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妖的十载江湖》 第一章 千金不换 开篇词《黄金缕·千金不换》 谁欲一盏千金换?是非成败,一芥天地间。经几朝暮谢尘缘,死何苦亦生何欢? 莫负良人莫屈天,君无戏言,却秋水望穿。生之须臾难无憾,无愧无悔为少年。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莫鸢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只在天旋地转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幽深的枝叶筛过稀稀疏疏的月光,时间好像忽然变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该结束了。 莫鸢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堕向深渊。 不久之前。 是时正逢神魔大战,六界动荡,死伤无数。六界尸骨无存挫骨扬灰之神魔不计其数,绵延半载苍穹不见日月,人间四时俱乱,昼夜不分。一时生灵涂炭,混乱不堪。 只灭不生,六界生灵剧减,生息渐无。上清仙君为天界修魂复魄领域之高手,见此情形集结了四海八荒的仙草灵药,在人间一处闭关数百年做出了可凝魂结魄的灯盏,用此盏解救生灵无数。 一时之间,此盏为六界趋之若鹜,争相抢夺。 后辗转落入一上神手中,与争夺此盏的魔尊在苍山大战一场,战火连绵三日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后世称“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至此,神魔大战告终。神盏从此不知所踪。 “我听说,这神盏流落到人间了,被江湖朝堂各派势力争夺引起好一阵腥风血雨呢!” “当个故事听,你还当真了?饶是真有这么个盏你也不会用啊。”众人都对神盏议论纷纷。 “啪!”说书人醒木一拍,底下安静了下来。 “神盏并非就此消失,传言曾在人间出现!此盏神力非凡,神仙妖魔可修魂复魄,增进修为。凡人得之,从此无伤无老,不死不灭,为永生!” “哇——”众人一片哗然,皆为惊叹。 “关于此盏有一个传言,曾有一位皇帝愿以千金换之,不得。以江山换之,仍不得。” “从此,世人称此盏为‘金不换’!” 金不换?莫鸢啃完最后一口鸡腿,吮了吮手指,暗想这盏听起来还蛮厉害的嘛,可是也得拿得到才有用啊。她拿起荷叶鸡装进包里,扒拉了一下碟碗里的残羹碎骨,确认没有剩下,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客官?一共是五百三十四钱,小店概不赊账。” 啊……好像是要钱来着,第一次偷跑出门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啊。 莫鸢尴尬的笑了笑,环顾四周已经有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围观群众一派看热闹的样子,不禁觉得真是人情淡漠啊。 她努力的装出一副弱女子的样子,瞟瞟门口,心里大喊:话本子里常有的情节啊,英雄救美,慷慨大方的贵公子呢?快来啊! 见莫鸢片刻没有反应,堂倌脸色一变。莫鸢忙赔笑道:“好的好的。稍等稍等……”说着在身上摸索起来,半晌只拿出一面镜子。 莫鸢讪笑:“这个镜子价值连城,可是上古……”话没说完,镜子忽然闪过一阵白光,拖着莫鸢往外跑去。 怎么回事?莫鸢不受控制的撒丫子奔了出去,身后几个大汉狂追不舍大喊:“站住!”她一脸视死如归把镜子塞回去,捂住包里的荷叶鸡,推开人群一路狂奔。 刚刚饱餐了一顿跑起来颇为费劲,没两下就气喘吁吁,眼看莫鸢就要被追上,前方转弯突然出现一辆马车经过,就在将要撞上去的刹那,她急中生智在一片混乱中跃入窗口的瞬间化为了原型。 天旋地转之间莫鸢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车内暖香阵阵,让人意乱神迷。 “呀,公子,是一只小狐狸,毛茸茸的真可爱啊。”一名妙龄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莫鸢感觉一只手从她的屁股摸到了尾巴尖,直激得她浑身一颤。莫鸢咬咬牙,忍一忍,好歹是安全了。 “你喜欢?那便带回府。” 哦哦哦!是矜贵优雅的贵公子,莫鸢心中大喜,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眉目周正的公子,搂着香肩半露,风情万种的妙龄女子,两人都打量着她。 她不禁被盯得心里发毛,偏过头去暗想:这是贵公子来迟了半步吗?话本子诚不欺我!不过他身旁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那以现在的情形会发展成一场三角恋吗?然后我就成为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一步步干倒正室,成功上位的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狐狸精,想想还有点刺激呢…… 正想着,外面车夫道:“少爷,到了。”莫鸢被女子怀抱着进到了府中,看起来还是个富贵人家。 丫鬟福身道:“少爷,晚膳备好了。夫人已等候许久了,快请入席。” 两人原本说说笑笑的空气一下凝固,贵公子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什么?还有夫人啊?看来我这狐狸精的位置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啊,啧啧啧。高门深院明争暗斗的戏码啊,莫鸢在女子怀中眯着眼,那就看看这场好戏。 夫人看起来温柔端庄,见两人并肩回来也未说什么,只浅笑着招呼他们入席布菜。 妙龄女子掩唇笑了笑:“姐姐辛苦了,这不方才郎君送了妾身一只赤狐……”突然说到自己,莫鸢竖起耳朵听着。 “妹妹瞧着毛色甚佳,忍痛割爱为姐姐做一狐毛披风可好?独居一室临冬了可冷呢……” 莫鸢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斗不过斗不过,走为上策。她奋力一跃跳出女子的怀抱,不顾身后的惊呼往外逃去。 跳出院墙,小巷四下无人,莫鸢放心地又化成人身慢悠悠走上了大街。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莫鸢勾唇一笑,本狐可不是随便抱的,付点银钱也不为过。终于有了银钱傍身,她足足在大街上逛了一下午,又淘到了不少小玩意和最新的话本子,喜滋滋的想着刚好回去同好友双瑟分享分享。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人声鼎沸,呼声阵阵,人群里三圈外三圈,这阵仗一下勾起了莫鸢的好奇心,她费力想要一探究竟,却是半点也挤不进去。只模糊听到“当世‘金不换’……一粒……钱” 金不换现世了?可恶,这个身高什么也看不到啊!莫鸢在原地跳了跳,思忖道,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她灵机一动爬上了街边的一棵大树。圈内一个大汉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单臂挡大刀,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敲锣的人开始喊:“当世‘金不换’,一粒强身健体,两粒刀枪不入,三粒延年益寿……” “这种江湖骗子也有人信吗?还谎称当世‘金不换’,嘁。”莫鸢嗤笑一声,跳下树。 刚站稳脚跟,莫鸢一抬眼只见树下一个戴着狐面面具的少年抱着一柄剑,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直吓得她一个趔趄。 “你看我干嘛?他们一伙的吗?坑蒙拐骗还不让人说了?”莫鸢翻了个白眼。 狐面少年上前一步,莫鸢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光天化日的,你要……打架吗?” “你是妖。” 莫鸢瞪大了眼睛,箭步上前要捂住他的嘴,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侧让莫鸢扑了个空。 莫鸢回身忿忿的瞪着他,心道,莫非遇上了传说中的除妖师?这可不妙。 谁料狐面少年一拱手道:“在下有事求助,还望借一步说话。” “求助?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找我帮你?哎哎哎……”狐面少年拉起莫鸢的衣角把她带到一个小巷子里,又快速甩开。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莫鸢抚了抚自己的衣角,蹙起眉探究的看着他。 “在下先行赔罪,方才……” “打住打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听着就头疼。” “嗯……好,其实我刚刚看到了你从墙上化形而出,跟着你许久了……” “好啊,你居然跟踪我?”莫鸢气鼓鼓的质问他。狐面少年不为所动继续道:“我来此是想取避水珠,一人之力恐难完成。” 莫鸢抚着袖口,一脸狐疑:“那你干嘛找我?” 狐面少年微低头,认真道:“你会法术可破结界,而且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 第二章 有无阁现 大街上原本热闹非凡,人影绰绰,眼看天色渐晚,行人都匆匆归家了,小贩们也收拾起了东西。 这可一点都不热闹了啊,莫非这小城里还有宵禁? 莫鸢看了看身旁的狐面少年,淡定自若的走着。他手上拿着一柄剑,背后却还有一把长刀,面具下看不清长相,只有精致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色全暗,莫鸢直接问道:“一会儿我要怎么帮你啊?” “我去引开水妖,你趁虚而入取走避水珠。” “那这……不是偷嘛?”莫鸢一时心虚起来,偷个东西于她倒是不难,心虚的是她可从来没打过妖怪。 狐面少年停下来,侧身低头看着莫鸢。 可是交易都达成了,也不能反悔。莫鸢想着一时更心虚,咽了咽口水。 狐面少年道:“你今天不也顺了钱袋?况且这水妖为祸一方,扰的民众夜不敢出,我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莫鸢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眨巴着眼睛望着狐面少年面具后的眸子:“真的吗?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可是我莫鸢的梦想!” 莫鸢平日里就爱看一些话本子,可羡慕闯荡江湖的感觉了,可惜师父总不让她出山。 狐面少年不自然的转开目光,继续道:“水妖交给我便好,我定保你安全。”言罢又望了望两手空空的莫鸢,把手中的剑递给她:“防身。” “啊,谢谢!” “会轻功吗?我们要快速赶往湖边了。” 莫鸢摇摇头,他好像一时十分犯难,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别慌!我会飞啊,还会瞬移。” 莫鸢冲他一笑,拉起狐面少年的手,在他一脸震惊又茫然中,念了瞬移的诀。 一阵白光过,两人已身在湖边。莫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狐面少年怔了怔却只不动声色的挣开她的手,在前方一块石头下蹲下,小声道:“水妖亥时必出,再等一刻。” 莫鸢过去坐在旁边,倚靠在石头上单手撑头,和他聊了起来:“你要避水珠做什么?” 狐面少年目光未离水面:“入北海寻人。” 哦,原来是要下海啊,莫鸢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狐面少年仍未看她一眼,语气淡漠道:“无可奉告。” 嘁,找我帮忙时可不是这个态度,莫鸢心道,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干嘛要戴面具啊?” “无可奉告。” 嘿这个臭小子?莫鸢忍了忍又道:“那你怎么知道‘金不换’的消息?” 若不是他说有金不换的消息,自己也断不会来帮一个陌生人。狐面少年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迸出:“你可以不说话。” 莫鸢瞪了他一眼,这狐面少年怕不是骗自己来当他帮凶,然后跑路,而那时自己一无所知又上哪找他。“你……” “我们只是交易,我不问你你也不必多问,我言出必行绝不反悔。”狐面少年突然打断莫鸢,定定看着她说道。 莫鸢略一思考,点点头,转了转眼珠戏谑一笑,小声道:“那你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公平起见,我也要看看你!”说着抬手就去摘狐面少年的面具。 他一把抓住莫鸢的手腕甩开。与此同时,水面突现异象出现一个漩涡。 “小心水妖!我去引开他,你潜入湖取珠!”说罢,飞身上前已抽出刀准备迎战。 只剩莫鸢呆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入湖取珠。心里哀嚎,我可是陆生动物啊!水性极差,让我入湖不是送死吗?我习得火性法术刚巧是被水克的,这可怎么办啊? 眼看那边已经打了起来,这狐面少年也不知是人是妖,是否是此妖的对手,看着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莫鸢握紧了手中的剑,猫着腰跑到水边。解下了身上的包和剑放在一旁,看着水面她挣扎了半天,一咬牙想大不了瞬移上来,一个妖总不至于被溺死,她心一横深吸一口气闭息跳入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水下昏暗看不清东西,湖底什么东西发出一丝微弱的光。 莫鸢费力的游下去,避水珠放在一个贝壳里,这种东西对水妖来说不是多余嘛,那拿走也没关系啦。 贝壳外罩有结界,不过甚是普通易破。看来这水妖道行不高,莫鸢也对外面稍稍放心了。 拿到了避水珠,她开口就要念诀,一呼吸灌进一大口水,大脑瞬间懵掉,暗骂:莫鸢,你就是个大傻子…… 她感觉自己几乎已经窒息了,眼前飘过一串串气泡,迷迷糊糊有一个人朝这边游来,莫鸢想,啊,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上岸后,莫鸢头晕脑胀,一直在咳着水,仿佛产生了有两个人在扶着自己的错觉。待她缓过来,把避水珠塞进狐面少年手里,愤愤道:“呸,我堂堂……咳咳……一个狐妖……差点被你害……”她还没说完,一把剑忽然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瞬间寒意顿生。 斜上方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少年嗓音:“你你你……也是妖!” 莫鸢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只见一个除妖师打扮的白白的小胖子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双手握剑颤巍巍的指着自己。 莫鸢皱眉,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除妖师,原来刚才是他救了自己? “你这小胖子怎么回事?方才是你救得我,现在却要杀我?”看着这小胖子这瑟瑟发抖的样子莫鸢就知道他不足为惧。 “斩……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乃除妖师之本!”狐面少年也转头看他:“我助你降了水妖,你放了她,我们两不相欠。” 小胖子犹犹豫豫,似是非常纠结。莫鸢忽然玩心大起,露出狐狸耳朵,配上狐狸精标配的魅惑笑容道:“呵呵,我可是千年狐妖,你以为凭你当真降得住我?”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手抖的更厉害。 哎哎哎,控制一下自己好吗?别把我误伤了,胆子这么小还出来除妖?莫鸢无语至极。 狐面少年给她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手里,他抬手用剑柄打开小胖子的剑,一手揽起莫鸢的腰一跃飞走了。 狐面少年用轻功在房顶间穿梭,莫鸢气鼓鼓的质问他:“怎么又出现一个除妖师?哼,你都有帮手了,干嘛还来找我?” 狐面少年略有歉意道:“我与除妖师结盟未成,他们不愿将避水珠给我。他的出现实属意外。”方才他正与水妖对战,除妖师突然出现,他骗除妖师有女子落水这才救上莫鸢。所幸今天遇到的是这个术法不精的除妖师,才得以脱身。 狐面少年快速在一处破庙停了下来,一落地就放开了莫鸢,顺手把她的包也扔了过来。莫鸢纵然半信半疑也不好再问,折腾一番,早就饿了。 狐面少年拾了干柴进来,他正准备掏火折子,莫鸢一打响指火堆就燃了起来。她扬扬下巴颇为骄傲。狐面少年低头浅笑了一下,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了。” “不谢不谢。”莫鸢摆摆手,掏出荷叶鸡在火上烤了起来。 “关于‘金不换’我也一直在寻,你可知‘火焚苍山’一战?”这不是自己今天刚听的故事吗? 莫鸢忙答道:“知道,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没错,此战双方皆同归于尽,而岳国天师是第一个去到战场的人。” “这么说,‘金不换’在岳国天师手上?”莫鸢大惊,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非也,岳国天师得此盏修为大增,已修成真人飞升。当时的岳帝以千金换不得,以江山亦换不得,此盏才得名‘金不换’。” 莫鸢听得目不转睛,缓缓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狐面少年继续道:“而后传言此盏随天师飞升不在人间,但天师已将此盏秘密交予弟子代代相传。因为这一盏岳国天师一脉日渐壮大,成立了有无阁,无数人拜入阁下。” “这么说,‘金不换’在有无阁阁主手中?”狐面少年点了点头。 “没人知道?” “无人知晓。”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与你无关。” “那你没想过据为己有?”狐面少年明显咬了咬牙道:“寡不敌众。” 天哪,看来这金不换着实难得。那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啊?莫鸢摇摇头,算了算了,关于这神盏我得回山与大家商议才行。 烤了半晌的荷叶鸡,终于热了起来,双袖都连带着烤干了,背后的湿冷越发明显。莫鸢把鸡递给狐面少年“呐,你也来一块,我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又湿又冷太难受了。” 他疑惑地望着莫鸢,满脸都写着拒绝:“怎……怎么能随便在外人面前宽衣?” “我都不在意,你紧张什么?湿哒哒的可难受,不然你试试?”莫鸢说着就拧衣角的水向狐面少年洒去。 “你……”他抬手挡住,眼看荷叶鸡在他手里一抖,莫鸢连忙跑过去扶住又瞪了他一眼。 却见狐面少年紧抿着唇,死死闭着眼睛,这家伙居然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莫鸢偷笑起来,玩心又起凑到他耳边问:“你听过狐妖和书生的故事吗?可就是在破庙哦……”狐面少年不说话,只拿起剑挡在两人之间。 嘁,不脱就不脱嘛,那我干脆一会儿就这么背对火堆坐着好了,莫鸢蹲在地上伸手要去拿荷叶鸡,才堪堪蹭过他的袖子,他一把把莫鸢推开“不知羞耻!” 莫鸢一屁股墩在地上直摔得一个扎实。“哎!我跟你开玩笑的嘛!我只是拿块鸡肉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莫鸢揉揉屁股,气鼓鼓的喊道。 狐面少年起身一把把荷叶鸡塞回她手里,一言不发赌气似的坐离她一步远。 莫鸢毕竟是背对着火堆,这样说话着实难受,她挪到狐面少年身边问:“我们好歹也算相逢一场,你当真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姓名吗?那下次见面怎么认得出来啊?” “我认得。” “那可真是不公平,你见过我我却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与你无关。” “那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 “你到底是人是妖?” “妖。”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破结界还要找我?” “人。” “那你居然能一个人对付水妖?” “你问题未免太多了。” “可你根本就没回答我啊,难不成你是半妖?” “……” “真的是半妖啊?” 半妖多是妖凡相恋的后代,非人非妖为六界不容,多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莫鸢只在书上听说过。 “这不是什么值得反复强调的身份。”狐面少年眼神冰冷的瞥了莫鸢一眼。 “很稀有的哎,我从没见过……”正说着,一支暗箭破窗而入正朝莫鸢面门而来! 她侧身一避,箭从两人之间穿过钉在了柱子上,箭上明显施了封印妖术的符纸。若是她和狐面少年那样背窗朝火而坐,恐怕已经中计了。 狐面少年警觉地抽出剑,莫鸢感觉一阵后怕,她瞬移的诀竟已不能用,这破庙周围怕是已经设了结界! 忽然门被踹开,数名除妖师破门而入,为首的正是那个小胖子和一位高阶除妖师! “千年妖狐!快快束手就擒!” 第三章 遇险回山 二人对视一眼,莫鸢满是惊慌欲哭无泪,皱着一张脸,狐面少年好像从眼神里透露给莫鸢了什么她并没有接收到的信息。 当狐面少年把剑扔进莫鸢手里的时候她还一脸懵,而他已经像一个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几名随从一拥而上,他以一敌众身手仍十分敏捷,莫鸢在一旁看的赞叹不已。 这时两名随从冲着她凶神恶煞的奔来,莫鸢双手握住剑就开始绕着柱子狂奔,留下一串“啊啊啊”的哀嚎。 这一刻莫鸢能想起的术法也只有常常用来烤鸡而熟能生巧的纵火术,于是走投无路的她只能用纵火术点燃了随从的衣角。 两人一阵惊慌,都扑起火来。莫鸢暗自觉得,看来这个术法除了烤鸡也是挺有用的。 这时候交起手来,她自然占了上风,拿起剑柄两下就打晕了随从。 狐面少年那里已经解决了随从和高阶除妖师交起手来。只剩一个小胖子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这个高阶除妖师看起来有些棘手,况且此处已设了结界,若没有他来破开结界,两人也难以脱身。 