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赫惊鸿这几日怎的安静了起来,为何今儿个来楼里的竟是赵城,他人去了哪里呢? 难不成真生她那日骂他的气了么? 甩了甩头,将自己这无聊的想法甩了开来,马车也正好驶进了冷家果园,值夜的劳工见赶车人是张全,也没说什么,立即开了门,恭敬的将人放了进去。 到了阁楼前,她跳下马车,吩咐张全明儿个早些来接她去酒楼,便蹑手蹑脚的走了上去。 这阁楼分上下两层,属于他们一家暂时居住的地方,屋子里燃着昏黄的暖灯,一进屋子便有种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竟是肖梅姑泡了花茶,准备了几样平日里的小零嘴在等着她呢。 “娘,怎的还没睡呢?”冷怀瑾笑着上前,撒娇似的窝进肖梅姑的怀里。 一旦放松起来,整个人才体会到腰酸背疼的感觉,这身体毕竟才七岁,一天的折腾,却也是累坏她了。 “来,喝口茶,去去疲劳,明儿个若是没有事的话,便跟我去一趟你大舅家,三容的生辰,你可想好了送些什么?”肖梅姑顺手便将她抱在怀里,心里暖暖的。 这样温馨和睦的日子,是她盼了多少年也没有盼回来的。 因此,她这段时日特别的开心,不管忙得多晚,做的多累,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 “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准备去!”冷怀瑾一拍脑袋,懊恼的便要从肖梅姑的怀里起来,却被母亲又按了下去,抬眼一瞧,母亲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带着几分落寞的难受。 想必又是为了哥哥和肖三容的婚事愁呢。 她嘴里不说,心里却是巴着两家联亲的,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欠了娘家的情,想从三容的身上去还;另一方面,她却又怕儿子委屈了。 毕竟肖三容之前可是当着两家人的面将话说的那般的绝。 逸琛何等聪明,心里早就明白了几分,却懂事的闭口不提。 “不急,娘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我担心你哥哥……”肖梅姑看了看年幼的女儿,话说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太妥当,毕竟冷怀瑾才七岁,和她说男女之间的话,确实还太过早了,顿了顿后,她笑着摇了摇头,一把将冷怀瑾抱了起来,故作轻松道:“还是早些睡吧!” 冷怀瑾自然明白母亲想说的是什么,她担心冷逸琛知道肖三容不愿意嫁给他之后,会伤心难过。 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的这个侄女,若真的跟了冷逸真,只怕会吃亏。 迷迷糊糊中冷怀瑾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冷家四口破天荒的放了一天假,果园里除了几名值班的劳工,其余人都特赦回家休息去了,张全和壮子以及赵楠则去了商州的冷记酒楼帮忙看着生意。 她基本不担心会出什么差子,开张的那一天,有了几尊大佛的大驾光临,闲杂人等也不敢上她那儿捣乱、闹事的。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前往肖家宅子的路上,一家人头一回一起坐上了马车,显得格外的高兴,凑在一块欢乐声不断,一路欢声笑语直到肖家门前。 萧一停下马车,面无表情的拉开车帘子,低声道:“主子,到了!” 就在一家人跳下马车之际,肖家府门前,竟又来了一辆相对更加朴素的马车,肖三容的生辰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以肖家的做人规则,也不会向外透露,怎的会有人上门来? 原本以为定是巧合,上门拜访罢了,却不想,那车帘子撩起,李氏和冷逸真竟从马车上下来。 “二嫂子!”肖梅姑惊讶的叫了一声,脸色复杂的看了冷昌修一眼。 李氏今儿个穿的尤其隆重,面料极好的直裰长裙,外头配了件暗纹小褂,发丝盘于脑后,点缀着一支白玉簪子,显得既朴素又大方,而正挽着她手腕的冷逸真今儿似乎也有些不同,身上穿的是素色的袍子,虽没有放意装扮,但一言一行中,已经显示了他的谨慎。 “三弟,三弟妹,真是巧了,你们今儿也来了,倒正好了!”李氏装作惊讶的看了过来,很快嘴角一弯,笑着上前便拉起了肖梅姑的手。 这话倒是有意思的很,听起来,她像是不知道今儿个是肖三容的生辰,反倒是凑巧了来此一般。 而最后的那句‘正好了……’却又别有深意。 两人女人说话间,冷逸真已经上前和冷逸琛也聊了起来,毕竟从小一块长大,冷逸琛又格外信任这个堂兄,因此,压根没想过他今儿个来这里的目的为何,反倒神色愉悦的与他勾肩搭背,互请而入。 冷怀瑾跟在冷昌修的身后,小小的脸蛋却是阴云笼罩,柳眉蹙起,满腹的心事。 李氏今儿个是想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么,若是她当着大家伙的面向肖家提亲,肖三容又死赖着要嫁给冷逸真,那么,这桩婚便是大罗神仙也憾动不了了。 冷逸真啊冷逸真,她上一世,还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这么阴险的人。 “哟,二嫂子也来了,快快请进!”肖睿一家听到下人的通报,都亲自出来相迎了,见到李氏和冷逸真也来了,面上一怔,但很快就笑着热情的将人请进屋了。 便在进去的那一刻,冷怀瑾瞧见冷逸真的下颚微微一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肖三容正面色绯红的低下头去。 看来,今儿个他们一家都着了李氏两母子的道了。 若是他们一家没来,肖家便可以直言拒绝李氏母子,将来若是被人说起,也可以解释为肖家不同意,但今儿个冷家三房也在,最重要的是冷逸琛也在。 肖三容想必什么都跟冷逸真说了,李氏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毫无退路的计策来。 “他大舅母,你客气了,我早就想来拜访了,却又怕打扰了你们,今儿个刚好三弟、三弟妹一家来,我便也凑个热闹来了,您别嫌弃才是!” 李氏知道肖家人疑惑,便干脆将源头推到三房的身上去,如此一来,肖家也不好拂了三房的面子。 刘氏看了看肖梅姑,心里虽觉得他们一道来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没作多想,便差人准备了些茶点,在花厅里坐下了。 冷逸琛急忙将准备好的一个小木人雕从怀里掏了出来,蹭到肖三容的面前,鼓足了通气道:“表妹,这是我雕了将近一个月的人偶,雕的不好,你别介意!”说罢,便将东西塞到了肖三容的手里。 今日的肖三容,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粉红的瓜子脸,配上一身产自锦州的丝质百折裙,蛾黄的颜色越加的衬得她青春活力,俏皮可爱,好似一朵鲜艳盛开的花朵一般。 大人们看着这一幕,都掩着嘴儿笑了起来。 肖三容被硬塞了一个木偶人儿,却没有大家预想中的高兴,而是嘟着一张嘴,有些嫌弃的瞟了冷逸琛一眼,正打算随意的丢给身后的婢女,却不想,冷怀瑾竟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表姐,礼虽轻,情份重,哥哥为了雕这个木人儿,可是把手都划伤了,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着都心疼,你若是不喜欢,我哥哥只怕心里要难过了!”她掩着嘴儿呵呵一笑,俏皮的冲肖三容眨了眨眼睛,嗔怪的口气,倒是将在坐的各位给逗笑了。 肖老夫人直夸她小小年纪便护短得厉害。 肖三容听了冷怀瑾的话,原本鄙夷的心思似乎都显得有些愧疚了,偷偷看了一眼冷逸琛的手,确实有几处明显的伤痕。 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心里单纯柔软,喜欢听好话,喜欢被人捧在手心。 因此,她咧嘴一笑,高兴的冲冷逸琛说道:“谢谢表哥!” 冷怀瑾见第一步已然成功,便不再多说,退到一边窝到肖老夫人的怀里撒娇去了。 这时候,冷逸真似乎有些惊讶的说了句:“今儿个原来是三容妹妹的生辰,我倒是失礼了,礼物也没顾得上买,便将我身上的这块小玉佩送给三容妹妹吧!” 这块玉是李氏成亲那会陪嫁过来的,虽不是上好的货色,但对于一个普通的农家来说,也算是个宝贝了,因此,他将东西从腰间取下来之际,肖家人的脸色都变了。 早前,三容胡闹,他们已经对她教导了好些日子,便以为这桩事便这么结束了,眼下,看见冷逸真取下随身的玉,才惊觉,今儿个李氏来这里没那么简单。 刘氏第一个冲了出来,客气的将冷逸真给拦了下来,婉转道:“孩子,这东西可不能随便送人,你快快收回去!”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们二人,紧张的盯着冷逸真的反应,若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肖三容岂不是真要嫁了冷逸真? 且不说冷逸真为人如何,李氏之前害肖梅姑母子的事,以及后来收人钱财的事败露之后,有谁可以保证她的人品如何?进了这样的家,对着这样的一个当家主母,往后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 一旦他们从肖家捞不到好处了,肖三容便会被打压,羞辱。 “他舅母,我实话说了吧,今儿个我们来府上求亲的,这两孩子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就看对了眼,我知道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但我们家逸真要死要活的嚷嚷着非令媛不娶,我这个做娘的,便只好舔着脸,来这里说上一说了……” 李氏眼珠子一转,立马站了起来,神色诚恳的拉住刘氏的手,眉目之间满是无奈之色,似乎她心里想的,真如她话里说的,怕自己家高攀不上。 冷昌修夫妇吃惊的对望了一眼,竟没想到,李氏的胆子却是这般大,还真敢舔着脸来肖家求亲。 “二嫂子,你也知道门不当户不对,这话便不应该说,你让两个孩子往后怎么做人?”冷昌修‘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眉宇严励,语气十分的凌利。 他竟没想到,李氏打的是这个主意。 肖家上回要将女儿嫁给逸琛,他都没敢同意,更何况还是李氏的儿子,就她那品性,娶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怕都要费尽口舌,更何况,她眼下求娶的还是肖睿的掌上明珠。 李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冷昌修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心里越发的对岳家愧疚起来,他总觉得这些事多是由他而起。 李氏咬了咬唇,似乎被冷昌修骂得有些难堪了起来。 却在这一片尴尬中,冷逸真竟‘扑通’一声,跪在了肖家二老和肖睿夫妇面前,额头咚咚抵地,竟响响的磕了几个头,再直起身子,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清泪,乍一看上去,却是铁骨柔情,好一条能屈能伸的铁汉子。 而作为一个男子,能为了心爱的女子磕头请求,却也给了肖家人一个莫大的好感。 尤其是肖睿,他看中的便是男人的气概。 “爷、奶,舅舅、舅母,我冷逸真知道自己配不上三容,也知道今儿个不该来这里,但实在是情不自禁,只觉得若是不能跟三容在一块,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我向你们保证,我往后定会对三容好,不让她吃半分的苦头,将她当菩萨般供着,有好吃的好穿的,都全给她,我自己吃地瓜白粥也无所谓……” 这话说的多好听。 冷怀瑾不禁咋舌,嗔怪的瞪了哥哥冷逸琛一眼,心道,你也不学学人家的油嘴滑舌。 莫说是肖三容了,其余人都无不动容,就连最反对这桩婚事的肖家二老都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冷昌修也沉默了下去。 肖三容更是满脸的泪水,感动的几乎就要扑上前去。 好一桩郎情妾意的好姻缘啊。 冷怀瑾双手环胸,倚在肖老太太身边,冷眼旁观着这桩好戏,心道,你就说吧,说的有多动听,呆会你就会死的有多惨。 “这……”刘氏弯下腰去,拉了冷逸真一把,却是没将他拉起来,因此,尴尬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求救似的望向了肖睿。 肖睿也是一脸的为难,又望向了肖家二老。 他们都是实在人,不指望这个唯一的女孩能嫁给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希望她能找个疼爱自己的男人,一生无忧的生活下去。 既然冷逸真言辞恳恳的保证了下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再反对? “你拿什么保证?”肖家老太太宋氏镇定下来,谨慎的问道。 这么一问,李氏和冷逸真的心里已经有了底了,这是已经不反对的意思,只要冷逸真再加以游说,只怕今儿个便能将这桩事定下来。 眼看着肖睿就要上京述职,不日又将起程回北疆,这正是冷逸真腾云直上的大好机会。 功名,他是考不了了,若是有了肖睿的照应,在军中提携推荐,何不是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逸真拿命保证,若是做不到我所说的,我愿意将命交给肖家,任肖家处治!”冷逸真再次磕了个响头,声线洪亮,言语诚恳,不留一丝让人疑惑的余地。 不愧是李氏教出来的好儿子,心思藏得够深的。 上一世骗了冷怀瑾,这一世,却又想骗过整个肖家。 却是门也没有呢…… 肖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肖老太爷,只见老头子也叹了一口气,眼神已经软了下来。 肖睿夫妇思量踌躇着。 冷昌修夫妇已不再作声,这桩婚事的主动权毕竟是在肖家的手上,上一回,肖三容已经当着他们的面说过了,喜欢的人是冷逸真,既然两情相悦,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拆开呢。 “爹,娘,我……”肖三容冲了出来,原本是想和冷逸真一块,做最后的保证,却不想,行至一半,被冷怀瑾抓住了手腕,进而巧力一带,人已经退到了一边。 肖三容不解的瞧着她,正要挣脱冷怀瑾的手,却闻她诡异的声音淡然的在卫边响起,带起一丝阴凉凉的风:“三容姐,你并不想嫁给冷逸真是不是?” 肖三容慌了,立马摇头,刚想说不是,却被冷怀瑾又截断了。 “你把你见过的事告诉大家,让大家看看这个虚情假意的骗子的真面目是怎样的……”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将原本已经对冷逸真满意的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众人纷纷疑惑,难道这事另有隐情在? 冷逸琛的心里正难过着,自己喜欢的人却被别人先求娶了,但他一向耿直,心中已经认了命,被冷怀瑾这么一说,他惊讶的抬起头来,喝道:“妹妹,你胡说什么?” 冷怀瑾却是不看他,继续说道:“三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送给大围村地主女儿的玉同你身上的这块是一模一样的!” 早在肖三容拒绝嫁给冷逸琛之际,肖梅姑便派人盯上了冷逸真,却不想,暗地里竟查出了这么多东西。 她原本想着,只要他们母子两安份守已,她便不揭发他,怎知,今儿个他们是自己找死来了。 冷逸真深情的脸瞬间一片惨白,却仍旧掷掷有词道:“四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有何证据?” 此时的冷逸真心里已然没了底,近段时日他确实因为肖睿的不明态度而转移了目标,却都是秘密行事,并没有露出马脚,知道这件事的人也绝不会超过三人。 他不相信那地主的女儿能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将这事传出来。 因此,他心里又安定了许多,侥幸的希望冷怀瑾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肖三容震惊的看着冷怀瑾,起初并不相信,反倒有些愤怒的想为冷逸真出头,却不想,冷怀瑾竟从身上摸出一个与冷逸真身上一模一样的玉来,往地上一掷,声色俱励道:“证据在此,你还想抵赖,若不是赵楠识得那姑娘,这件事我还真不会知道!” 大家上前一瞧,果然,那地上的玉,与冷逸真握在手里的玉一模一样,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同一名工匠的手。 再拾起一瞧,不禁大失所望,上头刻着个李字,想来与他身上的那块确实是一对的。 肖睿脸色一阴,手掌拍在案几上,直将上头的杯盏震了个粉碎:“冷逸真,你还有何话要说?” 肖梅姑也站了起来,面色难看的指责李氏:“二嫂子,你平日里在家里做些肮脏事也就算了,怎的还跑到我娘家来闹,今儿个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别想出这个门!” 肖家二老冷哼了一声,没再吱声。 冷逸真慢慢的拾起那地上的玉,双目瞪得滚圆,似乎如何也想不通冷怀瑾哪里来的本事竟这将事给挖了出来,嘴唇颤抖了半天,这才委屈的望向肖三容,哽咽道:“三容,定是四妹妹害我,你可信我?” 肖三容心里原本也是摇摆不定,见冷逸真这副模样,又一番心软。 “既然你不信我,我便割了头发,去做和尚去!”他一咬牙,抢过桌子上的水果刀,便狠狠的将自己的一簇发丝给割了下来,这下手,还真是狠着。 肖三容见他这样,已然大叫一声冲上前去,欲要夺他手中的刀。 却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临空而降,快如闪电般的速度从冷逸真手中夺过刀,进而将人一手拿下。 正是一直隐在暗处的萧一。 “三容姐,你听着,冷逸真为了他的前程,几番欺瞒,实则,他在去年便与大围村地主的女儿交好,两人互送了定情信物,你若是不信,便看看他袖口里的一只绣有鸳鸯戏水的荷包,上头有绣那姑娘的闺名,这事他总不能抵赖吧?” 说罢,萧一已经钳制住冷逸真,手一掏,从他的袖口中取出一只香喷喷的精巧小荷包,上头栩栩如生的两只鸳鸯正交头接耳,好不亲密,底下以一行细小的字绣了女孩的闺名。 “这……不,这不是我的!”冷逸真像是见了鬼似的,使劲的想要抢到那只荷包将其毁灭,萧一又怎么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李氏的脸再也挂不住了,走上前去,狠狠的冲冷逸真甩了一巴掌,喝斥道:“你个逆子,竟做出这种事来,回去后,我绝不饶你!” 这戏,谁不会做? 只看做的好看不好看而已。 肖家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对母子。 肖三容哭过后,心里也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冷怀瑾说的一点儿没错,冷逸真接近她的目的,但是因为肖睿如今的势力,他想出人头地,找一处靠山罢了。 正如冷怀瑾所说,一个真正疼惜自己的男子,是会处处为她着想,绝不会在私底下坏她名声,与她盟誓三生…… “送客!”肖家老太爷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挥袖,门外两名壮丁便将李氏母子赶了出去。 人虽送走了,却是好好的一个生辰,也这么毁了。 冷昌修夫妇也没心思再多留,将买给二老和肖睿夫妇的礼物留下,便打算离开。 却在这时,门外下人来报:“老爷,刘家来人了!” 刘家? 一听刘家,冷怀瑾的眉心一蹙,想起刘景昨日与她说的话,心里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惶惶不安起来。 肖睿示意冷昌修等一等,便抬手示意刘家人进来。 来的是刘家的管事,一名中年男子,从面相上看是个精明的人,他先是向肖家的长辈道了礼,再者将目光在冷昌修夫妇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笑呵呵道:“正是巧了,冷秀才也在,正好省了老奴一趟路程!” 说罢,便递上了刘家的请誎,冷昌修夫妇疑惑的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接过那请誎,翻开一瞧,竟是刘老太太的寿辰请誎。 若是说请肖家,那还在理,毕竟肖睿得了势。 但请冷家,便说不过去了,就算刘家孙子与冷怀瑾有什么交情,那也是孩子之间的事,又怎的会绕到他们大人的身上? 肖睿显然也疑惑的紧,问那管事:“怎的你家老太太还识得我妹夫不成?” 那管事是何等的人精,笑着便答道:“回肖老爷,我家夫人极喜爱冷家小姐酿的酒水,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见见本人,这不正巧碰上了么?”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冷怀瑾曾与刘家做过一桩生意,事后,她也向冷昌修夫妇坦白,是借了刘夫人的光了。 “便回了你家老爷夫人,我们定会准时到!”肖睿也不再多问,便差下人打了赏,将人送了回去。 刘家老太太生辰,到场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肖梅姑从未去过大户人家,心里是忐忑得紧,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唠叨着要送些什么贺礼。 冷昌修也适时补上两句,两人竟一路聊到了果园门口。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远远的张全便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神色焦急的引着她下了马车。 冷昌修见他模样古怪,便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老爷,几个村民不知为何打起来了,壮子和赵楠前去劝架,都给打伤了……”张全急急的解释着,便引着几人往出事地点去了。 冷怀瑾心下一沉,开园以来,大家都是分工合作,极少出现什么冲突事件,怎的自己刚走了一天,这果园就闹了起来呢? “可有损失?”她边走边问。 张全擦了一把冷汗,道:“回主子,就是葡萄园那边损失比较大,眼看着果就要成熟了,怎知,竟被压倒了一大片……” 他话还未说完,冷怀瑾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脚步一动,竟是大步的往葡萄园跑了过去。 只见原本架接的整齐有序的葡萄架,此时已是东倒西歪,青转紫的葡萄串子掉了一地,满地的残枝落叶,是惨不忍睹,眼看着整个葡萄园便这么毁了,根本找不出一丝完好的葡萄枝,比起张全说的更要糟糕。 “到底是谁弄的,给我揪出来!”冷怀瑾气得脸色青白。 这葡萄苗可是她托了好几层的关系才买回来的优质品种,如今便被几个闹事人给全毁了,看着那些即将成熟的葡萄,她心疼的无以复加。 看来,今年的葡萄酒是做不成了…… 张全早早便将几个闹事打架的人给绑好了,只等冷怀瑾回来处理这事。 那几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自进冷家果园的第一日起,他们便见识到了冷怀瑾的手段,心里对这个东家,可是又敬又怕,今儿个闯了这货,哪里还敢奢求有什么好下场。 “说,是谁指使你们闹的事?”一回头,浑身的阴戾之气像是长了脚似的,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一片穷凶极恶之间。 跪在地上的人浑身一怔,竟没想到她问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张全也怔了怔,方才那事发的时候,他正在周围巡视,这几人是留下来值班的,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做。 被冷怀瑾这么一问,他赫然明白,这事或许真的有蹊跷…… 068 静待真凶,身陷凶局 “枉主子对你们如此之好,你们居然在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来,我张全最痛恨的便是忘恩负义之人!”张全牙关一咬,脸上的疤痕因为脸颊的扭曲,而越发的显得狞狰起来。 几个闹事的人吓得脸都青了,连连磕头求饶。 “怀瑾,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冷昌修夫妇也赶了过来,见到果园的场景时亦是震惊得瞪圆了双眼。 早上还好好的葡萄园,怎的一日之间竟被人毁成这样。 冷逸琛也气得捏紧了小小的拳头,他知道这个冷家果园妹妹是花了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建成的,今年最被看中的葡萄酒,眼看着就要化成灰烬了。 这让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小姐,这事你也不能全怪我们,要怪就怪新来的墨管事,若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起争执,这里也就不会被毁了……”其中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子,在一片责怪声中,弱弱的补上了一句。 语气中还有不服之意,好似冷怀瑾一行人怪错了他们。 “你还狡辨,看我不收拾你们”张全气得大喝一声,便提了棍子要狠狠的冲几人敲下去。 却被冷怀瑾上前一步,给拦了下来。 她神色阴冷,眼眸犀利,刮在人的身上,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 张全错愕的收了手,意识到自己喧宾夺主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惶恐的后退了一步,却是紧紧的跟随在冷怀瑾的身后,生怕她在几个村民身上吃了亏去。 冷怀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对他的好感暗暗又添了一分。 “你既然说是墨管事挑起的事,你倒是说说,他做过些什么,若是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对你们从轻发落!” 转瞬之间,她的脸色已然缓和,眉眼一挑,竟带着一种悠然的淡定之色。 看上去,似乎已经风清云淡,不足一提了。 但只要真正了解冷怀瑾的人,便知道这只是她暴风雨来临的前骤。 而此时立在葡萄园外的人,压根没有几个是了解她的,就连冷昌修夫妇似乎也摸不清这个女儿的真实想法。 她的每一步举动,都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一个不过七岁的孩子,却处处为营,精精算计,也真是难为她了。 那几人互望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侥幸,心里不禁想到,冷怀瑾即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骗一个孩子又是什么难事。 因此,几人一扫之前的愧疚之色,争相抬起头来,解释道:“冷小姐,方才墨管事让我们过来剪枝,说是这样有助于葡萄的生长,我们心想着,今儿个果园里就属墨管事最大了,便都聚在这里替这些葡萄架剪枝了……” 冷怀瑾点头,墨殇说的确实没错,葡萄滕生长的太过迅速,会分散葡萄中的水分和营份,因此,定期剪枝这个方法却也是有道理的。 那几人见她点头,心中的侥幸便越加的放肆了,又继续解释道:“怎知,他给我们的剪子竟是秃的,剪来剪去,连片叶子也剪不了!” 冷昌修夫妇互望了一眼,亦都听出了这话中的蹊跷,不禁暗自揣摸,难不成那新请回来的帐房管事,竟是个不怀好意的? 之前李氏的事,已经让他们多了一个心眼了,此时又听几个村民如此说来,便立即联想到是不是年秀芝搞的鬼。 自打那一回姜婆子被抓后,年秀芝那边倒是消停了好些日子。 如此想着,大家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道墨殇是年秀芝的人? “我们便向壮子要求换几把剪子,怎知,他不仅不换,还说我们剪坏了葡萄滕,要扣我们的工钱,我们好说歹说,他硬是不信这事是墨殇吩咐的……最后……”那解释的村民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冷怀瑾冷冷哼了一声,接口道:“最后,你们干脆为了工钱和壮子打了起来,赵楠来劝架,你们也就连她也一块打了?” 回答她的,是几人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从这些话中,大家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张全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是啊……事发之时,他只顾着着急,却是连事件的缘由都没有过问。 如此想想,他亦惭愧的低下头去,总觉得自从跟了冷怀瑾后,他压根就没有做过对她真实而有帮助的事。 “这事若真是这样,我也不责怪你们了,但若是有人收了钱财要对果园不利,我定会将他送去官府,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的牢狱之苦,是铁定的!” 她勾了勾唇,脸上燃起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清冷一片,说话间,威严尽现,一派大将之风。 连带着身边的人,似乎都被她的气势所折服。 手一扬,暗中的黑影一闪,不过多时,墨殇便被萧一从帐房中带了出来。 即使被萧一毫不怜惜的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他的神色仍旧坦荡而温和,眉眼上挑间,就好似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温润如玉,静暖如风。 “小姐找我何事?”即使面对面前的残景,面对被绑在地上的村民,他亦是面不改色,身子微微一福,抱拳恭敬道。 冷怀瑾定定的看着他,只觉得在他身上的迷,由上一世流传到这一世,都难以开解,也成为了她心间的一道深深的坎。 她敬他,怜他,却又恼他、恨他。 这一种错踪复杂的关系,却也让她左右为难,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墨管事,你好好解释一下今日所发生的事,如若不然,我们同样能将你送官处置!”冷逸琛看他一脸的无辜,心中更是恼火的紧。 果园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问冷怀瑾有何事? 墨殇闻言看了冷逸琛一眼,嘴角一弯,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敛下双眼,上前一步,轻道:“我做的只是份内的事,若东家真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见官也好,被责罚也好,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与众人心中所想的完全相反,墨殇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搪塞,而是大方的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好似已经做好了任君处置的打算。 冷怀瑾仍旧没有说话,双眼幽眼的望着他。 似乎想从他外表的温润如玉看进他那让人摸不透的内心,来到冷家果园,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她再一次摸不透了。 半晌,就在冷昌修都做好了要将他送官的打算时,冷怀瑾悠悠的开口,缓缓道出三个字:“我信你!” 稳如泰山的字眼,说出来只需片刻,但在她的内心却已是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撕杀过后,做出的决定。 冷昌修夫妇愣了,冷逸琛愣了,就连张全和那几个村民都愣了。 墨殇似乎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猛的抬起头来看她,但冷怀瑾的眼眸已经转了个方向,进而再次落到了那几个村民的身上。 “主子,剪刀已经找到了!”萧一不知何时又诡异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范围之内,手中却是握着几把崭新的大剪子,正是前些日子冷怀瑾采购回来的上品。 这几把剪子一看便是锋利得很,并没有半分问题。 “萧一,你告诉大家,这剪子在哪里找到的?”她抿唇,双眼已经危险的眯了起不,语气平和得甚至带着一丝懒散的温和。 “回主子,在葡萄园后的一个土坑中挖出来的!”萧一冷漠得没有半丝起伏的声音中是渗人的阴寒,配上他僵硬的脸,更是让人如坠冰窑。 “这……”那几个村民脸色一变,已经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没料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谎言,便这么一下子就被揭穿了。 几人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开始拼命的往地上磕头:“东家,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不该贪图小便宜,我们原本只是想趁着你们不在,藏些东西拿出去卖,却不想竟被壮子和赵楠坏了事,因此,我们唯有想出这个对策,将这里给毁了,造成打斗后的景像……求东家饶了我们,千万别将我们送官,家里老老小小还得靠我们养活呢……” 到这个时候才来认错,确实是晚了一些。 就连一向好心肠的冷昌修夫妇也没能燃想一丝同情之心,反倒对这些小人更加气愤了。 “没什么好说的,张全,送官!”冷逸琛一声冷喝,张全看了冷怀瑾一眼,正要上前去抓人,却不想,主子却是扬了手,示意他退下。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冷怀瑾一副被几人说动的神色,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罢了,毁都毁了,你们往后记得这次的教训,若是再有犯,我约不会饶你!” 说罢,已经疲惫的扭转了身子,往休息的小阁楼走去。 张全跟在她的身后,亦是十分的不解。 这件事,既然查到了这个档口,为何要中途打断?那个墨殇看上去明明有问题,为何冷怀瑾却非要放过他,看起来,她更像是在坦护他。 非亲非故,同样是来果园领一份月钱,他又与别人有何不同?背后还藏着什么身份不成? 这些话,张全却没敢问出来,通过这一次,他更加懂得了做一名随从的本份。 身后,冷昌修夫妇和冷逸琛却说开了。 “梅姑,你觉不觉得墨殇有问题?”新来不到几日,果园里便出了这等事,再加上他来历不明,亦不是商州本地人,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一种排斥感。 今日这事,他也确实难辞其咎,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肖梅姑点了点头,道:“确实有古怪!” 说到这里,冷逸琛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声道:“爹、娘,我前几日夜里起夜,见他偷偷摸摸的转来转去,我跟了过去,竟见他想进花酒房里,好在我当时喝住他,如若不然,还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在冷逸琛的心里,已经将墨殇当成了偷酒贼,他便笃定那日他定是想偷酒。 冷昌修夫妇惊讶的看向冷逸琛,如若这事是真的,那墨殇这个人是不能留的。 此时,冷怀瑾已经入了小楼阁,村子里的大夫正在为赵楠和壮子把脉,两人伤得较重,想来那几人是下了重手的。 壮子人憨厚,定是对他们手下留情了,赵楠就更不用说,一个女孩家,肯定打不过那几个大老爷们了。 “怎样,伤得重不重?”冷怀瑾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过头去问那大夫。 肖梅姑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两个孩子跟在果园的这段时间,做事都是勤勤恳恳的,将这果园当作自家的一般管着,但凡有脏活累活,都是第一个带头做的。 眼下出了这种事,她心里难受,亦觉得对不住两个孩子。 冷昌修和冷逸琛也上前问候,心里也不好受。 大夫收起医箱,解释道:“都是皮外伤,不至于伤筋骨,只是那少年估计要多躺几日了,手腕脱臼了,身上也多处淤伤,这下手也挺重的……” 说罢,便开了个方子,嘱咐了下煎药的方法,便离开了。 壮子正要爬起来,却被冷逸琛给按了下去,斥道:“你起来做什么?我说过多少回了,不管如何,要以安全为重,你以为这些村民都是善男信女么?” 是啊,到别人的村子,有很多事都要留个心眼。 今儿个壮子和赵楠便是被那些人利用了,借着他们生事来了。 壮子干笑了两声,知道冷逸琛是为他好,挠了挠头,问道:“那几人处治了么?我不是怪他们打伤了我,主要是怪他们剪坏了枝滕,哪有人拿着剪子乱剪的道理?” 说起这事,壮子又是一脸的愤恨,拳头捏了起来,恨不得在那几人的脸上挥上几拳。 赵楠见状竟噗哧一笑,打趣道:“壮子,你就省省吧,你都成这样了,还想打呢,不过你放过,怀瑾铁定为你报仇了,他们现在指定已经送到牢里了!” 说罢,她脸上一阵轻松,冲着肖梅姑大度一笑。 她伤的并不重,壮子护着她,因此,只是轻微的挨了几下。 听了这话,冷家人一阵尴尬,谁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冷怀瑾今儿个心慈手软的将那几个打人的村民给放了,还允许他们继续在果园里做事。 …… 有了上一次果园的教训之后,冷昌修一家四口再不敢贸然离开,因此,到了刘老夫人的寿宴这一日,冷逸琛主动要求留下。 便也是,刘家请的是冷昌修夫妇和冷怀瑾,倒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原本也不喜凑热闹,因此留下来反倒乐得清静。 张全也留了下来,上回葡萄园被毁的事,他总觉得心中有愧,在主子离开的时候,没有做好份内的职责,才让果园受损,因此,心里也是份外的愧疚,眼下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日夜在果园中巡视,就算多出一只苍蝇,他也一清二楚。 墨殇和赵楠则去了冷记酒楼,那一带的生意正是起步之际,虽说没什么特别要忙的,但总得有个自己人看着。 整个果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详和,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冷怀瑾看着这一片土地,心中也不无感概,想要做好一件事情,有时候真的很难…… “瑾儿,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刘家今儿个竟特意派了马车过来接冷怀瑾一家,这事让冷昌修有些受宠若惊,因此,见冷怀瑾脸色也不对劲,便轻声在她耳边问了起来。 肖梅姑也抬眼瞧着女儿,亦忐忑的搅着衣角,心里思量着自己准备的贺礼会不会太寒酸。 她准备了一匹锦州丝绸和一坛子酒庄里上好的玉前烧。 两样东西可都是价值不菲之物,她却是第一回入这样的大户人家,心中不安罢了。 “爹、娘,到了刘家,你们切记小心行事,只管坐着,吃完我们便走!”抬起头,迎上冷昌修的目光,她认真的提醒道。 神色谨慎,似是担忧着什么。 冷昌修倒和她想到了一块,故摸了摸冷怀瑾的头,同样严瑾道:“刘家只怕不是平白无故的请咱们,你若是担忧,我们这一趟不去便是!” 前些日子冷怀瑾和刘景有些交集,也曾得罪过刘景数次,因此,冷昌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刘景要对付怀瑾,趁着这次刘老夫人的寿宴给他们全家难堪。 刘景的性子,冷家人都是知道一些的,便是被骄宠惯了的富家大少爷。 “刘家能派上马车,想必是非请不可了!”冷怀瑾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咧嘴一笑,心里却是越加的没有底了。 闭上双眼,窝进父亲的怀里,不再让他们增加心理压力,佯装睡着,这一路倒也算是平坦的到了刘家。 刘府与肖府一样,位于商州长胜街,只不过肖府占中央位置,刘府却是街尾,因为占地甚广,因此带给人一种错觉,好似长胜街的一半地界都被刘府承包了。 而今儿个的刘府更是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门前马车络络不绝,来贺之人都是非富即贵,看得出来,这次的寿宴办得非常的热闹。 许是刘老夫人已年近七十了,寿命不多的缘固吧。 冷怀瑾与父母下了马车,便由门口的小厮登记了姓名礼单,之后由下人引着绕过九曲回廊,进到已经热闹非凡的花厅中。 这花厅分两道,其中一道招待男眷,一道招待女眷。 因此,到了这里,冷昌修和肖梅姑便分开了。 隔着九重牡丹扇面屏风,刘家老爷刘启山正应接不暇的接待着男宾客,而乌氏正和女眷们络络其谈,欢声笑语不断。 冷怀瑾随母亲入内,便见到舅母和表姐迎了上来。 “梅姑,怎的这么晚才来,刘家夫人都等你好一会儿了!”刘氏和刘家原本是远亲,平日里不常来往,眼下肖睿得势,肖家又搬到了长胜街,因此,这些日子两家倒是走得近了起来。 刘氏脸上挂着笑意,拉着肖梅姑的手便往乌氏的面前走。 其余夫人瞧见有人来了,便都让开了一条道,用各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肖梅姑母女。 待看清两人身上穿的不过是普通的锦绸裙子,质地普通,花样朴素,头上的插饰也极为平常,便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纷纷调转了头,不屑再看多两眼了。 毕竟都是贵家出身,即使肖梅姑拿出家中最好的衣裳,却也装不出那般花枝招展的气度来。 这事,她却也早已意料到了,因此,也不去看众人的目光,只是淡淡的笑道:“来晚了,刘夫人莫见怪!” 乌氏立即站了起来,十分热情的挽起肖梅姑的手,亲昵道:“冷家弟妹这是什么话,时辰还早着呢!” 说罢,掩着嘴笑看着冷怀瑾。 此时的冷怀瑾亦是有模有样的向她行了个晚辈礼,便毕恭毕敬的立在了肖梅姑的身后。 原本那些笑话她的夫人们,此时却是收了鄙夷,不过七岁大的孩子,生得是粉雕玉琢,皮肤白晰的像是能掐出水来,着装虽普通,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早已掩盖了其他的一切。 几句得体的话下来,众人只觉得这是哪家的女娃儿,竟教得如此之好。 慢慢的,看向冷怀瑾的眼光中便存了些许的赞赏之色。 这一切可都没能逃过乌氏的双眼,她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反应都尽收眼氏,脸上无异,心里却得意得很。 待寒喧几句过后,她又笑道:“冷家弟妹,这里人多,咱们到里头品一品我府上新送来的碧罗春如何?” 冷怀瑾眉心微微往里一拧,看来……今儿个这场寿宴,倒还真是不出她所料了。 肖梅姑一进来便受到了乌氏的热情款待,原先在路上的担忧已经抛去了脑后,未思其他,便欣喜的点了头:“好啊!” 说罢,便拉着冷怀瑾与乌氏一同出了花厅,到了旁边的小阁楼中。 相比于花厅的热闹和隆重,这里却是清雅安静的,下人已以沏好了茶,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便放下了帘子。 一时之间,整个小楼阁中便只剩下冷怀瑾母女和乌氏了。 看来,乌氏要摊牌了。 想起上一回刘景说过的话,她也好奇乌氏到底找她所为何事? “肖妹妹,这样叫你不介意吧?我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亲切,总像是一家人似的!”乌氏笑着将茶杯往前推了推,执起,轻轻的抿了一口,眼神望向肖梅姑时,也满是笑意,只是那笑意看在冷怀瑾的眼中,却是不达眼底的。 她请了肖梅姑来,却又没有避开冷怀瑾,看来这事是关乎于整个冷家的,而并不是单纯的做酒的生意。 冷怀瑾仍旧礼仪得当的坐着,时而抿一口茶,却并不插话。 肖梅姑被她这么一叫,似又觉得不妥,因此思量了一下,道:“刘夫人太高抬我了,你却是喊我一声妹妹,我也不敢喊你姐姐,实在是不妥啊!” 这话似乎正中乌氏的意,她轻轻一笑,却也没再反对肖梅姑的说辞,而是将目光一转,落到了冷怀瑾的身上,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和:“怀瑾这孩子聪慧可爱,我第一眼便喜欢的紧,也不知道定亲了没有?是哪家的公子有这福气娶了这孩子!” 扑通……一声,冷怀瑾紧绷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便这么绷断了。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乌氏是这个意思。 她一直觉得之前和刘景做生意,乌氏定是不满意她给出的方子只能酿梨子酒,而要逼着她将其他果酒的方子一并卖给刘家。 却不想…… 肖梅姑自然再迟顿,听了乌氏的话,也明白了个大概,既然人家一开始便打马虎眼,她自然也不能斩钉截铁的拒绝,因此,亦笑着望向冷怀瑾,宠爱道:“孩子还小,哪里舍得为她定亲,还是过几年,待她懂事了,再问问她的意思再决定!” 乌氏抬头:“你们倒是宠着她了,如今的孩子都是早早的定了人家,若是晚了,只怕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这个还要看缘份,有缘份的到底会碰上,不能强求!”肖梅姑低头抿了一口茶,许是觉得乌氏的目光太过渗得慌,心里已然没了初见她时的那份亲切,眼下只想着快些逃离这里。 她今儿个来这里,绝不是来卖女儿来了。 肖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她早前是听哥哥说过的,大户人家都有先纳妾后娶妻的习俗,再观冷刘两家的差距,便知道乌氏是想替儿子纳妾。 她可舍不得让女儿去给别人家做妾,即使再有钱,也总是低人一等,上头被人压着,这样的日子,可是看不到头的。 她相信女儿一定也同意她的想法,因此,也未同冷昌修作商量便擅自作了主了。 乌氏轻轻的‘哦’了一声,眼中却泛起了失望。 冷怀瑾装作不懂,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哎呀’一声,却是将茶水洒了一身,她随即跳了起来,外头的下人听到声音纷纷跑了进来。 肖梅姑顺势责备了冷怀瑾几句,笑着向乌氏道歉道:“刘夫人,不好意思,小女不懂事,我带她去清理清理!” 乌氏点了点头,正当肖梅姑转身之际,脸上的笑意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戾之色,被修剪的尖细的指尖紧紧的掐进手心。 外头进来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嬷嬷:“夫人,冷家人真是不知好歹,咱们二少爷看得上她,是她的福份,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您也别再心软了!” 乌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名贵茶杯狠狠的掷落地上,压低声音冷冷道:“照计划行事!” 那老嬷嬷道了声:“是”,恭身一退,已经退出了帘子外头。 花厅内 刘景今儿个装扮得尤其精神,一身月牙白的锦袍,以同色束带束腰,繁复装饰的刺绣纹看起来既名贵又高雅。 他神色愉悦的在花厅中绕了一圈,特意与冷昌修打了招呼,便伸长脖子去望女眷那一边,望来望去,却是没见到想见的人,故又有些心浮气躁的走了出去,正要寻母亲问上一问,便见冷怀瑾独自自小楼阁中走出来。 他这才舒怀一笑,原来是被母亲叫去了。 想到母亲可能已经提过纳妾的事,刘景的脸上便泛起了两朵红云,磨磨蹭蹭的朝着冷怀瑾的方向走去,正要说句什么,却见冷怀瑾脸上阴沉的厉害,一双眼睛锐利的好似两把刀子,逼近刘景…… 她脚步不大,却是气势威严,负手而立,反倒让他节节后退,直至将他逼入了墙角,她这才凑上去,一字一顿道:“刘景,你给我听好了,我冷怀瑾绝不会与人为妾,你也收了你那些不着道的小心思,多想想如何在刘家立威立足,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说罢,已然转身,闪过了花厅中女眷的一边。 好半晌,刘景才呆怔的从墙角爬了起来,脑海中却是轰轰作响。 她说什么? 不会与人为妾?看来,母亲并没有游说成功,他的心里很难过,这是刘景活了十四年来,从不曾体会的难过,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了一般,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样子,此时已经是焉了的大白菜。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宴开席。 却是仍旧不见刘老夫人出来,整场宴会始终是刘启山和乌氏在主持大局,不少人问起,乌氏却以老夫人身子不适,晚一些再与大家见个面为由推托着。 “快吃吧,吃完我们就回去,这种地方却也是不该来的!”肖梅姑自打拒绝了乌氏后,心情便不太好了,虽说乌氏的话也没有错,可她心里却是宝贝着自己女儿,觉得人家想纳她做妾,那是贬低了怀瑾。 因此,对整个刘家,肖梅姑都没了好感。 “嗯,好!”冷怀瑾抬头甜甜一笑,草草夹了几个菜,扒了两口饭,便准备与肖梅姑离开。 却在这时,她瞧见刘景远远走来,整个人都好似斗败的公鸡般,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怎的,步子竟是左摇右摆的,头发也乱了。 耳边响起一个丫环低声的传话:“冷小姐,我家二少爷有话要与你说,请过后院一叙!” 冷怀瑾搁下筷子,思量了一番,想想刘景那种性子,若是她不去的话,他定能闹得天翻地覆,或许过了今晚,她的名声便能臭得路人皆知了。 父亲刚中了秀才,明天正巧又是会试,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名声,总归是不好的。 因此,她还是决定去会一会刘景,与他当面说清楚。 “娘,我去一趟小解,一会就回来!”小声的在肖梅姑的耳边嘟哝了一声,便悄然的退了宴席,抬眼一瞧,原先刘景站的地方已经没了人,想必是进了后院了。 便随着丫头指的路,一路走去。 出了花厅,再过了一道曲廊,便是刘府的内院了,那丫头指了路,便折返回去了,冷怀瑾自知大户人家的内院是不许人随便出入的,因此,也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动向,若是一旦有异,她便打算原路返回。 却不想,这里头竟是出奇的安静,走了一段,竟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周遭虽点着灯,却是极为昏暗的,她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 那丫头可没说是谁派她传的话,正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影,冷怀瑾定晴一看,竟不是刘景,而是刘坤。 她原本就对刘坤没有好感,因此,便装作没看见,转身快速的折返回去。 却不想,步子一迈出去,后脑勺一阵钝痛,双眼一番,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怀瑾只觉得浑身发软,脑子里混乱不堪,整个人好似散了架似的,却又口渴得厉害,费尽力气睁开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雕花画竹的梨木床,被清洗熏染的软香舒适的被子,头顶是暗纹帷帐,帐子旁边吊着两串大红色的吊钩球。 再往外看,是古旧的桌椅,一把橡木梳摆在半人高的铜镜前。 一看这陈设,便知道是一个妇人的房间,她刚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厉害,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股温热的气温喷在她的脸上。 弹指之间,她已是惊得脸色尽褪。 方才发生的事在脑子里瞬间回放,第一个念头却是萧一呢?他不是应该第一时间保证她的安危么?为何却没有出现? 却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男性的嗓音:“唔……发生了什和事?”压在她胸口的手被抽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男人错愕的眼神和怔惊的神色。 和她躺在一块的人居然是刘坤,再往下看,两人的衣衫都被拉得凌乱,乍一看上去,就好似经历了一场翻云覆雨的激烈床事。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娃娃,也亏得算计她的人能想得出这种奇招。 但此时去抱怨这些也没有用,因为冷怀瑾的耳边已经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是有人过来了…… 这是要捉奸么?要对付的人是她还是刘坤? “快,快,老夫人的屋子没有找过,进去看看有没有人?”这是刘家管事的声音,随着他话音刚落,屋子里响起三声敲门声,有人问道:“老夫人,您睡下了么?”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那人试着再敲了一下,又说道:“冷家的小丫头不见了,就您这里没有找过了,若是没有睡下,我们进来看一眼,就看一眼就走,行么?” 屋子里还是没有人回答。 刘坤此时已经完全的醒悟了过来,他缓缓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上,而这只手上竟握着一把带血的刀子,他的手上也同样染满了鲜红的血,竟还未结块,看来是新抹上的…… 血,老夫人…… 冷怀瑾猛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上一世,老夫人便是在这个时候死的,据闻是病逝的,而她们此时正巧在老夫人的屋子里…… 手指抓起帘子的一角,迅速撩开,只见在屋子的正中央,刘老夫人浑身是血的躺倒在地,两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她和刘坤都被人算计了,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一来,可以斩断刘景对她的情丝,二来,可以诬陷刘坤为财弑亲…… 乌氏啊乌氏,她果然是小瞧了她。 “还等什么,快进去瞧瞧,怎么会没有声音呢?”便在众人踌躇不定之际,刘启山温怒的声音响起。 “这门一开,我们都必死无疑!”刘坤在这个时候,怒极反笑,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恨意。 是的,他恨极乌氏,恨极刘家,却又不甘死在这里。 就在刘坤话音刚落,呯……的一声,外间的门已经被人用力的踹了开来…… 069 扭转局面,好爷心疼 已经来不及了,冷怀瑾倒抽了一口气,双眼猛的瞪得滚圆,抬头定定的看向刘坤,心里却默默的说了声‘对不住了’,便一手抓过刘坤的手腕,在他错愕之中,狠狠的刺向自己的肩头。 鲜红的液体自冷怀瑾的身上喷涌而出,溅了刘坤一脸的红。 她顺势倒下,滚落于地,颤颤可危。 而正在这时,刘启山已经带人从外间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左边是乌氏,右边是刘景,再后头是冷昌修夫妇,以及肖家夫妇,还有一些跟着凑热闹的老爷夫人们。 “娘……”刘启山一看里头的情形,已经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扶起刘老夫人的身体,只可惜,她早已断气,是回答不了刘启山的喊叫了。 他抱着刘老夫人的尸体哭得天崩地裂。 刘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哪里想得到,一个不过七岁的孩子,竟能够用自己的命去换取劫后余生的机会? 那般千均一发之际,连他这个二十有余的壮年男子都慌了神,而她,却淡然自若,自始至终未有一丝恐惧和慌乱。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刘坤,你到底做了什么?”乌氏随着刘启山身后冲了进来,先是错愕的捂住胸口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的玄然欲泣,之后眼神一闪,怔怔的落在冷怀瑾的身上,再之后浑身颤抖的扶住儿子刘景的手臂,似乎这才稳住了受惊的身子。 在旁人看来,她如此反应,是因为太过悲伤。 指着屋子里唯一一个身体完好,手中握着带血的刺刀的刘坤,咬紧牙关,痛心疾首般的质问了起来。 已然躺倒在地上的冷怀瑾此时尽管浑身痛得说不出话来,却也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好一个城俯至深的女人,好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她突然想通了,乌氏或许并不是因为刘景才想要她的命。 是为了她的果酒! 是啊,若是冷怀瑾答应给刘景做妾,乌氏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剥削她的技术,贯予刘家的头上,将功劳全记在刘景的身上。 但她偏偏拒绝了,因此,这果酒的技能便注意不会属于刘家。 为了确保那梨子酒的独一无二,她唯有将冷怀瑾除去,以消后患。 冷昌修夫妇这才冲了进来,立即便瞧见了浑身是血躺倒在地上的冷怀瑾,脸色一白,也顾不得和刘家人打招呼,便大喝一声冲了进去:“怀瑾,你这是怎么了?” 冷怀瑾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可怕,呼吸危弱,似是随时能被夺去性命一般。 冷昌修浑身颤抖的抱着她冰凉冰凉的身子,泪如雨下,正要起身冲出去找大夫,却被肖睿按了一下,转而望向乌氏,言语冷静道:“刘夫人,我小侄女在贵府受伤,无论如何,你们此时是不是应当请府中的大夫为其诊治一番,若人真的出什么意外,我肖睿约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已经出乎了乌氏的意料,由原先的主导者,她生生的演变成了被主导者。 她看着冷怀瑾,一双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疑惑和深深的失望,以她对刘坤的性情了解,他是不会对一个小姑娘动手的,而自己在时辰上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刚刚清醒过来。 两个刚刚清醒过来的人,哪里来的思考能力?又怎会起冲突? 确是,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她也没有力气去扭转什么了,只得一字一顿从喉头中挤出一句:“来人,请大夫!” 如今的肖家,不再是没权没势的小门小户,一旦闹起来,他们虽然有刘贤妃撑腰,但肖家同样有征北大将军撑腰,谁也捞不到好处。 与其硬碰硬,两败俱伤,她倒不如卖个人情,后退一步,将这事再重新算计。 “娘,怀瑾她……”刘景方才喝了些酒水,到现在脸上还红通通的,进屋子的时候,他只顾着震惊刘老夫人的死,却没注意到一旁还有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因此,看见冷昌修夫妇冲过去的时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摇了摇乌氏的手,颤抖的盯着那一处。 奶奶死了,怀瑾眼下也不知死活…… 怎的一日之间,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即使怀瑾拒绝了他,他也不想看到她了无生气的倒在地上,他喜欢的是她咄咄逼人,将他噎得无话可说的样子。 俏皮的小脸,灵动的双眼,狡黠的性子…… 在这世上,他便没见过比她更有趣的女孩子了。 乌氏已经无言以对,眼下她还能将这一切解释成,冷怀瑾想勾引刘坤,最后被老夫人撞见而杀人灭口?不置可否,已经不行了…… 此时的冷怀瑾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或生或死,还是个未知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哽咽着便与刘启山一同跪在了刘老夫人的面前,哭得那个伤心。 刘景这才看向呆愣一旁的刘坤,原先对这位大哥的依赖和信任,便在这一瞬之间,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恨意。 在刘景单纯的世界里,他看到了刘坤手中拿着一把滴血的刀,奶奶死了,怀瑾昏迷不醒。 就在屋子里陷入一片凄凉之际,大夫和管事同时进来了,两名刘府的婢女将冷怀瑾扶到了床上,屏风拉起,大夫急急忙忙的打开医箱,开始为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检查伤口,嘴里一边同冷家夫妇解释道:“伤口甚深,却好在没伤及内脏,失血过多倒置昏迷,只要休息片刻便会清醒,老夫先替小姐上药,再开个方子,切记这伤口不能碰水,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少动多休息!” 听了大夫的这些话,冷昌修夫妇这才检了一口气,心疼的看着那脸色已经惨白成纸的女儿。 那么锋利的刀子,若是再偏一些刺进心脏,这人便没了。 要知道,冷昌修夫妇便只有两个孩子,平日里可都是捧在手心的宝贝,若真是没了,肖梅姑估摸着也活不成了。 “昌修、梅姑,你们也听见了,便别太伤心了,毕竟能保住命才是要紧的!”肖睿的妻子刘氏上前握了握肖梅姑的手,对于这个小侄女,她亦是喜欢的紧,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命是保住了,眼下,也到了探查真凶的时候了。 肖睿一脸的阴戾,看向那握刀的男子,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十分咄咄逼人的喝道:“虽然刘老夫人过世,我肖睿也很疼心疾首,但我的小侄女在贵府受伤,贵府也理应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如若不然,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心里盘算着若是刘启山姑息他的大儿子刘坤,他便直接差人将县太爷请来,若再不行,再上告府衙,府衙再不行,直冲上京,他便不信,人人都能包庇刘家。 乌氏在方才与刘启山一同下跪哭泣之际,脑袋里已经清醒了过来,她左右衡量了一下这件事的利弊,最终决定还是先除去刘坤,毕竟……以刘坤的老谋深算,迟早有一日,会将他们母子二人逼得走投无路。 因此,在肖睿放下狠话之际,却是正中乌氏的下怀,她猛的起身,声色俱励的喝道:“肖将军请放心,这事只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刘家绝不会包庇纵容,定会给肖家和冷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神一转,悄无声息的与暗处的婆子打了个照面。 随即,刘府管家便急匆匆来报:“夫人,老夫人身旁的梅香鬼鬼祟祟的正要趁乱摸出府,被护院瞧见给抓了回来!” “哦?”乌氏一挑眉,脸色阴沉中带着几分疑惑。 便随着那管事,将众人一块带到了外间。 里头的婆子已经在为老夫人处理后事,刘启山悲伤过度,是没有精力再去处理这事,因此,此时主事的便只有乌氏一人。 各安其坐后,刘家管事便将那梅香丫头带了上来,见她神色慌乱,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似是要夹带私逃的模样。 乌氏一个手势,下头的婆子已经动手将梅香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打开一瞧,竟是满满的金银珠宝,样样可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她一个小小的丫环,即使老夫人再疼爱她,也不可能会赏赐这么多值钱之物。 更何况,在刘府,下人的赏赐都是有规定的,无非是些普通的玉饰和银制饰物,绝不可能有金子和珠宝一类。 因此可以断定她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些来历不明之物。 “啪……”的一声,茶盏重重的掷下,将整张桌子震得嗡嗡作响,乌氏怒目圆瞪的看着梅香。 刘家管事向众人解释,此人是平日里服侍老夫人的近身丫头,甚得老夫人的意。 一个又一个疑团接踵而致,既然是近身丫头,又怎会在老夫人出事之际,夹带私逃呢?难不成这丫头为财杀主? 正当众人满目疑惑之际,梅香哭爬到了乌氏的脚下,死死的抱着她的裤腿,情急的解释道:“夫人,梅香一时鬼迷心窍,被大少爷收买了,求夫人网开一面,不要将梅香送官,梅香这一世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被大少爷收买’,竟是被刘坤收买了,这件事似乎已经没有了岐义,刘坤手上滴血的刀子,以及梅香口口声声的指责,那凶手不是刘坤又是何人? 肖睿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案几,‘腾’的一声立了起来,大步便朝着里间走去,脸上凶神恶煞,似乎立马便要将刘坤碎石万段一般。 刘氏立即起身将他拦了下来,劝道:“老爷,您倒是先将事情弄清楚才进去抓人也不迟啊!” 肖睿冷哼了一声,喝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怀瑾重伤在即,一家人喜滋滋的来,却是悲痛而去,这让肖睿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乌氏此时却是没拦着,便在肖睿转身之际,与管事及那婆子互通了个眼色,只要肖睿夫妇和看热闹的众人一致认定刘坤丧尽天良,即使这事最后不了了之,那么……刘坤这一世也是被毁了。 试问,一个家族如何会将产业交到一个弑祖母的人手里? 就在肖睿冲动的要进去抓人之际,刘坤却缓缓的走了出来,如今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原先的风彩,身上的儒雅味像是被抽离了一般,只剩下满目的沧桑和筋疲力尽。 抬头望向乌氏,却是坦然的,张嘴无声的冷笑着:“要怪只怪我太过大意,才会上了贼人的当,如今我说什么都是多余,母亲,你该满意了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目光,颓然瘫坐在地上,形似疯颠。 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一个身份尴尬的庶长子,没了亲娘,被嫡母打击,祖母嫌弃,是怎样活到今天的。 如今,刘家已经容不下他了。 “你胡说什么,大少爷,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休想在这里诬赖别人!”乌氏身边的婆子立即站了出来,励声喝斥刘坤,他声音洪亮,似乎故意要将刘坤的恶习公诛于世一般。 “大哥,枉我一直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大哥!”刘景亦从乌氏的身后走了出来,双眼爆凸,怒目瞪着刘坤,眼中满是浓浓的恨意。 终于,他站到了众矢之的,不出半日,整个商州县都会传遍了他弑祖母的丑事,他这一生,便也不再有何指望了。 刘坤怒极反笑,眼角两行清泪流下,竟是那般的苦涩。 刘家管事在乌氏的示意下,进到内间,请示刘启山这事是报官还是家法处治。 刘这的内院事,乌氏能只手遮天,但这等大事,还是该交由刘启山亲自处理才是。 “将这孽子押入刘家祠堂,我要祭刘家祖先的亡魂,请他们一同处治这孽子的恶行!”刘启山看着刘老夫人的尸体,任婆子们替她清理血污,他一向对母亲孝顺,便想着她身子骨不太好了,听了道士的话大办一场宴席来冲冲喜。 刘家管事身子一僵,却是大气不敢出,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开祠堂,那可是比坐牢的下场更可怖的事,但凡因罪进祠堂的人,没有剥去半条命是不会放出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刘启山对刘坤起了杀意。 “慢着,刘老爷就不想知道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么?”便在刘启山挥手示意管事出去之际,冷怀瑾的双眼悠悠的转醒,她一直听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心里原本是不想管刘家的这档子事,但她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一时起意,还是对刘坤和乌氏母子的看法有了转变,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涌起,她只觉得今儿个她欠了刘坤一个情,必须还…… 再说了,乌氏和她已经结下了怨,既然乌氏要害她,那么,她又何不先下手为强? 因此,顾不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在冷昌修夫妇的反对下,慢慢的坐了起来,再慢慢的下地,朝着刘启山的方向蹒跚而去。 孱弱的小女孩,拖着一身病体,声音却是急切的很,似乎这其中另有隐情。 那管事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朝着刘启山的方向望去。 却见刘启山并未阻止,而是顺着她的话励声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若是说的不在理,我一样不会饶过你!” 刘启山不是傻子,刘坤平日里性情温和,做事稳妥,凡事都是三思而后行,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因为刘老夫人鄙夷他的出身,而多次辱骂讥讽他,却也不会愚蠢到跑到老夫人的房里来杀人,并且还手握凶刀等着众人来抓。 毕竟是儿子,血浓于水,真在证据面前,他还是希望刘坤是无辜的。 他要开祠堂不过是怕他在狱中受苦,一世抬不起头来做人,倒不如打个半死,再由他自生自灭…… 冷怀瑾却并未被他的话吓倒,眼神一挑,下巴微微一扬,示意刘老爷外头说话,毕竟乌氏还在主持着。 她在里头说的如何动听,可听到的都只是刘启山一人,她便是要乌氏在这场自作孽不可活的局里付出代价。 冷昌修夫妇扶着女儿小心的走了出去,刘启山也收起了满目的悲伤,带着最后一丝希翼出到了外厅。 管事跟在他的身后,却是不动声色的向乌氏递了个眼色。 那梅香丫头仍旧瑟瑟发抖的跪着,冷怀瑾观她的模样,虽神色惊恐,但只要仔细观她眼底,便能看到她眼中的沉稳,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下场。 刘坤见她走了出来,颇有些意外,眼神追随她的同时,冷怀瑾也恰巧回头一望,四目相接,她冲他暗自点了下头,便面色淡然的往前走。 下人备了舒适的软椅,待她坐下,一切似乎这才正式开始。 没错,若是刘坤是气刘老夫人整日对他讥讽鄙夷,那为何要牵扯上冷怀瑾?毕竟是个外人,也与刘家没有多大的瓜葛,按理说,这完全说不通。 “冷家姑娘,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老夫人的房里,又怎的会被刘坤刺伤?”刘启山望着冷怀瑾,眼神犀利,含着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期翼。 毕竟是他的儿子,无论事情如何,他都该给刘坤一个公平公正的结局。 “刘老爷,先容我问问这个丫头,她是何时被刘大少爷收买的?”方才梅香的话,她是一句不漏的听在耳中,话中漏洞百出,也不知是众人刻意忽视还是早有预谋,却是没有深问便选择了相信。 梅香下意识的望了乌氏一眼,这才缓缓道:“晚宴前老夫人又将大少爷训了一顿,大少爷气不过,就找到了奴婢,说能让奴婢后半世无忧,只要奴婢装作看不见听不着!”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今儿个下午,府中确实有人瞧见刘老夫人又训斥刘坤了。 这事估摸着在刘府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 毕竟,刘老夫人疼爱的只是他的嫡孙刘景。 冷怀瑾点了点头,继续道:“梅香,我再问你,这些东西都是大少爷赏你的么?” 看了看她包袱里的金银手饰,样样都是值钱之物,要拿出去卖了,这梅香的下半辈子便也衣食无忧了,因此,众人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毕竟要收买一个人,本钱肯定是要下的。 梅香再次望了乌氏一眼,咬了咬牙,肯定道:“是!” 冷怀瑾的嘴角终是扯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眼眸微弯,却是冷甚从前,若不是肩膀受了重伤,她定要凑到那丫头的面前,吓她一个灵魂出窍,同时也吓乌氏一个灵魂出窍,可惜啊可惜。 “刘老爷,这丫头在说谎!”似乎已经肯定了,冷怀瑾神色淡然的看向刘启山,唇瓣微勾,带起一丝诡异且自信的浅笑。 大家思及梅香的话,却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就连刘坤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乌氏更是拍了案几,激动的‘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冷怀瑾便喝道:“冷家丫头,我念你是肖将军的侄女给你几分颜面,你且莫得寸进尺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冷怀瑾在戏耍他们。 这话刚说完,冷怀瑾阴冷的眼神便落在了乌氏的身上,与她四目相接之间,仇怨之火轰然绽放,乌氏目光火爆,怀瑾目光阴冷,如两道互相较量的强劲力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激烈交战着。 “刘夫人,我相信你们都是明白人,梅香拿的东西里都是些女人的手饰,请问,刘坤身为一名男子,哪里来的这些东西?若他真要收买梅香,试问又怎么会拿这些容易被搜出来的金银手饰,倒不如给几张银票,岂不是更好隐藏?” 一针见血的话,犀利得让人无从争辨。 乌氏的双眼瞪得滚圆,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便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冷怀瑾看,七岁的小女孩,便有了这般灵透的心思,也难怪刘景这般心高气傲也要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得慌,乌氏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这才稳住了面色未有裂痕。 “是啊,这些东西一搜就被搜出来了……”还有几个看戏的太太,背后小声的附和了起来,就连肖睿夫妇也直点头称是,眼中满是对冷怀瑾的赞赏。 也不知道冷昌修夫妇是修了几世的福气,竟生了个这般聪慧的女儿来。 似乎有她在,一切是非黑白都难逃定数。 梅香身形一抖,下意识的再次看向乌氏,却是,对方已经撇开了视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打算。 眼下便看她如何解释了。 梅香刚要说什么,冷怀瑾却是缓缓的站了起来,许是因为激动,那原本苍白面孔竟现了几丝红润,她指着梅香,面目可憎的鄙视着她:“你解释不出这些东西的出处,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你早已觑觎老夫人的东西,假传夫人的旨意,将我骗进这里,岂图诬陷我偷东西,却不想被刘坤撞见,你便趁他不备,将他打晕,制造了这一场杀人栽赃的假像!” 她声色俱励,将自己的伤口震得隐隐作疼。 一声一句,却又铿锵有力,似乎将整件事还原到了事发前。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只余那梅香丫头使劲的摇着头,原本还笃定自己不会有事的她,这会是真的慌了阵脚。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我没有偷东西,这些东西真的是大少爷给我的,老夫人也是他杀的,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求夫人为我作主啊!” 梅香急得大喊了起来,咚咚咚的直冲乌氏磕着响头。 但此时她说出来的话,却已经没有几人相信了。 而正在这时,外头有两名护院押着一个黑衣男子静候,刘启山下颚一点,那两人便将人押了上来,竟是乌氏贴身婆子的儿子名唤赵四,他平日里在刘府做护院,身手不错,乌氏因着他娘的那层关系,也对他颇为照顾。 刘启山似乎也没想到竟会抓出这么一个人来,在方才冷怀瑾说事情有疑之际,他这才暗中差了人去查查周围的动静。 “老爷,抓到这个可疑人!”刘启山身边的人都是只认他一个主,因此,也完全没有理会那赵四的身份,便将他押了进来。 那婆子浑身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扑上前便将人护住:“你们这是做什么,四儿可是府里的护院,你们抓他做什么?” 别人看不出门路,冷怀瑾却已经看出了门路,冷笑一声,扬声道:“这位嬷嬷,护院只许在外院走动,何时允了能进出内院?再说了,他身上这一身黑衣是如何回事,我怎的记得刘家的护院是藏青色的服饰?” 这一下,别说那嬷嬷,就连乌氏也无从争辨,似乎是见大势已去,她忽的冷下脸来,恶狠狠的指着那赵四,道:“赵四,你老实交待,这是如何回事?你和梅香是不是串连好了来陷害冷家小姐和大少爷的?” 这话虽是问话,但句句带着引导,便是在引导赵四和梅香将这罪认了。 刘启山能不动声色的派人去查,便说明在他的心里已经不信任乌氏了,因此她若是再强行将罪名扣在刘坤身上,只会越加的惹刘启山的怀疑。 赵四和梅香面上一白,却是立马明白乌氏的意思,但这偷盗之罪他们可以认下来,杀老夫人的事,却是万万不能认啊,那可是要杀头的。 “夫人,老夫人的死确实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想拿些钱财去府外卖,绝无杀人之意啊!”两人磕头磕得脑袋都出了血,却是如何也不肯承认这杀人的事。 刘启山一直未曾说话,却是比说话更让人揣摸不透。 冷怀瑾也不再出声,冷眼看着乌氏要如何收场,今儿个要么再僵持下去,惹刘启山的怀疑,要么便将罪名全部扣在这个赵四和梅香的身上…… 很显然,乌氏在短暂的权衡过后便选择了后者。 她先是慈眉善目的将刘坤扶了起来,安抚道:“坤儿,让你受委屈了!”那感人的眼神,似乎让人重温了母爱的伟大,刘坤亦不作声,便任她作戏。 许是觉得自己这戏做的过了,乌氏这才下令,唤了几个婆子将赵四和梅香押解起来,送了官府处治。 一场风波看似已经平息,事情也在表面上水落石出了。 但众人的心里却都多了一根刺,刘景对刘坤,刘坤对乌氏,以及冷怀瑾对乌氏…… 最重要的是,刘启山也似乎起了疑。 待众人散去,乌氏忙完回到楼阁里,却是再也按奈不住,狠狠的将案几上的名贵茶壶打了个粉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张端张得体的脸已然在愤怒中扭曲,嘴里一字一句缓慢而痛悟道:“冷怀瑾,你果真不一般!” …… 马车上,肖梅姑心疼的几番落泪,去的时候好好的,回家的时候却是受了重伤。 冷昌修安慰道:“好在没伤到要害,咱们就让女儿趁机好好休息一番吧!” 冷怀瑾却是笑了起来,是啊,最近忙果园、忙酒楼,似乎连个安稳觉都不曾睡过,几次晚上做梦,都是喊着果园的名字醒过来的。 这一次,倒也真的该好好休息了。 肖梅姑和冷昌修伺候好她歇下,又劝了冷逸琛好一会儿,冷怀瑾的耳边这才清静了,正想转个身去睡,肩膀上又传来一丝刺痛,只得叹了口气,保持平躺的姿势,心里不禁后悔当时怎的就那般用力呢? 哀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正要闭上双眼,也不知道从何处竟嗖的跳下来一个黑影,她刚想喊叫,小嘴已经被捂得严严实实了。 黑暗中,她瞪圆了双眼,却正好对上一双宠溺却心疼的眸子,鼻间充斥着熟悉的问道,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都怪我,若不是我将萧一唤走,你今儿个也不会出这种事!” 他的声音低沉且忧伤,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更加显得自责悲哀。 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冷怀瑾这一刻却能想象出他脸上那种让人沉沦的表情。 她抓住他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在他的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下,进而带着几分委屈道:“自然是怪你,我的伤口若是留了疤,我可要找你算帐!” 方才还一身的坚强,甚至在受伤到回家的这段时间,她都是微笑以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撑得更远,却不知为何,一听到赫惊鸿的声音,心里却酸了起来,眼眶也微微发红了。 “嗯,怪我!”赫惊鸿顺着她的话,伸手将人轻轻的按进怀里,知道她不能动弹,他却是轻轻的按着她的手臂,为她松驰那紧绷酸麻的肌肤。 听到这一声,她又彻底的安心了,想起萧一,又抬头问道:“萧一人呢?” “临时出了些状况,赵城便将他找去了,如今已经回来了!”想到这里赫惊鸿的剑眉微微往里一拧,一抹不善之意便涌上眼眸。 话语间虽是轻描淡写,可内心却早已沸腾叫嚣。 当他听说冷怀瑾受伤之际,却也连正事都不办了,一路狂奔而来。 “我要罚他!”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伤口真的好疼,方才似乎完全不觉,这会却想要耍些小脾气,找个出气桶似的。 “好!”赫惊鸿想也未想,便应允了下来,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干脆将她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胸口。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走进了他的内心。 这一刻,冷怀瑾的心终是安定了下来,困意袭来,闭上双眼,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冷家果园却是出奇的热闹,冷昌修夫妇和冷逸琛看着那一车车装过来的葡萄树,几乎每一棵都已经结了厚厚的果实,用东西架接着从土里直接挖出来,边带着那葡萄树周围的土都一块保留了起来。 也正是因此,才能确保这些葡萄在运输的过程中吸取良好的水份,不至于让土质改变了它原本的香甜味道。 “这……这可是岭南的品种,据闻产出来的葡萄乌黑多汁还少核呢!”冷逸琛绕着刚刚栽住好的葡萄树是赞不绝口,这段时日他在果园中帮忙,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因此,对品种也颇有几分了解了。 赫惊鸿微微一笑,只轻描淡写道:“多年前我曾喝过一位酿酒大师封存了三年的葡萄酒,那味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我至今难忘!” 虽说如今的赫惊鸿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子高贵之气,但冷家人早已将他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说起话来,却是没有忌讳的,因此冷逸琛马上便问道:“惊鸿哥,你才多少岁呢?几年前你最多十岁吧?” 这话一点也不假,赫惊鸿此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早几年便是十岁的年纪,这么小的人,就懂得饮酒品酒了,除了感叹身份的差距,冷逸琛也无话可说了。 待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家各自归位,他也趁机去看看冷怀瑾,那丫头好些日子不能下床,定会闷坏了,却也正合了赫惊鸿的意,趁机多与她相处,让她知道自己的好。 一进门,便瞧见她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看得正入神,他便将手中的点心捏了一块十分自然的送到她的嘴边,笑道:“看什么呢?张嘴,先点吃东西!” 她张嘴,将那小糕点含进嘴里,味道是十分的好,甜而不腻,吃在嘴里好似连心都甜了起来。 却是一抬头,眼眸却半眯了起来,脸上笑得如沐春如,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危险的气息。 未待赫惊鸿反应过来,她响指一打,黑暗中立即走出来一个黑衣男子。 “萧一,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道:“回主子,是您!” 冷怀瑾点头,继续道:“你该听谁的话?” 萧一再斩钉截铁道:“回主子,听您的!” 很好,这家伙绝不笨,却是恰恰相反,和他的主子一样,面不对心,是只一本正经的老狐狸。 “既然这样,那你说说为何要将我的葡萄园毁了?” 她仍旧噙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歪着脑袋看向萧一,似乎正认真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回,莫说萧一了,就连赫惊鸿也吃了一惊……脸上惊诧一现,她如何知道葡萄园的事是萧一干的? 赫惊鸿自问做事从不会露马脚,便是对付宫里的那些人,他也从未失手过,怎的就一眼被冷怀瑾给看穿了呢? “这……”萧一的面瘫脸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裂迹,似乎不知如何回答,他求救似的望向赫惊鸿,却见对方十分不讲义气的别开脸去,摆出一副,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的态度。 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萧一干脆装起了哑吧。 “你这算不算不忠不义之举?你说我该不该罚你呢?”她顺便给萧一扣上犯罪的帽子,再将问题直接抛到他的头上,也让他瞧瞧谁才是他的主子。 其实不然,冷怀瑾是担心昨儿个晚上的事再次发生,她之所以敢去复刘景的约,便是因为有萧一在,若是那时她知道萧一不在,那么,她是绝对不会踏进刘家后院的。 “该……”萧一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却又不得不将一切应允下来,任君摆布,谁叫冷怀瑾是自己正主的正主呢? “那好,我便罚你将小楼阁中的石海经抄写一百遍,抄完给我检查! 听了这话,赫惊鸿终是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让萧一拿笔,那可不是要了他的命么?冷怀瑾这招果然够狠。 再观萧一,已是嘴角抽搐,面容呆怔,再不复从前的冷酷相,半晌才闷闷的道了句:“是”,便身形一转,离开了两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你也当罚!”见赫惊鸿已经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冷怀瑾却是冷不防的抛出一把冷箭,直将他的笑意给生生的截住了。 赫惊鸿身子一抽,苦着脸道:“我的好姐姐,你舍得罚我么?你若是真要罚我,就罚我替你上药擦身子好了……” 冷怀瑾看着他,面对他轻浮的话语是面色不改,好半晌才坏坏道:“我罚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说罢,已是单手撑起下巴,一本正经的做好倾听的打算。 他屡次三番在大坑村的后山进出,好几次都是受了重伤,这其中必有缘由,也是时候了解他了…… 果然,赫惊鸿立马收起了笑意和轻浮,眼神灼灼的看着冷怀瑾:“你……真要知道?” 070. 再结盟友,沈氏上门 看着赫惊鸿的反应,冷怀瑾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来到商州,隐姓埋名控制整个商州的商农业,绝不是偶然,定是隐藏着什么机密要事,她一直不敢知道,也拒绝去探查他。 但今天,她似乎有了一丝知道的兴致了。 她看着赫惊鸿,嘴角挂着浅淡恰当的微笑,眼眸温和无波,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春风中,身上环绕着无害的光环,却是……这样的外表下,她的内心却难以平静。 话刚问出来,她已然后悔了。 他若是说了,她害怕自己承受不起;若是不说,却又显得他们之间生份了,心里刚刚感受到的那份热切和温暖,怕是会如泡沫般的消失。 她矛盾着、煎熬着。 与此同时,他亦不太好过,来到商州,他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女孩,亦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怦然心动。 自出世以来,他的背上便背负了太多,根本没想过能和别人分享。 但此时,冷怀瑾看着他,那眼神明明平静无波,他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澎湃和不安。 该说还是不说,于他,亦是一种无声的煎熬呢。 “呵……若我告诉你,我来此是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能让我腾云直上,亦能让我九死一生,你会如何?” 良久,他开怀一笑,抓住她的手,单膝跪于她的身前,狭长的单凤眼因为这一笑,而散发出妖娆的气息,真是一张魅世惑俗的脸啊。 他说了,却也等于没说,却是将问题又抛回到了冷怀瑾的手上,精明的心思绝不亚于冷怀瑾。 是啊,他在问她,若是他九死一生,她会如何? 绕着道探她的话呢。 “自然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事!”她笑着抽回自己的手,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他虽没说的十分清楚,但以冷怀瑾的聪慧却已然猜到了几分,确是,他还未到向她坦白一切的地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之色。 赫惊鸿手上一松,那白嫩嫩的小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专注的望着冷怀瑾,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些慌乱了起来,低头思量了片刻,将藏于胸前的一枚琥珀玉牌交到她的手上。 “收好它,将来或许会对你有用!”卷起她的手心,重重的拍了拍,以显示那东西的重要性,而后他不再说什么,起身便走了出去。 冷怀瑾正不解他为何转变,却见小阁楼的帘子被撩了起来,肖梅姑托着纱布和药膏走了进来,又到了换药的时候了。 “伤口还疼么?”手脚麻利,很快便将那伤口清理了一遍,重新涂上新药,再小心的包扎了起来,手法是越练越熟了。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将那琥珀玉牌收好,笑道:“疼,浑身都疼呢,这都好几日不曾下地了!” 一听这话,便知道她不是真疼,而是闷得慌,嘴角便噙了笑,嗔怪道:“是谁说正好休息几日的?怎的?这就不耐烦了么?” 两母女闲聊了几句,外头便有人传报,说是冷家来人了。 一听这话,冷怀瑾的柳眉便微微往里一拧,心里似有些不痛快,是啊,他们全家都搬出了冷家,这来人就必定是大房、二房或者沈氏了。 而且,他们来这里准没好事。 “娘,扶我起来去看看!”冷怀瑾忙抓住肖梅姑的手,强行坐了起来,她的伤口这几日都是上的赫惊鸿带过来的药,药效比那大夫开的要好很多,因此伤口愈合的更快些,眼下已是结了痂。 她自己觉得是没了大碍了,只不过旁人却是担心的紧,凡事都小心翼翼的。 “你这孩子,怎的就闲不住呢!”肖梅姑略微生气的瞪了她一眼,心里是心疼女儿的,却是怕她被冷家的人气着了,又影响了伤口的恢复。 冷怀瑾自然知道肖梅姑的心思,但她是如何也不放心,更何况父母的性格都属纯良,绝不是冷家其他几房的对手。 却也分毫不让步,道:“娘,您就让我下地走走吧,这身子都快要长出霉来了,您闻闻……” 说罢,已经将手臂凑到了肖梅姑的鼻子下,好似她这身上真的发了酸起了霉似的,这举动将肖梅姑逗了一笑,却也装不起生气来,只得叹了一口气,摇头没办法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个鬼机灵,别以为娘不知道你的心思!” 说罢,手上却没闲着,小心的将人扶了起来,赵楠这几日没去冷记酒楼,因此,看见里头的动静也赶紧过来帮把手。 来到小花厅,冷怀瑾远远便看见一名老妇人正走来走去,果不出她所料,是沈氏。 “哟,看看这装潢,看看这家俱,可都是上好的料啊……”沈氏绕着小花厅走来走去,一双眼睛像是生了根似的到处乱扎,每每看见一处,便啧啧感叹,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贪婪和嫉妒。 心里是越发的觉得三房如今有钱了,便想撇开他们不管了。 她却没仔细想想自个儿之前的行为。 “娘,您怎的来了?”肖梅姑一见到婆婆,脸上的笑容便拘谨了几分,十分恭敬的上前伺候着,毕竟是婆婆,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打击,心里早就根深蒂固,保留着对沈氏的这份奴性了。 沈氏这才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冷冷一笑,嘴角撇了撇,没好气道:“我倒是不能来了,我看你们是想将我老婆子撇开,嫌我碍眼了是不是?” 这话里满是酸溜溜的味道,再想想三房如今的条件,心里是怎的也不平衡了。 冷怀瑾笑着让赵楠下去沏茶,毕竟是家务事,她可不想把别人再掺和进来,再说了,赵楠对沈氏定也不怀好感,毕竟她爹爹便是因着冷家而去的,虽说三房给她伸了冤,但其余几房可都是赵楠的仇人啊。 “是!”赵楠敛眼,顺从的退了出去。 小花厅里如今便只剩下这祖媳孙三人了。 有什么话,便也可以说的亮堂一些了。 “奶,今儿个什么风将您刮到这儿来了?我看这天气好得很,可没刮风呢!”慢悠悠的在软椅上坐下,眼眸笑盈盈的望着沈氏,那模样真真如一朵无害的白莲,却又似不懂世事的无知孩童。 但却让沈氏浑身打了个颤,这个孙女儿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不少,如今哪里还敢与她正面冲突。 方才对肖梅姑的那股子趾高气昂的劲已经收敛了,眼神一收,闪过一丝小心翼翼,清了清嗓子,这才说起正事来:“梅姑啊,你侄子和侄女都要成亲了,侄女的婚事倒是定了下来,只不过你那大侄子就有些棘手了,你看看这两天能不能回家替你侄子说说情去……” 说到婚事,沈氏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如今,整个大坑村谁不知道冷昌修高中当日,宴席上冷怀玲勾引王麻子的事,还被众人当场抓了个正着。 这事沸沸扬扬的闹了好些时日,起初沈氏还拿乔,问王媒婆索要礼金,可人家王媒婆是怎样的人精,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冷家的大闺女就算倒贴也不为过,因此,王家便一直拖着这事,既不急也不推。 到最后沈氏只得低了头,等同于白送个孙女进人家的家门。 但不送又不行,怀玲不嫁,冷逸林哪里能说得上亲? 今年逸林因着没有先生给教课,没敢去考县试,一拖之下,村子里的人便越是对他失望了,早些年还有些大户人家的闺女上门来说,到了今年,压根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 肖梅姑左右为难的搓着衣角,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按理说,大房的事已经与三房没了关系,他们去是不合适的,但沈氏毕竟是她婆婆,她又不敢忤逆。 “奶,你自己也亲眼瞧见了,我们这么大的果园,每天都需要上百人劳作,哪里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啊?” 没等肖梅姑想好说辞,冷怀瑾已经轻笑一声,慢悠悠的打断了沈氏的幻想。 是啊,她称大房和二房的人为‘别人’,却也没说错,当初写下断绝书便是为了杜绝今天这种事的发生。 如今冷家的名声已经臭如粪便,唯有三房有出息了,沈氏便想着利用三房的关系,去填补大房、二房?这种美事,亏她敢想敢说啊。 沈氏被她的话噎得胸口发闷,双眼下意识的朝外看了一眼,却也没错,如今这个果园的规模已经颇大了,再加上建了酒庄,何况还在商州买下了酒楼,如今三房也算得上是大商户了,只怕再过几年壮大了,就更不得了了。 想到这里,沈氏的胸口更闷了,原本的气话也生生的给咽了下去,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好声好气的对着冷怀瑾轻道:“孙女儿,你这里若是缺人的话,就让家里几个闲着的过来帮把手,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总比外头的那些人来得可信一些!” 她说这话却是一点也不脸红。 只不过话刚说完,冷怀瑾便掩着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间整个人便灵动了起来,待她笑够了,这才说道:“免了,我怕我家的酒还没出窖就被偷全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了,也亏得沈氏还能说出这种话。 肖梅姑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却是不敢像冷怀瑾那般张扬。 见沈氏的脸已经是青白交错,整个人像是中了风一般气得如秋风扫落叶,肖梅姑便知道再不能多说了,便压下冷怀瑾,转移话题道:“娘,您一路上辛苦了,便在这里用餐便饭再回去吧,我这就差人去准备去!” 说罢,便扬手唤了正沏茶上来的赵楠吩咐下去。 没过多久,好酒好菜都准备好了,大圆桌一摆,那香味和菜色真让人垂涎三尺,而这时候冷昌修和冷逸琛也从商州冷记回来了,原本是过来运些酒水过去,一进门,见沈氏也在,两人都吃了一惊。 “娘,您怎么来了?”冷昌修尴尬的看了她一眼,便扫向了肖梅姑的方向,生怕沈氏又为难了肖梅姑。 但瞧瞧自家女儿淡然若素的模样,便知道沈氏在这里是讨不了好的,因此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沈氏的嘴里已经涌起了翻滚的唾沫,恨不得伸手直接将那些奢侈的菜谣塞进嘴里。 她是越发的觉得三房如今出息了,吃香的喝辣的便想将她这个做娘的甩到一边去,越想这心里便越是嫉妒得紧。 冷怀瑾将她脸上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抹算计的笑。 “我便不能来了?你还好意思叫我一声娘,也不见你娘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却日日大鱼大肉,这便是你口中的孝道吗?” 冷怀瑾她不敢骂,冷昌修毕竟是她的儿子,这世上便没有儿子忤逆老娘的事,即使有,那也是泼皮痞子。 因此,沈氏就吃定了他这一点,耍起泼来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冷昌修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那满桌子的饭菜,却也觉得奇怪,他们一家人平日里顶多三菜一汤,怎的今儿个沈氏来了,要这般大张旗鼓呢? 这岂不是让沈氏找借口埋汰他们一家么? 心里虽这般想,但嘴上却也不敢问出来。 即使说了,沈氏此时也不会相信的。 眼珠子一转,沈氏干脆就趁着冷昌修回来了,大闹一场,今儿个不达目的,她是不会回去的。 “我老婆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今儿个不过是差你回去瞧瞧,你们一家竟这样对我,你们若真的将我惹急了,我就去官府告你们,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说罢,也顾不得嘴角馋出来的口水,拍着大腿往地上一坐。 这果园里进进出出的人原本就多,一会有劳工过来登记肥料的事,一会又有人来提工具之类的,因此,沈氏这一出也惹来了不少围观的目光。 冷昌修生怕她搞坏了果园的名声,赶紧上前劝道:“娘,有话好好说,你坐地上做什么?” ‘有话好好说’,这句正中了沈氏的下怀,她的小眼睛立即亮光一闪,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哭意,抓起冷昌修的手,便坐到了饭桌前,喧宾夺主的招呼众人:“昌修,娘就知道你不会忤逆娘的,你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这名声啊,是最要紧的,你说是不是?” 她便是抓准了冷昌修的软助,料定了他为了科考和前程不敢怎样。 冷怀瑾勾唇一笑,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再反对沈氏的话。 这顿饭倒还真是便宜了沈氏了,冷怀瑾刚下了筷子,便意识到这味道绝不是厨房里的王婶做出来,这是墨殇的手艺。 上一世,她在陈王府可是吃了足足八年,是百吃不厌,他做菜的手法与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套路的,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食材,让人应接不暇,也正是因此,冷怀瑾才会对他佩服之至。 他……居然下厨了? “好吃,好吃,昌修啊,待你大侄子和大侄女的婚事办完了,娘便搬过来帮你搭把手吧,这果园这么大,少了人可不行啊!”一边说话,一边大口的将菜往嘴里塞,使得她原本就世侩的嘴脸显得越加的惹人厌了。 赵楠在一旁伺候着都皱了眉头,不愿多看。 心里却庆幸,好在自己没嫁进这样的人家,指不定这家人要如何打压自己了。 “再说吧……”冷昌修拿起筷子,眉心却拧到了一块,离开了冷家,他们三房是其乐融融,眼看着已经过上好日子了,沈氏若真过来,这里只怕又要生事了…… 吃饱喝足了,沈氏却还不舍得走,反倒改变了心意,要在冷家果园住几天,说是等冷昌修夫妇得了空,与他们一道回去。 冷怀瑾也懒得理会她,让人安排了间厢房给她住着,一家人该忙什么继续忙着。 饭后,冷怀瑾便差人将冷记酒楼的帐薄送了过来,细看了一小会儿。 冷记酒楼这些日子的生意并不好,刚开张那会由于周遭铺子都打出降价的旗号,不少人蜂拥而去,如今那热潮散了,整条待道又如之前那般冷清了。 也正因为这样,那边根本不需要太多人的照料,每日里除却几名贪恋冷家酒水的人还会照常光顾,却已是人去楼空,恢复以前的原貌了。 冷怀瑾这次受伤将冷记酒楼的事也就担搁下去了。 也中断了之前的计划,因此,一切还得重头来过。 “把墨殇喊来,我有话同他说!”好一会儿,她放下帐薄,闭目沉思后,眉心微微拧了起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敲,萧一已经如鬼魅般的现了身。 听了主子的话,身形一转,不出一小会,墨殇已经被抓来了冷怀瑾的面前。 自打上一回她罚过萧一后,这家伙每每见着她,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根本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这段时日,墨殇在果园里虽只管着帐目,却在暗中观察着什么,而冷怀瑾表面上对他无戒心,但也是私下里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 这是一股地下风潮,两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却又无一人肯先行捅破。 “墨大哥,我尊称你一声大哥,你可没将我当成是妹妹呢!”手指敲击在案台上,发出清晰却有节奏的声响,眼眸微微挑起,带着一丝漫不约心的看向墨殇。 前段时间,她一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近年来有多方不明身份的人士暗中往商州涌。 他们或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或如同墨殇这般,寄居人下,隐姓埋名。 这其中必有文章…… 再将墨殇与赫惊鸿联想到一块,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是为了赫惊鸿嘴里的那个东西? “怀瑾,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怕你知道后惹来杀身之祸!”墨殇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反对冷怀瑾的话。 看来,与她猜想的无异,就连赫惊鸿也不愿意透露给她知道的事,或许和墨殇有着同样的目的。 “既然如此,你更需要一个能掩个耳目的身份不是?我且与你做笔交易如何?”眉心舒展,她竟是淡然一笑,似乎早料到他不会说。 这一笑间,使得她原本就如柳叶般的眉目越加的灵动起来,一双忽闪闪的水杏眼直看得人心脏乱跳,略显稚嫩的脸颊上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少见的深沉,捉摸不透,却也一望无底啊。 墨殇也微微释怀,他知道这个女孩和他之间的心结终是解开了。 便也不避讳什么,点头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同意!”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冷怀瑾那暗藏的小心思便不再隐瞒,扬声道:“商州冷记酒楼之所以开不起来,还差一样东西!” 她目光灼灼且自信。 “什么东西?”墨殇接口问道,心中猛然涌起一股被人算计的感觉。 看来,他是掉进了她早已设好的套中。 “缺了一个十八般厨艺在手的举世厨子!”她仍旧望着他,便吃定了他的那句‘我同意’,脸上轻轻浅浅的笑意里,又藏了多少算计人的小心思呢。 墨殇不禁咋舌,不过是小露身手做过一次膳食,便被这个精明的小丫头给拿捏得分毫不差,他只想到这个,却没想到,冷怀瑾在上一世就已经将他的手艺了解个通透了。 既然要给他一个既掩人耳目又对冷怀瑾有利的身份,那便不能再担搁。 次日清晨,两人便起程来到冷记酒楼,那掌柜的正招呼着几个零零散散的客人,见东家来了,忙出来相迎。 “钱掌柜,这位是新来的厨子,往后就在咱们冷记做事了,酒楼的事宜便交由他做主”一眼便望穿的清冷景像却也无须多问,上前便将今日的主要目的交待了清楚。 墨殇冲钱掌柜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许是悟错了冷怀瑾的意,那钱掌柜吓了一跳,苍白着脸差点给冷怀瑾给跪下了,哽咽道:“东家,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您这是要将我赶出去?” 既然酒楼的事宜都交给了这位厨子管,那么,钱掌柜这么理解也是情理之中的。 冷怀瑾微微一笑,伸手扶了他一把,道:“钱掌柜的勿需担忧,你仍旧是这里的掌柜的,只不过这位公子将会代替我,成为这里真正的管事,你知道冷记酒楼是冷家果园旗下的产业,因此,很多地方我都会放一个管事的,你尽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其余的不必多管!” 这话已是说的十分清楚。 钱掌柜抬头目光颤颤的看着冷怀瑾,一时之间也参不透她的意思。 却是,墨殇竟有些意外,她说的给他一个身份,原以为只是个厨子,如今看来,他是骑虎难下了,冷怀瑾这是要他重振冷记酒楼的生意,将这间酒楼的生死存亡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心中不禁暗暗咋舌,却又无奈自己之前可是一口应允了。 “是!”钱掌柜的惶恐的应了一声,一抬头便见到门口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那公子生得俊朗不凡,浑身散发出儒雅的贵气,立在那里,双眼却始终落在冷怀瑾的身上,想必已经在那里立了许久了。 冷怀瑾随着钱掌柜的视线回头一望,便见刘坤正倚门望她。 方才的话许是被他听了个正着了,她微微一笑,冲刘坤招手:“刘大少爷大驾光临,怎的就站门外了,赶紧进来,我让新来的厨子做几个好菜!” 说罢,伸手便冲墨殇打了个手势,墨殇立即会意的退了下去。 刘坤今日会找上门来,冷怀瑾早已预料到了,那一回在刘家,乌氏的一场阴谋,却是生生将他们拉在了一块。 那一日,他完全可以拖她下水,却是没有那样做。 “请!”嘴角一咧,却是温润一笑,一身的书卷气散开,使得他的周遭都染上了温和的气息,如沐春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二楼的雅间,小二早已沏好了上好的御前龙井,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茶香的清新。 “冷小姐,上回的事多亏了你,刘坤这一世都将铭记于心!”他的嘴角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眸子里却是认真专注,慎重其事的起身,双手抱拳向冷怀瑾行了个恭敬之礼。 这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已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了。 冷怀瑾抬头看他,双眼微微眯起,却是问心无愧的受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倒也不推辞。 她救过他,这是事实,若是上一回冷怀瑾不出手,只怕如今的刘坤已是废人一个。 “然后呢?”她勾了勾唇,脑袋微微一歪,模样天真至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始料不及。 “冷小姐若是有何需求,只管吩咐,我定当万死不辞!”刘坤是聪明人,短暂思量过后已然明白了冷怀瑾的意思。 虽不知刘坤这话是真是假,但冷怀瑾却也乐得他欠自己人情。 手指沾上那上好的茶水,轻轻的在暗沉色的香木桌子上一笔一画的写着什么。 待刘坤看清楚,只觉得那字眼似有些眼熟——年秀芝。 这是一个人名。 “冷小姐是让我找出这个人?”脑海中迅速将整个商州大户人家的姓氏都过滤了一遍,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一户人家是姓‘年’的,因此,他眉心微微一拧,暗示冷怀瑾这人并不在他认识的人之中。 “据闻关家收了一个义女,是这个人么?”她眉眼一挑,风清云淡的抹去桌子上的字迹,唇角却冷沉了下来,一说起这个人,似乎从心底到灵魂都会透着一股子厌恶的味道。 是啊,年秀芝害了冷家两世,她又怎的能容忍她安然的活下去? “关家?位于临县平定县的关家?但我听闻那义女是关老爷早前在外的私生女,如今死了丈夫被接回去,为了保住名声,这才称是收了义女,大户人家这样的事倒不稀奇!”刘坤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因为冷怀瑾竟问起关家的事来。 以冷家之前的环境,又如何会与关家有牵扯? “哦?”冷怀瑾眉心一蹙,心里微微有了几分底了,也难怪她派人到处打听,也没能查到关于年秀芝的一分一毫,原来她早已更名换姓,已不叫年秀芝了。 “刘坤,如今你在刘家的地位已是一落千丈,你觉得你还能安稳留在刘家么?若我们合作,我保你平步青云,你觉得这笔生意合算么?” 经过上一回的事,刘启山虽然不再追究,但外头已然将他弑杀祖母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碍于名声,刘启山不得不停止了他所负责的所有商业活动,转而由刘景接替。 更何况,那两名下人,在押解到县衙门的途中已然身尽身亡,一切都未来得及审讯,这一切的一切,又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刘坤,使得刘坤如今在刘家是寸步难行,举步为艰。 命虽保住了,但刘家产业,是一分一毫也轮不到他作主了。 刘坤低头思量了一番,想起上一回被冤枉之迹冷怀瑾机智灵敏的处事态度,和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就连乌氏都被她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弃甲投降,他不得不相信,她完全有这个头脑为他重塑江山。 “好,我同意!”既然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何不给自己最后一丝扭转乾坤的机会呢? 冷怀瑾伸出手掌,‘啪’的一声,响亮的击掌声,同样也给两人打响了正式合作的口号。 …… 将冷记酒楼的事忙好,又结交了一个同盟,今日对于冷怀瑾来说,是高兴的一天。 因此,夜里回到冷家果园,她一改之前对沈氏的苛刻态度,饭桌上,笑盈盈的给沈氏夹了好几道菜,吓得沈氏反倒不敢吃饭了,生怕这菜里被她下毒,自己的这条老命还没活够呢。 这几日住在冷家果园,她可是每日吃香的喝辣的,基本忘了那苦日子的滋味了。 就连自己两孙儿的婚事,都抛到了脑后了。 “奶,明儿个大家伙都得了空,便送你回冷家,顺便解决大堂哥的婚事去!”她看了看父母,待得到他们的同意后,脸上便笑得更欢了。 冷逸琛吃着吃着,总觉得冷怀瑾这几日诡异的很,她向来讨厌沈氏,怎的这几日对她这般客气起来,思来想去,只觉得背后凉风阵阵。 看来,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啊。 沈氏一听她这话,却是没了初来时的急切,看着满桌子的好饭好菜,自己这几日又被人伺候得像太皇太后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还愿意过那种面朝黄山背朝天的日子。 “怀瑾啊,果园的事要紧,过几日再回去也不碍事的!”放下筷子,沈氏心虚的假笑了两声,生怕冷怀瑾真的将她赶回去。 “奶,咱们先解决了大堂哥和大堂姐的婚事,您若是想在果园里帮忙,到时候再过来也不迟啊!”她放下筷子,笑得一脸的灿烂,完全没有一丝不悦的意思。 就连冷昌修夫妇都看出了不妥,却又寻不出错处,只得任由她哄着沈氏。 这一下,沈氏终于又咧开嘴笑了起来,还能回来?那敢情好,她心里一下子就做好了长期住在三房这里的打算,思量着这次回去,将家里的衣物啥的都搬过来,田地也分给大房和二房去住,鸡鸭之类的也二脆卖了,反正她往后也用不着做那些了。 看着这诺大的果园,将来可是不愁吃穿了。 “好好好,快些吃吧,明儿个早些起来!”沈氏笑得见牙不眼的,三两下便扒光了碗里的饭菜,一双筷子尽管肉类那里夹,见着哪一碟好吃,干脆搬到自己的面前,不客气的全倒进自己的碗里。 饭后,沈氏由几个婆子陪着在外头纳凉,如今已是初夏了,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冷家果园却因为种的果树多,到了夜里尤其的阴凉。 冷昌修不禁数落冷怀瑾:“你怎的就答应你奶了呢?这亲事我们出面去说不合适啊!” 那断绝书可是生效的,他若是出面去说这亲事,别人该如何看待他们三房。 怕就怕其他侄子也依样画瓢,打着他们三房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到时候,他的名声便要毁了。 他的名声毁了也不打紧,要紧的事,儿子和女儿过两年都该说亲了。 好人家最看中的就是名声,定不会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的。 “爹,我可没说要您出面去游说,我只说了解决他们的亲事,至于怎么解决,那还是他们的事,咱们只是看中亲情,重孝道,即使分了家,也出一份绵薄之力,您说是不?”她轻轻的眨着纤长的睫毛,整个人就好似灵动的小精灵,散发出狡黠和俏皮的矛盾之光。 这么一说,倒将冷昌修夫妇给逗乐了。 这个鬼机灵,原来竟是要为他积攒名声,来年就是乡试了,若是中了举,冷昌修便可以候补官职了,若是运气好的话,无须参加秋闱,便能入朝为官了。 肖梅姑也乐得在她的额头上一点,嗔怪道:“原来你这几日留你奶在家里,便是为了这事?” 冷怀瑾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次日一早,将果园的事安顿好,冷家一家便坐上马车,往大坑村出发了。 沈氏还是头一次坐马车,一路上只觉得新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进了村子,她更是炫耀似的不住撩开帘子向路过的人打招呼。 村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三房已经搬了出去,更何况,沈氏之前那么对他们,此时见到三房一家笑意盈盈的伺候沈氏回家,皆是不可置信似的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们看,冷家嫂子的脸皮还真不是盖的,之前将人当牛当马的使唤,如今人家出息了,便巴着去了……” “是啊,按我说,冷家老三真是个厚实的,这样的娘还将宝一样供着。” “可不是,这孝顺的都让咱们眼馋了,若是我也生出个这样的儿子,我做梦都要笑出口水来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却不是羡慕沈氏如今的风光,倒是在背地里将她的恶行痛骂了一通,又感叹了一番三房的老实和孝顺,这才散了去。 冷怀瑾看着爹娘伺候好沈氏下了马车,嘴角的笑意也越加的深了。 不是说要告他们一家么?她便瞧瞧沈氏日后如何去告他们…… “娘,您回来了?”随着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话,冷昌修夫妇抬头一看,没想到站在面前的人居然是被休弃之后,许久未见过的聂氏。 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之前的泼辣样,整个人畏手畏尾的缩立在一旁,恭敬的将几人进正屋里,便手脚麻利的沏茶去了。 “大伯娘是几时回来的?怎的也不通知一声,倒是将我们吓了一跳了!”冷怀瑾笑意盈盈的看着聂氏,声音中没有半分的不悦,反倒显示出一股子热络劲。 聂氏被赶出冷家后,在娘家是受尽了白眼,十里八村的人哪一个没冲她吐过唾沫腥子,如今被沈氏接回来,哪里还敢像从前那般嚣张跋扈,知道冷怀瑾在讥讽她,她只是干笑两声,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 相比之下,李氏在冷家的地位便比她高上了许多。 人家虽然没了丈夫庇护,却仍旧活得腰肝挺直,除了那张脸上失去了光泽之外,一切倒也没什么改变的。 冷怀素倒是长高了不少,脸上隐隐现出了一股子成熟的味道,今年她也十一了。 冷逸林眼巴巴的瞧着冷昌修,恨不得立马求他给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冷怀玲窝在闺房里,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反倒是冷怀敏显得有些兴奋,或是以为冷昌修回来了,他们一家有依靠了,因此,也巴着自己能沾了光而说上一门好亲事。 除去这些人,二房的冷逸华和冷逸真却是不在的,李氏解释道,是去李家药铺子学徒去了,众人也就没多问了。 待半盏茶下肚,沈氏便坐不住了,急切的问道:“老三,咱们一会上那姑娘家说说,人家可是指明了要你出面呢!” 十里八乡的,这几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秀才,有他出面,即使是里正乡绅都得给几分颜面呢。 更何况对方只是一门小地主家的长女。 “奶,您可别忘了,爹爹如今可是新秀才,哪里有上门跟人说事的道理,这不是自降身份么?要说也是那姑娘家派人来咱们说才是啊!” 冷怀瑾帮意抢在冷昌修的面前将话说的亮堂了。 如今,爹爹可是有身份的人了,抬抬身份,摆摆架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何况,他们来之前,她便说明白了,爹爹是来解决事情的,而不是来做和事佬的。 “这……”沈氏想了想,却也觉得有理,腰肝子不禁挺得笔直,心里得瑟起来,是啊,她可是生了个秀才儿子,这身份可比别人要高上一等的。 这哪里有她上赶子去求人的道理。 待心里被这得瑟冲晕了头脑之后,她脑子一热,竟‘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指派聂氏道:“老大媳妇,你现在去齐家,告诉他们我家秀才回来了,让他们过来一趟!” 说罢,已是信心满满的坐下喝起茶来。 聂氏虽觉得不妥,但如今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慌忙退了下去,小跑着便往那齐家去了。 冷昌修夫妇压根不知道冷怀瑾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随她去了。 只要无伤大雅就好。 冷逸林心中犯疑惑,见聂氏跑了出去,再瞧瞧冷昌修面色如常,虽觉得让女方过来的事不妥,却也没敢吱声说什么。 毕竟如今是他有求于人。 冷怀素经过之前的事,已然改变了不少,除去冷怀瑾刚进门时,她投了一计怨恨的眼神之后,便一直低头敛目,乖巧的跟在李氏的身后。 眼下她的手脚都不太利索了,也不指望能嫁个如意郎君,依李氏的意思,便是将她送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妾,起码有人伺候,一辈子衣食无忧。 一屋子的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大家各怀心事,各自打着小算般,直到聂氏将齐家的人请到了冷家,这才一个个‘腾腾腾’的立了起来。 “既然是冷家秀才请人,我老齐自然没有不到的道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儿个我是看秀才的面子才过来的,你们若是再欺人太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齐家当家的冷家扫了冷家一家一眼,这才舒缓了脸色看向冷昌修,两人互相道了礼,便坐下喝起茶来。 听了齐家人的话,冷怀瑾似乎明白了大概。 只怕这婚事不成,还另有隐情。 “齐家老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们冷家欺负你们齐家似的,你可知道咱们冷家今时不同往日了……”沈氏还惦记着方才冷怀瑾说的那些话,一拍胸脯便理直气壮的将齐老头的话给顶了回去。 那齐家老头也是个急性子,马上横眉倒竖,不服的站了起来,与沈氏理论道:“冷家婶子,这娶孙媳妇哪里有不给礼金的道理,我家女儿可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平日里可都是老老实实的,十里八村的说媒人也都踏破了门槛了,怎的就要白送给你们冷家了!” 说罢,他已是气得不行,几乎就要甩袖离去。 聂氏看这情形是又急又恼,却又实在不敢说话,这礼金原本是卖了鸡便送过去的,怎知沈氏揣着钱竟被人给骗了去,所以才闹了这一出。 “齐老爷,先消消气,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若是有理了,我绝不会护着自家!”冷昌修心里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敢情冷家人是打着他的旗号,要高攀上齐地主家的女儿。 却又小气巴拉的连几个礼金都舍不得给。他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冷家人的做事风格有些无可奈何起来。 “是啊,齐老爷请放心,我们三房和其他二房都是写了断绝书的,我爹爹不会偏坦谁的!”冷怀瑾掩嘴一笑,故意扬高了语调,将这事又重新搬了出来。 这一下,屋子里所有人都怔住了。 是啊,他们以为冷昌修这次回来,便是不计前嫌给他们帮忙来了,却不想…… 齐老也愣了愣,脸上渐渐涌起一股子鄙夷,再看冷昌修便带着几分同情,道:“冷秀才,也难为你了,但这事,我心意已决,还请冷家长孙不要再惦记了,这事便莫再提了!” “齐老爷,我给您下跪了,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就是看上了您家的姑娘,怎的也劝不听,就请您成全了他吧,要什么我们都给!”聂氏终是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齐老的面前。 如今的形势,聂氏心里是跟明镜似的,冷昌修绝不会再与他们扯上一文钱的关系。 今儿个会回来,压根就是看在沈氏是他娘的份上。 便在这时,院子外头一阵喧哗,紧接着,便听到冷香兰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这边请,里头正等着呢……” ------题外话------ 今天更晚了,等文的妹纸对不住了! 071 状告三房,万人观审 看来一切都安排好了,连里正都请来了,这齐老爷若是不将女儿下嫁给冷家,倒是说不过去了。 聂氏这话说的倒也正是时候,‘什么都给……’,她能给齐家什么,这么一说,听在人的耳朵里就好似齐家贪她家的便宜似的。 而实际上,是冷家打算占齐家的便宜。 冷昌修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眉心紧紧的拧了起来,若冷逸林正正经经的要娶一房媳妇,他倒是替侄子高兴。 只不过,他们又在打些歪心思。 岂图让齐家吞头闷头苍蝇。 这天底下哪里有娶媳妇不出礼金的道理,亲家是里正便了不起了么? “哟,冷秀才回来了?”里正一进门首先便瞧见了冷昌修,毕竟有了头衔,因此,他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尊重。 冷昌修点了点头,与里正互道了礼后,便一把将聂氏给扶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齐家会贪图你们家什么东西?冷家原本就不如齐家,你莫再胡言乱语了!” 他不明白为何聂氏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很快,沈氏就替冷昌修解了惑了。 “老三,齐家还不是贪图咱冷家果园,如今咱老冷家也有出息了,别人便是巴着赶着要与咱们家结亲呢,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她说的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听在冷昌修的耳朵里,却是越加的不明白起来…… 那果园可是冷怀瑾一手创建起来的,怎的就变成了‘咱们冷家果园’,即便是冷昌修夫妇也没动过果园的一分心思,他们原本就打算在果园里帮着冷怀瑾打理,待她出嫁之时,这果园仍旧是陪着她一块嫁过去的。 所以,冷昌修一直都不太喜欢家里人插手,也更不愿意接沈氏在果园里白吃白喝,就是这个原因。 是他自己的东西,倒也无所谓,沈氏毕竟是他的亲娘,即使拿了也是应该的。 但这东西是怀瑾的,他可是亲眼看着冷怀瑾多么辛苦才将这个果园建成的。 为了购买最好的苗种和移植别处枝果茂盛的成树,她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又碰了多少钉子,最后才将果园建得颇俱规模。 “娘,您别乱说,这果园可不是我的,它是怀瑾一手创建起来的,本当属于怀瑾!”意识到沈氏的企图,冷昌修面色一沉,声音自然而然的添了几分严励。 可他的话却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众人似乎都嗤之以鼻,觉得冷昌修定是不愿意让他们占便宜,才故意将事情往女儿的身上推。 齐老爷倒是吃了一惊,说亲之前,冷家可是一路强调,冷昌修如今经营的果园是冷家的东西。 他也是想着,冷家出了个秀才老爷,又做起了经商的生意,在这十里八乡的也算家世和环境都不错的人家。 上门提亲的人颇多,他却挑着拣着,最后才选中了与齐家相当的冷家。 却不想,议亲头一件事,冷家便提出了不出礼金的蛮横要求。 这使得齐家人对这桩婚事是越发的不看好,几次三番的想要退婚,却不想,冷家人又上门去闹。 如今,这十里八乡的都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挨家挨户都知道齐家和冷家要结亲了。 女儿的名声也损了。 一想起这事,齐老爷便自责得厉害,直怪自己当初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才闹了这样的丑事出来。 “那果园是你家闺女的?”齐老爷上前一步,十分慎重的再问了冷昌修一遍。 若真是这样,他大可以向里正告冷家一个欺瞒之罪。 冷昌修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是的,建这果园是我家闺女的主意,这段时日也是她在经营,我和内人只是搭把手罢了,将来也不会占她一分便宜的!” 这才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父亲。 看看那冷家果园的规模,冷昌修夫妇这做父母的都言辞诚恳,怎的到了冷家其他人的眼中,便贪婪得不像话了呢。 “冷家婶子,你若是再纠缠不清,毁我女儿的名誉,我便不会再给冷秀才面子,直接请里正主持公道!”齐老齐了然的点了点头,颇有几分同情冷昌修的遭遇,转过脸义正言辞的看着沈氏,已经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了。 “这……”里正被冷香兰莫名其妙的请了过来,本也不明所以,听了他们之间的议论大概知道这事是由于沈氏夸大其词,冷家打算高攀齐家这门亲事,顺带捞些好处,而引起的。 说起来,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毕竟是书香世家,即便是落没了,却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啊。 正在这时,一直静默着的冷香兰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冷昌修,眼中满是对这个哥哥的愤怒之情:“三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瑾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你无非就是想和咱们撇清关系,故意这样说的吧?” 她这话倒是将冷家其他人不敢说的全说了。 沈氏立马点头同意,指着冷昌修便励声喝道:“你个不孝子,你今儿个若是再忤逆我,我便上县衙门去告你,反正你也不认我这个娘了,我又何必给你长脸呢?” 她心里是害怕的,她怕那果园真的没他们一分好处,更怕冷昌修彻底和他们撇清关系。 以冷家如今的现状来说,这个家已经穷困潦倒了,一大家子没了生活的来源,常常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样的苦日子,谁都过怕了。 倒不如拿冷昌修的名声去要挟他,使得他再乖乖听她的掌控。 “娘,您若是要去告就告吧,我也不打算再考什么公名了!”几次三番的拿名声要挟,冷昌修已是一忍再忍。 如今,沈氏竟将主意打到了冷怀瑾的身上,这让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若今天真如了沈氏的愿,将冷家果园分出来,那他还配做冷怀瑾的父亲么? 以往都是女儿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也该到了他为儿女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了。 肖梅姑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反对丈夫的决定,她也不求什么,只求一家人能开心度日,将来冷逸琛取一房好媳妇,冷怀瑾嫁一个好人家,便足矣。 因此,她默默的站到了冷昌修的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里正却没想到,今儿个被儿媳妇请了来,是来处理这种破事,说来冷家近年来闹出的笑话还少了么? 别人不知道,里正心里可是清楚的很,因此,也没多话,直接拍了拍冷昌修的肩膀道:“冷家老三,你可想好了?”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若是这名声坏了,朝廷是不会再接纳他去考科举了,眼看着明年就是乡试,若是中了举,冷昌修便可以候补官员,运气好的便,便直接进京了。 一招错,整盘毁的道理,他到底想过没有? “我想好了!”冷昌修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了。 齐老爷赞许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冷昌修为人正直,丝毫没有坦护亲人的私心,眼角的余光不禁看了看他十一岁的儿子。 说起来,他那女儿不过十三,在天熹朝,反倒喜欢女大男少的婚配,因此,他心思一转,也没急着离去,而是上前语气平和的问了起来:“冷家老三,你家儿子今年多大了?不知可有婚配?” 这话是完全没的拐弯莫角,一听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而正在气头上的沈氏听了这话,头顶几乎要冒出浓烟来,跳起来便推了齐老爷一把,叉着腰喝道:“我告诉你,我冷家的大孙子没结亲,其余人都休想结亲,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齐老爷纳纳的叹了句‘可惜’,脚步已经急促的往外走,实在是无法理喻啊。 如今,这桩婚事便算是彻底的黄了。 大房一家恨透了冷昌修,沈氏亦恨透了冷昌修,特别是冷逸林,都长到这个岁数了,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通透。 “奶,您不是说要告我父亲么?你早些写好状纸,咱们也好早日上公堂!”冷怀瑾懒懒的看着众人,眼中却平静的可怕,嘴角一勾,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在人的眼中,甚是诡异。 李氏母女的手紧紧的抓在了一起,两人互望了一眼,却是从头到尾没敢吱声。 是啊,越是沉不住气,这人……便越容易被打败。 “你……”沈氏已经是火冒三丈,瞪了冷怀瑾一眼,又转向冷昌修,就恨不得跳起来赏冷昌修几巴掌,可又奈何他如今有了秀才的头衔,可不是她说打便能打的。 聂氏也咬紧了牙关,恨恨的看着他们一家。 好半晌,肖梅姑拽了拽冷昌修的袖子,示意一家人该离开了。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沈氏竟不要脸的跟了上去,扬声道:“我往后跟你们过了,你们休想甩掉我……” 想起冷家果园里那些可口的饭菜,每日里香浓的茶点,最要紧的是还有婆子在旁伺候着,她哪里舍得丢下这样的日子不过? 冷昌修皱了皱眉,正想驱赶,冷怀瑾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角,暗示他莫出声,自己反倒笑盈盈的转头看向沈氏,道:“奶,您自己高兴便好!” 说罢,已经伸手将沈氏给扶上了马车,路过的邻里乡亲无人不羡慕着沈氏的好命。 待一行人走后,李氏这才缓缓的起身,上前抚了抚聂氏的背脊,好言相劝道:“大嫂,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了,如今老三一家咱们是得罪不起的,前几日我便劝了娘,让她别去请老三出马,这下可好,这婚事是彻底的黄了……” 她声音柔软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刺在聂氏的心里,使得聂氏心窝子里的那把火,像是长了脚似的‘腾’的一下窜至老高。 看了一眼正捂着脸埋头伤感的儿子,她这心里是如何也不甘心,反手一把就抓住了李氏未干过活,而显得细嫩的手,咬牙道:“二弟妹,我不甘心啊,我都跪下求他们了,怎的他们就那般狠心呀”。 聂氏自持自己是家中的长嫂的缘固,这次回来又降低了身份,处处对三房一家低眉顺目,已经给足了脸面。 李氏轻叹了一声,眉眼间却流溢转动,而后似思量了片刻,踌躇道:“许是欺大嫂人太善了,我倒觉得,他们既然不给你面子,你又何必给他们面子,方才娘不是说要告三叔么,便让这事闹开来……指不定咱们还能捞得一些好处!” 借刀杀人的把戏,一向是李氏的长处。 如今,她是越发的低调了,她也眼红三房家的果园,却是得了几次教训之后,不敢动弹了,眼下不正好是闹事的好时机么? 让沈氏告冷昌修一个‘不孝’之罪,天熹国重孝,若是真告成了,那果园必定要归冷家所有,他们三家便都能分上一份了,何乐而不为呢? 聂氏心思直,听了这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其一无所有,倒不如放手一博。 “我便听你的,明儿个便去找人写状纸!”双眼一瞪,聂氏已经下了决心。 …… 邀月楼隐蔽的后院中,一名翩翩公子正迎风而立,面容严肃专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入了神了,连后头有人进来都未觉半分。 良久,一道剑光闪过,白影掠过后院中的花花草草,飞身旋起,在空中打了个优美的转之后,倒刺入公子的天灵穴处…… 那翩翩而立的颀长身影诡异一闪,轻而易举便躲开了来人的攻击,只手从腰间插出一记软鞭,‘哗’的一声,便准确无误的将来人的长剑卷入其中,再用力一扯。 只闻‘哎哟……’一声低呼,呯的一声,来人已经撞入了公子的胸口,却是疼得头晕眼花,险些背过气去。 原来他故意以真气护体,因此胸口便坚硬无比,好似铜墙铁臂。 “主子又玩暗算这一招,不玩了,不玩了……”被撞得生疼的人此时哪里还有行刺时的强大气场,往地上一坐,小家子的嘟起嘴角,吵着嚷着,只差没在地上滚上几滚。 都说男子女相是妖孽,这男子哪里能用男子女相来作比喻,乍一看上去,他不就是只千年狐妖么?眉眼轻挑似柳叶,面若桃花唇似点,举步轻盈身如燕,回头一笑百媚生! 这话说的正是他。 “漓漠,说正事!” 赫惊鸿一回头,带着几分无奈,心里却清楚,与这厮谈什么礼仪廉耻,那跟本就是废话。 于是干脆懒得理他,手一提,已然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噗……的一声,便准确无误的抛向了书房的位置。 打开、合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根本不带一丝让人思考的空间。 待孙漓漠反应过来之际,屁股已经遭了殃,一张脸上龇牙咧嘴的好不精彩,正想嗔怪赫惊鸿毫不怜香惜玉,嘴唇一张,却见他正把玩着手中的金丝软鞭,似乎随时都要将他大快朵姬,因此,慌忙收了玩乐之心,从袖口掏出一块被包裹得十分宝贝的布料来。 放在案几上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位于最中心的那一块十分古怪的皮质东西显露了出来。 “主子,另一块被一个神秘人给夺走了,属下无能,至今未查到那人的下落,只知道他已以进了商州!”孙漓漠此时的神色亦恢复了严肃,指着桌子上那块明显被撕扯过的小块皮块,慎重道。 赫惊鸿点了点头,却并不意外,伸手从墙壁上开启了一个暗阁的机关,再从里头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打开来,那盒子里装的竟是和桌子上的皮块相似的东西,足足有七块,再加上孙漓漠刚找回来的这一块,总共八块。 将这些古怪的皮块合起来,慢慢的拼凑……竟是一张十分诡异的地形图。 整张图纸从远处看,便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再从近处看,便形同鬼画胡,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是这块人皮地图最关健的地方,若是找不出第九块,这八块便等同于废皮。 “漓漠,吩咐下去,加紧查探,那一处地方,也必派人严防把守,过几日我还得亲自去一趟!”赫惊鸿剑眉一拧,一抹杀戮之气便涌上眉梢。 后头神色一愣,却是抱拳单膝跪下:“主子,万万不可,那地方你已试探多回,且等地图回归再探也不迟!”那地方凶险万分,赫惊鸿试探多次,都是重伤而归,这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寝食难安。 抬手,打断了孙漓漠接下来的劝解,眼眸一挑,手上的长鞭呼的一声,便卷向潢梁处。 “哎哟……”又是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有一人重重的摔下地。 孙漓漠看着来人,嘴角微微抽搐,却懂得不便再留,身形一转,便已人去楼空。 “有事要报?” 单手撑着下颚,半眯着双眼看着此时狼狈不堪的赵城,心里却盘算着他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定让他到邀月楼的月坊阁里去做几日歌妓去。 “有,有……爷别怒!”一看好爷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赵城便知道自己今儿个是真的打断了他的要事了,便也不敢再造次,双膝跪地求饶了起来。 “说!”修长的手指开始在案几上敲击,一声一声有节奏的重复继续着,眉眼微挑间,却是魅惑人心的妖娆妩媚。 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他这一类人中之人吧。 “冷家主母今日上告冷昌修忤逆生母,欲将其抛之不管!”赵城火急火燎的打断赫惊鸿的正事,便是听了这么一出奇闻。 冷家三房的为人他们都是清楚的很,怎的会闹出个‘不孝’的罪名? “哦?竟有此事?”赫惊鸿讶异的挑了挑眉,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浅笑,人已经起身,未待赵城接话,已经负手而去。 …… 今儿个县衙门前是人山人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风,沈氏告儿子不孝的事是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商州县似乎都卷起了这么一股风。 不少人还准备好了臭鸡蛋和烂白菜叶,准备将这个人神共愤的不孝子碎尸万断。 “这世上竟有这般不要脸的人,真该千刀万剐了” “是啊,亲娘将他拉扯这么大,到最后竟忘恩负义,真是猪狗不如啊!” “听说还是个秀才,我看那让他考秀才的考官都是瞎了眼的!” 几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这事就发生在他们身上一般,若不是被衙役拦着,准有些人此时冲了进去,将那不孝之人打个半死。 这便是天熹朝的孝道。 比杀人、放火、抢劫……都要严重的多,一旦传了出去,人的这一世便也完了。 冷昌修坐在马车上,心里如何也安定不下来,这一路上虽没有遇到什么大事情,但指指点点的人不断,连带着妻儿也一并受了连累去。 但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再想退回去,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了,他若是再一味的退让,冷家只会将他剥皮挖骨,将女儿苦心经营起来的果园瓜分干净。 与其那样,他还不如挺直腰杆子,与沈氏理论一番。 “爹,别怕,有理走遍天下,咱们并没有亏待奶,我相信官府不会乱来的!”冷怀瑾一手握着冷昌修的手,一手握着肖梅姑的手,一家四口紧紧的挨在一起,好似一窝互相取暖的小鸟。 是啊,只要家人活得自在,他们还怕什么呢? 进了商州县城,夹道两旁的人流更是多如蚂蚁,烂菜和臭鸡蛋丢满地,指责声,声声震耳,比起斩杀疑犯,这场面似乎更要热闹一些。 是啊,天熹朝自颁布孝道一罪之后,几乎没出过父母状告儿子的事,这可是百年来的头一遭啊。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要去面对,冷昌修也不再害怕什么,身子挡在了妻儿的前头,第一个跳下马车,一片发黄的烂叶便‘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紧接着,人群好似沸腾了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涌了出来,甚至有人提出,若那状告成立,要求当场将冷昌修杀头的要求。 冷怀瑾冷冷一笑,看着这些被扇动的人群,伸手扶了肖梅姑进到公堂。 而此时,在县衙门斜对面的一家酒楼里,临窗而坐两名男子,正兴致勃勃的互饮互啄。 “这倒是头一出,稀奇稀奇啊……”酒杯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逸上男子的唇角,乌黑深遂的眼眸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公堂的方向,似乎是准备全程观看这场好戏。 “你说那县令如何处罪那男子?我可听说还是个秀才”对面的男子一身锦蓝色直裰长袍,腰间以祥鹿贺喜之图点缀的八宝腰带格外的显眼,一看便是不凡之物,说话间眉风逸转,一抹不可抹灭的傲然之气便涌上眉头。 他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对面的男子举杯,含笑的先抿了一口,而后再将目光投到了那公堂之上。 以他们所做的这个位置,却正好可以将公堂上的一举一动尽揽无疑。 “也不然,指不定那男人也是有苦衷的”锦衣男子笑了起来,却也放下了茶盏,专心的观看那一场好戏。 而与此同时,赫惊鸿和越城坐在隔壁的雅间,也是侃侃而谈,似乎完全不担心事情的走向。 “爷,您是说这消息是冷小姐放出去的?”赵城嘴里的茶水差点全喷在了赫惊鸿的身上。 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下巴看起来就要掉地上了,那小簇山羊胡这么挂着,倒显出几分滑稽来。 这话他可不怕,哪里会有人自掘坟墓的? 消息放出去,等同于公开审查,那知县要做什么手脚,却也是不可能了。 以冷怀瑾的能力,完全可以买通那知县,将这事件给掩埋了下去,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以退为进!”赫惊鸿勾唇一笑,捏起茶盏,淡淡的嘴角抿了一口,接下来便是看好戏的时候了。 但事情总归有万一,若是真出了那个‘万一’,他也好及时英雄救美。 这四周已经布下了他的人,一旦有变,他不惜屠杀百姓,也要保她平安无事。 “开审了,开审了……”却在众人都好整以暇之际,那送茶水上来的店小二激动的喊了起来,只怕今儿个他们茶楼的生意会如此之好,可全凭了那场百年一遇的官司啊。 如此想来,那茶楼的掌柜的,可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天天开一场这种官司。 …… 今儿个冷家的人全数到齐,就连被关了一年之久的老大冷昌盛和冷昌达今儿个也特赦出来作证观庭。 沈氏是一路哭着来的,一张老脸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裳是补了又补的破旧之物,乍一看上去,就好似那街道上行乞的叫花子。 而冷家的其余人,今儿个也是多加‘打扮’了一番,个个粗布麻衣,一脸灰败。 说起来,冷家的其余人倒是真的好些日子不曾吃过一餐饱饭了,所以,瞧着也无异样。 原告人一出,身后的百姓立即唏嘘一片,看着那狼狈的一家子,再瞧瞧冷昌修一家锦衣华服的来,便更加的痛恨这‘不孝’之人,场面一度失控。 “安静,安静……”关知县手中的惊堂木震得案台翁翁作响,可外头的人就好似开了锅似的,怎么也按压不住。 冷家一家慢慢的在公堂中央跪下,看起来畏首畏尾,给人一种弱者的错觉。 冷昌修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日好似做梦一般。 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会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亲生兄嫂举目成仇。 “爹,不要怕,有理走遍天下,既然大家要看,我今儿就是要让大家瞧瞧什么是公正,什么是真理!”冷怀瑾看父亲的神色沮丧,不禁上前握起了父亲的手,一家人挺直了背脊,丝毫没有被外头的言论所打倒。 肖梅姑也是自信点头,同样昂首挺胸的立在一旁。 因着冷昌修秀才的头衔,因此,他反而不用上跪,这一高一低的架势,越加的衬得冷家人软弱可怜,是赠足了百姓的同情之心啊。 堂上关知县已经喊得喉咙冒火,堂下观审的百姓却毫无消停的打算。 正在这时,冷怀瑾一声响棒劈下,震天动地的巨响顷刻之间盖过了人言,硬生生的将外头的喧哗给截断了。 趁着这安静的档口,她步出公堂外,不卑不坑,却又礼节得当的扬声道:“众位乡亲,今日既是公审,我相信大家都想看到一个真实的答案,你们若是再吵闹下去,这场官司只怕要押后再审了,你们难道希望那些含冤的人再饱受几天的苦痛折磨么?” 她说完这话,故意往沈氏一家的方向望了过去。 好似在暗示什么。 与此同时,在一片吵闹声中,聂氏心里有些得意,却又有些惶恐的问跪天身旁的李氏:“二弟妹,你只说将消息散布出去,怎的整个商州都惊动了?” 是啊,这场面可真是吓死人了,她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仗势。 一方面,又希望三房受指责,毕竟冷逸林的婚事,她将罪全定在了三房的头上;另一方面,她又怕出变故。二层茅盾在心里绕着弯来来去去。 “这……大概是一传十、十传百的缘因吧?”李氏也不太确定,但想到这‘不孝’之罪,在天熹国是重罪,大家听了消息都来凑这一份热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便不再起疑,而是专心的扮演着她可怜的村妇模样。 外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都安静下来,你们再吵就是便宜了恶人了!” 冷怀瑾悄悄的挑了挑眼眸,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那喊话的人便是壮子,而另一边,也有人应着壮子的话,都是冷怀瑾属下的人。 为了控制局面,她安插了不少人混在这混乱的百姓群里,与他们打成一片…… 嘴角一抿,娇小的身子这才缓缓转了回去,示意那知县关大人:“可以开始了!” 072 开堂公审,反告一状 “咳咳……”关知县清了清嗓子,拿怪异的目光瞧了冷怀瑾一眼。 心里却不可思议,这般混乱的局面就这么安定了下来,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侥幸还是有真本事。 前些日子,碍于好爷的面子,关知县是给冷家三房几分薄面的。 但今儿个等同于开堂公审,整个商州县的百姓都驻足观看呢,他若是想要包庇他们,也是万不可能的,因此,只能朝冷昌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求多福了。 而正在这时,刀疤脸张全也将闻讯赶来的肖家人拦在了门外。 “肖将军,小姐吩咐过,不让插手,还请肖将军与家人到对面的茶楼静坐观审!”张全不容置啄的语气,和丝毫不退让的架式着实让肖睿恼怒。 他心里原本就急,眼下被人拦着,就更加的火上浇油。 “爹,既然是冷家的意思,您便静观其变吧,反正咱们的人都在这里,姑姑一家是吃不了亏的!”肖子松上前一步,凑到肖睿的耳边小声嘟哝了几句。 他的性子倒完全不似肖睿,做事沉稳不说,凡事都思虑的几乎妥当才肯出手。 再说了张全可是冷怀瑾身边的红人,近段时日也颇得她的欢喜,因此,也算是一个信得过的人。 刘氏也上前劝说,总算将肖睿给拉到了对面的小阁楼里坐下。 这小茶楼里今儿个可是热火朝天啊,但凡有桌子凳子的地方都是坐满了人,肖家刚走进去,便听见这么一波声音。 “我押那可怜的老母亲赢,下注十两!” “我也押那老母亲赢,正注五两!” “咦,怎么没人押冷秀才赢?”不知是哪个不通的,居然问了这么一出不识相的话,立即被围桌下注的人鄙夷嘲笑了一番。 笑过之后,一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这种官司,根本就没有玄念,你看看老妇人一家子那模样,就凭是我也该判那冷秀才输了!” 这话立即引起了一众人的共鸣,在座各位纷纷附和起来。 那愣头小子却是不信邪,撇了撇嘴,硬是将自己身上的几十两银子都押了下去,声音洪亮道:“我押冷秀才赢!” 这银子刚放下去,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小子却不以为然,将头上的斗笠拉得更低了,双手环胸,开始静坐一旁等待最后的消息。 …… 待众人果真安静下来,关知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一双小眼珠不断的望向门外乌溜溜的人头,额头冷汗连连。 这桩官司,看起来不过是一家人的纷争,但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案子,朝廷定会倍加关注,他若是处理好了,那可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指不定三年期一到,他便可以升职入京了,但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这顶乌纱帽都难保了。 因此,他格外的小心自己的言语。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惊堂木一响,他望向瑟瑟发抖的冷家人。 沈氏身子一抖,揭着眼泪抬起头来,可怜巴巴道:“大人,民妇沈金花,乃冷家的当家主母,被告人的亲母!” 以沈氏的学问,是说不出这般清楚的话来,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说的。 冷怀瑾认真的听着沈氏的言辞,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父母的反应。 好在冷昌修夫妇都面色如常,并无什么悲伤难过之色,想必这些日子,他们的心里也想通透了。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关知县洪亮的嗓音再次响起:“请问你状告何人?” 沈氏被那惊堂木的声音吓了一跳,心里已然有些发毛,因此,忍不住斜过眼偷瞧聂氏和李氏的反应,却见他们都觉着脸望向自己,她这才心虚道:“民妇要状告自己的三儿子,告他不忠不孝之罪!” 此话一出,堂外一片喧哗声响起,许多人已然拿恶毒的目光投向了冷昌修一家,这事就好似还没开始,便已经笃定了是他的错一般。 “哦?竟有此事?”关知县挑眉,脸上的肥肉一颤,好似不知情一般,瞪着一对老鼠眼看着沈氏一家,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聂氏先抢过话,急切道:“他辱骂大嫂,诬蔑兄长,拆散侄子姻缘,对亲母不敬……” 这一宗宗,一项项的罪名重重的扣了下来,聂氏心里一阵畅快,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想起自己当日被休弃的难堪和落迫,他便越加的恨透了三房,恨不得将能说的能编个够。 而正在聂氏说完这话之际,受了好些日子牢狱之灾的冷昌盛和冷昌达立马应允道:“是啊,三房仗着自己是秀才,压根就不将我们这些兄长放在眼里,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最后还硬是诬蔑我们偷他家的东西!” 面对他们正气凛然的激动陈词,李氏反倒显得安静了许多。 “二伯娘,您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既然要来,便一块上,也免得她再费一次心机,更何况,这种声势浩大的场面,可是千载难逢啊,她便不信李氏就真的会痛改前非,不想在他们家的果园分一杯羹? 李氏错愕的抬起头来,眼角的余光微微扫了一下冷怀瑾的方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看那丫头的模样,分明是胜卷在握。 但她又着实想不通,这‘孝’与‘不孝’不该是长辈说了算么?难不成她还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正当她举旗不定之际,跪在她身旁的冷怀素却替她拿了主意。 “大人,三堂叔家的四妹妹,还曾经打伤我,您看看这手脚,便是被她害的,如今连拿个碗都拿不好,一辈子等同于废人了!” 说罢,一张被养得娇俏可人的小脸已是满面的悲伤,楚楚可怜的流下伤心的泪水,银牙轻咬下唇,那模样说有多惹人怜便有多惹人怜。 她伸出手腕,微微将袖口往上捋了一些,露出两道狞狰的伤疤,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被人残忍的挑断手筋而造成了,再观她方才进来之际,行动迟缓,已然猜到,她的脚上必定也有这么两条伤疤。 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便这么毁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都心疼的捏紧了拳头,牙齿在口腔中咬得咯咯作响,就恨不得当场将三房所有的人凌迟处死,以消众人的心头之恨。 “说的好!”冷怀瑾微微勾唇一笑,对上冷怀素暗自挑恤的眼神,做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唇语。 纤长的睫毛俏皮一眨,脸上的悦愉之色转瞬即逝,很快,她便低下头,与父母一般不喜不怒如一尊石雕。 听到这里,原本打算暗暗给冷昌修一家通后门的关知县也听不下去了。 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可恶的一家,若事情是真的,他绝对会禀公办理,还沈氏一个公平公正的结局。 “被告冷昌修,你可有话要说?”惊堂木又是一响,却是震得整个公堂都嗡嗡作响,也喧泻着关知县对这‘不忠不孝’之人的痛恶之心。 堂外有人传了起来:“冷秀才辱骂大嫂,诬蔑兄长,拆散侄子姻缘,对亲母不敬!”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了对面的茶楼里,那些下注买了冷家主母赢的人纷纷仰头大笑起来,再观一直不惊不恐的青头小子,便都上前讥讽道:“小子,我看你这几十两银子可不够赔的,你还是赶紧通知家里,好送个几万两过来,咱们这里可是不赊数的,若是凑不齐,便别怪咱们哥几个心狠手辣了!” 说罢,那人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这楼下赌得热火朝天,楼上的小雅间里,却也没闲着。 倚窗观审的锦衣男子听了小二的传话,不禁笑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不解道:“三哥,你笑什么?”两人之前也互相打了赌的,这赌注可比楼下的要大多了,若这一局真输了,只怕损失不小啊。 锦衣男子摇了摇头:“坐井观天,先甜后苦啊!”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唇边却逸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唇瓣一抿,茶水润了说得干涩的喉头,看来……今儿个连他的话都多了起来,竟会与年少不更事的老七打起赌来了。 “我看未必,那冷秀才是输定了,三哥,我可不会让着你呢!”青衣男子哈哈大笑,心里却觉得锦衣男子虚张声势罢了,因此,也别开了目光,不再观看公堂上的动向,一心一意的想着他的战利品去了。 在他们隔壁的小雅间里,赫惊鸿单手撑着下颚,半眯着双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保持着这个姿持已经好一会儿了,赵城正想问他看到了什么,赫惊鸿却感叹一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鬼机灵,怎的会有趣得让人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呢?” 噗…… 赵城口中的茶水再一次陷些喷了出来,再观好爷那模样,便整一个花痴型的。 待这一轮话传过之后,场面又默契的恢复了安静,人人翘首以盼冷昌修一家栽跟头。 关知县的话问出来,却也没有人持反对意思,冷昌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沈氏望过去。 “娘,却没想到,咱们也会走到今天,我再问您一回,大嫂和二嫂的话,您都认同么?”这是冷昌修对沈氏保留的最后一丝亲情和期盼。 若是就此打住,他仍旧喊她一声娘,往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照样会二话不说。 沈氏一抬头,便看见冷昌修的眼中竟噙了淡淡的泪花,脸上满是失望和伤痛,他看着沈氏,好似要将最后的一丝亲情,都在这一眼中消磨用尽。 这种眼神,是沈氏从未曾见过的。 早前不管她做了什么,冷昌修最多只是不作声,或是婉言拒绝,但这一回,她看得出来,确实是伤了他的心了。 聂氏和李氏见沈氏久不作答,肩膀蹭了蹭她,沈氏这才醒悟过来,喃喃一句:“我认同!”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若是不认同,不等同打自己的脸面么? 再说了,这状可是由她起的名来告的,外头多少人在看着呢。 “好!”冷昌修不怒反笑,眼中凄苦的泪水划过嘴角,咸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盘旋着,他知道,这一世,他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痛! 一扬手,冷怀瑾已然上前一步,声色俱励的发问:“敢问大人,何为不忠?何为不孝?” 天熹朝虽重孝道,却也有名门规定,并不是由人几句胡言乱语便能定罪的。 但早前往往因为是家务事,因此,很多时候,都是由长辈说的为准,做后辈的就算是吃了亏,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关知县顿了顿,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天熹的律法,好半天也没想出这一条来,正急得满头大汗,冷怀瑾似是早已看穿他,一双眼睛锐利的好似一把利剑,在众人的身上穿插一通过后,再次回到关知县的身上,冷然一笑道:“所谓不忠,是对恩人不忠,父母生养之恩,是为其一;所谓不孝,是对父母兄长不孝,但凡出言顶撞、抛弃、嫌弃父母者,都为不忠,最为严重者为无后。” 关知县这才想起来,连连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却又讶异于一个小姑娘怎的会去研究什律法。 冷怀瑾冲关知县点了点头,进而缓慢的走向沈氏,脸上依然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神色从容,举止大方,进步有度。 “奶!”她甜甜的唤了沈氏一声,嘴角噙着恭敬的笑意。 这些日子,她便是这么对待沈氏的,因此,沈氏压根没觉得有何不妥,闷闷的应了一声后,便不再作声了。 此时,一些观审的明眼人,已经看出了些许门道。 按理说,若是三房真的这般可恶,那老太太见着孙女儿唤自己,定然是有些惊吓才对,怎的看她的反应,倒好似已经习已为常了呢? “大变故,大变故……”外头又有传话人边跑边喊的进了小茶楼。 “奶,你今儿个穿的衣裳怎的不太合身呢?”她左瞧瞧右瞧瞧,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惹得众人一阵错愕,不明所以。 沈氏撇了撇嘴,原本心里是警惕着她的,这会儿听了这种小家子气的话,便是不以为然,扯着那已经紧绷的衣裳便嫌弃道:“还不是近来肥胖的缘固,原先的衣裳可不都穿不上了么?又没钱去做新的,只得这样了!” 沈氏原本想说做了些新衣裳,但想到自己此时在装可怜,因此,生生的改了口。 心里正暗自得意自己的敏睿,却不想竟上了人家的套了。 聂氏自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李氏的眉心却轻轻的拧了一下,心里暗暗祈祷冷怀瑾不要听出话中的玄机来。 但奈何她和沈氏之间还隔了个聂氏,真要提醒起来,是不太方便的,更何况,数万双眼睛看着呢,一步错,满盘皆输的道理,她懂。 “奶,您这日子过得还真是苦呢,可既然这般清苦,为何又会胖起来啊?”眉目轻轻的一挑,那双望向沈氏的眼睛中仍旧清亮的让人玄目。 这话一问出来,关知县这才恍然大悟,想到了她前一句的用意。 这小心思转的如此之快,一般人还真跟不上她跳跃性的思路呢。 也难怪沈氏会上她的当,口快的就进了她的套了,如今再想圆便有些难了。 “这……我如何知道!”沈氏被噎得胸口发闷,这才惊觉自己上了冷怀瑾的当了,一张老脸当即就不太好看,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奶不知,那我便告诉你知!”身子一直,猛然转身,脸上的笑意尽揽,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和悲愤,一股新生般的力量从她身上翻腾叫嚣,使得她整个人好似被光环笼罩一般,不似凡物。 手掌一击,几名在果园里伺候沈氏的婆子立马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后,便忍不住道:“大人,方才民妇都在外头听审,也是实在入不了耳了,这才自请进来,这些日子冷家婶子都是住在冷秀才家的果园里,每日好衣好饭的伺候着,这才心宽体胖了整整一圈,今儿个我还带了她落在果园里的几件衣裳,便请大人过目!” 天熹朝女人的衣物都习惯性的在衣角或是袖角乡上名字中的一个字,因此,即使拿乱了,也很容易便能找回来。 一见那些东西,沈氏已是脸色大变,正要惊呼起来,却被聂氏狠狠的掐了一下,这才重新低下头去。 “娘,二弟妹说了,你只要死不承认,他们也奈你不何!”耳边响起聂氏压低的声音。 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只要沈氏抵死不认,他们完全可以反咬冷家一口,说是冷家买通人来陷害他们。 衣物呈上之后,关知县看了一眼那衣角上的‘花’字,眉心一蹙,惊堂木又是一响:“沈金花,你可认?” 这时候得了李氏提点的她哪里还有半丝的心虚,慌忙趴下头去,气定神闲道:“民妇不认,这东西根本不是我的,指不定是被人做了手脚来陷害于我!” 好…… 说的在理,却也难怪他们今儿个敢上这公堂来,便是做足了八成的准备了。 既然这个不行,那么…… 冷怀瑾眉眼又是一挑,外头传来一声呼喝,紧接着,人群渐渐散开一条道,大坑村的里正正手捧着一份文书,神色严肃的一步一步朝着公堂走来。 单膝一跪,举过头顶:“大人,这是三房与大房、二房的断绝书,我和村里的乡绅们都可以作证,因此,这辱骂大嫂、诬蔑兄长、拆散侄子姻缘的事皆不存在!” 即是写下了断绝书,便是形同陌路了,三房原本可以对他们不闻不味,却是冷昌修这人心软,几欠三番又倒回去帮忙,这一点,里正和乡亲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时之间,外头又一次炸开了锅,有人喊了起来:“峰回路转,峰回路转啊……” 茶楼的小二摇头晃脑的说了句:“扑朔迷离啊……遭殃的指不定是谁!” 待那传话人将里头的情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之后,不少人已经拍案叫起:“真他妈的不要脸,都分了家,写了断绝书,还好意思来上告!” “是啊,谁不知道写了这断绝书就是绝了亲情了,这什么样的人家,竟会写下断绝书啊?” “听闻是那老二、老二偷了三房家的酒,三房一气之下就与其断了关系!” “什么?偷亲兄弟的酒去卖?这还是人做出来的事么?” 起先的矛头这会儿被有心人的带动下,已经慢慢的转移到了冷家大房和二房的身上,不少人倒对三房同情起来。 “方才那冷家老太太也承认了,这段时日都是跟着三房住呢,你们想想,若是三房不好,她怎会舍弃两个大儿子,却跟小儿子呢?” 又有人插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整个茶楼都惊诈了起来。 “敢情这一家原告,都是骗子,估摸着见三房出息了,骗钱来了,我还真他妈的瞎了眼了!”一人一拳捶碎了桌子,心疼的看着自己押下去的几十两银子,哪里还有之前的信心满满,此时个个如斗败的公鸡,瘘了! 那戴着斗笠的青头小子仍旧坐在一片清静之处,闭目养神,只不过那嘴角却是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二楼雅间里的青衣男子听了下头的传话,一口茶口喷在对面的锦衣男子身上,惊悚的好似见了鬼似的。 “三哥,这也太冤了吧?这是什么事啊?死人翻身么?”这种案子都能翻过来,可见那状司之厉害。 对面的锦衣男子倒是不介意,反倒笑了起来:“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后多学着点!” “什么?你让我堂堂皇……咳,公子,却跟一个丫头学?这岂不是自掉身价了么?”即使那丫头有九转玲珑之心,却也不过是个平民丫头,难不成,她还能中举入仕不成?青衣男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与公堂外头的喧哗所不同的是,此时的公堂竟出奇的安静,原先嫌外头吵闹的人,这时却是恨不得外头的声音能盖过里头的,进而闹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也好让这场局面有扭转的余地。 但很快,大家又默契的闭上了嘴,到处都静悄悄一片,一双双眼睛生怕错过什么似的,紧紧的盯着公堂上头的每一个人。 “奶,我们一家心善,才会再唤一声大房和二房为伯娘,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还和我们家有牵扯,因此,今儿个我要反告他们一家诬蔑秀才,毁其名声,再状告大伯和二伯知错不改,沦为帮凶!” 起先,她声色和悦,待说到‘反告’一词后,冷怀瑾突的扬高声线,双眼猛的一瞪,却是反手抱拳,双膝跪下,声声如歌如泣。 比起冷家一家的卑微和楚楚可怜来,她却是不卑不坑,竖强不屈,无名之中让人滋生一种蓬勃向上的坚韧之感。 “这……”关知县错愕的看着这扭转得太过迅速的局面,一时之间仍未从那激烈且大快人心的戏码中回过神来,眼神迷茫的看着堂下的小小女孩,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大人,冷某以秀才的名誉状告我大哥和二哥一家栽赃嫁祸,诬蔑之罪,还请大人替小生主持公道……” 冷昌修也跨前一步,与冷怀瑾并肩而立,与此同时,肖梅姑和冷逸琛都相继跪下,一家人却如坚韧的松柏,生生不息…… 073 各有千秋,旗开得胜 “不好了,不好了……被反告一状了……”传话人惊慌失措的冲进茶楼,扯开嗓子便拼了命的喊了起来。 一张张面孔瞬间苍白,惊恐的往那传话人周遭围了过来。 这个案子着实令人大跌眼镜,好好的一个‘不孝’之罪,怎的就峰回路转了。 那押注最多的男子一把便揪起传话人的前襟,恶狠狠的问道:“你有没有听错?怎会被反告一状?” 即使证据不足,也只能维持个中判,他们便料想着,这银钱怎的也不至于落空了去。 眼下倒好,原告一方变成了被告,整个局面反转了过来。 “千真万确,我包打听的名号,你还信不过么?”传话人似是被人踩了逆鳞,双眼一瞪,却也不怕被人群欧,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完了,完了,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这下我家娘子定要将我赶出门去了!”一名年轻的公子捂着头,哭丧着脸便缩到墙角捶胸顿足去了。 自古以来,但凡有关‘孝’字的案子,何时出过长辈输的例子? 青衣男子听了那小二的传话,当真是不可思议,原本等着坐收其成的悠闲,一下子被击得粉碎,不可置信的瞧了一眼对面的锦衣男子,‘腾’的一声便站了起来,眼神定定的落在那公堂之上。 果然,冷秀才一家同仇敌气,皆怒目所指原状告之人。 场面真真令人瞠目结舌。 好半晌,那青衣男子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三哥,你说是那丫头太过巧舌如簧了,还是这案子里原本就有冤情!” 一时之间,他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两者皆有!”锦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连带着眼角眉梢似乎都愉悦的弯了起来,目光悠悠的落在那抹娇小的身影之上。 代父立状,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对方逼得退无可退,不仅如此,她还步步为营,声声追击,似乎不将对方一网打尽,便不打算收手,好一张利嘴,好一个伶俐的小丫头。 “有趣有趣,却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养出这般有趣的人来!”赞许的点了点头,似是看透了女孩的目的,锦衣男子倒越发的觉得新鲜有趣了。 在他的周遭,有容貌华贵、气质优雅的女子,亦有能歌善舞、温柔可人的碧玉,更有妖娆妩媚、善解人意的歌姬,但偏偏,他就没有遇见这么一个能独当一面,揣着精明装糊涂,能强能弱,能屈能伸的女子。 “三哥,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女孩了吧?我看她手段高明的很,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绝不比宫里的那些女人差!”青衣男子摇了摇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双眼一亮,凑到锦衣男子的面前,嘻笑着问道:“这女孩比起董家的千金又如何呢?” 董家的千金可是整个上京出了名的才女,人不仅长得倾国倾城,还写得一手好字,练得一手好琴,但凡有学问的东西,她都能略通一、二。 如今年仅九岁,便引得不少贵家公子为其争破了头。 早前,他面前坐着的这位‘三哥’,也曾为博红颜一笑,而使尽了手段,玩尽了花样。 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来,却还没听过他夸赞过除却董婉玉以外的其他女孩。 今儿个倒还真是奇了怪了,因此,青衣男子也甚是好奇他会如何回来。 “啪”的一声,扇面敲击在额头上,惹来对方一阵痛呼,紧接着,锦衣男子喃喃的话语传入耳中:“各有千秋!” 隔着一道木墙,赵城几乎是拍手叫好,听着下头传话人绘声绘色的模仿,他便好似亲耳听到冷怀瑾那铿锵有力的证词,以及倒把一耙的痛快。 “爷,冷小姐这招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古有诸葛亮的草船借箭,如今更有冷怀瑾的请君入瓮!” 看着那几人大惊失色的面孔,赵城一时之间激动的差点连桌子都翻了过去。 而坐在他对面的赫惊鸿却始终不惊不诈,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浅笑,淡然自若的看着他那娇俏的小人儿。 越是多看几眼,这心里便越是痒得慌。 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心形的图案,其实他的内心却恨不得立即飞身跃起,将她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上两口,再大喊一声:“瑾儿,你真是太威武了……” 也难怪那鬼机灵今儿个一早便派人将公审的消息散布到了整个商州,看来,她这一回是要一网打尽了。 却在两人得意忘形之际,门外黑影一闪,孙漓漠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抱拳,整张脸都失去了平日里的轻浮痞气,而是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报道:“爷,属下方才四处探寻,发觉这周遭布满了陌生气息,有好几路人混在百姓之中,只怕来者不善!” 说罢,眉眼一拧,严厉的神色让他过份妖娆的面孔隐去了阴柔之气,反倒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会不会是肖将军的人?属下听闻肖将军今日也来了!”赵城剑眉倒竖,在脑海中仔细分析了一番,抬头望向赫惊鸿。 但谁都知道这是一种侥幸心里。 整个商州城里,谁不知道肖睿是冷昌修的大舅子,原本大舅子护着妹妹一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肖睿的人根本没必要隐在百姓之中。 “难道爷的行踪暴露了?”赵城仔细想过之后,猛然瞪圆了双眼。 赫惊鸿自打来到商州后,便是隐姓埋名,虽以好爷的身份威震一方,但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即使真到必须露面之时,也是戴上人皮面具,以假面示人。 除非……冷怀瑾出卖了他。 “未必,爷倒觉得他们是在找人!”赫惊鸿抬手制止了赵城接下来的猜测,一双眼睛敏睿的在围观的百姓周围转了一转,发现,确有一批身形轻巧,无心观审的人混在其中,只不过,他们四下张望,好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爷,当如何是好?”赵城亦冷静了下来,寻着赫惊鸿的目光亦仔细的观察下头的动向。 却是看了好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求救般的将孙漓漠推上前,两人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老孙,你看出了什么?” “我……也什么都没看出来!”故意调侃的勾了勾唇,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嘴里嘻笑着说道。 那下头人山人海,起码有上万人围观,将整条街道堵得严严实实的,除却这些人,还有一批人分布在周遭的各个或饮茶或吃酒的地点。 又如何去分辨? ‘啪’的一声,关知县握在手里的惊堂木都有些不受控制,在案台上一拍,硬着头皮便问道:“冷秀才,你可有准备好状纸?” 这官司越审越让人浑身凉风阵阵,关知县说话已经放缓了语调,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敢吐出来,如若不然,说错一句,被人抓住把柄,就不得了了。 就好似方才的沈氏,被诱导着说了那一些话,竟是往自己的头上扣下屎盆子了。 “大人,请借笔墨纸砚一用!”冷昌修上前一步,目光坚韧,毫无退让的打算,即使关知县已经用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可他就好似完全没瞧见一般,看来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 公堂外的百姓早已议论纷纷,早前支持着沈氏的一众婆妇,此时也举旗不定,态度却已不再愤满如初了,甚至有人默默将矛头指向了冷家的大房和二房,纷纷撇着嘴骂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善类,原来就是两个大贱人带着一家子小贱人!” 冷怀玲因为婚期已定,因此,并没有一道前来,因此,大房来得只有冷怀敏和冷逸林。 李氏是个聪明的,故意将两个儿子支开,只带了冷怀素来。 因此,这一声声的咒骂,却也毫不留情的往几个孩子身上扣了上去。 越是听着外头的议论声,聂氏和李氏的脸上便越加的不好看起来,要说起他们状告冷怀瑾一事,那可是昨晚才决定的,今儿个一早未免再生事端,他们才合着谋将沈氏从冷家果园里骗了出来。 走到半路,才和沈氏敲定了状告的细节。 因此,便不存在被三房一家作假的嫌疑,因为消息散步的太过广阔,因此,来得人早已出乎了聂氏和李氏的意料,竟是没想到连自己村的里正也来了,如此一想,两不禁心惊肉跳起来,倘若大坑村也来人了……他们岂不是当场便被人拆穿了? 怎的会这样?李氏差人散步消息的时候,明明避开了周遭的几个村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正当两人想不通之际,衙役已经在关知县的授意下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冷昌修未作思考,捋了袖子执起狼毫便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份慷慨激昂的状书,字里行里满是文人的功底,小小一张状纸不仅将他要状告的内容和人物写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他那一手笔锋深厚的隶书,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不少观审的读书人都忍不住竖起了大姆指,就连关知县也捏着那状纸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直叹,好字,好字啊! 这状纸也写好了,再加上冷家大房和二房的状告有了断绝书的作证,已经不成立了,因此先撇开沈氏不理,关知县选择先审了这一出反告一案。 “聂氏、李氏,你们可有话要说?”看完状纸上的激昂陈词,关知县只觉得胸口满腔热血在拼命的叫嚣沸腾着,再观聂氏和李氏两名村妇便觉得惺惺作态,惹人厌恶。 “大人,即使民妇早前状告的罪名不成立,但小女手上的伤确实因三房而起,三房的冷怀瑾曾将小女引诱去了后山,之后小女便被挑断手筋脚筋,背负一世的伤痛,还请大人为小女作主!” 如今再想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可能了,李氏亦早有准备,花了重价钱请出了大坑村几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为的就是在这状告当中出了状况而扭转局面的。 既然是村子里的人,不管他平日里的作风如何,这话一说出来,自然就成为了有力的证据了。 来人已经跪在了公堂之上,按着李氏之前教他们的说法,掷重其词道:“大人,半年前,我们确实瞧见冷怀瑾将冷怀素引诱去了后山!” “你们胡说……”那人的话刚说完,肖梅姑便气得跑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胡话,那日若不是冷昌修及时请了大人,只怕冷怀素的手脚便这么废了,向大夫当时也说,再迟一小会儿,便无回天乏术了。 竟不想,她得以恢复一些,却不知道感恩,反倒拿这事来诬蔑三房,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肖梅姑说话间,冷怀素的肩膀已经颤抖了起来,双手掩面,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却是言语清晰道:“大人,怀素知道四妹妹平日里不喜我这个堂姐,平日里也总和我拌嘴啥的,这些我都没放在心上,可是……她那日竟一气之下割断了我的手脚,若不是村民们及时发现,只怕我已经死在了后山,还请大人为我作主啊!” 她面容柔弱,倒也生了一副可怜相,因此,只要稍微一装,便足以惹人同情。 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竟开始揭着眼泪,望向冷怀素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了起来,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被人残忍的挑断了手脚筋,该是多可怜呢。 关知县却是无心观她的梨花带雨相,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怎的一家人竟会搞出这么多事来,真是一桩未平一桩又起啊。 “啪”的一声,无奈的一拍惊堂木,场面再一回恢复了安静,外头传话人又跑进了小茶楼。 整个故意却也被有心人现场记录了下来,说书先生亦开始变着法子在茶楼里唱读公堂上的情形。 “冷怀瑾,人证物证俱在,你可需要争辨什么?” 栽赃陷害?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李氏怕是狗急跳墙了,才回用到这一招来对付她。 目光悠悠转动,却是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大人,请容我问他们二个问题,但他们只需说‘是’或‘不是’便可,可否?”微微向上弯腰行礼,眼眸流转间,对策已然在脑海中滋生。 关知县点头,两旁的衙役配合的将三人分开而跪。 “第一,你们三人都曾瞧见我去了后山?”唇瓣微微开启,十分明了的问题,并不带半分的诡异,因此,众人都毫不犹豫的点头,按照规矩说了声:“是!” “第二,你们都亲眼见到我伤害冷怀素?”这亦是案件的关健所在。 既然那几人是来作证的,自然要回答一声:“是”。 很好,冷怀瑾点了点头,面上并无半分的不妥,神色满意的回头望向关知县,继续道:“你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 那三人斩钉截铁齐声道:“是!” 既然如此,那么,便休怪她无情,抬手俏皮的冲衙役眨了眨眼,将方才小声吩咐衙役准备好的一纸一笔分明置放于东、南、西三个方位的小案台上,这才缓缓道:“大家方才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们也都毫无半丝犹豫,因此,我也相信他们的证词不会出错,还请大人明示!” 关知县大概明白了冷怀瑾要玩什么把戏,心里不禁轻松了一些,毕竟今天的这个案子太让人紧张了。 扬手,好整以暇的静坐观戏。 那三人很快被衙役分在了三个方位的三张案台上,背立而坐,因此,是互相看不见的。 如此一来,三人很快就露出了惊慌之心,皆想偷偷转过头去观看其他几人的反应,却不想被那威武的衙役挡了个正当,却也苦于无奈,硬着头皮拿起案台上的笔和纸,原本想借着不识大字而避过这一关,谁知冷怀瑾却先他们一步说道:“无需写字,只需画个大概图案便可!” 看看,人家早就将什么都打算好了,连字都免了他们写了,这是多么的体贴心细啊。 几个人颤抖着将那案几个的笔抓了起来。 而此时,李氏母女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捏在了一块,却是冰冷至极,李氏的双眼里迸射出怨毒的光……她自诩聪明过人,一生算计,却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斗来斗去,她在冷怀瑾面前仍旧是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 “三位同村,请将我方才的问题画出来,为免你们记性不好我再重复一回,第一,你们瞧见我去后山的时候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无需画的详细,只要大概便可,比如我若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你可选择一种衣裳上的颜色画,也算你们答对。在你们的面前有一小叠朱沙和墨水,你们只需将颜色画在纸上便可;” 多么方便快捷,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被告,竟为诬陷自己的人准备得如此妥当,她还真是心善呢? 想到这里,冷怀瑾眯着双眼微微一笑,冲父母的方向俏皮的眨了眨眼,示意他们一切安好。 话音刚落,那三人握笔的手竟同情颤抖了起来。 虽说冷怀瑾给他们开出的条件十分的宽容,但真要凭空去猜测,又不得与其余人商量的情况下,也是一件让人想破了头脑的事,因此,在等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三人才总算落了笔。 冷怀瑾环绕着看了一眼三人的答案,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山,扬声再道:“第二个问题,我再提醒一次,我伤害了冷怀瑾,请将我伤害冷怀瑾用的工具画出来,我相信这一项十分的简单,若是刀、镰一类,只需画个大概,再提醒,还有长剑和细绳之类,也只需画个大概,大家请便!” 说罢,她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萧一的手中接过茶盏,眼眸却微微挑起,对上斜对面的茶楼里伸出来的脑袋翻了个白眼。 敢情她今儿个是做了回戏子,唱了出精彩的戏任他观赏了。 将茶盏交回到萧一的手里,嘴角却微微一勾,一抹魅惑众生的浅笑便从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瓣逸出,流光逸转的双眸像是会说话一般,透着一股子让人捉不住也摸不着的灵动之色。 茶楼上的人仰头大笑了起来,隔空送了个*辣的飞吻出去。 正当冷怀瑾笑着收回目光之际,眼角的余光却与一抹明显探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微微移开,却发现,正在赫连城的右边厢房里,一青一蓝两抹身影相对而坐,那人正巧举杯饮茶,杯盏贴着下唇,眼眸却丝毫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的打算…… 大雪纷飞,漫天飞舞,血色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一声声如雷击的轰鸣声掠过,她恍惚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微眯带笑的双眼也猛的瞪得滚圆,无数复杂的情绪从那眼眸中掠过,好似过眼云烟,亦好似惊涛骇浪…… 是他! “妹妹,你还好么?”冷逸琛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低头一看,冷怀瑾红润的脸颊此时竟是惨白一片,额头细汗连连,就好似突发大病一般,他脸色一变,正要唤父母过来查看,却被冷怀瑾死死的捏住了手腕,从喉咙里破碎的逸出一句:“我没事!” 就在她话音刚落,腰杆一挺,寻着那几人的答案看了一遍,抱拳冲关知县道:“大人,敢问,在天熹做假证者有何处治?” 关知县这一回倒没有迟疑,扬声答道:“轻则入狱三年,重则发配边疆!” 甚好,几个证人身形一抖,刚想反悔,却被衙役强硬揪了出来,双手捧着他们写下的答案。 此时无须多问,一切已经有了答案。 三张纸,三个答案都不同,第一张纸画下的冷怀瑾的衣着颜色是红的;第二张纸是黑的;而第三张纸却是有红也有黑。到了第二题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凶器真真是五花八门,有镰刀、细绳,甚至还画了锄头…… 关知县气得‘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惊堂木震得整个公堂嗡嗡作响,嘴里大喝一声:“混帐东西……” 那三人哪里还敢说什么,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扑通’一声便跪下连连跪头,什么都招了:“大人,我们错了,我们收了冷家二嫂子的钱财,我们该死,求大人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李氏母女再没有争辨的余地,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地上。 一切美梦都醒在了这个‘贪’字之上,为了钱财,他企图害肖梅姑母子,后又窜使沈氏和聂氏一同状告三房,亦是为了分得果园里的一分羹。 再者设计自己的儿子去勾引肖家的小女。 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今日结束,如今谁都明白,除去冷昌修一家,他们冷家所有人都将成为整个商州县的臭虫、人人唾弃、她和聂氏更会受尽万夫所指,而未出狱的冷昌盛和冷昌达也将加重刑罚。 一切都毁了。 但事情却还没有结束,就在李氏惨败之际,人群中突然冲出一群男女老少,个个皆指着沈氏愤慨难平:“我呸,你还好意思告人家三房,我记得前几日你还穿得光鲜亮丽,在老婆子面前炫耀自己儿子出息了……” “我呸,是谁说自己大鱼大肉还是人伺候着……” “我呸,亏三房还处处维护你,出入可都是人家的马车接接送送的,你好意思告人家?” 一句一口唾沫,已然将沈氏淹没在了无法控制的责骂声中,便在这时,外头守了一天的听审的百姓也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推开衙役冲进了公堂,对着沈氏和冷家的几人便拳打脚踢,声声唾弃起来,若不是被衙役拦着,他们一家子今儿个恐怕是出不了且衙门的门了。 