这时正与狐面少年过招的高阶除妖师对小胖子大喊:“既明,此妖修为不精,你以水系可克其法术,快去降了她!”小胖子左看看右看看,战战兢兢的抽出刀,视死如归般地冲了过来。 莫鸢顿时心生一计,跳起跃到他身后,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大喊道:“快住手!不然这小胖子可就性命堪忧了!” 两人皆停手,果然除妖师大惊失色,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颤抖着手指着莫鸢:“大胆妖孽!快放了他!”狐面少年持刀站在莫鸢身侧。 “你放我们出去,我自然会放了他。”莫鸢把剑收了收,小胖子开始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都快糊了她一手,她嫌弃的对小胖子喊道:“闭嘴!” 狐面少年对犹豫慌张的除妖师道:“尔等说着匡扶正义,放着为祸一方的恶妖不除,却在这里对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妖死咬不放,岂非违背根本?” 莫鸢忙附和道:“就是就是!若是逼我不幸伤了这孩子,那可就是你们的罪过了。” 小胖子恰如其分的哭喊道:“师父!爹!救我!”除妖师忿忿一甩袖,解了结界,喊道:“放了他!”莫鸢依言松开了那哭得不成样子的小胖子往前一推。 不过须臾除妖师就变了脸色,抬手扔出一个符咒冲莫鸢而来。 狐面少年极快道:“瞬移!”然后飞速上前用刀拦住了符咒。与此同时莫鸢瞬移诀已出,眼前一黑。 一阵白光过,她正蹲在一枝树干上,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所幸这下总算是安全了,莫鸢松了口气。 可狐面少年还留在原地,不过以他的身手,当能应付。只是往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可惜方才把剑丢下了,竟一件物品都没留下。 莫鸢感慨了一会儿,想我莫鸢堂堂一个狐妖竟然混到这个地步,这只能怪我数百年从未出过千隐阁,见识浅短,才堪堪下山一天,就遇上了接二连三的祸事。 “喂,你是谁?” 树树树……树上怎么还有人?我今天是撞了邪了吗?此刻的莫鸢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哀嚎:我下次再也不偷跑出山了呜呜呜…… 莫鸢僵硬的转头,一声尖叫还没喊出来脚下一滑。留在她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团血红色的类似鸟的不明生物,瞪着金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莫鸢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莫鸢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只在天旋地转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幽深的枝叶筛过稀稀疏疏的月光,时间好像忽然变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该结束了。 莫鸢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堕向深渊。 这一切的发生其实不过几秒,在头撞到石头那一瞬间,莫鸢哀嚎:娘啊好疼!这个时候了还在脑补些什么啊,真是话本子看多了!随后失去了意识。 她以一个头朝地,四脚朝天的姿势扎进了树下的花丛里,很不幸这里正是一个陡坡,她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倒在坡地的莫鸢怀里忽然发出一阵白光,一个物灵扇着翅膀飞了出来。 所谓物灵,就是一件物品修出灵识,再高级一点还可以修出灵体。这个级别少说也得上万年才行。 物灵拍了拍莫鸢的脸,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叹了口气。伸手结了个咒印,似乎在向外传递消息。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出现俯身抱起了莫鸢,闪身不见。 莫鸢乃是千隐山上一只小狐狸,什么千年狐妖都是她唬人的,她自小便被师父收养,在千隐阁一呆就是五百年,平日里被师父看的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师父只收了两名弟子,便是莫鸢和她师兄莫彦。师父总是一副严厉端庄的样子,与莫鸢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不许擅自出山。” 莫鸢总觉得他像个古板的老古董,不苟言笑,高高在上。 而师兄如亲兄长般,对莫鸢极好。不过莫鸢一直觉得只有师兄才是师父的真传弟子,自己不过是师父发了善心捡来的小狐狸罢了。除了吃喝玩乐向来术法不精,整日和好友双瑟,狗末末混在一起玩乐,不亦乐乎。 双瑟见多识广,讲了许多外面好玩的事,直勾的莫鸢心痒痒。趁着这次师父不在她才偷跑出山没想到不足一日又回到了阁中。 当莫鸢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千隐阁躺在她的卧床上。 “小鸢,你醒了?”是师兄坐在她的床边,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轻蹙着眉关心的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怎么回来了?”这下偷跑可被抓了个正着,莫鸢抓着被子一阵阵心虚。不待莫彦开口,一只巴掌大的鸟飞到她面前,她本能反应的伸手一拍“啪”! 这鸟撞到墙壁晃晃悠悠的飞起来,竟开口大哭道:“呜呜呜!主人你干嘛打我?” 这是什么玩意?我什么时候有养过一只会说话的鸟?莫鸢一脸莫名其妙。 第四章 镜子物灵 “小鸢,莫要误伤他了,这次多亏了他。”莫彦忙解释道。 多亏了他?害我偷跑被抓回来的罪魁祸首?莫鸢一把捏住他的翅膀,拿到眼前仔细看。 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的,只有巴掌大小,但四肢俱全仿佛缩小了的幼童,一脸纯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撇着嘴好不委屈。“主人,我是你的小镜子啊……” 莫鸢仔细一看,他的翅膀确实是仿若水晶一样的镜子碎片,额间一点灵光泛白,小脸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你是镜物灵?我的小镜子?” “是啊是啊,主人有危险我就被唤醒啦!” “哦,原来是你啊,师兄是你叫来的?” 莫鸢咬着牙问,心道,居然出卖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鸢。”莫彦蹙眉嗔怪道:“你偷跑出山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莫怪镜灵这是他职责所在。” 莫鸢心虚的用被子蒙住脸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一定不偷跑了!”师兄惯常是对她最好的,只要她服软,师兄一定不会怪罪的。 果然莫彦轻叹一身,柔声道:“你想要什么告诉师兄,我定为你寻来,你又何必自己冒着危险偷跑出山呢?” 那能一样吗?果然还是要自己出去逛逛,这次可收获不小呢!莫彦见莫鸢面上是毫无悔意,摇摇头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莫鸢伸手去接状似无意问道:“师兄!你可知‘金不换’?”茶杯在她还未接住的瞬间滑落了下去,洒了莫彦一身茶水。 “啊,对不起对不起……” 莫彦快速站起,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眼睛定定的看着莫鸢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鸢支支吾吾的回答:“听闻此盏有修魂复魄的功效,我想帮帮狗末末……如果有这个盏,他魂魄完整,也不会呆呆傻傻总被他小姨骂了……” 莫彦严肃的神情慢慢柔和下来:“小鸢……你的想法没错,但此盏难得,万不可再为此冒险了。” 想着这次出去险象丛生,一时之间怕也是不会再有机会出去了,莫鸢失落的点点头。“唔……好。那师兄你也快去换身衣服歇息。” “无碍,累了一天你也快歇息,不要想那些琐事。”莫鸢点点头乖乖躺下,莫彦小心替她掖好被角轻声关门离去了。 静静听着莫彦的脚步声从门外消失后,莫鸢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打算抓着小镜子好好算账:“好你个小东西,是不是师父派来监视我的?” 这小镜子是师父许久前送她的,久到何时她都记不清楚了,莫鸢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灵器,竟已到了修出灵体的地步,这世间恐怕再没有第二个。 小镜子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大哭着嚷嚷:“呜哇哇……我跟着主人数百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哪怕主人未赐名未结约也一直不离不弃保护主人!主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看小镜子哭的伤心欲绝,莫鸢嫌弃的拿起帕子甩在他头上,他拿起帕子乱擦一通就擤起鼻涕来。 莫鸢软了软语气:“动不动就哭鼻子,真丢人……你当真不是师父的眼线?” 小镜子立刻头摆的拨浪鼓似的:“坚决没有!我早就是主人的灵器了,对主人可是衷心耿耿,天地可鉴!” “真的吗?”莫鸢将信将疑的望着他。向来就是师父看自己最紧,半步都不让她离开千隐山,这次还是师父急匆匆的出山了她才堪堪得空,结果竟不出一日又被带回来了。 小镜子见莫鸢沉思在她周围急得团团转:“主人你相信我啊!我怎么会骗你呢?你不信任我可以与我签订主宠契约!” 莫鸢摸着下巴思考,狐疑的问道:“忽悠我这个天真的少女和你签订奇怪的契约?你有什么用啊,我为什么要和你签订契约?” 小镜子无奈的扶额,盘腿坐在了莫鸢面前解释道:“其他人求都求不得呢,物灵都是自主择主的。我变成镜子的时候,可大可小,百尺之内可记周影,可传周声……” “打住!这么厉害?”莫鸢不禁有点好奇了。 小镜子抱胸昂头甚是自豪:“厉害的多了呢,还能当镜子,非常清晰哦~” 莫鸢抬手弹了他脑门。“那我要怎么做?” “念我名字心想形态即可变身哦!”怎么这么中二呢?“我试一下哦!噢,对了。你叫啥名?” 小镜子又一副委屈巴巴泫然欲泣样子,可怜兮兮的说:“主人你还没有给我起名字……之前与……你师父也只是口头转让,我们连主宠契约都没定……”说罢,泪汪汪的望着莫鸢。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啊,你想要啥名?”仔细想想也不亏看他纯良无害的样子,应该也不会骗我,莫鸢腹诽。 小镜子一下变得特别乖巧,跪坐着双手放在膝上道:“主人定。” 那可得好好想想:“对了,你是男是女啊?” “物灵都是集天地灵气而生,不繁衍后代自然也没有性别之分。” “这样啊那就好办了,鸡肉?桂花糕?还是桂圆比较好?” “啊!主人你认真点……” “我很认真在想啊,小米,比较好写。而且是我写的最好的哦!你赚到啦。” “好好。小米比鸡肉桂圆好听……” “行,我们契约,别太麻烦啊。” “很简单,契约我来念。你只用咬破手指把血和手指按在我额上就可以了。” “什么?!还要血,我下不去口啊!” 这实在让莫鸢为难了,怎么着也是自己的肉怎么下得去口啊。 “主人你也太怂了,这是必须的。”小米一脸嫌弃抱胸看着她,莫鸢被盯得不禁额上落下一滴冷汗,她咽了咽口水,心道,这话本子里写的都是什么屁话!说咬就咬破了,十指连心啊! 等等……话本子? 莫鸢忽然心生一计,支支吾吾道:“那个……鼻血可以吗?反正也是我的血。” 第五章 神秘契约 轮到小米满头黑线,给她翻了个白眼。 莫鸢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扬了扬下巴得意的说道:“我这叫不走寻常路,跟我来。”要说她学的最精的法术,那绝对是纵火术和瞬移了,瞬移诀一出两人就停在了一间偏远的房门外。 莫鸢喘了口气,深呼吸一下。 嘻嘻,师兄喜好僻静。卧房书房浴房都比较偏僻。这间是师兄的浴房。要鼻血,那还不简单。刚刚泼脏了师兄的白衫,以他的性子这个点儿绝对在里面。 “小米,等着。” “哦,主人小心啊。” 莫鸢掐了个诀,内锁悄无声息的打开。她蹑手蹑脚的藏在屏风后面,心跳加速的捋捋胸口,屏风也没用。 我真是太英明了。看了这么多的话本子,终于派上用场了。不知道会不会流鼻血呢! 她满是激动紧张的探出头去,一颗小心脏碰碰乱跳,手心都开始发汗。 然后……就看到了,水面升着轻轻袅袅的水雾,薄薄一层。水甚是清亮,赤裸上身的师兄正对着自己……闭目养神。 师兄本就生的好看,从来在外都是端方温润,一尘不染的白衣裹得严严实实,而现在看到他修长的脖颈,锁骨精致又性感,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莹莹如玉的肌肤上……瞬间,莫鸢快速收回脑袋,她感觉像被人抡了一棒子脑袋嗡嗡作响,脸就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天哪……好重磅级的画面了,别说赤裸上身了,莫鸢活这么大连师兄撩起袖子的画面都没见过,罪过罪过。她脸烧得越来越厉害,估计都能比得上千隐山上的猴屁股了。 手背一热,她低头就看到了一滴鲜亮的血,跟一颗樱桃似得圆滚滚。顾不得那么多了,莫鸢连滚带爬的在屏风的掩护下出了房门。 “主人,你没事?”小米一脸担忧。 “先撤!”莫鸢一手捂鼻,另一只手抓住小米狂奔,大脑乱哄哄的连瞬移都忘了使。 终于顺利到达了卧房,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仍然很烫,顾不得多言揪住小米放在对面道:“呼呼……开始!” “主人你确定你没事?我怕你一会儿失血过多啊,话说……” “少废话,快点!” “哦哦,主人撑住啊!一会儿我念的时候,你要说:‘命吾宠,小米。’懂了吗?” “恩恩。”莫鸢已快支撑不住,点头如捣蒜。 “………”小米开始念,周围浮现起金色的光芒。莫鸢赶快手忙脚乱的蘸上些血按住小米的额头,念道:“命吾宠,小米。”光芒越来越盛,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感觉到指尖的血被迅速吸收后,光芒渐弱直到消散的没有。 睁开眼,莫鸢无暇顾及其他,连忙奔向浴池洗手。果然满手鲜血啊,莫鸢叹了口气,失血过多啊,看来得多吃几个烧鸡补补了。洗完手后顺便洗了下脸,顿时神清气爽。回到房间,看到小米一个劲地搓着脑门。 “怎么啦?”莫鸢凑到跟前看了看。 “主人,为什么和你订了契约额头上没有契约印记?”小米表情颇为凝重。 “嗳?!不对吗?我咋知道?”莫鸢翻身上榻,在枕头底下摸出了双瑟给的话本子。 小米趴在枕头上细细讲解:“主宠契约定好以后,宠灵的额上会出现一个专属的契约印记。还没听说过会是毫无变化,主人你果然不同寻常。” “说不定因为我用的是鼻血啊……” “对哦,主人你刚才不会被谁打了。流了那么多鼻血。” “你主人我英明神武,会用这种笨办法吗?”莫鸢鄙夷的看了小米一眼。 “那主人是用的什么方法?还要跑那么远,你不是说怕麻烦嘛。”小米一脸好奇的望着莫鸢。 莫鸢神秘兮兮的凑近小米轻声道:“比起麻烦我更害怕流血啊,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小米一脸好奇信誓旦旦的点头。 莫鸢拿出那个话本子,簌簌翻了几页。递到小米面前“好像是这一页来着,从双瑟那看到的,我觉着有意思就要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儿。” 小米认真的看着那话本子,半晌,由疑惑变为震惊。 莫鸢瞅着他的表情,肯定的点了点头:“不错,看你的表情应该就是这儿。” “主人……你刚才……”小米一脸僵硬望着莫鸢,欲言又止。 “呵,呵,不要告诉别人啊。”想起刚才的事,莫鸢脸又红了起来。话本子里都是无意撞见,自己却蓄意而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小米沉默了,莫鸢只好跟着沉默。半晌,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莫鸢心里“咯噔”一下,和小米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钻进被窝装睡。 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慢踱到床边坐下。闻到了熟悉的茶香,莫鸢猜出是师兄。 莫彦定定看着熟睡的莫鸢,想起她说要寻来那盏帮狗末末恢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带着心疼和没由来的笃定。她一定会去竭尽所能的做,从小就是这样。 荀秣和双瑟是她心中尤为重要的朋友,胜似亲人。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金不换”她永远也寻不到的。 莫鸢心中开始慌了,师兄怎么这半晌也不走,正不知所措,感觉师兄突然抚上自己的脸,轻叹一声,怜惜哀伤。 她一下想起刚刚偷看师兄的事,脸噌的红了。 “恩?”不用看她都能猜到师兄蹙眉的样子。师兄握住她直冒冷汗的手,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莫鸢顺势嘤咛几声,蹙了蹙眉。 师兄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眉间,莫鸢一怔睁开了眼:“师兄?” 莫彦有些慌乱的收回手,问道:“吵醒你了吗?” 莫鸢摇摇头问:“师兄你怎么还不睡啊?” “师父回来了,我去书房议事。”莫鸢坐起身,十分好奇地问:“什么事啊?师父这次干嘛去了?” 莫彦神色有一瞬的凝重又笑起来:“没什么事,小鸢不必挂心,快些睡。” 莫鸢一脸懵逼的又躺了下去,看着师兄一丝不苟的帮自己掖好被角,又把床上扔的话本子仔细放回书架这才离去。 莫鸢却哪有什么心情睡觉了,思绪纷乱的想着,这数百年来师父师兄只叮嘱她不可离山,每次有什么事也都不告知,只说是保护她。自己实在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到底在瞒什么?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小米从被子里探出头,看莫鸢一脸凝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莫鸢定定看了一会儿小米,灵光一闪,坏笑着看着小米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是你了,小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百尺内可记周影,可传周声。就这么办,于是莫鸢在小米一脸茫然中化了他的型。她看着手中的镜子,在心里念道:去书房,记影声。 镜子白光一闪飞了出去,想必可以了。看来这小东西果然没有骗自己,那就在这儿等等。 等着等着,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主人主人!”小米揪着莫鸢的脸小声喊着,她这才悠悠转醒。“啊……你回来了,怎么样啊?”小米好像还在为莫鸢的自作主张生气,气鼓鼓的抱胸道:“你自己看。” 莫鸢定定的看着变成镜子的小米。此刻才清醒过来的她忽然感觉有些紧张,用目光一寸一寸的描绘镜子周身的花纹,师父师兄瞒着自己的秘密——就在镜子里。 她深吸一口气,镜子渐渐变到梳妆镜那么大,镜面白光一闪。 莫鸢呼吸一滞,聚精会神盯着镜面。两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是师父莫淮和师兄莫彦。 莫彦月白色的外袍一角被夜风撩起,墨发交错着轻轻扬起,低垂着眉睫,看不清表情。 师父莫淮一袭绛紫色,下摆和衣袖带着金色滚边,依旧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缓缓升腾的雾气使他表情也模糊不清。 “师父,我收到了北海的传书。”莫彦隐有担忧,缓缓说道。 “什么事?”莫淮轻轻抿了口茶。 莫彦望了师父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飘渺的远处。“具体不知。我需要回去一趟。”他收回了目光,若有若无的掠过这个方向。 “嗯,万事小心。” “是,青丘那边此次可有收获……” 莫淮起身走到窗边,一片阴影下的面庞,朦胧柔和。“此法有效,我不日便启程过去定能恢复其仙身。” 莫鸢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仿佛经历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一般,他回头却又是平日里严肃的模样对师兄说:“小鸢切不可出山,一旦遇险后果不堪设想。” 莫彦顿了顿道:“我二人若皆不在阁中,小鸢恐怕无人照顾,岂非更令人担忧……” 莫淮沉默了,转过身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可是立过誓的。” 莫彦轻轻点头,紧抿着唇。接着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门。 莫彦走后,莫淮关上了窗户。坐回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轻抿着茶,雾气再次模糊了他的表情。 镜面又一阵白光闪过,小米变了回来一脸骄傲等夸的表情。 “这么说师兄要去北海,师父要去青丘。还不错,有点用嘛。”莫鸢欣慰的摸摸小米的头。 心道,听他们的意思是不打算带上我咯,师兄立的誓又是什么呢?既然他们对目前的我这么放心,那我可要趁此机会好好出去玩玩了。 第七章 何为宿命 “小鸢!来荡秋千!”他一说话又恢复了平日里憨憨的样子,耳朵竖起呲牙笑着摇尾巴。 这样子看着哪像一匹狼嘛,估计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是一匹狼。莫鸢一下从方才的感觉中幻灭了。起身想着,反正都要走了,那就再去玩玩秋千。 双瑟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着,她平日里就爱摆弄花花草草,她自己也是一株金银花妖。 双瑟才是名副其实的千年花妖,没人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能让她淡泊心性的呆在这千隐山隐居。她院子里的秋千是莫鸢的最爱,也是三人最常待的地方。 狗末末推秋千,莫鸢就坐秋千,两个人时常在小花园里闹得嘻嘻哈哈,双瑟就在一旁摆弄花草,倒觉得吵吵闹闹的两人给这小院子也添了不少生气。尽管两人这数百年里不知打坏了双瑟多少花草,一院子的花草修出灵识的寥寥无几。 莫鸢一跃跳上秋千,狗末末秉承着将功补过的想法,屁颠屁颠的跑到后面推起了秋千。 秋千是系在一棵石榴树上的,这会儿正开着如火似的石榴花。 “狗末末!我要再高一点!”“好嘞!”狗末末正等秋千荡回来好发力,双瑟收拾完碗筷幽幽说了一句:“把花都摇下来你们是不想吃石榴了是不是?” 狗末末闻言一下耷拉了耳朵,稍不留神的秋千荡回来一下把狗末末撞倒在地。 而刚刚修好的秋千绳应声而断,莫鸢本能的变回原形减轻伤害,一旁的狗末末也变回原形“嗷呜”一声扑过来,用嘴衔住了莫鸢的后脖颈。 这场面真像恶狼捕猎成功的瞬间,莫鸢大喊:“狗末末,放开我!看你修得什么秋千!” 莫鸢变回人形对着狗末末毛茸茸的脸一顿揉。双瑟在一旁毫不客气的大笑。 莫鸢看着被自己揉到变形反倒眯眼享受的狗末末,心想,这个傻狗哎,这次出门肯定不能告诉你了。等我回来,修复你的魂魄,让你变成完完整整的荀秣,等着我啊。 小米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来,环视四周早已没有了莫鸢的影子。 “啊!主人这个大坏蛋!”小米忿忿起身飞了出去。莫鸢在双瑟家照常玩到了下午才依依不舍的回千隐阁,狗末末的小姨又骂骂咧咧的来扯着狗末末的耳朵把他带了回去。 莫鸢一如既往和双瑟告别,只是这次双瑟没说“明天来帮我摘菜”而是“路上小心”。 这一定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莫鸢心里盘算,师父师兄接连有事外出。这千隐阁里已无人管束她了,是时候下山去历练历练。更何况,还要为狗末末寻那“金不换”,以及解开埋藏在自己心里几百年的秘密,自己的身世之谜。 莫鸢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只狐狸,师父只说是在路边捡到自己,何时何地当时何种景象绝口不提。他们越是这样,越是把这个避之不及的秘密在莫鸢心里无限放大。 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的狐狸。我的血亲、亲族在哪里呢?我的父母亲人又在哪里呢? 莫鸢思绪纷乱的晃荡回了千隐阁,师兄莫彦正在门口等着她,莫鸢每每在双瑟家嬉戏打闹,蹭吃蹭喝,看话本子玩到下午才回阁,师兄总是在门口等着她无一例外。 “师兄!”莫鸢见到师兄,像往常一样一跃而起变成小狐狸蹭进他怀里。 莫彦稳稳地接住,边走着边不自觉的笑着摸摸怀里毛茸茸的小狐狸:“你就这么喜欢双瑟家?” 莫鸢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双瑟做的鸡好吃,而且她那里的话本子可比阁中书房的经啊卷啊好看多了!” 这倒是实话,师父总是辟谷也不知是因为师兄厨艺不精还是真的在修行,平日里阁中只莫彦莫鸢两人,饭菜简单,莫鸢去了双瑟家倒省了莫彦做饭的功夫,更何况他是真的不善厨艺。 莫彦无奈笑笑:“术业不精,只知享乐。你这个样子也难怪师父总放心不下你。” 莫鸢一听这话,莫不是师兄要说昨晚的事?她连忙以退为进接话道:“我数日前才见了这山下的险恶,可不敢再去了,在千隐山师父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不是还有双瑟呢嘛。” 莫彦本已做好了违背师命,尽力护着莫鸢下山的打算,听莫鸢这么说愣了一瞬,转念又释然了:“如此甚好,我与师父要出山数日,你便留在双瑟家。我备些银钱给她,权当答谢。” 莫鸢顿时喜出望外,师兄真是考虑得太周到了,出山正好缺钱如此一来可算解决了大麻烦。 莫鸢变成人形挂在莫彦身上大喊:“师兄英明!” “臭主人!”小米远远的就散发着怒气冲了过来。莫鸢回身,小米气鼓鼓的指责道:“好你个主人,居然趁着我睡觉溜出去自己玩,亏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良心发现了回来寻我呢!” 莫鸢不甘示弱的回怼:“那是你自己懒,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来!” “还不是你昨……”莫鸢一把上前捂住小米的嘴,讪笑道:“一天就你最吵,我还有事要问师兄呢,那个……啊……就是,你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好去送送你什么的……” 莫彦浅笑着道:“今日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明日启程。送我倒是不必……” “欸,那怎么行,明早见哈师兄,我跟小米去解决一下私事。”说完莫鸢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莫彦留在原地哭笑不得,自己幼年拜入师父门下也算是看着莫鸢长大的。她那点小心思自己又怎么不知道呢,先由着她来。 莫彦打心里怜惜她,想带她去看看这山外的世界,也信自己能护住她。莫鸢自幼便失去了自由囿于此山中,她这条命本就是捡的,这是她无可奈何的宿命。 思及此,莫彦笑容消失,眼神黯然地想,宿命如此,天命难违。 第九章 世事难料 不是?!嫁给我?莫鸢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冷静下来分析,换做自己是年糕,生死攸关之际一位帅气潇洒的美少年从天而降救了自己,那怎么着也得死赖着要报恩啊。 这样一下子就容易理解了很多,莫鸢柔声对年糕说:“小年糕啊……” “嗝。”年糕一脸天真的望着莫鸢,眸子里似乎还有几分期待。 莫鸢一时又心下不忍,恐怕告诉了她真相,她一定会失望的。但是现在不告诉她日后更会一发不可收拾了,狠了狠心,莫鸢说:“我不能娶你,因为我也是女孩子。”年糕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有些疑惑。 小米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莫不是抱了两遍也没发现是女的?哈哈哈哈哈哈!” 莫鸢瞪了小米一眼,这时年糕说话了:“嗝,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娶我呢?莫鸢姐姐我也要嫁!” 莫鸢再一次愣住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这小兔子实在是单纯无知,这样要怎么在人间活下去啊。 莫鸢心软了,拉起年糕算是默许了收留了她,边走边循循善诱道:“女孩子不可以嫁给女孩子的,他们生不了宝宝啊。” “嗝,为什么一定要生宝宝啊?也不一定能养活啊。”年糕的娘亲给她生了一窝的兄弟姐妹,最后也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莫鸢一时语塞。 年糕接着说:“莫鸢姐姐要是喜欢宝宝,我们可以捡一个啊。” “哎哎哎?这倒不用!” “叫莫什么好呢?嗝。” “没到那一步啦!” “哈哈哈主人你也有今天!” “噫,这个是莫鸢姐姐的宝宝吗?” “不是!!我是物灵!” “啊?物灵是什么?嗝。” “无知!无知!” 莫彦在他们身后目睹了全部,不禁一笑。此地已快到北海,若他们有半点犯难自己再出现帮助也是名正言顺的了。北海那边恐怕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又变着法子唬自己回去的,暂时不用急。 只是明日恰逢七夕,又刚好到了绣陵,此日城中热闹非凡许多妖物也会来一凑热闹,诸多除妖师也借此出动。看来明日一定得贴身保护莫鸢了。 莫鸢带着年糕,小米在第二日下午到达了绣陵。 城中一派热闹的景象,一进城就遇上了花车巡游的队伍,锣鼓喧天。 绣陵素来以绣品闻名天下,七夕又名乞巧节,这日在绣陵极为重要。女子们都会在月下穿针,以求心灵手巧。这日城中的花灯多为丝绣灯,灯上图案皆为手绣而得,或淡雅或华美,令人叹为观止,目不暇接。 “哇!这个兔子灯好好看!”年糕指着一个玉兔丝绣两眼放光。莫鸢也驻足暗自惊叹,反应过来敲了敲年糕的头道:“没钱啦,看看就好。” 年糕撇撇嘴,收回手捂着头。出来一趟不得多品尝些美味,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实用。莫鸢这样想着,脑子里又不自觉的想起师兄,若是师兄在,自己定要缠着他买,但真到了自己捉襟见肘的时候却是清醒的很。 那边小米喊道:“主人!这里有小笼包!”莫鸢一下停止了思考,拉起年糕奔了过去。正好午饭还没吃,小笼包可是莫鸢的最爱之一。 “肉包必须的,那个,年糕要给你来个萝卜馅的吗?”莫鸢问。年糕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吃胡萝卜!我讨厌胡萝卜!” “为什么啊?”小米和莫鸢异口同声问,小兔子爱吃萝卜和青菜这不是世人皆知的事吗? 年糕解释道:“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爱吃胡萝卜,所以从小就一直吃胡萝卜……”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什么啊?” 年糕笑道:“笋!”说完又忽然失落:“可惜只有春天才有笋……不过除了胡萝卜我什么都吃的!”年糕望着莫鸢努力传递出自己很好养的信息。 莫鸢扑哧一笑,真是很有个性的小兔子啊,有机会的话带她回千隐山,莜竹居后就是一大片竹林,双瑟做的笋也是一绝,她肯定会喜欢的。 莫彦停在包子铺对面的屋顶上犹豫着应当以怎样的方式出场才不会刻意,一只黑猫忽然围着他打转,还不停“喵呜喵呜”的叫着。 莫彦此时无暇顾及,退后两步绕开了黑猫,谁料黑猫突然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躺在他面前。 莫彦无奈的蹲下拎起小猫查看,小猫全身都黑乎乎的,只有两个圆圆的大眼睛尤为明亮。 莫彦笑了笑,可能是小家伙饿了,他掌心一翻变出一个包子,小黑猫一口咬住大眼睛扑闪扑闪。莫彦这才起身准备离开,正当他要跃下屋顶,袖子忽然被什么拉住。 他一甩袖警觉地转身,一手已聚气成刃。 宓倾儿早已看着莫彦许久了,终于找到机会借口接近他了。报恩这个说辞倒是屡试不爽嘛,她收回思绪,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道:“公子莫慌!我是方才那只小黑猫,呐,你看!” 宓倾儿一手拿起咬了一口的包子挥了挥,满脸的真诚无害。 莫彦蹙了蹙眉,这边生灵竟都修出人形了?妖物未免太集中了。 宓倾儿见莫彦蹙眉沉思,忙开口道:“我只是想说声谢谢!没有其他意思的!” 莫彦收手背在身后道:“不必言谢,告辞。” “哎!等等!公子要去往何方?”宓倾儿慌忙开口,好不容易才说上了话,可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 莫彦确认了莫鸢还在原地,回身对宓倾儿道:“在下尚有要事,有缘再见!” 宓倾儿一把抓住莫彦,把一个手帕塞进他手里,莫彦一脸不解。宓倾儿紧张地面色发红,磕磕巴巴道:“啊,就……当是答谢!公子……务必收下!” 莫彦看了一眼手帕,余光一瞥却不见莫鸢人影了。他心下一慌,纵身不见。 宓倾儿留在原地大喊:“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待莫彦消失不见,宓倾儿勾起嘴角一笑化身成小黑猫跳下屋顶朝着莫彦离开的方向去了。 “这边有家小吃可好吃了,据说是祖传秘方其他地方可吃不到哦!”小米神秘兮兮道。年糕和莫鸢两人都做搓手期待流口水状。方才的小笼包堪堪算是个开胃菜,几人在小吃摊上又挨个吃了一遍。 “嗝……”莫鸢怔怔的看着前方的姑娘萌哒哒的举着串糖葫芦跟一旁的少年仔娇滴滴的撒娇,望了望自己馋兮兮举着烤鸡腿,满嘴流油的和小米撒泼。 “哎……”莫鸢悲痛的撕下一块鸡肉,嚼巴嚼巴。 望了望自己捡的“美人”年糕,吃的饼渣沾了嘴一圈。莫鸢抬手给年糕擦了擦嘴,年糕眨着眼笑了笑。 莫鸢忽然有了种莫名的成就感,从来都是师父师兄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自己也能照顾别人了,算是长大了。她欣慰的摸了摸年糕的头。 “主人你怕不是个傻子哦,年糕嘴上的饼渣你给人家抹到头上干嘛?”小米一个白眼甩过来。 莫鸢手下一顿,拿袖子拍掉了年糕头上的饼渣,对小米骂道:“就你话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年糕一脸懵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话说,主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似的,时不时地感觉到一阵视线……”小米突然严肃起来。 莫鸢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你想多了,我们要钱没钱要色没色,跟踪我们图啥啊?”莫鸢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吮着鸡骨头。 “主人你难得这么有自知之明……”小米不再说话。 “……” 夜色渐浓。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挂起了灯笼,花灯铺子更是一片灯火交织。行人如织穿行在街道上,却不觉拥挤这绣陵果然是大城镇,比起先前走过的小村镇繁华热闹好多。 莫鸢一向不出门,这般华灯璀璨的非凡景观已让她叹为观止。 此时,已全然看不见远近山脉和房屋的轮廓,夜色早已把它掩盖在一片迷茫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团团、一簇簇悠悠闪烁的灯光,整条街笼罩在一片迷离的灯光里。 三人来到一座桥上,桥面宽阔,可容车马通行,桥下画舫舟船相错而行,船上花灯各异,浅橙色的暖光或明或暗,一片笑语嫣然。 灯火倒映在湖面之上,又被涟漪荡开,有花灯络绎不绝,悠悠飘荡。 画舫之上女子嬉笑声,丝竹管弦天籁之声不绝于耳,岸边有嬉闹小孩或手持焰火,或怀春少女二三携行,放花灯祈愿。有动有静,烛光倒影交相辉映,如梦如幻,灯火阑珊。 莫鸢忽记起双瑟念过一句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轻轻站定,闭上眼睛,然后迅速转身。 “啊——!有人抢劫啊——!” “……”莫鸢的笑容僵在嘴角。 ……太破坏气氛了!哪个兔崽子在抢劫?!丫的这事我管定了!莫鸢闭着眼咬牙切齿地想。 莫鸢拨开人群来到桥中间气势汹汹的对着那抢劫的搬出话本子里的句子一通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抢劫,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再穷也不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爹妈生你养你多不容易,你个不孝子!居然还找无辜老百姓下手,有没有人性?良心被猪拱了!脑子被驴踢了!脑袋被门夹了!!”额……扯得好像有点远…… 原本闹哄哄的街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 第十三章 魔兽出逃 北海素来无事,唯一需注意的便是封印在这北海禁地的上古魔兽,此等魔兽极其凶恶,一到特殊时日便会失控,大肆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上神们将魔兽以其相克的属性都封印在了山海中,这才使得六界安宁。由于北海各方条件不足,封印尤其不稳,年年都需加固。 莫彦随归海奕来到封印魔兽的紫障地,此处布满瘴气,魔兽的魔怨之气已然压不住了,封印的法器隐隐出现了裂痕。 莫彦盘腿坐下,开放灵识细细查看封印的问题所在。每隔几百年因为封印之事都让北海元气大伤,这也是北海日渐衰退的原因。 今年出现的势头似乎格外猛烈,魔兽突破封印的欲念尤其强烈直把法器都震出了裂纹。 事情若是深究恐怕没这么简单。 第二日归海奕再来此地才见莫彦起身,心里不禁忧虑更甚。 莫彦眉头紧锁对归海奕道:“此事非同小可,封印已漏洞百出,现在只有我先用灵石修补,你速派人去明潭寻鲤仙拿新法器。” 归海奕上前道:“可是明潭来去乘云盏车最快也需两日,北海的灵石能撑两日吗?” 莫彦道:“只要不出意外应是可以的。”归海奕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莫彦又叫住他道:“让他们几个都去明潭,这里不安全了,记住别告诉小鸢。”归海奕顿了顿点头应下了。 莫鸢和年糕还有小米完全不知情的在海下玩乐,玩的不亦乐乎。尤其是莫鸢和年糕从未下过海,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奇不已。 “莫鸢姐姐,你看那个,像不像大雁群!”年糕指着鱼群喊道。“是啊是啊,这个还像小蝴蝶呢!”莫鸢一指吓跑了珊瑚旁的一只白色小鱼。 “大雁群和小蝴蝶是什么啊?阿葵从未见过呢。”阿葵跟在两人身后一脸疑惑。 小米扶额道:“你们这些妖也太无知了?地上的不下水,水里的不上地?” 莫鸢嫌弃摆手道:“去去去,就你话多!”年糕也气鼓鼓的望着小米。 阿葵垂了眸道:“阿葵在小公子生病后就一直在他身旁服侍,从未出过海。” 莫鸢心里不禁有些心疼阿葵,她这样和从不出山的自己颇有几分同病相怜,自己现在已经走出山了可她还困在这海里。 莫鸢牵过阿葵:“没关系的,改天我们带你出去玩玩,外面好吃好玩的可多了呢。” “真的吗?阿葵特别想去放纸鸢!小公子说外面可以看到星星,还有海里没有的鸟儿。”说起这个阿葵一下活泼了起来。 “小公子从前就养过一只鸟儿,可惜飞走了,不然阿葵还能见见鸟儿的样子呢。”阿葵眼里一会儿放光一会儿又失落。 莫鸢见这情形,撺掇年糕和小米笑着说:“有机会的有机会的,我也是第一次到海里来呢。”年糕忙附和:“我也是呢!” “我不是。”小米小声道。 “你闭嘴!”莫鸢和年糕异口同声。 昨日傍晚才到,几人赶路疲惫早早睡下了,小姑娘的情谊聊几句一下就出来了,晚上就约好了第二天阿葵带几人去海底好玩的地方。 这天一早莫鸢,年糕还有小米起的格外早,正吃着早饭。莫鸢从窗口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影在远处交谈,竟是归海奕和祁堇衾。 莫鸢心中一喜,正要抬手打招呼,忽然注意到了他们的神色凝重,而后祁堇衾大步离开了,归海奕朝这边过来。 莫鸢忙去开门笑问:“美人哥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啊?” “在说今天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归海奕用扇柄抵着下巴,故作神秘的笑着。 “哎?!真的吗?太好了!阿葵我们今天可以出去放纸鸢看鸟儿!” 归海奕双瞳微怔,脸上的笑忽然僵住。 莫鸢回头看阿葵却见她一脸惶恐,仿佛莫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怯懦着道:“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不必了,立刻出发。”归海奕转身就出了门,神色隐在发间只留下了背影。 屋里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归海奕唤出云盏车,驾车的是楠溪,常年北海跑腿的事都是他的活,归海奕并没有打算出海,当然,阿葵也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阿葵不能出去啊?”莫鸢颇有些替阿葵感到惋惜。 阿葵拉住莫鸢小声道:“莫姑娘,你别说了,公子在哪里阿葵就在哪里,阿葵不会离开公子的。” 年糕小声道:“就一天都不行吗?” “无需多言,改日我会带阿葵出去的,你们先去啊。”归海奕一边笑着一边把莫鸢,年糕还有小米塞进了云盏车。 归海奕放下车帘一瞬间收起了笑容,对楠溪道:“速去。无论如何别忘了正事。”楠溪点点头,云盏车飞起瞬息不见。 祁堇衾大步赶到禁地,莫彦正盘腿坐着熔炼灵石修补封印。 他上前一步话还未问出口,封印突然震动,魔兽的怨气和挣脱的欲念骤然上升!隐隐可闻魔兽的嘶鸣,与此同时莫彦嘴角渗出鲜血,封印突然破开,魔气裹挟着法器碎片如利刃射出——祁堇衾被气波震的后退一步,抬手挡住。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红衣身影一跃把莫彦扑倒在地护在怀中,莫彦抬手推开身前的红衣女子,拿起剑冲上前去与魔起手来。 归海奕快步赶来抓住祁堇衾的手臂急切的问:“发生什么了?封印破了?大哥呢?!” 祁堇衾快速答道:“封印已破。”转头望向紫障地方向。 归海奕心下顿时一沉,大步就要追上去。阿葵拉住归海奕的袖子大声哭喊道:“公子万万不可啊!紫障地是有毒障的,进去之后凶多吉少啊!” 归海奕一甩袖,回神唤道:“楠江,速速吩咐北海所有结界加固,你去请章先生过来。”归海奕的暗卫楠江出现道:“是。”随后闪身不见。 一旁的红衣女子忽然冲过来哭道:“你说什么?!里面有毒障?那莫彦怎么办?” 归海奕一蹙眉,暂时没心思追究这女子从何而来。“已去请布毒的章先生了。”说罢,向着散发着毒障幽不见底的紫障地望去。 莫鸢坐在云盏车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回想起方才见到祁堇衾的神色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她越发担心。 小米见此道:“傻子主人你什么东西忘带了吗?现在回去可还来得及……”年糕也关心道:“莫鸢姐姐,怎么了?” 莫鸢抬眸下定决心道:“你们先去,我回去找找祁堇衾,总觉得他有什么事。” “你又要为了那个臭小子抛弃我们俩?”小米撇嘴忿忿道。 莫鸢略一思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还是不要带上年糕让她涉险了。 “我说正事呢!走了,我和美人哥哥一起去找你们!”说罢莫鸢就念起了瞬移诀,小米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莫鸢,两人一同闪身不见。 年糕反应过来只剩了自己一人在车上,一下慌了叫着车外的楠溪:“小哥哥!他们走掉了,怎么办?” 楠溪想起走时归海奕的吩咐,答道:“无妨,我们先去。” 年糕瘪着嘴,眼睛里都是眼泪,想起莫鸢说的不带小哭包,她拿起袖子抹了抹眼睛,蜷缩起坐在车上。 莫鸢瞬移回来却是在北海海边,她全然不知如何进海去急的团团转。