冷怀瑾轻轻一叹,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母亲,再回头冲哥哥眨了眨眼,笑道:“我们回家去吧!” 这是一场亲情的官司,他们一家人互敬互爱,最终走向了坚固的方向。 在这一刻,冷怀瑾终于彻底的原谅了父亲,原谅了上一世因为母亲早死,他继弦的事! 外头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算算日子,又到了夏季了,赫惊鸿运过来的西域黑葡萄也到了成熟的时候了,据闻正宗的葡萄酒由这种葡萄酿制而成是最为香醇的。 她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试一试了。 便在他们准备坐上马车之际,那哄闹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马蹄声响起,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锋利的刀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刺眼,不出一小会,原本围观的人群尖叫着开始四散逃窜。 肖睿刚从小茶楼里出来,便见到场面一片混乱,他未思及其他,只道是妹妹一家有危险,扬手便示意自己的属下将他们保护起来。 与此同时,赫惊鸿也飞身跃起,脸上却已经易了容,戴了假面,剑光一闪之间,不知从哪里涌出数百名劲装暗卫,却是团团将冷家三房一家护在其中。 “三哥,探子来报,发现了可疑人物……”青衣男子与门外急促促赶来的下属一通低语之后,面色肃然严瑾起来,上前一步,凑到锦衣男子耳边沉声道。 ------题外话------ 好爷小剧场: 赵城问:“爷,您咋一点儿都不激动捏?” 好爷答:“这是涵养,你这种凡人是不懂滴!” 赵城再问:“爷,您家那位将您的订情信物退还回来了,请签收!” 下一秒,某好爷一蹦三尺高,连喊带吼:“你说什么?” 赵城淡定道:“爷,请注意您的‘涵养’” 074 可怕梦境,经商之道 锦衣男子立即望向窗外,只见原本还井然有序的街道此刻已经慌乱一片,四下逃窜的百姓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其间夹杂着男女的尖叫,小孩子的哭泣声。 在这混乱的局面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推倒而沦为了他人的垫脚石。 突然,锦衣男子眉心一蹙,却也顾不得抓起桌子上的遮面纱,脚尖一点,颀长的身躯便迅速的跃出了窗口,隐藏在四周的数百名暗卫相继出手,青衣男子懊恼的唤了一声:“三哥”,却未能阻止他的行动,只得速速蒙上面纱,亦翻身跃出了窗口。 正在锦衣男子落地之迹,一名被人践踏得遍体鳞伤的小孩骤然落处一个安全的领地。 这一幕却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冷怀瑾的双眼,她胸口微微起伏着,那对大而灵动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那个男子…… 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赫连城! 小茶楼里,输了银子的人个个垂头丧气,眼看着那戴着斗笠的青头小子将那白花花的银子手脚麻利的装进随身的口袋,算起来,这可是好几万两呢,这小子看来是有背而来,几个不甘心的互使了个眼色,准备一路跟着这小子,趁机将那银子抢回来。 却不想,刚随人出到茶楼的门口,黑色阴影一现,银刀在烈日下发出闪闪亮光,‘刷’的一声,几个人头‘咚咚咚’的落地。 戴着斗笠的青头小子却像是充耳未闻,身形诡异一闪,无声无悄便避开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击。 随之,他低头沿小路行走,身形自如,乍一看上去,就好似饭后散步,未有半分的慌乱之色。 冷家的马车被重重保护,肖睿正举刀抵挡,此时已分不清哪一方是敌是友,只得冲着冷家三房大喝一声:“快上马车,我护你们离开这里!” 说罢,刀剑又是一阵‘哐当’作响,银光四射。 那数十名黑衣人便像是杀红了眼一般,寻着人便狠狠的砍了下去,整条街道已是血流成河。 冷昌修急忙将肖梅姑和两个孩子护上马车,正当这时,凌空一道闪电劈下,‘轰’的一声,马车受到重击,从中间轰然炸开,车身生生的被劈成了两半,冷怀瑾浑身一颤,本能的抬头向上望,只见头顶银光一闪,眼见着那刀剑便要倒刺向自己的天灵穴。 ‘哐’的一声,兵嚣交融间,三道快如闪电的光同时阻去了那致命的一击。 赫惊鸿剑眉微挑,双眼已然眯成了一条危险的弧度,即使他不常进京,却也清清楚楚的记得宫里每一个人的模样,眼前的这个人便是天熹朝的三皇子赫连城。 “三哥,你没事吧!”正在两人相互揣摸猜测之际,那黑衣人突的抽离了重心,拔剑倒转了个方向,朝着赫连城猛的刺了过去,好在不远处的老七赫连战飞身一挡,这才幸免一难。 与此同时,赫惊鸿与赫连城同时落地,以十分诡异的姿态护在了冷家人的身前。 “来人,护冷秀才一家离开!”赫惊鸿大喝一声,眉眼之间始终未离开赫连城的方向,孙漓漠领命而来,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暗卫立即摆布阵法将冷家一家护于其中,再迅速往城外的方向撤离。 “爷,是三皇子和七皇子,竟想不到他们亲自来了!”孙漓漠击退一众黑衣人之后重新回到了赫惊鸿的身后,一双眼睛四下张望之际,凑到赫惊鸿的耳边沉声道。 赵城也抽身出来,与其余两人并成了一道铁三角的阵式,道:“这群黑衣人估摸着不是他们的人,如若不然岂会连主子都要杀?” 是的,看这架势,赫连城和赫连战是来了好些日子的,他们必定是查到了朱丝马迹,今儿个才会来到这茶楼伺机静候,却未想到,他们要等的人还未出现,半路便杀出了另一批人。 “撤!”赫惊鸿眉心一挑,敏睿的下达了命令。 这个时候和他们二人撕破脸面,对赫惊鸿来说并不是明智的举动,再说了那些黑衣人要寻的人也不是他,再加上冷家人已经安全撤离,因此,他留下的意义不大。 “是!”随着赵城的一声低喝,赫惊鸿眉眼一挑,他属下的暗卫便领命分散撤离。 只片刻之后,整条街道便只剩了那一帮黑衣人与赫连城的人在此较量,就连肖睿也随着赫惊鸿撤得无影无踪了。 “什么味道?”冷家人刚逃出了商州县城,一行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准备坐下歇两口气喝杯水缓一缓,却不想,鼻翼间却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 似有似无,似真似幻,吸入鼻间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再观周围人也都精神恍惚,不出一小会儿,个个都躺倒在地。 冷怀瑾捂着额头,硬撑着想要咬一口自己的手背,企图唤醒意识,却不想,手刚举起来,双眼一番,她整个人便走入了一片黑暗。 滴答滴答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摸着黑,她缓缓的站了起来,手指向周遭摸了摸,触手可及的却是一片冰凉的石壁,轻轻滑动间,她能感受到石壁的凹凸不平,顺着石壁在黑暗中往前走,慢慢的,视野中隐约现了一丝朦胧的光。 “有人吗?”既然有光,前方便必有人家,她索性大着胆子呼叫了一声。 但回答她的却是三道清晰的回声,她的双眼猛得瞪得滚圆…… 回音?这便意味着她此时处的地方是一个四面围墙的死地,然……前方又怎的会有光亮? 正在这时,一阵诡异的风吹来,额前的刘海微微往后一拂,她似乎看见前方的亮光也随之扭动了一下。 如雷贯耳的心跳声似乎近在耳边,‘扑通,扑通’她死死的咬住下唇,手心里全是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背后的衣衫亦都全数湿透,脚步小心翼翼的贴着石壁一步一步的挪着往前行…… 不管如何,她必须离开这里,前方的光亮是唯一的希望,此时也只能朝着那里走。 慢慢的,慢慢的……离那光亮的地方越加的挨近,前方的路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砖面,再观手指抚摸的凹凸石面,发现,这上头缓着张牙舞爪的五彩金龙,下头用金漆楷书记载着天熹朝上一任皇帝元丰帝在位的三十年中所供献的丰功伟绩,从元丰一年到第二十九年,都记载详细,但到了第三十年……前头只余下一行‘此乃天意’之后,便断了。 冷怀瑾不禁好奇的蹲下身子,仔细的研究起第三十年的那行小字。 却正在这时,前方的那一丝亮光‘呼’的一声,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阴风刮得熄灭,整个洞穴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她惊叫一声死死的闭上了双眼,浑身颤抖得厉害之际,耳边却传来赫惊鸿急切的呼唤声:“瑾儿,醒醒!” 再度睁开眼,周围哪里还有那些奇怪的东西,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小床上,身下的被子是她所熟愁的粉紫色的丝绸被,同色的帷帐,两边以铜制牡丹形挂穗挂起,小手正紧紧的抓住赫惊鸿的袖口。 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梦境中走出来,额头和后背皆是湿儒一片。 赫惊鸿这才松了一口气,抚了抚她被汗湿的刘海,笑道:“做噩梦了么?我还不知道你如此胆小!” 想起这丫头连大坑村的后山都敢进,他还道她真的胆大包天呢。 却不想,一个小小的噩梦已然将她折磨成了这样。 “惊鸿……”她的双眼还在四下探寻,乍然听到赫惊鸿的声音,只觉得内心一阵安定,这才如梦如初般的扑进他的怀里,苍白的小脸深深的埋进他的胸口。 方才那个梦那般的真实,到现在她的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那里头的情形,甚至是石壁上的字眼,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傻丫头,有我在,不必害怕!”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赫惊鸿也不再戏弄她,而是伸出手将她接进怀里,大而厚实的掌心在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直到怀里颤抖着的小人儿渐渐恢复了安定,这才松了手,捧着她的小脸趁机亲了一口。 怀中的小人儿难通可贵的没有怪罪他,赫惊鸿小小的在心中窃喜了一番,正准备再趁机占些小便宜之际,冷怀瑾却慢慢的离开了他的怀抱,这才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眼神一下子便冷静了下来。 脸上仅存的一丝柔弱也被凌利取而代之,她抬头,柳眉倒竖:“方才在城外,你找到我们的时候大家是不是都中了毒了?” 她记得鼻间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而后便浑身发软,再之后便做了一个这般可怕的噩梦。 若是中了毒,那么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中了迷香草,在你们歇脚的地方正好有长了几簇,或许是被人误踩了几脚,这才散发了味道出来,我赶到的时候大家都还好,还能走去,除却你昏迷不醒!” 看冷怀瑾的模样,定是想到了什么,因此赫惊鸿回答她的问题时也特别的详细瑾慎。 听了他的话,冷怀瑾略微有些吃惊,这般说来,便只有她一个人做了那种怪梦……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其他人没事就好!”半晌,她眨了眨双眼,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许是紧绷得太久了,睡意再次袭来,这一回她却是拉紧了赫惊鸿的袖口,似乎是怕自己再做噩梦,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小眼神带着几分企求的望向他…… 赫惊鸿只觉得一股血液从脚底直冲上脑门。 之前他用尽了三十六招,却都未能讨得她的欢心,这一刻不正是他表现的大好机会么? 因此,二话不说,抓紧了冷怀瑾的手,示意她安然睡去,而他绝不会离开! 经历了这一场‘告子’风波之后,冷家总算消停了,萧一来报,沈氏一家并无大碍。 冷昌修也再不用担心沈氏会上公堂状告他‘不孝’了,那一日结案,关知县判沈氏跟着大房、二房过日子,三房每年出二两银子以敬孝道便可,连逢年过节的探视也免了。 次日冷怀瑾便差人送了十两银子过去,签下五年之约。 这便意味着,三房在五年之内,都不会再和冷家的其余人有交集,沈氏拿着那沉甸甸的十两银子,却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个儿子……她终是失去了。 村子里收回了冷家租种的田地,如今他们门庭清冷,走出去都抬不起头来做人,随处皆可听到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原本想占老三家的田园的便宜,这下可好,里外不是人,不仅没占上半分便宜,还丢了个孝顺的好儿子。 冷逸林颓废的坐在门槛上,发丝凌乱,衣着破旧邋遢。 聂氏正端了水盆出来,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骂了一句:“没出息的家伙,有本事你去考秀才,你若是能考取功名,咱们家还能有希望,你便这么颓废下去,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是啊,冷家的女眷是没有任何指望了,如今便指望几个男丁能通过读书将冷家重新带兴旺起来。 前几天冷怀玲已经出嫁了,相比呆在这个被人唾沫的家里,她却又庆幸自己还能走出去,那王麻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总比被人指着背脊骨过日子强……思来想去,她也就想通了,心甘情愿的便跟了王麻子过日子。 “娘,都是你们害的,若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我这一辈子是完了!”冷逸林痛苦的哀叫了一声,扬起头来,脸上满是悲痛之色。 且不说他之前的那桩婚事闹得风风雨雨,就说他们家如今的名声,哪里还会有人家肯嫁进来? 若真要娶,除非娶个傻子了。 二房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冷逸真自打向肖家求亲失败后便去了李家铺子踏踏实实的做一名学徒,心思又回到了村子里的一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身上,正寻思着和一个小地主的女儿私奔的事,却不想闹出这么一桩事。 那事不仅黄了,连李家都将他们两兄弟给送了回来。 如今整个商州县被人聊得如茶似火的话题便是冷家三房如何大败亲母和两房大嫂的事,因此,李家铺子的生意也一度的受到了影响,最后索性连亲生妹妹的脸面也不给了,干脆将人遣了回来。 李氏拉着三个孩子坐在门前,屋子里能当能卖的东西都基本上清空了,因此,她再也不似从前的着装打扮了,而是穿了一身灰布衣神色呆怔的倚在那里。 冷怀素不甘的捏着拳头,她已经伤成这样了,如今冷家又落了这么一个名声,她往后的前程是根本没了希望了。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不去怪你三叔一家,你倒是怪起我来了!”聂氏气得瞪了眼睛,跳起来便冲冷逸林喊起来。 其实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因此这话不仅是冲着冷逸林喊的,却也是冲着李氏喊的。 一想起李氏之前给她出的主意,这心里便像是一把火烧了起来。 “娘,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怪三叔么?我的婚事是如何黄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是二两银子的礼金罢了,你和娘便硬是想借三叔的名誉省下这钱,到最后才黄的……再说了,三叔一家早已和咱们家断了关系,您又凭什么去怪人家?” 冷逸林今儿个总算说了句公道话,他暴跳如雷,指着聂氏便竭厮底里的喊了起来,这话藏在他的心里也好些时候了。 早前冷家没有落迫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他还曾和聂氏一样执迷不悟,但如今,他清醒了。 是啊,三房一家早在一年前便已经和他们大房、二房写下了断绝书,两房的当家人都按上了手印,有里正和乡绅作证,那可是白纸黑色,任谁都抹不掉。 聂氏沉默了,原本还愤瞒的脸上如今是悔不当初了,慢慢的,她蹲了下来,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之后,牙关一咬,指着李氏便骂了起来:“都是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我是绝对不敢去告三叔一家的,娘也不会,我们一家便不会落得这个地步!” 听了聂氏的话,沈氏这才恍然大悟,也难怪当初聂氏一个劲的说是三房搅黄了逸林的婚事,原来这一切都是李氏那贱人搞得鬼。 她气得将银子揣进胸口,随手在地上抡了把锄头便冲着李氏砸了过去。 李氏头脑不错,身子骨却不行,被聂氏和沈氏合着围攻,若不是两个儿子在身旁护着,只怕早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 “都让开,我今儿个便要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沈氏是气昏了头,也顾不得谁在拉着,使了蛮劲将人一把给甩得老远。 只闻‘扑通’一声闷响,冷怀素那娇弱的身子便像是破布一般趴在了地上,嘴里鲜血如注,大门牙也被磕掉了两颗,额头也破了皮。 而正在大家惊着上前查看冷怀素的伤之际,聂氏趁机一把抓住李氏的头发,猛的将她提了起来,抡起拳头便朝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猛砸,嘴里恶狠狠道:“我打死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贱人,如今咱们冷家也不要什么名声了,我就让大家伙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罢,便将李氏生生的拖出了冷家院门外。 冷逸真和冷逸华见母亲受了委屈自然赶紧上前帮忙,却不想,冷逸林和冷怀敏却也恨透了李氏,两人合力将冷逸真两兄弟拦了下来,又是一阵撕扯打拉。 路过的人都不禁大跌眼镜,但如今他们冷家的丑事也闹得无人不知,因此,这事也无人去管。 路过的人只冷淡的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生怕惹了冷家的晦气上身。 …… 转眼身,已是盛夏,果园里的果子基本都到了成熟采摘的时候了,这段时日,果园里还真是热闹得很,处处采摘区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既然出成果了,接下来便要寻找果子的出路,留下其中三分之一用来制作各种果酒,另外三分之二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若是贩卖给果农拿去集市买卖却也值不了几个钱,对此,墨殇倒提出了一个十分可取的方法。 便是卖出一部份,再分一部分给果园里的劳动者,再余下三分之一,用来制作果脯。 冷怀瑾把玩着案几上放着的新鲜的桃子和香甜可口的黑葡萄,听了墨殇的话,她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因此,眉眼微微上挑,改作单手撑着下巴的动作,十分专注的听他的解说。 “冷小姐,这果脯是我家乡的一种零嘴,制作方法简单,保存时间较长,我认为比较适合咱们果园!”他侃侃其谈,将果脯的制作方法大致与冷怀瑾说了一遍。 “哦?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冷怀瑾半眯着双眼浅浅的笑了。 其实在上一世,她便尝过墨殇做的果脯,确实是一种稀有的零嘴,当时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每每上陈王府,最惦记的便是她那些古道独物的果脯了,再然后发展到了宫里,皇后娘娘和皇太后以及宫中的妃子们都相继问她要…… 当时这果脯在京城可谓是一种十分欢迎的零嘴呢。 因此,墨殇今日提出来,倒与她心中当初打算的吻合,只不过,她一直在等他提,毕竟这是他的手艺,她虽学了个大概,总不好暴露了重生的秘密来。 “待第一批果子采摘下来,我何先取一些劣质品试一试如何?”墨殇也来了兴致,一张温润如玉的脸颊渡上了春风般的笑意,嘴角微微咧开,着实让人浑身舒畅,他便是这么一位虽不显眼,便能让人温暖的男人呢。 “好,依你的方法去做!”冷怀瑾点头,十分信任的望着他。 午后,她小息了一会儿,待到晚饭点,便又和张全去了趟商州的冷记酒楼。 算算她也放任这里交给墨殇管足足两月之久了,因此,这一回她是来收获他的成就的。 沐阳街,还是以前的那条街,却不想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已然有了路人行走,周遭的铺面都焕然一新,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银钱将整条街都修整了一番。 马车刚入了街道,耳边已经传来两旁铺面老板的交谈声。 “真是好人啊,咱们的生意可全仰仗了那名厚生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出手可真阔气!” “是啊,咱们这条街能救起来,也多亏了他了!” 听着听着,冷怀瑾情不自禁的便唤张全将马车放缓了一些,心中却对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极为好奇起来。 张全虽卖身给了冷怀瑾,但却是负责冷记酒楼的日常安全,因此也常常来此巡视,见冷怀瑾十分好奇,他便也将自己打听到的如实说了出来:“小姐,说来也怪了,便是您公审那一日,这里便来了位公子,出了银钱将整条街都修整了一遍,一些年久失修的铺面更是全面翻修,甚至还重建了不少铺面,使得这条街焕然一新,也吸引了不少客商啊!” 这年头,他只听过入室打劫的,却还没听过白买白送的事。 因此,也特别稀奇的打听了一番,却是没有人知道那善人是何方神圣。 “哦?还有这事?倒是稀奇得很了!”冷怀瑾微微一笑,眉目间却沉思了起来,她可不相信世间真有什么遇事不求回报的人,这人会撒大价钱在这里必有图谋。 思绪一转,两件事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她公审那一日,听闻茶楼里一位青头小子赚了好几万两银子,他单单靠一人之力便给扛了出去,而偏偏这善心人便在同一日,撒钱替沐阳街修整!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巧合? 正想得入神之际,马车却停了下来,张全撩开车帘子,唤了声:“小姐,到了!”便伸了手进来,小心翼翼的将冷怀瑾给扶出了马车。 抬头一看,冷记酒楼的装潢也已焕然一新,门前挂着一排大红灯笼,不仅如此,左边还设了一块巨幅的菜牌,将里头的菜色用笔墨勾画出来,一副副张贴在巨幅之上,除此之外,还打出了每日特价的标示。 右边则是介绍了酒的种类,除去未曾出售过的果酒,店里的酒有高度数的玉前烧,还有香醇的青稞酒、谷酒、以及新添上去的‘啤酒’,最后两个字着实吸引了冷怀瑾的眼神。 前几种酒她自然认识,只是这最后一道酒,她可是闻所未闻。 但进了大堂一瞧,多数人点的还就是这种闻所未闻的‘啤酒’,钱掌柜的正绘声绘色的和一桌的客人介绍道:“咱们店里的啤酒可是天下一绝,保准是男人都爱喝,我告诉你们,咱们店里不仅产这种独一无二的啤酒,还新出一道啤酒鸭,那个味道尝过的人都是赞不绝口啊!” 噗…… 这话惹来冷怀瑾的一声轻笑,这钱掌柜的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看来冷记酒楼,墨殇是真的下了苦心了。 慢慢的走上二楼的雅间,与平时一样,寻到最里间的专用厢房,便看见墨殇正埋头结算帐单,随手记录下来。 听到开门声,他也未抬头,只随口说了句:“钱掌柜,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不用总来请示我!” 想来他是得了民心了,起初不看好他的钱掌柜的,此时也对他俯首称臣了。 这个墨殇,她便一直知道他是好本事的。 “墨大哥,我也是来请示你的,要赶我走么?”巧笑如铃,她举步迈进厢房,在墨殇对面坐下,眼角的余光扫了那帐本一眼,发觉单单是一天的收入就已多达好几百两,除去开支,净挣的不下一百两。 这对于一间新开的酒楼来说,算是个天文数字了。 熟悉的声音让墨殇身子一僵,继而惊讶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来人,脸上又染了几分欣喜,道:“冷小姐怎的会过来,也不能通报一声,我好亲自下厨让你这个大东家尝一尝咱们冷记的新鲜菜式呢!” 说罢,他便收拾了东西,捋了袖口准备要往厨房里去。 冷怀瑾拉了他一把,笑道:“我倒是听说了,新出一样‘啤酒鸭’,听着这名字便古怪,想必味道定是我没尝过的!” 看来上一世墨殇的手艺还是有所保留啊。 对方呵呵一笑,耸了耸肩,便心急的往厨房奔去。 没过多久,也到了饭点的时间,酒楼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楼下的大堂客得满满的,钱掌柜正有条不紊将一块写着数字的号牌交到那些等候人的手里,场面是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混乱的迹像。 没过多久,楼上的雅间也被人全包了,更有一些等抢上的自愿到旁边取号牌等待。 她默默的将这里的经营方式都收在眼底,着实是新鲜的很。 没过多久,墨殇便捧着几个小菜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他向冷怀瑾介绍道:“这碟便是啤酒鸭了,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说罢,便夹了一块精而瘦的胸脯肉到冷怀瑾的碗里,催促她快些吃下。 看着他的热情劲,冷怀瑾的心里也格外的开怀,便整块送进嘴里,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酒香溢来,鸭肉鲜嫩滑腻,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那股子骚味,但又保留了鸭肉原本的味道,真真是让人回味无穷了。 冷怀瑾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吃起来,边吃边问:“这啤酒可是你做出来的?” 墨殇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个酿酒师傅,只不过身负重职,所以一直未能展示出来!” 若不是冷怀瑾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都不知道到何年何月才有机会一展身手。 她轻轻笑了笑,捏起桌子上的酒杯,将那浅黄色的液体微微抿了一口下喉,味道比起那些谷烧来,是淡了许多,但闻起来却又比那些酒要更为香醇,度数极底,入口不辣喉,还真是堪称一绝。 喝着这种酒,再吃上一口啤酒鸭,这滋味就更爽了。 她也总算懂得为何这里的生意会如此之好了。 “墨大哥,这酒楼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你的功劳,我冷怀瑾也绝不是吝啬之人,今日便作主将这酒楼分你一半,如若不然,怎的对得起墨大哥毫撒的数万两银子呢?”她的嘴角仍旧噙着浅淡的笑意,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灵活的好似两只跳跃的繁星,明明清澈似水,但望着人时,却又让对方无所遁形。 听了前半句之迹,墨殇便一直摆头,待听到后半句,他整个身子几乎都僵直了。 手中的筷子正夹着一块啤酒鸭也松了松,掉进了碟子里。 短暂的惊愕之后,墨殇很快便轻松的笑道:“怀瑾,你唤我一声大哥,我也不与你打哑迷了,那日茶馆里的下注人确实是我,我修这条街道无非是想将咱们冷记的名声打起来,一旦有了好名声,便可以张罗着开分楼,进而转到其他的县城去,你总不能一直呆在商州这个地方……” 说到最后,墨殇又自嘲的打住了,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他便很难去圆这个谎了。 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更加无所遁形。 “墨大哥,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刚刚好,你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引一人来此,我猜对了吗?”冷怀瑾仍旧津津有味的吃着碟子里的啤酒鸭,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的啤酒,眉宇之间淡然自若,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直冒冷汗。 墨殇已经无言以对。 他自问未曾露出任何马脚,却是如何让对面的这个女孩看出异端的? 脸上温和的笑意慢慢的揽去,一抹愁伤痛上面颊,带着对冷怀瑾的戒备,放下筷子,专注的瞧着她:“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想到这个女孩有可能从第一眼看见他,便猜透了他来此的目的,墨殇不禁浑身冒冷汗。 也难怪她会那般轻易的将他留下,又那般信任的放权给他,原来,从一开始,她便对他了如指掌。 “只是有缘人,我喊人一声墨大哥,因此劝你一句,你要找的东西有可能会要你的命!”她几乎可以肯定墨殇要找的东西便是赫惊鸿要找的东西,而他会将冷记经营起来,也完全是为了等一个人的到来,在那个人的身上必定有他想要的一样东西,和他即将去寻的东西有莫大的联系。 “上天下地,我都必须去,唯有这样,我才有一线生机见到我的亲人!”墨殇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 脑海里也通透了,最近商州可来了不少陌生的面孔,想必那个消息在近段时间被走漏了,以冷怀瑾的神通广大,听说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的亲人?”她不解,亦记得上一世的墨殇好似独自一人,无父无母,又哪里来的亲人? 难道他上一世窝在赫连城的身边,便是为了寻一样东西去解救他的亲人? “是!”他点头之后,默默的饮酒,是不打算再多作解释了。 已经将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 “我可以帮你!”她突的抬头,从袖口里取出一块形似巴掌的小皮块,‘啪’的一声便甩在了桌子上,那皮块上头绘着乱七八糟的线条和标志,竟是那一日公审完,她从自己的身上找到的。 再后来,她发现这皮块能散发出异香,就是当日引她做噩梦的那一种异香。 心中有一个猜测,那些黑衣人要寻的东西恐怕就是这个,而赫连城和赫连战来商州的目的也是与这块东西有关,那所有者,怕这异香引来杀身之祸,便悄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在当时,能与她接触的人除却身边人,便只有公堂的衙役和关知县了,但他们并没有近她的身,何况在万双眼睛的注视下。 因此,这东西唯有在出公堂的那一个混乱的瞬间,被人转移到她身上的。 “你如何会有这个东西!”墨殇几乎是跳了起来,一把便抓起那块皮块,放在手心仔细研究过后,更是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难不成她…… 正在这时,楼下两道青蓝的身影走了进来,钱掌柜的一看两人的气度不凡,衣着华贵,立马眼尖的迎了上去,热情道:“两位里边请,因今日人多,还请拿号等候片刻!” 说罢便差了小二去取号。 那青衣男子一听,有些不耐烦道:“这什么破店,吃个饭还要等,叫你们老板出来!” 掌柜的一看那人的架势便知道不好惹,上前正要好言相劝,对方却‘嗖’的一声,将腰间的利剑露了一小截出来,银色的光铮铮闪亮,可见这剑有多利。 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眼看着有人起身要逃出去了,只闻二楼的雅间一声轻吸,清爽悦耳的女耳便传进了众人的耳际:“两位公子不必动怒,若不嫌弃,请二楼同座!” 钱掌柜一听便知道是冷怀瑾的声音,忙说道:“两位公子,咱们大东家有请!” 青衣男子立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稚嫩的声音,听起来不过是个十岁以下的奶娃娃,那掌柜的居然称是‘东家’,不知是耳鸣还是脑袋不清醒。 正打算拿他打趣一番,那蓝衣男子却伸手拦住了他,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扬声道:“那我们便不客气了,多谢!” 说罢,率先一步迈上梯楼,往二楼最里间的方向走去,青衣男子撇了撇嘴,随之跟上。 冷怀瑾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望向对面的墨殇,浅浅一笑道:“墨大哥,你要等的人,来了!” 075 墨殇问主,哥哥离家 墨殇原本手持皮块震惊不已的瞪着冷怀瑾,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楼下的情形,这会又听她说‘要等的人,来了’,本能的浑身一颤,将皮块迅速的收入袖口,静静坐下,指尖捏起桌前的酒杯,淡然自若的凑于唇间,轻轻一抿。 倒是个心思通透,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冷怀瑾似乎又看到了墨殇不曾示人的另一面,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与此同时,那挡道的珠帘子被人重重撩起,赫连战率先闯了进来,方才他是一路好奇,被那掌柜的称为‘东家’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今,见眼前两人对坐一桌,男子长得俊朗温润,嘴角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浅笑,整个人散发出软玉一样的气息,书卷气并不浓厚,却莫名的给人一种亲切感,再加上他身着白色直裰袍子,乌发披肩,因此更是显得他无害至极。 见有人进来,墨殇不慌不忙的起身,微微点头,礼仪得当,倒像是贵家出来的学过礼数的公子哥。 在赫连战打量他的同时,墨殇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赫连战,此人锦衣玉服,面目如玉,却又太过锐利,眉宇之间戾气太重,必是行事冲动之人,他微微有些失望,眼角的余光自觉的向后转移,却对上赫连城一双探究的乌眸。 此人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善是恶。 墨殇略略一惊,而后迅速移开目光,轻点下颚,以示礼节。 “哟,这便是那掌柜的口中的‘东家’吧,小姑娘,你今年满七岁了么?”赫连战见墨殇并无异样,紧绷的嘴角竟咧开一笑,视线落在冷怀瑾的身上,带着见戏谑的语气,如同在调戏一个未谙世事的孩童一般,便大咧咧的在冷怀瑾的身旁坐下。 这话正巧被前来上碗筷的钱掌柜听了个正着,他正欲出声喝斥赫连战的无礼,却被冷怀瑾一个凌利的眼神给逼得闭了嘴,只得瞪了赫连战一眼,退出了厢房。 然,这短短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却没能逃过赫连城的双眼,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小姑娘,却也没想到竟能如此凑巧的在此地见着她的庐山真面目,茶楼隔公堂有一段距离,或许赫连战不曾看清冷怀瑾的面目。 但他,却是将他那灵巧的身影深深的刻下了。 因此,进门后,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刚满,你呢?满了吗?”冷怀瑾笑眯眯的望着赫连战,模样天真俏皮,配上她一对清澈明亮的水杏眼,真真是让人生不出半丝邪念来,只觉得她是发自内心而问的。 赫连城憋着笑,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却越发的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得紧。 再瞧赫连战,面色是一阵红一阵青,他身长七尺,怎的就被一个小问题鄙视了呢,因此,手掌往那桌子上一拍,意在吓虎吓虎冷怀瑾,剑眉倒竖,恶狠狠道:“爷十四了!” 说完这话,便抬眼瞧着冷怀瑾,原以为这小姑娘要被吓着,却不想,她竟捂嘴欢笑了起来,好半晌才摇头晃脑道:“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快快坐下吧,来尝尝咱冷记酒楼的招牌菜‘啤酒鸭’。” 轻描淡写已经呛得赫连战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自小到大,哪里有被人如此玩弄过,都是变着法子捧在手心里疼着、呵护着,今儿个这女孩儿却摆了他一道,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去。 正要发作间,却见冷怀瑾已然起身,亲自摆好碗筷,礼仪得当的邀请他们坐下。 因此,赫连战到嘴边的喝斥又给生生的吞了下去,憋得脸上古怪不适。 与此同时,赫连城亦随之坐下,却是神情愉悦,方才的那一幕他倒是尽收眼底的,这小姑娘的本事,还真是不可小觑,连这个向来任性冲动的七弟都能被她压制得不敢发作,可见她这心思是有多么的灵透。 这样的一个人,只可惜了女子的身份,若她是男子,他定二话不说,收回自己身边做个谋士。 “两位公子面生得很,不像是商州本地人,请问你们是来此做生意还是探亲戚的?”墨殇出外唤小二再上了几道招牌菜,便隐隐开始打探起赫连城和赫连战的身份来。 若是他没有听错的话,冷怀瑾可是说这两位是他要等的人。 一听墨殇的问话,两人同时警惕的互望了一眼,赫连战识趣的闭了嘴,将这种棘手的问题丢到赫连城的身上。 “我们是路过此地,顺便来此探望亲戚!”赫连城显然是只老狐狸,插浑打科的完全避开了要点,他既没有透露来处,也没有说明去处,只是一句路过,便将事情给推得一干二净。 原本遇上这样的回答,墨殇也不会穷追究底,但这二人若真的是他要找的人,他这次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略微思索了一番后,他放下筷子,十分慎重的起身,双手抱拳冲赫连城行了一礼,后恭敬道:“在下墨殇,今日能结识两位公子实属有缘,不知可否告知姓名,交个朋友?” 他态度诚恳,带着一股子男子的肝胆之心,诚意款款的望着对面的赫连城。 一时之间,场面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冷怀瑾吃在嘴里的啤酒鸭也忘了咀嚼,却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墨殇居然会急促成这样,难道他要等的人,便真的对他如此重要么? 而赫连战似乎也颇为警戒,从冷怀瑾的位置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已经握上了系在腰间的长剑,好似随时都能出鞘见血。 早知如此,她便不应该兜圈子,直接说出赫连城的身份,便不出闹出这么一出来。 再观此时的赫连城,嘴角也悄然收起了笑意,目光深幽的望着墨殇,好半晌不曾作声,直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之际,赫连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举起桌前的酒杯,与墨殇手中的酒杯‘哐当’一碰,一连串轻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他开怀一笑,却也是毫爽大气:“墨兄弟,英雄不问出处,你又何必咄咄相逼呢?” 话已说到此处,赫连城的神色如常,但依冷怀瑾上一世对他的了解,他已然动了怒了。 因此,脚尖一点,暗中制止了墨殇再度追问。 然,墨殇这人的固执程度却远远超过了冷怀瑾所预料,他不顾冷怀瑾的提醒,已经冲动了踱出桌前,单膝一跪,双手抱拳,目光凿凿,道:“在下在此等候一人,今日得天指示,便是公子您了,敢问公子可是命带贵格,出身之日霞光满天,背上有七颗痣,正好汇成北斗七星图?” 冷怀瑾‘腾’的一声立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墨殇,他竟瞒了她这么多事? 墨殇口中说的这些东西,除却背上的七颗痣她隐隐有几分印象,但是不是汇成北斗七星图,她却没敢细看,这一翻话,让她心中百感交集,似乎又回到了陈王府风光的那些日子。 ‘此乃天命所归,姑娘必将攀得人上之人’算命人言辞凿凿,句句警慎,难不成到最后,他真的登基成了天熹国的皇帝? 那么,董婉玉是否便是当时的皇后呢? “这……你如何知道?”赫连城惊愕了片刻,也异常震惊的起身望着墨殇,赫连战的剑已经出了鞘,戒备的挡在了赫连城的身前,寒光瑟瑟中,将墨殇的脸照得越加的坚定执拗,然,下一刻,他已经将冷怀瑾方才给他的皮块双手奉于赫连城的面前。 “墨殇甘愿追随主子前后,赴汤倒火再所不辞!”说罢,已然跪地磕拜,行了个十分慎重的主仆之礼。 冷怀瑾反倒冷静了下来,看来,她想改变的事,徒经两世,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原本想要凭自身之力,与墨殇一道探寻他要找的东西,却不想,一旦遇到赫连城,她之前为墨殇所作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这一刻,也使得冷怀瑾明白了一些事。 即使重生,她能改变的也只是身边的人和事,而有很多注定的事,是她所不能改变的,因此,心里除了深深的失落,倒也没有其余的想法。 看着墨殇手中的那小片皮块,心里却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将东西交给他。 墨殇手中的那一块,是她昨夜连夜仿制出来的,无论从纹路还是划迹,都基本苟同,只不过,在一些分叉地段,她做了几处细微的改动,但愿这块东西,能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三哥,这不是……”赫连战惊呼一声,上前便一把夺过墨殇手中的皮块,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查看,而后脸上渐渐被喜色所代替,正想抬头说话,却瞄见赫连城怪异的眼神,因此,生生的将余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但脸上的欣喜之色还是难以掩饰。 看来,他们来这一趟,要找的确实是这个东西。 “墨兄弟快快请起,既然你诚心诚意,本宫也不推却,自此之后,你可追随于我,但切不可好大喜功,凡事不可逾越而行,可懂?”赫连战面带浅笑的将墨殇扶起,一番话里,并没有说明这东西便是他苦苦寻找的东西,却也没说明这东西对他无用武之地。 总是,插科打诨的本事,他是和上一世没有多大改变的。 既然人家已经认了主仆,那么,冷怀瑾也无可奈何,只得举了杯,缓解这个她本不该在场的尴尬场面:“恭喜两位公子!” 说罢,已然先干为净,其余人亦都欢快举杯,气氛和美愉悦。 赫连城两兄弟临走前却并未将墨殇带走,而是避开冷怀瑾向他吩咐了些什么,墨殇回来之际,却是闭口不谈,只是眼神怪异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新主如何?可有意向追随?” …… 冷家果园 主产的桃子和黑葡萄总算到了采摘的时候,一些果农早早便订下了一部分,来晚了的便只能空手而归了,冷怀瑾给清河村的村民位家家户户都送了一些后,剩下预计中的一部分。 这一部分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用来酿制她重生后的第一桶葡萄酒和桃子酒,剩下的便用来做果脯。 因此,她格外小心,还特意将墨殇也一块唤来帮忙。 毕竟是师傅,手法和把握度远远精准于她,因此,冷怀瑾也乐得做帮手,只在一旁帮忙准备材料便好。 待那黑葡萄洗净晒干之后,两人便合力将其制于一个特大号的干爽水缸里头,再用圆头棍将其搅碎,直到皮肉完全分离,这才将其再倒入特制的橡木桶中,加上酒曲,封盖存入地窖。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但精华所在,便是那颗具有发酵功率的酒曲,因此,这酒水酿出来将会比其他酒坊的酒水更香醇一些。 桃子酒的酿制过程也大相径庭,两人整整忙活了三日,才将这两种果酒的过程安排妥当。 待果酒封存完毕之后,墨殇又开始带领壮子和赵楠几人将剩下的水果分类处理,经过好几天的切、晒、腌、制,最终果脯也做成了。 众人一尝,不禁赞不绝口。 那一条条被腌制得深色的果肉,虽没了水果的香甜水味,却又另有一番风味,尤其是果园中的女性,特别喜爱,每每一吃起来,便停不下嘴了。 果脯不比果酒,做好后再封存几日入味,便可以食用了。 因此,冷记酒楼成了第一个试验地,墨殇组织伙计向前来吃饭的女性推销此零嘴,再之后,干脆在沐阳街买下一个铺面,专营这种小零嘴,价钱相对较高一些,普通人家的小百姓也不会买零嘴,因此,墨殇便看准了商州的几门大户人家,最后直接上门推销过几回。 倒也做成了几笔大的买卖,再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冷记又出了零嘴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商州,闻讯而来购置的除却商州的几家大户人家,竟还有邻县的平定县竟也有人幕名来买,这倒是令冷怀瑾和墨殇没想到的事。 再过了几日,果园里的工作显然进入了一个清闲的状态,冷怀瑾来冷记的时间便越加的多了起来,这一日,两人忙完冷记果脯店的生意之后,已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墨殇一边关铺门,一边提醒道:“怀瑾,这生意在商州已是发展到了尽头,你何不将目光放得遥远一些,发展到一些需求比较大的地方!” 他意有所指,冷怀瑾心里自然清楚。 这些时日她也想过很多,毕竟明天便到了三年一度的乡试,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爹爹将会中举,但凡以高分中举之人,朝廷都会应邀入国子监,以备三年之后的秋闱。 她们一家若是不能去京城,她那古板的爹爹自然也不会去。 但凡读书人都清楚,国子监那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权贵显赫也随处可见,一些官场的气息,更是浓烈得呛鼻。 以爹爹的性子将来入仕必须一翻挫折,上一世有年秀芝八面玲珑的打点一切,而这一世,爹爹必须靠他们母子三人。 因此,冷怀瑾这段时日也在挣扎着,到底该不该进京的事情。 “倒是有这个意向,只是苦于暂无人脉!”她本想推迟再作决定,故模棱两可的答了墨殇的话,却不想对方却面露喜色,立即毛遂自荐道:“我可以先行打探消息,毕竟以三皇子的势力,在京城寻几处地方应该没有问题!” 他已是张口闭口‘三皇子’,冷怀瑾本能的蹙了蹙眉心。 临死前的一幕幕像是回放一般,在她的脑子里涌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最爱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对她,不仅仅是单纯的欣赏么?他说过,他心里空置给董婉玉的位置,此生也无人能够替代。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种害逃避的心里,似乎能迟一日进京,便迟一日。 良久,她沉沉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果脯铺子,轻道:“再说吧!” 算算日子,赫惊鸿竟有足足两个月未曾出现了,不知是不是为了躲避赫连城两兄弟的原因,即使亲自去邀月楼,也是寻不到他的人影的。 墨殇虽只字不提,但冷怀瑾却能感受到赫连城两兄弟并未离开,而是在此蓄势待发,每一个人都在暗暗酝酿着什么,整个商州城的上空都显得压抑了起来。 到了酷暑正当的八月,肖睿突然受召回北疆,这一日,冷昌修带着妻儿买了些适用的东西,去到肖家给肖睿送行。 一路人冷逸琛欲言双止,较平时显得尤其沉默。 肖梅姑自然发觉了儿子的不妥,故问道:“逸琛,今儿个心里不高兴么?”她原本以为冷逸琛是舍不得大舅舅,便抚了抚他的发丝,笑着想安慰他两句。 毕竟有了战功,每年都有固定的假期回乡探视,这一次回来,也足足在家中呆了半年多了,倒也不算太过无情。 “娘……”冷逸琛总算抬起头来,眼神闪烁间,又似乎在挣扎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急坏了肖梅姑,脸上的笑意一瞬间便退了下去,担忧的将手探至儿子的额头,以为他这是生病了,故想与冷昌修商量着在前头寻大夫给他瞧一瞧,却见冷昌修眸中含笑,大手一挥,在儿子的头上抚了抚。 “逸琛,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可以自己作主了,男儿志在四方,爹爹也绝不会拦你!”看来,这是男人之间的语言,倒是连冷怀瑾都有些吃惊呢。 毕竟上一世跟随肖睿征南走北的人还是冷逸琛,而是那个伪面冷逸真。 听了冷昌修的话,冷怀瑾也欣慰的笑了,战场是一个很好的锻炼之地,哥哥若是能跟着大舅一块上战场,在北疆磨练一番,对他将来的前程也必定有好处。 更何况,哥哥病重的这些年里,学问方面是跟不上其他人的,若是他真有兴趣向武方面发展,冷怀瑾还是支持的。 “哥,怀瑾也支持你!”她笑着握住冷逸琛的手,轻轻的捏了捏,似要将自己身上的勇气传达给对方。 到这时,肖梅姑才恍然大悟,儿子这是想随军了。 妇人的想法便是赡前顾后,但看着儿子热切的眼神,肖梅姑一时之间也没能忍心拒绝,但整一日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 直到在肖家用完晚膳,一家人坐下来说话时,肖睿这才拍着胸脯保证,他定不会让冷逸琛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因此,肖梅姑才真正放下心来,又想着,近年来边疆倒也太平,最后终是同意了。 如此一来,冷逸琛便留在了肖家,准备次日一早随肖睿一块起程,先是回京述职,再是折返北疆。 一家人分外不舍,又说了好些体已话,这才离去。 …… 就在肖睿走的第二日,刘家派人送了请贴。 冷昌修一家人都大为吃惊,自打上回刘老夫人在寿宴上过世之后,他们压根就没过要和刘家再扯上什么关系,再说了,冷怀瑾还受下重伤,之后刘家也未曾派一人过来关怀问候一句,于礼,刘家便是做绝了。 因此,冷昌修对刘家的人都没了好感,原本是打算这辈子也不会和刘家来往,却不知,今儿个又来了这么一出。 肖梅姑看着丈夫拿着请贴发愣,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口,道:“怎么了?” 冷昌修这才回过神来,愤概的就将那请贴一手掷于地上,再狠狠的踩上了一脚。 肖梅姑吓了一跳,自成亲以来,冷昌修极少发脾气,若不到气极,他是不会做出如此小家子气的举动,因此,肖梅姑凑上前去,看看那请贴的内容。 却也是脸上一白,心里不知如何滋味。 上一回去刘家赴宴的事,她还心有余悸,哪里舍得再将女儿带到那地方去任人羞辱? “你如何打算?”心里虽这么想,但肖梅姑的骨子里还是听从冷昌修的想法,因此,第一时间便是征求他的意见,在她看来,冷昌修毕竟是学问人,比她要考虑的周全一些。 “我这就出去回了刘家的人,让他们不要再来咱们家打扰了,咱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他冲动的拔脚便往外走,却正巧与进门来的冷怀瑾撞了个正着。 冷怀瑾看着父亲气冲冲的模样,却也是吃了一惊,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肖梅姑便将刘家送请贴的事说给她听了。 “父亲,我觉得这事还是弄清楚比较好,您便让张全跟了刘家的小厮回去问问,若是无要事,便让张全顺势推辞了,也显得咱们有教养,即使退了别人的请贴,也有人亲自上门道歉;倘若真有事,张全回来报了,咱们再思量一番该不该去,再作决定!” 冷怀瑾立即拉住父亲。 乌氏的厉害她是见识过了,眼下的冷家还不足以与刘家对抗,因此,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刘家撕开假面。 这两全其美的方法顿时让冷昌修眼前一亮,脸上的戾气瞬间消散,抚了抚冷怀瑾的头,便呵呵笑道:“你个鬼机灵,还是你有主意!” 说罢,便吩咐了张全按照冷怀瑾的意思去办。 从冷家果园去到刘家,两个小厮两匹马,来回也只是半日的时间,待张全回来报时,面色却不太好看。 “老爷,小姐,这请贴是周巡抚的意思,刘家只是传话人!” 张全这些日子跟着冷怀瑾也是见识不少的,其中的利害关系似乎也懂得一点,周家和冷家向来无交集,这趟来,准没好事。 冷昌修和肖梅姑也是一脸的茫然,只有冷怀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076 好爷吃醋,铺子出事 是夜,沉静似水,即使到了炎炎夏日,但冷家果园因绿树成荫的缘固,倒也不觉得有多热。 用过晚膳,冷怀瑾便步出了阁楼,与张全一前一后在果园里巡视着,这个时辰,果农都休息去了,一些有家室的,则和管事报备回家去了,因此,显得格各的静谧。 听着鸣虫在树枝、草丝中低唱,鸟语果香,只觉得整个人的心境都开阔了不少。 待行至离阁楼较远远的葡萄园中,冷怀瑾这才停了下来,负手于后,立于葡萄架前,低声问道:“人带到了吗?” 派张全去一派刘家,自然不是单纯的问一问邀约的缘由,刘家人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因此,她顺便将刘坤给请来了。 张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微微颌首,恭敬的退至一边,道了声:“小姐千万小心,若是有何不妥,直管唤我,我便在不远处守着!” 说完这话,张全眼神一提,便在那葡萄架的另一头,一名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生得温润儒雅,混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缓缓向冷怀瑾走来,月光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使得他整个人便像是从梦境中走来一般。 不得不说,刘家的两兄弟都是容貌上乘之人。 “刘公子!”冷怀瑾点头向他问好,以平辈的姿态打招呼。 既然两人是合作关系,便不关长幼,因此,在私底下,她也省得这些功夫了。 刘坤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见张全站在十米之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神色有些戒备的望向他。 冷怀瑾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道了句:“自己人”,毕竟两人的合作关系,牵连甚大,若是被刘家或是她要对付的周家知道了,以目前的处境来说,都是不太乐观的。 因此,能防便防。 刘坤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点头,神色带着几分忧虑的看向冷怀瑾:“周家昨日突然来访,并与家父母密谈甚久,我派人探听,却丝毫未有眉目,还险些被人抓个正着,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今儿个,他已然料到以冷怀瑾的聪慧必然会寻他相问,因此,暗中与张全接了个头,两个约定了今晚见面的地点。 既然达成盟友,冷怀瑾的荣辱,便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刘坤经过刘老夫人过逝一事后,已然成了砧板上的肥肉,只要他犯下一点点错,便随时有被人抓住把柄而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可能。 就连一向对他怜爱有加的刘启山,也因着那件事,而渐渐不待见他。 好几次,他在府中碰见刘启山,都能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对自己的厌恶和痛恨,即使大家都不再提刘老夫人过世的事,但这个刺始终是埋下了。 即使乌氏没能达到目的,但总归已经剥去了他手中的大权。 刘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刘启山也交了重权在他的手中,但出事后,刘启山便寻了个借口,收回了他手中的权力,一些职务更是变着法子交给了旁人顶替,如今的他,已是空有刘家少爷的头衔,在府中却像个废人。 因此,他需要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的能人替他扭转这个局面。 目前为止,真正能信得过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因此……冷怀瑾是他唯一的选择。 “你说的周家,可是周巡抚的本家?你之前与我提过的周秀芝便是入了那家?”冷怀瑾挑眉,虽然心中早有分数,但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以她上一世对年秀芝的了解,她有父有母,绝不是那周巡抚的妾生女,又如何能骗得过这么多双眼睛,攀上周家这样的大户,再说了,周家势力颇大,在朝为官的分支不少,又如何会任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摆布? 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便是那家,怎的?你认识周家的人?”刘坤眉心微微往里一蹙,只听冷怀瑾几次三番的问起周家,若不是有亲便是有仇了。 “不认识,不过我倒是与那周秀芝有几分渊源!”她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直至眼眸深处都漆黑得让人寒颤。 可知……这世间有一种仇是隔了两世的刻骨之仇,前世今世,倘若不报,她便枉活了这一世。 随着她嘴角的冷笑,冷怀瑾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寒气,冷酷、疏离、无情……使得刘坤都为之一怔,感觉面前的这个女孩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般,他想起上一回老夫人过世的那一日,她便是用这种目光望着乌氏,似乎要她十倍偿还…… 低头沉思了一小会后,刘坤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抬头望向冷怀瑾,紧张开口:“明儿个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答应,刘乌氏的亲姐姐便是周大人的正夫人,因此,我怕他们会联合起来找你麻烦!” 刘坤担心的是那果酒的事,早前刘景与他关系甚好之际,曾透露过一些,知道这酒方子是从冷怀瑾的手中买来的,后又被乌氏上供到了御前,因此,在乌氏眼中,冷怀瑾便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她害怕冷怀瑾总有一日会捅破这欺君枉上的窗纸,给刘家一个重重的打击。 刘坤明白,冷怀瑾自然更加明白。 因此,她抿唇一笑,抬头望向刘坤,双眼泛着慎人的冷光,一字一顿道:“只有乌氏倒,你才能扭转乾坤,你可懂?” 要对付她?如今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那一日在刘府是她太过大意,才让乌氏有机可趁,如今,她羽翼更加丰满,身边也有不少能人异士,乌氏再要对付她,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她对自己的安危是非常的放心,哥哥如今跟了肖睿,她也不颇为安心。 唯有自己的爹娘,心地纯良,容易被人欺瞒。 刘坤震惊的瞪圆了双眼,脚步生生的后退了两步…… 乌氏倒? 这三个字似是烙了印般的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回放,在此之前,刘坤从未想过要对乌氏如何,他仅凭着自己的实力,将刘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又凭着自己的实力取得了刘启山的信任和赞赏,因此,此刻听到冷怀瑾那无情的话语,他几近幻听,一张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这……”虽不是亲生母亲,但乌氏自小待他不薄,他也一直尊敬着她。 到长大后,她虽明白,亲情那种东西只是可遇不可求,却已经看开了。 “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需将刘景唤回府便可!”冷怀瑾抬头看着他,目光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十日后,我给你一个扭转翻身的机会,就看你自己如何把握!” 说罢,眼神一闪,抬手示意他离开,一阵响动过后,她招手示意张全过来,纤细的小手不着痕迹的拾起一根木棍,两人交换了神色后朝着那茂密的葡萄架的后面走去,张全腰间的小刀也紧紧的握在了手里,先冷怀瑾一步挡在了她的前头,正要朝着冷怀瑾所指的那一处狠狠的攻击过去。 却不想,竟被冷怀瑾给拽了一把,张全脚步一顿,正不明所以,眼前剑光一闪,脸面上寒风阵阵,额头的几缕细碎的刘海给削去了一大截。 压根看不见是什么东西,那迅速之快,下手之灵活,若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想到的只有鬼神之说。 却是,冷怀瑾已然松了一口气,并未回头,冷冷的喊了一句:“好爷今儿个好兴趣,竟学人家听墙角来了!” 这种紧要关头,萧一居然不出手,便说明那不明之人定是赫惊鸿。 自打上回她受伤后,萧一再不敢轻易的离开半步,有时夜里她做梦惊醒,萧一也能迅速出现。 听了这话,张全显然有种脑子不够用的错觉,回头一看,却见那葡萄园的支架下立着一抹颀长玉立的飒爽英姿,月光下,他一身直缀月牙折锦袍,外披透明外纱,长发束起,以紫玉钗固定好,双手负立,脸上虽挂着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可那对妖娆的丹凤眼却丝毫未有波动。 她便知道,他此时并不高兴。 挥手示意张全退下,冷怀瑾上前一步,仰头望她,笑得一脸的甜美:“哟,今儿个是谁开罪咱们的好爷了?快说给我听听!” 赫惊鸿却是并不理她,而是冷哼了一声,故意仰起头不看她。 冷怀瑾也不恼,耸了耸肩道:“既然不想说,我便回去了,爹娘要找我了!” 说罢,作势抬脚便走,却是刚迈出一步,腰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给紧紧的环了起来,紧接着身子一轻,随后便被赫惊鸿轻而易的抱了起来。 她惊得一声低呼,刚要的挣脱他,却见赫惊鸿十分憋屈的将头埋入了她的颈项,无奈道:“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你可知道,若是被人瞧见了,你岂不是要嫁与那个刘坤了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赫惊鸿嫉妒的发狂,若真被人瞧见了,她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的,更何况,冷怀瑾如今对他的态度是不清不楚,他眼下也不敢对冷怀瑾承诺什么。 在那件事还没有落下帷幕之前,他既不愿意耽误她,又不想她被人抢走,因此,怀着这种复杂的心里,赫惊鸿想早一日完成自己的使命…… “瞧见又如何?这世上只要我不肯做的事,没有人能强迫于我!”她怔怔的任他抱着自己,听到这话,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她相信,只要真心待她的人,是不会随意误会她的。 更何况,重活一世,很多东西,她已经看开了,大不了便一世不嫁人,陪在父母的身边。 “你……我会吃醋,心里酸,你可知道?”赫惊鸿被她的话呛得呼吸都停了几秒。 多么猖狂的言语,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家能说出来的,瞧见又如何?她可知道,他方才躲在暗处心中翻涌得厉害,若不是见那刘坤言语得当,对冷怀瑾也颇为恭敬,他只怕是熬不到她发现他的,便会自行出来。 噗…… 她总算明白了他兜兜转转了地第半天,竟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说来,这可是赫惊鸿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向她倾诉这份感情,之前他们相互斗过,彼此利用过,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她。 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心中也早已察觉到了赫惊鸿对她的心意,只不过……她还不可以肯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自己是否真的也喜欢他。 这一次,与赫连城的相遇,她似乎又卷进了上一世的纷争之中,使得她每每夜深人静时,便头疼欲裂,甚至迫切的想要知道上一世的结局。 低下头,嘴里喃喃道:“我还小,才七岁,不懂这些!”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虚得厉害,有种哄骗小少年的错觉。 赫惊鸿听了这话,极不给面子的噗哧一笑……‘她还小,不懂这些?’怎的之前坑他蒙他的时候,她不说自己还小? 怎的之前,她风风火火开酒楼,将冷家的一众人打得毫无翻身之地的时候,她不说自己还小? 眼下,到他这里了,她便找借口说自己还小? 这说的通吗? “你……这个鬼机灵!”半晌,他也懒得与她争瓣,无奈的摇了摇头,紧紧的将小人儿抱在怀里,确实轻得可怕,只怕他一个小手指都能将她提起来了,也确实‘还小’,脚尖一点足,人已经飞身跃起,一路借力,很快便到了她休息小阁楼。 赵楠正焦急的四下寻找她,见她竟与赫惊鸿一块回来了,眼神带着一丝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便情急的上前拉住冷怀瑾:“小姐,不好了,咱们商州的冷记果脯铺子有人闹事,说是吃了咱们家的果脯中毒了,刚刚报了官,墨管事派人来通知您一声!” 冷记的果脯做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生意,这几个月来也是颇得一些太太、小姐的喜欢,以至于名声外扬,都传到外县去了。 也有不少仿制的铺子开起来,却是墨殇的腌制手法独特,做出来的味道绝无仅有,因此,前一段时间倒是闹了一番热潮后,大户人家的嘴叼,那些仿制产品最终没能斗过冷记,一个个相继打了退堂鼓,到如今,余下几间免强经营着。 难不成是那些被冷记打败的生意人动的手脚? “是什么人闹的事?”冷怀瑾提了一口气,严肃的看着赵楠,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信誉,这种事一旦闹开了,铺子里的生意铁定要受到影响。 冷记果脯若是受到影响,唯独会便宜了那些仿制品,因此,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同行在背后使诈。 “据闻是陈员外家的二姨太太!”赵楠将那传话人的话记得滴水不漏,心里极为担心冷记的情况,要知道,冷记果脯和冷记酒楼可是连在一块的,若是果脯铺子受了灾,那冷记酒楼也必定损失不少。 信誉一旦失去了,再要建立起来,便难如登天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冷怀瑾略一思索,心里似乎有不好的预感在燃烧,当即使决定亲自过去解决这件事。 赫惊鸿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她的袖口,提醒道:“凡事小心,以安全为重,我不能陪你一块去,你若是有需要,只需让萧一传达给我,记住,不要逞强,任何时候有我在!” 说罢,手指轻轻的将她额前的刘海拂至脑后,对于她的要强,他是既心疼又自责。 赫连城两兄弟的出现,使得他连出入都格外小心,更别说与冷怀瑾一块去公众场合,这也是他最近未出现的原因。 他的话虽轻描淡写,但冷怀瑾已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呵护,心突然猛的跳动了起来,脸颊因为他的那句‘任何时候有我在’而微微躁热起来。 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已然拂开他的手指,抽身离去,与赵楠一块跳上了张全赶过来的马车上。 车轮咕碌碌的转动,马车中,冷怀瑾的脸颊一片绯红。 张全将马车赶得飞速疾走,不出一个时辰已经到达了冷记果脯铺子。 原本已是入夜时分,街道上人流稀少之际,却因这担子事,而将那些从冷记酒楼吃饮喝足的人给生生的吸引了过来,一时之间,整个冷记果脯铺子外围被围得水泄不通。 张全拔开人群,与赵楠一同小心的为冷怀瑾开了路,这才挤进了铺子。 待一看清眼前的情景,冷怀瑾的心只觉得‘咯噔’一声,往下一沉,却没想到事情竟闹得如此严重,这墨殇传的话也太离谱了,他只说出了事,却没说,是出了人命…… 此时那陈员外的二姨太太正哭天抢地的趴在地上大哭大闹着。 在铺子的正中央躺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色发青,没有半丝生命的迹像,从外表看,似是中毒而亡。 县衙门已经派了人前来,忤作正在检查尸首。 墨殇正和捕头说着话,见到冷怀瑾等人的到来,他微微有些愧疚,但立即迎了上来,恭敬的唤了声:“小姐,你怎么来了?” 是啊,她怎么来了?铺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敢瞒着她,还问她,怎么来了? 冷冷的瞪了墨殇一眼,冷怀瑾上前与那捕头道了礼,神情严肃道:“大人,事情有眉目了么?”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便要想着如何去查清楚,亦要搞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害她。 看这铺子里的情形,她的眉心拧得越发的深了。 心里默默希望,只是一宗行业的竞争案,毕竟,与那些只图利益的商户斗,总比与那些权贵斗。 “冷小姐,我看这事已经可以断定是在您的铺子里出的事,接照城熹朝律法,您的这个铺子,连带着冷记酒楼,暂时要封了!” 捕头的话,便如晴天霹雳,将冷记的所有人炸得遍体鳞伤,这两间铺子若是都封了,那么,冷记上上下下几十个人,便都要露宿街头了。 因此,个个脸色苍白的看着冷怀瑾,希望这位小东家能为他们争取一丝生机。 “大人,我想听听陈家姨太太的说法!”冷怀瑾心里也不好受,但也知道,这吃出人命的事,关铺赔偿是小,但要紧的是,她这生意便做不成了,名誉也毁了。 到底是认人,竟在背后使这种歹毒的手段,要让她栽尽跟头? 捕头似有些为难,但却也看在肖家的份上,便勉强摆摆手,示意她快些,他们已经在铺子里忙活了半天了,眼看着这种显而易见的案子根本连公堂都不用上便可以结案了,他们却也心急着收队。 冷怀瑾道了声谢,便缓缓的朝着陈二姨太太走去,眼神落在那死去的丫环身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轻问道:“陈姨太太是缺钱么?” 众人都未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故都有些震惊,那陈姨太太的双眼更是瞪得滚圆,之后,察觉自己受了辱了,一屁股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前便要拉扯冷怀瑾的衣裳,形似泼妇骂街般。 好在张全及时挡住了她,令到那泼妇只能挥手舞脚的破口大骂,却也近不了冷怀瑾的身。 “你这小贱人,还我的丫环,你可知道,梅儿可是跟了我好些年的旧人,就这么在你们铺子里给整没了,你们这些黑心的商贩,我要告你们,你们还我的梅儿……还我的梅儿啊……” 那陈二姨太太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与她说话,根本就是浪费口水。 众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上前将她那张嘴给封了起来。 捕头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准备将尸体运走,收队回府衙,证据呈上,待官文下来,便将这铺子给封了。 再说了,忤作已经验出那丫环是中毒而亡,在丫环手中的桃子肉中,却也验出了毒素,因此,这桩案子算是证据确凿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也都唏嘘不已,想不到冷记的东西竟能吃死人,他们个个都是刚从冷记酒楼里出来的,见了这场面,都吓得唇清口白,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吃的东西里也有毒素在。 便在众人以为冷记这么彻底完了之际,冷怀瑾突的一声娇笑,嘴角上扬,眉眼微微勾起,也不管众人错愕的目光,诡异的向陈家二姨太太靠近过去,凑上前,灵动闪耀的眸子里水皮荡漾,明明清澈如泉,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陈二姨太,这丫头肚子里有三个月的身孕,你该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故意借了本小姐的地儿,将这丫头给解决了吧?” 她的话轻淡如风,声音尖细圆润,生生将现场的喧闹给压制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到了她的身上,看着这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这条街的人都知道冷家有个厉害的小姐,因此,没有人敢拿她的年纪说事,亦没有人质疑她的断判能力。 便见那陈家二姨太太脸色‘刷’的一白,便知道,她这话并没有说错。 “你你你……”陈二姨太指着她,一双画得妖媚的双眼瞪得滚圆,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她,这丫头浑身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使得一向嚣张惯了的陈二姨太太都有些惊悚了起来,你了好半天,硬是没有将话说全了。 “你是说我怎么知道是么?”冷怀瑾微微一笑,将下她的话,却是转身,蹲下,纤长的手指落在那死人的手腕上,轻轻的捏了几下,动作轻柔而优雅,便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 陈二姨太太已经浑身发起抖来…… 她居然给死人把脉,这死人不是已经没了脉像么? 似乎是猜透了陈家二姨太太的想法,冷怀瑾又是微微一笑,平和的解释道:“医理上曾有提过,但凡未死绝之人,都会留有一丝微弱的遗脉,等着有人替其伸冤报仇的,当然,说了你也不会懂,只是可惜了这一尸两命,这孩子该是陈员外的吧?都快要成形了,害死她们母子的人该有多残忍呢?” 又是一声叹息,冷怀瑾的手轻轻的抚上那丫环的双眼,似是要将她瞪圆的双眼给合起来,却是手指一松,那双眼睛又猛的瞪得滚圆,这诡异的场面,让陈二姨太太吓得退后了三步,死死的抱着另名一名随从丫头,浑身颤抖得厉害。 嘴里喊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说罢,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样,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看来是被吓得不轻了。 墨殇看着她,看着这个年仅七岁的女孩,手段独到果绝,句句精僻叼钻,那陈二姨太太在她面前,就好似一只愚蠢的跳梁小丑,她的中的线一拉,她便进一步,手中的线一缩,她便退一步,简直是神了。 捕头也震惊的瞪圆了双眼,连带着忤作,也再次为那尸首和新买的桃子肉脯验毒。 所验结果,却是与方才无异,却是,如今是人都听到了陈二姨太太被吓得乱了阵脚后的话语,这事情,分明另有隐情啊。 “不是你,又是谁呢?你瞧瞧,梅儿正看着你呢,她跟了你好些年,你便是这么待她的么?哦……我知道了,她背叛了你,被陈家太太收买了,抢了你的宠,是么?” 蹲下身子,大而灵动的双眼与陈二姨太太对视着,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都给人一种怪异的错觉。 “这贱人,她该死,我待她不薄,她却勾引老爷,该死……”被人戳了自己的痛处,陈二姨太太再也忍不住,冲着冷怀瑾狂喊了起来。 她满身怨恨的咬紧了牙关,半晌又疯笑了起来:“是,人是我杀的,但是,冷怀瑾我告诉你,想做商州第一商,没那么容易,你最好小心着点!” 陈二姨太太终是醒悟了过来,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冷怀瑾,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半晌,缓缓立起,主动说道:“燕捕头,那桃子肉里的毒是我放的,里头是砒霜,是我今儿个早上在临街的药铺子里买的,不信你可以去那里查,这丫头死有余估,我却也不后悔杀了她,反正老爷也不宠我了,我这人生也没意义了!” 陈二姨太太却是个明白人,她干脆主动交待了事情的始末,就算她闭口不提,以冷怀瑾的机敏,定会派人去查,到时候她的下场绝不会比现在好。 燕捕头抱拳,冲冷怀瑾道了声:“冷小姐,对不住了!”便吆喝着属下将尸首和疑犯以及现场的一些证据都清理了个干净。 衙役走了,可看戏的还在外头。 虽说众人都了解了这事情的始末,但冷记的果脯铺子总归是死过人的,因此,往后这生意也必定受到影响。 冷怀瑾叹了一口气,开始吩咐众人将铺子打扫干净,煮了些柚子水撒在地上,门外又插了几枝艾条。 墨殇不禁问道:“刚死的人真有遗脉?” 方才冷怀瑾谈起医理,墨殇却是一知半解,只觉得她说的东西都极为古怪,还是他从不曾听说过的。 话刚问出口,却听冷怀瑾噗哧一笑,道:“你还真信了?我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那丫环腰肢粗圆,与她纤细的身段极不相符,虽说小腹未曾隆起,但她是怀过孩子的人,却也明白,这怀孕之人,首先圆润的便是腰肢,因此,便大胆断测这陈姨太的杀人动机。 但这只是其一。 ‘冷怀瑾,我告诉你,想做商州第一商,没那么容易,你最好小心着点!’冷不防的,陈姨太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她柳眉微微一拧,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个操控之人到底是谁? “你……”墨殇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起身,和铺里的伙计一块将东西收拾好。 却也可惜了这么好的一间铺子,便被人给弄脏了。 夜里,冷怀瑾便宿在了冷记酒楼,次日一早便差了张全去果园将父母接出来,又是一场不得不复的宴。 到了正午,出来的却只有冷昌修,肖梅姑被他强行留在了家里。 却也是,这样的事还是少搅和得好。 因昨儿个赵楠的消息是瞒着冷昌修的,因此,冷昌修到今儿个还不知道冷记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一桩事,去到刘府的路上,他一直嘱咐冷怀瑾千万莫像上次那般乱走了。 在冷昌修的心里,对刘家也是没有好感的,但周家传话,他又不得不去,毕竟周家出了个正二品的巡抚,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周家到底为何事找他们。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刘家大门外,同为长胜街,这里却是气势磅薄,较之前一次来,似乎更加威严了不少,听闻是刘贤妃顾念老夫人的过世,而派了人前来吊丧,进而将刘家的内宅门面再重新修葺了一番,也因此,将刘家的地位再提了一提。 “爹,咱们如今也不必怕他们刘家,有理走遍天下,刘家还能联合周家来害我们一介平民么?”冷怀瑾拉着冷昌修的手,心里却微微一揪。 若这个周家真的是年秀芝的居所,那么……今儿个年秀芝必定会来。 她怕就怕,冷昌修再见到年秀芝,会发生什么事? 早前的事才过去不久,父母也因为年秀芝的出现分离过一段时日,虽说到最后父亲还是低了头,但这事总归在一家人的心中都留了条刺。 她这话不仅在给冷昌修壮气,还在提醒他,周家是帮着刘家来害他们的,也给冷昌修提了个醒。 正在这时,门外的小厮认出了他们,慌忙开了门将人给请了进去,连通报都未去,显而易见,刘家人早有吩咐。 跟着小厮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小谢楼阁当中,面对碧蓝的湖水,夏日炎炎间,却又微风习习,吹在人的脸上只觉得舒爽至极。 这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丫头煮好茶,恭敬的道了声:“先生请稍等,便退了下去!” 没过一小会儿,便听见一阵轻缓有度的脚步声,冷昌修急忙拉着冷怀瑾站了起来,却见门外走进来一名锦衣玉服的老爷,正是刘启山,他身后跟着两名衣饰华贵的妇人,皆都属容貌气质佳的上者,却是乌氏和她的姐姐周夫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名小姑娘,那小姑娘双眼灵动,看起来性情十分的活泼。 嘴角噙着笑意,方一见到冷怀瑾便不认生的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道:“这个妹妹长得好生漂亮啊,我想和你一块玩!” 刘启山与冷昌修互道了礼后,呵呵笑道:“冷先生别介意,这位是我的小侄女,名唤周润芝,今年九岁,看来倒是与你家怀瑾颇为投缘啊!” 说罢,已是转过头笑着看着两孩子。 冷怀瑾微微一笑,露出几分羞涩之气,毕竟,她还猜不透这些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冒然说话,只会被人先牵了鼻子走,因此,她干脆装羞涩,偷偷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竟不见年秀芝的身影…… 心里不禁猜测,难不成这次不是年秀芝的主意? 正想着,周润芝已经拉起冷怀瑾的手将人拖到了水谢外头,比起里头的优雅精致,这外头便是碧海连天了。 湖水清澈见底,湖的那一边的芦苇从中,几只仙鹤正将头插进翅膀中,埋头休息,不远处停着一艘精致的小船,却没想到,这刘府竟如此之大,里头就好似一座城内城一般,真真让人应接不暇。 周润芝眨吧着双眼,瞧着冷怀瑾,单手撑着下颚,笑道:“今儿个娘亲说要来为我寻一位年纪相当,却又才气出众的伴读,娘亲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听了周润芝的话,冷怀瑾震惊的瞪圆了双眼,瞳孔微微一缩,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原来……周家是想寻她去做伴读。 却又为何弄得如此神秘,非要将刘家牵扯进来,而不是直接去找肖家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肖家是她的大舅家么? 心里如此一想,冷怀瑾也笑了起来,双眼弯弯间,眉宇间尽是愉悦之色:“周小姐说的可是真的?这事怎的不直接找我的大舅家肖家,而非要来刘家呢?” 早前冷家和刘家闹的那一出,想必商州很多人都记忆犹新,连父亲都记恨上了刘家,乌氏又如何会舔下颜面,向冷家伏低做小呢? “哦?你是肖将军家的侄女?我倒是和肖家小姐见过几次,她可没你好玩呢!”周润芝颇为惊讶,似乎是不知道冷家与肖家的关系,但她又称与肖三容认识,因此,冷怀瑾心里已经生出了几分戒备来。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浅浅一笑。 在楼阁里头,冷昌修捏在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紧,听了刘启山的话,亦是震惊得很,虽说他如今有了秀才的头衔,但以周家的声望,要找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孩做伴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又要找上他们冷家? “这……小女性情鲁莽,在下怕会冲撞了夫人和小姐!”进周家做伴读,这对于一个平民家的女孩来说,倒是个十分好的机会,毕竟在那里有最好的教书先生、绣娘、礼仪嬷嬷。 但毕竟是做父亲的,逸琛已经离家,他总不能让怀瑾也一并离了家吧? 听了冷昌修的话,周夫人倒是不以为然,轻笑道:“冷秀才言重了,我看怀瑾是个懂事的孩子,方才润芝也十分喜欢她,你难道就不希望女儿能往高处走么?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进了我们周家,我可以保证她将来嫁一户好人家,如何?” 这话对于冷昌修来说,无非是抛下了一个诱耳。 他的眉心已然皱了起来,心里更是矛盾至极,一方面,他希望女儿留在身边,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能往高处走,嫁一户好人家。 毕竟,经商不是女子的出路,他自然不知道冷怀瑾心中的打算。 刘启山见他犹豫了,干脆一拍案几,定下了这桩事,扬声道:“这事便这么定了,冷兄,不是我说你,你也不能太过纵容你那女儿了,你可知道昨儿个夜里,冷记果脯铺子竟吃死了人,到后头也不知道是怎么解决了……” 刘启山的话还没说完,冷昌修手中的茶盏已然‘呯’的一声落了地,他惊诧的立了起来:“你说什么?” 077 各怀轨胎,周府探查 刘启山几人都惊讶的看着冷昌修,好似觉得这么重要的事,他一个做父亲的竟会不知道…… “冷兄,这事你真不知道?” 此时,刘启山脸上的惊讶已经慢慢转变成了同情,看在冷昌修的眼中,就好似自己将女儿教成了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抑或是轻浮放荡之人。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个问题,他答‘不知’也不是,答‘知’也不是,无论哪一种,都像是给自己的女儿抹黑。 但,倘若刘家人说的真的是事实,那么,冷怀瑾竟瞒了他这么要紧的事。 冷家铺子这段时日在商州渐显菱角,因此,定会被一些有心人士相传讨论,即然刘家都知道了,外头便一定传开了。 “冷某教女不当,实感残惭!”半晌,冷昌修低下头,眼中略略有些冷意。 正在这时,刘夫人乌氏却是笑盈盈的推了丈夫一把,与他交换了眼色,再看向冷昌修,似劝解似惮述道:“冷秀才,你也别为这事太过自责,小姑娘家总有年少不经事的时候,毕竟才七岁,只要好生教导,将来必定能改正的!” 一个女孩家的名声,便代表了她将来的一切,若是这名声坏了,冷家就算他日崛起,这事总归要被人挖出来做一番说辞,冷怀瑾的前程便会因此而搁下。 冷昌修此时的心里正难受的厉害,恨不得立即请辞将冷怀瑾带回家中,好好质问一番。 听了乌氏的话,心里越加的自责起来,只觉得是自己这段时日没有将女儿管教她,任她在外头胡作非为了。 他原本也不指望冷怀瑾能挣大钱,一直觉得能够吃穿用度就可以了,怎知,这丫头的野心比他想象中还大。 不仅买了地,建了果园,之后又买了酒楼,最近居然还自作主张的开了间果脯铺子,虽然这蒸蒸日上的生意,确实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少改变。 但冷昌修夫妇都是老实人,也不奢望过上富豪般的生活,因此,近来肖梅姑也时常在他耳中唠叨说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好。 “都说三岁定终生,怀瑾如今都七岁了,真不知如何才能将她重新教好?”论家教,冷家还未到这种地步,却是单凭冷昌修夫妇,估摸着是教不了这个女儿了。 他也清楚冷怀瑾的性子,面上虽是温温和和的,但骨子里却倔强的很。 自打开始酿酒之后,她做任何事都未与父母商量过。 “我倒是有个主意,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乌氏的眼珠子一转,欲言又止的看着冷昌修,似乎是捏准了他此时骄躁的心里,反倒扭捏了起来。 “夫人请说!”冷昌修哪里还顾及其他,一听说乌氏有主意,立马虑心的抱拳问道。 周夫人冲她点了点头,茶盏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后,接着乌氏的话道:“姑娘家最怕便是坏了名声,若是你家姑娘能与我家润芝做伴读,将来总会被人高看几眼,再说了,我们那里请了女先生,又有专教礼仪的嬷嬷,我向你保证,你家姑娘过去了,我必定将她教导得端庄贤淑,绝不会输给一些高门小姐!” 刘启山不禁拍手道:“妙啊,确实是个好法子!” 乌氏也笑呵呵道:“冷秀才,这般好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周家可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平日里都是当宝贝的养着,若是错过了,再想寻一家好人家做陪读,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呢!” 三人一唱一合的,竟将冷昌修唬得一愣一愣的。 然,他们说的也没错,若这事只是单纯的找个陪读,那么,周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周家世代书香,家中权贵不少,对周家小姐的教导自然也是精亦求精的。二来,冷怀瑾生在农家,若真想再进一步,确实应该寻一户好人家做陪读。 更何况,冷昌修此时仍旧沉浸在冷家铺子吃死了人的惊愕中。 整个头脑晕晕乎乎的,只觉得三人的话极有道理,半晌,他颤着手放下茶盏,双手抱拳,正要将这事答应下来…… “娘,今儿个怎的这么热闹?”楼阁外的长廊中竟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闻。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门外渐渐显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姿,他长身玉立,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连带着那对傲曼的双眼,也似乎灵动了起来,不似平日里的任性孤傲了,四下张望了一番,眼神落在冷昌修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却又微微移开,似乎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而泛出丝丝失落。 乌氏柳眉倒竖,今儿个她可是特意吩咐了家里的管事,必定要将少爷在外头拖上一日。 怎的,他这会儿就回来了? 刘景中意冷怀瑾的事,刘启山一直都是被瞒在鼓里的,若是让他那个老顽固的爹爹知道了,岂不是要怪极他们母子二人? 刘家人都将希望落在了刘景的身上,早前刘坤未生事之前,家中的生意都是不必他打理的,只由得他一门心思念书,将来好考取功名。 后来,刘坤摊上了那事儿,这生事自然也管不了了,刘启山便将刘景带了起来。 “景儿,你怎的回来了?酒庄里的事都忙完了吗?”乌氏有些心虚的立了起来,上前一步拉着刘景的手,示意他向父亲和姨行礼。 刘景平日在府里向来不讲规矩,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便在众人习以为常的摇了摇头,表示理解他这性子的时候,刘景突的转过身,毕恭毕敬的冲冷昌修抱拳鞠了一躬,礼仪得体道:“冷叔,怀瑾没同你一块来么?” 便是一句话,已经将他的心思透露无疑。 自打上回出了那样的事,冷怀瑾受了重伤后,他一度无脸面见她,心里消沉了好些时日,原本打算过了这一段时日,待冷家的人差不多忘记此事再亲自登门道歉的,却不想,冷家居然还能上刘家来。 这让刘景的心里存了一丝侥幸。 或许冷家半没有记恨上刘家,他和冷怀瑾之间,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这样的想法,让刘景的心里瞬间转好,嘴角挂着平日里不曾有过的欣然微笑,看得刘启山夫妇直犯疑惑,连带着周夫人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妥。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周润芝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张小脸已经吓得苍白,惊叫道:“娘,不好了,不好了,怀勤落水了!” 一行人都‘腾’的一声立了起来,震惊的看着周润芝,却也顾不上发生了什么事,便七手八脚的冲了出去,刘启山一边走,一边吩咐侍候的下人赶紧下山去打捞。 虽说冷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人家的姑娘屡次在刘府上遭难,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百姓都要暗骂刘家欺负人了,再说了,肖家如今可不是好惹的,惹急了肖睿,只怕御状都能告上。 因此,乌氏的脸也白了一大片,却是没有慌了手脚,而是冷静的问身边的周润芝:“润芝,你先别急,说说这是如何回事?” 周润芝的长长的睫毛已经眨出了几滴水雾来,她吓得一脸苍白,颤颤道:“我不过和她说了,想请她来我家做伴读,冷怀瑾听了很高兴,便应允了我要去划船的提议,怎知,她刚下了水,那船竟翻了过去……” 乌氏听了这话,已经在心中暗暗分析了一番,虽然周润芝极力的撇清自己的责任,但她还是耳尖的听到了那句“应允了我要去划船的提议”,这事是周润芝指使的,若是冷怀瑾有个三长两短,周家可要负全责。 刘家自然也撇不清关系。 便在众人急急忙忙想法子救人之际,只闻水面‘扑通’一声响动,水花四溅下,几名仆人吓得惊叫了起来,随后有人惊呼道:“二少爷,二少爷落水了……” 乌氏的心脏猛的一揪,手指几乎要插进掌心,脚步急促上前,便见刘景已然拖着目光紧闭的冷怀瑾浮出了水面,慢慢向岸边游去。 冷昌修急忙上前接应,将女儿被湖水打湿的小身子包在下人送上来的干爽衣裳里,手指不停的搓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眼眶红得可怕,嘴里不断念道:“怀瑾,快醒醒,不要吓爹爹,咱们以后再也不来这种祸根之地了,再也不来了……” 他将刘家比作祸根之地。 这词确实让刘启山大吃了一惊,却又想到上一回冷怀瑾受伤的事,一时之间竟也无从争辨。 冷怀瑾在父亲的搓揉按压下,嘴里呼了一声,吐出一口浑水,身子骨虚弱的颤抖了两下,而后轻咳了两声,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长长的睫毛冲着父亲眨了眨,俏皮的表情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快请大夫!”乌氏呼了起来,一众伺候的下人惊慌失措的乱了阵脚,场面乱成一团。 若说上一回是意外,那么……这一回冷怀瑾的落水,却是与刘家的疏忽有着抹不掉的关系。 这下水划船的事,通常都是由下人去做的,怎的会让一个客人去做? “不必了!”冷昌修见女儿冲自己眨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便知道女儿已无大碍,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扬手故作愤怒的喝道。 乌氏惊了一跳,却也知道这一回是惹恼了冷昌修了,便也不再作声,将目光投向了刘启山。 今儿个这事,是刘家将周家请过来的,明面上是给周润芝找伴读,但实际上,她是想收住冷怀瑾,眼看着冷记酒楼的酒水品种层出不穷,乌氏便也知道,她手中还捏着不少价值连城的方子。 既然冷家不愿屈就女儿给刘家做妾,但总归要给周家几分薄面吧? 周乌氏的脸上更加的不好看,偷偷将周润芝唤到一边,严励的教导起来,这人还没请到,已经险些丧命了,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因此,周乌氏心里也打消了请冷怀瑾做伴读的想法。 刘景气得将下人狠狠的数落了一顿,每人给罚了二十板子。 “冷叔……”他自知与冷家的关系,再一次僵化了,因此,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定定的看着那张已近苍白的脸,好些日子不见了,她又长高了一些,似乎眉宇间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察觉出来,这便是刘景心中的秘密。 良久,见冷昌修未搭理他,他只好退至一边,模样沮丧,便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而这时的刘启山,也注意到了儿子的变化,他神古怪的看着乌氏一眼后,便上前劝周乌氏,总算将人给劝住了,周润芝却是哭得梨花带泪,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的一桩事,竟又被搅得一团糟了,于刘启山来说,无非是脸上无光,心中忧闷至极。 便在这时,冷怀瑾挣扎着自冷昌修的怀里钻出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冲周乌氏行了一礼,道:“周夫人,这不是周小姐的错,该怪怀瑾手脚不灵便,既是要做陪读,怀瑾便该为小姐承担一切,还请夫人责罚!” 她言语虚弱,说完这一番话,已是气喘不断,眼看着就要行不定,站不稳了,周乌氏忙上前一把将人扶住,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故嗔怪道:“你这孩子,倒是与润芝的性子相差无几,罢了罢了,我怕了你们了!” 那周润芝原本以为回到家中定要被家法责罚,乍一听见有人要替自己承担一切,不禁止住了哭意,拿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冷怀瑾。 她身边长期围绕的人除却下人,便是兄长们,极少有玩得来的女孩做陪伴,因此,这一刻,周润芝再看冷怀瑾,已是倍感亲切,就好似自己的妹妹一般。 却又因着她的成熟和稳重,而生出几分敬佩来,由着这种感觉,她破涕为笑,顾不得方才被母亲训斥了一番,跑上前便紧紧的抱住冷怀瑾,高兴道:“怀瑾,你真好!” 周乌氏见两孩子极为投缘,却也欣慰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刘启山夫妇却是不知如何设想,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冷昌修也想不到冷怀瑾居然会答应,这样的情景之下,无非是连拒绝的机会,也没给他。 倒是刘景,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 搓着手,杵在那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 秋葵树下,女子妩媚的身姿恬静而舒适的靠在贵妃椅上,单手撑着太阳穴,细眉轻挑,眼皮微微向下瞌起,好似睡着了,又好似在想心事,身上淡蓝色的白莲滚边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向上扬起,又慢慢落下。 姜婆子小心的伺候着扇风,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这才将事情汇报了一遍。 “哦?竟有这等事?”听完姜婆子的话,年秀芝的双眼渐渐撑开,深遂的双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冷怀瑾竟也会失足落水? 在她的印象中,那丫头绝不是粗手粗脚的乡野丫头,不仅脑子灵光,手段也颇为狠辣,这次为周润芝请伴读,她倒也没指望冷家能答应,不过是给刘家敲个警钟罢了,竟不想,她到最后却是答应了。 “是啊,怎的就没淹死那丫头,可惜了!”姜婆子叹了一口气,嘴里凶光一露,牙齿紧紧一咬。 想起之前她被冷家的人捉住,而险些丧了命的事,她这心里便恨透了那家人,尤其是冷怀瑾。 若不是年秀芝心心念念想着冷昌修,她是如何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着什么急呢,冷家如今已不同往日了!”年秀芝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懊恼,是啊,若是一开始她便成功了,那么,此时,她应该是冷家果园的夫人了,待冷昌修中了举,她这身份也会再往上一抬。 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做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死了丈夫,对于天熹的女子来说,无非是一种酷刑,大户人家即使是纳妾,也绝不会选上这样的女子。 因此,她这一生,要么不嫁,在周家做个闲散却也见不得光的小姐,要么,就寻一户贫苦人家做小。 她却又不甘愿与人做小,思来想去,冷昌修毕竟曾经与她有过一段情,若是他的原配不在了,指不定便会念及那时候的救命之恩,抬她做个正房。 她的前程便也有了指望了。 更何况,今年冷昌修高中,已有了秀才的头衔,因此,也不算是下嫁了。 但到底,她的计划还是落了个空。 姜婆子也叹了一口气,轻道:“是啊,小姐若是能顶替那肖家的,指不定将来便要做朝廷命妇了,据闻那冷秀才还是有才情的,上回考县试,还拿了个第二的好成绩,这事连朝廷那边都惊动了,据闻,他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若是中了举人,京中定会指派他过去!” 不管是做个候补官员,还是进国子监浅心修学,那前程都是不可限量的。 因此,姜婆子说起这话来,也是一脸的可惜。 “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如今做正房是不可能了,便看能不能……”年秀芝敛下双眼,声音柔弱中又带着一丝贪婪道。 与其在此困顿一世,还不如做个妾氏,毕竟在年秀芝的心时,还是能将冷昌修拿捏起来的,因此,她这心思又开始疯长了起来。 姜婆子抿唇一笑,接口道:“即使做个妾,将来冷爷得了势了,却也是贵气的!” …… 在家中等了一天的肖梅姑,见到果园外有马车的动静,便急忙迎了出去,见两父女平安归来,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禁上前嗔怪道:“怎的去了那么久,让我担心死了!” 说罢,便牵了冷怀瑾的手,往果园里走去。 冷昌修便把在刘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肖梅姑,两人思量了再三,却也觉得这对于冷怀瑾来说确实是好事。 如今冷家不缺钱了,便指望着她能更上一层楼,至少将来能寻一户好人家嫁了。 这日夜里,两夫妇一直谈话到天亮,心里也愁怅了好久,却终是想通了,冷逸琛已经随了肖睿去了边疆,冷怀瑾如今也要离家了,家里似乎一下之间要变得冷清了起来。 “赵楠,我是去周家做下人的,万没有再带个下人去的道理!”冷怀瑾收拾了几件朴素却不显得寒酸的衣裳,抬头脸上嵌着明媚的笑意,两眼弯弯的冲正急得满头大汗的赵楠说道。 冷怀瑾要去周府给周家小姐做陪读的事,被传开后,果园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大多人在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舍。 毕竟,这果园能顺顺利利的开起来,又慢慢的盈利挣钱,有一半多的功劳都在冷怀瑾的身上。 她果怪刁钻,总能变着法子将生意做起来。 如今冷家的酒水,不仅供自家的酒楼买卖,还有一部分是送去了商州第一楼邀月楼,能入邀月楼的人非贵即贵,这一点谁的心里都清楚。 因此,在冷家果园工作的劳作力,都引以为荣。 眼下,果园的支撑点——冷怀瑾要离家了,这对于原本信心满满的劳工,也都是一种对将来前程的怀疑,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冷怀瑾的信赖。 心里虽这么想,但大家都明白,平定县的周家,那是一门书香大户,若是去了那里做陪读,对于冷怀瑾来说,是有利无弊的。 因此,亦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赵楠也只是觉得冷怀瑾的身份已是今非兮比了,在她的眼中,去做什么陪读,都是恍子,根本就是去周家侍候主子,做下人的,因此,她哪里舍得冷怀瑾去受苦,便自告奋勇的要赶了过去。 “小姐,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我怕他们欺负你!”赵楠性子爽直,有什么话是万万憋不住的。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肖梅姑握着赵楠的手,笑道:“傻丫头,周家是书门世家,凡事都有个规矩,再加上有周家小姐在,没有人能欺负怀瑾的!” 屋子里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周家的马车已经在等了。 果园中的事,冷怀瑾在昨儿个夜里已经安排妥当,却是也没有多少牵挂,毕竟,她心里盘算着,不久便会回来,也就没有生离死别似的和父母依依不舍的拉扯。 神色平静的上了马车,与众人挥手,帘子放下,马车便驶出了冷家果园。 这一路上,她闭目养神,心里却在思量着,如何将周家那匹害群之马给揪出来,单凭她一人之力,再加上萧一,这事确也是有些难度的。 “冷姑娘,到了!”马车外小厮一声低呼,冷怀瑾已是撩起帘子自行下了马车。 观眼前的宏伟庭院,一眼望去,竟是连个边际也没有,好似整条大街便只有周家一家,心里不禁感叹,这便是平定的周家了…… 周家的规矩比起刘家要更严厉一些,由下人通传后,一名管事将她领到了前头的阁楼候着。 不久,周夫人便在众仆妇的簇拥下雍容走来。 周润芝便跟在她的身后,神色已不似早前在刘府见到的那般活泼随意了,许是家里的规矩多的缘固,她倒是收敛了一些,只不过在周夫人未看见的地方,她却冲着冷怀瑾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明亮的双眼扑闪了几下,只在冷怀瑾愣神之际,又恢复了严肃。 周夫人坐定之后,下人便上了茶,她亲和的拉了冷怀瑾的手,将她与周润芝一左一右的安坐在自己的两侧。 “怀瑾,我打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你是个有灵气的姑娘,来到咱们府上,你也不必拘谨,但凡有需要便需跟润芝说一声,若是她办不成,便让下人来跟我通报!” 周夫人说话不似乌氏那般绕着弯子,一开口,便已经简洁明了的交待了一些事情。 冷怀瑾赶紧站了起来,微微弯膝,笑道:“谢夫人,怀瑾在府上定会守好规矩,以后还得麻烦夫人和小姐照料了!” 她脸色悦愉,但这话中却是涵意至深,一方面,她绕着弯子将周夫人的担忧给解了,‘在府上会守好规矩’,体现了她的细心和大气,另一方面,她又伏低做小,指明,她在周府是个下人的身份,需要周夫人和周小姐照料。 这一番答话,着实让周夫人吃了一惊。 早前,她只是听了姐姐乌氏的一番话,觉得冷家这姑娘确实有几分睿智,父亲又是个秀才,因此才会动了请她做陪读的想法。 却不想,这孩子远比她想象中要聪明的多,不管是礼仪还是答辨,都绝不比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要差,再观周润芝,与她相提论下,就有些相形见拙了。 原本对冷怀瑾还存在的一丝质疑,似乎这一会已经完全的解除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现次拉了她的手道:“倒是个懂事的姑娘,有你监督着润芝我也就放心了!” 周家的规矩果真是多,来到这里不过三日,冷怀瑾已经是应接不暇了,周润芝比起她来,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一天的时间安排的紧紧的,早晨是读书识字的时候,到了下午,便有嬷嬷来教导她们刺绣的功夫,原本以为晚上可以歇一歇了,却不想,晚上还得去向各房各院的主子请安。 周润芝因是嫡出长女,因此,见礼的地方还少了一些,只需到东院向周老太太行礼,到湘霞院给周家二夫人行礼,其余的都可以免了。 但仅是这两道礼数,也已让人应接不暇了。 周家人听说周润芝有了个陪读的丫头,都纷纷侧目打量着冷怀瑾,那一道道目光,就好似婆婆看新媳妇一般,透露着浓浓的挑剔之色,想来,周家对周润芝的栽培是极为重视了,说来也是,以周家的声望,周润芝将来必定要嫁人上之人,指不定过几年便要入宫去选秀女了,因此,这礼仪方面,是万不能有缺失的。 “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周老夫人薛氏已年过六旬,但模样保养的却极为红润,一身暗蓝色的景族花团袍子配上脖子上的一大串紫珠,头上戴着昭君帽,帽前嵌着颗亮闪闪的蓝宝石,气度极为雍荣华贵,言语间是一派的长者之风。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看在人的身上就好似能将人扒皮抽骨一般,凌利得厉害。 冷怀瑾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跟着周润芝的身后,耳边传来周乌氏的低语:“老夫人,这丫头是书香世家的丫头,名唤冷怀瑾,媳妇看过她写的字,确实是有一番功底的,虽比不上咱们润芝,但做个陪读是绰绰有余的!” 周乌氏这几日也是紧紧的盯着冷怀瑾,却也因为这样,她反倒对冷怀瑾越加的喜欢起来。 进退得当,虚心向上,也难得一个七岁的女娃子能有这样的心性。 周润芝早前也是请过陪读的,但那些个小姑娘,不是玩性太重,便是太过胆小,没过几个月,便都被周润芝给打发走了。 这一回,看到女儿每日神彩奕奕的面色,周乌氏倒是欣慰了不少。 “那就好,便好好伺候着,咱们周家是不会亏待人的!”老夫人薛氏点了点头,也分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总归是没有持反对态度的,眼角的余光扫了冷怀瑾一眼,这话看着是对着周乌氏说的,但实际上众人心理都清楚,她这是在警告冷怀瑾。 周乌氏笑着道了声:“是!”,便扯开了话题。 冷怀瑾立在周润芝的身后,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在练字的时候故意将字写丑了,毕竟如今还不是太过锋芒的时候。 正在这时,屋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薛氏身边的嬷嬷喜滋滋的来报:“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这会正过来给您请安呢!” 说罢,一屋子的人都喜上眉梢,连带着薛氏都站了起来。 要说起这位周家大少爷,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父亲周青江,年纪轻轻已经任了布政司库大使,家里一众人都以他为荣,巴望着他蒸蒸日上,早日为光耀周家的门楣。 周润芝用手肘蹭了蹭冷怀瑾的肩膀,压低声音笑道:“我这位哥哥可本事了,今年不过十四,已经是正八品了,将来升迁起来,可是不得了的,听闻你大舅家,都是看着不错的,颇有几分说亲的意思!”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旧让冷怀瑾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肖家便只有三容一个女儿,难不成自打冷逸真的事不成之后,肖睿觉得没有脸面对自己一家,故而想将她外嫁么? 若真是这样,这事,她还得早日回去禀了父母,看看他们的意见如何。 说话间,周家大少爷周世英爽朗的笑声已经从外头传了进来,人未到,礼先道:“世英给祖母请安,给母亲大人请安!” 待这两样都做齐了,又转过脸来,笑嘻嘻的望着周润芝,不正经道:“给妹妹问安……”正想收回目光,却见今儿个周润芝的身后竟站了位气质上佳的小姑娘,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哪一家的小姐来寻他妹妹玩,因此,也顺便一块给问了:“给这位漂亮的小姐问安!” 冷怀瑾没敢抬头,只是悄悄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见周世英着一身浅褐色的官服,想必是临时起意回家的,因此脸上还残存着几分风尘朴朴之色,他生得眉目端正,五官硬朗,倒不是十分出色的相貌,周世英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还属那一身无拘无束的气息。 也正因为如此,给他原本不出色的容貌添了几分生气,再看过去,便觉得此人也有了几分风流之色了。 薛氏和周乌氏都掩着嘴笑了起来,连带着周润芝也立即抛开了规矩,没大没小的凑上前去:“大哥,你回来怎的也不通报一声,妹妹好出府相迎啊,省得你说我待慢了你这个周家大少爷!” 却是在周润芝说话间,薛氏原本喜滋滋的脸上却慢慢的褪了色去。 周乌氏也恍然大悟方才周世英的话里不妥,便起身,朝着周世英走去,笑道:“世英,这位小姑娘是你妹妹的陪读,名唤怀瑾,你往后可别认错了!” 这么一解释后,薛氏的脸上总算缓和了一些,在她的心里,总归是不喜别人将自己家的人和下人一块搅和在一块的。 周世英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拿眼再度瞧了冷怀瑾两眼,在周乌氏和薛氏未瞧得见的地方和妹妹一块做了个鬼脸。 却没想到这周家的人都是一个性子,不仅周润芝活泼俏皮,这都做了官的大少爷亦是如此。 周家人因着周世英的回来,便聚在一起用晚膳,其他几房的人都要来,因此,冷怀瑾这个陪读便也不合适在场,早早便退下,干脆回去好好休息去。 天色渐晚,月色渐浓之际,一抹黑色的身影闪电般的出现在冷怀瑾的房里。 “主子,周府上上下下都找遍了,未寻到您要找的人!”萧一已经在周府摸索了数日,依着冷怀瑾给他的提点去找人,却是未有半丝的痕迹。 难不成是她搞错了? 年秀芝根本就不在周府,抑或者,她是假借了周府的名声来欺骗他们? 却又不然。 想起上一世,母亲早亡,年秀芝根本未有任何身份,便入了冷家,父亲对外也只称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一名,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缘因? 难不成在年秀芝的身上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可找清楚了!”她面色一沉,眼眸凌利的好似两把刀子,刮在人的身上立即见骨去肉,就连萧一也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应了句:“是!” 若真是这样,那她不是白白进了周府了么? 心里正烦躁的紧,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萧一眼神一动,身子立马隐进了黑暗之中,紧接着,外头便传来周润芝身边的丫环莲香的声音:“怀瑾,到外头踢键子来,今儿个院子里清静!” 是啊,周家大少爷回来了,除却润芝身边的帖身丫头随着去伺候,这院子也难得的没有主子管着,管事的嬷嬷似乎也有意放大家半日假,因此,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冷怀瑾一打开门,手腕已经被几个丫头拉着往外拽了。 踢键子,她倒是不陌生,前世在陈王府闷得慌,她也与丫头们偶尔踢一踢,因此,身手也练得不错了。 正想着,莲香已经将那键子踢到了她的面前,冷怀瑾迅速的抬脚往上一踢,键子被抛至高空又直坠而下,原本以为她又是抬脚一接,却不想,心里来了玩劲,身形一转,脚尖轻点,竟是从背后听着风声接起了键子,再往上一抛,身子一跃而起,如同跳舞蹈一般,又是轻轻一点。 看着她好似在独舞轻动,让众人不禁散开了脚步,纷纷退到一旁观看起来。 一时之间,鼓掌和叫好声不断。 便在众人玩得正起劲之际,一道男声生生却是突兀的打断了这一刻的欢悦:“谁让你们在此玩乐的?小姐不在,你们便是这么做事的么?管事的嬷嬷都上哪里去了?” 冷怀瑾已经收了键子,回过头去看那说话之人,只见一名锦衣玉服的少年正背手而立,面上阴戾凶恶,瞪着一对炯亮的双眼看着这一边,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众人,其中有一人,竟生出几分眼熟来。 冷怀瑾再无心打量那男子,目光专注的瞧着那一个正想躲避的身影,虽然她极力隐藏自己,但冷怀瑾已然看清了,不正是年秀芝身边的贴身婆子—姜婆子么? 看来,年秀芝即使不在府上,确是周府妾生女的身份是不会假的。 正在她愣神之际,一众丫环已经惶恐的跪了下去。 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口,提醒道:“这是二少爷,平日里可凶着呢,你还不快快认错,如若不然,呆会可要吃苦头的!” 078 周家二少,以退为进 周府的二少爷周世华?冷怀瑾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眸光这才回转过来,慢慢的往周世华的身上移去。 怎的周府的二少爷竟与周府的小姐和大少爷相差如此之大? “那个丫头,你是怎么回事?见到二少爷也不行礼的么?”周世华身边的随从已经大声的呼喝了起来,那趾高气昂的口吻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 冷怀瑾的背脊挺得笔直,却是丝毫没有跪下去的意思。 且不说她是被周夫人‘请’进来给周润芝做伴读的,就单凭她不是二少爷那一房的下人,这礼便不该行。 更何况了,周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多是有规矩的,若不是下人犯了错,平日里都是弯腰向主子行礼,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便好了。 怎的到了这二少爷这里竟要跪下了? “见过二少爷”她不紧不慢的微微屈膝,向周世华见了个普通的礼数,之后便自行站好,低头敛目,将周夫人教导她的东西做的滴水不漏。 只不过,她这礼刚刚行好,周世华身边的随从又是一声大喝:“好大胆的丫头,居然敢无视二少爷,来人,给我把此人抓下去,家法伺候!” 说罢,从那随从的后头走出两名凶神恶煞的婆子来,想必是跟着二少爷身边的缘固,个个面露不善,手脚麻利的上前来便要将冷怀瑾抓下去。 “慢着,周二少爷,您听好了,我并不是你院子里的下人,即使我有错,自有小姐责罚,若是小姐包庇我,自有夫人责罚,你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到底是针对小姐还是针对夫人的呢?” 冷怀瑾眼神凌利的在那两名婆子的身上剐了一遍,冷励的眼风像是长了脚似的,将那两名婆子的脚步生生的钉住了,再观冷怀瑾,却是气质高傲、举止得当、不卑不亢,从头到底的打量一番,才发觉,她根本不似一名下人的模样。 倒像是哪一门大户人家的小姐。 “好凌利的一张嘴,听你这么说,若是惩治了你,本少爷倒是得罪了妹妹和母亲了?”周世华冷哼了一声,一对泛着阴戾的双眼渐渐移向了冷怀瑾的身上,他原本就生得虎背雄腰,炯亮的双眼更是凶气乍现,好不可怕。 丫头婆子们个个浑身发抖,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在上一世,她对周世华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只知道他是个武将,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小小年纪便被人推举到了朝廷,经过武将考核后,先是做了名安抚使司俭事,他只比周世英小一年,但在官品上却是高上他一级的。 按理说周家人应当对这个儿子极为宠爱才是,却是也不知道因何故,周世华在十年后竟是血流了整个周家。 那时候,正是周家鼎盛之际,上百条的人命下,最后朝庭的判决更是匪夷所思,竟是判了周家谋反,而周世华的灭门之举倒成了平乱,反倒记上了一功,最后未到三十已经封候拜相,曾经一度权倾朝野。 思绪一转,又回到了方才周世英回家时的情景,周润芝对那位大哥也是赞不绝口。 按理说,这位二哥不理应该比那位大哥更优秀一些么? 正想着,院子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只闻周润芝平日里悦耳的嗓音,此时竟尖锐起来:“二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你在外头耀武扬威也就算了,怎的到我院子里来撒野了?” 她这话十分的尖锐,分毫没有留半分的情面给周世华,就像在驱赶一只可恶的恶狗一般。 随着周润芝的话音刚落,周世华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手一扬,便要上前赏周润芝两巴掌,连带着冷怀瑾也吃了一惊,她是万万没料到这周世华的脾气竟是这样,原本只是借这个二少爷的手,瞧一瞧周润芝如今对她的信任程度。 眼下,她有些后悔起来了,正要打手势将萧一召出来,却不想,周世华扬起的手竟被紧紧的钳制住了,他一回头,狠的一拳便砸在那人的脸上,顿时鲜血四溢。 “大哥……”周润芝惊呼一声,便冲了过去,急得眼眶都红了,再看向周世华的眼神中便带着浓浓的恨意。 冷怀瑾立即招了丫环去请大夫过来,却被周世英拦住了:“无碍,不过是流了些鼻血罢了,用不着惊动府中的人,这事也不能全怪二弟,总归大家都是有错的!” 说罢,又扬了手,吩咐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千万不能将这事告到夫人那里去。 字里行间,满是对这位二少爷的包庇之色。 冷怀瑾更是诧异得紧,只觉得这周大少爷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性子太过纯良,也难怪会被他二弟当牛马似的打骂也不敢还手。 倒是周润芝,气得跺了脚,指着周世华道:“我偏要去告诉祖母,你知道她最看中大哥了,便看看她如何罚你!” 说罢,扭头便要跑出去,冷怀瑾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切不可因一时之气,伤了两位少爷的和气,您若是真告了他,只怕他怪的不是你,而是大少爷了!” 这么一说,周润芝倒慢慢冷静下来了,却是仍旧捏着小拳头,愤恨的瞪着周世华。 此时的冷怀瑾已经看出了些许眉目,想来,那周世华针对的并不是周润芝,而是周世英。 按更说,两兄弟又哪里来的隔夜仇呢? “无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周世英趁机挥了挥手,由婆子扶着进了周润芝的院子,一通擦、敷、止血之后,那鼻子却是看不出什么大碍了。 临行前,周世华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似乎是与她结下仇了。 …… 邀月楼的后花园中,男子的剑风将一地的残枝落叶飞洒旋转,在他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身形一转,脚尖点地,跃足而上,那保护圈立即化成了一柄尖锐的利剑,颇有几分冲上云宵之势。 又在他旋身落下之际,剑尖一转,直坠地面,‘轰’的一声惊天响动,直将周遭的一座假山炸得粉身碎骨。 “主子!”赵城正躲起欣赏赫惊鸿的剑法,却冷不防的被炸了一身的石子,好在他身形灵活,猫身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这被粉身碎骨的劫数,额头黑线连连,方才若不是他身手快,眼下的下场估摸着就好似这座假山一般了。 上前一步,抱拳唤道。 “可有消息?”赫惊鸿收回手中的剑,用软布小心的擦试着,剑身光亮如镜,倒映出赫惊鸿惊世骇俗的容貌,汗湿的发际微微贴在两颊,眉眼间也有水珠滴落,乍一看上去,却是越加的妖娆起来。 “冷小姐进了周府,属下估摸着她是想对付一个人!”赵城如实相告。 却又想到近来找萧一打探消息,那小子总是吞吞吐吐,压根没有之前那般好说话。 看来,是真正认了冷怀瑾做主子了。 赵城的心里一阵酸味涌上来,自己培育多年的暗卫,被这么轻易的被那丫头收买了。 早前,他还能随心所欲的调动他,眼下,再找他办事,那根本就是在铁公鸡的身上拔毛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心里是怎么想都不是滋味起来。 “哦?估摸?那便是没有把握了!”赫惊鸿一语便道破了越城的隐藏,将他的伤口赤祼祼的剥开,再撒上几滴盐水,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好似在笑话他,连萧一都掌控不了了。 却是,越城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无从争辨,只得赤红着脸,梗着脖子杵在那儿,好半天才呐呐道:“听闻冷小姐近来与刘家长子刘坤经常见面,想必是与周家有关!” 赵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带着几分酸爽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赫惊鸿脸上的变化,果不出他所料,那握着布帕的手轻轻顿了一下,原本愉悦的脸上慢慢的涌上几朵乌云,但很快,便转为了一种诡异的笑意,望着越城,语气轻柔:“你说,爷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么?” 他唇瓣勾起,双眼却显露出不自然的危险之色,看向赵城,令到对方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是与赫惊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居然恼怒成这样,再一思量,已经有种脚底抹油,想要逃之夭夭的感觉。 “爷心胸宽广,能纳百川,集万像于心中,脚踏山河,实乃人中之人……”话还未说完,便见赫惊鸿的眸子眯得更深了,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再之后,干脆一转话锋,双眼精光一现,正经道:“爷,听闻周家有一房妾生女,并不住在周家,早前上冷家闹的便是那妾生女,名唤周秀芝!” 这才是他今儿个来的重点,险些就给抛之脑后了。 赵城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仔细的瞧着赫惊鸿的反应。 “哦?怀瑾对付的便是她了!”早前在冷家发生的那些事,他可都记忆犹新,那丫头招招狠辣,直将藏在暗地的周秀芝打得落荒而逃,原本可以将人直接揪出来,最后却是冷昌修给放的人。 看来,这个人于冷家来说,是个后患,冷怀瑾这次入周家是想要将她斩草除根,却又不能脏了爹娘的手啊。 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想到这里,赫惊鸿微微勾唇,带起一丝邪魅的微笑,轻道:“多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怀瑾,若是周家的人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要周家从此灭亡!” 赵城赶紧抱拳,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正在这时,头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鸽子落了下来,停在赫惊鸿的肩膀上,他伸手从鸽子脚上取出一卷小小的字条来,打开一看,上头写着:“皮书在三皇子手里!” 他微微有些吃惊,却是用内力将小纸条震了个粉碎,眉心微微蹙起,负手而立,天地似乎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疏离之气。 看来,赫连城竟比他快了一步。 就在前几日,他安插在赫连城身边的线人来报,他还未有半丝眉目,怎的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皮书块呢? 如今,他手中有一半,赫连城的手中有一半,事关最后那块切入点,又落入了赫连城的手里,只怕就在这几日,赫连城准备得当之后,便会行动了。 想到这里,赫惊鸿手掌一挥,孙漓漠已经从暗处闪了出来,正要上前调侃几句,却发现赫惊鸿今儿个阴森得厉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好似天地万物便在他的瞬息之间,就能化为乌有。 如此可怕的气息,着实让孙漓漠吓了一跳,他赶紧退后三尺,呐呐问:“爷,可有吩咐?” 赫惊鸿回过头来,望着孙漓漠,眼神冰冷无波,他此时的心里却极为不甘,安插了无数人手,去抢那至关紧要的东西,最后还是输给了赫连城。 “你可知道那东西在赫连城的手里?”薄唇微动,怒气腾起飞涨。 孙漓漠亦是震惊不已,那与他一块抢皮书的人,明明是个行外人,怎的会与赫连城扯上关系? 正要解释什么,却见赫惊鸿已经抬手制止了他:“派人盯住赫连城,趁着他们还未找到方位之前,将那东西夺回来!” “是!”孙漓漠立即领命退下。 …… 夏季过后,中秋便要来临了,而冷怀瑾酿的第一批葡萄酒和桃子酒,也在这个时候出窖了,这一日,冷昌修夫妇来周府看望女儿,顺便捎上了两大坛子新出窖的果酒过来。 但他们却又清楚,这些果酒可是冷怀瑾当作宝贝的东西,因此,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送给周家,只得先请了冷怀瑾作决策,其余的再作打算。 下人将冷昌修夫妇领到了小偏厅,没过多久,冷怀瑾便欣喜的过来了,见父母两人各提着一坛子酒水,便知道,他们这是先来见她,再决定要不要给周家送礼。 嘴角噙了浅浅的笑意,上前先是握住肖梅姑的手,撒娇道:“原本打算这几日回去过中秋的,可眼看着小姐的生辰要到了,周府迷信,说是九岁的生辰一定要过,意喻着长长久久,因此,周夫人便许诺我过了小姐的生辰给我放半个月的小假!” 冷昌修听了这话,心里也颇为欣慰,怀瑾来周府虽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是在言谈举止和气质上似乎比以前更端庄得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久未见女儿,这越看,便越是心里欢喜的很。 “在周府一切可过得习惯,若是受了委屈,你千万要跟娘说,这大户人家,咱们若是呆不下去,就不呆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愁吃穿,犯不着给别人做陪读,你说是不?” 肖梅姑的想法却与冷昌修不同,她只觉得女儿在周府会被人欺负了去。 又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虽说此时的冷怀瑾比之前还要红润了一些,但在肖梅姑的眼中,她便是受了苦了,因此,眼中反倒含了些泪花。 “娘请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周夫人也待我极好!”冷怀瑾扑进肖梅姑的怀里撒着娇。 许是在周府过得小心翼翼的原固,此时的她满身的放松,心里甜滋滋的,暗暗下定决定,周秀芝的事,要快些解决才是,她也好早一日回家与父母团聚。 只有解决了周秀芝,她才能安下心来,如若不然,她这心里总担心会生出事端。 肖梅姑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这个女儿的性格倔强,因此也不再劝说,将酒水递到冷怀瑾的手里,便起身道别。 中秋刚过,周润芝的生辰便到了。 周府提前了足足半个月便开始布置起来,周润芝屋子里的一俱摆设,都焕然一新,还添了不少名贵的东西,在周润芝院子里当差的下人,也都得了不少好处。 这一日,周润芝穿了时下最流行的粉莲花滚银边百折长裙,一头秀发在下人的巧手下编了个俏皮的发髻,加上她身段高挑,面颊粉嫩,双眼灵动,这么一打扮起来,就好似从风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 浑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气息。 这一日,周府来了不少人,上至京城权贵、下至亲戚朋友,热闹得就好似过年一般。 她拉着冷怀瑾在孩子堆里跑来跑去,不断的向人介绍,这位是她新交的朋友,她并没有指明冷怀瑾伴读的身份,因此,不少人看冷怀瑾的着装打扮以及自身的修养气质,还一度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亦都纷纷侧目。 两名长得娇美的女孩的身影连在一起,便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在整个生辰宴会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景哥哥,快来看看我今天美不美!”周润芝笑着向刘景招手,打趣般的扮了个花儿的手势。 刘景正四下寻找什么人,听到这么一声甜美的呼唤立即将目光移了过去,只是稍稍在周润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了立在她身后的冷怀瑾。 今日的怀瑾,打扮得得体却不夺目,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优点遮下,使得立在周润芝身后的她并不显眼,但若是有心人多看她两眼,便会发觉,这个女孩丝毫不输给周家的大小姐,举止大方,气度优雅,一派大家闺秀之风。 刘景的脸上已经咧开了愉悦的笑意,快步便朝着两人走去:“美,自然是美!”嘴里答着周润芝的话,眼角却是时不时挑向冷怀瑾的方向。 好在周润芝没注意他的表情,高兴的道了声:“算你识相”,便将人请进屋子里去了。 乌氏已经被周夫人请到了女眷那一头,刘坤今儿个却是没来的。 便在这时,有人通报说是肖家来人了,想到大舅已经到了北疆,哥哥前几日还来了书信,父母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下了,她便知道,这来人定是刘氏,便和周润芝打了声招呼就迎了出去。 周府的管事正领着刘氏和两位表哥、以及肖三容往这边走来,她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跟在他们身后竟还有一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眉心微微一拧,前几日父亲来送酒水之时,她便打过招呼了,自己过几日便会回去,怎的父亲今儿个会来呢? 周家不比刘家,请的都是高门大户,父亲虽然中了个秀才,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再说了,周夫人若是要请父亲,定会与她商量过,怎的会不打招呼便将人请来了? 脑海中正疑惑重重,却见舅母与表哥表姐已经到了跟前,她一一笑着打过招呼后,便轻声问父亲是何人去下的请誎,冷昌修一脸的惊讶,呼道:“不是你让人去传的话么?并没有请誎啊!” 这么一说,冷怀瑾的心已经‘咯噔’一声往下沉去,看来,今日又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是我健忘了,父亲请入座吧!”冷怀瑾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冷昌修,伸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随意便好。 “小姐,大少爷唤您到牡丹亭里去下棋呢!”刚回到周润芝的身边,丫头便笑嘻嘻的上前来报。 周润芝道了声:“我这就来!”便撇下正与她寒喧的祖母和二太太,立即跟着那丫头往花园前的牡丹亭中去了。 冷怀瑾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周润芝与那周世英的关系真心不错,再说起那周世英,每每在府中见到他时,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对待下人仁慈、对待长辈尊敬、对待父母孝顺,办公严瑾,似乎从他的身上便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 相比于周世华对他的憎恨,周世英越发的像是善良的让人嫉妒的尘外人。 到了那牡丹亭中,周世英已经有了下棋的对手,此人背对着两人,却是身姿卓然,背脊笔挺,身上的锦衣玉服虽颜色朴素,但仔细一瞧,竟是难得一见的锦州上等蝉丝,识物之人,必定知道,此料只为上供,不在民间供及。 正在冷怀瑾面露惊讶之时,那与周世英对奕的男子听到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来。 此人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不是赫连城还有何人? 他幽深的眸子先是落在了周润芝的身上,而后又在冷怀瑾的身上一扫而过,这轻轻淡淡的一眼,好似漫不经心,但冷怀瑾已是如芒在背,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此次秘密来此,原本不该露面,怎会出现在周家长女的生辰宴上?以周青江的面子,定是请不出他这尊大佛的,除非……他另有图谋。 再观他与周世英似乎相交不浅,心里不免猜测,难道周世英竟是赫连城的人? “润芝,你快些来帮忙,哥哥当真败得一塌糊涂!”周世英这才抬起头来,眼眸温和的笑了起来,微微摇头,冲周润芝做了个俏皮的手势,吐了吐舌头,指着棋盘上那不忍直视的一局,却也并不争强好胜,以外人看来,他是找个帮手。 但以冷怀瑾看来,他倒更像是给赫连城和周润芝拉关系。 周润芝一听哥哥竟还能有棋逢对手的时候,也是颇为惊讶,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便跳到了周世英的身边,当真是仔仔细细的将棋局看了一通,到最后,她也不得不伸出个大姆指来,赞道:“招招精僻,手法独到,果真是山外有山!” 外人不知,但周家人都知道,周夫人可是将周润芝当全能人一般的养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但凡能用来比试的东西,她都略懂皮毛,在棋艺和琴技上尤为显著。 说完这话,周润芝本能的抬眼看向这位能将哥哥击得溃不成军的高人,这一眼,却让周润芝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只见坐在周世英对面的男子眉目如画,风度不凡,气质高雅,浑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微微勾唇,冲她猎猎一笑,就好似从天而降的俊美神诋,亦好似跨着白马而来的英俊骑士。 在她还曾年幼的心灵上投下了荡起涟漪的小小石子,水波荡漾间,好似春风撩动心门,弱柳划过粉面。 慢慢的,周润芝的脸颊染起了红晕,她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低下关立于周世英的身后。 此时的周世英仍旧在研究那盘棋的输败之处,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妹妹的变化:“输得心服口服,城公子果真是让世英佩服得五体投地!” 终究,他叹了一口气,神色却不见任何不悦,起身向赫连城抱拳行以一尊敬之礼。 赫连城淡淡点头,两人就如同君子之交一般,看不出半丝的不妥之处。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看着各有古怪的两人,终是悄无声息移步至周润芝的身后,看着周润芝面红耳赤的模样,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前一世和赫连城的纠缠,而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在赫连城的心里还住着一个无人能撼动的董婉玉…… 似乎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周润芝一番,冷怀瑾微微一笑,似是有意,却又无意般的指向那棋盘。 “这位公子善埋伏,以退为进的手法,先是给对方可乘之机,借以轻敌,再一网打尽,杀对方于措手不及,其实这盘并非死局,大少爷可需将子放在这个位置,便能解救这一块的损伤,再将子置于这个位置,便可以拖缓对方的进攻……” 说话间,她敛眉顺目,专注的望阒棋盘之上,似乎将整个心思都投了进去。 这一番话,她暗指赫连城城俯至深,是个阴险的小人,周润芝的棋艺师傅便常教导她一句‘以棋观人’的道理,她这话外人听不懂,怕是周润芝不能不懂。 赫连城和周世英同时望着她手指的方向,再细细分析一番,竟是惊讶的互望一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自拟是才高八斗之人,却不想,区区一盘棋,竟被一个小姑娘大败了一场。 赫连城望向冷怀瑾的目光中更是带了深深的探究,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起来,也不知道心中到底是赞赏冷怀瑾的才华,还是觉得被她拂了面子而恼怒了起来。 而此时的周润芝已然明白了冷怀瑾的意思,不禁含着几分感激的望着她,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先行退了下去。 便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老夫人正四处寻找周世英,他便也急匆匆的打了声招呼便退下了。 冷怀瑾向赫连城微微点了点头,也欲退下,却不想,与他错身而过之际,却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抓住了袖口,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好玩么?你得逞了,引起了爷的兴趣,就此收手吧,到爷的身边来,爷给你你想要的!” 他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的牡丹亭中,唯剩他们二人,微风吹起冷怀瑾额前过长的刘海,将她披散在肩膀的发丝吹得翻飞乱舞,在一片墨色中,她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不带半丝起伏,心在这一刻被重重的抓了一把,但又轻易的抚平、安定下来。 他以为,她做这些是刻意引起他的兴趣?赫连城,什么时候,你竟也会变得如此自负了?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眼波仍未有波动:“公子的话我不懂!”是啊,她才七岁,只要不想回答的问题,都可以‘天真’的答上一句‘我不懂’。 这便是这个年纪给她带来的好处啊。 却是,那抓着她袖口的手仍未松动,反倒拉紧了几分,压低的声音微微染了几分怒意:“你故意提醒周小姐,难道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么?”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理解,冷怀瑾倒是觉得新鲜不已了,从喉头逸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她勾唇,以诡异的手法挣脱了他的束缚,与他正面相对时,双眼泛着太过锐利的冷光,声未出,唇动:“你想多了!” 言罢,人已退身离去,这一刻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以至于赫连城立在牡丹亭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酸涩难受得厉害。 这场宴,他原本就是为了来见她,如今被她当面拒绝,已再无颜面留下,故差人打了声招呼,便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到了晚宴时分,天色渐渐渐暗沉了下来,周府四周都点起了角灯,各个厅堂更是被琉璃灯照得犹如白昼,鱼贯而入的婢女手托美味佳肴,满脸含笑的上桌恭请宾客入座。 冷怀瑾在众人交替的一瞬间,与在暗处的萧一打了声招呼,便陪同周润芝在主家位置坐了下来,这一桌子安排的都是孩子,老夫人和周夫人以及二太太坐在正座上,虽说是为周润芝庆生,但放眼望去,更像是一场贵族之间的游戏。 酒水满上,周清江举杯,说了一些感谢的场面话,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亦学着他的模样,将这第一杯饮尽,却是…… 那酒水下肚,周清江便愣了愣,神情十分古怪的望向周夫人,张口道:“这酒如何会有葡萄味?” 他只听闻在遥远的西域有一种黑葡萄用来酿酒最为香醇,却不想,中原竟也有这种东西,一时之间只觉得惊诧不已,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竟没能细品便将其一饮而尽了。 便在周清江愣神之际,台下也是炸开了锅,但凡饮下酒水的人都瞠目结舌的瞪圆了双眼。 “这可是产自西域的黑葡萄酒?周府今日可是大手笔了啊……” “是啊是啊,周大人真是太看中这个掌上明珠了!” “咱们是托了周大小姐的福了!”议论声中周清江尴尬笑道:“众人尽兴便好!”心里却为这么名贵的葡萄酒而就此浪费了感到婉惜不已。 周夫人低头闻了闻自己的酒杯,试探性的抿了一口,不禁瞪圆了双眼,道:“竟是真的葡萄酒,这味道比上一回进宫时,贤妃娘娘招待的梨子酒更为香醇……” 此话一出,周乌氏已经捂了嘴了。 上次的梨子酒可是刘家酒庄出来的供酒,怎的能和眼下被百人品尝过的酒水相提并论? “难不成上回的梨子酒不是产自刘家?”周清江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刘家一桌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凑到周乌氏的耳边问道。 毕竟是两姐妹,总该知道一些的。 “这个……我真不知!”周乌氏为难的看着周清江,脸上也现了几分愁容,若刘家真做了欺君枉上的事,以周家与刘家的交情,定会被牵扯,如今正是周清江腾云直上之际,万不能被人拖了后腿去。 便在众人为这葡萄酒的来励而争论不休之际,冷怀瑾向周润芝打了声招呼,便偷偷离了席,黑暗中萧一的半边身子看不真切,眼神却十分的机警,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主子,那人往水谢方向去了!” 冷怀瑾点了点头,看来,终于到了她要对父亲正面出手的时候了。 她便瞧瞧,年秀芝到底要使什么样的新招出来。 到时候,她定会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这种捕捉猎物,却又不一刀杀死的游戏,简直是太好玩了,她便十分喜欢这种将人耍在手掌心的感觉,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她们一家因年秀芝所受的罪,她都要在她的身上一一讨回来。 直到她,求生生不得,求死死不成! 刚回到席上,冷怀瑾便眼尖的瞧见一名家丁在和冷昌修说话,没说几句,冷昌修脸色大变,很快便匆匆离了席。 “怀瑾,今个儿真是多亏了您,如若不然,哥哥可要吃大亏了!”周润芝见她回来,赶紧夹了块鸡块在冷怀瑾的碗里。 她真心实意的感谢冷怀瑾今日的提醒,枉自己与师傅学艺多年,竟没能参透那盘棋局之中的奥妙,师傅常说‘以棋识人’,她亦常常挂在嘴边,今儿个真到了实战的时候,竟险些闹了笑话出来。 九岁的姑娘虽玩性重,但到底被父母教导过,知道一些男女之事,因此,哥哥稍加提点,她已然明了。 再说了,周润芝对周世英的信任等同于父母的信任,这事既然是哥哥开的头,她亦不疑有他,事后再想起来,只觉得丢人的紧。 冷怀瑾冲她一笑,见她目光真诚,便知道她是实则是在谢她提点的事,故打趣道:“你不怪我就成了!” 这一下,周润芝的一张脸更是像红透了的苹果,嗔怪的瞪了冷怀瑾一眼,羞怒道:“讨厌,我不理你了!” 这里正说着,那一头,萧一冲冷怀瑾打了个手势,却见不远处一名仆人打扮的女子跑了过来,神色慌张的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方才陈家小少爷在湖边玩,不见了人了,大家快去找找!” 这一喊,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谁不知道陈家便只有这么一根小独苗,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是千金万金都赔不起的,因此,周青江立马起身,吩咐周乌氏让下人分头去找,灯笼点起来,一路寻过去,将整片地段都照得明亮如白昼。 便在这时,那边毫不知情的年秀芝正独自坐在湖边神情落没沮丧,冷昌修忧心冲冲的跑了过来,姜婆子在外围守着,见到冷昌修的人,便冲年秀芝打了个手势,进而湖面‘扑通’一声,溅起了层层水花。 “落水了,冷秀才,我家小姐落水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姜婆子冲着冷昌修猛喊了几声,嘴角微微翘起,似乎笃定了他善良的性子。 年秀芝落水之前,其实早已在湖边绑下了一条粗绳,因此,跳下去之后只需抓住那绳子是绝不至于丧生的,她一边在水中装模作样的扑打着,一边断断续续的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冷昌修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呼救声,心下一紧,方才那下人来报之际,他不过是抱着过来看看的心态,怎的,她真的如此想不开…… 心里的愧疚之色也随之涌起,脚步也渐渐加快…… 079 惩治贱人,暗中帮忙 那扑腾的水花便在冷昌修前方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方才他过来之际,是真真切切看见一人从那湖边跳下去的。 心下一紧,脚下的步子也由大步变成了快跑。 数十年未见,每每想起这个人,他都觉得恍若梦境,但眼下,自己已有妻室儿女,他明知道她的心思,却又无能为力,但心里却仍旧放不下十多年前的那段往事。 她于他有恩,他也拍过胸脯向她保证,一生一世都会对她好! 却不想,一个变故,让年家举家消失,至今再见她,已是十年后了。 姜婆子看着冷昌修急切的奔了过来,嘴角的笑意越加的深了,心里忍不住在呐喊着,快点,快点,你救下小姐,便是小姐的恩人了,由此,你们十年前的情份便能再绪,而小姐也能借以报恩的借口,达成以身相许的目的。 虽说做小不是年秀芝的本意,但眼下若是再抓不住冷昌修,再过不久,他便要起程参加乡试,若是一举考中,便要入京了。 因此,年秀芝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冷家。 一旦冷家入了京,她再想制造机会接近冷昌修,那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年秀芝在水里扑腾着,脸上惊恐不已,双眼却借机四下张望。 姜婆子回转头,冲年秀芝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正准备继续方才的手舞足蹈,却不想,一回头,却再也没有瞧见冷昌修的身影。 她上前两步,欲寻人,却闻水中又溅起一声浑厚的‘扑通’声,紧接着,有一道灰褐色的身影一手抓住年秀芝的肩膀,一手拼命的往岸边游去,被水浸湿的乌发遮住了救人者的脸,使得年秀芝压根就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却又一想,这个时候大家可都在前厅里用膳,除却冷昌修还会有谁来此地? 心里如此想着,她娇喘一声,便闭上双眼虚弱的趴在了那男子的胸口,姜婆子见人已经得救,以为是冷秀才,嘴角却又抿起了得逞的笑意。 正在这时,灯光四起,呼喝叫唤声不断,一批黑鸦鸦的人头由远及近的朝着这边走来。 “陈少爷……你到底在哪里?”管事们跟着主子的后头,焦急的呼喊着,陈夫人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陈员外也是急白了一张脸,要知道,陈家便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便是断香火的事了。 “陈老爷,前头有人,咱们快过去瞧瞧,说不定是陈少爷和几个下人贪玩呢!”冷怀瑾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陈员外与陈夫人的身边,手指顺着灯光前方那几个蠕动的身影上励色一指。 众人立即将目光投了过去,果然,在那一片,有几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陈夫人心里担心儿子,也顾不上与周家人打招呼,便挣开下人的手急急的冲了过去。 姜婆子正想跑到前头去叫人,毕竟这等美事,要找个人做个见证,周秀芝虽是周家的外妾所生,但毕竟是周家人,再加上她早前死了丈夫,因此,周老爷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将其许给冷昌修,便是做个妾,有了这报恩的名头,一切便是水道渠成,名正言顺了。 也不必担心被人指着背脊骨笑话了。 “来人啊,小姐失足溺水了,多亏了冷秀才,这才得救!”想到这里,姜婆子已经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很快,那手提灯笼的下人都引着主子们往这边来了。 冷怀瑾嘴角的笑意越加的深厚了,跟着众人往姜婆子的方向靠了过去。 当灯笼骤然明亮,将这片湖边的土地照得恍如白昼之际,陈夫人忽的一声惊叫:“昭儿……”说罢,便冲上前去,一把将儿子抱在了怀里,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喜极而泣,搂着儿子再也不松手了。 陈员外也冲了上去,当看见儿子安然无恙之际,这才安下心来,冲寻到他儿子的婢女竖起了大姆指,洪亮道:“重重有赏!” 陈家人正沉浸在爱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时,一众随着来寻人的看客,却是没了动静。 周青江面色铁青看着被一名陌生男子抱在怀里的周秀芝,初秋的衣裳原本就单薄,被河水一浸,完全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微弱的呼吸声,带起胸口的起伏,整个人窝在那同样湿透的男子的怀里,根本不成体统。 夫人们纷纷捂住了未婚女儿的双眼,周乌氏更是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外妾所生就是外妾所生,哪里知道什么礼仪廉耻,即使她此时身体虚弱,但众人的双眼可都没有瞎呢,她沾了水的睫毛还在轻轻的颤抖着。 姜婆子突的大哭了起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周青江的面前,悲痛道:“老爷,小姐今儿个好心好意来给妹妹贺寿,却不想又被人奚落了一番,也不知道是谁这般狠恶,竟将此地的护栏给挖松了,使得小姐失足落水,好在冷秀才经过,这才没闹出人命啊……” 周秀芝今儿个确实来得较早,但她压根没有接触过外人,除却向老夫人请了个安,便是去了周夫人院子,据闻,只见过周夫人母女。 这姜婆子倒是个人精,先是用一番话混淆人的视听,暗暗将责任推到了周乌氏两母女的身上,又将冷昌修的大恩大德压后,如此一来,周乌氏若要反对这门婚事,便也不敢开口,众目睽睽下,她也是怕会惹麻烦上身的。 好一张伶俐的嘴,好一对阴险的主仆。 周青江下意识的看了周乌氏一眼,显然对姜婆子的话信了几分,毕竟,周秀芝一直住在外院,也是周乌氏的主意,因此,他心里一直觉得是周乌氏容不下周秀芝。 所以,被她蹊落也不显得奇怪了。 周乌氏见丈夫望了过来,便知道自己又惹了一身腥了,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她心虚,因此,她干脆别开眼,闭口不言。 “这倒是一桩美事了,冷秀才倒是难得的热心人啊……”不少人已经在背后议论纷纷了。 因着冷家果园和冷家酒楼的声望,因此,今儿个冷昌修的到来,倒也没显得多么的不入格局。 周青江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看看眼前的情景,再听听众人的议论,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冷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近年来却也有崛起的迹像,秀芝早前丧夫,何不趁着这桩‘英雄救美’的佳话,再成就一段姻缘,如此一来,不仅提高了秀芝的身份,亦可以光明正大的认回这个私生女。 倒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因此,周青江上前一步,叹了一口气道:“倒是多谢冷秀才出手,你救了小女一命,若是冷秀才不嫌弃的话,小女便许给秀才做个妾氏吧!” 听了这话,许多人都表示赞同的态度,更有不少为官为商之士不住的点头称赞,显然觉得这是一桩能流传百世的佳话。 却在众人等候冷昌修回答之际。 冷怀瑾清亮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带着几分讶异的尖叫:“爹爹,您方才与许员外谈论经商之道,怎的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冷昌修虽不知道女儿为何如此一问,但却是本能的维护起她,亦答道:“相谈甚欢忘了时辰!” 众人随声纷纷回过头去,只见身着浅灰色直裰袍子的冷昌修正满头大汗的往这边赶来,而原本跟着陈员外夫妇身后的冷怀瑾已经撒开腿丫子跑了过去。 就好似一个找不着父亲的娇惯女儿,带着几分委屈撒娇的味道。 “冷秀才?” 周青江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再看了一眼紧紧的搂着周秀芝的男子,那人生得虎背雄腰,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猛的一抬起头来,一张狞狰恐怖的脸将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大惊失色,有人惊呼:“鬼啊”便拼了命的四处乱窜了起来。 姜婆子一抬头,却见到抱着年秀芝的人哪里是冷昌修,那根本就是周府被关了数年的一名下人,此人早前因企图对府中的女眷不轨而被周青江关在了周家的地牢里,却不想,今儿个怎的会走出来? 正当众人惊恐之际,一名周府的下人急匆匆来报:“老爷,不好了,今儿个值班的牢头不知被何人打晕了,里头走失了一名牢犯!” 周青江已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的瞪着那名下人道:“你怎么不早说……” 如今,这许配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难不成他的女儿要嫁要一个被关押多年的牢犯不成? 方才他可是口口声声认了周秀芝为女儿,等同于承认了她周府庶女的身份! 那下人连连磕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周青江气成这样。 却在这个时候,年秀芝醒了过来,乍一看见抱着自己的人形同鬼魅,乌黑肿涨的面孔上泛着垂咽三尺的*,似乎还迷恋着她身上的香软,那人双目陶醉的俯下头去,在她的脖劲处轻轻蹭抚…… “啊……”周秀芝吓得瞪圆了双眼,也顾不得再装虚弱,惊慌失措的从那男子的怀中爬出来,却不想,身子刚一动,那男子却又死死的将她抱了个满怀,一身的恶臭此时再也掩饰不住,排山倒海的往周秀芝的鼻间汹涌扑来。 直呛得她恶心想吐,一张俏丽的小脸苍白如纸,眼中泪水连连,好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莲花哟。 “爹爹,救我……快救我……”她拼了命的呼唤着周青江,对上的却是一张张嫌恶、怜悯的脸,留下看热闹的人皆疏离的立在不远处。 当看清那男子根本就不是冷昌修时,有人说话了:“我就说,今儿个明明瞧见冷秀才穿的是浅衣裳,怎的变成褐色了……” 这深褐色代表的是下人的服饰,一般来赴宴的人都不会着如此不体面的服饰而来。 局面一度转扭,一旦有人开了头,其余人都纷纷附和道:“是啊,冷秀才断不会独自一人来河边……” 孤男寡女的,周时出现在此处,用脑子细细一想,便会思出几分暖昧来。 早前被姜婆子误导,所以众人也未往深处想,如今真相大白,所有人都顾着替冷昌修澄清嫌疑,这周家的外妾庶女即使再如何好,也是不三不四的女子所生,便奠定了她头上的光环有多下贱。 姜婆子亦大惊失色,这才回过神来,敢紧帮着年秀芝要摆拖那名狞狰的囚犯。 一时之间,一男二女扭打在一块,场面混乱不堪,因拉扯过度,年秀芝的衣裳都被撕破了不少地方,使得看热闹的一些人纷纷别过脸去。 心中对此女亦是鄙夷不堪,如此家教,若真是由周府内人所生,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住手!”一声大喝传来,三人同时住了手。 那名男子或因关押多年,神经已有些失常,却还是惧怕周青江的,忙颤颤抖抖的跪了下来,嘴里喃喃道:“老爷方才已经将小姐许配给我了,老爷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是啊,他方才确实是口口声声的要成就这段佳话,将这个外妾女嫁给救命恩人。 但那时,他以为救秀芝的人是冷秀才啊,又怎能相提并论? 这其间,周乌氏一直未曾发话,神色冷清的看着年秀芝,脸上充满了疏离和冷漠,丈夫在与她成亲之年,已经与外妾生下一女,在周氏这样的家族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最可恶的人,她探访之下得知,那周秀芝的母亲居然是个青楼女子。 这无非是在周乌氏的脸上抹黑,因此,她与周青江成亲后,断然拒绝了将其母女接进府的提议,差人给了周秀芝母女一笔银子,打发了去。 后又听闻,她们去了大坑村,与一名丧偶的老汉住了一块,那老汉有个儿子,却是个赌棍,每每输了钱之后,就逼着周秀芝母女要,后来,银子要没了,就打算将周秀芝卖到青楼里去换钱,其母阻拦,被打死,老汉也失足摔死了。 再之后,周秀芝被周青江接到了外院,竟发现年秀芝怀有身孕,不想,竟是被那挂名兄长给污辱了,那老汉的儿子自然也没有好下场,周家也不会放任她生下这个孽帐,为免后患,干脆传出话来,说是嫁人没多久,就死了丈夫。 想到这里,周乌氏的双眼微微一深,心里清楚,周青江始终放下这个女儿,这些年来,他虽不闻不问,却是暗暗让人注意着。 “来人,将此人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若再逃出来,直接仗毙!”袖口狠狠一押,周青江转过脸去,不再去看眼前的残乱景象,双眼血红得像是要瞪出火来,若是精神正常之人,便知道此时保命要紧,但那男子被关了数年,脑子里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似乎是想到,到手的软香细肉就要飞了,便又一把扯住年秀芝,嘶喊了起来:“老爷,您如何能出尔还尔,您方才明明已经将小姐许配给我了,我今晚便要将她带回家,她是我的媳妇啊……” 这话喊得洪亮,却也将众人惊得乍醒,是啊,周青江身为正二品的巡抚,说出来的话怎能如此不算数,便因为换了个人就反悔了么? 也亏得那下人有胆量在他盛怒的时候喊出来,这才让冷怀瑾得以继续看戏。 她微微歪着脑袋,脸上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双眸里含着愉悦的水波,一手拉着冷昌修的手,轻轻的问道:“爹爹,周大人应当先赏后罚,毕竟救人是大事,您说对不?” 冷昌修纳纳的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方才,他明明瞧见有人掉下水去,正要赶过去救人,却不想,被人捂住了口鼻,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结果醒来后发觉自己正坐在席位上,身旁的许员外还在侃侃其谈,但其余人都不在原地了,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就看见方才年秀芝要跳水的地方一片喧哗。 “瑾儿,这毕竟是周家的事,周大人自有分寸,你别乱说!” 忙捂了女儿的嘴,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虽说他极为同情年秀芝此时的境遇,但毕竟冷怀瑾才是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冷昌修不禁联想到方才年秀芝落水时候的事,若是那时他救下了年秀芝,那么……岂时被周青江指婚的事,岂不是成了他了? 想到自己美满的家庭、善解人意的妻子以及一双懂事的儿女,冷昌修浑身打了个冷颤,心里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做成傻事。 “女儿明白!”一看冷昌修这神色,冷怀瑾便猜到他心中自有决定。 便看今儿个这个年秀芝还能使出什么通天本事去扭转局面了。 “混帐!”周青江听了那犯人的话,气得脚都抬了起来,差一点就踹了过去,便在这时被周乌氏拉了一把。 耳边响起妻子温柔贴心的声音:“老爷,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失信于人,您正处在升迁之际,若是这事传到圣上的耳中,只怕这次的升迁又要落空了!” 前内阁学士退隐,八位阁主便差了一位,因此,在正二品的官员中,便有人推举几位德高望重之人出来补上,周青江便是其中一位。 也正是因为此事,他今儿个才会大办女儿的寿辰,借以查看到底有多少人倒戈向他这边。 竟不知,如此大事,竟被年秀芝这个贱人给生生的破坏了。 听了周乌氏的话,周青江缓缓恢复了理智,原本愤怒的脸色在转瞬之间恢复了平和,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了,略一思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扬手,将那犯人扶了起来,即使此时他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但面上竟涌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说的是,理应信守承诺,该罚也该赏,爷今天就作主将周秀芝嫁给你,但那二十板子,你仍旧要受,如此可同意?” 赏罚分明,既没有辜息了犯错之人,又信守了承诺,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风潮浪语。 却是赞叹声不断。 年秀芝的惊呼了一声:“爹爹……”已经两眼翻白,直接晕在了姜婆子的怀里。 可惜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啊,便如此便宜的配给了一个满身脏污,丑陋无比的犯人。 姜婆子哪里还敢向周青江求情,只得在周乌氏的示意下,抱了年秀芝慌乱的往后院里去,后头几名周乌氏身边的人跟着,以防这主仆二人再生事端。 一桩事,总算是过去了。 而冷昌修的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他虽迂腐,但也不笨,心里也隐隐懂得了年秀芝对他的企图,知道这几次三番的事,绝不是姜婆子口中所说的巧合。 正想着回到家里如何同肖梅姑交待,周润芝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 “怀瑾,你上哪儿去了?我和大哥正四处找你呢!” 方才周润芝去了别处寻找,因此也没能看到年秀芝所上演的一出好戏,她一双灵动的眼睛闪耀着青春的光彩,拉着冷怀瑾的手,热络的好似两姐妹。 冷昌修欣慰的咧嘴一笑,冲周润芝点了点头,便随着男眷一块再度入席。 一切都恢复了方才的详和喜庆,好似年秀芝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不是找人去了么?”冷怀瑾呵呵一笑,与周润芝拉着手一块往楼阁里去了。 一些公子、小姐们,想必是吃饱喝足了,竟围在一块斗起了骰子,俨然把今天的生辰宴,当成了狂欢宴。 平日里被世俗的礼节压制着,真放开来玩,倒也是疯颠得很呢。 “大家都是怎么押的?怀瑾,你也来凑一份!”周润芝倒是熟悉得很,看了一眼桌面上各式各样的佩饰,便知道这些公子、小姐平日里都是不带银子出门,也就将自己脖子上挂的一串珍珠项链给取了下来。 往那大的一方‘啪’的一声,凑了一份。 见冷怀瑾没有动手,她索性将她手腕上的一个普通的玉镯子给取了下来,也未问出处便直接押了‘小’了。 最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冷怀瑾方才将东西押下,从未参与过赌注的周世英竟将手中的那把折扇给押了‘大’。 这把折扇可以称得上是天下一宝,扇骨是用九重山的天山雪玉做成,无论季节变化,通体寒凉,扇面的题字,更是出自天熹朝第一词人柳东沿之手。 就算是景东候,也曾夸赞过其的收藏价值。 不过是一场嘻戏,怎的周世英竟会落下如此之重的赌注,一时之间,公子、小姐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之色,却又纷纷的朝着那折扇望去,恨不得这一把立即开了小,而将这把折扇拒为已有。 周润芝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惊呼道:“大哥,你可想好了,这若是输了去,可不能随意便拿回来了!” 即使是玩乐,却也讲究信用一说,万没有输了的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周世英浅浅一笑,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头妹妹的鼻梁,示意她快些开注。 周润芝的手抓住骰蛊使劲的摇了起来,似乎生怕摇错了,而害得哥哥输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手中的骰蛊一上一下,待到她终于停下来,却又死死的盯着那蛊沿,嘴里开始喊叫“大” “小” “大” “小” 周润芝再也不敢多看,一下子移开了蛊盖,只见三个豆大的一点,大刺刺的分散而居。 居然是‘小’,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失望的看着周世英摇了摇头。 却见周世英的脸上并无半分的不妥,仍旧如平常那般带着浅浅的笑意。 竟然已经分出了大、小,桌子上那么多赌注,又该如何分配呢,这可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游戏,但凡输得最多的,可以在赢的那方要一样东西,他所要的东西的主人,便可以赢得输的最多一方,价值最贵重的东西。 如此一来,所有押了‘小’的公子、小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周世英,期盼着他的手指能捏起自己的那一样东西。 却不想,周世英思来想去,竟随手拿起了方才冷怀瑾放下去的镯子,嘴里含笑道:“便随意拿一样好了!” 看了他选的东西,不少人都是唏嘘一片,那镯子可是今日所押物品中最为廉价的一个,再观押‘小’的这一方,也不乏珠宝玉饰,价值不菲之物,也不知道是周世英眼瞎还是故意要让他们一把。 既然东西已经拿了,那么,那把宝扇便归冷怀瑾所有了。 周润芝将东西交到她的手上时,冷怀瑾只觉得有一道温润的目光看着她,微微抬头,却对上周世英含笑的双眼。 抬手,将手中的镯子在冷怀瑾的面前恍了恍,周世英轻道:“这算不算有缘?” …… 喧哗过后,周府的这场宴会也渐渐拉下帷幕,冷怀瑾送父亲上了马车,又与舅母和表哥表姐道了别,这才折返回周家。 绕过九曲回廊,只觉得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初秋总算扑散了夏末的炎热,真正的送来了秋高气爽,她勾了勾唇角,想起年秀芝今日的落没和父亲在她遭难时的态度,她心里已然明白,父亲对年秀芝念的是旧,而对他们母子三人念的是情。 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和立场下,‘情’总是比‘旧’要更牵动人心。 想到这里,她似乎安心了许多,前头的几只小金丝雀正在笼子里跳上窜下,惹得这原本宁愿的环境里染上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响动。 她抬起头来,正欲伸手去逗那鸟儿,却闻一道冷冰冰的男声传来:“住手!”,紧接着周世华一身戾气,脚步如飞的拦在了她与鸟儿之间。 冷怀瑾因着了解周世华上一世的所作所为,所以,对他总存在着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畏惧。 后退了好几步,稳住心神后,她朝着对方行礼,轻道一声:“二少爷!”便准备转身离去。 身型一动,手腕被一只如钢铁般的大手紧紧的钳制住了,周世华的双眼像是染了冰霜般可怕,漆黑得没有一丝温度,一眼望进去,给人一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凉薄的唇瓣勾起一丝嘲讽冷漠的笑意:“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我大哥了么?我告诉你,无论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听在冷怀瑾的耳中更是懵懂不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世华和周世英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竟会让两个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的关系恶劣成这样? 说罢,未待冷怀瑾反应过来,周世华已经狠狠的松开了冷怀瑾的手,转身,脚步如铁般的铮铮离去。 这一幕,说没吓着,那是骗人的,直到周世华走了好远一段距离,冷怀瑾还能听到自己那如雷似鼓的心跳声。 并不是因为他的粗暴,而是因为他那骇人的眼神,就好似要将人生生绞死一般。 即使她恨透了年秀芝、恨透了曾经毁她一世的董婉玉,却也不至于像周世华那般好似恨不得杀尽天下人。 虽然十年后,他真的杀了周家全家。 “小姐,你还好么?”萧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抱拳,压低声音轻问,方才若不是周世华及时放了手,他或许便取了他的命了。 扬手,表示她还安好,待到气息平稳之际,她这才转过身,看着萧一,神色严肃道:“去查查周世英的行踪!” 这一日之间,两兄弟之间的怪事连连,先是周世英赠扇,后又遭周世华警告,这场周家的战争中,她想抽身离去,已经是进退两难的事了。 再者,她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欺瞒利用,心里不禁想起这些日子周润芝待她的种种好,但愿这一切都是真的! 闭上双眼,脚步已经平稳如常的迈了出去。 暗处,在萧一方才所站立的方向,孙漓漠的声音传了出来:“主子,为何不上前问个究竟!” 今日的一切,赫惊鸿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本以为她解决了那麻烦人,便会主动离开周家,却不想,她竟留了下来。 “她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她!”赫惊鸿淡淡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连自己都听不出的紧张之色,一张妖娆的侧脸从阴暗中慢慢的显露出来,褐色的双眸中闪着淡淡的星光,望着那抹已然离去的身影,久久一声叹息。 他能做的,便是在身后为她披荆斩棘,在头顶为她遮风挡雨,但凡不触及赫惊鸿的底线,他都可以放纵她任性胡闹。 “主子,却没想到今日连赫连城都来了,这周府还真是不简单呢!”孙漓漠点了点头,随主子一同步出了黑暗,两道同样妖娆的面孔,颀长的身姿在月光下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这话,正说到了赫惊鸿的心尖上。 剑眉缓缓往里一收,一道阴戾之气随之涌上眼角眉梢。 他……最害怕的是,她要的东西,他给不了,而看今日赫连城与冷怀瑾的交集,两人似乎也说了什么奇特的话,如若不然,赫连城怎会大惊失色,最后不辞而别? “好好盯着,特别是周府的大少爷!”点了点头,向后吩咐了一声,赫惊鸿耳垂一动,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他立马隐进暗处,与孙漓漠同时消失在了周府。 便在两人消失不久,便闻一阵急呼:“快,到胡边去,秀芝自尽了!”是二太太的声音,听着像是在回谁的话。 再瞧前方,竟是周家的老夫人。 冷怀瑾走不多远,已经被这喧哗的声音给拦截住了,一名婆子忙喊了她:“冷姑娘,快些去通知大小姐,秀芝小姐自尽了!” 周青江夫妇方才送了一众官员和太太们离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府中的人都不敢去叨扰,因此,唯有老夫人主持局面。 冷怀瑾应了一声,却有些不可置信,以她上一世对年秀芝的了解,那人绝不是不堪一击之人,相反,她内心强大,能忍常人所不能,最擅长两面三刀的功夫。 在人前,对她温柔体贴,细致无微,可在人后,却是疏离冷漠,散漫歪曲。 若不是她早已存了些心思,只怕未长成,已经变成了废物。 心里这般想着,冷怀瑾的脚步已经迈了起来,她并未去通知周润芝,而是跑到下人打捞的地方去查探。 “人找到了么?”见管事正指挥下人下水去救人,她上前轻问道。 管事看了她一眼,知道是周润芝身边的红人,便也客气的答了话:“冷姑娘,说来也奇怪了,明明有人见着那秀芝小姐落水的,却是怎的也找不到人,也不知是不是……” 说到后头,管事的神色有些惊恐,没敢再说下去就住了嘴。 正在这时,又有一人上岸来报,说是未寻到人。 湖边的灯已经打了起来,连带着老夫人和二夫人的人加起来,起码有上百人下了水去救人,那湖也并不宽敞,几乎每隔几米便有一人在打捞。 若说这般密集都寻不到人,岂不是怪哉? “大少爷呢?快将大少爷请来!”二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向身后的丫头吩咐了一声。 冷怀瑾这才发觉,周家的二位少爷竟都是不在场的,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已有人惊动了两位少爷,更何况,老夫人极为看重周世英,但凡有大事,周青江不在家的时候,便是由他作主的。 “回二太太,大少爷许是出去了,并不在府里!” 那丫头寻了一遍后,气喘吁吁的回来报。 老夫人暗叹了一声:“真是晦气!”见打捞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半丝眉目,脸色都青了一大半,由身边的嬷嬷扶着,径自到禅房里念经去了。 二太太慌了手脚,这是大房的事,她原本不该插手,如今倒好,大房一个人也没出现,唯留下她一人在此,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二太太,不如我在这里看着,你先回去吧,这人找不找得到,也是看天意,大伙在此干等也无济于事啊!” 上前一步,好言将二太太给劝走了,冷怀瑾眼色一沉,隔空打了个响指,萧一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去看看,这湖里到底有没有人,年秀芝是生是死!” “是”萧一领命,立即无声的潜入了湖底,片刻之后上来,却是摇了摇头,他天生练就一双火眼,水性极好,再加上这湖并不大,要找一个那么大的尸体,自然不是难事。 “这个贱人,居然被她给逃了!”小手握了起来,双眸微微眯起,猛然想起了什么,转头严厉的望向萧一:“你前主子来过?” 那囚牢里的事并不是她干的,她那会只不过想着将那绳子割断,让年秀芝尝尝溺水的滋味,若说此地有人帮她,便非赫惊鸿莫属了。 萧一再不敢在冷怀瑾面前撒谎,点了点头:“是!” “既然如此,年秀芝自尽的事只怕也是他干的!”以年秀芝的本性,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自尽这等的蠢事,除非被逼…… 萧一思量了小片刻,再次点了点头。 赫惊鸿做事一向牢靠,他若是想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绝不会让她有生还的机会。 除非……这府里有人和年秀芝串通一气,狼狈为奸! 并且,这人还要有足够的本事,想到这里,冷怀瑾脑海中闪过两个面孔,一个是周世英,一个是周世华…… ------题外话------ 好文推荐: 神医商王的绝色夫郎/飞梵入梦 【本文为《女皇陛下的绝色男妃》姐妹文】 神医重生,竟成了残暴好色的纨绔富商女。 纨绔好色,无情虐打奴仆,不学无术,声名狼藉。 尚未回过神来,一朝跌落高高云端,富商女沦为穷光蛋。 商业链崩塌,万贯家财被夺,便宜老爹寻了麻绳上吊,债主堵上门,视如仇敌! 面对这种坑爹的局面,陌寒衣冷冷拂袖。 想她前生是富甲天下的陌家主,受万人景仰,今世又岂会被‘穷’之一字所困? 既得重生,她誓要掀翻一个“穷”字,洗去纨绔污名。 一身绝世医术展风华,雄才伟略倾天下,且看,她如何一步一脚印的赚钱,致富,发家,执手天下! 本文男强女强,穿越+重生,结局1v1。 080 鬼神之说,缉拿真凶 “怀瑾,秀芝姐姐是不是自尽了?”刚回到院子,周润芝便冲了出来,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袖,一脸的惊恐之色。 想必此时,整个周府都知道了周秀芝受辱自尽的事。 冷怀瑾点了点头,见她脸色苍白,正想问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想,周润芝抓住冷怀瑾袖口的手越加的紧了,一双秀气的双眼瞪得滚圆,气息不稳道:“今儿个我和娘都讥讽了她,当时她难过得落泪了,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每一回见到她,都觉得因为她的存在让娘受了辱了,所以……我讨厌她!” 周润芝的眼中惊恐和愤恨交错着,矛盾的宣泻着这个女孩此时的心情。 冷怀瑾拉住她的手,嘴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不是你的错!” 年秀芝原本就是一个城俯至深之人,她能处心积虑的回到周家,这背后定有一个支撑着她的力量,亦有一个强大到旁人无法想象的心里。 她能忍人所不能,一次次摔倒再爬起来,坚韧得让人无法想象。 周润芝母女显然是太小看这个女人了。 “不……怀瑾,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我和母亲讥讽了她几句,一时想不开而自尽的?”周润芝已经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周秀芝今日两次自尽的事,后又被错许给了府中的犯人,这于一个女子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打击。 她自动将周秀芝第一次落水,理解为被周乌氏和自己讥讽后,不甘受辱而自尽。 “润芝,你太小瞧你这位庶姐了,她绝不是这般轻生之人,对于这件事,你不必想太多,总之,一切与你无关!”冷怀瑾知道周润芝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因此,语气也放缓了一些。 将原先心中的一点小疑惑也冲散了,将周润芝扶入房中,亲自伺候她入了眠,正想离去,却被周润芝拉住了手。 “怀瑾,你今儿个就同我一块睡吧,我害怕!”她紧张兮兮的用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着,好似周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随时会扑上来一般。 冷怀瑾拿她没法子,便净了面,在周润芝的身边躺了下来。 没过多义,周润芝倒是睡下了,冷怀瑾却是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眼看着子时到了,耳边静得好似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瞪着双眼,看着头顶上粉紫色的帷帐,心里却想着今儿个年秀芝无故消失的事。 以赫惊鸿的做事风格,断不会给她留后路,这府中究竟是谁在帮她? 周家大哥,她亦是接触了一段时间,只觉得此人温文儒雅,善良的好似菩萨下凡,即使周世华如何的与他对抗,他始终都不愠不恼。 再观周世华这个人,做事极为冲动,喜乐形于表面,整日一副全天下人欠他的模样,好似见了谁都想拧断别人的脖子。 而今儿个周世华与她说的那些话似乎又太过蹊跷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所指何人呢? 便在这时,房中燃着一盏油豆灯突的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刮来的怪风给吹灭了,原本还透着炎黄光晕的房里,一时之间变得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冷怀瑾低低的唤了一声:“夏荷!” 今儿个轮到夏荷守夜,她方才进来的时候,还瞧见夏荷在外头准备夜里的东西。 可这一唤,外头竟没有人响应,若是人睡着了,也会有微弱的呼吸声,冷怀瑾的耳朵又是极为灵敏的,却是未听到丝毫的声音。 正纳闷着那夏荷是不是偷懒了,却也没办法,只得由她起身点了。 将被周润芝紧紧拽住的手腕缓缓抽了出来,拉开被子,正要翻身下床,却不想,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周润芝喊了起来:“鬼啊……鬼啊……” 也不知她何时醒过来的,冷怀瑾摸着黑抱了抱她,安抚道:“润芝,别怕,有我在呢,油灯被吹灭了,我去点一盏!” 说罢,便要下床,怎知,周润芝此时已经牙关打颤,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冰冷颤抖得厉害。 黑暗中,冷怀瑾似乎感觉到她看到了什么,一抬头,只见那窗户不知何时竟被人打开来了,阴凉的风便是从那窗口吹进来的,再仔细一瞧,那窗纸上竟倒影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来。 看模样似是倒立着的。 冷怀瑾可不信鬼神之说,今儿个周府是怪事连连,她相信定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润芝,我去将这只鬼抓来给你瞧瞧,我便不信,这世上还有鬼了!”她故意扬高了声调,一手便划亮了点火石,将就近一盏小夜灯点起来,手中已然握了一把锋利的小匕。 黑暗中,响指一扬,萧一便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隐蔽处。 她目光一挑,萧一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身形一翻,立即消失在了房内,便在这时,冷怀瑾举着小匕往外间移动。 刚走出去,便看见夏荷七孔流血,双眼圆瞪的躺倒在外间的休息小榻上…… 这个时候,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事定是跟年秀芝的失踪有关。 忍着作呕和心里障碍,她大着胆子往夏荷的方向走去,细细观察着她祼露在外的脖子以及手脚,发觉在喉头有一滴细小的针孔,乍一看上去,就好似血滴,但用手一按,便知道那点红色底下是坚硬的,显然是被人一针封了喉了。 周润芝经不住吓,亦从里间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见到外间如此情形,她又是一声尖叫,身子不稳,险些就要晕了过去,好在冷怀瑾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低沉的声音像是保命丸一般,将周润芝的理智唤回了几分。 “小姐,别怕,不是鬼怪,是有刺客,我们先到夫人院子里去躲一躲!” 说罢,冷怀瑾已经抓了周润芝的手,将手脚发软的她强行拖出了院子。 人刚出去,周润芝便扶着门把狂呕了一翻,这是她第一回见到这么可怕的情影,夏荷死时的模样尤其恐怖,眼下的周润芝不过是个九岁的未经世事的孩子,若不是有冷怀瑾在替她壮胆子,只怕她已经生生被吓死了。 此时,萧一来报:“主子,未发现任何人!” 萧一的武艺虽说不上天下第一,却也是个中高手,这人竟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毫无痕迹,便证明,那行鬼怪之人不仅武艺高强,还对周府的地形十分的熟悉。 冷怀瑾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暗中查探,心里却已经有了定数。 待两人出了润霞院,往周夫人的院子去时,却正遇上周夫人一院子人从中跑了出来,相比冷怀瑾的院子,周夫人的院子却更为诡异可怕。 竟燃着幽绿色的鬼火,一闪一闪的,在院子里诡异的跳动着,有丫头尖叫着说是看见周秀芝回来了。 周乌氏亦是吓得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得可怕,只差没有一口气背过去。 “娘……”周润芝瞧见娘亲,心里哽着的一口气再也压制不住了,上前便扑进了周夫人的怀里,眼泪婆娑。 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罪,都是被周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秀芝小姐,您安心去吧,夫人会给您烧纸钱的,您想要什么夫人都会给您,求求您,安心的去吧!”周夫人身边的袁婆子正跪在院子门口壮着胆子冲那些幽绿的火功磕头。 其余一众奴婢都护在周夫人身后瑟瑟发抖。 虽说早前周府也出过一些怪事,却还没有谁亲眼瞧见过什么,但今儿个,他们是真的亲眼瞧见了。 不仅这些绿火,在周夫人的窗外,有黑影不停的掠过,虽看清面目,但乌黑的长发吓人得很。 袁婆子烧了一会儿,那幽绿的火渐渐的小了起来,也不像之前那般飞来飞去,而是慢慢的落下、燃尽…… 整个院子总算恢复了一片安宁。 那袁婆子大喜,忙回头道:“夫人,没事了!” 众人瞧着院子总算安定了下来,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下人小心的打扫着院子里的狼藉,便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 周润芝扶着吓得已经走路不稳的母亲,再次回到房内歇息,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冷怀瑾吩咐下人准备了些姜水和热水,让两人压压惊。 “娘,您说……真的是秀芝姐?”周润芝喝过热腾腾的姜水,胆子似乎回转了一些,小眼珠子骨碌碌的四处乱转,压低了声音在周乌氏的耳边问道。 周乌氏此时也缓过来一口气,摇了摇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 天熹朝的怪事也不少,只不过,这一桩还是周乌人头一次见着的。 “小姐,这世间如何来的鬼怪之说,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冷怀瑾勾着唇角微微一笑,脸上却未有半丝的惧意,方才她特意在院子里那些幽火流窜的地方查探了一番,结果发觉地面上落了些黄色的粉末。 据闻世间有一种能燃烧的粉末,名为磷粉,在天熹朝是禁物,因此,即使有银子,也不一定能轻易的买到。 虽说难买,但这种东西总归是存在的。 “哦?难不成你发现了什么?”周乌氏毕竟是过来人,一瞧见冷怀瑾面色如常,并不似这两院子被吓得惊慌失措的人,便蹙起了柳眉,双眼愣愣的瞧着她。 她之所以会想尽办法都要将冷怀瑾请来给周润芝做陪读,那是因为,在周乌氏的心里,周润芝还是太过于单纯,她需要一个像冷怀瑾这样城俯至深的丫头来影响她,如此才不至于,在其入宫后不懂得人心的尔虞我诈。 因此,对于冷怀瑾,周乌氏还是存在一丝隐隐的戒心和说不明的佩服。 “夫人……”冷怀瑾正要将在院子里发现磷粉的事告之周乌氏,却不想,周润芝又是一声尖叫传来。 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院子里一时之间又像是炸开了锅似的,丫头、婆子四处乱窜。 外头的发西被砸得哐当作响。 “娘,娘……鬼啊……”周润芝一股脑的往周乌氏的怀里钻去,而此时同乌氏亦是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窗户诡异的被风吹了开来,窗纸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个大洞。 