小米见此走在前面一下就开出来路,和来时一模一样。 “厉害啊小米,有两把刷子!”说着大步往海底跑去。却是走了半路被一处结界弹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莫鸢摸着被撞到的脑袋一脸疑惑,明明来时都没有的。 小米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对着面前的空气喊道:“我们是莫彦公子的师妹,来时见过的,有急事快放我们进去。” 片刻,小米对莫鸢道:“走!”过去果然畅通无阻了。莫鸢不禁对小米刮目相看,一路跟着小米向前跑着。 莫彦正身处紫障地里,方才与那魔兽过了数招,双方皆受了内伤。 莫彦断定他逃不远在紫障地里寻了许久,却忽然感受到莫鸢的气息。莫彦瞬间慌了神,闪身出了紫障地。 归海奕和那红衣女子立刻迎上来。 莫彦感到莫鸢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用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袖一把擦掉了嘴角的鲜血,紧紧握住沾有血渍的衣袖。 此时莫鸢正好跑了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离自己最近的祁堇衾,连忙迎了上去:“祁堇衾!没出什么事?” 莫鸢又看了看后面的几人笑着道:“大家都在啊,嘿嘿,我打算和你们一起走好了……” “你回来干什么?!”莫彦拂袖上前,满是抑制不住的怒气。 莫鸢一下愣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见祁堇衾神色不对,担心出了什么事……” 莫彦忍了忍心中的怒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现在就离开这里,不然回山去!” 莫鸢一下也慌了起来,质问道:“为什么啊?我想要和你们一起走!” “你不必知道,走!” “我不!我要和你们一起!” “你……” 突然祁堇衾上前一步挡在莫鸢面前道:“你现在让她走也来不及了。你若无把握,我定护她周全。” 祁堇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话,听到莫鸢因担心自己才回来,心里恐是有愧,本已脱险又害她回到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自己有必要护她周全。 莫彦转头看了一眼祁堇衾,那眼神让莫鸢感到这样的师兄无比的陌生。神色冷冷的,像是自嘲。目光没有焦距,散涣着,透出浓浓的哀伤。 蓦然像是巨石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莫鸢面色痛苦的按住心口,想要驱散那压抑的不安。 好像突然师兄离自己好远…… 而莫彦此刻几乎要站不住了,身子微微晃了晃。 “你若无把握,我定护她周全。”这句话让莫彦心里骤然如遭霹雳,本就身受重伤的他已支撑不住,现在的场景更让他遍体生寒。 朝夕相伴了数百年的莫鸢此刻仿佛一阵风似的怎么也抓不住了,莫彦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异常,整个人却已经摇摇欲坠了。 “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莫鸢小心翼翼地开口。 “既然你不走的话,那就去偏殿呆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莫彦转身离去又对归海奕低声道:“紫障地结界加固,务必把他困在其中……” 莫鸢正要追上去,两个侍从架住莫鸢把她往偏殿带。“放开我!我不去!到底怎么了啊?” 祁堇衾面上也是不解,蹙着眉大步向前问道:“为何不告诉她?” 莫彦没有回头冷冷道:“知道的太多对她没有好处,祁少侠不知其中许多,便不要插手。” 第十四章 幽园怪人 莫鸢被两个侍从架着往偏殿去,心里满是忿忿不平,这一关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莫鸢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心生一计对侍从说道:“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走。”侍从才一松手,莫鸢瞬移诀已出一阵白光过后消失不见。 莫鸢铆足了劲瞬移到了海底偏远的地方,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跪坐在地上抚着胸口,抬头环顾四周…… 一片陌生的珊瑚园,全是暗紫,暗蓝色的,海水似乎变得很深沉,深色的冷色调带来一阵压抑。 莫鸢起身缓缓地向前走着,越往前海水越发的暗,阳光似乎都照不进着幽暗的深海里。 她深吸一口气,隐隐有些不安,转身要使用瞬移离去。 “站住!” 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的莫鸢一怔愣在原地,她不禁一阵懊悔,早知道就不要往偏远的地方跑了啊,这地方这么阴森不知道碰上的是什么人。 “过来。”声音再次响起,嗓音微微沙哑低沉带着轻微的喘息,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莫鸢低声应了一声,没有转身慢慢的后退,冷不防的撞到了一个人,背后一片温热。 突然身子一沉,身后那人竟然直接倒在了她肩上。莫鸢费力地扶起他,站直身子。侧脸望去,幽暗无光的珊瑚园里面容看不真切,只能清晰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 莫鸢艰难的移动着步伐把他扶到一个礁岩洞中。她坐在地上抬了抬手准备施法让洞里亮起来,奈何竟丝毫使不出来。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住法力。 莫鸢沮丧地低下头,却看见腰间的夜明珠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发出惨白的光,却足以照亮整个礁岩洞。 莫鸢这才抬头望向那个人,竟直直望到了对方的眼里,金色的眼瞳在白光下凌冽一闪而过。 莫鸢眨巴眨巴眼睛,仔细看去。那人半张脸都戴着一副金色的面具,细致复杂的纹路泛着金光。眼睛却是一双平凡的黑瞳明明透着一股子疲倦。 估计是看花眼了,莫鸢望了望他苍白如纸的脸双唇也不带一丝血色,浑身却笼着金色的真气,似是在调息。开口道:“喂,你受伤了?” 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撇过头不看她。 莫鸢汗颜,颇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真不好意思啊,这位仁兄,不是我不救你。我不会医术。”莫鸢摊了摊手,无奈的看着他。 那人脸一黑,虽然戴着面具,似乎能看到了他的眼角抽搐。 莫鸢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人呼出一口气,周围的金光骤然消失。 他慢条斯理的抚了抚胸口,瞅了莫鸢一眼,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 莫鸢费力的扭头望了望地上陌生的字,再次愧疚的开口:“你是哑巴啊,真是抱歉,这几个字我不太认识。本来想着要是你死在这儿了我也好把你就地埋下,然后找铺子给你做一方墓碑,怎么着也相遇一场,相逢即是缘嘛,也免得你死的无名无姓……” “噗!”对面的人喷出一口鲜血,竟是暗紫色的。莫鸢无暇顾及惊慌失措的扶住他。 “你他妈的离小爷我远一点,奶奶的没因为这伤死,也要被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小子气死!”那人忿忿的用手抹一把嘴,挣开莫鸢扶住他的手。 莫鸢瞪大眼睛望着他,指着他的鼻子结结巴巴的说:“你不是哑巴啊?!你不是快死了吗?” 面具人一把抓住莫鸢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谁给你说我要死啊!小爷我没那么容易死!” 莫鸢掰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瞪了他一眼道:“刚才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倒是活蹦乱跳……还满口脏话,忘恩负义,我可不能和你这种人走的太近……”莫鸢摇了摇头,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那人彻底抓狂,急得跳脚,揪住莫鸢的领子开口骂道:“你!小爷我刚才受了伤在调息,你他妈……你…我才没有忘恩负义……老子我就是满口脏话怎样!这叫真汉子!你个死娘炮!你大爷的少管我!” 莫鸢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转身作势要走,她刚刚转身洞内陷入一片黑暗。 莫鸢勾起嘴角狡黠的笑笑,回头望了望抓住自己袖子的手。 “我叫夙湮兮!这位小兄弟麻烦能不能帮在下一个忙?” 莫鸢转过身,夜明珠发出的白光正好照亮了夙湮兮的脸,她清晰的看着夙湮兮一脸狗腿笑眯眯的看着很是乖巧的表情却暗自磨牙。 心里很爽,莫鸢摸摸他的头也笑的很是灿烂,学着他的口气道:“小爷我心情好,有什么忙要帮啊?”莫鸢明显感觉到夙湮兮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皮笑肉不笑的从牙缝中迸出一句:“我迷路了,麻烦您带下路好吗?” 莫鸢俯下身笑得花枝乱颤,戏谑的在他耳边说:“你这拽得要死的臭小子,也有求我的时候啊。” 夙湮兮的脸更黑了,整个洞里都是莫鸢“呵呵呵”的笑声,笑的很是贱兮兮的。 猛然,莫鸢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笑不出来了。 自己好像也不认路啊…… 夙湮兮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莫鸢,洞内一片诡异的沉默死寂。 莫鸢讪讪地笑笑,强撑着面子,对他说:“咳咳,行。跟着我。”莫鸢走出洞口,四周望了望。 表面十分冷静地向前踱着,内心已经如一片死灰。 看着陌生的环境,莫鸢缓缓向前走着。约莫一炷香过去了,她绕了好几圈发现周围也还是一样的景致。 在这陌生诡异的地方,法力被封跟着一个陌生人,能依赖的人一个也不在自己身边。 莫鸢有些沮丧,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心口一滞忆起方才和师兄闹翻了,估计师兄也不会来管我了。 莫鸢心里突然很压抑,想到小米还有年糕或者双瑟狗末末甚至远在何方都不知的师父。他们现在都不在自己身边…… 莫鸢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我做了一件很错的事了,又不听话乱跑了,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再也不管我了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估计都把我这个麻烦忘了,如果我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怕也是没人管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莫鸢回过神来。 夙湮兮一脸不耐烦奇怪的看着莫鸢:“你丫……你是怎么了?走着走着怎么停下了?” 莫鸢鼻子突然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蹲下身来把头埋在臂弯里,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脑海里乱作一团,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眼泪有什么用啊?总是说自己要懂事要变强要帮助师父和师兄,可是一路走来无时无刻不是在添麻烦,总是依赖着身边的人,连自己都不对自己守信用!莫鸢你个笨蛋混蛋大坏蛋! “不是?这么弱,我就轻轻拍了你一下啊!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跟个女人似的,看着就麻烦!”夙湮兮也蹲下身用手去扯莫鸢的衣袖,语气很是嫌弃但放轻了声音像是安慰带着愧疚。 现在自己那么伤心在自己身边的却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安慰。莫鸢更是委屈,想着小米他不是说对自己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嘛? 对啊!莫鸢突然灵光一闪,小米已是自己定下契约的灵宠啊,如果集中心念应该可以感应的到的。 莫鸢猛地站起,夙湮兮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疑惑的看着她。莫鸢狠狠的用袖子抹抹眼泪,昂起头看他,得意地说道:“我是喜极而泣,我想到办法了!” 夙湮兮也笑了起来,拍拍莫鸢的肩朗声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那种没用的人,小爷我一向看人很准的!哈哈!” 莫鸢盘腿坐下,集中心念喊着小米,却突然感到一阵空灵、飘渺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像是小米,声音充满了担忧。 莫鸢内心一阵激动,控制神识集中大喊,小米是你吗?我迷路了,法力也被封住,你快想办法救我啊! 那声音好像听到了她,激动地说,小鸢,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莫鸢忆起周围紫色的珊瑚,张口正要回答,紫珊……那面传来一阵争吵,有物体落地的声音。 一个女子大声喊道,莫彦!别去……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静得可怕。 莫鸢怔了半晌,睁开眼睛,对面的夙湮兮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莫鸢倍感无奈,叹了口气。“怎么样?”不忍心打击他,莫鸢淡淡道:“等着,也许一会儿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是谁啊?小爷我出去以后一定好好谢他!”语气很是自信。神采奕奕的一点不似受过伤的样子。 “美人哥哥应该能找到我,毕竟这是他家啊。”莫鸢就地坐下,撑着脑袋。 夙湮兮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美人哥哥?是北海仙君归海奕吗?” 莫鸢答道:“是啊,是师兄的朋友。” 夙湮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北海龙宫外有一层结界的,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呢?” 莫鸢愣了一下,话题转的有点快,想了想:“恩。” 夙湮兮又点了点头,抚着下巴,声音一下变得很低沉:“听说外物进不来,在里面的人没有龙宫信物也出不去,戒备很森严呢。”莫鸢没有抬头注意夙湮兮奇怪的神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夙湮兮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能出龙宫?再帮我一个忙行不行?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谢你!” 莫鸢收了心思,转身戒备的望着夙湮兮,疑惑的开口道:“你不是北海的人吗?” 夙湮兮愣了一下,恢复神色正欲解释,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声音隐约唤着小鸢。 莫鸢猛地站起身,掩饰不住的欣喜,雀跃的开口道:“太好了,美人哥哥来救我了!” 夙湮兮神色一变,拉着莫鸢急促的说:“谢了,就在帮我一次!”说罢,化身一道金光附在了莫鸢耳边的一缕发丝上。莫鸢无暇顾及,当是默许,用尽力气踉踉跄跄的迈开步子朝声音处飞奔。 远远地,莫鸢看到月白色的长袍像一片云快速的向自己飞过来,是师兄! 莫鸢惊在原地,看着莫彦的身影靠近一把抱住自己。她耳边满是莫彦焦急的声音:“小鸢!总算找到你了,还好还好……” 莫鸢眼泪似乎又涌了上来,伸出手环住莫彦嘴角浅浅一笑气若游丝的开口:“师兄……”随即沉沉的晕了过去。 莫彦再也压不住的血咳了出来,在白衣上绽开团团的暗紫色血花触目惊心。 “大哥!”“莫彦!”随后的归海奕和一名红衣少女看到这番景象都急忙奔上前来,环佩清脆的撞击声伴着匆匆的脚步声。 红衣少女满目焦急扶住莫彦,秀眉紧蹙,看到莫彦白袍上的血迹更是一惊,双瞳盈盈溢满泪水,语气中已带哭腔:“莫彦……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倾儿姑娘,先带大哥离开这里。此处是有毒障的。”归海奕屏息凝神也是满面忧色伸手拉起莫鸢打横抱起。 祁堇衾立在后面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大步上前搀起莫彦。 红衣少女也站起身,跟在二人身后快步离开了紫珊瑚园。 第十五章 紫障之毒 偏殿,沂水居。 归海奕把莫鸢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神色复杂的看了昏睡的莫鸢一眼,回头吩咐下去:“阿葵,去找章先生要解药,让章先生本人速去大哥殿里!”阿葵福身应下匆匆跨门而出。 “浅桃,好生照顾着莫姑娘。我去看看大哥,莫姑娘要是醒了速来找我。”身着浅桃色云绣衫的清秀女子福身应是。 归海奕闪身用瞬移消失不见。瞬间已身在莫彦宫殿。 归海奕大步向内室走去。刚走到门前,身后传来钗环步摇的清脆响声。 一名身穿镂金团蝶百花凤尾裙的美人匆匆走来,步伐匆忙却不失优雅,婷婷袅袅步步生莲。路过归海奕时微微颔首,快步至莫彦榻边。 一袭红衣的宓倾儿快速站起身退到一边。美人素手一翻,将一枚药丸送入莫彦口中快速在颈间一按。如葱般的指尖泛起白色的光,将指尖按在莫彦眉心。 片刻,榻上的莫彦被一圈浅白的光晕笼罩着,面色逐渐正常。 归海奕上前一步,长裙美人转过身来松了口气正色道:“大公子中毒不是很深,内伤较重须静养。待毒素全清就无大碍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祁堇衾突然问道:“莫鸢呢?” 美人一笑:“少侠莫担心,早差人拿了解药去了。” 归海奕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有劳章先生了。” 美人章先生道:“公子莫怪我来迟就好。那紫障毒也本是出自我手,解毒是分内之事。” 归海奕也客气道:“章先生说的哪里话,大哥的救命之恩先行谢过了。改日定请章先生小酌虞州醉。” 美人眼睛一亮,款款福身:“多谢了,那我回去等着那虞州醉。呵呵~”笑音仍在,人已走出好远了。 归海奕步至榻前,轻声道:“倾儿姑娘,有劳你照顾我大哥了。” 宓倾儿眼眶还是红的,面上一抹红晕咬着下唇,柔声开口道:“照顾他一辈子我都愿意……” 归海奕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莫彦,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祁堇衾望了宓倾儿一眼,移开视线。 门口匆匆走进一个粉色的身影,浅桃声音温软说道:“公子,莫姑娘醒了。”刚才还满面含春的宓倾儿满是厌恶的神色,祁堇衾瞬间已走出房门。 归海奕留下一句:“照顾着大哥,我去看看。”也闪身不见。 宓倾儿见人一下都走了,站起身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这个莫鸢,真是个烦人精,就知道惹麻烦!”转过身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莫彦,俊美无双清逸出尘。 宓倾儿神色一下子温柔了,她拿起微湿的手帕细细擦拭莫彦的脸…… 莫鸢睁开眼就看到阿葵正立在床前,一见自己睁眼就对着另一个清秀女子开心的说道:“浅桃姐姐,莫姑娘醒了!” 尚未看清,一抹粉色的身影已走出门。莫鸢坐起身,头晕乎乎的。 阿葵在莫鸢身后垫上了软枕快速给她倒了一杯水。莫鸢喝了口水,嘴里泛起丝丝甘甜,问道:“阿葵,你看见我师兄了吗?” 阿葵眼神忽然有些躲闪,小声道:“大公子……啊,在他殿里。” 莫鸢心里涌起一阵失落,师兄来救了自己,但还是生着气。 莫鸢想了想,还是要给他道歉。“阿葵,你能带我去找我师兄吗?”说着莫鸢掀起被子要起身下床,阿葵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你的毒还没有完全清。要好好休息。” 毒?莫鸢疑惑不解。 阿葵望着她耐心开始解释:“你误入了紫障地,紫障地是北海禁地。传言里面封印着上古魔兽……”莫鸢自动脑补出一个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不禁打了个寒战。 听阿葵继续说道:“为了禁锢这头魔兽,前几代北海仙君分别在紫障地下了封印法术的禁制,又布了阵法撒了毒障,明明布有阵法,莫姑娘是怎么进去的呢?” 莫鸢听得云里雾里,心有余悸刚刚居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莫鸢问道:“我的毒解了么?……啊,对了!师兄呢?他有没有事?”心下一惊,莫鸢顾不得阿葵的阻拦。翻身下床往门外奔去。 走到门口却突然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来人愣了一瞬就扶住莫鸢的肩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抱起,直到再次坐回床上…… 莫鸢看着祁堇衾发愣,祁堇衾坐在床边转头对阿葵说道:“这位姑娘,有劳你能不能端碗粥来?”正在愣神的阿葵点了点头快步跑开了。 莫鸢回过神来问道:“你干嘛?我不饿……” 祁堇衾淡淡道:“现在的情况远比你知道的要严重得多,还是安分点的好。” 之前一时冲动,说出了护莫鸢周全的话,此刻祁堇衾权当是报答她替自己追回玉佩的人情。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如此两不相欠,他心里也好受些。 “是师兄?他怎么了?!”莫鸢猛地惊起,赤脚跑出房门。祁堇衾追上去两步,停在了房门口。 阿葵端着粥回来就见走廊上的莫鸢,赤脚跑着。忙追过去喊道:“莫姑娘!你还不能乱跑啊!快回来!” 莫鸢冲出房门,焦急的四处望了望,无视了身后阿葵的呼喊。一心只想着,师兄在他的宫殿,师兄的宫殿在哪儿?! 莫鸢心急如焚远远的望见一抹粉色的身影正往这边匆匆走来,她冲上前抓住粉衣女子的袖子,急急问道:“姐姐,求你,求你带我去找我师兄!” 粉衣女子看到莫鸢后花容失色,绣眉紧蹙,惊道:“莫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阿葵怎么能让你出来啊?” “我无事啊,我只想知道我师兄怎么样了?”莫鸢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师兄没事。”归海奕快步走过来,表情沉静严肃。 粉衣女子退到一旁,归海奕拉起莫鸢的手,向房门走去。边走边道:“小鸢,你先听话。” 第十六章 坦言相告 “我师兄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中毒了?”自己犯了错又因为这个害得师兄中毒,莫鸢心中满是自责。不知为何心中很是慌乱,不安的思绪笼罩着,如果见不到师兄让她如何安心? “你醒了就好,先回去乖乖把药吃了,你师兄的毒已解。”说着归海奕握住她的肩膀瞬间又回到了卧室。 祁堇衾心领神会地走出房门前去拿药。 归海奕难以置信自己一向沉稳的大哥得知莫鸢失踪竟生生急出一口血来,这莫鸢于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对莫鸢的保护和隐瞒又是为何?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还是以大局为重,这些疑惑便留到日后再问。 归海奕目光落在莫鸢脸上又缓缓移开。“你还是不要去看你师兄了,你现在所能帮上最大的忙就是不要再添乱了。”说完,沉默半晌,像以往一样温柔地一笑,步出房门。 房内的莫鸢怔在原地,如鲠在喉。长久以来积压的苦楚从心底泛起。 归海奕说的有道理,总是说想帮忙的自己,却总是在添乱。也难怪,他们从不告诉自己任何事情。 祁堇衾端着药碗走进来,莫鸢一把夺过碗,将药一饮而尽。好苦。 祁堇衾疑惑看着她,莫鸢嫌弃道:“太苦了。”她像以往那样没心没肺的笑着,看着并无什么不同。 祁堇衾接过空药碗看了一眼,蹙起双眉道:“你……?”莫鸢掀起被子平躺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冷静道:“没什么,知道师兄没事就好了。”说罢缓缓闭上眼睛。 祁堇衾看着莫鸢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但还是拿着碗走出了房门。太不对了,不只是莫鸢,今天发生的这许多事都颇为蹊跷。 封印突然被破,莫鸢突然回来,又如何走进那带有结界的紫障地,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 莫鸢再次醒来忽然觉得房间空荡荡的,连带着大脑和肚子里也空荡荡的。 小米去哪了呢?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莫鸢思及此就开始集中神识唤着小米,一边下床向外走去。 宓倾儿正坐在莫彦床边,忽然桌上一道白光直直飞向屋外…… 莫鸢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遍又一遍唤着小米。 远处,一道白光快速飞过来“主人!呜呜呜……” “小米!你跑到哪去了?!” “主人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现在快饿死了,好想吃肉啊!” “我也是,走,我带你去厨房!” “太好了,走!” 两人一拍即合,小米带着莫鸢抄近路跑到厨房,透过厨房窗口,是祁堇衾正在熬药,若有所思的盯着药壶。 自莫鸢醒了,阿葵和浅桃便又回到了归海奕身边,遣去照顾莫彦了,莫彦重伤且中毒略深,至今未醒。 小米眼尖地发现了一盘糖醋里脊放在窗口正下方的桌案上。 俩人蹲下对视一眼:“我去拿,你看着。” 莫鸢双手撑着窗沿,奋力踮起脚去够,前半身忽然失重“啊!” 祁堇衾飞快跑过来正欲接住莫鸢,莫鸢眼疾手快地双手扶住两侧窗框,长吁一口气。 抬眼看到,祁堇衾正在她面前,再往前一点就撞上他的鼻尖。 莫鸢脸刷的一下红了,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扶着窗框的手一瞬没了力气向前倒去…… 转眼,已在祁堇衾的怀里。 “你又干嘛?你毒还没清啊!”祁堇衾快速放手责怪道。 莫鸢跳出去,转头不看他:“我是狐狸要吃肉,不喝粥!” 祁堇衾面色缓和过来,却转开头道:“我也是狐狸,我怎么没那么想吃肉啊。” 莫鸢涨红了脸,气鼓鼓的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药快熬好了。喝完药给你吃肉。”有了这句话,莫鸢咬牙喝完了药。小米在旁边愉快的蹭肉吃,莫鸢拿起一块里脊就啃了起来。 祁堇衾看着莫鸢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禁地里的魔兽出逃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师兄与其交手身受重伤……” 莫鸢惊讶的停下了手中动作,“怎么可能?!师兄不是中毒了吗?已经解了啊!” 小米也停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祁堇衾。 莫鸢目光呆滞,起身就要离开。祁堇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坐下。说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莫鸢心神不宁,思绪混乱。只听祁堇衾道:“你与莫彦都是中毒,连你都醒了,他怎么可能还在卧床?归海奕不让你去看莫彦就是怕你知道这事。你现在贸然跑去,不仅帮不上忙,还让他白费了心思。他也是怕你担心。你装作不知道,也是让他们省心。” 听到祁堇衾这样说,莫鸢陷入沉思,手中的里脊肉变得索然无味,的确,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了。还总是惹麻烦,他们不告诉自己也对。 可是,魔兽出逃岂不是危机四伏……难怪……自己当时贸然跑回来,师兄要生那么大的气,的确是自己让他们担心了。 莫鸢冷静下来,呆坐片刻,看向祁堇衾,心中有些动容。 向来他们都不告诉莫鸢这些,怕她添乱。祁堇衾却如实相告,让莫鸢也想通了不少:“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些,一下就想通了很多。” 祁堇衾正色道:“不必言谢,我一直觉得他们这样做并不能真正保护你。有些事还是知道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祁堇衾欲言又止,关于这件事的蹊跷,他尚不明确不知该不该告诉莫鸢。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那北海必定有魔界的人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要亲手来熬药,无论是莫鸢还是莫彦都不能出事。更何况魔界若有什么动作,阴谋得逞后六界怕是又要不安定了。 莫鸢心中漫起一阵感动,回他一笑。忽然想起:“魔兽现在在哪儿?是否被收服了?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祁堇衾严肃起来:“魔兽冲破了封印,不过还在禁地中,现在禁地已经戒严了。外面应当没有什么危险。” 祁堇衾一顿,看向莫鸢:“你不用担心,我们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莫鸢点点头。 第十七章 明潭鲤仙 云盏车在第二日终于到了明潭。 万年前上神钦命了蓬莱鹤仙、明潭鲤仙、青丘狐仙为掌管天水地三仙。 当代明潭上仙为元里,其妻袁蓁蓁,一子元袁为明潭少仙。明潭离北海较近,因此莫彦让归海奕求援明潭。 楠溪说明了情况,元里立刻取了新法器要前去北海支援。 “爹,让我去!”元袁面上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一双浓眉大眼已能看出几分英姿。他仙龄也不过九百年,终日居于明潭。 “不行,此次情况特殊,定要我亲自出马。” “孩子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你别总把他护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袁蓁蓁嗔怪着说道。 元里一时语塞,看着袁蓁蓁,见她神色不动,一副毫不松口的架势。 元袁找准时机道:“封印还未破,只是送个新法器前去加固封印,孩儿定能完成,爹你就让我去!” 元里还未开口,袁蓁蓁就拍着元袁的肩一脸慈爱道:“我儿肯定能行,切记小心行事,早日归来啊。” 元袁亮着星星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伸出双手对着元里。 这边两人都已经无视了他的意见,元里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妻儿,伸手幻化出法器交给了元袁,轻咳两声道:“速去速归。” 元袁收好法器,深深一拜,信心满满的笑道:“元袁定不辱使命!” 待楠溪同元袁走远,元里一手背后对袁蓁蓁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四下无人袁蓁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道:“你个不解风情的老家伙,自从有了儿子就忘了娘子是不是?” 元里偏了偏头,神色不自然道:“你别问我七日后什么日子,我还能忘了不成?来去北海最多六日……” 袁蓁蓁从椅子上跃起,一手搭在元里脖子上,一手捂住他的嘴,笑着道:“行了,这次我都想好了,我们出去逛逛!” 元里拿下袁蓁蓁的手,愣愣看了她半晌,袁蓁蓁歪头眨了眨眼,元里也笑起来道:“你个鬼机灵,还把儿子支开,那也好……顺便去看看蓬莱那个老家伙……” “得亏我冰雪聪明,不然你都屁颠屁颠跑去北海了。” “好好好,我夫人蕙质兰心……” “我也要去!”年糕死死地扒着云盏车,大声喊道。 “你个小丫头去了能干吗?你在明潭呆着,我遣人好生照看着你……”元袁握住年糕的手腕要拉开她的手,但年糕纹丝不动,咬着下唇。 “我是莫鸢姐姐的未婚妻,我不放心她!”年糕一本正经道。 元袁怔了怔理了理思绪,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叫未婚妻吗?” 年糕瞪了他一眼,翻身上了车,一溜烟钻进了车里。“傻丫头!你干什么!”元袁反应过来掀开车帘。 楠溪叫住元袁:“算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了。”说罢,驾车而去。 两日后,莫鸢终于见到了莫彦。她一踏进宫殿就朝内室奔去,却在靠近时放慢了脚步。 “小鸢?”莫彦看见了帘子后捏着裙角的莫鸢,轻声喊道。 “师兄,你没事了?”莫鸢这才上前去,莫彦已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不同。莫彦神色淡淡的说道:“我无事,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莫彦你去哪?我也要去!伤势才好你还需要人照顾的。” 莫鸢才注意到一旁的红衣少女,明眉皓齿,双眉如剑,平添几分英气。 额上是精致细腻的银质额饰,坠着一圈的小铃铛,两条长辫及腰。一抹红色的抹胸,一袭红色长裙。 莫鸢腹诽,如果不是她此时正在和自己争师兄的话,应当还是个可爱的姑娘。 莫鸢上前一步:“我师兄,自然有我照顾!这位姑娘就不必操劳了。” “这么多天,你师兄都是我在照顾,就你?只会惹麻烦,哼!” “你……”莫鸢正欲回击。 莫彦抬手拦住她,看向红衣少女道:“这几日,多谢倾儿姑娘了。你我互不相欠,不便再劳烦姑娘了。就此别过。” 宓倾儿顿时双眼含泪,泫然若泣,可怜兮兮道:“莫彦!你这是要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你。你就真的忍心……你就真的不懂吗?” 看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莫鸢都生出几分不忍。 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米小声吐槽道:“还真是两个女人一台戏啊。” 莫彦低头不语,正当空气一片静默的时候,门外忽然风风火火的赶进来几人。 “明潭少仙元袁前来支援北海!”元袁朝着众人的方向一拜,满是自豪和使命感。 年糕像一阵风一样扑向莫鸢,莫鸢一把抱住年糕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 一旁的归海奕见此与莫彦对视一眼朝元袁道:“元袁少仙,还请借一步说话。”元袁转头看到归海奕愣了愣神,点点头跟了上去。 今早排查时紫障地里已无魔兽踪迹,确认魔兽已逃,莫彦与归海奕已协商先寻聿怀上神商议,不得已再上报神界。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现下谁人都能看出这并非巧合,乃是有人蓄意为之,是防不胜防,在劫难逃。 元袁知道后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忿忿抱拳自责道:“是我来迟了!元袁难辞其咎……” 归海奕摇摇头道:“非也,这事另有蹊跷,怪不得你。我们已经商议由大哥离开北海将此事速速上报。” 元袁收敛神色道:“不如先去明潭,大公子元气大伤可在明潭休养,那里也安全些。” 归海奕点点头道:“在下先行谢过了,还望元袁少仙对此事保密,以免节外生枝。”元袁点头应下。 莫鸢回到偏殿。此刻偏殿只她一人,小米和年糕前去厨房拿些北海美食了,师兄让她来好好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北海。 眼前忽闪一道金光,是夙湮兮双手抱臂靠在廊柱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莫鸢:“没想到啊,你还真是个丫头。刚见面我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莫鸢瞬间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说:“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出来的!要不是我你可能已经被魔兽吃了!哼!”说着做张牙舞爪状。 没想到,夙湮兮笑得更欢,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你从哪……听说……魔兽吃人的哈哈哈哈哈,笑死小爷我了!你当是哄三岁小孩呢!” “你不信算了!笨蛋路痴一个,有本事自己出去啊!”莫鸢气呼呼地转头不再理他。 笑声戛然而止,夙湮兮小声嘀咕道:“小爷我他娘的要是自己能出去,还求你……” 转眼又凑到莫鸢身后满是献殷勤的语气道:“我这个人就是一时嘴快,你别跟我计较啊。能出来还是全靠你啊,真的感谢感谢!这次出龙宫还是要多仰仗您了!” “出龙宫?你一个龙宫里的人,老是想着出去干嘛?”莫鸢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夙湮兮不以为意的摊手道:“你一个千隐山上的狐狸,不也老是想着出山去嘛……” 莫鸢转念一想,也是哦。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估计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透明,想偷跑出去玩。这么看来俩人还有些相似之处了。 “都是为了自由玩乐,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带你出去不过举手之劳啦。”莫鸢大方的摆摆手,豪气一笑。 夙湮兮对她一抱拳,认真道:“你这个朋友小爷我交定了,在此谢过,日后有什么难处需要兄弟我帮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这么严肃干嘛。以后就是兄弟了!不言谢不言谢!”莫鸢拍拍夙湮兮的肩,心中颇有种江湖侠气的感觉。 莫鸢不觉笑开,夙湮兮也爽朗一笑:“那便拜托了!”说罢,又化作一道金光附在莫鸢一缕发丝上。 明潭正好在回千隐山的半途中,于是莫彦决定先带莫鸢等人去明潭暂歇,并与明潭上仙好好商议此事。 祁堇衾要回山去见莫淮,自然同行。宓倾儿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就这么也跟着他们到了明潭。 归海奕还是没有离开北海,阿葵自然也留了下来,北海总归还是要有人看着。莫鸢颇为阿葵感到惋惜,但也无可奈何。 “实在抱歉,元里上仙两日前收到了蓬莱的邀约,携夫人去往蓬莱了。我这就飞信传书让他们归来。”小侍童拱手说道。 莫彦回拜道:“不必劳烦了,我等只是暂留,多有叨扰,不日便走。” “好啊,爹娘居然去蓬莱了,那你们在这里多玩两天!明潭平日里少有这么热闹呢!”元袁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莫鸢和小米对视一眼,星星眼表示赞同。 而宓倾儿只站在莫彦身后道:“莫彦去哪我就去哪儿!”年糕附和道:“那莫鸢姐姐去哪我就去哪儿!” 莫彦转过身来,看向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祁堇衾。 莫鸢也望向祁堇衾,他抬眸道:“我都无妨,并不急于一时。” 旁人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他自己知道虽心里期盼青丘的消息数百年了,但越到眼前仿佛近乡情怯一般不敢去踏足了,更何况现在的状况如此,此事也急不得。莫彦心下了然,点点头。 魔兽已逃一事须得快些上报了,但莫鸢他又放心不下,这么看来明潭倒是个好去处,至少莫鸢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么想着,莫彦对众人道:“我有其他事情要办先行离开了,你们在此处等我,切勿惹事,待我归来一同回山。”可以留在明潭玩了莫鸢喜笑颜开的点点头。 宓倾儿才要开口,莫彦道:“倾儿姑娘,你我已两不相欠,你往何处去与我无关。就此别过了。” 元袁上前一步道:“大公子重伤初愈,一路多加小心。”莫彦点了点头道:“告辞。”闪身不见。 眼看着师兄就这么走了,莫鸢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第一次偷跑出山时的自由感。 在场的唯一一位算是长辈的离开了,元袁一下子放开了架子。在车上的时候莫鸢就和元袁约定好了到了明潭一定带着大家好好玩,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开。 元袁大步走在前面:“走喽走喽,带你们好好玩玩!” 第二十章 再遇故人 两人跃下房顶,悄声跟在陆既明身后,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拐角,莫鸢跃出手撑墙壁一把赌住了陆既明的去路。 果不其然,陆既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挟持吓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祁堇衾面无表情的出现在莫鸢背后,正对着瑟瑟发抖的陆既明。 “是你们?!”陆既明又忽的脸色一变道:“狐妖姐姐……是你啊?” “哼,记性不错嘛,那你可记得那个戴面具的少年啊?” 陆既明紧紧贴着墙壁,眼神飘忽不定,结结巴巴道:“记……记得。”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他的下落,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莫鸢一副地痞流氓般的表情威胁道。 陆既明忽然一阵战栗,皱起一张脸哭喊道:“我说我说……上次他逃走了,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莫鸢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小胖子莫名的害怕自己,她接着问:“那你见到他的样子了吗?”陆既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快速摇了摇头。 “见过就见过,别想着骗我!什么样子的?” 陆既明支支吾吾道:“嗯……挺……好……”他眼神又飘忽起来,望了望莫鸢身后慌忙道:“好可怕啊!” “可怕?”莫鸢回头望了一眼祁堇衾,见他还是漠不关心,面无表情的样子。 陆既明狂点头:“是是是,他可能嗯……毁容了,就……很可怕。” 莫鸢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难怪要带个面具,原来是毁容了啊。 “对了,他应该没离开那个镇子的,或许可以回去找找他……”陆既明肯定的说道。 莫鸢拍拍陆既明的肩欣慰道:“谢谢你啦小胖子,这次有长进没有哭鼻子哦。”突然被夸了,陆既明不明状况的有些飘飘然。 “呐,奖励你一颗酥心糖。”陆既明尚没反应过来,手心已经被放进了一颗糖,而面前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陆既明回过神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来妖也不是都那么坏的嘛……他握住糖,全然忘记了搜查什么的事,叹了口气抚着胸口离开了。 两人翻出院外,莫鸢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又递给了祁堇衾一颗。“呐,给你一颗。”祁堇衾犹豫着接下了,开口道:“你寻那少年做什么?” 莫鸢一愣,忽然鬼使神差的说:“我对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说罢,偷笑着观察祁堇衾的表情。 祁堇衾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偏过头去,放下手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道:“哦。” 莫鸢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哎呦!”