顺着这个大洞朝外看去,一张七孔流血的可怕面容便近在眼前。 长长的腥红的舌头似乎还滴着液体,乌黑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尤其可怕的是那腥红得双眼,双眼下竟全是一条条的血痕。 “夫人别怕,我去瞧瞧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冷怀瑾可不信这一套。 若不是年秀芝的尸首无故失踪,或许她还能信个几分,如今年秀芝既已逃脱,又哪里来的鬼神之说? 话刚说完,她已经嗖的一声抽出了别在脚踝上的短匕,顺便将周夫人喝过的姜茶水猛的往那女鬼的脸上一泼。 却不想,那人的身形极快,闪电似的便避开了那姜水,这一回,她脸朝下,乌黑凌乱的头发像扫把一般倒坠着,双眼瞪得滚圆,从眼中还一滴一滴的滴着血肉,乌黑的嘴唇逸着鲜红的血迹,竟是张嘴朝着周乌氏和周润芝低沉沉的喊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周乌氏和周润芝吓得抱在了一团,两母女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就差没吓背过去。 房里一众伺候着的婆子和丫环也都瑟瑟发抖的抱在一块,几人已经吓尿了裤子。 冷怀瑾手中的匕首握得死紧,眼角的余光却瞧见萧一在隐密处等候,便知道,他定是查探出了什么,于是悄悄往暗处挪了去。 “主子,这人身形极快,属下无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萧一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去,他一直在外围盘旋,却始终抓不住那名装神弄鬼的人。 此时,冷怀瑾的脑海中已经完全的冷静了下来,她一扬手,示意萧一不必自责,这场仗只怕不是年秀芝的所作所为,以她的能力,还不至于能做出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戏来。 倘若她真有这本事,又何须买通二伯娘,想要将母亲和哥哥除去? 便是,这府中定有与她同流合污之人,这人还必须位高权重,野心勃勃,似乎想要铲除异已,又或是对付某一人。 “你勿需再出手,以免打草惊舌!”冷怀瑾亦有一计涌上心头,她便先瞧瞧,这幕后操控之人到底是谁? 又要对付何人? 如今已是秋季,明年开春,爹爹便要参加乡试,中了举人后,若是有人提名,便能候补官员,进驻京城了,她何不趁机拉拢周青江,或是拉拢周青江身边最信任的人,到父亲中举后,也好有人提名,如此一来,父亲便可以提早入京。 她便能提早遇见前世的仇人了。 在冷怀瑾的心里,仍旧对董婉玉有着太多恨意,若不是她,自己绝不会被陈王冷落,最后也不至于滑胎而落下病根。 父亲前一世问罪,又到底是何人所为,这一切,她都必须一一查清楚,再一一回报回去。 “是!”萧一领命退下,冷怀瑾却是暗暗绕出了屋子,再定睛一瞧,那窗沿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恐怖的女鬼? 想来,对方亦对她防备有加。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便在这时,院子里的管事尖叫了起来。 院子里的一众人这才恢复了理智,却是个个吓得面色铁青,如惊弓之鸟。 “这是如何回事?”周青江一回来便一脚踹开了面前一个奴才,他向来讨厌有人在府里传播鬼神之说,方才一回来,便听管事将这事说了一遍,还没听完,周青江便怒不可揭。 “老爷,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周乌氏脸色铁青,双眼通红的迎上前去,满腔的委屈也不知道如何向周青江诉说,只得默默的流着眼泪。 周乌氏不敢说,周润芝却是个大胆的,仗着周青江宠爱她,上前便死死的拽住周青江的袖口,惊恐道:“爹,是真的,秀芝姐姐来找我们偿命了,我方才真的看见她了,满脸的血,她让我们还命给她……” 周润芝边说身体边打着颤,浑身冰冷得厉害。 周青江心中虽不悦,面上却缓和了一些,拉着女儿被吓得冰冷的小手,放低了声音道:“润芝,这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你莫怕,有爹爹在,一定会将人揪出来!” 听了这话,周润芝只是拼命的点头,心中的恐惧总算消散了一些。 周青江虽说是个文官,但平日里做事雷厉风行,也习过武,在家中极为有威严,向来说一不二,因此,他回来了,大家都安下心来。 周乌氏也揭了眼泪,重新吩咐大伙将院子打扫好,泡了茶,一家人这才围在一起说起这事。 “老爷,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周青江一回来,只听下人来报说是夫人和小姐的院子里出了事,因此,也没有多想,便往这边来了,刚回来差人去了趟薛氏的屋子,竟不想,那里似乎闹得更加严重。 那来报的随从已是吓得脸色铁青,双眼惊恐难收,看来,情形绝不会比这里好。 周青江一手震碎了桌面上的青瓷茶盏,没顾得上喝上一口新泡上的压惊茶水,便马不停蹄的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周乌氏与周润芝也赶紧跟了过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下人们个个吓得面色铁青,瑟瑟发抖,连个大夫都没顾得上请来,便见周青江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老爷,您总算回来了!”伺候老夫人的曲老婆子哭着跪了下去。 “这院子里是如何会成这样?”周青江此时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若是这府里有人刻意要吓唬周乌氏和周润芝,倒也是说得过去,只不过老夫人一向与人无仇无怨,怎的也会惹上这种祸事。 要说老夫人平日不喜何人,除去周家二少周世华,便无其他人了。 难不成,这事是周世华做的? “老爷,有……有鬼啊……”曲婆子吓得哆哆嗦嗦的,一时不知道说是不说的好。 这时候,屋子里有人丫头来报,说是老夫人醒过来了。 一行人这才迈了步子,往老夫人的屋子里挤去。 便见老夫人在周世英的伺候下坐了起来,此时周世英正喂着压惊的茶水给她喝。 屋子里的一众下人也都在旁边候着。 周青江脸色缓和的看着这个儿子,心里也微微宽慰了起来,曲婆子已经跟了进来,见周青江瞧着这一幕,便接口道:“老爷,好在大少爷及时赶到,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若不是周世英让他们别怕,又极力护着老夫人,只怕此刻以老夫人的年纪和身体,已经归了西了。 “世英,你总是能面面俱到,辛苦你了!”周青江一句淡淡的话语,已经将这个儿子的功劳全部概括了起来,但谁人都知道,能从周青江的嘴里听到一句赞赏的话,那是比登天还难的。 因此,大家看这位周家大少爷的目光中又添了几分敬佩。 “世英,你可有看到什么?”周乌氏也欣慰的笑了笑,母以子为贵,世英是她的亲生儿子,因此,她也以他为荣,故,上前轻缓的问道。 若是有周世英作证,周青江必会信几分。 “回母亲,儿子方才什么也没瞧见,来的时候也没顾得上其他,便过来看老夫人了!”周世英回转身去,温文儒雅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严肃之色,十分警慎的回答着周乌氏的问话。 周青江不禁点了点头,这个儿子确实是识大体,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的。 心里对他的认同更深了几分。 便在这时,刚刚到来的二太太问了句:“怎的不见二少爷?” 众人这才发觉,周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唯独差了二少爷周世华。 周青江心中的疑虑更慎,额头几乎有青筋爆起,先不说其他,一屋子里的人都在照料着老夫人,怎的就差了他一个?他的孝心哪里去了?难不成这事是他搞的鬼。 他恨周家人都排挤他? “来人,去二少爷的院子!”见老夫人在周世英的伺候下已经好转,周青江面色一变,双眼怒意腾飞,一转身,便步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周乌氏上前问候了几句,也随着周青江一道去了。 周润芝自然也想知道周世华到底去了哪里,因此,也随着周乌氏一道出了老夫人的屋子,冷怀瑾一路跟着,心里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事,诡异的厉害,虽与周世华见过几回,但以她的眼光来看,周世华绝不是那般愚蠢之人,若是他恨周家的人,一早便已经下手,何必等到今日? 况且,年秀芝又是在今日落的水,这一切的巧合,绝不是偶然。 府里的侍卫已经全部集中了起来,加起来三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往周世华的院子前进。 “二少爷,您在么?”管事冲着里头喊了一声,却见整个院子都空空荡荡的,连个灯火也未点,院子里静得能清晰的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就连平日里值夜班的奴才似乎也不在。 “怎么是空的?”周润芝上前一步,先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发觉,确实没有一个人。 周青江的脸色已经沉如锅底,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喝道:“这个孽子,若真是他做的,我定不会饶他!” 说罢,一扬手,身后的几百名侍卫便冲了进去,灯火点起来,将整个空洞洞的屋子照得恍如白昼,各个房间的门都被拉大打开,周青江身边信任的婆子和随从分头合作,里里外外的开始搜查起来。 一众主子紧张的立在院子里头等着。 这一刻,他们心情复杂,虽说众人都不喜周世华,但他毕竟是周青江的亲生儿子,亦是周乌氏十月怀胎辛苦所生,与周润芝亦是亲兄妹。 他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啊。 约摸半盏茶过去了,陆陆续续有婆子和随从出来,便听闻一个尖锐的声音喊了起来:“这是什么?” 周青江的心弦一绷,立马拔腿过去,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随从的手里拿着一个用青布扎成的小人儿,上头写着周世英的生辰八字,前后都刺了尖细的尖针,看上去既诡异又可怕。 “啊……是大哥的生辰八字,娘,二哥好生心狠!”周润芝毕竟还太年纪,一时之间遮不住口舌,便这么大刺刺的叫了出来。 周乌氏此时也看清楚了上头的小字,亦是吓得脸色发青,心里一阵筋挛,脚步不稳,身子已经往后栽了下去。 “夫人……”婆子们七手八脚的将她扶了起来,掐了人中,这才缓缓转醒,却不想,周乌氏一醒来,嘴里便‘呼’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瘫软了说不出话来了。 便在这时,又有人拿了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这是什么?”那人的手里托着一个紫木盒子,却是双手颤抖得厉害,听到周青江的问话,也不敢答,只是颤颤的将盒子打开,里头竟躺着三个还未做好的人偶,一个是周乌氏的、一个是周润芝的还有一个是老夫人的……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的东西,无法想象,周世华居然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但铁证如山,如何容得他争辨。 周青江的额头青筋涨得如青条舞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死死的握紧,一扬手,便抛翻了那个紫木盒子,看来,已是怒到极至。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声:“父亲?”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身着黑色戎装,一身风尘朴朴的周世华。 他似乎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眼神四下张望了一番,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不想,被大步上前的周青江狠狠的一掌甩在脸上。 ‘啪’的一声,周世华的半边脸被打得红肿不堪,歪向一边,嘴角淌着鲜红的血液。 他惊愕却又倔强的回转头来,不可置信的瞪着周青江。 而在此时,周乌氏已经抓了下人找到的那些东西狠狠的往他身上掷去。 “畜生,我乌氏怎的会生出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东西,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乌氏的儿子!”她被下人搀扶着,说起这话来是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周润芝也含着恨意跑上前去,恶狠狠的指责他:“你简直猪狗不如,祖母就算不喜你,你也不该如此害她,你可知道此时她已经卧病不起,如了你的意了……” 下人皆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瞧着周世华。 这一句句往死里去的指责,直将周世华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是蠢笨之人,亦从中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周青江如此大张旗鼓的在他屋子里搜查,定是已经给他定了罪。 好半晌,众人都以为周世华要解释些什么,却不想,他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甩袖,回头,双眼阴戾的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遍,冷冷道:“你们爱如何编排我便如何编排我,我不在乎!” 说罢,一转身,便要大步离去,还没走上两步,原本围在院子外围的三百侍卫便举了配刀一步一步向他紧紧逼来。 周世华面上的阴戾再深了一分,一回头,目光带着几分血红的望向周青江,凉薄冷酷的唇瓣一字一句道:“你竟要杀我?” 周青江没有说话,而是同样阴冷的瞧着他。 “你不打算向我们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周润芝冲上前去,指着他,尖锐的问道。 事情貌似并没有任何疑问,只不过,周世华这种藐视周家人的态度,让他们所有人都痛恨到了极点。 在府中行巫蛊之术,这可是犯了周家的底线,轻则被关押一世,重则可家法仗毙。 “我……无话可说!”周世华望了周润芝一眼,冰冷的眼神像是要将所有人生生掐死一般,如从地狱出爬出来的欲血修罗。 “孽仗,我今日便将你就地阵罚!”周青江呼喝一声,已经抢了身旁一名护卫手中的刀,身手敏捷的朝着周世华攻去。 周世华后退一步,生生的手刀背挡下这一击,身子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却是下一刻,他已经腾地而起,反守为攻,招招狠励,步步紧逼,毕竟是武将,又是年轻力壮,周青江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十招,便已以无力招架,退无可退。 周乌氏见他连父亲都不认,便痛下狠心,示意侍卫将其擒下。 “滚,都给本少爷滚开,如若不然,我见神杀神,见鬼杀鬼!”此时的周世华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注意到杀过来的人是谁,一刀刀的砍下去。 不出一小会,血腥味已经充斥着整个周府的上方,遍地哀嚎。 而周世华的身上也受了不少的伤,鲜血淋淋,发丝凌乱不堪,形同鬼魅。 即使如此,他的双眼仍旧愤恨的瞪着周家一家,似乎要在死前记住这些人的嘴脸。 周青江越加的愤怒起来,指着他便喝道:“杀了这个逆子!” 有了他的命令,那些侍卫便不再畏手畏脚,个个都似是打了鸡血一般,招数狠辣的将周世华逼至绝境。 眼看着,他即将被乱刀砍死。 便在这时,冷怀瑾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声大喝将所有人都怔住了:“住手!” 打斗声外的所有人几乎都被她震住了,不明所以这个小女孩发现了什么,她再跑上前去,一连在侍卫中喊了几次:“住手,住手,住手……” 场面这才停顿了下来。 此时的周世华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是伤,衣裳已经被血色浸透,面目全非,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 周乌氏掩面而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使是犯了错,她也实在忍不下这个心。 “华儿,我的华儿……你怎的就不认错呢?”伤到极处,周乌氏反而有了些力气,冲上前去便将周世华抱在了怀里,手指颤抖的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安抚着,就好似小时候,她抱着他哄他睡觉一般。 周世华朦胧的双眼中泛起了淡淡的嘲讽的笑意,用已经说不清楚的声音,道:“娘,我输了,输给了大哥!” “周大人,这事另有蹊跷”冷怀瑾既然喊下‘住手’,心里已是想通了一些。 若是从旁观者清明的双眼来看,这分明是一场栽赃嫁祸的戏码。 那幕后之人分明极为了解周世华与周家人之间的恩怨,借着年秀芝的死,在府中兴风作浪一番,实则,他的真正目的是冲着周世华来的。 “说!”周青江冷冷的瞪着冷怀瑾,似乎在警告她,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定不会轻饶她。 周润芝也拉了拉冷怀瑾的袖口,示意她不要掺和这事,毕竟父亲的怒火任何人都承受不起。 冷怀瑾冲她点了点头,安慰道:“小姐,二少爷是你的亲哥哥,你难道希望他含冤而亡么?” 世间最大的痛苦便是含冤而亡,她已经死过一回,那种不甘,绝不是生还的人能想象得到的。 再说了,她要救周世华并不是因为她好心,而是,周世华这个人若将来真的能闯出一片天地,于她来说,是个不错的棋子。 她要扳倒陈王赫连城和董婉玉,便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一支势力,并且绝不能在权势上输给他们。 “当然不希望!”周润芝的眼中已经泛了几分犹豫,毕竟是亲哥哥,血浓于水啊。 冷怀瑾这才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的看着周清江,声音清亮,一字一顿道:“周大人,您觉得您的儿子是聪明还是愚蠢?” 周青江微有发怒,故冷冷道:“世华自小聪颖过人,绝不是一介武夫!” 周润芝也点了点头,府中的一众下人皆点头。 确实,若他没有一点儿脑子,又如何能在年纪轻轻坐上这正七品的安抚司俭事,虽说这其中必有周青江的人脉关系,但总归他自己就没有能力么? 既然大家都一致肯定了周世华的聪慧,那么…… 冷怀瑾的目光微微一移,看向了方才将东西搜出来的下人的身上,励声道:“这问这位小哥,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那人见周青江都不发话,便也不敢怠慢,正色道:“是从枕头底下找出来的!” 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枕头底下这般容易找到的地方,这可是一个聪明人的所作所为么? 冷怀瑾的唇角已经勾起了浅浅的冷笑,回转身来,再度望向周青江,道:“周大人,您觉得您的儿子会将这般重要的东西随意的放在沈头底下等着人来找,而后让他东窗事发,落个被押入祠堂仗毙的后果么?” 是啊,进这个院子,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这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可偏偏在这时,有人惊叫起来:“二少爷的身上怎的有一串长长的假发?” 若说周青江此时已经将冷怀瑾的话听过去了几分,那么,被侍卫捏在手中的这一长串头发,便足以再次勾起他们的怒火和肯定。 周乌氏离周世华最近,自然也发现了从他袖口掉出来的那一长串头发,故吓得尖叫着往后扑去,再也不敢靠近这个儿子了。 周润芝恼怒的叫了起来:“爹爹,方才他便是用这种长发来吓唬我和娘亲的,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跟着周乌氏一道前来的下人也纷纷附和点头。 当时,大家都是亲眼瞧见的。 周青江原本缓和的脸骤然青黑一片,他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却是不再听从她的狡辨,大步朝着周世华走去,一手便将他残破的身子给揪了起来,眼神冷冽的让人如坠寒霜,火热的气息喷在周世华的脸上,带起浑身残破的血腥味:“周世华,你这个畜生!”说罢,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脸上,转头冲管事吩咐:“开祠堂,请周家族长,我要将这个畜生逐出周家!” 说罢,手一松,周世华已经如破布般的滑落,几名侍卫将他押解起来,拖着满地的血迹,往祠堂方向而去…… 081 好爷呵护,祠堂开审 回到周乌氏的院子,这里已经被下人清理干净了,整个院子的灯火都燃了起来,试图驱散这夜的诡异阴寒之气。 曲婆子泡了上好的安神茶,正伺候着主子们坐下歇息。 周乌氏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在额头上按压着,双眼疲惫的半眯了起来,喝了一口茶水又满怀心事的放下,却是如何也不得安宁。 周润芝的情况并不比周夫人的身况好多少。 她年少气躁,没坐一会儿,便忍不住嚷了起来:“娘,二哥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即使大家不喜欢他,那也是他脾气太坏,怨不得别人。前几日,他还罚了我院子里的奴才,大哥挡着,他便把大哥的鼻子给打出血来了,大哥还让我瞒着,别将这事说出来,竟不想,他不但不领情,还将咱们全家给怨上了!” 周润芝越想越气,只觉得通体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了。 周乌氏脸色惨白,听了周润芝的话却也没有反对,而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虫:“我乌氏教子失败啊,怎的会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儿子来,真是作孽!” 说罢,眼中又流出泪来,曲婆子替她顺着后背,小声安抚道:“夫人莫再动气了,这身子骨要紧啊!” 这一个晚上已经哭昏过几回了,府里的大夫方才匆匆来诊过一回,开了些安神的方子,便退了下去,想必这一晚上也够那大夫折腾的,老夫人那边夜里可是离不得人的。 周乌氏原本想自己照料着,却不想,昏了几回,反倒添了乱,只得由了二太太去领这个功了,再说了周世英亦衣不解带的守在老夫人那里,也算是替周乌氏敬了孝道。 一想到这个儿子,周乌氏的心里便宽慰了一些,又抿了一口茶水,转过头去对曲婆子道:“好在还有世英,如若不然,我真的愧对周家的列祖列宗啊!” 曲婆子点了点头,道:“夫人能如此想便好了,有大少爷在,谁敢说夫人的不是?” 周乌氏不禁破涕为笑,点了点曲婆子的额头,嗔怪道:“就你是个嘴角伶俐的!” 压惊茶喝过了,一行人也该歇息了,周润芝却是死活不敢回自己的院子,虽说那装神弄鬼的人已经查了出来,但众人的心里却都还是有阴影的,那场面装得太过逼真,周青江回府后,也派人将整个周府都彻查了一遍,却是除去周世华,未发现半个可疑人士。 “娘,您说方才真的不是秀芝姐姐来寻仇么?”周润芝神经兮兮的拽住周乌氏的袖口,双眼又在四周绕了一圈,似乎仍旧心有余悸一般。 周乌氏拍了拍她的手,愠怒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你爹爹最不喜听到这种话!” 鬼神之说虽在民间极为流行,但在京城的显贵人家可是禁忌,一旦被查出散布流言之罪,只要证据确凿,重则可罚仗毙。 周乌氏向来将周润芝当作掌上明珠来养,她将来要嫁的人非富则贵,因此,乱嚼舌根这个坏毛病,亦是周乌氏要教导她的。 周润芝见母亲面色严厉,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吐了吐舌头,再次央求要留宿一宿。 “我再说一遍,这府中安宁得很,该处理的人,你父亲都会将其一一定罪,你只需安心睡觉便好,来人,将小姐带回院子!”周乌氏不愧是个心思透亮的人。 在这风口浪尖上,既然周青江说了,这事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即使她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安,她都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而是一派当家主母的作风,以身作则的向所有人做好榜样。 这一点,亦是她身上最让周青江看中的地方。 周润芝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冷怀瑾拽了衣袖拖着往外走了。 “你干嘛拦着我,我可不想再回我那院子,我害怕啊!”周润芝刚出了周夫人的院子便赌气的往地上一坐,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冷怀瑾突然有些恼怒起来,周润芝的将来,必定是进宫或者嫁入高官之家,以她如今这般沉不住的性子,如何能适应深宅大院的尔虞我诈? 周乌氏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到现在还心思单纯,目光狭隘。 “小姐,老爷说了这世上没鬼,就真的没鬼,你要学会用心去看东西!”蹲下来,她目光如炬的瞪着周润芝,眼中并没有半丝同情与怜惜,有的只是严厉的警告。 上一世,年秀芝教会了她女人间的争争斗斗,她从起先的吃亏到后头几乎屡战屡胜,却也是多亏了年秀芝的‘虑心教导’。 周家的妻妾名份差别极大,因此,周润芝根本无须担心宅内的事情,这于她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怀瑾,这不是还有你么?只要有你在,一定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周润芝突然紧紧的抓住了冷怀瑾的手,她并不笨,早已从她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切的想要抓住这个唯一能让她屈服的朋友。 “周润芝,你知道我不是周家人,我来此做给你做陪读,只是暂时卖了夫人一个面子,我与周家并未有主仆之约,因此,只要我想走,便没有人能拦我,你懂么?”冷怀瑾依旧面色阴沉,眼中却含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对于周润芝,是她计划中的意外。 她确实没想过要在周府交朋友,她原本亦以为自己无需朋友,只要有家人在便可。 “我知道,我知道,怀瑾,你这是要走了么?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害怕!”她不是傻子,亦清楚冷怀瑾绝不是池中之物,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根本就比她这个大小姐做的好。 这样的一个女孩,连带着周青江都刮目相看,周润芝又有什么理由将她困住? 她渐渐明白了,母亲为何执意要将冷怀瑾弄到她身边做伴读,便是想让她学着像冷怀瑾那般坚韧的活着。 “回去吧,外头风大,今晚睡个好觉!”冷怀瑾从她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周润芝的觉悟,心中不禁宽慰了一些。 却也觉得周润芝还是有几分聪慧的,只要自己再提点她一些,总有一日,她会懂得这深宅大院的争斗。 “好!”吸了吸仍旧有些酸涩的鼻子,周润芝已经乖乖的站了起来,与冷怀瑾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已经将院子打扫妥当,房里也点了帮助睡眠的熏香,净了面,便乖乖的钻进了被子里,好似一日之间长大了好几岁。 这样的拔草助长,却是看着让人心疼的。 冷怀瑾待她睡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方才进门,萧一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小姐,属下该如何做?”萧一跟了她一段时日,已经能摸透冷怀瑾的一些心思,知道她在何时需要自己,何时不需要自己。 这是萧一最贴心的地方。 冷怀瑾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在黑暗中泛着危险的冷光,娇美的唇瓣微微开启,低沉道:“既然被卷进来,便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萧一,依你所见,你觉得周世英这个人如何?” 黑暗中,看不见萧一的表情,但从他倒抽一口气后短暂的沉默可以猜测出他的想法,显然是吃了一惊的。 “小姐,这……怎么可能?周世英平日里为人和善,即便是对下人也极为宽容,再说了,他又为何要吓唬将他疼在手心的里的祖母和母亲?” 是啊,周世英在周家可谓是如鱼得水,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他都是毫无嫌疑。 但一个人若是完美的近乎找不到缺点……那便证明,这个人的身上便越加的有问题。 冷怀瑾接触他数月,确确实实在他的身上找不出任何的缺点。 他容貌俊朗、待人温和、孝顺长辈、宽容下人、对公务一丝不苟,乐善好施,在整个平定县都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即便是他的父亲周青江的名声,在这一带似乎也比不上他这个做儿子的。 如此的一个人,又有什么破绽可言? “你说的却也没错,但我总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你且去他院子里查一查,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若是有什么不妥,便立即撤回来!” 冷怀瑾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坚持将主要目标投到周世英的身上。 她始终相信,周家两兄弟的仇恨绝不会单单从一个人的身上挑起,而周世华性子的转变,其中也必定有一桩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内。 “是!”萧一领命,身形一转,已然消失在了她的房里。 冷怀瑾知道,自己已经脱不开身了,自打进入了周家,她便隐隐陷入了一场无声无息的争斗中。 她想尽办法斗垮年秀芝,而年秀芝背后的那个人,却又在想尽办法将她卷入水中。 刚想坐下喝口水,指尖却触碰上什么冰凉的东西,点了小油灯一看,竟是那柄周世英送她的寒玉扇。 倒是,她拿回来后,还未曾细看过,手指刚触上扇柄,一股如冰般的冰凉气息便传入指间,若是炎夏,定让人身心透凉,但此时已是初秋,气候逐渐转凉,因此,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手指,原本打开的*也莫名的放下了。 却不想,她的一系列动作,已被一双在暗处盯着的眼睛看了个正着,正当冷怀瑾将寒玉扇放下之际,‘嗖’的一声,一道闪着银光的毒镖直冲她的咽喉,她原本也懂得一些简单的拳脚,因此,身子迅速一闪,竟是险险躲过了。 那暗处之人,似乎没有料到她竟会些花拳绣腿,因此,这一招只用了一成的功力,不禁暗暗懊悔起来。 却是没给冷怀瑾呼救的机会,那人一个翻身,从暗处蹿了出来,两个翻滚后,粗糙的手指竟一把将桌面上的寒玉扇给抢了过去。 ‘啪’的一声,折扇开启,几乎亮闪闪的银光突的朝冷怀瑾飞射了过来。 那速度之快,让她几乎是始料不及。 便在这时,一双粗造有力的大手猛的抓住了她细小的腰枝,快速往旁边一带,‘噗噗噗’三声刺响,三根闪着寒光的银针,在昏暗的油灯灯光下射入了冷怀瑾身后的床架上,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人剑眉斜飞入鬓,丹凤眼微微向上挑起,此时却紧张的拧了起来,薄唇带着几丝怒意的抿阒。 “赫惊鸿”她用唇型叫着他的名字,对方却未回来,而是抱着她又是一轮翻滚,无数飞镖在插在他们滚过的地面上。 那黑衣人却仍旧没有放弃,而是一招手,从另外两个方位再涌出了两名身着同样劲装黑服的朦面男子。 三人双管齐下,似乎不达目的不打算罢休。 赫惊鸿寻了这个空档,将冷怀瑾安置在一个角落里,修长的手指‘呼’的一声抽出了环绕在自己腰间的金丝软鞭。 ‘啪’一声,软鞭打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极为柔韧的脆响。 三人自知遇上了高手,断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变幻着脚步,呈三角形将赫惊鸿围困在其中,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三角阵法。 这是暗卫中较常见的一种逼死法。 赫惊鸿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方才双方对持中,他已经能从这三人的气息中感受他们绝顶的武功,若是以一敌三的话,他毫无胜算的打握。 更何况,此时他正包裹在阵中央,只怕力不从心。 “傻子,攻他们下盘,以退为进,右上方是突破点!”冷怀瑾突的开声,指挥赫惊鸿破阵之法。 却是,这种阵法重在三人合作,只要攻其下盘,便可以寻到突破点,但右上方又是何解? 却是冷怀瑾话音刚落,那三人已经低喝一声,同时攻向赫惊鸿,赫惊鸿身形一矮,柔韧的鞭子正想攻向几人的下方,却不想,那几人早听到冷怀瑾的话,已有防备。 皆向上一跃,如此一来,赫惊鸿装作逃离阵法,几人紧追穷逼,赫惊鸿却是一鞭击向右上方,恰巧将一名正俯身刺下的黑衣人打得皮开肉绽,口吐鲜血。 这阵法,只要一个人退出,便不能再继续了,因此,在赫惊鸿的攻击下,那三人很快就被打得满地找牙。 正当他欲杀之而后快时,冷怀瑾却突的高喝一声:“住手!” 她似是发现了什么,急促的上前拉开一个人脸上的蒙面巾,将小油灯移过来仔细一瞧,不禁觉得几人似乎都在哪里见过,想来都是府里的下人:“谁派你们来的?”她呼喝一声,揪住其中一人的衣襟,双目瞪得滚圆。 但毕竟是个七岁大的小姑娘,那几人哪里有半分的惧怕,纷纷咬牙别过脸去,压根没将她放在眼中。 赫惊鸿生怕那几人再起反抗之意,便用绳索其绑了个严严实实。 “让我来,他们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赫惊鸿拉住冷怀瑾,心里清楚这丫头的性子倔强,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免他们发出声来,赫惊鸿用布块将其嘴塞住,软鞭‘啪啪啪’的一声又一声的甩在他们的身上,所到之处血肉模糊,浑身惨不忍睹。 却是,那几人只瞪圆了双眼,却仍旧没有半丝要招供的意思。 冷怀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在周府,还安插了多少像这些人一般的暗卫。 却在这时,萧一回来,一看这屋子里的情形,便知道方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下意识的瞧了瞧冷怀瑾,似乎在探测她有没有受伤,待确定对方安好之后,他这才冲赫惊鸿行了礼,径直往冷怀瑾的方向走去,压低了声音,附在她声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冷怀瑾似有些震惊,瞪圆了双眼‘哦’了一声后,便点了点头,却是再看向那几人时,眼眸的颜色便加深了许多。 “既然你们不肯招供,那便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抬手,示意赫惊鸿让开,她眼眸含笑的望着那三个黑衣人,嘴角泛起淡淡冰冷的弧度,手上一转,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罐子,上下把玩了起来。 脚步在几人的面前踱来踱去,似乎在挑选合适的人选。 便在这时,其中有一人不屑的别过脸去,冷怀瑾手指一指:“就是你了!”,说罢,便打开了手中的小罐子,细长的手指莹白如玉,在暗淡的灯光下,一点一点的将那罐子里的东西撩了出来,细细的,白白的,再抓起一把,噗……的一声,往那人的身上一撒。 原本还硬得跟铁似的汉子,此时已经是额头青筋暴跳,整个面容扭曲抽搐,若不是被封了口,只怕他的大叫要响彻整个周府了。 赫惊鸿的背脊也微微有些发凉,额头冷汗连连,她居然将盐撒在那人的伤口上,要知道,那可是比刀子割在身上还要痛苦一百辈。 盐遇到人体的热量,再慢慢的融化进血肉里,钻入人的身体里,便如同千刀万剐般的极刑之痛。 萧一也浑身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看了赫惊鸿一眼,略略带有同情之色。 爷……您看上的女人,够狠的! 再瞧冷怀瑾,仍旧是面带浅笑,风淡云清的模样,好似眼前的人并不是血肉模糊,而是曼妙如花般的让人赏心悦目。 “说与不说?”唇瓣微启,低低的悦耳的声音传进那三人的耳中,不知为何,竟让人心生恐惧,只觉得面前的少女如同鬼魅般的可怕。 另外两人亦是惊恐的瞪圆了双眼。 他们都是暗卫,自都不怕死,但若是痛苦到极至,亦是受不了的。 受刑那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脖子梗得老粗,只差没断下气去,也不知道是冷怀瑾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还是玩虐上瘾了,她慢条厮理的再取出一个同样精致小罐子,打开一闻,竟是扑鼻的香气。 上好的蜂蜜呢,照着那人的头上慢慢的倒入伤口,眼鼻耳口,再一点一点的分散在他的全身,那受刑人有了糖份的滋养,慢慢的缓解了盐的灼伤,正松了一口气,舒服了一些,却不想,那罐子一扭,竟从里头爬出数百只黑漆漆的,如小指般大小的豆大蚂蚁来,这些蚂蚁最喜甜物。 一闻到蜜糖的香气便如同猫见了老鼠一般,哄的一声,尽自己所能的往这人的身上钻,先是在伤口上啃食,再慢慢的钻处眼鼻耳口,再是往肚脐,但凡能钻的地方都爬满了。 巨大的惊恐和生不如死的痛苦,让那黑衣人浑身颤抖得如同秋风扫落叶,想叫却又叫不出,满眼满口都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很快,他外表的皮肤已经撕碎不堪,露出鲜活的血肉。 但他仍旧活着,真真切切的感受着这一点一点的钻心之痛。 冷怀瑾双眼扫过另外两人惊恐的表情,只见其中一人猛的朝她点头,想来已经妥协下来,抽出脚踝上的小匕,再将另一人一刀刺死,转身吩咐萧一:“将这二人处理掉!” 萧一脸色怪异的点了点头,上前将那两人的尸体扛了出去。 赫惊鸿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接受了这个女人的残忍,她分明就是做给他看的,试试他会不会在她如此心狠心辣的情形下,始终对她如一。 聪明得过份的女人啊。 “你现在可以说了!”这屋子里,如今只剩下一名黑衣人和他们,拉下他嘴里塞着的布,冷怀瑾歪着脑袋看着他。 那人已是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女孩了,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是大少爷,他指使我们装神弄鬼,趁着老爷不在,吓唬府里的女眷,目的是栽赃给二少爷,原本我们是不需要来的,但是冷姑娘你却是没动那寒玉扇,所以……” “所以你们又来了这一趟!” 冷怀瑾接下他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的声音,隐隐有些明白起来,为何周世英会将那扇子用来作赌注。 若是一般人得了一把如此精贵的折扇,必定要打开来仔细的瞧上一瞧,可偏偏冷怀瑾没有,他千算万算,却算错了冷怀瑾异于常人的心思。 那人猛的点头,双目瞪得滚圆,吓得满面汗水,身子仍旧颤抖不已。 “我要知道磷粉在哪里!”冷怀瑾思索了片刻,又淡淡开口,周世英能将东西移花接木的放在周世华的身上,便也有法子做得滴水不漏,这亦是萧一未能在他院子里找到丝毫证据的原因。 那人思索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在小的身上!” 话音刚落,冷怀瑾已经从那人的胸口搜出一包充斥着刺鼻气味的黄色粉末,凑到鼻间一闻,果真是磷粉。 看来,这事若是东窗事发的话,周世英便能将罪名一并推到这人的身上。 噗……的一声,匕首割断绳索的声音,那黑衣人手脚一软,身子软绵绵的瘫在了地上,许是方才同伴的死让他余惊未泯,因此,即使得到了自由,他也毫无反击之力。 只是惊恐的看着冷怀瑾,等着她给自己最后的指示。 “去,将这东西放到周世英的身上,无论用什么方法,明天在祠堂里,我要他无路可退!”稚嫩天真的面孔在黑衣人的面前无限放大,直到看进对方那乌黑的摸不着底的双眼中,那黑衣人这才惊恐的爬了起来,抓起那包东西,便冲出了屋子。 赫惊鸿摇了摇头,不禁失笑,双手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好一个读心术,冷怀瑾啊冷怀瑾,你身上还有多少让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黑衣人死了两名同伴,断不敢将今晚的事如实禀报周世英,他心里清楚周世英的心狠手辣和疑心病,因此,只能谎报;再者,周世英不久定会发觉这人跟他撒了谎,因此,这人唯有死路一条,他如今想要活命的唯一方法,便是制周世英于死地。 “好爷过奖了,我如何厉害也不及好爷的十分之一,你说是不?”冷怀瑾淡淡一笑,慢条厮理的清理自己的手指。 “你这话什么意思?”赫惊鸿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已经迅速消退,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冷怀瑾的双手,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双眼深沉的如同一汪湖水,碧波中竟有含有淡淡的无奈。 冷怀瑾亦不惧他,迎上他的目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唇瓣冷冷一哼,沉声道:“难不成好爷在此不是为了要寻求用来谋反的传国玉玺么?” 轰……的一声炸响,赫惊鸿此时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不堪,整个人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慢慢的放开了她,缓言道:“你如何知道?” 这于整个天熹国来说,都是显有人知的秘密,到目前为止,他只遇到二批人,其中有一批是赫连城的人,另一批还未有头绪,因此,他根本没有想到,如此机密之事,冷怀瑾居然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也难怪从一开始,她便将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冷怀瑾也移开了目光,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亦不知道是生气他的隐瞒还是气他到这时候还在防备自己。 既然大家都未到坦诚相对的一刻,她便也压制下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上一世,朝中相传怀南王为找传国玉玺而兴兵造反的事。 她也只是听闻而已,毕竟上一世那传国玉玺是落在了元庆帝手里 若不是重活一世,她定然不清楚,那传国玉玺到如今还下落不明,如此说来,此时元庆帝手中的传国玉玺便是假物了。 一国之君,竟用假物蒙骗世人,却也是可恨可气的。 “赫惊鸿,我与你做笔生意如何?”冷怀瑾眼中的落没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凌厉所代替,她看向赫惊鸿,一本正经的开口。 她一直知道他想要什么,上一回,她交给墨殇的那块皮块是假的,是她连夜仿制出来的,而此时,真的皮块还埋在冷家庄园的葡萄园里,她想跟赫惊鸿做一笔交易。 “不要!”未待冷怀瑾将内容说出来,赫惊鸿已经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一眼便看透了冷怀瑾的意图,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谋反’这样杀头的大罪都说出来了,她为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他承认,一开始,冷家一家都是他选进计划中的棋子,可是……谁又料到他会如此稀罕这个棋子呢? 到如今,已经是稀罕得不行,根本容不得她受丁点儿委屈。 一个对他如此重要的人,他又怎么舍得将她牵扯进险境之地呢? “若是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你也不肯么?”冷怀瑾的双眼微微一闪,眼光透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似乎这笔交易,变成了她逼迫他的筹码。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近乎是在她耳边低吼,恨不得将她那伶俐的嘴唇堵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固执之人?生为一个女孩,不该是想尽办法嫁个好人家,在男人的怀里撒着骄的么? 他隐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若是要将她牵连进来,那东西,他宁可不要。 怀中的人一阵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得让人无所适从,良久,他轻叹,捧起她仍旧天真稚嫩的小脸,轻道:“怀瑾,不要再管周家的事了,周家有人已经和赫连城勾结起来了,你若是再搅和,只怕自身难保!” 这事,冷怀瑾清楚,上一世,赫连城极力拉拢周家,尤其是周世华,以至于在周世华屠门之后,亦屡次向圣上求情,一度的制造假证,洗清周世华的嫌疑,且不说,这十年来赫连城与周世华到底是不是勾结了,但十年后,他们必定会勾结。 因此,她越加的想要斩断赫连城的这只左膀右臂,让他尝一尝孤注无援的滋味。 “我知道,明日,等事情解决了,我就离开周家,这样可好?”她点头,声音渐渐放缓,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回对某个人妥协。 若不是他出言拒绝了与她的交易,或许她对他的那一点点悸动,便到此为止了。 赫惊鸿亦知道让她低头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因此,也不加强求,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笑道:“这才是我的乖怀瑾,以后断不可再让自己陷入险境,如若不然,我可要罚你!” 次日,周家所有人都被请进了周家祠堂,年过百岁的银发老族长坐镇祠堂。 烛台点上,香熏味袅袅,长幼有序跪拜周家列祖列宗。 老族长不禁感叹:“十年了,这祠堂的门竟是再次找开,我有生之年,竟还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知是喜是忧!” 下人已经将仅剩一口气的周世华给带了上来,一身的血肉模糊,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威武模样。 对于周世华,指责的声音多过于同情,即使是周乌氏和周润芝,此时见他如此,亦只是移开目光,不再有太多激动之色。 原本外人是不可以入周家祠堂,但那日牵扯的事太多,因此,一些在场的奴才都被带到了外头,连带着冷怀瑾在内。 周青江面色铁青,示意族长可以开始。 周家族规,但凡罪无可赦之人,必先在先祖面前呈列证据,再由犯错之人签字画押,再奉上周家的罪孽箱里,由此来警告后人。 周家二老爷周青荣轻咳了两声,上前问道:“周世华,你怨恨周家人对你不公,由此,借以鬼神之说吓唬府中女眷,证据确凿,今日我便替周家主持公道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奄奄一息的周世华冷哼了一声,似乎在嘲讽周家人的愚昧无知,又似乎在鄙夷周家人的惺惺作态。 周青江见他如此态度,更是气得火冒三仗,当即便拔下型罚木棍欲将他当场仗毙:“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悔改,竟还在祠堂里丢人现眼来了,我看什么也不必问了,便让我亲手将你这个孽子在祖先面前打死算了!” ‘啪’的一声,一棍子落在周世华的背上,立即溅起了一滩滩鲜红的血迹,周世华明明痛苦得难以忍受,却是死咬牙关,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来。 见他如此,周青江更是气愤难平,再次抬起棍子,眼看着就要落下去,好在被周家二老爷周青荣拦了下来。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真要罚他,也等证据呈上来不是?你想在祖先面前再犯错么?”这么一说,周青江这才冷静下来了,手中的棍子交到旁人的手里,一屁股坐了下来,面上已是烦躁不堪。 昨儿个夜里,大夫诊断周老夫人是惊吓过度,怕是日子不长了。 因此,周青江今儿个一早,才会恨透了这个儿子。 “把证据呈上来!”周青荣朝底下喊道,便见一名下人托着昨夜从周世华院子里搜出来的证据,跪在了祠堂正中央,几名周世华院子里的下人亦被押着,跪在了祠堂外头。 “老爷,我们都是受了二少爷指使的,求老爷饶命啊!”他们一口同声哭喊了起来,连连磕头。 周青荣挥了挥手,示意将人押下去,转身冲祖先的牌位拜了拜,这才说道:“既然人证、物证确凿,那我便替祖先处治这个周家逆子了!” 说罢,示意众人起身,齐齐向祖位一拜,每人又上了三柱香,周青荣十分掷重的朝着祖先位倒了三杯酒,取下行刑的家法棍,几名下人将周世华拉住固定在一个专门用来行刑的长凳上。 周世华不禁大笑起来,嘴角的鲜红液体染红了祠堂的地面,一头乱发遮住了他大半边脸,浑身散发出血腥和恶臭味,似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费力的仰起头来,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最后那阴戾的目光落在了立在周青江身后的周世英的身上。 今日的周世英,着一身月牙白的素色袍子,乌黑的发丝齐绾于头顶,以白玉钗定住,风流中又不失儒雅,负手而立在那里,好似翩翩君子般显眼,但唯有他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鲜红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即使不能发出完整的声音,他亦拼了命的想要指认他:“总……有一日,你要遭报应……” 从小到大,周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说的话。 久而久之,每个人都当他是怪物一般,只要他出现,原本欢乐的场面便会立即冷却下来,周青江视他如怪物,周乌氏也当他失心疯,周老夫人更是不待见他,每每见着总要数落一番。 自己至亲至爱之人,都被周世英这个恶魔给抢走了。 他每日见到他们对周世英疼爱有加,见到他们之间其乐融融,他这心里便如同刀割一般。 这一刻,他似乎不必再痛了,这种即将解脱的感觉让周世华渐渐的笑了起来,破碎的笑声自他的喉头缓缓的逸出,回响在宽敞的祠堂里,回梁环绕,久久不得散去。 “爹,世华毕竟还年轻,您就不能再宽容他一回么?”周世英突然跪了下去,极为心疼的冲着周青江磕头求饶,那眼中对弟弟的宽容和疼爱,以及脸上的痛苦之色,放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那般的逼真。 这戏……演的可真好啊。 就连在祠堂外头的冷怀瑾都不禁瞠目结舌,或许这便是年秀芝教出来的好徒弟。 手指却是暗中一动,萧一立即会意而去,便在周世英跪地不起之际,一阵阴风刮进祠堂,‘呯……’的一声,将那燃着的烛台刮得滚落于地。 咕碌碌的声音一路像是敲打在人的心房上,便在众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轰……’的一声闷响,周世英浑身着满了幽绿色的火功,从脚底一直烧胸口。 “这……”周青江吓了一跳,猛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整个祠堂里都乱成了一团,但很快就被周青江给镇压了下来。 “这火……为何是幽绿色的?”周润芝眼疾手快,瞪圆了双眼便问了出来。 是啊,昨儿个夜里,周乌氏院子里燃着的火苗亦是幽绿色的…… “爹,快救我,爹,快救我……”周世英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直至此时,才想起求救。 装了水进来的下人,此时也不知道该泼还是不该泼,便这么任由这火烧着…… 其实磷火的燃烧温度非常低,因此,这火压根对周世英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只不过,他心中有鬼,此时又处在周家祠堂之内,他才会大惊失色罢了! 082 深处人心,离开周家 “快救大少爷!”周乌氏惊讶过后,却也心疼自己的这个儿子,忙推了下人将水泼过去。 很快,周世英身上的火便扑灭了,除了衣裳烧损了几处,整个人却也完好无损。 整个祠堂反倒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世英的身上,方才那一幕,都是在座众人亲眼目睹的,方才他的身上确实燃着幽绿色的火焰,就好似昨儿个夜里在周乌氏院子里的鬼火一模一样。 因着祠堂里光线不佳,再加上烛台被吹落地上的缘固,众人这才没有错过那真真切切的颜色。 周家的下人都吓得不敢吱声,生怕说错了什么惹来杀身之祸。 “方才那是什么火?”良久,周乌氏呐呐的问了出来,望向自己的丈夫,前一夜的慌恐似乎在脑海中重现,心里涌起疑惑和惊悚,再望向周家祠堂里那一樽樽的牌位,却是觉得毛骨悚然。 难不成是先祖显灵了么? 周青江也答不上来,他只知道黄磷遇火或见光能自燃,却实在想不到,周世英的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大人,您想的没错,大少爷的身上确实有黄磷,就是昨儿个周夫人院子里燃的鬼火!”冷怀瑾慢慢的向前迈了一步,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祠堂里显得异常的清晰。 她步伐沉稳,面容淡然,双眼锐利却冷啸,一步一步的朝着周青江走去。 “娘,我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周世英似是如梦如醒一般,温雅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惊恐,向着周乌氏靠了过去。 周乌氏向来疼爱这个儿子,想也没想,便拍着他的手安抚道:“别怕,有你爹爹在,无人能害你!” 周世英善良纯良的性子已经深入人心。 甚至,众人似乎都不打算问一问,他身上怎么会有黄磷这种东西。 而周世英这个人,却也将读心术运用的炉火纯青,他并没有惊慌失措的解释什么,而是露出了遭遇这种事的人应该有的害怕反应,寻找最亲的人庇护。 冷怀瑾的唇角微微向上划开一个淡淡的弧度,缓缓的,她将目光投向了奄奄一息,方才还挨了周青江一棍子,如今已经断了肋骨的周世华。 看……这就是你耿直的性子的下场,你不懂得逢场作戏,不懂得以计拆计,便注定成为这场赌局的输家。 周世华此时也注意到了冷怀瑾,眼中却是讶异的,他似乎一直以为冷怀瑾和周世英是一伙的,因此上一回才会对她说那种话。 周青江也很快醒悟过来,双目一瞪,怒目看着那浑身找不出一块完好皮肉,正等着受型的儿子,吼道:“孽障,你这是要将你大哥燃死么?自小到大,他处处包容你,但凡你犯了错,他都是第一个出来为你求情,你为何要如此心狠的对他?” 周青江的一番话,却也将众人从方才的惊愕中喊醒了。 也都纷纷觉得这或许仍旧是周世华要陷害周世英的把戏,毕竟在这周府,只有周世华与周世英不和。 因此,但凡周世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便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是周世华干的。 听了周青江的话,周世华再度笑了出来,嘴里却不住的涌出鲜红的血液,他在用生命维系着自己最后一丝的尊严,冷怀瑾似乎看到了这个少年的倔强,这一刻,她彻底的下定决心要救他。 不管他往后会不会唯自己所用,但至少,她救了他之后,他不会再投靠赫连城了。 “世华,你为何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周乌氏痛心的捶着胸口,却是完全没有看到小儿子即将咽下这最后一口气,眼神痛恶的看着他,手指抓着的却是大儿子周世英修长的手指。 她口口声声喊周世华为儿子,但护着的却仍旧是周世英。 虽说方才那磷火烧起来之际,她的心里也闪过短暂的疑心,但很快,她便选择了信任,因为,她压根不希望周世英的身上有一丝丝的污点。 因为,在整个周家,只有周世英才是他们期望。 “噗……”的一声,又一口鲜血自周世华的嘴里涌了出来,想来周乌氏的一句话,又是戳中了周世华的软助。 所有人都用他最渴望的亲情,一刀一刀的将他送至地狱的深渊。 这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痛,是冷怀瑾在上一世经历过一回的,她仍旧记得,上一世,父亲对她疏离冷淡的目光,记得姨娘表里不一的假笑,记得妹妹嚣张跋扈的脾性,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团骤时的快乐。 记得冷家所有人将她当作外人看待时的心情。 记得陈王赫连城在抛开鲜血盖头时,那失望至极的目光;记得董婉玉柔情似水的与赫连城隔河相望时,两两相念的缠绵。 好似,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她,一切便完美。 此时的周世华的心情,便是如此吧! “周大人,我有样东西想给您看看!”便在众人都在愤怒的目光投在周世华的身上时,冷怀瑾却缓缓的挡在了他的前头。 她目光清冷的扫了一眼周世英,而后缓缓的从袖口中抽出昨儿个与周世英赌注时所赢回的寒玉扇。 但凡周家都知道,这把扇子几乎不离周世英的身,平日里被他当宝贝似和藏着掖着,外人别说是得到,就算是想摸上一把,只怕都是难上登天的。 可如今,这把扇子就在冷怀瑾的手上,货真价实。 便在周青江心生疑惑,准备出声喝斥冷怀瑾之际,周润芝便是先替她挡了一道,快口解释道:“爹,这扇子是昨儿个哥哥与我们下注时输出去的,恰巧输给了怀瑾了!” 当时,周润芝也是一脸的迷茫,怎的哥哥会舍得将这扇子拿来下注,事后一想,莫非他这是要借机给怀瑾送礼。 心里也就清亮了起来。 冷怀瑾这人生得清秀脱俗,虽出身贫寒,但浑身上下却是端庄得比她这个大小姐还要像样几分。 尤其值得一提的,便是冷怀瑾机敏的思维,每每她刻薄那些教书先生和礼仪婆子之时,冷怀瑾总能想出万全之策,避免两方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便是这一点,周乌氏便在周润芝的面前提过不少回了。 她自知以后的路艰辛,便也偷偷模仿着冷怀瑾的一言一行。 如此优秀的女孩,能被周世英看上,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因此,周润芝思虑了一夜,却也觉得两人极为般配,自没有将这件事报给周乌氏听。 “哦?便有这般巧的事?”周乌氏一听周润芝的解释,便听出了其中的蹊跷,再说了这个儿子平日里做事稳妥,周府中相貌出众的丫头也不在少数,却是无一人能牵动周世英的心,即便是周乌氏精挑细选的房中丫头,也是无一人入得了周世英的眼的。 自打十一岁打后,媒人的脚步都将门槛给挤破了,整个平定县里,巴着望着要嫁给周世英的女子那是能排上整整一条街的,可周世英偏偏清心寡欲,莫说是送礼物给女子,就算是多看人家两眼,似乎都觉得不合适。 冷怀瑾又一次冷笑着的扬起了唇角,重生后,倒是头一次涌起一种棋逢对手的错觉。 他这一招,真真是一石二鸟。 将寒玉扇如此贴之物赠与她,若是杀其不成,便反过来,造成误会。 一般女子为了保住名节,定是极力推辞,或是顺水推舟,但可惜的是……他今儿个遇到的并不是上一世的冷怀瑾。 此时的她,早已经历了一切人间苦痛,甚至家破人亡,后又经历了丈夫将近八年来的冷落,痛心而亡……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承受的呢? “周夫人,怀瑾也以为,这事竟有这般的凑巧!”说罢,她食指一按折扇骨架下的一个细小圆点,‘啪’的一声,折扇打开,三支尖细的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插入冷怀瑾身前的一道圆木柱子里,银光寒寒。 祠堂中有人喊了起来:“保护老爷、夫人……” 却是未待场面混乱,她突的励声说道:“便是这般凑巧,这折扇险些要了我的命了,周大人,昨儿个小姐房里的夏荷丫头便是由此银针刺死,当时,我和小姐正在房中,若这银针真是出自大少爷之手,还请周大人彻查此事,还二少爷一人公道!” 昨儿个府中确实是死了几个丫头,周润芝的贴身丫头夏荷便是死于银针封喉,府中的大夫已经证实几人死法相同,因此,这银针便关系重大。 “你胡说,这扇子昨儿个夜里便在你的手上,谁知那机关不是你装上去的!”周世英身边的随从小童愤愤不平的挺身而出,指着冷怀瑾便吆喝了起来。 那小童的话,却也是十分的在理。 扇子昨儿个夜里已经在冷怀瑾的手里,她大可以连夜找工匠做出一个机关来,这又算何难事? 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已经再次回到了冷怀瑾的身上。 原本护着她的周润芝都心生了摇摆,似乎觉得她是不是有意要陷害周世英,周乌氏更是蹙紧了眉头,一副根本听不下去的模样。 周青江亦心事重重,面色紧张。 “怀瑾,够了,别再说了,你若是生我的气,私下里打我骂我便好,你为何要如此伤我的心呢?” 便在这时,周世英突然立了起来,重心有些不稳的踉跄了几步,连带着面色都有些发白,像是被人伤到极点,即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模样,仍旧是那副慈悲于世的宽容。 他的一翻话,彻底的坐实了冷怀瑾与他之间的关系,周府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们,心中原本对冷怀瑾的一丝敬畏似乎也被鄙夷所取代。 周夫人拉下脸面将她这个出身贫寒的女孩请进府里,授以特殊待遇,甚至以半个主子自称,却不想,来了这才没多久,便勾搭上了府中最让人尊敬的大少爷周世英。 再看看周世英,似乎还对她痴心一片,百般宽容的模样,这事若是传出去,得让多少名门小姐伤透了心呢? “怀瑾,你到底对我哥哥做了什么?”周润芝自从昨儿个夜里想通了这事,便认定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此时,见到冷怀瑾用那寒玉扇伤害周世英,心里头的火便一边倒的朝着冷怀瑾汹涌排倒。 一个是她至亲至爱的哥哥,一个是她视为唯一朋友的冷怀瑾。 “周润芝,听好了,我要将他的真面目摘下来!”冷怀瑾身子微微一倾,凑到周润芝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言语,轻言细语,就好似在安抚她的激动。 周乌氏见到心爱的儿子如此痛心,在心中已然是认定了冷怀瑾必有图谋,大喝一声,道:“来人,将冷怀瑾抓起来,我要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对我的儿子做什么?” 便在这时,萧一的身影诡异的出现在了冷怀瑾的面前,一手便挡住了那些欲上前来抓人的人。 “主子,寒山匠王的徒儿许靖带到!”他声音洪亮,说话时凿凿的看着周青江,那双眼睛就似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加上他常不见天日,皮肤苍白如纸,双眼在光线下微微眯了起来,因此,便越发显得此人阴森可怖。 众人在短暂错愕之后,却被他的话惊了一跳。 寒山匠王早已隐居多年,据闻,整个苍月大陆中,他制造的机关暗器至今无人能敌。 冷怀瑾居然请得动寒山匠王?周青江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见着那许靖,却是没有立即上前寻问,而是静静的打量着他。 许靖,相貌平常,一身粗布麻衣,整个人的身上透着质朴的气息,单看外表,或许便认定是个山野农夫,但只要再观其气质,却又觉得此人有一股超越凡尘的脱俗之气,他嘴角含笑,对于众人无礼的打量,却也不多建议。 上前一步,礼仪得体的向周青江行了一礼,笑道:“家师年事已高,不便出山,便由小徒许代为走这一趟”说罢,已从袖口取出匠王姜传之的亲笔书信,那独到的手法,以及落款盖印,这世上是绝无仅有的。 即使是没有见过匠王本人的人,却也能认出,他那无人能模仿的盖印。 “恕周某待慢了,许先生请坐!”周青江看了书信后,立即脸色大变,十分恭敬的将信任收好,再看许靖时,脸色已是一派恭敬,隐隐藏着几分受宠若惊之色。 要说这寒山匠王姜传之,那可是先帝三顾茅庐也未请下山的一派高人,今日竟得他亲笔书信一封,还对于周青江来说,无非是如虎添翼的一笔。 “周大人不必客气,小徒今日来,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完便走!” 许靖摇了摇头,态度始终如一,转身接过冷怀瑾手中的寒玉扇,脱口而出:“寒山之颤,确实是师傅的亲笔手迹!”说罢,眼光微微下移,看向那精巧得机关,缓缓道:“这机关并不是我师傅所为,而是我大师兄所作,名为‘暴雨梨花’,此机关巧夺天宫,里头设有九九八十一针,却是装在薄薄纸扇之中,以丝线牵连,能一针已出,一针待候,要制造此机关,必要用上月余的时间,即使是师傅亲自出马,也不会少于半个月!” 许靖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便将寒玉扇再重新还给了冷怀瑾,双手抱拳,便欲退出。 “许先生,你的话可当真?”周青江已然听出了他的意思,便是,这么精巧的机关,便是一早便找人深藏其中,绝不可能是冷怀瑾一夜之间制造而成。 那么,周世英整日拿着这把扇子,开开合合,便证明,他自己是知道这其中的机关,抑或者说,这机关根本就是他那了那匠王的大徒弟打造而成的。 在周府,他温文儒雅,即使踩死了一只蚂蚊都要心疼几番,却不想,这样的一个人,竟手藏毒针,分分秒秒准备制人于死地。 “千真万确,周大人若是不信,只需将扇面打开,里头针针相连,便一清二楚了!” 许靖被怀疑,却也不恼,仍旧笑答着周青江的话,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周家的祠堂。 方才的一幕,就好似做了一场梦一般,连带着周世英,都未曾说过只字片语,那人便这么离去了,周青江已经缓步上前,将冷怀瑾手中的折扇夺了过来,交给自己属下的谋士,以手法将其拆之。 再见扇面,果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线,以蝉丝相绕,但凡触动机关,针针相扣,以下补上,层层递进,确实是十分罕见的精巧之物,取出最后一支。 再对照大夫从夏荷等人身上取下来的银针,长度粗细竟无半丝的区别。 周青江的脸色已经青黑如墨,他冷冷的看向周世英,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这个儿子……是他周家的希望,他一向视其为傲,今日却要手刃他……如何下得了手? “爹,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听人挑竣,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孩儿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世华,对不起周家的列祖列宗,今日就让孩儿在祖先面前以死谢罪吧!” 被人指证谋害周家上下,还杀了人,如论这罪是不是他做的,但按常理,他都应该为自己辨护几声,或是向周家家主求饶。 偏偏周世英便没有这样做,他反倒将所有的罪都往自己的身上扛。 跪盖跪在地上,额头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地面,在周青江和周乌氏的面前忏悔认罪,分毫没有给别人指责他罪行的机会。 若说年秀芝手段高超,那么,这周世英,却是远远高于年秀芝之上的。 赫惊鸿派人连夜将匠王徒弟请来,却也没能将他一举拿下,确确实实让冷怀瑾有了一丝挫败感。 看周青江和周乌氏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心软了。 “世英,你这是做什么?”待周乌氏看清周世英的手里已经捏直敢一把匕首之际,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便含着眼泪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周青江虽没有说什么,但面上却也稍稍动容,良久,只闻他一声轻叹,问道:“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这一句话,任何人都听到了事情的转机,周青江竟要亲自为他寻替罪羔羊了。 他此时便忘了,他的老母亲被此人吓得几近丧命了。 周乌氏也忘了,昨儿个夜里,是谁被吓晕了好几回,口口声声扬言,抓出这个人来,定要交于官衙查办。 却不想,凶手不过是换了一个人,所有人的态度都转了个急弯。 “爹,娘,你们这样不公平,二哥被你们冤枉打成这样,你们怎的不心疼他,如今查出真凶,你们非但不惩治,还要包庇真凶,不公平……”周润芝吼了起来,双眼瞧着被打得不似人形的周世华,心里是满满的歉疚。 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太过单纯,看事情只看表面。 原本她应该想到,二哥这般聪慧的一个人,如何会故意放了证据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众人去搜? 周青江夫妇这才想起,自己的二儿子此时已是奄奄一息,便都提了神,遣了下人将他从那木凳上扶下来,安置在舒适的地方,再将府里的大夫找来替他诊治。 看他这样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老族长叹了一口气,由身边的小童扶着,杵了拐仗一步一步的离开了,他人老了,心里却清楚的很,周青江这是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毕竟是他们一家的事,也轮不到他这个老族长来给周青江指手划脚。 “自求多福喔!”他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很快,周家人都挪出了周家祠堂,改到了周家的前厅,似乎是刻意要替周世英洗清嫌疑,周青江特意将准备离去的周青荣夫妇留了下来。 “爹、娘,孩儿愚昧,听了周秀芝的话,说是二弟要害我们,便想出这将,本意也不是吓唬爹娘,而是……” 周世英一回到前厅,便诚恳的跪在了周青江夫妇面前,十分真诚的解释了起来,他并不推辞自己的罪行,只不过,将自己从犯罪者,说成了受害者,说到最后,他已是声泪俱下,一个一个的掌着自己耳光。 ‘啪啪啪’的声响回荡在前厅中,听起来既刺耳又好笑。 冷怀瑾不禁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周世华不发狂,一切便有扭转的机会。 “怀瑾,大哥是真的愧过了么?”周润芝面色惨白的望着冷怀瑾,她已经不确定这个家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往日里将她捧在手心的大哥,往日里众星望月的大哥,怎的一夜之间竟成了杀人犯。 有时候,周润芝不禁猜想,若是母亲没有将冷怀瑾请进周家,是不是他们一世都不会知道周世英的真面目,也一世都将讨厌憎恨周世华到底。 这场劫里,她失去了一个至亲的大哥,却又得到了一个至爱的大哥。 说不上到底是喜是悲。 “老爷,周秀芝人都去了,这事便也莫再追究了!”周乌氏最终发了话,这一句劝说,却也说到了周青江的心眼里去。 他顺势便也悲愤道:“我便不该怜她无依无靠,回了府,不仅屡生事端,如今还想害我们,真真是该死!” 这话,已经是将整个局面定了下来,将一切罪行都压了一个不知所踪的人身上。 冷怀瑾悄然出了前厅,回到自己的房里收拾着回程的衣物,她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因此,收拾起来也极为简便。 没能瞧见年秀芝的死,是她唯一的遗憾,但她相信,即使自己不去找年秀芝,周家的人却也容不下她了。 出了院子,周润芝正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进这架势,她已是满面的悲伤:“怀瑾,你真的要走了么?不能再留些时日么?” 相处的日子,虽不长,但两人却都对彼此有了朋友之情,冷怀瑾的睿智机警让周润芝佩服不已;而周润芝的直率大胆,却也让冷怀瑾十分欣赏。 她握住周润芝,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上一世,她虽记不得周润芝嫁给了谁,却是知道是去往京城的,因为不仅的将来,周青江将会入主内阁,而周家举家都会迁往京城。 便在同一年,冷昌修亦高中举人,将会列为后选官员名单,一家人也将迁往京城。 这时候,冷怀瑾的心里突然涌起丝丝期待,那个上一世视为恶梦的地方,或许这一世,一切都将改写! “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周润芝似乎不太相信,毕竟,平定县离商州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再说了,周乌氏如今对她的管教是越加的严谨起来,她也隐隐从嬷嬷的口中听说了自己将来的路。 若是周家去了京城,再想见冷怀瑾,岂不是更难了? “京城见!”冷怀瑾拍了拍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脚步迈开,与她错身而过。 周润芝久久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上的错愕慢慢被喜悦所代替。 看来,京城也不是一无是处了。 周家书房 “哦?你要走,这是为何?”周青江又是何等的精明,便在她挺身替周世华辨护之际,他便觉得让冷怀瑾再留在周家是不合适的,因此,周青江早已做好了送她回商州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冷怀瑾竟会先他一步前来辞行。 这事,原本该是找周乌氏,毕竟人是周乌氏找来的,但她今儿个却是来找了周青江。 对于这一点,周青江隐隐想到了些什么,伸手,示意冷怀瑾坐下说话。 “周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怀瑾便不跟大人打哑迷了!”冷怀瑾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梨木椅上坐了下来,她嘴角含笑的看着周青江,面上并没有任何晚辈与长辈说话时的惶恐之色,反倒好似一个久居高位的王者,在向下属吩咐他的命令。 这种感觉让周青江着实吃了一惊。 “请说!”不由自主的,他亦开始认真对待冷怀瑾今日的来访。 “相信周大人已经知道来年我爹爹要考乡试,待中举后,可否请周大人提名,入京候补官员?” 在商言商,在官言官,周青江一听这话,心中已经有了些警惕,他要入选内阁的事,至今来说还未公开,目前争夺那八阁阁老位置的人不在少数,他自问功勋有限,再者离京甚远,颇难得皇上的青昧,因此,也只在暗中集结势力,还未曾摆在明面上说过。 “老夫只怕是有心无力!”他这话中有话,对于面前的小女孩,已是不敢小觑。 毕竟,这世上能从寒山将匠王姜传之的关门弟子许靖请出山的人,屈指可数。 “那有何难,只要周大人入主内阁,再提拔一名小小的候补官员,便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了,您说是不?”她清清浅浅的笑着,一双眼眸大而明亮,如杏花般柔媚,水粉色的唇瓣微微勾起,就好似初入尘间的精灵,让人无暇染指。 却是这样的一副天人之姿,竟说出这种话来,周青江亦再不能从容,‘腾’的一声从坐椅上立了起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冷怀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似那把被熄灭的火,又开始燃烧了起来。 “当真?”良久,他一字一顿问道。 冷怀瑾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轻道:“周大人下回试一试那贺州主产的碧罗春,听闻当今皇太后可是最喜那种茶!” 言罢,她已然起身,慢悠悠的打开书房的门,阳光撒在她纤细的身子上,好似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一层金色的保护膜中,如真如幻。 直到冷怀瑾走了好一段距离,周青江这才失力般的坐了下去,嘴里喃喃道:“不过是个七孩的孩子,怎的好似能吃人似的,若是润芝有她三分之一的机敏,将来定是贵不可言!” 却又想起冷怀瑾方才说过皇太后最喜贺州的碧罗春,故双眼一亮,命人马不停蹄的往前贺州产地挑选。 是啊,若是周润芝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将来在宫中又何须惧谁? …… 离开周家后,冷怀瑾并没有立即回到冷家果园,而是先去了位于商州沐阳街的冷记酒楼。 这里的生意相对于之前已经清冷了不少,想必是上一回被陈员外家的二姨太太闹过之后,让一些怕事的人产生了后遗症。 “东家,您可回来了!”钱掌柜的一看见冷怀瑾从马车上跳下来,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冷怀瑾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东家,墨管事携了银子逃走了,您看看如今酒楼的生意,都成这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些宾客都是冲着墨殇的手艺而来,也确实,墨殇的手艺可以称得上是天下一绝,即便是嘴叼得离谱的陈王赫连城,也是对其赞不绝口,在府中,便只认这一个厨子,其余人做的饭菜皆入不了喉。 久而久之,冷怀瑾也染上了这个只认墨殇手艺的坏习惯。 如今很多宾客便只上门买酒,不再留下用膳了。 收入也较之前大减。 旁边的果脯铺子如今由赵楠在照看着,显然那生意也是清减了不少。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钱掌柜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用了心、出了力,我便不信没了墨殇,这里便开不成了!”冷怀瑾的嘴角始终勾着淡淡的笑意。 算算时日,墨殇走了将近十天了,想来,是他的那位‘主子’找不到地图上的入口,便将人给绑了过去了。 赫连城在没有得到真图之前,是不会对墨殇如何的。 再说了,墨殇自己亦不知道那图是假的,因此,他便没有半分心虚的破绽。 “是是是,东家说的是!”钱掌柜的敢紧点头应道,心里似乎因着冷怀瑾的一句话,而安定了许多,看着她回来,就好似看着酒楼的生意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进到冷记酒楼,她先是尝了尝新来的大厨的手艺,一入口,发现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糟糕,只不过众人吃惯了墨殇的手艺,将嘴都养叼了罢了。 起身,先是到厨房里,给那厨子指点了一番,示意他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冷怀瑾就算学不到墨殇手艺的全部,但三分还是有的,因此,她完全有信心,将一切扭转过来。 出了酒楼,赵楠已经瞧见她了,忙迎了上来:“小姐,您怎么去了那么久,这铺子最近的生意比之前差多了,您快想想办法才好!” 冷怀瑾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发觉这丫头最近似乎长得红润了一些,较之前腊黄的脸蛋有了明显的区别。 有了这丝红润,看起来,便标志多了。 “这铺子改明儿盘出去吧,赵楠,你以往就跟在我身边吧!”她笑着望向赵楠,觉得是时候让冷家扬眉吐气了。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赵楠大惊失色,心里嘀咕着,好好的一个铺子,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呢,怎的说关就关了,这果脯可是还有很多大户人家在订着呢,若是关了,岂不是要损失一大笔银子了? “我在京城已经找好了地方,过几日,张全和壮子便会先过去装潢一番,待到来年,只怕我们全都要离开商州了!” 这里的生意,做与不做,已经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了,但商州这个地方,她始终想要留下一丝念想,便将这间冷记酒楼留下,盈利与否,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她是起程,或许待一切尘埃落定,她还是会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商州来。 “啊?这么快?”赵楠瞪圆了双眼,虽说曾听墨殇提过要将生意迁至京城去,但始终未见冷怀瑾有何动静,却不想,这一提,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了。 …… 便在冷怀瑾从周家出来的同一日,刘家酒庄已经乱成了一团。 “娘,如何会这样?”乌氏看着那一大批被送返回来的上供御酒,脸上苍白如纸,这对于以百年字号为荣的刘家,可是头一遭啊。 先帝还曾御赐了天下第一酒庄的金扁悬挂着刘家酒庄的门前,南来北往的商客,便都是看中这天下第一酒庄的名声而来。 若是御洒出差错的事传了出去,别说皇宫里要怪罪下来,即便是百姓,也要起质疑了。 “混帐,你办的好事,你爹将生意交到你的手上,你便是这么敷衍了事的么?”乌氏气不过,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刘景的脸上。 她胸口起伏的厉害,脸色因为怒火而扭曲了起来。 近来,刘家频频出事,先是北边的常客退订的事,再是酒水质量大不如常,与他们合作的一些酒楼竟纷纷提出解约的请求,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这叫乌氏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这事向来是大哥负责的,您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您大可以去找大哥帮忙,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踏足这酒庄,哼!” 刘景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些日子在商家那里碰了不少钉子,心里头已经窝着一团火。 眼下又被乌氏毫不留情面的当众甩了巴掌,因此是再也压制不住了,甩了袖子便大步的离开了。 也不管在后头喊破了喉咙的乌氏。 他原本就不喜做生意,但刘老夫人过世之后,刘启山是压根不信任刘坤了,乌氏也有意将家里的实权从刘坤的手里夺过来。 却不想,短短几个月,便闹得无法收场的地步。 “夫人,这事,您还是得从长计议,二少爷毕竟是读书人,哪里懂得商场的尔虞我诈啊!”向婆子扶着乌氏,揪准了时机,好生安慰道。 她说的却也没错,旁观者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刘景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人。 他文采出众,也颇有几分聪明,只是为人不懂得变通,这样的性子若是放到生意场上,将来也是要吃大亏的,何不趁着现在刘家酒庄还未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重新将刘坤这步棋子下好? 乌氏回过头看,看着向婆子暗示的眼神,虽然她一早也明白,只是气不过被一个庶长子给压了下去。 她明明也生了儿子,才高八斗,容貌出众,可为何刘家的生意偏偏就要便宜了刘坤呢? “夫人,眼下这酒水是被退了回来,你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事情交给大少爷去处理,这可是御前之物,若是处理不好了,那也是归罪到大少爷的头上,可是与您和二少爷无关呢!”向婆子见乌氏已有些动容,便又细声在他耳边轻语。 这话倒是正中了乌氏的意,转念一眼,如今的刘家,已是千钻百孔的,刘家的酒水一再滞留,收入已比去年锐减了不少,若是这个时候将这个烂摊子交到刘坤的手上,到了年底算帐之际,她便可以将这亏损的责任全部推到刘坤的身上。 想到这里,乌氏点了点头,胸口的气也顺了一点,扶着向婆子的手道:“就依你说的去做,今晚摆宴,请大少爷过来用餐!” 她不仅要将这个烂摊子丢给刘坤,还要做给刘启山看,让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庶长子多么的宽容,如此一来,他们夫妻间多日来的隔亥,便也可以烟消云散了去。 倒是一举两得。 而正在乌氏心里盘算着这一切的时候,刘坤却是在半路上将冷怀瑾的马车给拦了下来。 “怎么?刘大少爷即将掌权不去家里庆祝,拦我的马车做什么?”冷怀瑾寻了一处树林处,吩咐驾车的张全将马儿拴好,她则是慢悠悠的向着不远处的小溪边走去。 只见在这片茂密的树林那一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偶尔游过几条跳皮的小鱼,水声哗哗在耳边回荡,使得整个人都似是染了几分大自然的清澈一般。 心里也豁然开朗。 “怀瑾,你不要再阻拦刘家的生意了!”刘坤却是没她这般悠闲,温儒的面孔上带着些许的愁云,脚步紧跟着她一路来到了小溪边,看着这个纤细的小身子,慢慢的褪下鞋袜,跳进那冰凉的溪水中,他正想伸手阻止,却见冷怀瑾的手里已经捧了一条手掌大的活泼乱跳的鱼儿。 看着满面的笑容,白灿灿的小牙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双眼眯成了月牙状,连带着眼角眉梢,都似乎染上了喜色。 刘坤还是第一回瞧见她这副模样,情不自禁的放下了自己正要伸出去阻止她的手,便这么呆呆的看着在溪水中自娱自乐的她。 “为何?你怕我让刘家垮掉么?”她扬起头,半眯着双眼瞧了他一眼,阳光撒在她白嫩莹白的面容下,闪着仿若仙境的光晕,使得她整个人如梦如幻般的遥远疏离。 他想也未想的脱口而出:“不,我不怕,我怕乌氏对付你,你若是真将她惹急了,后果绝不是你能想象的!” 不管怎么说,刘家还有个刘贤妃在,刘家不会垮,只要刘贤妃一天得宠,皇上便不会让刘家垮掉。 反倒是处处与刘家作对的冷怀瑾,必定会被刘家作为伴脚石般的对付起来。 “刘家啊……我倒不怕!”冷怀瑾听了他的话,眯起双眼,又浅浅的笑了起来,刘坤此时一定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刘启山会无故病势,乌氏将会成为刘家真正的掌权人,而到那个时候,刘坤和乌氏母子的矛盾,才会真正的被激发出来。 最终,会斗得你死我活。 而她要的,便是坐收渔翁之利,刘坤的财和刘景的势,若是要扳倒赫连城和董家,这可是必不可少的一枚棋子呢。 想到这里,她回过头来,看了看僵在岸上的刘坤。 手中的鱼被她重新放进水里,却又再次捞上来,反复几回,这条鱼连逃生的*都失去了,乖乖的任由冷怀瑾一放一捉,那场面,真是有趣极了。 “你……我如何说你才好,你不怕,我怕!”刘坤反应过来冷怀瑾的意思,竟是气得跺起脚来,也懒得再看她在溪里游玩,下水便将人给扯了回来,冷怀瑾手中的鱼儿‘扑通’一声,便掉入水中,奇怪的是,并没有立即游走。 她笑道:“看吧,这鱼被捉得多了,就会产生惯性,你将它放了,它都舍不得走呢!”人也一样,反反复复的捉捉放放,总有一天,他便会完全的臣服于你呢。 刘坤看着水中的那条鱼,却是惊讶的发现,它真的没有离去,仍旧呆在原地,似乎等着冷怀瑾再次将它捉在手里。 便在这时,张全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姐,该回去了,再晚了老爷要唠叨了!” 083 交换条件,身陷阵中 回到冷家果园,已是天色渐暗,一抹弯弯的月牙挂在柳梢头,一个月又过去了,眼看着秋去冬来了,冷怀瑾的心里却莫名的安稳了许多。 早前因为怕进京城而心生的恐惧,似乎在这一日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怀瑾,你可算回来了!”刚下了马车,父母便小跑了出来,怕是在门口左顾右盼了好些时候了。 肖梅姑拉着冷怀瑾的手,眼眶都红了起来,上一回冷昌修去看怀瑾的时候,她可是没跟着去的,因此,算起来,也有足足一个月没见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了。 这一见面,原本不踏实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了。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来来来,大家坐下来吃饭,肚子可饿坏了!”冷怀瑾噗哧一笑,心里却是暖暖的,这才是自己的家啊,时刻记挂疼爱自己的爹娘,热菜热饭的等着,几日不见,便想念的慌。 大家一块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今儿个的饭菜可是肖梅姑亲手做的,道道都是冷怀瑾爱吃的。 冷昌修乐呵呵的看着女儿,与肖梅姑争宠似的,一人夹一道菜,直把冷怀瑾碗里的菜堆得再也放不下了,这才收了筷子。 “来,让娘看看,怎的都瘦成这样了?周家的饭食怎的也比不上自己家啊,多吃点,得养回来!”每个母亲的心里,都觉得儿女离开了自己的身边,便会过得不好。 冷怀瑾在周家,明明好衣好食,还长胖了不少,一回来,却硬是被肖梅姑说成是瘦了。 她无奈的笑了笑,开始一口一口的吃着碗里的饭菜,还别说,久了没吃母亲做的菜,倒真是香气扑鼻,滋味可口呢。 冷昌修看着她吃饭时那狼吞咽的模样,也乐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吃饱喝足了,又和父母说了一会话,冷怀瑾总算得了闲回到房里休息去了。 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却是没人叫她。 洗漱好出来,却见肖梅姑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餐了,唤了她坐下来吃。 “娘,你怎么不吃?”一手抓着个包子,一手拿起筷子,夹了些肖梅姑亲手做的酱菜干到碗里的白粥上头和着一块吃,只觉得这味道比起周府的山珍海味都要香得多了。 “我和你爹早就吃过了!”肖梅姑笑看着冷怀瑾吃东西的样子,心里是既欣慰又心疼的。 她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自己今儿个是睡晚了。 待吃过早饭,便与张全一块在果园里巡视,眼下,正是果树的休眠期,她种的果树大多是夏季产果,因此,秋季反倒安宁了,果农正为果园除枝、杀虫、顺便将冬季的保暖工作提前给做好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好似当初她吩咐下来的一般。 绕了个弯,来到葡萄圆中,想起自己离开时,那葡萄正是采摘的时候,眼下已是枝枯叶黄了,不禁回转身来问张全:“那些葡萄酒可安置妥当?” 张全点了点头,笑道:“没有小姐的吩咐,连老爷和夫人也不给进地窖去!” 也不是冷怀瑾多心,近来,冷记酒楼的酒水卖的尤其好,许多酒楼都弃了刘家,纷纷向冷记购买酒水,年头酿制的苞米酒和谷酒已经几乎清空了,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收稻谷和苞米,准备来年有足够的货物。 “那就好,记得地窖周围不要摆放一些易燃物,明儿个送两坛子桃子酒到冷记酒楼,这两天会有贵客光临!” 张全做事,冷怀瑾还是极为放心的,张全这人外表粗犷,但心思却极为细密,若不是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冷怀瑾倒想将他培养成经商的能人,只是可惜了。 这般想着,赵楠已经跑了过来。 “怎么了?”看她满脸的汗珠子,冷怀瑾不禁笑道。 一个姑娘家,做事麻利是不够的,她还缺了一颗七巧玲珑之心,既然赵楠有心要跟着她,进京之前,她便也有心将她栽培起来。 “小姐,刘家二少爷今儿个一早便在酒楼里耍起了酒疯,说是等不到小姐,他就不走了!”果脯铺暂时关了起来,将仅剩的一些果脯移到冷记酒楼里卖,门口也贴了通知,因此,赵楠便不需要在那边了,可以安安心心的跟在冷怀瑾的身边了。 “哦?竟有这事?”想不到贵客还没等到,倒是先等来了刘景了。 冷怀瑾失笑,却是扬手示意张全准备马车。 横竖都是要过去的,为免多生事端,她还是在贵客来临之前,将刘景给打发走了。 “可不是……小姐,这怎么办才好?”赵楠也拿不定主意,虽说觉得刘景来找冷怀瑾的事有不妥之处,但总归还是同情刘景的。 听闻,他近来打理刘家的生意,竟赔了不少银子,刘家酒庄的酒水如今也滞留了不少,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刘家的客都得跑了,如此一来,刘家第一酒庄的名号,终归要保不住了。 他心里难过郁闷,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去看看吧!”冷怀瑾见张全已经将马车准备妥当了,扬了扬手,示意赵楠跟过来。 又差了人去跟冷昌修夫妇打了招呼,冷怀瑾便进了城了。 冷记酒楼的生意仍旧不冷不热的,但买酒的却不少,进进出出的不曾见断过。 钱掌柜的一见冷怀瑾来了,忙哭丧着脸迎了出来:“东家,您可算来了,这位少爷从今儿个一早便在这里闹着,将店里的客人全都给赶走了!” 指了指那捧着一大坛子酒,喝得已经近乎疯颠的锦衣玉服的少年。 青葱般的年纪,面容俊朗,才高八斗,又生在富贵人家,刘景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是他能早些通透起来,却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总归,人各有志,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一处归属的天地啊。 冷怀瑾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先退下,一手便抓起桌面上还残存了半坛子酒水的酒坛子,噗……的一声,猛的朝着刘景的头上泼了过去。 辛辣的酒水,带着呛鼻的味道,将原本满面灰败的刘景呛得怔愣着。 一抬头,却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个身着粉蓝色荷叶边裙子的小姑娘,比起最初见过冷怀瑾的样子,今日的她,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粉雕玉琢的小脸,莹白的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灵动清澈的眸子流光溢彩,好似装着一汪碧波般水光涟漪。 她负手而立,歪着小脑袋面带浅笑的望着他,这副模样…… 刘景此时即使醉着的,却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心脏猛的一阵跳动,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脑子一热,冲上前去,就一把抓住了冷怀瑾的小手。 “怀瑾,你总算愿意见我了……”少年急切的望着她,原本清澈孤傲的眸子里,此时全是一片灰败之色,眼色朦胧间,却又透着一股子让人心疼的绝望。 这些日子,发生在刘景身上的事,只怕是他这一世也不曾经历过的。 刘坤手上的权力全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走南闯北的与商客谈生意,碰着钉子不说,更是有些人看刘景年少无知,明面上坑他。 生意场上的把戏多了去了,而刘景却又是个未音世事的孩子,即使有人提点着,最后却还是亏得一败涂地,酒卖了,银子拿不到的事,便有好几桩。 回到刘家,又不免被刘启山和乌氏一通责骂,这使得这个孤傲的少年的自尊心哪里经受得起呢? “上楼说吧!”冷怀瑾却也不推开他,用眼神示意他往上走,脚下却是先行了一步。 钱掌柜见这瘟神终于消停了,赶紧吩咐店里的伙计将地方收拾干净,重新开始在外头揽客做生意了。 到了二楼的雅间,刘景已经安静了下来,他愣愣的看着冷怀瑾,双眼因为睡不好,再加上喝了酒的缘固,而显得通红通红的,瞳孔中血丝遍布,原本翩翩公子的模样已不复存在,此时的他是绝望的,迷茫的,急切的需要一个人替他指一条明路。 “怀瑾,你是不是讨厌我?我真没用,母亲说以你的自份只能做个妾氏,我便不懂得反抗,若是我想娶你做妻,你会同意么?”借着酒劲,刘景一股脑的将自己心中窝藏了多日的话倾泻而出。 他愣愣的看着冷怀瑾,只觉得从初相识的那一日起,她便深深的刻进了他的心中,这世间,还从未有一个如此让他牵挂的女子。 “你喝醉了!”冷怀瑾淡淡一笑,将钱掌柜泡上来的解酒茶倒了一杯,推到刘景的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喝下下。 刘景却也极为听话,不由自主的便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却是,心里还是痛得厉害,脑袋也混乱不堪,似乎只要她一点头,一切都以平复如常。 “怀瑾,我没有醉,我知道你气我让你做妾,我向保证,若是你肯嫁于我,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你做妻,好么?”他几近肯求,双眼透着浓烈的希翼之光。 让一个如此高傲、不可一世的大少爷,这般卑微的去企求一个人,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 冷怀瑾知道,他此时确实真心,但她要的并不是他的真心。 “不好,你拿什么娶我?刘家的钱和刘家的势么?你以为刘家真能容得下一个乡野丫头做少夫人?你未免太天真了!”突的,她眼神一变,望向他时,已不再带着笑意,而是闪烁着冷冽的凶光。 嘴角嘲讽的笑意,无一不在笑话着刘景的异想天开。 他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慢慢往后仰,眼中那浓烈的希翼之光慢慢的退去,最终恢复了一汪死水般的宁静。 是啊,他拿什么去娶冷怀瑾,他的财是刘家的人,他如今的风光也是刘家的。 一旦离开了刘家,他等同一个废人。 冷怀瑾早已看清的这一点,他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那我要如何做?”他要如何做,才能名正言顺的向她求亲,才能达到她想要的那个高度,才能让她过真正的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些东西,都是刘景面前的障碍,最终,在他的脑海中幻化出丑陋的图案,直到他头疼欲裂,痛不欲生,指尖插进发丝间,将一头乌发拔得凌乱,却仍旧想不出办法。 “明年便是乡试,去考乡试吧,朝着你原有的目标出发,不要再被旁人左右了!”冷怀瑾起身,眼神冷淡的看着刘景这副落败的模样。 上一世,刘景不正是凭借着自己的才,一步一步的攀上了高峰么,那时候,他是赫连城的人,只怕为他的登基大业做了不少供献。 这一世,她要将赫连城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挖走,让他亦尝一尝孤注无援的滋味。 想到这里,冷怀瑾已经大步离开了房间。 珠帘子被撩起又放下的声音,在刘景的耳边叮当作响,待冷怀瑾行至老远,他这才喃喃道:“参加乡试,考取功名?” 对,为何他没有想到继续学业?而非要被乌氏牵着鼻子去处理刘家的商务呢? 只要有了权势,他还怕什么? 突的,刘景起身,飞快的冲出了冷记酒楼,而此时的他,却不像进来时那般颓废不甚了,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似的。 冷怀瑾望着他跑远的身影,冲身后的赵楠道:“往后少看多听,少说多做!” 既然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便要遵从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食物链,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必须强起来。 赵楠有些不解,心里却是通透的,知道冷怀瑾这是在提点她,忙敛头道:“是!” 便在这时,张全和壮子已经准备妥当出来了,钱掌柜牵过门口那两匹健壮的马,分别交到两人的手中。 “京城那边并不着急,地方我已经看好了,张全,你心思细密,便多提点壮子几分,将价格压到最低,尽可能的买下那个地方!” 既然决定要进京了,她便会做好万全的打算,将果园和酒庄先定好,再选几个信得过的人一块过去,等爹爹中了举,被周青江提名之时,她们便无须再考虑吃穿住宿的问题了。 “小姐,你确定是那个地方么?”张全有些疑惑,按理说,冷怀瑾是不曾去过京城的,怎的就知道那里有一块地要卖呢? 他生怕冷怀瑾是道听途说,到头来上了当了。 毕竟京城的地,值不少银子,这一回,他可是揣着上万两银票去的,若是真弄砸了,他可是死几回也赔不起的啊。 “见机行事,应该是那地方没错!”冷怀瑾微微一笑,却没有再给两人问话的机会,一转身,便进了酒楼了。 这一趟,不仅要让他们去买地,还要让他们增长见识,张全这人虽说心思不差,但总归还缺少几分忍耐性。 壮子却是恰恰相反,许是自小受人欺负的缘固,他忍耐性极好,只是做事不懂得变通,和张全一起,倒是互补了。 “钱掌柜的,今儿个不营业了,买酒的客,便在外头的橱窗里买吧,把门关起来,我有贵客到了!” 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冷怀瑾慢条厮理的吩咐了起来。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墨殇领着赫连城和赫连战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块假皮的事,只怕赫连城已经知道了,而墨殇这个死忠心的蠢货也已经把她供出来了。 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了一些,抬起头来,将桌面上四个杯子里,都倒上了昨儿个让张全送来的新开封的桃子酒。 桃子的香气和酒的醇浓混在一块,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坐吧,尝一尝我新酿的桃子酒!”冷怀瑾见三人已经走了过来,故抬头望向他们,嘴角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赫连城一看桌面上这架势,便知道,冷怀瑾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 墨殇面色暗沉,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被赫连城一把拉住了。 几人分头坐下,赫连战的脾性向来不太好,‘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剑甩落桌面上,震得酒杯中那上好的桃子酒都溢了几分出来。 便在赫连战的手势刚落之际,只见暗处银光一闪,一柄寒光四溢的锋利剑尖已经直指赫连战的喉头。 那速度之快,动作之精准,在场的几位都算是武艺高深之人,却无一人看得了那出手人的动作。 “退下!”冷怀瑾一挑眉,淡淡的喝斥,只见那一身黑衣看不清容貌的人,已经迅速一闪身,眨眼之间,便无影无踪了。 这一幕将赫连战吓得不轻。 他是皇子,身边自然也有无数暗卫,因此,他十分的清楚,那从暗处杀出来的人分明就是冷怀瑾的暗卫,再观那人的武功,远远在他们几人之上,便是暗卫中的佼佼者,看来……冷怀瑾敢摆他们这一道,便有足够的把握独善其身。 “你到底要什么?”赫连城的心思向来机敏,既然冷怀瑾布下这场局让他们跳,那么,她自己必有所图。 墨殇此时却是紧张得厉害,心里对冷怀瑾是既埋怨又担心。 来到这里,她是第一个帮他的人,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总归,他寻到了他要寻的人。 “我要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冷怀瑾轻轻一笑,挑眉望着面前的赫连城,事隔一世,他们又见面了,如今,敌在明,她在暗,整个游戏,她早已预知结局,只要她轻轻拉动手中的线,他便能被毁得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望着赫连城的目光越加的让人看不真切。 “身上最贵重的东西?”赫连城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下识意的便摸到了别在腰间的皇室玉佩,这种玉佩,每个皇子在出身的时候,都会由太后或者皇上亲赐,刻上皇子的排号和字,基本上都是跟其一世的。 但也有送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便如同早前的怀南王,便是将这玉送给了自己一生的致爱。 想到这里,赫连城迟疑了一番,手指还是慢慢的解下了挂于腰间的皇玉,交到冷怀瑾的手里。 心里却盘算着,她是不是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早前拒绝了他,如今又问她要这玉,看来,她对他还是有所企图的,想到这里,赫连城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隐不可见的嘲讽的笑意,心里不禁鄙夷道,不过如此! 他便不相信这世间的女子能不为钱权所动。 做一个位高权重的皇子的女人,总好过嫁一个山野村夫,劳作一世好…… 冷怀瑾握着这块玉,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纤长的手指掠过玉面上的‘城’字,他排行老三,故又刻了个‘三’字,如若没有记错的话,这块玉,在上一世,是落在董婉玉的手里。 都说皇玉乃贴身之物,非心爱之人绝不送出,可见他对董婉玉的情到底有多么的浓厚。 即使到最后,他说出那样的话来,但这些年来,他在自己面前所做的一切,董婉玉每一次以身犯险,都能得到他第一时间的庇护,而她呢?辛苦怀胎,他却不知她身子虚弱,只道她外强内干,能将自己照顾妥当,以至于到后头滑胎而落下病根,最终抑郁成结,落落而终。 有谁敢说,她的死与他毫无干系? 又有谁敢说,董婉玉不是将她害死的那块心病?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心里一阵的刺痛,双眼微微一眯,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将玉重新交到赫连城的手里:“不是这个!” 她要的自然不是这个。 “你还要什么?待本王封王之日,许你做侧妃如何?”他却会错了她的意,以为单凭一块玉,还不能将她收买,于时思量一番后,又加重了筹码。 身旁的赫连战不禁阻止道:“三哥,万万不能!哪有让一个乡野女子做侧妃的道理,这话传出去,只怕别人要笑话你了!” 墨殇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只道赫连城根本不了解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野心何止是一个小小的侧妃…… “连战,闭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赫连城却是抬手制止了赫连战接下来的话,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一个小小的乡野女子,能被堂堂陈王许为侧妃,那可是天大的殊荣啊,无论放在谁人的身上,都是欣喜若狂,定是立马跪地谢恩。 却是,面前的女孩的脸上竟没有一点儿喜色,风淡云清的好似没有波澜的湖面,她径自沐浴在日光中,仿若从湖里走出来的碧波仙子,使得说出这些话的人,都会自惭形秽的后悔自己的冲动。 “你身上的地形图!”尊贵的玉被她随意的抛入他的怀里,好似一件一文不值的废品。 指尖轻轻的敲打在桌面上,桃子酒香气四溢中,她低下头俏皮的轻抿了一口,满怀陶醉的闭上双眼静静回味。 这话一说出来,莫说是赫连城,就是赫连战都大吃一惊,激动的险些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三哥身上有这东西?”那地形图可是禁物,整个天熹朝只此一件,是当年先皇帝陵创建者所留下来的,之后元庆帝掌朝后,一直锁在长生殿中,从未被人亲眼目睹过。 世人亦不知,那长生殿中的地形图早就被偷天换日了。 赫连城的脸色十分难看,深遂的双眼紧紧的瞪着冷怀瑾,手指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随时有出鞘的可能。 确是,这事万一传了出去,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后果将不堪设想。 “换是不换?我这里有你们要的东西,你们身上有我要的东西,你们倒是想清楚了,这笔交易要不要做!”冷怀瑾似是充耳未闻,继续品着她新出炉的桃子酒,脸上神色清淡,就好似在说一件茶余饭后的闲事似的。 良久,赫连城的手指渐渐松驰了下来,他目光如炬,带着仿若从冰天雪地里流露出来的森冷,打在人的身上,只觉得浑身发麻,颤颤不可直视。 “冷怀瑾,你真的不打算做我的女人?”薄薄的唇瓣一开一合,嘴里吐出来的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眼下,这个女人知道了他们所有的秘密,她的下场只有两种;第一,是死;第二,是成为他的人,为他所用。 只可惜,他换来的却是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当然,你可以选择和我交易之后杀了我,但是我提醒你,杀了我之后,你从长生殿盗出皇陵地图的事,将会公诛于世,你说这谣言一传出去,将来皇上还会信任你么?我的三皇子殿下!” 面前的女孩长得眉清目秀,莹白面孔下嵌着一对时常含笑的粉红小嘴,大而灵动的双眼像是清澈的小溪,不染一丝尘埃。 她就像从仙境走出来的人儿,却是这么一个让人不设防的女孩,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 赫连城几乎不敢相信,她才七岁…… 足足小了自己一轮,他却被她耍弄了好几回,到如今,这场交易看上去好似架在一个公平公正的天秤上,实际上,她占了主动权,一切都由她说了算。 “混帐东西,你竟然知道我三哥的身份,你还敢如此放肆!”赫连战见赫连城半天不曾说话,便知他是气得无话可说,自出世以来,谁人不是对他们俯手称臣,巴结讨好的更是数不胜数。 京中美貌的世家千金亦不是话下,但眼下,竟被个山野小姑娘弄得进退不能,这让赫连战如何不气。 话刚说完,‘嗖’的一声,腰间的长剑已经拔出了鞘,赫连战想也未想,一剑便冲着冷怀瑾刺了过去,却不想,未待萧一出手,她身形诡异的一转,轻而易举便逃过了这一剑,再望她,仍旧笑靥如花,面色从容淡定,不见一丝的慌乱。 若不是那随风吹起的秀发仍未归位,只怕众人都以为方才看到的仅仅是错觉。 不得不说,冷怀瑾对赫连战太过于了解,他与赫连城亲密无间,自也与前世的自己相交不浅,因此,他出手的招数,她早已了如指掌。 她的花拳绣腿纵然不值一提,但只要知己知彼,总有办法见招拆招不是? 许是没有想过冷怀瑾竟能逃过他这一剑,赫连战惊愕的‘哐’的一声,松开了手中的剑,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面容那诡异的不像话的女孩,一张脸都惊得苍白一片。 “好,成交!”便在这时,赫连城一拍桌子,手指捏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破釜沉舟般的说道。 这酒水刚刚入了喉,只觉得一阵清爽的桃子香气充斥着整个口腔,他不禁一怔,想起前些日子在宫中喝过的梨子酒,那在天熹国可是稀奇之物,连太后都当珍宝似的藏着,但凡来了贵客才拿出来小尝几口。 手中的杯子骤然捏紧了几分,眼神慢慢的落在那酒杯之中,低头一闻,桃子的香气和酒的醇浓混合交错,奇特得不可思议。 酒烈而不伤喉,桃香而不甜腻。 只要懂酒的人一喝便知,这酒水比起他在宫中喝过的梨子酒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怀瑾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接过赫连城在怀中掏出的一块十分古旧的布纸,拿在手中摊开一瞧,粗略的看了一眼,手指落在那缝补不久的边沿细线上,心里却了然,这不过是个赝品。 嘴上却不动声色,手指已经灵动的将其拳好,塞入袖口,却是再次伸出手,向赫连城讨要上次她给他们的皮块图。 赫连城想到那图反正是假的,却也随手就丢给了她。 冷怀瑾呵呵一笑,指着那皮块道:“这图不假,只不过是你们不懂得分辨罢了!”说罢,手指在上头轻轻一捏,一条细如牛毛的丝线便被牵了起来。 再观这图纸的方位,是完完全全的调了个位置。 此时的赫连城和赫连战,已是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他们将这皮块研究了数日,竟没发觉,那线居然是一条发丝压下去的…… 临走前,赫连城回过头来,深深的看着冷怀瑾一眼,半晌,竟冷冷一笑:“冷怀瑾,总有一日,你要来求着做我的女人!” 说罢,一行人相继离去。 墨殇跟在最后,与冷怀瑾错身而过之际,他的脚步一顿,眼神未落在她的身上,嘴里却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怪我,我亦是身不由已,若不能完成这次使命,我难以回到亲人的身边,因此……”唯有对不住她了。 后面的话,未说出口,已被涌上心头的愧疚之色掩埋得不知所措。 很快,冷记酒楼恢复了一片宁静,赵楠这才走了过来,跺着小脚满是心疼道:“小姐,这酒都洒了,真是浪费得很呢!” 她着实不明白,为何冷怀瑾要拿出这上好的桃子酒去招待这些无礼的人。 方才,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恨不得拿了棍子冲出去与这些人拼了命去,却是被钱掌柜死死的拉住了。 “洒得值了,这酒很快就要洒向皇宫了,你说值不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方才赫连城可是喝下了这桃子酒,当时他面上的表情古怪,只怪那梨子酒他也是喝过的,因此,为了控制冷怀瑾,他一定会向圣上举荐冷记的酒水。 这个一石二鸟的生意,你说值不值? “小姐,你莫不是疯了不成,尽乱说话,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类,方才可有伤着您?”赵楠心疼完这些酒水之后,又开始心疼起冷怀瑾。 方才那赫连战身上的剑可是闪着森森寒光的,一看便是锋利无比之物,对着冷怀瑾这一剑刺过去,若是冷怀瑾没能躲过那一下,只怕她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想想那场面,赵楠都觉得惊魂未定,心里越加的打定主意,以后要与冷怀瑾寸步不离。 她是她的恩人,她曾为她的父亲讨回公道,因此,在越楠的心里,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冷怀瑾的丫头,若不是冷怀瑾将她唤进果园里,只怕她眼下正被村民们指指点点,这辈子也是没指望了。 如今,她也不巴着嫁人,只望日后能好好报答她。 “放心好了,我可是没那么容易伤着的!”冷怀瑾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心中却是别样的欣慰,这酒水不仅仅她一个人宝贝着,赵楠同样也宝贝着呢。 是夜,冷家的马车,一路前行,在商州的大街小巷转了无数个弯,赶车人是个陌生的面孔,车内坐着的却是正磕着瓜子的赵楠。 此时的冷怀瑾却不知何时摸进了邀月楼。 “爷,有人!”孙漓漠来报的时候,赫惊鸿正盘膝而坐在树干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下头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正拐东拐西的在邀月楼的后花园里转悠着。 “废话,你当爷眼瞎了么?”赫惊鸿没好气的瞪了孙漓漠一眼,手指一动,便将孙漓漠点了穴道挂在了不碍眼之处。 免得被他扰了兴致。 今儿个难得冷怀瑾主动来寻他,他早早便吩咐了这邀月楼里头的暗卫,但凡见着这个女孩,都装作看不见,因此,冷怀瑾才能有命摸到后花园来。 这后园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层层阵法,稍一走错,便能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孙漓漠没料到赫惊鸿居然如此小气,他不过是想来问问爷,冷怀瑾能破阵出来么?若是伤着了那小姑奶奶谁赔得起,怎的就被点了穴丢在了这里呢? 如此想着,他更是不甘啊,后来反过来一想,反正亏也吃了,就干脆看看这场好戏。 他就不相信冷怀瑾能走得出他亲手布下的五行八卦阵。 如此想着,便也学着赫惊鸿那般,兴致勃勃的看着底下那抹机灵的小身影。 绕过了两条羊肠小径,冷怀瑾隐隐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劲,抬头一瞧,却发现,面前的地方仍旧是她方才进来时的桃花林,三五成群的栽种在一起,因着季节的变化,此时已是光秃秃一片了。 难道是她眼花了? 咬了咬粉色的下唇,不甘的又朝着另外一条未走过的小道绕了过去,这一路上,她走走停停,不住的关注着两旁的树木和花草,却也没发现任何异动,心里正思量着,前头应该就可以出去了,却不想,走到那小道的尽头,摆在面前的仍旧是一群桃花树。 回头一瞧,自己站立的位置与刚进这园子时的位置,根本就是同一处。 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试着往回走,走出这后花园,回到自己来时的那个圆拱门处,刚走了几步,却发现,整个后花园的圆拱门好似又调了个方向,已经不在自己的东南方了…… 这下,她总算明白了,她这是入了人家的阵了。 这种阵,要闯出去,几近不可能,低头思索了片刻后,她开始往前走,绕过两条弯,又再绕了回来,再前行七步,后退三步,往左钻进桃树林中,前行一百米左右,又退往方才的地方…… 果然,面前的景象,已和初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真的是五行阵法。 她正松了一口气,心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今儿个这邀月楼怎会如此安静? 如此想着,她的脚步却是悄然往后退了两步,脚下的土突的一软,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冷怀瑾惊得大叫了起来:“啊……救命啊!” 084 好爷被坑,周家答话 赫惊鸿兴致勃勃的瞧着冷怀瑾十分娴熟的在阵法里穿棱。 嘴里却也开始数着她脚下的步子:“前进七步,退后三步,再往左……”眼看着,她就要走出阵法,顺利的进入他的领地了,却不想,她不知为何,突然就后退了两步,最要命的是,她的脚后跟正巧踩进了阵法的致命点上。 人一旦掉下那暗坑中,可是粉身碎骨,因为下头全是锐利的尖刺。 赫惊鸿吓得脸色一白,身子‘腾’的一下便飞跃了出去,嘴里喝道:“怀瑾,抓住树枝,千万别掉下去……” 他说这话,飞身而出的身候,冷怀瑾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浅浅的笑意,手指利落的抓住了身旁的树枝,身子稳了一稳之后,却又故意往下一弯。 多亏了这七岁的身子骨柔韧,如若不然,她如何能做得出这高难度的弯腰动作。 闭上双眼,在心中暗暗数着:一、二、三…… 三个节拍还没数完,只觉得腰上一紧,一双粗造且牢固的大手已经将她捞了起来,再腾空一带,整个人都贴着他有力的心跳旋转飞跃而起。 赫惊鸿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苍白的看着怀中的人儿,柔声道:“怀瑾,有没有伤着哪里?” 冷怀瑾扶了扶额头,双眼半瞌着,有气无力道:“有……” 他一惊,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方才他明明是瞧着她的,刚开始在阵法里走得如鱼得水,眼瞧着就要走出这五行八卦阵了,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她后退了两步…… 难不成是被暗坑里的刺刺着了?这么想着,他已经紧张兮兮的将人儿放了下来,蹲下高贵的身子,亲自褪了冷怀瑾的鞋子,正要检查她是否伤着脚了,却不想,脸上一疼,一抹白影袭来,他在冷不设防的情况下,‘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鼻间似乎还残留着什么怪怪的味道。 睁眼一瞧,一双裹着白色裹脚步的小脚正嚣张的踩在他的脸上。 而这对小脚的主人此时正龇牙咧嘴的呈茶壶状,居高临下的瞪着她,清澈的双眼中泛着小母狼似的绿光,好似要将底下的人剥皮刮骨一般。 “瑾儿……我的好瑾儿,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下回不敢了!”少年短暂的怔愣之后,脸上已经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讨好相,清澈如泉的桃花眼,便这么无辜的瞧着面前的女孩,大手捧着她那精致的小脚,毫不嫌弃的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这模样,真真是妖娆媚惑之极,瞧他一个好好的少年,竟生了一张桃妖似的脸,比女人还要美艳三分,怎么看,怎么让人唾咽三尺。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心软得不行了,可他遇见的偏偏是铁石心肠的冷怀瑾,只见少女弓底下身子,漂亮的小脸慢慢的往他面前靠近……靠近……再靠近…… 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了,赫惊鸿一阵心花怒放,忙移开那小脚丫,嘟起嘴唇,准备迎接他们这火辣辣的初吻…… 啪……的一声,鞋底与唇瓣接吻的声音传来,赫惊鸿只觉得唇瓣一阵发麻,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不禁目瞠口呆……他的初吻,给了一只鞋底了? 那犯了事的少女,却是毫无悔改之意,反倒嚣张的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将这身长玉立的少年硬生生的拽了起来。 “你很饿么?”莫名其妙的这么问了一句,待接触到赫惊鸿不解的目光时,她下巴一扬,漫不经心的瞧了瞧他的嘴角,缓缓道:“嘴角流口水了……” “呯……”的一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巨大的阴影滚落了下来,连带着一连串憋曲的闷笑,之后连滚带爬似的逃离了现场。 这将是孙漓漠此生见过的最让人终身难忘的场面了。 一向高冷的赫惊鸿,方才居然和鞋底接吻了…… 还有,那一句‘你很饿么?’可谓是一针见血,直将他家爷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还用力的辗了好几下。 这叫什么,一物克一物啊。 好爷将他们这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却不想,也有被收拾的一天啊。 冷怀瑾却是看也未看那声源之地,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进得来这地方的人,若不是赫惊鸿的人,便只有幽灵了。 那奇门六阵,若不是她前一世为了帮助赫连城,而苦学钻研,只怕也是连门道都入不了。 方才,她却也没有寻到真正的解阵之法,那阵法异常复杂,分了五门和八阵,她只解了其中的五门,而八阵,却又分列八个方位,若是自己不假装掉进陷井里,只怕解上十天半个月也出不去。 如此想来,在赫惊鸿的身边,却是人才济济。 她倒是对设下这阵法的人好奇起来了,只觉得世间的高人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就比如那个寒山的匠王姜传之,据说他所制的独门暗器威力无比,元丰帝曾多次亲临请求他出山担任工部尚书一职,并许诺封他景国公爵位,却是仍旧未能撼动他一分一毫的隐憋之心。 可惜啊,可惜,若是有了姜传之的相助,只怕天熹国的兵器便能再上一层楼了。 “我……倒是真的有些饿了!”折腾了半个晚上,一惊一诈的,还被自己的女人踩在脚底下,这让咱英明神武的好爷如何能……不饿呢? 想到方才那一幕全被孙漓漠看了去,赫惊鸿的眉心便紧紧的蹙了起来,心头已经在酿酝整治孙漓漠的手段了。 屋子里已经有人泡好了香茶,准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等待着二位主子的到来。 这还是冷怀瑾第一回来到赫惊鸿的地段,不禁仔细的打量了起来,他们如今所去的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花厅,临窗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子,里头关了一只五彩羽毛的鹦鹉,见了人进来,正学舌的跳跃着:“主子威武,主子威武!” 显然是被人刻意调教说的。 赫惊鸿噗哧一笑,上前将那鸟笼子推到外头,顺便把窗户也关了起来,如此一来,小花厅里便安静了下来。 “瑾儿,你今儿个来找我,若是主动投怀送抱,我欢迎,若是有其他的事,那便免谈!”一旦坐下来,气氛恢复正常之后,赫惊鸿却是不容置喙起来。 上一回在周府,他已经说的十分的明白,他不愿意让她参杂到这件事当中。 其中的牵连和危险,又岂是一个小女孩能承担得起的? “你不要,我只好自己要了,到时候你可别跟来!”冷怀瑾一扬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啪’的一声甩在桌面上,其中一块正是那有着怪异香气的皮块,此时已被包裹起来,因此香气并不足以迷倒人,另一块竟是粗略的皇陵地形图。 赫惊鸿原本以为冷怀瑾手中的东西,便只有那块人皮地图,却不想,她居然还有皇陵地形图。 当看到这两样东西同时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赫惊鸿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但拾起那地形图粗略的研究了一番后,却又发觉,这是一块刚刚缝制好的布皮,长生殿的那一块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哪里能这般崭新,正想告诉冷怀瑾,这图或许是有人故意误导她。 却不想,冷怀瑾先开了口:“这图,是我凭着记忆自己做出来的,起码有八成是不会错的,你要是不要,自己考虑清楚!” 赫连城给她的图,自然不是真图,但好在冷怀瑾在上一世,是亲眼见过那真图的,和这一世一样,那图一直在赫连城的手里。 她向来记忆好,凭借着一面之缘,将赫连城故意错开的几块地方重新拼接了起来,如此一来,她这手中的图,虽不是真的,却也不会带错路。 “你……你打算自己去?”赫惊鸿‘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女孩。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并不是将图送与他,而是要与他结伴而行,不管他要是不要,她都已经打算好了。 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女孩,在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解不开的迷……天下仅此一件的皇陵地形图,她又是从哪里曾经见过的?真真是让赫惊鸿如何都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啊。 “你说呢?”冷怀瑾挑了挑眉,歪着眼觑了他一眼,低头喝着那热腾腾的茶,手里捏着一块刚刚做好的点心,酥脆的香气飘进她的鼻中,小嘴已经毫不客气的咬上了一口。 话说,邀月楼的点心还真是世间少有,上一世,她只觉得陈王府的点心天下无双,如今尝了邀月楼的点心,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也不知道邀月楼的主厨是何人,改明儿,她定要见识一番,或许还能偷点儿师,为她即将在京城开的冷记打响主招牌。 “不行,你告诉我你要什么?除了玉玺,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拿出来,你可知道,那地方凶险的紧,你才七岁,如何能自保?”赫惊鸿的声线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浑身的气息似乎都被一层看不真切的担忧所笼罩。 可是,面前的小女孩却是不以为然,一双灵动的双眼斜斜的觑了他一眼,轻声缓语道:“我可以!” 在所有人都忘记她才七岁之际,他却记得甚牢。 冷怀瑾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 既然人翻身,便要懂得以身犯险的道理,她不能死,也不会死,在董婉玉被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前。 “你……”赫惊鸿又一次被她气得无活可说。 烦躁的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再回转过来,却发现,案几上的小点心已经被清扫一空,于是,双眼中的怒意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手指一挥,对着暗处喊了一声:“再送些点心进来!” 喊完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故上前一步,望着冷怀瑾问道:“你吃过晚饭了么?” 虽说已是入夜,但她今儿个却是被阵法困住了好一段时间,因此,未用过餐,也是可以理解的。 冷怀瑾摸了摸已经圆鼓鼓的小肚子,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微微扬起:“没有!” 转眼间,秋去冬天,漫天飞舞的黄叶,将整个商州县装潢的落没而富有诗意。 南来北往的商客渐渐的少了一些,一些原本不起的小酒馆里的生意却逐渐好了起来,厚重的袄子穿起来,成衣店里也有了今年的新款氏,或是花样新鲜的布料子。 一些富家太太和小姐们都纷纷赶做新衣裳。 而冷家里园里,今日却是欢天喜地,冷逸琛又来信了,肖睿在驱逐胡人的战争中,立下了二等功,官职已连升三级,正式提拔为正三品的参将。 肖家一家也在同一日,赶到冷家果园,将这个好消息带了过来。 许是冷逸琛不好在信中称赞自己,刘氏将肖睿的来信给了冷昌修看,里头竟提到,冷逸琛这次因献计有功,也记了一笔,他大感欣慰。 连儿子如今都有出息了,他还有什么理由驻步不前,因此,当下便激动的握住了肖梅姑的手,向她保证道:“梅姑,来前我一定要参加乡试,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给儿子丢脸啊!” 说罢,一家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如今的冷家三房,已是今非夕比,冷昌修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秀才,冷怀瑾创建了冷家果园,又慢慢将冷记的酒也打入了市场,改善了一家人的困窘。 如今,冷逸琛都在军营里立了功。 肖老太爷高兴的喝了一大蛊酒水,声音洪亮:“好啊,好啊,如今一切都好了!”是啊,儿女、孙儿都有了出息,开了年肖子松参加县试,冷昌修参加乡试,若是再一举成名,整个肖家都将再上一层楼了。 说到这里,肖子松也抬起酒蛊,望向冷昌修的方向,眼神中闪着点点光辉,在母亲刘氏的示意,他半红着脸道:“姑丈,侄儿在学业上还有许多不懂的问题,这段时日能否在果园住下,向您请教一番?” 冷昌修一听,想也没想,高兴道:“怎么不行,你尽管住下就是!” 肖梅姑也咧了嘴笑了起来,连带着前些日子忧郁了好一段时日的肖三容今儿个也露了喜颜。 说到肖三容,刘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慢慢的褪了一些,面色有些尴尬道:“梅姑啊,前几日周夫人来过一趟,问起三容,也不知道她是何意啊!” 刘氏自然明白周家的意思,周家一早便提过,想与肖家结亲。 如今的肖睿又立了二等功,虽比不上周青江的品阶,但总归也是个正三品了,若说整个济宁府,便也只有平定的周家和商州的肖家出过这样的人才,真要说起亲事,却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刘家今儿个说这话是征求冷昌修夫妇的意思。 毕竟肖三容一早便是打算说给冷逸琛的,怎知,却半路杀出了个冷逸真,硬是将这事给搅和了,眼下,也不知道冷家还愿不愿意要这个儿媳妇。 刘氏也是要面子的人,女儿的丑事在前,她自然不好意思先提了这门亲事去。 一说起这话,肖三容已经扭了头,不好意思的跑到一边玩去了,肖子松已经成年,便无须避让,肖子松却也知礼的退了场,唯留下冷怀瑾还打算再吓下去。 却不想,手中的一只大红虾还没剥好,后脑勺已经被肖梅姑敲了一下,低斥道:“小丫头,你是主,你三容姐是客,你怎的好意思不陪着她去玩呢?” 说罢,双眼一瞪,冷怀瑾已不敢再坐下去了,嘟了嘟嘴,冲着肖梅姑吐了吐舌头,便跳下桌子,跑到肖三容的身边去了。 这一年来,肖三容的改变还真不小。 早前,她性子直爽,面上藏不住事,但自从经历过被冷逸真利用的那一回之后,整个人就好似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如今是既懂事,又温柔了。 想来,开了年,她也十二了,若是定了亲,十三岁嫁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三容姐,你心里是如何想的?”看肖三容的面色,便知道这事她是清楚的,再说了,刘氏也没必要瞒着她,毕竟肖家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即使是嫁人,也得她同意了不是? 冷怀瑾离开周家不过数日,周乌氏便急着要定亲,想来,这亲事是为周世英定的。 周世英的事被周家压了下来,因此,传出去的大多是说周老夫人受了惊,其余的便不知晓了。 “怀瑾,其实我娘已经拒绝了周家,相信周家也不会再上来提亲了!”肖三容抬头,冲着冷怀瑾微微一笑,这笑容里,早已褪去了青涩,脸上的稚嫩,也不知何时,换成了少女的柔媚,隐隐有几分成熟的味道隐现。 想来这事舅母已和肖三容商量过了,他们今儿个说这话,无非是探探冷家的口风。 若是哥哥还愿意娶肖三容,怕是这桩婚事便要定下来了,等开了年,爹爹考中举人,冷家一家迁往京城之际,也该到了肖睿回京术职之时,到时候,哥哥定也会一道回来,如此一来,这婚事便可以提前办上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歪着脑袋瞧着肖三容已经涨红的脸。 想必经历了那么多,她的心里也已经通透了,明白了谁才是那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回到饭桌上,大人们的心情,似乎都不错,从各自的眼神中便可以猜出方才谈话的内容定是皆大欢喜了。 刘氏冲肖三容打了个眼色,肖三容忙低下头喝茶,脸上却是绯红一片。 肖梅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必这婚事也是三容答应下来的,如若不然,刘氏也不会主动开口提…… …… 果园里的事渐渐少了,农户们基本上只要劳作半日,便能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因此,便可以轮着班回家休息。 因此,果园里也清静下来了,不似早前那般吵闹了。 她静下心来,坐在自己的小楼阁里练着父亲交待下来的字,重生后,她的字写的一直不太好,因此,父亲基本上是得了空闲便会交待她练习的事。 “三容说你的字写的好,今儿个我见,算是大开眼界了!”便在她真正沉静下来之际,耳边突的响起一个温和的嗓音,带着些许的笑意,虽刻意压低了,却还是将冷怀瑾吓了一跳,手中的狼毫便划错了方向,生生将一个‘向’字给写歪了。 抬头一瞧,只见肖子松正立在自己的身后,眉眼含笑的瞧着那案台上的字迹。 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了,冷怀瑾吓了一跳,待看清背后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大表哥,你怎的没事立在别人身后,害得我字都写歪了,一会还得重写!” 这个可是要给父亲检查的。 肖子松却是毫不建意被人责怪了,伸手将冷怀瑾写过的字纸抽了一张出来,双眼晶亮的看着上头的字迹,赞叹道:“姑丈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表妹的字已是写的十分之好了,比起三容来,不知道好多少倍的,怎的还不满意?” 冷怀瑾的字,是字体圆滑,力道外柔内刚,第一眼瞧过去,似是差了点笔锋,但仔细多看几眼,便觉得,她这笔锋是用在了拐角处,因此,这字看起来便较为圆滑,亦不失楷书的绢秀。 说不上是一等一的好字,但在女子的字里,绝对是上品了。 “还是差了点火候,爹爹说得再练练!”冷怀瑾被肖子松说的倒有些心虚了,这字可不是这一世写起来的,上一世,她的字可一直都被人笑话,到后来嫁给了陈王,才自己私底下练出来的。 也为了这字的事,她没少在外头丢过人,因此,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字给自己抹黑了。 听了这话,肖子松只是摇头,心里觉得冷昌修对这个女儿实在太过苛求了,便将手中的那张纸收好,随手便揣进了怀里,转身便走:“这字我带回去让三容瞧瞧,准让她甘拜下飞!” 冷怀瑾失笑,确也是,女子练得一手好字,除了能在其他人面前显摆一番,倒还真没有舍用呢。 看,肖子松已经帮她去显摆了。 便在这时,赵楠慌手慌脚的冲了进来,抓着冷怀瑾的手腕便嚷了起来:“小姐,你在周家到底犯了什么事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这赵楠,竟是教了好多回,都学不会淡然处世,冷怀瑾想想,却也是,如今这环境是轻松怡人的,要她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却也是难为她了,久而久之,便将这事给搁下了,笑着随口问道:“周家谁来了?” 其实,她早已猜到周家会有人找她,只不过,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算算日子,她离开周家也不过月余的时间罢了。 “这丫头,让她来通报一声,却是去了这么久,我便自己上来了,怀瑾,你不会不欢迎我吧?”只闻一道悦耳的嗓音传来,楼阁下头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身着鹅黄百拆襦裙的俏丽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冷怀瑾咧嘴一笑,上前便握住了周润芝的手,亲昵道:“怎的不欢迎,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你这个大小姐给盼来了!” 说罢,转头看了赵楠一眼,示意她去冲壶茶过来。 正想问周润芝怎的一个人便跑来了,却不想,阁楼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段颀长的俊朗男子似乎是刻意掩饰,着了一身素褐色的下人服,十分规矩的杵在楼梯口。 赵楠正要下去,刚想喝斥这人不懂礼貌,抬头一瞧,却是被吓了一跳,哪家的下人竟长得如此英俊,不仅如此,他面带杀气,一脸的不好相与的模样,赵楠哪里还敢喝斥他了,只得灰溜溜的下去泡茶去了。 “母亲也常念叨着你,总说我若是能学到你的三分之一,往后便什么都不怕了,总归还是希望你能多提点我的!”周润芝吐了吐舌头,像是打开了话闸子似的,一股脑的将能说和不能说的,都喷了出来。 冷怀瑾了然的掩嘴低笑,只怕这一趟是周夫人的意思。 如今的肖家可今非夕比,而作为肖家唯一妹夫家的冷家,自然也提升了一个档次,再加上冷昌修开了年便要去参加乡试了,因此,周家在这一点上,还是留有一道后路的。 “周夫人太抬举我了,这话你可别当真了去,往后若是想来吃果脯或是喝点果酒,就尽管来,别尽把我说到天上去了!”冷怀瑾捏了捏周润芝的俏鼻子,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是发笑的。 只觉得她能从那阴影中走出来,已经是好事了,再观那杵在阁楼口上的周世华。 心里便知道,这兄妹两人是合好如初了。 “那你可怪我贪吃了,我往后隔三差五便过来!”周润芝得了应许,立即得寸进尺来。 便在这时,赵楠已经将茶水泡好了,顺便带了些果园里仅剩的果脯进来。 装在精致小碟子里,有香甜的葡萄干、桃子肉、李子肉……看得周润芝是应接不暇,忙捏了几块塞到嘴里,那味道可比他们的人在平定县里买得不知道好上多少呢。 嘴里正吃着,含糊不清道:“为何我家买来的便没有你这里的好吃呢?” 东西看着就是一样的,但味道却是差了好远了。 冷怀瑾敲了敲那碟子上印着的‘冷记’二字,半真半假道:“往后认准了‘冷记’食材,天熹国仅此一家!” 噗……听了这话,连带着闷声闷气的周世华也隐隐有种发笑的冲动。 他看着这个女孩,面上仍旧冷冰一片,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起来。 “你若是喜欢,便喊赵楠带你去挑一些,顺便在存酒处看看想喝些什么酒,带一些回去给周大人和夫人,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冷怀瑾顺势便向越楠使了个眼色。 周润芝今日来原本就是为了给周世华一个答谢的机会,因此,听了冷怀瑾的话,她心下也是了然,立即就欢喜的起了身,拉着赵楠便‘噔噔噔’的下楼拿果脯和果酒去了。 上回在她生辰宴上喝的果园,那可是被不少人津津乐道了好些时日,后来还有人上门寻问出处,但周青江不知为何,却是死活也不肯说。 周润芝一走,阁楼里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周世华这才上前两步,身子仍旧是绷得像是上了弦似的,目光仍旧凌利似剑,但相较于早前,已经缓和了许多。 冷怀瑾笑看着他,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清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周世华这才僵僵的坐下,却是不太自在,待一杯茶喝完了,他这才闷闷道:“我今天是来向你道谢的!” 能活下来,还被得以平冤,这对于周世华来说,无异于涅槃重生了一回,想想自己早前那幼稚冲动的行为,不仅没能揭露周世英的丑恶,反倒让自己成为了整个周家的公敌。 如今,周世英虽依旧风光,但一切都似乎不太一样了,毕竟,他曾经犯的错摆在了那里。周老夫人已经不待见他了,即使周青江如何将过错推到周秀芝的身上,但谁又能说他完全无辜呢?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说出来罢了。 “除了道谢呢?”冷怀瑾仍旧笑望着他,这个‘谢’字,她却是不敢当的,毕竟当时救下周世华,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不愿意周世华与赫连城勾结,欲斩断赫连城的左膀右臂,这才冒险帮他。 他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在周家,大家都以为他性情顽劣,嫉妒大家偏爱大公子周世华,可是……真相却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周世华低下头,双眼定定的瞧着手中捏起的茶盏,秀丽的牡丹图案绽放在杯盏的边沿,就好似正鲜艳绽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淡淡的开口,声音低沉得就像是在诉着摇不可及的往事,其中夹杂着这个少年不曾示人的悲伤。 “他不是我大哥,我大哥便是被他害死的,他只是长得跟我大哥一模一样罢了!”这件事,他说破了喉咙,周家却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为了揭穿周世英,他跪过祠堂,挨过板子,到后来,周家人甚至请来了法师,将他绑在高台之上作法,他们宁愿相信他是鬼神上身,也不愿意相信他的真话。 就这样,折腾了几近一年之久,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了,因此,他憎恨着周世英,憎恨着周家人错把敌人当亲人,憎恨着大家对他好。 “哦?你如何肯定?”冷怀瑾眉心一挑,似乎有些惊讶。 但细细想来,这事却也不是没有根据,周世英在周家可谓是如鱼得水,这几年更是名声四起,便说一个大家族出来的少爷,如何会懂得这些人情事故,即便是懂了,可又如何做到面面俱到,凡事都似能预知一般。 完美到几近没有缺陷的人,本身的完美,便是他最大的缺陷了。 “我亲眼看见的,那天,哥哥原本是不许我跟去的,我却偷偷跟了去,却不想,躲在后山的我,竟亲眼看见了一个长得跟哥哥一模一样的人,将哥哥杀害后,化了骨……当时我并不懂那是什么,后来,我不断的问人,才知道,哥哥是真的没了……” 回想起当年的事,周世华的眼中一片非愤和痛苦,捏着杯子的手指也渐渐收紧,满腔的恨意像是长了脚似的在他的身上爬…… 冷怀瑾完全能体会他内心的感受,那是一种不甘、无助、徬惶……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在身边没了,他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今,他有了武力,完全可以一刀杀了假的周世英,可惜,他仍旧不能,因为,他一旦动手,将会成为整个周家的敌人,万劫不复! “周世华,若是我能帮你,你能拿什么报答我?”她没有上前安抚他,亦没有表示出自己的怜悯,而是冷静得近乎冷酷的选择了与他谈条件。 如今,他已欠她一条命,若是再欠上一份仇,那么……他能给出什么回报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周世华有些吃惊,微微发红的眸子猛的一瞪,片刻之后,似是融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慢慢的恢复了一贯的冷清,而后,思索了片刻,掷地有声道:“若是你真能帮我,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任你差遣一世!” 虽说,这条命,原本就应该是冷怀瑾的,但总归心里还残存着不甘,加上报仇雪恨的话,他已无半丝犹豫。 说完这话,周世华已经‘嗖’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小匕,在冷怀瑾的眼皮子底下,飞快的撩开袖口,几下划动,皮肉翻开后,一个被血染红的‘瑾’字,便呈现在冷怀瑾的面前。 周世华这个的性格便是这样,做事绝不会拖泥带水,只要他认定了的事,估摸着一世也不会改变。 如若不然,他上一世,也不会因为这份仇恨,而屠杀了整个周家。 看着那鲜红的印记,冷怀瑾从阁楼里翻出了金创药为他止血,而后又寻了条白色绷带替他简易包扎了一番,语气淡淡道:“我正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年后,冷昌修便会参加乡试,这一世,她得罪了年秀芝和赫连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有了周世华的保护,她心里也就放心多了。 周世华已然明白冷怀瑾这是同意了,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相信,她有帮自己报仇的能力,寒山匠王便是最好的承诺,一个能撼动寒山匠王的人,确实让人不可小觑。 “不是帮忙,是完成任务!”他生硬的纠正她,乌黑的眼眸中异常的认真,便这么直视着冷怀瑾,固执得可怕。 她摇头失笑,绑好绷带后,将他的袖口放了下来,就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开了年,便是乡试,你保我爹爹安全去、安全回,可能办得到?” 周世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便是护一个参加乡试而已,便也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自然!” 便在这时,周润芝欢天喜地的声音自阁楼底下传了上来,赵楠跑得气喘兮兮,直朝冷怀瑾抱怨道:“小姐,周小姐真是贪心,哪一样都要拿一些,咱们的果脯原本就所剩不多,全被她拿光了,还有那果酒……” 说罢,她不甘的指了指被周润芝的丫头和随从搬过来的大坛小箱的,还真让人瞠目结舌。 冷怀瑾瞪了赵楠一眼,却也不能怪这丫头多嘴,毕竟,这些果酒可还未曾出售过,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酒,被她每样搬了两大坛子去,这于赵楠来说,无非是在身上割血啊。 她可是亲眼看着那从未见过的西域黑葡萄树,用好几辆大型马车运过来的,村民们都围着来看,说是从未见过。 酿酒的过程,冷怀瑾也就准了她和张全、壮子进去过,一般人连那门都没摸过呢。 这也是赵楠对这酒水感情深的原固。 “小丫头,你家主子可没你那么小气!”周润芝吐了吐笑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东西,却也真的拿得太多了,但也不能怪她啊,要怪只怪冷怀瑾这里的东西太好了。 她还从未吃过那从西域运过来的葡萄呢,皇宫里倒是有,只不过是供品,娘娘们才有口福吃的,哪里轮得到她? 吃不到葡萄,她便多拿些那葡萄干便是了。 想到这里,周润芝偷眼看了看冷怀瑾的面色,却见她笑得一派温和,压根没有半丝心疼的意思,心里便也妥贴了,凑上前去,蹭了蹭冷怀瑾的肩膀道:“放心好了,我爹爹前几日已经拟好了提名信,只要你爹爹中了举,便可以到京城报到了,到时候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说罢,周润芝冲她眨了眨眼。 冷怀瑾正疑惑周青江如何会将这事说出去,便听周润芝神秘兮兮道:“我无意中偷看了爹爹的书信!” 说偷看,倒也是不全是,她原本也是打着让周青江提拔冷昌修的算盘,却不知为何,周青江的书信摆在案台上,竟没有刻意的避开她。 冷怀瑾心下了然,这种东西,能让人偷看得到,便证明,周青江这是在向他传话了。 送走了周润芝兄妹,再过了几日,天空便阴沉了下来,眼看着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便要滂泊而至了。 冷怀瑾听着赵楠将果园里的保暖措施的检查情况都说了一遍,便问道:“张全和壮子能在过年前赶回来么?” 赫惊鸿那里一直未传来消息,却也不知他到底答不答应与她一同而去。 待下了这一场血,便是进那地方的最好时机,想必赫连城也不会错过,因此,她亦不能输给赫连城,必须在赫连城出手之前,先他一步。 张全的身手不错,心思又细,因此,是她身边的首要人选,再加上萧一和壮子,四个人,却也足够了。 “昨日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入了济宁府了,估摸着这几日便到了!”赵楠笑着回话,脸上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几丝红晕。 冷怀瑾点了点头,瞧着赵楠表情古怪,心中生了几丝疑端来。 却又想起赵楠今年已是十六了,按理说,她这个年纪大多数已经嫁了人,就算还没嫁,也已经说好了亲事。 可因着她父母都不在了,因此,她的亲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眼下,看她这副模样,又思及近来她似乎都是和壮子一块做事的,心里便也明了了几分,也难怪这丫头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想必是思念情郎了吧。 掩着嘴儿,压下心中的喜色,却是没有当即挑破她的心意,道:“待过几日,我和父亲也该回冷家瞧瞧了,虽说是与冷家断了来往,但毕竟奶还是在的,因此,做做样子,也是必然的,到时候,你和壮子便跟着一同回去瞧瞧吧,也给你爹爹上柱香!” 赵楠“哎”了一声,眼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对冷怀瑾的感激,脑子里没多想,却也没思量出冷怀瑾的那名‘一同回去瞧瞧’是什么意思,便欢天喜地的收拾好东西跑了出去。 毕竟,冷怀瑾已经替她考虑的面面俱到了。 …… 大雪果真在三天后飘飘坠落,温度骤降,街道上进进出出的人都较平日里少了三分之二,而便在这一日,一对衣着褛烂的主仆相依在一个破旧的老庙里,即使是燃着火,却也赶不走那呼呼吹来的冷风。 “小姐,大少爷怎能如此狠心,说不管便真的不管您了!”身旁年纪较老的婆子捏着手里拣来的半个烂馒头,嘴唇已经干涩干裂,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火堆前仍旧瑟瑟发抖,她叹了一口气,咬着牙望着身边年轻的女子。 “姜婆子,往后不要再提什么大少爷了,你记着,我们是一对母女,上京去寻亲的!”女子抱着膝盖,呆呆的看着那燃着的火焰,一双眼睛里就好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脸,却怎么也遮不住她此时的愤怒。 是的,她便是那失踪的年秀芝。 眼下周世英事情败露,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周青江表面上虽信了她投河自尽的事,但私底下却是派人到处寻她,有好几回,若不是她机警,便被周青江的抓了回去。 再加上周青江入选内阁在即,定不会让她这个外妾女给他染上污点,定会暗中杀之。 因此,她眼下唯有逃离济宁府。 “小姐,咱们啥时候动身?”京城哪里有她的亲戚,去了京城,还不是跟在济宁府一样,如同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再说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拿什么去讨生意,除非…… “开了春!”年秀芝从干涩的唇瓣中逸出这几个字,牙齿已经咬得咯咯作响。 却不想,她一世算计,最后竟会栽在一个七岁的小娃娃手里。 不管是冷家的李氏那步棋,还是平定的周家,她都是一败涂地,此时,她的心里恨极了冷怀瑾,却也因为这样,她越加坚定了要入主冷家的决心。 那日,姜婆子明明是看见冷昌修过来的,最后救人的却是别人,这其中定是有人作怪。 她便不信,冷昌修真是如此绝情的人,能忘记他们年幼时的海誓山盟,能忘记她的救命之恩? “小姐,您该不会是想等冷秀才乡试时动手脚吧?”姜婆子不愧是跟在她身边的,年秀芝一个眼神,姜婆子已经明白了大概。 想到,又是与冷家有关,姜婆子浑身打了个颤,早前的教训,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冷怀瑾那小贱蹄子,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啊。 “咱们还有人可以依靠么?”年秀芝忽的抬起头来,双眼瞪得滚圆,里头却如同滚动的车轮般,压抑却沉闷。 是啊,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085 冷家空门,下地探险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天后,天气骤然放晴,在宽阔之地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边际的白,整个世界就好似披上了一层耀眼的白衣。 纯静、纯白、纯美! 张全和壮子于三天前已经回到了商州县,一回来,已经被冷怀瑾紧急召进了冷家果园。 小阁楼的外厅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有长麻绳、匕首,火折子、打火石以及形状古怪的铲子之类的东西。 萧一立在冷怀瑾的身后,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 张全和壮子首先看见萧一,两人互望了一眼,皆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萧一平日里是不露面的,他一旦露面,不是紧要关头,便是出了大事了。 “看看这些东西,见过么?”冷怀瑾眼神一动,下巴微微扬了一下,示意两人观察一下地上的东西。 那些常见之物自然是认得的,张全早前也走南闯北的,见识过一些稀奇之物,不禁蹲下身子研究了起来,待发现那铲子的特别之处时,他脸色骤然一白,震惊的望向冷怀瑾:“小姐这是要下地?” 这事,他虽没做过,却是听人说过,北边一些被迫无奈的流民,为了讨生活,一些不怕死、身手又好的男人便会自发组建起来,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 若说那些流民是为了讨生活,而冷怀瑾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冷家,虽算不上是腰缠万贯,但至少也算得上是一门富户了,哪里用得着去做这种事? “啥是‘下地’?”壮子有些不懂,但看张全那神色,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故也警惕了几分! 冷怀瑾一看张全那模样,便知道他也懂得几分,便笑道:“便是去掏地下的东西!” 她原本的意思,便是去掏一样东西,故也不能和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去比较,不是? “小姐,您怎么能让咱们去做这种事?这要遭雷劈的!”壮子是个迷信的,小时候跟她奶学的多,因此,骨子里传统的很,还没了解冷怀瑾到底要做什么,他已是后背发麻起来。 张全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壮子正要辨解,却闻冷怀瑾低笑了起来,扬了扬手,示意两人都停下来。 “壮子,大坑村的后山你也算熟悉,明儿个一早,你便负责看好后山入口,若有可疑的人出入,发个信号,其余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 她原本也就打得这个主意,壮子的模样憨厚,看起来与村民无异,因此,若是运气不好,碰着赫连城也是同一日动手,壮子的模样正好打了掩护。 四人总算将事情都交待清楚了,张全将东西一并收拾好,冷怀瑾便差了他和萧一两人一并将里头的地形图研究了一遍。 按图纸来看,里头的设计异常的复杂,每隔一个地方,便会有一些红色标记,依冷怀瑾的分析,八成是机关之类的东西,便另画了两张,十分慎重的做好了记号。 “小姐,您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我和萧一下去便可,您在上头等我们就好!”张全和萧一倒是想到了一块,两人越是听冷怀瑾的说话,便越是觉得她这是打算亲自下去。 那地方,机关重重,莫说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是个绝顶的高手,也不一定能活着进去,又活着出来的。 因此,他本能的想要维护冷怀瑾。 “不必,这图纸我已经研究了有一段时日,避开走,应该是没问题的!”她扬唇一笑,眼中却是坚定异常,起身,将图纸收好,又将辅图发到张全和萧一的手里。 正在这时,珠帘子一阵响动,肖梅姑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怀瑾,吃饭了!” 冷怀瑾‘哎’了一声,向两人使了个眼色,便先行随母亲下了阁楼。 冷昌修已经在饭厅里等着了,见冷怀瑾下来,便顺口说道:“明儿个该是祭灶王的日子了,我想着,要不要回大坑村去烧柱香,毕竟是冷家的人!” 冷怀瑾抿了唇暗暗的笑了起来,想必今儿个这么早用膳,便是为了提这事吧? 看肖梅姑的脸色,爹爹应该也是与她商量好的,眼下就怕自己不同意了。 夫妻两人的思想都极为传统,觉得在大坑村里过了三十年,对那地方却也是有念想的,就算如今不在那里住了,但毕竟是冷家的根啊。 “这有何不可?明儿个一早,咱们都回去看看呗!”冷怀瑾拉了母亲的手,顺势坐下来吃饭,这事却也是正中了她的下怀,她正愁明儿个拿什么借口消失一日,若是去了大坑村,父母定是要在那里过夜的。 她完全可以找个借口,说是回果园,到时候即使是出来晚了,便也不怕他们担忧了。 想到这里,她抿了唇,眯着双眼,看向肖梅姑,啧啧道:“今日的菜可真好吃!” 冷昌修见他一副欣然的模样,却也是放了心,便与肖梅姑一同夹了些菜到她的碗里,宠溺道:“爱吃,就多吃一些!” 次日一早天色朦朦亮,冷家果园便忙开了。 冷昌修将前一日买好的礼品一一在马车上摆放好,又带了些祭祀用的东西,再回头交待了一番果园今日要做的工作,这才启程。 原本回冷家祭灶神,是不需要带人手去的,却是不知为何,冷怀瑾今儿个却是叫了好些人,不仅如此,连越楠和壮子也一同坐上了马车,如此一来,便分了两辆马车,先后而行。 这雪刚停不久,路面上显得有些打滑,马车并不敢行得快,因此,到达大坑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起来。 不少人家的屋顶上已经冒起了青烟,想必已经在烧香了。 来到冷家的院子门前,看着这已有好些时日不曾来过的熟悉地方,冷昌修心中是感概万分,想到当初的那些事,以及和沈氏闹得鸡飞狗跳的日子,他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隔亥的,便毕竟是自己的亲娘,真要放任不管,他也做不到。 这般想着,手掌已经推开了院子的门,原本以为冷家的人定也在忙着送灶神,却不想,竟是一片的冷清。 大房和二房的房门紧闭,沈氏独自坐在门前剥着晒干的玉米,神色落没,衣着破烂。 冷昌修只觉得喉头一阵哽瑟,脚步不禁加快了一些,上前喊了一声:“娘!” 沈氏抬头一瞧,竟是冷昌修回来了,她忙揉了揉双眼,‘腾’的一声便扑了过去,抓住冷昌修的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这才肯定道:“三啊,你真的回来了……” 说罢,眼眶一红,眼泪便扑簌簌的往下掉。 肖梅姑看这院子里的情形,不禁疑惑的问道:“娘,大嫂和二嫂呢?”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沈氏的眼泪掉得更欢了,叹了口气道:“别提那两人了,都是没良心的!” 说到这里,冷怀瑾已经推开了大房和二房的房门,却瞧见里头空空如也,似乎能搬的东西全都给搬走了。 沈氏继续说道:“自打上回商州回来,家里便闹开了,老二媳妇带了三个孩子回了娘家,老大媳妇怨恨我没帮着逸林找媳妇,便骗了我的银子,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到如今,人也找不着,眼下,只剩下我这个老太婆,我原本想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便这么死了算了……” 沈氏越说越气,干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冷昌修和肖梅姑两人听着,心里都是一阵酸涩,不管怎么说,沈氏仍旧是他们的亲娘,就算以前有什么过节,如今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不忍的。 “大嫂怎么能这样做?”肖梅姑忙将婆婆扶了起来,在旁边的小木凳上坐下来,想到当初冷怀瑾可是给了沈氏十两银子。 说起来,够一户普通的农户人家吃用五年。 若是大房和二房节省着用,这十两银子也不至于让他们挨饿受冻啊。 “如今你大哥、二哥不在了,他们哪里还肯听我老婆子的,隔三差五便跟我耍脾气,欺负我老婆子,待到你二嫂走了之后,老大媳妇许是心里不痛快,便逼着我把银子都拿了出来,狠心的拉着两孩子走了!” 沈氏说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始终是不成家的。 大概在冷昌盛和冷昌达入狱之后,大房和二房的媳妇便盘算好了,若是在三房的身上拿不到好处,便不肯再呆下去了。 因此,她们那会儿才会情急的逼着沈氏去状告三房。 冷怀瑾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心里却想着,李氏倒还有胆子走,李家的那间小小的药铺子也就别想开下去了,眼中一冷,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几人将沈氏扶进了屋子,赵楠帮着肖梅姑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又烧了火将带来的好菜好饭热了热,伺候着沈氏吃了餐饱饭,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到厨房里烧了香,将糖块摆放好,让冷昌修进去拜过,简简单单的便也算是完成了。 吃过饭,肖梅姑在三房的屋子里做清洁,冷昌修收拾着早前的旧东西,冷怀瑾便催了赵楠和壮子回去瞧瞧。 “小姐,我们家里有什么好瞧的?”赵楠嘟着嘴,并不是说不想回家里,却是觉得父亲不在了,回到家里也是徒增伤感,如今,她单身一人,又有什么脸面回去? 冷怀瑾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一手扯过壮子的袖口,恨铁不成钢道:“壮子,你陪赵楠回去瞧瞧,给赵屠夫上柱香,待会儿让赵楠也陪你给奶奶上柱香!” 说罢,眼角一挑,给壮子使了个眼色。 壮子呐呐的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故又转头看向赵楠,却见赵楠脸色微红,低着头,咬着嘴唇,也不再吭声了。 “小姐,这……这不太好吧?”壮子挠了挠头,却仍旧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按理说,赵家的香,哪有让他去上的道理,再说了,也不知道人家赵楠什么意思,正在他想不通透之际,肖梅姑却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点了点他那不灵透的头脑,道:“傻小子,你怎的就不为自己想想呢,赵楠是个好姑娘,你可别欺负了人家!” 这么一说,冷昌修才反应过来,看了看两个年轻人红着脸的模样,不禁埋头低笑了起来。 看来,果园里不久又有好事了。 “小姐……”赵楠虽说性子泼辣,但终究还是个姑娘家,被一屋子人这么议论着,脸上早就烧了起来,一跺脚,便握着小腰跑了出去。 壮子在肖梅姑的提点下似乎明白了过来,却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眸子羞涩的看着赵楠跑出去的身影,却又不好意思追上去,只得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手上却被冷怀瑾塞了一篮子东西。 “壮子,这里头有些上香的东西,你拿去给你奶和赵楠的父亲上个香,再有一些小点心,一会儿你拿去哄哄赵楠,男子汉大丈夫,别总别扭着,姑娘家总是面皮薄的,你不主动些,这媳妇可就跑了啊……”冷怀瑾笑着推了他一把。 壮子这才‘哎’了一声,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肖梅姑和冷昌修相视一笑,原本因为大房和二房窝下来的气,此时似乎消散了不少。 冷昌修想了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向肖梅姑走了过去,脸上透着几分尴尬,道:“梅姑,如今娘一人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 肖梅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方才也想过将沈氏接到果园去,但怕就怕沈氏死性不改,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再说了聂氏和李氏也随时有回来的可能性,若是他们借着沈氏的名,再往果园里一挤…… 那这后果就有些严重了。 以聂氏和李氏的性子,定不会省心。 想到这里,肖梅姑的脸上微微有些为难,她别开眼,咬着下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爹,这事好办,过两天,我得了空便去看县太爷说说情,将大伯和二伯的刑减了,过些日子把他们放出来,如此,奶就不怕无依无靠了!” 冷怀瑾站了起来,嘴角带笑的看着冷昌修。 自打进冷家的门,知道聂氏和李氏都相继走了之后,她便想到冷昌修会冒出这种想法,因此,脑子里也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计策。 肖梅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真真是鬼机灵,压根没给冷昌修把话说出来的机会。 既然冷怀瑾都将这事给保证下来了,冷昌修也无话可说,只得呐呐的应了声“好”,便又转身忙开了。 冷昌盛和冷昌达如今对他们已经没有了要挟,开了年,爹爹中举之后,三房便会举家迁往京城,她连地都买好了,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因此,即使冷昌盛两兄弟回来,却是连他们的照面打不上的。 呯……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推了开来,只见沈氏那圆滚滚的身子一个重心不稳摔进了屋里的地面上,张全跟在她的身后,面色不太好。 “主子,这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张全指着那摔得四脚朝天的沈氏,十分警惕看向冷怀瑾,只觉得这老婆子实在可恶,早前那般对待三房,如此又眼巴巴的想着要贴着三房。 沈氏却是没来得及喊痛,便一咕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跑上前便抓着冷昌修的手道:“三啊,你可不能将娘一个人丢这里!” 想来,方才的话,她是全部听了进去了。 冷昌修为难的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他也舍不得眼下妻贤女孝的日子,沈氏一旦去了果园,定又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想想那样的日子,他便是一阵头疼。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沈氏便一把甩开了冷昌修,气青了脸,指着他便喝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眼下有出息了,连娘都不认了,如今我老婆子无依无靠的,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便作势要准着柱子撞过去。 “奶,这事你可要想想清楚,上一回县太爷已经叛你跟了大伯和二伯,你或是自尽死了,这责任也该是由大伯和二伯担着,他们原本十年就放出来了,眼下,加上个不孝之罪,只怕又要再加十年了!”冷怀瑾的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丝笑意,云淡风清的踱至沈氏的身边,上下打量着沈氏,顿了顿,又接着道:“爹爹,奶若是这么去了,咱位连银子都省了,下回就不必再来送钱了,看来,奶还是为咱们着想的啊!” 这话说完,连张全都憋着笑别过头去,肖梅姑亦赞成的点了点头。 冷昌修心里也是越发的清明起来,知道沈氏跟着他们是不妥的,待将来,老大和老二出来,定又会拿沈氏闹事的。 他可不想再被人状告一回。 说罢,冷怀瑾已是悄然转身,回头冲父母道了声:“冷记还有些事要处理,今儿个我便不留下了,赵楠在,若是有什么需要,就找她去办吧!” 肖梅姑点了点头,想到这农家大院的也确实是简陋,如今的三房住惯了好床好被,自然不习惯再回到这里了,因此,也没有阻拦,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便让张全陪着冷怀瑾一块出了大坑村。 刚出了大坑村,张全便将马车调了个方向。 萧一从暗处走了出来,抱拳道:“主子,一切准备妥当!” 壮子也及时抽身回来,跳上马车,几人各自交换了眼色,提好工具,将马车藏在一个隐蔽处,纷纷朝着那条早已在图纸上勾画出来的小道走去。 到了后山,阴寒的气氛更甚,由于要进山,几人身上的厚重衣裳都留在了马车上,此时的冷怀瑾已经冻得面色青白,嘴唇微微颤抖了起来。 张全立即将身上的外衣裹在了她的身上,便在这时,跑在前头的壮子呼喊了起来:“小姐,有脚印!” 这条小径,平常极少人知道,即使是那人皮地图上,也只是一条细得像针眼似的小线,若不仔细看,是根本发现不了了,又怎的会脚印? 萧一上前一看,仔细研究了片刻,回头向冷怀瑾禀报:“主子,大概有三四人左右,看脚印大小,都是刚留下不久的男子脚印!” 难道赫连城真的快了他们一步? 便要选另一条小道包抄上去之际,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紧接着,萧一警惕的飞身迎了上去,两方人马未曾出手,一道洪亮的嗓音传来:“萧一,住手!” 冷怀瑾猛的抬头,只见赫惊鸿与赵城、孙漓漠相继从树梢飞落。 “既然要去,便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他原本以为只要他坚持不同意,她便会知难而退,想来,这丫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也不知道她下地到底要做什么,看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怕是已经说不通了。 冷怀瑾的嘴角缓缓的扬起一抹胜利的笑意,她便知道赫惊鸿绝不会放任她不管,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从今儿个一早,他们一行人已经跟来了大坑村,方才便以为他们是要回果园,故错开了道,准备先行动手,却不想,冷怀瑾又绕了回来。 眼下,除去壮子,一共有六人,双方重新分布了一下队型和各自的安排,便沿着小道往后山的里头走去。 壮子在外围,开始破坏周围的脚印。 大坑村的后山,素来被称为死神之地,传说早前在这个地方是一片湖水,后来不知为何干橾了,再之后这里又被流沙附盖,如今,那流沙已经瞧不见,但面上总有大大小小的流沙坑,人的脚步一旦踩上去。 就会毫无预警的陷下坑中,那坑却又是深不见底的,一旦陷进去,便会很快淹没起来,连尸骨都找不着。 “张全,将木棍发给大家!”冷怀瑾在一片微微凹下去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张全立即将背在背后的几根非常结实的长棍发到大家的手中,人手一根。 萧一领头,将那长木棍往前深深一插,只闻一阵流沙聚集之声,紧接着,那木棍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缓缓的随着地面往下陷,若不是萧一内力深厚,只怕这根棍子就要被流沙吃下去了。 赵城吓了一跳,早前,他只听过流沙地吃人的事,却不想,竟真的这般厉害。 “这地方,果真是邪门的很!”赵城啐了一口,眼神在四周围环视了一圈,一股诡异之感涌上心头。 孙漓漠拍了拍他的肩膀,冷不防的将下巴靠了过去,阴森森道:“赵爷,您是怕了么?” 赵城一把推开他的妖孽脸,昂首挺胸道:“怕?你赵爷我何时怕过?” 说罢,便欲往前行,却被赫惊鸿一把拉住,他眼神严肃,面上是极少见的警惕,望着前方一处雪地,众人见他神色不对,便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前头不远处,一大片雪覆盖着的平地上,中间有一处,此时正慢慢的往下陷去,慢慢的,周围的雪都被倒进了那凹处,连带着树上飘下来的残枝都一并吞了进去。 赵城再不敢乱来,吞了一口唾沫,脚步小心的往后移了移。 “前方是流沙聚集地,方才定是有人落进了流沙,被吞并之后,留下了一道口子,因此,必须吸取外界的东西来填补这口子!”冷怀瑾柳眉一挑,灵动的双眼,已经在四下观察了一番,方才他们来的时候,除却赫惊鸿一行人的脚步,似乎并没有其他的痕迹,难道这地方还有另一个入口? “小姐,您的意思是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还是比他们要先到一步,张全上前一步,看着那巨大的流沙口,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庆幸的是,若不是有人先来过,那么一个流沙口,只怕他们单凭一根木棍也是无济于事的,眼下,无非是为他们开了一条道。 但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地方一旦被人找着了,便意识,有人先下了地了。 “爷,咱们还是赶紧越过去,若是晚了,只怕要徒劳无功了!”孙漓漠在紧要关头,做起事来还是极为沉稳的,上前提醒了赫惊鸿一把,几人分别在四周快速的划了一遍,确认这流沙口周围不再有这么大的巨坑之后,便打头阵,先行绕过流沙坑。 赫惊鸿拉着冷怀瑾走在队伍的中间,萧一断后。 一行人总算走过了流沙地,到这尽头,便是一处极为陡峭的悬崖,这处县崖就像是被人从中间用刀直挺挺的劈开一般,中间镂空,前后相隔数千米,却是隔隔相望的。 也曾被古人取名为‘鬼崖’,据说,只要靠近这悬崖口,除了植树,连只苍蝇也未生还过。 “到了!”孙漓漠掏出胸口的地形图,仔细的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之后用自己的八卦盘在上头比划了一遍之后,十分肯定的指着悬崖直下数百米之地。 众人低头望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除了郁郁葱茐的树木和烟蒙缭绕的白雾之外,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说,那入口在下面?”赵城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要将一个隐蔽皇陵的入口设在那种地方,那可是跟登天差不多难度。 张全白了赵城一眼,颇有些不屑道:“赵爷,但凡帝王的隐陵都是建立在险少人知的地方,目的就是怕有人进去!” 若是能让人轻易进去,那么,里头的财宝早就洗劫一空了。 赵城自知自己问错了话,撇了撇嘴,便凑过头去瞧孙漓漠的八封转盘去了。 “怀瑾,你真的要下去?我可再说一次,这地方不是闹着玩的!”赫惊鸿紧紧的拽着冷怀瑾的手,心情比起冷怀瑾来,却是更要紧张一百倍,若是他自己去,无论生死,便听天由命,若是他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女孩,那么……他便不能随心所欲了。 “我可以帮你们,我熟悉地形,八卦阵我也懂得一些,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冷怀瑾抬头望向他,心里略有些不快,这可是赫惊鸿第三次劝说了,他无非就是担心她给他们拖后腿,他便以为,她如此不济么? 说罢,已经扬手吩咐了张全和萧一将绳索绑好,张全得了指示,立即就顺着绳索往下爬,待爬到中央位置,确定安全之际,向上头打了个手势,萧一便也顺着往下爬去。 冷怀瑾自然也不例外,正要爬下去,却是被赫惊鸿一把拉住了手腕。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手便环上了她的腰,一手抓住绳索,一手紧搂着她,低喝了一声:“抱紧我!” 说罢,人已经利落的顺着绳索朝下爬去。 孙漓漠撇了撇嘴,喃喃道:“想不到堂堂的怀南王世子,居然有恋童癖,可惜啊可惜!” 身后的赵楠‘啪’的一声,一掌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利索的便顺着绳索滑了下去,孙漓漠忙收好八卦转盘,也一道下去了。 到了将近一百米处,张全和萧一已经在崖壁上的一处崖缝处落了脚,见赫惊鸿抱着冷怀瑾,两人同时伸手欲将人接下,却不想,竟收到赫惊鸿一记警告的眼神,故,避开他们的手,面色不善的跳下,这才将人缓缓放下。 低头,看着冷怀瑾面色红润,并不似受惊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这丫头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张全撇了撇嘴,只觉得后背发麻,看那少年的眼神压根就是霸道的不行,他敢肯定,若是方才他们真接下了冷怀瑾,只怕这双手此时已经移了地方了。 “打火折子,进洞小心!”冷怀瑾白了赫惊鸿一眼,径自上前吩咐张全,几人将身上装着的火折子取了一个出来,小心的打亮了两个,脚步慢慢的往前移去。 才发现,绕进这条崖缝,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洞里依稀有水声传来,这使得冷怀瑾不禁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手指不由自主的往洞壁上一摸,却是光滑如境,一行人再往前走,那水声似乎越来越清淅,这时候,一阵阴风吹来,呼的一声,便吹灭了张全和萧一手中的火折子。 原以为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却不想,前头竟隐隐出现了一丝亮光,朦朦胧胧的,好似相隔很远,从冷怀瑾一行人的视角甚至可以看到那火光被风吹过之后摇戈晃动的弧度。 “爷,这地方怎的会有火光!”离地一百多米的地下,若说有人住,打死赵城也不相信。 是啊,这地方如何会有火光?众人不觉毛骨悚然起来,便在这时,孙漓漠又划亮了一个火折子,冷怀瑾转头一瞧,墙壁上慢慢的有了些图案。 “这是什么?”张全直在前头,一转头,便对上一只亮睛睛的龙眼睛,眼珠凸起,怒目圆瞪,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怕,就好似真真实实的看着自己一般。 张全吓得后退了两步,指着那龙眼睛,拽了拽萧一的袖口。 赫惊鸿也看到了那图案,缓声解释道:“不用怕,这是腾龙上天,想来,这里真的是隐陵了,过了这条甬道,大家都小心一些!” 众人纷纷点头,脚步越加小心的朝着前头走。 慢慢的……狭窄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刻有天龙地虎图的石壁门,两边各有两只雄狮蹲门守候。 “爷,这里便是入口了!”孙漓漠的脚步一顿,指着前头的石门,上前在前后左右各敲了一遍,发现这门是实心门,想必附近是有机关开启的。 八卦转盘却在这时自动的转了起来,指针落在了右前方的方向,赫惊鸿上前,点足跃起,冲着石门上方的一块凸起处一按,便见那石门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无数小碎石滚落,没过多久,那石门便从中央开启,敞开了一条黑漆漆的道。 张全立即上前,点亮了四周的烛台,里头立即敞亮了起来。 这是一间十分狭窄的耳室,里头空空如也,四周的墙壁上却刻满了字画,冷怀瑾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跑到一边,手指抚上那石壁…… 跟自己梦中梦见的那些文字和图案是一模一样的,讲述了元丰帝一生的丰功伟绩,到了元丰第三十年的时候突然断开了…… 顺着那断开的位置往前望,只见一条只能容一人通往的小道里隐隐有火光传来,想来,在那一头,定是有另一间耳室。 这不是引导着他们往前走,便能知道在元丰三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赫惊鸿生怕她触动机关,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冷怀瑾的身后,待看清墙壁上的字画之际,他亦是吃了一惊,低呼道:“这……这是太上皇生前的事迹,怎的会刻在这种隐陵中?” 在天熹国,很多皇帝在生前都会建造一种隐陵,这种隐陵常选在一些鲜少人知的地方,或位置险峻,或地处偏僻,里头安置的基本都是皇帝们生前不为人知的丑事,他们不愿意被后人发现,又不舍得消毁,便藏在了隐陵中。 却也曾有皇帝,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葬在隐陵中,以便自己死后可以回来找人。 但却鲜少有皇帝会在隐陵中标注明显的身份向征。 “小姐,前头有一条小道,是否进去瞧瞧?”此时,张全和萧一已然发觉了前头的羊肠小道,望进那黑暗处,仍旧有一簇小小的火光,似乎在引着人往那里走。 孙漓漠和赵城亦围了过来,征求赫惊鸿的意思。 几人思量了一番,决定还是继续前往,或许元丰帝三十年的事迹便会出现在前头的耳室中呢…… 说起元丰帝三十年的事,确实是鲜为人知,元丰帝一生未立太子,到临死前将争匆匆的将帝位传给了如今的元庆帝,因此,民间还有一种传言,说是元庆帝是夺位,元丰帝原本看中的是如今的怀南王。 但毕竟一切只是传言,事情到底如何,也只有两个皇帝自己知晓。 张全侧着身子,一手紧紧的捏着火折子,慢慢的沿着狭窄的小道往前方挤,火折子照在他的脸上,火摇戈下,竟有种古怪的感觉。 待几人皆挤过小道,面前便开阔起来,火折子的光,将这里的情形照得真真真切切。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里摆放的竟是三排整齐的石木棺,每个棺材长二米,宽一米,十分的整齐,底下以石条架子架起,防止被虫蚁啃咬。 这间耳室里隐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倒是跟冷怀瑾当初得到的那块人皮的香气有几分的相似。 她下意识的捂住口鼻,低声道:“大家小心,这香气可幻化人心!” 说罢,众人已经了然,皆学着她的动作,将口鼻捂了个严实,再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便在这时,也不知从何地呼出一阵烈风,几人手上的火折子忽闪了一下,全数灭了…… “怎么回事?”赵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放开了手,正要去抓身边的伙伴,却不想,手指捞了捞,周围却是空寂寂一片。 在黑暗中,他瞪圆了双眼,惊恐唤道:“爷,孙漓漠,冷小姐……” 却是……没有人回答他。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水滴石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就好似有人拿着水滴,在他的耳边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去。 赵城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开始狂跳起来,他原本也不是胆小之人,但处在这种完全密封的境地,伸手不见五指,他根本连思绪也无法骤集起来,只得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也不知道退了多少步,脚下突然一空。 来不及大叫,身子已经重重的往下坠去,手指胡乱的在四周乱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这才稳住了下坠的趋势。 …… “怀瑾……”火光一灭,赫惊鸿已经下意识的将冷怀瑾抱在了怀里,正想安抚她不必害怕,却不想,冷怀瑾已经点燃了一个火折子,众人的脸都慢慢的倒映在火光中。 张全的胸口慢慢的平稳了下来,上前一步,护在冷怀瑾的身边,与萧一形成了一个保护式的三角形。 便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孙漓漠却是皱着眉头喃喃道:“这些棺木方才不是这么摆放的!” 随着孙漓漠的止光望过去。 所有人都吓得一跳。 是啊……方才那九口棺木,是三三排放的,如今这九口棺木,竟是环绕摆放,一口接着一口,像是在围着什么打转一般! 这情形太过诡异,使得几人都呆立在了当场。 正在这时,张全叫了起来:“小姐,赵爷哪里去了?赵爷为何不在这里!” 赵城?众人急切的四下寻找,却发现,原本一直与孙漓漠站在一块的赵城,居然不见了踪影。 方才火折子灭的时候,只是转瞬之间。 这其中,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竟不想,无声无息的少了一个人了。 “你们方才有没有听到赵城的呼叫?”赫惊鸿剑眉一拧,在众人的脸上环视了一遍,却是看见一张张迷茫的脸。 “我听到了,赵城应该从哪里掉下去了”冷怀瑾的脸色惨白,目光如炬的盯着方才赵城发出声音的地方。 如此说来……五个人中,只有她一人听到了赵城的呼叫? 这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全已经被折腾得有些烦躁了起来,若冷怀瑾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事情不是太诡异了么? 为何赵城的声音,他们听不到?而这里的棺木又是如何回事? 难不成,这些棺木长了脚,会无声无息的移动? “爷……您看,那里有东西……”孙漓漠突然收了八卦转盘,双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脚步慢慢的往赫惊鸿的身边靠过来,整个人惊悚得好似见了鬼似的。 却是,赫惊鸿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便顺着他的眼神缓缓的转过头去…… 086 石室惊魂,以人要挟 张全紧紧的捂住了嘴角,却是如何也克制不了此时的恐惧,身子不由自主的打着颤,脑袋里一片空白。 而被他护在身后冷怀瑾,此时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重活了一世,但在如此真实的画面下,她还是吓得面色惨白,心脏扑扑狂跳。 因为,在他们对面的石壁上,慢慢的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外型看,这个黑影是个非常魁梧的男子,身高九尺,虎背雄腰,连带着腰间那粗犷的挎刀也影射的一清二楚。 此时,他们五个人中,却是无一人腰间是挎着刀的。 如此说来……这影像根本不是他们。 “爷……”孙漓漠缓缓的往后移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凑到赫惊鸿的耳边,想要商量些什么,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说什么好? 赫惊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场面,心里绝不会比其他人好过,但或许他一心护着冷怀瑾的原固,所以,心境较其他人要平和一些,拉着冷怀瑾的手紧了又紧,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让她陷入了险境。 “贴着墙壁,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间耳室比他们想象中的机关阵法更为恐怖,看几人的面色,便知道,大家都已经被怔住了。 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人心一旦受到蛊惑,便是人最脆弱的时候。 “爷,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孙漓漠一回头,借着火折子的光,发现那条狭窄的小道已经不见了踪影,身后的墙壁坚固如镜,哪里还有半丝裂缝! 眼神四下一探,才发现,如今他们身处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状。 “主子……”便在众人皆动起来之际,原本观察着那黑影的萧一突然唤了冷怀瑾一声。 大家纷纷转过头去,只见原本呈巨人状的黑影,竟缩小了一倍,影像越加的清晰起来,那画面,就好似一个鲜活的人影,正立在他的身后…… 强烈的喘息声,自每个人的嘴里呼了出来。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冷怀瑾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喝斥道:“大家别怕,你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影,我曾经听一位高人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制造出幻影!”说罢,她一把甩开赫惊鸿的手,回头望向身后的石壁上。 果然,在正对着黑影的这一头,正记载着元丰帝的左膀右臂——威武将军,生前的英雄事迹。 并且绘下了威武将军的全身图,而这全身图,与那黑影完全吻全,众人让开一条道。那黑影便越加的清晰起来。 冷怀瑾又夺过孙漓漠手上的火折子,往前一照,只见黑影慢慢的扩张,往后一缩,那黑影又迅速缩小。 她的这个发现,无非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原本这世上便没有什么鬼怪之说,要怪便怪世人的心里藏着鬼。 “呵……原来是幻像,我还以为真撞上鬼了呢!”张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身子放松的向前走了一步。 孙漓漠也悄然的将手中的八卦转盘藏放好,向冷怀瑾和赫惊鸿两人的身边靠拢,萧一亦然。 正当大家开始解读那威武将军生前的事迹之际,耳室里的棺木却开始移动了起来,一个绕着一个,发出石器和木材磨擦的声响,咯咯咯的,像是古老的门被骤然拉开一般,只听得人浑身一阵疙瘩。 “大家小心,这是九重阵!”按孙漓漠的推理,这九俱棺木和他所熟悉的九重阵极为相似,差别便在于,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棺木。 赫惊鸿已经将冷怀瑾抱在了怀中,与身边的几人开始按照孙漓漠的吩咐向四个角落里移动。 那棺木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慢慢的,面前的九俱棺木,似乎成了一道道幻影,根本看不真切,众人的心里只觉得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头脑里翻来覆去的抓挠一般。 便在这时,孙漓漠一声大喝,从背后抽出所带的寒剑,一剑便劈开了其中一道棺木。 一时之间,碎木翻飞,却是那棺木中空空如也,竟没有半丝尸体或人骨痕迹。 想来,这九重阵已经被破坏,其余的八道棺木突然静止不动。 张全喊了一声:“姓孙的,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做?”大家此时已经看得出来,孙漓漠是个阵法的行家,因此,便都识趣的听从他的指挥。 赫惊鸿离张全较近,凑上前,制止了他准备杀出去的动作,轻道:“住手,把武器收好,靠墙慢慢走,敌不动,我不动!” 九重阵,只要一破,其余人便都如同一盘散沙,看这九口棺材,便是按照九重阵的阵法设计而成,估摸着,只要他们不再做出危险动作,便不会再起打斗了。 张全急忙收好了手上的刀,往脚踝上轻轻一插,便跟着赫惊鸿的脚步,沿着石壁面慢慢的往前走。 冷怀瑾抱着赫惊鸿的脖子,声线缓慢而低沉:“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机关,赵城便是从那里掉下去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方才都中了那迷香的毒,所以听不见赵城的喊叫;而我因为早前服过解药,因此,免疫了。” 她如此解释,赫惊鸿似乎恍然大悟,不禁想起早前她在商州的郊外曾中过一次古怪的迷香毒,后来,又闻到那皮块上头也飘有此味,想来,这洞中的香气,便与至她那日中毒的香气非常的相似。 “原来如此”说罢,他已经吩咐了众人靠后,而他便由着冷怀瑾的指示,一步一步的靠近赵城落下去的地方,果真,火折子的光将地面的一处照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伸手往上一按,一块十分方正的砖块便应声而开。 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 “爷,眼下我们也只能试着从这里出去了,早前的路已被封了!”这石壁周围,他们都绕了一圈,却是没能找到任何缺口,说来,这个洞却是这个耳室里唯一的出路了,与其在这里等着那剩下的八个棺木发起攻击,还不如顺着洞下去。 一方面,寻找赵城,另一方面,也尝试逃脱出去。 这一回由身手较好的萧一打头阵,火折子的光照着一排往下延伸的狭窄石梯,石梯周围有青苔丛生,刚下到石梯口,一阵凉风便打了过来,耳边开始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似乎靠得极近,却又似乎离的极远。 “主子,可以下来了!”萧一走了一段之后,回头低声冲上头的人喊话。 冷怀瑾“哎”了一声,便由赫惊鸿抱着,亦一块往下走,张全和孙漓漠断后。 这是一个十分空旷的地下室,火折子将其照得朦朦胧胧,向下却仍旧没能看到地面,四周的石壁就如同刚进洞时的石壁无异,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和图画的记载。 走了将近一百个步子,萧一停了下来,忽的回头喊道:“不好,石梯断了!”好在他的脚收的快,如若不然,便一脚踩空,直直坠了下去。 低头,用火折子一照,下头哪里还有石梯的踪影,黑暗处,似乎有水光晃动。 在火折子的照射下,隐隐发出折射的光晕。 “怎么回事?”冷怀瑾抱着赫惊鸿的脖子,也将头探过去查看,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石梯竟是从中间断开的,并且两旁没有任何可扶可靠的东西,人一旦从这石阶下掉下去,根本就别想抓住任何东西。 “小姐,让我跳下水去,寻寻这水的根源,有水的地方总会有出路!”张全此时提议,依他的生存法则来看,这水总有个源头,只要找到了源头,离出口便不远了。 说罢,便要将身上的东西交给孙漓漠,而挤身跳下去。 冷怀瑾急忙拽住他的衣襟,喝道:“慢着,先瞧瞧这水有没有问题!” 说罢,她从身上拽下半个用来充饥的馒头,扑通一声,便掷入了水中,那原本平静的水面在片刻的安宁后,却猛的晃动起来,无数只血盆大口冲着那馒头落水之地猛的扑了过去,整个室内瞬间天摇地动起来。 “快,往回走!”赫惊鸿拉着冷怀瑾的手紧了又紧,回头,冲后头的人喝道,这石阶原本就是在中间断开,按理说应该是不牢固的。 设计这石阶的人,分明就是为了给下头的这些怪物喂食。 张全已经吓得脸色铁青,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若是……方才冷怀瑾没有拉住他,只怕他此时已经连骨头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吞了口唾沫,心中是越加的感激起冷怀瑾,脚步再也不敢耽搁,跟着赫惊鸿后头的步子,便快速的往上冲去。 却是,那石梯原本就做得十分的薄弱,眼下,又被震动,因此,发出了岌岌可危的裂声。 “来不及了,要塌了!”他们下来的时候,足足走了一百阶,此时要上去,便也要爬上一百阶,可惜,几人刚爬了十多步,整个石梯便剧烈的摇晃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源头开始断开,他们一行人都将落入那大池之中,成为这些怪物的口中之食。 “怎么办,主子,您和小姐先上去,我们和这些怪物拼了!”情急之下,孙漓漠一把拽住赫惊鸿的衣角,与壮子和萧一使了个眼色,便要将两人送上去。 如此情形之下,能保住两位主子,便是他们最大的使命和安慰了。 “住手,到了上头,你们以为便能偷生么?”冷怀瑾一声喝住他们,双眼迅速的在四周环视,强压下心中剧烈的恐惧,看着那已然断了一半的石阶口,似乎只要他们再动上一动,那里便会完全绷裂。 被她这么一喝,众人反倒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上头有八口棺木在等着他们,四周没有出路,亦是死路一条啊。 赫惊鸿的身手自然不成问题,只不过,他此时怀里还有个冷怀瑾啊。 “看那壁面,有几处凹凸之处,我数三声,咱位分一起寻一个地方先落脚!”赫惊鸿与冷怀瑾对望了一眼,却也发觉了那壁面的几处可以踩蹋的地方,便冷下声来,严厉的吩咐众人。 张全和孙漓漠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亦明白了什么,便都点了点头。 “一、二、三……”话音刚落,石阶整个坍塌,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紧接着,水池里震裂晃动,怪特被坚硬的石块砸中头部,纷纷露了模样,扭曲着想要逃离这里。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物,只不过是两头巨大的森蚺,平常是生活在亚热地带的浅岸水中,由此看来,这地下水池的水并不深。 “这蛇的个子怎的如此之大?”张全看清全貌后,咽了口唾沫。 心里却是安稳了一些,却是,只要知道是自然界的生物,他们却也没早前那般害怕了。 想想,这一路走来,他们不过是被隐陵中的幻像所吓,其实,都是些稀疏平常之物罢了。 这般想着,几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赫惊鸿,似乎在等待他一下的指示。 对付几条蛇,凭几人的身手,却也没有到难如登天的地步,再说了,在这种环境下,与其上去,对着那八口随时会发起进攻的棺木,以及无法预知的陷井,他们还不如在此与这些森蚺较量。 赫惊鸿和冷怀瑾却也想到了这一点。 上头的路已经没有了,他们若是要出这里,去到下一步,便只能先将这两条巨蚺杀死,再顺着那出水口去找。 “萧一,你和张全用木棍撬开这蛇的嘴,我和漓漠攻其七寸,怀瑾在这里等着!”未待冷怀瑾有意见,赫惊鸿已经将她安置在了一个不易受伤的地方,和另外几人交换了眼色,同时往那两条受了惊的巨蚺身上跳下去。 巨蚺在阴暗的环境中,视野极为好,因此,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完成方才的安排,如若不然,巨蚺一旦发怒,后果将不堪设想。 “噗……”的一声,张全和萧一已经将那结实的长大棍死死的卡在了巨蚺的上下大腔之间。 赫惊鸿的剑在黑暗中发出森冷的银光,剑光闪动之际,嗖的一声,全数没入了巨蚺的七寸,孙漓漠亦如此,没过多久,那两条青头巨蚺便软了身子,没入了水中。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赫惊鸿冲冷怀瑾扬起了一丝妖娆的笑意,飞身上前,便将她抱了下来。 张全已经开路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 孙漓漠亦跟在他的身后,萧一定在原地,等着赫惊鸿下来之后断后。 便在这时,水中一阵轻微的晃动,‘啪’的一声,巨蚺锋利的尾巴猛的卷上冷怀瑾的身子,赫惊鸿还未来得及喜悦,手中已是一空,伸手一捞,入手的却是滑溜溜一片。 那巨蚺许是被惹怒了,将人一卷,便隐下水去,没了动静。 “怀瑾,你在哪里,怀瑾……”赫惊鸿急得大喊了起来。 腰间的剑呼了一下便抽了出来,对着那平静的水面,打起层层浪花,此时,他的心里是恐惧的,毕竟……如今的冷怀瑾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她面对比她大了好几倍的巨蚺,没有任何的反击能力。 张全和萧一亦迅速聚集了过来,火折子照在冰冷的湖面上,整个地下室都透着阴森森的寒凉之气。 “好爷,在那里……”几双眼睛顺着孙漓漠的方向齐刷刷的转了过去,举剑正欲对付那巨蚺,却听到‘呯’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赵城如鬼哭狼嚎般的哀嚎便传了过来。 “住手,是赵城!”孙漓漠惊讶的淌到赵城的身边,将呛了一身水的赵城拉了起来,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赵城此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半天,才哭丧着脸道:“我从上头掉下来的,好在抓住了石阶,栖息在了石壁上,如若不然,哪里还见得到你们……” “怀瑾……”赫惊鸿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心裂肺起来,他不断的在四周寻找,可那巨蚺却像是消失了一般。 “爷,冷静点,或许那巨蛇向上流去了,这里水如此浅,若真在这里,咱们定能寻到!”是啊,这地方不大,再说水也浅,几个人都寻了个遍,却是再也没见到那两条巨蚺的踪影。 许是寻了地方藏了起来,又或是逃往了上游。 赫惊鸿面色铁青,胸口起伏得厉害,却是听进了孙漓漠的话,飞快的顺着水流往上游去了。 到了上游,水流的颜色越加的清晰了起来,但却也让人心惊肉跳。 这水,是从一条十分徒峭的直线斜坡,以瀑布的形式往下掉的,而他们的脚下的水,正是这爆布的分支,一条流往那内室,一条便流往脚下的断崖,往下看,这里就好似一个巨大的天坑。 天坑的中间,聚满了拍打成浪花的巨大水流。 若是那巨蚺真的卷了冷怀瑾从这里落下去了,那么……是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孙漓漠一眼便发现了赫惊鸿的不对劲,他双眼通红,眼看着就要跃下去,却被孙漓漠死死的拽住了。 “好爷,您冷静点,小姐若真的落下去了,您再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张全也拉住了赫惊鸿。 虽然,他也极想救冷怀瑾,但是……以底下的情况,救人的机率几乎为零。 “爷,我向您保证,主子绝不会有事!”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萧一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绕过众人,沿着那坑的周围转了一圈,脚下的水流并不深,却是十分的湍急,蹲下身子,慢慢的往下靠,突的……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伸手,提着那棍子便将已经完完全全死绝了的巨蚺从水中拖了出来。 众人一瞧,确实是没了生还的气息。 那么……冷怀瑾呢? “爷,主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已经自己先离去了!我们快些跟上去,不然,只怕主子要有危险了!” 萧一指了指沿路上被挂在石块缝里的衣裙布料,快速的起身,顺着那留下的记号,绕过这天坑,往前走。 “等等,这是什么?”便在众人正要从前头的一个十分狭窄的石缝里出去之际,赫惊鸿突然叫住了他们,他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脚下所踩的东西上,蹲下身子,十分小心的将其拣起来。 定睛一瞧,居然是一颗打磨的十分精致的蓝色宝石。 十分像是天熹国的皇子们常常佩戴的东西,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赫连城和赫连战,都有佩戴这东西的习惯。 “爷,难不成已经有人进来过?”孙漓漠自然知道那东西的名贵和向征,故,心中一紧,有不好的预感划过。 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们此时会不会跟冷怀瑾在一起? 想到这里,赫惊鸿已经快速的钻过那缝隙,前脚一踏出去,后脚还来不及跟上来,身子已经朝下一翻,滚落在了一个人骨堆里。 这里的空间,比之前进的耳房的空间,大上了数十倍,却是满地的白骨森森,火折子所照到的地方,皆让人毛骨悚然。 “啊……”的一声,其余几人也相继落地,身上一阵刺痛之后,待看清了这里的情景时,却是不由自主的惊叫了起来。 如此多的白骨,只怕有数千具的尸体曾经摆放在这里。 既然有尸体,便肯定会腐烂发臭,那么……定然会惹来一些尸虫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石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蠕动了起来,火折子的光照了过去,便见到四周的石壁上都爬满了身体近乎透明的巨大虫子。 许是尸肉吃完了,这些东西便开始尚着石壁来回的蠕动,像是寻找吃的东西。 看起来既恶心,又十分的恐惧。 “爷……那里有血!”赵城叫了起来,发现在角落里,竟有几片放裳的碎片还残留着,几条巨大的虫子正在上头钻来钻去,没过多义,连那碎片也成为了他们的美味佳肴。 “爷,我们干脆将这些虫子杀了,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孙漓漠已经忍不住捂着胸口吐了一次,再看那些东西,整个人烦躁的比被人一鞭一鞭的凌迟身体还要难受,眼睛里渐渐爬满了那蠕动恶心的蛆虫。 说罢,便抽出长剑,欲往那石壁上的虫子身上刺去。 便在这时,一根白森森的骨头飞了过来,‘哐’的一声,适时的阻止了他的动作,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满身是蛆早的血人慢慢的从白骨堆里爬出来,一步一步的朝着赫惊鸿几人走去…… “爷,如今我们是不战不行了!”萧一剑眉一拧,手中的剑已经指向那满血是蛆虫的血人,双眼泛着锐利的冷光,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地上一插,便先行攻了过去。 ‘噗哧……”鲜血四溢,那人摇晃了两下,却是顺着萧一的剑像是中了咒一般,一步一步的再度前行,剑尖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却浑然未觉,仍旧向前…… 而此时,那爬在他身上的蛆虫似乎闻到了肉味,爬上了萧一的长剑。 透明蠕动的虫子在光滑的剑面上一个接一个的往前爬,就好似奋不顾身的勇力,萧一的双眼骤然收紧,正要拔出手中的剑,却不想,那血人竟死死的抓住了他的剑锋,满手的蛆虫便顺着剑锋爬上了剑柄,眼看着就要爬上萧一的手背,赫惊鸿一剑下去,却是将那血人的头给斩了下来。 一时之间,蠕动在血人身体里的蛆虫便像是得了大赦一般,像是鲜女散花似的往外涌,没过多久,那血人的身体崩然倒塌,蛆虫散落之下时,已是骨头也看不见了。 不仅如此,那些蛆虫似是长了鼻子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赫惊鸿五人团团围住。 不过多时,整个地面上都爬满了或大或小的蛆虫。 “爷……我们该不会死在这里吧?”孙漓漠悲戚的擦了一把眼泪,看着这可怖的场面,一边吐一边胆战心惊的往后退。 “孙漓漠,你给我闭嘴,你死就好了,咱们爷英明神武,才不会和你这种臭虫一块去死”话还未说完,他已经尖叫了起来,几只手指大小的蛆虫爬到了他的脚尖,正顺着他的气味企图爬上他的身体。 赵城慌忙用剑挑开,单脚一跳,扑通一声,跳到了孙漓漠的背上。 “把你们身上的外衫都脱下来!”便在这时,赫惊鸿灵机一动,率先将身上的外裳给脱了下来,张全和萧个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立即按照他的指示脱下了衣裳,孙漓漠将赵城甩开,一下之间,也想到了什么,迅速的将衣裳脱了下来。 赫惊鸿一把抽出身上的火折子,往那些衣裳上一点。 这些生长在地下的东西,大多怕火,因此,当衣裳烧着之际,身边的蛆虫立即掉转了方向,拼了命的逃起命来。 “呼……爷,您真是英明神武,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赵城喜出望外,跳起来就将赫惊鸿给大夸特夸了一顿。 “砸开身后的墙,赶紧爬出去!”赫惊鸿一把推开他,剑柄往身后的墙上一捅,发现那墙面是空的,几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拿出身上的工具,使劲的往那墙上砸,没过多久,那墙上便砸出了可以容一人通行的小窟窿。 “爷,火烧光了,那些虫子又来了,快……”孙漓漠回头一看,随着火势越来越小,四周的虫子又爬了出来,向他们这边靠近。 赫惊鸿已经跳入了那洞口处,回头,一把火折子再扔了回去。 好在他们这次跳出的地方不是什么深坑尸穴,张全大呼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们眼下所处的地方,这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四周的石壁光滑如镜,地面铺着四四方方的青石砖,一路向前通,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爷,前头便是藏墓地了!”按照地图上的标示,这条甬道并不容易通过,四周机关重重。 孙漓漠的八卦转盘又掏了出来,手指在上头比比划划了一阵之后,手中的剑却是往前一挑,石壁上被挑出了一块青砖,‘啪啪啪’的便往那条甬道上翻滚而去。 便在青砖落地之时,从石壁的四面八方射出无数的尖细银箭,箭身如镜,即使隔了数百年,也没有生锈的痕迹,想来,这是一种特别坚硬而光滑的材质做事,并不是普通的铁箭。 赵城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今儿个像是做了一梦噩梦一般,不由得骂道:“先帝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在里头,竟这般折腾人,也难怪那洞里竟能养那么多白骨!” 他的话刚说完,赫惊鸿却冷笑了起来:“赵城,你便以为那些白骨是来这里寻宝的人么?你错了,那些人都是当时建造这地宫的劳力,隐陵建成之后,这些劳工便会被赶尽杀绝,想必方才我们进的地方,就是填尸地了!” 这样一来,便可以解释,为何那些蛆虫没有啃食白骨了。 起初时,蛆虫只是如手指甲般,小小的一只,因着吃完了这些人的血肉,而变成了特殊品种,过了数百年,那白骨已经没有了血肉之味,因此,这些蛆虫便开始将来此地之人的血骨都啃光。 变成了真正的食人蛆。 “什么?”赵城双眼一瞪,脑海中幻化出那可怖的画面,瞬间便捂着嘴狂吐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那些尸骨不过是来此偷宝的可恶人,却不想,却是无辜的苦力劳工。 “走吧!”萧一想了想,先迈开了步子,给大家开了一道,这些机关射过一轮之后,应该要间隔一段时间才会有感应,因此,他们得尽快通过。 便在这时,甬道的另一头传来一声熟悉的“救命”声,赫惊鸿猛的回头一看,却瞧见赫连城和赫连战竟用刀指着冷怀瑾的脖子,一步一步的朝着这边走来。 “赫惊鸿,没想到我们又会见面吧?你别以为换了张皮,我就不认得你了,早在商州衙门前,我就认出了你!”赫连城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他目光阴冷的瞧着赫惊鸿,脸上泛着一丝复杂的快意。 就好似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相见。 而此时的赫惊鸿亦半眯着双眼瞪向面前的赫连城,想来进到这里,他亦是经过了一番苦斗,衣裳狼狈,面容失色,发丝凌乱。 慢慢的,赫惊鸿的目光停留在了冷怀瑾脖子上那一条小小的血红的划痕,手指握成了拳头,在静寂的石道里,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孙漓漠和赵城立即上前一步,挡在了赫惊鸿的身前,警惕的看着面前的赫连城和赫连战。 这动作,若是惹来了赫连战的一阵讥笑:“怎么,怀南王世子,你不是很威风么?当年在太后面前,将我三哥打得落花流水,出尽了风头,如今,你还不是要对我三哥俯首称臣!” 说罢,他面容一冷,上前一步,双目圆瞪的看着赫惊鸿,似乎恨不得将他生生的撕碎吃血。 “要想冷怀瑾活命,你最好先向我三哥磕几个响头,如若不然,我一刀杀了她!”从赫连战的语气中,能够感受到他内心对赫惊鸿的这份仇恨到底有多深,堂堂天熹朝的七皇子,居然会拿一个女人去要挟他的敌人,便足心说明,他已经失了理智。 “你……”赵城将手中的剑握得死紧,手臂一抬,便指向了赫连战。 便在这时,地面一阵晃动,萧一喊道:“时辰已到,再不走,就等着死在这里!” 说罢,他已经先行向前跃去。 赫惊鸿亦抓住了赵城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便在这时,石壁周遭的碎石子开始像下雨一般滚了下来,石壁上结实的青砖也开始出现裂迹,赫连城兄弟自然也知道危险即在眼前,哪里还有心思去羞辱赫惊鸿,点足一跃,便将冷怀瑾提起,跃至了前方的甬道口。 赫惊鸿不敢轻心,立马跟着赫连城的脚步亦追了上去。 便在他们刚刚落脚之时,整个石道天崩地裂起来,无数碎石落下,生生将方才的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惊鸿,救命……”冷怀瑾的眼皮一动,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一时之间,赫惊鸿这边的人却是再也不敢轻举乱动,眼看着那脖子上的红痕渐渐扩散了开来,鲜红的血珠子由那细嫩的肌肤中渗出,真真是触目惊心。 “好,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赫惊鸿身体里原本绷着的弦轰然拉断,眼中惊恐一现,上前一步,便欲向赫连城跪下…… 孙漓漠死死的拉住他:“爷,不能跪,若真是跪了,你这一世便完了!” 若真的跪了,他往后还有什么脸面与王爷一同共谱江山之弦? 还有什么脸面,成为怀南王世子? “爷……不能跪!”连张全和萧一也拉住了他。 但赫惊鸿的身体却是僵硬得厉害,除了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冷怀瑾的方向,却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起伏,手一挥,已经将众人挥了开去。 “赫惊鸿,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便让你尝一尝被人骑在头上的滋味……”赫连战得意的看着他那张过份妖娆的面容,抽出腰间的鞭子,便‘啪’的一声,朝着赫惊鸿的后面狠狠的挥了过去。 “爷……”众人咬紧牙关,似乎这一鞭打在赫惊鸿的身上,却是痛在他们的心里。 尤其是赵城和孙漓漠,他们从未见赫惊鸿何时为一个与江山无关的人牺牲成这样,即使是他的母妃,也不曾让他这般重视过。 却在这时,他们才发觉,现在的冷怀瑾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的眼皮一直都是敛下去的,自始至终都未望向他们,也未传达过一丝消息。 以他们对冷怀瑾的了解,这丫头绝不会坐以待毙! 正当赫连战要挥出第二鞭子的时候,赫连城及时的喝斥住了他:“连战,先办正事!”说罢,眼神一转,落在了赫惊鸿这边的人身上,扬了扬下巴道:“你们进去,将玉玺拿出来,我便将冷怀瑾交给你们!” 赫连战做事虽冲动,却也意识到此时还不是羞辱赫惊鸿的时候,便让开了一条道,别开眼,示意他们一行人先进去。 赵城已是气得牙痒痒。 自打跟着赫惊鸿起,便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时候,因此,经过赫连战身边的时候,他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暗自发誓,若是有一日,这两兄弟落在他的手里,他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赫惊鸿由着孙漓漠给自己上了些金创药之后,便也顾不得背上的痛,往里走去,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的在冷怀瑾的脸上打量了一遍。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087 石室真相,追朔前朝 赫惊鸿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已经被赫连战狠狠的推进了石门入口。 这里似乎是被人打开了,因此,进去的时候毫无阻碍。 张全和赵城已经将里头的石壁灯点着了,此时看上去,就好似夕阳夕下时那半昏半暗的残景。 虽不是清晰可见,却也能将里头大概的情形看得真切。 石室的正中央是一个十分巨大的青铜大鼎,高约五米,宽有三米,需几个人围起来,才能抱住其身,这架鼎和大熹国大户人家中或宫中摆放的鼎却又大不相同,它四周绘有奇形怪状的图案,细细研究起来,这图案却又内有乾坤。 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来看,分别绘的是工农仕商。 而鼎上方又分了四个角,这四个角却十分的古怪,像是猫眼睛,但中间却是镂空的,并看不出瞳孔的迹像,却更像是只有眼白的眼睛。 “爷,您说玉玺会不会在这里头?”孙漓漠凑上前,将自己的八卦转盘调转了一个方向,低头研究了一番后,凑到赫惊鸿的耳边低声说道。 “难说,这鼎做的如此古怪,又巨大,里头别说是放个玉玺了,就算是放几个人,也根本不在话下!”旁边的赵城听了孙漓漠的话,不禁接口说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便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原本处在这种地方,已经是神经紧绷,他却还要火上烧油的吓人,不禁让孙漓漠打了个冷颤,眼神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如此,你便进去瞧瞧,是不是真的藏了几个人在里头!” 赵城原本是想怂通孙漓漠去,不想,这家伙却是精得很,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张全和萧一分别往东西两个方位走,却是没走了几步,同时回过头道:“这里有石像!” 众人望了过去,只见在东西两边分别坐落着两樽雕刻十分致精的石像。 火光照过去,只见那石像慢慢的变成了透明色,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幽绿幽绿的色彩,定晴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石像,这是由一块天然的绿翡翠雕刻而成的人像。 人像十分的逼真,眼鼻耳口都很有立体感,尤其是那双眼睛,也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那双眼不仅有着黑色的瞳孔,里头仿佛还泛了一点点银白色的光晕,乍一看上去,就好似在瞧着某一个地方出神。 “这是柳太妃的像?”便在众人都在猜测其身份之际,赫连战突然喊了起来。 顾不得身后的赫连城和冷怀瑾,便急促促的推开众人上前仔细的瞧了起来。 只见那雕刻逼真的女子,双手呈交叉状放于膝盖上,她端庄的坐在石椅上,嘴角微微上扬,十分专注的望着那巨鼎的方向,好似在等着什么,又好似在盼着什么。 若说这里出现柳太妃的像,倒也不算奇怪,毕竟柳太妃在生前,算是元丰帝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死后,也不知葬在了何处,却不想,竟在这隐陵中发现了她的人像,说不定,她便是葬在了这里。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便在这附近了!”孙漓漠看着八卦盘上的转盘停止了转动,嘴里喃喃道。 既已经到了元丰帝生前最爱的女子的人像前,便说明,这里已经是隐陵的中心位置了。 因此,这个地方定能挖出许多关于元丰帝生前不为人知的事迹来。 “柳太妃,冒犯了!”赫惊鸿上前一步,在离柳太妃人像一米处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却是一撩衣袍,双膝跪下,十分规矩的行了个长幼之礼。 孙漓漠和赵城以及张全、萧一,也纷纷跪了下去,万没有主子跪,他们站着的道理,因此,他们也如同赫惊鸿一般,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之后,几人又到了另一头。 这里同样也有一樽人像,无可厚非,这樽人像便是当年的元丰帝了。 如同柳太妃一般,他亦是坐在一张玉椅上,双手撑着膝盖,十分的孔武威严,与柳太妃隔隔相对,目光同样是望着那架通天巨鼎。 赫惊鸿依样又给元丰帝磕了三个响头,道了声:“祖爷爷,得罪了!” 说罢,便要翻上那巨鼎之中去。 脚尖一点,借着巨鼎上的凹凸面,很快,他便顺利的爬了上去,这架青铜巨鼎,内深五米,一个小小的火折子是照不真切里头的东西,便在这时,他身边其余四人都纷纷跃了上来,大家将火折子往中间一送…… 火光聚集起来,像是一盏大灯般,瞬间让巨鼎之中的景像清晰可见。 原本以为这里头定是装满香灰,或是插满烧完的香枝,但却不是,这里头除了从中央位置架起了一个奇怪的黑色方形物体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那黑漆漆的盒子,只有手掌般大小,别说是装玉玺了,就算是装个妇人的饰物,想必都嫌它小了。 “嗨,咱们折腾了半天,这里头却是什么也没有,全白忙活了,想必玉玺根本就不在这个隐陵里,太上皇他老人家根本是骗着你们玩的!”赵城微微有些丧气,却是觉得那黑色的小盒子,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随手便伸了过去,试图将那黑盒子取下来。 却不想,他的手指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东西,只闻一声‘咯’的细想,紧接着,从青铜巨鼎底下冒出了一束刺眼的白光,这束光好似带着什么威力一般,直将众人刺得睁不开双眼,逼退到青铜下头,再后退了几步…… 赫连城兄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目瞠口呆的直往后退。 眼前古怪的场面,让他们都开始毛骨悚然起来,赫连城甚至丢弃了被他挟持在手里的冷怀瑾,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深深的恐惧…… 因为,在那白光散去之后,元丰帝的影子从青铜鼎里走了出来,他身着黄色龙袍,腰间系有九龙戏珠宝带,头上戴着朝冠,面容严肃而威武,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的样子,他慢慢的走出青铜鼎,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赫连城兄弟,步伐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鬼……鬼……”此时的赫连战,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双腿抖得如同秋风扫落叶,连滚带爬的企图从方才进来的石门爬出去,却不想,一声巨响,那石门轰的一声合上了,整个石室,又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封闭盒子状。 “你们不是想要朕的东西么?到朕手里来拿!” 最惊悚的是,元丰帝突然说话了,只见他的手里变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身体通透的玉玺来,嘴角慢慢的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而后,似乎料想没有人敢上前,他猛的将那玉玺掷落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哐当’声响之后,那玉玺已经碎成了七零八落的小碎状。 之后,他宽袖一甩,指着面前的赫连城兄弟,便厉声骂道:“不忠不孝的东西,朕养你何用,育你何用,倒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这话说完,元丰帝已从青铜巨鼎中取出通体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御剑,‘嗖’的一声,便拔出了鞘,双眼瞪得滚圆,剑尖直指赫连城的头顶。 此时的赫连城,内心再也压制不住巨大的恐惧感,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板上,磕头认错:“祖爷爷,我错了,连城知错了……” “祖爷爷饶命,祖爷爷饶命……”赫连战亦是汗如雨下,拼了命的在元丰帝面前磕头认错。 而此时的赫惊鸿一行人,却也吓得不轻,已经过世十余年的元丰帝,如何会从青铜巨鼎里走出来? 而且方才他们都是亲眼瞧见了,那巨鼎里除了一个黑盒子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切,都古怪的让人不可思议。 便在赫连城抛下冷怀瑾的那一刻,那原本清秀脱俗的人儿,突然就化做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一股青烟似的东西自那个骷髅架子上冒出来,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爷,冷小姐她……”孙漓漠指着那个白骷髅,心里是腾翻得厉害。 方才……赫连城他们手上的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还曾听到冷怀瑾唤救命的声音,为何,一转眼之间,便成了一架骷髅骨了? 难不成,这里真的有那些东西? 这般想着,几人纷纷打了个冷颤,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块。 “那不是冷怀瑾!”赫惊鸿已经来不及害怕,他死死的盯着那突然变成白骨的东西,心里却想着,怀瑾曾说过,这世上无奇不有,而他相信那丫头的话……他相信她不会丢下他! 便在众人都看着元丰帝胆战心惊之际,赫惊鸿的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心里虽意念深重,但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冲了出去,大叫了起来:“冷怀瑾,你给我出来,你若是再吓我,我绝不会饶你,你出来……” 他双眼通红,面上因为剧烈的悲伤而微微扭曲着,使得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内心翻滚的折磨当中。 上前,一把便揪起赫连城的前襟,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字一顿道:“你告诉我,那个东西不是怀瑾,你快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他的怀瑾怎么可能输给赫连城这个混蛋。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便已经痴痴傻傻了,你如今问我,我怎么知道……” 赫连城一边颤抖着,一边试图推开赫惊鸿,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没有撒谎的必要,确实,他在白骨堆里见到冷怀瑾之后,原本是打算与她同行,毕竟……他也欣赏这个女孩,但他却发现,冷怀瑾不太对劲,痴痴傻傻的连话也说不清,根本像是傻了一样。 再之后,与赫惊鸿一行人偶遇,便想到了利用冷怀瑾将赫惊鸿一行人除掉的想法。 “爷,您冷静点!”孙漓漠和赵城上前欲将赫惊鸿拉开,却不想,他力气太大,却又运了真气,因此,两人还未近他的身,已经被震离了三尺。 元丰帝便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像是穿透了整个墓室,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周围开始晃动起来,墓室上下左右的摇摆,好似坐在一艘被巨浪袭击的小船上。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赫连战吓得跳了起来,像是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而此时的赫连城,也已经推开了赫惊鸿,开始拼命在四周围寻找出处,脚下的白骷髅被他一脚踩裂,发出‘咯吱’的声响后,便断成了好几截。 便在这时,石室的右上方,有一道微弱的光晕里,却是这样的情形。 “墨殇,这样的主子,你还要么?”女少清悦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兴灾乐祸的浅笑,侧头看向身旁神色疑重的男子。 虽说这亦是冷怀瑾第一回看见赫连城如此失控的模样,但却也足以令她记下一世了。 他……不该死在这种地方,太便宜他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嘴角的笔意渐渐加深了一些,慢条斯理的爬了起来,拍了拍旁边仍旧不死心的男子,道:“戏该演完了,咱们可以下去了!” 墨殇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忧伤的慢慢爬起来,对着冷怀瑾做了个龇牙咧嘴的怪样子,恶狠狠道:“你这个小巫婆,我斗不过你,我认输了还不行么?” 确实,看见之前那一幕,他真的有种挫败感,想不到道貌岸然,看起来有君子之风的赫连城居然会利用冷怀瑾来做要挟,他早前口口声声的吩咐墨殇,希望他能让冷怀瑾心甘情愿的去到他的身边。 便凭着这一句,墨殇相信,他便是师傅口中那个能让自己回到原来世界的天命所归之人。 师傅算到那人身份显赫,命中带有紫气,近日在商州显现,他多方打探下,又经过反复推敲,便以为,非赫连城莫属。 但他却忽略了,就在赫连城出现在商州之际,赫惊鸿也在同一时间从岭南赶到了商州。 按理说,他们出现在商州的时辰大抵相同。 这么说来,他要相助的人,除却赫连城,还有可能是赫惊鸿…… 若真是如此,他今儿个助赫连城出现在这里,岂不是犯下了大错? “走吧,给下头的人压压惊去!”冷怀瑾伸出手,顺势拉了他一把,沿着狭窄的阶梯一路向下,在通往石室的一个石门前停下了脚步,两人各拉下石室的暗门一角,石门便缓缓向两边开启。 “大家别怕,这一切只是幻影!”清亮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原本惊慌失措的场面,亦随着他们到来而得到了控制。 赫惊鸿铁青着脸,双眼充斥着惊讶和惊喜混乱的东西,却是下一秒,又被浓浓的怒意所代替,未待众人缓过神来,他已经快人一步,上前,将那鬼机灵一般的人儿抱了起来,大掌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小屁屁上,惹得冷怀瑾痛呼了一声,小嘴嘟得老高,一张脸也骤然涨得通红…… 她……被打屁股了! “你……”指责的话还未说出口,赫惊鸿却是面色不善的抓了她的手,恶狠狠道:“你非要吓我是不是?你非要我疯掉是不是?冷怀瑾,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惩罚还在后头呢,等出了这里,我和你一并算!” 一股脑的将狠话搁下后,他头一次被一个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冷怀瑾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却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是玩过火了,在浅水室里,她被巨蚺卷住之后,她便发现墨殇居然也进来了,并且那时悬挂在天坑的上头,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她利用巨蚺巨大的身子,稳住自己下滑的阻力,将其的尾部钉在了岸岩上,之后,将绳索抛向墨殇,再利用巧力,将他拉了上来。 “好好好,我的好爷,等出去后,你爱怎么算就怎么算,眼下先解决了当前的问题,可好?”她不禁软下气焰,拽着赫惊鸿的袖子,声音酥软甜腻的讨好道。 其实,赫连城和赫惊鸿手中的隐陵地图都是假的,试问,元丰帝将这隐陵建好,又如何会留下一个如此大的隐患,让后人到这里来挖他心爱人的坟? 因此,他布下假图藏在长生殿里,引来赫连城的偷盗。 上一世,冷怀瑾也自这个问题想破了脑袋,后来,终有一日,她从一个老宫女的手里,得到了柳太妃的一样遗物,是个绣得十分好看的香囊,那个老宫女因为无依无靠,便想着,自己留个念想,后来,冷怀瑾出了高价从她手上买了过来。 那图案她十分喜欢,便日夜学着想要绣出来,却不想,越是绣,便越觉得不像,绣到最后,她竟将那图案看成了一副十分复杂的地形图…… 再之后,她无意中瞧见了赫连城手中的地形图,却觉得两者竟有些相似,因此,研究了起来! 便在他们说话之间,墨殇已经爬上青铜巨鼎,也不知道在里头捣鼓些什么,一声‘卡擦’声后,元丰帝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去了一般,瞬间消失不见,连带着他方才那惊悚的笑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不再晃动,整个石室已然恢复了先前的平和寂静。 甚至带着一丝不喜人打扰的柔柔温情。 柳太妃和元丰帝的雕像此时竟是相视而笑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赫连战瞪圆了双眼,看着墨殇从那青鼎中爬了出来,脸色铁青,脚步仍旧不住的往后退,再看他,便好似看怪人一般。 赫连城亦好不到哪里去。 若说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他们如何能相信?元丰帝那般真实的出现在这个石室里,用那尖锐的宝剑指着他…… “这是一种十分利害的幻术,能至人神智不清,这石室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留下的不过是元丰帝和柳太妃的最后一丝念想罢了,如今我们打拢了他们的百年清静,触动了他们的念想机关,因此,便要受到这里的惩罚!” 冷怀瑾推开紧紧拽着自己的赫惊鸿,上前一步,将墨殇从那青鼎顶中接了下来。 却又看到旁边那个已经断成几截的骷髅骨,笑道:“不过是意念罢了,看来,我对你们两队人马,都有利用价值,因而,你们才逃不过意念!” 她刻意强调了‘意念’,意指赫连城方才抓住的人,不过是他们的意念所幻之物罢了。 眼珠子一转,将众人脸上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赫连城敛下双眼,竟是连退了两步,无可否认,他看中的是冷怀瑾的才情和机智,他的身边一直缺少一个这样的女子,因此,才会对冷怀瑾念念不忘。 到这一刻,冷怀瑾的心里一片通明,她嘴角含笑的望着赫连城,在心里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了,上一世的赫连城! 当一个女子死心蹋地的跟着一个男人时,她便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在他的面前,而上一世的她,便一直扮演着被赫连城欲擒故纵的角色。 从成亲第一日,他眼中的失望开始,到后来他渐渐发现,冷怀瑾十分的聪明,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将府里的一众下人制得服服帖帖,处理外事亦是果绝机灵,从未输给其他女子,就连一向看人十分挑惕的太后,也十分喜欢这个女子。 慢慢的,赫连城试探性的将自己的难处与她商讨,却不想,她竟能给出十分有用的方法和建议。 由此,赫连城如获至宝,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军师来用,直到后来,他在她的提点下,屡次立功,远远超越了其他几个皇子,将太子拉下位后,支持他选储的人几乎占了朝中的九成。 眼看着,就要事伴功倍了,却不想,被他心爱的女人,董婉玉一举破坏,将冷怀瑾气郁而亡! 如此说来,上一世,冷氏全族的叛逆谋反罪,都与赫连城脱不了干系,因为,冷怀瑾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因此,当他登上帝位之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冷怀瑾和她的族人,那时候的冷家,于他,已无半丝的利用价值,因此……才会招来灭族之祸。 想到这里,冷怀瑾嘴角的笑意越加的深厚了。 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死了之后,赫连城会如此伤心,第一,他要做戏给太后看,毕竟,她曾是太后所看好的人;第二,他是真的伤心,伤心能为自己出谋画策的军师没有了; 而他与董婉玉对持的最后一段话,并不是所指,他爱的人是她,而是所指,他爱的是江山,他的江山随着冷怀瑾的死亡,将会变得崎岖,他的智囊没有了! 好一个赫连城,整整欺瞒了她一世! 如今想通了,冷怀瑾的心里一片清明,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意念?你是说,方才那个你,不过是我们的意念所至?”赫连战惊叫了起来……若真是这样,他们岂不是抓着一个已死了上百年的骷髅一路走来……想想都觉得浑身发麻,喉头干涩欲呕! 赫连城也白了一张脸,看了一眼身旁的骷髅,倘若这一切真是意念所至,那么……眼前真实的冷怀瑾,却是将他方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再观墨殇,既已经和冷怀瑾连成一器,便不会再为他所用了。 “你以为呢?”墨殇上前一步,抢先替冷怀瑾回答了赫连战的话,此时的他,眼底冷淡,对待两人已经没有了主仆间的尊重。 为了一已私欲,能弃恩人于不顾之人,不配得到他墨殇的相助。 方才墨殇之所以会差点掉入天坑,那是因为,赫连城两兄弟在关键时刻,将他当成了挡剑牌,以他来引开那两条巨大的青头森蚺。 如今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确实太过草率,未将对方的品性了解清楚,便心急的认了主。 “三哥,这里既然没有我们要的东西,那么,我们还是先行离去吧!”赫连战吞了一口唾沫,拉住赫连城的袖口,双眼紧紧的盯着方才被冷怀瑾和墨殇开启的石门,或许,从那个地方,能逃出去。 却是,未等他们移动脚步,孙漓漠的剑已经出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爷,不能放他们走!” 此时,赫惊鸿来此地的目的已暴露,难勉这两兄弟出去之后,要如何对付他们。 倒不如将他们暗杀在此,反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赵城也十分的赞同,随着孙漓漠的脚步便快速的移到了他们面前,剑尖直指。 如今,单凭赫连城两兄弟之力,哪里是他们洞穴里六人的对手? 若真要取他们的性命,此时,绝不是难事。 冷怀瑾挑眉看向赫惊鸿,箭在弦上,便等着他一声令下,便看他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爷,放他们出去,将后患无穷啊!”赵城等得有些着急了,不禁抬声线提醒道,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跳,已然做好了与这两只害群之马一较高下的决心。 半晌,赫惊鸿上前,移开孙漓漠和赵城的剑,淡淡道了句:“你们走吧!” 听了这话,赫连城两兄弟似是不可置信,却是缓过神来之后,拔了腿便往那石门口冲了过去,不出半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爷!”赵城气得将剑‘哐当’一声,往地下摔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了这个地,再要对付这两人,便难如登天了。 便在众人都不明白赫惊鸿为何将人放走之际。 墨殇却扬唇笑了起来,‘啪啪啪’的拍掌声传进众人的耳中,看向赫惊鸿:“世子这般做,并不是放走他们二人,而是利用他们二人扰乱朝纲,如今赫连城觑觎天熹江山的贼心已然露暴,便不会自掘坟墓向皇上举发世子,相反,他还会极力的洗清世子的嫌弃,因为,只在这样,他才能自保,这是其一;其二,赫连城既已知世子的野心,定然会拉拢朝中势力,迫不及待的开始对付太子!” 如此说来,赫惊鸿并没有放过赫连城,反倒将他逼入了一个死角。 赵城恍然大悟,惊讶的望着赫连城,自责道:“爷,属下错了!”说罢,已是屈膝一跪,便要磕响三个响头,却被赫惊鸿一把扶起。 误会虽已解清,但众人的心里,却还是疑团重重,对五行八卦极为熟知的孙漓漠首先就不会相信冷怀瑾口中所谓的‘意念’,天地五行,相生相克,人的意念虽重,却不过是心魔所至,若是能压下心魔,又哪里来的意念? “冷小姐方才说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意念所至,那我想问,你如何得知,我们所有人的心中都存有意念?” 若说他们几人的心里都有意念,那么萧一呢?萧一经受过非常人的训练,心里素质绝对比任何人都强,他的意念又是从何而来? 被孙漓漠这么一提,众人似乎也醒悟了过来,是啊……意念因人而异,总不能,他们这里所有人的意念都相同一致吧? 说到这里,冷怀瑾轻轻一笑,向墨殇扬了扬下巴。 后者再度爬上那巨鼎之上,手指伸向那黑色的盒子,不过多时,元丰帝的身影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便是接着方才大笑之后的场景开始继续往下去。 画面一转,竟来到了御书房,而此时,惶惶跪于御书房之下的人,竟是年轻时的元庆帝,他身着皇子朝服,毕恭毕敬的趴地而跪,即使那玉玺的碎片砸在了他的身上,却也不敢动弹半分。 好半晌,元丰帝的笑声止住,吐里‘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往后便倒入了龙椅当中。 神色憔悴而沧老,像是一下子过去了十多年。 这个时候,画面缓缓的移到了那案台上,空空如也的黄色诏书上,旁边放着的玉锦狼毫已然沾好了墨汁,元丰帝颤抖着手指,声音已然嘶哑了起来,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唤道:“明德,传怀南王进来……” 可惜,他连呼了几声,却是无一人回应。 看到这里,赫惊鸿的拳头已然捏得咯咯作响,这样的场景,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该清楚,接下来元庆帝做了些什么。 他慢慢的起身,握起元丰帝的手,沾了墨汁,拟下了遗诏…… “混帐!”赵城已经气得一脸青紫,提了剑便要冲上前去,也不管那画面上的元庆帝是人是鬼,便要一剑了结了他。 却不想,冲上前去,他的剑尖却碰上了尖硬的阻拦,‘哗’的一声,划花了一道青石砖壁。 再观近在眼前的元丰帝和元庆帝,压根没有瞧见他们,仍旧十分沉浸在的自己的戏码里。 赵城不信邪,伸手一捞,但手上捞着的却只是一团光影。 这画面,让他太过惊悚,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上,如何也想象不出,他看到的景像,到底是如何回事。 “你们所看到的只是被录制下来的一个片段,先帝不甘心将这个秘密埋藏地下,因此,便藏在了录制者柳太妃的陵墓中!” 墨殇再度开口,此时的他,已然取下了那个小黑盒子,在上头按了一下,影像又立即消失了,说来……这个柳太妃,应该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呢。 只不过,他带来这里的是自己的一身手艺,而她带来这里的却是一套高科技的摄像机和投影器,便在他们方才所呆的那个地方,是安装了一架投影器的。 而在柳太妃和元丰帝的人像前,却又埋下了数个机关,碰巧,赫惊鸿的那三跪,将机关解除了,如若不然,整个石室早已将他们埋藏在此了。 “墨殇,我自幼研究五行八卦,却从未听说过你口中那所谓的‘录制’,它真的如此神奇,能将过去的影像保留下来?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我们又何须如此辛苦的追究过去的事?便将其录制下来,便可……” 孙漓漠眉头一拧,心里是五味阵杂,他自问,对天文地理都略有了解,却是从未听说过墨殇口中那怪异的东西,这让他燃起了一丝好奇与惭愧之心。 莫不是自己学识过浅了? 赫惊鸿自然也不懂,但看见冷怀瑾一副风清云淡的模样,便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瑾儿,你可懂?” 冷怀瑾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让人费解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又何必一一深究呢? “你们看,这是一架小型的摄像机,只要一按这个键,便能将画面录制下来,再接下这个键,影像已经保存……” 一场关乎于寻找玉玺的探险之旅,最后却是被墨殇硬生生的演变成了摄影机的使用方法解说课。 最后,一行人兴致勃勃的录制了一段在石室中打闹的视频,又兴致勃勃的坐下来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 约摸半个时辰过后,影像的图案渐渐暗沉了起来,画面上闪过提示语“请接触电源”,墨殇这才意识到,这架摄影机,已经被他们捣弄的没有电了,便快速的接下关机键,将东西摆回了原地。 “怎么不看了?”孙漓漠几乎是跳了起来,抓狂的看着他将东西摆回去。 这还是他出世以来,见过的最神奇的东西,既然已经到手了,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张全和赵城自然也不解馋,嚷嚷着还想看,便听墨殇解释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东西已经没多少电源了,若是想玩的话,你们便要想办法制造出可用电源来,如若不然,再怎么弄,也是徒劳无功!” “电源?你说的可是闪电?”孙漓漠此时已经进入了钻研期,跳起来拉住墨殇便问道。 “闪电亦可取电,不过当下还没有这个条件,当慢慢研究才是!”墨殇不厌其烦的解释,心里倒是感到一丝亲切,毕竟……今日他找到了一个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又和这些古人讨论了一系列关于现代的东西,这让他有种能立即回家的错觉。 “元丰帝三十年的记载,原来是在这里……”冷怀瑾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围着墨殇,不耻下问的兴奋劲,笑着摇了摇头,亦难怪,元庆帝会急着将元丰三十年的所有事都消毁。 既然所有的秘密都揭开了,那么这里定会有什么要留给后人的指示。 便在这时,一直未参与他们讨论的萧一,突然搬开了柳太妃的人像,扬声道:“这里有一个秘室!”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后,非常默契的恢复了一贯的严谨,跟着赫惊鸿与冷怀瑾一周进入到柳太妃底下的秘室中。 点燃四周的烛台,眼前的影像不由得让他们连退了三步。 只见一个窈窕的人影正立在一排整齐的书架,女子身段高挑,着一身宫绿色削肩长裙,袖摆以荷叶滚边,看起来既清新脱俗,又给人一种亲切感,此时,她低头望着手中已翻开的书页,目光十分的专注。 从侧面看,这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娇人儿,蛾眉弯弯似月牙,鼻梁秀挺似小峰,嘴唇唇嫩似水滴。 “你是人是鬼?”经历了上头的一切,大家的情绪都淡定了许多,因此,便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是蜡像,想不到柳太妃年轻时,竟是如此貌美!”墨殇上前一步,伸手抚了抚那十分逼真的乌黑发丝,果真,摸上去触感柔滑,微微有滑腻感。 从这里的景像和造设来看,这个柳太妃定是个博学多才之人,想来,这隐陵里的重重机关,便是出自她的设计,再以元丰帝当年对她的独宠来说,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这个问题,墨殇想到了,冷怀瑾和赫惊鸿自然也想到了。 既然墨殇说是‘蜡像’,众人虽不明白,却是知道,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个假人,就如同上头的玉像一样,属雕画而作。 因此,便也大着胆子,各自上前一步。 冷怀瑾凑上头去,仔细观察这俱蜡像之际,无意中瞧见了她手中的书,这是一页无字天书,两页空空,并无一个字。 她不禁‘咦?’了一声,心中疑惑,当初柳太妃让人替自己打造这樽蜡像之际,又怎的会拿一本无字天书来匹配? 难道这其中藏有玄机? 赫惊鸿也凑了过来,与冷怀瑾对视一眼道:“我曾听父王说过,天熹朝曾有过一位高人,写下一本无字天书,记下了天熹国往后三百年的运程及劫数,为了这本书,枉送了不少人的性命,却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此书……” 说罢,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书的真假,赫惊鸿伸手将人像手中的书给取了下来,只见书面上赫然写着‘无字天书’四个字,下头以一行绢绣小字写道:“得此书者,得天下!” 看得出来,这行小字,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无字天书?”冷怀瑾疑惑的望着赫惊鸿,她虽听说过,却是不信的,若这世上真有什么预言成真的传说,那也一定是蒙出来的,不过是写出来蒙蔽世人的双眼罢了。 “爷……这里有一道石门,里头似乎还有一个耳室!”孙漓漠似是发现了什么,扭转机关,那书架底下便发出闷闷的声音,紧接着,旁边的石壁上便打开了一道一人进出的缝际。 几人一路走到这里,心中早已开阔,因此,也不再惧什么,点了火折子,便摸索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十分幽静的清香便扑鼻而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条十分清澈的小溪,溪宽三米左右,水流缓慢,却是活水,想必,是有水源进来的。 便在众人喜出望外,欲沿着小溪的水流寻找出路之际,一条做工十分精致的小竹排飘了过来。 竹排上睡着一个像精灵一般的女子,身着奇怪的衣裳,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头上环绕着一圈假花做成的花圈,她静静的躺在竹排上,双眼紧闭,纤长的手指握着一卷明黄色的东西。 “这不是柳太妃么?”方才众人都见过柳太妃的真容,因此,很容易便认出了这个女子。 “为何他穿得如此奇怪!”其实她穿着并不奇怪,这是一件半露肩的镂空黑雷丝拖摆长礼服,衬托出女子高挑玲珑的曲线。 墨殇亦慢慢的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在柳太妃的手里取出那卷黄色的东西,叹道:“她许是太过想家了!” 心里骤然涌起一丝‘同为天涯沦落人’的郁闷。 打开手中明黄色的东西,竟发现,这是一道由元丰帝亲笔执写的遗诏,落笔日期正是元丰帝死的那一天…… “爷,快来看看这个!”赵城凑过头,待看清内容之后,一把便从墨殇的手里将那遗诏夺了过去,交到赫惊鸿的手里。 众人面色铁青,胸口起伏得厉害。 如此说来,当年元庆帝登基的那个遗诏竟是假的,真的遗诏,一直被聪明的柳太妃收在这里,等着有朝一日被能人取走! “可恶,却没想到,那皇帝老儿竟是匹黑心狼!”孙漓漠一脚踢在身后的石壁墙上,咬牙切齿道。 方才他们在石室中看到的那番景像,分明是记载了元丰帝谋权篡位的一幕,原本,他们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如今看到这则遗诏,事实已是毡板上的猪肉,不宰不行了! “爷,您还犹豫什么?将先帝的遗诏带回去交给王爷,咱们举兵杀回京城,将那狗贼赶下位去!我便不信,有遗诏在手,谁还能反了不成?”赵城亦是一脸的愤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但凡跟过怀南王的人都该知道,他被遣送到岭南之后,便一直被皇帝视为眼中钉,不仅剥夺了怀南王手里所有的兵权,还将其封地割去了一大半,在周遭布满了他的眼线,但凡怀南王有一丝动向,边疆军便会长驱直入岭南,试图给怀南王扣上逆反之罪,好一并除之。 这也是为何赫惊鸿会孤身来到商州的原因。 “不行!此事当三思而后行!”赫惊鸿眉心紧蹙,伸手便制止了赵城接下来的话。 他们隐忍了数十年,总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断送了大事。 既要将敌人一举奸灭,便不得急于一时! 便在这时,地面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小竹排被摇晃得左右摆去,小溪的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往回逆流,张全正想将那竹排抓住,那竹排却是随着急促而下的水不知流往了何处。 地面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道裂迹,石壁面被震动得开裂,发出巨大的撕鸣声,头顶上不断有碎石殒落。 “快,回到方才的秘道中!”赫惊鸿一手抱起冷怀瑾,扬声吩咐众人往回撤。 却不想,他们还未来得及冲进那道缝隙,只觉得脚下一空…… “啊……” 身子直坠下降,耳边呼呼的风吹过,眼前的景像如同幻境一般‘刷’的一下便过去了!就好似从云端被人猛踹了一脚之后,栽入地下。 手脚舞动间,周遭却是没有任何可以攀抓之物。 赫惊鸿下意识的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死紧,闭上双眼迎接下一步的命运…… 088 离别之情,爹爹出事 湛蓝的天色,泛着干净的色彩,白云朵朵,在眼前流动,耳边响起的是潺潺溪流的声音,伴随着大自然的风吹枯树枝的响动。 鼻翼间闻到带着冬季特有的干净气息。 这是冷怀瑾睁开双眼后,全身心的感受。 “怀瑾,你没事吧!”很快,熟悉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抬头,看向面前的赫惊鸿,只见他剑眉倒竖,双眼中泛着焦虑之色,似乎受到惊吓一般,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得十分的严实。 不远处,张全、萧一、孙漓漠和赵城都在,皆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我们如何会在这里?”缓了缓心神后,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发觉并没有大碍。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方才他们一行人可是下坠了好久,才落地的,怎的一个个都完好无损? 众人见她醒了过来,皆松了一口气,赵城呵呵一笑,上前道:“方才咱们都掉进了河里,小姐估计是吓昏了,是被咱们爷抱上岸来的!” 说到这里,张全几人都闷着声别过脸去,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被赫惊鸿抱上岸来的? 她怎么不记得?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她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才晕过去的。 但瞧瞧众人那一副憋得内伤的模样,再瞧瞧赫惊鸿不太自然的脸色,心里已经猜到,绝不是什么好事,便也不再多问。 “赵城,回去爷跟你算帐!”赫惊鸿终是恼羞成怒,回头狠狠的瞪了赵城一眼,对他的不请自答,十分的不满,说话间,双眼已经危险的眯成了一条缝,可想而知,赵城将来的下场会是如何…… 莫名其妙的被主子训斥,赵城心里也很无奈,这话方才明明是冷怀瑾问出来的,他不过是抢先答了去,怎的就被主子记恨住了呢? 孙漓漠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插什么嘴? 冷怀瑾上回是用鞋底拍了爷的嘴,今儿个却又上演了一出骑在主子脖子上的戏码,下一回还要演什么,他们哪里管得着? 赵城十分无辜的耸了耸肩,用眼神向孙漓漠询求同情,话说,那骑在主子头上的人又不是他?为毛受伤的却是他? “现在什么时辰?”一看这天色,便像是刚刚亮,冷怀瑾猛的从赫惊鸿怀里坐了起来,原本还迷茫着的双眼,立即就恢复了清明,十分利落的问道。 张全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上前道:“主子,已是次日清晨,咱们在隐陵里已经过了一夜了,想必老爷和夫人这时候也该回家了,主子还是赶快梳洗一番回去吧,如若不然,怕是老爷夫人要着急了!” 是啊,只要冷昌修夫妇一回去,随便问一个人,便知道她昨儿个晚上没回家。 虽说冷昌修没明面上管教她,但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这种行为,算是极为严重之事,因此,她必须在冷昌修夫妇回来之前,赶回果园,并且制造刚睡醒的假像。 起身,在他们掉下来的小河边随意的梳洗了一番,冷怀瑾便挥手示意张全和萧一跟上,一边走,一边吩咐张全:“去给壮子报个信,让他先去一趟村子里,将赵楠接上!” 赫惊鸿十分无奈的看着那抹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小女孩,只得悻悻的跟了上去。 回到冷家果园,好在冷昌修夫妇不在,趁着这个档口,她先在果园里寻视了一遍,将过年前的工作都给安排好了。 墨殇如今重新回到冷记酒楼,这对于冷家来说,也算是桩好事,最起码,酒楼里的生意便不必愁了。 便在这时,壮子已经将赵楠接了回来。 “小姐,老爷和夫人说,这几日就呆在冷家,待过了年初一再回来,说是让小姐年三十过去守岁!” 赵楠颇有些不甘,毕竟,冷家于三房来说,根本就是灾难,早前冷昌盛和冷昌达做的事,以及沈氏那桩告子官司,都是闹得整个商州县沸沸扬扬的。 如今,家里的媳妇和孙子都不在了,便巴望着三房怜悯她?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也好,便趁着这段时间,让爹娘好好休息些日子,待开了春,爹爹便要去参考了!”冷怀瑾点了点头,对于冷昌修夫妇的打算,却也不觉得奇怪。 爹爹始终是个孝子,无论奶如何对待他,这骨肉间的亲情,却还是在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也开阔了一些,似乎早前对沈氏的厌恶,都慢慢的消散了开来,既然爹娘都可以平心静气的对待沈氏,将过去的事一笔勾消,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说罢,冷怀瑾又想起了什么,挑眉看向赵楠,吩咐道:“让壮子送些日常用品过去,我看冷家的东西都被大伯娘和二伯娘卖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冷家,哪里像是个人住的地方,别说是能吃能喝的东西,就算是像样的家俱,都搬得无影无踪了。 赵楠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回头与壮子一块准备了些东西,给冷家送了过。 却在赵楠离开之后,赫惊鸿便从里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已发疲惫不堪的冷怀瑾,心里涌起一丝心疼之色,如今的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身上却似乎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况且,昨儿个经历的一切,似乎让他看懂了什么东西…… “怀瑾,我和赫连城之间,你不觉得他更加的胜算么?”他紧紧的盯着她,剑眉微微倒竖。 既使冷怀瑾没有亲口说过什么,便他也已经看出来了,她和赫连城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过节。 如若不然,冷怀瑾也不至于一路帮他,而设下一个又一个套,等着赫连城去跳。 她大可以将那录制影像的事告知赫连城,却是没有,而是撒了个‘意念’的谎来吓唬他们。 冷怀瑾微微一愣之后,便明白过来赫惊鸿的意思,故扬了扬唇,轻笑道:“比起顺利得到的东西,我更喜欢挑战极限!”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么,他再问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干脆闭了嘴,往她身边一靠,一宿未眠的疲惫便涌上心头,语气也渐渐变得缓慢而忧伤:“我要离开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见不到我了!” 他知道,这次不仅是他要离开,她亦要离开。 如今,隐陵被破坏,赫连城定不会善罢甘休,商州这块地,亦不能久留;同样,开了春之后,冷昌修参加乡试高中之后,冷家亦会搬离商州。 冷怀瑾已经在京城中做好了十全的准备,不是吗? 她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会飞离这个地方,去到更加辽阔的天地。 “我有这个!”冷怀瑾的手指轻轻的撩开赫惊鸿额前的几缕乱发,一夜未眠后,眼底的青黑便显露了出来,她俏皮的从袖口掏出一块琥珀色的玉,递到赫惊鸿的面前。 这上头刻有赫惊鸿的字和令。 她一直知道,这块玉绝不是寻常用来佩戴之物,思来想去,似乎觉得还是交还给他,比较妥当。 出了商州,便意味,一切要重头开始,而他和她,这辈子是否还会有交集,便要看上天的指示了。 “收着,若是想见我,便把它交给萧一,他有法子通知我!”赫惊鸿想也未想,抓着玉再次卷入冷怀瑾的手里,深深有吸了一口气,却是抬起眸子好好的看着面前的这张脸。 在商州等待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那隐陵地图尽早现世,一直希望,能快一些完成这个任务,回到岭南向父王复命。 如今,真从隐陵里出来,他却又觉得,这几年……似乎过得太快了。 这张脸,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的心里,他便恨不得将她紧紧的拴在身上,不许她离开半步。 但是,如今的局势下,他不舍得她跟他回去冒险;而她亦不会放任家人不管。 两两为难之下,两人在这离别前夕,反倒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好!” 良久,冷怀瑾点了点头,心头竟有些酸涩。 这一别……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她不是傻子,心里亦清楚,赫惊鸿去一趟京城,是有多么困难,他如今的面目已经在赫连城面前暴露了,赫连城会紧盯着他,再者,隐陵被人进去之后,元庆帝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却也会将对他拥有最大威胁的怀南王的一举一动,更加紧密的监视起来。 “怀瑾,等我!”他叹了一口气,坐直身子,双手却突的捧起她白嫩的小姐,这一眼,似乎要将她看进心里,看进灵魂深处。 若是有一天,他还有命回来,怀瑾……记得等我! 她除却点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年了,似乎一眨眼便过去了,初初回到这里,初初与赫惊鸿的相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却更像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如今,梦要醒来,这个人要在她面前消失了…… 突然,她身子向前一倾,双手便紧紧的揪住了他的前襟,娇嫩的唇瓣犹无预知的贴上了他的唇…… “赫惊鸿,你若是敢死,我绝不等你!”只有活着,她才能等他,不是吗? …… 这日夜里,雪刚融化,天空却又飘起了细雨,空气骤冷,屋檐下的水滴聚成了透明晶亮的冰柱子,一条条的挂在屋檐下。 冷怀瑾醒来的时候,小阁楼里燃起了火炉子,赵楠面色忧愁的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她。 外头传来张全的问候:“小姐好些了么?” 赵楠起身,在碳炉子里添了些碳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回道:“还是滚烫得厉害!” 自打好爷走后,冷怀瑾的精神便一直不好,不知是那里进隐陵受了寒,还是因为好爷的离去,而伤了心了。 “煎好的药,再拿去热一热,万一小姐醒了,也好及时给小姐喝下!”张全停顿了一会之后,又提醒赵楠道。 这几日里,他也是没睡过一日好觉的,冷怀瑾夜里做噩梦,虽说已经吩咐了不必他们操心,便张全还是会自发的守在小阁楼的周围,只要屋子里一旦有些风吹草动的声音,他便立马将赵楠唤了过来。 眼下,冷昌修夫妇都不在果园里,便只有赵楠这一个女子了,因此,张全是如何也不放心。 “咦,小姐,你醒了?”赵楠听了张全的话,原本是要将那药汁再热上一热的,一起身,便瞧见冷怀瑾正瞪着一对杏眼定定的瞧着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欣喜的说道。 外头的张全,听到里头的话,却也总算放下心来,道了声:“小姐可好些了?” 睡了一天了,这烧若是再不退下去,他都要急得去商州县里求医了。 冷怀瑾勉强勾唇笑了笑,摇头:“还好!”说罢,扬手示意赵楠将药汁端过来,摸了摸,还有些热气渗出来,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赵楠最近做事是越来越体贴了,竟也知道熬药放些蜜枣下去,因此,却也不觉得有多苦。 喝了药,在赵楠的伺候下,穿好衣裳,又披上了一件大氅,这才走出门去。 外头的雨水,下得正欢,整个果园里滴滴答答的,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张全忙跟了上来,道:“小姐,外头凉,您还是在里头休息吧,表少爷来过好几回了,说是想向您讨教几个问题!” 冷怀瑾挑眉:“哦”了一声,伸出示意张全将他请过来,却也适时的收回了要走出去的脚步,而是转身回了小阁楼里。 赵楠已经沏好了热茶,准备了几样小点心和白粥上来。 将碗筷摆好后,便瞧见小阁楼的帘子被撩了起来,肖子松脚步轻快,面上挂着几丝愉悦的笑意,一进来,便关怀道:“表妹,听说你生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早前,他是来过好几回了,却听赵楠说,冷怀瑾不太舒服,已以歇下了,因此,又折了回去。 冷怀瑾小口小口的吃着温热的白粥,嘴里却是索然无味的,脸上也因为这次的感冒而显得有些憔悴起来,侧头,却是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望向肖子松:“好多了,方才听说表哥有问题要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难题,竟能将表哥难倒?” 她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自打那一回肖子松看过她的字后,便隔三差的与她讨论起学问来了,冷怀瑾上一世确实读不过少书,但却是不敢表露分毫的,因此,每一回,她都是敷衍而过,却是,这样还是未能消除肖子松的热忱,反倒更加勤快起来。 “也不是什么难题,不过是上回,我将你写的那些字,拿给三容看过了,三容直夸你写的好,这不……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上你这里再求一些,好带给她拿回去临摹!” 他这话,便是太抬举冷怀瑾了,即使她的字写得再好,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再说了,如今的肖家,可今非夕比,又怎么会连个像样的字画先生都请不起,要舍下身段来她这里求字? 如此一想,冷怀瑾不禁多了一个心眼,挑眉望着肖子松,心里疑惑起来,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大表哥严重了,便是你的字就比我写得好上许多,三容表姐应当跟你学才是!” 她说的却也没错,肖家有肖子松和肖子俊,两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近日里,在商州也算是小有名气,再说了,两人都顶着童生的头衔,肖三容若是真要学,又怎会跑来跟她要字? “表妹,你就别推辞了,改明儿写一些让我带回去,可好?”肖子松已经被她问到无言以对了,越说下去,脸上便越加的显现出几分尴尬来,起了身,又交待了几句,让冷怀瑾好生休息的话语,便转身离开了。 冷怀瑾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涌现。 说起来,肖子松今年也十六了,按理说,依上一世的走向,他此时已经与征北大将军家的庶女成了亲了,这一世,却又是为何,令到这门亲事竟推迟了呢? 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作罢,匆匆用了些东西,便去处理果园这些日子的帐目单。 再过些时日,这些帐目,她便会交给壮子打理,因此,这几日处理帐目的时候,她也刻意将壮子叫到了跟前来。 …… 刘家酒庄的生意已大不如前,原本每一年的年关,都是交易最好的时刻。 一些大户人家,也是早早便向刘家订好了过年的酒水,却是,今年都将目标转到了冷记酒楼。 因着周家的大力宣扬,刻意从平定跑到商州来买冷记的酒水,因此,连带着附近的官员,都跟了风,纷纷跑到冷记来一尝新鲜。 这一年的冷记,倒成了整个商州最热门的酒庄。 酒水卖到已经缺了货不说,连来年的酒,也一块给订下了,而冷记酒楼的生意,却也因为墨殇的回归,而重新热闹了起来,一些吃叼了嘴的老顾客,一听说大厨回来了,二话不说,便成群结队的光顾冷记。 “墨管事,平定陈家今儿个派人来订酒了,说是要十大坛子,来年出货也不着急!”一些跑了几趟的人家,都知道冷记的酒水已经洗劫一空了,若是眼下不订,来年的酒水,只怕也买不到了。 因此,单单是接这些大户人家的订单,便让钱掌柜的应接不暇了。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忙出来的热汗,左右为难的跑到厨房口冲里头的墨殇喊了一声。 这酒水到底出多少,要卖给哪一家,到底来说,还是主家说了算,因此,小订单,他可以拿主意,但大订单,他还是习惯性的来请教墨殇。 “来年的货只怕已经订完了,你去回一声,若是陈家能等的话,来年在京城城北的冷记再订!”墨殇将刚刚出锅的菜装上碟,让小二端上桌去,嘴里却也不闲着,冲着门口的钱掌柜的喊话道。 钱掌柜的‘哎……’了一声,便要转身回话去,却不想,一个回头,便撞上了身后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怕是已经立在此地,好一会儿了,不声不响的。 “哟,刘大少爷,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钱掌柜的看清来人之后,脸上不禁堆起了假笑。 话说,早前的刘家,可是整个商州的骄傲,但近两年来却已是在走下坡路。 自打冷记开起来,商州的酒楼和酒庄的生意,便被其独占了三分之一了,因此,不少同行的商家都曾上门来找过渣,钱掌柜的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你们东家要上京城去?”刘坤显得有些吃惊,这事冷怀瑾却是从未与他提起过。 他只道冷昌修要考乡试,若是中举了,有机会候补官员,但是否上京,或是举家上迁,还是个未知数,怎的冷家却像是胜券在握一般呢? “这可说不准,咱们冷记的生意可火着呢,做到京城去有何不可?”钱掌柜自豪的竖了个大姆指起来。 话说,他活了半辈子,还从未将一间酒楼经营的如此热火朝天过,因此,钱掌柜的是打心底里佩服冷怀瑾这个小丫头片子。 刘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转身便冲出了冷记酒楼。 跳上来时的马,就直奔冷家果园去了。 冷怀瑾正从果园里出来,这几日身子骨好些了,便准备与张全一道去一趟商州,交待一番过年的事宜,以及查看店里酒水的买卖情况。 “冷怀瑾……”刘坤远远便冲她喊了起来,一脸俊脸或是因为来得太过急促,而微微有些涨红,使得他身上原本斯文的气息被生生的破坏掉了。 冷怀瑾抬头一瞧,竟是好些日子不曾见面的刘坤,唇角勾了勾,冲对方扬起一个礼貌的笑意。 “你要食言了么?当初明明是说好了,你替我夺回刘家的大权,而我为你打探消息!” 一种无边的恐惧感侵噬着刘坤,当初他能忍气吞声的等待着翻身的机会,便是因为有了冷怀瑾的计策,冷记笼断了整个酒业市场,才使得刘景在接手时一败涂地,如此,乌氏才会提出让他重新接掌刘家的大权。 但若是冷记不在商州了,那么……便意味着刘家没有了强敌。 刘家的酒水便也会恢复如初,一切便会成为一场泡影。 想到这里,刘坤似乎预计到了自己的将来,冷家一走,乌氏没有了强敌,便会迫不及待的从他的手里收回大权,他在刘家,便会回到之前那一无是否的境地。 “所以呢?”冷怀瑾挑眉,不禁对刘坤有些失望了起来。 乌氏纵然可怕,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怎的令到他连迈出第二步的勇气也没有了? “所以,你便不许我离开商州,要一直在这里,为你打开刘家的大门,牵着你的手,一点一点的接管刘家?”停顿了片刻之后,她继续说下去,清澈的双眼微微仰起看向刘坤,与外头蔚蓝的天空形成了一种纯净的颜色。 这样的一个女孩,一旦依赖上她,就像是吸食罂粟般,让人越陷越深。 被说中心事的刘坤,生生的后退了两步,眼神中充斥着恐惧和惭愧之色,是啊……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冷怀瑾如今还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但她却能为他出谋划策,将乌氏斗得寸步难行。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但我真的斗不过乌氏,她太可怕了!”终究,刘坤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魔,身子缓缓的蹲了下去,满脸的灰败和落没。 他知道,这个女孩绝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眼下,他能做的只是让她在走之前,替他指一条明路,至少,不至于流落街头。 “刘坤,我给你二条路走,第一,将乌氏杀了,真正揽起刘家的大权;第二,将刘家的百年基业毁了,到我这里来,我许你一世的荣华富贵!” 探下身子,她仍旧是神色清淡,便像是在诉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甚至嘴角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刘坤的身子抖了抖,待缓过神来,却也渐渐明白了冷怀瑾的意思。 刘景的背后始终有刘贤妃在撑着,他即使现在掌了刘家的大权,总有一日,还是要归还给刘景的,因此,就算他杀了乌氏,将来刘家的基业,也一定会落到他的手里。 然而,让他毁了刘家,却又似乎太过残忍。 想到这里,他愣愣的看着冷怀瑾,颓废的眸子里渐渐犹豫了起来,慢慢的起身,向他的马走去,嘴里喃喃道:“让我再想想……” 其实,不管刘坤最后的决定如何,刘家的结局,已成定局,然而,她念刘坤还颇有些商业才能,因此,想留在冷家酒庄管理,若他想不通,她亦不会强求。 “小姐,刘家的事,又与我们何干?”跟在她身后的张全,似乎有些不明白。 为何冷怀瑾总要牵制着刘家。 若是他们迁往京城,刘家的死活,又与他们有何干系呢? 冷怀瑾的眸子微微含笑,缓缓坐上马车,低声向张全解释道:“张全,我不是要对付刘家,我要对付的是刘贤妃,只要刘贤妃失宠了,赫连城,才能向太子宣战,如此一来,咱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啊!” 刘贤妃膝下无子,私底下是和皇后串通一气,力保太子,这枕边风,也吹了好些年了,若是让她一直吹下去,赫连城岂不是没有机会反击了么? 上一世,她帮了赫连城,而这一世,她同样要帮他,只不过……这一世,她要的是,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罢了。 “小姐说的是……难怪小姐上一回给周家送酒……”张全恍然大悟,脑子里也通透了起来。 是啊,周青江即日便要入选几阁八大阁老之一,这果酒的秘密,一旦由周青江传出去,便有了十成的信誉度,再加之,周青江与刘家属亲戚关系,如此一来,便算是和刘贤妃反目。 与刘贤妃反目,等同于反了太子,此时的赫连城便会死死抓住周家这条命脉。 令到赫连城万万想不到的是,周家已经与冷家连成一器,周青江年事已高,即使入主内阁,也坐不了几年,反倒一切的希望都会落在周世华的身上。 到他一身战功归来之际,便是赫连城机关算尽,算盘打歪之时。 冷怀瑾未再答话,而是抓了个迎喜抱枕往旁边一放,身子便这么软绵绵的躺了上去,双眼轻轻的瞌起,面容平静而淡漠。 …… 冬去春来,除夕过去之后,父亲便开始上路参加乡试,肖子松也一道离开了冷家果园,他参加的是县试,考个秀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因此,两人皆是信心满满的上路了。 临去前,肖子松执意问冷怀瑾要了些临摹的字贴。 而就在冷昌修上路的同一日,周家已经收到确切的消息,年后入主内阁,任右相一职,许是早已做好了迁往京城的打算,周家低调庆祝了一番,便举家北上。 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轨道,并没有多少偏差。 周世华亲自上门辞了行,并向冷怀瑾保证周家一定会力举冷昌修候补官员,并带来了周润芝写给冷怀瑾的信。 她笑着将信读完后,找了个太阳能照到的地方,让张全搬了张贵妃椅出来,躺着晒太阳,模样闲惬舒适。 村民们在果园里忙进忙出,眼看着果树开始发芽,为避免被害虫侵噬,一些防虫工作也是必然要做的。 张全守在院子前的榕树下,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这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冷怀瑾的身边,脑子里所求的便是这个女孩的安好。 外人道她心狠手辣,却只有他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方才懂,冷怀瑾不过是只纸老虎,对待亲人是一忍再忍,如若不然,以她的本事,冷家的老老小小,也不至于还能活到今天。 赵楠笑着将茶点端了上来,打趣道:“小姐今儿个怎的不练字、算帐了呢?” 冷怀瑾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便是看看这里的天空,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看了!” 噗……赵楠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心想着,就算是去了京城,但这商州总归是冷家的根,哪里不回来的道理? 张全似乎比赵楠要懂得冷怀瑾的心思,提醒道:“赵楠,壮子这段时日是不会跟着去京城的,你可想好了是去是留才是!” 果园里总该有个信得过的人在这里管着,经过了这一年,村民们都熟悉了果园的劳作,也都十分配合她的工作,再说了,有几个张全的哥们儿在帮看着,也出不了大乱子。 壮子在此守着,不过是守着冷家的一个念想罢了。 或许不久的将来,她放开了心思,便将这果园给卖了出去。 “你问我做什么?我铁定要跟着小姐的,小姐上哪儿,我便上哪儿!”赵楠一跺脚,一张脸已经羞成了猪肝色。 跟在冷怀瑾的身边时间长了,她渐渐懂得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道理。 就比如,一个女子也能单凭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天,再就是……与其靠别人,倒不如靠自己。 这世间的事,有多少能得到一生一世的保障? “好了!”冷怀瑾呵呵的笑着,嗔怪的瞪了张全一眼,怎的和一个姑娘家说这种事,私下里说说倒也罢了,却是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时候。 张全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想到这里,冷怀瑾又多看了张全一眼,是啊……张全是早些年死了妻子的,自己孤身一人,年纪不大,却也不少了,今年该有二十二了吧? 他说这话,难不成是对赵楠有意?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便在这时,外头有一人冲冲撞撞的便跑了过来,满脸的灰头土脸,却是果园里的一个劳工,走的时候,冷怀瑾怕冷昌修没人照应,便派了个人帮着他提提东西什么的。 此时,见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她立即从贵妃椅上跳了起来,上前便喝道:“出什么事了?” 赵楠和张全的脸色也不太好,急忙追了上去。 只见那人哭丧着脸,‘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冷怀瑾的面前,泣不成声道:“小姐,老爷在途经断崖山下,不想正遇上山体滑坡,老爷被埋在了碎石堆里……” 前几日下过雨,因此,那条路格外的险峻,冷怀瑾早前原本是安排了马车给冷昌修上路的,却被父亲断然拒绝了,坚持要步行去考点。 “备马车!”张全眼疾手快,立即便吆喝了人去将马车拉出来。 一行人立即跳上马车,一路往着那人所说的方向狂赶了过去。 步行一日的行程,赶马车,约摸二个时辰便到了,因此,冷怀瑾到达出事地点之际,那地方已是围满了人,除了周围的村民,便是那些因为赶考而撞上天灾的可怜考生。 “爹……”一路拔开人群,冷怀瑾便冲了上去。 张全和赵楠在后头护着,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只见到处是鲜血淋淋,一个个如人形大小的石块砸下来,莫说是人了,连头牛只怕也难逃劫逃。 一时之间哀叫声不断,砸中手脚的男子也大有人在。 这便意味着,这些人的前程便断送了,朝廷是不收身怀残疾之人…… “小姐,别慌,咱们细细找,老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别慌……”张全见她急得像是疯了一般,上前拉了冷怀瑾一把,方才没有被那压在砖底下的男子给搁倒。 她这才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的在碎石堆里穿棱,一边喊着:“爹爹,你在哪时,我是怀瑾啊,若是您听见了,就告诉我一声!” 却是,寻了半天,直到周围的碎石都搬开了,压在砖下的人基本上都被救了出来,可冷昌修却还是不见踪影…… 眼看着,天色渐晚,整条山道上已模糊不清,原本围在这里或看热闹或救人的人,也都相继撤走了,一时之间,整个山道上便只剩下冷怀瑾主仆三人。 “小姐,老爷指不定没事,已经自己走出去了呢?”张全亦是奇怪,这条道上里里外外,他已经翻过三遍了,别说冷昌修这么大个人,就是连他的衣物鞋子也不曾见到。 难不成,他根本不在这里?抑或是那个前去报信的人撒谎骗了他们? “张全,你看看这下面,你说爹爹会不会掉下去?”山道下头是徒峭的的山坡路,其间杂草丛生,枯木成片,不少山石便顺着这里一路滚落下去,掉入山道下的一个天然湖里。 冷怀瑾掩着嘴,双眼定定的瞧着此时已经黑漆漆的湖面,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不……爹爹不会死,爹爹明明考中了举人,然后再金榜题外了…… “小姐,你怎的尽胡思乱想,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赵楠跑过来紧紧的将冷怀瑾抱住了,嘴上虽是喝斥她,但心里却也如冷怀瑾想的无异。 人若是不在上头,便肯定是掉下去了,若真是落到那湖里,老爷又不识得水性,必是无生还的可能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89 铲除异已,表哥心意 张全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周遭的地势,却也觉得掉下去的可能性极大,当下想也未想,便冲冷怀瑾抱拳道:“小姐别急,待我下去找找!” 说罢,便寻了一处有山石路的地方,抓着树干便准备滑下去。`` 这山道极为陡峭,张全身手虽不错,但在没有阻力的情况下这么滑下去,却也是极为危险之事。 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得他们再作他想。 冷昌修一刻没找着,冷怀瑾的心里便扑腾的厉害,若不是赵楠拦着,她便要自己下去找人了。 “张全,你小心一些,注意自己的安全”冷怀瑾咬了咬牙,冲张全点了点头,自己搬来几块小碎石,往张全要走的那个方向滚了下去,在道路上造成一些小小的阻力,眼看着天色就要黑透,而这道原本就没有人家的山道上,更是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连今夜的星辰似乎都与几人作对,隐去了乌云中,不见了踪影。 顶着寒风刺骨,湖水渗寒入魂的折磨,张全一头扎下水去。 那湖并不大,要找一件小东西不容易,但要找一个倘大的人,还是显而易见的。 在水里摸索了好一会儿,除了一些水草和碎石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眼看着整个人便要冻成冰棍了,冷怀瑾纵使再担心爹爹,却也不忍再搭了张全的命去,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张全,你先上来,爹爹许不在这里,咱们到前头找找!” 其实,那随从能回去报,冷怀瑾的心里已是笃定冷昌修凶多吉少了。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不去刻意破坏,这一世,便也会沿着上一世,那般走下去,因此,她才大意了,没让张全陪着冷昌修一块上路。 想到这里,她无比的自责起来,却又拼命的压制着内心的痛楚,继续往前再度将那碎石堆翻了一遍。 张全已经爬了上来,因在湖里转了一圈,整个人已经冷得瑟瑟发抖,脸色青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赵楠一看这样,也顾不得其他了,将他往马车上推去。 “车里有些备用的衣裳,你先换上,若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找老爷?”赵楠知道他铁定不肯,因此,语气十分的强硬,将冷昌修搬了出来,这才将他说服了。 张全只得将湿漉漉的衣裳抱了下来,随手翻了几件旧衣裳穿在身上,便立即跳下了马车。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冷怀瑾手中握着火折里,嘴里仍旧不放弃的喊道:“爹爹,您快出来,我是怀瑾啊,您别吓我……” 便在这时,头顶上方一阵响动,张全仰头一瞧,只见十多米高的地方隐隐有巨石松动的迹像,他急忙跃下马车,以极快的速度拉了越楠一把,又将冷怀瑾夹在腋下,身子往前一扑,三人同时趴在了碎石堆里。 便在他们扑出去的同时,身后一阵轰隆巨响,一块一米来宽的巨石从高处殒落,砸在道路上,之后便滚进了道下的湖里头。 “小姐……小姐,快来看,这里什么?”几人这么一趴,赵楠反倒发现了什么,便在一块碎石下,竟压了一个刻有‘同’字的木条。 这木条其实一早便在此处,早前没仔细瞧,便以为是残树枝。 冷怀瑾很快就爬了起来,将那木条拣起来一瞧,果真如赵楠所说,上头刻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周’字,看得出来,这字写的十分的苍促。 难道是周世华?早前,她曾嘱托过周世华保护爹爹的安全,却没想到,他倒是真的这么做了。 一路寻过去,道路上果真每隔一个地方,便出现了一块刻有周字的木条。 直到绕下了这条环山道,走入一个偏僻的树林中。 隐隐见到有一间闪着灯火的小竹屋坐落在树林之中,那木片便也消失了。 由张全打头,一路探了过去,便在不远处,听到竹屋里有人正在谈话。 “周公子,或许这事与这位小姐无关呢?你还是将人放了吧?”这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焦急,声线浑厚沧桑,是父亲冷昌修的声音。 冷怀瑾不禁喜出望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正想上前与父亲相认,却不想,屋子里又传来周世华的声音:“冷伯父,怒难从命,我亦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冷小姐赶到,我怕无法向她交待!” 他既已答应了冷怀瑾要保护好冷昌修,便要有始有终。 若是天灾,他或许便这么算了,但偏偏让他在此地抓到了可疑之人…… 说罢,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了一眼角落里被绑得严实的年秀芝和姜婆子,这对主仆如今装扮得如同乞丐,若不是他眼尖,许还真的认不出来。 也难怪父亲派了不少人,却也没能寻到他们的下落,着实是狡猾的紧。 今儿个落在他的手上,即使冷怀瑾不处置她们,周世华,也是要将人押到周青江面前,由父亲做决断的。 冷昌修一听说,冷怀瑾会来,心里越加的急了,见眼前的人说不通,便也不再与他商量,一转身,便要替年秀芝解下绑住手的绳子。 “冷伯父,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个女人不是好人,方才的事,说不定便是她要害你的!”周世华纵然不同意他放人,却也不敢对他出手,只得急躁的劝说。 冷昌修似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一般,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下,嘴里说道:“不管她是不是要害我,我都认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我上山采野菜,若不是她救我一命,哪里有今日的我?” 他倒是一直记着年秀芝对他的恩,这话,却也正中了年秀芝的下怀。 一双楚楚可怜的含着泪的双眼便这么凄苦的望着冷昌修,待手上的绳子一解开,她已是毫无预兆般的扑进了冷昌修的怀里,哭喊道:“昌修,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哭得凄励,泪水跟断了线的珠了似的,连带着冷昌修的前襟都给打湿了。 周世华已经别开了眼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再劝说冷昌修才好。 “秀芝……你别这样,若是你遇到什么困难,我能帮你,便会帮!”冷昌修试图将她拉开,可年秀芝便像是贴在了他的身上一般,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腰。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只要今晚她能将冷昌修留住,她以后便有人依靠了。 想到这里,年秀芝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哭得死去活来,泣不成声:“当年,我被哥哥卖到妓院去,好在被生父接回了周家,如若不然,我当时就死了,这些年来,你可知我心里有多苦,我知道你定是恨我辜负了你,但我也是身不由已啊……” 这些话,她在心里已经反复的练习过不知多少回了,只不过,一直没找着机会向冷昌修诉说。 今儿个周世华的出现,反倒给了她一个机会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想到这里,年秀芝不禁有些得意,戏码也演得更足了,见冷昌修抿着唇不说话,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些动容了,便继续说道:“我虽被周家接了回去,但总归是不被待见的外妾女,一直都被养在外院,那一回,好不容易回了趟周家,又被人推下水去,险些丧了命了……如今,又被爹爹赶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你若不收留我,我便去死……” 那日的事,冷昌修自然也是亲眼瞧见的,他心里隐隐记得,周青江是将她许给了那名救她的男子,后来,又传出年秀芝自尽的消息。 当时,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总觉得自己未能报下她当年的救命之恩。 但当时在周家,他出来说什么都显得明不正言不顺,便没出去管那档子事。 可今日不同,这是在外头,他完全有能力帮年秀芝一把,再说如今的冷家,可不比早前那穷得响当当的时候,莫说养个女人,就算是再养一院子人,也应该不成问题。 “你别这样……”虽说心里已经有所动摇了,但总归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为难,肖梅姑不会答应,冷怀瑾就更不会答应,依怀瑾那性子,只怕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该要不认了。 因此,他犹豫了又犹豫,吱唔了半天,却还是没能给年秀芝一个确切的答复。 便在这时,周世华喊了声“谁”,但见冷怀瑾三人推门而入,她面色清冷的瞧着父亲和年秀芝抱在一块的场面,眼中好似利箭一般,直插两人的心门。 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爹,我可找了你半天了,却不想,您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这个女儿的死活!” 为了找冷昌修,张全还探到那冰冷的湖水里去捞人,险些被活活的冻死。 他倒好,软玉在怀,旧情难却啊。 “怀瑾,你听我说……”冷昌修见到女儿进来了,却也知道他和年秀芝抱在一块不妥,急急忙忙的想要挣扎年秀芝,却不想,对方竟是死死的扯着他的袖口,使得他如何也脱不开身。 “说吧”冷怀瑾此时倒不急了,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跷起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清澈的眼眸便这么定定的瞧着冷昌修,好似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又好似与年秀芝一样,在等着冷昌修给出他的最终选择。 事情总归有这一天,冷怀瑾知道,避免了一回、二回,但终究解不开父亲的心结。 她这一回,便要他完完全全的对年秀芝断了情,断了心。 “怀瑾,她之前确实做过些对不起咱们家的事,但那已经是过去了,你看她如今无依无靠,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也怪可怜的,要不,咱们便将她接回来,在果园里给她找份事做,也总好过在外头流浪,你说是不是?” 这些话,确实是冷昌修的真实想法,他不过是希望她能活得好一些,却是没想过再要和年秀芝有何瓜葛的。 即使前一刻,他动了要将她接回家的念头,那也是如他给冷怀瑾的承诺一般,希望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仅此而已。 只可惜,年秀芝要的,却不仅仅是安心之所啊。 “爹,您可有想过,她是周家的弃女,若是您将她接回去,周家老爷如何看待咱们冷家?朝廷如何看待您的品性?若你真要毁了自己的名声,毁了咱们家,你便将她接了回去!”冷怀瑾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父亲的说法,而后,话锋一转,双眼冷冷的刮在年秀芝的身上。 即使如此,她的嘴角仍旧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已经渗得人浑身发寒了起来。 冷怀瑾的话,是冷昌修从未想过的,如今一听,却也是愣住了。 是啊,接了年秀芝,便等同于与周家为敌,眼下他又处在乡县在即的档口,名声一旦出了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之时啊。 再者,若是年秀芝都能被饶恕,那么,曾经被年秀芝利用过的李氏呢?大房一家和沈氏呢? 这层层包袱便要再次摆在他的面前了。 他亦向众人承诺过,这冷家果园是怀瑾的,他绝不会动用一个子,而眼下,他不正是在用冷怀瑾的钱财,养自己的恩人么? 不……这万万不行! 冷昌修眼中的犹豫很快便被清明所代替,他用力的挣开了年秀芝的拉扯,往后退了二大步,直到与她产生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昌修……”年秀芝含着泪,无助的看着冷昌修骤然变得冷漠的脸,企图再用眼泪唤醒他的同情。 但她的心里,却已是恨得在滴血,若不是周世华一直拖着时辰,此时,又怎会将冷怀瑾等过来。 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一张嘴利得跟刀子似的,是非黑白全凭她一人说了算。 在冷怀瑾的面前,谁也讨不到好处,因此,这一回,她学乖了,也不和他们争辨,只是一味的流着泪,做出肝肠寸断的模样。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如今,人是不能带回冷家了,但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年秀芝流落街头,或是自残而亡,他亦是做不到的。 便在这时,姜婆子也喊了起来:“冷秀才,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小姐做了这么多,全是因为舍不下你啊,她对你的一片情,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 只不过,她的话,还未说完,冷怀瑾已经一口唾沫啐在了她的脸上:“心狠手辣的狗东西,就凭你也配说这种话?你小姐如何害我家人的话,你如何不抖出来?你小姐联合周世英陷害周世华,害得周老夫人病危的话,你如何不抖出来?”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直将姜婆子呛得险些翻了白眼,背了过去。 虽说是个做下人的,却还真没遇见过如此得理不饶人的主。 因此,一时之间也着实找不到话来反击冷怀瑾。 说到栽赃嫁祸,周世华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原本就浑身戾气,脸色一黑,便越加的显得凶恶可怕,冷锐的眸子猛的望向年秀芝,手中的长剑嗖的一声,便拔了出来直指她的喉头:“说,周世英背后的主子是谁?” 他们若真的有所勾结,那么,年秀芝定是知道这个假的周世英的底细。 他隐藏在周家数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年秀芝身子一颤,本能的望向冷昌修求助,柔弱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与大少爷未说过话,如何知道他的事?” 确实,将年秀芝推上风口浪尖的是周世英,整件事,单凭他一张口来说,压根便没有年秀芝参与的证据可言。 此时,年秀芝死不承认,却也理所当然。 聪明的人,都知道何命要紧,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的秘密供出来。 但若是,一个人逼到绝路上,她便终究会做出反击……冷怀瑾轻轻的推开周世华手中的剑,嘴角的笑意越加的深了,灵动而清澈的眸眸中倒映出年秀芝颤抖的身子,她微微向前弯下腰,以居高临下之姿态,亲切的问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我的父亲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说罢,手一扬,张全已经抱拳上前领命:“通知周家,将人接走!” 张全了然,道了声:“是”便欲转身离去。 果然,年秀芝和姜婆子一听到周家,便浑身颤抖得厉害,尖叫着不要,便欲去扯冷怀瑾的裙摆,张全的步子顿了顿,与冷怀瑾交换了个眼神。 周家,于此时的年秀芝来说,便是个噩梦,为了保全周世英的名声,周青江一旦找到她,必死无疑。 纵使她真的是周青江的女儿,却如何比得上他视为周家继承人的周世英? 若是两者要牺牲其一,周青江的选择可想而知…… 冷怀瑾做了个请便的动作,脚尖故意向年秀芝的方向靠近了几分,便在这时,年秀芝突然一把抽出冷怀瑾别在脚踝上的小匕,‘腾’的一下,便跳了起来,恶狠狠道:“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却也别怪我心狠手辣,尤其是你这个小贱蹄子!”说罢,眼神狠狠的在冷怀瑾的面上刮了一通。 姜婆子也适时的站了起来,借周世华的刀割断了绳子,便一路跟着年秀芝出了这个竹屋子。 冷昌修却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怀瑾明明要放了她,而年秀芝却非要置怀瑾于死地。 这一刻,他亲眼看到了年秀芝丑恶的一面,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在这个时候终究荡然无存。 比起他的女儿来说,过去的恩情又算得了什么,他欠年秀芝的那一份救命之恩,算起来,早已经还清了。 既已想清楚了这个事实,冷昌修已经快步追了出去,指着她便喝道:“快放了我女儿了,如若不然,我定不会饶你!” 此时的年秀芝的眼中,哪里还有半丝的柔弱,她冷冷的扫了冷昌修一眼,嘲讽道:“姓冷的,你还真以为我对你难以忘怀么?若不是受人指使,我才不屑嫁给你这种窝囊废,在家怕妻子,在外怕女儿,你说……做男人,做成你这样,是个什么滋味?” 说罢,她已经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周世华,喝道:“将马车拉过来,把你们身上的钱袋子都给我,如若不然,我杀了她!” 人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这一点,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因此,人人都十分警惕的将东西交给了姜婆子。 那姜婆子的脸上此时,也得意的很,看着这些人,嘴角撇了撇,示意年秀芝将冷怀瑾押上马车,她也顺势跳到了前头,一扬马鞭,那马车,便咕碌碌的向前冲了去。 冷昌修一行人急忙追了上去,却是单凭他们一双脚,如何能赶得上那马车,追了好一会儿,力气耗尽了,那马车,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冷昌修气得狠刮了自己几个耳光:“都怪我,若不是我妇人之仁,怀瑾如何会落难?” 张全拉住他,劝道:“老爷也是心地善良之人,情有可原,当前,咱们还是想想法子救小姐才是!” 赵楠已经急得哭了起来,想到那周秀芝的手中拿着刀子,又原本与冷怀瑾有过节,如此一来,定不会让冷怀瑾好过。 马车在姜婆子的狠抽猛打之下,已经快速的穿过了小树林,隐隐往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行去。 冷怀瑾的耳边已经听不到后头的呼喊声,想必,已经行至好一段距离了吧。 年秀芝一手抓着那刀子,一边不住的往后眺望,确定他们已经将人甩出好一段距离之后,这才收了心,浑身都冷静了下来,看着冷怀瑾那张略显稚嫩,却已是清秀可人的脸,握着刀子的手便紧了紧。 她恨透了这个女孩,若不是她屡次出手阻止,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任务。 “冷怀瑾,你想不到吧?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她冷冷的笑着,恨意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扭曲得丑陋不堪,此时比起杀冷怀瑾,她更想好好的羞辱折磨她。 “确实没想到,年秀芝,你也算是好本事,能联手周世英,将周家搅个天翻地覆,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何执意要和我爹爹在一块?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她皱了皱眉,却并不惧怕那刀子,只是轻言细语的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她是重生而来,自然知道冷昌修将来能飞黄腾达,但年秀芝不是啊,以年秀芝如今的年份地位,做个富贵人家的妾氏,还是能轻而易举找着的,为什么执意要找她爹爹? 黑暗中,年秀芝看不清冷怀瑾的面色变化,却是听到她的声音细若蚊虫,心里便以为,她总归有害怕的时候,心里却又思量着,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便也无所顾忌起来,冷笑道:“既然你死到临头,我也不怕告诉你,三皇子想拉拢肖家,而你的父亲恰巧便是肖睿唯一的妹夫,就算你娘死了,肖睿同你爹的关系,也依旧牵连,若是想控制肖睿,首先,便要控制你爹!” “那你为何不干脆去找我大舅?”若是要通过冷昌修再攀上肖睿,这岂不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听了她的问话,年秀芝突的冷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嘲讽道:“我倒还以为你多聪明,也不过如此,肖睿一介莽夫,为人憨厚,家中儿女亦已长成,若是我在肖家有何动静,总归是讨不到好处的,更何况,你爹爹原本才高八斗,早前不过是顾忌家中条件,而一直未去赶考,他若能好好念书,考个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再加上肖家的提携,和三皇子的力荐,只怕腾云直上的机会近在眼前了!” 是啊,肖睿贵在有一对已成人的儿子,他们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如此一来年秀芝要在肖家立稳脚跟,便不是易事。 而冷家却大不同,冷昌修一双儿女还未长成,再加上冷昌修原本就与年秀芝有一段情,因此,却也不会舍得让她受屈,更何况肖梅姑还是个软柿子,以年秀芝的手段,只需对付一个心慈手软的妇人,那举直就是毡板上取肉,轻而易举了。 但最令冷怀瑾吃惊的是,年秀芝居然和赫连城牵连在了一块…… 如此说来,周家已经有人与赫连城连成了一器了。 难怪上一世冷家被指谋反,却是因为冷家为赫连城所用,知道太多关于他的秘密,原来这一切,都是年秀芝和赫连城联合起来的把戏。 “周家和赫连城勾结的人,只怕是周世英吧?”黑暗中,冷怀瑾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眸光清亮,发出灼灼的晶光。 若是周世华与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周世英很可能是赫连城安插在周家的一个棋子。 周世英控制周家为赫连城所用,如此,赫连城的身边,已经织就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巨网。 将这些对他有用的人都网罗起来。 “你倒是开窍了,但可惜的是,太晚了……”年秀芝冷笑,对冷怀瑾的话不置可否,眼看着马车已经上了官道,只要一路往前奔,便能出济宁府了,她中杀机一现,握在手中的刀子紧了紧,似乎是不甘心让冷怀瑾这般轻易的死去,手指向上一提,正欲划破冷怀瑾的面颊。 却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年秀芝细嫩的手腕劳固的钳制住了,脖子上一紧,一股窒息和麻痛之感涌遍她的全身。 黑暗中,有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慢慢的挤满了整个车厢。 “杀了!”冷冷的两个字,自冷怀瑾娇艳的唇瓣中逸出,不带一丝起伏,这种寒凉就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残酷,让人不由自主的浑身发颤。 前头的姜婆子似乎亦感受到了车里头的异像,故扬声问道:“小姐,里头还好么?” 却是还没来得及倾听里头的回答,马车突然像是受了惊一般,扬蹄狂奔,冲出了官道,撞进了一旁的丛林中。 姜婆子惊得大叫,却又不敢放开手中的缰绳,生怕被这马车给甩了出去。 而此时的车中,年秀芝已是双眼圆瞪的倒在了软榻上。 不出多时,这马车便直直的往山道下冲了过去,数百米的徒峭直坡,马车纵身跃下…… 冷怀瑾背手而立,看着眼前这一幕,冲身后的萧一道:“周家那边盯着一些,周世英这个人不能留!” 说罢,她已是迈了步子,往回走。 没过多时,冷昌修一行人便追了上来。 远远的,便听到冷昌修沮丧懊悔的嗓音:“怀瑾,你在哪里?怀瑾……是爹爹错了!” 看来,今日的一切,都是没有白费的,总算将年秀芝这只害群之马,彻底的铲除了,往后,再有谁想要利用什么旧情来牵制爹爹,便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故意撕破了几处衣裳,眼神往身后的萧一一望,萧一立即会意的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因此,一行人找到冷怀瑾的时候,她正趴倒在山岥上头,浑身上下狼狈得很。 “怀瑾,你可有受伤,快让爹爹瞧瞧!”冷昌修已是悔得淌了一脸的泪珠,手脚颤抖的将女儿扶了起来。 张全原本也急着上前,却是接触到冷怀瑾一记饱含深意的眼神,便立马明白过来,她眼下不过是做戏罢了。 却是,单凭一个小小的年秀芝,哪里是冷怀瑾的对手。 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花拳绣腿不说,单凭她的机智,便不可能被年秀芝抓了去,想来,这一出苦肉计,是她故意要演给冷昌修看的。 赵楠与张全对望了一眼,两者皆掩了嘴退到了一边去。 “冷小姐,前头有一处村落,若是你的身子无大碍的话,我们不防到那边借住一宿!”周世华相比众人倒是冷静了许多,锐利的双眼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山岥上头的马车残骇,想必,那年秀芝已是尸骨未存了。 这丫头,既然有本事全身而退,便证明,她毫发无伤。 看那衣裳只怕是她自己故意撕破了来掩人耳目的吧? 冷昌修急忙点头,正想让张全在周围找找有没有大夫出诊,便见不过处一辆马车驶来,定睛一瞧,竟是肖子松两兄弟。 “你们上哪里去了?”肖子松满头大汗的跳下马车,他原本是和冷昌修一块上路的,行程较他要慢一些,在半道上听到这条路出事了,便与弟弟肖子俊在那山体滑坡之地,找了大半个晚上,却是没找到半个人影,于是,一路追来。 “好在人都没事,还是赶紧上车吧,先到肖家暂住一晚,明儿个再同哥哥一路上路,姑丈,你看如何?”肖子俊暗暗松了一口气,想到方才一路走来,众人都在讨论,赶考的冷秀才至今未找到人影,他们便急疯了。 眼下,瞧见众人都安好如初,便也放下心来。 说罢,肖子俊又上前一步,很自然的拉起冷怀瑾的手,轻道:“表妹,你可有受伤?” 冷怀瑾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来:“好在大家都没事,便按表哥说的,先去肖家暂住一晚吧!” 说罢,冷怀瑾已经迈了步子,先行上了马车。 冷昌修跟在她的身后,也相继上去了,周世华向众人道了别,便径自离开了。 到了肖家,已是大半夜的时间,刘氏已经将肖梅姑也接了过来,早已焦急的等在了大门口。 见一行人安好如初的回来,众人皆是喜极而泣。 上前,将人迎进了家里,又让下人准备了压惊茶,喝过之后,这才放他们一行人睡觉去了。 因着肖睿不在家,夜里,肖梅姑便带着冷怀瑾,与刘氏住在了同一间屋子。 冷怀瑾原本是困极,却又见他们两个大人似乎有话要说,便装着睡着了,暗中又竖了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话不能让人知道的。 “嫂子,瑾儿的事,我不好说,你也知道昌修他舍不得!”肖梅姑给冷怀瑾掖好被角,确定她是睡熟了,这才坐了起来,与刘氏围着桌子喝起茶来。 冷怀瑾的心里一提,这事,竟是与她有关? 看母亲和舅母都神神秘秘的,她心里是越加的好奇起来。 刘氏掩了嘴轻笑了起来,抓住肖梅姑的手,低声道:“梅姑,我原本想着,我们两家以后也不要分开,逸琛和三容,能结成姻缘固然是好事,但若是瑾儿和子松也能成好事的话……岂不是更好!” 听到这里,冷怀瑾差一点就从被子里跳了出来。 肖梅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榻上了冷怀瑾,确定她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继续说道:“嫂子,子松原本不是和大将军家的庶女定了亲的么?” 这事早在一年前,她便听了肖家二老说过,眼下又向冷家提亲,这是何意? 说到这里,刘氏有些无奈起来,她又何尝想拂了征北大将军的颜面,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道,早前说的好好的亲事,这会儿竟是死活不答应,又揣了些冷怀瑾的字迹回来,说是除了这个表妹,他谁也看不上。 刘氏心里清楚,冷怀瑾确实是聪明过人,但凡是个男子,便都会喜欢,可惜,两人的年纪相差有些远,更何况,肖三容与冷逸琛,也算是立下了婚约了。 两家原本就属亲家,这若是再结亲的话,在称呼与身份上,便有些理不清了。 “这孩子,自打从果园回来之后,就死活不同意与将军庶女的亲事了,怕是喜欢上瑾儿了,说来咱瑾儿确实是招人喜欢,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机灵得很,字又写得好,确也是,有哪家的姑娘能和咱们瑾儿比……” 刘氏说起冷怀瑾,也是满脸的喜悦,就好似在说自己的女儿一般。 虽说她的女儿没教养成这般出色,但总归有个这般出色的侄女,心里也是骄傲的。 肖梅姑咬了咬下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虽也希望肖冷两家亲上加上,但她心里却是了解冷怀瑾的,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她的野心,绝不是肖子松能控制住的。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这种品性和心机,就算配个人之龙,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刘氏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一沉,只觉得这门亲事,估摸着是说不上了,但又拗不过儿子的苦苦请求,只得再厚着脸皮,磨了磨嘴皮子道:“梅姑,这事,你别考虑考虑,待昌修考试回来再议也不迟,这些日子,你果园里若是没事的话,便同怀瑾住在肖家,也算是陪陪我和爹娘,如何?” 肖梅姑只得勉强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又瞧了瞧冷怀瑾已然熟睡的身影。 这孩子的将来……不可限量,冷昌修曾与她说过,这孩子的将来,并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便由着她自己拿主意。 肖梅姑与刘氏说完体己话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冷怀瑾心烦意乱了一个晚上,总归是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两个大人都已经不在了。 赵楠一听见里头有动静,便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嘴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小姐,这肖府就是好,主子和谐可亲,下人也极有礼貌,您看,这一大早的,肖夫人房里的丫头便争着要同我一块来伺候您呢!” 说到这里,赵楠已经将漱口水递到冷怀瑾的面前,拧了毛由,正准备替她擦把脸。 却是见到冷怀瑾面色微有些木纳,又问道:“小姐昨儿个晚上可是没睡好?” 她这才缓过神来,眨了眨还泛着迷茫的双眼,笑道:“只是认床罢了,睡多几日,总会习惯的!”说完这话,她已经接过赵楠手中的毛由,仔细的净了面。 进了小膳厅,两家人正围着桌子用早点。 冷昌修和肖子松用完早点,便要赶路了,因此,今儿个大家都起得特别早。 肖家二老这几日还没从老肖家回来,因此,饭桌上也不见他们的身影。 众人见冷怀瑾进来了,故笑着招呼道:“怀瑾昨儿个晚上可睡好了?”说罢,肖三容已经起身,将她拉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下。 连带着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了喜色似的,一双双眼睛却也是落在她的身上。 冷怀瑾只觉得头皮发麻,难不成……昨儿个夜里,自己睡着后,母亲竟是答应了肖家的婚事? 如此想来,她刻意望了一眼肖子松,却见他手里捏着个白面馒头,正含着笑意回望着冷怀瑾,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柔柔温情,嘴角挂着宠溺的笑意。 早前,肖子松也是这样瞧着她,却是,她一直没往别处想,因此,昨儿个晚上听着舅母说那些话,她才会吓了一大跳,到至今也没有回过神来。 “哟,咱们家的千金还没睡醒呢?”刘氏见她一直呆呆傻傻的模样,便以为是难得起这么早的缘固,故尖着嗓子调侃道。 冷昌修也笑了起来,夹了些酱菜到冷怀瑾的碗里,道:“怀瑾,这几日你便先同你娘住在肖家,估摸着半个月,爹爹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回家,如何?” 这是昨儿个晚上刘氏和肖梅姑说的话,想来,肖梅姑已经和冷昌修达成了共识。 既然这话都已经说了,却不知,肖子松的那桩事,娘到底有没有与爹爹说,爹爹的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肖子松纵然好,但却不是能助冷怀瑾报仇雪恨之人。 再说了,她对肖子松一直以来,只拘于兄妹之情,压根没往那处想。 “好,怀瑾听爹爹的!”接过肖三容递过来的白面馒头,冷怀瑾扬唇冲冷昌修微微一笑,低头开始认真的吃起早点来。 原本以为,自己当作没事,众人也就扯开了话题,谁不知,肖子俊竟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待众人看过去之际,肖子俊却又忙着撇开,解释道:“别看我,别看我,大家都看看怀瑾表妹,你们说,她像不像是大家闺秀,那握勺子的手,坐得笔直的脊背,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粥水,模样说有多端庄便有多端庄!” 被肖子俊这么一说,却也真有这么回事。 乡下的孩子,人人都挺随意的,就连冷逸琛吃起东西来,也没什么讲究,冷昌修夫妇自然也不识得去教这套门面上的功夫,怎的冷怀瑾便与其他人不同呢? “二表哥,你尽会笑话我,不过是早晨没睡醒罢了”似乎被人窃中了心事般,冷怀瑾停下手中的筷子,扬唇,嗔怪的瞪了肖子俊一眼。 是啊,这礼节是她嫁入陈王府之后,被陈王的乳娘教导出来的,在之前,她还是随性的野丫头性子,想来,那时候的陈王,看见她也是倒足了胃口,同一桌子吃饭之际,总能听到她嘴里咀嚼的声音。 “好了好了,别闹了,妹夫、子松,你们倒是看看,还缺了什么东西,我好让人准备准备去!”刘氏见肖子俊这一说,便停不下嘴了,再瞧了瞧时辰也不早了,便制止了他,放下筷子,起身,将肖子松所带的东西又查看了一番。 众人都闹着开始离席,纷纷送上祝福的话时,便在这时,肖子俊却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冷怀瑾的面前。 此时的她,一手拿着白面馒头,一手拿着筷子,仍旧在慢条厮礼的用餐,抬头,见面前站了个人,故扬唇笑了笑,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问道:“表哥有事么?” 肖子松低下头,看着冷怀瑾笑得一脸纯真,清澈的双眼中泛着淡淡的涟漪,红扑扑的小脸蛋,像是能挤出水来,眼下,虽仍旧一脸的稚气,但却又透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略的吸引力,使得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绯红一片了。 “再过三日便是表妹八岁的生辰了,这是我亲手做的木人儿,也不知道表妹喜不喜欢!” 说罢,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已经雕刻好的木人儿,见众人不注意,便一手塞到了冷怀瑾的手里。 看得出来,这木人儿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对于一个不懂得木匠之术的人来说,要雕得如此精致,确实是不容易。 眉眼虽说不像,但却带有几分她本身的神韵在,发髻亦是她惯梳的牛角辫,长长的裙子遮住了脚尖,模样看起来欢快极了。 冷怀瑾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若说昨儿个夜里,她还没有十分相信舅母的话,那么……眼下,她已是相信了。 这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她却是没有半丝留意过……扬了扬唇,含着笑意望向肖子松,道:“我很喜欢,谢谢表哥!” 肖子松听她这么说,脸上不禁泛起了欣喜之色,道了声:“喜欢就好”,便转身去拿自己的行李,准备与冷昌修一同上路了。 ------题外话------ 十分感谢在月底给太后砸票子的亲们,么么哒!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90 乌氏胡闹,冷爹中举 冷怀瑾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将那小木人儿收了起来,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说些什么,毕竟考试在即。 匆匆扒了几口粥,她也起身,与众人一块,到门口将爹爹和肖子松送上了马车。 经过了上一回的事,两家都派了几个随从,选择了走大道。 她又派了萧一暗中保护,总归是要放心一些了。 刘氏的心里是既欣慰又感概,看到那马车转了个弯,整条道上静悄悄一片之后,她不禁轻道:“养儿养女,总归是留在身边的好!” 是啊,若是肖三容嫁给别的人家,别说是相见了,就算是通个书信,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眼下可好,嫁给冷家,随时都可以串串门子,母女说说体己话。 刘氏这话,说的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几个儿女,却是暗向肖梅姑提示着什么。 冷家便只有这么一双儿女,冷怀瑾若真出嫁到富贵人家,总得按着人家的规矩来办,一年也就得相见那么一两回,等同于白养了去。 听了这话,肖梅姑尴尬的笑了笑。 一行人正准备回去,却见坐落在街道另一头的刘府大门敞开,刘夫人乌氏正领着刘景朝这边走来。 肖家的人下意识的便准备归避一下,却不想,刘夫人身边的向婆子,已经远远的喊了起来:“肖夫人请留步,我家夫人今儿个闲来无事,可否上您家喝口茶?” 这于刘家来说,还是头一遭主动要上肖家讨茶喝。 自打上一回,冷怀瑾被刘家人冤枉之后,肖家便极少与刘家来往,即使是住在同一条街,出入打了照面,也只是淡淡的点个头而已。 倒也是巧了,这冷家一家刚来,他刘家就也来凑热闹了。 “向妈妈说的什么话,快快请刘夫人进来!”心里虽这般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大家处在同一条街上,住的都是朝廷的宅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闹了什么不悦快,家里的男人在外头也难做呢。 说罢,乌氏已经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亲昵的挽着刘氏的手,道:“刘妹妹,我早就想来你府上坐坐了,可耐何最近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府里又脱不开身,方才见到子松出门赶考,便想着过来讨教讨教!” 说到讨教,乌氏回过头冲刘影使了个眼色。 刘景立即上前一步,向刘氏行了个晚辈之礼,道:“原本想与肖兄弟结伴而行,母亲却硬是放心不下,让我在家多留几日!” 乌氏呵呵一笑,转头看向刘氏。 刘氏虽不知道这母子俩今儿个又想耍什么花招,但过门总是客,便礼貌道:“进去说吧,正巧家里热闹,一块喝喝茶,坐下来慢慢聊!” 说罢,一行人便由刘氏领着,进了肖府的小花厅。 肖梅姑生怕乌氏是来生事的,便差了几个孩子到后花园里去玩,他们三个大人让下人沏了茶坐下了。 肖府的后花园,说大不说,说小也不小,虽比不上刘府的气派,但总归也是百花齐放,假山流水一样不缺的。 肖子俊和肖三容作为主家,自然不能待慢了刘景。 “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聊不完,我们倒不如到前头的小池塘里钩鱼如何?”刘家的人来了肖家,心里上虽不待见,但表面上总不能失礼了人家,因此,肖子俊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 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又不会显得太过幼稚。 冷怀瑾和肖三容倒没有意见,刘景犹豫了片刻,勉强道了声:“好啊” 却在这时,肖家的下人突然来报,说是大少爷忘了什么东西在府里,夫人让肖子俊立即给送过去。 “肖兄还是快些去吧,勉得耽务了正事!”刘景双眼一亮,似乎寻到了突破点,立即表示支持,他似乎正愁着没有机会与冷怀瑾单独相处,因此,心里格外的欣喜。 肖子俊方一离开,刘景便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十分稀奇的东西,这东西一头尖一头圆,上头绘着彩色的图案,外表看上去有些古怪。 肖三容不禁‘咦’了一声,正想接过来问问这是什么东西。 刘景眼疾手快的避了一下,使得肖三容掏了个空。 转而,他又望向冷怀瑾,道:“怀瑾,这是前些日子我去京城发现的好东西,里头可有趣了,你把眼睛对着这里,往里一瞧,就好似变戏法似的!” 若是冷怀瑾真的只是从商州一个小村庄里走出来的小村姑,那么,她一定会对这些新奇的东西十分好奇,指不定就被刘景给收买了。 可惜,这个东西,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在京城,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藏一样这种的万花筒,里头不过是隔了几块比较贵重的玻璃,转动之下,玻璃折射出光,将里头的一些五彩丝带照得好似仙女散花似的。 “真的?”虽说她的心里一点儿也不好奇,可冷怀瑾看着刘景这般悦雀的模样,也懒得去扫他的兴。 双眼微微一弯,语调扬高一度,做出有些好奇的模样,接过刘景手中的万花筒,便放到眼皮子底下细细的观看了起来,手指转动了几下,看见里头的那缤纷图案,还是跟上一世见过的相差无几。 刘景见她喜欢,亦越加的高兴起来,眼睛里都含了欣喜的笑意。 肖三容也不禁好奇了起来,却又不好意思问冷怀瑾要,只得眼巴巴的看着。 “怀瑾,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我只怕不能来了,这个礼物便提前送你了!”刘景搓着一双手,脸上竟飘起了几朵红云。 自打上一回在冷记酒楼与怀瑾道别后,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取功名,不为别的,只为能让这个女孩满意,因此,他今儿个也是过来告诉她。 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肖三容光是看看便觉得羡慕得不得了,奈何冷逸琛却是个木纳的,平日里别说是送些东西,就算是多说几句好话,都是会脸红的。 这般想着,她又不自觉的转过脸去,心中却也恍然大悟起来,这刘景的心思,不正是冷逸琛对她的心思么? 看着他那少年羞涩却又忐忑的模样,只怕是对冷怀瑾已用情至深了。 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刘景的母亲乌氏,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若真的进了刘家,免不了被乌氏刁难一翻。 想到这里,肖三容只觉得心里发悚,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事告诉母亲。 却在这时,花厅里传来一阵争吵声,紧接着,肖梅姑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冷怀瑾正低头与刘景研究那万花筒,一抬头,只见肖梅姑已经冲了过来,一手便拉起冷怀瑾的手。 “瑾儿,咱们回房去,免得在这里被人说三道四!”肖梅姑气得双眼都有些发红,拉住冷怀瑾手的手指有些颤抖着。 这是如何回事? 冷怀瑾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刘氏,心里思量着,母亲平日里的性子都是极为温和的,乌氏今儿个来,到底与她说了什么,将她气成这个样子。 她又岂能让母亲受欺负去,故而,稳了稳被拉扯得向前倾的身子,将肖梅姑的脚步强制停顿了下来:“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候,刘氏已经追了上来,劝道:“梅姑,刘夫人方才的话确实不中听,但你也别真的往心里去,这种人家少来往就是了,何必气坏了身子?” 连舅母也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乌氏今儿个是真的过份了。 “我们冷家的女儿,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好孩子,怎的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这样了?她说我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扯上我的孩子!”肖梅姑说完这话,已经哭出声来了。 冷怀瑾心中一冷,这乌氏今儿个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娘,你做了什么?” 正当冷怀瑾看过去之际,乌氏也从花厅中出来了,刘景忙迎了上去,不解的问道。 方才来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好的,怎的一眨眼的功夫,大家就反了脸了呢? 再说了,乌氏平日里不见得是那种连表面功夫也不会做的人啊。 “做了什么?你问问冷家的小贱蹄子做了什么,我今儿个来,原本是给她面子,想不到冷家的人是进酒不吃吃罚酒!”乌氏显得十分的愤怒,一甩怒,扶着向婆子的手,眼神却像是沾了毒似的,凶光乍现,紧紧的盯着冷怀瑾的方向。 她这么一说,听在肖梅姑和刘氏的耳中,便极为刺耳。 人家的女儿好好的,怎的就被她称为‘小贱蹄子’了,任是谁做母亲的都不会肯依了。 刘景也吃了一惊,急得扬声道:“娘,你怎的这样说怀瑾?” “哼,我凭什么不能这么说她,我告诉你,咱们刘家今天会落到这个地步,便是这个小贱蹄子一手造成的!”乌氏的一张脸已经青黑一片,便是恨不得上前掌冷怀瑾两巴掌去。 是啊,刘氏酒庄近两年来,一日不如一日,整个济宁府的富商甲贵,纷纷弃了刘家的生意,而改与冷家合作。 连带着,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前几日三皇子在圣上面前举荐了冷家酒庄。 这三皇子一向都是跟刘家有密切关系,再说了,皇宫里有刘贤妃在镇的,他怎的就舍了刘家,而取了冷家呢? 别说冷昌修如今还只是穷酸秀才,就算是被也中举了,又能有多大出息? 难不成,能比得过刘家在京城的权势不成? “娘……”刘景大喝一声,打断了乌氏接下来的话,脸上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今儿个来,他原本是想来给冷怀瑾送礼的,顺便向她表明自己的决心。 乌氏早前也是好好的,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经过这么一闹,冷怀瑾还会愿意嫁给他么? 想到这里,刘景的心里一阵沮丧,几乎没有脸面再留在肖家了,一甩袖,便要离去。 正在这时,冷怀瑾上前一步,冷声道:“刘夫人这是嫌我们家阻了你们刘家的道么?你这是要逼着我母亲将冷记果园卖给你们?” 肖梅姑虽然没嘴上说什么,但听她和刘氏的对话,冷怀瑾已经猜到了大概。 她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乌氏今儿个来,便就是打着冷家果园的主意,那么一大片的果园,再加上精湛的酿酒技术,但凡是个懂商的,都知道其中的价值。 若说乌氏没有打探出冷家已然在京城中买地建果园的事,她便也不会打着冷家果园的主意,如今,那消息已经被证实是货真价实的。 然,既然冷家在京城买了地,打好了举家搬迁的打算,又为何要霸着商州这片天地不放?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为了打垮刘家,为了上一回她算计冷怀瑾的事,而报复刘家。 刘景听了冷怀瑾的话也是吃了一惊,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乌氏,喊道:“娘,你怎么能这样?” 做生意这回事,原本就是各凭本事。 又凭什么要人家让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给他们?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这个事情都是乌氏的不对。 “刘夫人,你若是再这样无理取闹的话,就别怪我肖府不留人了!”刘氏也气得没了好脸色,沉下声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个婆子,颇有几分要将人赶出门的架势。 冷怀瑾知道,单凭几句话,要将肖梅姑和刘氏气成这样,也不太可能,乌氏一定还说了什么,让人不可理喻的事。 原本以为乌氏听了这话,定会顾及两家的颜面,而暂时打住,却不想,她今日就好似发了疯一般,一把便挣开了身旁的向婆子的手,上前一步,指着冷怀瑾道:“小贱蹄子,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踏进我们刘家一步,你别以为勾引了三皇子,你就有了靠山,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她声色凿凿,怒不可揭,已经到了失控的边沿。 冷怀瑾也终于明白,为何肖梅姑会气成这样,任凭谁家的女儿被说成勾三搭四的货,做母亲的,定然比女儿还要难受。 上前一步,双眼定定的瞧着乌氏那气得扭曲的嘴脸,伸手拉住了肖梅姑欲冲上去与她理论的身影,慢慢的,她眼中的愤怒,变成了让人寒颤的鄙夷,就这么与乌氏隔隔相对,不紧不慢道:“刘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冷怀瑾从未见过什么三皇子,你若是见过了,劳烦转告一声,便说我冷怀瑾无福消受”。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转头对肖梅姑道:“母亲,刘夫人定是神智不清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三皇子若真与她关系甚密,这对刘家来说,可是灭门的大罪,朝廷一定会彻查的,皇子私下勾结,便是造反之兆啊!” 这话,她说的十分的轻,就好似随口一言罢了。 但听在众人的耳中,皆是如芒在刺,冰冻三尺。 乌氏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是啊……她方才一时胡言,竟将这事给抖了出来,却也是,她哪里想得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懂得这些,因此,待冷怀瑾说出其中的利害关系时,乌氏已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瞪圆了双眼,瞳孔中惊恐乍现。 刘景转身扶住她的手,沉声道:“母亲,今儿个您该闹够了!” 乌氏回头看向这个儿子,只觉得他脸上沉得可怕,刘景自幼就极听她的话,即使是上一回她甩了刘景一巴掌之后,刘景也没有用这般可怕的眼神瞧过她。 “景儿……”乌氏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方才说出去的话,也正是她心中所想,冷怀瑾这样的媳妇,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京城传来消息,刘家被人奏了一本,而久得圣宠的刘贤妃,也因为果酒的事,而被太后训斥了一顿,据闻,这几日受了圣上的冷落,在宫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了。 眼看着,刘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乌氏今儿个才会失了理智,跑到肖家来闹。 她原以为,只要冷家将果园和酒庄卖给她,果酒的事,便可以被压下去了,却不想,冷家居然不肯卖给她。 “瑾儿,咱们冷家虽然不及人家,但娘亲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肖梅姑摸了摸冷怀瑾的头,回转身,狠狠的瞪了一眼乌氏,便拉着冷怀瑾的手径自走了。 乌氏和刘景回到刘府,刘启山已经迎了出来。 “冷家怎么说?”京城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冷家已经买下一块地,并而开始种植一些果树,以及购买了酿酒的器材,并且,冷怀瑾的心腹属下年前也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眼下,冷昌修又不在家。 他们便是打着肖梅姑一个女人,会顾忌女儿名声的主意,才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来说这事。 一提起冷家,乌氏的脸已是一黑再黑,但面对刘启山,她又不敢发作,只得勉强压下胸口的怒火,尽量平静道:“冷家不卖,想来这事八成是冷家干的!” 说罢,乌氏的牙紧紧的咬了起来,才得以平息方才的怒火。 “娘,您能不能不要再冤枉冷家,这事明明是您的不对,您为什么要去招惹人家?冷怀瑾到底有什么地方让您看不顺眼,先是让人家来咱们府里做妾事,之后又找人去拆人家的招牌,您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景扶着乌氏的手,已经狠狠的甩开了,此时的他像是一头发了狠的恶狼,双眼泛着冷冽的绿光,没有温度的瞧着乌氏,就像在看一个从不曾相识过的人。 这种目光,不仅让乌氏,也让刘景自己都大吃了一惊。 但他无法容忍乌氏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冷怀瑾。 这个女孩,在他的心目中是完美无缺的,她凭着她自己的本事,创建了冷家果园和冷家酒庄,她所得的一切,在刘景看来,都是冷怀瑾付出后的回报。 如今,却生生的被乌氏扭转成了肮脏的东西,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乌氏被他呛得连连后退了三步,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被自己视为珍宝的儿子,曾几何时,在刘景的眼中,她竟成了这样的人。 没错,上一回,确实是她找人故意陷害冷怀瑾,冤枉她的果脯里有毒,但那丫头巧言善辨,最后也没受多大的损失不是? “什么?你居然与冷家结下怨子?”刘启山听了这话,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 那果酒的事,已经让刘贤妃受牵连,若是再惹怒冷家……这事岂不是要闹大了? “老爷,您听我说,您听我说……”乌氏心虚的敛下眼,上前便要去扶住刘启山,却不想,被刘启山狠狠的甩了一把,整个人因重心不稳,而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一时之间狼狈不堪。 而此时的刘景,却也懒得出手扶她,径自往府里走,让下人收拾了一番,便提前出门赶考去了。 这个家,他是越来越不想呆了,只想着快些考取功名后离开。 …… 冷记酒楼 墨殇将这两年内酒楼的盈利及出入都做了一份详细的帐单交给冷怀瑾,也算是正式将冷记酒楼搁下了。 而果园里,便是暂且由壮子先行打理着,酿高度数的谷酒和苞米酒的方法,她已经传给了壮子。 “表妹,你今儿个请我吃饭,可是有所企图?”肖子俊一边喝着新香的茗茶,嘴里啧啧,乐不思蜀的欣赏着冷记优雅的设计,墙壁上的字画尤其新鲜,画面生动有趣,也不知道是出自哪里的名师之作。 再其次,这里的雅间和其他酒楼都设计的不太一样,坐在这里给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就好似在自己的家里一般。 这是肖子俊第一回来冷记酒楼,早前他只听说过冷家在商州有一间酒楼,却是没想到,生意居然是如此的红火。 这般看着,肖子俊又生出了几分羡慕来。 想到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却是一事无成。 学业上不如大哥,商业上还不如个小表妹,心里不勉也生出几分沮丧来。 “表哥这说的什么话?今儿个请你来,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你倒是帮我瞧瞧,这酒楼看着如何?”冷怀瑾将帐薄重新交回墨殇的手里,挑眉冲他使了个眼色,墨殇已经知趣的退了下去。 在外头吩咐众人上菜之后,便与周全一道将酒楼里这些日子的盈利一块拿到商州最大的钱庄里去转存好,如此一来,就不用背着一大袋子的银子上京城了。 “哇,这些都是你这里的大厨做出来的菜?”待菜上上来,肖子俊又是一阵大惊叫怪,看了看这些菜色,再看了看楼上络绝不断的人流,他终于在尝下一口之后,竖起了大姆指,甘拜下风。 “这样的酒楼,你觉得一直开下去,会怎样?”冷怀瑾微微一笑,手指捏着茶盏,抿了一口新运来的上等碧罗春,这可是今年开春以来上供的茶叶,专程从邀月楼打捞回来的。 说起来,这一回,赫惊鸿真的是消失了。 以往,他就算是走,也会派赵城过来查看一、二,或是让萧一传个口信。 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身上那一块奇物的琥珀玉之外,这个人就好似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 她悄悄的去了一趟邀月楼,面对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很显然,几个掌事的都是识得萧一的,也隐隐知道冷怀瑾的身份,但凡她要拿的东西,便是恭敬奉上,只是……对于赫惊鸿却是只字不提的。 “自然是黄金满屋了!”肖子俊的双眼不禁放起精光。 再看冷怀瑾,哪里还有先前的兄长看妹妹的轻视感,只觉得这人简直就是神了。 “这酒楼,我原本是打算关了……”既使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对于冷家来说,也已经无意义了,怕就怕,外人利用冷记的名声,兴风作浪,就比如刘家。 一听冷怀瑾这么说,肖子俊嘴里的菜还没吃完,已经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表妹,你傻呀,这么好的酒楼,为什么要关?你若是没空打理,表哥可以帮忙啊,再不行我娘也可以搭把手,关了多浪费啊!” 这话倒正中了冷怀瑾的下怀,这酒楼和冷家果园,她都舍不得,但这次去京城,绝不是一年半载能回来的,若是事情办顺利了,估摸着十年的光景,若是事情办不顺……只怕这辈子都得留在京城了。 这些日子,她左思右想后,觉得这果园还是应该寻一个靠得住的主人。 “表哥,这酒楼和冷家果园,便当是我们冷家给你们肖家的聘礼,反正咱们两家也不分彼此,待哥哥和三容表姐成亲后,更是不能分开的,你暂且别将这事告诉舅母,我怕她不接受,待你管好了,再将这事说出来,可好?” 抬头看了看这里的摆设,心中不勉有些感概。 肖子俊一听她这话,瞬间便明白了冷怀瑾今儿个将自己叫过来的目的,脸上微微一愣,而后连连摆手道:“这不好,我们替你管着便是,这么重的聘礼,我若是收了,爹娘非打死我不可!” 是啊,以肖睿的脾气,他准是第一个挨揍的。 亲人之间,哪里有贪图人家聘礼的事? 冷怀瑾也不急,不紧不慢的替自己沏着茶,缓言道:“表哥若是不答应,我便将你心仪人家周家小姐的事告诉舅舅和舅母,看他们怎么整治你!” 如今,周家已经迁往了京城,但凡济宁府的人都知道,周家的小姐,已是千金之躯,莫说是一般的人家,就算是朝中贵胄也是觑觎不得的。 那可是要入宫的人上之人啊。 肖子俊被她这么一威胁瞬间像是煮了水的鸭子焉了,哪里还有半分的反驳余地。 待一个月后,官府传来消息,说是冷昌修和肖子俊都中了,果园里的事宜也已经交替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整个商州县都显得喜气洋洋,关知县亲自带了人到城门口迎了冷昌修和肖子松进城。 就在同一日,朝廷颁发了召冷昌修进京的诏书,由周右相提名,候补翰林院检讨一职,虽说只是从七品,但总归是有了品阶和封号,与关知县的七品县令,倒也悬殊不大。 这也算是整个商州县有史以来,第一个中举后便立即选入京官的例子,因此,一时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好不风光。 在肖梅姑与肖家众人一块去迎接冷昌修和肖子松之际,冷怀瑾却是去了县衙门大牢。 冷昌盛和冷昌达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正不明所以的四下张望之际,却瞧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停靠在那里,马车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冲着他们微笑着打招呼。 两人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对于这个侄女,他们是真的怕了。 “大伯、二伯,我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们,亦有一个坏消息带给你们,请问,你们想先听哪一个?”她歪着脑脑袋,眉眼含笑的看着两人,说起话来,那对清澈的眼眸中波光闪烁,模样十分的讨人喜欢。 但冷昌盛和冷昌达皆是冷汗出了一身,本能的握紧了手上的包袱,警惕的离她三尺之远后,才小声道:“有话你便说,何必兜圈子!” 这丫头的本事,他们是领教过了,因此,心里是忌讳的紧。 “还是先说好消息吧,大伯和二伯从今日开始便自由了!” 她这话刚说完,冷昌盛和冷昌达互望一眼,欣喜的差点一蹦三尺高,原本还以为那衙役是骗着他们好玩的,这两年来,在牢里,他们两兄弟可没少受罪。 正当他们喜出望外之际,冷怀瑾的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慢条斯礼道:“可不幸的是,大伯娘和二伯娘都趁着你们不在家,带着孩子跑了!” 说完这些,冷怀瑾不再看两人的表情,扶着张全的手上了马车,一声吆喝下,马车已经答答的跑出了老远。 唯留下冷昌盛和冷昌达百感交集的立在原地。 她可不想待冷昌修回大坑村办宴席之际,整个冷家一片冷清,她要让父亲风风光光的离开大坑村,她要让父亲宽容兄长,孝敬母亲的美名,长播远扬。 想到这里,张全的声音传进了马车:“小姐,刘家大少爷挡了您的道!” 冷怀瑾撩开帘子往外一瞧,只见一人一马挡在了马车前头,刘坤跳下马车,抱拳请示道:“小姐,可许刘坤马车上谈话?” 这称呼一改,冷怀瑾的心里已经是一片明朗,刘坤倒也是个聪明人。 终是将她给他的两个选择做了决断。 如今的刘家,虽说仍旧家大业大,但是……一旦刘贤妃一倒,刘家又岂能存活? “上来吧!”马车上传来冷怀瑾漫不经心的嗓音,张全立即会意的将马车驶去了偏僻之道,以便两人谈话。 “小姐,我已考虑清楚,与其留在刘家做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当家,倒不如跟着小姐一块闯天下!”一上马车,刘坤的面色便严肃起来,为表心意,他不惜单膝跪地,冲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几年的小姑娘行了个主仆之礼。 乌氏前几日的行为,简直是愚蠢透顶,若说早前冷怀瑾对刘家还留有一丝余地,那么……经过乌氏那一闹,刘家将会彻底的垮掉。 刘坤相信,冷怀瑾绝对有这个能奈,因此,他在思索了数日之后,才慎重的下了这个决定。 “你既然想好了,那么,以后要做什么,便由不得你决定了!”冷怀瑾依旧微笑着望着他,表面上虽没有太多的起伏,但心里却已经有了打算。 “刘坤一切都听小姐的!”既然今日拦了冷怀瑾的马车,他亦是做了决心,因此,信誓旦旦的表态。 正在这时,马车驶入了一个幽静的小树林中,张全停了车,道了声“小姐,我去去就回”,周围的一切,便听得真真切切的,鸟鸣虫叫声清晰可闻。 冷怀瑾跳下马车,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真,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从刘坤的角度看,她的面上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的,但只要看得仔细一些,便会发现,她的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我让你与刘家恩断义绝,你可能做到?” 乍一听到这话,刘坤整个人都呆若木鸡,不可置信的倒抽了一口气。 就算是个庶子,但毕竟是刘家的人,乌氏再不待见他,也会看在刘启山的份上,给他留一条生路。 他从没想过离开刘家,亦从没想过要与刘启山脱离父子关系…… “小姐,这是为何?”心中五味陈杂,原本已然下定的决心,好似被人胡乱抓了一把之后,彻底的乱了…… 若说冷怀瑾让他整垮刘家的生意,他亦会义不容辞,毕竟,刘家欠了他太多。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女孩,却是让他和刘家彻底的脱离关系。 一旦和刘家反目,他将不再是刘启山的儿子,亦不可以再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家! 这对于刘坤来说,不仅意外,还太过残忍! “刘坤,你有没有想过,刘启山若是不在了,你在刘家到底算是什么?”冷怀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了个弯给他提了个他从来都不敢面对的残酷问题。 是啊,若是刘启山不在了,那么,乌氏将会如何整治他? 刘家的产业,早在刘景出世之后,便与他毫无关系了。 “爹……爹还健壮,不会有事的!”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冷怀瑾在向他暗示着什么,一时之间,吃惊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这……怎么可能?刘启山正值壮年,虽说近来有些风寒之状,却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啊! 冷怀瑾挑了挑眉,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刘启山便是在这一年去世的,死因不详,只说是病故。 对于这件事,她也有自己的猜测,便是赫连城偷隐陵地形图的事败露,刘启山作为赫连城在商州的内应,而被人秘密杀死。 当然,这只是冷怀瑾的猜测。 “刘坤,你母亲乌氏那日早晨提过三皇子,若你的父亲真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且记住这个人……” 说罢,冷怀瑾已不再多言,用眼神示意张全可以走了,便径自跳上了马车,唯留下一脸惊惶的刘坤! 便在这日刘坤回府之际,府门前竟一片冷清,乌氏身旁的向婆子迎了出来,喊了声:“大少爷,老爷病故了……” 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脑海中不断的回响着冷怀瑾最后的那句话:“若是你的父亲真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且记住这个人!” “大少爷,大少爷!”向婆子以为他悲伤过度,正欲上前搀扶他,却不想,刘坤竟像疯了一般,一把便将向婆子甩了出去,疯了一般朝着灵堂跑去。 乌氏此时正守在刘启山的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刘景陪在她的身边,却是一脸的呆滞! “母亲,你告诉我,父亲是如何死的?”他双眼中一片血红,上前一把揪住乌氏的前襟,几近是冲着乌氏吼了出来。 这个模样的刘坤着实将周遭的下人都吓了一跳,没有人见过他可此可怕的一刻! 091 刘家惊变,怀瑾救人 刘府向来低调,被乌氏母子踩在脚底下的刘坤,今儿个竟因为刘启山的死,对乌氏如此不敬,这无非吓了众人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坤的身上,不明所以他为何会对乌氏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日子刘启山都处于风寒感染之中,虽说死的突然,但既然大夫都十分肯定的说是遂死了,全府上下都是没有半丝疑心的。 “父亲到底是如何死的?”刘坤的双眼已经泛了凶狠的红光,如恶狼一般死死的瞪着乌氏,抓住她前襟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似乎下一刻,便要挥出他有力的拳头了。 向婆子正想上前拉住他,却被刘坤一眼瞪住,其余人都不敢再上前。 “刘坤,你放开我娘”便在这时,刘景一手抓住刘坤的手腕,指尖用了死力,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了一般。 他这才吃痛的将乌氏甩到了一旁。 惊魂未定的乌氏这才喘着粗气,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在刘启山的灵堂,在刘家所有的下人面前,她居然被一个庶长子压在了脚底下,这让乌氏的颜面何存? 待缓过神来,她的胸口不禁涌起一股燃燃怒火。 这团怒火将她心中的悲痛冲刷而去,使得她整个人都阴沉可怕了起来。 “刘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娘对刘家做了什么吗?”突的,刘坤转过头,血红的双眼望着刘景,咬牙切齿,模样近乎疯颠。 若说刘家亏欠了他什么,便是乌氏这些年来,对他的苛刻和惺惺作态。 他的心中一直知道,乌氏迟早要除去他,却也觉得这一切都该是理所当然的,但眼下,他心中所有的理所当然,都因为刘启山的死彻底的崩溃了。 一个没有刘启山的刘家,他还拿什么去维护? 刘景吃了一惊,却仍旧不可置信,他不相信父亲的死会与母亲有关,明明这几日乌氏都是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刘启山,再说了,大夫也下了诊断书,说刘启山是突然祽死,早前他亦听说过,关于刘家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的事。 因此,被他理所当然的将其与刘启山的死牵连在了一块。 “刘坤,你给我跪下,在你父亲的灵位前,可容不得你在此放肆”乌氏亦恼羞成怒,宽袖一甩,便有七、八名护院围了上来。 几人在乌氏的示意下,将刘坤毫不留情的压制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在他的膝盖上狠狠的踢了一下,使得刘坤膝上一痛,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你告诉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却是,他脑海中仍未冷静,而是想用这血肉之躯,与乌氏抗争到底。 便在这时,乌氏冲那几个护院使了个眼色,装作恨铁不成钢道:“却不想,你父亲刚刚去世,你便要独揽我们刘家的大权,既然你父亲去了,我作主刘家的长辈,便有权在你父亲的灵位前好好教训你!” 她将刘家说成了‘我们刘家’,此时的乌氏虽然神色沮丧而痛惜,心里却乐不思蜀了起来,刘坤今日的举动,便是给了她一个堂而皇之除去他的理由。 说罢,那几人便在乌氏的示意下,将刘坤押出了灵堂,禁闭在了他的院子里。 方才进院子,刘坤便发觉了不对劲,院子里此时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几名护院用麻绳将他死死的绑了起来,押进耳房,便是一阵拳打脚踢,行刑的家法工具亦早已准备妥当。 想来,今儿个乌氏是挖好了陷井等着他跳进来了。 既使冷怀瑾没有与他说那些话,即使他没有发疯,乌氏今儿个也一定会给他安一个名头。 没过多时,便有一个婆子进来了,与这婆子一块进来的,还有刘启山去年刚纳的一房小妾,年方不过十八,长得青春貌美,此时竟被人绑了手脚,嘴里也塞了块破布。 “大少爷,您若是识相一些,或许这些罪就不必受了,只可惜……”那婆子的嘴里发出近乎阴森森的冷笑,斜眼觑了刘坤一眼后,将那小妾往前一推,亦是推到了刑架上。 那小妾名柳氏,双眼含了泪花,因为嘴里说不出话来,只得拼了命的摇头,面容楚楚可怜,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婆子。 没过多久,刘家的祖辈已经赶到了,先在灵堂上了香之后,便由下人领着来到了刘坤的院子。 而乌氏也由向婆子搀扶着,面容憔悴的过来了。 刘坤被人押出了院子,他冷冷的看着这些人,看着伪装得让人作呕的乌氏。 心里清楚,自己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混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父亲便是被你活活气死的!”说话的人是刘启山的二叔,在刘家算是德高望重的人。 一出口,却是给刘坤扣下了这么一顶帽子,也不知道乌氏是如何跟他解释说明这一切的。 “难怪启山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我们刘家如何会出了你这个不忠不孝之人!”刘三叔亦上前一步,指着刘坤咬牙切齿道。 那模样,便恨不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而此时的刘坤,只得干瞪着双眼瞧着这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亦不明白,他和父亲的死又有何关系? 冷怀瑾的话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耳边:“若是刘启山不在了,他在刘家又算是什么”。 不出一日的时间,这话已经应验了。 那丫头的嘴,真的是比乌鸦还灵。 想到这里,刘坤竟嘲讽的笑了起来,苦涩的笑意竟勾出了几滴泪珠。 “二叔公、三叔公,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还请二位长辈定夺!”刘景上前一步,冷漠的看着刘坤,就好似在瞧着一个从不曾相识的人。 不知何时,这个孤傲的少年,已经变得让人难以捉摸了。 刘景说罢,向婆子已经上前将那小妾柳氏给揪了出来,往众人面前一推,恶狠狠道:“这个小贱人肚子里已经怀了大少爷的种!”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甚至连刘家的二位长辈似乎也不可置信。 在整个商州,刘家可是出了名的高门大户,府中规矩甚多,上百年来,从未传过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丑闻来。 那柳氏被推了出来,脸上的泪珠子流得更欢了,像是拼了命似的猛的摇头,不断的向刘夫人乌氏叩头求饶,但是……她的举动,对于只想求一个结局的众人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没有人打算让她说话。 “二弟,你说她与我有染,她便与我有染么?我要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又如何?”刘坤自然不能任人冤枉,命可以没有,做人的尊严不可以没有。 因此,他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与刘景相接,一时之间火光四溅。 乌氏仍旧哭丧着由人扶着倚在一旁,好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无需再查了一般。 “大哥,你狡辨也没有用,今儿个早晨,柳姨娘身旁的小红可是亲眼瞧见你从柳姨娘的房里走出来!”刘景冷哼了一声,对于刘坤的反鹿为马,并无多大的讶异,而是眼角一挑,一名颤颤发抖的小丫头已经跪在了众人的面前。 她手上捧着一块精致的玉佩,玉佩上头赫然印着个坤字。 但凡刘府的人都知道,这两兄弟自出生起,便被刘启山赐了玉佩,这玉佩一直跟随着他们,从未离过身。 刘坤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腰间,却发现,原本佩戴着的玉佩居然不见了踪影。 他的脸色不禁‘刷’的一下全白了。 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又怎么会在柳姨娘身上? “夫人,这玉佩是今儿个一早从柳姨娘的枕头底下找出来的!”小红颤颤的将东西交到乌氏的手上,十分肯定的说道。 刘二叔与刘三叔同时上前,看着这刘家祖传的玉佩,却是和刘景身上的那块无异,很显然,这块绝不是仿造品或赝品。 这么贴身的东西,若说是被偷,那是绝不可能的。 目前唯一的可能便是刘坤送给她的。 “好个刘坤,你虽然是个庶子,但我们刘家对你可不薄,不仅将生意交给你打理,在府里,也从未亏欠过你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污辱你父亲!”乌氏气得捶胸痛哭,向婆子扶着她,亦怒目而指。 刘二叔和刘三叔,更是气愤得额头青筋暴跳。 这样的丑事,对于刘家来说,还是头一遭。 “来人,将这柳姨娘押下去,依刘家家法处治!”刘二叔发了话,嫌恶的瞪了那被五花大绑,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的柳姨娘,扬了手便让人给押了下去。 便在这时,刘福递上家法的木棍,交到刘二叔的手里。 刘坤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块玉佩,又看了看柳姨娘,上前一步,不甘道:“单凭一个丫头的胡说,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这玉佩便不可能是这小红偷了去,而用来冤枉他和柳姨娘的么? 这一点,在场所有的人自然都想到了。 但是,这样的声讨却没能为刘坤讨会公道,而是给了他一个更加残酷的罪名。 乌氏突的站了起来,直指刘坤,痛惜道:“逆子,我原本想给你留一条生路,你却咄咄相逼,既然这样,那么我也没必要再念及咱们的母子之情了,这柳姨娘被查出来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乌氏的话刚说完,刘坤便喊了起来:“这确实不是我的,我刘坤若是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的事,便让我不得好死!” 但凡刘家的人都知道,刘启山早几个月去了一趟京城,便是最近才回来的,因此,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可能是刘启山的。 再加上小红的证词,刘坤的罪证便像是毡板上的猪肉,怎么也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刘坤仰头大笑了起来,形似疯颠,站立不稳的后退了两大步,指着院子里的所有人,励声讥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算是看出来的,你们这是联合要将我刘坤致于死地,但是……这罪名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我刘坤从未对不起刘家,从未对不起爹爹!” 既使他说的再痛心疾首,却是没有用的。 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会为他说话,亦没有一个人肯为他说话。 乌氏又是一阵痛哭,没过一会儿,便扶着额头,似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刘景和向婆子将她扶回了院子。 此时的刘二叔和刘三叔,似乎已经恨不得一棍子将刘坤打死,因此,在乌氏刚出了院子之后,下人便将刘坤紧紧的盯在了那行刑的木凳上,紧接着,一棍一棍,毫不留情的棍子便砸在了刘坤的身上,从头到脚,却是没有一个遗漏的地方。 这是要将他往死里打,根本没有任何的余地啊。 待两位长辈打累了,刘坤也已是奄奄一息。 …… “主子,刘府的老爷过了,我听闻今日刘坤被抓起来了,据闻与刘老爷的死有关!”萧一从暗中走了出来,将方才在刘府查探出来的消息如实与冷怀瑾相报。 刘启山的死,与上一世并无多大出入,只是让冷怀瑾吃惊的是,这一世,竟会与刘坤扯上关系。 看来,乌氏这一回是要将刘坤彻底连根拔起了,既然将刘启山的死与刘坤扯上了关系,这便意味着,她不会让刘坤再活着出刘府。 “刘坤现在何处?”冷怀瑾点了点头,回头看着萧一,心里却在思量着,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救。 “被关在他自己的院子里,看情形,是过不了今晚了!”萧一将自己方才看到的情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刘坤被拖进屋子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是血肉模糊,丢弃在屋子里的地上,亦是连爬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刘家二叔和三叔,这是要将他往死里打,根本没有给他生还的机会。 冷怀瑾思索了片刻之后,抬头看向萧一,冷声道:“你有没有把握将他从刘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来?” 萧一点头,没过多时,冷怀瑾已经唤了张全过来。 是夜,整个商州县都静谧得可怕,长胜街里除了刘家还亮着灯,传来或高或低的哭声,其他府邸都早早的关了门,熄了灯睡下了。 便在这样一个夜晚,子时一过,从刘府的后院便跑出来几个黑色的身影,在夜幕中身手敏捷的一阵跳跃之后,便消失在了长胜街。 马车上,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夫,上前便撩开了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的衣裳,待看清那伤口的错踪复杂和下手狠辣之后,亦是倒抽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打开医箱,开始为男子清理浑身的伤口,上药、包扎,足足折腾到天亮,这才险险松了一口气。 “命总算保住了!”大夫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头冲一直守在附近的张全道。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刘家在这个时候,也该发觉了刘坤的失踪,若是要等到开城门之际再出去,怕是难逃刘家的眼线。 但今是若是不把刘坤送出去,刘家迟早会找到这里来。 “大夫,您先看着他,我去冷记酒楼找小姐商量,若是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您务必要将这个公子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张全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去找冷怀瑾。 这个大夫是冷怀瑾从邀月楼请来的,据萧一说,是自己人,因此,将刘坤交给他,也是放心的。 原本昨天晚上冷怀瑾便安排了刘坤离开商州。 但将人救出来之后,张全却发现,刘坤已是奄奄一息了,因此,便也没作多想,连人带马车,先停在了一处偏僻之地,待到他伤势稳定下来,再作打算。 “好!”那大夫应了一声,冲张全做了个快去快回的手势,便拉了马车的帘子,将刘坤用小心的盖了起来。 张全骑了马,便往冷记赶了过去。 便在他离去不久,刘家派来搜索刘坤的人马,便查到了附近,待看见前头有一辆孤伶伶的马车时,领头的刘景神色一拧,立即调转了方向,道:“去前头查一查那辆马车!” ------题外话------ 对于这两天的更新,先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因为太后去了旅游,电脑又频频出问题,因此,最近的更新和时间都十分的不稳定,给太家造成了阅读上的困难,真的十分的抱歉。 再跟大家保证一下,太后明天晚上便会回家,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后天就会恢复万更,也会稳定好时间! 希望大家再等太后一下,么么哒! 092 捉拿刘坤,计中生计 许是刘家没想过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刘坤居然也会有力气逃跑,因此,才放下了防备,没有刻意叫人看管,谁知,天色微亮之际,下人来报,便说刘坤已不在院子里了。 当即,乌氏便命人查遍了整个刘府,居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眼看着这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又岂能善罢甘休。 眼下,刘启山已死,果酒的事一旦被揭露,刘家等同于欺君枉上,在这个时候,乌氏第一个便想到了将刘坤作为替罪羔羊,双手奉上。 原本今儿个便要在刘家祠堂里审讯刘坤,逼着他签字画押,谁知,却是算漏了一拍。 那大夫也是个机灵人,一听见响动,便静悄悄的撩吧帘子偷偷往外看,只见一队身强体壮的男子正跨着高头大马往这里赶来。 看模样,似是寻找什么东西,他心中暗暗道了声糕糟,身子一绷,回头瞧了一眼那奄奄一息的伤得不见了半条命的公子,一咬牙,钻出车厢,扬起马鞭,嘴里‘驾’了一声,双腿一夹小腹,便调转了马头,奔着那群人相反的方向急促而逃。 刘景原本就看那辆马车不对劲,那马车竟狂奔了起来,更加加重了他们的疑惑。 一行人未作多想,皆是扬鞭追了上去。 “赶车的,我家府里昨儿个夜里不见了东西,你若是瞧见了,我家少爷重重有赏,你若是再逃,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名随从已经追到了马车附近,扬着鞭子便冲着大夫大声的吆喝了起来。 而在此时,马车中的刘坤渐渐苏醒了过来,杂嘈的响动,让他极为不适,正想爬起来一看究竟,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疼痛得厉害,稍一动身子,就好似被人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闷着气,他发出一声低呼,紧接着,车帘子被风微微撩了起来,视线却刚好落在离他还有一截距离的马背上的刘景的身上。 再观自己眼下的情形,不禁有些茫然…… 这是如何回事?他不是被刘家的人打得遍体鳞伤的么?刘家二叔公和三叔公,可是说好了,次日要开祠堂,将他问罪的。 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怎的又会在一辆小油车里? 到底是谁救了他? 这般想着,又听见那随从喝了一声:“好大的胆子,我刘家的东西你也敢偷,待我们追上你,可别怕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那马鞭已经甩了起来,‘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甩在了赶车的大夫的背脊上,大夫身子一僵,吃痛的惊叫了一声后,却是咬紧了牙关,双腿再死死的往马肚子上一夹:“驾……”将马车赶得更加的急促了起来。 眼看着刘家的人已经追上来了,这一刻,刘坤的心里却沉静了下来,经过了昨日,那生不如死的一晚,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想不通的呢? 此时的他,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他要活着找乌氏报仇,要活着证明自己的清白。 便在这时,刘景和身后的随从也追了上来,一行人将这辆毫不起眼的小油车团团围住,马儿受了惊吓,扬蹄嘶鸣了一声后,在原地打转,却是怎么也不肯再行前了。 大夫气恼的将马鞭一甩,跳下马车冲着几人道:“这车上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若你们执意无礼,别怕我老汉不客气了”。 说罢,便从地上拾了根粗木棍,准备与这些人决一死战。 “滚……”这老汉一看就是个没有练过武的人,因此,被刘景属下的几名随从一手便甩到了一边的地上。 刘景跳下马,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马车走了过去…… …… 张全离开小树林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冷记酒楼去了。 此时的冷怀瑾正在厢房里与墨殇算帐,规划在京城中买的那块地,应当如何安排更为妥当。 “我说,你父亲中举可是大事,为何你却一点儿也不上心似的!”待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之际,墨殇终是松了一口气,拿起自己记下的密密麻麻的东西,皆来自他和冷怀瑾两人的意见合并,单单是看那张初稿,便让人跃跃欲试了,想必,这生意做起来,也更能让人眼前一亮呢。 挑眉,嘴角含着几分笑意的看着冷怀瑾。 这女孩,可是墨殇来到天熹国之后,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孩。 她思绪敏捷,沉稳而老道,给人一种已修练成精的错觉,若不是自己说的那些来自现代的东西,冷怀瑾都表现出十分的迷茫来,墨殇甚至会以为,她与自己一般,都是穿越而来。 “这世上总是有许多喜悦悲伤,是早已注定的,又何须表现得太过激烈?”她亦挑眉,淡淡的看着墨殇。 方才,墨殇给她的一些提议,都十分的新颖,甚到是她前世今世,都闻所未闻的东西。 经历了重生之后,冷怀瑾总觉得自己应当比别人看得更高更远,但越是与墨殇相处,她便越是觉得自己目光浅短。 每每与他畅谈过后,都会有种心境开阔之感。 这亦是她十分珍惜墨殇这个良师益友的原因,她相信,他能成为她的同伴。 待她的恩怨了却之后,或许他们能携手共创商业之都,将生意做遍大江南北,成为天熹国第一富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眼中又含了几分笑意。 墨殇摇了摇头,对于她的回答显得有些无奈,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太过看透事世,也不见得是好事。 “刘家,你打算如何?”话锋一转,墨殇硬生生的将话题切到了重点之上。 刘启山平白无故去世,虽说刘家传出来是得了急症,但这理由骗得过市井小民,却又如何骗得过各商各路? 这事,只怕是另有隐情,而刘家会选择一致封闭住,便也证明这事对刘家的名誉有损。 墨殇的聪明之处,就在此处,他总能轻易的洞悉冷怀瑾的所思所想,就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这一回,轮到冷怀瑾失笑了:“墨大哥,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就不怕被牵扯进来么?” 自打从隐陵中出来,墨殇与她除却生意上的事,便从未议事越界的正事,她不提,他亦聪明的不问。 而今天,他却主动问了出来,心里只怕也已经通透了。 “我早已牵扯其中,你又何须与我打哑迷呢?”借着在冷记的这些日子,墨殇也给了自己一个彻底冷静的机会,主子寻错了,是个致命的伤,若是这时再重新投靠赫惊鸿,无非是个非常莽撞的举动,莫说以赫惊鸿的脾性不会相信于他。 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面上无关,时刻提醒自己曾经跟错过主子。 因此,呆在冷怀瑾这里,无非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便断定了赫惊鸿不会丢下这个丫头不管,因此,只要他呆在冷怀瑾的身边,总有一天,会取得赫惊鸿的信任。 冷怀瑾噗笑了起,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妥当后,这才缓声道:“我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生意人,而刘坤是上上之选,再者,借了他,更有利于将刘家整垮!” 只要刘坤不死,那么,谎报果酒之罪,便会落在乌氏母子身上。 而乌氏定又会想方设想的推到刘坤的身上,这两者相斗间,整个刘氏家族都将受到牵连,甚至于高高在上的刘贤妃! 而她的目光,却也正在此处! “你是想挑拔刘贤妃与赫连城的关系吧?”刘贤妃膝下无子,与赫连城的生母许贵妃相交甚近,赫连城在私下里,也尊称她一声母妃,想来,两者早已勾结在一起,各有所图。 刘贤妃因为刘家在背后撑腰,因此,给赫连城的势力增强了不少,也正是这样,他才敢在暗中与太子较劲,岂图颠覆江山设计。 而上一世的冷怀瑾,便成了他用来对付太子赫连覆的棋子,出谋划策,甘愿舍身为他。 整整八年,她以为终是迎来了他的回心转意,到头来,却不过是被他视为了最忠肝义胆的棋子罢了。 冷怀瑾挑了挑眉,勾唇一笑,并未给墨殇正面的回答,脚下一迈,正要步出厢房,便见张全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钱掌柜一见他进来,便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以掩护他上楼去找冷怀瑾。 “小姐,属下误了大事了!”张全人未到,声先到,抱着拳,远远便冲过去,单膝跪在了冷怀瑾的面前。 冷怀瑾一瞧见张全的脸色,已经明白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因此,未待他将原因说出来,她已先行一步,喝道:“带路,万不能让刘家人将刘坤抓回去” 张全一看她这模样,顿时心中一阵愧疚,便是因为他昨夜的一丝妇人之仁,如今还不知道要酿下什么大祸来。 墨殇亦收拾好东西跟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亦二话不说,跟上了冷怀瑾的脚步。 钱掌柜的见人急匆匆的下来,立即机灵的让人将马车给备好了。 出了冷记之后,张全便跳上了马车,墨殇拉了冷怀瑾一把,安慰道:“莫急,兴许还有转机!” 冷怀瑾的一句话,他已经心下了然。 刘坤一定是被冷怀瑾救出来了,而此时想必是事情暴露,刘家的人正四处搜寻刘坤,张全会如此情急,定是事情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迹。 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已经赶到了张全今儿个早晨差大夫守住的地方,却是,并不见那马车的踪影,四周的草地都有马蹄踩过的印记,以及车轮辗过的迹痕。 张全见到这样的情形,懊恼道:“糟了,来晚了一步!” 那大夫不懂武功,单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对付得了刘景属下众人,再说了,一旦被刘家发现,刘坤是冷怀瑾的人救走的,只要他们将人困在此处,刘家完全有能力调派卫门的人,前来协助,到时候,这事再闹到京城的刘家,连带着冷家也会遭了殃。 冷昌修初露头角,被这事一牵连,即使是日后查清楚了,仕途上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因此,刘坤万不能被刘家人救走,而她冷怀瑾,也万不能毁在这一步棋子之上。 “张全,你真是糊涂啊,小姐思虑甚深,你棋差一步,便是害了她了!”墨殇叹了一口气,冲着已经懊恼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张全,火上加油的添了这么一句。 冷怀瑾的算计手段,向来是分文不差,但只要旁人稍稍迟疑,这事情,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正在这时,冷怀瑾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的倾听着什么,好似在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如此想来,她脚下未闲着,跳上马车,将原先摆在马车内的两个空坛子搬到了车厢内,这才吩咐张全冲着前头发声的地方赶去。 