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草丛里发出了一声叫喊。 祁堇衾反应极快的握剑挡在莫鸢身前。莫鸢扒着祁堇衾的衣袖探出头看,只见草丛动了动从里面滚出了一只雪白的团子,嘭的变成了一个穿着小衫裙的少女。 “年糕?”“莫鸢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莫鸢连忙跑过去,帮年糕摘掉了头上的草叶。 年糕抱住莫鸢蹭了蹭,解释起来。 下午莫鸢离开的时候,年糕一直想开口让莫鸢带上自己来着,但是不好意思,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莫鸢一行离开后,年糕就趴在桌上闷闷不乐,宓倾儿见年糕可怜兮兮的就支招:“府衙在镇中心那么好找,你跟上去就算被发现了,她不也得把你带着。” 小米接着说:“再不跟去,你的莫鸢姐姐可就被被人拐走咯……” “那时候,莫鸢姐姐就不娶我然后嫁给别人了!”年糕说完,瞅了一眼一旁的祁堇衾。 祁堇衾环抱着剑默默无语。 莫鸢连忙掰回年糕的脸揉了揉:“傻年糕!小米那家伙肯定想一个人吃掉大餐才把你支出来的!别听他瞎说!” 莫鸢剥了一颗糖喂到年糕嘴里,摸了摸她的头。 年糕一下喜笑颜开,抱住莫鸢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眨巴着眼睛问:“莫鸢姐姐会娶年糕的对不对?” 莫鸢愣了愣神,不知如何作答。 “年糕?你怎么也来了?”元袁刚好赶来,莫鸢这才松了一口气。“行了行了,边走边说。” 元袁同祁堇衾走在前面。“我今日去看了噬灵兽那边,已经被除妖师收服了。我听到除妖师说这只噬灵兽似乎行为异常,所以才会大面积吞噬灵识。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元袁一脸不解。 祁堇衾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道:“此事另有隐情。” 莫鸢一本正经的发问:“这噬灵兽真这么能吃吗?一只就吞噬了那么多灵识?” 元袁似有所悟:“确实不能,说不定噬灵兽只是个幌子?” 祁堇衾应道:“没错,是摄灵蛊。”“摄灵蛊?!”元袁大惊失色。 莫鸢和年糕两人同款懵逼,莫鸢问:“到底什么是摄灵蛊啊?” 祁堇衾道:“摄灵蛊是一种失传已久的蛊术,可以摄取六界一切灵体的灵识,不只是凡人。且被摄灵者失去的灵识永无可能修复。因太过危险而被禁用。” 元袁面色凝重:“这些人用噬灵兽做幌子,搬出了这么危险的摄灵蛊只是为了摄取这些死囚的灵识?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祁堇衾沉声道:“目前完全猜不出他们的目的何在,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蓬莱仙岛。 元里和袁蓁蓁借口蓬莱邀约打算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借了蓬莱的由头于是两人不请自来前来拜访蓬莱鹤仙——忘杊。 蓬莱掌管天,天上既无凡人也少妖魔,是非便少多是闲暇。于是蓬莱一脉个个都是闲云野鹤,云游六界。 “忘杊啊,没想到你还真在,你已数百年未离蓬莱岛了?”元里仰头饮尽杯中酒,对这个老友他颇有些担心,自数百年前去了凡间一趟,回来仿佛自闭了一样,做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士。 袁蓁蓁在一旁抱着忘杊养的一只小羊羔爱不释手。 忘杊轻啜了一口酒,淡淡道:“不想离。” 袁蓁蓁把小羊羔抱进怀里,手抚着软绵绵的羊毛一脸享受:“忘杊怕不是放心不下他的团子们?” 元里叹了一口气:“早同你说,不要再养羊羔了。你越是这样,过去的事就越是忘不了。” 忘杊垂眸低声道:“不想忘……”见元里又提起那事,袁蓁蓁脸色一变放下小羊走过去碰了元里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好啦好啦,元里也是关心你……你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就当散散心。”袁蓁蓁笑着打圆场,而两人却都沉默着。 她碰了碰元里,元里轻咳两声道:“我们从明潭给你带了些乾镇小鱼干,你爱吃的。” 忘杊颔首:“多谢。”又对小羊羔道:“山竹。” 忘杊还未下命令,唤做山竹的小羊羔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奶声奶气道:“是。”说完跑了出去。 “呦,小山竹能化形了啊,真可爱。”袁蓁蓁一脸慈爱的笑容。 片刻,山竹拿着个托盘走进来了,一边把东西放到桌上,一边笑着说:“这个是今年新羊奶做的奶酥糕,请品尝。还有一盒带回去给元袁哥哥。” 袁蓁蓁蹲下来捏了捏山竹的脸道:“山竹真是又懂事又乖巧,比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可爱多了!” 元里也笑了起来:“好在这里还有山竹,那我们也放心了。” 山竹是忘杊一直贴身带着的一只小羊羔,沾了仙缘便有了化形的能力。时常以原形示人,或许是怕被人误会和忘杊是父子。 最重要的是山竹觉得忘杊似乎更喜欢自己小羊羔的样子,时常抱着自己,久而久之,不是忘杊命令,山竹就一直是原形留在仙岛跟在忘杊身边。 明潭鲤仙与蓬莱鹤仙自古便是至交,元里和忘杊是同一代的仙君,自幼便相识,关系匪浅。 关于忘杊的事,元里全都知晓,也因此更加忧心挚友。 在鹤族中,幼鹤满周年便会被双亲赶出以求其自立,所以,所有的鹤都是孤身一人。 忘杊自幼天资甚佳,被上代蓬莱仙君选为后继者。在赐名时,“杊”一字乃是忘杊自己选中的,那时的忘杊一心向往着离开蓬莱岛,去凡间看遍草木山川。 那年,仙君就曾说过,他在凡间必有一劫,予他名为忘杊。 “忘杊?原来你叫忘杊啊!你看我们的名字加起来正好是‘望穿秋水’……” “忘杊,‘杊’音‘寻’。” “啊……这个字念‘寻’啊。” “忘杊?发什么呆呢?我跟你说,有空带山竹去我们明潭玩啊!”袁蓁蓁吃着奶酥糕喊着忘杊。 “好。”忘杊回过神来应下。“蓬莱可真好啊,乐得清闲。我们离明潭还得找个借口……哎。”元里言语里都是羡慕。 “以我邀约为由就好。”话音刚落,一只千纸鹤飞了进来,几人一下被吸引了注意。 袁蓁蓁不耐烦道:“怕不是元袁那个臭小子来的信?我们这才走了几天……” 元里接过飞信展开,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与袁蓁蓁对视一眼道:“明潭出事了。” 袁蓁蓁也脸色大变,骂道:“啧,真是让人不安生!”元里对忘杊道:“我先告辞了。”忘杊点头:“万事小心。” 元里和袁蓁蓁快速的离开赶回明潭了。山竹提起桌上的一盒奶酥糕道:“呀!给元袁哥哥的奶酥糕忘带了!” 忘杊沉默了片刻,开口:“给我。是该离岛看看了。” 第二十四章 终是孑然 终于回到了千隐山,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莫鸢还未下车门,只听外面是荀秣欢呼雀跃的声音:“小鸢!小鸢!” 她笑起来,才一跃下车门就被荀秣抱了个满怀,莫鸢趔趄两步站住,拍着荀秣的背:“好啦,狗末末,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松开……” “我不!我不要小鸢出山!不要离开我……”祁堇衾在一旁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跟着莫彦进了阁中去。 莫鸢一时有些难堪,却怎么也推不开荀秣。 宓倾儿下车来,揪了揪荀秣的耳朵笑道:“哟莫鸢,你居然还养了只傻狗?” 荀秣瞬间放开莫鸢,对着宓倾儿呲牙发出警示性的低吼。 莫鸢松了口气,看着对峙起来的宓倾儿和荀秣,无奈的扶了扶额。拉住荀秣道:“狗末末,这是朋友宓倾儿,别看到小猫就想跟人家打架!” 小米“啧啧啧”的摇头:“这下千隐山可热闹咯~” 莫鸢一回山就跑到了双瑟的莜竹居,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的吃的。 双瑟扒拉着看了看道:“这大半我可都会做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听狗末末说来了一群人可热闹呢。” 莫鸢点点头,一个个说了起来:“没有很多啦,一个师兄的跟屁虫宓倾儿。” “对,可讨厌了,一只臭猫。”荀秣附和道。“还有一个我下山交到的朋友祁堇衾,是师父邀他回山的。” 双瑟笑了一下:“看来是过客,热闹不了多久。” 莫鸢没由来的失落了一阵,她转了转念拉双瑟在桌边坐下:“这次出去可出了不少事,我得细细同你说说。” 莫鸢把下山后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双瑟,北海魔兽出逃,乾镇摄灵,明潭质鳞血案这一系列的事接踵而出,当这么连在一起说出来的时候,莫鸢也觉得有些蹊跷。 双瑟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明潭之事我倒是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你就在明潭,所幸你无事。” 荀秣也不知听懂了几分,喊道:“以后不许小鸢离开我!外面太危险了!” 莫鸢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双瑟继续道:“但魔兽一事应当被封锁了消息,你也别告诉其他人了。” 莫鸢一下捂住嘴:“这事师兄本就是瞒着我的,是……祁堇衾告诉我的。” 双瑟抬眸探究的看了一眼神色不自然的莫鸢,一时心下了然,嘱咐道:“六界可又不安定了,你出门在外小心些。”莫鸢点点头。 莫鸢这次回来荀秣可谓寸步不离,生怕哪一会儿莫鸢就跑了似的。 “狗末末,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荀秣委屈巴巴地说道:“前几日小姨说,要带我出山去看病……可我没病啊,我不想离开小鸢。” 莫鸢心中也疑惑起来,莫非卫苏找到了其他修魂复魄的法子?不过这也是好事,得劝荀秣去。 “狗末末,这是好事啊,你当然没病啦。只是一直长不大。”荀秣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莫鸢摸了摸他的头:“等狗末末能长大了,变得更厉害了,那时候就能保护所有人了。” “真的吗?”荀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啊,到那时,我们可以一起去人间游玩,有狗末末在就不怕遇到危险了。” 荀秣一下喜笑颜开,眯起眼笑着,露出两个尖尖的犬牙:“我要保护小鸢!和小鸢游玩人间,吃遍所有好吃的!” “对!吃遍所有好吃的!”莫鸢也笑了起来。 次日,荀秣果然不见了。 听双瑟说,许久之前莫鸢还未回山时卫苏便说要带荀秣下山去,但荀秣极其抗拒,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山,天天只守着千隐阁的大门。 昨日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去就拉着卫苏说要下山。卫苏求之不得当机立断的就带荀秣离开了千隐山。 双瑟说完看了看莫鸢:“他日后定会是你的一道劫。”莫鸢讶然不解。 双瑟笑道:“情劫。” 莫鸢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双瑟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断没有别的旁的什么……” 双瑟叹了一口气:“且不知那孩子如何想,但他这般对你百依百顺……你也知狼族最是情深,向来从一而终……” 莫鸢羞愤的一跺脚道:“双瑟你怕是话本子看多了!我走了!”说完,大步跑了出去。 莫鸢跑回阁中才知晓师父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与祁堇衾议事。 莫鸢心中一悸,祁堇衾到底和师父有什么关系,又与青丘有什么关系?莫鸢心中疑窦丛生,当下便决定去一探究竟。 莫彦在文室查阅典籍,宓倾儿自然也跟着。小米称这次出去耗了太多精力,一回山便化成了镜子的原型,恢复精力。 正好莫鸢独自一人悄声来到了书房外站在廊柱后面一动不动。 房间里传来祁堇衾的声音:“没错!你如何得知?你是何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何人?” “呵,我是何人?我不过是一个六界难容的半妖罢了。”祁堇衾声音冰冷,甚至带着自嘲。 “不!你不懂……”莫淮的语气是少有的激动。 “我不懂?我所看到的就是这样啊,我父母双亡,一个人受尽苦痛,我向谁问?你们这些人,总是说我们不懂!你们都不反思一下,我们从何而懂?!” 莫鸢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中像是有一根弦被重重的拨了一下……颤抖着……发出嗡鸣。 房内一阵沉默,莫淮压抑的声音响起:“是,我们不对……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不是半妖,你母亲是青丘白狐之一,云冉。青丘是为狐仙之地,所以她不是狐妖。你父亲祁尧是凡间镇海将军,而你全然继承的是你母亲的仙脉。 你是当今青丘寻了数百年的狐仙少帝。 你母亲她……你不要怪她,当年,你母亲瞒着仙凡两边与你父亲私自生下了你。 我们不知她与祁尧私定终身,触仙凡禁忌之恋。而祁尧及凡间的众人也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原以云冉的仙法道行瞒上百年完全可以,但,命途中总是有变数……” 莫淮顿了一下,莫鸢仿佛看见此刻师父用那幽深的眼瞳,深不可测地望着祁堇衾。 莫鸢心底闪过失落,原来,祁堇衾不是狐妖啊……我果然还是一个人吗? 房内一阵寂静。 “当年,你母亲明知生下你,她的身份极易暴露。但她却一意孤行,以身犯险。 你十八岁弱冠之年也正是仙体成熟之日,宴礼上忽现仙体,你母亲身份暴露,受到凡人攻击。而你父亲受到惊吓,大病一场。因身份特殊,将军之妻实为狐妖一事闹的满城皆知。 你父亲终药石无灵,那日也正是他阳寿已尽。你母亲将数千年修为渡给你并隐去你仙体,将青丘帝君的玉佩给你。她追随你父亲跃入轮回台……” “够了,这套编出来搪塞的说辞你当我不知吗? 当年我为何忽然显出原形?宴礼上不过官家众人又怎么闹得满城风雨?我母亲因为什么被囚禁挟持,又因为什么选择一死了之?这些你们都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吗?” “这……这其中牵连甚广,六界势力交错复杂,你若是牵扯其中未必是件好事。” “你不必多言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此仇,我祁堇衾必报!”祁堇衾声音低沉,字字珠玑,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莫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却是字字戳心,这便是,初见时那个冷漠的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吗? “你现在不是什么半妖,是青丘的狐仙少帝,一己私仇极有可能影响到六界格局,切不可轻举妄动。”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祁堇衾的低沉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知道了。” 莫淮长叹一口气道:“不论如何,那已是过去了,你即刻便回青丘。你终究是青丘少帝,前不久我才寻到法子,恢复了她的仙体。如今置在青丘冰湖,魂魄虽回不来了,再见一面也好……” 祁堇衾仿佛失去了力气,声音空洞:“……好,多谢。” 莫鸢感觉双手发软,脑子里乱作一团,费力地瞬移回房间,她瘫倒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浸进被子里。 为什么要哭啊?我不想的啊,可是……眼泪为什么控制不住啊,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吗?没有亲族又怎样啊,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 祁堇衾,他不是狐妖,挺好的嘛,我也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啊。 莫鸢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双手扼住咽喉,快要窒息般的痛楚……眼泪还在向外涌,她猛地坐起。 用袖子快速抹干眼泪,低下头,大口呼吸。眼眶里蓄满泪水,她狠狠的闭眼,眼泪直直地落在地上,溅出一团水渍。 “丫头,别哭了。” 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声音,莫鸢一惊快速踩住地上的水渍,扭头不去看他。 “我才没有!我是为他高兴。” “你要是真高兴就好,哭哭啼啼的也叫高兴。” 第二十五章 君心我心 “丫头,别哭了。”夙湮兮突然出现在床边,一脸复杂地看着莫鸢。 莫鸢一惊快速踩住地上的水渍,扭头不去看他。“我才没有!我是为他高兴。” “你要是真高兴就好,哭哭啼啼的也叫高兴。” 莫鸢转头见是夙湮兮,赌气道:“我当你早走了呢,怎么还在?” “那个……小爷我是回来告别的。”夙湮兮才不会说自己一出北海就悄无声息的走掉了,出去浪了一大圈才想起来莫鸢,好歹有恩与他,这才在乾镇找到将回山的莫鸢,但一直没机会同她说,便跟随至千隐山来了。 “那天谢谢你了。要不然还真他娘的不知道要困多久……我要走了,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哭起来很丑的……”莫鸢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抵着他的背把他推到门口。 嘴里忿忿道:“走走走!赶紧走!我哭就哭关你什么事!后会无期!” 夙湮兮转过身来,递给莫鸢一支红色羽毛:“这个收好,以后有事可以用它来找我。希望下次见面你不是个小哭包了。” 原来回来告别就是为了这个啊,莫鸢接过红羽毛,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后会有期。”一道金光闪过,只剩莫鸢一个人拿着红羽毛傻傻的站在门口。 莫鸢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记起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不正好是个机会出山。 莫鸢站起身,下定决心向外走去,一路顺畅的出了千隐阁。瞬移到山下,莫鸢四处逛着又买了些小吃,顿时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可是去哪儿找狐面少年呢?上次匆匆一别再没相见,现在毫无头绪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莫鸢想了想,找了个偏僻地方瞬移到了上次分开的破庙。走进去发现上次生的火堆,和那除妖师的一柄暗箭都原封不动的留在原地。 她盘腿坐下来,一个响指就把上次没燃尽的火堆又点燃了。 莫鸢坐在火堆前,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孤寂。如果自己从此再也遇不到那狐面少年该如何?去哪里找有无阁呢?又去哪里找金不换呢? 从前是为了荀秣,虽然他现在有卫苏带他去另寻了法子,但自己还有一个年糕,为了她自己也一定要找到金不换。 思及此,莫鸢熄灭了火堆,准备去上次听书的地方再去打探打探。 谁料今日说书的讲的是其他的故事,半个字没提到金不换。虽然这样,莫鸢还是被故事吸引了,一边嗑着瓜子吃着瓜就这么听到了下午。 就在故事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候,只听一阵刀剑出鞘声,前面有几人已经摔桌砍椅的打了起来。 众人尖叫着一哄而散,莫鸢坐在原位愣愣的看着。 只听被打的那人问道:“你我有何冤仇?” 其余几位拿刀剑的大汉,杀气凛然道:“拿钱办事,我们只负责取你狗命!看招!”没说两句又过起招来。 这是赶上了江湖仇杀,买凶杀人的现场版了? 莫鸢从前只在话本子上见过,一时愣在原地,拿起瓜子继续愣愣的往嘴里送。 “傻子!都不知道跑吗?”耳边忽的掠过熟悉的声音,莫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怀抱着破窗而出,跃上了房顶。 “停停停——停一下!”莫鸢在那人怀里喊道。来人停下迅速放开了莫鸢。莫鸢转头去看,来人面上正是狐面面具! “是你!”莫鸢喜出望外,一把抱住狐面少年。 狐面少年愣了一瞬,嫌恶的推开莫鸢:“你做什么?一见面便投怀送抱,不知廉耻!” 莫鸢笑着道:“我正准备找你呢!来来来,坐下细说。”莫鸢一屁股坐在了屋顶横梁上,顺便扯着狐面少年坐下。 “你找我做什么?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狐面少年语气十分冷漠。 莫鸢清了清嗓子,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咳咳,我找你当然是有正事……” “停……”狐面少年像忽然记起什么一样抬手叫停,扭头不看莫鸢另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一顿一顿道:“咳,我们……才见过一面,那个……你不要……” 莫鸢一头雾水,探头去看他:“什么嘛?你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 狐面少年推开莫鸢凑过来的脸,往旁边挪了挪继续道:“你死了这条心……” 莫鸢大惊,不解的追问道:“怎么了嘛?为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 “别说了,不可能的!”狐面少年笃定道。 莫鸢心中更是疑惑,难不成这狐面少年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必要做交易交换才给情报? 莫鸢心中有数了,笑道:“我知道了,那你开个价,我要的不多,今晚过后我再不会烦你……” 狐面少年忽然站起身,羞愤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莫鸢没想到狐面少年反应这么大,喊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也不吃亏嘛,我还觉得我亏了呢……” 狐面少年似是极其气愤,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语重心长的对莫鸢道:“你我萍水相逢,你甚至不知我姓名面貌,便做出这种决定,你可看清了自己的心?” 