果然,不出五百米的地方,刘景正带着一众属下,围着那辆小油车。 大夫被甩在地上,因年过半百的缘固,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眼看着刘景的手已经伸向了那马车的车帘子,冷怀瑾的心里一阵揪紧,本能唤道:“刘景,那是我的马车!”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撼动刘景这个自幼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少爷,普天之下,非冷怀瑾莫属了。 因此,在猛然听到冷怀瑾的声音之后,刘景的手也出奇的顿了顿,回头,略带吃惊的回头看向那名正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女孩。 她……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从容淡定的模样,即使这一刻,她略微焦急的声音暴露了她此时的惊恐,却丝毫不影响,她那副从骨子里传出来的让众人拜服的错觉。 这个女孩,早已是他心中无法逾越的一道坎。 “冷怀瑾!”短暂的惊讶之后,刘景很快就恢复了淡定,这二年来,他改变得太多,早已不是那个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能炸了毛的毛头小子,他已经懂得用头脑去思考问题,用心去揣测问题。 别人已经左右不了他分毫了。 即使是冷怀瑾,也一样,再也不能像初见面时那样,将他耍得团团转了。 因此,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双眼直视着冷怀瑾,猛的将那车帘子‘刷’的一声撩了开来。 他便要看看,这个女孩,在自己面前落于下风的模样,他便要看看,她如何求她去圆这个谎言。 却是,当眼神转过去之际,眼前的车厢里,却是空空如也,摆放整齐的迎枕和软榻,空间狭窄的小油车,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一眼已经望了个尽。 “少爷,没有人!”身后的随从见刘景惊讶的半天也没缓过神来,故上前一步提醒道。 那马车里,确实是空空如也。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看了一遍,却是,仍旧什么也没有…… 震惊之余,他又转头去看冷怀瑾,而此时的她,已经移开了目光,将那倒在地上的老人给扶了起来,轻言细语道:“老伯,你回去一定要数落周润芝一番,若是想要果脯和酒水,便写封信回来,我让人送去便是,怎的让您一个老人家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呢?” 那大夫亦是个十分懂脸色的,听她这么一说,忙答道:“小姐说了,冷小姐平日里生意忙,万不可再让您火上添油了!” 说罢,大夫已经由冷怀瑾扶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张全这一回倒是机灵的很,与墨殇两人,一人抬了一个空坛子,便装作十分沉重的往大夫的小油车里装去。 待一切都安置妥当,冷怀瑾便说了句:“老伯,我将您送到城门口吧,这路上,您可小心着点,若是再遇上些不讲理的,记得要报官才是!” 说罢,眼角的余光微微扫了刘景一行人一眼,便顾自将那老伯扶上了车。 墨殇知遇的替他掌马鞭,一扬之下,马车已经咕碌碌的往前行走起来。 张全回过身去,已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又疑惑起来……刘坤受了那么重的伤,是不可能单独行走的,怎的不在那马车内呢? 刘景一行人总算回过神来,他的心里既不甘又庆幸,十分的复杂,若是刘坤真在那马车里,冷怀瑾必定要求他,那么……她便欠下了他一个人情。 庆幸的是,她没有帮着刘坤来对付他,这又使得他心中暗暗有些窃喜。 目送着那个女孩上了马车,刘景这才领着一众属下扬鞭离去。 张全见身后已经没有了刘景一行人的踪影,心里这才放下了一块石头,正想问冷怀瑾刘坤到底去了哪里,却听到马车内传来一声急切的喝斥:“调转马车,追上墨殇,务必要在城门口将他们劫住!” 张全到口的话终是没问出来,道了声:“是”,便夹着马肚子,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冲着城门口的方向疾速而去。 马车内的冷怀瑾,这才敢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心里不禁庆幸那马车的软榻之下,有一个特制的暗阁。 只要翻开那块板,人便能轻易的钻到马车的下面。 方才,若不是她及时赶到,刘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跳上马车检查,无需费多大功夫,便能查探到那马车的下面的玄机。 而那时候的刘坤,便是依附在马车下头。 …… 墨殇只听到车厢内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里头便传来谈话声。 “公子,你还好吧?”大夫看着他一身的伤口已然裂开不少,心中不禁暗自心疼着,也难为了这孩子不喊不叫,还忍着巨痛依附在马车底下,随着马车车轮的转动,一颠一颇的路途中,却也加剧了他身上的疼痛。 若不是个能忍着痛的,早就恨不得一死了之了。 “我没事!”刘坤的唇瓣已经是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靠在软榻上,浑身的衣裳已经被血水浸湿。 “你忍着点,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帮你重新包扎!”大夫一咬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浑身的伤口,只盼着这马车快些出了城门。 只要出了商州,刘家的势力便难以找到他们。 再加上萧一的里应外合,到前头好爷的地段,便万事大吉了。 墨殇听着,心里已是更加肯定自己对冷怀瑾原猜测,她……要对付赫连城。 虽不清楚她出于什么目的,但总归,她和赫连城之间,是有着让人猜不透的恩怨的。 而此时的刘景一行人,正调转马头往商州城区赶去。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刘景手上的鞭子渐渐慢了一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之后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喝道:“该死,我竟被她的障眼法给迷惑了,那马车上明明充斥着浓烈的药味!” 若真是为了运酒,一个老伯怎会带那么多药材上路? 刘坤一定还在那马车上,只不过因为冷怀瑾的及时到来,而让他生生的疏忽了,此时想起来,只觉得自己糊涂的厉害。 “少爷,属下也觉得那马车不太对劲!”这时候,他身后的一个随从也犹豫着上前说道。 若不是刘景太过在意冷怀瑾,这几个随从早就将那马车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便不信,那刘坤既然逃出了刘家,竟会窝在商州城里等死,当然……出城是他此时唯一的出路。 “调转马头,追上去!”刘景一咬牙,手上的鞭子用力一甩,马儿已经飞奔着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紧跟其上。 093 刘景反目,冷家摆宴 刘景带着一众随从像土匪进村一样,横冲直撞的朝城门口奔去!马蹄过处,杂物横飞。 一时间,马嘶人沸,街道上的行人和小贩慌乱的躲避着。 “快、快、再快点!”刘景不停的拍着马,嘴里不停的叫着。一众随从也玩命的拿鞭子抽马。 事关生死,刘景心里像是燃起了火,他很清楚,能快一分,截住刘坤的机会就多一分! 刘景打头,带着众随从一路追出了城门口,这一路都没有发现那辆马车的踪迹。 没有,居然没有!刘景心里翻腾着这几个字。 这时候,刘景的马在原地打着转,他的心中涌起了滔天巨浪。 该往哪追,如果追不上该怎么办?那样的后果,刘景压根没想过。昨儿个夜里,乌氏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于他了,这欺君妄上之罪,若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担着,便意味着整个刘家都将受到牵连,刘家便是彻底的完了。 没有退路了! 刘景勒住马,大声吩咐:“都给我分头追,一定要把人带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补充到:“死活不论!” 只要能找到刘坤,即使是死了,朝廷查下来,也起码有一具尸首。 闭上双眼,刘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乌氏对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如今刘启山已死,商州刘家的人,便只剩下他们母子了。 “马、马、马车!”一个随从惊喜的叫了起来,他颤抖的声音透出欢喜欲狂的味道!这就像是久居家中的女人,突然遇到了出征多年的丈夫一样。 “瞎喊什么……”刘景心情很坏的训斥了一声,扭头看到那辆熟悉的小油车,就是方才那个老伯赶着的空车,冷怀瑾还搬了两大坛子酒水上去,刘坤一定就藏在其中,他僵了僵身子,立即调转马头,大手一挥,“围起来!” 失而复得的心情使得他整个人都畅快了起来,勒马立在马车前,兴奋的指挥着,“围住了,仔细搜,里里外外都不能放过。” 一众属下听到命令之后,立即上前,将那马车团团围住。 想必是看也没看马车上的人是谁,便直接将人给拽了下来,刘景看到眼前的人,犹如被临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你们是谁?” 眼前的人并不是之前赶车的那名老汉,更加没有冷怀瑾身边墨殇的身影,而是一对风尘仆仆的男女,许是被拽了下来,显得有些狼狈,脸上泛着几分惊恐的看着这群来者不善之人,结巴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少爷……”那几个随从也是傻了眼,却是跳上马车,将那车帘子撩了起来,反反复复的查探了一番之后,竟什么也没找着,跳下马车后,便朝着刘景摇了摇头。 不可能,方才那老汉明明是驾着这辆马车,他记得马车上有个素色的迎枕,枕头上依稀绣着一些浅蓝色的小花,车帘子撩起之际,那迎枕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没错,马车是这辆马车,只不过,驾车的人已经换了。 未待属下将话说完,刘景已经跳上了马车,在狭窄的车厢内一阵乱翻乱找之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蹲下身子,结实的手指,缓缓的拉开了那软榻前的一块木板,随着‘咯吱’一声轻响,整块木板被取了下来,从他的角度看,可以清晰的看到马车底下的情形…… 这个位置,分明可以钻进一个人去,而方才他们之所以没有查到刘坤,那是因为,他一直躲在了马车底下。 正在这时,一辆装潢十分显眼的八宝马车,缓缓从城外进来。 刘景双眼瞪得滚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辆由远而近的马车,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若是方才他还在心里为冷怀瑾辨护着什么,那么,这一刻,他已经彻底的肯定,刘坤是被眼前这个女孩放走的。 她匆匆赶来,不就是为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刘坤救走么? 他倒还真上了她的当,想来,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跳下那辆马车,被莫名其妙抓起来的一对男女,立即颤颤道:“这位公子,这马车是那边的小姐卖给我们的,您若是要找麻烦,便找她好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急着赶路,买了一辆价钱十分便宜的马车罢了,却也不知道会惹上这么一路瘟神。 说罢,见刘景的属下没有其他动作,便灰溜溜的赶了马车,匆忙的逃出了商州城。 马车的车轮子咕碌碌的转着,冷怀瑾半眯着双眼,靠在软适的牡丹迎枕上,身旁的墨殇正为她捏着小腿,疏缓一日的疲劳。 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心里不得不佩服起来。 不过八岁的年纪,不仅手段狠辣,就连读心术,也是练得炉火纯青,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愣是将刘景唬得调转了马头。 “冷怀瑾啊冷怀瑾,我看你是已经成精了!”墨殇捏累了,便与她一块窝在了软榻上,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意,心里却思量着,她若是个男孩子,只怕这天下都要被她捏在手里了,可惜啊…… “别高兴的太早,刘景就在前头守着咱们呢!”她亦勾唇笑了笑,却是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却在这时,赶马的张全喊了一声:“小姐,刘家二少爷挡了咱们的道!”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慢条厮理的坐直了身子,笑着冲墨殇道了句:“你看,该来的,就已经来了!” 墨殇疑惑的撩开帘子:“咦”了一声,便瞧见,刘景正带着一众属下,将他们前头的路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刘二少爷,您这又唱得哪一出呢?”墨殇回头看了冷怀瑾一眼,挑眉含着几分笑意的望向刘景,先行跳下了马车。 张全也满身戒备的挡在了马车前头,目的只有一个,他们不能任人伤害他们的主子。 这个让整个商州县都刮目相看的女孩。 “冷怀瑾,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刘坤?”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双眼火红的望着那仅隔了一个车帘后的女孩。 脑海中幻化出她此时淡然如水的模样,端庄的浅笔,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冷漠。 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欲罢不能。 刘景经历了这些日子的劫难之后,早已成长了不少,他不再是早前思想单纯的刘景了,他开始懂得揣摸人的心思,懂得看人的眼色……以及,懂得将利益放在感情之上。 “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恕我听不明白!”帘子后头传来女孩如黄莺般悦耳的嗓音,轻轻的一句,不带一丝起伏,却让刘景的心一沉再沉。 她在坦护刘坤,而且将要坦护到底。 突的,他仰头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支离破碎,直将他这些日子藏在心中的苦闷给置放了出来,待笑过之后,他上前一步,怒目紧瞪着那马车帘子,一字一顿道:“你果真是选了他,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冷怀瑾我告诉你,总有一日,你会舍他而求我!” 他虽贵为嫡出,刘家继承人,但又如何,在生意上他屡屡碰壁,还不如一个刘坤有用。 在学业上,他一直停步不前,却又比冷昌修低了一级,虽说这次县试,他亦考中了秀才,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庆贺,家里便传来了父亲的死讯。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个接一个的伤害,让这个原本才十四岁的少年,在此刻几近崩溃。 “刘二少爷,请您放尊重一些!”张全上前,硬生生的与刘景面对面站着,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心里对他喊出来的话,极为不喜。 自家的主子喜欢帮谁,喜欢选谁,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刘景能左右的? “冷怀瑾,你等着!”一步一步的退向自己的马车之际,两行热泪终是撒了下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带起满地的尘埃,却也带走了冷怀瑾对他的伤害。 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车帘子缓缓的撩了起来,冷怀瑾轻叹了一声,冲张全道:“回去吧,告诉钱掌柜,今儿个停业一天,将酒楼里的伙计都招到村子里去摆酒席去,这只怕是爹爹最后一回在大坑村摆酒席了!” 她的奶沈氏,一定不会知道,若不是那一场官司,冷昌修定不会舍下她在大坑村。 如今,冷家老大和老二都放了回来,她也就再不能借着无依无靠的理由而依附着冷昌修了。 这么响的如意算盘,也终究有打漏的时候啊。 张全不明所以,疑惑了片刻,应了声:“哎……”便重新跳上了马车。 …… 刘景刚回到家,得到消息的乌氏就急匆匆的冲了过来,她有点焦急的屏退佣人,拉着刘景的手问:“景儿,追到刘坤了吗?” 她见刘景不说话,怀着最后的希望问:“你一定追到了,对吧?” 刘景看着母亲的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心里很清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争取那些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有这样的母亲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你闯祸了永远有人护着,坏事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她的疯狂而陷入万劫不覆。 乌氏满怀希望的眼睛暗淡了下去,她看了满脸不悦的刘景一眼,强撑着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景儿也累了,回去歇会吧。” “母亲,你……”刘景话到嘴边就被乌氏用手掩住了。 “看你满头大汗的样子,这一路一定吃了不少苦,快快去洗漱一番,找几个丫环给你捏一捏。”乌氏说着双手把刘景推了出去。 乌氏送走了刘景,冷着脸走入自己的房间,她在房间待了一会,双手扑在桌子上一推,上面的名贵瓷器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一件件摔了个粉碎,其中不乏她喜爱的宝贝。 乌氏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游走起来,凡是能摔碎的,可以用手够到的都被她摔得满地都是。眨眼间,房间里一片狼藉,像是被强盗抄家了一样。 做完这一切,乌氏咕咚一声坐在藤椅上,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在门外,几个侍女一脸惨白的站在门前,小声的窃窃私语着。 “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主母生这么大的气?” “不知道哇,见了景少爷一面,就这样了。” “会不会是因为坤少爷的事,听说他跑了。” …… 乌氏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一切,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这个时候必须想个办法,一个最好的办法。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在刘家争了这么多年,能够屹立到现在,乌氏从来不缺少相应了冷静和手腕。 刘坤逃走了,他就不会是事情的完结,而是更多事情的开始。如果刘家酒庄借酒的事被他抖落出去,那么等待刘家的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或许圣上会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放刘家一马,那也需要一个出来承担主要责任的人。 欺君罔上的罪名,必须有一个人承担。 乌氏走到房间的角落,拿出一小罐藏了十几年的酒,打开酒封后她仰头喝了一小口。 闭着眼坐了许久,乌氏穿上了一身最美丽最名贵的衣服朝外边走去。她暗暗的发誓,一定要保住刘景,那怕付出自己的生命——她要接下那欺君罔上的罪名! 而正在此时,冷怀瑾一行人回到冷记酒楼,知趣的钱掌柜早早就关了店门,和一众伙计等在大门口,见冷怀瑾的马车回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他原本以为冷昌修要在冷记摆酒席,却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通知,心里也通透了起来,想来……这是要回大坑村去摆了。 毕竟在那里长大,请乡亲们喝杯喜庆酒也是应该的。 厨子们做了足足十桌好菜,带上冷记自酿的好酒,租了足足五辆马车,这才浩浩荡荡的起程了。 回到村子里,冷昌修和肖梅姑,以及肖家人早早便到了。 今日的冷家院子,又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让人不禁想起二年前,冷昌修考中秀才之际,亦是风风光光的大办了一场,只不过,那时候的沈氏贪婪护短,一心只想着将别人家送来的贺礼占为已有。 这会儿,她和两位刚被接回家的媳妇却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什么也不敢做了。 眼巴巴的看着冷记酒楼的伙计鱼贯而入,数不清的珍稀佳肴被训练有素的酒楼伙计一盘一盘的端到了每张桌子面前。 酒香菜香,一时之间,将整个院子的人都吸引得口水直流。 今儿个来的人,却也绝不会比两年前冷昌修考中秀才时的人少,不仅如此,连带着周遭县城里一些有名气,或是官场上退下来的德高望重的老一辈,都送来了贺礼,可谓是给冷昌修做足了脸面。 肖梅姑今儿个着了身蜜色合色宽袖襦裙,外披了一件同色小褂,也颇有几分官夫的架势,她原本想着自己动手亲自做几席,却见到女儿已然安排好了一切,不禁欣慰而笑,脸上的喜色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妹妹,你这是熬到头了啊!”刘氏衬了衬肖梅姑的肩膀,调侃着她笑得见牙不眼的模样,心里却也是欢喜的。 想想三容,到时候过了门,也总归有个名头。 早前,冷家总觉得冷逸琛配不起肖三容,这会儿,她倒是觉得肖三容白拣了这么个大便宜。 冷昌修的仕途绝不会停止在一个从七品的翰林检讨上,到了京城,那可是腾云直上的好地方,只怕几年之后,超赵肖睿的官职,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啊,如今一家人和和顺顺的,昌修也得偿所愿,我也没什么好想的了!”肖梅姑点了点头,拉着刘氏的手,眼里竟涌起几丝喜悦的泪花来。 看着自己女儿穿棱在人群中,忙里忙外,应对自如的身影,却又觉得恍如隔世。 那个窝在自己怀里哭鼻子的小女孩,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了,不少长辈正用探究的目光悄悄打量着她。 这些日子,来说亲的媒人,也踩断了门槛了,但她明白,这个女儿绝不是池中之物,她万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时想法,而断送了她的前程。 “表妹,这些活便让我来做好了!”肖子松接过冷怀瑾手中的东西,喜笑颜开的堆放到指定的地方,却又倒转回来,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后。 高中回来之后,他还未与冷怀瑾打过照面。 今儿个见着她,却又是在如此人多口杂的场面,因此,说起话来,也犹为不方便。 如此,他只得跟在她的身后,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墨殇和张全对望了一眼,皆摇了摇头,他家小姐,真是走到哪里,都是遍地桃花啊,整个商州县,莫说是富家少爷了,就算是官家公子,也是对冷怀瑾望尘莫及的。 正说着,里正转过头来,在冷怀瑾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问冷昌修:“老三,你家闺女也该八岁了,许了人家没有?” 这话一问出来,原本喧哗的场面,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冷怀瑾的身上,不少未成亲的公子也都跃跃欲试,似乎便等着冷昌修放个话出来。 许是没料到里正会有此一问,冷昌修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了笑,宠溺的瞧了一眼正穿棱在人群中的冷怀瑾,道:“倒是没有,这孩子还小,不急!” 他这么一说,却是有好些人心里失望得紧。 在天熹朝,八岁说亲的人家可不少,在乡下,娃娃亲亦是遍地都是,也没什么稀奇的,因此,里正才会有此一问。 冷昌修这话,兴许是说的太过婉转,因此,一些不死心的人开始吆喝起来:“要不,冷老爷瞧瞧哪家的公子配得上,今儿个便来个双喜临门,岂不是更好了?” 冷逸琛与肖家定亲的事,早些日子已经传开了,因此,也没人打主意到他身上。 那人的提议一说出来,立即引得现在一阵沸腾,颇有几分,今儿不将冷怀瑾许人家,便不罢休的架势。 沈氏坐在最前头的桌子上,吃得正欢,听到这么一出,喉头一呛,差点被鱼刺给卡着了。 话说,她那大孙子的婚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眼瞧着今年已经十八了,在天熹朝,这个年纪都没有娶亲的少年,若不是身有残疾,便是脑袋不灵光,再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他却是哪样都套不上,怪只怪冷家的名声坏了。 聂氏也膈应了一下,再看面前的东西,却已然没有了食欲。 李氏同样也放下了筷子,是啊,人家的儿女,那是被人争着抢着,而她的一双儿女,早已无人问津。 冷逸华在李家药铺子里做学徒,早些时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李家铺子被人大闹了一场之后,却又被官府查封了,到现在,李家大哥也只是偷偷在私底下替人看看病,维持家用。 眼看着捉襟见拙了,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只得将她的两个儿子又遣了回来。 相比祖母和母亲,几个孩子的心里也是不好受,大房家的冷怀敏,今年也十六了,这样的年纪,无非是大龄老姑娘,早些日子上门提亲的不是死了妻子的就是腿脚不便的,气得她差点上吊了。 “吃不下了,咱们冷家便只有他们三房有孩子了,咱们的孩子还未嫁未娶呢!”聂氏到如今还改不了她的性子,搁了筷子便压低了声音抱怨道。 虽说不服气,但人家眼下可是举人,还候补了京官,与他们已是云泥之别了。 今儿个冷昌修能回冷家来办这场宴席,无非是看在沈氏还在的份上,若是沈氏不在了,他们莫说是沾三房的光了,就算是挨个边,只怕也不行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嘴巴还改不了,看我回头不收拾你!”冷昌盛一瞪眼,拳头已经在桌子底下抡了起来。 聂氏立即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那一头,众人正为冷怀瑾的婚事操着心,冷昌修被大家夹在中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不住的举杯,向乡亲们敬着酒。 当然,这话,冷怀瑾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跟在他身后的肖子松也不禁瞪圆了双眼,脸上似有几丝红云飘过,回头瞧了一眼刘氏。 肖冷两家可是亲戚,这亲上加亲的事,说起来也算是美事,因此,刘氏笑着转过头去与肖梅姑道:“妹妹,我看你家怀瑾一日不许人家,这些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早前与你的提议,你可想好了?” 刘氏正说到这里,只见冷怀瑾冲沈氏那一桌敬了一壶酒,墨殇扬高了声调笑道:“冷家尚有堂兄堂姐在,若是哪家公子有意,大可以先议了堂哥堂姐的婚事!” 此话一出,立即惹来了不少白眼。 三房早在二年前,便与大房和二房分了家,还写下了断绝书,与冷家大房和二房结亲,无异于就是与三房撇清关系,这种事,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赶鸭子上架的。 唯有一些村子里未婚未嫁的大龄姑娘和男子起了心思。 不管怎么说,这血浓于水的事实还是无法改变的,再说了,沈氏如今也健在,冷昌修就算不要兄嫂,也总不能不要亲娘吧? 这般想着,已经有几人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我看怀敏就不错……” “也不知道我家闺女肯是不肯,逸林也看着老实……” 不知为何,大家都刻意规避了二房的儿女,倒是将主意打到了大房的身上。 冷怀瑾抿唇一笑,便借着这光,将这一大家子给解决了也不错,她知道爹爹的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冷家的一众侄儿,若是今天,能借着这个光,给他们许一户人家,想来爹爹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因此,冷怀瑾并不作声阻止,反倒用眼神撺使墨殇和张全将这事给闹大一些。 果然,大家的心思很快就被转移了。 村子里的人这才想到,冷家其余的孩子似乎都未有婚配,于是三姑六婆齐齐上阵。 便在场面谈得热火朝天,连带着沈氏和聂氏、李氏都加入之际,冷怀素却是悄然离了席。 094 见招拆招,拒绝示爱 冷家的人都在做什么?这是要趁着冷昌修带给冷家的最给一丝荣耀,而好好利用起来么? 是不是没有了冷昌修,冷家的子子孙孙便娶不了媳妇,嫁不了好的郎君? 虽然谁都没有点破这一点,但大家的心里都是雪亮的。 是啊,待冷昌修带进来的光芒一散,整个冷家,又会变回原来那个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的冷家。 冷怀素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手脚在寒冬腊月时早已痛得麻木,如今,到了春天,天气潮湿,更是如针刺骨,她忍着浑身的巨痛,悄悄的离了席。 不,她不能任冷家安排,随意的嫁个山野村夫,她原本就长了张天仙似的脸,小时候,李氏常说,她生的是富贵命,即使嫁不到官家,也必定是嫁到富贵人家享福的。 但这一切,都随着她那回被挑断手筋脚筋之后,而彻底的粉碎了。 她恨冷怀瑾,恨冷家所有人,同时,却也恨极了将她养育成人的李氏。 微红的眼眶在四处环视了一圈之后,她慢慢的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肖三容正帮着冷怀瑾忙开了,眼看着门外又有客进来,便笑着让哥哥肖子俊将其记下,却是一转身,却不想,竟和冷逸真打了个照面。 如今,她的心里早已清明一片,即使此时的冷逸真用灼热的目光瞧着她,也未能让她的心里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如今,她已经十二了,早已不是十岁出头的青涩小丫头了。 肖家搬到商州后,她也随着父母见识了不少东西,却也听说了许许多多在宅院里发生的或大或小的丑事。 再回想自己当年那般莽撞的想要嫁给冷逸真的想法,却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三容,这一年来,你可好?”冷逸真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因长高了不少,因此,他和肖三容说话的时候,略微是低着头的。 他原以为,眼前的女孩,定是心里如小鹿乱撞,满面通红的不知所措,却不想,肖三容竟大方的勾唇一笑,微微福了福身子,言行举止,早已如同大户人家的小姐无异,轻道:“谢堂哥关心,三容一切都好!” 说刚说完,那边的冷怀瑾已经在喊她了,肖三容只得抱歉一笑,转而朝着冷怀瑾那边过去了。 与冷逸真擦肩而过之际,冷逸真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这不该是肖三容对他的态度,至少在冷逸真的心里,肖三容不应该将他放下,即使是受了伤,也要记住对他的恨意啊。 但是,那双明媚的双眼里,却是什么也没有,就好似在和一个初识的人寒喧谈话一般。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看来不止是三房,连带着肖家,都不会再与他们冷家人有任何的交集了。 却在肖三容转身之际,肖子俊登记好名单,记下了贺礼,眼看着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进来了,便伸了伸懒腰,准备趁着这个空档稍作休息。 一抬头,却瞧见冷怀素神情落没有从冷家院子走了出去。 他起身“哎……”了一声,却没能将人叫住,正要回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眨眼之间,冷怀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肖子俊心下一紧,冷家这堂妹该不会是看不得三房风光,如今受了刺激,而想不开吧? 若说是想不开,却也不是没可能,以她那残疾的身子,再加上冷家这两年来的光景,只怕在村子里没少被人笑话。 心里这般想着,肖子俊也顾不得其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冲着院子外头便追了上去。 却不想,冷怀素,那已然残疾的腿脚,竟也能这般灵辨,待他追上去的时候,冷怀素已经拐过了几条小道,来到村子里村一的一个小鱼塘边。 因着冷家今日办席,因此,整个村子的人都忙着道喜去了,就显得村子里头格外的冷清。 而冷怀素的身影,却也越加的落没起来。 肖子俊刚停下脚步,却见冷怀素朝着那鱼塘慢慢的走了过去,脚下的污泥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她却是浑然未觉,身子在春季清冷的风中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一头栽进鱼塘中。 便在这时,冷怀素脚下一滑,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她整个人都猛的往鱼塘里栽了进去…… 肖子俊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便也没想其他,便跨了过去,将险些摔进鱼塘里的冷怀素给一把捞住了。 进而再将她整个人拖上了岸边,嘴里却啐了起来:“好好的,你如何要寻死呢?只要你们一家人勤勤恳恳的劳作,总不能将人饿死吧……” 他一门心思以为冷怀素是因为家里贫穷落没,而眼下又受到三房所带来的刺激,才会一时想不开。 被肖子俊救上来的冷怀素,撇了撇嘴,干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在冷怀素活了十三年的岁月里,却还是头一遭,以前的她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有一副好容貌,必定会有一个光明的前景。 直到父亲被抓,那些原本上门提亲的人,如今见到她,却都是避着走,像是怕惹上麻烦似的。 眼下,莫说是嫁个官富之家了,就算是嫁个村子里能扛能挑的小伙子,只怕人家也看不上她。 “你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苦,若是这身伤给了你,你当如何?你便能好好的活着吗?”冷怀素一边哭,一边沮丧的低喃着。 这话,却是没错,一个人最大的财富,便是身上的一切,若是连这个身子也毁了,那还能有什么盼头? 如此一想,肖子俊也不禁同情起冷怀素来,却又不知道安慰她什么好,只得干巴巴的劝了几句,便将她偷偷又扶回了冷家院子。 方一将人安顿好,冷怀瑾便走了过来:“表哥,你方才上哪里去了?舅母正到处找你呢!” 这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她自然清楚,方才便在冷怀素出门后,肖子俊也跟着出了门,若是放到平日里来说,或许是巧合,但今儿个,这么多人在,肖子俊又负责登记贺礼,他定然不会随便出门的。 “没什么,我就是见客来得差不多了,便在门口转了转”肖子俊原本想如实相告的,但又想到冷怀素那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一个女孩,伤了手脚,原本就够惨了,若是冷怀瑾今儿个对她赶尽杀绝,将她要自杀的事抖了出来,只怕冷怀素就真的是活不成了。 因此,他最后还是兜了个话题,决定将这事给瞒了下来。 那一头,冷家大房的一儿一女,已经在冷昌修以及里正和乡绅的大力搓和下,谈好了亲事,许的都是村子里的小户人家,没有任何的家庭背景,世世代代从事农耕。 这样的人家,在早前冷家是看不上的,但经历了这些日子的这些事,他们也再没有挑剔的能力了,因此,许下之后,便立即谈了彩礼,待算了八字估摸着,就要早早将婚事给办了。 冷逸林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早前,因着和三房闹翻,他功名也没考成,最后连媳妇也没谈好,虽说他眼下说的这门亲事,只是个相貌平凡的农家姑娘,但也总好过自己一直单身下去,因此,也是欢喜的。 而冷怀敏,却也说了门村子里的亲事,和里正家里还带着亲,因此,也算是和冷香兰嫁到了同一家,心里也欢喜着。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氏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为两个儿子都说了门亲事。 唯独自己最小的女儿,冷怀素,她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冷怀素手脚不便,因此,也做不了农活,这要是真嫁到农家,只怕迟早要被人疑弃的。 想到这里,李氏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冷怀素一眼,却见她正从屋子里缓缓走来,脸上并未带半分的不悦,整个人反倒像是如沐春风一般。 她正狐疑发生了什么事,那一边却有人尖叫了起来:“肖二少爷,你别着的这个荷包绣得如此精致,必定是哪家的姑娘给送的,亏我还想替你说媒呢,这回是省了事了!” 说话的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王媒婆,亦是冷怀玲的婆婆,她眉眼轻浮的瞧着肖子俊,掩着嘴,却又有些鄙夷起来。 肖子松今年不过十四,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未有造树,在这样的青葱年纪里,除非是一些风流浪子,如若不然,一般的富家子弟,是绝不会轻易在外头问柳留情的,也显少有未婚的公子将姑娘家送的荷包堂而皇之的别在腰上的。 因此,那王婆子才会惊讶的尖叫起来。 被她这么一叫,众人也都纷纷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好奇的将视线落在肖子俊的身上,却发现,那王婆子说的并不假,肖子俊的腰间此时真的挂着一个色彩鲜艳的荷包,与他今儿个着的这身青色衣裳,便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注意也难。 冷怀瑾的眉心微微一拧,侧头问身旁的张全:“我如何没有发现表哥竟戴着这么一个荷包?” 这么显眼的东西,她没有理由没瞧见啊。 “小姐,属下没有注意!”张全的嘴角微微一抽,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冷怀瑾的耳边轻道。 他一个大佬粗,怎的会去注意别人的着装?因此,那肖子俊身上的荷包是不是一早就别在腰上的,他还真没有注意,想必在场的人和他的想法大相径庭,毕竟,今儿个的主角是冷昌修,而不是肖子俊啊。 刘氏的脸色一变,面上尴尬了起来,自打肖睿封了品阶之后,她生怕自己给肖家抹黑,因此,对两个儿子的管教也是极严的。 平日里,都是差下人将他们的行踪报给她听的,却也没发现肖子俊这段时日有什么不妥! 都说母子连心,若是肖子俊真有什么诡异,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理由感觉不到! “想来,肖家二位少爷的喜酒也迫在眉劫了!”村民们都纷纷起哄,吆喝着要罚肖子俊酒。 “这……”而在这时候,肖子俊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个带着香味的精致荷包。 这是如何回事?他身边可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再说了,他也答应了母亲,在未有成就之前,是不会谈婚论嫁的。 人群的热潮将他一时之间的惊愣淹没了起来,肖子俊大声嚷道:“这东西不是我的!”说罢,便孩子气的将腰间的荷包给扯了下来,正要丢掉,却被人抢去一瞧。 这不瞧还好,一瞧,真真是吓了众人一跳,那荷包上赫然的绣着一个‘素’字,在场所有人中,名字中有个‘素’字的,却只有冷怀素一人。 因此,那人看清了上头的字后,不禁回转头去看坐在李氏身旁的冷怀素。 此时的冷怀素,却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茫然的望了过来。 “想来肖二少爷这是相中了冷家三姑娘啊,这是好事啊!”好事人又嚷嚷了起来,原本围着肖子俊的队伍,却往着沈氏那一桌涌了过去。 现场一时之间混乱不堪,加上几分酒劲作遂,就连里正也喝斥不住了。 “这是如何回事?冷怀素的荷包怎的会在二表哥的身上?”静立一旁的冷怀瑾此时已经将整件事的搞了个清楚。 这整件事,分明就是冷怀素的手段。 她不甘嫁给村子里的那些莽夫,因此,刻意在庭广众之下制造了这么一出郎情妾意的假戏。 冷怀素啊冷怀素,比起当年冷怀玲污蔑肖子俊的手法,可是高超了不少啊。 如此一来,即使肖子俊如何同众人解释,这罪名也是洗脱不掉了。 若是他不承认,肖子俊便是顶着一顶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帽子,而以肖睿如今的名望,定不会容别人在背后议论,如此一来,冷怀素,要嫁进肖家,便等同于毡板上的肉,不切不行了。 “小姐,会不会是他们你情我愿……在私底下……”张全吞吞吐吐了半天,话虽没说全,但这意思,却是带到了。 连张全的心里也这般认为,别人又会如何想呢? “不是这样的,这荷包根本不是我的,你们别误会了,三堂妹,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我和你清清白白的!” 肖子俊急得直挠头,随便抓了个人便焦躁想要澄清,却是说来说去,连自己都信服不了,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冷怀素。 但此时的冷怀素,只顾得掩面低泣,哪里还有空理会他。 “大家停一停,这个荷包,能不能让我看看,若真是乱点了鸳鸯,对大家都不好!”冷怀瑾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是成功的将混乱的现场给制服住了。 也不知道是她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族小姐气质,还是她从骨子里涌出来的从容自信,使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要去服从她,听从她的指挥。 这荷包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冷怀素不开口澄清,那么,肖子俊的罪名便坐定了。 张全从刘氏的手里接过那个荷包,恭敬的递到冷怀瑾的手上。 这场面乍一看上去,就好像一名高高在上的王者,在礼贤下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冷怀瑾的手里,仿佛只要她一点头,真相就肯定了,只要她一摇头,真相就否决了。 握在手里,凑到鼻间,却是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野菊花的香气,闻起来使人神清气爽,想必是用来压惊的,再观这荷包下头,确确实实有个清晰的‘素’字,看来,真的是冷怀素的荷包,这一点也毫无疑问了。 “怀瑾,这荷包到底是不是你三姐的,你倒是和众人说说啊!”沈氏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她亲切的称呼冷怀瑾为‘怀瑾’又称冷怀素为‘你三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他们几家的关系给拉在了一块了。 这话听着,却不觉得有何不妥,但众人的心里,却又将他们的关系给推进了一步。 是啊,毕意是冷家的人,即使断了情,但‘亲’还在呀。 “奶,虽说我们三房去管二房的事不合理,但二表哥的事,我还是要管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坏冷怀素的名声不是?”她不着痕迹的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望向沈氏那桌,目光却落在李氏母女的身上。 一番维护的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又生生的将冷家三房和二房的关系给隔离了开来。 是啊,断绝书都写下了,还谈什么‘亲’和‘情’呢? 沈氏的脸上一番不自在,连带着聂氏和李氏都阴沉了几分,不自觉的便将头低了下去。 这一晚上,大房和二房的二个男人始终没有开声,这会,听了冷怀瑾这样说,却也不免要维护自家人,生怕冷怀瑾将这桩婚给破坏了去。 “怀瑾,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还是少管这些事好!”哪有未婚的女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管人家情情爱爱的事。 上一回冷逸真的那事,便是被这丫头给搅黄的,她这是不希望冷家的其他两房沾了肖家和三房的光去。 说到这里,冷昌修脸上也一阵尴尬,刚想出来制止冷怀瑾,却闻她噗哧一笑,扬声道:“二伯也别急着撇开我,我这不是在为三姐讨个清白么?你要想想,若是三姐真的在私底下乱送男人荷包,这传出去,她这辈子也休想嫁人了啊!” 是啊,即使她倒贴上去,但总归为了一个名声,人家也不肯要啊。 冷昌达被冷怀瑾呛得胸口发闷,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心里却又畏惧她的手段和本事,因此,只得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别过脸,不再作声。 李氏见此,亦知道有这丫头在场,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是活的,但她如何也不相信,铁证在此,冷怀瑾还能翻了天去。 “没错,正因为怀素手脚不便,我便帮着她一块绣起来的,但花样子和属名可是她自己花了好几晚上给绣出来的!”李氏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与冷怀瑾隔空相对,眼中皆是对彼此的憎恨和冷漠。 连李氏都说了,这荷包是她帮着冷怀素绣的,便也排除了是别人送的可能了。 “二伯娘,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这荷包里放了宁神静气的花草,我家二哥吃得好,睡得暖,平日里可从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既然从绣工上作不了文章,没关系,突破点可不止一个! 冷怀瑾的唇瓣再度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毫不示弱的与李氏对望。 但凡懂得一些医理的人,都明白,除非是夜里常做噩梦,平日里经常心神不宁的人,否则正常人是不会用这种香料佩戴在身边的。 说到这个,向大夫也忍不住上前闻了闻,断定道:“这荷包里还配有几味宁神药材,非常人佩戴之物啊!” 既然有药材,便是大夫给开的,试问一个正常人,如何会把这种东西时刻放在身边。 反观冷怀素便不同了,她被人挑断手脚筋,行动不便,等同于废人,因此,夜里常做噩梦也是正常的事。 她若是神智清醒,便不会强把自己佩戴的东西,赠给一个男子;而一个同样神智清醒的男子,自然也不会拿人家用来治病的香包啊! 话说到这里,原先起哄的一众人都冷静了下来,也都议论纷纷,觉得这事中间是不是有所误会。 李氏自然不肯罢休,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肖子俊亦冷静了下来,他并不傻,此时经达冷怀瑾的一番提点,也想到了,这荷包或许就是方才他救冷怀素的时候,她偷偷塞到他身上的。 如此一来,却是想不到他一番好意,人家却将他当成了垫脚石,也难怪冷怀瑾会常说人心叵测之类的话。 “三堂妹,你方才去小河边,险些落水,我拉了你一把,许是那时你不小心落下的,好在没给你带来麻烦,如若不然,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即使知道了冷怀素的企图,但总归是存一丝善心,肖子俊还是将故意说的婉转而随意。 刻意将她寻死的那一段给切去了。 便以为,冷家二房会就此收手,却是错了,李氏丝毫没给人思考的余地,便拍了桌子道:“怀素根本没去过什么小河边,肖家二少爷这是要推御责任了么?” 刘氏见儿子手足无措,急得不知如何再解释好,亦站了出来:“她二伯娘,你何不问问你女儿,只要她肯说句什么,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到这个时候了,刘氏的心里也清明的很。 这冷家分明就是借机要将人往她肖家送,肖子俊正房的位置,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哪家的小姐不是如狼似虎的盯着? 李氏推了冷怀素一肘子,拉着女儿站了起来,只见冷怀素一副受了惊的小白兔模样,面对众人颤颤道:“我没有去过小河边,我一直跟娘呆在一块!” 这话说出来,肖子俊简直是瞠目结舌了。 睁着眼说瞎话这种事,他一直以为,只有市井无赖才做得出来,却不想,如此干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今儿个,也给肖子俊上了一课人心与道德课。 “小河边都是泥,若是去了小河边,这鞋子部归要染上泥的!”沈氏瞥了一眼自家孙女儿的绣花鞋,见其是干净的,因此,也插上了这么一句。 众人瞧着,却也没错啊,那么到底是谁说了谎呢? 肖子俊已以气得沉不住气来,呼喝道:“她的鞋子定是换过了,只要一搜她房里,肯定还有一对染了泥的鞋子!” 话刚说完,冷怀瑾已经扬手,在他的头上重重的敲了一记,人家打好算盘要算计你,自然藏得天衣无缝,哪里还会给我找到证据的机会? 正在这时,萧一挪到冷怀瑾的身边,低声凑到她耳边说道:“小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 冷怀瑾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也懒得再与这些人急论什么,却在萧一的身影方才离去,便听到王媒婆的声音再次乍响:“呀……怎的今儿个人人都戴了荷包了?亦都绣了‘素’字,这冷家三姑娘是广送荷包么?” 这么一说,只见几名年轻的小伙子都尴尬的立了起来,手里亦都捧着一个香气和质地与肖子俊相差无几的荷包。 李氏气得脸都绿了,冷怀素惊叫了一声,转身便跑进了屋子。 她不甘……她不甘……每一次就要达成目的之际,冷怀瑾都会从中插上一脚,她的人生是彻底的毁了。 富家夫人的梦,坐享其成的后半生,都是骗人的! 李氏追了进去,却见冷怀素神情疯颠,一头秀发被自己抓得乱蓬蓬的,双眼瞪得滚圆:“娘,我不甘心,您曾说过,我后半世定是富家夫人的命,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氏低叹了一声,亦是泪流满面,劝道:“我已将你许给村头的陈家,若不是你三叔保的媒,人家还不同意呢,你往后也别多想了,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陈家还肯要她,已是给了冷昌修天大的面子了。 冷怀素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尖叫了起来,死死的抓住李氏的手,双眼血红:“娘,你说的可是陈家的那个瘸子?” 说这话的时候,冷怀素却是没想到她自己这个身体,比瘸子更没用呢。 李氏点了点头,不忍的别开眼去。 冷怀素愣愣的跌坐在地上:“完了,我的一生就这么完了!” 这场酒宴却是没有因为冷家二房的这一出戏而早早的散去,相反,而是喝到月上柳梢头,人人尽了兴才散场的。 冷昌修给每个送了礼的村民都回了三两银子的礼,一时之间,闹得人声顶沸,个个捧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是连声道谢。 要说他们劳作一年,也就二、三两银子,可人家冷昌修,一个回礼就发了三两啊。 将一众村民送走了,冷昌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氏了,京城那边已经催他过去报道了,因此,摆完这场宴,明天再去果园里交待好事宜,后天一早,冷家三房,便会举家迁往京城了。 这便意味着,沈氏再想要见他,就是难事了。 虽说之前闹了那么多的不痛快,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冷昌修此时也不禁哽咽了起来,扶着沈氏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临走前,又偷偷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的生活费用,并嘱咐她这一回,可不能让大房和二房知道了。 沈氏扶着院子门,背脊已经佝偻了,眼中含了晶莹的泪花,挥着手,与冷昌修道别,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摸到怀中那沉甸甸的银子,再想想自己早前做的那些事,只觉得心里愧疚难堪,不配做一个举人的母亲啊。 马车轮子滚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累了一天了,冷怀瑾故意支开了其他人,想着和张全以及墨殇先行到酒楼那边看上一眼,却不想,被肖子松劫足先蹬了上来。 张全和墨殇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冷怀瑾向他们使了个眼色,淡淡道:“你们到后头去吧,我同表哥还有话要说!” 肖子松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欣喜起来,只觉得累了一天的身体也飘飘然的放松了,整个人像神清气爽的,跳上马车便乐呵呵的说道:“表妹,那些荷包是你让人做的吧?你快快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荷包的?” “只要是姑娘家,身边总会有一个,我便让人去偷来,再备好针线,请人一改,既简单又便捷!”早前,与李氏对质,只不过在拖延时间罢了。 萧一便是趁着那个时候,将村子里姑娘家的闺房偷了个遍,因此,才出现了最后那一幕。 听了冷怀瑾的话,肖子松一拍脑袋,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种事情,就算是十张嘴也说不清,若不是冷怀瑾那个法子,他们家二弟,就要娶那个冷怀素过门了。 想起来,心里都是惊得可怕。 那样的一个女子,手脚不灵便,莫说是肖子俊不喜欢她,即使是喜欢她,也万不能娶回家做妻的。 “表妹真是机智过人,将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个福份能得表妹这样的贤内助!”肖子松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一张俊脸也红成了猪肝色,双眼却灼灼的盯着冷怀瑾瞧,哪怕她能给他一丁点儿提示,想必肖子松也要欣喜若狂了。 他正等着,却不想,冷怀瑾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他,那眼里含了几分温意,含了几分亲情,道:“表哥,将来你一定会有一个比我出色一百倍的贤内助,我也渴望你早些将我的表嫂领回家来!” 若说早前她一直以为肖子松对她只是表哥对表妹的疼爱,但上一回,她是真真切切的听了舅母的话,因此,心里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早早与肖子松说了,她的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 肖子松许是没料到冷怀瑾居然会如此回答他,一时之间,脸上的潮红骤然散去,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也顾不得其他,他猛的就抓住了冷怀瑾的手,情急道:“我便是喜欢表妹这样的,这世上便没有人比表妹更好了!” 话竟然已经说明白了,再来装糊涂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冷怀瑾面色一变,未加半分的犹豫便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带了几分内疚之色道:“表哥,征北大将军家的千金才是你正确的选择,你别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对表哥只有亲情,没有其他的想法!” “不……表妹,你不是说过,喜欢跟我在一起吗?”肖子松慌了,满腔的热血,像是被人狠狠的泼了一盆子冷水,直凉得他浑身发抖。 他宁愿相信这一刻是在梦境中,但是……当他接触到冷怀瑾满含愧疚的目光时,他终是醒悟了过来…… “表哥,我乏了,你到后面的马车去吧!”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冷怀瑾是最清楚的,因此,她一咬牙,狠心的闭上了双眼,身子一斜,靠了软榻上的迎枕上,手指一动,萧一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马车。 见此情形,肖子松虽有不甘,却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只得落没的下了这辆马车。 马车内终究恢复了宁静,冷怀瑾缓缓的睁开双眼,看着静立在马车一旁,无声无息的萧一,道:“萧一,你可有喜欢的人?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上一世,她死心踏地的喜欢过一个人,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欺骗和利用。 赫连城利用她的机智,换取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成功。 因此,这一世,她反倒对感情迟顿了起来,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着赫惊鸿,生怕自己再在感情的游戏里受尽伤害。 想到那个人,她下意识的去摸怀中的琥珀玉佩,拿在手里细细的查看,离别……已经二个月了。 算起来,他们足足二个月未曾见过。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萧一冰冷低沉的嗓音:“没有,萧一的世界里只有使命!” 作为一个暗卫,他自小受到特殊训练,此生无情无爱,亦不会懂得冷怀瑾此时的感受,但是……他却看清了冷怀瑾手中的那个东西。 原本淡漠无起伏的眼中竟腾升起一丝惊讶,那块玉,可是怀南王的兵符,世上仅有两块,一块在赫惊鸿手里,一块在怀南王手里。 而赫惊鸿居然能将这种重要到等同于生命的东西交到冷怀瑾的手时,便意味着,他这是将自己的一条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没有感情,反倒清静了……”她苦苦一笑,将玉握在手心。 赫惊鸿,你现在在哪里,你可有想念我? 而在天熹国的另一片天空,妖娆如玉的男子,正抚琴轻叹,却不想,琴断人殇,他一手将那名贵的琴抚到地上,望着不远处,正急步走来的中年男子。 “你可知道妇人之仁的后果么?”来人四十开外,生得却是分外好看,一双眼睛与赫惊鸿十分的相似,微微向上挑起,乍上一上去,妖娆万分,这位便是怀南王赫权起。 他看上去十分的愤怒,指着赫惊鸿怒目以对。 “父王,太后的寿宴,儿臣定会亲自前去,但赐婚的事,恕儿臣万万不能同意!”他怎么能娶了别的女子呢?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清楚的很,这颗心,这个脑袋,里面装着的,满满的都是冷怀瑾的影子…… 他此生,最想娶的人,便只有这一人! “混帐,这事轮不到你同不同意,到时候太后下旨,你只需领旨便可,难不成,你要坏我大事?”赫权起一拂袖,带起一阵袖风,‘啪’的一下打在赫惊鸿的脸上,震得他头皮发麻,嘴里已经流出了些许血滴来。 095 初到京城,还恩报怨 赫权起怒目直视着赫惊鸿,似乎有些看不透这个儿子了,窝在这偏僻贫困的岭南已经数十年了,这十年里,他们没有一刻是忘记先帝驾崩时的耻辱,忘记元庆帝赫权宗所带给他们的一切伤害和折磨。 卸下羽翼并不是为了苟且偷生,为的只是积累实力,待到重新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这一点,他们父子的想法在十多年来,从来都是不谋而合。 而赫惊鸿也甘愿为了大事而做出一切牺牲。 想到这里,赫权起微微动容,看着儿子冷漠却坚决的侧脸,往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缓了一些:“惊鸿,只有娶了德馨郡主,咱们才能消除赫权宗心中的疑心,如若不然,这只老狐狸迟早要将咱们赶尽杀绝!” 德馨郡主原本是定北王赫权烨的掌上明珠,却是在当年的夺帝之争中,赫权烨因涉及谋反,而被密秘杀害,死前将这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太后。 因此,德馨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养在太后的身边的,相比于其他的孙儿,她跟太后的关系犹为亲密。 后宫的一些嫔妃,以及朝中元老,却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而对德馨忌讳三分。 “父王,您放心,儿臣不会露出马脚的!”赫惊鸿回转身,看着赫权起,眼中藏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希翼。 只要他们不露出马脚,元庆帝是不能拿他们如何的!为何一定要去娶德馨? 当然,他想虽这样想,但心里却清楚的很,赫权起并没有一分夸大,这些年来,京中派来的细作和探子源源不绝,大部分虽已被他们查明之后,控制住了,但却也有一小部分还隐藏其中。 若他娶了德馨作世子妃,以德馨身后空白的背景,便是对元庆帝使的最好的障眼法。 如此一来,他们的掩护便也多了一层。 “你……”赫权起见他仍旧固执,手中的拳头重重的抡了起来,正要挥下,却又叹了一口气,失力般的收了回去,他太了解赫惊鸿的个性,平日里看着玩世不恭,花言巧语,一派浪子作风,但其实,他却是个十分顽固且谨慎的人,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但一旦承诺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 今儿个,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初忠,和忤逆赫权起的命令,定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惊鸿,这次去商州,你可是认识了什么姑娘?”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之际,若真是遇上了什么姑娘,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以赫惊鸿的相貌和财势,想要怎样的女人,都是唾手可得的。 赫权起是过来人,自然清楚初初陷入爱河时的冲动,因此,他也渐渐明白过来赫惊鸿这段时日里的反常之举。 “没有!”他下意识的想掩饰什么,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哪里有父亲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的,更何况,在怀南王妃过世之后,赫权起便一心一意栽培这个儿子,府中即使有妾氏,却也是从未放在眼中过。 所以……他的儿子定是在维护什么人,这个人还虏获了赫连城的心。 点了点头,将手搭在赫连城的肩膀上,如同小时候父子谈心一般,赫权起宽慰一笑,声音低沉却和譪:“惊鸿,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付出代价,若是你身陷困境,手上无财无权,你将眼睁睁的看着你想要的东西落入别人的手里;相反,若是你手握重权,主导苍生,那么……这世上的东西便任你拿捏了!” 说完这些,赫权起拍了拍赫惊鸿的肩膀,停下了脚步,与他面对面,眼中的怒意已然换成了父子间的温和:“这些年来,父王一直以你为荣,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父王失望!” 说罢,他勾唇一笑,回转身,快步离开了。 初夏的风,吹在身上已有些热意,早已不似春天的冰凉,赫惊鸿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主子,冷举人一家已经动身迁往京城了,您若是再不按照王爷的意思去办,只怕咱们的大事又要推后了!”黑暗中孙漓漠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回瞧见赫惊鸿如此沮丧烦躁的模样。 以往,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能沉稳面对,看来……这一次,赫惊鸿是真的用了心了。 赵城随着孙漓漠的身后,也走了出来,却是使劲的拽了孙漓漠一把,沉声道:“主子很快就会想明白的,你就别出来给主子添乱了!” 方才赫权起的话,他们两人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娶德馨,是目前消除元庆帝对怀南王戒心的最好的方法,有太后在德馨背后看着,赫惊鸿便等同于娶了一个朝廷的细作回来。 表面上看,怀南王再要是有所动作,便是万难之事了。 但实际上,德馨也正好成了怀南王的掩护。 “赵城,你拉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按谋略我虽输你一筹,但是在感情方面,我可是行家,我这不是要给主子解解愁么?” 他之所以提到冷昌修一家,便是想提醒赫惊鸿,冷家一旦提拔起来之后,冷怀瑾的身份地位发生变化,时时刻刻都有婚配的可能。 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赵城连拖带拉的带走了。 …… 马车咕碌碌的转动,摇摇晃晃间,耳边传来喧哗的叫喝声,冷怀瑾缓缓的睁开双眼,面前的赵楠正半跪在小几前煮着香茶,几碟点心也放在小炉子里温着,生怕她醒过来之后肚子饿了。 “小姐,我们到京城了,您看看外头,多么繁华热闹啊!”赵楠这一路上睡得极少。 许是头一回来京城,她显得异常的岳雀,与冷怀瑾的漠不关心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顺着被赵楠撩开的车帘子往外看,只见街道两旁热闹非凡,各色商铺整齐有致,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繁华似锦的模样,走南闯北的商贩,亦是多不胜数,京城终究是京城。 即使再次回到这里,冷怀瑾还是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天子脚下,威严自成。 “小姐,那些东西好稀奇啊,在咱们商州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赵楠好奇的指着一排排沿街叫卖的摊挡,兴高采烈的欢呼了起来,毕竟是年纪尚轻的少女,头一回来到这样繁华的都城,亦难免她失了分寸了。 “不过是些小东西罢了,待看多了,你就不稀奇了!” 重回躺回榻上,心里却盘算着,再拐过这条街,前头应该就是她让张全在十里胡同买下的一方宅院了吧。 果然,没过多久,前头便传来张全欢喜的声音:“小姐,咱们家到了!” 说罢,马车应声而停,车帘子被撩了起来,冷怀瑾扶着张全的手跃下马车,与父母一道走进了这座新买的宅子。 不过是个三进的小宅子,面积不大,但好在前后都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大花园,里头早在去年,她便托人种满了花草树木,亦重新修剪了一番。 在后院里,还栽种了一片竹林,如今这竹子已长有几米高了,一眼望去,就好似来到了一片绿色的天地之间。 “爹、娘,这宅子咱们便先住着,待日后爹爹高升了,朝廷定会赐个大宅院给咱们!”她笑着将父母扶到小厅中,赵楠正吩咐着一个粗手粗脚的婆子去泡茶。 冷昌修和肖梅姑听了,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这院落不大,但初来京城,便可以有地方落脚,于他们来说,可是省了一桩烦心事了。 想到冷怀瑾早已将这一切安排妥当,肖梅姑不禁溺爱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嗔怪道:“鬼机灵,你倒是学会自作主张,啥事都不与我们商量了!” 一家三口正说说笑笑间,却闻一声‘哐当’刺响,茶水撒了一地,低头一瞧,一名三十开外的婆子正惊慌失措的蹲下身子收拾那残碎的瓷片,脸上吓得苍白一片。 赵楠摇了摇头,低声训斥道:“王妈妈,你怎的这么不小心,老爷夫人今儿个可是头一日回府,你打碎东西,这可多不吉利呢!” 这府里早已请了一些下人,这王妈妈便是事先就请在府里照顾打扫的。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下回定会小心的,还求赵姑娘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替我说说情!”王妈妈说罢,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却在这时,手上一个不小心,却被瓷片渣子给割破了一块皮,鲜红的血立即涌了出来。 “呀……你怎么做事粗手粗脚的,我看还是将你派到下头做些粗使工作好了!”赵楠的眉心拧了拧,嘴上虽这般说着,手里却没闲着,差人取了块纱布过来,正想将王妈妈带出去包扎一番。 王妈妈自责的冲她直点头,正要回头冲冷昌修夫妇请罪之际,脸一抬起来,冷怀瑾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张脸,这个人……她如何会忘记? 不正是前一世伺候自己到死的王嬷嬷么?眼下会在这里见着她,对于冷怀瑾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喜讯,王嬷嬷一生勤勤恳恳的照顾着她,自己死后,她亦是伤心欲绝,在王嬷嬷的身上,冷怀瑾无异于再体会了一遍母爱的温暖。 因此,再见到她时,她这心里已是百味交集,若不是怕吓着她,只怕此时,冷怀瑾已经飞奔着扑进她怀里了。 抬手,接过赵楠手中的纱布,亲自替王妈妈包扎了一番。 此时的王妈妈,不过三十出头,一身的粗布麻衣,面色卑微而沮丧,极为普通的绾了个后髻,显然是已经成亲之人。 但她却记得,上一世,自己身边的王嬷嬷却是无丈夫也无儿女的,怎的…… 心里正疑惑着,那王妈妈却受宠若惊,正要屈膝向冷怀瑾下跪,眼中泪再一次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就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替你做主的!”依她上一世对王妈妈的了解,她绝不是如此软弱之人,除非在她的身上发生了天大的事。 冷昌修和肖梅姑此时亦注意到了这个王妈妈,亦觉得奇怪,不禁和善道:“是啊,有委屈就尽管说,我们能帮的定会帮你!” 得到了几个主子的承诺,王妈妈再也忍不下去了,屈膝便跪了下去,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哽咽道:“老爷、夫人、小姐,奴婢的丈夫在董家做下人,前几日却被人冤枉偷窃,将人打得奄奄一息后送了回来,奴婢上董家去讨公道,谁知,他们不仅不肯查清楚还扬言要告到官府去,让奴婢的丈夫偿命啊!” “哦?竟有这事?”冷昌修惊讶的立了起来,眉眼微微一拧,心里却想起早在来京城之前,自己做的一些简单的官员调查。 却是,这董府在京城中还享有盛名,董家老爷董卓远已是两朝元老,如今还是太子太傅,在天熹朝可谓是德高望众,说起董家,最出名的倒还不是这位董太傅,却是他那不过十岁的掌上明珠,董婉玉。 此女据闻生有倾国之貌,沉鱼落雁之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她还略懂医术,屡次为京城中的流民施药,但凡听说有哪家穷人病了而看不起大夫的,董婉玉都会糠概施救。 她的名声,也不知何时,竟传得家喻户晓,但凡见过董婉玉真人的人,都是对她赞不绝口,吹得好似‘此人只因天上有,地下难得几回闻’一般。 “老爷,奴婢的丈夫眼看着就不久于世了,可他真的没有偷董府的东西,求老爷给奴婢的丈夫主持公道啊!” 王妈妈见冷家一家人都极为和善,又肯听她诉说冤屈,便冲冷昌修磕起头来。 便很显然,这个妇人对朝廷中的事是一窍不通,她只知道冷昌修是来京城做官的,却不知道,冷昌修如今的官职,莫说是替她伸冤了,就算是求见董太傅,只怕也需提前书信,再差人通传,却还不知人家肯不肯见他呢。 “王妈妈,你这是糊涂了,我们家老爷初来京都,怎的能去得罪董太傅?”赵楠气得直跺脚,不禁斜眼瞪了张全一眼。 怪他识人不清,竟给老爷夫人添麻烦。 看这王妈妈,许是昏了头了。 被赵楠这么一说,王妈妈似也醒悟了过来,是啊……冷昌修初来京都,不过是个候补官员,处处要看人脸色,如何有能力替她的夫丈伸冤呢? 咬了牙,正要向主家道歉,手臂却被人扶了一把,抬头一瞧,却见一张清秀脱俗的含笑的脸近在眼前,清澈的眸子里就好似有溪水流过,望进去是纯静而幽深的。 “王妈妈,你先起来说话”却没想到,来到京城碰上的第一个人,便是上一世,与她抢了一世丈夫的董婉玉,还真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老话了,嘴角不禁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笑意,使得她整个人的身上都环绕着一圈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圈,停顿了片刻,她转头看向赵楠:“去帐房领二十两银子给王妈妈,比起伸冤,自然是保命要紧!” 上一世,她便是太过要强,才会一直强撑着与众人周旋,斗智斗勇,最后的死因,她至今想起来,竟有些好笑,竟是抑郁成结,气闷而亡! 真真是傻透顶了。 赵楠“哎”了一声,转身便出了小厅,转身往帐房那边去了。 王妈妈见冷怀瑾是真的要帮她,此时却连连摆起手来,不安道:“小姐,万万不可,这银子奴婢是不会收的,奴婢的丈夫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他如何也不肯医治,留着这一口气在,便是指望着董家能查明真相后,洗清他身上的冤屈!” 听了这话,冷昌修夫妇不禁对望了一眼,似有些惊讶。 话说,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硬骨之人,连命都不要了,却是硬要换一身的清白,便冲着这身的骨气,冷昌修的心里就已经百感交集起来,正要拍案将这事给接下来,却被冷怀瑾抢个先。 “你别急,我明儿个一早去周府拜访一番,请周家出面,希望能为你丈夫伸冤!”上一世,她一直不知道在王妈妈的身上竟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亦难怪她一生无依无靠。 便冲着她陪着自己到死的那一份情,冷怀瑾便不能搁着这事不管。 但让冷昌修出面,又是极不妥当的,第一,冷昌修初来京城,还未上任便要去得罪董太傅,这于他日后的仕途,亦会有所阻碍;第二,冷昌修止前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去帮她。 那王妈妈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听了冷怀瑾的话,感激的又要跪下去,却是被她给硬生生的扯了起来。 这份情,原本就是她欠王妈妈的。 再说了,与董家打交道,也是迟早的事,而这一世……她亦绝不会让董婉玉再抢走她的一切,相反,她要在董婉玉的身上,拿回前世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让她也尝一尝那痛彻心扉的感觉。 “谢谢小姐,谢谢老爷夫人,你们都是好人啊……”王妈妈被赵楠扶出去之际,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喊了出来。 …… 绿树成荫,鲜花遍地,湖面上碧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使得倒映出花草的影子也随之晃动了起来,几名丫头正你争我抢的往湖边撒着鱼食,惹来一群馋嘴的小鱼争抢。 琴声袅袅间,一抹纤细的身影静坐在牡丹亭内,微笑着一边抚琴,一边看着那小湖边的场景,这画面就好似人间仙境,使得路过的人都纷纷停下来一睹这仙女的风彩。 “董大人,我可听闻董小姐前几日又为北郊的流民施粮了,这小小年纪便懂得人间疾苦,真是难得啊……”说话的是朝中左相高阁老。 “是啊,董小姐才貌双全,将来的前景可是不可估量啊!”高阁老的话刚说完,便有人接了口,竖起大姆指,暗有所指。 董太傅又是何人,岂能落人一丝把柄去?故笑着摇了摇手,谦虚道:“小女班门型斧,还望大家莫再笑话了!” 说罢,手一伸,指了条道,便引着众位大人们到另一处的花园里赏花去了。 都说董家千家名扬天熹,自六岁起,前来求亲的媒门,便将董府的大门都挤破了,却是……董卓远一直以其年幼之名一推再推。 久而久之,朝中也不敢再有人上门了,也都猜到了董卓远这是要养女成贵的心思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近来年,随着董婉玉的名声大躁,朝中的几位皇子都纷纷抛出了诱耳,董卓远这是在等待机会,等待那个值得他付出这个女儿的人!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琴声有了阻碍,纤长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 “小姐,夫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来人是董婉玉身边的一等丫头,名唤红梅。 董婉玉微微抬头,一双犹如琉璃珠般璀璨夺目的眸子看向红梅,莹白如玉的肌肤是骞雪般的无暇,尖尖的瓜子脸,秀挺的鼻梁下,一张桃红色的樱桃小嘴甚是惹人怜爱,今儿个,她着了一身桃粉色的滚荷叶边合襟长裙。 一站起来,已将她出落的高挑的身段显露了出来,更是衬得她如出水芙容,似夏风送凉、冬阳送暖般,只需一眼,便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个遍。 “哦?可知母亲找我有何事?”如黄莺般悦耳的嗓音自那樱桃小嘴里传了出来,温柔糯软,听着十分的舒服。 红梅跟上她的脚步,却是不敢待慢,细细解释道:“奴婢瞧见是周家来人了,据闻是为了前几日一名下人偷盗的事!” 董婉玉点了点头,秀丽的眉心微微往里一蹙,进而很快就舒展开来,脸色无异的往前厅走去。 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下人,她便是奇了怪了,怎的竟要出动周右相的来声讨? 096 送见面礼,重重一击 今儿个正巧是董太傅宴请友人赏花之日,原本周青江,如今的当朝右相,也是应邀之列,孰不知,他一上门来,竟是为了被董家处置过的一个小小的下人。 这让董太傅有些颜面无存,因此,刻意避开了众人,独自将周青江宴请在前进的小花厅内。 因着周家是举家前来,所以,连带着董夫人也一块入了座招呼了起来。 而周青江心里自然也清楚的很,自己来董家这一趟,根本就是淌了趟浑水,他初来乍道,在京城中原本就势单力薄,早前,若不是前右相举荐,又加上京中势力斗得水火不容的情况下,只怕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因此,他算是白拣了个便宜,继上任以来,周青江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在这风头浪尖上卷进原本夺权之争的风波内。 “周大人,董大人身为太子太傅,这可是您与董家拉上关系的大好时机啊!” 想起未进董家之前,冷怀瑾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周青江的眉心便拧了起来,这话在他心里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若不是早前欠了冷怀瑾一个承诺,今儿个就算是神灵出动,他只怕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周大人今儿个能赏光来到舍下,老夫感激不尽!”如今已经四十开外的董卓远,却是生得宽额阔眉,红光满面,瞧起来,不过三十有余,竟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他手中捏着杯盏,面带笑意,神情看不出喜乐的,客套的与周青江寒喧。 冷怀瑾跟在周润芝的身后,不禁偷觑着董卓远的面色和表情,不知是重活了一世,还是心思与之前不同了,在她心里一度尊敬和赏识的董卓远,这会儿看来,却是内藏玄机,与记忆中相差甚远。 而董夫人乔氏却是老样子,端庄中带着几分强势。 今日的她,着了一身蜜合色大领对襟裙,脖子上挂了串白珍珠项链,一头乌黑的发髻盘于脑后,以一枝金步摇斜斜插起,尽显一派贵妇的风范。 对这事,她起先是微微拧了眉,而后很快就舒展了开来,略带疑惑,却是十分的认真的将整件事听完。 “董大人,周某实在是唐突了,只不过见那奴才真是可怜,这才……”周青江自然不笨,一听董卓远的话,便知道是意有所指。 整个董府,若问董卓远最在意的人是谁,便这位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董家千金董婉玉。 周青江嘴里所说的下人姚九,上回被人捉住是在董婉玉的院子里偷了东西,因此,这事也就与董婉玉扯上了关系。 周青江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大厅前袅袅走来一名十来岁的女子,莲步轻移,随着她的一行一动,似乎连那脚下的土地都染了仙气,一张貌如天仙般的面容,只肖看一眼,便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过十岁的年纪,便生了这么副好相貌,若真是长开了,只怕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周青江心中一阵感叹,也终是明白董卓远为何会将这个女儿当作珍宝似的养着。 “女儿给爹爹、母亲和各位长辈问安!”待慢步行来,膝盖微微屈下,轻如蚊虫般的好听嗓音便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见着厅里有陌生人,董婉玉即也不惊不躁,仍旧面色从容,仪态大方的行礼问安。 冷怀瑾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事隔一世,见到这副伪善的面容,心里早已失了之前的愤懑,是啊,要做一只能算计狼的狐狸,她最好的掩饰,便是明明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却仍旧盘旋在她们之间冷眼看着笑话。 周润芝也低呼了一声,不禁压低了声音轻叹道:“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此人无非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集美貌与气质,善良与温柔于一身,也难怪整个天熹朝的男子都视她为梦中情人了。 “婉玉,快过来爹爹这里,周大人有些话要问你,你便如实说了就好!”董卓远连忙起身,将董婉玉拉到身旁来,似是怕她受了委屈,话中颇有几分要替她撑腰的架势。 这一幕,生生的将周青江给怔住了,他原以为外头的那些不过是传言,毕竟,哪有父母会疼女儿盛过儿子的? 此时瞧来,却是不假。 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周青江转念一想,若是今儿个,他真得罪了董婉玉,只怕董卓远便要记恨住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不禁有些后悔答应了冷怀瑾的事。 “董大人,董小姐天生菩萨心肠,定也舍不得看着自己府里的下人活生生的被冤枉吧?那姚九便是口口气气念着,要请董小姐伸冤呢!” 上前一步,冷怀瑾代客为主。 她笑意盈盈的望着董婉玉,眼中似乎藏着对她的惊艳和信任,一番话下来,确是给董卓远将了一记无法回转的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董婉玉这时候将事情推托,只怕传出去,便要毁了她之前攒下的名声了。 “这位是……”董卓远心里又憋屈又气恼,这种小事,他原本打算随意解决了,让下人送些银两过去了事。 被冷怀瑾这么一说,只怕送几个钱银是行不通了。 因此,董卓远的面色立即阴沉了下来,抬起头来,目光中泛着几分清冷的瞧着冷怀瑾。 面前的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虽生得清秀,但比起董婉玉的相貌却是差了一些,而冷怀瑾的身上,最吸引人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这对眼睛灼灼生辉,里头像是包含了天地万像一般,百转千回中,却又透着让人看不出喜怒的变幻。 而正是这对眼睛,使得这个小姑娘显眼的很,似乎只要她往那里一站,连带着董婉玉都会失了色去。 董卓远还是生平第一回瞧见能与董婉玉妣美的女子,因此,他的眉心微不可闻的蹙了蹙。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方才,这个女孩一直在厅内,却是没有人留意到她,这说明了什么?这意味着,冷怀瑾身上的光是可以掩饰的,她静的时候,能让人忽视;一旦她想夺目,却又能发出万丈光芒。 此时的董夫人亦注意到了冷怀瑾的存在,与董卓远心中所想无异,眼中亦有淡淡的惊讶一闪而过。 陪在董卓远身边的董婉玉却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了冷怀瑾一眼,便又笑盈盈的移开了视线。 “民女冷怀瑾,乃候补翰林检讨冷昌修的女儿!”既然已经出了头,她便也没有必要将以周青江作挡箭牌,冷家迟早要与董家对立,因此,在这个时候便埋下祸根倒也不算是坏事。 周青江立即站了起来打圆场:“董大人别介意,义女脾性率直,不懂分寸!” 情急之下,周青江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冷怀瑾认作了义女,如此一来,才能打消董卓远对他们的戒心。 既然是义女,便也算是右相家的小姐,这说起话来,便与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家里出来的丫头不一样了。 董卓远的脸色这才缓了几分,正要说什么,却闻身旁的董婉玉掩了嘴轻咳了几声,按住父亲的肩膀,上前一步,忧心道:“你们说的可是在外院做杂活的姚九?这事我早想派人查个究竟,却又碰上父亲摆宴,因此,一时之间也给搁下了,今儿个还得多谢你们的提醒,我这就让人去查个清楚去!” 董婉玉不愧是董婉玉,凡事都忘不了将她的名声放在第一位。 也因这个原因,冷怀瑾料定了董家不会为了这事与周家翻脸,相反,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严明,董家反倒是虚张声势的,与周家拉好关系,以此来博得廉政爱民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眼见着董婉玉急匆匆的离去,与她擦肩而过时,两人同时侧过脸来,四目相交间,似有一道冰火交融的激战一闪而过。 不过多时,董家已将那奄奄一息的姚九接了过来,王妈妈陪在他身边却是一直流着泪。 董婉玉院子里的奴才已经列队站好,将那日的情形十分详细的再次解说了一遍。 谁都知道,外院的下人没有经过主子的允许是不能进内院的,而那一日姚九便是在内院被抓的,因此,不管是什么理由,董家的判断也没有错。 原本的游园活动,因这场纠纷而停置了下来,董卓远见掩饰不了,却也大方的邀请众人解说纷云,许是认定了姚九无翻身的希望,董家人并不急切,而是十分镇定的摆茶,将一众大人物邀约下人。 场面好似是看戏。 而此时的姚九,也在董家下人的安排下,躺在了舒软的摇椅上。 “这事都是按府里的规矩办的,老爷、小姐,可不能因一时心软,而放任了这些奴才的恶行啊,您真要估息了,这府里的规矩只怕也要乱了!”说话的是董婉玉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姚九这事,也是由她去办的,因此,若是这事一旦查出不妥,第一个受牵连的人就是她了。 董卓远的嘴角隐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指节却似有犹豫的敲在了身旁的案台旁。 坐在他下位的高大人,却是凑上前说了句:“那嬷嬷说的没错,这样的奴才若是不办的话,府里的规矩可都要乱了!” 有人起了头,其余人也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直赞董婉玉管教有方,平日里虽心善,却不茫目,院子里的嬷嬷也得了她的教诲,做起事来果断而公正。 就在这时,那身负重伤的姚九挣扎着坐了起来,激动的喊道:“小姐,我没有偷东西,是陈嬷嬷让奴才进您的院子里搬走一些不要的东西,奴才是冤枉的,求小姐给奴才作主啊!” 这个姚九,都到了这个档口上,心里却还以为董婉玉是个菩萨心肠的。 王妈妈守在丈夫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着额角上渗出来的冷汗,以及嘴角的血珠子,心里明白,这是将亡的征兆了。 “胡说,小姐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不要的东西,再说了,没有小姐的指示,奴婢怎么会冒然的许你进小姐的院子?” 谁都知道,大户人家的内院,是一般年青男子不准进去的,除非是有特许,或是自家人。 因此,陈嬷嬷的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这事也无需再查,根本就是姚九偷进董婉玉的院子里,欺负她人善,想要顺些东西出来,却不想,当场就被人抓住了。 “爹爹,女儿看这事就别追究了,不过是一支金钗罢了,便赏些银子,让姚九将病医了吧?”就在众人都纷纷指责姚九之际,董婉玉却是站了出来,面带不忍的瞧着那姚九的模样,眼中含了些泪花,似有些哽咽的求着董卓远。 这份菩萨心肠,无非又在众人的博得了一致的好评。 这招叫什么?先苦后甜?先坐实了姚九的偷盗罪名之后,又回转身来,为他求情,这比起她一早就给姚九求情的效果可来得好很多呢。 若是她一早就给姚九银子,不分青红皂白,那么……带给众人心里的冲击,只会是理所当然,因为,她的好人做惯了,便也不足为奇了。而眼下却不同,她用事实说话,廉正公平,对姚九的求情,却是她的怜悯和善心了。 如此,大家都会觉得,她董婉玉并不是一个烂好人,而是一个分得清是非曲直的女子。 戏——演到这一步,冷怀瑾几乎想拍手叫好,只可惜……今日出来演戏的人可不只是董婉玉一人。 她便要看看,是她的七巧玲珑心显胜一筹,还是董婉玉的白莲花功更为厉害? “陈嬷嬷,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自周润芝的身后走了出来,先是礼仪得当的冲在座众人行了个礼,这才行至那陈嬷嬷的面前,语重轻缓的问道。 待她走出来之际,在座的众人也都纷纷将目光移到了冷怀瑾的身上,这个女孩在他们看来,是眼生的很,但观她身上的气度,却又不似凡人,因此,却是没有人出声阻止。 而董卓远一早便听说是周青江的义女,自然也不好斥责了。 陈嬷嬷显得有些吃惊,下意识的抬头瞧了董婉玉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小姐请问!” “姚九所偷的那支金钗是置于何处的?”眉眼一挑,她的语气十分的轻缓,如若不仔细听,只觉得她在诉说一件无关风月的小事。 但被问及的陈嬷嬷却是无来由的浑身一紧,思量了一番这才答道:“是置于小姐的首饰盒里!” 金钗自然是放在手饰盒里,这个回答,却也没有什么东妥之处。 回答的很好,冷怀瑾点了点头,灵动的双眼微微眨了一下,继续问道:“小姐的首饰盒里还有些什么东西,你可记得?” 这话是间接的引导,看起来并无不妥,只是在质疑陈嬷嬷平日里的管事能力。 若是连董婉玉首饰盒里的东西,她都不清楚,那么,她这个管事,只怕明儿个就会被董大人赶出内院了。 因此,她毫不犹豫道:“有一条猫眼吊坠,还有一对孔雀蓝宝石耳环,以及一串珍珠手串,和一些小银饰!” 不值钱的小物件,她原本觉得没什么好说,因此,就一并概括了去。 冷怀瑾要的便是这样的回答,她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继续诱导:“小姐的首饰盒平日里都是放在哪里?由哪名丫头保管的?” 那陈嬷嬷听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只觉得若是自己回答不好了,便算是失职了,惩罚只怕不会比那姚九轻,因此,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答道:“小姐的首饰盒子平日里都是收在内室的一个小夹子里,由奴婢亲自保管着!” 当陈嬷嬷答出这个问题之际,董婉玉好看的柳眉在众人未注意之际,紧紧的蹙了一下。 其余人却不明所以她如何会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正有些不耐烦的喝着茶。 连带着周青江也有些尴尬了起来,那管事嬷嬷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啊,若事情真问不出所以然来,他这一回是要欠董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想到这里,周青江不禁愁了起来。 “董小姐,那日的贼已经找到了,并不是姚九,而是这位陈嬷嬷,请小姐还姚九一个清白!”却是,冷怀瑾突然转身,脸上的笑意尽敛,她目光灼灼的直视着董婉玉,似乎藏着一把利剑,随时都能冲着对方猛射而出。 这个断言,不仅将陈嬷嬷吓了一跳,也将在座的众人也吓了一跳。 “这位小姐,您可不能冤枉奴婢,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姐的事,这一点,院子里的姑娘都能作证,小姐也能为奴婢作证!”那陈嬷嬷显然是个大胆的,即使心里已经发毛了,但脸上却是装出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她的眼神直往董婉玉那边看,想来,这事董婉玉亦是知晓的,或是她故意要坦护这个陈嬷嬷,因此,才会将姚九当成是替罪羔羊。 此时的董卓远是再也看不下去了,胸口一阵怒意腾升,‘啪’的一掌拍在案几上,站了起来,指着冷怀瑾便喝道:“一派胡言!”若说方才是给了周青江面子,那么……此时,冷怀瑾的胡闹也足以让众人一块站了董卓远的这一边,而生生的将周青江给孤立了起来。 周润芝也急得不行,上前便要将冷怀瑾拉回来,却见她并不惧怕,而是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陈嬷嬷,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力道,明明比那陈嬷嬷矮上一大截,却是硬生生的将她给拽了起来。 “大家请看,这陈嬷嬷身为董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平日里吃好的,住好了,如今身上却穿了一件带补丁的衣裳,她这是在指责董小姐克扣她的工钱,还是家中有隐情而犯下大错,可想而知了!”董婉玉不是天仙吗?不是菩萨心肠吗? 若她不承认这陈嬷嬷家中有隐情,便说明是她克扣下人的工钱,这种自毁名声的事,她董婉玉又怎么能沾上呢?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心里一阵畅快,看着那一张张震惊不已的面孔,以及董婉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恼恨…… 这样就生气了么?她却是在她冷怀瑾面前演了足足八年的好戏,她冷怀瑾却也忍了下来,今日这一遭不过是初初开始罢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等众人接口,冷怀瑾冷笑道:“陈嬷嬷口口声声说董小姐首饰盒被安置在内室的小夹子里,敢问,一个从未进过内院的小杂役,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小姐闺房内室的小夹子呢?就算他真的找到了,这院子里也该有人发现才是,找东西这样的动静,就没有人听到么?” 说到这时,陈嬷嬷浑身发起抖来,她下意识的将自己裙摆上的补丁遮住,却是为时已晚,所有的人确确实实瞧见了。 董卓远的脸黑了又黑。 他并不在乎那钗子到底是谁偷的,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很快会传得整个京城人所周知,董婉玉的名声将会受到威胁。 冤枉好人的罪名足以毁掉她四年来的努力。 想到这里,董卓远只觉得胸口发疼,嘴角张了又张,却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陈嬷嬷最终在冷怀瑾一环接一环的判断中,哑了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董婉玉的脚边,苦苦丧求道:“小姐,求小姐饶了奴婢,奴婢只应家中困难,一时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种事来,求小姐看在奴婢这些年来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的份上,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既然陈嬷嬷自己都承认了,原本这件事,便应该到此为止了。 董婉玉已是眼含泪珠,虽不舍,却是狠了狠心,将陈嬷嬷交到府里的下人手里,哽咽道:“按府里的规矩办事,断不可因为我的关系而坏了规矩”说罢,便要跪下同董卓远认错,却不想,耳边又传来冷怀瑾的声音。 “董小姐以为这事是陈嬷嬷做的么?那么,你就错了!” 董婉玉猛的转身,虽不明白冷怀瑾说这话的意思,但她却明白了,冷怀瑾今儿个是纯粹让她难堪来了。 她设好套,让她跳下去,使得她在所有人面前闹笑话。 之前,她故意让人误以为那首饰是陈嬷嬷偷的,如今,又话锋一转,生生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在冷怀瑾的光芒下,在场竟没有人再注意到她,注意到董婉玉此时已经是屈了膝,要在董卓远面前演一出楚楚可怜,公正廉明的好戏。 她咬了咬牙,硬生生的退到了一旁,胸口却止不住的起伏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将整件事翻来覆去的做文章。 “陈嬷嬷,我知道你在董府做了一辈子的下人,若你的手脚不干净,只怕董大人和董夫人一早就会发现了,可想而知,这东西却不是你偷的!” 她巧笑嫣然的望着陈嬷嬷,硬生生的又将她从董婉玉的脚边给拽了起来。 陈嬷嬷的眼中却惊恐得好似见鬼似的,未待冷怀瑾将她拽走,她却又一次‘扑通’的跪下来,这一回,却是拼命的磕头,哑着嗓子主动认起错来:“老爷夫人,奴婢对不起你们,这金钗是奴婢偷的,是奴婢见财起义,求老爷夫人责罚!” 方才还哭着喊着求饶的人,此时又主动求起责罚来了,这事不是很奇怪么? 在座的众人亦都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出了这陈嬷嬷的身上大有文章,因此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这出鬼打鬼的好戏。 “哟……陈嬷嬷,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出来这金钗是你女儿偷的,你怎的就将污水往自己身上泼了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原本站在第一排的一名婢女却是下意识的将自己手上套着一个玉镯子给摘了下来,原本是要塞进袖口里的,许是太过心慌,一不小心竟掉了下来,发出一声‘哐当’的脆响。 这名婢女便是陈嬷嬷的女儿,名唤流珠,是在董婉玉面前当差的二等丫头。 能得这差事,自然是少不了陈嬷嬷在府中的威望和董婉玉对她的信任了。 她为何会知道这些?自然是受了上一世的陈王的影响,若不是陈王赫连城对董婉玉念念不忘,她亦不会好奇这个女子,也就不会将她身边的事查得一清二楚了。 看来,老天爷还是帮着她的。 余下的话,也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那流珠身为一个二等丫环,平日里是没有什么赏赐之类的东西,但看她手上的那个镯子,便是价值不菲之物,这种事要查起来,是极为容易的,只需将镯子的出处,和兑换物一对,事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但这不是冷怀瑾所关心的问题,她只要两个结果:第一,还姚九一个清白;第二,给董婉玉抹黑。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这事情究竟是如何,便交给董家去处理好了。 “周大人,想不到你竟有这么一个聪慧的义女,不是是出自哪一家的千金!”右相高大人已经笑着与周青江寒喧了起来,对于冷怀瑾今日的表现,他除了暗自吃惊之外,心中却也权衡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今儿个,连天熹国第一好女董婉玉都败在了她的手下,只怕过了这一日,冷怀瑾的名声就要在京城中风声水起了。 再配上她原本就出众人的相貌,必定是一时大躁,能不能将董婉玉压下去,却还是个未知数,但心中清醒的人,却都不会忘了在她的身上押下一片筹码。 首先,与周青江打好关系,便是第一步。 “高大人过奖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怀瑾乃是冷检讨的女儿,老夫看着欢喜,也就收了她做义女了,与小女有个伴罢了!”周青江亦抱拳应对,一来一往间,几位大人都聚了过来,却是将此时正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场身名大义的戏的董婉玉给搁在了一旁。 “姚九,这事我们董家向你道歉,待你伤好了,便回来做事吧,这段日子就让府里的大夫去给你治病,吃穿用度都不必客气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此时的董卓远已经气得胸闷发狂,但还是必须再接着演下去。 他缓缓走到姚九的身前,轻声细语的向他问候,又差了管事去府里的大夫喊来给他治病。 却在这时,姚九仰头大笑,抓住王妈妈的手道:“婆娘,你看,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偷东西……” 笑罢之后,嘴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便猛的往后倒去,原本握住王妈妈的手也突然失力的垂下。 “相公,相公!”王妈妈尖叫着扑到他的身上,却是如何也摇不醒这位已然没了气息的男子。 冷怀瑾远远的看着,却并不上前,心里虽然难受,却也知道,有些事情,她可以搀回,但有些事情,却仍旧不能脱离上一世的脚步。 但她庆幸的是,这一世,她为王妈妈了了一块心病,姚九虽然死了,却是安心上的路,到了九泉之下,他亦不会再不甘了。 人生,有的时候却是让人无能为力的,特别是面对死神的呼唤。 回转身,正要回到周润芝的身后,却瞧见在花园的小径上,一身藏青色莽袍的赫连城正背手而立,目光幽远而深遂的瞧着他。 若说早在商州时,她见到他,还曾留有一丝幻想,那么,这一刻,她对他的感觉,除了憎恨,便什么也没有了。 轻点下颚,低头,脚步轻缓的移到周润芝的身后,却在这时,董婉玉走了过来。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今儿个便冤枉了一个好人!”轻轻的冲冷怀瑾福了福身子,董婉玉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只可惜,那双美人动人的眼睛深处,却藏着让人始料未及的愤怒与憎恨。 她要演,冷怀瑾自然不能失礼,淡淡的回以一笑,轻道:“董小姐不必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她冷怀瑾回敬给她董婉玉的最好的见面礼。 四目相对下,两个女孩的眼中都暗潮汹涌。 被人冤枉的下人,沉冤得雪而死在了府内,这于董府来说,无非是个沉重的打击,董卓远耐着性子安排人将姚九风风光光的葬了,亦补了一笔不少的银钱给王妈妈,却被王妈妈拒收了。 冷怀瑾随着周青江和周润芝一块出了董家宅子,在门外却遇见了赫连城。 周青江刚要上去行礼,赫连城已经快步而来。 “冷怀瑾,你的戏该演完了,你到底要本宫如何?你直说便是,这种把戏,本宫玩不过你!”声音尽管压得很低,但却足以暴露了他此时心里的暴躁。 若不是到了忍耐不住的地步,赫连城是绝不会轻易向一个人妥协的。 却没想到,自己对他的冷淡疏离,却造成了赫连城的误会,这于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的是,她又抓住了一个打击他的筹码;坏的是,他又该出现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与前一世,一样的狗血大戏了。 周润芝心中正奇怪冷怀瑾何时竟与赫连城认识,正要上前一问究竟,却被周青江一把拉住,塞进了马车内,周夫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皇子间的事,又岂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插手的。 与此同时,周青江亦皱了眉头,便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径自坐到马车里,吩咐那马车将马车赶到一旁,静静等待便可。 “哦?要什么都可以?”冷怀瑾挑眉,面色带有几分嘲讽,曾几何时,赫连城也有急成这样的时候,她与他相处了整整八年,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他对她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 却唯独不曾关心过,她为何没有子嗣的事,想来,他是根本不希望她生下他的子嗣,从一开始,她就是他成就大事的垫脚石。 想到这里,冷怀瑾笑得更加的欢了,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因为爱他太深,她的双眼被蒙蔽了起来。 她上一世,看不到董卓远在董婉玉身上下的赌注,亦看不到,董婉玉给赫连城下的套。 什么真心相爱?什么苦等八年?分明就是将赫连城拴住的一根绳子。 试问,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如何会看着女儿为了一段没有指望的婚姻,而荒废一生,当然,这个前题自然就是,她的女儿的等待是值得的。 这场仗里,赫连城愿打,董婉玉愿挨! 而她冷怀瑾却只充当了棋子的角色,被蒙蔽利用至死。 “听闻你的父亲进了翰林院,本宫可以提携他,不出两年,他便可以与周青江一行人平起平坐,到时候,本宫正妃的位置,由你来坐,如何?” 赫连城看着这个女孩笑得花枝招展,心里亦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是觉得自己招揽她的意愿又接近了一步,他的声音虽仍旧压低了一些,却多一丝谈判的味道。 他便不相信,一个平民之女,会不觑觎这三皇子妃的位置? 这话,无非是冷怀瑾重生后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她几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捧着肚子,止也止不住,却是慢慢的转身冲着停靠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冷怀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赫连城一慌,快步追了上去,也顾不得是在董府的门前,便一把抓住了冷怀瑾的手腕,双眼灼灼的看着她那副好笑的模样,心里却头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躁闷。 这天底下的女子,要么对他怀送抱,要么对他欲摛故纵。 若他执意将冷怀瑾对他的疏离看成了欲摛故纵,那么,他只能承认,她的手法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新鲜。 她赢了,在离开商州的这些日子,头一次乱了心。 “我笑三殿下听不懂人话,我记得早在商州就说过,对三皇子从来没有任何兴致,无关于名份,还请三殿下记住了,不要再问同样的问题,否则我会怀疑三皇子得了严重的失忆症!”笑意止住了,她半眯着双眼瞧着赫连城,用巧力硬是将手腕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回转身,却是快步离去,那背影是坚决而冷漠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给人一种抓不住、摸不着的错觉。 他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上了马车,看着那马车缓缓的从董府门前离去,直到消失不见…… “三哥,你怎么还在这里?董小姐已经等你多时了!”耳边响起赫连战不解的声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街道却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097 琴音失常,结下恩怨 赫连城应了一声,固然心中翻腾叫嚣着,但在他踏进董府之际,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就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此时,董卓远已经迎了出来,似是不解方才赫连城明明已经进到府里,为何又出去了,因此,望着赫连城欲言又止,却在这时,小花园那一头传来一阵欢笑声,不少人惊呼了起来:“今儿个算是三生有幸了,竟能听到董小姐的琴声!” 董婉玉极少在人前弹琴,但每一次出手,必定是惊艳四座。 今日不过是个赏花活动,众人也没料到,竟能听到董婉玉的琴声。 赫连城与董卓远缓步而来,他抬头看向那个风姿卓然的美丽女子,心中不知何时竟已发生了变化,早前被他夸夸其谈的淑女之姿,被他赞不绝口的大闺风范,以及她那完美无暇的技艺,似乎在这一刻,都上不了他的心了。 手指拂动,袅袅琴声穿梭在已然静寂下来的花园内,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噤了声,十分专注的欣赏着那美妙的琴声,陶陶入耳,浑身舒畅,董卓远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赫连城兄弟上座。 “三哥,董家小姐真是名不虚传啊,但凡见过此等女子,只怕日后便没有人能入眼了!”赫连战虽不懂琴音,但单单看董婉玉的身姿和容貌已是双眼发直,赞不绝口了,再观其余人,亦都是陶醉其中,便忍不住凑到赫连城的耳边轻语。 原本以为赫连城定也是一片沉醉,却不想,他眼神萎蔫,压根不似在听曲的模样。 听了赫连战的话,他竟喃喃的冒出一句:“却不然,只怕这世上还有比董家小姐更让人心动的女子!” 这话说的极小声,也不知是对赫连战说,还是对自己而言。 片刻之后,董婉玉的琴声仍未落幕,他已经起身离去,旁人虽未注意,董卓远却是讶异的转过头来。 这于赫连城来说,还属头一遭,早前,若说是董家小姐要献上一曲,他几时不是兴致勃勃的早早来观,今儿个不仅迟来,还压根没有心思去听,这种感觉不仅让旁人惊讶,却也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日夜里,待宾客散去,原本维持了一天假笑的董家人,终于忍不住御下了脸上的伪装,“哗啦”一声,案几上的茶盏被董夫人乔氏全数拂落地上,她眼神阴戾的几乎想要杀人,似乎只有咬起牙关,才能稍稍压制她心中此时的怒意。 “小贱人,居然敢与我们董家作对!”谁不知道董太傅乃太子的老师,在天熹朝,就算是封候拜相了,见到董家人,却也是要敬让三分的,就算是当今圣上,对待董卓远亦是礼遇有加,更何况那冷怀瑾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七品检讨,又拿什么来董家叫板。 最重要的是被冷怀瑾这么一闹,董婉玉就算献曲一首,却也难消今日这场祸事带给她的负面影响。 便观三皇子无故离席,乔氏的心里便有十万个不痛快。 “母亲,你又何须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人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陪在乔氏身旁的董婉玉,却是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因为冷怀瑾的事,而气得失了阵脚的模样。 纤长的手指十分优雅的捏着案几上的茶盏,放在手中似有似无的把玩着,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淡淡的愉悦,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竟微微翘了起来。 乔氏见她如此,不禁伸出一指点了点董婉玉的额角:“这丫头若真的是不起眼,我倒是省心了,怕只怕她野心勃勃,将来成为你的心腹之患啊”。 说这话,却也不为过,依乔氏看人的眼光,这丫头定不是省油的灯。 听了乔氏的话,董婉玉不禁失笑,掩着那娇滴滴的小嘴儿,美丽的眼中满是不屑:“母亲,您是不是想多了,就凭那个丫头她也想取代我的位置?听说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不过是嘴角伶俐了一些罢了!” 乔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董婉玉已经站了起来,手上的茶盏被她轻轻放下,再拿起来,递到乔氏的手上:“母亲,既然那丫头想跟咱们斗,那咱们便成全她,眼下,待她被捧到云端之后,再重重的摔下去……您想想,那是不是要更好玩一些?”想到这里董婉玉的眼中泛起了几分冷冷的笑意。 今儿个这事,让她丢尽了颜面?她又如何舍得一棍子打死冷怀瑾,白白便宜了她呢? 乔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女儿并不是妇人之仁,她便安心了,胸口的怒气也总算平息了一些,接过董婉玉手中的茶盏,递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你打算如何对她?她可是周阁老的义女,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正因如此,爹爹才应该和周阁老拉近关系,不是吗?” …… 冷昌修来到京城的第二日,便去翰林院报了道,如今每日早出晚归的忙于政务,也就极少再有时间呆在冷家。 而这几日,冷怀瑾也是足不出户,一方面将宅子重新布置了一番,另一方面,却又暗中将新起的酒庄里的事宜交待了一遍。 如今,那酒庄是由刘坤管着,墨殇在新开的冷记酒楼里做大厨子,一切似乎和在商州的时候无异。 这段时日,整个京城,却也压抑静寂的厉害,就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冷昌修在翰林院上任了仅仅一个月后,却不知为何,被翰林院大学士上奏提了职,这官职,还是连升了两级,直接由一名从七品的小官,升为了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读。 这带给整个冷家的,并不是惊喜,而是惶惶不安的惊吓。 毕竟,在这种动荡的时候,朝中官员连说句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色彩,冷昌修初来乍道,却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品阶连升了两级。 “爹,这是如何回事?”圣旨刚下,那传旨的公公一走,冷怀瑾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了起来。 按常理说,官员每升一级,至少要花费两年的光景,而冷昌修上任,不过月余,就算有周家在背后提携,却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再说了,周青江最近也是低调的很,以她对周青江的了解,他是万万不会有这个时候有所动静的。 这事必有隐情。 “爹爹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些日子翰林院中有个侍读犯了错,被连降了两级,但若是有空缺,却也轮不到我来顶补才是!” 翰林院中人才济济,莫说冷昌修如今只是个替补,就算他被提为了正官,也是要先熟悉历代史后,才能参与编撰本朝史。 “昌修,你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肖梅姑也是急得团团转。 来到京城,他们一家亦都是小心翼翼的,除却上一回为王妈妈的事,在董家闹过一回。 但事后,冷昌修可是亲自上门道了歉了,再说了,那董太傅可是把话说的极为好听,嘴上还允诺,以后会多提携冷昌修。 这般想着,冷昌修不禁瞪圆了双眼,惊呼道:“难不成是董太傅?” 来到京城后,除却翰林院的人和周青江,他们家唯一接触过的人家,便是董家。 而上一回见面,董太傅也留给了冷昌修很好的印象,因此他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以董家的权势,犯不着与他一个七品小官计较,再说了,那董婉玉的菩萨心肠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样的女孩,如何会为了这么一桩小事,而与冷家结下仇? 越是这么想,冷昌修便越是觉得董家不会害他。 这头说着董家,王妈妈已经小跑了进来,欣喜道:“老爷、夫人,董大人来贺喜了!” 这还果真是巧的很呢,冷怀瑾嘴角一抿,挑眉瞧了爹娘一眼,却见冷昌修已经迈开了步子,快步往门外相迎了去。 不知为何,她这心脏位置,却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总觉董家今日上门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不出一小会儿,冷昌修已经迎了董卓远以及董夫人和董婉玉进来了小花厅。 这于冷家来说,还是第一回有如此贵客上门,因此,下人们都显得极为谨慎,端茶倒水间都屏息敛气,生怕给冷家丢了颜面去。 方一进来,董婉玉如黄莺般的嗓音便传进了耳中:“婉玉向两位长辈问好,爹爹在家中便念叨着,不知冷大人现居何处,心里十分的记挂,如今大人高升,便也借此机会来拜会!” 这话说的多么的谦虚体面? 配上她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和嘴角淡淡的得体的笑意,真真是让人听到耳中,甜到心间。 就连冷家进进出出伺候的下人,亦都忍不住对这个女孩多看了几眼。 “劳董大人记挂了,冷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冷昌修连忙抱拳谢礼,心里却是提了起来,亦不知道董卓远今儿个来是为何事,因此,他一时之间,也不敢多作揣摸,生怕说错了什么,而惹上麻烦。 正在这时,董婉玉嘴角一勾,上前一步,亲昵的挽了冷怀瑾的手臂,笑道:“冷妹妹,我可听闻你府上有一片竹林,我平日里最喜欢画竹了,你可否带我观赏一番!” 在这个时候,董婉玉提出这样的请求,这分明的就是将冷怀瑾支出去。 冷怀瑾眨了眨眼道:“不过是些小技俩罢了,上不得台面的”话虽这样说,但冷怀瑾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闲着,随着董婉玉一块出了花厅,眼角的余光却在张全的身上转了转,张全立即会意的守在了厅外。 待来到那小片竹林中,董婉玉却是定住了脚步,纤细优雅的身形一转,嘴角的笑意渐渐的冷却了下来,美丽的杏眸半眯着望向冷怀瑾:“听闻姚九的媳妇便在你们府上当差,可是方才那奉茶的妈妈?” 她问出这话,无非是还记挂着当日那事。 也是,以董婉玉的性子,又怎会可能放过王妈妈?今儿个来这里,只怕有一半的原因,是来找王妈妈麻烦,亦顺便给冷家敲个警钟的吧?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嘴角微微抿了起来,双眼间的冷意越加的浓深,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声,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却不想,在距她不远处,那王妈妈却被人死死的按在了竹林间。 该死,她方才一心担忧父母,因此,将身边可靠的人,包括萧一,都留在了花厅周围,而眼下,这竹林中,却是没有一个能帮得上手的人。 “你别忘了,这可是在冷府,董小姐就算要报仇,也该找个合适的地方!”眼眸阴沉之际,她冷冷的开口,原本以为董婉玉定会存有一丝顾忌,却不想,下一刻,竹子断裂的声音传进耳中,而在董婉玉那纤细的手臂上,已经划出了一划鲜红的伤痕。 她瞪圆了双眼,看着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她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双眼挑衅的望着冷怀瑾,片刻之后,尖叫和惊呼声自那小嘴逸出:“来人啊,救命……” 便在她喊出声的那一刻,原本捉住王妈妈的几个人突然就放开了手,一转身,竟消失在了竹林间,此刻的王妈妈却是来不及逃跑,脚下一软,跌趴在了地上,手指却正好触在了那支带血的竹片上…… “冷怀瑾,我告诉你,我董婉玉要的东西,这天底下还没有得不到的!”姚九让她名誉受损,她自然不可能放过王妈妈,而冷家,作为王妈妈的帮凶,亦然在她董婉玉对付的行列之中。 说罢,她美丽的双眸骤然收紧,脑海中倒映出那一日在董家府门前看到了情景。 那个高高在上的赫连城,不该是她董婉玉的入幕之宾么?为何……那日却口口声声的要将三皇子妃的位置给这个女孩! 她不甘,却也不信,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成果,便会败在这个女孩的身上。 “那便看看谁输谁赢!”既然话已经挑明,她也无谓再装,迎上董婉玉阴险的目光,伸手拣起地上的竹片,噗……的一声,同样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董小姐,得罪了!” 说罢,脚下一动,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竹林移动旋转起来,无数尖细的竹片拔地而起,董婉玉花容失色的想要逃出这片天地,眼看着已经有人匆匆赶来,小嘴便也更加惊慌的呼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这般说着,正要拼命跑出去,却是被冷怀瑾拦腰截住,一时之间,整个人像是失了重心一般,摔落在竹林间的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竹尖刺得她浑身发疼,翻滚之间,整个人就好似天旋地转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竹林中摔入竹子后头的小鱼塘了,却不想,一双纤细的手及时抓住了她…… 而正在这个时候,董卓远夫妇和冷昌修夫妇带着一众下人赶到了,看到的正巧是这一幕…… “爹爹,救我,快救我,他们要杀我,我好害怕!”她哭着使劲的将冷怀瑾推了开来,转身便扑进了董卓远的怀里。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那美丽的脸上淌落,这模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真是看得人心都疼了起来。 “冷昌修,想不到我提你官职,你居然要杀我的宝贝女儿,今儿个这事,你若是给不出一个交待,我定会上奏朝廷,求皇上还老夫一个公平!” 董卓远夫妇早已心疼得不得了,董夫人见她的手腕居然有血迹,悄悄拉开来一瞧,却是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冷昌修自然不知道如何回事,情急之下,只得沉声喝斥道:“怀瑾,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098 立场转变,刘景发疯 这是如何回事? 她该说是董婉玉在陷害她?还是该说自己在陷害董婉玉? 冷怀瑾故意将袖口放下,使得那划破手腕而渗出来的血珠子顺着手臂一路往下,在她纤细的指尖上聚集后,再一点一滴的落下。 “小姐受伤了……”赵楠第一个冲了出来,惊恐的撩开她的袖口,只见一条并不比董婉玉轻的伤痕赫赫在目。 如今,冷怀瑾可不是独善其身,便在这时,赵楠小心的替冷怀瑾检查伤口之际,又大叫了起来:“小姐,您怎么全身是伤?这地方可是设下阵法的,您怎么能为了救董小姐,而让自己身陷危险当中?” 跟了冷怀瑾这么些年,赵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率直的女孩了,此时的她,懂得察言观色,但凡遇事,便会站在对冷怀瑾有力的角度去看。 这一番话,无非是给了董卓远夫妇一个闭嘴的机会。 眼下,人家的女儿比他们的女儿伤得更重,他们若真要小题大做起来,这事传出去,只怕又要在女儿的颜面上抹黑了。 既然不能怪,那么,这口气憋在胸口,却是难消啊。 正在这时,董家的下人在林子里发现了正浑身颤抖着的王妈妈,只见她手上握着一片染血的竹片,模样颤粟,好似受了惊吓一般。 “老爷,这不是……姚九的媳妇吗?难不成她这是怪小姐没有救她的丈夫,而报仇来了?”这说话的人,正是董婉玉身边的红梅丫头。 她装得极为惊讶的模样,看了看那王妈妈,又在冷昌修夫妇的身上扫了一遍。 好似这事便是冷昌修想要对董婉玉不利,而故意将与董婉玉有仇的人放进了府中,进而来加害董婉玉一般。 被红梅这么一说,冷家似乎也染上了嫌弃,而眼下,冷怀瑾和王妈妈以及董婉玉同时出现在这里,便更可疑了。 既然不是冷怀瑾要对董婉玉不利,那便是这个与董家有仇的王妈妈。 “哼!”闻言,董卓远冷冷的一拂袖,面色不善的看着冷昌修,声音也明显低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冷大人,若真是这个贱妇要害小女,你当如何处治?” 言下之意,便是冷昌修到底要将事情闹大,见官;还是将这个下人交出来,以缓当前的窘局。 自后,若是从利益出来,后者方为上策,毕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而已。 但冷昌修毕竟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王妈妈落到董卓远的手里?即使他一早认定了董卓远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上回姚九的事可是损了董小姐的名声,那件事,在京城中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而便在那件事过后,冷怀瑾的名字也渐渐传了出去。 如此推断之下,冷昌修总算明白过来,为何董卓远要提他的官衔。 一方面,体现了董卓远的不计前嫌和公平公正之态,另一方面,又想借着冷家,将女儿的污点抹去。 顺便,也将冷家推向了风口浪尖上。 朝中不少人,对冷昌修起了不满,翰林院中一些久未提过官职的人,更是嫉妒如狂,每每瞧见冷昌修都是冷眼以对,恨不得吐上两口唾沫,以示愤恨。 心里已然明白了董卓远的心思,冷昌修亦不傻,知道董卓远绝不是他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无害,相反,上次的事,冷家不仅得罪了董家,而且已经出手对付他了。 “老爷,奴婢没有要害董小姐,奴婢冤枉啊……”王妈妈扑倒在地上,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的冲着冷昌修磕头,惶恐浑身发抖。 丈夫的死,虽说董家认了错,可过后,董家并未派一个人过来问候过,便看得出来,那一日,董家是被逼着认错。 今儿个,只怕是过来找冷家麻烦的。 她没想到,这件事,竟把冷家也扯牵了进来,因此,这心里是如何也过意不去。 咬了牙关,暗暗打算着,若是真的说不清楚,她就将事情一个人扛着,反正姚九也去了,她独自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意义了。 “董大人,令千金是在在下府上受伤,这事,在下一力承担,还请董大人息怒!”稍作打算之后,冷昌修十分诚恳的抱拳向董卓远弯腰行礼。 “承担?冷大人,你打算拿什么承担?”董夫人乔氏,此时已经气不过了,冷着脸,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你若是拿不出一个说法,我只好上奏太后,请她老人家替婉玉讨回个公道了!” 乔氏仗着自己一品诰命夫人的称号,平日里能随时出入皇宫,面见太后,因此,却也毫不相让。 想到早前冷怀瑾对董婉玉的所作所为,她更加气恼,双眼冷冷的扫了一眼冷怀瑾的方向,恨不得将这小贱蹄子当场解决掉。 却是不能,他董家,是讲究公正廉明的,必须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正义的角色。 “董大人,这事不关小姐的事,是奴婢的错,奴婢……” 董家已经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冲着冷怀瑾来的,若是王妈妈此时不站出来,那么,这个罪名,便被冷怀瑾背定了,想到这里,王妈妈已经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董卓远的面前。 她欠冷家一个情,今儿个董家会找上门来,也是因着冷怀瑾替她的丈夫讨回了公道,因此,王妈妈绝对做不到坐视不理,独善其身。 所以,她甘愿背上这个罪名。 但是……她如何知道,这整件事,并不是她心甘情愿背下,就能了结的。 冷怀瑾的唇瓣抿了抿,眼角的余光已经瞧见那个人在悄悄的靠近,她突然上前一步,拦在了王妈妈的面前,神色激动又无助道:“不,这事都是我的错,不关王妈妈的事,是我带董小姐来这里的,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 只不过,这话还没说完,一个低沉的声音便打断了现场的争执:“本宫却是看见冷小姐为了救董小姐,而身负重伤,董太傅爱女心切,却也不能失了分寸才是!”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却见在竹林前,一名身段高挑的男子负手而立,此人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三皇子……”待回过神来,却见赫连城已经急步上前,随手撕下一块衣摆,小心翼翼的替冷怀瑾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他眼眸温和,眉心微拧,脸上透着淡淡的忧心之色。 显然是在担心冷怀瑾的安危。 而与此同时,董婉玉的杏眸瞪得滚圆,尖细的指尖硬生生的掐进了手心的肉里。 他……从何时起,居然已经不在意她了。 浓烈的不甘和嫉妒冲斥着她的全身,使得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在仇视的目光中,而显得扭曲了起来,身子险些站立不稳。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这个女孩,不能留,眼下连赫连城都被她迷惑了,更何况其他的人? 那她董婉玉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成果,算什么? 被一个初初来京城的黄毛小丫头就轻易的打败了么?不……她不甘! “冷大人,赶紧请大夫为两位小姐包扎一番,如若不然只怕要留疤了!”待包扎好冷怀瑾的伤口之后,赫连城这才回转头来望向冷昌修,低声提醒间,只是随意的抬起头来,点道即止的向董婉玉打了声招呼。 随后,一行人回到前厅中。 这件事,有了赫连城的插手,董家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别说是打倒冷怀瑾了,就连那王妈妈也受了庇护,而安然无恙。 却也因为这件事,董家隐隐知道,冷家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 “小姐,小姐,您可成名人了……” 冷家酒庄的生意在刘坤的打理上,已经步上了正轨,墨殇将一系列推销手段轮翻用上之后,冷记不出一个月,已经与京城中多家酒楼有了生意来往,而此时的冷怀瑾,正在翻看最几日的帐薄,心中在感叹墨殇和刘坤联手后的生意手段高超之迹,心里也想亲自前去瞧上一瞧。 “赵楠,何事如此高兴?”远远的,便听到赵楠那欢喜的大嗓门,冷怀瑾不禁合上帐薄,抬起头来,稍有兴致的瞧着她。 自打冷昌修升了五品侍读之后,前来祝贺的人是络络不绝,因此,冷府近来也颇为热闹。 “小姐,您猜我今儿个出门听到了些什么?”赵楠美滋滋的将手上置办的东西在桌子上摆放好,故弄玄虚的冲着冷怀瑾挑了挑眉,却未等冷怀瑾再问话,她已经先说了出来:“自打小姐上回替姚九伸冤之后,您的名声已经传了起来,都说董小姐是京城第一好女,而小姐您,便是京城第一才女了!” 这话说起来,赵楠是带着浓浓的自豪。 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愉悦了起来。 在她心里,这话可一点儿不假,小姐哪里止才女这般简单,小小年纪就习得一手的好字,还懂得酿酒做生意,除却这些,她还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虽说不似京城中的大家闺秀一般,喜欢抚个琴秀个舞什么的,却也有她无人能及的一面啊。 “哦?竟有这事?”冷怀瑾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一勾,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自打和董婉玉交手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往后要想低调下去,是不可能了。 “真的,奴婢可是亲耳听到的!”赵楠凑上前去,将已经装点好的点心分了两份,其中一份唤来王妈妈,将其送到了肖梅姑那里去,另一份,便留在了小桌子前。 这些都是冷怀瑾平日里爱吃的点心,皆出自京城中的邀月楼中,虽不确定,这京城中的邀月楼到底是不是赫惊鸿的产业,但她却有种预感……赫惊鸿就要进京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一头,院子里传来了张全的声音,院子里新来的沉香丫头正在与他问话,许是不知道张全是冷怀瑾的心腹,这丫头竟将人拦了下来,赵楠撇了撇嘴,赶紧出去喝了句:“沉香,往后张护院来,你就不必拦着了!” 说罢,眉眼一挑,示意张全进去,她在转身之际,却又冲沉香补上了一句:“这事,不可到处乱说,若是被我知道,你定少不了挨板子!” 沉香颇觉得委屈,莫名其妙被训了顿,却又不敢违抗,只得含着眼泪道了句:“是!” 张全一进去,冷怀瑾便意识到是有重要的事。 这几日,冷记那边她不好亲自前去,都是差了张全在暗中指挥,今日,在这个点数上,他赶了回来只怕遇上了他们几人都解决不了的事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连忙起身,凌利的眼角在外头瞧了一眼,见赵楠正守在门口,便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张全急忙上前一步,凑到冷怀瑾的耳边小声道:“小姐,刘家当家主母问了罪,刘景来到了京城,此时正在冷记酒楼里闹事!” 乌氏会问罪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刘景居然来了京城? 他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难不成是乌氏出事了? 正这般想着,张全继续道:“据闻,刘夫人未等到开审已经是狱中自尽了!” 人都死了,这桩案子自然也没法审下去,皇上定会看在刘贤妃的份上,将刘家这桩罪往轻入置,因此,刘景这次是来收尸的…… “我去瞧瞧,备马车!”她虽然厌恶乌氏,但刘景一向待她不错,处处坦护她,不管是站在怎样的角度,她都做不到对刘景坐视不理的地步。 如若没有猜错的话,刘景今儿个来此,不仅是发泄心中的痛意,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要找出刘坤。 当日,若是他将刘坤带了回去,那么,刘家大可以将这个罪名安插在刘坤的身上。 因而,乌氏也不会死。 只怕今儿个冷怀瑾不出现,刘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为,乌氏的死,不光与刘坤有关,更与她冷怀瑾也有着不可推托的联系。 张全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劝说,却见冷怀瑾十分利落的解下了披风,率先一步出了院子,赵楠赶紧跟了上去,紧接着,张全随之而去。 沉香看着这三人离去的脚步,嘴角微微一抿,脸上原本的委屈立即被一抹狠励之色所代替。 阴沉沉的眼神望着那急步离去的三人,慢慢的步出了院子,往前另外一边的院子去了…… 冷记酒楼,坐落在京城的西区,地段虽算不上繁华,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也不少。 方才开张月余,生意已经红火起来了,靠的便是墨殇精湛的厨艺和冷记独特的酒水方子。 这里卖的酒,都是上等的烈酒,这烈酒比起世面上的,甚至是上供的烈酒都要更加醇厚高度,可谓是仅此一家了;除此之外,还配有适合女性美容养颜的果酒,这类酒一推上市,便有数家酒庄模仿,只可惜,那浓浓的果味和香醇的酒香,却是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没过多久,冷记的招牌已经打响了。 京城中,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富甲殷商,喝过冷记酒水的人,皆是记忆犹新,再喝不下第二家的酒水了。 没过多久,这事已经传到了皇宫里,不少妃子私底下差了人在外头买进来,偷着喝。 冷怀瑾到达冷记的时候,刘景已经打翻了不知道多少只酒坛子,满地的酒味和坛子碎片,是触目惊心,墨殇与新请的邓掌柜正疏散宾客离席。 见着冷怀瑾来了,众人似乎都舒了一口气,忙迎了上来:“东家,这位公子硬说要等您过来,您看……” 原本这样的小事,墨殇也不会劳烦冷怀瑾的,只不过,今日砸场的人却是刘景,若是被他知道刘坤如今在冷记帮忙,只怕刘景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他才会冒然将冷怀瑾请了过来。 扬手,制止了那邓掌柜接下来要说的话,冷怀瑾阴沉着脸,一脚踢开脚下的酒坛子碎片,上前,跳上凳子,便狠狠的甩了刘景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将原本还发着酒疯的刘景怔了一跳,良久……他才缓缓的回过头来,亦红的双眼已经凹了下去,刘景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这些日子只怕是受了不少罪,因此,也瘦了许多,身上哪里还有早前的风姿卓然。 看见冷怀瑾,他先是错愕的愣了一下,而后,竟仰头疯狂的大笑了起来,伴随着被酒水呛出来的咳嗽,使得他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此时,冷记酒楼的门已经关上了,将外头来来往往的宾客隔离了开来,邓掌柜的识相的退到了里间。 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 “冷怀瑾,如今你可满意了?我家破人亡,如今只剩孤身一人,酒庄没了,娘亲也没了,你说……我该不该怪你?” 若不是冷怀瑾执意要救刘坤,乌氏就不会死,乌氏若是不死,刘家酒庄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保存下来…… 他是刘家的罪人,为了一个冷怀瑾,毁了自己一家! “刘景,你认清楚了,若是你娘一早就没有贪婪之心,将我冷记的酒水上供,若是刘家酒庄,一直在刘坤的手里经营,你以为,这世上有人能撼动你刘家的地位么?” 要怪只怪乌氏太过贪婪,为了一已私欲,借花献佛,若是乌氏能有一颗容人之心,由刘坤打理着刘家的产业,又岂会落到之后的那个地步? 这一切,又到底是谁的错? 听了冷怀瑾的话,刘景却并没有反驳什么,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乌氏是咎由自取,但即使她如何有错,都是他刘景的母亲啊!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景的前途,为了撼卫刘景在刘家的地位。 想到这里,刘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呯……’的一声,手边的酒坛子被他狠狠的一挥,猛的摔落在地下,碎成了七零八落,他蹲下身子,双手插进已然凌乱不乱的发丝间,嘶吼着:“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不敢面对,不敢承认,乌氏的死,与他亦有着很大的牵连。 “你若是想留在京城,我相信刘贤妃一定会帮你,我亦不会袖手旁观!”良久,她搭上他的肩膀,声线中参杂了一丝苦涩。 记忆中,她所认识的刘景是个高傲孤僻的少年,他不可一世,他眼比天高,第一次相见,便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 但是,眼前的刘景,却是让人心疼的。 即使心疼也没有办法,上一世和这一世,这都是注定了的结局,刘景只能靠自己。 “冷怀瑾,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突的,他突然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将冷怀瑾紧紧的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鼻翼间嗅着她发丝间芬香的味道,深深的吸进鼻子,吸进记忆深处。 “振作起来,你的伯父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她伸出手,轻轻的安抚着他过于颤抖的身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得刘景平静下来。 是的,刘家人怎么会放任这唯一的侄子落迫下去呢? 他们不正需要一个能和刘贤妃正面冲突的人么?刘启山因赫连城而亡,这件事,足以让众人猜测,是不是刘家今日的下场,也与赫连城有关? 这便使得刘家人对刘贤妃的立场产生了质疑。 他们还能继续在刘贤妃的背后,支持着赫连城么? 099 她的立场,家中丑事 待将刘景送走,已是月上柳梢头,冷记干脆停了这一天的生意,给伙计们都放了假,把门关起来,张全和赵楠以及萧一,占据了一楼整个大厅,墨殇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斟上一壶上好的烈酒,围桌而坐。 冷怀瑾立在二楼雅间临窗前的位置,看着外头阴沉下去的天色,京城中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比起商州来,要耀眼的多。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在她的脑海中回放,来到京城不过月余,却像是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连她自己都有些蒙蔽了双眼。 在这个时候得罪董家,其实并不是她的初忠,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亦不能坐以待毙,眼下要紧的是,找一个能和董家抗衡的靠山。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刘景的大伯父,刘启昭,如今可是天熹朝赫赫有名的伯阳候,因先帝在位时立下大功,曾一度拟以重用,到了元庆帝这一朝,刘启昭的圣宠虽说已大不如前,可先帝的拂照依然,伯阳候的位置依旧让人尊敬三分。 若是刘景能得刘启昭的提携,只怕要在京城立足,亦不是什么难事了。 再加上商州刘家因赫连城的事而灭亡,刘启昭定会提点刘景与刘贤妃拉开关系,以刘景的悟性,定能猜到其中的因果。 等到刘景真正羽翼丰厚的时候,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扇动他力所能力的势力,与赫连城对抗。 而冷怀瑾,要的便是这一刻! “怀瑾,坐下吃点东西吧,你一天都未进食了!”这般想着,墨殇已经端了些酒菜进来,先是在桌面上摆放好,之后,特意将新酿好的果酒倒了一杯在她面前。 这酒可是今年夏天商州的那片葡萄园里产出来的葡萄酿成,壮子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特意从商州运送过来。 葡萄一到,墨殇便亲自动手制出了第一批葡萄酒,也算是他来到异世后的第一次成就。 “这酒好香,比起我酿的,功力更足一些!”冷怀瑾回过身,在墨殇的对面坐下,纤长的手指捏着那细致的杯子,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瞧着那杯子里腥红的液体,凑到鼻间一闻,酒香果浓,这话是一点儿也不假呢。 上一世,她虽学得卖力,可总归要学到与墨殇一般历害,还是差一些火候的。 喝到这酒,她的心间似乎又百转千回的忆起了上一世。 赫连城最爱的便是墨殇的这一手好酒技,无论是他酿出来的果酒还是烈酒,都能让人一喝就上瘾,从此之后,再也喝不下其他酒庄的酒水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冷怀瑾学得尤其认真。 却不想,上一世没能帮到她,这一世,却成了她的金饭碗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嗤笑了一声,只觉得讽刺的紧,捏着手中的杯盏也不禁朝着嘴里仰头一倒,一口抿尽了这小杯葡萄酒。 墨殇难得见她如此烦躁的情绪,因此,正要举杯的手不禁顿了顿,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女孩,道:“怀瑾,你是不是遇到难事了?若真是遇到难事,你大可以和我商量!” 自打跟赫连城失败之后,墨殇便一直禁讳着去探听冷怀瑾的打算,毕竟,在这个时候,他还不确定冷怀瑾是否能信任他。 因此,今儿刘景那事,他也没敢出面干涉,便是怕自己办错了事。 “确实遇到难事了!”她点头,自斟自酌的又倒上了一杯,与墨殇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极为悦耳的轻响,紧接着,她站了起来,眼神灼灼的看着墨殇:“我要这酒送到皇宫里去,你可有方法?” 身为天熹国第一皇商的刘家,如今已经家道殒落,再不复存在了。 这御酒的供奉,便应另选渠道。 按常理说,是如何也选不到冷家来,只因冷家这酒庄开了不过数月,酒水虽好,却没有百年信誉,再加上,没有人举荐,终究是入了不圣眼。 真要扳倒赫连城,她必须接近皇上,接近宫中一切对她有利的人,包括……那得宠了半世的刘贤妃。 既然她撑着赫连城,那么,便也是她冷怀瑾的敌人了。 如今的皇后,手中的权力等同于架空,元庆帝以一句外戚不得干政的豪言壮志,几乎将司马皇后家所有的后人都罢了职,就算留有空位,亦是形同虚设,不过虚度时日罢了。 因此,整个朝堂上的人都知道,这后宫中最有实力的不是皇后,而是那得宠了好些年的刘贤妃。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司马皇后会一味的拉拢刘贤妃。 “这事可不好办,据闻选皇商的事,皇上已经交给户部尚书全权代理,如今在皇商会里已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但经过刘家的事之后,却是没有人再敢举荐了,如此,咱们就算是砸银子出去,也未必有人敢收啊!” 是啊,这风口浪尖上,若是再举荐一个‘刘家’出来,岂不是自砸招牌,到时候落个如同刘家的下场,为了那看得着用不着的银子,枉送了自家性命,这种事,但凡是个有胆子的人,可都不敢冒险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决定将这事交给你去办呀,如此,才能显示你的能力,不是?”冷怀瑾捏着捏子的手微微一紧,身子向前一倾,一双灵动的眼珠子狡猾一动,含着几分笑意和几分认真的看着墨殇。 这个人,绝不能小觑,上一世,他能凭一已之力,得到赫连城这般多疑的人信任,这一世,他定也能替她完美的打进皇商的队伍。 “你这不是为难人么?咱们冷家的酒庄开张不过一个月,皇商的第一个条件,便是百年老字号……”墨殇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心里却清醒了过来,双眼一眨,立即坚定自己的立场。 却是,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冷怀瑾给打断了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着办吧!” 活了两世,她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墨殇也只能硬生生的将这个任务给吞了下去,捏在手中的酒总算是下了肚,却也想起了他今儿个要问出来的正事。 “冷怀瑾,有件事你必须向我坦白!”来到京城已经月余了,而这段时间冷怀瑾却一直低调得让人想见她一面都难。 不仅如此,她似乎有意针对董府。 为了一个下人,拆董婉玉天熹第一好女的名声,据闻董家不仅不计前嫌,还敬冷昌修为人正直,教女有方,硬是联名翰林大学士,将冷昌修连提了两个品阶,如此一来,冷怀瑾的名声也是一传百传了。 如今各个茶楼里的说书,最津津乐道的那是那场冷怀瑾捉凶案。 “问吧!”虽说猜到了墨殇到底要问些什么,但她还是装聋作哑的继续吃着菜,洗耳恭听着。 “你到底是站在赫惊鸿那一边,还是赫边城那一边?”总归有个目标,若是照在商州的情形来看,冷怀瑾自然是帮着赫惊鸿的,便自打来了京城之后,她却又时时与赫连城附近的人周旋。 这京城中谁人不知道赫连城中意的是董家小姐董婉玉。 而她冷怀瑾来京城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拆董婉玉的台,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争夺赫连城的嫌疑。 “墨殇,你曾经说过,你要找到新主,助其登基方可回到亲人身边,我只能告诉你,我一个弱女子,对这些事都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让自己能立足于天熹,仅此而已……” 冷怀瑾眉眼中含着笑意,与墨殇急于求成的心里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急,一点儿也不急。 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必须慢慢来,慢慢玩……才会更有意思,不是吗? 乍一听到她用十分清淡的语气,将自己说得如此楚楚可怜、不堪一击,甚至还挪用了‘弱女子’这个词,墨殇到嘴的酒水毫不给面子的呛了一下,一口气提上来,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来到异世,他确实看过不少弱女子,但冷怀瑾绝不在这个行列。 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机,以及狠辣劲,他绝不会比任何一个做大事的男人差;论才学,她绝对是空前绝后,论城俯,她绝对是无人能及。 他曾在心中无数次遗憾,为何冷怀瑾不生成男子,若是生成男子,他定然要与她结拜。 只可惜……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再多问了,总之……从今日起,我发誓将立在你这一边,无论你支持谁,反对谁,我都以你为主,往后,你也就不必再戒备于我了!”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墨殇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望向冷怀瑾。 说这种矫情的话,确实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但既然心里已经决定了,再拖泥带水,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吗? 挑眉,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冷怀瑾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而后,举杯,嘴角的弧度慢慢的扩张,她明白他的意思:“共同进退吧,我们互惠互利!” 回府的马车中,冷怀瑾撩了车帘子,任夜晚清凉的风打在她的小脸上,吹得她那因喝了酒而有些躁热的面颊上一阵阵的发凉,心里头却是越加的烦乱起来。 墨殇的一席话,却也是她心中的顾忌,她……到底该不该插足于赫惊鸿的野心当中? 若是成了,她是功臣,冷家亦是功臣;但若是败了,她是叛党,冷家亦是叛党;她自己的一条命死不足兮,可这一世,她的父母哥哥都健在,她又怎么舍得弃他们于不顾呢? 想到这里,她掏出一直置于胸口的琥珀玉,紧紧的握在手中。 算算日子,足足有三个月未曾见过赫惊鸿了,这个人……就好似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连带着赵城和孙漓漠,都不曾再出现过。 若不是还有萧一在,或许她会以为与赫惊鸿所经历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他疼她、护她、宠她,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只能在梦境中重演着。 “小姐,到了!”随着张全的一声喝斥声,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张全利落的跳下马车,而后伸出手,小以的将冷怀瑾扶下车。 望了一眼头顶上那隐隐约约的月色,听着打更人的声音,想来,已经是子时了,这条巷子里早已是黑灯漆火一片,只怕父母也已经睡下了,因此,她故意拉高了裙摆,冲身后的张全做了个‘嘘’的手势,紧接着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进去。 值夜的护院刚想向她行礼,却被冷怀瑾抬手制止了。 正想往自己的院子去,眼角一抬,竟瞧见父亲的院子里竟灯火通明,那守夜的护院见她停了脚步,这才压低了声音报道:“小姐,老爷院子里貌似是出了点事,您还是快些去瞧瞧吧!” ‘出了点事?’这轻描淡写的词语,却是让冷怀瑾心脏一提。 定眼仔细看着那一边,却发现,整个冷府里的丫环婆子都忙忙碌碌的,连带着护院也紧张的守在了外院,看来……并不是‘出了点事’这般简单了。 张全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头,连忙上前一步,却见到赵楠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见着冷怀瑾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老爷那边出事了!” “你倒是说清楚些,出了什么事了?”张全一边跟着冷怀瑾的后面往冷昌修的院子里赶,一边情急的问赵楠。 赵楠跺了跺脚,一张脸早已红成了猪肝色,心里直骂张全是个没眼见的,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跟张全说?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啊。 “你过去就知道了,但这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跟不上冷怀瑾的脚步,赵楠只得拉住张全,制止他再越过去。 院子里的人可都是冷家自己人,和一些信得过的丫头和婆子。 其余人都是守在院外的。 张全自然没当自己的别人,他心里觉得,只要是冷怀瑾的事,他便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在口头上帮不上忙,他也要随时在她身边保障她的安危不是? 这般想着,张全的一张脸已经阴沉了下来,一把便甩开了赵楠,低斥道:“你拉我做什么?我得进去保护小姐……” 话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仆妇们的窃窃私语。 “这丫头是新来的吧?我看她平日里也老实着,怎的就爬上老爷的床了呢?” “这谁说得清啊,指不定是老爷看中了她年轻貌美!” “可不是,那丫头长得跟朵花似的,要我说,这府上除了小姐,便属她最好看了,也难怪老爷会动了心去……” 听了这些话,张全总算明白过来赵楠为什么要制止他进去。 脑海中却是久久也咽不下这些话,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瞧着赵楠,好半天,才喃喃的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冷怀瑾最幸福的事,便是一家人得以安然度日,若说在别家纳个小妾,娶个填房什么的,都是稀疏平常的事,那么,在冷家便是大事了。 肖梅姑是跟着冷昌修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什么风风雨雨都经历过,连带着冷家大儿子冷逸琛,亦是从死神手中被夺回来的,加再上冷怀瑾为了这个家是操碎了心,但凡能为父母做的,她都做得滴水不漏。 若是今儿个冷昌修真的动了其他心思,若说是肖梅姑母女了,就连他张全都看不下去。 赵楠点了点头,松开拽住他袖子的手,急急的往进到了院子里。 冷昌修的院子,今儿个可谓是灯火通明。 早前,为了熟悉翰林院的公务,他主动提出与肖梅姑分开院子居住,在此看来,却也没有什么不妥,却是今儿个夜里,肖梅姑见他院子里的灯火到了子时还亮着,又怕他为了公务熬坏了身子,便差下人煮了一碗莲子羹过来探视一番…… 谁知,一进院子就撞见他和一个下人抱在了一块。 哐当一声,手中的青瓷碗摔了个粉碎,肖梅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若不是王妈妈冲进来扶住了她,只怕肖梅姑此时已经摔在了地上。 “沉香?”冷怀瑾一进到院子,便见到地上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孩,她满脸淌着可怜巴巴的泪水,手指似乎想要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拉好,却是越拉越乱,越拉越让人联想到她方才发生过什么。 这院子里此时已经没有了男子,因此,赵楠这才凑到冷怀瑾的耳边轻道:“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居然敢勾引老爷,好在被夫人发现了,小姐可千万不能辜息她!” 在赵楠看来,定是沉香勾引了冷昌修,以冷昌修的性子和为人,这么多看来,也从未有过一桩不体面的事发生。 冷怀瑾只觉得心间一凉,双眼轻轻的瞌了一下,一口浊气自嘴里吐出来,眼角的余光微微一转,瞧见肖梅姑正揭着眼泪,由王妈妈陪同倚在软椅上歇息,她的模样,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 并不是自己的母亲不够大度,而是……她太爱这个男了,无法想象,要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却也见不得其他女人去分享她的丈夫。 冷昌修一言不发的坐在上坐,他面色微红,似乎喝了些小酒,十分疲惫的以右手肘撑着桌面,手背抵着额头,眉心紧蹙。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不知道要如何收拾。 “小姐,求小姐为奴婢做主,奴婢没有勾引老爷,是老爷让奴婢扶他进来的,谁知,一进到院子里,老爷他就……”沉香那娇滴滴的面孔一抬起来,见到眼前唤她的人竟是冷怀瑾,便像是寻到救星一般,扑上前去,便抱住了冷怀瑾的双腿,苦苦的哀求解释着。 听她的话,这事竟是冷昌修主动为之? 眼角的余光一移,望向了负责冷昌修院子里的大丫头秀珠身上,那秀珠忙接口道:“回小姐,沉香说的没错,奴婢亲眼瞧见是她扶着老爷进来的……之后老爷便差了奴婢下去,奴婢便不知情了!” 这秀珠是王妈妈的亲侄女,平日里为人老实,她的话,还是有几分的可信度。 因此,她这心里是越加的不安起来。 上一世,有一个年秀芝搅局,难不成,这一世,又要来一个沉香搅局? 看着母亲那失了色的脸颊,冷怀瑾只觉得胸口发紧,她害怕的手都在颤抖着,不……父亲不可以纳妾,一旦纳妾,以母亲那倔强的性子是万万接受不了的,到时候……只怕上一世的事,便会重演了。 她不能让母亲有事。 “娘,这件事,您是怎么看的!”心中虽然悲痛万分,但面上,她仍旧装作淡定其事,上前几步,单膝跪在肖梅姑的面前,双手捧着肖梅姑那冷凉的手,一双灵动的双眼含着浓浓亲情的望着她。 这一刻,她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直跳,她希望母亲可以坚强一些。 无论爹爹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的身边都还有她这个女儿,和远赴边疆的哥哥。 再说了,冷怀瑾也绝不会让人来破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那沉香,不管是故意的还是无辜的,她冷怀瑾都是容不下她的。 她期翼的看着肖梅姑,盼着她能比上一世坚强一些,对父亲的依赖能够少一些。 心里正想着,肖梅姑已然抽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冷怀瑾的发丝,眼角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摇了摇头,嘴里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种对一个人绝望的心酸。 她接受不了与他相融以沫十多载的丈夫,一夕之间,与别的女人牵扯在了一块。 “娘,我去问爹爹,让爹爹来跟您解释……”她的眼中已然含了泪珠,平生头一次害怕得不知所措,一起身,便要冲着冷昌修去,却被王妈妈一把拉住了,语重心长道:“小姐,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事不该是您管的,夫人心里自有主张!” 听王妈妈这般言语,难不成肖梅姑是要当场将沉香纳为妾氏? 不……她不允许! 而爹爹呢?爹爹就不打算解释些什么?还是……他仍旧同上一世一样,必须娶一个娘亲以外的女人? 重生之后,看着他一心护着这个家,即使曾经因为年秀芝而动容过,但最后,他亦是打败了心中的邪念,将那个女人完完全全的抛弃了。 那样强劲的对手都能输在他们的天伦之乐中,难不成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时,他却是想不开了? “爹,您倒是说句话啊,您快向娘亲解释解释,这一世都不是真的,你快说啊!”冷怀瑾冲着屋子里那一言不发的男人大喊了起来,噙在眼中泪水顷刻之间,却是决了堤,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这个世上,不管遇到什么事,她冷怀瑾都能淌过去,却唯独这一件,是她淌不过去的坎。 未得到屋子里那个男人的回答,冷怀瑾突然明白了什么! 只怕沉香的话,都是真的。 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猛的回头,却对上沉香那梨花带泪的小脸,伸出手,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啪啪啪’三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院子里。 顷刻之间,沉香的脸上便惊现了三个血红的手指印,她的手指亦发起麻来,却见冷昌修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却是上前一步,将她和沉香的距离隔了开来,斥道:“怀瑾,你这是做什么?她到底是你的姨娘,你怎么可以对她动手?” 姨娘? 这词听起来可真好笑……她突然就咧嘴大笑了起来,回转身,拉起同样也被那声‘姨娘’怔得浑身发抖的肖梅姑,冷冷道:“娘,既然爹爹有了新欢,咱们便不要在此碍眼了!” “怀瑾,娘没事,你别再伤心了,早在来京城的那一日,娘便想到了有这么一天!”肖梅姑随着冷怀瑾出了这个院子,走在冷府的绿荫小道上,脸上的泪慢慢的被吹开了。 似乎没有想到冷怀瑾比她的反应要更加强烈一些,因此,肖梅姑想了想,还是开口先安慰了女儿。 “娘,您先别多想,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听了女儿的话,肖梅姑勾起了一丝苦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此时的冷昌修见到肖梅姑母女出了院子,这才回转身来,将瑟瑟发抖的沉香从地上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愧疚,虽说今日是喝酒喝多了的缘固,但事情竟然做了,他也没打算撇得一干二净。 只是觉得委屈了沉香,他心里清楚,无论是肖梅姑还是一双儿女,都容不得他纳妾,因此,即使抬了沉香进府,也只能做个摆设。 “起来吧,明儿个你便收拾东西,搬到南边那个空置的院子里去住吧,其余的我也给不了你什么,是走是留,由你自己定!”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此时的脑子里特别的清醒。 方才,他也不是故意要对沉香做什么。 这几日,因着高升的缘固,翰林院中经常有人请他吃酒,他原本的人际关系便不好,便想着借机会与那些人拉好关系,今儿个是喝多了一些,被人送回来时,他还以为来扶他的,都是府里的护院,毕竟,一个女子的力道是扶不住他的。 却不想,一闻到沉香身上的香味,他的脑子里就像是着了火似的,也没看眼前是谁,便对其动了手…… 事后,发现竟是冷怀瑾屋子里的沉香时,已是为时已晚了! “不,老爷,沉香不要离开您,沉香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沉香掩着嘴,仍旧低低的哽咽着,一听到冷昌修要将她送走,她猛的扑进了冷昌修的怀里,小手指紧紧的扯着冷昌修的衣襟,生怕被他抛弃似的。 早前在肖梅姑母女面前维护她,那是因为,他犯下了错,如今,他清醒了,自然不会再乱来了,因此,毫不犹豫便拽开了沉香的手,挥了挥,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那一头,冷怀瑾好不容易将肖梅姑哄睡了,眼看着天色也渐渐发亮,一整夜便这么过去了。 疲惫的推开门,在赵楠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便翻身躺在了床上,双眼却瞪着头顶上天蓝色的帷帐发起呆来。 过了好一会儿,正要闭上双眼,却发现,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的睡觉一下子被驱赶得干干净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从床上跳了起来,对着黑暗打了个手势,嘴里喝道:“谁!” 若真有人藏在这里,萧一没有理由不知道,由此,她瞬间又冷静了下来,瞪圆了双眼看着那正从被子里冒出来的一个黑漆漆的脑袋…… ------题外话------ 这一章,请捂好小心脏,一些将冷爹想象的太过完美的人,请坚持住,事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 100 事有蹊跷,马车惊魂 “主子,这家伙在此已经等了你一晚上了!”萧一从暗中走出来,没有起伏的面容上隐隐涌出一丝无奈,想到那家伙捂在被子里的情形,确实也是难为他了。 说罢,萧一再次隐入黑暗中,乐得清闲。 自然,若不是信得过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人进来? “周世华!你怎么会在这里?”待看清楚那黑漆漆的脑袋伸出来之后的那张脸时,冷怀瑾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她瞬间脑补了一下周世华早前的模样。 那可是冷酷无情的主啊,怎的看他红着脸从被窝中爬出来的模样,是怎么看怎么怪? 将凌乱的发丝往脑后一拢,周世华眼神一闪,耳中早已听到了萧一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恼怒,利落的翻身下床后,恢复了一贯清冷的姿态,笔直的站好,一板一眼的瞧着冷怀瑾,面色铁青的将手中一包东西丢到了冷怀瑾的手上。 她疑惑的打开一瞧,竟是一些白色的带有异香的粉末,正想沾一些凑到鼻间闻一闻,却被周世华握住了手腕,冷声道:“不要闻,这些都是催情药粉,从你院子里那个下人身上搜出来的!” 她院子里那个下人? 联合今天发生的事,她一下子恍然大悟起来,原来父亲会被迷惑,根本是因为闻到沉香的身上抹了这种药粉的缘固。 这个想法让冷怀瑾瞬间精神了起来,正要拔腿往外跑去,将这个消息告知母亲,身后再次传来周世华的声音:“这可不像你的判断力,你以为事情真如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么?” 以他的意思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单纯的婢女勾引主子的破事。 “你发现了什么?”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原固。 冷怀瑾这一回真的有些乱了分寸,心里不禁懊恼起来,方才在爹爹的院子里,她明明可以将那沉香的手段揪出来,却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生生的错过了,此时想起来,自己确实还不够沉稳。 “让事情演下去,你便会知道那丫头是谁派来的!”周世华摇了摇头,抿唇看着冷怀瑾。 这整件事根本就是阴差阳错,他原本是想来告诉冷怀瑾,让他提防董家,却不想,隐进她的院子后,却发现有个丫头鬼鬼祟祟,因此,便不动声色的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此后,便从她的房里搜出了这包粉末。 这丫头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下人,做事十分的有条理,并且还藏有几分身手,因此,他没有立即打草惊蛇,而是想顺藤摸瓜看一看这丫头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或许冷怀瑾没有当场揭穿她,反倒是一件好事。 “你是说有人在我们府上安插细作?”她不禁瞪圆了双眼,脑海中立即将可疑之人过滤了一遍。 却是如何也想不通,如今的冷家,又有哪里值得别人去害的? “以防万一,你还是小心为妙,多看着点那丫头!”周世华点头,话说出来之后,便准备离去,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了什么,故顿了顿脚步,未回头,声音压得极低:“下个月润芝便要参加选秀了,你抽空去府上瞧瞧她,她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 说完这话,周世华已经拉开门,身子一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却是,下个月就入秋了,而周润芝也十岁了,这样的年纪便要入宫,于她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难怪她会心神不宁。 宫里多少争争斗斗,她若想立足于人前,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天真率直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心里突然有些揪痛,一方面,周润芝入宫,于她来说是好事,正巧可以教导周润芝动摇刘贤妃的位置;另一方面,她又于心不忍。 一时之间,心里乱得好似一团麻,睡意全无间,天色竟已经大亮了。 看了一眼手中仍旧握着的药粉,她决定,这件事还是先瞒着母亲,待到将那背后的人揪出来之后,她再把一切告诉她。 这些日子,便要苦了母亲受些煎熬了。 “赵楠,准备一下,吃过早点,去周府!”转身,也懒得再眯上一会了,直接寻了套素色的衣裳换起来,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正一点一点成熟起来的容颜。 时间过得可真快,开了年,她也该九岁了。 想起上一世,这样的年纪里,年秀芝已是儿女绕膝,她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和冷昌修碰面,亦是相对无语,她记恨着冷昌修,而冷昌修亦愧对她。 好好的一对父女,在旁人看来,便好似有仇似的。 这一世,她不要这样,这个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不可散掉。 将发丝简单的绾了个少女髻,随意的别了朵小绢花在髻旁,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上这张脸,如弯月般的柳叶眉,下面是一对过份明亮的眸子,看人的时候隐隐带着几分犀利,单看这双眼睛,便能断定她性子是强势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整张原本不起眼的容颜,却在这对眼睛的衬托下而灼灼生辉了起来。 虽比不上董婉玉那股天仙之姿,但却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小姐,您先洗漱洗漱,奴婢这就去准备早膳……”赵楠捧着清水和毛巾进来之后,本能的便要去衣柜里翻一套衣裳,抬头一看,却见冷怀瑾正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 她不禁婉尔一笑,上前一步,双手按在冷怀瑾的肩膀上,打趣道:“小姐的容貌如今是长开了,却也越加美丽动人了,依奴婢看啊,比起那董家小姐可是不差分毫的!” 董小姐美是美,只是美得太过仙气;而冷怀瑾的这种美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神秘和从容,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人,只怕都是永世难忘的。 “贫嘴,还不快去准备去!”冷怀瑾白了她一眼,这才起身,捧起清水洗漱了起来。 出了院子,她并没有立即出府,而是先去看了肖梅姑。 院子里显得格外的寂静,王妈妈见冷怀瑾过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夫人还未起床。 这于肖梅姑来说,还是头一遭睡到日上三杆,只怕是昨儿个夜里给气的、累的。 因此,院子里的下人也都不敢去打扰。 冷怀瑾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赵楠不必跟上去,她轻手轻脚的往母亲的院子走去,绕过耳房,便见到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再走近一些,便能听到压抑的低泣声,显然是不愿意被人听见,头都是捂在被子里的…… 她的心里也是一阵酸痛,险些就将那件事说了出来。 “母亲……”上前一步,嘴里轻唤着,伸手便将肖梅姑从被子里扯了出来,果然……娘亲的脸上满是泪痕,只怕已经哭了一夜了。 肖梅姑纵使如何伤心,也是不愿意将脆弱的一面显示给女儿看的,因此,她急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昨儿个晚上闹到那般晚,冷怀瑾自然也是没有睡好的,看看这天色,却是还早呢,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了起来,女儿这是一晚上都没睡呢。 “母亲,好消息啊,我昨儿个可听说,征北大将军就要还朝了,这一回,只怕舅舅一家也要迁到京城来了,如此,哥哥也将跟着回来呢!”这话虽不是她从哪里听来的,但却是真的。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肖睿便是在这个时候回京术职的,征北大将军因年事已高,将不再出驶边垂,而肖睿亦会留在京都,封为正二品的铁骑营统领,肖家也正式立足于京城。 听了冷怀瑾的话,肖梅姑原本枯稿的眸子里总算涌出了一丝希翼之色,她含着泪点了点头,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是啊,她的身边除了冷昌修还有一双儿女呢。 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可都是少年志成,聪明懂事的,比起其他做父母的,她这是少操了多少心啊。 “娘亲这些日子还是差人多准备一些过冬的衣裳,哥哥只怕又长高了,早前的衣裳是穿不下了,您可别教他回来连好衣裳都没得穿呢!”拉着肖梅姑的手,冷怀瑾的嘴边也逸出一丝笑意。 “是啊,我这就去准备去!”肖梅姑双眼一亮,脸上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不少,拉开被子便翻身下床,王妈妈立即端了洗漱水进来,伺候完她着装,一主一仆便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子,准备挑些布料做衣裳了。 冷怀瑾目前母亲出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希望母亲能熬到沉香的幕后之手被揪出来的时候。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张全已在一旁等候多时了,见她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这才上前一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赵楠趁着冷怀瑾劝说肖氏之际,将带去周府的礼品又点了一遍,这才喜滋滋的跟着她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冷怀瑾也正巧趁着这个档口小息片刻,因此,眯了双眼躺在软榻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极为吵闹的喧哗声,她撩开帘子往外一瞧,发现已经出了闹市,而此时,他们正处在一条只容得过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街道上。 好巧不巧,这对面,也有一辆马车逆向驶来。 对方的人极为嚣张,未问青红皂白便甩了鞭子,将张全的手臂给打伤了,赵楠此时正下了车与对方的人理论。 冷怀瑾悄悄打量着对方的马车,是一辆极为普通的小油车,外表看上去是平凡无奇的,但那车帘子被风吹起的那一刻,她却眼尖的瞧见里头是极为奢华的,锦州的丝缎编成的布帘子,左右两旁都挂着十分精致的玉饰,虽看不真切,却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端坐里头。 竟究是何方神圣?却是不管是谁,礼让三分总是没错的。 这天子脚下,可没有好欺负的角色呢。 “张全,将咱们的马车往旁边靠一靠,让他们先过去!”缓缓放下帘子,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那车中传了出来。 张全捂着一只受了伤的手,虽极不服气,却是不敢违背冷怀瑾的吩咐,道了声:“是”,正要挪开那马车,不想,对方的车夫欺人太甚,竟马鞭一甩,硬生生的甩在了冷怀瑾这边的马背上。 那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前蹄,便冲着旁边的树林中窜了进去。 赵楠被马儿的前蹄一甩,哎哟一声,摔到了地上,张全焦急的伸手要去拉马车的缰绳,却不想,那马儿受惊,竟完全不听她的使唤,没了命似的横冲直撞,很快就将张全甩到了身后。 冷怀瑾只觉得马车动荡了起来,撩开帘子一瞧,整个人都大惊失色。 “小姐,快从车上跳下来,我接住你,再不跳就来不及了!”张全一路狂奔着想要追上马儿的速度,却是如何也力不从心,眼看着前头便是一片湖,这马车若是掉下去,只怕冷怀瑾的命就没了。 因此,他一咬牙,蹭蹭蹭的攀上树枝高处,再纵身一跳,想要借力跨骑在马背上,却不想,跳下去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厚实的手掌只拉住了马绳,整个身子也由着马儿的蛮力而被生生的拖着走…… 胸前的布料眼看着都已经蹭烂了,一时之间,竟是皮肉翻飞起来。 冷怀瑾纵然情急,却也知道,张全这样下去是阻止不了马儿的,因此,她迅速的抓起别在脚踝边的一把小匕正要穿过车头去,将那马儿斩杀,却不想,前头已经是湖边,她若是这时候将马儿杀了,只怕会引起马儿更深一层的发狂,到时候,别说是得救了,马儿玉石俱焚下,她和张全都得没命。 这般想着,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低头看向张全,喝道:“张全,咱们一起放手,听好了……” 嘴里正要数一、二、三,做好了闭目跳车的准备,却在这时……马儿发出一声厮鸣声,顷刻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包围住,紧接着,马儿在原地打了个转之后,轰的一声,倒地不起,没过多久,已经不再动弹了。 张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正要爬起来将冷怀瑾接下车,却见到眼前立着一名长相俊朗的翩翩公子,此时,他正伸出手,将受了惊讶的冷怀瑾从车上抱下来。 “小姐可有受惊吓?”温和的声音传进冷怀瑾的耳中,隐隐带着几丝担忧。 冷怀瑾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却是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极为眼熟,脑海中立即涌现上一世的画面,待识清眼前人的身份之际,她不禁震惊的瞪圆了双眼。 他竟是太子赫连硕! 说话间,赫连硕的目光已经移开了,浓密的剑眉蹙了蹙,望向那马腹之处:“小姐可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用这种手法要害你!” 说罢,指了指马腹上那滩血迹。 此时,张全已经镇定了下来,他亦发现了那不妥之处,因此细细的检查马儿那伤口之际,却是发现,里头是插了一支十分精细的小匕首,因为刀柄档着,因此,马儿在轻微的行动之间,是没有血迹流出来的,但这马儿一旦受了惊,那插在马腹上的马子便会搅动他的内脏,使得马儿痛苦不堪,进而发躁发狂。 马车是冷府的,并不是外头租回来的,马儿亦是有专人喂养照看着,这刀子到底是何时插上去的? 想到这里,冷怀瑾与张全对望一眼道,从两人的神色中看到了共同的猜测。 莫不是昨儿个晚上趁乱被人钻了空子? 回头,不动声色的冲赫连硕行以一礼,恭敬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公子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随时可以来冷府找我冷怀瑾,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事,都会一一应允!” 这话,不过是放在台面上允允场面罢了。 要说让她去帮赫连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说完这话冷怀瑾便打算让张全重新找辆马车过来,周府还是要去的,这路上的一切事宜,便等着回到家里再细细审查。 “你就是冷怀瑾?”赫连硕乍一看到这个名字,眼中竟涌出一丝惊讶,而后又了然一笑,反复打量她之后,这才缓缓道:“百闻难得一见!” 连太子赫连硕都知道她,只怕她的名气已经在京城中打响了。 便也不觉奇怪,点了点头,见对方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冲张全吩咐道:“找人将这马车完整的送回府里,其间不许任何人动它,而后再重新找一辆马车,咱们继续上周府去!” 这话刚说完,赵楠已经赶了上来,见着冷怀瑾无事,而张全也是擦伤了一些皮而已,这才放下心来:“小姐,您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方才已经差人去报了官了,官爷马上就要过来了,看这位公子还往哪里逃去!” 这丫头,跟着冷怀瑾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了,想必是受主子的影响,机伶劲一点儿也不差,在这种紧张关头,她居然还能想到这一招来撼卫主子的安危,却也实属难得了。 再瞧冷怀瑾,危难面前临危不惧,遇事沉着稳重,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追查元凶,打草而不惊蛇之招,果真令人刮目相看,想来,那传闻有几分可信度。 这天熹国第一才女的称号,倒也挡得起。 赵楠说罢,已经拦在了冷怀瑾的面前,一副要与赫连硕拼命的模样。 这对主仆,倒还真是让人蹄笑皆非,赫连硕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不到,他堂堂一国太子,也有被告的时候。 方才不过是情急赶路,却没想到,竟惹了这么一桩事,而且认识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儿,却也不算亏。 想到这里,他冲冷怀瑾点了点头,笑道:“我记住你了,冷怀瑾!” 待赫连硕一走,赵楠便叉着小蛮腰喝道:“萧一那浑蛋呢?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躲着不出来了么?” 若是萧一肯出手,只怕也轮不到那白面书生来救人了,赵楠这般想着,心里是越加的气恼萧一。 冷怀瑾和张全方才可是差一丁点就丢了命去的。 “别喊了,萧一自然是见有人出手,这才没有出来!”他原本是赫惊鸿的人,在赫连硕面前冒然出手,不仅会暴露了身份,或许还会给赫惊鸿摊上麻烦。 再加上,他定是瞧见赫连硕出手相救了,才会选择隐退下去。 回头看向赫连硕已经走远的身影,却不想,那赶车的小厮竟牵了赫连硕的马车过来,面色十分的不甘,却又不得不从主子的命令,将僵绳往张全的手上一丢,冷冷道:“算你们走运,我家主子说了,这马车送你们了!” 张全虽气这马车,却又想到,方才那公子可是救了他和冷怀瑾的命,因此,也不好再与对方冲突,僵着一张脸,将马车接下了。 路上这一担搁,来到周府,已是接近午膳时辰了,周夫人听说是冷怀瑾来了,急忙拉着她一通好说。 “怀瑾啊,你总算来了,快替我劝劝润芝,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日都不肯吃饭,已经饿瘦了一圈了!” 101 探望润芝,故弄玄虚 周润芝已经有好几天未进食了? 看来,周世华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找上她的,若不是没了法子,周家人也不会闹到请她出马的地步。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要严重了一些。 原本以为周润芝或许不愿意进宫,会使些小性子,此时看来,她是拿命去拼了。 冲周夫人点了点头,赵楠便将带过来的礼物交到了周夫人的手上,随着冷怀瑾一同进了周润芝的院子。 院子里头寂静得很,丫环婆子都轻手轻手的干着自己的活,周润芝身边的丫头兰儿眼尖的瞧见有人进来了,忙欣喜的迎了上来,嗔怪道:“冷小姐,您快些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这几日都憔悴了!” 赵楠一把拉过兰儿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耳房,笑道:“走,咱们沏壶好茶去!” 冷怀瑾进到周润芝房里的时候,她还直挺挺的躺着,神情散漫,双目呆滞,听到有脚步声,周润芝本能的将枕头砸了过去,嘴里狂喝道:“我饿死算了,你们就送一具尸体进宫选秀吧!” 从商州来到京城,她以为,这不过是地点的转换,却也没想到,竟转换了她的身份。 选秀女进宫,便意味着,这一辈子都得封锁在那个金丝牢笼里,不能随意的回家,不能随意的见父母。 富贵荣华又有什么用?她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 想到这里,周润芝干脆转过身去,懒得理这些前来劝解她的人。 “润芝,我想就算是你饿死了,周大人也真的会送一俱尸体进宫去!”选秀的名单都已经公诛于世了,周青江若是反悔的话,便是欺君大罪了,整个周家都将受到牵连。 周润芝一听这个声音,不禁惊喜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未待冷怀瑾从她那难得忧郁的情绪中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上一沉,整个人已经被周润芝抱了个严严实实。 “怀瑾,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见你?你会帮我想办法的对不对?”在她的心里,冷怀瑾灵机善变,凡事到了她的身上,总能化险为夷。 因此,这一次,周润芝也觉得只有冷怀瑾能帮她的忙。 “就算要想办法,你也得先养好了身子,如若不然,你哪里有力气去应付?”勾唇微微一笑,将粘在她身上的周润芝拉了开来,两人在桌边坐了下来,冷怀瑾顺手将桌子上未曾动过的饭菜推到了周润芝的面前。 摸着还有些温热,便动手,为她先剩了一碗汤。 “你的意思是说,养好了身子逃跑?”看着面前那香气四溢的汤水,周润芝着实吞了一口唾沫,毕竟在府里被人伺候惯了,这几天未吃东西,不过是强撑着一口骨气,这会儿闻到香气,口中亦是唾沫翻腾。 恨不得狼吞虎咽一番,却又想到自己正和家里人较劲,因此,生生的将这份渴望给压制住了。 汤虽没喝,但周润芝那饥渴的表情却是没能逃过冷怀瑾的双眼。 她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端起那碗仍旧冒着热气的汤水,递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听闻这汤可是周夫人亲自下厨熬制的,闻着香,喝在嘴里更香呢!” 说罢,她闭上双眼,陶醉般的呼了一口气,又动手夹起那一道道精致的小菜来,嘴里啧啧有声,吃得可谓是津津有味呢。 今儿个中午,她也正巧没用膳,肚子正饿着呢。 看着面前的美味,不吃白不吃。 周润芝虽然性子爽朗,脑袋却也不笨,思量了一番,嘟着嘴道:“我知道你这是想劝我吃饭,可我跟父亲说了,只要他一天不撤下我秀女的名额,我就一天不吃饭,反正我不要进宫去!” 说什么都没用,即使将冷怀瑾请来做说客,也说服不了她。 这是周润芝此时心中的想法,摸了摸饿到咕咕直叫的肚子,她还是一狠心,起身离开了桌子前,回到自己那张舒适的小床上躺着去了。 冷怀瑾吃饱了喝足了,差下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这才擦了擦嘴角,面色清淡的挑眉望向周润芝的方向,嘴角挂着几丝调侃的笑意:“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今天就带你出府吧,这出了府,你可得自己过日子了,身边没有人伺候,也没有锦衣玉食了,你都想好了?” 出了周家,她可不再是什么周大小姐了,手上没银子,脚下没大宅子,身边没有丫环婆子。 那种日子,可不是周润芝这样的大小姐可以想象出来的。 但她毕竟处在冲动的年纪,哪里想得到以后的艰辛?咬了咬牙,周润芝的眼中泛起几丝希翼之光,立马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住冷怀瑾的手欣喜道:“怀瑾,我就知道你今儿个是来帮我的!” 她话刚说完,赵楠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与冷怀瑾互望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道:“小姐,奴婢准备好了!” …… 待安顿好了周润芝,回到冷家,天色已经被黑暗笼罩,京都处处亮着忽明忽暗的灯火,而冷家院子里的灯火却尤为显眼。 前厅里几乎是灯火通明。 冷昌修、肖梅姑,以及那个新纳的小妾沉香,亦都静坐等候。 前厅的院子里,摆放着的,正是那辆失控的马车,张全此时已经将马厩的小厮抓到了院前,以及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都被请到了这里。 若说今儿个坐上这马车的不是冷怀瑾,而是其他人?试问,可是生还的可能? 想到这里,肖梅姑不禁打了个冷颤,焦急的朝着厅前瞻望之际,却听到身旁的王妈妈喜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马车的事,张全已经如实向府中的两位主子禀报了,因此,入府第一件事,便是封锁了府中所有的下人,但凡有嫌疑的人,张全都是亲自监视了起来。 “快看看小姐可有哪里受伤了?”张全回来的时候可是浑身上下都擦破了皮的,冷怀瑾跟他一块,总不能毫发无伤吧? 因此,肖梅姑赶紧迎了上去,拉着冷怀瑾的小手,便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待见到她脸色红润,眉宇温淡之际,这担忧了一整天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若不是张全拦着,只怕她已经追到周府去接女儿了。 “娘,女儿没事,只是苦了张全了!”冷怀瑾勾唇一笑,眼角的余光在张全的身上扫视了一遍,见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粗壮的手臂处也上了粉白色的药粉,这才放下心来,与母亲一道进了前厅。 马车事件非同小可,她身边有萧一这样的暗卫,才得以放心自己的安危,但爹娘的身边却是没有人保护的,因此,这件事若是放到他们的身上,只怕早已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庆幸,好在是自己先要了这辆马车出门去。 “既然小姐已经回来了,来人,将那马厩的小厮押上来!”冷昌修也犹为担忧,刚想上前,便接触到冷怀瑾冰冷的目光,因此,脚步生生的顿了下来,神色有些尴尬的转向门外的情形。 立即有人将那小厮押了上来,扑通一声往冷昌修的面前。 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生了一副老实人的面孔,灰衣布带,许是常年在马厩工作的原固,身上带着一股子腥臭味。 “老爷,这事不是我干的,这马儿昨儿个晚上还好好的,小的真的不知情啊……”那小厮一经审问,已经吓得哆嗦了起来,冲着冷昌修直磕头。 “不是你干的?那你倒说说昨儿个夜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去过马厩?”冷昌修自然也想到,那小厮管着马厩,也不会笨到自己去下毒,被人轻易的抓住的下场,更何况,这小厮平日里也算老实,是京都乡下人,家里就他一人,平日里在生活上也没什么难处。 那小厮哆嗦了几下之后,总算沉静下来,细细的想了一番之后,缓然说道:“昨儿个晚上张护院来了一趟,除此之外,便是夫人身边的王妈妈!” 若说张全去马厩是为了冷怀瑾今儿个要出门的事,那么……王妈妈去马厩又是为了什么呢? 众人听耳中,已经疑惑不已。 纷纷将目光投到了正陪着肖梅姑的王妈妈的身上。 冷怀瑾短暂的一愣之后,不免细想起来,这王妈妈自打到了冷府之后,便是服伺在肖梅姑身旁的,早前死了丈夫,想来,她定会安安心心的跟着肖梅姑,再说了,以前世,她对王妈妈的了解,此人是万不可能背叛她家的。 “王妈妈,你昨儿个夜里为什么要去马厩,你倒是说清楚!”话虽这样说,但毕竟相隔了一世,她都能变,更何况其他人呢? 其余人自然也不太相信这事是王妈妈做的,特别是肖梅姑,与王妈妈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两人又年纪相当,可谓是无话不谈,在她心中,自然也将王妈妈当成了心腹的好姐妹。 “怀瑾,这事绝不可能是王妈妈做的,我相信她的为人!”肖梅姑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维护起王妈妈。 冷昌修自然也觉得这事不可能是王妈妈,倘若不是王妈妈,便只有张全入过马厩。 以冷怀瑾对张全的信任,他亦绝对不会是那动手之人。 纤手一抬,赵楠已经会意的将昨晚曾接触过马车的三个人都带上了大厅,冷怀瑾眉眼一挑,眼中的冷意骤然释放,打在他们的身上,就好似一柄杀人于无形的利箭。 看得众人只觉得无地自容,却又不明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人人心中余颤,小心谨慎了起来。 那刀子,下人已经从马腹中抽了出来,刀子上擦了麻药,因此,那马车才会在出府前感觉不到疼痛,而出府后,因为马儿受了惊,那麻药的药效一过,腹间便传来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因此,马儿才会发狂发躁。 这个下刀子的人,必定是驯马师,或是跟这马儿极为熟悉,因为,养在冷府的这匹马,并不是世面上的曾通马,而是一匹极为有灵性的北方枣马,平日里烈性难驯,是来到京城后,周府送的。 经过了马厩小厮数十日的训化,这才逐渐温顺了一些。 但这马,只认人,平日里,除却冷府几个主子,它是不会拉其他人,亦不会轻易让生人靠近。 由此,这下手的人,必定就是府中的熟人,而且极有可能跟那马厩小厮很熟悉。 “你们三人中,有一人在撒谎,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现在出来招认,我饶他一命,但若是被我揪出来,我便会将其送官,这牢狱之灾是坐定了,你们自己想想清楚!”轻缓有序的脚步在三人的面前绕了一圈。 似乎是没料到冷怀瑾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三人同时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互相猜测起来。 “老爷,妾看这事会不会是外头人做的?府里的奴才可都是老实人,不像会做这种事啊”一直静坐在冷昌修身旁的沉香,似乎是不甘被冷落,于是,假装无意的轻轻扯了扯冷昌修的袖子,凑到冷昌修的耳边轻言细语。 从肖梅姑的角度看来,沉香与冷昌修就好似在眉目传情,大秀恩受一般。 她心里一痛,急忙将目光转移开来。 这话,虽说的极为小声,却是被冷怀瑾听了个正着去,她不禁冷笑了一声,走到沉香的面前,毫不留情道:“这府里的人老不老实,便看柳姨娘便知!” 沉香的脸色立即一变,咬着下唇,极为不甘的瞪着冷怀瑾,修剪的尖细的指尖深深的陷进肉里,却又碍于在这种场面,因此,只得将这口活气生生的往肚子里吞。 被冷怀瑾这么一呛,她是不敢再作声了。 这丫头伶牙俐齿,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但在人前如此不留情面,还真是头一遭,冷昌修浓眉微微一蹙,有些不悦的低声道了句:“毕竟是姨娘,说话还是留几分情面的好!” 他原本也不是想帮着沉香,不过是不想家中生事端,但这话听在肖梅姑和众人的耳中,便觉得这是在替沉香撑腰了。 沉香一听冷昌修这话,原本已经咽下去的气却又腾升了起来,抽了帕子,掩着小嘴儿,便娇滴滴的哭了起来。 “小姐说的是,妾不过是个姨娘,她想如何教训我就如何教训我,妾都忍了,可是……妾好夕也是老爷身边的人,小姐这不是连老爷都不放在眼中了么?” 她倒是个能耍嘴皮子的,一番话下来,反倒替冷怀瑾安了个目无尊长的罪名了。 肖梅姑看着自己女儿被这贱蹄子欺负了去,心中更是不愤,上前便指着沉香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我女儿,今儿个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允许你坐在这里的!” 这话说的真是畅快。 冷怀瑾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笑意,看来,母亲的心里亦是通透的,不过是需要时间接受罢了。 待冷昌修的官路通畅之际,这样的事,便会接肿而至,到时候,她的气是堵也堵不完的,倒不如,提前利用沉香,给母亲先上一课。 沉香被肖梅姑这么一喝,脸上的泪珠子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好不委屈的扯着冷昌修的袖口。 ‘啪’的一声,案台上的茶盏被冷昌修重重的掷下,眼看着这场面混乱成这样,他的心里一阵烦躁,口气自然加重了几分:“好了,都给我闭嘴!” 若说方才所有人都只是在看这一场妻妾之争的笑话,那么,便有那么几个人却是丝毫未被吸引过来。 而这一切,却都没能逃过冷怀瑾的双眼。 没错,方才,她是故意与沉香吵起来,亦是故意制造出混乱。 都说做贼心虚,方才她一番故弄玄虚,那贼人已经是提心吊胆,以为冷怀瑾定是发现了什么,眼下,正好一场混乱,那贼人还不趁机将罪证往旁人身上抹去? 场面渐渐的镇定了下来,冷怀瑾的目光也从沉香的身上移到了那跪在前厅中的三人身上。 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很好……这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102 环环相扣,疑凶自尽 便在此时,萧一已经来到了冷怀瑾的身后,锐利的眉峰低敛着,并不看在场的众人,只是弯下腰,极为小声的在冷怀瑾的耳边说着什么。 冷怀瑾仔细的听着,时不时点了点头,待萧一说完,她这才抬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而方才冷昌修的那一声大喝,无形中又像是在指责肖梅姑一般,因此,她这心里堵得厉害,想到早前日子虽清苦,但一家人却是和和睦睦,即使是年秀芝那只狐狸精,也没能撼动冷昌修的心思。 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揪痛之后,她只得坐下来,大口喝了案几上的茶水,这才解了几分胸口的气闷。 肖梅姑的一番举动,却是没能逃去冷怀瑾的双眼。 她心中也极为沮丧,便若是抓不出那个背后要害她们的人,冷家便是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因此,她心中一狠,将视线重新别到厅中央的三个人身上。 “王妈妈,我万万没想到,这事居然是你干的,枉我和母亲还那样信任你,你可对得起我们冷家,哼!”手中的一包东西狠狠的砸向王妈妈的门面上,惊得她瞪圆了双眼。 待双手接住那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小包粉沫状的东西,凑到鼻间一闻,无色无味,也不知道有何用处。 “这是麻醉药,方才我已经派人检查过,这包东西正与马腹上的白色粉沫吻合,同属一样东西,咱们冷府中近来也有采购一些药材之类的东西,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是绝对没有采购过这些下作的东西,王妈妈,你便等着见官吧?” 冷怀瑾杏眼一瞪,一双大眼睛里,便充斥着让人畏惧的锐利之色,她冷冷的看着王妈妈,面容温怒,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征治一番。 众人听说那要害冷家的人居然是王妈妈,都惊讶的望了过来。 早前为了王妈妈的丈夫姚九,冷家可是不惜得罪了太子太傅,这才换来了姚九的含笑九泉,如果不是冷家,只怕那姚九到死都不得瞑目了,按理说,她不该会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来。 但一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又哪里来的忠肝义胆呢? 这王妈妈想必是收了别人的钱财,而被人安插在冷家做内应的吧? 如此一来,大家再看王妈妈的眼神,便早已没有了早前的恭敬之色,皆是面带副夷,一副要对她避而远之的神色。 冷昌修和肖梅姑对望了一眼,震惊的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结果,令到他们太过于吃惊,王妈妈在肖梅姑身边服侍的这几个月中,她做事勤勤恳恳,从不仗着自己被肖梅姑信任,而对下人作威作福,平日里总事也极为妥当,还时常提醒肖梅姑,为她指路点灯呢。 若说是主仆,便太过生份了,因为在肖梅姑的心里,早已将她当成了一个苦命的妹妹。 而冷昌修震惊的是,在冷怀瑾那般信任她的情况下,这人居然还是个要对冷家不利的细作。 他并不笨,一听说人被揪出来后,心里已经有了底子,知道冷家这是被人记恨上了,揪出来的这个人,自然就是安插进来的细作。 “不,小姐,这东西不是奴婢的,奴婢从来没想过害小姐和老爷夫人,奴婢对冷家忠心耿耿,求小姐查明真相!” 王妈妈听完冷怀瑾的话时,浑身已是抖得厉害,手中死死的拽着那包粉沫,一抬头,却是坦然的望向冷怀瑾。 她相信,冷怀瑾不是那般容易被蒙蔽的人,早前自己丈夫的那个冤案,便是凭着冷怀瑾的洞悉力而查出来的。 这一次,她怎的如此草率。 如此想着,王妈妈脑子里突然一顿,猛然想起,那个被自己引进冷府中,后被安排在冷昌修身边当差的侄女秀珠,昨儿个夜里曾去找过她。 当时,秀珠闪烁其词,坐了一会儿便急促促的走了。 难不成,那包药粉居然是秀珠塞到她房里的?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眼神下意识的去寻找秀珠的身影,而此时的秀珠却一步一步的往人群的后方退去,似乎想要极力的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牙关轻咬着下唇,根本不敢抬头看王妈妈。 “王妈妈,这东西既然是你的房里寻到的,我也不管其他,只得将你交给官府去办,是非曲直,便由着官府去说吧!”冷怀瑾慢条厮理的用眼角的余光查看着王妈妈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意思是,王妈妈的死活,她不管,只要这府里有谁敢存什么心思对冷家人不利,她冷怀瑾是绝对没有情面可讲的。 便看这王妈妈的下场就知道,即使是夫人面前的红人又怎样?只要小姐一句话,连夫人的求情也是没有用的。 挥手,便要吩咐人将她押下去,却不想,跪在王妈妈身边的马厩小厮突然哭喊了起来:“小姐,这事不是王妈妈做的,是我,都是我!” 这小厮是个老实人,招他进府时,可是张全亲自检验过的。 显示易见,方才他是说了谎的,昨儿个夜里,马厩里除却张全和王妈妈定还是有人进过,给马儿下刀子的人自然不会是他。 “哦?你说这事是你干的?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何时将那麻醉药放到王妈妈房里的?你又是放在她房里的哪个位置?” 既然招了,她自然要问清楚,冤枉了好人,可不是她冷怀瑾的所作所为。 听了这话,那小厮不禁浑身一僵,瞪圆了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冷怀瑾,嘴里吱吱唔唔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别说是王妈妈房里的摆设,他压根就没进过内院,连王妈妈住在哪里,他都一无所知。 “放在……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硬着头皮,小厮瞎蒙道。 这话,连王妈妈都听不下去了:“胡说,我是同夫人房里的小翠睡同一间房的,房里哪里来的柜子?木箱子倒是有几个!” 这小厮看来是想维护什么人,却又不擅长撒谎,因此,话一说出来,漏洞百出,压根没有让人相信的地方。 被王妈妈这么一说,小厮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知道这事情自己是扛不下去了。 说来也是,这些不堪一击的谎言,放到冷怀瑾的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在董婉那样的大户人家,冷怀瑾都能揪出真凶,何况,一个小小的冷府呢? 但狗急了还能跳墙,人急了,自然也能无所用其极了,小厮哆嗦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突的精光一现,手指指向那坐在冷昌修身边的柳氏便喊道:“是她,是她指使我去做的,她是小姐房里的丫头,知道小姐今儿个要出门,因此,给了些银钱给我,让我办好了这个事,这药粉定是她为了栽赃嫁祸放到王妈妈房里的!” 说罢,小厮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浑身更是颤抖得厉害。 但目前的形势,为了保全他们所在乎的人,指定沉香是凶手,无非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 沉香在冷怀瑾身边当过差,自然对内院极为熟悉,因此,要找到王妈妈的房间。 便瞧着昨儿个夜里沉香闹得那么一出,她和冷怀瑾怨恨便也明显了起来,因此,这祸事由她担着,想必定没有人会有疑惑了。 赵楠原本就看不惯沉香,一听小厮如此说来,便没能忍住,走上前,便冲着沉香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不仅是个狐媚子,想不到还是个蛇蝎精,枉老爷夫人还护着你!” 沉香骤然被人一指,一张秀美的面容已是花容失色,她满怀委屈的想要去扯冷昌修的袖子:“老爷,妾没有想害大小姐,妾昨儿个夜里出了您那里之后,就乖乖的回去睡觉了,老爷,您一定要相信我!” 说罢,沉香急得大哭了起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冷昌修和肖梅姑的面前。 用帕子掩着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真真是我见犹怜啊。 冷怀瑾和张全互望了一眼,却是没想到,那小厮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懂得移花接木之术,虽说错有错招,但这招刚好让她心里发爽,因此,也乐得在旁边看场痛快的好戏。 爬上姨娘的位子,不过一天的光景,她就惹了这么一身骚上身,也正好给府里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提个醒。 这冷家的姨奶奶可不是想当就能当上的。 看这沉香的下场,便知道,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安心心的做个本份的奴才,将来得了夫人和小姐的意,指不定还能许一户好人家。 “混帐,你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今儿个我定然不会饶过你!”冷昌修已是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跳。 肖梅姑母女不知,他却清楚的记住,昨儿个夜里大家走后,他是给了这个沉香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若能选择离开冷府,那么,冷昌修也不会亏待她,必定会给她凑些银子,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惜,她当时,言语凿凿的要留下来,此时想来,她居然是打着要害他宝贝女儿的心思。 她倘若只是因为仇恨而害怀瑾的话,他大可以将她送官府,一了百了,但是,他若是受人指使而要害怀瑾的话,冷昌修也绝不会放过她。 “老爷,这事真不是妾做的,定是那小厮冤枉妾,您得相信妾啊……”沉香被冷昌修重重一甩,整个人都狼狈的趴在了地上,嘴里却仍旧死不承认。 她这话,说的却也没有错,她确实没有做过这种事。 冷怀瑾的唇边暗暗逸出了一丝冷笑,她相信沉香能处心积累的呆在冷府,便不会如此轻易的将自己暴露出来。 昨儿个晚上,她正处在风口浪尖,自然不可能再去犯一次事。 但很显然,大家却不这么认为,觉得她是因为昨儿个夜里被冷怀瑾甩了几巴掌,心里记恨,因此,才会联合那小厮,想要拿冷怀瑾的命去。 如此恶毒之人,莫说是个姨娘,就是正宫娘娘,也是不能容于世上的。 “贱人……” “不要脸……” 底下已经有些义愤填鹰的奴才暗地里小声的议论咒骂了起来。 肖梅姑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原本憋着的一口气,因为冷昌修态度而微微好转了一些,无论他如何见异思迁,但起码,在冷昌修的心里,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是有着重要地位的,眼下瞧见冷怀瑾险些遇害,他便不再偏袒那小贱人,而是联合众人,查明真相。 “来人,将柳姨娘送官查办!”冷昌修闭着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想到昨儿个夜里,自己居然一时将人认错,而筹下大错,他这心里就悔得厉害,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可惜……无论如何,他也填补不了自己对妻儿的伤害了。 只得用这种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罪孽感。 几名护院立即上前,准备将柳氏押下去,却不想,坐在一旁观了一场好戏的冷怀瑾却突然站了起来,制止了那几人的行为,嘴角挂着轻轻淡淡的笑意:“住手,你们误会柳姨娘了,昨儿个夜里,赵楠可以证明,她出了父亲的院子就回去息着了,一晚上都未再出来过!”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陷入了迷惑。 若冷怀瑾这话是真的,那么……此事就不该是柳沉香做的,那么……那马厩的小厮是再一次说了谎,骗了众人。 柳沉香立即如临大赦一般,讨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姐,谢谢你替我洗清冤屈,我感激不尽!” 要说感激不尽,冷怀瑾还真是受不起,这个柳沉香,她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她出府。 毕竟,她幕后的人还没有出来,这就放过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么? “那……到底是谁做的?”既然事情不是沉香,又不是王妈妈,也不是小厮,那么,到底是谁呢? 冷昌修的脑海里,此时也是一片迷糊,他转头看向冷怀瑾,盼着她快些将这个迷团找出来,也安了他们一家的心啊。 冷怀瑾却并不看他,而是将目光重新放到王妈妈身上:“王妈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能从实招来的话,往后咱们冷府就真的不会再与你有一丝一毫的牵连了,早前的恩,你也不必还了,今儿个你就收拾东西,走出冷家的大门,不拖不欠!” 话已经搁在这儿了,她要的不是一个顾念亲情的好心肠奴才,她要的是一个从身到心都忠诚于冷家的心腹。 就好比上一世,王妈妈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那股子忠诚劲。 若是这一世,她办不到的话,冷怀瑾一样能舍她而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肖梅姑也隐隐明白过来,这件事定是与王妈妈有关,因此,她不再护着她,由着冷怀瑾将这个案子办下去。 毕竟,王妈妈的去留比起冷怀瑾的命来说,还是太轻了。 王妈妈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故又清明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秀珠的方向,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是啊,冷家是她的大恩人,她怎么能由着秀珠陷害冷怀瑾,反而坦护那个罪魁祸首呢?若是秀珠继续逍遥法外的话,只怕她还会继续陷害冷怀瑾。 到时候,她的袒护便是伤害冷怀瑾啊。 如此想来,王妈妈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冷家一家三口,愧疚道:“老爷、夫人,奴婢该死,奴婢方才没有说实话,昨儿个夜里,奴婢的侄女秀珠去了奴婢的房里,当时秀珠模样古怪,奴婢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却又没问出所以然来,就没有向夫人禀报此事,想来,那药粉是秀珠的……” 她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将这一番话说清楚。 事情与冷怀瑾的猜测倒是不谋而合,张全已经快步将正要逃跑的秀珠抓了回来,押到冷昌修夫妇面前。 而马厩的小厮见事情已经败露,也不禁如实招来:“老爷,夫人,昨儿个夜里除了王妈妈和张护院,还有就是秀珠也去过马厩,我真的没想到这事竟是她干的!” 都说红颜祸水,那小厮想来是为了替秀珠瞒下嫌疑,却又没想到,这事真的是她干的,因此,也说谎说的特别卖力,甚至连柳沉香都给搬了出来。 但至少,还是随了冷怀瑾的意,借着柳沉香,给众人敲了个醒。 在冷府,她留谁去谁,根本不在话下,就连冷昌修也管不来,因此,经过这一遭,众人的心里都会清楚,冷昌修的妾,不是谁都能肖想的。 “噗……”便在此时,秀珠的嘴里突然逸出一股子黑色的血浆,一张脸青黑一片,双眼一翻,整个人已经了无生气的倒在了地上。 上前一探,已然没了鼻息。 竟是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03 润芝落迫,故人到来 想来,那背后要害她之人,早已做好了被揭穿的打算,在秀珠的身上下了毒,完全没有给冷怀瑾将秀珠屈打成招的机会,这一条线索,到这里,已经断开了,而在冷府究竟还有多少被安插进来的细作,亦不得而知。& 但经过秀珠的事,肖梅姑和冷昌修也各自留了个心眼,跟在身边的人,除却心腹,不再滥用新进的下人。 王妈妈重新回到肖梅姑的身边伺候着,也因着自己侄女的事,使得她心怀愧疚,因此,在肖梅姑的面前,亦是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逾越半分了。 转眼间,离这桩事又过去了好几日,眼看着夏季即将过去,花园里的夏花都渐渐枯萎了,池塘里的荷花也垂败了下来,整个冷府都沉浸在一片萧条之中,冷怀瑾除却偶尔过冷记看看生意,已经数日未出过府门了。 “小姐,周小姐的银子已经用完了!”赵楠将萧一报上来的情况如实的告之冷怀瑾。 她正握着一本医书,靠在小池塘边的牡丹亭里,津津有味的读着,听了赵楠的话,只是眉眼一挑,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翻开下一页,顺着指尖的字眼,认真的钻研着。 湖面上泛起淡淡的轻风,炎炎夏日也即将过去了。 “咱们要不要给周小姐送些银子?”赵楠见她并无反应,脸上不禁泛起几分愁色,欲言双止的看了看冷怀瑾的脸色后,这才小心翼翼道。 上一回,在周府,她和周润芝换了衣裳后,冷怀瑾便将周润芝给带出了周府,说是姐妹一场,救她于水深火热当中,之后,将周润芝送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便揣了五十两银子给她,让周润芝自己去寻想过的生活。 这五十两银子,于一户京城中的小户人家,可以算得上是数十年的家用,省着吃,短时间内也是花不完的。 再说了,若是周润芝能及得上冷怀瑾的十分之一,拿了这五十两银子开门创业,那下半辈子的吃住更是不用愁了。 只可惜,萧一盯着她好几日,却发现,她住宿是寻了最好的客栈,吃饭亦是要上京城中消费最高,味道最好的酒楼,每一顿都是叫了好些菜,吃不上几口,就饱了,剩下的都被酒楼的老板拿到外头喂乞丐了。 有了她这樽活菩萨金主,城东的乞丐都吃胖了不少。 那掌柜的见她出手阔气,亦是常绕在她身边献媚讨好。 可今儿个……冷怀瑾给她的那五十两银子花完了,她没钱付房钱,就被掌柜的给撵了出来,周润芝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因此,便与那掌柜的理论起来。 做生意的人向来认钱不认人,差了几个伙计,便要将周润芝丢出去,好在萧一及时出手解了局,如若不然,周润芝今儿个准被人揍了顿不可。 “送了银子,她再用完了,那么怎么办?再送,再用完了,再送?是这样吗?”冷怀瑾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注意力仍旧集中在手中的书本上,语气清淡的就好似在谈论今儿个的天气一般。 对于周润芝这么快就用完了那五十两银子,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而且完全没有再给周润芝送银子的打算。 赵楠不禁奇怪了,冷怀瑾和周润芝不是情同姐妹么?怎么会看着她落难而不出手相助呢? 转念又一想,若冷怀瑾真的对她置之不理,又怎么会派自己身边的唯一一个暗卫去保护周润芝? 她不禁恍然大悟,冷怀瑾这是在考验周润芝的决心。 一个人若真的决意要去过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接受外界所带来的一切阻力。 银子没了,冷怀瑾可以给她送一次、二次,甚至十次、二十次,但却不能给她送一辈子,她究竟要有自己的生活能力不是? 而很显然,周润芝完全没有这个能力。 赵楠在回来禀报冷怀瑾的同时,周润芝也终于被那客栈的老板给赶了出来,萧一付了房钱,这才避免了她被抓去见官的惨相。 “我呸……你以为你这破客栈姑奶奶我愿意住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周……”周家的大小姐,什么山珍海味,软棉锦榻没睡过……但后面的那句话,她还是生生的打住了,毕竟,她已经离开了周家。 而周家的人此时定也在到处寻她,若是随意的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怕是父母很快就能将她抓回去了。 原本冷怀瑾给她银子的时候,她还觉得多了,却不想,一花起来,这五十两银子,几天就一个子也不剩了。 “走走走,别防碍我做生意!”掌柜的已经懒得听她啰嗦,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便将周润芝给赶走了。 周围一众围观的百姓无一不对周润芝指指点点的。 这使得自小受良好礼教的她一时之间颜面尽失,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但眼前地洞没有,路倒是有一条,因此,她也顾不得其他,愤怒的冲出人群,寻了条清静的街道,这才停下脚步。 摸了摸腰间那已经干瘪瘪的钱袋子,一股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她是周家大小姐,但骨子里却也倔强的很,想起当时冷怀瑾将钱袋子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还曾推托了一翻,觉得凭着自己的双手,定不会饿肚子,眼下想起来,只觉得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若是要她再厚着脸皮去问冷怀瑾要银子,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思来想去,周润芝决定还是先找份事干,将目前的温饱问题解决了再说,心里正这么想着,肚子已经不争气的打起鼓来。 一咬牙,在整条大街上巡视了一遍之后,她决定去京城中号称天下第一楼的邀月楼试试,这地方看起来极为奢华,听说平日里招呼的都是皇亲贵胄,就算是有钱,也一定能进到里头吃饭呢。 邀月楼在商州也有一间,与在京城的这间,同样都是好爷旗下的产业。 但周润芝却是从未去过,因为,即使是周清江今儿个这个势力,人家也未必招待。 既然有钱也吃不着,那么,她进到里头做事,总能闻到一些香气的,再说了,这样的地方,工钱也一定开得很高。 这样想着,周润芝已经迈开步子朝着邀月楼走去。 刚到了门口,便被两名身材槐梧的门神给挡住了去路。 “两位大哥,我是来找事做的,我啥活都能干,能带我去见你们的掌柜么?”她压下火气,这才没冲着那两人大喊大叫,却是平日里没做过这种低三下四的活儿,因此,说起话来就像命令人似的。 那两人冷眼瞧着周润芝的穿着打扮,不禁嗤之以鼻道:“这位小姐,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似要找活要干的人,我告诉你,这一年里,用尽手段来咱们邀月楼想要一睹咱们好爷风彩的小姐多了去了,你还是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邀月楼里当差,可都是经过专门训练出来的人,气势自然不同于一般的酒楼。 而这两名男子说的却也一点儿不假,若问如今的天熹国,谁最富有,当属天下第一楼的好爷了,按理说,这般富有的男人定当是妻妾成群,府邸成片,却是……这位好爷不仅未曾成亲,还极为讨厌女人,据说连女人的手指也没碰过。 男人若是听了,定会觉得此人不是傻子就是痴子,却是这天下的女子却偏偏喜欢这样的男子,几番相传下来之后,惹来狂蜂浪蝶无数。 “我真的是来找事做的,你们就让我进去吧!”从门口往里瞧,尽是一片奢华,大堂内比起周家的院子还要宽敞,桌椅板凳皆是上好的梨木制成,这样的装潢摆设,看着就让人稀嘘一片,更没别说里头的菜色了。 周润芝的嘴里已经涌起了唾沫,双眼紧紧的盯着那正端上桌的菜色,酒香肉浓,扑鼻而来,馋得她浑身都痒了起来。 便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邀月楼落脚。 “滚,今儿个咱们这里有贵客,你识相点快些离开,如若不然,得罪了贵客,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两樽门神见她冥顽不灵,脸色一横,上前一步,便要将她架起。 周润芝此时哪里肯走,饿得已经发晕了,却是闻着那香气,就恨不得飞过去,因此,也顾不得有什么后果,便大喊了起来:“掌柜的,我什么都能干,求你让我进去吧……” 别看她人小,这一喊起来,还真不是盖的。 原本被人伺候着正用餐的男子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门外这一场闹剧,伸手示意将人带上来。 周润芝不禁欣喜若狂,三两步便冲了进去,脸带笑意的望着那正看着她的男人,喜滋滋道:“我肚子好饿了,你能不能先给点东西我吃,吃完我就干活了!” 大小姐的架子倒是改不了的,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先跟人谈条件,邀月楼的掌柜的,不禁擦了一把冷汗,正要上前将人给撵走,却不想,那坐着吃东西的男子竟是爽朗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可以,但是我们邀月楼从不做无本生意,吃完这些,你就到后边去打扫去,但凡能看得见的地方,不能见一丁点儿的灰尘,若是做不好,便要扣工钱、饿肚子,你可想好了?” 周润芝向来被人伺候惯了,将外出讨生活也想得太过简单,话未过脑,她已是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 说罢,又看了那男子一眼,便迫不及待的抓起盘子里的蜜酱猪肘子狂啃猛咬了起来。 掌柜的愁得头发都白了,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轻道:“赵爷,这姑娘……” 这邀月楼何时破过这样的例,里头可都是自己人,这丫头来历不明,自然不可能留下的。 赵城做了个眼色,那掌柜的立即明白,他今儿个初到京城,为的就是替赫惊鸿先来探道,这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未来得及探知,便有这么一个人送上门来。 他本能便想到,是不是他来到京城的消息走漏了,而有人妄想混入邀月楼打探‘好爷’的虚实? 如此想着,赵城的眼中凶机一现,却又立即恢复了方才的笑脸,放下筷子,十分礼遇的做了个绅士的道别动作,道:“姑娘请慢用,我还有事就不陪姑娘了!” 说罢,人已经绕过大堂,往邀月楼的后院去了。 周润芝压根没想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嘴里只管啃着这味比仙肉的猪蹄子,心里却思量着,改明儿一定要让府里的厨子来这邀月来楼来学上一学。 好不容易将这个猪蹄子啃完了,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腹,周润芝打了个饱嗝正想出去,却被掌柜的给拦了下来,这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今儿个是来邀月楼做工的,便笑着道:“掌柜的,有什么活尽管吩咐!” …… 赵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已经是她这几日来,第三次替周润芝的事跑腿了,这一回却急坏了她。 早前有萧一在后头保护着,周润芝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就在昨儿个下午,她竟进了邀月楼,这邀月楼一旦进去,整个人便好似消失了一般。 萧一能感觉到,整个邀月楼的周围都有一股子神秘的力量环绕,但凡靠近一步,都会受到阻饶。 他自问武艺已是出神入化,但邀月楼附近这股势力,却似乎比他更强上好几倍。 自打跟了冷怀瑾之后,他已是不过问赫惊鸿那边的事,因此,这股力量是完全没有给他留一分的余地,毫不留情的便将他挡在了外围。 使得他无法窃知周润芝在邀月楼里头的情形。 “小姐……小姐,不好了……”赵楠的声音老远的便传了过来,冷怀瑾不禁收起了手中的书本,冲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只要周润芝她还活着,就不用再来向我报了么?”她这次原本就是想让周润芝确认自己的立场,吃苦也是她自己选的,因此,缺银子之类的事,冷怀瑾是不想再听了。 “不是……小姐,这回不是银子的事,周小姐进邀月楼了!”赵楠好不容易跑了过来,整个人半趴在牡丹亭的桌面上,一口气便将冷怀瑾仅剩的那杯水倒下了肚子,这才寻回了些力气。 她跟着冷怀瑾这么久了,一到京城便听闻这邀月楼是进不得的,因此,心里早记下了,故听了萧一的汇报之后,她是急得不可开交啊。 她这话,确也真的吸引了冷怀瑾的注意,柳眉微微一蹙,这邀月楼向来是不让人外人进出的,按理来说,周润芝是进不去的…… “主子,据闻周小姐是被人放进去的!”萧一不知何时也从黑暗中隐了出来,抱拳上前,语气虽不似赵楠那般焦急,却看得出来,亦是十分的担忧的。 要他保护的人,他没有保护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算是失职了。 听了萧一的话,冷怀瑾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外人不知,她却是清楚得很,没有赫惊鸿的允许,这邀月楼是连只苍蝇也进不去的。 邀月楼里头全是赫惊鸿的人,个个如同死士,能寻私放了周润芝进去?难不成是赫惊鸿来京城了? 这般想着,她脸色微微一变,锐利的双眼猛得抬起望向萧一:“你可有事瞒着我?” 她可不相信萧一与赫惊鸿之间就没有任何的联络,赫惊鸿能将他放在她的身边,除却保护她的安危之外,也是便于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主子,我没有!”萧一墨黑的眼眸直视着冷怀瑾,却是一丝也不肯退让。 “去查,我要知道今日是谁将周润芝放进邀月楼的!”袖口一甩,她已经快速的转身,脸朝着面前的荷花塘,看着里头的荷花已然枯败,心里却涌起一股子落漠之感,深深的吸下一口气,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他来了么? ------题外话------ 推荐太后的新坑,十分精彩的宅斗文,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先收藏着。 《穿越古代之最牛下堂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04 互探虚实,润芝悔悟 在这个时候来京城,到底是为何事?而以她目前的处境,却是丝毫都帮不了他的。 她很清楚自己这一世的为人,与其两败俱伤,她宁愿自己安然的活着。 赫惊鸿,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京城。 “是……”萧一刚一领命,耳边却传来疾速的风声,紧接着,他身形一翻,两只颀长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接过一支飞来的远镖。 赵楠吓了一跳,赶紧挡在了冷怀瑾的面前,正四处查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暗剑,却闻萧一沉声道:“小姐,有信!” 只见那远镖尖头上刺着一张白纸,打开一瞧,赫然写着两行小字:“邀月楼,赵城!” “是赵爷!”来人居然是赵城,萧一震惊的抬起头来,看向冷怀瑾,他虽没探听到是谁来了京城,却也明白,赫惊鸿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毕竟眼下离太后的寿宴还远着。 他作为一个被远遣边垂的世子,冒然出现在京城,皇帝老儿随时都能治他一个图谋造反的罪。 皇帝原本就想除去怀南王,真抓住机会,又岂能放过。 见到字条上的字际,冷怀瑾亦松了一口气,呯呯直跳的心脏,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将纸条看过之后,便撕成了碎片抛进了池塘里,回头吩咐赵楠:“替我准备两辆马车,告诉老爷夫人,我今儿个去一趟冷记!”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冷怀瑾并没有坐上任何一辆马车,往冷记的那一辆车上坐着的是赵楠,另一辆车在城郊便将她放了下来,以她对商州邀月楼地形的了解,自己翻墙进去。 自然,有了赵城在,外人定不会轻易伤到她。 果然如她所料,进到邀月楼的后院,十分的容易,月光下,赵城正手握折扇等候多时了,见她出现,不禁上前一步,笑道:“冷小姐的出现方式还是如此独特,赵某等候多时了,还请小姐后院说话!”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带头先行入内。 冷怀瑾不禁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想看看周润芝到底被安插在了哪里,却是,并没有发现半个熟悉的人影在。 心下一紧,耳边却又传来赵城的声音:“冷小姐不必紧张,周小姐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肌肤之苦罢了,估摸着这两日便要喊着出去了!” 原来那个放周润芝进来的人是赵城。 不知为何,冷怀瑾竟有些失落了起来,面上却并无丝的显漏,微微一笑,点头道:“有劳赵爷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绕过了奇门八卦阵,进到了后院中的小花厅中,案几上有刚刚沏好的香茶,几碟精致小点心还冒着热气,只怕是刚刚做出来的。 一切,就好似那一日她冒然闯入邀月楼寻赫惊鸿,要与他谈条件时一样。 只不过那一日,她被困在了八卦阵法中,而惹得赫惊鸿吃了她一鞋底。 想到这里,她不禁发现,这里的阵设居然是与商州的邀月楼一模一样。 “在下这次请冷小姐过来,是想提醒冷小姐,周润芝必须进宫,这一步棋,不仅对世子,对你也是十分要紧的!”赵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这一回帮周润芝,并不单单是把戏,似乎有假戏真做的嫌疑,若是周润芝真的可以忍受外头的艰辛而坚持不回周家,想必冷怀瑾会毫不犹豫的助她逃离京城。 因此,赵城才会冒然约她前来。 冷怀瑾本能的提高了警惕,敛下双眼,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香茶,不禁问道:“于我有什么要紧?” 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身边的人,却是无人能看出她对赫连城和董家的仇恨。 她自问与赫惊鸿接触不深,即使曾经心动过,但放在利益和前景面前,她一样能舍弃后者。 听了她的含糊其词,赵城却是不住的摇头,这个女孩,比赫惊鸿嘴里说的那般,还要让人难以捉摸呢。 明明心里担忧着赫惊鸿,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冒险来一趟邀月楼,嘴上却是死鸭子嘴硬,硬是要将与赫惊鸿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冷小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来京城做的这些事,世子都是知道的,因此,在下断定你定是与董家和三皇子之间,有着什么恩怨!”虽然这事赵城也想了好久。 一个远在商州的小农户家的女儿,却与京城中名门千金以及皇子之间有着牵扯。 这话,如何解释起来,似乎都让人难以相信。 若不是赫惊鸿密切关注着冷怀瑾的一举一动,任谁都不会相信。 她拉扰周家,斗败李家,使得李家与李贤妃之间产生隔亥,这其中受损最大的就是赫连城,而李贤妃若是倒台,赫连城的这支后援队也会垮去一半。 再言董家,原本因为董婉玉的缘固,董家亦是腾云直上,这些年来,更是在背后寻觅女儿的金玉良缘,眼看着赫连城正得圣宠,近来也颇有直飞上天的趋势,不料,在这个时候,董婉玉名誉受损,而赫连城却态度不明起来…… 曲曲折折中,董婉玉与赫连城几乎是两败俱伤。 啪啪啪,巴掌声响起,冷怀瑾不禁失笑,一双灵动的双眼望向赵城,明明里头水波暗动,他却觉得浑身起刺,冰冷不堪。 “赵爷不愧是世子身边的谋士,真真让人佩服得很,被你这么提点,我倒是觉得世子也不是可以依靠的靠山啊!” 说了这么多,赵城无非是想提醒冷怀瑾,如今,她必须找一处靠山才能和赫连城以及董家对抗。 如若不然,等同于鸡蛋撞石头,玉石俱焚呢。 赵城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只粗浅的说了一句,冷怀瑾就完全通透了,他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心中却是五味陈杂起来,自己自诩才智过人,却不想,绕来绕过,连个八岁的小女孩都不知。 不禁面上无光,微微发热起来。 “冷小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既然在言语上斗不过她,赵城只得转移话题,顺便套套冷怀瑾的话,也好回去跟他家的主子交差呢。 说到打算,她倒想起了今儿个来这里的目的,指了指花厅外头,笑道:“过几日,我要看到一个毫发无伤的人,这就是我的打算!” 说罢,不再多作停留,沿着来时的路快速的出了邀月楼,利索的翻墙出去之后,在偏僻的小道上迎上等候她多时的张全,迅速的钻了进去,马车已经嗒嗒的跑了起来,待赵城追出去之际,便只看到马车的影子。 不禁摇了摇头,真是个鬼机灵的女孩呢。 赫惊鸿这般精明的人都会栽在她的手里,可见这个女孩是有多厉害。 这一头冷怀瑾刚走,那一头,周润芝便被邀月楼的掌柜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掌柜的原本就不赞同赵城将这姑娘留下来,又不好拂了赵城的脸面去,只得想尽了法子好早些将周润芝给赶出去。 “廖掌柜,这里已经很干净了,我方才擦过了!”擦桌子抹板凳的活儿,她周润芝是何时做过,眼下真的动起手来,却还被人嫌三嫌四,这使得周润芝胸腔里的火气腾的一下,便窜得老高,瞪着一双杏眼,毫不示弱的瞧着廖掌柜。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所谓的打扫居然会这么累,不仅要将桌椅板凳都擦上一遍,还要将门窗角落也清扫的一尘不染,地面也要用干净的抹布一点一点的擦拭,从下午一直忙到夜晚,她连口水都没喝过。 “丫头,在我们这里讨生活,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你若是做不好,今儿个晚上这顿饭就别想吃了!”廖掌柜眉心一拧,枯稿的面容居然隐隐透出几分锐利之色,却不是井市小民那般的凶神恶煞,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势。 想来,这邀月楼里的每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周润芝一边在心中腹诽着,一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肢,委屈的眼中都噙了些泪珠,却又不愿意就此服输。 一咬牙,便顺着廖掌柜方才指的地方,又给重新擦了一遍。 原本以为自己服了小,他便就有了台阶下,这一天的工作也该做完了,谁不知,那廖掌柜的居然用手一抹,再将手指凑到眼前定神一瞧,居然有一小层的灰尘,因此,当下脸色又不好了:“这窗台怎的没擦,赶紧擦了!” 周润芝气得一张脸都红了,不服气的跑到窗台前,用手一抹,却也不得不服输,真的还有一层灰在。 到总算这里的一切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时,已是夜半时分,她筋疲力尽的走到厨房,原本总该有些美味的饭菜在等着她,却不想,只剩几道残羹剩饭,还是被人挑得已经无处下筷的那种,桌面上一片狼藉,一张小字条上写道:收拾碗筷。 她这是连饭都没吃上,还得帮着收拾呢。 看着满桌子的凌乱和脏肮,周润芝忍了一天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趴下便是一阵哀嚎。 在外面讨生活怎的是这样的艰难? 早在商州的时候,她便见着冷怀瑾将酒楼和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到了她这里,就难如登天呢? 哭过之后,她的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看着那些恶心的饭菜,她勉强扒了几口之后,回到临时安排的住所。 好在住的地方还算干净,也不用和别人挤在一间屋子,因此,她擦了擦身子,忍着一身发臭的恶心,便倒头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她正睡得美滋滋的,却被人当头波了一盆子冷水,直将她浇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怎么回事?下雨了么?”手忙脚乱的想要找地方避一避,竟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女。 健壮的身躯,冷冰冰的面孔,鼻孔朝上,正不屑的打量着她。 “你怎么泼我一身冷水?你太过份了!”周润芝看着全身湿溚溚的模样,这可是她唯一的一身衣裳,从家里带出来的包袱在住客栈被老板赶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去拿,因此,这几日都不曾换过。 虽闻着有一股臭气了,但总算还能穿。 原本想着,有了工钱,就可以再去置一身了,却不想,眼下被人一泼,她哪里还有衣裳换? 因此,也是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跟那婆子打上一架,怎赖,看人家的身段,她就知道自己是打不过的,因此,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要哭回家哭去,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么?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不起床干活就趁早走人!”婆子却是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双眼一瞪,两手叉腰,指着周润芝便大骂了起来。 要说从小到大,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别说是被人骂了,府里谁不是将她捧上天的? 这样想着,周润芝掩着脸,拔腿便跑出了邀月楼。 她前脚刚走,那婆子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冲着在暗中看戏的廖掌柜的笑了笑:“我演的还好么?” 那廖掌柜的竖了个大姆指出来。 周润芝顶着一头一身的湿,在街道上跑了好一会儿,此时的日头正火辣辣的旺,眼看着,竟过了午时,她身上的衣裳也晒干了,一些摊点的小贩也陆陆续续的开始叫喝起来。 “包子哎……热腾腾的包子哎……”看着小贩们一个叫得比一个欢,周润芝不禁斜着双眼去看,嘴里馋得直流口水。 又是一天未进过食了。 可她才刚走近那包子摊挡,小贩便嫌弃的冲她挥了挥手:“走开走开,我这里不施舍乞丐……” 周润芝被那小贩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自己的身上看去,方才被那水一泼,加上好几日没换过衣裳,也没洗过澡了,因此,闻上去,浑身都有一股子馊臭味,许是方才跑得太快了,衣裳竟被刮破了好几处,脸上也脏兮兮的,说她是乞丐,也确实没有说错。 眼中的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吞了吞唾沫,她思量着还是得找份事做。 到了夜里,瞧见酒楼生意好的,她便主动上前询问请不请人洗碗,在问过好几家被人赶出来之后,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了烟花之地,抬头一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正排着队招揽客人,卖唱卖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来来往往的男子皆是不怀好意。 她嫌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正想转身离开这里,却不想,手臂被人紧紧的拽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入鼻间。 “美人儿,来陪大爷喝一杯!”说罢,一张带着酒气的臭嘴便凑到了周润芝的脸颊边上。 她吓得尖叫了起来,一把推开那男人,没了命似的在街道上跑…… 眼泪哗哗的止也止不住了。 啪啪啪…… “怀瑾,快开门,快开门,救命啊,救命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总算跑到了冷记酒楼的门前,此时街道上已经熄灯灭火,一片黑暗了,周润芝也顾不得这么多,使劲的拍着冷记的大门。 带着哭腔的声音中是浓浓的惊恐,浑身瑟瑟发抖。 说来也凑巧,今儿个冷怀瑾还真的就在冷记里与墨殇喝着果酒聊着一些经营上的问题,这段时间,墨殇不断的在扩张冷记的规模,眼下冷记酒庄已经和京城中的一些大酒楼接洽上了生意。 再加上邀月楼也正式和冷记合作。 所以,皇商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了。 却在这个时候,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起,两人同时警觉的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之后,仔细一听之下,那声音却极为熟悉的。 冷怀瑾的眉心微微一蹙之后,便快速下了楼,心里却想着,莫不是周润芝出了什么事了?萧一不是一直在保护她的安危的么? 打开门还未瞧见人的模样,怀里便扑进一个黑影,抓着她的前襟哽咽道:“怀瑾,救命,救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05 润芝回府,董府请柬 冷怀瑾定睛一看,扑进怀中的人儿,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闹得她焦头烂耳的周润芝。乐—文 “怎么了?”费力的将周润芝从怀里扶起来,她不禁四处张望了一番,耳边只闻她喊着救命,可她背后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呢。 更何况有萧一在暗中保护着她,周润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呜呜呜,怀瑾,快救我,这京城中的人都欺负我”被冷怀瑾这么一问,周润芝哭得更加伤心了起来。 想想这几日的遭遇,先是银子用完了被客栈的老板给赶了出来,然后是进邀月楼被掌柜的指手划脚,还被恶婆子欺负,再之后,又险些被喝醉了酒的男人占便宜,说起来,这几日的遭遇还真是匪夷所思得很呢。 将她原本逃出府的美好打算完全幻灭了。 以前在周府,受人尊重,人人将她捧在手心,使得她不知外头人心的险恶,一味的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被簇拥着,被爱护着。 却不想,连连遭遇恶人,使得她身心受创,同时也生生的将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给扭曲了过来。 是啊,单凭着一双手,她能做什么呢? 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还生了副娇惯的大小姐脾气,又爱使性子,真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活下去,除去像今儿个晚上在烟花之地看到的那些女人那般…… 想到这里,周润芝浑身打起颤来,伸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指去,眯着眼睛又是一阵哽咽:“那人就在我后面,一个醉汉,他要欺负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冷怀瑾也总算明白过来周润芝所指的何事。 今儿个怕是无家可归,在街道上游荡而被人欺负了。 以周润芝的性子,她能找到自己帮忙,便意味着,她心里已经想通透了。 “那人早被你甩出几条街了,快进来说话吧,你看你浑身怎么弄成这样?”拉着周润芝的手,冷怀瑾心里却是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为周润芝的将来担忧着。 从友情的角度考虑,她希望周润芝能得到自由;但从利益的角度考虑,她却又希望周润芝能进宫。 如此一来,她在宫里便有了与自己内外接应的人,要对付起刘贤妃来,便容易得多了。 说罢,冷怀瑾已经拉了周润芝进到冷记的二楼厢房内,墨殇也沏好了热茶在等着她们,一进到里头,她便闻到阵阵刺鼻的味道,眉眼不禁皱了起来。 借着明亮的灯光,这才看清周润芝此时的狼狈相。 哪里还有一丝平日里做小姐时的端庄仪态,她身上的衣裳还是早前离开时穿着的赵楠的衣裳,随处可见的脏污处,一张清秀的小脸也是脏兮兮的,再观那一头乱发,许是这几日没有丫头替她梳洗,她自己动手也绾不好髻,因此,只是随意的在头顶上绑了几下。 最让人无法直视的还是她穿在脚上的那一对百雀鸣唱绣花鞋,粉红的底色已经成了看不清颜色的乌黑状,真真是惨不忍睹。 “怀瑾,我是不是很没用?”许是灯光太过明亮,使得周润芝也看清了自己此时的狼狈,因此,她窘迫的扯了扯脏污的裙子,试图将自己那对黑鞋子给挡住,可惜,如何遮挡,也无法掩饰她这几日的无助。 最后干脆一声叹息,低下头去,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巴,眼中含了懊悔的眼泪,也做好了被冷怀瑾嘲笑的准备。 这样的她,不管是谁瞧见了,只怕都要嘲讽讥笑一番的。 手心传来温热,再次抬头,却见桌面上竟多一身干净的衣裳,手掌包裹在冷怀瑾纤细而温暖的手中,耳边是她温糯好听的声音:“润芝,先去洗洗吧,等你洗好了,我带你回冷家,明儿个将你送回去的时候,我也好向周大人解释你这几日是贪玩去了我家里,你说是吧?” 说罢,她勾唇一笑,未待周润芝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已经将人推进了里间,那里有墨殇差人放好的温热的洗澡水,因此,整个屋子都热气腾腾的。 这一刻,周润芝的眼泪竟夺眶而出。 人生得一知己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冷怀瑾对她一切的不闻不问,便是她在这个最落迫的时候,得到的最好的安慰。 慢慢褪下这一身脏污的衣裳,心里却暗暗发势,这一辈子,她都会记得这一日是谁收留了她。 “你真的要将她送回周家?”墨殇将沏好的香茶推到冷怀瑾的面前,看着她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青黑的下眼圈。 想起上一世的按摩手法,情不自禁的便替她按起了太阳穴。 “不然呢?”她给过周润芝机会,在将她接出周府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若是周润芝能用她给她的这五十两银子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冷怀瑾不仅不会拦着她离开周家,反而会在暗中帮着她。 但事实证明,周润芝并不适合生活在民间。 她注定了要一世关在那金丝牢笼中,也注定了一世都必须生活在锦衣华服下。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老天爷虽然给了她重塑一次的机会,却没有给她改变别人命运的转盘。 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在一步一步的前行着。 “既然改变不了她的命运,你便应该教会她如何在宫中生存!”墨殇的手指在冷怀瑾的太阳穴处忽轻忽重的按摩着,使得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渐渐松缓,使得她整个人都舒服的靠在了一旁的软椅上,享受着这一刻的松懈。 “墨殇,你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技能?”半晌,太阳穴上的按摩停了下来,冷怀瑾身心放松的睁开双眼,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墨殇。 他不仅会酿酒,还有一手厨艺绝活,如今,竟还懂得按摩术,花拳绣腿也会一些,却是与其他男子所学的功夫是不同的,他遇事冷静,懂得分析,凡事一点就通,和墨殇一起,她就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无需说的太过露白,他已经洞悉了一切。 这种感觉,让冷怀瑾十分的喜欢,就好似在这个世界上寻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我……”墨殇失笑,正要告诉她,他懂的东西还多着呢,在现代,他身为墨家后人,被家族的长老训练成了十全的完美男人。 除却厨艺酿酒,他还曾制过兵器、参与过空军培训,会修一切电器,包括飞机。 但这一切,他还未说出口,便见周润芝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衣裳走了进来,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珠,整张脸洗净之后,就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一般,既清秀又透着一股子让人沉迷的妖娆味道。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为男人,他自然知道男人的喜好。 便是这种清纯的小野猫儿,面前的这个女孩,只要稍加训化,便能成为一把利器,线头已经绑好了,就看冷怀瑾要如何牵着她。 “马车准备好了么?”冷怀瑾冲周润芝点了点头,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便回头冲墨殇轻道,见对方点头,她立即起身,拉着周润芝的手笑道:“我们回冷家吧,记住,你这几日哪里也没去,是去我家玩了!” 周润芝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想到好些日子未见的父母,他们若是知道她这几日都过着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只怕心里要心疼死了,因此,周润芝也没打算将这几日的际遇告诉他们。 次日一早,冷怀瑾便亲自将周润芝送回了周家。 周乌氏这几日可担心坏了,看见周润芝总算平安归来,不禁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可担心死娘亲了!” 周世华在旁边给冷怀瑾使了个眼色,上前不冷不热的劝了句:“妹妹回来便好,您就别再说她了!” 想来,周世华性子虽冷,但对这个亲妹妹还是极为疼爱的。 自打那回闹鬼事情之后,周青江对周世英也是起了疑了,表面上虽是将一切责作都推到了年秀芝的身上,但周家迁进京城后,他许是怕节外生枝,便将周世英给软禁了起来,关在周家祠堂里,足足有半年之久。 虽说吃喝用度还是有如从前,但行为自由是完全的禁闭了。 周世英即使有七十二身本事,却也不敢再造次,一旦露出马脚来,只怕周青江这一世都不会再相信他了,他用了足足十六年,在周家建立起来的地位便等同于白废了。 他既然忍得了十多年,却也不半这一年半载,因此,周世英被关起来之后,每天吃斋念佛,并无半声怨言。 “知道你疼妹妹,我不过是关心她几句罢了!”周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嗔怪的瞪了周世华一眼,又捧着周润芝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叹道:“这才几日不见,怎的就瘦了一圈啊?” 想来这天底下的娘亲,疼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但凡不在身边,总是觉得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顾。 周润芝小嘴儿一撇,心里一酸,扑到周夫人的怀里便委屈的哭了起来:“娘,女儿让您担心了,是女儿不好,女儿下回再也不敢和您堵气跑出去了……” 听了这话,周夫人惊讶的抬头瞧了冷怀瑾一眼。 那一日,冷怀瑾在前厅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夫人,当时,周夫人可是犹豫了好半天,总觉得以女儿那性子,是不可能轻易妥协的。 但圣旨已下,就算借周家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做出忤逆圣上的事啊? 今儿个,冷怀瑾不仅将周润芝完全送回来,却还真的将她心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给打消了。 惊讶之余,她又不得不佩服这个过于早熟的小姑娘,故背着周润芝冲着冷怀瑾扬直怀个赞赏的微笑来。 冷怀瑾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对周夫人的回礼。 却在这时,周府的管家来报,说是宫里派来教导礼仪的嬷嬷已经到了府门口。 周乌氏赶紧擦了把眼泪,拉着儿女急促促的跑到府门口迎接,而冷怀瑾却也趁着这个档口向周家辞行。 临行前,周世华与她肩而过之际,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几日爹爹时常在书房呆到天亮,我想爹爹是有心要放周世英出来了……” 放周世英出来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差了一个契机罢了。 一旦周青江的戒心消除,而正巧有合适的事需要周世英去办,一切就是水道渠成了。 冷怀瑾勾唇一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几分促狭的望着周世华:“你怕吗?” 她可没忘记上一世的周世华与周家决裂之后,屠手杀尽了周家所有人,老弱妇嬬,甚至是强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他又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周世英呢? “不怕,只是……我怕他会记恨你!”周世华的眉心微微一蹙,浓密的剑眉在他冷酷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担忧之色。 是啊,他这条命还能保留下来,算是拣回来的。 早前,他怨恨周家所有的人错把仇人当宝贝,将把他这个亲生儿子神为草芥。 但自打那回被冷怀瑾救回来之后,他心里似乎已经放下了这一切,懂得了,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要除去那祸害的源头。 因此,他要比周世英更能忍,才能盼到有朝一日,将真相剥开放在父母的面前。 “是啊,他一定会记恨于我!”冷怀瑾轻笑,歪着脑袋看周世华,这个少年在关心她的安危了,想来,他的心也渐渐通透了起来,知道他当年最应该做的事,和不应该做的事。 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正向着她所期待的方向一路前行呢。 说罢,冷怀瑾已经与他错身而过,从周府的后门上了自家的马车。 张全立马吆喝着将马车赶了起来,面上却没有因为解决了周润芝这个难题而有丝毫的松懈,在冷怀瑾注视的目光中,他沉沉开口,手上一张烫金请贴递到冷怀瑾的面前:“小姐,是董家的请束,这董小姐……” 这董小姐屡次三番在冷怀瑾的手里吃瘪,只怕今儿个送这个请束来,也是不安好心的。 但无论如何,人家可是贵门千金,而此时的冷家却只是五品小官。 于情于理,这场鸿门宴,冷怀瑾都没有理由不去复。 “董小姐十岁生辰呢,是好事,值得庆贺!”看完请束上的内容,冷怀瑾笑着看向张全。 心里却思量着,董婉玉这一年原本是要进宫选秀的,却是因为董太傅是先帝功臣的原因,而被划掉了名单,他一心打着将她捧上枝头的算盘,也不知道此时董太傅看中的到底是哪一位皇子? 太子虽性情软弱,但经过上次的接触,冷怀瑾似乎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并不似世人所说的那般蠢笨,能一眼识穿有人伤马陷害她之际,她便懂得了他藏拙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与世无争的心。 这太子之位究竟要落马。 董太傅自然不会将女儿的前程完全押在他的身上。 回到府里,肖梅姑正好采买了一批新鲜的面料回来,原本是打算给冷逸琛做几身衣裳,看来看去,又给冷怀瑾挑了几块料子,想着女儿开了年就该九岁了,也出挑成一个大姑娘家了,这小时候的花样子该不太合适了,因此,她特意选了一些颜色鲜亮的面料,准备学着京城中的那些个贵小姐的款氏给冷怀瑾做几套。 “怀瑾,快过来瞧瞧,看这料子喜不喜欢!”肖梅姑手里拿的这块是产自京城的袁家织造,虽说比不上锦州织造,但已是极好的了。 肖梅姑也不是讲究门面的人,只图女儿出门不至于失了面子就好,她自己穿的这一身也是来自袁家织造。 面料上手极为柔软,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冷怀瑾向来不讲究这些,却还是十分欢喜肖梅姑能将心思放在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上,故,笑道:“娘选的料子,怎么会不好看呢?” 说罢,便凑到身上比了比,惹得肖梅姑掩着嘴角就笑了起来。 这一笑,将这几日的阴戾都似乎笑跑了,整个人也舒心了不少。 却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女子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王妈妈,我有要紧的事要跟夫人说,你若是再拦我,我就去告诉老爷!让他好好的惩治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06 姨娘使坏,小姐冲突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24476%7c106++%e5%a7%a8%e5%a8%98%e4%bd%bf%e5%9d%8f%ef%bc%8c%e5%b0%8f%e5%a7%90%e5%86%b2%e7%aa%81%7c1%7c%23%23%23; expires=wed, 10-aug-2016 04:08:32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sun,aug 2015 04:08:32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06姨娘使坏,小姐冲突,手机3g版
106姨娘使坏,小姐冲突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07 酒楼争执,提点润芝(二更) 。しw0。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25612%7c107++%e9%85%92%e6%a5%bc%e4%ba%89%e6%89%a7%ef%bc%8c%e6%8f%90%e7%82%b9%e6%b6%a6%e8%8a%9d%ef%bc%88%e4%ba%8c%e6%9b%b4%ef%bc%89%7c1%7c%23%23%23; expires=wed, 10-aug-2016 15:30:02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sun,aug 2015 15:30:02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07酒楼争执,提点润芝(二更),手机3g版
107酒楼争执,提点润芝(二更)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08 惩治姨娘,揭开身份 。しw0。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26583%7c108++%e6%83%a9%e6%b2%bb%e5%a7%a8%e5%a8%98%ef%bc%8c%e6%8f%ad%e5%bc%80%e8%ba%ab%e4%bb%bd%7c1%7c%23%23%23; expires=thu, 11-aug-2016 04:27:44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mon,aug 2015 04:27:45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08惩治姨娘,揭开身份,手机3g版
108惩治姨娘,揭开身份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09 幕后黑手(二更求订)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27784%7c109++%e5%b9%95%e5%90%8e%e9%bb%91%e6%89%8b%ef%bc%88%e4%ba%8c%e6%9b%b4%e6%b1%82%e8%ae%a2%ef%bc%89%7c1%7c%23%23%23; expires=thu, 11-aug-2016 15:29:0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mon,aug 2015 15:29:05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09幕后黑手(二更求订),手机3g版
109幕后黑手(二更求订)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0 明争暗斗,技艺超群 小说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28715%7c110++%e6%98%8e%e4%ba%89%e6%9a%97%e6%96%97%ef%bc%8c%e6%8a%80%e8%89%ba%e8%b6%85%e7%be%a4%7c1%7c%23%23%23; expires=fri, 12-aug-2016 04:26:1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tue,aug 2015 04:26:15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0明争暗斗,技艺超群,手机3g版
110明争暗斗,技艺超群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1 心里难受,润芝进宫 冷怀瑾回头一看,这说话的人竟是德馨郡主,今儿个德馨穿了身鹅黄色的对襟长裙,外披一件透明薄纱,以粉红的细腰带将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给束了起来,她眉眼含笑的看着冷怀瑾,眼中带着几分恳切、几分欣赏。 只是远远的相望,却并不凑近而观。 却是,德馨所站的视角,为观图最好的视角,可见她亦是个中高手。 说话间,德馨已经朝着冷怀瑾走了过来,继续道:“本宫也颇为喜欢研究画,却是练了好些年也及不上冷小姐的十分之一,真是惭愧!本宫想……这画或许太后会喜欢。” 堂堂的一国郡主,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天熹国,谁不卖几分颜面给她? 但德馨却不似众人想象中的那般骄躁,她沉静而温婉,从内到外的散发出一股子端庄大气的风范,美虽美,却是与董婉玉的仙子之美有所不同。 她的美,可以艳压群芳,她的美,温和中又带着几分刚毅。 似乎是跟在太后身边,因此,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是与众不同的。 因此,当她开了口之后,原本也打算向冷怀瑾开口的众人都纷纷的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与德馨争此画,便等同于和太后相争。 这样的事,估摸着哪一个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做。 “既然郡主喜欢,怀瑾便借花献佛了,还请郡主千万别夸赞于我,以郡主的技艺,同样是出神入化,不过是相让罢了!”冷怀瑾的眉心微微垂了垂,福了福身子,十分周到的向德馨行过礼。 言语中却是避重就轻,德馨的那番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夸赞她,而只要深深思量一番,便觉得话中有话。 她若是应了,岂不是打了太后的脸面? 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郡主居然及不上一个五品小官家的丫头? 这传出去,不是给冷怀瑾添脸,而是间接的拂了太后的脸面。 上一世,为讨太后的欢心,冷怀瑾没有少碰钉子,甚至还挨过宫里的惩罚,好在她锲而不舍,终于摸清了太后的习惯,渐渐的,她越来越懂得投其所好,最终得到了太后的信任和支持。 为赫连城在后宫中拉得一方最为重要的势力。 因此,她将德馨捧得高高的,因为捧着德馨,便等同于捧着太后。 德馨的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意,带着几分赞赏的望向冷怀瑾,道了声:“本宫先替太后谢谢冷小姐了!” 说罢,手一拂,身后有随从便动手将那屏风搬了出去。 众人再次入座,但气氛却与早前明显的不同了,人人竖起大姆指时,夸赞的不再是董婉玉,而是冷家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丫头。 酒过三旬,夜已深,人流纷纷散去,冷怀瑾坐在回程的马车中,任赵楠在旁边伺候着替自己擦脸,方才酒倒是喝了一些,虽不至于醉了过去,只不过,心里却是莫名的不安起来。 德馨……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太后是将她许给了赫惊鸿为世子妃。 这一世呢?她是不是还是会沿着命运的轨道而嫁给赫惊鸿?冷怀瑾的眉心蹙了起来,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憋屈。 “小姐,您怎么了?”赵楠似乎也感觉到了冷怀瑾的不妥,替她擦拭脸颊的动作顿了顿,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担忧。 伸出小手在她的额头上一探,竟是热得厉害。 她吓了一跳,跟在冷怀瑾身边,还从未见她生过病,平日里就算染上风寒之类的,她都会凭着坚强的性子给挺过去。 今儿个瞧她,不仅是身体不舒服,只怕心里也是有心事的吧。 “不碍事,煎几副药,便没事了!”方子她一向是自己开的,这一点儿小本事,她还是有的,因此,也不希望假借于人。 赵楠还想说些什么,却闻前头张全喊了声:“小姐,到了!” 说罢,车帘子被撩了起来,冷怀瑾扶着张全的手,正要跳下车去,却不想,身子一轻,头脑一阵晕弦,若不是张全扶住她,只怕她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了。 赵楠大惊,也顾不得其他,蹲下身子便示意张全扶着冷怀瑾趴上她的背。 两主扑摇摇晃晃,总算是将人给送到了院子。 好在这时候院子里的人不多,如若不然,被人瞧见了指不定又要传到肖梅姑的耳中,赵楠了解冷怀瑾,知道她不愿意让肖梅姑担心,因此,特意吩咐了一路过来的下人,谁也不许将小姐病倒的事传出去。 “爹呢?”她浑身烫的厉害,额头和身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脑袋里也浑浑噩噩的,却是没将正经事给忘了。 抓住赵楠的手,便喃喃问道。 方才她回来的时候冷昌修早已不在董府,差了萧一先行回府来找,因此,她才会问这事。 “老爷在夫人的院子里呢!”赵楠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老爷老早就回来了,许是担忧夫人在府里闷得慌呢!” 自打柳沉香死后,冷昌修待肖梅姑确实比早前更体贴了一些,不再每晚留宿书房了,但凡回到家中,第一时间便是去瞧瞧肖梅姑的情况如何。 而肖梅姑的这块心病去了之后,气色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眼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又将回来了,赵楠是打心底里替冷家高兴呢。 再等上几个月,大少爷也回家来,只怕到时候就更热闹一些了。 好不容易冷怀瑾哄睡了过去,夜已深,赵楠将熬好的药汁放凉了,才轻轻将人唤醒,勉强喂了一些下咽,待一切工作都完成之后,她也是累得疲惫不堪,随意的趴在外间的梨木椅上便深深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赵楠却发现自己的身上披了件黑色的外衫,仔细瞧着,竟是张全的衣裳,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想来自己睡着之际,张全竟进来过。 心里呯呯直跳,正忧愁不知道该如何将这衣裳交给张全,却闻前头几声轻咳传来,冷怀瑾已经换好了衣裳,半倚在门边,带着几分笑意的瞧着她。 “小姐,您好些了么?”睡了一觉,虽然身上仍旧乏术无力,脸色也略显苍白,但这烧终究是退下去了。 既然好了,她便没有赖床的习惯。 正嘀咕着赵楠今儿个怎的没有端洗漱水进来,却不想,一出门便见到她趴在案几上,睡得极为香沉,便也不忍心打扰她,反倒对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袍子起了兴致。 “好多了!”她漫不经心的走上前,将赵楠正要藏到身后的袍子一把抢了过去,嘻笑道:“这不是张全的袍子么?” 这么一说,赵楠的脸红得更加的厉害,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了。 又躁又恼,却又无从解释,只得嗔怪道:“小姐别拿奴婢打趣了,奴婢可不是这样的人,奴婢的心里……”她正想说出接下来的话,却不想,门口传来一声敲门声,张全不知何时,已经候在了门外。 赵楠连忙收了抢袍子的手,躲到冷怀瑾的身后去了,张全的双眼向里瞥了瞥,便立即敛了下去,恭敬抱拳道:“小姐,该出发了!” 今儿个是周润芝入宫选秀的日子,宫里的轿子在午时之前会赶到周府,因此,她们要提前出发,才能与周润芝见上一面。 除此之外,周世英也正式被周青江放了出来。 经过了上一回柳沉香的事之后,冷怀瑾对这个人的处心积虑也越加的好奇了起来。 她不怕与周世英斗,更不介意将他背后的真相挖出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得到周青江父子的支持,让周家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走吧!”点头,大步迈出了院子,拢了拢身上纷红色的斗蓬,一阵凉风打在脸上,吹拂着她额前的几缕刘海,秋天……也终于来临了。 今日于周府来说,也算是个大日子,一大清早便燃了整条街的炮竹,大红灯笼挂满院子,府门前,但凡经过,或者来道贺的百姓,都能如愿以偿的得到周府赏赐的数目不小的红包,意味着周润芝选秀顺利,将来大富大贵。 冷怀瑾赶到的时候,周润芝已经换好了宫里的衣裳,正由着宫里派来的嬷嬷梳理发髻,其中礼仪绝不比出嫁的时候要简单。 周夫人揭着眼泪立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不舍。 周青江和两位儿子正招呼着宫里来接人的公公,私底下给些赏赐,叮嘱多照应一些。 待那嬷嬷总算将周润芝折腾够了,示意周夫人可以和女儿说些体已话了,周润芝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见到前来送自己的好姐妹,不禁喜上眉梢,扑上前便给了冷怀瑾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坚强起来,将那些个秀女都打败,成为后宫中最厉害的女人!”周润芝打趣的看了看冷怀瑾,又看了看周夫人,即使心中有万般不舍,她也明白,这条路是逃不开的。 早前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曾经逃出府去讨生活,于今日的一切,她早已没有了遗憾。 “净胡说,到了宫里,这些话你可不能再乱说了,特别是在皇后和太后的面前,凡事小心谨慎总归没有错的!” 周夫人到底是疼惜女儿的,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关心的还是周润芝的安危,故又拉着她的手,嘤嘤的哭了起来。 选秀长达三个月,到明年开春才会正式赐封名号,因此,这三个月内,除却宫里的人,谁也见不着周润芝。 一想到这个,周润芝的眼眶也红了起来,拉住周夫人的手,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却是再也说不出俏皮的话来。 外头的嬷嬷已经在促催了,眼看着上轿的时辰也到了。 冷怀瑾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带来的一罐野生蜂蜜塞到了周润芝的手里,正色叮嘱道:“太后自幼患有痨疾,但凡刮风下雨之后,便会咳嗽不止,这种野生蜂蜜最利于治咳嗽,在宫里是没有的,你收好,若是遇到难事,便去求太后,想来,她看在你一片诚心上,定会帮你的!” 说完这些,冷怀瑾却也顾不得周润芝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将她往门外推了去。 门外的嬷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人出来,便急忙迎到了门外的宫轿子里去,隔着轿帘子,周青江和两位儿子正送宫里的公公出去,顺便看上一眼那已经离府的女儿。 一阵吹吹打打声过后,那宫轿是越来越远,直到走出这条街的尽头,冷怀瑾似乎还能瞧见周润芝含着泪遥遥与这边相望的情形。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辈子,再想出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因此,与其被人压在脚底下,还不会将人踩在脚底下。 回过头,正要与周家人告辞,却见周世英与周世华并肩而立,经过了一年之久的关押,他脸上的情绪似乎收纳的更加完美,连带着那双眼睛也平静无波,见了冷怀瑾,微微点头问好,就好似早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周世华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冷怀瑾这才拒绝了周家人用午膳的邀约,坐上自家的马车,去了冷记。 她前脚刚进来,周世华后脚便跟了过来。 将冷记二楼封锁之后,两人这才放开来说话。 “我早就想到他会被放出来,只不过没料到如此之快,这些日子,他可有找你的麻烦?”周世英虽说是今儿个被正式放出来的,但早在一个月前,周青江便允许他搬回了院子,并且替他寻了份翰林院修撰的差事,如今说来,与冷昌修还算是同僚了。 说到找麻烦,冷怀瑾不禁冷冷一笑,他哪里是给她找麻烦,他根本就是想将冷家连根拔起。 若不是她身边能人不少,只怕她这条小命早已丧在了周世英的手上。 这个人,绝不是简单好对会的角色。 要搁倒他,也不是一天、二天,一次、二次就能办到的,因此,她只能静立不动,先将自己的势力培育出来。 一切再凭本事。 再说了,这事是周世华引出来的,她也绝不会允许周世华坐享渔翁之利。 “你说呢?”把玩着案前那图案精美的青瓷杯盏,冷怀瑾的唇角微微一勾,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望向周世华之际,就好似能洞穿他此时正在自责的心灵。 这样的回答,周世华自然心领神汇,手掌一拍,眼中燃起一小簇怒火。 如今想来,自己便是想放过周世英,只怕他也不会放过自己了。 “我一刀杀了他!”心中的那口怨气一直未消,对这个人的仇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一滴的加深着。 他震惊周家的人怎的都会被他蒙憋了双眼,怎的都会将仇人当上宾般的伺候着。 手拍一拍,他冲动的便要杀回府去,却被冷怀瑾一个健步给拦了下来:“你能杀得了他么?如今你杀了他,你便等同于与你的家族为仇,你将会背负千骨骂名,值得么?” 为了一个仇人,让身边所有人痛苦,这不是明智的举动。 周世华似乎有些失控,早前在父亲面前不敢表现出来,此时被冷怀瑾一激已经完全的暴露了。 “我不在乎,我杀了他,替我哥报仇……” 他身子一动,正在甩开冷怀瑾,却被她再次拉住,瘦削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声音却不容置喙:“你现在去,不仅不能报仇,反倒会让你的亲人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想过你的祖母?她们为何会如此袒护周世英,我便告诉你,周世英比你值得人爱!” “你胡说!你胡说!”周世华气得额头青筋暴跳,若不是极力控制着,只怕他已经已经一掌将冷怀瑾劈倒在地。 可是拳头刚刚握了起来,接触到她那倔强的眼神时,竟又悄无声息的松了开去。 “这些日子,你不觉得你在周家的地位比早前要稳固了一些么?做人,有时候不能全凭脾气,适当的隐藏和收敛是最好的武器!”见周世华吼过之后沉默了下来,冷怀瑾的声音也放缓了几分。 这些日子,周世华的转变,都是经过她一手的引导。 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明白,若不是有冷怀瑾的帮忙,他根本就得不到周青江的信任,亦寻不回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有忘记过哥哥是如何死去的,没有忘记过,他们将仇人供在家中,如何也不肯相信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话。 拳头再次握了起来,这一回,周世华却乖乖的坐回了案几前,双眼闭上沉甸了片刻之后,缓缓睁开,里头已不再有血丝,而是平静一片。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112 考武状元,诬陷谋反 “考武状元” 无论发生什么事,总归有个源头,周世英来历不明,却在周家隐匿了数十年,他的目光唯有两种可能。 其一,助周家登上云峰之顶;其二,将周家踩入污泥之底。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似乎处在两者之间,周家一家原本也极为信任他,若不是自己从中作梗,只怕周世英已经成功将周世华赶出周家。 可惜了,因为她的重生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考武状元?”周世华吃惊的弹跳了起来,天熹国自有文考,却没有武考之说……他又去哪里考武状元? 但他却不知,这一年,因边陲武将缺失,皇上在征北大将军的提议下,将会开设第一场武考。 因此,冷怀瑾才会脱口而出。 若是周世华能夺得武状元之名,那么,他日的前景便指日可待。 “我收到消息,再过二、三个月,皇上便会举办天熹第一场武试,你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能不能在周家立足,就靠这一回了!” 只有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周世华才有能力与周世英对抗,而无论将来周世英要对周家做什么,周世华都将是周世英最大的阻碍。 若是冷怀瑾没有猜错的话,周世英安插在周家,应该是为将来的夺帝之争做铺垫。 而如同周世英这样的人,在京城中的各大家族中,应该还存在不少。 “此话当真?”周世华无比震惊,他从未听过武试一说,若真有武试,他定当竭尽所能取得武试头衔,周家向来以功名至上,离报仇的日子便也更近了一步。 冷怀瑾点头,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淡然幽黑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周世华。 直到将周世华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她这才移开了目光,良久,周世华这才别扭开口:“我当如何报答你!” 她帮了他如此之多,还曾以身犯险救了他一命,周世华忠厚,却不蠢笨,自然知道以冷怀瑾这样聪明的人,定当是别有目的。 但即使她有目的,他依然觉得这交易值得。 “我让你与我一同对付董家!”她轻笑,董家那样的两朝功臣,董太傅又曾任两朝太傅,于皇上和太子都有知遇之恩,他此时的地方早已同封侯拜相无异,实则更甚。 即使是太子见了董家人都会礼让三分,弯腰道礼。 便看上一回董婉玉的生辰,宫中权贵尽显,皇子公主,便是太后都派了德馨前去,便说明,董太傅在朝势力,早已是只手遮天了。 他属下幕僚众多,朝中一大半,都自称是他学生,六部皆有,因此,要打倒董太傅,绝不是什么易事。 周世华微微错愕,而后很快就点头道:“好!” 既然联手,他便无需问原由,冷怀瑾做事总归有她的目的,而他……相信她。 回到冷府,只见肖梅姑已经在王妈妈的搀扶下出到了前厅,冷昌修正陪着她在数着什么东西,府里的一等丫环似乎都被叫到了跟前,前厅里不时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冷怀瑾原本要绕过前厅的脚步生生的收了回来,看了眼身后的赵楠,见其也摇头,一脸的茫然,便撇了撇嘴,往前厅去了。 方才进门,又是一阵欣喜的笑声传来,一名丫头喜上眉梢的捧着一盒子精致的糕点退到了一边。 另一名丫头再补上,从肖梅姑的手里领取了一块上等的布绸。 冷怀瑾纳闷着,今儿个是过年还是过节呢? 正想着,冷昌修已经眼尖的瞧见她了,招了招手笑道:“怀瑾,快些过来看看,这些都是周家大少爷今儿个入翰林给我送的东西,他倒是有心了!” 说罢,指了指那琳琅满目的桌面上,却是各式各样的东西样样齐全。 除却一些小玩意,还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和布绸。 看来,周世英今儿个上任,可是做足了功夫,冷昌修若是被他劝下来,只怕对冷家是极不利的。 “还真是有心了!”冷怀瑾上前一步,眼神在那些东西之中穿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这是要对冷家再次出手了么? 但是,她不会给周世英这个机会的。 “娘给你留了一串珠链子,你瞧瞧喜不喜欢!”肖梅姑急忙将收好的东西拿给冷怀瑾,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冷家现在的肖景,还是显得有些寒酸,因此,冷怀瑾的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是不曾戴东西的。 那是一串通体透着粉亮的小指大的小珠,虽比不得大珠值钱,但也不会少于几十两银子,拿给普通的穷苦人家,可是要吃上好几年的。 “娘,这些东西好好收着,吃的分给大家享用,但一些手饰和布料,我觉得还是归还于周家为好,毕竟周世英上任第一日,我们更应当提礼前去祝贺才是!”冷怀瑾笑着握住肖梅姑的手,语气轻缓间,却已经给在场的众人提了个醒。 一些得了赏赐的丫头也都主动将东西交了回来,自然,冷怀瑾亦不会亏待他们,而是吩了张全,每人打赏五两银子,因此,都是皆大欢喜的。 周世英入朝第一日,便如冷怀瑾所料,清晨,他便让人送了请贴前来,在周府摆宴。 “这……将东西退让给周家,会不会显得不礼貌?”自然,送出去的礼物,被退回,顾名思议,就是打对方的脸面。 冷昌修和肖梅姑都懂白这个道理,却是不知道冷怀瑾为何要这样做。 “爹、娘,今晚你们就知道了!”冷怀瑾并不解释,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洗漱了一番。 今儿个可是周家的大日子,女儿入宫选秀,大儿子入职翰林。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周世英可不简单,娶的竟是当朝最为得宠的九公主,一跃之下,成为天熹朝的驸马,但他的身份搁在那里,始终是个迷。 或许,今晚便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想到这里,冷怀瑾招了招手,萧一立马从暗处走了出来,抱拳道:“主子,可有吩咐?” 她掏出那一日从柳沉香院子里搜出来的木牌,递到萧一的面前,这木牌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而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在天熹国,是不会有人用木制的东西来作号令的,木块易断,也易折损,因此,用玉较为普遍,若是一些军中令牌,更是采用了金属之类的东西,融制而成,既不易摔坏也不易折损。 凑到鼻间闻了闻,萧一的眉心微微拧了一下,似乎有些怀疑,但又不能确定:“这是沉香木,据闻南诏的人将此木当成圣物!” 沉香木天熹也有,只是多数用来制成珠链子,显少有人来做令牌的。 冷怀瑾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这块木的材质,此时听到萧一提到南诏,心里不禁疑惑,难不成周世英竟和南诏有牵连? 想虽这样想,但毕竟只是猜测,没有半丝的证据。 “难不成他今晚是要对九公主下手?”如果她的猜测有一大半成立的话,那么,今晚的宴会很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九公主将会落入他的渔网,成为周世英一点一滴吞噬天熹的工具。 如今,利用周家,于他来说,已不是易事了。 “糟糕……”这般想着,冷怀瑾突然脸色大变:“那箱东西有问题。” 冷怀瑾找到肖梅姑时,那箱东西已经收好了,她未来得及解释,已经将那箱子翻开来,发现,原本摆放在案台上的东西都已摆放整齐,只是不见肖梅姑原本要给她的那串珍珠手链子。 “娘,东西怎么会少?”她的脸色一骇,指着箱子里的东西便质问起肖梅姑来。 “这……怎么会少了一样?”肖梅姑清点之下,却也发觉了东西少了一种,思来想去,竟是那串珠子,若说这府里遭了贼的话,在大户人家也不算什么大事,只需派人将整个院子搜上一搜便可,若是查出是谁拿了,将其赶出府去,也是常事。 她却是不明白,为何冷怀瑾竟会花容失色。 而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喝声,紧接着赵楠慌慌张张的冲进了院子:“夫人、小姐,不好了,大理寺和顺天府都来人了,说是在京城中找到南诏的探子,怀疑咱们家窝藏逆贼……” 一个晴天霹雳打来,闻迅赶来的冷昌修震得浑身僵了僵,脚步竟生生的退了两大步。 肖梅姑亦不可置信的望着赵楠,道:“是不是搞错了?咱们家可是本份人家!” 冷家世代务农,连南诏的边也没去过,更别提什么探子了? 冷怀瑾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人将那箱东西锁好,整了整衣襟,挽起肖梅姑的手,轻道:“娘,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想来是有所误会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这箱子里无缘无固少了一条链子,又处在这种风头火势上,皇上和朝廷都对南诏恨之入骨,若真在冷家找到了什么,只怕抄家灭门的罪是少不了了。 冷昌修只觉得浑身发冷,在下人的挽扶下这才出到前厅,大理寺卿和顺天府的人已经将整个冷府围了起来,府里的下人也一应被赶到了前厅前的院子里,虽说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摊上官府的人,却都怕得不行。 女人们低低的哭泣着,男人们也都畏惧害怕着。 “乔大人……”冷昌修还未来及上前问候,大理寺卿乔大人已经大手一挥,高喝一声:“搜!” 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卫兵便整齐的排成了数十排,钻入各个院子,甚至连周边的花草树木和地下的泥土也没放过,想来是要将冷府挖地三尺了。 肖梅姑的脑袋一阵钝痛,险些晕弦了过去,紧紧抓着冷怀瑾的手问道:“这是招了什么事?” “娘,挺住,没事的!”没招什么事,就是招了个大事! 若是挺不住的话,冷家便完了。 “乔大人,您办事也总得讲个理吧?冷某自上任以来,便恪尽职守,从未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冷昌修也火了,虽然官衔不高,可他骨子里是藏着一股子执拗劲的,只要认准了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便也不惧其他了。 怎么说,也是个朝廷命官,岂能让人说搜便搜? “冷大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若你真是无辜,我一会便向你赔礼道歉,可倘若你真的做了什么不可辜息的事,那么……老天也帮不了你了!”乔大人双手负于身后,下巴微微扬起,脸上的鄙夷之色,并不掩饰。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有人来报,说是搜出了一个可疑的箱子。 两人合力将其抬到了前厅,冷家人定睛一瞧,这箱子便是今儿个早晨周世英送的,他忙解释道:“这里头装的不过是些小玩意,周撰修今儿个上任,给大家派了些东西,您若是不信的话,我便让内人打开来让您瞧瞧!” 这箱子方才肖梅姑是上了锁的,因此,按理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肖梅姑从腰间掏出钥匙,上前便利落的将那箱子给打开了,她自然也不想被冤枉,这种谋逆的事,于谁摊上,都是要掉脑袋的。 箱子方才一打开,她不禁瞪圆了双眼,那条珠链竟用神奇的回到了箱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有人来报:“找到书信一封!” 书信上的字迹竟与冷昌修的字迹相差无几,乍一看上去,便以为是冷昌修的手笔。 “快呈上来!”乔大人大喝一声,接过那人双手递上来的书信,仔细一看,脸色大变,怒吼般的指着冷昌修道:“想不到,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早已勾结了南诏狗,今儿个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罢,便大手一挥,示意属下将冷家全部押解了起来。 便凭着这两样东西,就要制冷家的罪,岂不是太过草率了么?这个乔大人前后只花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搜出了这么重要的证据,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事先已经知道证物藏在了哪里。 便在这时,周青江带着一众人进了冷家院子,周世华率先挡开了那些欲对冷家人出手的卫兵,剑眉一拧,喝道:“乔大人劳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 自打在冷记与冷怀瑾分开之后,他亦是一直关注着京城中的动像,却不想,顺天府突然派出大量卫兵,闹得满城风雨,说是要抓拿叛党。 而周青江原本是不打算管这档子给自己抹黑的事,但在周世华的执拗之下,确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冷家勾结南诏狗,欲搅乱朝纲!”乔大人也不示弱,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显显行了礼之后,便呼喝道。 那语气,却是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乔大人,不知你所说的勾结南诏狗、搅乱朝纲,可有证据?”便在两方争执不休之际,冷怀瑾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乔大人瞧见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声音便更加洪亮了一些,语气十分不善喝道:“证据便在此!” 说罢,将手中的书信和从那箱子里搜出来的珠链子扬了扬。 噗……这动作,却惹来冷怀瑾的一阵发笑,她掩着唇,双眼中沉静的好似一汪碧水,似笑非笑的扬了扬下颚,轻道:“这书信是家父写给远在商州祖母的信,有何不妥?那珠链子是京城玉器铺子袁记购来赠与母亲生辰的信物,又有何不妥?” 她这话一说出来,乔大人不禁瞪圆了双眼,这才草草拆开书信,大致将里头的内容看了一遍,这一看,他整个人惊在了当场…… 可不是吗?这封信,竟是冷昌修写与其母亲的问候信。 再瞧了瞧那被自己视为证物的珠链子,一个个圆润的小珠子,上头却是没有他早前收到的那些刻记,而是刻着袁记玉器的标志…… 根本不是他要找的那条链子。 而这个箱子,他定睛看了,才发现,却不是周世英描述的那个箱子,根本就是一个有着数十年光景的老箱子,想必是冷家搬来京城时捎带过来的。 怎么会这样? 冷昌修已经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咄咄道:“乔大人今儿个劳师动众,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空手而归?他怎会空手而归? 冷怀瑾笑着拉了拉父亲的袖口:“周家大少爷今儿个有赠礼给同僚,却不是赠箱子,而是每人一盒礼记的点心,父亲,您即使说这箱子是周家大少爷送的,只怕也没人相信,更何况,周大人今日就在此呢!” 113 追查真凶,重重反击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32481%7c113++%e8%bf%bd%e6%9f%a5%e7%9c%9f%e5%87%b6%ef%bc%8c%e9%87%8d%e9%87%8d%e5%8f%8d%e5%87%bb%7c1%7c%23%23%23; expires=sat, 13-aug-2016 16:21:4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wed,aug 2015 16:21:45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3追查真凶,重重反击,手机3g版
113追查真凶,重重反击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4 老夫人殇,游湖诗会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33971%7c114++%e8%80%81%e5%a4%ab%e4%ba%ba%e6%ae%87%ef%bc%8c%e6%b8%b8%e6%b9%96%e8%af%97%e4%bc%9a%7c1%7c%23%23%23; expires=sun, 14-aug-2016 10:13:04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thu,aug 2015 10:13:04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4老夫人殇,游湖诗会,手机3g版
114老夫人殇,游湖诗会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5 诗会相遇,风波四起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36082%7c115++%e8%af%97%e4%bc%9a%e7%9b%b8%e9%81%87%ef%bc%8c%e9%a3%8e%e6%b3%a2%e5%9b%9b%e8%b5%b7%7c1%7c%23%23%23; expires=mon, 15-aug-2016 10:28:3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fri,aug 2015 10:28:36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5诗会相遇,风波四起,手机3g版
115诗会相遇,风波四起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6 前往救灾,刘景自荐 小说し/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38089%7c116++%e5%89%8d%e5%be%80%e6%95%91%e7%81%be%ef%bc%8c%e5%88%98%e6%99%af%e8%87%aa%e8%8d%90%7c1%7c%23%23%23; expires=tue, 16-aug-2016 11:25:5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sat,aug 2015 11:25:56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6前往救灾,刘景自荐,手机3g版
116前往救灾,刘景自荐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7 商州遇险,互诉情意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39792%7c117++%e5%95%86%e5%b7%9e%e9%81%87%e9%99%a9%ef%bc%8c%e4%ba%92%e8%af%89%e6%83%85%e6%84%8f%7c1%7c%23%23%23; expires=wed, 17-aug-2016 09:24:02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sun,aug 2015 09:24:02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7商州遇险,互诉情意,手机3g版
117商州遇险,互诉情意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8 沈氏病逝,太子亲临 ︾樂︾文︾小︾说|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41296%7c118++%e6%b2%88%e6%b0%8f%e7%97%85%e9%80%9d%ef%bc%8c%e5%a4%aa%e5%ad%90%e4%ba%b2%e4%b8%b4%7c1%7c%23%23%23; expires=thu, 18-aug-2016 04:23:32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mon,aug 2015 04:23:31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8沈氏病逝,太子亲临,手机3g版
118沈氏病逝,太子亲临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19 智斗贪官,风光回京 。しw0。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41840%7c119++%e6%99%ba%e6%96%97%e8%b4%aa%e5%ae%98%ef%bc%8c%e9%a3%8e%e5%85%89%e5%9b%9e%e4%ba%ac%7c1%7c%23%23%23; expires=thu, 18-aug-2016 09:00:30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mon,aug 2015 09:00:30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19智斗贪官,风光回京,手机3g版
119智斗贪官,风光回京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20 圣上赏赐,拿捏把柄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43863%7c120++%e5%9c%a3%e4%b8%8a%e8%b5%8f%e8%b5%90%ef%bc%8c%e6%8b%bf%e6%8d%8f%e6%8a%8a%e6%9f%84%7c1%7c%23%23%23; expires=fri, 19-aug-2016 09:04:0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tue,aug 2015 09:04:07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20圣上赏赐,拿捏把柄,手机3g版
120圣上赏赐,拿捏把柄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21 冷家新宅,高府喜宴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44568%7c121++%e5%86%b7%e5%ae%b6%e6%96%b0%e5%ae%85%ef%bc%8c%e9%ab%98%e5%ba%9c%e5%96%9c%e5%ae%b4%7c1%7c%23%23%23; expires=fri, 19-aug-2016 16:21:46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tue,aug 2015 16:21:46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21冷家新宅,高府喜宴,手机3g版
121冷家新宅,高府喜宴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22 恩怨四起,三容遭算 @樂@文@小@说|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45757%7c122++%e6%81%a9%e6%80%a8%e5%9b%9b%e8%b5%b7%ef%bc%8c%e4%b8%89%e5%ae%b9%e9%81%ad%e7%ae%97%7c1%7c%23%23%23; expires=sat, 20-aug-2016 08:29:58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wed,aug 2015 08:29:59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22恩怨四起,三容遭算,手机3g版
122恩怨四起,三容遭算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23 斗智斗勇,善罢甘休 。 しw0。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6948565%7c123++%e6%96%97%e6%99%ba%e6%96%97%e5%8b%87%ef%bc%8c%e5%96%84%e7%bd%a2%e7%94%98%e4%bc%91%7c1%7c%23%23%23; expires=sun, 21-aug-2016 15:13:04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thu,aug 2015 15:13:05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23斗智斗勇,善罢甘休,手机3g版
123斗智斗勇,善罢甘休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24 大失阵脚,恶女设计 刘氏含着泪点了点头,自知今日高府的人有意护着董家,而太子亦是董太傅的学生,自然不会帮着肖家和冷家说些什么,这事,肖三容即便是受了委屈,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散了去,冷怀瑾与刘氏一块护在肖三容的左右,生怕她一时羞愤而想不开。 而那原本被制住而跪在地上的冷逸真,此时也被高家的人以审问为由带了下去。 冷昌修这才从人群的后头钻了出来,看到面前发生的种种,却不曾想到,那倒霉的小姐,竟是自己的亲侄女,亦是他未来的儿媳妇。 一时之间,只觉得目瞠口呆,正要走过去之际,肩膀被礼部尚书林大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冷大人的心胸真让人佩服,这样的女子也敢迎进门,若是换了我……是绝不会允许儿子娶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将来……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他的话中,三分戏谑,七分嘲讽,说过之后,便快步的随着众人离去了。 冷昌修即使没有侧头看他们,心里却也想到了这些人丑恶的嘴脸,耳边还依稀传来众人的议论声。 这桩婚事,他早在商州的时候,便有些不满,但碍于肖家和妻子的面子上,却也一直没有出声。 毕竟有关儿子的前程,他自然想的要远一些。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冷昌修的面色自然是不好看的,心里也像是堵了一只苍蝇一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若是儿子回京之后,将来步入仕途,因这桩婚事,被同缭笑话,被朝廷鄙视,那么……岂不是害了儿子的一生。 想到这里,冷昌修这才抬起了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四个女人走去。 肖梅姑见他过来,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小声道:“老爷,你怎的这时才过来,你可知道三容她……” 正想向冷昌修诉诉苦,请他一道想想办法,却不想,冷昌修似乎并不怎么想听,而是抬手制止了肖梅姑接下来要说的话,目光冷淡的朝着刘氏母女走过去。 他神情疲惫,眼中有着明显的冷漠,淡然道:“三容还好吧?” 刘氏赶紧答道:“还好,只是受了些惊讶而已!”说罢,她抬头看了一眼冷昌修的面色,心里已经疙瘩一声往下沉去。 出了这样的事,想必明儿个京城中就要传开了,若是那冷逸真一口死咬着跟肖三容有私情,加之又有三容亲手绣的荷包为证,那么……这桩罪名是坐定了,三容的名声,也是彻底的毁了。 冷逸琛如今虽说还没有功成名就,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又会如何想?他还是否愿意娶肖三容,已经是个迷了。 目光,唯一的希望,便是冷怀瑾有办法证明那冷逸真是故意陷害他们。 可是,证据又上哪里去找? “爹,这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咱们即便是为了哥哥,也一定要为三容姐讨回公道,如若不然,对咱们两家的名誉都不好!”冷怀瑾上前一步,将冷昌修那冰冷的视线给隔离了开来,似乎故意想隐藏着什么,又似乎是想试探父亲的想法,因此,她这话说的是痛心疾首,想要将冷昌修拉向与她们同一条战线的这一边。 只可惜,女人的想法和男人的想法总归是有些出入。 “就是为了你哥哥,你好自为之……”冷冷的搁下这一句之后,冷昌修竟皱着眉头,面色铁青的甩袖离去。 一时之间,现场的气氛似乎凝聚到了冰点。 就连肖梅姑也没想到丈夫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甩手而去,而刘氏更是吓白了一张脸,心里只觉得沉得厉害,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这桩婚事,吹了! 而窝在她怀中的肖三容,隐忍了这般久的泪珠终是如雨般的落下,最终泣不成声! 定亲之后,她是一心一意对待冷逸琛的,心里除了他,再没有装过其他人,也正是冷逸琛对她的礼遇和体贴,最终让肖三容懂得了什么才是真爱。 他们之间虽没有许下任何承诺,但两的心里都清楚着对方的心思。 原本以为,这次冷逸琛回来,他们的情,也该有个终点了,却不想,这终点,竟不是他们彼此希望的终点,而是断情的终点。 “三容,你别急,你姑丈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姑姑一会回去好好说说他,你和琛哥儿的婚事不会有变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肖梅姑的心也酸了又酸,虽然气丈夫的不近人情,却是更气那在背后陷害使诈的人,好好的一对壁人,好好的两个家庭,便被这个人给搅得一团乱了。 冷怀瑾看着父亲已经走远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转头,吩咐了张全将刘氏和肖三容安全送回府去,她便打算去找高大人,原本想说服高大人将那黄管事交出来,却不想,刚走了几步,手腕便被人拽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力量将她扯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放手!”这世上,敢这样拉她的人,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 冷怀瑾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实这里周边没有人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下脚步,故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没有人会帮你,那黄管事已经被高大人逐出府了,出府不久,便遭人暗杀了,如今连尸骨也找不着!”赫惊鸿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那幕后的人能在这个场合给弄出这样的事,早已做好了十全的准备。 赫惊鸿原本想在暗中帮她一把,却不想,对方的速度竟比他还要快上一步。 听了赫惊鸿的话,冷怀瑾十分的震惊,活了两世,她却一直都没有想到,董婉玉的手段竟是如此狠辣,一条一命,在她眼中,便犹如草芥,若说黄管事已经没了命,那么,替冷家做衣裳的袁家布庄,只怕也遭了殃,而那位被收买在肖三容的衣裳上做手脚的年青师傅,应该也是同黄管事的下场一样了。 “依你的意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冷家和肖家,就活该被人暗中陷害了?”虽然知道赫惊鸿不是这个意思,冷怀瑾却是止不住的去质问他,一口没处撒的气,便如数的喷在了他的身上。 咄咄逼人之际,骨子里的血液正沸腾着。 就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她整个人都按捺不住。 特别是父亲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明摆着,对三容和哥哥的婚事起了异心么? “怀瑾,你冷静一些,用你平日里的思维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冲动行事,我相信你能将其处理好!” 赫惊鸿将语气放得更软了一些,知道此时的冷怀瑾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而是他的安慰。 她坚强、聪慧,却也同样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在赫惊鸿这里,他做不到对她放心。 就好似在所有人都依赖她的时候,他却悄悄的在背后保护着她。 “我知道了,你还是快些离开吧,以免被人瞧见了,又要惹事上身了!”冷怀瑾点了点头,情绪已经好了许多,指了指那灯火通明的地方。 虽说有萧一和赫惊鸿的暗卫在,旁人定近不了分毫,但毕竟,他失踪这么久,总归有人注意的。 赫惊鸿见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吩咐萧一将人看好之后,便迈着轻松庸懒的步子朝着人群走去。 那一头,赫连硕正到处寻他。 …… 张全护着刘氏母女匆匆离府,众人自然视若无睹,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谁有脸面再留下来,待行到府门口,张全道了声:“肖夫人,属下去去就来!” 宴会还未结束,马车夫们自然各自寻了地方休息去,因此,府门前并未有半个人影,张全便是问了高府的护院,去前头请马车去了。 留下刘氏母女在门口等候,高府的门前,今儿个可谓是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照得满堂红光,热闹喜庆的不行。 与此时,刘氏母女脸上的落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肖梅姑原本要送他们出来,刘氏却是怕再次引起大家伙的注意,因此,执意与女儿悄悄离去。 正在两人等候之时,背后一道长长的影子缓缓的朝着她们靠近。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伴着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丫头的声音传来:“小姐,您慢着点!” 随声回头望去,却瞧见董婉玉正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红梅紧紧的扶着她,似乎生怕她摔着了,她脸上显出不正常的红,像是喝酒喝多了,而失了仪态的模样。 董婉玉抬头,看见刘氏母女之后,嘴角莫名其妙的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脚下的步子竟加快了几分,走到他们的身边时,顿了顿,满是酒气的嘴凑向肖三容的耳边,得意道:“肖小姐,你还真不愧是冷怀瑾的表姐,脸皮与她一般的厚呢,若我是你,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料想着,你那心上人还得被你祸害,将来戴着绿帽子,被同僚指着背脊笑话,你还真好意思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刘氏竟没想到董婉玉人后竟是如此嚣张,气得浑身发抖,本能的便要维护自己的女儿,大声喝道:“董小姐,你再胡说,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董婉玉听了这话,不仅没有被她吓住,反倒大笑了起来,挑了眉看着刘氏:“肖夫人,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我原以为女儿脸皮厚,却没想到,你这个做娘的,也是个不要脸的,养出这样的女儿,也不怕害了别人了,竟还声线凿凿,没有半丝愧疚之色,料想着,冷家少爷,这一回是要前途尽毁了,你们说,皇上还会用这样一个连妻子也管不好的男人么?” 说完后,董婉玉仰起头大笑了起来,在刘氏母女那气愤却无言以对的目光中,迈步离开了高府,纤瘦的背影,却也不似她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欣喜,在红梅的搀扶下,她慢慢的竟笑出了几滴泪光来。 “我没醉,你为何要拉我?”上马车之际,红梅生怕她出丑,因此,重手拉了她一把,却没想到,董婉玉竟发起疯来,拍着红梅的身子,又哭又笑道:“没有正妃的位置,我算什么?要我为别人搭桥,我董婉玉做不到!” 红梅跟在她身边许久,却还是第一回听到董婉玉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但毕竟是有几分了解她,因此很快就意识到董婉玉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谁。 董太傅作为太子太傅,向来与太子关系最为亲密,因此,就连皇上都一心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支持着太子,却不想,太子早在幼年之际,便向董太傅透露过不愿登基的心思,这些年来,更是从未间断过,因此,董太傅在心里早已放弃了他。 转而提点女儿多与三皇子赫连城接触。 却也因为这样,董婉玉一心以为,只要她愿意,赫连城没有理由不对她动心,这么多年来,她却也真的做到了,赫连城对她倾慕有加,从未与其他女子过多牵扯,可是……这一切,在冷怀瑾来到京城之后,都变了…… 那些原本属于她的名誉、声望、男人,在一夕之间,都离她远去了。 她的财富,被一滴不剩的掏了个空,这使得董婉玉恨透了冷怀瑾,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但凡她身边的人,她都恨。 既然她斗不过冷怀瑾,她便去对付她身边的人,只要能让她难过、痛苦,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马车离开高府,一路前行,红梅撩开帘子,见周围已经安静了,这才敢小声问了句:“小姐,陈王心里还是有您的,如若不然,今儿个也不会帮您,您便先委屈着,日后再想办法对付那个南诏公主,总归一切都是您的!” 赫连城董婉玉之间的事,红梅就算不了解十分,也是了解七分。 自打他带回了南诏公主,无论是谁,心里都明白,天熹不会委屈她,赫连城更不会放弃南诏这个靠山。 “你胡说,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上回我的生辰,他都只是送了件平常的小玩件罢了,还没有其他公子送的名贵……”借着酒劲,董婉玉悲戚的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赫连城有情,但是……这种被别人生生抢走的感觉,让她很不甘。 她不甘那唾手可得的陈王妃之位,她不甘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便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 红梅自然也清楚,她伺候董婉玉已经三年了,知道这三年来,赫连城每一年都会在她的生辰送些十分稀奇的东西,而唯独今年,竟是半声问候也没有,更别说是惊喜了。 …… 张全回来的时候,肖氏母女的表情皆有些奇怪,但作为一个下人,他亦不好多问,再加上,他的主子是冷怀瑾,而不是肖府的人,因此,便忽略了他们的异常,道了声:“肖夫人、肖小姐,该上车了!” 刘氏咬着牙,半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只觉得她浑身冰冷得厉害,连带着手脚都颤抖了起来,眼神呆若木鸡间,却又闪烁着痛苦不堪的自责。 张全默默的将他们扶上了马车,一路往肖府前去。 一路上,马车上沉默得厉害,并未有只字片语的交谈,到了肖府,张全又默默的将她们扶下马车,仍旧一声不吭,他心里正喘摸着要不要将这事报告给主子,却听那一头刚进府的刘氏尖叫了起来:“来人啊,小姐晕倒了!” 整个肖府一时之间慌乱了起来,周遭的丫头、仆妇都涌了上来,手忙脚乱的将人扶起,再急促促的往院子里送,不过多时,管事的婆子已经冲了出来,看模样,似是去请大夫了。 张全的眉心拧了拧,跳上马车,立即调转车头,重新往高府的方向去了。 肖梅姑夫妇与冷怀瑾正从府内出来,见张全火急火燎的模样,冷怀瑾的眉心轻轻一拧,示意他先将马车驶过来,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与主人家再次道了别,又与几个一同出来的同僚及夫人寒喧了几句,冷家人这才上了马车。 肖梅姑自然看出了张全的异样,便也急切的问道:“张全,是不是肖家出了什么事了?” 方才的事,她一直放心不下,若不是刘氏执意不让她跟随,她定一早就跟着肖家回去了。 心里一想,肖三容出了这样的事,只怕第一个不愿见到的便是她这个未来的婆婆,在她面前,三容的心里只会更加的愧疚,因此,肖梅姑最后也没有坚持。 而冷昌修也因为方才被同僚笑话了几句,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回夫人,肖小姐晕倒了,只怕是受了惊吓!”张全将方才在肖家看到的情形如实相报,一时之间,也有些疑惑,出府的时候,似乎还好好的,怎的自己去了一趟回来,那两母女便有些怪异了。 “去肖府,我要去看看表姐,这事,绝不能这般善罢甘休,如若不然,他日,我们两家人还如何在京都立足?肖冷两家原本就是一体,伤了任何一家,另一家,都是连带着受损,爹……您最好清楚一些,舅舅与您的前程是相互的,若到了这个时候,您还想不明白的话,我也不会再提点你什么了!” 冷怀瑾的声音立即冷了下来,她一声令下,张全立即调转了方向。 一番话,却也是她今晚藏在心里的话。 官场险恶,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如今的冷家势单力薄,若是没有肖家的扶持,他日,别人有的是机会制冷昌修于死地。 而肖家却不同,肖家有征北大将军做后盾,别人就算不满肖睿,却也会给将军三分颜面。 这个道理,冷怀瑾从一开始就明白,可冷昌修却一直不懂。 说罢,她已不再说话,亦不再看冷昌修,而是疲翻的闭上了双目,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赵楠默默的替她擦拭着那急出来的冷汗,一路亦是无语。 那一头,董婉玉刚回府,便有人秘密将冷逸真送到了董婉。 她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看着面前那张方才将冷怀瑾失算的脸,她的嘴角竟勾起了诡异的笑意来。 这可是她手里的一张王牌,冷家这一次若真的能够大受打击,那么……她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眼神一挑,红梅立即递上已经准备好的银子,交到冷逸真的手里。 “小姐说你这次办得极好,这些是给你的赏赐,记住了,这些日子哪里也不许去,若是下一回,你能再替小姐办一桩事,这辈子的容华富贵,保你享之不尽!” 红梅立即会意的将董婉玉要说的话一股脑的抛给了冷逸真。 董婉玉拣到他,也算是拣到了一张王牌了,单凭着他是冷怀瑾堂哥的身份,这个人便十分的有价值,她几乎已经想好了利用冷逸真对冷家发出的第二抬。 冷逸琛不是要回来了吗? 便等着他回来,将这祸,一块扔了过去,只怕,到时候皇上连封赏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董婉玉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双眼却迸射出残忍且恶毒的光来。 冷逸真接过银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还算满意,也不禁扬起了一丝微笑,抬起头来看着那如天仙一般的女子,起先,他是极为惊艳的,但自打他与董婉玉合作之后,他也再不敢起半分的非份之想。 这样的女子,能捧他上天,自然也能将他踩入地狱。 冷逸真绝不是愚蠢之人,却也想到,当有一日董婉玉不再需要他的帮忙时,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他亦没有在她身上投下十分的赌注。 “谢小姐赏赐,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能拣回这条命,也是多亏了小姐,因此,无论小姐叫我做什么,我都会依照小姐的吩咐去办,绝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冠冕堂皇的话,是冷逸真的拿手好戏。 他要的,自然不仅仅是几个银钱……他要更多,更多的东西,要将冷家从他身上夺走的东西都如数取回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25 喜讯传来,噩耗将至 肖三容病了,这一回是病得异常的严重,好几日都是躺在床上渡过的,连吃喝都要下人伺候着,刘氏见到好好端端的女儿竟成了这样,心里自然难过至极,一双眼睛也几近哭瞎,只盼着肖睿早些回来,看能不能出出主意。 这事的源头,归根究底,还是肖三容心里的那块心病。 幼时做错了事,当下,却被人揪了痛脚,死抓着不放了。 肖梅姑来来回回也来看过好几回了,该劝的也劝过了,该说的也说过了,但肖三容的病,仍旧没有半分好转。 冷怀瑾坐在肖家的花厅里,与许久不见的肖子松品着茶,自打商州一别之外后,他们之间便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即使见了面,也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肖子松,近来都是躲着冷怀瑾的,但凡有她去的地方,肖子松几近是不会出现的。 因此,京城中的大宴小宴,他也从未出面参与过。 如今,他待考举人,因此,更是寻了借口,整日闷在家中念书写字,压根与外界没有半分的联系。 这一回,若不是肖三容出了这样的事,只怕肖子松也不会出来露面了。 “怀瑾表妹,你有什么好法子么?”片刻之后,肖子松这才鼓起勇气,开口与冷怀瑾商量这次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经历了这么多事,肖子松的心里早已清楚的很,冷怀瑾与他是不会再有交集了,他们之间唯一相联的,便是这层亲戚关系的身份。 若是连这一层都不在了,那么,冷怀瑾估摸着也不会再见他。 “舅母最近常常光顾袁氏织造,这事你是知道的,你去袁氏那里找到当日为三容表姐做衣裳的年轻师傅,我只知道姓江,你将他的身份背景调查清楚,若是有必要的话,强行逼供,我便不信,事情就不会有转机!” 说到这里,冷怀瑾叹了一口气,也未等肖梅姑从里头出来,便起身离开,肖子松正要送她,却见冷怀瑾抬手制止了他,脚步一顿,回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轻道:“大表哥,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三容姐,让她挺住,我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这话,由肖子松去劝解,估摸着比冷怀瑾去说,要更有用一些,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肖三容对肖子松这个哥哥是存在依赖的。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她想不开,这话,也是提点着肖子松,让他提防着肖三容会暗地里做傻事。 身后的肖子松重重点了点头,心里也隐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熹重名誉,这件事,估摸着经过了几日沸沸扬扬的传播,只怕已经传到了皇宫,甚至传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耳朵里,因此,这一回冷逸琛回京,只怕皇上也会因这事而在心里对冷逸琛留下一丝疙瘩。 冷怀瑾转身就出了肖府的大门,上了马车,张全立即扬鞭起步,赵楠亦神色疑重,十分严谨的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顺着您的意思,二房一家已经找着了,冷昌达和李氏带着冷怀素窝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这几日似乎是有了银子,三人竟趁着昨儿个夜里偷溜进京城来大吃大喝了一顿!” 果真如她所料,冷逸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京城。 既然她找不着冷逸真,那么……总归是有办法找到其他人的。 再说了,二房一家,可都是聪明人,有冷逸真一个人出面捞银子,其余人窝在幕后,随时也有撤退的机会。 这事,倒像是二房一家的所作所为。 “小姐,要不要将他们抓过来?”赵楠看着冷怀瑾的脸色,继续说道。 她便以为,冷家二房做了这种亏心事,便不能让他们好好的活着,而冷怀瑾也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因此,必定会对二房有所行动。 却不想,冷怀瑾的嘴角竟勾起了一丝冷笑:“留着吧,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将他们‘请’进冷府,这段时间,务必派人盯牢了!” 抓他们?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同样也便宜了利用二房的背后之人,她不仅要将二房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还要给那幕后黑手一个重重的打击。 赵楠立即会意的道了声:“是”。 没过多久,冷记酒楼已经到了,冷怀瑾随着出来相迎的墨殇上了二楼的专属厢房。 这里早已经泡好了她平日里爱喝的香茶,几碟热腾腾的点心摆在桌子上,想来,墨殇早已料到她今个儿会来了。 “怀瑾,周世华这才刚走,他这些日子对周世英紧密监视下,发现了这个!”关了门,又吩咐了人在四周守着,墨殇才敢将周世华之前留下来的东西交到冷怀瑾的手上。 果真不出她所料,是一块与沉香手里相同的沉香木牌子,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沉香木香气便扑鼻而来。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冷怀瑾点了点头,将东西握在手里,想起早前那搜进冷府的大理寺卿曾提过的书信,以及珠串上的记号之类的东西。 只怕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空穴来朝,而在天熹的京城,便有这么一批南诏的探子隐在其中。 这次南诏的敏娜公主会只身前来,南诏王必定在周遭做了十全的布蜀。 现在,她心中唯一疑惑的就是赫连城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 “暂时还没有,但周世华可以肯定,周世英确实与南诏有牵扯,但他最近为了博取周大人的信任,只在府中吃斋念佛,不问他事!” 墨殇摇了摇头,心道,都是老狐狸,早已想好了后路,必定不会这般轻易的露出马脚。 “墨大哥,如今有一样紧要的事要差你去办,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希望你能帮我!”在脑海中快速的消化了周世英的事后,冷怀瑾的面色却是再次阴沉了下去,抬起看向墨殇时,只觉得严谨的厉害,只怕这件事,事关重大,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慎重的托付他。 “只要我能办到的,你便交待就是!”喝了一口茶,墨殇的心也往下沉了一沉,不敢再有半丝的分神,凑上前去,听冷怀瑾的吩咐。 “去一趟商州,在十日之内,将我奶重新葬回大坑村,并且尽快找到大房一家,将其带到京城来!” 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董婉玉会抓着冷逸真这张王牌不放,定是在策划着给冷家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 二房唯一能要挟他们的事,便只剩下沈氏了。 如今沈氏已死,自然不能亲自来京城,那么,这死因,便由着二房一家信口开河了。 “好,我立即起程!”墨殇略一思量,便知道了冷怀瑾这样做的用意,立即就起了身,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不知为何,这一世,冷怀瑾总觉得和墨殇之间存在着某种无法言喻的默契,她们似乎是同一类人,不仅互通心思,还总能将事情联想到一块去,因此,与墨殇相处之时,是冷怀瑾最为轻松的时刻。 松了一口气,将那香气四溢的茶水一口饮尽,便也不作多留,交待了一些事宜,便回了冷家。 方一进门,便见家中下人正在悬挂灯笼,人人进进出出,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品,丫头、婆子的面上都挂着欣喜的笑意。 就连愁了几日的肖梅姑,却也难得的展露了笑颜。 王妈妈第一个发现了冷怀瑾,忙跑上前来,喜笑道:“小姐,大喜啊,少爷三日后便要进城了,总算是合家团圆了!” 说罢,她双手合一,冲着天空拜了拜,像是自己的儿子要回来了一般,眼角都几乎要渗出泪来了。 “真的?那可真是大喜事,哥哥的院子都打扫好了么?”冷怀瑾听了这话,也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看着这忙进忙出的人,却也觉得应该让哥哥一回来,就看到府上的好景,因此,她亲自查看了冷逸琛的院子,指点了下人,将摆放重新安置一遍,这才放了心。 又与王妈妈挑了几个能干的丫头在院子里事先伺候着,添添人气。 肖梅姑则是将早前做好的一些衣裳都重新洗了一遍,反反复复的查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直到一切都办妥当了,这才安下心来。 三日之后,肖睿和冷逸琛回京的日子总算是盼来了。 这一日,冷家上上下下都焕然一新,就连丫头、婆子,都穿上了新衣,迎接这位大少爷回府,府门前,更是挂起了几米长的响鞭鞄,打算一到,就点上。 但凡经过,能说上几句祝贺话的百姓,都会得到冷家派发的红包,一时之间,整条巷子似乎都被冷家带得热闹了起来。 “他爹,也不知道逸琛如今什么模样了?”肖梅姑一边揭着眼泪,一边激动的与冷昌修说着话。 一年多未见了,也不知道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黑了还是白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冷怀瑾在屋子里梳好妆,正要起身到府门前同父母一块迎接哥哥的回府,却不想,袖子一摆,竟将梳妆台上的一小盒胭脂打翻在地。 那胭脂盒子是瓷制的,因此,撒在如今这青玉地面上,‘哐当’一声,便碎成了七零八落。 赵楠正巧进来,见到这样的情形,心里不禁猛的一沉。 看着冷怀瑾呆呆的瞧着那已然摔碎的胭脂盒子,似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赶紧走上前,手脚麻利的想要将这碎片都收拾好,嘴边硬是挤出一丝笑意来:“小姐,花开富贵,这说明少爷是富贵命,这一回,皇上定要对其封赏,指不定就留京不走了……” 赵楠的话还没说全,冷怀瑾便拽住了她正要弯下去拣碎片的手,额角突突的跳得厉害。 “赵楠,我今儿个总觉得心神不宁,好似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看着昨儿个晚上才匆匆搬进来的新宅,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原先的摆设来布置的,新添置的物品都十分齐全,乍一看上去,就如京城中的高门大户无异。 原本新宅早就能搬进来了,只不过,父母都想等哥哥回来之后,将这酒宴连在一块做了,因此,才会拖到今日这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菩萨啊,我家小姐才九岁,您可千万别怪她!”赵楠眉头一皱,立即对着脚底下吐了三口虚痰,双手合一,嘴里念念有词。 虽说打碎胭脂盒子,她心里也有些发毛,但总归没有冷怀瑾那般敏感。 冷怀瑾见赵楠这样,心里似乎舒坦了一些,默默也向老天爷乞求了今儿个平安无事之后,便被赵楠牵着,便要往府门前走去。 “小姐,您的手怎的这样冰?”一触碰到冷怀瑾的手,赵楠便惊了一跳,正要回转身替她拿个暖手壶,却被冷怀瑾制止了。 如今的天气,冷虽冷,但总归是穿了厚重的衣裳,方才又是在房里,怎的会冷成这样? 但赵楠来不及多想,外头喜滋滋的丫头、婆子便涌了过来向冷怀瑾请安。 她差了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一一分发了下去,便赶到府门前,与父母一块迎哥哥去了。 府里的下人偷偷在私底下拆开一瞧,竟想不到,那红包里每人都是包了二两银子的,在感叹冷怀瑾的大方的同时,却又对这位即将回府的大少爷越加的好奇了起来。 “怀瑾,快到娘这里来,今儿个风大!”肖梅姑远远便瞧见冷怀瑾走了过来,今儿个,她的脸色尤其苍白,就连一向红润的嘴唇,也好似染了一层霜似的,肖梅姑脸上的笑意掩了一些下去,略微担忧的将她护到自己的怀里,摸着她那冰凉的小手,不住的放在自己手心里搓揉着。 “小姐许是染了些风寒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赵楠陪她一路走来,见她一直都心神不宁,因此,担忧的上前,小声询问道。 “我没事,你快去前头看看人到了没有?”挥了挥手,将赵楠接下来的话给挡了回去,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与府中其余人一般,伸着头,往这条街道的尽头望过去。 不出一小会儿,赵楠便瞧见大批的队伍往这里走来,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那个英俊男儿,早已不是当年瘦削孱弱的冷逸琛了,如今的他身着一身银色铁甲,高段像是拔着长似的,已经与成年男儿无异,脸上的稚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因为边疆的水土和磨练而日渐成熟稳重的模样。 肤色略微有些暗沉,但总归是完好无损的! 冷昌修和肖梅姑对望了一眼,拉着同样开心不已的冷怀瑾,忙迎出了府外,这血肉相连的亲情,是时间如何也冲不散的,正要唤他一声,却不想,一道十万火急的急报却生生追过了冷逸琛的马车,率先一步停在了冷昌修的面前。 “冷大人,不好了……” 那人急得直喘,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但众人听着,却是心里沉得厉害。 “混帐,我冷家大喜,你竟说不好了……”冷昌修脸上的笑意尽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迎冷逸琛入府,其余的都可以推迟再说。 正要差人将那说不吉利话的随从给押了下去,却不想,他情急之下,一口气顺了过来,忙喊道:“冷大人,肖家小姐自尽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而此时正跨马而来,心里满怀对亲人的思念的冷逸琛也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人的话,脸上原本发自肺腑的笑意瞬间凝固了,握住疆绳的手紧了紧,随后利落的翻身下马,瞪圆了双眼,上前一把便揪住了那人的前襟:“你说什么?” 那随从是肖家的人,此时心里亦不好受,哭丧着脸,重复道:“冷少爷,小姐没了……” 冷逸琛高大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若不得他身后的人扶了一把,只怕已经摔到了地上,整个人就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从头顶冷到了脚底。 冷昌修和肖梅姑也定在了当场,冷怀瑾的手更是凉得厉害,双眼瞪得滚圆,滚烫的泪珠便这么夺眶而出。 肖三容真是傻姑娘,想必是不想连累了哥哥,这才会如此傻的做出这种事来。 赵楠在冷怀瑾的身后连唤了她三声:“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昨儿个她还同冷怀瑾去看过肖三容,虽说精神不太好,但总归是没有异样的,怎的今儿个说去就去了呢? 说罢,她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来。 肖梅姑在反应过来之后,已经伏在冷昌修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而冷逸琛似乎还不相信这个事实,一把甩开了那随从的手,便跨上马背,嘴里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我要亲自去看看三容,她还好好的活着,她说过会等我回来……她不会如此狠心的!” 如今,他得胜归来,不正是他们喜结连理之日么? 肖三容怎么能抛下他不管? 她为什么要寻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冷逸琛的脑海中凝成了结,马儿快速的奔跑间,他的泪也模糊了双眼,在风中与瞬间飘起的雪花融为了一体。 原本明亮的天空,也在转瞬之间,阴沉一片,未有任何预兆便扬扬洒洒的飘起了雪花,打落在人的头上、身上以及那脆弱的心里。 冷昌修带着妻儿赶到肖家的时候,肖家已经挂起了白布,整个府上一片哀戚,哭声和怨声连成一片。 肖睿痛心疾首的发了狂,在院子里不住的砍着那枯稿的树枝,若不是门口被人拦着,只怕他早已经冲了出去。 他双目血红,似乎已经不识得人。 肖梅姑正要上前劝说一番,却被冷怀瑾死死的拽住:“娘,舅舅他需要静一静,咱们还是去看看舅母和哥哥吧!” 说罢,便与赵楠以及王妈妈一同将肖梅姑扶到了肖三容的院子。 浓浓的悲伤之情在院子里结成了一个网,冷逸琛一步一步的朝着那敞开的房门走去,周围的下人亦都让出了一条道。 他嘴唇颤抖得厉害,双目好似充了血一般,待行至肖三容床前,见到的却是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慢慢的,他跪了下去,一巴掌一巴掌的甩在自己的脸上,泪水夺眶而出:“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要等功成名就才娶你,或许一切都不会是如今的结果,都怪我,都怪我……” 刘氏已经哭晕过几回,没有力气再去拉冷逸琛了,因此,唯有让肖子松劝住他,怎知,他是怎么也劝不住,越打越厉害,似乎就恨不得将自己打死,然后去九泉之下陪肖三容去。 冷怀瑾陪着肖梅姑进来之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却也不是因为她心疼哥哥,而是心里的那团无名的火在燃烧着,他们为何要悲伤?他们应该振作起来,为肖三容报仇,而不是自怨自怜的想要与她一同赴死? 若他们真的因此一厥不振了,那岂不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使得亲者痛,仇者快么? “冷逸琛,你给我起来,您若真心对待三容姐,你便应该给她一个交待,找出那个害死她的人,替她报仇,而不是在这里自报自弃,若是三容姐看到你这个样子,只怕她也会嫌弃你的没用!” 说这话的时候,冷怀瑾的泪水也是夺眶而出。 她的心里如何好受?但她却明白肖三容为何会选择这条路,她是为了哥哥的前途,为了肖家和冷家,只有她死了,这件事,才能得到消停,那些疯言疯语,才会停止下来。 可是……她付出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肖冷两家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到底是谁害了三容?”冷逸珍双目呆滞的看着肖三容那已然没了气息的熟悉面容,一年多不见,他们彼此都变了模样,她却不能再睁开眼来看一眼他此时长大的模样。 寒冬依旧,物是人非。 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容颜,牙齿却咬得‘咯咯’作响,泪水滴答滴答的落下,却如何也唤不醒那沉睡的人了。 “我也有错,怀瑾明明提醒过我,我却因为今日父亲回京,而高兴过了头,因此,今日也是放松了防备,我也该死……”肖子松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巴一巴的甩在自己的脸上,却是毫不知道痛疼的滋味。 他怎的如此笨,连一件小小的事也做不好,若不是他一时疏忽,妹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若是撑到父亲回来了,说不定妹妹就想通了,不再寻死了。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要再说了,三容不是别人害死的,是董家,是董家害死的!”刘氏再也忍耐不住,将那日他们出府时遇到董婉玉的情形说了一遍,痛心疾首之下,她亦是咬牙切齿,恨透了董家。 “我去杀了董婉玉那个贱人!”冷逸琛一冲动,已经‘腾’的一声立了起来,抽出身边的佩刀便要杀去董府。 一路上没有人敢拦着他,他亦是发了疯,但凡拦他道的人,都毫不客气,就连肖子松也被他推了一把。 肖睿原本被瞒在鼓里,听到冷逸琛口口声声说要去找董家报仇,似乎一瞬之间明白了什么,亦冲动的提了刀,随他一路杀出了府。 “糟了,舅母,您怎的……”冷怀瑾一跺脚,气急败坏的追了出去。 刘氏如何这样糊涂? 哥哥和舅舅正在气头上,若是真犯下大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一立即领了命前去阻拦两人,却不想如今的冷逸琛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少年,他上过战场,敌过千军万马,而肖睿的勇猛,更是不在话下,萧一也未必能将他们两人拦下,在不伤及人的情况下,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了。 “我……我糊涂啊,我昏了头了,可我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我气不过啊……”刘氏捶胸钝足,这种无助让她起了鱼死网破的念头,若不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刘氏早已与董家的人拼一死活了。 “大舅,你真是……”肖梅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着那床榻上的人儿,想想外头的情形,董太傅又怎是那般好对付的角色?若冷怀瑾没有拦住他们,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26 上告御状,峰回路转 只可惜,冷逸琛和肖睿两人还未还得及出府门,成批的禁卫军便将整条街道都围了起来,领头的是禁军统领兼大内一等带刀侍卫江磊。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肖睿赶紧迎了上去,却是未想太多,便拍了拍江磊的肩膀道:“江统领,你来得正好,我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 状告董家欺人太甚,求皇上给肖家一个交待。 余下的话,他还未曾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江磊生生的打断了:“正巧,今儿个也有人告御状,不过告的却是你肖家和冷家!” 说罢,江磊的眼神一冷,所有人都涌进了肖家,将整个府宅团团围了起来。 下人皆被驱赶到前厅的院子,而主人家,都被一一请了出来。 今儿个,这人倒是齐全,肖、冷两家的大大小小全都在此,也省得江磊再跑一趟冷家了。 “肖将军、冷大人,得罪了,下官也是奉旨办事,还请你们见谅!”江磊抱拳,先礼后兵,说罢,已经吩咐人将肖冷两家的主子都如数请进了皇宫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走。 使得这条街道竟又出奇的冷清起来。 肖府的门前更是萧条而清冷,早上才死了女儿,却是不到午时,又被举家带走,路过的百姓无一不指指点点,猜测着,这两家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张全躲在人群中,正要冲出去救冷怀瑾,却被赵楠死死的拉住了。 耳边传来她压低的声音:“先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告咱们家,又是为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冷怀瑾一直在做准备,因此,赵楠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想来又是董婉玉搞的鬼,这一头害死了肖三容,便趁着肖、冷两家大乱之际,想再次利用她手中的王牌彻底的将两家铲除了去。 她恨得无非是冷怀瑾抢了她的名声,而董家却禁讳着肖、冷两家联手,将会对其造成不利,因此,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只不过比预想中要早了一些罢了。 “好,我这就去!”张全点了点头,快速的离开了肖家。 与躲在暗处的萧一接了头之后,两人便分头打听去了。 穿过一条条长长的甬道,踏过七十二道宫门,江磊将肖、冷两家人如数押到了养心殿之上,元庆帝正经危坐其上,龙袍加身的他,四十开外的年纪,浑身都散发出帝王的威严的气息,身上五彩金龙,张牙舞爪的镶嵌其中,向征着他至高无尚的地位。 而坐在元庆帝下方的竟是董太傅以及他的爱女董婉玉,除此之外,高大人和大理寺卿以及刑部尚书都在其中。 除此之外,太子和陈王赫连城却是迟迟而来。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冷昌修与肖睿忙下跪行礼,几位女眷亦匆忙跪下,想必是第一回得见天颜,因此,众人的面色都带着些许的紧张。 磕下头去之际,却也不敢偷望天颜,心里忐忑之余,却又不知所为何事竟闹到皇帝的跟前。 许久,却没有听见让他们起来的声音,安公公将耳朵凑到皇帝的面前,弓着腰听了一番吩咐后,便尖着嗓子喊了起来:“冷家小姐冷怀瑾请出列,陛下想瞧一瞧能画出活画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元庆帝早前对冷怀瑾的好奇,因此,在安公公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便是连董太傅都大吃了一惊。 与女儿对视一眼之后,心里似乎提了一提,却又在接触到女儿胸有成竹的目光时,这才淡定了下去。 冷怀瑾却也没想到,元庆帝竟会记得她,因此,愣了一小会之后,这才起身,走前一步,又十分规矩的跪下,声音洪亮道:“臣女冷怀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瘦削的身子还略带着几分稚嫩,声音清脆爽利,并不似一些闺中小姐那般扭捏,行为举止端庄有度,落落大方,原本只听闻是个乡野丫头,却不想,竟教导的如此之好,元庆帝在瞧见冷怀瑾的第一眼时,似乎与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女孩有所差异,因此,脸上毫不掩饰吃惊的神色。 “是个不错的姑娘,也难为冷侍朗将其教导的如此之好!”点了点头,元庆帝的这句话,似乎坐实了冷怀瑾在外的‘第一才女’的称号。 如此一来,那原本要看她笑话的董婉玉心里又是一阵的翻江倒海。 她死死的瞪着冷怀瑾,却是十分想不通,明明就是一个乡野丫头,却在得见天颜之际,都表现的如此淡定从容,不得不承认,这礼数,就好似她已经练就了数百次,而显得炉火纯青了。 怎么会这样? “谢陛下夸赏,家父为人耿直,却也是教导臣女为妇之道罢了,是比不得京城中的各家小姐的!”冷怀瑾再次磕头谢恩,双手十分恭敬的趴于头部上方,额头恰恰点地,姿态合情合理得让人挑不出半丝毛病来。 而她回元庆帝的话中,看似谦虚,却又暗藏深意。 一方面在提醒元庆帝,冷昌修为人耿直,恐怕是被诬告,其次,更是说明了自己知书达理,只是为了‘为妇之道’并无他意,因此,亦打消了皇上心里原本对她的一丝顾忌。 如此的七巧玲珑,这世上,除了她,竟还真找不出第二人了。 在座的众人也都暗暗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也总算明白,为何冷怀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代董婉玉的好名声,成为整个京城中的公子们热议的佳人。 她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只肖与她接触一回,想必是终身难忘。 “说的好!”元庆帝却也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龙心大悦,这以往,但凡被他夸赞的小姐中,有受宠若惊的,还有不知所措的,以及贪婪畏惧,却还从没有如此能言善辨,有着百转心思的女孩。 原本紧张的气氛眼看着就要被元庆帝和冷怀瑾之间的对话给搅得一团糟,这时,董太傅清了清咳子,提醒道:“皇上,这不孝之罪,事关重大,且听听那状告之人有何说辞,可好?” 众人这才拉回心思,重新将事情放到了今天的重点之上。 刑部尚书喊了句:“带上来!” 便有御前带刀侍卫,将那久待在殿外的男子给领了上来。 这人不是别人,仍旧是那日害得肖三容自尽的冷逸真,看来……好戏又要开演了,董家这是做足了功夫,才敢与肖、冷两家闹到圣上面前来。 刘氏一见又是这个混帐东西,早已气得脸色发青,此时也顾不得是在皇宫内,在皇帝的面前,扑上前去,就死死的抓住了冷逸真的头发:“你还我女儿,我的女儿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混帐东西,我要为三容报仇,我要杀了你……” 说罢,便伸手在冷逸真的脸上抓了一道,肖梅姑等人赶紧上前将她拉住,肖睿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死自己女儿的人竟是冷逸真,因此,一双拳头亦握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跳,就恨不得上前一手掐断冷逸真的脖子。 但为官之后,他却也懂得一些礼仪尊卑,生生的将心中的这口怒气给压制了下去,跪爬上前,重重的朝着元庆帝磕了个响头,洪亮却悲痛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的上方:“求陛下给下官作主,下官的女儿便是遭这个贼人所害而最终羞愤自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像肖睿这般征战杀场的七尺男儿,竟是泪洒养心殿,不得不叫人心生同情。 就连元庆帝的心里也生出了几分侧隐之心,正要问过事情的经过之际,却听冷逸真抢先一步道来:“皇上,草民与肖小姐原本就是情投意合,却被肖、冷两家,生生的拆散了,因此肖小姐才会自尽身亡,并不关草民的事啊,还请陛下明查!” 说罢,他再次掏出那只常年戴在身上的荷包来:“这便是三年前,三容送给草民的定情之物,谁不知,三容竟被他们给逼死了,还请陛下还草民一个公道!” 说罢,那冷逸真亦声泪俱下,装出一副痛苦的不行的模样。 即使是在一旁看好戏的董婉玉,此时也不得不竖起了大姆指,暗道这冷逸真天生就是个戏子。 两方说辞,各持一方,但当事人如今已经自尽,事情到底是怎样,一时之间也难以说的清楚。 肖家单凭口说,而冷逸真这一方,却是持有证物。 因此,安公公上前将那物检查了一遍之后,又走到刘氏的面前,问道:“这可是贵千金之物?” 刘氏向来耿直,自然答道:“是,但……”她还想解释这东西是被冷逸真骗过去的,却被皇上抬手给制止了。 既然东西真的是肖三容送的,那么,冷逸真的话,便更容易让人信服。 大理寺卿秦大人起身,抱拳道:“皇上,臣以为,既然能赠出如此贴身之物,这位公子的话,却也是值得一信的!” 除此之外刑部尚书亦点头赞同,肖家一时之间,竟从被害者,生生的变成了施害者。 刘氏不甘的掩面大哭起来,肖睿也死握着拳头,迟迟不肯抬起头来。 冷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冷逸琛死咬着下唇,眉心紧紧的拧着,他如何能让三容含冤而去,若是今个儿不能为她扶正名声,那么,他往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这里,冷逸琛抬起头来,声线凿凿道:“皇上,肖小姐确实曾经做错了事,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早在三年前,也已经说清楚了,肖小姐便是受不了名声受辱,才会做出轻生的事来,还请皇上为肖小姐作主!” 他的话,虽字字珠讥,却仍旧没有任何凭证,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元庆帝自然也知道肖冷两家原本是有婚约的,因此,对于冷逸琛的一番话,只理解为是为保未婚妻的名声。 众人互望了一眼,皆不作声,只怕这想法与元庆帝倒是不谋而合了去。 董婉玉的心里已经悄悄鼓起了掌,温婉秀丽的面容上难以掩饰的勾起了一丝笑意,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冷怀瑾,带着浓浓的兴灾乐祸之意。 她便要看看,她还拿什么去和她争辨? 她便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天熹第一好女? “冷公子,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可有双方父母作证?”刑部尚书起身,提醒着冷逸琛,若他真的要翻案的话,只能找人证或物证。 他的话,也无非是给了冷、肖两家当头一棒,谁都知道,那场天灾几乎将西南边的人都赶离了家乡,而冷家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如何又去哪里找? 即使不甘,冷逸琛也只得闭了嘴去,脸色发青,紧紧的握住拳头,方能压制住心里的怒气。 整个养心殿也因此而沉默了下来,诡异的气氛环绕在养心殿的上空,所有人的心里都藏着自己的私心。 就连太子和赫连城也都各自揣摸着。 便在众人以为冷逸真今儿个便是来告肖家之际,他却又重重的抛出了一道响雷,再次向着元庆帝磕首,这一回,却是痛心疾首的,抬头已是满脸泪珠:“皇上,草民二告冷昌修抛弃生母,不尽孝道,以至于生母在天灾来临之际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告,比起那名誉之说来,可谓是重手一击,就连元庆帝也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少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就连太子和陈王也无不例外。 这不孝之罪,在天熹可是重中之重,轻则永不入仕,重则可秋后问斩。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了解冷昌修为人的刑部尚书不禁上前一步,大声喝斥住冷逸真,原本以为他定会有所收敛,谁不知,冷逸真不仅没有被他吓住,反倒更加的义愤填膺。 几乎是声泪俱下的控诉道:“草民冷逸真,原本是冷昌修冷大人的亲侄子,却不想,冷大人一朝高中,竟抛弃家中老母,独自上京数年,未曾给过半个铜钱,到了今天夏季,黄蝗四起,家乡灾害泛滥,奶奶身无分文,又无力逃生,因此,生生的饿死在了家乡,便是草民和家乡的父老一块凑了几个铜钱,才将奶奶葬下,如若不然……” 越说下去,冷逸真便越加的激奋,他的情绪,加上编得十分动人的故意,生生的将在座的众人也感染了去。 董婉玉佯装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臣女便是同情他的遭遇,又想到事情牵扯到冷家和肖家,才会将其带到这里来请皇上定夺,如此听来……臣女的心里也难过得很,若真是如此,臣女定会支持这位公子!” 她声线娇柔,又带了几分哭腔,生生演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场景。 惹得在座的众人都情不自禁的去相信她,相信冷逸真的话都是真的。 若说在场的还有刑部尚书在讲究一个证据,那么,冷逸真下一刻呈出来的证人,便也足以让他无话可说了。 “皇上,草民说的都是实话,如若不信,您大可以审问与草民一块流落到京城中的村民,想必这村民冷大人也是认得的!” 说罢,便有两名侍卫将一名瘦小的男子押了上来,那男子生的猥琐丑陋,一脸的黄褐麻子,使得他整个人更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猴子。 冷昌修自然认得他,便是村子里的王麻子,当年冷怀玲看上肖子松,最后不知怎的,竟算计成了这个王麻子,这桩婚事便是在那时候坐成了。 既然这王麻子在,那么,冷怀玲呢? 几人正想一问究竟,却听那王麻子哆哆嗦嗦道:“皇,皇上,小人王麻子,是冷家的女婿,小人一家在逃难的途中皆无辜惨死,在半路上遇上了冷家老夫人,亦可以证明冷逸真的话都是真的,老夫人确实没有得过冷大人的膳养,也被冷大人嫌弃,进而才会饿死在逃亡的路上……” 听了这些话,一直没有作声的冷怀瑾,却是悄无声息的勾起了一丝冷笑。 挑眉望向董婉玉之际,眼中的冷意骤然加深,她的手段便只有这些了么?一告肖家逼死女儿;二告冷家不忠不孝。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找对了人,若是抱作冷逸华和冷逸林,都绝不会有冷逸真这般好的演技。 就连她冷怀瑾,也曾在上一世,被他整整蒙蔽了一世呢? 可是……董婉玉她可曾知道,这冷逸真不止是个能演能说的,还是个落井下石的! “真是太可恶了,冷大人,你还有什么好说?”大理寺卿已经气得一拍案台,站起来,声声指责起冷昌修。 在他看来,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这事,也就没有什么疑点了。 便等着皇上当场判案。 元庆帝在气愤之余,却突然注意到,冷怀瑾今儿个竟是出奇的安静,她既不慌也不乱,既不喜也不悲,只是安静的跪着,使得他们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的存在。 似乎是出于心中的好奇,元庆帝在下定论之际,不禁望着她,问道:“冷怀瑾,你便没有话要说么?” 外界传闻,她能说会道,遇事冷静,分析问道十分犀利,怎的今日到了这养心殿,便成了个小哑巴了? 被元庆帝这么一问,冷怀瑾这才不急不缓的抬起头来,脸色从容淡定的直视着圣颜,恭敬道:“皇上,臣女是在等着他们一次性将问题都说完,该告的全都告下来,如此一来,臣女才知道自己手头上的证据足不足以打赢这场硬仗!” 她的话中充满了自信,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如此一来,元庆帝是更加的好奇起来:“哦?你倒说说看,这场仗,你是输还是赢?” 对方人证、物证俱在,她又是被人突如其来的状告,即使要制造什么证据,只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就连刑部尚书也摇了摇头,觉得冷家和肖家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却不起,正在这时,养心殿外,响起一个邪肆而玩世不恭的嗓音,紧接着,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便英姿飒爽的迈了进来,随着他一块进来的,还有几个穿着十分张扬的人。 “快点,快点,皇上要等不及了!” 轻快的声音,配上他这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确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元庆帝的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却又很快平复了回去。 “惊鸿,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低沉的声音不咸不淡,自元庆帝的嘴里问出来,自打赫惊鸿露了面之后,元庆帝对他的所作所为,是一日比一日失望。 不仅整日沉迷美色,而且还喜爱逗鸟养鸡,平日里无所事事就和宫里的太监赌银子,但凡探子报上来的事,便没有一件是好事。 这在别人看来,是坏事,但在元庆帝看来,却是好事。 他要的,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子。 “皇上,侄子见这几个人被拦在宫外,他们说要见皇上,侄子就想,是不是宫里在唱大戏呢,便急忙将人给带了过来!” 说罢,他也懒得向皇上行礼,只是微微抱拳,便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那几人赶紧上来唱戏。 这一举动,让元庆帝简直想翻白眼。 嘴角抽搐间,又不知如何说他才是,因此,干脆无视他的存在,望向那已经跪下的几人,只见他们打扮得尤其扎眼,那两名女子更是涂脂抹粉,整张脸画得跟个小丑似的,因此,说他们是唱大戏的,却也不为过。 “何人下跪?”安公公尖着嗓子,高声问道。 而此时,冷逸真正巧回头张望,原本一脸正义的模样,立即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子冷水一般,脸色霎白一片,整个人像是见了鬼似的定在了当场。 他的模样,自然被董婉玉如数收入了眼底,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但能让冷逸真如此大惊失色的人,定是对他们十分不利的人。 “皇上,民妇李氏,是冷大人的嫂子,民妇今儿个来是告董家诬蔑之罪,民妇一家原本与冷大人一家关系亲和,却不想,董大人竟出了银子要陷害我三叔,民妇怕儿子也遭他们陷害了去,因此,这才匆匆赶来!” 李氏头一次得见天颜,心里不禁喜滋滋的,因此,说起话来也尤其注意分寸。 “这……这,哪里来的泼妇,你胡说!”董太傅猛的被人当头一棒,原本气定神闲的脸上也惊得霎白一片,起身,便要解释什么,却是被冷怀瑾抢先了去。 “董大人,您急什么?方才大家都说了,单凭一个人的只字片语不能说明什么,除非冷逸真当场承认自己方才胡言乱语,如若不然,这状还是能再告下去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董太傅此时的背后已经渗出了冷汗,下意识的便去瞧皇上的脸色,直怪自己连个丫头都不如。 料想到方才冷怀瑾一直一言不吭,原来,她早忆挖好了陷井,等着他们跳下去呢。 董婉玉也大惊失色,死咬着下唇,定定的瞪着冷逸真,暗中警告他,若是这事他敢抖出来,以董家的势力,绝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冷逸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但今儿个……却似乎由不得他了。 冷怀瑾将他的家人找来,无非就是给了他两条路。 第一、冷逸真说谎,背上所有的罪名;第二,李氏说谎,自己全家受牵连。 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他虽猪狗不如,却也不能害死自己全家。 却在这时,那王麻子见风头不对,竟立马改了口:“皇上,草民不对,草民方才说了谎,草民逃难的时候确实遇到了冷老夫人,只不过,冷老夫人是被冷家大房和二房骗光了银子,而抛弃了,并不是冷逸真嘴里说的那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小人还听老夫人说过,冷大人每年都给她五十两银子!” 谁都没想到,事情竟发生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 “真是放肆,天子面前,居然敢满口胡言,冷逸真,你作为冷大人的亲生侄子,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刑部尚书已经激奋的拍案台站起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27 当头一击,二房回府 自然,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得很,单凭冷逸真一个人的主意,是告不了什么御状的。 若是冷昌修真的有做错什么,早在商州他们合家便可以联手,将冷昌修扳倒,何须等到今时今日,才急匆匆的来告什么御状。 因此,这背后定有个指使之人。 “好个恩将仇报的小人,陛下,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还请陛下快些处治了这些人,也好还老夫一个公道!” 方才李氏口口声声说是董家指使了她的儿子,这事若是再不解决的话,只怕冷逸真被逼急了,也会改了口去。 “什么?你说什么?要处治我儿子?你这个昏官,我儿子明明是听了董家人的挑唆才做出这种来,若是要处治也该处治董家,而不是我儿子!”李氏一听说竟是要处治冷逸真,立马激动的爬到了冷逸真的身边,用身体将他死死的护了起来。 “贱妇,到底是你儿子自己的主意,还是老夫指使了他,你便问问他自己吧!”董太傅的额头已经气得青筋暴跳。 却是没想到,这养心殿之上,竟会出现这么一个泼妇,搅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太子赫惊鸿此时也不禁出面试图替董家说几句体面话:“父皇……”,却不想,话还没说出来,已经被安公公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看皇上的脸色,已经对董家起了疑心,若是太子再帮其说话,便不是智举了。 “娘,不是董家,是儿子自己的主意,儿子鬼迷心窍,做错了事,连累了大家!”冷逸真自知今日已经走到了尽头,便干脆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眼神落在跪在自己身后的冷昌达、冷怀素的身上,喉头一阵哽咽。 “皇上,这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草民与肖家小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草民是嫉妒成狂,才会对冷家人下手,还请皇上处死草民,以赎罪孽!” 说罢,他重重的朝着元庆帝磕了个响头,不再理会李氏的哭喊,安安静静的等死。 “堂兄,你若是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话,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冷怀瑾自然料到他会矢口否认,毕竟,他要保住全家,便不能再得罪董家,但他却忘了,冷怀瑾今儿个能将董家斗得颜面扫地,便也足以能将他们二房斗得渣都不剩。 因此,在冷怀瑾把玩着那隐隐掉出袖口的玉穗之迹,冷逸真终究长叹了一口气:“皇上,草民还有一事未曾禀报!” “皇上有旨,说!”安公公尖着嗓子,在皇上的示意下宣旨。 “董家小姐嫉妒成性,一直对我家堂妹心存怨念,屡次对其下手,未果,之后才会劝解罪民来此状告……求皇上给冷家一个公道!” 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冷怀瑾袖子里的玉穗不是别物,而是一直挂在冷怀素身上的东西,她知道冷逸真什么都不怕,心里唯一怕的便是合家尽毁。 她满意的将东西又收了回去,便在这时,殿外有一人求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冷昌修一块救灾的刘景。 只见他面色萧肃,一进到殿内,便单膝跪下,十分慎重的行了个君臣之礼后,凿凿道:“陛下,臣是来替冷大人洗清嫌疑的,当日冷家老夫人被冷家老大和老二骗光了冷大人留给她的银子,不想流落街头,被商州知府关了起来,惹上重疾,冷大人与冷小姐不分昼夜守护在其身旁,死后,亦将她安葬回了冷家祖坟,这事大坑村里回住的村民都可以作证!” 有了刘景的证词,那么,冷逸真状告冷昌修不忠不孝之说,便彻底打破了。 而冷逸真唯一的一丝活念,也生生的破灭了。 他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刑部尚书再次上前,抱拳道:“皇上,冷家二房贪婪成性,不得不严惩,以儆孝尤!” 若沈氏真的是被冷家大房和二房蒙骗抛弃至死,那么,这一项罪名,足以让他们坐穿牢底了。 这亦是冷逸真最怕的结果,他虽猪狗不如,但若是让爹娘拿命来换,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将什么都扛下来。 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冷逸真再如何守口如瓶,却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家人作打算。 从袖口中掏出将日董婉玉赐给他的银袋子和几件印有董府标志的首饰:“皇上,罪民真的被是董家指使,这些物品都是董小姐指使罪民时,给罪名的好处,罪民原本是要拿去抵当的,之后又考虑到他日东窗事发之时,因此,才会留下来做个证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冷逸真今日的下场,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咎由自取。 他很聪明,亦知道,只有将这件事推到董家的头上,他的家人才能保留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混帐!”安公公刚想上前接过那证物,却不想,董太傅已经动手,将其折断毁坏,东西撒了一地,却也将众人心中原本疑惑的事,生生的肯定了下来。 董婉玉不知父亲竟会如此激动,原本要去制止他的手竟是晚了一步,随在他身后,用颤抖的嗓音轻道:“父亲,女儿从未给过他董府之物,女儿怎会蠢到自挖坟墓?” 董太傅这才惊醒,是啊……他处心积虑教导出来的女儿怎会笨到给别人留下证据? 这分明就是冷逸真临死之前对董家重重的一击。 而此时,他们再想解释什么,似乎都显得词穷莫白了。 “皇上!”突的,冷怀瑾厉声呼喝,重重的冲着元庆帝磕了个响头,她声线洪亮,义愤填膺,一字一句都充满了痛心疾首的嘶鸣:“臣女要告董家诬蔑之罪,董家不分青红皂白帮助不轨之徒陷害朝庭命官,无视龙威,欺君枉上,还请皇上还冷家和肖家一个公道!” 女孩因激动而略微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内,在座所有人都怔愣了。 是啊,在董家助纣为虐之际,大家的心里都忌讳着董家,而不敢明面说来,而此时,冷怀瑾一声告下,亦正好探觑皇上的意思。 因此,大家都低了头,等待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给董家一个判决。 抑或是想揣测一番,如今的董家在皇上的心里,到底还是不是当年的地位? 赫惊鸿勾唇轻笑,跷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饮着热茶,观赏着冷怀瑾带给他的又一出精彩的好戏。 这丫头明明就是有备而来,却是装得童叟无欺,使得原本要陷害她的人信心满满而来,却在对方最得意妄形之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对方死死压制不说,却还要倒打一耙,不达目的不罢休。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他也总算看出来了,今儿个这场戏,她要对付的却不是冷家的二房,而是董家,确切的说,她要挑拔皇上和董太傅的关系,进而,将朝中的势力重新洗牌。 她的心思,远远比众人表面上看到的还要深沉,就连赫惊鸿,也是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至深的城府。 众人只道冷家被人冤枉,却不知,这场冤案,竟是她分化朝中势力的引火线。 摇了摇头,赫惊鸿嘴角的笑意越加的深了,每每瞧见她正儿八经的做着坑人的事,他的心里便是一阵的欢喜。 亦难怪他会对她死心踏地。 他们……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时,赫连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面上虽无异样,可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董家早已私下有意与他结盟,若是今儿个皇上真的对董太傅有了异心,那么……他在朝中的势力,将会受到重创,对赫连城却也是一道不小的打击。 想到这里,他望着元庆帝的目光便越加的专注起来,心里期望,元庆帝能保全董太傅,转而对付冷家和肖家。 相对于赫连城的紧张,太子赫连硕,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半丝的影响,若说董太傅被罚,他或许会出面求情;但换作是冷家被罚,他同样亦会出面求情。 良久,久到殿内的空气似乎都被凝聚了,元庆帝这才咧嘴一笑,起身道:“冷怀瑾,你误会董太傅了,董太傅为人正直,绝不是那种贪婪嫉妒的小人……” 这话从元庆帝的嘴里吐出来,使得不少人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正要放下,却不想,元庆帝竟从龙位上走了下来,亲手将冷怀瑾扶起,笑道:“董太傅或许是受他人蛊惑,朕以为这件事董太傅一定会给冷家和肖家一个交待!” 言下之意,董太傅一定要抓出一个人来为这件事负责,如若不然,便等同于忤逆了圣意。 董婉玉看着父亲那为难的面容,倾国之色亦有花雕玉损之时,她不禁苦笑起来,冷怀瑾啊冷怀瑾,想不到她董婉玉狠,冷怀瑾却比她更狠。 