莫鸢越听越糊涂,努力的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看着狐面少年忽然这么一本正经,意味深长的同自己说这些难以理解的话,莫鸢也正经起来。 她认真道:“我很确定啊,现在就算不为了狗末末,为了年糕,我也必须要找到金不换。但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我心里很清楚,我必须要金不换!所以你就告诉我,关于金不换,有无阁……价钱随你开,要我再帮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莫鸢说完,狐面少年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莫鸢肚子里发出了“咕~”的声音,才打破了沉默。 莫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找家饭馆边说边吃?”狐面少年无语的站起身。 坐在饭馆里,莫鸢大口吃着,抬眼见狐面少年一副沉思发呆的神情,喊道:“吃菜啊,这盘炒菌子可好吃,店家说是新菜呢。” 狐面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夹了一块放进碗里开口道:“你是要去有无阁拿金不换?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知道在哪儿,你怎么拿?偷?抢?” 莫鸢咽下嘴里的饭道:“你说我去借来用一用,有没有可能?”狐面少年再度无语。 莫鸢笑了笑道:“是怎样拿我还得好好了解一下这有无阁,你先说说有无阁。” 狐面少年道:“有无阁乃成立在人间的一大派系,以渡人得道,渡妖升仙为目的,所以阁中人妖皆有。不仅教化众生,还教习各种术法,是修行的一大好去处。” 莫鸢放下鸡腿骨:“听起来是个很好的门派嘛,应该讲道理的。” 狐面少年继续道:“阁中设有明、无暗两门,各设立门主,层层往下。虽说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莫鸢嚼着菌子津津有味。 “据我观察,此阁中除了阁主为岳国天师,门主都十分神秘。而且他们支系庞大,涵盖范围地界广,人员混杂,其内部必定更为复杂。”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用?那岳国天师你可见过?有了解吗?” “未曾见过,没有了解。” “唔……看来得去会会这岳国天师……”莫鸢夹起最后一块菌子,若有所思说着。 “我已经知无不言了,再无可奉告。”狐面少年顿了顿,继续道:“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莫鸢觉得自己似乎撑的有点晕乎乎的,但这菌子居然上瘾了似的,一盘已经空空如也却还想吃。 她没注意狐面少年说了什么,话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口:“你碗里那个还吃不吃啦?不吃能给我嘛……” 狐面少年看着面前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莫鸢,一脸傻笑的望着自己碗里的菌子。 他无奈的拿起筷子给她夹过去,筷子才抬起来,莫鸢就一口咬住,嘬了一口开心的嚼着。狐面少年愣住,好在那双筷子自己根本没用过。 莫鸢撑着头开始傻笑,狐面少年依稀觉得有些古怪,连忙结了账,一把捞起莫鸢离开了饭馆。 鬼使神差的狐面少年带莫鸢走到了湖边,这片湖上有不少画舫,里面歌舞升平,管弦嘈杂,满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但灯火阑珊的画舫倒影在水上颇为一道风景,舫上热闹,而这湖岸却是少有人烟。画舫里有依稀的乐声传出来,从前狐面少年就喜欢这湖岸,莫名的想带莫鸢也来看一看。 “那个,我问你一个问题……”狐面少年挣扎了许久,开口问道。 “你说啊。”莫鸢歪着头看着他笑,眉眼弯弯。 “你……可有心仪之人?”狐面少年问出口就后悔了,连忙又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你别多想,我就是随口……” “不知道咯,什么是心仪呢?”狐面少年踌躇着不知作何解释。 莫鸢继续喃喃道:“会脸红,会心跳加速是不是呢?会觉得他天下第一好看算不算呢?” 莫鸢转头与正好转头过来的狐面少年四目相对,时间一下子仿佛静止了一样。 莫鸢眼神越发迷离,眨了眨眼睛一下笑开,一把扯掉了狐面少年的面具。 “就是你啊,祁堇衾。” 莫鸢倾身上前,吻上了他的唇。 第二十六章 唯情一字 祁堇衾脑中骤然像那日空中绽开了千千万万束烟花,一时之间他脑子嗡嗡作响,不知所措。 他抬手要推开莫鸢,却怎么也使不出力似的,莫鸢攀上他的肩却是一推就将他按倒在了草坪上,莫鸢越发得寸进尺,亲着亲着舔了舔他的嘴角,就这样越亲越偏的啃到了祁堇衾的耳垂。 祁堇衾一个激灵,喊道:“莫鸢!” 莫鸢喃喃道:“菌子真好吃……” 祁堇衾一怔,扶住莫鸢的肩坐起身来。莫鸢还挂在他脖子上,傻笑着凑上来,祁堇衾快速伸出手挡住。 莫鸢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祁堇衾又像触电了似的甩开手,把莫鸢的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下来,又羞又恼的甩开她。莫鸢一下倒在了草坪上。 祁堇衾快步跑到湖边,捧起湖水洗了洗脸。冰冷的湖水触到他发烫的脸让他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莫鸢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这身份既然瞒不住就算了,反正自己的身世已经明了,半妖再也不是禁锢自己的身份了。 她说心仪之人是……祁堇衾捧起一把水捂住脸,她喜欢的到底是神秘的无所不知的狐面还是她一直见到的真实的祁堇衾呢? 祁堇衾心里觉得,在北海明潭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她与莫彦二人于他有恩,助他寻到青丘,解开身世之谜。 从前半妖身份行走人间数百年,早明白了无往不利的世间法则,凡事皆留一丝戒备。 如今两人已互不相欠,各得其所,应该再无瓜葛了。 可是,祁堇衾放下手,看着水面,不自觉的抚上双唇……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莫鸢突然行为如此异常?从吃完饭那时就眼神迷离,神志不清,嘴里还一直叫着菌子…… 祁堇衾快速冷静的分析着,菌子?野生菌类虽口味鲜美但多带有毒素,莫非是食菌过量致幻? 这么想着,祁堇衾用叶子捧了一捧水回到岸边。 回来就看到莫鸢正乐呵呵的啃着草,祁堇衾把水浇到莫鸢脸上一把拉起她喊道:“莫鸢你醒一醒!” 莫鸢晃了晃头,嘴里还叼着草迷迷糊糊道:“祁堇衾?我那么大个鲜烧菌子呢?” 祁堇衾大惊,伸手覆上了莫鸢的眼睛,捡起面具带上。 莫鸢扒开他的手揉了揉眼:“怎么是你?刚刚明明看到祁堇衾了?”莫鸢似乎清醒了过来,伸手又要摘他面具。 祁堇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别动,你中毒了。” 莫鸢一下被唬住不敢动弹,哭丧着脸:“我又没干嘛?怎么就中毒了呢?有没有事啊?会死吗?” 祁堇衾坐下来,握着莫鸢的手腕切了切脉,又翻了翻莫鸢的眼睛,对她道:“张嘴。”莫鸢乖乖张嘴。 祁堇衾心道,果然是食菌过量致幻了,好在毒性不强,已经没什么事了。“以后凡事不要没有分寸,菌子吃太多了,出现幻觉了。” 莫鸢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反应过来道:“啊——我方才把你认成别人了。” 莫鸢说着在心里也松了口气,好在只是认错了人,没把他认成菌子,刚刚自己可是抱着一个大的鲜烧菌子又啃又舔了半天呢…… 她抹了抹嘴边的草渣,看来是啃了半天的草坪,真是丢人…… “你把我认成谁了?”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莫鸢愣了愣道:“就一个朋友啊……”又小声补充道:“和你一样神神秘秘的……” 莫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质问:“你可真不够朋友,都见过两面了,还带个面具,姓名也不告诉我。” “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你可以先唤我狐面。” “胡面?我还胡饼呢。”莫鸢嗤笑一声。 祁堇衾轻笑许诺道:“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一定坦诚以待。” “好,那可说定了啊。” “不过,我今日把你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作何交换啊?” “随你咯,只要我莫鸢能做到的,不伤天害理的事都行。” “好,那先欠着。” 岳国境内一酒楼厢房。 “阁主看过了,他现今的状况原因有二。一是记忆残缺忘了归隐前的变故,二是心魂受损不全,才导致心智如孩童。” 卫苏神色担忧问道:“那可有法子恢复?” 面前的青衣书生道:“崔某只是代为传话,阁主言记忆恢复倒可一试,但……修魂复魄,这世上只有那一物可以。” 卫苏神色凝重起来,望了望一旁发呆的荀秣,转头对青衣书生道:“那便有劳贵阁阁主能帮荀秣恢复记忆。至于那一物,我再去寻……” 青衣书生笑了笑道:“恢复记忆此事倒是不难,但阁主交代了,我们有无阁可是有原则的。” 卫苏顿了顿道:“但讲无妨。” “卫苏姑娘乃苍山妖王一脉,实力不俗,我们阁主很是欣赏。特邀您加入我们有无阁。”青衣书生面上毕恭毕敬,笑容真诚恳切,但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商人般的精明和狡黠。 这言外之意分明是要卫苏以入阁为他所用做交换来为荀秣恢复记忆。 见卫苏沉默不语,青衣书生又道:“阁主惜才罢了,入阁也绝不会干涉卫苏姑娘的任何自由和私事,还能更方便照料荀秣,助他早日恢复。” 卫苏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青衣书生这才起身笑开,俯身道:“请随崔某来。” 荀秣和卫苏跟着青衣书生来到了岳国天师府,青衣书生似是天师的身边人,一路无人阻拦。 他们三人一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房间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满是棋罗星阵,两壁挂着黄道四象,七宿二十八宫的图解分布。整个屋内显得神秘又诡异。 荀秣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他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卫苏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腕。 “卫姑娘能来此便已是我阁中人了,我等定当尽全力为荀秣恢复记忆。” “有劳了。”卫苏对帷幕后的人答道。 帷幕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高一矮似是阁主与侍童。 “荀秣进来。”一旁的青衣书生不知何时手持一段白绫要过来缚住荀秣的双眼。荀秣见此一下甩开了卫苏的手后退一步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卫苏瞪了荀秣一眼厉声道:“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言罢,施法缚住了荀秣的双手。 “放开我!” 荀秣被青衣书生带进了帷幕后,卫苏双手紧握,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荀秣的身上,自己没法放弃他,也没法放弃这一丝让他恢复正常的希望。 苍山妖王唯一的血脉,重振苍山的希望,血刃仇敌的希望都在荀秣一人身上了。 荀秣双手被缚,眼睛也被蒙住,他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安全感,坐在椅子上发出威胁的低吼。 不知眼前的人做了什么,荀秣的眼前忽然是刺目的白光,无数片段涌入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刀光剑影和厮杀尖叫声骤然在他脑中响起,恍然间他好像置身在了火海一般,浑身仿佛被烈焰炙烤…… 一句话突然窜入他的脑中,分量如千钧万钧在他嗡鸣混乱的脑海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字字锥心刺骨。 “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 荀秣骤然睁开双眼,白绫化为齑粉散开…… 莫鸢告别了狐面少年,又回到了千隐山,似乎完全没有人发现她离开了一趟,莫鸢说不出的失落,白日里发生的事又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了。 果然所有人都是会离开的,像是祁堇衾,像是年糕…… 莫鸢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双瑟的莜竹居,她推开竹屋的门,屋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一盏已经凉了的茶。 莫鸢拿起茶水大口喝完,双瑟正在厨房微笑着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条奄奄一息的鱼,笑道:“这么急做什么,那茶都凉了。我忙着哪,自己重沏一盏。” 听见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莫鸢心中微动,几步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双瑟。头埋在她背后,瓮声瓮气地说道:“双瑟……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双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早就料到一般“怎么?出去了一趟突然这么肉麻,发生什么事了?” 莫鸢想起方才的种种,抱得更紧了,双瑟无奈道:“唉!不要再用力了!还想不想吃红烧鱼了?你去把门前柳树下埋的果子酒挖出来,一会儿边喝边说……” “好!” “双瑟,还是你做的菜最好吃!” “这也才过了半天不见怎么就阴阳怪气的?”莫鸢顿了一下,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呦呵,一会儿喝醉了我可不送你。”莫鸢摆摆手,将今日之事全数告知了双瑟,末了,长叹一声:“你说是不是相遇就注定着分别啊……” 双瑟笑了笑:“你这才经历了个什么啊,迎来送往不是正常嘛,这世上彼此多是过客罢了。” 莫鸢趴在桌子上把玩着酒杯,喃喃道:“好不容易遇到的一只狐妖结果竟是青丘的狐仙少帝,难怪他那么好看呢,原来真是仙子啊……” 双瑟敲了敲莫鸢的脑袋调笑:“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情了?” 莫鸢一下子从桌子上弹起来矢口否认:“我才没有!他是仙我是妖……我们才不该有交集呢……” 双瑟斟了一杯酒,语气淡淡道:“世间唯情一字最伤人,可千万莫轻易动情啊……” 顿了顿,双瑟撑着手肘虚握着酒杯抬起,侧目看了看莫鸢一笑:“不过啊,你这小丫头还是得经历经历才能长大啊,酸甜苦辣都是人生滋味,顺其自然随心去。” 莫鸢定定的看着双瑟,如双瑟这般开怀洒脱一定是过去经历了不少。 双瑟注意到莫鸢的注视,仰头饮尽杯中酒,勾起唇角道:“管他是什么呢?你可记住别让自己后悔就够了。” 莫鸢眼神微动,似有所感,顿了顿拿起酒杯给两人都倒满了酒:“我知道了。” 她又笑了起来,眨眨眼睛晃晃酒杯道:“今日你的果子酒就借我消愁一用了!” “最好是能消了愁,别空折了我的果子酒。” “嘿嘿,我不客气啦~” 月落星沉,窗上烛火映出二人对酌的身影。 世外纷繁复杂,但在千隐山,在莜竹居永远都是莫鸢心里最纯净的一片天地。 “小鸢?小鸢?”双瑟碰了碰醉倒在桌上的莫鸢,叹了口气。 目光深沉缓缓道:“不出山不入世未必不是件好事,能这般无虑的日子怕也不多了。”说罢,理了理莫鸢额前的碎发,抱起她向外走去。 第二十八章 青丘狐仙 每次来到双瑟的竹屋总能让莫鸢心静下来,“双瑟——” “小鸢,来的正好,帮我收一下这个葡萄干。” “哇,你又晒了葡萄干啊,这种活交给我就好,嘻嘻~” “怕是一半都要收到你肚子里去。”双瑟嗔笑道。 莫鸢手上也没停下一边嚼着葡萄干说道:“我又要出山啦~这次可不是偷跑出去了!” “你师兄终于肯带着你了?这次又要去哪儿啊?”双瑟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神色如常。 “嘿嘿,这次我跟着师父去青丘,多亏了祁堇衾帮我说话……” “青丘……”双瑟停下了手上动作,片刻又恢复。“挺好的,多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现在可是暗潮涌动不甚太平了。” “这个你放心,有师父呢。”收完了葡萄干,双瑟动作娴熟的把篮子里的果干装进一个布袋。 莫鸢看着进进出出,风轻云淡的双瑟。不由得觉得,能安心闲适地在山中过上这般平淡安宁的日子的,想必都已经经历过不少人世沧桑了……如若像自己一般,满是对外的好奇断然是定不下心来的。 想着,双瑟递过来布袋“喏,路上当零嘴。” 莫鸢一下扑进她怀里:“谢谢双瑟!你对我最好了~” 次日,莫鸢与莫淮祁堇衾整装待发。宓倾儿昨夜也不知道是否去了莫彦房里,两人都是一脸疲态,莫淮正交代莫彦一些事项。 “小米!你干嘛!居然偷吃我葡萄干!”腰间的布袋被扯开,小米正趴着吃得欢被莫鸢吓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飞起来大喊“啊啊啊,家暴啦!” 莫鸢扬手去抓他,小米快速开溜,飞到祁堇衾身边。莫鸢与小米绕着祁堇衾追打起来。 “小鸢!别闹了!”莫彦突然厉声喊道。莫鸢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哦,知道了。” “这次出去可得加倍小心啊,不得离开师父,乖乖听话。”莫彦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莫鸢乖巧的点点头。 莫彦伸手,掌心骤然出现了一把小巧的扇子。看起来倒一点不似扇风用的,铁质的扇柄精致复杂的纹路…… 他手掌一翻打开了铁扇,后退一步一摇手,每个扇骨中都立出一柄柄锋利泛着冷光的刀刃,莫鸢着实吓了一跳,莫彦看着满面惊愕的莫鸢,轻轻一笑,合起扇子,刀刃也随之隐匿起来变回一把小巧的扇子。 “好……好酷啊!”莫彦拉起莫鸢的手,将扇子放进她手里“赠与你防身用。……我既望你会用,也想你永远用不着,一路平安,小鸢。” “多谢师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三人乘着云盏车转瞬之间没了踪影。 宓倾儿叫了好几声莫彦都没有反应,只远望着云盏车消失的方向。她忍不住拽了拽莫彦的衣角。 莫彦回过神来,嫌恶的蹙了蹙眉,甩开衣袖背对着她。 宓倾儿想起昨夜的事就一阵委屈,她变成小黑猫原型钻进莫彦的床被里,却被莫彦扔出了窗外还训斥了一番。“莫……” “够了!”宓倾儿正欲开口,却忽的被打断。 莫彦神色冰冷,缓缓道:“还没演够吗?魔族尊使——宓,血,卿。” 宓倾儿如坠冰窟,四肢僵硬。莫彦转身,一把利剑直直贴着宓倾儿脖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宓倾儿后退一步,略微沙哑微颤的嗓音与清脆的银铃声对比鲜明。 莫彦冷笑一声:“哼,果然……” “你!你诈我!”宓倾儿杏目圆瞪,紧咬下唇随即又笑开,无奈的摇摇头。“呵呵呵,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呢,可真是机敏过人,栽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你不要再演了,你错就错在出现的时机不对,又过于心急……” “嘘……”宓倾儿向前一步食指放在了莫彦唇边,眼波流转直直望着莫彦。“你错了,我没演,我对你都是真的。” 莫彦另一只手握住宓倾儿手腕拉开放在他唇边的手指,神色不自然的别开眼“说!你接近我到底什么目的?!” 宓倾儿眸色一沉“我说是你,你信吗?” “一派胡言!事已至此你还不说真话吗?你故意接近我假意情深不渝实则别有用心,你们密谋设计放出北海魔兽,暗中勾结妖界鬼族,企图再挑起六界大战,洪荒动荡,生灵涂炭,两败俱伤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你又不信我的说辞,何苦来问我……”莫彦一时语塞,双眉紧蹙:“你……” “也不知道你那个小傻子师妹有什么好,让你那么上心。”莫彦一愣,双瞳骤缩,大喊:“你敢动她我饶不了你!” “我才没兴趣动她,而且你最好把这件事对她保密,不然她可得伤心死了。”莫彦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宓倾儿低头一笑“好了,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不陪你玩了,随便你信不信,你迟早,都是我宓血卿的人。”话音未落,利剑下的宓倾儿化身一只黑猫,窜入一团黑雾中不见踪影。 莫彦一挥剑,却只斩散一团黑雾。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只千纸鹤忽的撞上他,在半空中展开是一方信纸。 莫彦读完神色凝重,一挥袖转身大步走开,身后信纸燃起火焰。 莫鸢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在车上不知怎么又睡了过去。这里已全然是一副陌生场景。 这是到青丘了?她快速翻身起来,冲出门外。俨然一副世外仙境的群山秀水,一草一木都似有灵性一般,身处其中都能感受到充沛而又纯粹的灵力。 “主人!”小米忽的冒出来,“你醒啦。” “师父他们在哪儿啊?” “跟我来就好啦~”莫鸢懵懵懂懂的跟着小米,穿过花林石子路走过小木桥。 看见了一个雕栏玉砌的宫殿,漫着徐徐的仙气。让人踏足其中都不免心生敬畏。 