她害死一个肖三容,冷怀瑾要的却是整个董家的命,今儿个这事,她若是不认了下来,只怕皇上与父亲的关系,便就此僵化,董家将会从此殒落。 因此,不等董太傅发话,董婉玉已经面色懊悔的跪了下来:“父亲,这事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嫉妒冷怀瑾夺了女儿的名头,才会在私底下做出这种事来!” 说罢,她又冲着圣上重重磕了个响头,扬声道:“皇上,此事是臣女一人所为,还请皇上治臣女的罪!” 她很清楚,若是董太傅倒下了,她董婉玉将来也会随之倒下。 而只要董家不倒,她董婉玉只要留着一条命在,便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婉玉,你如何这般糊涂……”董太傅痛心疾首,这个女儿花了他足足十年的心思,将她养育成京城第一‘好女’,无论是哪一方面,她都可谓是出类拔萃,不仅如此,她还冰雪聪明,京城中的夫人和小姐无一不对她又爱又恨,私底下都是嫉妒董府生了个好女儿。 可惜……这一次,这个好女的名声,便要被彻底的打碎了。 董太傅即使再不舍,却也不得不将她交出来,以保全自己当下的地位和皇上对他的信任。 “董太傅,朕便将这罚女教女的苦差再交回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教董婉玉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帝王心,海底针! 在最后,元庆帝竟是放过了董婉玉,这一场游走在生死边沿的斗争,却也在这一刻尘埃落幕了,元庆帝说完这些,已经拂袖离开了养心殿,余下的事便是交给刑部尚书去处理。 便在这时,冷怀瑾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臣女想为二伯一家求情,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只要他们痛改前非,臣女的一家都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冷家二房犯下不忠不孝之罪,按天熹朝律例,是要坐穿牢底的,而冷逸真则是当场问斩。 大家自然没想到冷怀瑾竟敢在这个时候替罪民求情,便瞧着元庆帝那副已明显不悦的模样,即便是太子,也不敢说只字片语,她的胆子倒是出奇的大。 众人只想到她此时冲撞了皇上,却没想到,元庆帝重孝道,但凡与孝字有关的事,在他的眼中,都值得一提。 “确实是个有心的姑娘,准了!”点了点头,余下一片明黄之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李氏正高兴得紧,正想拉住儿子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却不料到冷逸真竟猛的冲向了殿内的柱子,一时之间,鲜血四溅,染红了养心殿的青石砖。 李氏大惊失色,尖叫了起来:“逸真!” 冷昌修和冷怀素也跪爬了过去,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这一切。 肖家和冷家的一行人也愣住了,他们却是不明白,冷怀瑾明明为他求了情了,他为何还要自尽而亡? 与所有人的神色不同的,却是此时浑然淡定的冷怀瑾,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将袖口中那玉穗收得更紧了一些,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挑恤似的望向董婉玉。 既然要斗,她又怎能让董婉玉有翻身之地呢? 她又怎能容董婉玉愉悦快活的生存呢? 她自然是要唱出一场更加动人的戏码,来让董婉玉痛不欲生,如此才对得起董婉玉两世对她的怨恨,不是吗? “是冷怀瑾害死了他,是冷怀瑾!”董婉玉的身子抖了一抖,看着冷怀瑾那阴森森的目光,猛然想起了什么,像疯了一样便指着她,冲着哭得天昏地暗的冷家二房疯叫了起来。 她这个举动,在此时看来,却不是指认真凶,反倒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是啊,人家冷怀瑾,刚刚从圣上的口中,救了他们一命,又怎会回转头来害他们? 反倒是董婉玉,利用了人家,想要杀人灭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这个贱人,小小年纪,便心如毒蝎,你还我哥哥……”冷怀素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手脚虽不灵便,但声音却尖锐洪亮,骂起人来,却也毫不含糊。 这一叫,将哭得死去活来的李氏的魂也给叫了回来,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双眼已经冲了血般的红,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发了狂了母狮,撞开了董太傅,便扑到了董婉玉的身上,粗糙宽大的手掌,一掌一掌的打在她的脸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嘴里恶狠狠道:“贱人,你还我儿子来,你还我儿子来……” 冷家和肖家的人自然不会上前劝解,可当门外的太监和宫女们将两人拉开之时,董婉玉已是面目全非,一张秀丽的脸肿成了猪头,发丝凌乱不堪,地上布满了被李氏拉扯下来的头发,身上衣裳被撕得遍体凌乱,惨不忍睹。 赫惊鸿终是没忍住心里的笑意,发出一声极轻的‘噗哧……’声,却被冷怀瑾一记警告的眼神给生生的吞了下去,只得掩了嘴,缩了头憋着笑。 而坐在他身旁的太子和赫连城,却是面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是两个男人,自然不好上前拉架,因此,在旁劝说了两句无果之后,也懒得再参与进去。 “救命,救命啊……爹爹,我要杀了这个贱妇!”董婉玉总算是拣回了一口气,却不小心从那反射的养心殿的铜器表面上看到了自己此时那形同恶鬼的模样,她不禁花容失色,捂着一张脸,似是见了鬼似的,指着李氏便要扯了董太傅的袖口…… 自出世以来,她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何曾经历过今天的这一切? 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高座之上的众位皇子的脸色,若不是她恨极了冷怀瑾,发了誓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断,只怕董婉玉此时已经气绝而亡了。 “胡闹!”又是一巴掌下去,董太傅恨铁不成钢的一把拉起女儿,叹了一口气,冲着高位之上的几位皇子和两位大人抱拳道了声:“老夫先行回府了!”便脚下生火似的离开了养心殿。 直到他们的身影离去了老远,冷怀瑾的耳边几乎还能听到董婉玉那平生第一回失控而发出了几近哀嚎的尖叫:“我要杀了那贱妇……贱人,冷怀瑾,我不会放过你……” 一场污告,总算是尘埃落定,刘氏不禁掩面而泣,拉着肖睿的手道:“他爹,三容总算清白了!” 肖睿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妻子和儿子一块扶了起来,与冷家人一同出了养心殿。 只觉得今儿个的日光尤其的明亮,尽管已是寒冬,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是暖烘烘的。 冷昌达和妻女亦小心翼翼的跟着冷昌修一家人出了养心殿,宫里的人已经为冷逸真准备了后事,既然儿子已经死了,李氏却也明白,再纠结下去,只会连这唯一的靠山都丢失了去。 “二伯、二伯娘,往后你们便住到冷府,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府里的管家,奶不在了,但咱们冷家的血源还在,你们说是不?”回到冷家,下了马车,冷怀瑾便亲昵的迎着冷昌达夫妇进了府,不仅如此,她对冷怀素亦是一脸和善。 这一路上,从李氏的口中,她这才知道,冷怀素当年并没有嫁给村里的陈瘸子。 她原本就心高气傲,又生了副好相貌,自然是不甘一世贫困了。 “这……怀瑾,你就不恨我们么?”李氏也是个聪明人,几年前也曾多次栽在冷怀瑾的手里,因此,对她多多少少有些忌弹的,听她说的这般动心,心里却是没有底的,也不太相信的。 冷昌达却是苦日子过够了,看到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宅子,鱼贯而入的下人,哪里还想到当年的事,立马就咧开嘴笑了起来:“还是小侄女实在,知道念旧恩,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说罢,便迈了步子随着冷昌修夫妇进到了府里。 李氏尴尬的笑了笑,脸上却仍旧不太放心,跟在她身后的冷怀素,也心有疑虑,毕竟已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心中所想的,也较以前更加深沉了,看向冷怀瑾的目光也无喜无忧,藏得极深。 “大伯娘这是哪里的话,奶过世了,大伯一家又不知去处,这天底下最亲的便是咱们两家了,如今爹爹有出息了,便接你们过来享享福,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三堂姐这不是还没许人家么?进了京,凭着三堂姐的相貌,定能许一门好人家!” 一语道破两人的心思。 这不仅是李氏的想法,却也是冷怀素的想法,她一身傲骨,却又因着手脚不灵便,因此,一心想凭借着冷昌修的地位而攀上高枝,如今有人当头提出,她怎能不应允? “这是真的?”冷怀素已经高兴的握住了冷怀瑾的手,她此时的心情,就好比做梦一般。 128 互探心思,仇恨加深 “真的!”冷怀瑾重重的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冷怀素依旧出众的容颜,尽管李氏已有衰退的迹像,但冷怀素却是一生之中最好的光景。看小说到 既然二房一家是注定不会安份了,那么……她又何必放任他们在外头不安份? 想到这里,冷怀瑾已经引着李氏母女进了府里。 看着这风景秀丽,富丽堂皇的宅子,李氏和冷怀素的双眼里同时迸射出贪婪的精光来,想到往后她们便是住在这样的宅子里,享受着丫环、婆子的精心照料,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两人的心里便像是吃了蜜糖一般。 绕过峥嵘的假山,走过九曲回廊,来到府里一间已经命人打扫干净的院子,便见几名端庄、机灵的丫环走了出来,十分知礼的向着众人行礼。 李氏还是头一次享受这样的街遇,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在欣喜之余,却又生出了浓浓的虚荣心,因此,她故意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往后,你们便做好自己的本份事,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几外丫头,原本就是府里的旧丫头,平日里看惯了冷昌修夫妇的实在,如今却见到这李氏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禁有些失望,再瞧她身边的冷昌达,明明已经四十开外了,那双眼睛却滴溜溜的在几个小姑娘的身上直转悠,就差没流几滴哈喇子下来。 直看得人心里恶心得很。 冷怀素虽没有作声,表面上也藏得极深,但她立在李氏身后那挺直的小腰板已经说明了,她亦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二伯娘,你们好生休息,我先去瞧瞧爹娘和哥哥!”冷怀瑾将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打心底里发出一声冷哼,紧接着,向那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便笑着转身离去。 李氏连忙‘哎……’了一声,却丝毫没有相送的意思,一见冷怀瑾走远了,便迫不及待的冲进院子里,将几间屋子一一打开来查看。 里头的摆设虽算不是上奢华,但总归也是雅致的,李氏一样一样的看,却是越看越失望,不禁回头对冷怀素道:“你看看,这里值钱的东西就没几样,还说什么认血源关系,根本就是糊弄咱们!” 冷怀素心里早已觉得不妥,急忙捂住李氏的嘴巴,作了个嘘的动作,轻道:“娘,您说话小声一些,若是被人听见了,告到三叔那里去,咱们还要不要在这府里住下去了?” 李氏一听这话,眼神一慌,立马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周围并没有人在,这才松了一口气,推开冷怀素的手,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榻之上,道:“娘暂时忍着,娘如今什么都不盼了,就盼着你将来能嫁一户好人家,也好带着娘一块享福去!” 正从外头进来的冷昌达听了这话,不禁摇头笑道:“你们娘俩还真是懂得算计,这还没站稳脚跟,就开始嫌三嫌四了?我劝你们还是安份一些,倘若真得罪了三房,咱们谁也没有好处!” 吃了这么多苦,冷昌达算是通透了,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如今是他最大的安逸,只要冷昌修不赶他出去,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倘若,往后再有了些出息,能纳房妾氏,那他就更美了。 就看院子里那几个丫头,便是个个出落的水灵灵的,哪一个都比李氏看着要顺眼得多,他早已是馋得流口水了,只差在这府里站稳了脚,便去冷昌修那里提上一提去。 “爹,您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三叔家始终不是自己家,在这里咱们是寄人篱下,但若三叔能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的荣华富贵可是咱们自己的,却也不需要看人的脸色了!”冷怀素未进冷家宅子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打着这个主意。 她表面上顺从着冷怀瑾,其实内心对她是防范有加。 毕竟早前在冷怀瑾的身上吃过那么多亏,她这一身手骨和脚骨,便也是间接因冷怀瑾而废去的,虽说能进行简单的活动,但是这病痛是种下了,但凡天冷下雨就疼痛得厉害。 特别是在逃难的途中,好几回,她都痛得死去活来,就要活不下去了。 好在那时候董家出现,给了冷逸真一笔银子,这才解决了她们的温饱问题,冷怀素的病,也得以及时医治。 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颤,压根不想再过那种苦日子了。 “女儿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枉你都过了四十了,却还不及女儿想得通透!”李氏也轻哼了一声,挑了眉撇了冷昌达一眼。 她一向看不起冷昌达,若不是这些年来冷昌达一直待她极好,而李氏又未找到合适的人改嫁,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跟着冷昌达走到今天。 “照怀素这么说,却也有道理,我这就去跟三弟说说去”冷昌达说罢,拔腿便迫不及待的要找冷昌修商量这事,却不想,又被李氏和冷怀素给拉了回来。 李氏白了他一眼,心道,自成亲以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到如今,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早前,家里能过得下去的时候,她却也没嫌弃过冷昌达的愚昧。 却是,经历了逃难过程中的辛酸苦楚之后,她是彻底的害怕了没钱的日子,为了一跃登天,李氏一计上心头。 “昌达,你也别去找三叔了,过几日不是太后的寿辰么?我可是听闻太后是亲点了冷怀瑾进宫的,这若是能带上咱们家怀素,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又不用求冷昌修夫妇,又可以为冷怀素制造机会。 对于冷怀素的长相,李氏还是极为自信的,自小,冷怀素便被她当作宝贝疙瘩似的养着,吃穿用度比村子里的村姑们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再说了,那十指茐茐还从未干过庄稼地里的粗活,细皮嫩肉的,绝不比富贵人家的小姐差。 但如今唯一让他们遗憾的便是冷怀素那不灵便的双手和双脚。 “这……你可有办法?”听了李氏的话,冷昌达不禁皱起眉头来,在他心里,要对付一个冷昌修那可谓是小菜一碟。 可冷怀瑾这丫头却偏偏不似她父母一般憨厚,小心思深沉的很,又生了张伶俐的嘴,但凡她占了理的事,别人就休想翻身去。 因此,要说服冷怀瑾,比要说服冷昌修,是难上许多的。 “便试试!”冷怀素抢先一步答了冷昌达的话。 虽然她也疑惑冷怀瑾怎的突然变善良了,但是……毕竟机会就在眼前,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只怕日后就错失了,因此,冷怀素还是决心一试。 …… 回到府里,冷昌修夫妇也没有心思去管冷怀瑾为何要收留二房,便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冷逸琛的情绪一直不好,打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肖三容的死因基本出来的,便是因为董婉玉从中作耿,唆使冷逸真毁她名声,之后才羞愤自尽的。 “逸琛,人死不能复生,娘相信三容在九泉之下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肖梅姑不忍儿子一直消沉下去,因此,上前劝说道。 冷昌修亦一直陪着他,但他一向嘴拙,因此,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 听了这话,冷逸琛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伤痛,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肖梅姑,苦涩道:“娘,我知道三容她是不想连累我,她知道即使被人笑话,我仍旧会娶她,所以……她才会选择这条路,其实真正害死三容的人是我……” 说到这里,冷逸琛终于流下泪来。 他若是能早一日回到京城,他若是能在离家之时,给她许下两两相依的誓言,他若是能告诉她,这一切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或许今日的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冷怀瑾刚巧进来,将冷逸琛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中,看向这个一年多未见的哥哥,发现他不仅身体高大了,心灵却也较之前更为灵通了。 便是别人读不懂的东西,他一眼就明白了。 三容没有白死,她的用心良苦,冷逸琛都是知道的。 “哥,你既然知道,就不能再自暴自弃了,你必须好好的活着,活着为三容姐报仇,活着让自己更加的壮大起来!” 上前一步,握起哥哥冷冰的手,冷怀瑾的心里也难受得厉害,她知道自己再也输不起,家里的人受到一分伤害,便等同于她受到十分伤害,因此,唯有将董婉玉打入地狱,她才能获得安生。 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冷逸琛的认同,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原本灰暗的眼中也渐渐萌生出了几丝坚韧之色,握着妹妹的手紧了紧:“你说的对,我一定要为三容报仇!” “仇要报,但能报了仇还功成身退的人,才是智者,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冷怀瑾笑了笑,提醒着冷逸琛不能冲动。 若是这么举刀杀进董府,只怕仇人还没死,自己倒先送了命。 要制一个人于死地,并不是只有将她杀死的方法。 这世上,还有一种死活,叫‘生不如死’,她上一世遭了八年的罪,怎能容忍董婉玉在一瞬间内死去呢? 她便也要她尝一尝那刻骨铭心的痛意,尝一尝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慢慢的死去…… 说罢,冷怀瑾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可那双清澈的杏眼中,却冰冷如霜,看得人浑身发颤。 眼看着太后的宴寿将至,京城中的大小官员都紧锣密鼓的张罗准备着。 冷府却是一派优闲,所有人都各司已见,并没有任何要参加太后宴寿的迹像。 特别是冷怀瑾,连套新衣裳也没有准备,一时之间,也让人难以捉摸,她到底进不进宫。 但按理说来,太后亲点了她,她若是不去的话,便是欺君之罪了。 因此,按捺了数日的二房总算是等不下去了。 院子里积雪已化,这日暖阳高照,万里元云,连风都静止了,冷怀瑾难得的坐在院子里煮起茶来,赵楠在一旁伺候着,张全递上冷记酒楼新送来的帐薄给她过目。 近来,墨殇经营的越发的好了,因此,提出在京城的城东再开一间连锁酒楼,这词倒是新鲜,冷怀瑾看着新奇,自然就将他的计划给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原先的果脯铺子也由着墨殇重新开了起来,很快就受到了京城中的夫人和小姐们的追捧,听闻就连太子妃也喜欢上了冷记的果脯。 只是冷记的果酒,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保密着,卖出来的都是上等的烈酒,以及一些养生的药酒。 墨殇一向懂她的心思,冷怀瑾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道:“墨殇做的不错,过几日便让他将今年的葡萄酒送一些过来,我倒是嘴馋了!” 这般说着,冷怀瑾已经放下了帐薄,重新放到张全的手里,眼角的余光却瞧见已经走到院子门口的冷怀素。 心道,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的沉得住气了,明明有事要求她,却还想让她率先开口。 故意装作没瞧见的样子,端起赵楠新煮好的茶,待张全转身扣,调笑道:“开了年便是好日子,到时候,便让爹爹作主,许你和壮子的婚事吧,我这里,你若是想呆,就呆下去,若是不想呆了,我便赏你些嫁妆,到时候与壮子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事,冷怀瑾总归是有些舍不得的,赵楠已经清楚了她的性子,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信得过的人,因此,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概。 一听这话,赵楠立即就红了眼眶:“小姐,就算和壮子成亲了,奴婢也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小姐,小姐对奴婢的恩德,奴婢这一世都不会忘!” 冷怀瑾的意思,她又怎会不知? 她这是不忍心赵楠跟着她风里来雨里去了,想给她一个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机会,只是……赵楠又怎么舍得抛下她呢? “顺其自然吧!”冷怀瑾微微一笑,握着赵楠的手抬起头来,往后会发生什么事,谁又会意料得到呢? 她的重生已经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将来的走向,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却在这时,新来的丫头新月上前报了声:“小姐,堂小姐来了!”在府里,没有人敢认冷怀素为大小姐,这是冷昌修的府邸,他们都是借住,因此,下人们都是通透的,很快就给冷家二房安了称呼。 一听便知,谁是主,谁是客了。 “哦?”冷怀瑾这才半眯了双眼瞧向冷怀素,看着她手捧着一块十分漂亮的新料子,正笑意盈盈的立在院子门口,在寒冬里,一张小脸冻得发红,却丝毫不敢逾越了半分。 是个有长进的人。 冷怀瑾点了点头,起身,热络的迎了上去,道:“三姐怎的站在门口,快些进来,这外头风大,到前头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说罢,赵楠已经机灵的为她沏好了茶,端到冷怀素的面前恭敬道:“堂小姐,请用茶!” 冷怀素原想接过来,但无奈手里捧着布料子,因此只得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今儿个是特意来给四妹送料子的,听闻四妹过几日就要去太后的寿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衣裳,你可别小瞧了这块布料子,这可是上好的锦州缎子,绝不会失了脸面的!” 说罢,冷怀素便将料子往冷怀瑾的怀里送去,就好似一个真正操心妹妹前景的好姐姐。 冷怀瑾瞧了一眼,摸在手上丝滑得很,看起来确实是块好料子,她不动声色的准备要接过来,嘴里却喃喃道:“这料子是上哪儿买的,看起来怎的有些眼熟呢?” 一听这话,冷怀素立即解释道:“四妹,这可是袁记从锦州进货来的好料子,只不过,这几日袁记无源无故的关了门,里头的东西都便宜的卖了出去,你也知道姐姐窘迫,便抢了这么一块料子,想着也算是答谢妹妹的不计前嫌!” 袁记已经关了门了?赵楠的眼皮挑了挑,却是没等冷怀瑾开口,便冷然道:“堂小姐可知道袁记是如何关的门么?” 冷怀素不解,疑惑的转头看向赵楠。 她继续说道:“袁记新来的师傅曾给表小姐做过衣裳,却不想那扣子竟在表小姐穿上的当日全都散了去,教小姐出了那么大的丑,料想着,这样的铺子也开不长久……倒了倒是好事了!” 她这话说的不咸不淡,没有半丝的可惜之色,但却听得冷怀素的心里一阵发紧。 下意识的便去看冷怀瑾的面色,只见她尖细的指尖轻抚着那布料,秀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而那双眼睛却深沉得摸不到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29 相互利用,宫中赴宴 如此说来,那袁记竟是倒在冷怀瑾的手里? 冷怀素一直以为冷怀瑾不过是脑子比别人灵活一些,嘴皮子功夫比别人厉害一些,却不曾想到,她竟有这样的手段。 那么大的织造坊,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的烟消云散了,冷怀素虽来京城不久,但早就听过袁记织造的大名。 据闻已有百年基业,袁记的老板也绝不是省油的灯,能在这天子脚下立足,又承得京城中各大家族的生意,可谓是人面极广了。 而一个如此大的基业,那般庞大的关系网,却也因为帮助董婉玉而间接害死了肖三容,最终迎来了无情的摧毁。 想到这里,冷怀素的身子莫名其妙的抖了抖,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来,猛的便将冷怀瑾捧在怀中的布料给抛翻在地,人已经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冷怀瑾的面前,脸色苍白的厉害:“四妹,三姐该死,三姐不该以卵击石,使这种雕虫小技来四妹跟前卖弄!” 这布料的里面是涂了一层令皮肤腐烂的药粉,她原本以为,只要冷怀瑾不能参加宫宴,冷家总归要派一个小姐参加,如若不然,便是欺君之罪了。 因此,她才会出此下策,想到自己若是能讨得皇上和太后的欢心,日后何愁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冷怀瑾。 方才听了赵楠的话,她才知道,自己在冷怀瑾的面前,跟本就是一只微不可道的小小蝼蚁。 冷怀瑾想必早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过是引她入坑罢了。 “哦?三姐在说什么?为何怀瑾听不懂?”冷怀瑾挑眉,略微惊讶的瞧了一眼那块上好的布料子,确实是不错的货色,只可惜了,那料子跟它的主人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若说自己早前心中还曾对她存有一丝仁慈的话。 那么,方才冷怀素捧着那块沾了毒的布料子进来时,她已经完全的消除了。 对于冷家二房的所有人,她都起不了半丝的同情之心了。 “啊……堂小姐,你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咱们小姐救了你们,又给你们好吃好住,这事连老爷也是不同意的,若不是小姐菩萨心肠,你想你们还能活到今天么?董家会容你们活下去么?” 赵楠看着那被抛翻在地的上好料子,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乍一看冷怀瑾的脸色,便知道,她是一早便了然于心,只等着冷怀素跳入她这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 若是冷怀素没有及时收手的话,只怕这块料子迟早是穿在她自己身上。 因此,她这一举动其实是救了她自己。 说罢,赵楠立即上前,正准备将冷怀素押出去,柳眉倒竖,一副气极的模样。 冷怀素哭丧着脸,懊悔道:“四妹,是我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我以为我们二房早前那般得罪过你们,你定是记在心里的,因此……” “因此,你才会处处算计,想要什么,都不明说,是吗?”冷怀瑾接了她的话,一语道破了她的心事。 就好似今日的事,她原本是可以开口直接让冷怀瑾带她入宫的,但她偏偏选了这样的方式。 冷怀素窘迫的点了点头,一张俏丽的脸颊亦青白交错,霎是好看。 冷怀瑾在一片寒风吹来之际,缓缓的捏起衣裙,起了身,上前一步,两指捏起冷怀素那尖细的下巴,细细观察着她姣好的容颜,啧啧道:“确实是张好相貌,比起京城中的小姐们可绝对差不了分毫,既然你如此想攀上高枝,那么……妹妹便成全你,不过,进了宫,你一切都得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可明白?” 这进宫的事,她原本就打算好了,必是少不冷怀素的。 这傻姑娘,却是先送上门来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清清浅浅的笑意,平静无波的杏花眸中藏着幽深的黑。 让人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明白,三姐一切都听你的!”冷怀素慌忙点头,心里自然清楚,她已经捏在了冷怀瑾的手中。 只要她乖乖听话,冷怀瑾也不会亏待了她,但她若是不听话的话,只怕自己的下场,会比袁记更惨。 送走冷怀素,赵楠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在背后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也配和咱们小姐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一向厌恶二房,却没想到,二房都落迫到了这个地步,还敢在冷怀瑾的面前使诈,因此,心里更是气愤得不行,若不是冷怀瑾留着他们还有用处,只怕赵楠都要将他们一家撵出府去了。 “新月,将我新买的胭脂送一盒去给堂小姐,那可是京城玉春堂的东西,好着呢!”缓缓坐下,十分惬意的半眯着双眼,勾起手指,将新月丫头唤到跟前。 这新月虽是新来的,年纪不大,但心思却是沉稳的,平日里绝不与其他下人嚼舌根,即使在冷怀瑾的面前当差,也未发生过欺负他院下人的事,反倒对人和善,进退有度,这一点冷怀瑾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也渐渐生起了等赵楠哪一日退居田野了,便提这丫头到跟前的想法。 这送胭脂一事,便是她有意给新月出的难题。 桌面上的胭脂,可都是出自玉春堂的,到底要拿哪一盒,单凭新月有没有这份忠心。 “是!”温顺的声音轻轻的回应着,紧接着,人便走进了冷怀瑾的闺房中,那梳妆台上的胭脂确实不少。 因此,待新月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冷怀瑾看了一眼她红红的手指,和面上微微发红的迹像,挥了挥手,赵楠立即在她脸上撒了几滴水,新月立马就醒悟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几丝尴尬,却是忠诚道:“小姐,新月这就给堂小姐送胭脂去!” 得了冷怀瑾的应允,她这才步出了院子。 赵楠见她的背景急匆匆离去,忍不住噗哧一笑:“小姐,这丫头还是个忠心的!” 冷怀瑾要给冷怀素送胭脂,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新月手指微红,说明她将里头的胭脂都一一试过了,这才拣出这一盒不同味道,藏有玄机的来。 却又揣摸了冷怀瑾的心思,得到她的默许才行动。 不得不说,这丫头是个可塑的。 “倒还不错!”冷怀瑾点了点头,接过赵楠递过来的新茶,一口饮尽。 却在这时,府中家丁匆匆来报,说是冷逸琛发疯了…… 一听这话,冷怀瑾立马就跳了起来,随着那家丁就往外走,到了冷逸琛的院子门口,便听到里头竭厮底里的吼叫声,以及肖梅姑隐忍的哭泣声,和丫头、婆子的劝解声。 “小姐,您快些去看看,若不是有张管事在,只怕少爷今儿个就做了错事了!”王妈妈正要出来找人帮忙,见到冷怀瑾来了,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她眼里,冷怀瑾是个让人不可小觑的主,只要她插手的事,基本上没有办不成的。 院子里一众焦躁的下人,也都静下心来,引着这位主子往里屋走去。 到了门口,被摔碎的瓷器碎片扔了一地,肖梅姑正联合张全将冷逸琛扣住,几日不见,哥哥已是蓬头盖面,下巴青渣连连,看上去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压根就是个小老头了。 却不曾想到,他早前的平静里头,竟藏了这么难忍的伤痛。 冷怀瑾纵然知道他自幼便喜欢肖三容,却也没料到,竟会喜欢到这种程度。 “小姐!”张全首先看见她,同王妈妈的表情一样,正以为她定有办法劝服冷逸琛,却不想,冷怀瑾竟是上前,将肖梅姑和张全都拉了开来,任凭冷逸琛发了疯似的往外冲。 她在他后头冷笑:“你就去吧,最好连累了整个冷家,爹娘和我都陪着你一块陪葬好了,不仅如此,你不仅杀不了你的仇人,还得被他们踩在脚下倒打一耙,三容姐若是泉下有知的话,也会被你的愚蠢气哭的!” 说完这些,冷逸琛往外冲的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顿,冷怀瑾的一挥袖,语气冷漠的就好似染了冰霜:“谁也别拦他,既然他要灭咱们冷家全家,咱们就由着他,看看他觉得是陪上所有人的命划算,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实在!” 哥哥还太年轻,将感情看得太重,容易冲动行事。 若是冷逸琛真的冲进了董家,那么,就真的中了董婉玉当初要陷害肖三容的计谋了。 董婉玉便是等着冷家去送死的这一天,到时候,刺杀二朝元老,以及太子太傅的罪名,足以让冷家满门抄斩。 因为,董家牵扯的不仅令是他们本家,还有皇室一族。 冷逸琛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握成拳的手,重重的朝着院子里的一颗高大的槐树树干重重一击,皮肉绽放,他整个人都抱着头痛哭着瘫倒在地上。 此刻的冷逸琛觉得自己没用到了极点,既杀不了仇人,亦救不了爱人。 他每日都在自责和痛苦中渡过,慢慢的,将肖三容的死与自己挂上了勾,心里的魔障也是越积越深。 “哥,只要咱们冷家能强大起来,总有一日,会将董家连根拔起,咱们不仅要报仇,还要让仇人生不如死,比陷害咱们要痛苦数百倍,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我们所有人心里的恨意!” 慢慢上前,蹲下身,她望着冷逸琛,那双看似平静的双眸的背后,却是藏着涛天巨浪,是的……肖三容的死,不仅仅是冷逸琛恨着,他们所有的人都恨着。 但又能如何?董家如今只手遮天,那日,在养心殿上,事情都到了那样的地步,皇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董婉玉的身上,只教董太傅将人带回去好好管教罢了。 如此,若不是发生天大的事,别人又怎能轻易憾动董家在元庆帝心目中的位置呢? …… 天熹的冬天,真是变幻莫测,太阳才出了几日,又迎来了连绵的大雪,而太后的寿宴,也在这连绵的大雪中,如期而至。 尽管天气奇冷,却也磨灭不了众臣子进宫向太后献媚讨好的心思。 因此,华灯将至,天熹的街道早已是热闹非凡,官家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而冷昌修也在这一日领着一儿一女以及冷怀素,坐上冷家的马车,往着皇宫的青和门而去。 漆黑的夜色,不见一丝亮光,出了门,却也只能单凭着马车头挂起了八角宫灯,而照亮一些被大雪覆盖的路。 张全吃力的赶着马车,生怕让主子们受惊,因此,一路上走得尤其的慢。 “四妹,我穿这身衣裳,不太合适吧?”冷怀素自打出门后,便觉得尤其别扭,进宫的衣裳,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却不想,冷怀瑾却让人临时给她送了一身颜色较为素雅的,她原本以为冷怀瑾是怕她出了风头去。 这上了马车,才发现,冷怀瑾身上穿的花色,与她几近相同,在夜里,若不认真看,还以为她们穿了同样的衣裳。 闻着冷怀素身上幽香的味道,冷怀瑾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她:“三姐天生丽质,这素花,更显出三姐的端庄来,今儿个宫里定是百花奇放,若是穿得太过艳丽,只怕反而被淹没在大众化中,但若是穿得尤其素雅,无非也是一种吸引人的手段!” 她语气极轻,就好似在与之谈论今日的天气。 没有半丝该有的起伏,但这话,却让冷怀素又一次受教了。 确实……今儿个穿花红柳绿的衣裳的官家小姐定是不少,若是要在外表上吸引人,便先懂得与众不同,看来冷怀瑾早已考虑周全了。 想到这里,冷怀素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惑,点头道:“四妹说的没错,便看四妹就知道,这身素雅的衣裳,更显得四妹清丽脱俗,好似一朵水中芙蓉了!” 说罢,她故意瞟了一眼冷怀瑾戴在头上的那支华丽的金步摇。 若说她今天扮得素雅的厉害,那么,这支金步摇,便是冷怀瑾身上唯一一件值钱且显眼的物品,较之冷怀素,却是更懂得装扮一些。 冷怀素撇了撇嘴,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戴了几支普通的钗子,神色又是一暗。 她方才说的那些夸奖冷怀瑾的话,却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曾几何时,她看不起的四妹,已经出落得比她还要美艳,即使才九岁,也难遮她清丽的容貌,出众的气质。 以及那一身似乎是与生俱来就存在于她身上的气质。 冷怀瑾别过脸去,半闭上双眼,佯装假昧,并不想再多交谈。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张全在前头喊了句:“到了!”,便有人撩起车帘子,扶着几位主子下了马车。 经过青和门之迹,是例行公事的检查,即使是奉送给太后的寿品也同样不能例外。 冷怀瑾一行人两手空空,因此,遭了周围官员的一众白眼,却也免去了检查随身物品这一项。 今儿个的皇宫,虽大雪纷飞,但宫女、太监却穿棱其中,皇宫的各个角落也点上了明亮的宫灯,强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增添了几分喜色。 今日的宴席设在羽坤宫,由于那里地方宽敞,能容纳几百人,因此,摆起宴来,搭起戏台子来,都不显得拥挤。 冷怀瑾一行人被宫女领着,来到候宴厅。 一眼便瞧见在人群显得异常扎眼的董婉玉,经过了上一回的教训,她似乎更懂得与人周旋和拉扰人心的要诀。 脸上再也不是清清冷冷的模样,而是带着几丝亲和的笑意。 一些原本仰望着她的小姐们,此时都围在她的四周围,听她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个个掩着嘴儿笑着。 冷怀瑾与冷怀素同时进来之际,立马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叫了起来:“这不是冷小姐么?” 毕竟与京城中的小姐不太相熟,因此,见过她真面目的人也不算多。 那些原本围着董婉玉的人立即转过头来,似乎都好奇着能在京城中与董婉玉享有同样名号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一望过来,不少人立即挂不住的失望。 一身素色的衣裙,极为普通的发髻,即使配上那支耀眼的金步摇,却也丝毫没有显眼之处,看上去,寒酸得紧,若不是她那张出众的容貌在支撑着,只怕走在这宫里,都会让人误会以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呢。 “哟……这冷府是寒酸到了什么程度?太后跟前,穿成这样,岂不是失了仪态?”林芊芊忍不住‘噗哧……’一笑,掩着嘴儿嫌弃的挑眉瞧着冷怀瑾,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又接着道:“我上回不是说了吗?若是没有衣裳,你尽管来我这里借,我的衣裳,可都是穿得不想穿了,空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施舍给冷小姐呢!” 冷府没有强大的背景,这一点京城中的人都是知道的,因此,林芊芊的话,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似乎都以为是冷府太过贫穷,才会让她在这样的日子,穿上这样的衣裳来出丑。 跟在冷怀瑾身后的冷怀素,此时哪里还有方才的觉悟,就恨不得将这衣裳解下来,换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华丽衣裳,却奈何,人已经出来了,想换也来不及了。 因此,跟在冷怀瑾的身后,是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芊芊,不能无礼,冷小姐可是太后的贵客,你若是得罪了,一会儿传到太后耳中,只怕咱们都没好果子吃了!”董婉玉却在这个时候出面讲和,她浅浅的笑着,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是亲和与宽容。 一番话,似乎在劝解林芊芊,却是将众人的火挑得更高了。 暗指,冷怀瑾是个嚼舌根的。 冷怀素原本也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了几分好感,却不想,一抬头看见的竟是董婉玉那张美得令人嫉妒的脸,又想起哥哥的死因,她的眉心立即拧了起来,转而怨恨的瞪了董婉玉一眼,又悄悄的移开了。 “董小姐说的是,像你们这些人,得罪了太后,那可了不得,却不像是董小姐,即使是得罪了皇上也照样安然而退,又岂怕在太后跟前讨罪呢?”冷怀瑾冷冷一笑,风轻云谈的几句话中,人已经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点,道了谢,便安静的抿了起来。 她这副与世无争的面容,照样能将董婉玉气得头顶冒烟,可是……她学乖了,知道心急吃不热下豆腐的道理,因此,只是淡然一笑,便与众人又扯开了话题。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俏丽的身影拉着另一个俏丽的身影冲了进来,这样猖狂的举止行为,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了。 “参见九公主,见过敏娜公主!”众人纷纷行礼,却都不敢上前,正在心中揣摸着赫映月这回又要做什么,却见她神秘兮兮的走到董婉玉的面前,眼神勾得极为古怪,便在众人都提高警惕之际,她猛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褐色的小蛇来,往董婉玉的面前一送。 “啊……” 一时之间,尖叫四起,董婉玉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缓住了一口气。 而赫映月却是笑得前俯后仰,连带着敏娜公主也同样带着讥笑的目光瞧着那些表面看上去端庄的小姐们。 “映月,都是些不经吓的,我还没拿出我珍藏的好东西呢!”笑过之后,敏娜渐感无趣,她一向对董婉玉无好感,因此,今儿个也是借机故间来威吓她的。 撇了撇嘴,正打算出候宴厅,却瞧见厅中竟有一人相安无事的好好坐着。 行过礼之后,便犹自饮茶,似乎完全没有被这里的情景所影响到。 “这位是……”敏娜似乎不太记得冷怀瑾,因此,出口问身边的赫映月。 “敏娜姐姐,她可惹不得,冷怀瑾可是我喜欢的人之一,你不能去吓她!”自打诗会之后,赫映月便在心里喜欢了冷怀瑾,出于她的心态,便等同于自己人,因此,立即就出口企图制止敏娜接下来的行为。 只可惜,这个敏娜的性子便同九公主能有一拼,人家偏不让她做的事,她就偏要做,因此,在赫映月还未来得及阻止之际,敏娜已经将自己袖口里藏了许久的一条竹叶青给抛到了冷怀瑾的身上…… 一时之间,尖叫四起,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蛇是有巨毒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30 敏娜挑恤,婉玉抚琴 “你……”赫映月见敏娜竟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原先对她产生的好感,在这一刻之中,似乎被击得粉碎,胸口的怒火一下子就窜到了老高。 她只觉得冷怀瑾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女,见到一条这样的毒蛇,定是吓得要晕过去,指不定情急之下,还要被那毒蛇咬上一口,若是救助不及时的话,她的这条小命,今儿个也就在这候宴厅中了结了。 敏娜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为自己方才做的事而后悔,反倒鄙视的瞧着冷怀瑾,拭目以待她的狼狈相。 她虽性子叼蛮,却不像赫映月,是个心思简单的主,这些日子,她在京城中,早就将赫连城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早前忠情董家小姐,近段时间忠情于这个冷家小姐,因此,她才会对董婉玉和冷怀瑾,特别的仇视。 今儿个逮着这个机会,又是和赫映月在一块,即使真的出了什么岔子,皇上看在赫映月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了她,再说了,如今南诏三十万铁骑因她而归,天熹朝可是将她当上宾一般对待。 怎的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冷怀瑾,而得罪她堂堂的南诏公主? 竹叶青那青得发亮的身子往冷怀瑾的方向抛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掉在她的身上,蛇的腥红舌尖已经伸了出来,似乎是受到惊吓,或是得到主人的指使,一脸凶神恶煞,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 便在这时,冷怀瑾眉心一蹙,袖口一收,紧接着,那竹叶青便啪的一声,被拍落地上,也不知何时,这周围竟引来了成千上万的小指大的黑色食人蚁,纷纷将竹叶青给团团围了起来,不多一会儿,青色的蛇被黑色的蚁所覆盖。 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所有的人都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就连敏娜公主也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瞧着这些大而健壮的食人蚁,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些食人蚁,好似方才是没有的。 到底是她的蛇引来了这些食人蚁,还是冷怀瑾引来了这些食人蚁。 候宴厅中的小姐们个个抱头尖叫起来,缩在一角,亲眼目睹着,那条活生生的竹叶青在片刻之后尸骨未存。 食人蚁,故名思议,食人! 因此,在那条竹叶青被尽数吞入腹中之后,黑压压的一片又十分整齐的开始向敏娜的方向出发。 那场面,简直叫人毛骨悚然,就算是从小与毒蛇猛兽一块长大的敏娜,也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自然知道,这些食人蚁,一旦上身,那是尸骨不存,比起化骨水来,更为干脆利落。 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此刻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只是不住的往后退,嘴里惊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冷怀瑾这才放下杯中已经见底的茶盏,心里感叹着,这新芽茶确实清香怡人,更适合女性服用,也是不错的佳品。 抬眼挑眉看着敏娜那张已经吓白了的脸,袖口一收,便在外头的侍卫冲进之际,所有的食人蚁,却又迅速的往回爬,在一片混乱中,却是没有人看清,这些可怕的东西到底爬到了哪里。 敏娜受了惊讶,自然一口咬定是冷怀瑾要害她,因此,她手指颤颤的指向冷怀瑾:“是她,她放食人蚁吃了我的蛇,还要吃了我,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敏娜,似乎都认同她的话。 确实,方才敏娜有意要吓唬冷怀瑾,那食人蚁是她放出来的,就不奇怪了。 禁军领统步尘在四周望了一遍之后,却没有发现半丝的蛛丝马迹,因此,甚感奇怪的问赫映月:“九公主,敏娜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赫映月方才也受了些惊吓,但心里更为在意的是敏娜违背了她的想法,要去害冷怀瑾,因此,故意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本宫没瞧见!” 她这么一说,这候宴厅中的小姐们谁还敢乱说话,谁不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若是今儿个得罪了她,指不定一会儿就去皇上和皇后面前告状去了,那可是连累家族的大罪,因此,在步尘问及之际,竟是无一人敢出声回话。 “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搜,我就不信,那么多的食人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躲得无影无踪!” 敏娜也不是傻子,虽说她没养过食人蚁,却是懂得其习性,因此,指了方才食人蚁逃离的方向,便吆喝了起来。 步尘一听,觉得有道理,便立即吩咐众人将候宴厅整个团团围了起来,在各个角落里开始紧锣密鼓的搜查着,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几乎将整个候宴厅都搜遍了,却也没瞧见半只食人蚁的影子。 这可将敏娜急坏了,眼看着这件事就要作罢了,她竟不顾身份上前一步,便要抓起冷怀瑾那宽大的袖口:“一定在她身上,你们搜她的身,定能找到!” 步尘一听这话,整张脸都青白了起来。 堂堂的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又岂容他来搜查,再说了,这冷小姐真被他搜了,岂不是清白尽毁,他日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就在步尘不敢轻举妄动之际,敏娜已经任性的先一步,抓住了冷怀瑾的袖口,眼看着就要探进她的袖子,便在这里,臂上一痛,她整个人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被人反拧一道,用捕快最常用的反剪手死死的禁固住了。 “敏娜公主,你敢不敢和我赌,若是你在我身上没有搜到什么食人蚁,你当场向我磕头认错;而若是你搜到了,我亦当场向你磕头认错,并且任你处治,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对敏娜十分有利的提议。 既然敏娜认定了那食人蚁在她的身上,她便给她一个机会。 冷怀瑾的脸色始终清清淡淡的,在温和的宫灯中,就好比虚幻的影子,松开手之际,敏娜气急败坏的转过过来,正想脱口而出‘搜就搜’,却被身后的婢女劝道:“公主,若搜不到,您可是要向她下跪的,这……” 这话适时的提醒了敏娜的冲动,她不禁抬眼看着冷怀瑾的面容,只见那秀丽的模样没有半丝的惊慌,始终不惊不躁,从容淡定,就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模样,原本使得笃定了事情的绐末的敏娜涌出几分犹豫。 上前的脚步也顿了顿,但是……步尘在那里看着她,她要是不搜了,岂不是一样颜面无存? 却在这时,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听说这里热闹的紧,我有没有错过什么?” 随声而望,只见一个长相十分秀美的少女轻盈的走来,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眉宇间透出温柔和端庄,一身华丽的宫服穿在她的身上,为她的容颜又增添了几分华贵之色。 赫映月急忙跳了过去,喊道:“德馨姐姐,你可来了,敏娜公主正和大家开玩笑呢!” 这番解围的话,不禁使得紧张的局面迎刃而解,敏娜也适时的收回了脚步,不甘不愿的回到赫映月的身边来,冷怀瑾与众人向德馨郡主行过礼之后,就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德馨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端庄有度,只见她的目光在冷怀瑾和众小姐的身上扫过一遍之后,嘴角便挂起了浅浅的笑意:“既然如此,便请众位小姐去观戏吧!” 众人道了声‘是’便随着德馨往临时搭起的戏台子那一头走去了。 冷怀瑾松了一口气,将袖口里装那食人蚁的盒子护得更紧了一些。 若是方才敏娜真的要搜她,只怕今儿个,她也是逃不过的,但她笃定了,敏娜赌不起,绝不会为了一时的意气,而失了身段。 出了候宴厅,冷怀素这才跟了上来,正要上前问一问冷怀瑾有没有吓着,却不想,身体被人推了一把,脚下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正要破口大骂,却不想,抬头一瞧,那推她的人竟是九公主赫映月,因此,到嘴边的话也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怀瑾,一会儿观了戏,太后差你到永寿宫去!”赫映月想起上一回冷怀瑾画画时的风姿,这心里就佩服得不得了,再瞧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又不禁问道:“你不怕蛇么?敏娜那蛇可是有毒的,万一被咬了一口,可不得了,幸好那些蚂蚁帮了你……” 在赫映月的心里,冷怀瑾虽然有些本事,但还不至于会去养食人蚁,因此,她以为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听了这话,冷怀瑾侧过头瞧着她,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怀瑾天不怕,地不怕!”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她还怕什么?唯一怕的,便是家里人的安康罢了。 “真的?我可告诉你,这宫里最近闹鬼呢,你若真不怕,你敢不敢进宫来捉鬼?”说到‘天不怕,地不怕’,赫映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冷怀瑾的耳边神秘兮兮道。 这宫里闹鬼可闹了好些日子,还有不少人在夜里看到过,因此,这次借着太后的寿辰,也是驱驱这宫里的阴气。 前些日子皇后连法师也请来了,却仍旧无济于事,那‘鬼’似乎是闹得更加的凶了。 “敢!”冷怀瑾笑道,却是丝毫没有被赫映月的话给吓到,反而笑得越加的温和起来。 戏台子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没多久,便有宫人将皇上、太后,以及皇后和刘贤妃簇拥着出来,众人行过礼之后,皇上道了声“都坐下吧!” 众人便都坐了下来,戏台子那边便唱了起来。 唱的是那出‘仙姑贺寿’,手捧着仙寿桃的仙姑从戏台子的一角徐徐而出,竟喻着连神仙都要来给太后贺寿,都聚精汇神的看着,便在这时,冷怀瑾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风吹树叶的声音,抬头一望,却是什么也没有。 见众人都看看入了迷了,她便悄悄起身离去。 这殿内虽大,但毕竟人多,她坐的位置又较偏,因此,基本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出了羽坤宫,便见孙漓漠一身大内侍卫的打扮,冷怀瑾看了他一眼,便跟着他来到了羽坤宫内的一处偏僻的厢房内。 门一打开,人已经落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在黑暗中赫惊鸿的声音便传入耳中:“怀瑾,一会儿我会去永寿宫,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愿意让你知道,但这一切,还是来了……” 这一刻,他宁愿自己不是怀南王世子,宁愿自己从不曾认识冷怀瑾。 那么,他就不会纠结,该怎样处理自己的婚事。 冷怀瑾自然清楚他所指的是什么,这件事,她似乎想的比赫惊鸿更为清明,既然躲不掉,她何不必坦然接受,若是赫惊鸿日后与德馨假戏真做,也只能证明,这个男人不是她的良人,而倘若他真能做到他曾经保证的东西,那么……冷怀瑾自然不会负他。 纤长的手指紧紧的与赫惊鸿的手指相扣,一冷一热的温度融入对方的血液里,这一刻,似乎他们都在赌,赌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去吧,该来的总归要来!”她若是不给他一颗定心丸,只怕以赫惊鸿的性子,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她不希望天熹的江山落到赫连城的手里。 因此,不管赫惊鸿是不是她的良人,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帮他。 只因,帮他便等同于对付赫连城。 “怀瑾……你等我,总有一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他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一个女人,再理智,再聪慧,总归需要男人的庇护和承诺,而他此刻给不了她什么,唯一能给的,便是这份承诺。 松开手,外头已经响起了孙漓漠的敲门声,离开的时间不宜过长,这戏一旦唱完了,便该开宴了,众人也都会发现,两人不在殿内。 松开手指的这一瞬间,赫惊鸿的心里似乎闪过一丝悲凉和落没,就好似这个人要从他的身边抽身离去一般,但再次伸手抓去,却只来得及抓住她已然离去的背影而已。 唱完这出‘仙姑贺寿’,宫宴也便正式开始了,歌舞弄起,乐曲响起,整个羽坤宫里热闹非凡,笑声和交杯换盏声不绝于耳,就连元庆帝似乎也喝多了几杯,进而脸上染了几朵红云。 便在一曲歌舞落幕,刘贤妃笑着敬了元庆帝一杯,轻道:“太后,难得今儿个雅性,不如请董家小姐为太后献上琴音一曲,臣妾听闻董家小姐的琴音可是绕梁三日,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荣幸!” 皇后挑眉瞧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知情刘贤妃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因此,抿了唇,并没有作声。 而太后,今儿个也显得十分高兴,听了刘贤妃的话,却也觉得甚好,点了头便笑道:“便请董家小姐为哀家奏一曲,也让众人开开眼界!” 元庆帝也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一时之间,殿内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董婉玉的身上,她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立即起身,张驰有度的行了礼后道:“臣女董婉玉得太后谬赞,今日便为太后献上一曲,琴音粗略,还请太后海涵!” 说罢,已有人抬上了董婉玉的专属古琴,名为‘绿水’,这可是一柄价值千金的好琴,此琴据闻失传多年,却没想到,竟在董婉玉的手里。 冷怀瑾看到这一幕,不禁勾起了一丝冷笑,看来董婉玉这是要趁着太后宴寿,将自己的名声重新树立起来。 能将这柄琴都带过来,想必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再瞧那刘贤妃,眉宇之间虽没有异样,却是很显然,是故意提携董婉玉,看来,董家已经彻底倒戈赫连城了。 整个殿内沉静如水,众人亦都纷纷放下杯盏,聚精汇神的看着此时如仙女般坐在殿中央的女子。 她生的极为美丽,整个人就像是从名师的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再加上她今儿个穿了身桃色的衣裙,袖口和裙摆都滚了银色的边,蝴蝶在花丛中戏舞,纤纤手指抚上那白玉的琴身,与董婉玉的一身装扮看起来极为吻合,就好似那些蝴蝶在花中起舞,随着琴音环绕在她四周。 光看这一身姿色,便已叫人惊叹不已。 京城中的人家,没有人不羡慕董家能生出这般出色的女儿来。 因此,许多闺中小姐亦都有意学着董嫁玉那娇弱似柳的身姿,以及那温婉可人的气度,却大多都学不到几分,有些模仿过度的,竟显得东施效频了。 “皇上,董家小姐可算得上是京城中大家闺秀的典范,不仅人美,还习得一身技艺,确实不错!”刘贤妃见元庆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不禁凑到他耳边,又是一番赞叹。 这般一说,元庆帝心中原本对董婉玉的芥蒂,似乎消除了不少,见到众人那痴迷的目光,便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一点儿没错。 再加上董太傅的地位,这样的女孩,理应嫁到皇上,尊享万人仰幕才是。 想到这里,元庆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赫连城的方向,却见他正与敏娜公主交杯换盏,心里纵然对这敏娜的性子不满意,但国难当前,却也不能真的得罪了她,因此,只淡淡回了刘贤妃:“连城倒是尚未娶妻,只不过做个侧妃,不知那董家小姐可否愿意才是!” “皇上,咱们陈王可是人中佼者,董家又怎会嫌弃?”刘贤妃立即掩着嘴儿笑了起来,在高席之上,与董太傅交换了个眼色,便静下声来,认真的听着董婉玉的琴声。 她纤指滑动,孱孱如水的琴音便飘荡在羽坤宫的上空,这是一首非常难的曲子,奏的是一年四季的景像,眼下是深冬,因此,便从冬日开始,雪花飘落,树叶凋零,满目的白,过年的喜庆以及孩童的欢笑声,似乎都在琴音中一一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她的琴声中,跟着这声音开始感受那和美的气氛。 但慢慢的,琴音一变,又换作了劳作的快乐,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景象,树叶冒出新枝,湖水漾着波澜,小鸟鸣唱,草儿发出嫩绿的牙尖…… 正当人们陷入到春天的美景当中之际,一个回转,花儿怒放,百鸟争鸣,蝴蝶飞舞……夏日炎炎,却在大家都跟上夏天的脚步之际,突然……她身上绣着的蝴蝶竟生生的舞动了起来,一只一只的盘旋在大殿之上,似乎被她的琴音所吸引,随着节奏飞旋起来…… 这一幕奇景,简直让众人目瞪口呆,只闻百鸟朝凰,却不曾看过这样真实的场面。 就连皇上和太后也看得惊叹连连。 一曲过后,董婉玉微微一福,却是良久听不到唤她‘起’的声音,敛下的双眼里不禁藏了几分笑意,她便不信冷怀瑾今儿个能斗得过她…… ------题外话------ 对不住等文的妹纸了,今日更晚了,因为太后有喜了,这几日都吐得厉害,所以耽误了码字,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31 山外有山,得赐封号 “今儿个真是大开眼界……”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说了这样一句赞美的话,终是将众人从梦境中带回了现实,一时之间雷鸣般的掌声四起。-- 元庆帝连说了三个:“起”字,太后的脸上亦现出如梦初醒的震惊,而后转化为了欣赏以为喜悦。 这冬日里引来蝴蝶,于天熹的天相来看,是好事,意味着国硕民强,一年之内风调雨顺。 更有大吉大利之兆。 “董家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刘贤妃便在董婉玉优雅起身之际,回转头去,脸上含着惊叹的笑意望向元庆帝。 这董婉玉果真没让她失望,确实是个可塑之材。 不仅人长得漂亮,技艺超群,而且还是个心思灵敏之人,得了赞赏既不好大邀功,也不骄傲自满,反倒谦虚淡然,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 “赏,董家有如此出色的女儿,理应赏!”在刘贤妃的提醒下,元庆帝终究如梦初醒,扬手便要大赏物赏。 太后亦点头赞同,觉得这琴技,得封赏确实不为过。 正当元庆帝欲封赏董婉玉为三品县主,及珍宝数样之际,九公主赫映月突然站了起来,不服气道:“父皇,您怎么能如此片面?冷家小姐的画技不也一样超凡脱俗么?你怎的不先观赏了冷家小姐的画技再作封赏也不迟呢!” 赫映月便是这样的性子,认定了谁人好,她便要帮到底,而其他人的感受,她一概不理。 这提议,也适时的提醒了众人。 是啊,天熹除了一个董婉玉能以琴引蝶,还有一个冷怀瑾,能画中开花呢。 但思及那日在董府冷怀瑾作画的情形,即是始终不如今日董婉玉抚琴引蝶的技艺精彩,因此,许多人听了赫映月的话之后,先是一番认同,而后都纷纷敛下眼,不再作声,既不附和也不反对。 她这话,没有得了别人的意,却是得了太后的意,冷怀瑾所画的那副莲上鸳鸯,至今还摆在她的永寿宫,只是那昙花一现的奇景,她当时是没有瞧见,因此,在屡次听德馨诉过之后,是越发的想亲眼目睹一番了。 未待元庆帝说话,太后已经先准了赫映月的奏。 赫映月瞬间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连忙跑到冷怀瑾的面前,挽起她的胳膊,喜滋滋道:“怀瑾姐姐,你快让大家开开眼界,若是你今儿个打败了董婉玉,我便拜你为师,从此,你就是我赫映月的师傅,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赫映月!” 她的狠话已经放出来了,而且声音洪亮,在座的众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原本讨厌冷怀瑾的小姐们,也都不禁敛下眼去,不敢再造次了。 “怀瑾无德无能,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比起董家小姐的技艺是差远了,实在是怕有碍圣眼!”冷怀瑾被赫映月挽着,出到羽坤宫的正中央,面上微微有些惶恐之色,十分谦虚的向元庆帝及太后行了礼,却也没有推托,只是将自己形容的更加卑微了一些。 这些话却也没人反对,至少在这里的人,都认同她比不上董婉玉。 故没有为她说话。 唯独赫映月,不服气的冲着董婉玉的方向轻哼了一声,道:“这可不一定,我家师傅画技超群,定能让众人更为惊叹!” 说罢,双手一拍,端着笔墨纸硕的婢女鱼贯而入。 想来,赫映月这是早已准备妥当,便是要给冷怀瑾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看得出来,所有的东西都是最上乘的。 “冷怀瑾,你也不必再推辞了,便依了映月吧!”刘贤妃冷冷的瞧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单手撑起下颚,挑着眉,庸懒的瞧着殿中央的冷怀瑾。 眼看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儿个,就算她想置身世外,只怕这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一双双如狼似虎的双眼,一个个掏心挖肺的心思,一张张冷嘲热讽的嘴脸。 她眼中的惶恐更加深了一些,状似忐忑的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小声道:“既然如此,怀瑾便献丑了!” 说了这句,董婉玉的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得意。 美丽的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冷怀瑾,她要亲眼看着冷怀瑾在她面前出丑,她要从明天起,京城中‘第一好女’的头号,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她要夺回被冷怀瑾抢走的一切。 包括此时亦目不转睛看着冷怀瑾的赫连城。 她知道赫连城根本不爱敏娜公主,他的心里仍旧藏着一个冷怀瑾。 越是看着冷怀瑾惶恐后退,她心中的快意便越加的加深了一些,恨不得立马就要她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进而被唾弃,被打入无底的深渊。 纤长的手指伸向前,捏起那上好的狼嚎,沾着朱砂,前头的两名婢女已经将画架摆好,却不想,她竟摇了摇头,转身,命人取来一大盆雪。 这雪是以白色瓷盆所装,因此,雪盆合一,完全看不出是雪还是盆。 正当众人不知她所为何意之际,冷怀瑾向上福了福身子,轻轻一道:“怀瑾献丑了,既然董家小姐能以琴引蝶,那么,怀瑾便试着在雪上作画!”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既使是‘活画法’,他们也只听过上一世的第一画师,有此画功,这雪上作画? 竟是闻所未闻,雪遇热融化,墨汁溅在上头,更是酝开四散,哪里还能作出什么画来? 莫非冷怀瑾这是被董婉玉的一出精彩技琴给吓傻了?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众人互望一眼,只觉得此女是天方夜谭,根本就是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哦?这倒新奇,朕倒想见识一番!”元庆帝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心里也如众人所想,但总不能拂了九公主的面子去。 赫映月看中的人,若是皇上不认同,明儿个便要尽可能的去折腾他了。 既然元庆帝都开了口,众人也都默不作声,都假装认真的瞧着冷怀瑾执起那狼嚎,在那白色的瓷盆里的雪地上开始舞动狼嚎。 鲜红的朱砂如鲜血一般染红了满盆的雪,所处之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一片,让人心生不忍。 不出片刻,冷怀瑾便停了笔。 众人随之望去,那白色的瓷僵里只是轻点了几点红色,斑斑点点的,就好似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上头,让人看出来她到底画的是什么。 便在这时,林芊芊提了问了:“冷小姐,你这画的是什么?就点几点红色,这也叫画?”她语气轻蔑,带着明显的嘲讽之色,末了,还不忘冷哼了几声。 这话,说的却也不假,这画确实就是点了几点,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一些原本看过她画活画的人,也都大失所望,纷纷将目光收了回去,不忍直视的直摇头。 一时之间,羽坤宫上上下下议论纷纷,大家都觉得是不是冷怀瑾被董婉玉的琴技所吓傻了,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就连赫映月也急了,走上前,扯过冷怀瑾的袖口,压低声音道:“冷怀瑾,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你这画的……”也太不像样子了。 只不过她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太后的眉心已经拧了起来,元庆帝一拍案几,怒喝道:“冷怀瑾,你这是欺骗朕么?” 这话便等同于给她下了个‘欺君枉上’的罪名,真要处置起来,只怕罪名不小。 冷昌修携冷逸琛,以及肖睿急忙上前跪下求饶:“皇上,怀瑾定是一时大意,还请皇上念在她年幼不更事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随着冷昌修的求饶,周青江也思量之后上前跪了下来:“求皇上开恩!” 就连太子都站起来替冷怀瑾说了几句好话,刚想出列,竟被身边的蒋氏给扯住了,蒋氏早前在冷怀瑾的手上讨过没趣,这会儿看到她出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连眉宇之间,也染上了几分喜色。 赫连城只是不解的望着冷怀瑾,不明白一向聪颖的她,如何会在圣上面前失了分寸,而他身边的敏娜公主,早就憋着笑,心里痛快的不得了,恨不得冷怀瑾早点被皇上处置,如此一来,赫连城就不会再记挂她了。 赫惊鸿也微微握紧了杯盏,眉心往里收了收,却是看着那盆雪一眨不眨,他可不相信冷怀瑾会做出惹人笑话的事来,这盆东西定是另有玄机…… 元庆帝的脸色,在众人的求情中黑得更为厉害,眼看着就要摔杯掷盏,将冷怀瑾打出去行刑,今儿个可是太后的寿宴,出了这样的事,等同于对太后不敬,因此,他刚要唤人,却不想,太后竟惊叫起来:“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随着她的声音,众人都望向原本摆在殿中央的那盘雪中。 顾名思议,雪遇热化水,而殿内又燃了暖炉,自然要比外头暖和得多,因此,那些雪很快就化成了一盆水。 原本点在雪上的红点此时正慢慢的酝开,一点一点的扩散。 慢慢的……慢慢的……形成了一幅帷妙帷肖的画卷,周遭是鲜艳盛开的牡丹,而卷中央则用绢秀的小楷字写上‘寿比南山’的字样…… 鲜红的字体,在还未化全的白色雪山中绽放,就好似一个个极地而开的怒放生命。 看起来欣欣向荣,使得人心都振奋了起来。 太后扶着德馨的手立了起来,而随着她一块起来的还有元庆帝与众们嫔妃们,一时之间,殿内所有的人都立了起来,唏嘘声连成一片,刘贤妃似乎是不信邪,觉得定是那雪有问题,或是那图原本就是一幅放在雪中的画。 因此,她请示了皇上,伸出纤指来一探究竟,一摸下去,却是触手冰凉,丝毫没有在水中捞到除却冰和水之外的东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了声:“冷家小姐好技艺!”便呐呐的退回了原位。 “师傅,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赫映月高兴的抱住冷怀瑾,也不顾众人在场,在她的脸上‘巴嗒’的亲了一口。 这一下,终于将不动声色的赫惊鸿给惊醒了,只见他身子微微向前倾,眉心拧得更加厉害,嫉妒的望着那边被赫映月亲过的脸,就恨不得上前拿袖子替冷怀瑾擦上一擦。 但好在他还是将这种冲动给生生的压制了下去。 转念一想,自己的女人这般厉害,自己总不能一事无成吧? 便是这么想着,一个计策涌上心头,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在身后的随从耳边嘀咕了几句。 “好,好,好……”元庆帝的掌声中,连说了三个好字,顾名思议,是肯定了冷怀瑾的技艺。 就当众人以为这便是冷怀瑾要表演的全部之际,她却又让人将那白瓷盆搬出了殿外,在骤冷的温度下,水又迅速结成冰,而再次搬进来之际,一幅‘花开富贵,寿比南山’图,便定格在了冰上,堪称是天下一奇。 “这……”皇上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形容今日所见识的一切,只是吩咐宫人将这幅字画好好保存,冬日镶嵌在永寿宫外,夏日便藏于冰窖中,永保不朽,也意味着太后永垂不朽。 如果说董婉玉给了人,一时之间的惊艳,那么,冷怀瑾此刻便给了大家值得珍藏的奇迹。 “父皇,您可要赏我师傅,她技艺超群,可谓是京城中名门闺秀中的典范!”赫映月得意的扬起下巴,笑望着元庆帝,只觉得今儿个冷怀瑾是为她争了光了。 冷怀瑾的出色,却也证明了她的眼光没有错。 这封赏是元庆帝之前就承诺下的,由于今儿个是太后的寿宴,因此,便由太后亲自来指点。 “冷家有女冷怀瑾,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甚得哀家的欢喜,今儿个便封为瑾平县主,享良田百亩,商铺十间!”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多少小姐挤破了头皮,却也没得太后多看一眼,因此,这封赏下去,所有的人都红了眼。 冷怀瑾算什么东西,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这一跃之下,就成了一个三品的县主,得太后亲封,他日还有出入皇宫的自由,等同于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臣女谢太后恩赐,借此机会,臣女祝太后万福金安,延年益寿!” 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真真是别出一格,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连道:“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自然,封了冷怀瑾,董婉玉也不能例外。 她假装欣喜的步出列接旨,心里却恨到了极至,每一回,她想尽了办法,想让冷怀瑾出丑,她却总有方法能扭转乾坤,就好似,早已料到董婉玉会算计她一般……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脸上挂着甜美感激的笑意,跪下双膝,宽大的衣摆被铺开,跪在地上,亦成就了一幅仙人之姿。 “董家有女董婉玉,琴技了得,甚得哀家……” 话刚说到这里,殿内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响,生生的打断了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所有人都随声望了过去…… 却唯有赫惊鸿仍旧优闲的饮着茶,就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冷怀瑾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赫惊鸿的方向,也不知道这声音到底是什么,但以她对赫惊鸿的了解,这人平常不出手,但一出手,必定让人大吃一惊。 却也完全对上了他‘赫惊鸿’的名字。 隔空,赫惊鸿端起案前的杯盏,冲着冷怀瑾扬了扬杯。 那张妖娆至极的脸上,挂着魅惑人心的笑意,就好似在说,看吧……我要做一场好戏给你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32 董家下场,惊鸿赐婚 “这什么声音?”宣旨的中途被打断,太后的眉心已经拧了起来,略带不悦的问身边的嬷嬷。小说 “回太后娘娘,这声音好似……”嬷嬷亦有疑惑,心中猜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殿外的几名太监已经惊叫了起来:“有蜜蜂,救命啊……” 随着他们的尖叫声,‘嗡嗡’的声音越加的贴近羽坤宫的大殿,在格外寂静的宫殿之内,显得尤其的清晰且刺耳。 众人随身而起,却也亲眼目睹着一大批蜜蜂峰拥而至,就好似寻着目标一般,直冲着殿内逼近,尽管外头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展开了阻挠的措施,却也未能撼动那成批的蜜蜂进入殿内的决心。 元庆帝脸色尽变,随着众人一块站了起来,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奇景。 如今已是深冬,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了,按理说,这个时候的蜜蜂是不会出蜂巢了,宫里虽有养蜂,却是由专人看管,即使是严热的夏季,也不常见蜜蜂出没到人群多的地方来。 眼下,如何会出现这种情形? 赫惊鸿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示意冷怀瑾继续观赏着这出好戏。 便在那成批的蜜蜂飞入羽坤宫大殿之迹,原本跪立在殿中央,准备接旨的董婉玉,终是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红润俏美的脸上顷刻之间,像是褪近了所有的血色,她大惊失色的看着这一幕,也顾不得此时正在接旨,撩起裙摆,便要往前方的通道离走。 却不想,那蜜蜂的速度比她更快,不出发一小会,已经团团冷董婉玉围住,纷纷迎着她身上的花色扑了上去。 “哟,这是连蜜蜂都惹来了,董小姐果真好技艺……”敏娜公主冷笑了一声,转头冲身旁的赫连城说道。 心里已笃定董婉玉今日的下场了。 她眉眼一挑,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董婉玉的裙摆,只见上头色泽莹润,好似渡了一层水泽,便知内在乾坤了。 “啊……”随着一声尖叫,董婉玉整个人已经被蜜蜂包围了起来。 成千上万只蜜蜂包裹在她的身上,就好似为她穿上了一件黄色的蜂衣,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倒在地上翻滚起来,企图甩开这些缠人的蜜蜂,只可惜,蜜蜂受了惊吓,攻势变得更加的凶猛起来,不断的飞起,又落下,一针一针的狠狠的扎在董婉玉身上的各个部位,一时之间,惨叫连连。 就连元庆帝与太后以及宫内的一众嫔妃,都看得目瞠口呆,一时之间,竟忘了让人施救。 而在场的所有人,亦都呆住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说她的琴技引来了蝴蝶,让众人惊艳了一把,但此时,她却不明所以的引来了蜜蜂,不是太过奇怪了吗? “这……”董太傅与其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冲出殿中央,便欲迎救女儿,怎赖蜜蜂实在太多,董太傅夫妇还未能进身,已经被那凶猛的蜜蜂蜇了数下。 眼看着董婉玉就要被蜜蜂活活的蜇死了,却在这时,一簇火把燃了起来,而原本粘在董婉玉身上的蜜蜂也成批结队的峰拥而散。 宫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用肉捕捉。 众人纷纷将皇上和太后拦在身后,以免被蜜蜂蜇了去。 “雕虫小技,竟敢欺瞒天下,董婉玉,你该当何罪!”火把是冷怀瑾命九公主点上的,这话亦是出自九公主的口。 她鄙视的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董婉玉,在殿中央便啐了她一口唾沫,进而,上前一步,伸手在她的裙摆上抹了一把:“父皇,董婉玉的裙摆上粘了蜜,所以,她才能引蝶,根本就不是她琴技超群,而是她城俯至深!” 九公主的这话,却也点醒了在场所有的人。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到董婉玉的裙摆之上,这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确实如赫映月所说,有一层油脂似的东西。 安公公急忙步下殿中央,亦学着赫映月用手指抹了一下,而后放到嘴里一尝。 一股甜甜的滋味便涌入喉头,他惊喜道:“皇上,董小姐的裙摆上确实粘了蜂蜜!” 如此一来,她以琴引蝶的事,便不攻自破了。 太后更是怒不可揭,指着董婉玉喝道:“好个董婉玉,好个董家,便是这样欺瞒哀家,欺瞒天下的么?” 到了这宫里都能做出假事来,那么,董家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元庆帝的脸色也黑到了极至,董太傅两朝元老,如今又贵为太子太傅,在朝中势力颇大,平日元庆帝也对其多加重用,凡事都愿与其商讨,因此,董家在天熹国的地位早就腾云直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有这样的今天,董太傅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一刻,元庆帝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啊,董家再厉害,却是缺了一个做皇后的女儿……董太傅做这么多事,将女儿的名声一度外扬,无非是想将她培育成一国之后的典范。 太子成不了大器,因此,他们的目光便落到了其余几名皇子的身上。 如今,皇子中,唯有三皇子和七皇子已成人,而七皇子赫连战,为人鲁莽,做事冲动,绝不是成大事之人,由此看来,他们的目标是落在了赫连城的身上…… 而赫连城…… 想到这里,元庆帝的目光微微一偏,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赫连城,便在这一刻,赫连城惊恐的低下头去。 只觉得心头‘咯噔’一落,自己这一回是被盯上了。 “董太傅,朕今儿个再给你一个机会,就当家事处置吧!”半眯了双眼,元庆帝的心思却是深不可测,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风月的小事。 但殿内的气氛却因着他的决策而陷入了一片紧张。 这不处置,比处置更让人捉摸不透。 众人纷纷猜测,元庆帝的意思到底是要恶惩董婉玉,还是看在董太傅的面子上放她一条生路呢? 二者选人,确实是难上加难。 为人臣子,女儿冲撞圣上,董太傅理应严惩;但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看着女儿被折磨成这样,心里早已疼痛不已,哪里还舍得下重手。 在这左右为难之际,刘贤妃却出人意料的立了起来,袖口一拂,怒目圆瞪:“董婉玉欺瞒圣上,皇上已对其网开一面了,董太傅若是不知道如何处置恶女,便交由宗亲寺来处置,想必会更加公平公正!” 这听起来十分没有人情味的话,却也适时的提醒了董太傅,他一抬头,与刘贤妃微有变化的眼神微微一交接,咬牙狠心道:“臣教女无方,有愧于皇上的厚爱,臣今日便将恶女送入静安寺修行,到哪一天太后原谅她了,臣再接她回来,另……臣自请罚奉一年,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还请皇上恩准!” 董太傅不愧是两朝元老,在这个时候倚老卖老。 他虽处置了宝贝女儿,却也给元庆帝将了一军。 董太傅在朝牵扯甚广,其中爪牙甚多,一旦他休养在家,朝中很多要事无人商讨,不仅如此,六部的奏请也无人问津。 他这是在暗中与元庆帝叫板,拿定了元庆帝不敢对他如何的心思。 “你……”刘贤妃气得一甩衣袖,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元庆帝的心思,刘贤妃也算是清楚一、二。这一决策,根本就是元庆帝试探董太傅的心思,如今,他竟出面要挟,岂不是寒了元庆帝的心。 这数十年的信任,眼看着就要在这一遭毁于一旦了。 “既然太傅决心,朕也不好阻拦,准了!”无庆帝的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嘴角泛着淡淡的冷意,声音更是没有任何起伏,就好似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此话一出,便有几名宫女领命前来,将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董婉玉给扶了出去,羽坤宫外,已有太医在候命,皇上虽然气极,却还是以大局为重,若是董婉玉今日死在宫里,只怕朝中又是一番风起云涌了。 再说了,董太傅如今未犯错,若真对他不利,传出去,只会被世人说是忘恩负义。 董太傅夫妇已经弓身退下,与那宫外的宫女与太医一同将董婉玉送到羽坤宫后院的厢房内医治去了。 殿内总算恢复了清静。 赫映月率先冷哼了起来,喃喃道:“真是卑鄙下流,比不过师傅,却用这种手段,这种小人,也配称得上是天熹第一好女?我看是天熹第一恶女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竟有几个小姐掩了嘴笑了起来。 想必亦是平日里被董婉玉压着,今日看她出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了。 方才那场面,说得上是极为震撼,天熹第一好女,以美貌和才情昭名的董婉玉,最后竟是蓬头盖面,被蜜蜂蜇得面目全非,出了宫,便直接送往城外的静安寺修行,这样的反差,对在座的众人,亦是喜忧参半。 便在董婉玉被抬出大殿之际,众人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回到了董婉玉的身上。 如今,她可是京城中小姐们羡慕嫉妒恨的对像,不过九岁的年纪,便被太后亲封了三品县主,享出入皇宫自由的待遇,她日,可谓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竟连九公主,也口口声声唤了她一声‘师傅’,她可谓是一步登天,一夕之内,成为了所有人望尘莫及之人。 众人原本以为,她定是娇傲自满,满脸傲气。 却不想,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不紧不慢的饮着茶。 就好似,这一切的殊荣哀喜,都与她无关似的。 “太后何必为了董家小姐的事气恼,这不是还有瑾平县主么?”刘贤妃的眼神一接触到冷怀瑾时,已是一片杀气,转头,却又换上了一脸的笑意盈盈,瞬间,一个计策又涌上心头。 若是能将董婉玉留在宫中数日,那么,让她犯错,又是什么难事呢? “太后,瑾平县主年幼懂事,倒不如留在宫中陪您数目,也好为太后解解忧!”顺了刘贤妃的话,一直未作声的德馨却笑着开了口,她常伴在太后的身边,自然懂得太后的心思。 知道太后这是越加的喜欢这个姑娘,因此,便率先开了口,替太后找了台阶下。 “倒是个好提议,瑾平,你意下如何?”太后紧绷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那对褐色的眸子望向冷怀瑾的方向,眉宇之间,又泛着几分欢喜。 都说人老了,心也会简单,就如太后此时的心态,似乎冷怀瑾应了她,她就高兴;而冷怀瑾逆了她,她就不高兴。 “臣女甚感荣幸!”听了这话,冷怀瑾急忙跪下,十分知恩识礼的朝着太后磕了个头,脸上也涌起了淡淡的笑意。 “还是瑾平县主懂事,太后的眼光总是没错的!”皇后趁机扳回一局。 之前,刘贤妃支持董婉玉的事,她是压根不知情,似乎是危机感涌上心头,因此,在见到董婉玉失势后,她心里却觉得尤其的痛快。 眼瞧着太后对冷怀瑾是越加的喜欢,她不禁瞧了一眼赫连城的方向。 若是敏娜公主为正妃,冷怀瑾为侧妃,想来,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如今,冷家虽势力不大,可以冷怀瑾的性子,只怕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助儿子腾步青云,一跃冲天。 殿内又恢复了一派详和,就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赫映月欢喜的将冷怀瑾扶起,亲昵的要挨着她一块坐。 便在这时,失了阵脚的刘贤妃又冷冷的插了一句:“怀南王世子今年也弱冠了吧?不知可有娶亲?” 这话,将原本已经忘却指婚一事的赫惊鸿怔了怔,握住杯盏的手紧了紧,眉心也不由得拧了起来,锋利的眼神冷冷的在刘贤妃的脸上刮了一道,却很快就移开了,转为了爽朗的笑意。 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刘贤妃的话。 可这一问,任谁都知道,是将问题引了上来。 冷怀瑾脸上的笑意也微不可见的隐了去,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一刻的来临,但此刻,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揪痛着。 赫惊鸿……他就要有未婚妻了?有一个女子,将会在名义上成为他的女人。 而他,面对软香惜玉,又当如何? 心一瞬间,似乎被搅得凌乱,尽管早已说服过自己千次万次,可真正到来之际,她依旧失了阵脚,浑身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赫惊鸿也要被指婚了,我猜会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德馨郡主,师傅,您瞧瞧,他们还真是般配,天造地设!”赫映月压根不知道冷怀瑾的心思。 满心欢喜的将目光逗留在赫惊鸿和德馨之间,好似这事,她早有耳闻一般。 便在这时,德馨的脸上也惊现了几丝红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想来……这事太后是一早就与她商量过的。 说来也是……赫惊鸿虽不在宫里成长,却甚得太后欢喜,因此,自小便是养在太后身边,与德馨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的年纪又相当,只怕在幼时,已经有了心思了。 “鸿儿,你自幼与馨儿交情甚好,论才情和容貌,却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儿个哀家便在此替你作主了,明儿个就差人告知你父王,待你们成亲之日,也好请他来京中一叙!”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的头阴霾似乎因为这桩事,而完全的消散了去。 想到请怀南王进宫一叙,太后的脸上又隐隐出现了几分伤感。 十年未见,却不知儿子如今所处如何? 这也是太后的一片苦心。 一来,德馨身后无权无势,嫁与赫惊鸿,也算是消除了元庆帝的疑心;二来,她思子心切,也借着这桩亲事,与自己的亲生儿子见上一面。 既然太后让了一步,元庆帝自然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如若不然,两败俱伤,他亦是讨不到好处的。 因此,在思量了一番之后,元庆帝的脸上也挂起了笑意,爽朗道:“甚好,朕也许久未见权起了,他日我们两兄弟,也正好一醉方休!” 所有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又有几分是真? 赫惊鸿在一片祝贺和欢笑声中,与德馨一块出列,来到殿中央之际,德馨目光羞涩的瞧着赫惊鸿…… 这一眼,寄居了女人多少柔情?又寄藏了女人多少的爱。 冷怀瑾是一清二楚,她看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慢慢的扬起手掌,‘啪啪啪’的巴掌声,与众人的巴掌声瞬间融合,眉宇间的落没,却无人能懂,却在这时,赫惊鸿跪下谢恩,起身之际,他故意扶了德馨一把。 这一下,更是让德馨羞红了一张俏脸。 ------题外话------ 推荐顾清城好看的现代文《绯闻老婆买一送二》,喜欢现代文的妹纸都帮忙收藏一下,谢谢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33 雪中表白,暗中算计 太后看了,是喜笑颜开,直夸赫惊鸿与德馨是天赐良缘,郎才女貌。小说し 待他们各自归位,歌舞声再起,众人又是新一轮的交杯换盏,却是增添了几分醉意,这样的夜,注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冷怀瑾起身,向身后的冷怀素使了个眼色,便悄然出了羽坤宫。 外头的雪依旧不依不饶的下着,就好似要将整个天熹的天,都换一种颜色才罢休一般。 她独自漫步在雪中,任雪花飘落到她的头上、身上、手心……素色的衣裳,与雪的颜色交相辉印,使得她整个人都与雪地融为了一体。 这样的天气,这样骤冷的温度,让冷怀瑾亦不禁抱紧了双臂,正要转个弯,寻一处安静的亭子坐一会儿。 却不想,肩上一重,一件厚实的披风带着温暖的人体的温度,便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披风上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不管经历了几世,她都不可能忘记,眉心也在这一刻微微拧了一下,而后假装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那已经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子。 风雪中,他面容俊硕,身姿挺拔,刚毅脸上泛着淡淡的,极为少见的柔情。 双眼中倒映着雪花,以及冷怀瑾秀丽的面容。 这不是赫连城第一回这般痴迷的注视着她,却是这一世,第一回在如此平和的情形下相互注视。 自打知道了他上一世对她的利用之后,冷怀瑾便不曾给过他任何接近自己的机会。 即使偶尔相遇,她都是冷言以对,以恶言恶语,来宣泄她心中对他的仇恨。 “怎么出来了?”赫连城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就好似过了十年那般漫长,他的声音飘渺得不像是出自真人的嘴,倒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心怡的是温婉如玉,凡事处心积虑,却又拥有好名声的董婉玉,毕竟,董家的势力之人,足以助他扳倒太子。 却不想,单凭几面之缘,他竟对这个冷心冷情的女孩不能自拔了。 每一回,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观察着她的一喜一怒。 起初,他确实是看中了她的才情和谋略,但到后来,连赫连城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在她屡次拒绝自己之后,自己却仍旧对她下不去杀意。 “里头闷得慌,陈王怎的也出来了?就不怕冷落了敏娜公主么?”冷怀瑾勾唇一笑,在昏黄的宫灯的照耀下,那笑容隐现出几分落没。 看在赫连城的眼中,连带着她这话的意思,就好似在为赫连城吃醋一般。 这样的猜测,瞬间让赫连城原本抑郁的心思好转了起来,他心里一阵狂喜,情不自禁的便握住了冷怀瑾的手。 “你是在乎的,是不是?”她分明是在乎他,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却又故意要在人前装作厌恶他。 这样的想法,几乎让赫连城欣喜若狂,抓住冷怀瑾的手也紧了紧,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的唇瓣,启图等待自己想听的答案。 “陈王想多了,我不过是……”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对赫连城冷嘲热讽起来,此刻的冷怀瑾,微微伤感的敛下双眼,欲迎还拒的模样,着实让人痴迷。 未等她将话说全,赫连城已经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她:“我就知道,我一直就在等这一天,你总归会回心转意的,你喜欢的人,根本就是我,我都知道……” 许是太过欣喜,赫连城一时之间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臣大的狂喜占据了他的全身心,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捧着来之不易的感情,生怕含在嘴里化了,捧在手心掉了。 这种无法言喻的心情,给了他巨大的冲动。 “知道就好!”被迫窝在赫连城怀中的冷怀瑾却勾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嘴角微扬间,眼中却冷得厉害。 反手将赫连城推开之后,她转身便拐入了羽坤宫的后院,这里原本是没有人的,却因为董婉玉今日被蜜蜂蜇了,因此,暂且在后院由太医医治,因此,便多了几个走动的宫女。 冷怀瑾的步子极快,一溜烟便钻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赫连城随后赶来,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固,他心里一阵大喜,笑着扬步追了上去,开了同一间厢房的门。 黑灯瞎火间,她在门后抓住了一对冰凉的手,借着外头透进来的昏黄的宫灯,看清眼前的女子穿得素雅,虽是背对着她,却已教他心猿意马,满心欢喜。 如今的冷怀瑾生长极快,九岁的年纪,已出落得高挑,除却身子纤细之外,远远望上去,已是个小少女了。 “怎么?引本宫来这里,你倒害羞了?”笑着从后面抱住佳人,嘴角凑到她的脖颈之间,只觉得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好香啊……你今儿个涂得是什么胭脂?” 说话间,他整个人都好像燃烧了起来,抱住佳人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慢慢的,手指开始游动。 整个人都充斥着莫名的冲动,昏暗中,他也顾不得其他,反手将人抱起,便冲着前头的床榻走去。 …… 歌舞仍旧跳得火热,众人微醉间,却也没有发觉这大殿之内竟是少了几个人的。 而一直陪在赫连城身边的敏娜公主,在连喝了好几杯酒之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禁翘首以盼,却是久久不见赫连城归来,心中不禁有些急急躁起来。 冷怀瑾好整以暇的品着小点心,时不时将目光投到敏娜的身上绕上一圈。 这姑娘是个急性子,必然不会干等着。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她已经坐不住了,猛的起身,将身前的杯盏推落地上,道:“皇上,陈王去了那么久,还不曾归来,您快快派人寻他去才是!” 毕竟在南诏嚣张惯了,到了天熹,却还是改不掉这个唯我独尊的坏毛病。 她的话,立即引来了众位嫔妃的不满。 话说,在酒宴上离席小解,或是做些私事,是不为奇的,却是像敏娜这般不懂规矩的女人,却是头一次瞧见。 因此,皇后不免冷哼了一声,小声道:“到底是南诏蛮子,比不得京城中的大家闺秀!” 她本意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与南诏公主结亲,如此一来,南诏虽支持了赫连城,可京城中的势力,就会大大减弱。 于目前这个形势来看,不见得是好事。 因此,皇后宁愿天熹割让土地,或是供献钱银来平息这场战争,也不愿意儿子成为南诏的女婿。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皇后的声音虽小,却也如数传到了敏娜的耳中。 她还是头一回,在别人的口中听到如此侮骂人的话,因此,不禁怒上心头,上前一步,双目瞪得滚圆,似乎就要与皇后一拼高下。 这一下,却是将皇后彻底惹恼了,也顾不得一国之母的身份,‘腾’的一声,便立了起来,指着敏娜公主道:“倒是反了你了,日后若是进了门,岂不是要让本宫无地自容了?” 敏娜是个火辣的性子,更是不会善罢甘休,咄咄逼人道:“那又如何?我南诏铁骑,又岂是你们小小的天熹能比较的?你们可知我南诏铁骑,以一敌十的英勇?我马佳敏娜若不是看在赫连城的份上,又岂会在此与你们这些无知之人纠缠……” 这话说的十公决绝。 不仅打了皇后的耳光,连带着整个天熹都骂了一通。 元庆帝的脸已经青黑一片,手指缓缓的握成了拳头。 想到天熹在南诏的面前屡次受创,并且向其割让过数次土地,助长了其的嚣张气焰,心里便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般,恨不得将眼前的马佳敏娜碎尸万段。 殿内,静寂的没有了一丝声音,所有的人都想不到马佳敏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人心愤起。 而马佳敏娜压根就不理会这些,她嚣张的拂袖而去,冲出羽坤宫便大喊了起来:“赫连城,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赫连城,你给我出来!” 她的声音瞬间惊动了羽坤宫的所有人。 冷怀瑾看着这样的场面,嘴角的笑意越加的深厚了,望了一眼身后已然空出来的位置,与殿内的众人一块起来,似乎是帮着要劝解马佳敏娜。 却又在无形之中,向她收买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最终将马佳敏娜引到了后院。 董家人听到叫喊声,亦推门而出,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在董婉玉仍旧躺在床上,由那太医医治着,如若不然,马佳敏娜定要掀了那被子看了看赫连城是不是躲在里头。 便在这时,一名宫女神经兮兮的喊了起来:“这房里怎么有声音?” 马佳敏娜原本就喝了些小酒,心里又对赫连城的旧事念念不忘,因此,想也没想,就‘呯’的一声,推开了那宫女所指的厢房…… 冷怀瑾已然让人亮起了明亮的宫灯,许许多多手掌灯笼的宫女鱼贯而入,瞬间就照亮了整间屋子…… “啊……”随着敏娜的一声大叫,所有的人都冲了进去…… 满地散落的衣裳,以及床榻上隐隐交织的人影,和起伏的喘息声,无不告知众人,此刻正有一对人,在做着畅快淋漓的好事。 而那件覆盖在女衣上的男性袍子,却是敏娜十分眼熟的,今儿个还是她亲自为赫连城挑选、穿上的,今儿个早晨,她还夸过他俊硕非凡,英俊逼人。 可……转眼之间,她原本心仪的男人,却与另一名女子躺在前头的床榻之上,做着不知廉耻的事。 敏娜的性子,一向暴躁,她只觉得那地上的女裳极为眼熟,一把便扯了起来,双眼几乎冒出火来,嘴里拼出冷冷的叫唤:“冷怀瑾,你给我出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134 真假怀瑾,引君入瓮 乐—文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690818%7c%e4%b8%80%e5%93%81%e8%b4%b5%e5%a6%bb%e4%b9%8b%e7%94%b0%e5%9b%ad%e6%9c%89%e5%96%9c%7c%e5%a4%8f%e5%a4%aa%e5%90%8e%7c7045878%7c134++%e7%9c%9f%e5%81%87%e6%80%80%e7%91%be%ef%bc%8c%e5%bc%95%e5%90%9b%e5%85%a5%e7%93%ae%7c1%7c%23%23%23; expires=wed, 26-oct-2016 14:05:44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sun,nov 2015 14:05:45 gmt e: close 一品贵妻之田园有喜,134真假怀瑾,引君入瓮,手机3g版
134真假怀瑾,引君入瓮为收费章节 请登陆后再进行阅读. 135 陈王遭算,经受考验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赫惊鸿的脸色僵硬得厉害,却始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定定的杵在原地,与冷怀瑾擦肩而过。 原来……他们还有她不曾参与的小时候。 冷怀瑾迈开脚步,刚想离开,却觉得脚下似乎有千斤那般重,心里虚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头脑里不停的传来轰鸣声。 抑或者,她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放手罢了。 这一刻,德馨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惊鸿哥哥了。 她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眼里倒印着的,全是赫惊鸿的身影。 德馨似乎没有瞧见冷怀瑾也在场,上前便拽住了赫惊鸿的袖子,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央求道:“惊鸿哥哥,你拿好了东西,咱们就去后院赏雪吧,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跑到后山去,被雪埋住了,结果太后派了好多人来找咱们,最后还被罚了一顿呢……”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在不久之前,他还口口声声向她保证过,这辈子只会中情于她一人…… 这一声‘哥哥’简直叫到了冷怀瑾的心坎里,她定定的望着赫连城,心中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又冷又躁。 他嘴唇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德馨的身影已经冲进了殿内,她娇娇的喊着:“惊鸿哥哥,你等等我!” 宫中的嬷嬷正要将她领到慈宁宫刚刚收拾好的厢房中,便见赫连城一脸疲惫的折返回来。 想来,今天也有些累了。 太后拉着冷怀瑾的手,又说了一些贴心话,便去歇息了。 冷昌修虽然高兴,却也担心女儿在宫中不适应,因此,临走前特意对女儿嘱咐了一番,这才离去。 众人散去之际,外头早已是粉装素裹一片,冷怀瑾被太后留在了慈宁宫,怕是要住上一阵子了。 今日的寿宴,终究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那笑声却仍旧回荡在偏院中,带着刺骨的恨意,这种恨,却也只有赫连城能懂。 正在这时,偏院中原本看着董婉玉的几个婆子寻了过来,见她正发着疯,早已吓得面色青白,急匆匆向赫连城请了罪,便粗暴的将董婉玉压了下去。 “董婉玉,你疯了不成?”赫连城却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董婉玉,短暂的错愕之后,他脸色一变,咬牙低斥她。 想到这里,她的泪越发的多了,笑声中也添了几分凄凉和憎恨。 她亦知道赫连城根本不喜欢马佳敏娜,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喜欢谁,他只要对他有用的人,如今她董婉玉已经身败名裂,这个男人更加不会再看她一眼了。 她自然知道赫连城是被冷怀瑾算计着。 在此之前,董婉玉对赫连城还是存在着一丝期望的,这个男人毕竟与自己青梅竹马,就算移情别恋了,总该念一念旧情,却不想,他不仅没有为她求只安片语的情,反倒在这偏院算计他自己的事。 “赫连城,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她的名誉和她身得到的一切,都将失去,她深深的明白进了静安寺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没错,她便是董婉玉,她一边夸张的笑着,一边从那肿胀不堪的双眼中流出泪来。 三人齐齐抬头望过去,只见在一旁的树下,一名穿着华丽,却已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正笑得前俯后仰,满头的乱发将她衬托的形似鬼影,若不是月光照着她,在脚下印着一道影子,只怕但凡见了她的人,都以为是撞了鬼了。 便在马佳敏娜要原谅他这时,一道阴森恐怖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他说的十分的诚恳,那让人沉醉的声音就像一碗**汤一般,但凡是女人,听了都要软化下来了。 正要再挥上第二巴掌,赫连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站了起来,双手如铁一般紧紧的抱住了马佳敏娜,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疼和内疚:“敏娜,对不起?” “贱人,你别以为爬上陈王的床,你就飞上枝头了,本公主是不会放过你的!”马佳敏娜气得浑身颤抖,想到自己第一次心仪的男子,竟和一个如此低贱的女人有染,她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啪’的一声脆弱,打破了这难得的安静,冷怀素的脸侧向一边,十分委屈的低头垂泪,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她自然知道打她的人是谁,但在这个时候……她必须忍着,她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忍耐,才能在实力强劲的敏佳公主的手下占得先机。 没有人知道赫连城此刻在想些什么,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拳头却是死死的握着,紧闭的嘴瓣中,依稀能听到极力隐忍的牙关相磕的声音。 众人这才散去,一时之间,整个偏院中,只余下冷怀素、敏娜与仍旧跪在地上的赫连城。 冷昌修以及家人也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事与女儿无关,做父母的便也安心了。 说罢,太后向冷怀瑾伸了伸手,示意她过来,刘贤妃见势立马让开位置,嘴角带着几分友好的冲冷怀瑾点了点头,三人转身,率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好半晌,太后眼神一刮,哼道:“既然如此,便由了他的愿,人家可是冷侍郎家的堂小姐,岂由得你胡来,抬进府里做个侧妃吧!”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议论,心思各异的望向太后和陈王赫连城,似乎在等待这场好戏的最终结果。 这个想法瞬间又让皇后大惊失色,要知道,皇上对她早已不咸不淡,若不是有刘贤妃在背后撑着,只怕她这个皇后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她们一向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这些年来,刘贤妃不曾育有子嗣,早已和皇后串通一气,共同密谋辅佐陈王赫连城,如今……刘贤妃竟会在众人面前将陈王推下火海,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再与自己合作了呢?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色一白再白,她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刘贤妃。 “皇后娘娘何错之有啊?错不过在陈王罢了!”刘贤妃细心的搀扶着太后,语气并不似她眼眸深处那般恶毒,反倒骄弱温和,就好似她真的在为皇后求情一般。 在太后的身边,刘贤妃的嘴角微微一扬,眼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就好似这么多年皇后仗着家中势力,以及后宫名望加注在她身上的怨气,她终究有机会报了! 她不忍心,也不舍得,自己精心教育起来的孩儿毁于一旦。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若不将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只怕今儿个赫连城的下场会更加的悲惨。 好半晌,没有人说话,皇后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声泪俱下:“太后息怒,都怪臣妾教子无方,请太后责罚!” 由此,她死咬住唇瓣,眼神中像是沾了毒似的望着冷怀瑾两姐妹,似乎恨不得将她们生煎活剥了去。 赫连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功勋名望,便要被那可恶之人毁于一旦了。 这样的眼神,让皇后生生的退了一大步,额头冷汗直冒,心间也在打着响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皇家的男儿,竟会下贱到如此地步,今儿个哀家也算是开了眼了!”冷哼声自太后的鼻间逸出,眼神中带着触目惊心的轻蔑,只是随意的刮了赫连城一眼,似乎再多看上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似的。 看了看冷怀瑾,再瞧了瞧冷怀素,不知何时,这两姐妹的身段竟长了个相似了,脸面虽不太一样,但终究是一家人,夜里看着,会弄错,也不算怪事。 她在后宫风云了好几十年,怎样的把戏没见过?此时这情景,心里早已有了底。 “太后,事情不是这样的,是这小贱妇贪图富贵,引诱连城……”皇后的话终究还没说完,已经被太后一记冰冷的眼神给制住了。 不应该帮助她,辅助赫连城登上帝位的么?为何如今要倒打他们母子一耙? 刘贤妃不该是与她站在同一条站线上的么? 司马氏的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的瞧着刘贤妃,心中是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也理不清思路。 这时候,皇后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楚,那搀扶着太后的人,竟是一向与她交好的刘贤妃。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皆卑弓屈膝的行礼,迎着太后朝赫连城母子走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竟将太后也请了过来,远远的,便听到太后一声洪亮的喝斥声:“成何体统,真是反了你了!” 这世间,能让他赫惊鸿百看不厌的女人,恐怕唯此一人了。 嘴角抑制不住的泄出一抹笑意来,连带着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了连自己都看不真切的温柔。 他隐隐知道她想做什么,将自己身边的臭虫安插到赫连城身边,一方面,搅乱了皇后原先的打算,另一方面,以冷怀素的性子,定是要与马佳敏娜斗得死去活来,到时候……冷怀瑾等同于坐收渔滃之利。 与此同时,赫惊鸿摇了摇头,瞧着那小女人一脸的委屈和悲切,心里涌出一股子温暖的宠溺来。 这一仗,他输了,输的颜面无存,输得将他刚刚立下的功劳又如数折了回去,赫连城气得额头青筋暴跳,若不是极力隐忍着,只怕他已经伸出手指捏上了冷怀瑾那细嫩的脖子。 是的,他怎么可以低瞧了冷怀瑾,她能出手算计他,便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张开的嘴僵在了当场,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似乎也卡在了喉咙…… 仿佛赫连城所能想到的东西,她早已了如直掌。 心里正高兴的紧,一抬头,正要义正言辞的将冷怀瑾揪出来,却不想……竟是见到冷怀瑾正拔弄着头上那支耀眼的金步摇,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嘴角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意,眼神微眯,那模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自信。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辨,他都不会再吃一丝亏了。 他只要将这支金步摇拿出来,那么……便可以证明,这事是冷怀瑾在陷害他,抑或者可以说是这位冷家堂小姐借机引诱了他。 好半晌,他眼神一动,抓在手心中的金步摇刺得他皮肤发痛,他猛然想起,冷怀瑾今儿个着一身素色,唯独这支金步摇极为耀眼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赫连城的额头竟渗出细细的汗珠来,棱角分明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辩解,若是赫连城再拿不出什么证据的话,那么……他这个淫秽后宫的罪是担定了,在场数百双眼睛在看着,且不说太子和七皇子,就是九公主和德馨郡主也是可以作证的。 众人的疑团,在各自猜禁的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定论,谁都心照不宣,但都再一次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赫连城。 136 宫中女人,连环设计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你若是能承认方才在偏院的人确实是你,我可以回禀母后,说这镯子是我赠于你的,你最好快做决定,如若不然,偷窃御赐之物,是要满门抄斩的……”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入耳中,挑眉,只见赫连城正邪肆的看着她,就好似在盯着一只待宰的猎物。 冷怀瑾静静的站着,好似吓呆了一般,眼神只望着一个方向,似乎完全没有能力去理会众人那探究、嘲讽、质问的眼神。 就连赫惊鸿也大惊失色,他死死的握住拳头,直恨不得上前将那盒子砸个粉碎,但……他却知道,他越是维护她,今儿个,她的下场会更加难堪。 皇后与刘贤妃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真真是一出连环好计啊。 言下之意,就是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东西确实是从冷怀瑾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在几名太监的示意下,纷纷喊道:“求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也不知道县主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血凤镯子,奴婢冤枉啊!” 而冷怀瑾今夜所居住的那所院落中的奴婢也都一一被押了上来。 “回皇后娘娘,这是从瑾平县主的院子里搜出来的……”小太监十分谨慎的上前一步,单手搭在夹子的小拉锁上,便要等着皇后亲自验收。 而此时,刘贤妃的眼神正好落在冷怀瑾的身上,那双充满妖媚气息的眸子,此时却沾上了一种噬人的巨毒,这个女人从一开始,便早已计划好了要制她于死地。 只不过刘贤妃此时手上已经戴了一支,她若执意说是刘贤妃相赠之物,等同于自寻死路。 冷怀瑾抬起头来,双眼瞧了一眼那小太监双手捧着的黑纹手饰夹子,不偏不移,正是她放刘贤妃赠给她的那只血凤镯子的夹子,如若没有意外的话,这里头的那只确实就是血凤镯子。 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的按着她的方向去走。 皇后故作惊讶的从座位上立了起来,快步便迎了上去,嘴里喜道:“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一队太监来报,说是那血凤镯子给找到了…… “太后,依映月看,是不是母后将镯子放在宫中忘了带出来了?”赫映月不以为意,在她的心里,除了宫女,这里没有一个人有偷窃的嫌疑,因此,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回贤妃娘娘,奴才确实都搜过了!”安公公拭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心里自然也是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搜仔细了?”刘贤妃仍旧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血凤镯子,装作十分吃惊的立了起来,指着安公公,却又看了一眼殿中的众人,似乎有些左右为难的望向太后。 而这几名宫女被押上来之前,也是经过嬷嬷们搜过身的,既然在她们这里没有,那么……殿内的几个主子便显得嫌疑重了。 话刚喊完,安公公带着几个面熟的小太监走了进来,上前报道:“太后娘娘,宫女们的住所都搜了个遍,除了几件不值钱的手饰,倒是没找到其他东西!” 正在这时,嬷嬷开始拷问那几名今儿个专门侍候皇后的宫女,几人连声喊冤,哭着道:“奴婢真的没有见过皇后娘娘的镯子,求娘娘明查啊……” “反正我马佳敏娜行得正坐得直,随你们怎么搜!”马佳敏娜轻哼了一声,半扬起下巴,她虽不可一世,但头脑倒是灵活得很,似乎也已经想到今儿个这是唱得哪一出了,漂亮而深遂的眼珠子在殿内转了一圈之后,故意落在冷怀瑾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她话中的意思大家都懂,只不过她不明白,今儿个是场局,一个让人身败名裂的局。 是啊,立在这宫中的人可都是皇亲贵族,即使是冷怀瑾,也是封了三品县主的,算得上是半个太后的人了。 在殿中原本诡异而安静的气氛中,她气恼的跨步而出,甩了袖子对着司马氏冲撞起来。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以为我们会去做偷窃之事?”赫映月原本还因睡意而显得有些迷蒙的双眼在听完皇后的话之后,似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想到这里,冷怀瑾有些失笑,为自己在后宫这些老狐狸手中的失算而失笑。 枉她刚才还信了几分她辅助太子赫连硕的话呢。 即使送镯子之际,她亦是轻描淡写,并未有半分的刻意……这一切都连接的太过巧妙,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便真的上当了。 刘贤妃啊刘贤妃,这个女人终究心思太深,今儿个,她是故意陷皇后与陈王于不义,假装与他们撕破脸面,再借太子赫连硕之名声东击西,让冷怀瑾对她防不胜防。 一切都变得透明了起来,是啊,今儿个这劳师动众的,不就是为了对付她么? 她没有错过刘贤妃眼中的那抹溪落与嘲讽,以及唇边浅浅的得意,以及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手上的另一只血凤镯子。 皇后的话音刚落,冷怀瑾的眉眼一挑,却正好与皇后下位的刘贤妃不经意一碰。 要知道,宫中虽然守卫森严,但终究有些为了财不要命的人,宫女偷窃的事就妥见不鲜了,因此,太后心中只觉得是哪个宫女拾了而私藏起来了。 这镯子原本就是从太后手里传给当今皇上的,因此,皇后哭哭啼啼来求见的时候,太后虽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会偷拿东西,但总归是想寻回那镯子,也就依了她。 既然有人发问了,自然要有人答,皇后自然也不客气,在殿中扫了一遍之后,起身,异常严励的喝道:“今儿个本宫的血凤镯子不见了,这可是当年本宫进宫的时候皇上御赐之物,世间仅此一对,一只在本宫这儿,一只在刘贤妃那里,你们之中若是谁拾到了本宫的镯子,立马交出来,本宫可以饶她一命,但若是让本宫搜了出来,可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若说她平儿个没几句上得台面的话,但今儿个这话,却问到了众人的心里,谁都想知道司马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放眼整个天熹国,也只有赫映月敢用这样的口气和皇后说话。 她正思量着到底如何回事,九公主赫映月已经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问道:“母后,您这劳师动众的,到底是想做什么?” 看来……这事闹得还不小呢。 正在这时,太后身边的嬷嬷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竟押着几名面熟的宫女跪在了殿中央。 向众人行过礼后,她便安静的立在了一旁,心里却静静的数了数,这些人似乎都是方才被单独请到慈宁宫小叙的人。 坐于太后下位的正是当今皇后司马氏与刘贤妃,而太子赫连硕、陈王赫连城以及晋王赫连战都在场,除此之外,赫惊鸿、九公主、马佳敏娜与德馨郡主也未缺席。 按理来说,太后歇下后,即使要寻她说话,也该在寝宫,但那嬷嬷却是直接将她带到了正殿之上,更让她意外的是,除她之后,这里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说罢,便乖顺的随着嬷嬷去了慈宁宫的正殿。 她不紧不慢的换了身衣裳,这才出门,客气的冲那嬷嬷点了点头,温和道:“让嬷嬷久等了,今儿个许是累了,早早便睡下了!” 事出必有因,尽管来人什么也没提,但冷怀瑾已经意识到有事发生了。 片刻之后,果不出她所料,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嬷嬷冲着屋里头说话了:“县主歇下了么?太后娘娘有请,还烦请县主过去一趟!” 萧一点了点头,一闪身,已经消失在了夜暮之中。 “去跟着刘贤妃,看今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说完这些,冷怀瑾的双眼已经染上了一层让人摸不透的冷漠,手上的镯子通体血红,与外头那银妆素裹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怕……好戏已经开始了。 她可不觉得刘贤妃会在三言两语间,便与她结盟成一派,只怕在这只镯子上还会大做文章呢…… 把玩着刚刚才戴上手的玉镯子,颜色透亮,呈现极为罕见的血红,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这只镯子可是天下仅此一对的血凤镯,上一世,她只听说一只在皇后的手里,一只在刘贤妃的手里。 一直躲在暗处的萧一这才闪了出来,抱拳低沉道:“主子,有何吩咐?”作为暗卫,他自然是对冷怀瑾行影不离,这一回入宫连赵楠都不能跟着来,他自然要多留一个心眼,随时保证冷怀瑾的安危了。 宫灯熄灭,只余下外间的几盏小灯,整个院子看起来一片宁静。 重新关上门,借口说自己累了,便将周遭的丫环一并遣了下去。 院子外头已经有丫头打好了宫灯,正等着刘贤妃,冷怀瑾推辞了几句,便将镯子收下了。 刘贤妃这才起身告辞,临走前还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取了下来套在了冷怀瑾细嫩的手腕上。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几声敲门声,之后刘贤妃的贴身丫头便隔着门喊了句:“娘娘,天色不早了!” 心头一阵窃喜,轻轻的在冷怀瑾的手背拍了几下,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本宫也是喜爱县主的聪慧,这事本宫替你办了,只盼着他日你飞上枝头之日,给本宫一个安乐的晚年就好!”冷怀瑾这羞涩一笑,在刘贤妃看来,就好似欲拒还迎。 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倒是个好主意,只怕太子殿下看不上瑾平这种粗俗之人!”她轻轻的笑了,半弯起来的乌黑眸子,将里头的幽深藏在了眼底的深处,这一趟宫中之行,还真是收获颇多呢。 重活一世,她看到的东西远比上一世要多的多,接触和了解的人,亦都让她惊诧不已呢。 若刘贤妃今日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太子赫连硕亦不是善类。 思及此处,冷怀瑾不得不对刘贤妃刮目相看。 而赫连城不同,刘贤妃即使一心一意帮助他,但他日他登帝之际,这太后的宝座,也终究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相反,为了掩埋他过去的罪恶,刘贤妃还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以赫连城的性子,是不会将一个熟知自己的人留到最后的。 想想,却也是合情合理的,赫连硕自幼丧母,他一旦登上帝位,辅助他的人,定当受到他的拥护。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刘贤妃膝下无子,早已和皇后串通一气,竟不想,她这是声东击西,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心踏地的为陈王赫连城之际,却不知她私下里真正支持的竟是太子赫连硕。 真是个好主意啊!冷怀瑾在心里失笑。 听到冷怀瑾的问题,刘贤妃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早已想好的方子脱口而出:“若你真有心,正好趁着在宫中的这些日子,生米煮成熟饭了,太后疼爱你,定会为你作主的!” 想来,接下来刘贤妃会告诉她一个‘攀高枝’的法子。 “哦?这婚姻大事瑾平怎能自己作主?”心中虽然已经冷冷的哼了几声,但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局促和不安。 但是……刘贤妃却恰恰算错了,这冷怀瑾又岂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女子呢? 而太子的性情和晋王却是恰恰相反的,他温润如玉,生得翩翩不凡,将来亦有称帝的可能,若是一般女子,自然是将筹码押到太子的身上更为妥当。 女人啊,谁不知攀支高枝?谁又不想嫁个温润和善的相公,晋王粗暴,以冷怀瑾这样低等的出身嫁过去,定是讨不到好果子吃。 却见对方正蹙眉思索着,似乎在安静的掂量她这话的利弊。 见她这副模样,刘贤妃却又呵呵一笑,面容更加亲切了几分,声音也压低了:“县主不必惊慌,本宫只是觉得县主若是嫁了晋王,还不如跟了太子殿下为妙,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说到这里,刘贤妃故意顿了顿,挑眉偷偷瞧着冷怀瑾的表情变化。 想虽这般想,但冷怀瑾仍旧装作十分吃惊的抬起头来,局促不安的拉紧了刘贤妃的手,问道:“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这个消息确实让人震惊,冷怀瑾的眼珠子微微往里一缩,心头腾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刘贤妃怎么这般好心来给她报信,想必她这心里已经将冷怀瑾安插了一遍。 今日赫连城失策,容妃也是担心她那宝贝儿子会受牵连,若是能娶得冷怀瑾,往后安安份份的做个王爷,对于赫连战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她也不是完全欺骗冷怀瑾,今儿个宴会散去之际,容妃确实私底下与太后说了几句。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意尽散,换之而来的是满面的愁容,声音也随之忧伤了好几度:“哎,真是个懂得的姑娘,只可惜,怕是糟蹋了,听闻容妃已为晋王向太后求娶县主了,本宫只是觉得晋王为人鲁莽,是配不得县主的!” 刘贤妃眼珠子一转,却是暗自点头,心道,倒是个通透的,还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 几句话,不咸不淡,尽显卑微,她早已懂得生存的道理,欲治人,必先治自己。 “贤妃娘娘笑话了,瑾平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蒙太后赏识,却也自知身份,定不敢在这宫中胡来!”她轻轻低下头,掩去眼中那抹不经意的淡漠。 在这里头定有大文章呢。 今日,刘贤妃失了董家这个羽翼,又狠心与陈王分道扬镳,在后宫中还得罪了东宫之主的司马皇后,她可不相信,刘贤妃是不经意而为之。 冷怀瑾任由刘贤妃拉着自己坐下,面上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羞涩,但一双幽静的眸子里没有半丝的波澜,她等着刘贤妃接下来的话。 丫环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能在这宫里当差的,都是些精明的人,亦都知道刘贤妃今夜来访准有些话要同瑾平县主说呢。 刘贤妃掩着唇瓣娇媚一笑,那双似乎能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微微往上一挑,上前一步便亲昵的握住了冷怀瑾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径直往暖呼呼的炕上走去。 “哟,县主何必如此客气,既然是太后老人家的坐上宾了,那便是本宫的贵客,住在宫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只管向本宫开口,本宫第一眼瞧见县主,便觉得亲切的很,往后也就别见外了!” 她早该想到刘贤妃今日会到访的,不过是被赫惊鸿刺伤了眼,才会乱了心。 身旁的丫头都如数的退到一旁,热炕上有早已准备好的精致点心和香浓四溢的茶水,冷怀瑾的嘴角微微一勾,屈膝向来人行礼:“贤妃娘娘吉祥!” 心里责怪着自己竟走了神,这一路来被人跟踪了都毫无所觉。 竟将冷怀瑾吓了一跳,她猛的回过头来,眼中早已恢复了一惯的清明。 “哟,县主倒是好福气,这间院子太后从前是给德馨住的,往后只怕要赐给县主住了!”一道娇柔的声音紧跟其后传来。 人刚进去,里头的丫环便迎了出来,想必太后一早便打算好了要留她在此,宫灯亮起来,这间幽静的院子倒显得十分的温馨,入了门,一股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原来屋子里早已燃起了暖炉。 她抱歉的笑了笑,调转头来,进了那间早已收拾妥当的小院子。 她这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竟走了神,错过了嬷嬷原本要带她进的院子。 人已走远,但耳边却仍旧残留着德馨郡主唤赫惊鸿的那声‘哥哥’,冷风吹在脸上,使得冷怀瑾不由自主的将身上的斗蓬紧了紧,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步,前头的嬷嬷突然定住了脚步,回转头来,轻唤了声:“县主,请往里头走!” 137 贼喊抓贼、又设妙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赫连城冷冷一笑,转身亦出了刘贤妃的寝宫。 说到这里,刘贤妃已经伸出手,杜公公急忙弯着腰,托上刘贤妃的手,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她转到内室。 “夜里你便知道了,本宫乏了,你先回吧!”刘贤妃虽与他结成同盟,却是不会蠢到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她自然是要拿着赫连城犯罪的证据,一辈子要挟他,或者……将他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母妃的妙策是?”赫连城虽也想到了大概,却仍旧装作不解的反问道,这些年来,他一直知道这杜公公是刘贤妃的心腹,亦知道他们在这宫里害了不少人,但却不知道这杜公公还有什么奄人没有的本领。 两人的眼神交换,立即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咱们不是还有一招么?”说到妙策,刘贤妃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如丝媚眼瞟了一眼身旁一直立着,而不曾出过声的杜公公。 这宫里的女人,能利用便要好好的利用。 如今,皇后被禁,能靠的人,自然只有刘贤妃了。 “母妃可有妙策?”既然昨儿个失败了,那么,他们更不该退缩,趁着冷怀瑾人在宫中势单力薄,必要将她一举拿下。 再加上前不久,他旗下一位谋士曾算过,此女有母仪天下之命,起初他是不信的,如今,瞧见她日渐显露的头角,他已是不得不信了。 他深知冷怀瑾的能耐,冷昌修今日能坐到二品侍郎的位置,绝不是凭着他自己的才华,很多原因是源自他生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女儿。 他最害怕的是冷怀瑾会与太子赫连硕走在一起,他的人调查过,说是太子赫连硕与冷怀瑾私下里曾有几次交集。 如若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赫连城的眉心紧紧的拧了起来,因为连日的受挫,使得他这几日的心情都不太好,昨儿个夜里,他被迫将冷怀瑾的堂姐冷怀素带回了陈王府,因此,更加闹得不可开交,马佳敏娜差点在一气之下连夜跑回了南诏,好在最后还是劝了回来了。 对付人的招数这宫里多了去了,一招不行,还有下一招。 “本宫便不信,一个九岁的幼龄女童能有如此心机,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刘贤妃听了赫连城对冷怀瑾甚高的评价之后,双眉一横,偏不信邪道。 无奈之下,赫连城只得来到刘贤妃的宫中,再次与其商量对策。 陈王赫连城的势力再次受到打击,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保守臣子更加顽固,而中立臣子也对赫连城越加的失望。 次日,这‘贼喊捉贼’一事,已经传到了元庆帝的耳中,由此,他大发雷霆,当众将皇后痛骂了一顿,并罚其闭门思过数日。 想想,今儿个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自己疑心重,想必已经中了刘贤妃和皇后的圈套了。 冷怀瑾点了点头,对于萧一的办事效率她从来不持怀疑的态度。 冷怀瑾回到院子里,原本侍候的丫头已经换下了,如今,来得又是另一批陌生的面孔,吩咐了歇息之后,她便将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黑暗中,萧一压低的声音传来:“主子,按您的吩咐,果然发现刘贤妃有不妥,她手腕上竟戴了两个同样的镯子,因此我便偷偷将你的镯子换下了!” 赫惊鸿上前正想说几句,却不想又被德馨死死缠住,只得叹了一口气,急匆匆的离开了。 如今正是风头火势之际,以冷怀瑾如今的威望,要得到她和要陷害她的人,几乎持平。 待他两人走后,赫映月与马佳敏娜也相继离开了,太子临走前深深的看了冷怀瑾一眼,顿了顿脚步,轻叹了一声,提醒着:“你本不该留下来!” 若不是赫连战推了他一把,只怕他连脚步都迈不开了。 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泼了冰水一般,好半天都动弹不得。 赫连城定定的看着冷怀瑾,他不过是想为今晚的耻辱翻牌,却不想,连带着自己的母后都被搭了进去。 说罢,冲皇后使了个眼色,便与太后身边的嬷嬷一同扶着她走进了内殿。 唇瓣一扬,一抹娇媚的笑意又染上了眼角眉梢,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臂,一手替她顺着气,劝慰道:“太后,既然是误会,自然是皆大欢喜了,这什么丢了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太后的身子啊!” 而刘贤妃虽气恼没有因此扳倒冷怀瑾,却好在她一直处在暗处,因此,这事也算不到她头上来。 虽没有指名道姓的,但任谁都知道这说的自然是皇后了。 太后在宫中打滚了几十年,心中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气愤难平的同时,狠狠的瞪了皇后一眼,嘴里嘲讽道:“今儿个这事,哀家看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与他一块搜查冷怀瑾院子的其余几名太监也都同样死去了。 便在这时,那小太监眼神一白,嘴角一团黑血吐出,整个人便倒地不起。 听到小太监的这一番话,皇后顿时醒悟,他这是要揭她们的老底了,眼神一紧,一瞬之间,整张被胭脂铺盖着的脸上便显现了恶毒之色,正要上前,却被安公公在暗中拉了一把。 他反正要死了,但总不能再害死自己的亲娘啊,想到这里,小太监的嘴张了张,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腰肢挺了起来,直直的冲冷怀瑾磕了个响头,恳求道:“求县主饶过奴才的娘亲,奴才今儿个便为县主洗冤了……” 那名小太监的身体由于冷怀瑾的几句话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眼中也续了些许泪花……他只知道她娘来了京城做仆妇,却不想,竟是在冷怀瑾的府里。 只可惜……在整个慈宁宫里,除却赫惊鸿,没有一个人能猜透她的性子。 但凡了解她的人都该知道,她越是表现的童叟无欺,便越加的可怕。 说到这里,冷怀瑾的脸上更加的温和了,眼中似乎噙着善意一般,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冷怀瑾可不顾这些,却又接着道:“我府上有一位仆婆与你十分相像,她平日常说自己的儿子在宫里当差,我见你长相与她相似就大胆猜测了,如今,你可有什么话要与你的亲娘交待?” 可不是?那小太监的身子猛的一抖,十分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冷怀瑾,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 她自然要记着,只有记着上一世的事,这一世,她才能掌控住别人的软助。 当然,这些信息都是上一世残留在她脑子里的。 “且慢”,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司马皇后,上前,挡在了禁卫军的跟前,低头瞧着那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几名小太监,问道:“这位公公,如若本县主没有看错的话,你便是安公公的侄子,原本是江南人,后因家境不好,就来投靠安公公了……” 说罢,禁卫军正要上前要抓人,却被冷怀瑾伸手给拦了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她又怎能留下这些活口,日后留下隐患呢? 皇后这才醒过神来,那已然气得青筋暴跳的手掌猛的挥向眼神的小太监,‘啪’的一声脆响下,殿内传来皇后愤怒的喝斥声:“真是个混帐东西,眼瞎了不成?竟害得瑾平郡主白白受辱,拉出去斩了!” “噗……原来血凤镯是黑血玉做的,惊鸿今儿个算是见识过了!”一声半玩笑,半打趣的话凑到太后的耳边,将这个原本就混乱的局面搅得更加五味阵杂。 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红唇,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惊讶过度而惹人注意。 这个女孩,她真的只有九岁的幼龄么?世人都说深宫险恶,此时在她看来,冷怀瑾要比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险恶。 一时之间,她看向冷怀瑾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不……她明明将戏演得那般的逼真,入宫这么多年,还未有哪个妃嫔在她手下逃脱过,今日的这一切,都太过令她惊讶。 在太后的身旁,刘贤妃的脸色早已白成纸状,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想到这里,他抬头瞧着冷怀瑾的反应,这丫头似乎早已料定了结局,从始至终没有半句辨解,即使如今真相大白,她亦是淡漠的旁观着,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立在一旁的赫惊鸿这才松了一口气,今儿个晚上,他也有疏忽,若不是被德馨缠着,他便不会错过冷怀瑾院子里的一举一动,也就不会让现在的事发生。 一时之间,整个慈宁宫中呼喊求饶声一片。 “太后娘娘,定是院子里的灯火太暗,才会看错了,求太后娘娘饶了奴婢们!” 既然连这些搜东西的小太监都承认了是自己眼拙,那么,方才口口声声指责冷怀瑾的那几名小宫女,又怎会不知该如何做呢? 齐声呼道:“太后娘娘饶命,定是这夜里灯光不好,奴才们个个眼拙,才会冤枉了瑾平郡主,还请太后娘娘饶命啊!” 未等太后责罪,那几名搜查冷怀瑾院子的小监已经颤抖着跪了下来,不住的磕着头,他们都是宫里的人精,虽说方才他们寻到的镯子确确实实是红色的,但如今,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却是黑色的,因此,他们立马改了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真真实实的看到了这一幕。 是啊,这哪里是什么血凤镯子,这根本就是一枚黑玉镯子,虽说亦价值不菲,但是与血凤镯子却是完全不同质地的。 “母后,这便是您的血凤镯子么?儿臣倒是好奇了,血凤镯子竟是黑色的!”随着赫映月的一声尖锐的讽刺,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里头的东西随之弹落红地毯,完好无损。 ‘啊……’随着她动作的僵持,那手捧盒子的小监也吓了一跳,以至于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手中的盒子也不受控制般的抖落在地,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啪’声。 而就在这时,皇后那戴着华丽护甲的手指优雅的抛开了那黑木夹子,她双眼猛的一紧,原本已经酝酿好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刻卡在了喉咙中央。 握紧了拳头,他的胸口带起了稍为剧烈的起伏,心里在咆哮着,冷怀瑾,马上你就要跪下来求我娶你了…… 赫连城似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冷怀瑾仍旧能对他视若无睹,原本染上的喜色,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即失望又不甘,却又含着几分报复的快感。 冷怀瑾没有说话,而是淡淡的视线又移了回去,重新瞧着那个原本应该摆在她房中的黑木夹子,眉心呈现淡淡的皱痕。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大殿之上没有人说话,皇后的手缓缓的伸起,似乎在炫耀即将到来的胜利一般,她的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那对画得过份夸张的双眼似乎也染上了高高在上之色。 是啊,这一世,赫连城几时在冷怀瑾的面前得意过?哪一次不是被她反握其中,步步紧逼?难得她也有不知所措的一日,他又如何能不得意呢? 冷怀瑾挑眉瞧着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副冷漠的外表下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138 连连打击,宫中鬼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却是,话还未说完,几道白影闪过,竟是将赫连硕左右驾起,‘嗖’的一声,飞离了原地,而另外几道白影也冲着冷怀瑾冲了过来,似乎是想将她一同驾起来…… 不管对方使的是什么花招,只要自己与赫连硕都受了重伤,别人便不会拿她如何了。 “快,在赫连硕的身上划几道伤痕,务必不要伤及其性命!”再次睁开眼,她已经将一切邪念压下,死死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冷怀瑾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地段选的倒是极好的…… “回主子,前头是凤夕宫,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幽禁,所以不能点灯火!”萧一这段时间已经将宫中的情形摸得十分熟络,因此,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准确辨认方位。 “前头是什么地方?”冷怀瑾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咬着牙关问身后的萧一。 便在这时,不远处一团幽绿色撞了过来,紧接着,四面八方都闪过飘乎的白影,整个御花园周围像是被鬼怪团团围住一般。 看眼前的情形,他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冷怀瑾的脑子也开始有些不清醒起来,她使劲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整个人往后退去,黑暗中萧一在身后接她接住,声音也带了几分焦急:“主子,如何才能解你的毒?” 思考之间,赫连硕已经痛苦且煎熬的抚上了冷怀瑾的手腕,整个人神智不清的朝着她靠过来,滚烫的身体似乎在灼着他,使得赫连硕拼命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衫,若不是浑身无力,只怕他此时已是衣不遮体了。 只怕,那幕后之人所设的局,绝不会是下药这般简单,这其中还藏着什么玄机呢? 那幕后之人早就料到冷怀瑾要去关睢宫,因此,在这半路设好了局等她。 这才发觉,那赫连硕的手腕滚烫的像是要烧着一般,瞧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模样,八成是被人下了药,而故意放到这里来等她。 一个激灵打在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用手去捂鼻子,却是为时已晚,那气息已经迅速的窜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警惕的上前,冰凉的手指抓住赫连硕的手腕,想瞧瞧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却在这时,一股奇异的味道从赫连硕的身上传来,猛的便扑进了冷怀瑾的鼻间。 那声音极为痛苦,就好似从喉头挤出来一般,紧接着,赫连硕脚下的步子晃动了几下,整个人便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他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用手扶着额头,身上似有一股子怪味飘出来,冷怀瑾想起刘贤妃之前与她说的那些话,本能的便要调头走开,却不想赫连硕似乎先瞧见了她,伸出手来,嘴里喃喃道:“冷怀瑾,救我……” 绕过御花园之际,她还故意在假山后面逗留了一会儿,再往前行,却意外的瞧见前头一个人影亦慢悠悠的走着,原本以为正是那传说中的‘鬼怪’,却不想,上前一看,竟是东宫太子赫连硕。 这几日,天气又沉得厉害,似乎又在酝酿一场新的暴风骤雨的来临,冷怀瑾不紧不慢的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时不时哼几曲小调,心情倒是极好的。 说罢,便也不顾周润芝的阻拦,快步便出了关睢宫。 拍了拍周润芝的手,冷怀瑾笑道:“鬼看见我准要绕着道走,我专门治那些孤魂野鬼呢!” 闹鬼?这抓鬼的话,她倒是干过不少呢。 这么一说,冷怀瑾似乎想起了赫映月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关睢宫与慈宁宫还有一段距离,冷怀瑾又未带宫人出来,因此,一个人回去,周润芝也是万分不放心的。 正要出门,周润芝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前就将冷怀瑾拉住了,急切道:“妹妹走不得了,这宫里近来闹鬼,一到天黑可怕得很呢,你还是在此留宿一夜,我让人去跟太后通报一声,想必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的!” 关睢宫的周围静得厉害,宫里点的灯也不太明亮,因此,走出院子之际,倒给人一种苍凉的错觉。 两姐妹许久未见了,这一说起话来,便也不知道时辰,待冷怀瑾起身告辞之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周润芝点了点头,原本已经死灰一片的眼中像是重新点燃了希望一般,是啊……即使要死,她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去。 “是慢性毒,一会儿我将那盘冬梅拿回去好好瞧瞧!” 冷怀瑾这才拿出银针,递到周润芝的面前,原先并未变色的银针,这时却是乌黑一片,想来,这碗药里是带毒的…… 碗一下子空了,而在这时,如春也正巧将甜枣拿了回来,她瞧了瞧那空空如也的碗,再瞧了瞧正抹着嘴角的周润芝,虽说今儿个没有亲眼看着周润芝将药汁喝下,但总归是能交差的,因此,也未多问,将甜枣拿给周润芝,便退到外头去了。 如春听了冷怀瑾的话,这才不耐烦的下去拿甜枣了,趁着如春转身离去的档口,冷怀瑾迅速抽出袖子里的银针,往药碗里一探,银针并未马上变色,她又重新将银针别回袖口,拿起那碗药汁往摆放在窗台上的一盆冬梅里倒去。 不必多猜,这碗药里定有文章在。 “这药闻着确实难喝得很,便劳烦这位小姐姐去拿几个甜枣来,本县主劝周答应喝下便是!”冷怀瑾十分自然的接过周润芝手中的碗,凑到鼻间闻了一闻,几味药材便已入了脑,都是些昂贵的补药,只是……这味道似曾相识,她好似在哪里闻过。 她敢这般与周润芝说话,这背后指不定有什么人撑腰呢。 今儿个冷怀瑾倒是开了眼了,都说宫里得势的奴才大过半个主子,倒还真是不假。 说好听了,这叫‘劝’,说不好听了,这丫头就是在威胁周润芝。 原本主子的话,做奴才的当服从才是,只不过,那如春丫头却是又将碗凑了过去,劝道:“主子,这药可是王太医亲自熬的,若是主子再不好的话,奴婢们也是要遭殃的!” 许是冷怀瑾的话给她提了醒了。 说罢,便有人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气味极为呛鼻,周润芝凑到唇边,十分苦楚的闻了闻,道:“今日便不喝了吧?反正身子也不见起色!” 冷怀瑾假装没瞧见,与周润芝来到内室的暖烘上坐下,拉着手便想说些体已话,周润芝身旁的丫头如春却没规没矩的打断了她们的氛,提醒道:“主子,您的药该喝了!” 进了门,便有一众宫婢太监出来行礼,不知是周润芝久病不得宠,还是这些人原本就有异心,因此,个个堂而皇之的盯着冷怀瑾瞧,规矩散乱之下,带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轻蔑。 周润芝居住的并不是偏僻的小院,而是宫中位置较好的关睢宫,想来,皇上对周家还是上心的。 冷怀瑾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拉住她往前走,那名守在不远处的宫女立马就跟了上来,却也没有对冷怀瑾行礼,只是一双耳朵拼命的竖起来听着两人的谈话。 “润芝,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坚强起来,你要知道,在这宫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不狠,别人会狠一百倍!” 她也不笨,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次选进来的几个秀女中,除去未封有头衔的几个秀女还安好无事,其余人都逐个病得不轻,特别是被皇上宠幸过后的女子,更是下场惨淡。 “太医来把过多次脉像,亦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周润芝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这副身子,已经没了过多的期待。 “你平日里应当多注意饮食,身边的人还是不要太过信任为妙,走,我与你一块回去,顺便替你把把脉像!”虽说这心里已经笃定周润芝是遭了人的暗中毒手,但总归要寻到个源头,顺便再替她清理宫中的祸害。 再加上周世英近来也颇为出色,武状元的第一场比拭中,也拔得头筹,皇上对其亦是赞赏有加,若是在一个月后的第二场武试中再次夺筹,过了文关,便可分派职位了。 如今,周青江贵为当朝右相,虽说手中权力还未有左相广阔,但随着高大人屡次出错,近来,皇上已将朝中要事,逐一交给右相掌管,使得周青江一时之间称得上是权倾朝野。 她这么一说,冷怀瑾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起初进宫的时候,周润芝还对母亲嘱咐过的话嗤之以鼻,如今想想,这宫里确实是住着蛇蝎啊。 周润芝苦涩的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道:“兰儿不懂事,犯了错,我将她贬出宫去了!”到底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丫头,她怎能忍心兰儿跟着她一块在宫里受罪呢? “兰儿呢?”心里想着,嘴里便问了起来。 周润芝这么一说,冷怀瑾眼尖的发现,那候在一旁的宫女根本不是周润芝的贴身丫头兰儿,她记得当时兰儿是随周润芝一块进的宫。 “打从进宫以后,这身子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天也没有好过!”说是说封了个答应,可他到底是连帝王的面都未曾见过几回,偶尔出门遇见,也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的。 “这是怎么了?”冷怀瑾吃惊的替她拭着咳出来的汗珠。 周润芝今儿个也是特别高兴,连忙回握住冷怀瑾的手,还未来得及说话,一连串的咳嗽便呛得她喘不过来,她赶紧收回手,用帕子捂住嘴角,靠在树身上咳了起来。 都说宫庭险恶,却是没想到,连周润芝也成了这副模样。 “润芝,你如何成了这副模样?”冷怀瑾顾不得其他,上前便紧紧握住了周润芝的手,满手的骨节刺在她的手心,更使她心酸的眼眶都湿了。 厚厚的胭脂也掩饰不住那深深凹下去的眼眶,脸上的肉像是被人割去了一般,只剩下高高凸起的骨头,身形高挑,却是瘦得厉害,若不是那厚重的衣裳套在身上,只怕远远看去,就如同枯木一般。 方才在大殿之上冷怀瑾还未好好看清她的模样,如今细细看来,竟是大吃一惊,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匆匆来到慈宁宫外,周润芝正立在一株红梅树下,眼神忧郁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行了礼,便恭身退去,合上门之际,耳边隐隐听到太后的叹息,以及一句不轻不重的耳语:“该到时候了,哀家早已料到他会有斩尽杀绝的这一天!” 太后闭着眼睛,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扬了扬手,示意冷怀瑾出去。 冷怀瑾冲角落里的周润芝使了个眼色,便扶着太后进了内室,杜嬷嬷已经上前接过她的工作,一向懂得太后心思的她,早已泡好了茶点,双手娴熟的替她舒展筋骨。 一大早就在慈宁宫演了这么一出戏,众嫔妃也不敢再多作逗留,纷纷告辞。 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刘贤妃自知骑虎难下,却是硬着头皮命人将容妃拖了下去,出了这个门,容妃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整个慈宁宫里,静谧得可怕,众人就连呼吸似乎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这一刻,太后与刘贤妃之间的情,只怕已经一刀两断了。 搭在冷怀瑾手腕的手指却颤颤发抖,内心是极为隐忍的。 “在刘贤妃在管理后宫,哀家也心宽了,容妃毕竟失了儿子,还请刘贤妃高抬贵手,留她一条生路吧,毕竟也曾对你唯首是瞻呢!”好半晌,太后的嘴角竟溢出一声极为冷淡的笑意。 但……谁都不可否认的事实却是,皇上终究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 说到底,皇上终究不是太后的亲生母亲,这些年来皇上虽对太后尊敬有加,那也是看在她养育自己的份上,看在如今这九五之尊的王位之上。 即使此时太后相信了容妃的话,可皇上的判定杵在那里,难不成太后要质责皇上? 三言两语已将众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大胆容妃,今儿个皇后娘娘被禁了足,皇上命本宫管理后宫,本宫便清理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贱人,晋王原本罪不可恕,你却心有不甘,为了晋王的生死,竟将皇后娘娘和陈王也拉下水,你难道是想污蔑陛下识人不清?污蔑太后老眼昏花不成?”她字字紧逼,将莫须有的罪名一并扣在容妃的头上。 刘贤妃立马站了出来,眼神清冷的瞪着容妃,心里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容妃没有将她一并揭露,如若不然,她这一生也是毁了。 话刚说完,‘啪啪啪’几声木板敲击嘴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容妃还未来得及给太后磕个响头,已经说不出话了,被打飞的牙齿散落一地,满嘴的血腥让她看起来犹为可怖。 容妃这才清醒过来,立马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喊道:“皇后娘娘禁了足,可陈王并未禁足啊,连战昨儿个来看臣妾,臣妾便觉得他面色不对,逼问之下,他只说是皇后娘娘为陈王出的主意,我的儿啊……可怜他给别人做了替罪羊了……” 眼神一动,身旁的一名宫女已经快步上前,正要将容妃掌嘴,却不想,冷怀瑾的动作却是快她一步,伸手一挡,那宫女被她的巧力拔开数步,紧接着,冷怀瑾不咸不淡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容妃娘娘,太后问您话呢,还不快快招来!” 刘贤妃的面色已经霎白一片了,着桃色裙摆下的脚步蓄势待发,似乎容妃再多说一句,她便能当场割下她的舌头…… 这才是太后最终想知道的结果吧? 太后表面上像是在替皇后说话,但这问题,却又让人深省,是啊……皇后是通过何人为赫连战出的主意呢? “混帐,皇后如今被禁了足,又怎会替你儿子出主意?”太后立了起来,手中的青花瓷盏被她狠狠的掷落地下,一时之间,茶水四溢,碎片散落一地,犹如此时殿内的情形,乱七八糟…… “太后,连战冤枉啊,连战这是受人指使,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容妃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因此,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刘贤妃已是瞪了过来,她仍旧放声大喊着:“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出的主意,连战年少不更事,被她利用了……” 赫连城,你失去左臂的同时,只怕自己还要挨上一刀了…… 冷怀瑾好整以暇的看着容妃的变化,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个淡然的弧度。 想到这里,容妃一咬牙,一手便挣开了挽扶她的嫔妃们,跪爬着上前几步,含着泪花的眼中又藏着几丝做人的坚韧。 只是,她不甘,凭什么事情败露之后,做替罪羔羊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反正活到当下,她已是一无所有了,又岂能容那些害她儿子的人好过?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容妃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几个妃子见太后的脸色不好,领了神,上前来三三两两的将容妃扶起来,劝道:“容妃姐姐,晋王能留下一条性命已是皇恩浩荡了,你就别再为难太后了!” 一时之间,殿内除却容妃的哭声,竟没有一丝回应之音。 但可怜归可怜,赫连战可是犯了谋害太后的死罪啊,她今日来这里求情,又岂是明智之举呢? 想想,这容妃也是极为可怜的。 却不想,到头来,竟是落得这样的结果。 只可惜,赫连战却是个不争气的性子,为人冲动,城俯不深,到后来,她只得私下巴结皇后,与皇后结为联盟,为自己的儿子争得一席之地。 她娘家势力不大,在宫中也不太得宠,当年便是因为生下赫连战这个皇子,才被皇上提为妃位的,如若不然,至如今,只怕她还守着青砖红瓦的度日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连战的生母容妃。 正在这时,一阵哭闹声传来,紧接着,一名身着华丽的疯妇便冲进了殿内:“太后,连战可是您的亲孙子啊,求太后看在连战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众嫔妃一见这仗势,想着连平日里甚得太后意的刘贤妃都碰了壁了,自然没有人再敢乱说话。 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生生的浇灭了刘贤妃那脸上甜腻的笑意,她尴尬的定住了脚步,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干巴巴道:“是臣妾多事了,臣妾这就拿下去!” 话没说完,已经被太后打断了:“刘贤妃倒是有心了,只不过哀家今儿个身子骨好得很,还吃不上这东西!” “太后,臣妾亲手熬的参汤……”人刚坐下,刘贤妃已经笑意盈盈的接过宫女手中的瓷盅,扭着小蛮腰,正要亲自端到太后的跟前来。 赫连战被禁的事,已经与上一世背道而驰了,她至今还记得上一世的赫连战那是虎虎生威,一生由着赫连城指点而过,不曾出过这般大的差漏,因此,在冷怀瑾临死前,赫连战还是春风得意的。 淡淡移开双眼,思绪又回到了正题上。 乍一看到那身形,冷怀瑾还是有些吃惊的,且不说脸色难看至极,就说那纤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身子,便知道她近日在宫中定是不太好过的。 放眼一瞧,今儿个来的人还不是普通的齐,就连今年新晋的几个答应和常在也都来了,隐在人群中一个不起身的角落里,冷怀瑾找到了好些日子不曾相见的姐妹周润芝。 次日清晨,众宫嫔妃,似是约好了一般,个个穿戴整齐,早早便来到慈宁宫请安,冷怀瑾早早便陪在了太后身侧,侍候其用过早膳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出到外头。 这判决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很快,这些人都被押上了金銮殿,由宫中的宗亲府亲自审问,最后给了一个表面上的结果,便是由晋王赫连战来背此黑锅,将所有罪名扛下,处终身监禁之罪。 德馨留了下来,她自幼跟在太后的身边,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这是让她在此等候皇上的‘交待!’。 冷怀瑾道了声:“是”便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回宫去了。 说罢,她侧头望着冷怀瑾,扶了扶有些生疼的额头:“你扶哀家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皇上处理,哀家相信他会给哀家一个交待的!” 在这宫中呆了几十年,怎样的风雨她未曾见过,骨肉亲情,夫妻感情,姐妹友情,在这深宫里都算得上什么? “哀家无碍,让皇上担忧了!”抬手,平静的嗓音背后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下来。 是啊,这话说的太迟了。 “母后,儿臣来迟了一步,让母后受惊了,这孽子口不遮拦,儿臣定不会饶庶他!”赫权宗恭敬中带着几分惶恐的嗓音,此时在太后听来,却是如芒在刺。 好一个当今圣上,好一个赫权宗! 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会狠心到拿她的命来换自己的安心。 是啊……若是陈卓晚来一步,她这条老命就没了。 而这一次,竟是当今圣上自导自演的好戏,太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漠的冷笑,望向圣上的眼神也幽深得可怕。 贼喊捉贼这样的戏码,最近倒是演了好几回。 “混帐……”一声大喝却是迟了一步,未来得及打断赫连战那未经大脑的话,只见不远处当今圣上急步而来,外头的风将他明黄的衣袍吹得翻飞舞起,披散在皇冠下的发丝也因主人的怒气而飞舞张扬。 这话倒也说到了太后的心窝里去,这些年来,她一直忌讳着当今圣上将怀南王发配边疆的事,十多年未曾见过自己的亲儿子,这心里头的刺早就藏了许久,如今听到这样的话,脸色骤变之际,心中对当今圣上的怨念就更加的深厚了。 他一向说话爽直,不懂得拐弯莫角。 赫连战似乎心有不甘,却是不肯跪下,大步往前,一把便推开了人群,冲着太后大喊道:“皇祖母,连战自知今日有错在先,但连战也是为了天熹的江山,德馨郡主与怀南王世子勾结定是要夺父皇的江山啊,太后……您老可别被这两个小丫头给迷昏了头啊!” 说话间,肖睿属下的铁骑军,已经将赫连战一行人团团围住,只待主子发令,便将人一齐绑下,除却赫连战,其余人都自知触犯了宫规,已是伏低认错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对冷怀瑾的回礼,回头望向肖睿,似乎在赞叹他有此知书达理的侄女一般。 而陈卓正在起身之际,见到面前一名女孩正冲自己行礼,心中亦猜到,这位便是被太后喜爱得不得了的刚刚封了三品县主的冷家小姐冷怀瑾了,亦是肖睿的亲侄女了。 冷怀瑾细细打量着那为首的魁梧大将军,再瞧瞧肖睿对他的恭敬态度,便猜到这人便是那赫赫有名的边疆战神征北大将军陈卓了,于是,她隔着太后,十分知礼的冲着陈卓微微一礼。 “大将军快快平身,哀家并无大碍,来人,请皇上!”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看着身前的那些宫女已恢复常性,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她的面前,便知道,今儿个这是险险逃过了一遭。 这些铁骑军正是肖睿部下的铁骑营中的强将,今儿个他也是得了急令进宫,却没想到,竟然碰到这样的事。 说罢,属下一众铁骑军已经将赫连战带领的禁卫军团团围住。 未待她反应过来,中年男子双手抱拳单膝一跪,愧疚道:“太后娘娘受惊了,臣救驾不利!”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闪神之际,一声如洪钟般的大喝如雷贯顶,所有的刀剑声都依声而停,一名身着银甲的魁梧中年男子正挥舞着那如铁般的壮臂,大步而来,满面的胡络使得他原本就黝黑的面孔更显粗犷,中年男子的身后跟随着的正是冷怀瑾的舅舅肖睿…… 萧一似乎听了什么指示,身形未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手指一挥,便在那些禁卫军与宫女的双重夹击中,剑光一闪,血色再次喷涌而出,一道暗黑的人影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亭子外头的人已经慢慢的往这边靠近,冬日的白与禁卫军手中那银晃晃的剑白,交相挥印,冷怀瑾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靠萧一了,她得赌一场,赌萧一能保住太后的命,如若不然,满盘皆输。 想必,这不仅是赫连城的意思,亦是当今圣上的意思,怀南王一直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大患,若能借着自己儿子的手除之,倒也随了他的心愿。 到时候,一切死无对证,再加上这几名中了巫蛊的宫女的证词,冷怀瑾与德馨便是百口莫辩了。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赫连城的人已经秘密在抓捕赫惊鸿了。 一是除了冷怀瑾。二是污蔑德馨与赫惊鸿勾结,欲图谋造反,顺道再除掉一直碍着赫连城皇位的太后。 人家都说了是‘救驾来迟’,便意味着,这驾是救不了了,似乎是一时之间,冷怀瑾明白了过来,对方这是要一箭双雕。 她的好孙子,这是来要她的命来了。 此话一出,连带着太后的身子,都气得颤抖了起来,融着帘子,她怒火交加的指向外头:“好个晋王赫连战,今日你是反了不成?” 正这时,亭子外传来赫连战洪亮的声音:“太后,连战救驾来迟!” 她知道萧一就在附近,可眼下,却不是萧一该出现的时候,万一萧一落入了别人布下的圈套,那么,她带暗卫进宫的这桩事,便可视为谋逆,轻则处斩,重则诛连九族。 眼下,亭子里有恶宫女,亭子外有赫连战的人,冷怀瑾三人已是骑虎难下,她的手指紧紧的握了起来,因为用力,使得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看着眼前的这些宫女,倒是与传说中的巫蛊症状是一致的。 冷怀瑾猛的醒悟过来,自己上一世曾在遥西一带听过一种巫蛊,这种巫蛊一旦种在人的体内,便可使人失了心智,由着那施蛊的巫师操纵,不知死活,不知疼痛,甚至可以称这些人为活死人。 可惜,那些宫女似乎充耳不闻,仍旧吡牙裂嘴的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 德馨险险挡过一个宫女的攻击,大喊了起来:“你们这些人反了么?敢如此对待太后,就不怕满门抄斩?” 太后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这些丫头平日里可都是她身边的心腹,这些丫头能在她身边呆这么多年,自然是信得过的人,因此,太后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起来。 滚烫的水壶被击落在地,洒了满地的热地。 ‘哐’的一声,兵器交融的脆响中,方才还低眉顺目的几名宫女此时竟化做了恶鬼一般,吡牙裂嘴的利用亭子里东西往他们身上砸来。 不疑有他,冷怀瑾双眼一冷,本能的便将太后拉了起来,迅速抽出一直别在脚踝上的小匕,迎头一挡。 而方才出去喊太医的嬷嬷似乎也被这仗势吓了一跳,正要喝斥晋王的不当行为,只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那嬷嬷的双眼瞪得滚圆,卡在喉头的声音最终化成一片咕碌声,紧接着,身子倒地,地上的雪被染成了刺眼的红。 想到这里,冷怀瑾已经看清了那带头之人,竟是平日里性子冲动的晋王赫连战,他一身正装,威风凛凛的大步走在前头,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严谨与紧张,双眼的神线紧紧的落在亭子这边,待行近亭子周围,他大手一挥,数百名禁卫军已经将冷怀瑾一行人团团围住。 果真……没过多久,便见一队人马从不远处急促而来,从帘子里往外瞧,细数之下,竟有百余人,一个巡逻的队伍不过二十人,再加上此时刚交替过班次,若要集齐百余人,没有主子和上司的命令,只怕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 冷怀瑾紧抿着唇瓣,双眼沉得厉害,只等着那个幕后的人出现。 一个眼神投过去,身旁的嬷嬷便冲出了亭子,嘴里大呼道:“来人啊,来人啊……快请太医……” 冷怀瑾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而后也同她一样立了起来,恭敬的望着太后那波澜不惊的面容,这样的事,只怕太后也经历了不少,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明的多吧? 想到这里,德馨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起来,脚下不稳之间,险些瘫在了地上。 心里一阵后怕传来,若是方才是太后喝了那杯茶水,那么……此时倒在地上的人就是太后了,而此时正陪着太后喝茶的她与冷怀瑾都将逃脱不了干系,若是有人要制她们于死地,只怕这里的人都将会站出来指证她们。 德馨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腾’一声便立了起来,喝斥道:“这茶水是谁准备的?” 这个人正是替太后试茶的丫头。 ‘哐……’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冷怀瑾的思路,整个原本就不大的亭子里瞬间沸腾了起来,在她面前,是一只被摔碎的青花瓷杯子,里头温热香溢的茶水全部撒了出来,而在这杯子的旁边竟倒着一个人。 甚至在想,是不是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们便会如上一世一般,做一对让人羡慕的夫妻? 这一刻,她有些不忍。 “惊鸿哥哥只是觉得新鲜罢了,等他玩够了,自然就会安下心来……”这个小女子似乎一心一意的信任着赫惊鸿,在她的脸上,冷怀瑾看到了自己前世对待赫连城的痴心模样。 是啊,自打来了京城后,赫惊鸿便日日游山玩水,穿棱在各个花街柳巷之间,就连太子也被他拉出去玩了好几回,这几日正躲着他呢。 因此,她才会在信任的人面前,这般没有防备的问出这句话来。 想必赫惊鸿在京城中的所作所为,她是知道的,既然皇上能派人暗中查探赫惊鸿,太后也是一样可以的。 “哦?惊鸿还没有玩够么?”听了德馨的话,太后并不十分惊讶,而是露出了身为长辈的慈爱。 怀南王已经等不及了么?若是今年赫惊鸿能留在京都,那么就意味着明年开春后,他与德馨的婚事,也将在京都举行,到时候……怀南王便可趁着主持儿子婚事的借口重新踏入这片土地,而……这一切,是不是就意味着上一世那场叛乱要提前发生了? 她的脑海里一片清明,但心里却偏偏不是滋味。 一丝嘲讽涌上心头,这话……该是赫惊鸿让德馨问的吧? 冷怀瑾未待德馨把茶水推过来,已经十分知礼的接下了,心却听到她的话时轻轻晃动了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是偷瞄着太后。 “姑姑,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不知皇上可准惊鸿表哥在京城过年?”德馨十分熟练的将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再缓慢的推到太后的跟前,眼角眉梢都藏着几分小女人的妩媚,却又带着几丝娇羞。 在梅林深处坐落着一处悠闲亭,因为天气寒凉,亭子的四周都被竹帘子遮挡住了,里头有宫女正侍候着煮茶水,几壶精致的小点心上还冒着热气呢,整个面积不大的小亭子里一时之间也充斥着茶香。 几名乐师正扶琴轻抚,曲娘悠扬动人的歌声袅袅环绕着整个梅林,给人一种十分舒畅的感觉。 慈宁宫的偏院里,有一片风景极为秀丽的红梅林,冰雪散去,红梅林的梅花被洗礼后,似乎开得更加的鲜艳了。 139 背水一战,紧要关头 显而易见,这些‘白影’的轻功都是了不得的,好在萧一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抬剑一挥,那些白影立即疏散开了。 方才,远远的瞧见他们驾着赫连硕离开,也未来得及看清是些什么人。 如今,白影近在眼前,冷怀瑾这才发觉,都是些身段削瘦轻盈之人,喉间有不太明显的喉结,因此可以断定都是些未成年的男子,或者是宫中的太监。 太监净身之后,喉结不会消失,不过会变得不太明显。 心里想明白之后,她似乎有了一丝头绪,看来,今儿个便是她的敌人给她布下的死局,连带着太子赫连硕都一块拉下了水,想必是要背水一战了。 心间的弦紧紧的绷了起来,她硬撑起一丝理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黑暗中,她的双眼沉静得好似深渊,弧度优美的唇瓣轻道:“赫惊鸿在哪里!”今日,她会走这一趟,便已经在暗中布蜀好了。 赫惊鸿属下能人不少,她一向对他信任有加,也相信赫惊鸿不会让她以身犯险,若不是她中了这毒,却也不会这么急于唤他出来,按规定的时间,估摸着还差一个时辰,他才能赶到。 萧一顿了顿,脸上似有几分僵硬,赫惊鸿的动向他自然是知道的,赵城与他之间的联络也不曾断过,来到京城后,两人都有私下互通行踪,只不过……他难道该告诉冷怀瑾,此时的赫惊鸿,估摸着被人拖住了么? “主子,若是世子赶不过来,眼下如何?”电光闪石之中,萧一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将周围的情形再一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这场仗的把握。 以他的能力,要保冷怀瑾周全却也不是难事,只是……万一他的身份暴露,元庆帝必定会在他的身上顺滕摸瓜,到时候,要牵连的不只是整个冷家,还会将赫惊鸿,以及怀南王牵扯进来。 却也正好给了元庆帝一个灭怀南王的机会。 一听他的话,冷怀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狠狠的咬住下唇,迫使自己不被那药力侵袭,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这种药效的时间并不长,顶多就挨上一个晚上,到了明儿个早晨,药效就会过去。 两人说话间,又一拔白影涌了上来,这一回,似是带了几分警惕,那带头的白影略微停顿了一下,两手一挥,队伍立即分散成了一个极为诡异的阵法,将冷怀瑾与萧一两人团团困于阵法中间。 周围的绿色幽火一团接一团的在空中飞舞着。 不远处似乎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尖叫声响起:“有鬼啊……” 萧一将冷怀瑾护在身后,轻道:“主子小心,你只需跟在我身后,便不会有事!” 想必这阵法萧一是熟悉的,冷怀瑾点了点头,从喉头发出一个‘嗯’字,便紧紧的跟在萧一的身后。 一声呼喝响起,白影俯冲而下,呈雄鹰觅食状直击两人而来,萧一带着冷怀瑾弓身一躲,轻巧的便躲过了这次的攻击。 却是没等冷怀瑾二人喘过气来,这些白影又一次俯冲而来,为首一人猛的将一把白粉撒向了冷怀瑾,萧一出于本能,立即折身去挡,一时之间,他的发丝也染成了显眼的白,整个面目如同被霜打了一般。 萧一的身子急剧的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人却执拗的再次迎向那批白影的进攻。 眼看着,两人的形势已经处于下风,头顶上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一只手已经将冷怀瑾死死的钳制住了,一个声音凑到她的耳边得意道:“县主,你的朋友来了……” 话音刚落,面前出现了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女子脸色苍白,双眼半睁着,嘴角自间,眼下都滴落着鲜红的液体,乍一看上去,真真是恐怖至极。 “润芝……”虽说模样可怖至极,但是冷怀瑾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在这宫里,还有谁会比她更熟悉周润芝? 这是怎么回事?耳边再次响起那阴森森的冷笑,阴阳难辨的声音,一听便是出自太监的声喉,冷怀瑾伸手便要去拉周润芝,却不想,几道白影驾着周润芝轻松的往后一退,她的手生生的抓了个空。 到这个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和萧一不知何时,竟被引来了凤夕宫外,隔着一墙之隔便是皇后的寝宫。 因为被禁的原固,这里一直未点灯火,因此,那些飞来飞去的绿色幽火,反倒成了人们仰仗的视觉灯火。 却也恰巧让冷怀瑾看到了她此时的处境。 赫连硕与周润芝都被套上了白衣,在这凤夕宫的外围飘来飘去,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很快也会被驾起,与他们一起扮作‘白影’,待一切水道渠成,皇后与宫女便会冲了出来,将她们这些在宫里装神弄鬼的人一举抓获。 这计策倒是极妙的,想必有了这个罪名,太子的下场绝不会比晋王好。 如此一来,能继承王位的皇子,便只剩下赫连城了,用脚指头想想,也该猜到,这是谁出的好主意了。 身后的萧一已经被白影纠缠住了,眼看着脱不了身,冷怀瑾的双眼也开始不听使唤,时而幻散,时而清晰,身子轻飘飘的任由那几名白影驾着走。 即使她的意志再坚强,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也无力反抗了。 果真,如她所料,凤夕宫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东西南西四批巡逻在凤夕宫附近的禁卫军像是掐准了时辰 禁卫军像是掐准了时辰一般,不约而同的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混乱中,有人大喊道:“将这些装神弄鬼的贼人拿下!” 银剑挥起,白光闪亮了这夜的黑,驾住冷怀瑾三人的白影突然急速撤下,一溜烟的便不见了踪影,唯留下,三人狼狈的人。 司马皇后这才从寝宫中走了出来,却是着装整齐,未有半丝匆忙中的凌乱,想必早已经在寝宫中等着这一刻了。 “什么人,敢在本宫的地方装神弄鬼,来人,快快禀报陛下,就说宫中的‘鬼’已经抓到了!”清冷高傲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胜利的得意,在冷怀瑾那混浊的双眼中,隐隐能看到她嘴角扬起的冷笑。 这一回,没有了太子这个绊脚石,赫连城该是前程无忧了吧? 而牵扯周润芝,无非是为了将周青江扳倒,毕竟周青江为人正派,上任以后,对赫连城多次的探访并不买帐,由此,也一半除去。 至于冷怀瑾,那是赫连城的一个心病,亦是皇后的一块耻辱。 禁卫军很快便将三人拿下,当然,除却他们,自然抓了几名所谓的‘同党’,冷怀瑾只觉得头脑越来越不听使唤,整个身子好像被蚂蚁啃过一般,却又浑身无力,只能默默的忍受着这种钻心的痒。 想必,太子赫连硕与她的处境也是一样的。 到了禁卫军的手里,她原以为自己已是百口莫辨,却不想,腰间一紧,冰冷的禁卫军服饰之下,她似乎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紧接着,身上的白衣被一把扯了下来,换而,套上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虽未看清那套上白衣的是何人,却知,亦是一名身段与她相似的女子。 “我来晚了!”耳边响起男人有力的心跳声,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心疼,身上快速的罩上了暗色的披风,便在众人忙着绑架‘贼人’的同时,男子在众人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带离了现场。 冷怀瑾只觉得整个人都安下心来,嘴角勾起一丝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妩媚笑意,她便知道,他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陪着她一起闯。 软酸无力的手缓缓攀上他的脖颈,靠在他的心口,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赫惊鸿快速且熟练的穿棱在宫延之中,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小院,赵城立马迎了出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赫惊鸿喝道:“快准备热水!” 赵城一看赫惊鸿怀中之人,便知今晚的计划,似乎又被打乱了,为了这个女孩,赫惊鸿早已放弃了太多。 她……便是赫惊鸿的逆鳞,若是冷怀瑾有个不测,赫惊鸿的往后也就没了指望,所以,他们打心底里期盼着冷怀瑾能长命百姓,助他们的世子早已达成心愿。 道了声:“是”,赵城已经伙同几名部下张罗着准备去了。 赫惊鸿情急的一脚踹开门,这里是一间里外连接的卧房,装饰简单,打扫的却是十分干净,他小时候便是在这里长大,这次来京城,虽说太后已有安排住所,但他却是偷偷在私底下宿在这里的。 屏风后头是一个宽大的木桶,没过多久,赵城便领着人将热水倒满了木桶,一行人低头进,低头出,做事十分的紧密。 “主子,属下在外头守着,还是小心些为妙!”虽说眼下正是风头风势,赫惊鸿也不是不知道厉害的人,但总归事情扯到了冷怀瑾的头上,谁也不敢担保赫惊鸿会不会失了阵脚,因此,合上门之际,赵城又低声提醒了一回。 赫惊鸿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待门合上,这才十分利落的替冷怀瑾擦拭额头,伸手解开她的外衫,待接触到里衣时,他的手竟有些颤抖了起来。 明明是个还未发育好的女孩,但眼下竟让他浑身躁热起来,脸也不自觉的红了红。 十岁的模样,已经长开了,白晰秀美的鹅蛋脸上,此时红扑扑的,一对闭着的眸子下是长长的睫毛,半开的唇瓣,使她整个人都添了几分以前不曾有的妩媚,起伏的胸口,像是邀请一般,明明没有任何看头…… 想到这里,赫惊鸿的手顿了顿,正要缩回手,却不想,冷怀瑾的滚烫的手,竟伸向了他…… “热,好热……”嘴里细小的声音,伴着她的喘息声,似乎难熬至极,她开始无力的拉扯自己的衣衫。 赫惊鸿这才警觉不能再担搁了,若是皇后发现人被换了,那么……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的。 因此,他咬了咬牙‘撕……’的一下,将冷怀瑾身上残破的衣裳给彻底的撕了下来。 双手快速的将她抱起,小心的放进那温热的水中,水里早已泡好了舒筋解毒的药材。 他拿起布巾,小心的沾着水替冷怀瑾擦拭着红扑扑的小脸。 不知是水温太高,还是这屋子里太过闷热,赫惊鸿的额角背后亦都渗出了细汗,整个人亦是热火难平…… 好不容易熬过了几个时辰,眼看着东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紧接着孙漓漠的声音响起:“主子,果真如您所料,皇后昨儿个夜里搜查了太子寝宫,以及周答应的寝宫和县主的住所,眼下,搜集好了证据,正等着皇上定辰,到时候该看热闹去了!” 这原本就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局,皇后能设局害人,他们怎当然也能反手一擒了。 冷怀瑾在水里泡了好几个时辰,身上的药效早就散了去,身体似乎也因为这药材的缘固而格外通畅。 她其实早已醒来,只不过赫惊鸿一直守在身边,使得她多多少少有些羞涩于面对。 虽说她不似别个女子那般在意贞洁这个东西,但总归是被看光了身子。 上一世,虽说与赫连城夫妻十年,两人除却匆匆房事,却是未曾赤祼相见过,甚至于,每一回做那事的时候,都是关着灯的。 “怀瑾,我们该出发了!”一声笑意打断了她的沉思,似乎看穿了她的窘态,而带了些许的戏谑味。( ) 139 偷天换日,强强背后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爱妃这是唱的哪一出?”这声音是从喉头挤出来的…… 除却皇后,元庆帝自然也看清了这人的容貌,震惊之作,一把抓住了刘贤妃的发丝,使得她的脸被高高的扬了起来,牙关紧咬,嘴里发出‘咯咯’的响声。 这张脸,不用清洗,她也能轻易的认出是谁,竟是今晚未曾出现过的刘贤妃。 却又形似疯颠一般,抢过安公公的活,拔开了第三个疑犯的长发,不是周润芝周答应……她的嘴张得浑圆,两只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她吓得松开了马佳敏娜的脸,惊叫着跌坐在了地上。 脑海中火光一闪,她这才惊恐的环向人群,很不巧,在太后的身侧,她像是见了鬼似的,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冷怀瑾那张含笑的脸,此时,她衣装整齐,脸带微笑的瞧着皇后,那温和且幽深的眼神落入皇后的眼中,便形同于撞了鬼了…… 不……不可能,她夜里明明是引冷怀瑾来的。 但……这张脸,确确实实是马佳敏娜,手指所到之处的皮肤,也没有任何接痕。 “这……这怎么可能?”待安公公替第二名疑犯洗净脸后,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冲了过去,捧起那张脸,仔细的端详了起来,经过一夜的拷打和折磨,马佳敏娜已经憔悴的说不出话来了,半睁着双眼,无神的瞧着皇后,似死非死,似活非活。 赫惊鸿低低笑了起来,眼神再次优哉游哉回到了那好戏的局面上。 是的,今儿个去见周润芝之前,冷怀瑾已经暗中派人请了马佳敏娜到凤夕宫,皇后禁足,自然是不会面见她,而马佳敏娜自然不懂得天熹关于‘禁足’的含义,由此,她便会对皇后心生怨念,再加之由冷怀瑾安排的人加以挑唆,莫名其妙便加入了这场‘鬼怪’的好戏。 “你不也想到了原因么?”回头,送了个大大的白眼给赫惊鸿,似乎在嘲讽他的装傻本事是越加的了得了。 这丫头,倒是真的狠心,为了扳倒一个人,连感情这个筹码也押在了里面。 但一想到,赫连城会留冷怀素在陈王府,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缘自他对冷怀瑾的那份执著,这心里竟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今儿个看来,她的那步棋走的是极好的。 到这一刻,他几乎已经敢肯定,冷怀瑾早已知道赫连城与南诏勾结的事,她先前处心积虑的将自己的堂姐送进陈王府,为的便是隔亥陈王与马佳敏娜的关系,使得马佳敏娜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赫惊鸿几乎想敲开她的脑袋看一看那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这世间还有冷怀瑾想不到的东西么? “噗……”的一声,一声隐不可闻的笑意落在冷怀瑾的耳边,不知何时,赫惊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正负手而立,观赏着这出两人合谋的好戏呢:“你是如何会想到用这个人的?” 这理由,倒也说的通…… 不过是个没有名份的低等身份,她身为堂堂南诏公主,竟会如此心胸狭窄,为了出一口恶气,而要半夜装神弄鬼来吓唬陈王的亲母皇后么? 难不成,她这是记恨赫连城在娶她之前先纳了冷怀素这个妾氏么? 但却是没有人知道,为何马佳敏娜会出现在这里,还被皇后当场抓了个正着。 马佳敏娜因为冷怀素进了陈王府的事,而一直与陈王闹着别扭,这个事倒是众所周知的。 连带着赫连城也不可置信的往前迈了一大步,想要更加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皇后原本还低垂着的头,猛的扬了起来,顾不得假装身子骨不舒服,‘腾’的一声便立了起来,正要上前,好在被身旁的丫环拉了一把,这才没有失态。 这一声喊叫,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正想着,安公公那尖锐的嗓子如破公鸭似的失声叫了出来:“这不是敏娜公主么?” 皇后心中的疑虑这才消散了去,心想,赫连城和刘贤妃都是做事严谨之人,在这个关头定不会出什么漏子的。 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正要差身旁的丫头偷偷去找一找,却见已经赶来的赫连城冲她点了点头。 皇后被宫女搀扶着,虚弱的又靠在了小椅上,嘴角却是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眼神偷偷在陆续赶来的人群中寻了一圈,却是未曾见到与她一同合谋这场好戏的刘贤妃。 太子爷身边的红人,自然不是个生面孔,安公公认得,边上几个小太监自然也认得,随后赶来的一众嫔妃中,认得此人的人也是不少。 安公公赶紧将人净了面,露出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来,左看右看之下,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于是,立即道:“回皇上,这是东宫太子爷身边的小全子!” 元庆帝眼神一紧,沉声道:“可认得是哪个宫里的?” 拔开一人的乱发,瞧着那脸上被涂摸的红色血迹,双眼青黑,倒还真是像极了‘鬼’模样,安公公得了皇上的旨意,示意身旁的小监对那人进行了检查,这一查可真不得了,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小声禀报道:“皇上,这人是个太监!” 安公公立马扬起手中明亮的宫灯,使得元庆帝能更清楚的看清面前人的容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呼下,元庆帝却是拔开正要冲他告状的皇后,径自朝着那几名身着白衣,披散着长发,扮作‘白衣鬼’的贼人走去。 明黄的龙袍带着男人由朝堂之上还未散去的庄严和英气,疾步而来,见到眼前的情形,脸色早已是铁青一片。 这里正告着状,那一头,又是一阵脚步声,随即,唱喝声响起:“皇上驾到……” 擦了一把眼泪,她‘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太后的跟前,哽咽道:“求太后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原本被人搀扶着倚在一旁的小椅上休息,听到这声音,赶紧立了起来,一步一摇的冲到太后跟前,未施粉黛的脸颊没有了平日里的高傲和贵气,倒衬出几分委屈和惶恐来。 “太后驾到……”小太监尖锐的嗓子一喊了起来,众人齐齐跪下行礼。 很快,前头便光亮了起来,凤夕宫明亮的宫灯将这周围照得恍如白昼,整齐的禁卫军在统领步尘的带领下,严严实实的守着几名辨不出容貌,却被五花大绑的所谓的‘装神扮鬼’的贼人。 这话说的俏皮,却又暗藏隐意,三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宫里也许确实有‘鬼’呢?”冷怀瑾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望向另一头的德馨。 两者若真要撞得你死我活,她自然是向着自己亲生儿子的。 而如今,元庆帝已经越来越容不下怀南王了。 这么多年来,她隐忍着,为的便是保自己的亲生儿子怀南王赫权起一条性命。 “哀家倒要看看皇后又耍的什么好把戏!”太后清冷的声音中,并没有半丝的担忧与亲情,想必上一回赫连战的事,已经让她寒了心了。 更别说是被活活捉住了。 这事来得太过蹊跷,这些日子宫中虽然闹过不少鬼怪事件,但总归都是奴才们私下里瞧见的,这闹到主子的寝宫里,却还是头一遭。 “姑姑,这事您如何看?”随后赶来的德馨很快就追上了众人的脚步,她与冷怀瑾互相望了一眼,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节了,接过嬷嬷搀着太后另一边的手,便凑上前小声问道。 这一路上,太后的脸色极为阴沉,半途中,冷怀瑾似乎听到太后从鼻间发出的一声冷哼声。 冷怀瑾上前行过礼,便与那嬷嬷一同伺候着太后往出事的凤夕宫里赶过去。 刚赶到慈宁宫外,太后便由身边的贴身嬷嬷搀扶着走了出来,因为天色还未全亮,因此,前头还领着两个掌灯的太监。 一阵穿戴打扮之后,便匆匆出了院子。 这两丫头也许没料到自己的新主子竟如此得太后的意,一时之间也慌了神,赶忙将洗漱用品端进了寝房,手忙脚乱的唤了冷怀瑾起身。 正说着,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嬷嬷喝斥道:“还不赶紧喊县主起身,太后娘娘还等着她陪同呢!” “那可不是,那‘鬼’还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呢!”另一个丫环附和道。 “据说这鬼都闹到凤夕宫去了……”冷怀瑾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住所,便听到外间有丫环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赫惊鸿和冷怀瑾都意识到时辰不宜再拖延了,因此,便都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行装,快速的回到原本自己的居所,装作刚刚被吵醒,庸懒的出门了。 今儿个为了这后宫的事,皇上的早朝都提前结束了,这会儿正往凤夕宫方向赶呢,太后那边想必也收到消息了,整个皇宫的人很快就会聚集在一起了。 这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赵城催促道:“主子,时辰不早了!” 若说冷怀瑾有什么不如人意的地方,便是她小小年纪太过算计和理智,压根没有一丝被人蛊惑的可能。 “自然早已准备妥当!”赫惊鸿点了点头,却也无奈的勾了勾唇。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皇后和刘贤妃的下场,以及赫连城知道这场局的最终结果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一切都准备好了么?”她自然看到了赫惊鸿眼中的惊艳,但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花前月下,而是利用皇后自己的手,来给她自己刮一刀呢。 走上前,轻轻的握住冷怀瑾的手,正想说几句赞美的话,却被冷怀瑾抢了个先去。 再加上她与生俱来的特殊性情,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呢。 穿着这身衣裳,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子幽静而端庄的气息。 这衣裳果真合适她,来到京城后,冷怀瑾的身段倒是长得极快,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脚短手短的小女孩了,虽说某些地方还未发育起来,但总归是有了少女的味道。 绕到外间,便见到赫惊鸿正背手而立,背对着屏风这一边,他看上去格外的轻松,心情也十分愉悦,听到脚步声,赫惊鸿转过头来,在冷怀瑾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想到这里,她已经利落的将自己收拾妥当了。 情不自禁的抿唇轻笑了起来,赫惊鸿倒是了解她的,不仅懂得她的喜好,连这衣裳的尺寸也是刚好合适的,也不至于穿了出去使人怀疑。 是一套颜色素净的百折莲花裙,样式虽简单,穿在身上却是极为端庄大方的。 片刻的恍惚之后,她立即整理了心神,‘腾’的一声,便从水中跳了出来,利落的穿好早已搭在浴桶边沿的干净衣裳。 冷怀瑾这才缓缓的睁开双眼,脸颊也不知道是因为水温的缘固还是因为羞涩而显得格外的红润。 赫惊鸿含着笑意立了起来,转身绕过屏风,出到外间。 141 环环相扣,招招夺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是的,深深的憎恶。 一口鲜血自元庆帝的口中喷出,再度抬眼望向赫连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宽厚,有的只是深深的憎恶。 “好极,真是好极……”怒极反笑,元庆帝逐一将那字线看完之后,猛的将盒子以及那对血凤镯子掷在了皇后的身上:“朕的好皇后,朕的好皇后啊……” 无非是扶赫连城登上太子之位。 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如今,竟联合起来欺骗他,她们的目的,他又岂会不知…… 后宫的龌龊事不少,但今天查出来的这桩真真让元庆帝痛彻心扉。 这血凤镯子天下仅此一对,原来……她的镯子确实是丢了,是丢到刘贤妃那里去了,是丢到害人害已那里去了。 他还没忘记皇后的血凤镯子丢了。 打开一瞧,里头却是些排放整齐的小纸条,每一张上面都遗留着一道害人的指令,若说字迹可以模仿,但里头躺着的一对血凤镯子却是不能。 “皇上,这些亦是在刘贤妃的宫里搜出来的!”安公公紧张兮兮的将一个精致小盒子递到元庆帝的面前。 可惜……没等皇后的主意打全,那一头,已经搜出了大量的证据。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那句话,所谓的‘绿帽子’,谁敢乱给皇上安上去?此时的皇后只盼着刘贤妃赶紧处死,以免她将自己的事情暴露出来。 这话,一半是为自己洗冤,一半是真的信其有。 铁证如山之下,连皇后也有些动摇了先前对刘贤妃的信任,她猛的反应过来,尖锐的声音含满恨意,指着刘贤妃道:“你这个贱人,本宫待你如此之好,你竟要害死本宫!皇上,求您一定要将这个贱人赐死,如若不然,这宫中受害的姐妹如何能安心入眠?皇上的龙颜何在啊?” 没过多久,步尘已经率领众将急步而来,安公公手捧从刘贤妃宫中搜出来的证物,但凡‘装神弄鬼’用的东西,真是一应俱全,连带着胭脂水粉都是特制的。 等着吧…… 她喜欢看到他被捧上天之后,再掷落地下的惨相。 冷怀瑾的眼神在马佳敏娜的身上微微扫了一遍,清澈的眸子里满含笑意,很快……这个给他带来无限前程的女子,便会将一切都毁于一旦。 她便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此刻的赫连城的心里一定是激动至极的,处心积虑的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元庆帝对他予于肯定的一天了。 从冷怀瑾的角度看,似乎隐隐瞧见他眼角噙了些泪花。 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作为帝王的无奈,这一扶,于赫连城来说,就好比千斤重。 那幽深严励的帝王之眸,这一刻,竟显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沉重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一只手在背后早已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另一只手则伸向前,重重的将赫连城扶起:“你何错之有?马佳敏娜原本就是个急性之人,你能为了天熹而忍气吞声,是你的大量,朕不怪你!” 即使元庆帝近段时间再不喜赫连城,却也不会做出令自己的江山后续无人的决定。 他不能再失去皇子了。 晋王赫连战被终身囚禁,太子参与宫廷谋乱,意图谋害皇后,年幼的皇子又未能挑起重任,放眼整个皇族,如今便只剩下一个赫连城了。 他自然有错,但今时今日,他的错,却不至于领元庆帝毁了他。 先前的震惊也已经被他如数吞下了腹中,面带忧心的从人群中缓缓迈出,待行至元庆帝身侧,他猛的单膝一跪,懊悔愧疚道:“父皇,儿臣有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赫连城再想躲在暗处,已经是不可能了。 介于马佳敏娜的身份,元庆帝刻意忽略了她,但众人的心理都清楚的很,赫连城已经牵扯其中了。 “来人,搜刘贤妃的寝宫!”一声领下,一队禁卫军已经由步尘带领前往刘贤妃居住的寝宫。 听了安公公的话,元庆帝脸色一冷,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扬手示意保留太子,安公公立即领命,将身边的小太监一并撤了去。 他为何要这样做?即使不愿意担起天熹的江山,也不该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既然赫惊鸿已经将事情办妥了,难不成赫连硕是自己故意留下来的? 目光投向赫惊鸿,对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发问,因此,隔空冲她耸了耸肩,表示赫连硕的出现他并不知情。 太子不是该转移了么?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冷怀瑾早在安公公走近那人之际,便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没错,便是太子赫连硕,此时,他黑发遮面,看不清容貌,因此,安公公也留了个心眼,留着元庆帝定夺。 正想着,安公公痛心的上前,将最后一名疑犯的身份凑近元庆帝的耳边报告。 此时的司马皇后,也已经醒悟了过来,既然揭露了这‘鬼怪’就是刘贤妃,那么……她又怎能为了一个刘贤妃而毁了自己和儿子的锦绣前程? 这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了破碎的梦。 皇后答应过她,赫连城登位之后,刘家永享富贵,她则可以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不……事情如何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她才该是赢家。 “贱人!”一声怒孔之下,刘贤妃的脸上火辣辣的痛着,她无声的将那娇好的面容歪向一边,委屈又可怜的泪珠沿着白如纸的面孔顺流直下。 虽然,从始至终,赫连城都不知道自己与她到底存在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但这一刻,他清醒了,也不再奢求会得到她了。 她……是上天派来的恶魔,用来惩治他,打垮他。 而此时的赫连城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瞧他,他冷冷的转过脸,双眼与冷怀瑾的眼神隔空相撞,若说他之前曾经爱慕过这个女人,那么……在这一刻,她那得意的眼神已经告知了他一切。 是啊,这一刻,她要感谢赫连城,若不是赫连城的小道消息,她岂会知道这么多宫廷的秘密? 冷怀瑾斜眼瞧了一眼已经握紧了拳头的赫连城,嘴角的笑意微微沉了一些。 天算地算不如人算,刘贤妃啊刘贤妃,她万万想不到的是,那原先被她害死的杜公公其实便是柳儿的亲大伯,在这人吃人的宫廷里,柳儿和杜公公都不曾互认,因此,知道的人廖廖无几。 说完这些,柳儿慢慢的抬起头,平日里柔顺的双眼里,此时却续满了仇恨的火苗。 可眼下,她除却发了疯似的摇头,只有睁着一对委屈的双眼瞧着元庆帝,乞求他不要相信柳儿的话。 刘贤妃自然也听到了柳儿的诉告,她的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若不是手足被捆绑了起来,嘴里说不出话来,她定然不会让柳儿说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妇人堕胎后身子虚弱,当以鸡汤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进补,也难怪每回去探视刘贤妃之际,她的寝宫里都飘着一股子浓浓的鸡汤味。 如今听这柳儿这么一说,不禁恍然大悟。 后来,她的脸色慢慢好了起来,元庆帝也就打消了疑心。 说起这事,元庆帝倒是记在心上的,他一向宠爱刘贤妃,为了她的病,也操过不少心,可那时候的刘贤妃却死都不敢瞧太医,只说休养几日便好。 她再次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声线凿凿且洪亮道:“皇上,杜公公并不是宫中的太监,五年前,刘贤妃突然领了这个人进来,将原本的杜公公偷偷杀害,取而代之,奴婢曾多次瞧见刘贤妃与这位‘杜公公’同床共寝,刘贤妃甚至还为他有过身孕,后来还是奴婢去太医院偷来的堕胎药,您可还记得三年前,刘贤妃曾病过一个月?” 元庆帝阴沉着脸,扬了扬手,示意柳儿说下去。 这个丫头名叫柳儿,在宫里也算得上是半个熟面孔,平日里甚得刘贤妃的嚣重,因此,她说的话,众人倒是信得过的。 便在这时,在刘贤妃身边伺候着的一个宫女突然冲了出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元庆帝的面前,义正言辞的说道:“皇上,奴婢今日非说不可……” 若说那‘鬼怪’之事还能被人圆说了过去,那么……这个杜公公,又有谁敢去圆这个谎呢? 只不过,那会儿陈王赫连城就快登基,刘贤妃作为助他夺位的功臣,自然是风光无限,她还一门心思想着等陈王登基之后,便与杜公公在这宫里结为相好呢。 刘贤妃的这个相好,在元庆帝病入膏肓之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宫里,哪个宫女、太监没有在背地里谈论过这些事。 是啊,若没有上一世的凄凉,她如何会有这一世的老谋深算。 冷怀瑾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畅快使得她整个人就像是披了五彩霞光一般,轻飘飘的。 那杜公公自然也是说不出话来,干瞪着眼,惊恐的看着元庆帝瞬然如恶龙般的脸色,知道自己今儿个是难逃一死,便也懒得徒劳开口了,闭上双眼,等着接下来的命运。 那活儿就这么真真切切的敞开在所有的人面前,任别人不信也不行了。 这么一叫,在场所有的人都听了个准去,说罢,那小太监也不顾众女眷在场,‘刷’的一下,便将杜公公的裤子给拉了下来。 可偏偏被人发现了更怪的事,一名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太监失声喊了起来:“皇上,快瞧,杜公公是个假太监!” 原本这并不算什么怪事。 元庆帝冷冷一哼,往前再进了一步,却是放开了刘贤妃,顺着安公公的指引望向最后一个被抓的疑犯,一张经常出现在宫廷内的脸,清水一抹,任谁都不会陌生,是刘贤妃的心腹太监杜公公。 一旁被吓傻了的司马皇后,也瞪圆了双眼,期待刘贤妃能为今晚的这场混乱局面圆场,却是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她说出半个字来,反倒是那张面容因为焦急而涨得通红。 这模样看在元庆帝的眼中,竟有些百口莫辨的嫌疑。 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张口,却仍旧徒劳无功。 刘贤妃只觉得头皮一阵钝痛,强烈的痛意使得原本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她清醒了过来,双眼不明所以的转动了几下,待看清面前人是谁时,她惊讶的张了张嘴,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为何,喉头竟是干涩难忍,像是被人烧了一把火似的,完全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腔调来。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人知善知恶,懂得进退分寸,如今看来,表面的温和不过是她私下里做恶事的恍子。 刘家早前些曾出过皇商再加上红极一时的刘伯候刘启山坐阵,令他对刘贤妃这个女人一宠再宠。 望着刘贤妃那被装扮得异常惨白的脸,嘴角斑斑红色染料徒增了可怖之色。 他并不是贪图女色,而是……这后宫宠幸又牵扯到朝廷,近来,多位官员向他提及过亲人进宫却不曾得见圣颜的事,他还曾在心中讥笑这些官员想借助后宫之力,如今想来,确实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怒意由元庆帝的胸口猛的往上窜。 元庆帝别说是享用新人了,新进的几个答应和常在的面,他都未曾正经见过。 这宫里的‘鬼怪’之说,已经传了好些时日,后宫的嫔妃大多都是遭过殃,被吓住过,一些新进的秀女更是被吓得不敢出门,胆小的更甚,吓得一病不起,以至于这次选秀添新,形同虚设。 142 舍一留一,矛盾横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利用自己的手段使得陈王忘记冷怀瑾,而对自己如痴如醉…… 她好不容易爬到陈王的床上,自然不能因为一时的嫉妒而毁了这大好前程。 冷怀瑾虽然早已料到赫连城中情的人并不是自己,却还是微微有些吃味,抬起双眼时,已经没有了方才装扮的羞涩,而是闪过一丝酸楚的恨意,却是很快就换作了柔和,又福了福身子道:“王爷,妾身冷怀素,是怀瑾的姐姐!” 单从外貌上来看,像……简直是太像了,加上这身刻意仿照冷怀瑾的装扮,使得冷怀素整个人都罩上了冷怀瑾的影子。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怀瑾,是你吗?” 听着这声音,人就算是有再多的怒意也渐渐的被抚平了下来,赫连城抬起头来,瞧见面前的佳人一身素裳,未施粉黛的脸颊晕着淡淡的红晕,柳眉如画,唇如朱点,眼神微微往下垂,似羞非羞,似惊非惊。 这声音好似一道清泉,与方才马佳敏娜所带来的激流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前行的脚步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顿,而后立即惶恐的福了福身子,柔和道:“妾身打扰王爷了,妾身这就离去!” 脚步虽轻,但赫连城做为练武之人,自然是察觉到了,他原本以为是马佳敏娜去而复返,眉头一皱,冷冷道:“本王还有公务要办,你勿再打扰!” 转角处曼妙的身影,瞧着马佳敏娜不见了踪影,这才袅袅走了出来,端着小碎步,神色温柔的托着手中的汤盅往书房进去了。 一个男人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使得马佳敏娜有些适应不来,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失礼,故不再争吵转身离去。 “是,没有你们,我……做不到!”声音很轻,与方才的恶狠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指缓缓松开,疲惫的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案台前继续方才未曾完成的公务。 是啊,此时的马佳敏娜,还不是他可以轻易主宰的。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而无力反抗,但杀机过后,他慢慢的恢复了理智。 说到这里,赫连城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杀机。 南诏在天熹早就撒下了网,不管是朝堂上,还是战场上,都有他们的人,而这些人,将会在暗中支持赫连城,但同时也是他的威胁。 马佳敏娜被他捏得生痛,却仍旧不甘心,一双滚圆的双眼同样瞪着赫连城,艰难道:“你以为没有了我们的帮助,你能顺利登上帝位么?” 他难以想象,若他登位之后,立了马佳敏娜为后,那么……可想而知,他这一生将要被南诏操纵至死。 这狮子大开口的交换于赫连城来说,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早就在想办法脱离南诏。 等同于割让了半个边疆,十分之一的天熹土地。 他与南诏王达成协议,利用南诏的巫术以及南诏王的帮助登上帝位,而做出的让步是娶马佳敏娜为皇后,以及让出边疆二十座城池。 亦似乎藏在他心里很久了,而这一刻,马佳敏娜的态度让他彻底的暴发了。 “你可别忘了,你那高贵的父王是以什么条件与我交换的,让出二十座城池,这于我天熹的江山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你能担保他不会得寸进尺?”这些话几乎是从赫连城的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这只怕是赫连城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指着脑门大吼,男人的尊严,再加上他对马佳敏娜的失望,化做了眼中深深的怒意,他‘腾’的一声立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紧紧的捏住了马佳敏娜的下颚。 门外的女子脚步一怔,险些被这声音吓得将手中的汤汁都撒了,心思灵珑的她未选择在这个时候走进去,而是十分懂事的退到一边,静静的观察着里头的动静,也好听些对自己有用的蛛丝马迹去。 却不知此时在这书房的外头,正有一人得了默许前来送汤。 她的声音太过刺耳,说出来的话,也太过明了。 马佳敏娜胸口的怒意被他这无视的态度激到了最高点,她涨得满脸通红,情不自禁的扬起纤细的手指,猛的指向赫连城的脑门,吼道:“赫连城,你可别忘了我替你做过什么?你能立那场大功,到底是谁在帮你?” 伏案疾笔的男子仍旧未曾说话。 “我要让你找出那个后宫的妃子,替我报仇,你听到了没有?”虽然记不得是什么妃子,但她相信只要去查,她就能一眼认出来,只可惜,回府之后,赫连城连只字片语也未曾提过。 她忍受不了这样的赫连城,忍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回府一天了,自己浑身难受,但赫连城却半句也未曾关心过她,自打宫里出来,他便像是看不见她似的,连带着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他虽不曾出声,可并不代表他不气恼,若是马佳敏娜是个有眼见的,便应当瞧见他额角那暴露的青筋,只可惜,马佳敏娜此时也在气头上,根本没留意他的变化。 赫连城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桌前,手中正写划着的狼毫微微一钝,头亦未抬,竟又专注的做他自己的事了。 ‘哗啦’一声,桌面上刚刚由下人沏好的茗茶,以及斩新的青花瓷盏被她粗暴的抛落在地,打碎了一地的瓷片,茶香四溢,却又满目的狼狈。 虽说昨儿个夜里的事,她也有错在先,但她始终仗着自己是南诏的公主,仗着南诏如今是天熹的致命危害,而觉得不可一世。 马佳敏娜被送回陈王府的时候,身子也受了不少皮外伤,即使是那张俏脸也被划了一道鞭痕,这使得她大为恼火。 陈王府 勾了勾唇,反握住了冷怀瑾的手:“无碍,只要你能时常来瞧我,我便高兴了!” 周润芝震惊的看着冷怀瑾,聪明的她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真要相信这梦想能成真,却是有些牵强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元庆帝在位的时间都不会太长了,前一世,不知道怀南王是否得手,但这一世,她一定要让怀南王颠覆天熹的江山。 冷怀瑾握着周润芝的手,压低了声音,轻道:“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恢复自由身!” 两人相视一笑,吹散了彼此之间的疏离和烦心事。 虽说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远去了,但好夕,她还能在这宫里见着冷怀瑾,还能与她畅谈往日里的风趣,这一天,恐怕是她进宫后过得最为愉快的一天。 调侃的语气,立即逗得周润芝捂嘴一笑,想起早前在府里的欢乐时光,脸上总算露出了几丝少女的欢乐。 “我可记得你早前的胆子可不比我小!”之前周府也出现过假灵异事情,她可记得周润芝那会儿是气定神闲的。 冷怀瑾走后,便有几个黑衣人光临了她的院子,搜出了大量的‘脏东西’,而后,她贴身的宫女翠儿,竟将她罩上了白衣裳押解了出去,之后,便出现了她被白影架起的那一幕,若不是那些在搜脏东西的时候就向她解说了这一切,只怕她不用等到皇后陷害她,这条半死不活的命,也早就没了。 刚离开凤夕宫的地段,周润芝便急步追上了原本就在等她的冷怀瑾,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空气,一张脸吓得更加的惨白了,见到冷怀瑾含笑的望着她,周润芝不禁嗔怪道:“你还能笑出来,我都差些吓死了!” 他真的还记得他们来京都的正经事么? 赵城不解的摇了摇头,对于赫惊鸿如今这副模样,是越发的不适应了,怎么看怎么像是热恋中的少年。 这是他和冷怀瑾之间的秘密,又岂能轻易的告知别人。 一声笑意自赫惊鸿的嘴里逸出,带着一股子甜蜜的味道,脸上满是被幸福滋润的美好,挺起了背脊,道:“自然,很快这宫里又要人仰马翻了!” 而怀南王那边还未准备妥当,真要背水一战,却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按理说,眼下太子失势,晋王被禁,于赫连城来说,是一个千载难缝的机会,若是赫连城借机要谋位,只怕元庆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爷,这局势真的对咱们有利么?”身旁的赵城百思不得其解。 赫惊鸿一边摇头,一边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深了些。 皇后重新被关进了凤夕宫,这片方才还热闹着的土地,在片刻之后,已是静谧一片。 随着太后的离去,众嫔妃也纷纷散去,禁卫军已经将疑犯押解了下去,唯独将赫连硕秘密送到了乾坤宫。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了下来,太后便也不再瞧热闹,便了声:“哀家乏了!”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刘贤妃不甘的望着她,凭什么同样是作恶多端,她却要下地狱,而皇后却仍旧高枕无忧?是啊……她有一个好儿子。 司马皇后赶紧跪地谢恩:“谢皇上隆恩!” 这么多年都这么忍过来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一个眼神飘向皇后,暗暗告诫她不可轻举妄动,眼下能保住性命,他日定能东山再起。 赫连城从始至终未上前替皇后争辨过一句,他仍旧是只聪明的狐狸,他明白元庆帝不会舍弃他这只棋子,亦知道她母后的命是保住了。 轻微的‘卡擦’声,别人虽未能听见,但刘贤妃自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紧接着,一阵前所未有的钝痛从腰间席卷着她的全身,身子骨也再也动弹不得,只得眼巴巴的忍着那巨痛,半句话也喊不出来。 刘贤妃虽说嘴里说不出话来,但耳朵却是没有问题的,她自然也听到了自己的下场,拼命的摆动着身子,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但却被她身后的禁卫军一手掐断了腰骨。 原本是可以安安份份享尽一生富贵的命,却偏要自作孽啊。 安公公的嘴角微微一勾,眼神在刘贤妃的身上刮了一遍,只觉得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刘贤妃的下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入了天牢,等同于猪狗不如,不止要忍受天底下最残忍的折磨,还要经历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侮辱。 “来人,将皇后囚禁凤夕宫,将刘贤妃打入天牢……”眼神一移,再次落到刘贤妃的身上,瞧着绑在她身边的假公公,元庆帝的双眼一眯,安公公立即意领神汇,这是要将此人处予极刑。 两者若是保一,他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自然是选择保皇后,毕竟,她还有一个刚刚立过战功的儿子。 若是一连废去皇后和刘贤妃两位后宫主权者,只怕会牵连朝中动荡。 元庆帝一路冷眼瞧着皇后的窘态,直至她没了声息,这才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抬手阻止了安公公要去请太医的举动,他立在那里,即使不说话,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连串的打击,终究让司马氏彻底的失了望,她颓然跌倒在地,双目毫无焦距的望着地下,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她原本藏在关睢宫的东西不见了…… 这其中意思别人不明,但司马皇后却一瞬间就懂了。 这轻如蚊虫的一问,再次让司马皇后惊慌失措的连退了好几步,而这时候跟在周答应身后的翠后,却是隔空向皇后使了个眼色,沮丧的摇了摇头。 她正不明所以的瞧着皇后,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将茅头指向自己,桃红色的唇瓣略微翘起,满脸的不解下,只得上前轻问:“皇后为何如此憎恨臣妾?” 几声轻咳,带着病态的美感,纤细的身子似乎是从睡梦中惊醒,未来得及穿戴华贵,只随意的披了件厚实的斗篷,头上的发髻也是随意盘弄的,未有半分装饰,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这个档口,皇后只求保住自己和儿子的地位,其余的事,她恍若未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元庆帝那已经黑如深渊的脸色,以及那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元庆帝身边的周答应。 “皇上,周答应的宫里定也有那些脏东西,求皇上搜查!”按照原先的计划,周答应那里也藏了不少,只要皇上肯去搜,一定不会落空。 关睢宫里都是她的人,定不会出错的。 不对,她确确实实在关睢宫将周答应绑过来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司马皇后也顾不得其他,冲到犯人堆里,便逐个查看起来,却是找了好几遍,也未瞧见周答应的影子。 想到这里,她又惊叫了起来:“皇上,周答应和刘贤妃是一伙的,她们要害臣妾!” 说起周答应,皇后又猛的惊醒过来,今儿个她不是连带着周答应一块抓了么? 众人瞬间明白,周润芝为何进宫之后便久病不起,原来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不至于短时间内丧命,却是每日每夜得忍受着疾病的侵害,活得异常的辛苦。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人脊背发寒,整个人凉到了阴曹地府去。 这个时候,太后缓缓走上前,淡漠的拾起其中一张字条,冷冷的念道:“周答应,慢毒留命!” “皇上……臣妾冤枉,一定是这个贱人陷害臣妾!”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司马皇后仍旧不忘将罪名推到刘贤妃的头上,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般的苍白而无力。 银牙在红唇内死死的咬了起来,亦不知道是这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她心虚得厉害,竟打起架来,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这贱人,果真在背后防了她一手,许是早已做好了东窗事发后,与她同归于尽的打算。 她如何想到刘贤妃竟会将这些东西留下来。 这上头的字迹,她自然认得,便是自己亲手写给刘贤妃的字条,每一张的尾部都有提醒对方看完便烧毁。 霎那间,司马氏的双眼像是僵住了,眼珠子惊恐的向前凸。 拾起地上被掷落的镯子,她还欲狡辩,却不想,明亮的宫灯下,竟瞧清楚了那白纸黑字上的东西…… 皇后莫名其妙的被元庆帝的盒子掷得头皮发麻,白花花的纸条从她的头顶撒落,就好似来了一场更为壮观的鹅毛大雪一般。 143 互窃机密,一触即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若说方才的话,冷怀瑾已然想到,但刘景的这一句话,却是冷怀瑾始料未及的,她猛的瞪圆了双眼,手指一把抓住了刘景的手腕:“你说的是真的?” 既然决定要与她共谋进退,刘景自然是丝毫都没有隐瞒,干脆全盘托出。 见冷怀瑾并无反应,刘景再度说道:“南诏用巫术控制了朝中一些一品大臣,这段时日若是起了风吹草动,只怕已是造反的前兆了!” 冷怀瑾柳眉一拧,赫连城与南诏勾结的事她一早便清楚的很,只是一直苦于未有证据,因此,也只能放任他一步一步来。 赫连城若是一等再等,恐怕……他也败不起啊。 因此,可以说司马家在京都是毫无势力可言。 大家都是何等聪明之人?皇后一旦倒台,赫连城在京中的势力已经被割去了一大半,以元庆帝如今的心思来看,只怕要废后是随时的事,再加上司马氏早前母仪天下之后,元庆帝以外戚不得干政为由,将司马氏一族分散发落到了边北。 “赫连城与南诏勾结,只怕不日便要造反了!”他急得快要冒汗了,干脆压低了声音凑到冷怀瑾的耳边小声道出刚刚得到的消息。 她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亦不相信刘景会被刘贤妃落台的事给吓住。 虽说刘景入京后的行为古怪难测,但总归还是站在朝廷正义的方向,如今他莫名提出要加入她们,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他想做些什么? “加入?”冷怀瑾被他的话怔愣住了,合上手中的帐本,有些不解的瞧着他。 至少,他还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一丝深刻的印记。 与其一直在幕后不停的挣扎,不如坦开心来,与她一同作战。 他一直知道她有所目的,只是不知道她为谁所用,如今的自己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亦知道冷怀瑾这辈子与他都只能是朋友之交。 “怀瑾,我要加入你们!”这句话,他思量了很久,如今才敢向冷怀瑾提出来。 冷怀瑾似乎没料到刘景今儿个会过来,眼神中透着一股惊讶,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见刘景谨慎的关上了门,上前一步便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昨儿个夜里出的宫,刘景便猜测她会来酒楼这里清静一番。 刘景却是顾不得回答他,风风火火便往二楼最里间的雅间里去了,一推开门,便见那妙龄少女果真在里头。 说罢,墨殇已经迎了出来,满面含笑道:“今儿个是什么风将刘大人给吹来了!” 如今在京的一品官员,又是重用之材的不过是左相周青江与右相高大人,以及回京就职的征北大将军。 一出天牢,他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冷家酒楼,心里却一直在思量着刘贤妃所说的一品官员到底是何人? 刘景似乎有些吃惊,回头再度看了一眼刘贤妃,见她已经自觉的回到了牢房的角落里,闭目养神般的打着坐,知道她要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故,隔空朝她一拜,身形一转,已经快速的离开了天牢。 那就是……要皇后母子永无翻身之地! 在这场争夺战中,她选择了赫连城这颗毒辣的黑子,而刘景的选择似乎与她不同,到了这一刻,她亦不想知道刘景这些年来做的这些事是为了谁,起码有一点……他们如今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说罢,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把心一横,整个人重新灌上了平日里的狠辣劲:“赫连城早已与南诏联手,朝廷散布了南诏不少的爪牙,他们懂巫术,能控制人心,我虽不清楚到底是哪些人,但我曾从皇后的口中套中,有朝中受重用的一品官员在!” 是的……她恨,为何同为犯罪人,皇后和赫连城却安然无恙,而她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刘景放开了刘贤妃的手,正要转身离去,却被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了裤脚,他以为刘贤妃又要一阵哭求,却不想,她竟慢慢的立了起来,情绪也已然恢复了平静,那双原本妩媚的眸子里折射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刘景轻轻一叹,道:“侄儿虽救不了你,但可担保从今日起,这牢里不会再有人敢欺侮于你,侄儿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颓然瘫倒在地,刘贤妃捂着脸嚎啕大哭,可惜……此时的悔恨又有何用? 刘贤妃何尝不知?只是这几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有人来探视,她只有争取最后一点希望,听了刘景的话,却也明白,他今日只能来瞧瞧她,若真救了她出去,只怕明儿个整个刘家都得满门抄斩了。 终究是亲姑姑,刘景心中一酸,缓缓蹲下身子,握住刘贤妃已被划破多处的手,缓然道:“你身为一国贵妃,自然清楚,进了这里就是出不去了!” 只要让她离开这里,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本本份份做人,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求求你,救我出去!”刘贤妃此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死死的抱住刘景的小腿,死命的喊着。 冷怀瑾固然狠辣,但赫连城又岂会比她善良? 但他何尝不知道,以刘贤妃的套路来走,将来即使助赫连城登了基,只怕这下场比今日还要惨淡一百辈。 虽说看着她此时的境遇,刘景的心里也不好受。 刘景的脸上并无半丝的感情,就像是一块雕刻好的美玉,虽美却是冷冰冰的,他低头看向此时落迫不堪的刘贤妃,从牙缝里逸出一丝无比嘲讽的冷笑:“到了今时今日,你竟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看来,我这一趟是白来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出去了,把一切说出来,元庆帝就会原谅她。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以为元庆帝对她存有感情,她还以为那一日是因为自己没能出言争辨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不得掩盖自己此时的落迫,她跪爬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刘景的小腿,哭喊了起来:“刘景,你可是我的亲侄子啊,姑姑求求你,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见皇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冷怀瑾那个小贱人设下的圈套,皇上一定会饶了我的,到时候我们刘家会再度风光起来……” 即使这牢里灯光昏暗,但她还是很快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她的亲侄子刘景。 “刘景?” 刘贤妃赶紧抓住衣裳往身上套,正想瞧瞧是谁救了自己,却不想,看到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正说罢,‘哐’的一声,银光一闪,那原本伏在刘贤妃身上的男子‘啪’的一下被挑开,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当场就断了气。 刘贤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狠狠骂道:“你们这些天杀的,狠娘养的,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罢,手上一用力,猛的将人按下,随之嘴里发出一声舒坦的‘呼’声。 瘦子一瞧她转过脸来,那张美貌的脸使得他更加的迫不及待,枯稿的手在刘贤妃的身上胡摸乱掐,许是刘贤妃下了死力反抗,瘦子怎么也制不住他,想到狱头叫他快些,他怕自己那玉佩白给了,于是,干脆一巴掌狠狠的赏在刘贤妃的脸上,嘲着她身上啐了一口,恨恨道:“贱货,你还以为自己多清高么?这身子指不定比那青楼的女子还脏些,你再反抗,看老子不打死你!” 如今,又来一个…… “啊……你干什么?”刘贤妃何时受过这两日这样的屈辱,囚衣被撕了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又丑又臭的男人在她身上发泄,她恶心得想吐,简直生不如死。 开了那里头的门,也顾不得再锁上,便扑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贤妃,三两下便将她身上的囚衣扯得精光。 说罢,那瘦子已经冲了出去,半路上一边跑,就一边开始解衣裳和裤腰带子。 那狱头原本是不肯的,但一瞧那玉佩,虽说不算很值钱,但也总归是个上等货,他拿在手上捏了捏,十分不情愿的指了指那个方向,一咬牙:“你快点!” 他羡慕的双眼放光,心里跟长了脚似的已经往那边的牢房里去了,强烈的欲念之下,他一狠心,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祖传玉递给了狱头,求道:“好大哥,你看能不能让小弟也尝一尝鲜,小弟这辈子定为你做牛做马去……” 听了狱头的这些话,瘦子的唾沫流得更欢了,身子骨也酥麻发痒,就恨不得立马去尝一尝那滋味去。 听了瘦子的话,狱头仰头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是……这落难的凤凰比鸡强,咱们这些人几时能尝一尝这种货色?你爷我死了也值了……” 人刚一关进来,他就迫不及待的先享用了,那肌肤的滑腻感,就跟摸着煮熟了的鸡蛋似的,使得这狱头恨不得跟她关一块去。 这狱头自打第一眼瞧见刘贤妃就没移开过眼。 话又说回来了,进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些犯了重大刑罪的京官以及一些谋逆的皇室,早前也有女眷,但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这几日倒是新鲜,竟送进来一个皮光肉滑的贵妃娘娘。 这里长年累月的被阴气环绕,平日里连个探视的人也没有,说白了,不是犯了穷凶恶极,满门抄斩的罪,有谁会进到这里来受罪。 能送来天牢的,这辈子都是要老死在这里。 奈何,他只是个小狱卒,平日里只敢拣些别人不要的,却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与这些狱头争人。 说着这话,瘦男子几乎已经淌起了唾沫。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却是长得尖嘴猴腮,鼠目塌鼻,那模样别说是猥琐了,就算是说奇丑无比,只怕也脏了这几个字了,他连忙凑上前去,讨好道:“头儿,听说新来的那个……可是当今的贵妃娘娘,那滋味只怕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吧?” 只见其中一名身材肥胖,长得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添了一把嘴角残留的唾沫,回味无穷发出‘啧啧’的声响。 位于京都专门关押死囚的天牢内,几名牢狱正一边赌博,一边猥锁下流的说着什么。 …… 这屋内春风明媚,可书房的外头,却有一双神线,正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说罢,男子结实温暖的手指缓缓的抚上了冷怀素的脸颊,赫连城低下头,魅惑的点上她的唇瓣,脚步向前一倾,冷怀素已经被他按倒在了案台旁边的软榻上,两人双双倒下,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汗水缠绵…… 似乎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赫连城总算是茅塞顿开,他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却是慢慢的缓和了下来,伸手轻柔的搂住了被他的怒火吓住的佳人,放低了语气道:“想不到冷怀瑾还有一个知情识趣又美丽动人的姐姐,本王倒是捡了个便宜宝贝了,只要你对本王真心实意,本王是绝不会亏待你的,若是他日事成,你便是本王的功臣……” ‘啪’的一声,好好的案台被赫连城的巴掌拍成了两半,数百卷宗卷‘哗啦’的撒了一地,使得整个书房都变得凌乱不堪。 如此说来,冷怀瑾与赫惊鸿早已串通一气,要在这京都翻云覆雨了? 太子赫连硕他是查过的,那日不明失踪,后来被传是关在了禁宫,好几日不曾出来。 他突然想起,冷怀瑾一个柔弱女子,身边怎会有如此多的绝鼎高手,再加上那天刘贤妃陷害冷怀瑾装神弄鬼的夜里,又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换下?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冷怀瑾的背后,必定有一个背景强硬,且野心勃勃的人在帮她。 这些消息,确实是对赫连城至关重要的。 “王爷可要多注意这个人,以妾身对他的了解,他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纨绔成性!”见到戮中了赫连城的要害,冷怀素干脆再加一记猛料,今儿个便让赫连城对她割目相看,让他了解她的用处。 “赫惊鸿?”赫连城重复着她的话,似乎是狠狠的吃了一惊,放开冷怀素的手腕之时,却犹如梦初醒一般,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嘴里喃喃念着,却又似乎在回忆这之间的种种。 说起这个人,冷怀素的柳眉一蹙,一抹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想到他对自己的不屑一顾,还曾为了冷怀瑾将自己伤成了半残人,冷怀素便恨得牙根发痒,如若不然,自己这些年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不至于在流浪的路上生不如死,好几回被人轻薄却还不了手。 这个人,她化成灰尽也都认得。 是的,那个曾经在冷家的少年,不就是那日在太后寿宴之上的怀南王世子么? 手腕徒然一痛,使得冷怀素惊得险些叫了出来,这手……早些前被挑断过手筋,虽说之后又接上了,可却落下了使不上力的坏毛病,并且一遇撞击,疼痛入骨,如同刀割,她额间冒出细细的汗珠子,为了使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她忙答道:“是怀南王世子赫惊鸿!” 直到这时候,赫连城似乎才意识到,冷怀素与冷怀瑾是一家子,却又是不同本质的一家子,冷怀素的思想与冷怀瑾是完全不一样的。 手指快速的捏住了冷怀素的手腕,几乎是脱口而出:“快说!” 赫连城在脑海中迅速的消化了冷怀素的话之后,人已经‘腾’的一声立了起来,脸色阴霾得厉害,双眼中迸射出迫不及待的**,是的……他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而这些预谋总该有个理由……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不在提醒赫连城,她会留在宫里,是早有预谋。 而刘贤妃与皇后的下场,却也不是他们故意为之,刘贤妃原本是借血凤镯为名,想替赫连城收复这个女人,可最后,却被她一波连一波的陷井陷害得生不如死,最连皇后也失了威名,如今只空有头衔,在禁宫内日日以泪洗面。 肖睿是冷怀瑾的亲舅舅,这件事自然与冷怀瑾脱不了干系。 失了赫连战这个左膀右臂,他暗中打听下,竟是由肖睿领的头,征北大将军陈卓,亦是由肖睿引着去的。 更是想不出来,为何冷怀瑾要如此对付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亦是苦思冥想,却实在想不出来他与冷怀瑾又有什么仇恨。 果然,听到冷怀瑾的名字,赫连城剑眉一挑,心中那根原本就拔不掉的刺又开始慢慢的滋长。 她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时间虽过去了好几年,可赫惊鸿的容貌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原本还以为并无用处,如今想想……不是正好助她攀上赫连城这枝高枝么? 那原本就涂抹得鲜艳欲滴的唇瓣,此时正笑盈盈的开启,微微凑上前去,热气呼在赫连城的耳边,带着一股子她身上特意熏染的香气,格外的清新醉人:“陈王可知怀瑾这般与您作对是为了谁?” 心中的念头一旦种下,冷怀素立即用热切的眼神回望了过去。 若是有一日,他真做了九五之尊,而自己岂不是堂而皇之的成为了一朝妃子,想得更远一些,或许……还能国仪天下。 方才马佳敏娜正与赫连城闹脾气,她也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这般想来,赫连城也不过是利用马佳敏娜,而只要她同样能带给赫连城利益,只怕赫连城带给她的前景将更加可观。 于冷怀素来说,这无非是一个好机会。 与方才以为自己是冷怀瑾时的目光所不同,他眼中瞧着的确实是她冷怀素,此时,那眼中带着几分猜忌,几分疑惑,几分探究…… 冷怀素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喜意自心底直往上窜,这是入陈王府后,赫连城第一次瞧她。 他俊美的容颜,深沉的双眼就这般定定的望着她。 她的话音十分的轻柔,让人听着也倍感舒服。赫连城原本已经有些不耐烦,但听着这话,又似有玄机,故皱着眉头抬头望向冷怀素。 想到这里,冷怀素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手上的汤盅摆在了陈王的面前,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他案台的公务文件上,轻柔道:“王爷昨儿个劳累了一夜,喝碗参汤暖暖身子,人遇到难题是难免的,这世间总有会解题的人。 她甚至觉得,冷怀瑾能带给陈王的利益,她同样能。 嫉妒再次在她的心里滋长,她偏偏不信自己比不上冷怀瑾,更乌定了她要在陈王府立稳脚跟的想法。 “有事么?”语气情不自禁冷淡了下来,脸上掩饰不住的沮丧和失望如数落入冷怀素的眼中。 面前的女子的容貌虽与冷怀瑾有七分相似,但那眼神和气度却是无法比拟的,是啊,这世间怎还会有第二个那样的女子?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里心心念念的人却始终是她。 柔美的声音传入赫连城的耳中,他失望的收回目光,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冷笑。 144 早作准备,赫爷护短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某爷黑脸…… 某女:“确实不是人睡的地方,这里曾是驴棚。爱玩爱看就来 ” 某爷蹙眉:“这么乱,是人睡的地方吗?” 某女:“家里只有一间卧房,男女有别,你睡这里。” 剧情精彩片段 福星儿《空间之弃妇良田》 推荐基友好文:《重生之嫡女攻略》by子时无风,一个重生复仇谈恋爱的故事,轻宅斗,主宠文,一对一,不容错过哦! ------题外话------ 两主仆往小树林子深处走去,直到后头已经看不见队伍的影子了,冷怀瑾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回府!” 话刚说完,萧一脸色一红,立马命人将马车停了下来,因护送的人较多,赫惊鸿又吩咐过,因此,前头的那辆马车依旧继续赶路,两队人马又约定了在城护碰头,萧一这才解了冷怀瑾的穴道,示意赵楠赶紧陪着她到偏僻处小解。 此话一出,萧一马上就出现了,待看到冷怀瑾的面色,又听赵楠拉着他的手臂道:“小姐要小解,恐怕是憋不住了!” 就像是想小解的假像,就连赵楠也被唬住了,她半信半疑的冲帘子外头喊了声:“快停车,小姐有事……” 冷怀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往旁边的茶水方向望去,呼吸急促了一些,一张脸也涨得通红了…… 她不懂得什么点穴之道,又知道萧一不会帮忙,因此,也是犯了难了。 这丫头思量了好半天,终是妥协了,低低的凑上前去问道:“小姐,我要如何帮您脱身?” 与其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还不如…… 见冷怀瑾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加的阴暗了,赵楠有些惊慌的缩了缩,终究是跟了她好些年了,清楚冷怀瑾的性子,就算赫惊鸿将她押回了商州,她还是会不顾一切的闯回来的。 连她自己都还未将心交予他,而这些人显然已经将赫惊鸿当成了半个主子了。 听了赵楠的话,冷怀瑾几乎在心里狠狠的跺了一脚,自己身边的人啥时候竟如此听赫惊鸿的话了? 冷怀瑾做的事自然没有瞒她,她自然亦知道这京城是要翻云覆雨了,虽说冷怀瑾也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总归与朝廷对抗是以卵击石的,因此,她这心里也认为赫惊鸿的做法是对的。 好半晌,赵楠终于被她盯得不得安宁了,咬了咬牙,十分愧疚的拉住了冷怀瑾的手,道:“小姐,世子爷说了,咱们这一趟去商州是避难的,等一切平定了,他就会来接咱们,您就听世子爷一回吧?” 被她盯着的赵楠亦是浑身不安,一双眼睛更是左右为难不知道往哪里望去好。 另一辆马车中,冷怀瑾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赵楠,眼看着前头便是城门方向了,若是再走远一些,只怕要回来就难了。 轻轻靠进丈夫的怀里,她略带羞涩的道了声:“好”。 肖梅姑消化完冷昌修的话之后,整个人又惊又喜,惊的是怕他放弃前程会后悔,喜的是他心里的纯朴还保留着。 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的眼角已经起了长长的鱼尾纹,肤色虽说比早前白了些,却是暗沉无光的,身上着的是锦衣华服,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了早前的光亮。 想来冷昌修的心里也是感概极多的,他自嘲的笑了笑,却是望向肖梅姑,伸手便紧紧的捏住了她早已粗糙不堪的手。 只是,话还未说完,冷昌修已经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想法,轻道:“京城确实并不适合咱们,官场上的尔虞你诈我也是应付得身心疲惫,当初一心想着入朝为官,做些实打实的好事,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天真了……” 她亦明白,就算冷昌修坐怀不乱,亦会有有心人士不断的推波助澜,一旦又来个‘沉香’,她难保自己还能活得下去,因此,趁着在这路上的闲暇时光,肖梅姑干脆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 越是在那样的环境呆久了,肖梅姑就越是怀念乡土人情,她难以想象,待冷昌修再升一级之后,家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爹,待女儿成亲后,我想……”肖梅姑是乡村出身,心思又十分的简单,上一回一个柳沉香,已经让她险些丧了命,之后,两人虽然和好如初,但呆在那个诺大的宅子里,似乎怎样也洗不去身上的沉重。 似乎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光,两夫妻的话似乎也多了起来,想起来到京城后的点点滴滴,两人都似乎更加怀念在商州经营果园时的那种轻松和简单。 却也无奈,赫惊鸿对冷怀瑾的心,两老自然早已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可是……一道圣旨下来,又有谁能改变呢? 听了冷昌修的话,肖氏笑了笑,推了他一把道:“却是,天不如人愿,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婚姻岂能由得自己!” 他们在知道赫惊鸿就是怀南王世子之际,早已对他死了这份心,想到女儿的婚事,定不会与他扯上关系,为了让女儿好过一些,肖氏早就提出要回商州住几日的提议。 冷昌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肖氏轻道:“离开几日也好,最近朝中无事,就当是散散心吧!” 但无奈,马车帘子最终还是放下了,随着车辘的响起,马车稳稳的往前行动。 而这一路上,冷怀瑾却是死死的瞪着他,似乎想将他整个人瞪出个洞来,心里早已将他全身上下都骂了一通…… 远远的冲着冷怀瑾挥了挥手,他目光幽静的送她坐上马车。 冷逸琛并不在其中,他如今长大了,自年前开始便跟着肖睿呆在了城郊的铁骑营中训练,因此,赫惊鸿并没有将他一并算进去。 而另一辆马车上,坐着的则是冷昌修以及冷夫人。 虽说不明白为何赫惊鸿让他们走,但赵楠却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心里是懂得他是为了小姐的安危,因此,立马按照赫惊鸿的吩咐,将冷怀瑾扶上了早已收拾妥当,停在冷府门前的马车上。 赵楠被人押着走了过来,不解的看着这一切,正欲开口,却听赫惊鸿说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这一路上不管如何,要保障她的安危,一个月后,我会亲自去商州接应你们,可懂?” 在冷怀瑾再度出声反驳之际,赫惊鸿往暗处一望,萧一以及他属下的一队暗卫已经‘嗖’的一声落在了冷怀瑾的跟前,手指快速的点了冷怀瑾身上多处的穴道。 他自然知道今日是劝不住冷怀瑾的,因此…… “听话,只需几日,我便去接应你!”赫惊鸿的语气又放缓了几分,低下头时,热气喷在她的颈项边,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宠溺和诱哄。 这样的事,她亦做不到。 “为何要走?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你不必顾忌我!”冷怀瑾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自然知道赫惊鸿是为了她的安危,但若是两人真的要牵手……她又如何能撇下他独自离开呢? 让她以身犯险的事,他实在做不到! 这些问题,从一开始,就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因此,他这一次来,并不是打算与冷怀瑾商量什么,而是直接告知她,命令她…… 若是……一切水道渠成,他自然是将她风光娶回;但若有万一……整个冷家也不至于牵扯进来,她与她的家人也可相安无事。 将自己身边最精良的暗卫都调到了冷府周围,不仅如此,他还在自己的精良部队中拔了一支沿途保护她。 前面的路,有多凶险,他自然早已心知肚明,因此,他这几日都在为她打点回商州的一切。 “怀瑾,你听我说,今日,你便与你的家人回商州住一段时日,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亲自接你回来……”说到这里,赫惊鸿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 京城如今的局势如同于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旦被挑起,就是万劫不复之路了。 是啊,这些日子,何止是赫惊鸿不安,她的心里亦是同样不安的。 “等,为何不等,我的东西,就算是抢也要抢回来!”她微微一笑,反手抓住了赫惊鸿的手。 如今的她不过十岁,天熹的女子要到十五岁才及笄,那就是意味着,他还要等上五年之久啊。 “怎么?几日也不肯等了?”听了冷怀瑾的嘲讽,赫惊鸿倒觉得心里安乐了,神情也放松了许多,多日紧绷的脸孔,也终于有了几丝愉悦,低头,在她的额间偷了个香,心里却暗忖着,怀瑾啊怀瑾,你快些长大吧…… 如今,正好借着赫惊鸿与德馨的亲事,太后又命人将其重新翻修一番,这几日也是接近尾声了,下人们正紧张有序的进行装饰,挂上大喜的红布条,剪喜字呢。 若不是太后说留个念想,只怕元庆帝一早就命人拆了。 怀南王府,原本是坐落在京城的城西,先帝在位时,对这位怀南王是宠爱有加,因此,府邸修得也特别的气派,但后来元庆帝继位之后,怀南王被迫迁往岭南一带,因此,这府邸也就空落了。 “你最近忙着修缉府邸,我的这些小事,就不劳烦你了!”说这话的时候,冷怀瑾的脸上虽然平平淡淡的,但语气中却是含着几分酸意的。 除却萧一带给他的只字片语,他这心里竟有些忐忑起来,担心她会丢下他,这世间,只怕也只有这一个女子能让他寝食难安。 好些时日不曾见过她了。 结实的手臂上前便紧紧的搂住了冷怀瑾的腰际,低下头嗅着她幽香的发丝。 “这些事为何不告诉我?”赫惊鸿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但可以想象,他早已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冷怀瑾自然不担心有生人接近,萧一在暗处守着,若真有生人,他早就出手了,因此,她连身形都未转,便已猜到是何人来了。 朝着冷怀瑾的方向望了一眼,就乖乖的退了下去。 两人还未聊完正事,不远处却发出一声极为轻淡的脚踩枯枝之声,张全立即警惕的追了过去,正欲将那偷听之人抓个正着,却不想,手刚伸出去,就被人牢牢的钳制住了,随即他抬头一瞧,略有惊讶,却是立即收了手。 到时候的局面并不是她能想象得到的,即使是这一世的冷怀瑾,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眼下已是正月初八,再过二十日,便是怀南王世子赫惊鸿与德馨郡主的大婚日子,她的心里也异常的烦躁,似乎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又似乎希望这一切迟些来临。 “回小姐,还未有!”张全立即明白了她的话,亦有些紧张的答道。 她的线是放出去了,西川那边能不能放手一博,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以灭国的危险来换取不被南诏打压的筹码,这交换似乎不太合算。 “那边有消息传来么?”冷怀瑾并未否认,而是立住了脚步,眼中泛着平日少见的紧张。 这时想来,那周青江很有可能是被南诏给控制了。 “小姐,您是说?”张全听了她这话,已经猜到了大概,之前刘景与冷怀瑾谈论的事情,张全也是听到的…… 周青江为人一生耿直,错就错在,他养虎为患,错将仇人当宝贝,一而再再而三的妇人之仁,使得周世英对周家有机相趁。 “我倒是信得过他,只是……他那爹,恐怕是信不得了!”冷怀瑾叹了一口气。 因此,张全才会对周世华起了疑心。 这件事朝中的人也都议论纷纷,最近才得了允许,重新上朝的董太傅却是大力支持的。 可就在最近几次的早朝上,周青江却是一改以往的作风,反倒支持起讲和来了,并提议元庆帝尽快为南诏公主与赫连城操办婚事,亦好向南诏表明友好之情。 且不说周世华最近不多与冷家来往,就说周青江最近在朝的表现,也是让人大为不解,他原本主持与南诏开战,保全天熹国土,重振威名。 张全领会,顿了顿,道:“周大人最近异相,这个周世华可当信得过?” 冷怀瑾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她则绕着那新种下的迎春花打着转,似在赏花,又似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从陈卓的手中夺下一些兵权了。 趁着陈卓回京述职,元庆帝的手脚倒是快得很。 赵楠道了声:“是”,便捏着花枝退了下去,张全这才走上一步,小声禀道:“小姐,周世华最后一轮胜出,夺得武状元的称号,如今已经进了宫,说是接任征北大将军的副将之职!” 这一日,刚巧是武试的最后一轮,她挑了一枝花蕾极多的新枝,微微一掐,枝头便断了下来,随手递给了身后的赵楠,吩咐道:“选个好看一些的花瓶,将花装了送到周府去给周夫人!” 除夕过后,便立了春了,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得尤其的早,冷怀瑾看着后院新种的迎春花已经长出了花蕾,眼看着就要绽放它一年之中最美的光景了。 …… 到底鹿死谁手,如今还是个未知数,而她在私下里就更不能松懈了。 天熹的天,估摸着来年就要变了。 冷怀瑾接过墨殇递上来的桂花酿,就着壶口往嘴里倒,温热的酒水,立即让身子也温热了起来,她心满意足的勾起一丝浅笑,眉眼一挑,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俏皮劲,道:“自然是……大事!” 当然,真正的怀南王自然不屑于一个岌岌可危的边垂小国,别说与天熹相比较,就算是与南诏相比较,那西川也就是一片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因为他们打的是天熹怀南王的名义,因此,西川国的皇帝亦以为这是怀南王与他交好的礼品。 这一趟,墨殇也算是增长了见识,沿途收获不少,到了西川国,那皇帝可谓是受宠若惊。 再按照冷怀瑾的吩咐,将余下的全数送到了位于南诏后方,长年被南诏欺压的一个边垂小国西川国。 这段时日,他也没闲着,研究出了不少新的品种,原先的葡萄酿也随冷怀瑾的意思送了些到宫里,一坛子是给周润芝的,一坛子是借着冷怀瑾的名义送给太后和德馨郡主的。 墨殇在过道上正巧被他撞了一下,手中原本已经烫好的桂花酿险些撒了一地,他摇了摇头,手指向里一伸,将托盘抓稳了,踏进冷怀瑾专用的雅间,说道:“今儿个是出了什么事了?怎的个个都好似被人欠了银子不还似的!” 刘景眉头一皱,脑海中却又恍然大悟,他如何忘了自己的伯父,道了声:“好”,便不敢再担搁,推开门,又风风火火的出了冷家酒楼。 便看这一回刘贤妃所犯的罪过,元庆帝若不是看在刘伯昭的面子上,只怕连带着整个刘家都不得好死了。 “你去一趟伯阳候府,看看你伯父那边有没有倒向赫连城,若是有异样你千万要联手你的表弟刘洛将伯阳候那边稳住!”伯阳候如今虽不如早前那般风光,但因刘伯昭早前立过功,因此,在朝中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刘景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冷怀瑾望了过来,到嘴的话立即咽了下去,他本能的闭了嘴,洗耳倾听她的吩咐。 区区一个冷怀素,便将她与赫连城的感情搅成了这样,若她真拿出绝招来,那马佳敏娜还不当场翻了脸去。 “再等几日,我相信陈王府很快就会闹开了!”冷怀瑾的双眼一沉,她原本以为马佳敏娜还能沉稳几日,如今看来,那丫头的性子真是急躁。 他原本想查清楚这事再汇报给冷怀瑾,眼下看来,是查不出来了。 话说到这里,张全有些无奈,只觉得自己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愧对了冷怀瑾对他的信任。 说罢,张全见冷怀瑾并不作声,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用冷怀瑾发问,他已然懂得她要问什么,因此,上前一步,与刘景拉开距离,却又更进一步的接近冷怀瑾,这才严肃道:“小姐,属下的人这几日都在陈王府的外围观察,那南诏公主似乎并没有异样,只是派了随从出府过几回,每一次属下想跟上去,却都在半路被他们给跑了……” 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步,拍了拍张全的肩膀道:“我与你家小姐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往后大家共谋事,你也别用这种眼神望我了!” 再瞧了了一眼立在冷怀瑾身旁的刘景,张全的眼神中一直带着警惕,使得刘景背上生出几丝细汗来,他虽认得张全,亦知道冷怀瑾身边的人个个诚心可鉴,却是不知他们竟将他刘景看作了外人。 说罢,一直候在外头望风的张全立即领命推门而入,神色十分的严谨,跟在冷怀瑾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草莽了,如今的他越发的懂得灵机善变:“小姐,有何吩咐!” 她点了点头,冲着门外道了声:“张全”。 冷怀瑾亦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姑娘’指的是何人,这话若是道听途说,倒还有掩耳盗铃的假像,但若是真由那下场凄惨的刘贤妃口中道出,只怕是如假包换了。 “自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尽,我相信我姑姑最后的话!”刘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刘贤妃自然不可信,但她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心里必定是恨极皇后母子的,因此才会在最后关头向他道出秘密。 原来,在他的手里还握着最后一张王牌呢。 而赫连城也能在如今这样的局势里仍旧坐怀不乱,毫不惊慌。 被刘景这么一点醒,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马佳敏娜那般有把握能拿捏住赫连城。 冷怀瑾自然清楚南诏的巫盅之术十分厉害,而南诏能从一个小小的游牧民族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局势,那所谓的巫盅之术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145 结局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未完待续,之后会接着番外! ------题外话------ 虽说上马车之迹冷怀瑾就已经想到了什么,如今听这公公唠叨起来,头脑瞬间像是被炸开了一般,这些时日不想面对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路走着,那太监的话也多了起来,在马车旁边走边讨好的唠叨着:“县主大福啊,听闻皇上要充盈后宫了,太皇太后只怕要将县主接进宫侍候呢,小的叫童福寿,还请县主他日多提携小的!”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太皇太后的旨意确是不可抗的,冷怀瑾整理了一下妆容,便随着那太监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小说 正当府里闹腾得正欢之际,宫里却来了个太监,说是太皇太后请冷小姐进宫。 两人也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分分合合,总算凑到了一起,冷怀瑾忙里忙外,心里却是替这两对新人高兴的。 喜上加喜,便干脆一并办了。 春末夏初,天气甚好,整个冷府今儿个也是喜气洋洋的,肖子松在推拖数年之后,总算迎娶了征北大将军家的庶女,连带着冷府都喜庆了起来,而这一日,确也巧了,正是母亲为壮子与赵楠选好的良辰吉日。 …… 他如今解不开的,无非就是心中的那一摸牵挂。 这帝王的后宫,向来与朝堂是牵扯不清的,只有抓住这些人的心,才能更好的治理国家,太皇太后相信以赫惊鸿的智慧应该早就理解了。 “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各方势力不均,更需要安抚人心!”说罢,手一招,身后的嬷嬷将手上捧着的几张画卷送到了案台前,一一打开供看,都是些妙龄少女的闺中画像,下头有注明是哪家的小姐。 “孙儿知道!”赫惊鸿点头答道。 “皇上坐下!”太皇太后却也没被他的马虎眼给虎着,一手将赫惊鸿按在了龙椅之上,语气平和:“你可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你身上背着的是什么?” 他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也明白太皇太后今日来此的目的。 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对着孙漓漠的一张笑脸也责怪不起,却还是没能停住脚步,吩咐人将养心殿的门拉开了,此时的赫惊鸿却也正巧醒来,见到来人,心中又腾升起一丝无可奈何,强打起精神上前行了礼,恭敬道:“朕不会因为政务而伤了身子的,还请皇祖母不要挂念才是!” 他说的也不是骗人的话,赫惊鸿确实趴在案台上就睡下了。 孙漓漠原本就是个圆滑的,远远见着人来,已经快步上前,行了礼笑嘻嘻道:“太皇太后怎的这个时候来,真是不巧了,皇上刚刚批了一堆折子,此时歇着呢!” 两人正说着,太监一声长喝:“太皇太后驾到!” 更何况那德馨郡主一心巴着嫁给赫惊鸿,便看了他的这份痴心,太皇太后也不可能教她一世孤苦伶仃啊。 看两人僵持了数日,任哪一方都没有退让的打算,便知道这事情是个棘手的刺。 孙漓漠叹了一口气,笑道:“若是不娶了德馨郡主,我料太皇太后也不会许冷小姐进来!” 赫惊鸿的心里死拗在了冷怀瑾的身上,只怕别个女子是不会再接近了。 他们跟了赫惊鸿数十年,可以说打小就与他一块长大,这人是个怎样的固执劲,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人又怎会不知道? 孙漓漠还没说到主道上,赵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道:“便是皇上与德馨郡主的婚事么?以皇上的性子必定不会同意!” 原先没做上帝王之迹,他还能随心所欲,却不知有朝一日一手遮天,竟会活得如此窝囊。 两人行至安静地,孙漓漠这才开了口:“皇上最近被太皇太后逼急了,这几日不正借着政务耗着么!” 见孙漓漠神神秘秘的模样,赵城便知他有话要说。 如今的孙漓漠被擢升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而赵城则被安排在兵部任职。 一旁的孙漓漠冲他做了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养心殿外,两人默契的往外走去,顺手将殿门关了起来。 赵城前来禀报政务之时,他恰好趴在案台上睡着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赫惊鸿埋首在一堆政务之中,不眠不休了足足七日,这时候也累得眼黛青黑,身子有些支撑不住了。 整个皇宫里便在短短的七日之内寂静了起来,再没有了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亦没有了争风吃醋的尔虞我诈,又过了七日,整个皇宫栽满了鲜黄鲜黄的迎春花,似乎向征着一切由此开始。 蒋皇后自请去了行宫,先帝的妃子们自然也不例外。 次日,赫连城谋逆造反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天熹,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张贴了赫连城谋逆的罪状,新帝登基,先帝葬礼一并举行,足足忙碌了七天七夜,皇宫里这才安稳了下来。 …… 那声音虽漂渺,他却听得一怔,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一滴泪珠撒下,若是他上一世真的欠了她的,这一世也该还清了,下一世……他却仍期待能遇见她。 却在他未走远之际,身后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嗓音:“上一世,是你欠我的!” 看着她的小脸呆怔了半晌,见她仍未作答,他凄凄一笑,转身随着侍卫往外走。 到了这个时候,虽说这一问多此一举,冷怀瑾也不见得会实话实说,赫连城却依旧想知道。 他清楚自己性子冷清,不会轻易的喜欢谁,即使早前对董婉玉,他亦是抱着半利用,半贪图她美色的心思,但对冷怀瑾,他却明白,是不一样的。 “为何你要如此恨我?”他是真的不解,若说他赫连城这辈子对谁真心过,屈指可数之下,冷怀瑾当排第一。 有一个问题,他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执拗在心头。 哀戚之后,众史官开始劝服众人,太后亦在两人死后由身旁的嬷嬷和德馨搀扶着回了慈宁宫,赫连城被侍卫押解着,殿出养心殿,在冷怀瑾的身边微微顿了顿,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 世上有多少痴情人?都说最是元情帝王家,如今这元丰帝为了一个柳妃忍辱数十年,已叫人稀嘘,而她和他呢?亦会如此么? 冷怀瑾与殿外的一众人亦都跪了下去,抬起头来与殿内的赫惊鸿遥遥相望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含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怀。 这一声呼喝,也教殿内的臣子们纷纷跪下,呼喊声一片,想来他出来这一趟,便是为了替柳妃出这口气,如今这口气已经咽下去了,他的灵魂亦都没有东西支撑着了。 福公公浑身一僵,‘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先帝啊……” 元丰帝长叹了一声,福公公正要将他推送出去,却见到元丰帝嘴角含笑,双眼柔和的好似十多年前与柳妃相亲相爱的那个时候,他伸出手,也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半晌又重重的落下,脖子往旁边一歪,整个人都瘫在了轮椅上。 自然……那段往事重新被封闭了起来,毕竟是宫中丑事,今儿个出了这个大殿,除去给赫连城安个谋逆之罪,余下的事,都会一并封存起来。 当下,赫连城谋逆,太子不知所踪,晋王被禁,这皇城内确实没有可继承皇位的皇子了,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觉得元庆帝会选中赫惊鸿,亦是合情合理的。 这诏书可是满朝文武亲眼见证下所拟。 殿内没有人上前抓他,只余翰林大学士接过赫惊鸿手中的诏书,当众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染恶疾,不久于世,惟我皇侄惊鸿人品贵重,堪当此任,继予帝位,即日登基,大赦天下,辅国态民安,钦此!” 身子瘫软的跪了下去,接下来的下场,他自是知道。 赫连城手中的剑也应声而落,他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一幕,终是知道自己今儿个是落败了。 说罢脖子往前一送,剑口上瞬间便喷满了鲜血,手里的人质双目瞪得滚圆,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说罢,他扑通一声朝着元丰帝的方向跪拜了下去,也不顾脖子上的剑,重重一磕头:“父皇,儿臣如您所愿!” 这个皇位,他是万万不会让给怀南王的。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元庆帝笔锋一落,拟好的诏书墨迹未干,已被他抛向了赫惊鸿的方向:“今儿个就便宜你了……” 被他挟持着的元庆帝怎会想到会有今日……他当初逼迫先帝立下遗诏之迹也未狠辣到这个地步,而他的这个儿子,于他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连城哪里会想到这风云铁骑的另一块令牌还能现世,惊恐之余,干脆将剑架在了元庆帝的脖子之上,以他作人质,呼喝道:“你们都给本王让开,本王若是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这个皇位!” 元庆帝手中的玉毫调了个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抬头瞧了一眼大殿之内亦伤得不轻的怀南王,喃喃道:“朕偏不如你愿……” 整个场面这才被控制了下来,殿内的风云铁骑瞧见另一块令牌自是跪下听令,玄铁令牌一黑一金,代表着人上之人,金压黑,他们早被选入风云铁骑之中,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不管赫连城此时如何再呼叫,亦没有人再敢动手了。 随着萧一的进入,征北大将军和肖睿亦领着骁勇营的三万将士随后赶到。 冷怀瑾长呼了一口气,萧一总算赶到了,入宫前她便将令牌交给了萧一,赫连城掌控的这支风云铁骑是驻在皇宫之内的,因此聚集起来十分容易,而赫惊鸿的那支队伍却分布四周,况且整个皇宫被封锁了,将人召集起来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玄铁令在此,众将听令!”殿外一人飞身而入。 眼看着这满殿的人就要变成满殿的尸了,殿外‘哐当’一声,一道闪着金光的东西穿过嘶杀的人群,‘噗’的一声刺入了殿中的金柱之上,如此细小的东西,却出奇不意的将那一米宽的高柱震得摇摇欲坠。 似乎想要拖延着什么。 “不可啊,陛下……”朝臣中醒悟过来的大多数还是忠臣,在这生死关头,却也不忘用自己的性命去阻止这一切,满是血腥的养心殿内就连那风云铁骑似乎也于心不忍,杀人的速度放得越加的缓慢。 颤抖着的手终是再度握起了玉毫,缓缓的在那诏书上落笔…… 听赫连城这般说,元庆帝知道,他定是查到了太子的下落。 太子早已不在宫中,他压根不想担这一国之任,早在宫中鬼神之事发生之事,他就已经留书出走,眼下就算是元庆帝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太子赫连硕自打几个月前已经抱病不曾出门,宫里虽然人人疑惑,但皇上亲传的旨,却也没人敢多问,如今被赫连城这么一说,元庆帝的眼中总算现了几分后怕。 可此时的赫连城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他生怕元庆帝便这么死了,手上的剑一抽,不禁威胁道:“父皇,您最好将这诏书写了,如若不然赫连硕只怕也会同您的下场一般!” 报应啊……十年前他可曾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日,赫连城见他迟迟不肯动手,心中一急,剑尖一抵,竟生生的穿进了他的胸口,鲜红的血一时之间喷涌而出染红了那黄澄澄的龙袍,同时,元庆帝的嘴里一张,一口鲜血也如数喷在了赫连城的脸上。 沾了墨的玉笔塞进元庆帝的手中,使得他不禁扬唇冷笑起来。 这一头吩咐了下去,那一头,已经将自己早已拟好的诏书模板呈了上去,绣着龙纹的圣旨卷摊在了元庆帝的面前,剑尖抵着他的脖子,眼中的冰冷和陌生如同着了魔的野兽:“快拟下诏书,不然别怪儿臣不客气!” 看着底下的臣子们都恢复了清醒,赫连城微微一讶之后,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若是罢了手,他今儿个也是死路一条,何不拼个你死我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今日挡我者死,你们若是现在投降,本王还可留你们一线生机……”杀红了眼的声音自高位传来。 想到这里,殿内传来一阵惨叫声,那些风云铁骑原本亦是有血有肉的人,见如此多的大臣阻拦原本要停下来,可赫连城持令一喝,却又令到他们重新冲进了厮杀。 冷怀瑾回以一笑,却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周世英……竟是南诏人!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东西,而且……他还是个厉害的角色,懂得使用南诏的蛊术,也难怪南诏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私下里保他。 此时相见,却见得志同道合,颇有几分巾国见须眉的错觉。 南诏的女子向来豪爽,之前她会如此讨厌冷怀瑾,那也是因为赫连城对她的念想,如今,她已经不稀罕赫连城了,自然也不会再与冷怀瑾为敌了。 见冷怀瑾望了过来,马佳敏娜冲她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正想着竟见在养心殿的不远处马佳敏娜神色得意的拽着一名男子的袖口,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窝藏在周家的周世英,他此时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亦捻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双眼紧闭,正聚精汇神的做着什么。 想来,都已经清醒了,冷怀瑾惊讶的抬起头来,瞧着殿内的情形,自己所带来的解巫蛊的人半未成功,那么……这些人是如何清醒过来的? 那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一下子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生生的僵持住了,眼中的血红散去,取之而来的是茫然,再瞧着自己眼下正在干的事,竟是吓得脸色惨白,也管不了当时的情形,像是触了电似的将手中的东西一一抛弃,颤抖着身子一一跪了下来,直呼道:“太上皇饶命,太上皇饶命……” 一刀起,一刀落,朝中官员都杀红了眼,眼看着已经将太上皇以及怀南王父子逼入了绝境,便在这时,耳边似乎响起一声轻弦拉断的声音。 一声炸响在冷怀瑾的脑海中炸开,她瞪圆了双眼,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双手在衣角绞动着,若不是自己没有武艺,只怕这时也加入了。 冷怀瑾焦急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再次催促了那身后的人一番,却不想,身后的人一口鲜血喷出,竟跪了下去:“冷小姐,我只怕解不开了……” 赫惊鸿与怀南王被困在殿中,因要保护先帝,左右缝难,因此,亦是多处受了伤,眼看着再坚持不久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早在打划这一天的时候,赫连城就做好了十分的准备,只要这些人死了,他日这养心殿大门再开,外头不会再听到一丝一毫的传言,他会名正言顺的登基,坐拥天熹的天下。 手起刀落,安公公人头落地,这殿内不能留的人眼看着就要全数覆灭,包括那些未受他巫蛊的臣子。 “父皇,还是省省力气的好,将诏书拟了,儿臣定会好好照顾父皇的后半世!”赫连城一步一步的朝那龙椅前走去,每上一步阶梯,他的内心便好似踏上了一步云宵,那个位置,他想了那么多年,如今就近在眼前。 这便是报应…… 好一个帝王之家,不愧是他的好儿子,他当年逼着太上皇让位,如今,他的儿子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 眼下,竟要逼着他让位。 “放肆,你们都睁大眼看清楚了,朕是皇上,给朕将这个逆子拿下!”元庆帝额头青筋暴跳,可心里却清楚的很,这风云铁骑可听令于得令之人,怪只怪他如此轻易便信了这个狼子野心的好儿子。 说罢,几名得了示意的风云铁骑已经快速上前,欲将元庆帝拿下。 眼看着殿内已经战成了一片,赫连城手中的风云铁骑是认令牌不认人,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便在那般混乱的情形下,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剑尖一指,直捣高高在上的元庆帝,冷冷一笑:“父皇如今年事已高,也该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那人摇了摇头并未答话,而是继续低头诵读。 她焦急的望向身后仍旧嘴里一张一合的婢子,忍不住问了句:“为何还未破?” 除却殿内,殿外原本被元庆帝允予赫连城抓拿叛党的风云铁骑亦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牢牢将殿外堵了个严严实实,冷怀瑾以及德馨,甚至连同着太后都一半被看守了起来。 “疯了,都疯了么?都给哀家住手!”太后在凌乱中的高喊人,却没有阻止一分一毫,这些人就像是入了魔似的,连带着双眼也充血而涨得通红。 赫惊鸿离先帝最为相近,因入宫未有兵器,因此,只得徒手一挡,‘哐’的一声,圈椅被砸得七零八碎,而他的手臂也重重的挨了一下。 这样的旨意,原本应该无人接应才是,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满朝文武竟有一大半人像是受了蛊一般,猛的从地上爬起,抓起殿内的利器便蜂拥朝着先帝的方向冲了过去。 脑子灵机一转,已经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嗖’的一声抽出了身旁的佩剑,直指元丰帝:“来人,将此冒充先帝之人杀之而后快!” 不……父皇不可以让位,若是父皇让位,那么……他等同于废子一枚,又如何能争得天下。 短暂的震惊之后,赫连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以及元丰帝手上那明晃晃的圣旨,无一不在威胁着他的前程。 随着这声音,赫连城似乎如梦初醒,这人不是那意念中的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眼下的元丰帝已经斑白发丝,早已不复当年的雄风,推理来说,六十来岁,也正当如此。 就在他未曾想通之际,福公公已经大喝一声:“放肆,先帝在此,你居然敢大不敬!” 这……怎么会? 他竟没料到,那意念竟会伤人,当日在隐陵中他携持冷怀瑾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冷怀瑾的意念之身是木纳而任人摆布的。 却不知,当他抓上元丰帝肩膀之迹,手心竟传来温热的人体体温,手一提,正要将人摞下,却在始料不及之际,被人反手一摔。 他本以为那人一触便会灰飞烟灭,就好似他从西域得来的巫蛊之术,只要破了,就会荡然无存。 他自然不能将自己进入隐陵的事诏告天下,经过了这些年,他的心思也沉稳了下来,既然是意念,只要他打断便可,因此,也顾不得满朝的人,赫连城大步上前,一手便要将元丰帝从轮椅中扯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是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赫连城带着数百名风云铁骑冲进大殿之内,冲着元庆帝喊道:“父皇,别被他们蛊惑了,这不过是意念所至,儿臣亦曾遇到过这样的情景!” 想来,能见着她的尸首,便意味着她未被挫骨扬灰,他这心里也安稳了一些,将那诏书贴在心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元丰帝再次睁开双眼,这一回,却是如冷箭绽放,直指那龙椅之上,吓得还未缓过神来的男子。 “回皇祖父,太妃幽静安详!”简短一句话,已然叫元丰帝安心。 赫惊鸿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她’指的是谁,自己能得到这个诏书,必然是见过柳太妃真身的,元丰帝是清明的。 一字一顿的看完,元丰帝略略激动起来,一把便抓住了赫惊鸿的手,嘶哑问道:“她可好?” 元丰帝略有惊讶的接过赫惊鸿手中的东西,缓慢的打开,双手却颤抖得厉害,这个诏书是他生前与柳妃秘密写下的,为的便是以防万一,原本以为定是被赫权宗搜了去,眼下,却是安然回到了他的手里,怎能不叫他激动? 皇位的去留,到底还是由元丰帝说了算,他亦知道今儿个只要开了杀戒,即使他日为王,亦都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将来遗臭万年。 赫惊鸿震惊的同时,亦快速的记起今日的正事,从袖口掏出那早已藏在袖中的从隐陵中得到的遗诏,双手捧起,双膝跪拜的元丰帝的面前,洪亮道:“皇祖父,这是柳太妃手中的东西,如今归还皇祖父!”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这一幕,元丰帝便恨不得亲手掐死赫权宗。 那个女子曾是元丰帝的命,他可以连皇位都不要,却唯独不能失去她,可偏偏赫权宗破坏了这一切,掠了他最心爱的女子,逼他写下诏书后,在他的面前在柳妃亲手杀害。 十几年过去了,他唯一忘不了的只怕还是柳妃的仇吧。 男子面色苍白,满脸皱纹,浓眉已染白,只是那双已经枯槁的双眼中却仍旧含着几分恨意…… 轮椅终究在龙梯处停了下来,那黑衣男子伸出一只带疤的右手,缓缓的将帽沿拔开,抬起头来,沉静的望向龙位之上的元庆帝。 “不……不……父皇,你不是父皇……”元庆帝惊慌的抓住安公公的手,扶住龙椅才得以站稳,他想到擒怀南王的万种可能,却也万万没想到,还会闹出这一出来,继位后,他是亲眼瞧着元丰帝的尸首装的棺材,并且亲自迎送到京郊的帝王陵中。 帝王情,多少女人挣破了头,可太后却清楚……这个男子唯一爱的便是最后不知所踪的柳妃,因为气恨,她未遵寻元丰帝的旨意将她的尸首与他合葬,而是将她的尸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便是想叫她与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太后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是扶着身后嬷嬷的手立住了,这十多年来,她一直保护着先帝在宫中安然无恙,却也是十多年未曾与他相见。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十多年来,朕一直在背后盯着你,若是你肯就此罢手,朕也不会追究,只可惜,你却是死性不改!” 老者的动作并未因为殿内人的惊诧而有所停留,而是仍旧缓慢向前,一步一步朝着元庆帝逼近。 那婢子微微一点头,轻闭双眼,手指中捻着什么东西,嘴里一张一合,却是未发出任何声音,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望向冷怀瑾,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节骨眼上,旁人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若不是刘景探回来的消息,只怕她亦不会往这方面考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相貌平凡的婢子。 冷怀瑾的双眼在殿内扫了一遍,果不如她所料,那为首的周青江与左相高大人,以及朝中部分身居要职的臣子,竟无半分所动,甚至可以说满面麻木,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方才院首陈大人的话。 随着陈大人的大惊失色,朝堂上不少人都大惊失色,即便是元庆帝也惊得‘腾’的一声立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整个人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 若说那推车的老人便是福公公,那么……坐在轮椅上的人,难不成是先帝元丰帝? 朝中的老臣子没有人没听过福公公的大名,亦都知道先帝生前一直由福公公照料着,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曾离过身。 突的,翰林院院首陈大人瞪圆了双眼,似是见了鬼似的指着那推车的老者,呼道:“是福公公,是福公公……” 官员的声音亦在这个时候淡了下来,人人都转头望向那被包裹的根本看不清容貌的轮椅上的老人。 “慢着!”桑老沉旧的声音好似被岁月洗刷了一般,听在人的耳中有着几分毛骨悚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旁观的官员亦以为一切该是尘埃落定之时,元庆帝大手一挥,一个‘斩立决’几乎就脱口而出,竟不知嘴刚张开,便闻车轮辘辘声,从侍卫让开的道中,一辆老旧的轮椅由老者推着缓慢而入。 满殿呼声响起:“拿下逆贼,拿下逆贼……” 但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他们再续母子之情,元庆帝已重归龙椅,大喝一声:“赫权起,今日你还有何话要说?” “母后……”见着老母亲,怀南王亦感概万分,铁铮铮男儿亦是满含泪水。 这一幕看在元庆帝的眼中,无非是雪上加霜,便是越加不后悔今日对怀南王一行人的一网打尽。 “权起……”太后十多年未见爱子,如今相见,却见他面色清冷,已不复从前那般伟岸,面上也皱纹横生,老相毕现,心里一酸,眼泪便噙在了眼眶中,也顾不得如今的局势,神色激动的上前便握住了怀南王那粗糙的双手,嘴唇颤颤,满是慈母对孝儿的思念之情。 步尘道了声“是”,一个转身,急步而去,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怀南王赫权起已被众多侍卫押解而来,只不过……尾随他一块进到殿内的还有一个坐于轮椅的半残人,推着那轮椅的只位发丝斑白的古稀老者,左右由德馨郡主与冷怀瑾相护,身后还跟着一名婢子打扮的普通婢女。 如此说来,这怀南王也真是蠢到了家,既然要反,为何不安排妥当?若是不反,为何要带兵前来,被人抓住把柄? 三千兵马自然不足为惧,早在进城之前,已被赫连城手上的风云铁骑给扣下了,如今不过是押解在宫门前,以示天下罢了。 众人虽喜,但元庆帝的面上,却未露半分的喜色,好半晌才扬了扬手,吩咐道:“只准怀南王一人入宫,其余人暂且押解!” 人未擒,倒是让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在场的众人心中皆是一阵窃喜,带兵入京,已是犯了大忌,随便安个谋逆之罪,便是满门抄斩,眼下,他居然还敢入宫,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大殿之内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眼看着一场擒逆贼的好戏就要拉开序幕,却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杂乱有力的脚步声,紧接侍卫统领步尘一个键步踏入殿内,未加思索单膝一跪,报道:“皇上,怀南王带兵三千已到宫门口,声称要入宫面圣!” 元庆帝几乎翻遍了整个天熹,到至今也未寻出这两人。 不得不承认,这皇位原本不该是他的,但身在帝王家,他又怎能甘心屈居人下?便在那一日,先帝最宠爱的妃子柳妃失踪,他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总管福公公也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元庆帝的背脊微微渗出些许冷汗,思绪回到自己逼迫先帝立下遗诏的那一幕。 那隐陵建造之地极为陡峭,且地势隐密,他寻了十多年,也未找到确切的位置,派出去的暗卫和死士无数,不是无功而所,便是不知所踪。 再说……赫连城就在昨儿个夜里给他抛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将赫惊鸿曾去过商州寻找隐陵的事私下秘报了给他。 眼下,这桩婚事无非成了他铲除异已的筹码,若是这一回放过了怀南王,那么……便等同于在明面上与他撕破了脸面。 元庆帝并未回话,但那眼中却是坚定无比。 眼下看来,怀南王父子的罪,已是众望所归,只怕太后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她脚步踉跄了两下,在身后嬷嬷的搀扶下才站住了脚跟,不至于狼狈的摔倒在地,即便如此,她依旧脸色坦然,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元庆帝,似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道:“你果真要走到这一步?” 除却这两人,殿内成半的官员亦都跪了下来,连连呼道:“求皇上顾及天熹安宁!” 好个大认灭亲,好个证据确凿。 说罢,左相高大人亦步出列,言词凿凿往元庆帝跟前一拜,道:“求皇上给怀南王父子定罪,眼下证据确凿,为保我天熹安宁,求皇上大义灭亲!” 周青江甚至大步出烈,指着赫惊鸿训斥道:“大胆,单凭你这句话,皇上治你个死罪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可是大敬的话,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元庆帝是持诏书继位,这天下就没有人有资格去指责他,因此,赫惊鸿的话立即引来了满朝文武的不满,以左右相为首犹为激烈。 赫惊鸿亦挣脱了侍卫的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声喝道:“这天熹的江山,亦不知道是皇上夺来的还是抢来的!” 这话,立即惹来太后的一阵冷笑。 他倒是正义凛然着,没有半丝当年的愧疚之意。 想到这里,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耳边响起元庆帝同样不容置喙的声音:“太后何曾顾及过朕和天熹的江山,如今怀南王兵临城下,已是证据确凿,即使朕要放过他,可这满朝的文武和天下的黎民百姓又会同意?” 是啊,只要怀南王踏进这片土地,即使他心思清净,亦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这亦是元庆帝对于太后所提议的邀请怀南王入京饮宴而未有异议的原由。 只要元庆帝不动,她亦不会率先出手,如今看来,怀南王从未在他的心里消失过,自打那一年元丰帝病死之后,怀南王便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如今正好借着赫惊鸿的婚事,来个一网打尽。 “皇上这是要不顾及兄弟之情了?”太后那双饱经苍桑却又十分清明的双眼冷冷瞧着面前身着五爪蟠龙朝服的伟岸男子,她原本以为这一世便这么过去了。 他不相信太后会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帮,反倒帮他这个毫无血液之亲的别人的儿子。 这十多年来,虽说元庆帝表面上对太后恭敬有加,人前人后都以孝为先,但太后终究不是他的生母,这些年的忌弹也早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养心殿上,赫惊鸿由数名侍卫押解着,太后与元庆帝之间的予盾亦一触即发。 …… 想虽这般想,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做出任何定论,只得与德馨让出一条道。 虽未寻遍整个隐陵,但她似乎也意识到那洞穴里留了柳太妃的尸首,却是始终没有瞧见元丰帝的原身…… 这一幕再度让冷怀瑾陷入了沉思,她记得在商州隐陵中有记载过元丰帝的右手因摔碎玉玺而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自肤色来看,是位年过古稀的老者。 福公公道了声:“是!”便进到屋子里,小片刻之后,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响起,竟从那耳房中推出一人一轮椅,轮椅上的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身漆黑,就连那张脸也完全罩在了黑色的帽沿下,唯露出一只带着伤疤的右手。 冷怀瑾望向德馨,对方也不知道是刻意隐瞒还是真不知道,亦茫然摇了摇头。 这个声音十分的诡异,低哑得不行,却又透着几分尘埃落定的淡然,虽未见着真身,但见那福公公十分恭敬的模样却也知道不是寻常人。 便在这时,那小耳房内又略微传来几声响动,紧接着一道压得十分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福子,把东西准备好!” 想来这福公公能窝身在这皇宫十多年,除却太后的庇护,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不问她的身份,很显然,是早已听闻过她的事迹了。 福公公微微点了点头,重新仔细打量起冷怀瑾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她说道:“倒是个有慧根的姑娘,也难怪世子那般上心!” 是啊,今儿个原本是她和赫惊鸿的大婚之日,却要领着冷怀瑾来开道,因为……德馨知道,整个皇宫中,冷怀瑾只怕是赫惊鸿最信任的人了。 德馨上前一步,言语中却是十分恭敬道:“这位是怀南王世子的贴心人!”她用语极轻,但仍教人听在耳中留了几分酸楚。 很显然,他是认得德馨的,但又不识得冷怀瑾。 那老者抬起一双苍桑且精明的双眼,只是往冷怀瑾的脸面上一扫,立即着口问道:“这位是?” 德馨会知道这些,很显然是与太后有关,而莫非这位福公公便是由太后收藏起来的。 太上皇元丰帝在位之际,身边有一位得力的助手,一生追随元丰帝,却在他病死之际不见了踪迹,后来元庆帝追查了半世,也未寻到关于他一丝一缕的消息,竟没想到,这位困极元庆帝半世的人,竟就藏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冷怀瑾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响,紧接着上前一步,不无惊讶道:“莫非这位公公便是太上皇身边的福公公?” 见到有人进来,那老者也不惊讶,轻咳了几声,缓道:“这一日总算来了!”许是多年未曾开口说话,这声音嘶哑的好似被人从中劈裂了一般。 冷怀瑾本能的放慢了脚步,心里正思量着德馨到底是何目的,耳边却传来几声脚踩枯枝之声,虽是极轻,但她却听得真切,不经寻声望去,却见这废旧的偏殿内的一间小耳房内缓缓踱出一人,此人已到不惑之年,发丝斑白,满面皱纹,身上穿的却是宫中总管太监的服饰,只不过略显老旧了些。 对方未多回答,只是伸手一推,那已然尘封多年的旧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很快就分开两道,眼前的景象比起外头来说,却是更加的萧条,里头的摆设虽是齐全,便到处都散发着霉腐味,看得出来已经多年未有人进入过了。 “这里是?”冷怀瑾虽然历经两世,却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心里也纳闷为何德馨要带自己到这一处来。 一抬头,前方那处于杂草横生之中的宫殿已在眼前,门口的牌扁召然印着昭仁宫的字样,却是金漆已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走着走着,路上的宫人太监是越加的稀少起来,道路两旁也渐行荒芜,迎面的风吹来,似乎都夹杂着一股子少有的寂静的霉味。 “我有你们要的东西!”德馨望着冷怀瑾,眼中已然恢复了平静,说罢,她已然踏开脚步,领着冷怀瑾朝着宫里一处偏僻的宫殿走去。 她痛心、难过、嫉妒,但心里却又似明镜似的,自己这一世与赫惊鸿是再无可能了。 一个男子爱一个女子爱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怕天雷地火也是打不断的了。 他拒绝的那般果断绝裂,甚至连最起码的一个名份都不愿意舍与她,无非就是怕眼前的女子会心里不舒坦。 此时的小径上,便只剩下德馨与冷怀瑾,以及那名不起眼的小婢,德馨突的抓住冷怀瑾的手,脸上凝重得可怕,双眼里却又含着深深的哀戚,看着面前的人,她如何能不嫉妒,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便这般被她抢走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德馨是太后最疼爱的人,眼下虽疑惑她今儿个怎的会出现在此,却也不好多问,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冷小姐请留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个要与赫惊鸿拜堂成亲的德馨郡主,只见她早已御下一身的大红嫁衣,换了套正统的宫装,头上发髻也重新梳理了一番,与平日里没出嫁的打扮无异,她急步走来,瞧了一眼那领路的小太监,语气平缓道:“这位公公先回吧,本郡主领冷小姐前往慈宁宫便可!” 还未回头,一声轻唤已经让她停下了脚步。 便在她想方设法要混到养心殿附近之际,后头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上一回被太后封为县主之际,便得了太后的懿旨,可持令牌随意出入宫门,今儿个养心殿上出了大事,守宫门的人甚是警惕,盘查一通后,由专人领着往慈宁宫的方向前去,压根不给人走偏的机会。 张全和墨殇互望了一眼,短暂的讶异之下,立马就恢复了平静,牵着马车,目送冷怀瑾两人进了那城门。 冷怀瑾点了点头,与那打扮奇特的男子并排而坐,马车走起,车轮辘辘,帘子放下,张全与墨殇左右护守,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马车行到宫门口,张全撩开帘子,冷怀瑾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回手,却是牵下一名模样平凡的婢女模样的女子。 候在边上的张全抱拳回道:“回主子,已经找到了源头,只待主子的一声吩咐!” 冷怀瑾趁着混乱中随离去的宾客出了怀南王府,上了马车,便见一名打扮奇特的男子正恭敬等侍,她并无半丝讶异,只抬眼静静打量对方,轻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么?” …… 赫连城并未出城,而是安排妥当之后,竟又重新返回了皇宫。 大步踏出养心殿,人未出城门,令牌一出,那风云铁骑以闪电般的速度骤然聚集,一支直冲京都城门,一支却被秘密安置在了这原本就硝烟四起的皇宫内。 说罢,撩袍转身,而就在他转身之迹,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一下右相周青江的方向,以及朝中一些重臣的身上。 “母后,谋逆之罪,朕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说罢,原本退立两旁的侍卫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将赫惊鸿驾起,而就在这时,赫连城抱拳道了声:“儿臣定不负众望!” 片刻沉静之下,元庆帝抬起头,目如深海,却是一眨不眨的瞧着太后,好半晌,似是痛心又似是无奈,从腰迹取下佩戴多年的玄铁令牌,身边的公公立即双手捧起交予陈王赫连城的手里。 这无非是给元庆帝打上了一剂强心剂,若是满朝文武的主张,那么……这对太后大不敬之罪,他便也无需担下。 臣子中已有人高呼起来:“皇上,乱臣贼子不得不擒啊!” 嘴上这般说,但赫惊鸿的脚下却是没有任何行动,丝毫没有因为太后有意保他而退出宫门,相反,他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了然于心。 话中有话,立即让赫惊鸿醒了一大半,他连忙抱拳道:“太后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说罢,她似乎瞧不见那些威严僵持两边的侍卫,上前拉住赫惊鸿的手,半责怪半包容道:“你这孩子,做事怎的如此鲁莽,今儿个可是你的新婚之日,冷落了妻子可不好!” 这个解释面上牵强,但也堵了众人的嘴。 “哀家今儿个来,并不是要管这朝堂上的事,只是听闻惊鸿在拜堂之迹急急离去,哀家心疼德馨那丫头,特来提惊鸿问个究竟!”太后宠爱德馨,这在天熹朝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说出来,却也是合情合理的。 满朝文武亦是点头赞同,若是今儿个太后帮着怀南王,元庆帝对她有所不敬,只怕整个天熹也没人会怪罪于他。 这是要以后宫不得干政来封太后的嘴呢,但这话说的却也是在理的。 天熹向来以孝治国,即使是皇上,也是不敢对太后无礼,满朝文武纷纷叩拜,元庆帝亦下了龙椅,冲太后行了一礼,脸上却是没有平日里的恭敬样,心里自然也是猜到太后在这个时候出现,许是早已与怀南王的人有所牵扯了,嘴里道:“母后近来身子不适,这朝堂上的事,便不劳母后费心了!” “且慢!”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呼喝声,众人亦都听得清楚,这不是别人的声音,正是当朝太后的声音,侍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拿人。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放在赫惊鸿的身上,自然不为过,元庆帝剑眉一紧,手指一挥,原本候在殿外的御前侍卫已经鱼贯而入,正要上前将赫惊鸿拿下。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满朝文武的附和。 若是怀南王真的兵临城下,那么此时的赫惊鸿也难辞其咎,此时将他拿下,一来可以牵制怀南王;二来也是名正言顺的。 便在这时,右相周青江周大人突然疾步上前,单膝一跪,声线洪亮且肯切道:“请陛下拿下怀南王世子,以示国威!”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静立而萧肃,人人脸上凝重万分,目光不禁投向随着赫连城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的赫惊鸿身上。 而怀南王镇守边疆多年,今儿个带兵前来,无论他目的何在,都可视为乱臣贼子,诛之而后快。 元庆帝治国多年,虽说天熹并无起色,但起码是先帝传的位,名正言顺。 眼下再听到赫连城的一番话,只怕任谁都会联想到怀南王世子这次的大婚和怀南王进宫的目的。 这个消息亦惹得满朝文武惶惶不安,话说怀南王在岭南安份了十几年,虽说这些年元庆帝都派了眼线监督着,但总不能打出百分百的保障。 再加上有那紫珊瑚作证,足以证明怀南王就在京都附近。 驻守在皇城的军队约摸有十万次人,只不过这些人都听令于玄铁令牌,见牌即出,因此,赫连城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 “父皇,儿臣搜索了城外大量的村落,共发现了十几个村子有不明人驻扎,只怕都是怀南王的部下,儿臣愿意带领精兵,一举将这些人剿灭!”赫连城随后赶到,脚步生风,还未到达正殿,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而就在赫惊鸿进宫的同时,养心殿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整个京都都被封锁了起来,出入的城门早已放下,驻扎在城外的骁勇军也被调到了九门之内,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 捏着手中的喜帕,德馨瘫软在婚床上,泪湿了那鲜红的鸳鸯戏水大红婚被。 看着房里装饰得十分喜庆,她的双眼却噙满了哀戚,从始至终……赫惊鸿几乎连正眼也没瞧过她,早知道这个婚礼只是个恍子,她亦奢望着他能看在自己对他痴心多年的份上留给自己一分情面,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一众宾客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怀南王府已经迅速的散去,德馨被随行的嬷嬷安排着先躲进了洞房。 可是……就在这时,孙漓漠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也顾不得如今的场合,凑到赫惊鸿的耳边说了几句,瞬间便让他的脸色大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也顾不得再行接下来的礼仪,便大喝一声:“进宫,本世子便要瞧瞧今儿个到底是谁在作怪!” 德馨这话暗指赫连城不过是截了怀南王送于太后的礼物,听到的人几乎都明了了,就连赵城都‘呼’了一口浊气。 剑眉似乎比之前蹙得更加的深沉,反倒没有一丝父王脱险的放松。 她的话清清楚楚,没有半丝的疑虑,却也使赫惊鸿重新拉回了思绪,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德馨。 正想着,一直未曾出声的德馨郡主竟转过身来,虽未揭喜帕,但那声音却是清清晰晰的传了出来:“陈王带的可是紫珊瑚?我前儿个还听太后说怀南王要赠与她老人家,怎的今儿个竟落到了陈王的手里?” 难不成怀南王一直没有消息是因为落在了赫连城的手里? “陈王的礼也太重了些吧?”赵城适时的上前,打破了现场的僵局,虽说这话是说的风清云淡,可他的心里,却也同样打着鼓呢。 不……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太后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这个亲一定要圆满的成下去,如此一来,她与赫惊鸿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即使他日他还有其他的妻妾,那也是偏房,始终不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捏着喜带的手紧了紧,几乎恨不得将那喜带给捏断了。 如黑曜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东西,手指却是不自觉的放开了正牵扯在手的喜带,另一头的德馨郡主似乎也意想到有情况发生,原本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坠了下去,一张红扑扑的俏脸也瞬间霎白一片。 这东西,他如何会不认得?不正是位于岭南怀南王府的镇宅之宝么?想来赫连城已经搜寻到了怀南王的位置,眼下只怕已经有所行动了。 赫惊鸿原本就不见得多欢喜的脸色,在看到这樽紫珊瑚后变得越加的黑沉起来。 朗朗笑声自人后方传来,紧接着赫连城大步走来,双手抱拳道:“恭贺世子新喜,世子可认得这紫珊瑚么?说来也巧,竟是本王昨儿个夜里在城外搜寻而意外得来的……” 众人惊叹之余,却又十分疑惑,陈王如何会送这样名贵之物。 人未到,贺礼先到,当着众人的面,赫连城已叫随从奉上了出自南海的紫珊瑚一座,看这色泽与形态,可谓是上品中的极品,想必拿到市面上,也可抵下一个小城池了。 眼下晋王被禁,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还小,唯独剩下陈王一人能挑大梁了。 太子已经好些时日不见露面了,皇宫里只传他身染恶疾,不宜见人,却也不知到底病到什么程度,因此,众人不得不对赫连城曲意逢迎,只怕太子稍有不适,那东宫储君之位便要换人坐了。 说罢,原本已经坐下的宾客都纷纷起身,迎接这樽大佛。 约摸到了酒宴时间,外头传来报喜声,紧接着,有人长喝道:“陈王赫连城来贺!” 冷逸琛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好将人拎出去,只得闭了嘴,十分不耐的等待礼节结束。 “我是来看戏,并不是看人!”冷怀瑾的唇瓣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是没有猜错,今儿个夜里……便要变天了。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一眼今儿个作男装打扮的冷怀瑾,眉间微微蹙起,似乎越加的不满这场婚事。 “妹妹确实要来看这场景么?”说话的是已经长成少年的冷逸琛,如今的他早已身长玉立,加上长年在军中磨练,看起来反倒比同龄的少年要老成不少,再加上他今儿个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背手而立,始终立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似乎刻意将他身后的那名娇小人儿保护起来。 而在贺喜的宾客中,有一抹人儿却惹得今儿个的新郎倌不得不偷瞧了几眼。 到了怀南王府,轿子一停下来,便有嬷嬷将德馨背下轿,牵着她的手跨过烧得正旺的火盆,喜娘在一旁唱喝着,惹得德馨越发的将头低了下去,直觉得今儿个就好似做梦似的。 这一路上喜气冲天,鞭炮声连绵不绝,长长的队伍由街头排到了街尾,可谓是仪仗万千啊。 一系列礼节过后,轿子开始往怀南王府去。 身后的嬷嬷已经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德馨往外搀去,在慈宁宫的殿外,早已有盖着大红顶的流苏软轿在等着,一行人将她送出了宫门,便见到赫惊鸿与迎亲队伍早已等在了东庭门。 太后忙将德馨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哽咽道:“去吧!” 就在这时,外头一声长喝:“时辰到……” “德馨谢过太后这些多年的养育之恩,他日定会经常进宫陪伴太后!”她也是个懂事的,立马就跪了下来,十分庄重的冲着太后行了跪拜之礼。 德馨的唇瓣咬了咬,说实话,要离开太后,她也是万般不舍的,她原以就想着,若是今生嫁不了赫惊鸿,就抵死不嫁,一辈子陪在太后的左右,可如今…… “哀家虽舍不得你,可却不忍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如今你能如愿以偿,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桩心事!”说罢,那眼中已经噙了些泪珠,直惹得身边的人也跟着哀痛起来,个个掩着鼻嘴不舍的低泣着。 见自个儿养了十多年的如同孙女儿的姑娘如今就要离自己而去了,心里又有一阵的不舍和酸楚,到了这个年纪,是越发的不忍离别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上前便将要行礼的德馨拉了起来,细细的端详着。 待一切准备妥当,嬷嬷便将人扶到了慈宁宫的花厅中,太后正在那里等着她。 嬷嬷替她梳好了坠马髻,戴上九珠戏凤嫁冠,边上一些宫女们纷纷说着吉祥的话,惹得她那原本就涂了胭脂的脸颊是越发的绯红娇艳。 整个慈宁宫也因为这桩喜事而欢笑连连。 今儿个是德馨出嫁的日子,依天熹的礼节,她原本应该自旧宅出嫁,可太后却是疼她入骨,准许她在慈宁宫出嫁,给予了比公主还高尚的荣耀。 慈宁宫中 要嫁的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德馨郡主,这于天熹来说,可是大喜事啊。 这一日,整个京都热闹非凡,百姓们半未因为初春的寒凉而缩在宅中,个个争相出到官道一观这怀南王世子的真面目。 转眼间,三日便过去了,冷怀瑾该准备的亦都准备妥当。 是啊,难不成他要为了个女人放弃太后这棵参天大树么?但凡是有脑子的,都懂得该如何选择。 答了等于没答,可听在德馨的耳中,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略微的松驰了下来。 ‘噗哧……’一笑,冷怀瑾摇了摇头,她知道此时若是立即回绝德馨郡主,必定会引起她的不满,女人一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真真是难以预测,但她又不愿意敷衍答之,因此笑道:“既是太后的懿旨,我又如何能改变什么?郡主且回,若在这个时候被人瞧见你我同在这里,只怕会给世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惜,她却猜错了。 说完这些,德馨略微呼了一口气,在她以为,哪个女子会不希望自己的夫群腾云直上,成为天下霸主,只不过是一个名份上的争执罢了,冷怀瑾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必定会妥协的。 可惜的是,郎虽无情,妾却有意啊,德馨今儿个会低着头来找冷怀瑾,又搬出太后予以要挟,只怕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吧? 那就是说,赫惊鸿已经在私下与德馨说清楚了?这桩婚事要如何收场,只怕他也早有打算。 德馨的话虽说的十分的婉转,但冷怀瑾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德馨继续道:“你我同为女子,我也不绕道了,惊鸿哥哥昨儿个进宫与我说了些话,我便知道我在他的心里是比不上你的,但这桩婚事却是太后所期待的,他若是不留情面,只怕太后不会同意,还希望冷小姐劝劝惊鸿哥哥!” “郡主与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妥?”冷怀瑾虽说已经清明,却是故意装糊涂,单手托着腮帮子,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 是啊,即使怀南王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未曾相见,难保他的心性还如从前一般,而如今德馨和赫惊鸿的婚事,便是太后制约怀南王的第一步。 冷怀瑾抬起头来专注的瞧着德馨,心中复杂得很,既为赫惊鸿高兴,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再细细一想,似乎恍然大悟。 她与太后是一致的……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太后早已和怀南王接上头了,这段时日在后宫暗兵不动,也是在密谋着什么,或许说,她在打算着什么。 “我自小便忠情于惊鸿哥哥,也梦想着有一天能陪伴他左右,眼下还剩三天,便是我和惊鸿哥哥的大喜之日了,我心里是既高兴又忐忑……”德馨悠悠开口,一双美目流转千回,时而忧伤,时而欢喜,复杂得如同万花筒,说完这些,她顿了顿,眼神飘向冷怀瑾,咬了咬下唇,接着道:“我知道惊鸿哥哥这一回进京来做什么,但无论他做什么事,我都会帮助他,支持他,在这一点上,我与太后是一致的,所以……” 结合德馨眼下的神色,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能大费周张的找到她,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样的想法让冷怀瑾的心间沉了一沉,眉宇间不自觉的眨了一下,轻抿了一口桌面上的茶水,笑道:“不妨,郡主今儿个可有事?” 自然……冷记除却冷怀瑾身边的人,便属赫惊鸿知晓了,而冷怀瑾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将她的行踪告知外人,那么……德馨找到这里来,很大的可能便是赫惊鸿告知她了。 这样的回答,更使得她来此的目的扑朔迷离,欲盖弥彰。 她故意没有解释为何会知道冷怀瑾在这里,而是将这个大大的疑问留给了对方。 “德馨今日来得冒昧,不知有没有给冷小姐添麻烦!”德馨回以一笑,顺着冷怀瑾的手势与她同位而坐,目光带着几丝踌躇犹豫,似乎被什么事困住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倒是搅得她整个人的气质越加的朦胧娇弱。 一连串的疑问在冷怀瑾的脑海中迅速浮过,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一双乌目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微微颌首,打过招呼,上前一步,示意德馨坐下说话。 她如何会找到这里来?她与赫惊鸿的婚期近在旦夕,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一身极为朴素的低调装扮,小巧而玲珑的身段衬出女子的妙龄,单从背影看,已是佳人一枚,听到开门声,女子急忙转过头,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竟是……德馨郡主。 即使早已猜到是不常来往的人,但入门见到来人后,她还是大吃了一惊。 合上帐本,她道了声:“请贵人在天字一号房等,我马上就过来!”说罢,已经请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妥当,稍微整理了一下自身的着装,这才步出厢房,寻着三楼的天字一号房去了。 能寻到这里来,又由墨殇亲自指引的人,冷怀瑾不用多想,也知道此人非比寻常,再听墨殇的声音中略带犹豫,想来……这人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人。 正寻思着,门外传来墨殇的声音:“小姐,有贵人求见!” 墨殇不仅将酒楼打理得十分有特色,而且还开发了新的项目,如今连药材和茶叶都插上手了,想必很快冷记的招牌就要打响整个天熹了。 赵楠负责去骁勇营向肖睿等人通信,张全则负责接应西川那边派来的人,冷怀瑾拈开桌面上的帐薄,静静的看了起来,这段时日,她虽没有过问酒楼以及冷家的生意,可看这帐目上却是蒸蒸日上。 三人又将与西川那边接头的事宜重新商议了一遍,这才分头散去。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算是冷怀瑾,也是微微僵了一下,只觉得满腔的热血像是要沸腾起来似的,一张小脸终是展露了披开乌云般的笑颜,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门刚合上,张全已经迫不急待的汇报起来:“小姐,西川那边有消息了,愿意与怀南王放手一博……” 房门一闭,立即有人在游廓外把守,外人是近不了半分的。 张全一见那小油车内的来人竟是冷怀瑾,眼神微微一怔之下,上前两步,神色紧张中却又带着几分欣喜,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快步随着冷怀瑾两主仆进了冷记二楼的专属厢房。 刚到门外,便见张全正准备提步上马,赵楠急忙叫住他。 出了小树林,冷怀瑾对于这一块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因此,和赵楠二人很快就逃出了赫惊鸿部下的范围,在城郊租了一辆不起眼的小油车直往冷记酒楼去了。 …… 点了点头,赫惊鸿已是一个转弯,步出了怀南王府,翻身上马,直接往宫里去了。 前几日,他秘密派了孙漓漠前往商州帝陵再寻访一番,主要目的也是将那墓穴倒毁,以防外人再步入其中,如今看来,那一次走访始终太过匆忙,想必错漏的东西也不在少数,孙漓漠倒是立了大功了。 赫惊鸿的脚步也微微一顿。 一得到这个消息,赵城已经快马加鞭派了人前去接应孙漓漠,虽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之物,但孙漓漠既然连他都不说,可见那东西的非比寻常。 这消息是今儿个才传过来的,他原本还想确认了再说,但又怕有个夜长梦多,因此,还是先汇报了上来。 说到这里,赵城顿了顿,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得更加的低沉,凑到赫惊鸿的耳边:“孙漓漠这回前往商州找到了一件意外之物,听闻对爷的前程有很大的帮助!” “并未有消息传来,只是……属下却觉得王爷早已准备妥当!”赵城跟随在赫惊鸿的身后,一双眼睛虽然左顾右盼,满面玩世不恭的模样,但这话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 俗话说血浓于水,始终是没有骨肉亲情的两个人,即使表面如何融洽,骨子里又是怎样,谁人知道? 想到这里,赫惊鸿发出一声极为轻淡的笑声,父王这一招‘欲擒故纵’不仅让元庆帝背上心思狭窄之名,还让自己显得正义凛然,而太后却也会因为怀南王的拒绝入京,而更加的憎恨元庆帝。 “父王那边可有消息?”婚讯一发出去,怀南王那边反倒安静得出奇,就连太后几番邀请,也被怀南王以不便入京为由而拒绝了。 说罢,纤长的身躯已经从圈椅中立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与赵城两人步出了主院,一路上看似在颐指气使的指挥着下人干活,却是不着边际的商讨着大事。 听了赵城的话,赫惊鸿亦是无一丝惊讶,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她若是走了,我反倒觉得不像她了!” 还省去了这一路上护送的队伍。 她倒是个人精,一方面又将冷家夫妇送了走,一方面自己又留了下来,真真是两全其美呢。 赵城就算不跟着去,也是早已料到那丫头不会白白离开的,她做事一向随心,压根不似寻常家的女子,又怎会甘心听从赫惊鸿的安排呢? 赫惊鸿半倚在主院的梨木圈椅内,跷起二郎腿,剑眉轻蹙,似有心事,却听门口几声异动,紧接着赵城已经大步踏了进来,反手便将门合了起来,抱拳谨慎道:“爷,冷小姐回府了!” 怀南王府在太后的懿旨下,亦如茶似火的修葺着,里头原本就保留的十分完整,如今只要再重新刷上新漆,添置新的家俱和摆设品,基本和新宅无异了。 …… 如今,她却被个薄情的男子随意就背叛了,想想……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在南诏,以她的身份,不仅可以纳驸马,还可纳面首,如同男子三妻四妾一般。 马佳敏娜气得直跺脚,一想到自己在书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便觉得胸腔涨痛,无法咽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巷子外头似乎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阿米尔已经快速的起身,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头。 “公主,一切以国务为重,还请公主别为了个人感情而让我南诏损失惨重!”阿米尔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咬了咬牙,断然拒绝了马佳敏娜的命令。 只要南诏那边没有下达命令,他仍旧必须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他震惊的看着马佳敏娜,思绪却是沉得厉害,虽说面前的女子是他半个主子,却是……关系到南诏的国务大事,他又岂能由着一个女子的性子任意为之? 阿米尔实在没料到马佳敏娜与赫连城的关系竟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马佳敏娜斜斜的觑了他一眼,咬紧了银牙,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本公主要赫连城满盘皆输,知道背叛本公主的下场!” “公主请讲!”阿米尔立即洗耳恭听,比起赫连城这个半道的主子,他自然更倾向于南诏公主,毕竟……他还是想回到南诏,被安插在周府这么多年,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了,那里有他的亲人。 如今想来,南诏王的顾忌是对的,亏她当初还不屑一顾,以为赫连城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来到京城后,更是全心全意的信赖于他,压根没找到父王那些分布的势力。 “本公主今儿个便是想差你办件事!”说到‘有事’,马佳敏娜倒是完全不客气,她虽然不是直接与阿米尔接头的人,但是来天熹之前,南诏王已经将一些大致的分布向她介绍过了,也是以防女儿被人利用而毫无反击之力。 说句实在话,真要在赫连城的手下抓人,那等同于大海捞针,想必马佳敏娜在此已经蹲守多日,才会碰巧撞到他。 他自然知道马佳敏娜不会无缘无固的在这里逮着他。 “是,巫师确实了的,属下现在的身份是周家的大少爷周世英,公主若是有事,可以差人去周家找属下!”男子低了低头,胸口的气息已经平和了下来。 若不是前几日被赫连城气得不轻,只怕马佳敏娜也不会翻出寻找他的心思了。 南诏的男子基本都是五官深遂,眼大唇阔,而面前的公子哥却是生得俊朗不凡,浑身上下散发着汉人男子特有的儒雅气息,也难怪她在京都找了好些时日却是连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手臂被人重重一扶,之后两人来到港子深处,见周围已经静得连风声都止了,马佳敏娜这才呼了一口气,站定了俏影,双眼一眨不眨的瞧着面前已经改变了容貌的男子,笑道:“本公主还当是认错人了,却没想到那巫师的易容术也是如此的厉害,竟是让你连一点儿南诏气息都没有了!” 似乎是思乡情怯,阿米尔的双眼似乎有些湿润了,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是没能说出只字片语。 他自然知道公主在前些日子随了赫连城来到京城,可苦于身份的差别,却是一直都未曾相见,今儿个他一眼就可以肯定,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断然就是南诏王那唯一的掌上明珠马佳敏娜公主。 抬起头来,却是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虽是着了汉人的服饰,但那深遂的不同于汉人的容貌,却是让阿米尔很快就认出了自己的同族人,只见女子气度不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高傲冷艳的气息。 那人浑身一僵,却是立即转过头来,十分吃惊却又恭敬的朝着来人便跪了下去,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道出:“主子有何吩咐?阿米尔在此!” 出了那后门,一道极为诡异的目光便立即投了过来,一只手重重的伸向那人的肩膀,呼了声:“阿米尔!” 后门在那人离开后,立即就‘呯’的一声,重新合上了,就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那领路人见后门的港子里并无人烟,左右张望了一番,伸手示意那人快些离去。 外头立即有人接应,领着他通往陈王府一道平日里不对人开放的后门,悄悄的出了院子,原本一切都似乎极为隐蔽,即使是被人瞧见了,也只会以为是陈王府负责采买的家奴。 面前的人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呆怔了片刻,最终还是道了声:“是”便恭声退了下去。 挥了挥手,示意来人可以退下了。 “暂且莫轻举妄动,只怕眼下已经有人盯着咱们了!”赫连城待理清这一切后果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魂的大战役,疲惫的重新倒在案台前的圈椅内,手指轻轻的揉捏着太阳穴。 若是朝廷新选的武状元突然失踪或死于非命,元庆帝定会大力追查,再加上他如今已经领了官衔,再不是碌碌无为之倍,属下将领数万,真要在他身上动手,还真是会惹起一场大风波。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要除去周世华,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这话说出来,却又十分的苍白无力。 “王爷息怒,眼下……只能将其除之了!”来人略略一惊,双手抱拳,犹豫着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以他的资质,能在武试中夺魁并不是意外。 到了京城,周世华更是一鸣惊人,谁也没料到,一向对功名利碌淡薄的他,居然会主动去参加武试。 原本周世华本该被周家唾弃,最后赶出家门的,却不知,他怎的突然转了性子,不仅重新在周家立稳了脚跟,还与周青江缓和了父子关系,如此一来,周青江似乎更倾向于这个从小颇受争议的小儿子。 早前,赫连城也没料想他竟会去参加武试,原本打算,他竟然不受控制,就弃之,甚至利用周家将他逐出去。 周世英虽再三出了漏子,但总归后来是掌握住了大半边局面,眼下,唯独剩下他这个挂名‘弟弟’了。 在周家,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早在五、六年前开始,他便在周家种下了种子,而周青江会在内阁提名,亦完全是出于赫连城的一手策划,因此,听到这样的消息,怎能让他不动怒? 起身,绕着书案走了足足两圈,这才平复了些气息,深吸一口气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一个小小的周家,竟连一个周世华都掌控不了么?” ‘啪’的一声,赫连城将自己手中的狼毫扭成了两断,两条浓郁的剑眉深深的拧了起来,来人向他汇报的事情,似乎让他难以接受。 陈王府 001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太皇太后原本以为他是有意维护冷怀瑾,却没想到真有正事,眉心一挑,讶道:“哦?此事当真?” 人刚散尽,赫惊鸿快步上前,抱拳道:“皇祖母,陈王一党中竟没想到还留有一线子脉,孙儿实在不知如何着手才是!” 孙漓漠向安嬷嬷使了个眼色,得了太皇太后的同意后,已经挥手遣了一众小姐到月牙湖上的水榭中去等了。 “皇祖母,孙儿今儿个恐怕要败您的雅性了,有桩要事不得不请教皇祖母再作定夺!”赫惊鸿风风火火的进殿,似乎压根没瞧见两侧行礼的众家小姐,神色十分的谨慎,看样子是真的有正事要谈。 他初登宝位,已多日不曾离开养心殿,今日会冒然踏入慈宁宫,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因为谁了。 便在这时,安嬷嬷唤了声:“皇上!”,便见赫惊鸿已经风风火火的踏了进来。 她若是应了,便是要与人分享夫君,若是拒了,便是明面上与太皇太后叫板,这往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整个花厅里的气氛瞬间像是降了好几度,所有的人都转头去瞧冷怀瑾的反应。 不是命令,是商量,太皇太后何时用过这种语气与人说过话,今儿个在冷怀瑾这里,已是给足了她面子里子,她若是还不吭声,只怕太皇太后的耐性就要用尽了。 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似平静,却又好似早已沸腾,半晌,太皇太后的予头总算是直接指向了她:“怀瑾,哀家知道你懂事,只要你劝服皇上充盈后宫,他日你进宫后,哀家定不会亏待了你,可好?” 冷怀瑾再怎么想绕过去,如今看来,已是不太可能了,太后今儿个请她来,不是与她商议什么,就是给她下令的,既然赫惊鸿要娶她,那么……便得依着太皇太后的意,将这些女子一并娶了。 这话说得好,惹得太皇太后连连点头,就连德馨也未有不快,顺从的说了声:“是!” “是啊,皇上即使是忙,但后宫也总该有几个主子照料着!”身旁的安嬷嬷一向通晓太皇太后的意,顺口便接了下去,朝底下的几位女子身上扫了一扫,又接着道:“这宁小姐,奴婢瞧着倒是挺好的,高小姐也礼数得当,都是些小姐中的典范,想必皇上定会喜欢……” 这话说出来,坐在下头的几位小姐个个都红了脸,心里却是悦雀的,想来,太皇太后是早有打算呢。 却也不愿意再打哑迷了,干脆开门见山便说了起来:“皇上今年也岁数不小了,就算是民间的男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早是儿女绕膝了,哀家也盼着他赶紧给哀家添些孙子孙女儿,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倒说到了太皇太后的心尖上,抬头赞赏的瞧了一眼德馨。 就连德馨,似乎也没料到冷怀瑾居然连太皇太后的情都不肯领,微微一怔之下,低声劝道:“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处着大家就熟了,便如这花茶,喝着就习惯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愣之下,众人的议论声也应声而止,笑意散去,脸上的神色也显得有些不太好看。 却没想到她竟是没有赞赏的。 她抬头,迎着太后的目光露齿一笑,清亮的声音听不出是愉悦还是不喜,道:“这茶自然是好茶,只是臣女平日里喝惯了那嫩尖儿,因此头一回喝倒是觉得不习惯了!” 赫惊鸿那里半个月都未有丝毫消息,恐怕就是不想冷怀瑾被牵扯其中,但这一日毕竟还是要面对的,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总有许多事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这话明着似是在问她花茶如何,但冷怀瑾的心里却明白着,太皇太后这是在将她的军。 “怀瑾,你觉得如何?”太皇太后却没打算放过她,声线一转,目光便落到了冷怀瑾的身上。 冷怀瑾倒抽了一口气,却是未跟着附和,也未反驳,只是静静的听着,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收今日的场子。 坐下的几位小姐亦跟着称赞了几句,使得整个花厅中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便听德馨笑道:“确实是好茶,也只有宁小姐这样心细的人才煮得出这样的好茶来!” 想到这里,冷怀瑾已然明白了太皇太后今儿个唤自己来此的目的,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就着太皇太后的目光多瞧了几眼,与宁小姐点头示了个好,便收了回去,低头抿了一口镶金边团花茶盏中的香茶,确实是不错的。 姓宁……想必便是新提拔上来的理蕃院宁大人家的千金了。 说罢,眼神飘向了坐在冷怀瑾次位的姑娘身上,这姑娘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十分的秀气,打扮亦是贵家千金中少见的得体而不奢侈,让人乍一看上去就会生出几分好感。 早前,她与太皇太后也算是颇为投机,因此也不扭捏,便笑着走了过去,在太后的示意下,与德馨服侍于她左右,宫人上了茶,太后笑着道:“你们都来尝一尝这宁小姐的手艺,听闻她可是茶艺的行家!” “臣女参见太皇太后!”冷怀瑾施了一礼,便见太后召自己过去。 原以为这殿里只有自己与太皇太后,却不想,竟是聚了好些人,左右一扫,都是些年轻貌美的端庄小姐,一行人似乎已经坐了好些时候,说说笑笑的,气氛甚是和悦。 冷怀瑾入了宫,便由慈宁宫的小太监直接领着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 冷怀素咬了咬牙,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粉拳紧紧的捏了起来,如今的办法,便唯有等…… 说罢,用力一挣,快速的离开了天牢。 但好在那人也不是傻子,同身旁的人商量了一番道:“我们先上报刑部,再叫刑部的长官来决定!” 冷怀素见他已有动容,连连点头,抓住对方衣角的手更是加重了力道,生怕自己的希望就这么溜走了。 这个道理,所有的人都懂,那官差思索了一番,狐疑道:“你说的可当真?” 虽说新帝将陈王一党如数拿了下来,但这陈王的子嗣却仍旧流着皇族的血啊,按理说,还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 那官差愣了愣,听这女子的话,便是她肚子里还怀着陈王的骨肉。 那官差原本送了人就要走,回头一看自己的衣角被人死死的牢着,这女子的相貌倒是极好的,再瞧一眼所关的地儿,便知道是陈王府上的女人,照她的身形相貌倒也不像个下人,即使如今落迫着,却仍旧带着几分主子的跋扈。 说罢,锁链声响起,一扇铁门应声而开,几个哭天喊地的男男女女被推了进来,冷怀素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到了牢门口,一把死死的拽住了那押解犯人的官差,喊道:“大人,你们不能关我,我肚子里有皇家的子嗣,若是我在这牢里有个好歹,你们这些知情不报的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正想着,廊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吆喝道:“将这几人与陈王府的人一并关着,反正也是坐穿牢底的!” 若不是冷怀瑾将她推向陈王,她如今也不会是个这样的下场。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下去,活着从这里出去,找冷怀瑾报仇。 这话有意无意的话倒是提醒了冷怀素,她静静的抬起头来,看了那婆子的方向一眼,眼中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这抹希望重新支撑着她忍住了浑身的疼痛。 旁边的婆子倒是个老道的,哼笑了一声,将头靠在了潮湿的墙壁上,语气中不无讽制:“进了这里你还以为是进了寺庙么?除非你有能出去的理由,如若不然,便等着老死吧!” “不是说大赦天下么?怎么还不放咱们出去?”一名年纪轻些的丫头哽咽着抓住旁边婆子的袖口,只怕这一辈子都未曾受过这样的苦,心里竟还想着入了天牢有朝一日能出去。 身旁的几名婆子丫头正哀声叹气的说着什么。 每每在潮湿的环境,这手脚的毛病便像是会长脚似的,一日比一日厉害。 滴答滴答的水声也不知道从何处传来,整个天牢里却是死气沉沉,如今关押在此的绝大多数都是受陈王牵连的党羽,冷怀素抱着双膝,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身上肮脏的囚服以及满身的狼狈却是抵制不住她那手脚因为寒凉而挫骨的疼痛。 而作为陈王曾经的旧人,冷怀素自然亦逃不脱干系,就在陈王落马这一日,官兵亦在同一时间将整个陈王府都押入了天牢,至今仍未斩决,不过是看在新帝登基的份上,想必过了这段时日,这些被抓入天牢的死囚依然是逃不过的。 而曾经参与过陈王一党的官员也在最短的时间被揪了出来,未待众人喘上一口气,铺天盖地的罪状一纸一纸接连而下。 这样的局势下,新帝赫惊鸿却依照先帝遗诏大赦天下,减免各项苛捐杂税,开始在政务上做出改革,岂图利用狠、绝、快的方式尽快压下这种无形中的暴乱。 元庆帝病逝,天熹的皇位却因太子的失踪和陈王的谋反,而落到了赫惊鸿的头上,朝堂之上还算是平和,但在百姓之中,却是议论颇多,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一时之间民风却也颇为混乱。 002 不是办法的办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赫惊鸿静悄悄的走了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冷怀瑾的腰肢,竟不想,那原本就盈弱的腰,如今更是消瘦了些,抱起来竟有种生怕捏断的错觉,眉心一拧,不满道:“最近怎的瘦成了这样?” 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养心殿的偏殿中瞧见正等着的冷怀瑾,身后的孙漓漠立马止住了脚步,吩咐宫人将周围守好。 确也是,眼下若是强行娶了她,于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将来要想扶持冷怀瑾成后,只怕会遭天下反对,而这后宫里,也不可能会唯她一人…… 这话也点到了赫惊鸿的心尖上,脚步顿了顿,剑眉也紧紧的一拧,脸色较方才已经不太好看了,没好气道:“你叫朕如何是好?那丫头才十一,难不成叫朕落个喜好娈童的罪名?” 太皇太后也不是傻子,事后只要差人去问一问,便会知道是谁搞的鬼,下次再要糊弄过去,那可就难了。 原来方才他是使了个小计策,利用得见天颜的诱耳,引诱几位小姐争抢他手中的令牌。 孙漓漠一路跟着,面上虽是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这样的闹剧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赫惊鸿已是新帝,但私底下,他还是较为放纵的,因此,不禁又多口问了一句:“这一回,臣可以使计闹得小姐们丑相百出,但下一回,也不担保太皇太后会不知道了!” 被他这么一说,赫惊鸿不禁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往养心殿赶去。 想必近来被太皇太后逼得就要失去信心了。 他如何看冷怀瑾,都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 一出去,孙漓漠便跟了上来,笑嘻嘻道:“臣已经将冷小姐请到养心殿了,皇上得抓紧时间呢!” 赫惊鸿的嘴角微微一勾,瞧了一眼不动声色已经守在慈宁宫外的孙漓漠,见对方点了点头,知道今儿个是暂时稳住了,也就不再多留,草草向太皇太后道了辞,就快步离开了慈宁宫。 那样的丑事,她们自己自然不会爆出来,不过是安嬷嬷在她们打斗中听到的。 安嬷嬷如实道:“这几位小姐在水榭中大打出手,说是谁打赢了,谁今儿个就能见着皇上了……” 几人亦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都慌忙整理发髻和衣裳。 乍一看,就连太皇太后都吓得退后了三尺,这还是方才被她请进宫的几名小姐么? 这话还未说完,正巧安嬷嬷将几名狼狈至极的小姐给带了回来。 而正在这时,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商量好事情的赫惊鸿得了宫人的暗示,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心情也松了一松,耳边只闻太皇太后轻道:“今儿个倒是巧得很,便见见那几名画像中的小姐吧,看看有没有皇上合心意的……” 冷怀瑾和德馨游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倒是与安嬷嬷如出一辙,两人面面相觑,被安嬷嬷问了几句,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场面,真真是叫人看着都倒了味口。 太皇太后身边的安嬷嬷得了信,赶紧跑了过去,只见那宁小姐与高小姐竟打了起来,两人哪里还有方才进宫时的端庄样,一个披头散发,一个衣衫不整,脸上和脖子上都划满了一条条被指甲抓出来的划痕。 不过片刻功夫,水榭那边便传来女子间打斗的尖叫声。 见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他立马退了出去,待出了慈宁宫,那一口憋着的气总算敢吐了出来,一转身,吩咐了人去天牢提人,他却是朝着月牙湖的水榭去了。 说罢,孙漓漠上前一步,恭敬道:“太皇太后,臣这就去天牢将人提出来!”。 听了太后的话,便随口道:“毕竟是皇家的后代,太皇太后拿个主意吧!” 原本这个子嗣留是不留,于赫惊鸿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今儿个跑这一趟,亦是因着孙漓漠得知冷怀瑾被太皇太后唤进宫的原固。 “这孩子皇上觉得该留还是不该留?”太皇太后思索了半晌,面上已没有惊诧之色,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怕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似乎感觉冷怀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因为这一眼,而莫名的越加沉重起来。 方才,进殿时的匆匆一瞥,他几乎没有管住自己的眼睛,已经有好些时日不曾见着她了,那匆匆一瞥,他虽未瞧得清楚,却隐隐感觉她周身不快,小脸也是阴云不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赫惊鸿将刑部上报的事倒是一五一十的倒给了太皇太后,面上露了几分拿捏不定的凝重,可这心里却并不为这事发愁。 慈宁宫 …… 说话间,几位小姐的脸上都白了一白,再不好说些什么。 她们按理说,都比冷怀瑾要大上好几年,这样厚着脸面求个小丫头片子说好处,反思起来,确实有些不妥当。 是啊,即使冷怀瑾如何老练成精,但她毕竟还是个尚未成年的丫头片子。 一句话戳得几人简直是无地自容。 突的,冷怀瑾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抽出被宁小姐抓住的手,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语气不咸不淡:“宁小姐,我年纪尚轻,不懂得该如何为你说好话,再说了皇上也不是我们这些臣女想见就见的,宁小姐真想讨好的话,便凭自己的本事吧!” 从今儿个进宫后,她的心便没有掉下来过,字字句句的逼问,好似这事便是她一个人搅出来的。 微风拂在面上,吹起冷怀瑾撒落在肩头上的碎发,给女子原本还青涩的脸颊添了几分沉稳与冷凉的色彩。 她这一求,倒还真是求对人了,众人的目光纷纷转了过来,仔细的瞧着冷怀瑾脸上的变化,就连德馨也提了一口气,等待着她的答复。 即使真要嫁与新帝,那也要等个三、四年才能行宫廷之礼啊。 在众人瞧来,冷怀瑾不过是个十一岁未过的小丫头,哄哄便过了。 就连太皇太后给新帝添妃,都要去求冷怀瑾的劝解,这更说明了冷怀瑾与新帝之间那显为人知的关系。 虽说早前并未听过关于冷怀瑾与新帝之间的风言风语,但太皇太后今日的暗示,她是一字不漏的给记下了。 “冷小姐,我素来听闻你与皇上关系密切,不知能否为我引荐引荐,若是能得冷小姐几句好话,我必感激不尽!”那宁小姐亦是个通透的人。 可这样的要求,落到帝皇家,又是多么的可笑? 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她这一世不求容华富华,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这里,心里的阴影似乎越加的重了,她几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坚持要与赫惊鸿在一起。 只要这一关过了,德馨迟早是要与赫惊鸿结为夫妻的。 如今,德馨与赫惊鸿的婚事被压着,先让其他的女子抢了先,冷怀瑾要恨,也该先恨其他的女子,如此一来,便不是太皇太后与德馨在给他们二人添堵,而是整个后宫,说白了,便是关联整个朝廷。 方才在慈宁宫里,她未静下来想,如今听了宁小姐与高小姐的话,似乎豁然开朗了起来,太皇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她隐隐明白了。 冷怀瑾被宁小姐这么一望,脸上微微有些不快起来。 不仅如此,太皇太后倒先关心起新帝的后宫充盈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朝中臣子家的女眷塞进去,倒是奇怪的很呢。 如今赫惊鸿登基都有些时日了,他俩的婚事却是迟迟未提。 早在陈王逆变之际,德馨与赫惊鸿原本是有婚约在身的,还差一步就要成为夫妻的,却偏偏事与愿为,因着天熹的突变,这婚事便被压了下来。 听了高小姐的话,那宁小姐的脸红得再加鲜艳了,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睫,突的想起了什么,又抬头望向德馨和冷怀瑾。 虽说陈王落败,太子不知所踪,但这两者亦都算得上是男子中的翘楚。 这帝王家的人又有哪一个是池中之物? 高小姐乃高左相之女,早前进宫的次数也颇为多,因此,在几回的宴延上也是见过赫惊鸿的,对新帝的容貌与气质早就不足为奇了。 坐在她身旁的高小姐禁不住用手肘蹭了蹭她,调笑道:“宁姐姐这是对皇上一见倾心了吧?” 说完这话,宁小姐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被这湖风吹的,还是因为方才见了新帝而春心拂动的原由。 新帝方一登基,理蕃院的主事官正好被牵连了进来,因此,宁家也就顺理成章的提了上来,这么一提拔,倒发现,原来宁家竟出了不少国家栋梁,因此,赫惊鸿亦重新重视了起来。 这理蕃院的宁大人便是赫惊鸿登基之后被提拔上来的,元庆帝年间宁家并不算是朱门大户,但也是世代为官的,因着皇子间的争斗,宁家不喜参和,因此一直被两边的人打压着,也就一直没寻到出头之间。 “今儿个倒是头一回见皇上,竟不知皇上与我想象中的倒是不同的……”说话的正是方才在太后面前出了风头的宁家小姐。 德馨领着众人在水榭中的一处观望台坐下,宫人已经备好了上好的茶水以及精致的点心。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月牙湖平静如水,湖的两旁草绿树荫,说不出的春意盎然,站在水榭中,倚栏眺望,迎面的风便拂了过来,带来一阵让人舒坦的清爽微风,真真使得人的心情都似乎敞开了不少。 003 想法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她抬头‘嗯’了一声,便放下东西走了出去,张全上前一步,凑到冷怀瑾的耳边说了几句,她点了点头,道:“我进宫一趟!” 冷怀瑾松了一口气,收好肖子俊寄过来的回信,便听见明月丫头在外头道:“小姐,张管事来了!” 以周润芝的年纪和容貌,这辈子总归不会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的。 乐-文- 冷怀瑾与她安排的便是在冷记的铺子里帮帮忙,肖子俊一直留在商州,那身份也是肖子俊托人去弄的,因此,也算是有个人照应着。 三日后,周润芝便起程去了商州。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往后我也不与你客气,若是在这皇城里,哪日闷了烦了,记得来找我!”周润芝破涕为笑,多日来隔在两人中间的屏似乎也被人搬走了,一下子好似雨过天晴似的。 “润芝,我一直当你是亲姐姐,你竟将我当成外人不成?”她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又异常的难受,怎的一趟入宫,竟将人磨成了这副德性,早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正要起身给冷怀瑾跪下谢过,却是被她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自己父母兄弟都未曾为她考虑过的事,冷怀瑾竟都考虑好了,此生能有这样的姐妹,她还有什么好求。 周润芝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消化了冷怀瑾的话,眼眶微微一热,背过脸去,掏出锦帕擦了擦泪水,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总比养在平定偷偷摸摸见面的好。 这事周世华也觉得极好,再者,周世华过些时日便会随征北将军前往边疆守城,来来回回总要路过商州,一年也可以探视这个妹妹好几回的。 这事还未跟周家商量过,冷怀瑾也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去办的,她总归觉得比自暴自弃了此一生要合算得多。 冷怀瑾见她仍旧是瞒着自己,便也懒得与她兜圈子了,眼皮儿一挑,道:“过几日,你爹该送你回平定了,我托了在商州的二表哥给你弄了个新户籍,往后若是叫你做个平民家的普通姑娘,你可愿意?” “虽说我是盼着和你说说话的,但总归以后还是少来为妙,被人瞧见了可不好!”周润芝一方面是不想牵连她,另一方面,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 这件事,她不打算与冷怀瑾说起,只觉得能在走之前见一面这个昔日里的好姐妹,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了,毕竟回了平定后,今生便再难与其相见了。 便就是说,她不会老死宫中,倒该会老死在平定的老宅里。 父亲已经私下里与她说过,这京都是留不得,除非将她送至平定的老宅,或许能安然一世。 半调笑的语气,倒是将周润芝逗得微微一笑,但那笑意哪里有欢喜,有的只是对前程的茫然。 冷怀瑾抿了一口茶,伸手在周润芝的手背轻拍了两下,嗔怪道:“你还嫌弃我了不是?我这不是闷得慌,找你解乏来了!” 她也是呆过后宫的人,朝廷的风起云涌自然也是听了不少。 眼下,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若是被外头知道新帝将自己给放了出来,只怕又要惹起一阵风波。 “你不该来看我!”周润芝的唇抿了好半天,终是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婉惜的摇了摇头,虽说她是盼着冷怀瑾来说说话的,但心里却也知道,自己能出得了那宫廷全是仗着她的求情。 周润芝亲自泡了茶,两人便在圈椅里坐下。 “进屋再说!”冷怀瑾捏了捏她的手,回头示意那伺候的婢子在门外守着,便拉着周润芝的手进了屋子。 好些日子不见,周润芝比早前在宫里却是越加的消瘦了,脸色也腊黄腊黄的,面上早已褪去了早前那天真活泼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一身素裹,发丝上不饰任何装饰,除却此时因着冷怀瑾的到来,眸子里微微燃起的雾气,她整个人却已没了一丝生机。 这一喊,那灯光映照下,原本呆坐着的人立马就起了身迎了出来。 进了门,那伺候的婢子见是冷怀瑾,便慌忙喊了句:“小姐,冷小姐来看您了!” 原本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如今却是落到这个田地,也不知道将来又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她。 冷怀瑾跟着那婆子的脚步微微一顿,心头有些不忍。 因着怕人知道,里头布置得十分简陋,即使是夜里,也只亮着两盏光线不强的小灯,远远看过去,竟有种孤寂的错觉。 并未惊动其他人,周夫人只吩咐心腹婆子将冷怀瑾带进了周润芝如今暂住的偏僻院子。 前两日,她只听周世华传话,说是父亲准备将周润芝送回平定县的老宅子里养老,如此一来,岂不是与老死行宫并无区别,冷怀瑾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周家瞧瞧情况再作打算。 人虽出来的,但放在周府迟早是要被发现的,因此,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着是夜里裹着面巾进的府,因此,周青江只吩咐了几个心腹下人照料着,其余人亦是一无所知。 先帝逝,后宫妃嫔都被打发去了先帝行宫,而周润芝原本也理应随众妃一块老死在那地儿的,却因着冷怀瑾在赫惊鸿面前求了情,因此,被人偷偷领回了周府。 出了宫,她却是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差人借着月色去了周府。 …… 心头又是一阵不安稳,为何自己日日思念的紧,而这个小女人却每一回就像是无所谓一般? 赫惊鸿眉心一拧,嘴里嘀咕了一声:“怎的这个时候来,真是没眼见的!”说罢,便见怀中的人已经挣了出来,笑盈盈的行礼告辞了。 两人又腻了一会儿,外头却传来孙漓漠的声音:“皇上,礼部尚书李大人求见!” 听这语气,是不肯说了,既然他不肯说,冷怀瑾也懒得多问,反正她眼下还是自由身,若是他反悔了,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低下头在冷怀瑾的额间偷了个香,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总之是好法子!” 原本提在心里的一口气被女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生生的压了下去,鼻间嗅到她发丝间的丝丝香气,好似给平复人的心情一般,一下子就觉得心平气和,整个人舒爽清净了。 他既然说了想法子,便不会随口说说,心里定是有了合适的主意了。 ‘噗哧……’冷怀瑾见他真的着急了,忍不住掩着嘴角逸出一声轻笑,上前一步靠在他的怀里,笑道:“皇上到底想的是什么好法子?也不妨说来听听!”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早就定了心,这辈子若是不能与她在一起,那么……他登上这个位置又有何用? “你这个没良心的,明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竟还要说这些气我!”赫惊鸿拉住她的手,看着她无所谓的神色,心里竟又酸溜溜的,比起外来的压力,似乎在冷怀瑾这里才是他真正的重头戏。 虽说也私下里心疼着,但一见了面,嘴皮子上总是不肯饶他。 不得不说,这些时日赫惊鸿也消瘦了不少,自己在家中,每每想到他初初登基,人心不稳,再加上民间风言风语,朝堂上势力分化,合上陈王的案子还没有彻底的解决,后宫又有太皇太后在唠叨着,这日子哪里会好过。 听着身后人的呼吸微微加重,嘴角却也忍不住勾起了淡淡的笑意,一转身,将他环在腰间的手给拍了下去,抬起头来瞧着他。 “臣女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觉得太皇太后的忧心也不无道理,皇上确实应该充盈后宫,日后也好多几些人照应,指不定慢慢就习惯了穿梭其中的乐趣呢!”听了赫惊鸿的话,冷怀瑾虽说心里还是满意的,但却又忍不住耍耍嘴皮子的功夫,故意要给他抹上几分黑色。 太皇太后与亲儿子团聚了好些日子,心里也满足了,知道他志不在此,便也不强留,只吩咐怀南王要时常回京探视,便让人准备好了路上的细软用品,将他给送出了宫城。 一旦所有的事都公诛于世了,他却也不再留恋了。 父王来此,策划这一切,为的并不是这个人人争之抢之的九五之位,而是找寻当年的真相。 特别是早几日他的父王怀南王拒绝了封太上皇的请求,执意领兵回了岭南之地,他这才惊觉,这一切,都成为他一个人的事了。 压在肩膀上的担子让他一时之间亦困苦了起来。 他面对的便不仅仅是太皇太后,还有朝中的众臣子们,选后纳妃的声音一日高过一日,无非都是早前的老生常谈。 这段时日,她在愁,他又怎的会不愁。 “太皇太后那里你不必忧心,都交予我来处理!”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了起来。 他又如何会不了解她,越是表现得平静,便说明,她内的翻涌越加的厉害,而她对他的在意也就越加的深刻。 女子的语气是不咸不淡的,压根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愉,赫惊鸿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这段时日,她连太皇太后的邀约都爽了好几回了,心里也是极乱的,生怕再见他便是另外一种情景。 上一世,她虽然没眼亲瞧见他登上龙位,但可以预计到,最后的结果与这一世是相差无异的。 “是么?多谢皇上关心了!”冷怀瑾站定了身子,却也没有推开他,眼皮微微往下敛,专注的瞧着抵在自己脚步的那对绣着紫云金龙纹的靴子。 想到这里,赫惊鸿微微勾了勾唇,心里不禁盼着她快些长。 就像这一回,看着冷怀瑾虽然是消瘦了不少,但浑身上下却是染了几丝少女的味道了,十一岁的小姑娘,有些已经嫁作人妇了,她也确实该长大了…… 瘦是确实瘦了,但身段也拔高了些,冷怀瑾这会儿原本就是长身子的时候,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与原先不同一些。 004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希望支持太后的朋友们,继续支持太后的新书《穿越古代之最牛下堂妇》。 :3w.し 真的很感谢一路陪伴太后写这本书的读者们,太后在之后的一个月内将专心待产生宝宝了,新书会在生完宝宝之后更新连戴。 ------题外话------ 金称挑起那喜帕,他笑道:“怀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自打她六岁开始,足足等了七个年头,这一日,总归不必提心吊胆了,这诺大的皇宫便是他们两人的家,这天下,也再不会有人安插在他们之中。 红烛喜帐,凤冠霞披,良辰美景,却拦不住那天下第一男子的感概。 而新皇后册封之日,同样下了一道旨意,在民间宣传一夫一妻制,大大提升了天熹女子的地位。 此旨一下,接连着又是一旨,便是这新帝下令废除选秀制席,从此之后,那诺大的皇宫,便只住一人。 日子一恍,两年便过去了,冷怀瑾也从当初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大姑娘,模样也渐渐长开,是越发的秀丽逼人,姿态撩人了,便在她十三岁生辰岁过,宫里便派人来合了八字,赫惊鸿已经迫不及待的诏告了天下,冷家有女冷怀瑾,贤良淑德,品貌端正,赐皇后之位。 至于打掉了冷怀素肚子里的孩子的董婉玉,太皇太后与赫惊鸿商量过,便因着她疯颠不醒人世,便不作追究,但带她进宫的董大人却没那么好运了,官阶连降三品,被调去了穷乡僻壤做一名三品的副都统,从此便远离了朝堂。 宫里的人办事效率极快,当日下午,宫里便派了侍卫队来遣送冷昌达一家三口回乡,离开冷府的场面可想而知,一家三口哭得死去活来,抱柱子的抱柱子,滚地的滚地,但最终还是被拖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个久违的邺京城。 若说是被冷昌修赶出这冷府,今后或许还有机会回来,但那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啊。 “完了,都完了……”两人只呐呐道出这句话,太皇太后那是要赶他们回乡的意思啊,连带着冷怀素也终生不得入京。 这一瞧,冷昌达夫妇是彻底的傻了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正巧这日冷怀素被送了回来,冷昌修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送走了宫里宣旨的公公,便将那旨诏丢到了冷昌达的怀里,叫他仔细瞧清楚。 说来也好笑,那呆在冷家的冷昌达也是毫不客气的,在府里调戏婢子,还好意思央冷昌修夫妇给他纳妾。 太皇太后自然是不会留她,将人送回了冷家,便也不管不问了。 她自小便被挑断过手筋脚筋,后来接好了,手脚都不太灵活,眼下身子骨是彻底的垮掉了,董婉玉下手极重,连带着她的生育功能也一块打残了,这个女人下半世,只怕行动都不太方便了,更别提有什么前程了。 明月道了声是,便去了慈宁宫,那冷怀素因失了孩子又被痛打了一顿,此时已经不成人形了,宫中的太医虽是看过了,但都是摇头。 冷怀瑾听完明月的转述,轻轻点了点头,原本正在案台前练习小楷,这会儿的笔也停了下来,转头轻道:“去跟太皇太后求个人情,便说这堂妹如今这般下场,也该是她的报应了,可否交由冷家,由冷家来处理!” 这些道理,只要是个有心的,都该明白。 陈王谋逆之事虽说将大部分风声都压了下来,但总归是一道威协,若是陈王真的后继有人了,难保这个被保下来的郡王他日会不会生出异心,斩草必要除根,如若不然春风吹又生。 这事,宫里的人立即禀了太皇太后,却不想太皇太后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句:“不该留的,终究是没能留!” 见她那模样,便知道她是疯了。 众人这才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被送去了庵堂的董家小姐董婉玉。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那地儿已是满地血腥,那疯女人打累了便坐在地上狂笑起来。 据说那一日,冷怀素叫得嘶心裂肺,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连带着伺候在她身旁的宫女都不敢去拉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把人拉开……”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出了慈宁宫正殿,便打算由婢子扶着去花园中散散步,谁不知迎面便扑来一个头发凌乱,面目狰狞的疯女人,似是揪准了她就按倒在地,一阵使命的踢踩压捶。 太皇太后召她说了些话,大体是说了她今后的处境,暂时便安置在慈宁宫里养胎,等到孩子出世了,便封个挂名郡王发配到陈王的封地去,这结果倒是合了冷怀素的心意。 冷怀素原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即使靠不了阵王,却也总该有个皇贵可以靠,因此,进了宫之后,是越发的得意起来,对自己的肚子亦抱着十万分的期望,连带着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个闪失,而让自己从天堂跌到地狱去了。 而就在冷怀瑾入宫陪侍之后,那原本关押在天牢里的冷怀素也被提了出来,这一日正巧在慈宁宫中听太皇太后的训斥,以及商议着她肚子里那块肉的去处。 朝堂中的臣子虽说对赫惊鸿伤了那话儿的事嘀咕了好一阵子,但也总算没有逼着他充盈后宫了,试问,有哪个大臣家的女儿会愿意嫁到后宫来守活寡?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因为,她一往那里站,赫惊鸿连训人的态度都会好上几分,每日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半夜逼着他们在御书房商讨回事了。 自打她进了宫,孙漓漠和越城都变了个态度,私下里是马屁连连,上赶子巴着她在赫惊鸿身边多呆一会儿。 三日后,太皇太后以召冷怀瑾进宫陪侍的借口从冷府将人要了过来,明面上是住在慈宁宫里,但实际上却是每日负责赫惊鸿的日常起居,连带着催促他按时服药。 …… 赫惊鸿又好气又好笑,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指将人往怀里一带,低下头狠狠的覆上怀里人那娇美的唇瓣,连带着嘴里肯定的回答一并递给她,顺便往她身体里送,叫她以后还敢找诛多借口回绝他…… “都是真的么?”似乎是不太确定,她轻轻开口,歪着脑袋问他。 脑子里却是在回放着上一世的种种,这一切,是真的么? 被赫惊鸿这么一问,冷怀瑾这才转醒过来,她怔愣的瞧着面前的良人,伸出手细细的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伦廓,双眼从他的头顶一直细细的打量到他弧度优美的唇瓣。 这丫头偷了他的心,连带着这天熹的后宫制席也一并改了去,难不成就没有一点儿成就感么? 他一手将她扶起,在龙榻边沿坐下,握着她微微有些发凉的小手,凑近耳边:“在想什么呢?太皇太后应了你的心意,你就不高兴么?” 珠帘子再席被宫女挑了起来,目送着太皇太后离开,帘子外头的人早已被打发了出去,赫惊鸿转头瞧着冷怀瑾,却见她神情恍惚,眼中迷茫惆怅,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道在想法什么。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一旁的冷怀瑾也跪了下来,心怀感激之余,眼眶微微发红。 脸上的喜色已经掩饰不住了,顾不得身上的伤,抛了龙被便下了榻,朝着太皇太后重重一跪,道:“朕多谢皇祖母体恤!” 等了这般久,终于等到太皇太后的释怀,赫惊鸿怎能不高兴。 怔愣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终是叹了一口气,瞧了一眼龙榻上一直未曾作声的赫惊鸿,勾唇自嘲一笑:“罢了,往后便由着你们自己的意思,只要我天熹国态民安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的婉转,其中意思也不太重听,但总归说的都是事实。 冷怀瑾这话,一方面暗指赫惊鸿会落马,是被太皇太后所逼,另一方面,却又提醒着她,只因为太皇太后在赫惊鸿心中重要,他才会一忍再忍,不怒不威。 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也难怪以赫惊鸿会甘于忠她一人,而那向来心机城俯颇深的陈王竟然也屡次落败在她的石榴裙下,就算最后落得那般的下场,也是对她念念不忘的。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不禁挑眉多看了冷怀瑾两眼。 冷怀瑾这才抬眼瞧了一眼那龙榻之上的赫惊鸿,嘴角微微一抿,上前一步轻道:“太皇太后处处为皇上着想,皇上心里是清明的,想必今儿个摔了马之后,皇上反倒能静下心来思量思量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谁都知道太皇太后的心里这是埋下了一根刺了。 里头的气氛自然不太好,冷怀瑾敛着眼,低头给两位贵人请了安,便听太皇太后道:“看来上天都是要帮你们的,哀家想来是真的插不上手了!” 说罢,便有宫女将那珠帘子撩开,孙漓漠退到了赵城身边的位置。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的脸上越加的乌黑,冷冷道了声:“进来吧!” 两人似是约好了,连半分面子都不给。 她好几回想叫冷怀瑾劝说一番,却同样遭到了这丫头的拒绝。 在这个问题上,赫惊鸿就好似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连她这个长辈的话,也是一分也听不下去。 一听到冷怀瑾的名字,太皇太后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她原本也是喜欢这丫头的,但自从赫惊鸿登基,便寻了各种理由拒绝娶妃纳新人,身边连个体己的都不愿放。 孙漓漠瞥了他一眼,强忍住到嘴角的笑意,扬声报道:“皇上,太皇太后,冷小姐来了!” 张城作为当日陪同赫惊鸿练骑射的人,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好骂,整个人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跪在帘子外头,一个头已经涨成两个大了。 这叫太皇太后如何不气恼。 不仅如此,皇上这伤还立马给传了出去,许是不出半日便要闹得满城皆知,原本就不平静的朝堂,可想而知,又要起浪涛了。 隔着一片珠帘子,太皇太后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这些狗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竟会摔着这样重要的地方,这让哀家如何向天下交待……”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养心殿,黄门官进去通报了一声,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了,还没入帘子,便见着乌丫丫的太医和侍候的宫女,连带着太皇太后身边的安嬷嬷都守在了外头。 孙漓漠瞧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老远的明月,确定她是听不到他们两人的说话,这才放松了面色,缓然道:“自然是为了冷小姐您了……皇上这用心良心,也只有冷小姐懂了!” 自登基以来,他国事繁忙,已经很久不曾有过娱乐之声了,这摔着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便只有他只个儿知道了。 冷怀瑾冲她福了福,倒跟在孙漓漠的身后,边走边问:“怎么会摔着?身边没个人护着么?” 明月一惊,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又狐疑的瞧了一眼自家主子,想到方才在马车上她还失声笑了起来,心中更觉得这事似有蹊跷。 想来这摔马的事倒是真的,只是伤了那话儿的话,便不知真假了。 说罢,冲着冷怀瑾眨了眨双眼,倒还真像有那么回事一般。 进了宫,孙漓漠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冷怀瑾进了正阳门,忙迎了上来,道:“冷小姐,您总算来了,皇上他从马上摔下来,这伤可不小呢……” “自然是好事!”勾了勾唇,她便半眯上了双眼。 原来,他所说的法子,竟是这样的法子……亏他是想得出来。 马车上,冷怀瑾半庸懒的靠在软榻上,眼角的余光扫向被风吹起的窗帘子,只觉得连迎面打进来的风都带着畅快的暖意。 若是没瞧错的话,那张管事来汇报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她原本以为是个坏消息,但这会儿见到冷怀瑾轻松的模样,便又捉摸不透了。 见她面色愉悦,便忍不住问了句:“小姐何事这般高兴?” 上了马车,冷怀瑾终是忍不住逸出一声笑意来,如今跟在她身边的丫头唤明月,是早前她提点过的人,今儿个也伴着她一块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