莫鸢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上一步台阶都缓缓地落脚,恐扰了这清净,又担心自己的鞋子踏脏了这玉地板。 一直专注脚下地板是否干净的莫鸢,上到最后一层台阶才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就怔在了原地…… 一袭茶白色的长衫及地,银色的暗纹流转,华美非凡。银镶玉的发冠下缀着银色流苏,衬着墨色长发如软缎一般散在肩头。 他回过头来,莫鸢认自己是个没文化的狐狸,识的字少也没有文采,那一刻她此生所学不多的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涌上脑海。 是微凉的夜风吹过纯白的木槿花,月华流光洒在花间,一片轻雪落在了心上的感觉……慢慢地融化成了一汪春水,见此一回眸,世间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不及…… “祁……青丘狐仙……少帝……”莫鸢张嘴似乎不受控制。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祁堇衾,仙体尽显,满是高贵清雅的仙人之姿。 他终归与你不是一路人……莫彦的话忽然浮现在她脑海里,莫鸢忙收回落在祁堇衾身上的目光。 环视一周才发现,此地还有师父莫淮与另一名女子,三人站在殿前,都笼着一层仙气似的,端的是高贵优雅。 莫鸢不由得产生了自己不属于这里的念头,下意识退了半步,步子却一下踏空向后倒去——她快速变换形态化身成一只小狐狸,看见瞬移过来的祁堇衾伸手只抓住了空气。 莫鸢骨碌骨碌地一直滚到了台阶最下面,太丢脸了,这种仙人呆的地方还真不适合自己。 莫鸢变回人形,跪趴在地上。祁堇衾已然在面前,伸手扶起了她。 莫鸢尴尬的笑笑,对上面说:“你们聊,我就先走了哈,哈哈……” 仙女开口道:“堇衾,你带莫鸢姑娘先出去,我和莫淮师父有话说。” “嗯。”说着,白光一闪,祁堇衾就带莫鸢瞬移出了宫殿来到了小溪边。 一阵沉默,两人相对无言。莫鸢窘迫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眼睛也不敢看这个好像会发光的美人。 “你没事?”祁堇衾先开口道。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皮厚着呢!”回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撞上。 莫鸢恍了恍神,鬼使神差的盯着他特别认真的说:“你今天,真好看。” 祁堇衾眼神忽闪,似有些羞赧的垂下来眉睫“其实,只是换了身衣服……” “以往见你都是黑衣,穿上白衣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呢。”莫鸢走到溪边石头上坐下,随手摘下一朵小野花,撕下一片花瓣心不在焉的把玩着。 “衣服不过是装束,身份也不过是名号……我还是我。”莫鸢手上动作滞了一秒,背对着祁堇衾笑了笑。心头也是说不出的感觉。 莫鸢转过身,没注意已经复原的小野花将其随手丢在了地上,按耐不住地笑,仰头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祁堇衾。 对视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的偏头笑开。 莫鸢弯腰取出布袋捧起来:“吃一个?酸酸甜甜可好吃了。”祁堇衾有点愣神。 莫鸢取出一个递给他:“喏,别客气~”莫鸢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缓缓伸手,突然祁堇衾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震惊又疑惑。 莫鸢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葡萄干,此时却饱满丰盈,分明是一颗水润润的葡萄。 莫鸢也惊了一瞬,手一松葡萄滚落在了地上,露出了手指上殷红的鲜血。 祁堇衾飞快的蹲身下来握住她的手腕,双眉紧蹙。“啊……啊,我没注意,可能是花上有刺……” 话还没说完,祁堇衾抬手把流血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莫鸢浑身一怔,像是窜过了一阵电流。 第二十九章 天云欲雨 祁堇衾飞快的蹲身下来握住她的手腕,双眉紧蹙。“啊……啊,我没注意,可能是花上有刺……” 话还没说完,祁堇衾抬手把流血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莫鸢浑身一怔,像是窜过了一阵电流。 附近突然跑过一只小动物,莫鸢飞快的抽手出来,神色颇不自在,脸颊发烫。 祁堇衾眼中疑惑更甚,紧紧地盯着莫鸢,莫鸢更加不自在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就……变个戏法,刺扎一下又不疼……没事。” 祁堇衾眼中闪过一抹探究的神色,片刻双手搭上莫鸢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十分严肃的说:“千万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如果流血了,第一时间止血,懂吗?” 莫鸢乖巧的点点头,做出了小动物的本能反应,舔了舔伤口。这次祁堇衾不自然的偏开了头。 莫鸢舔过的伤口也瞬间愈合了。从小到大,师父师兄把她保护的很好,基本上没受过什么大伤。 祁堇衾刚说的话,师兄早就告诉过她了,莫鸢的确是体质特殊。 “哎?对了,小米呢?刚才就把他给忘了。”莫鸢集中神识唤起小米,脑海里响起小米的咆哮:“你个没良心的主人!居然自己跑去谈情说爱,二人世界,把我丢在这里!你还记得用神识唤我!” “我不是……” “行了别废话了。你在哪啊?” “我没有谈……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啊……” 小米无奈叹气:“那这样,我们集市见,你懂我意思?”莫鸢立刻就兴奋了起来,青丘的美食吗?来都来了,不去太可惜了。 “懂,集市见!” 莫鸢回神笑着拉住祁堇衾:“我们去青丘的集市逛逛。小米在那里等我们。”祁堇衾点点头,拉起莫鸢瞬移了过去。 青丘的集市正是早市,热闹非凡。街上有些狐狸连耳朵尾巴都没有藏起来,时不时还有小狐狸追逐着在街头乱窜。 早市上到处都有卖新鲜食材的,更多的是各种早食小吃,莫鸢看的眼花缭乱。 身处狐仙之地,让莫鸢仿佛产生了一种回到家乡的满足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狐狸生活在一起。不知道狐妖之地是不是也是这般呢? “主人!”小米快速向莫鸢飞过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莫鸢望了望四周,路人都小声讨论着,不知是在谈论什么。莫鸢略一思索,差点忘了,这里的都并非凡人,应该可以看到物灵形态的小米。 看大家这幅样子,物灵真这么稀奇吗? 莫鸢不禁看着已经吃起来的小米:“小米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秘背景啊?快都给我如实招来!” 小米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支支吾吾道:“和我没关系啊,我哪有什么背景啊?他们不是看到了霞姿月韵的青丘少帝嘛~” 莫鸢转头看看气质出尘的祁堇衾,见莫鸢望过来,他眨着眼睛无辜茫然的看着莫鸢,周围人对他的注视无端的让莫鸢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想起今早在殿前的糗事,莫鸢不知滋味地咬了一大口包子。 祁堇衾轻笑:“此言差矣,上神至宝旒影在六界还是颇有名气的。” 莫鸢瞪大了眼睛一口咽下嘴里的包子:“小米……你居然这么厉害?!” 小米不自然的咳了咳:“本来是想低调一点的啦……”小米又抬眼扫过两人,咂着嘴阴阳怪气的道:“祁堇衾当真是对你知无不言啊。” 莫鸢跳起来揽过祁堇衾的肩:“我就喜欢祁堇衾这么坦诚的好孩子,好你个小米,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小米敷衍的点头。 三人在街上四处逛了逛,莫鸢直吃的快走不动路。“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莫鸢拖着祁堇衾的胳膊,小米也附和着。 “好,前方好像是青丘梨园,我们去看看……” “梨园?那是什么?卖梨子的?”千隐山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地方。 小米嫌弃道:“梨园都不知道,正好带我的白痴主人去见识见识。”莫鸢好奇心一下被勾起,兴冲冲的向前奔去。 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莫鸢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正巧赶上了一出戏刚刚开场,可巧是一出讲狐仙爱情的。曲中狐仙一出,莫鸢立刻被这装扮惊艳了,浓墨重彩的妆容与华美绝艳的服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 莫鸢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清冷绝尘,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祁堇衾,如若他这样扮上,不知是怎样的呢? 莫淮与云若两人立在殿前,云若此时乃是青丘女帝,当年云冉发生了那样的事,青丘事宜皆由云若接管。 莫淮开口道:“你我皆知祁堇衾的命格特殊,能以这样的身份重回天界也是万幸,天道无常,机缘难测,吾等暂且不要多言。” 云若语气平淡:“我都知道,多谢上神。还要感激上神恢复我姐姐的仙体。” 莫淮垂眸:“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她早已脱离了命格,转世的魂魄难以寻到了,能找回仙体已是万幸了。” 云若犹豫着开口:“我替姐姐谢过上神,还有一事……”顿了顿,云若继续道:“祁堇衾是否有可能恢复原身?” 莫淮皱了皱眉:“此事复杂,我们当下难以定论,或许可以,但条件尚不可知……” 云若也知道此事希望渺茫,垂眸点了点头。 殿外忽然晃晃悠悠的飞进一只传信纸鹤,云若上前接住纸鹤,展开看完对莫淮道:“明潭鲤仙和蓬莱鹤仙要来青丘议事。”莫淮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三仙聚首,疑案频发,六界恐要生变了……” 莫鸢在梨园听得津津有味,戏曲虽大多唱调缓慢,但宛如莺啼的悦耳歌声加上剧情,不知不觉也就入戏看了进去。 待一曲作罢,莫鸢还沉浸在故事里,恍惚着不能出戏。小米倒是睡得很香,迷迷糊糊的趴在她肩膀上。 “吃了就睡,很容易变胖啊……”莫鸢侧头看着小米。小米揉揉眼睛,白了她一眼:“你坐着不动和我睡觉有什么区别?” 莫鸢皱了皱眉,抬手捏捏自己肉肉的脸,问祁堇衾:“我胖吗?” 祁堇衾一愣笑起来,抬手也捏了捏莫鸢的脸,摇头认真道:“不胖,就是肉乎乎的……” 莫鸢鼓起嘴,弹掉了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去。 收信不久,明潭鲤仙元里,蓬莱鹤仙忘杊就都来到了青丘。云若去迎了几人到正殿议事。 蓬莱路远,而明潭尚未恢复,元里与忘杊协商来青丘三仙一聚。 “明潭质鳞一案可有进展?”云若先开口问道。当初此事一传出来,青丘立刻派去了仙使支援,对此案也是分外挂怀。 “我此番前来正是要说此事,因傀儡术这个线索,我去查了乂坛司。” 顿了顿元里道:“有一人不知你们可曾听闻,乂坛司原弟子说在火焚苍山一战之前,大家都以为此人会是下任乂坛司司主,颇受当时司主青睐,傀儡术学的炉火纯青,一时无二。但为人极其低调,也不喜他人议论,所以外界并不曾有其声名。后乂坛司解散,再无音讯。” “未曾听闻,但能孤身闯入明潭,单靠傀儡术敌明潭众弟子,必是乂坛司的高手。我稍后也派人去查。”云若道。 “许是蛇妖。”忘杊突然开口,元里和云若都转头望着他。 “从他伤人的手法判断的。”两人都颇为不解。忘杊继续道:“我可能没说过,百年前游历人间时,偶遇一蛇村被屠,是有蛇妖得道不满村民捕杀前来复仇的。从杀人手法有七成把握判断与袭击明潭的是为同一人。” 元里一拍大腿就站起来。“怎么不早说,你这家伙!我这就传信回去,让他们缩小范围排查。” 云若拦住他道:“这样一来就更好找了,也不急这一会儿。你们来一次也不止要说这个?” 元里坐下来:“对对对,犬子元袁昨日告知我一事颇为蹊跷……” 元里将乾镇摄灵一事告知两人。 “摄灵蛊?此为禁术!”云若大惊失色。 “只是规定如此罢了,没什么真能禁住的……”忘杊显得冷静许多。 “此事着实蹊跷,但目的又捉摸不透。更巧合的是,此案与明潭质鳞血案是接连发生的。让人不免要联想其中干系。”元里虽这么说着,但他自己也想不通两件事的关联之处。 “这……着实无从下手啊。”云若也陷入沉思。“算上北海的事,这已经祸乱四起了……”忘杊淡淡道。 元里应声:“是了,北海魔兽出逃一事的确不是意外,莫彦已判定乃魔界所为。” “莫非是魔界布的局?魔尊可信吗?”云若低声问道。 “魔尊殊言只是否认了参与质鳞一案,其他事情上,魔界未必是安分的。”元里顿了顿得出结论“如此一来,作乱的恐怕不止一波势力了。” 三人抬眼互相看了看,似有所感,神色凝重的蹙起了眉。 第三十一章 望穿秋水(2) 中原对边陲小国和偏疆地区的人来说,是一派别样的纸醉金迷的浮华世界。 那里的繁华喧闹觥筹交错与雪山草原牧羊放歌的生活截然不同,但在邱水心里有种神秘的向往,与其说向往,其实是好奇。 这样一个颠覆型的生活方式,让她想想就很新奇刺激。 如果人活一世,永远安宁静好,仿佛失去了什么生的激情,就莫名的有一种遗憾。 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在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时候豁然想开的。 “你早就知道了吗?”忘杊微微有些讶然,相处许久,他从未在这个总是笑着的女孩身上看到濒死之人会有的神态。 邱水又是一笑,像是根本不是在谈论生死而是其他玩笑话一样:“怎么?难道你会知道的比我自己还早?” 两人走在人群喧闹的大街上,夜市灯火如昼,形形色色的人神色各异的走在大街上,或自由散漫或行色匆匆,每一个平凡的人身上好像都能引出一段故事。 忘杊神色探究的看着她。邱水抱着小山竹,一下一下顺着小羊羔的毛:“你说如果没有死的话,又怎么显得生的珍贵呢?神仙不死不灭,永生真的好吗?”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 从前没想过死的事,却觉得活得稀里糊涂,当某一天突然要直面死亡,却忽然觉得自己浪费了半生似的,若非此事,邱水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不会走出那片草原,此生便囿于方寸之地。 “我倒是想问问那些长生不老的神仙”邱水又笑:“可惜无缘得遇神仙。” 忘杊第一次见邱水的时候就发现了下在她身上的咒术,她活不过二十岁。 那时的忘杊莫名的留下来就是想看看凡人生老病死的状态,甚至他想过怎样告诉她,再去观察死亡面前脆弱的凡人有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但是邱水却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早就接受了这件事。这与忘杊游历凡间这么久见到的凡人大不相同,不禁让他对这个异域少女的好奇又增加了几分。 走着走着街上人渐稀少,两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邱水笑着说:“不说这些了,你能带我见识见识中原侠客的轻功吗?” 她笑靥如花,自然的向忘杊伸出手。 忘杊犹豫着,抬眼望向邱水笑意盈盈的眼底,忽的想到不久后面前的笑靥将永远消逝,他神色有所动容,眉梢眼底又染上了不自知的悲悯。 忘杊抿了抿唇,拦腰抱起邱水,足尖点地就凌空而起。 尚未反应过来,邱水已在忘杊怀中,穿梭于房脊屋檐。 檐下灯火灿烂,两人飞速略过,火树银花都绽放在脚下。 “哇!好厉害!”邱水单手搂住忘杊的脖颈,小山竹还在她怀里。 她一侧脸双唇就擦过忘杊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扰的忘杊一阵心神不宁。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仙君,有什么虚无浮华的外壳破碎掉了,就融在了这笑意盈盈,呼吸浅浅的少女面前。 这一刻他只是个飞檐走壁的人间侠客。 “你不必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邱水忽然淡淡的开口,声音低低的在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时,依然清晰可闻。 忘杊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了一处房顶。 邱水小心翼翼的坐下,长舒一口气:“啊,好好玩啊!”忘杊定定的看着她,不言语。 邱水抬头望他,噗嗤一笑:“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吗?你不必可怜我,比起大多数人我已经很幸运了啊。” “没有恶疾缠身,也没有垂死挣扎……更何况还有小山竹,还有你陪着啊。”邱水抱起怀里的小羊羔,亲了一下。 忘杊先前对夸词赞语不为所动的冰山脸,这时却不自然了起来。 邱水双手搂着小山竹,噘着嘴状似惋惜的对他说:“可惜了这二十年,还没好好爱过一回……” 邱水装作这话是对怀里的小羊羔说的不以为意,忘杊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撇开头去。 小山竹毕竟什么也没听懂,半点没做出什么回应。 空气刹时一片静默。 邱水又喊道:“忘杊,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忘杊沉默不语,不知是默许还是在深思。 “帮我好好照顾山竹。”这样的嘱托后事的遗言语气让忘杊没由来的一阵抵触。 他冷冷的回道:“你的亲人朋友呢?”他不想答应她,是想让她对这世间的牵挂再多一点,不想看到她那样淡薄无畏的视死如归,好像这样她就不能安心的去赴死,就不会那么快死去了一样。 “我的亲人,小山竹啊,所以让你好好照顾……” “我是问你,你父母呢?”忘杊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愠色,邱水总是这样一副开着玩笑避重就轻的样子,让他有些恼火。 邱水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她把山竹又往怀里紧紧搂了搂。 “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听我母亲说,他也是个中原侠客……”邱水的故事一点也没有什么传奇色彩,从她嘴里说出来更为平淡,丝毫不带什么感情的平铺直叙着。 邱水的母亲是西疆有名的美人,一朝被行走江湖的中原侠客迷了心,便有了邱水。儿女情长对江湖侠客来说是羁绊,西疆美人的一片芳心皆许不过让那位侠客行走江湖中又多了一桩风流韵事。 邱水,不过是这场意外爱情的意外。后来,邱水的母亲也心灰意冷,明知等不来便也不再苦等。带着她改嫁给了她的继父。 “也不该说改嫁,那个男人压根没娶过她。”邱水笑了笑。忽然一瞬间又觉得爱情真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没有也罢。 父母教训就在眼前,她可没有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呢。 “你身上的咒,是南疆血玉咒,是以你的血养了蛊。二十年蛊成之日,宿主必死。”当年母亲这样告诉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样平淡庸碌的一生好像忽然就有了传奇色彩。 “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是时候该告诉你了,这是你父亲被下的咒,他的每个孩子都活不过二十岁。但他走的时候,不知道有你。是母亲对不起你。”邱水一直愣了好久。 “此咒无解,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母亲都不会拦着你。”足足过了一个月,邱水才接受这个事实,这一个月她忽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快死了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时日,她忽然就想通了许多。她想趁着这不多的时日,让这短暂的一生别留下什么遗憾。 当她安顿完一切就带着山竹离开了家,遇到忘杊时,已经是她离开家的第三天了。 “我不会再回去了,所以我现在除了山竹,孑然一身。”邱水低头吻了吻山竹,神情温柔娴静。 忘杊极力压抑住如藤蔓版滋长的疯狂念头,之前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是蓬莱鹤仙,而这一刻他极力的想,动用自己的力量救邱水一命。 “忘杊,你在中原游历一定去过不少地方?有没有哪一处适作埋骨之地啊?”邱水抬起头笑看着忘杊。 忘杊心中不知滋味,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如蚁噬,焦虑无措。 “邱水,你信世上有神仙吗?”这是忘杊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想让她说她信,如果她要求神仙庇佑,救她一命,那忘杊一定闯入鬼界也要为她逆天改命。 “我信。”邱水还是笑,忘杊的心都因这笑狂跳起来。 “你啊忘杊,浊世佳公子,疑为谪仙人。”忘杊一瞬间心滞住了。 她从来都这样出人意料,让人无可奈何。她好像早已没有了求生的意识,所以她不畏死不惧死,才能如此的淡然。 忘杊刚刚那个疯狂的想法让他一阵后怕,差点他就为了一个将死的凡人破了规矩。 他收了心神,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心无杂念的状态。 那之后,两年的时间忘杊同邱水走过了中原的许多地方,看遍了这里四季晨昏的美景。 山竹已经可以自己蹦跶着跟在后面了。邱水就在这一年不知某个时刻便会咒发,但她从未说过,忘杊也未曾发问。 这两年的时间,对忘杊来说不过是千年万年中的弹指一挥。却是邱水的全部余生了。 “忘杊,明日是重阳节,我寻了菊花酒,来尝尝。”是邱水在外叩门。忘杊起身打开房门,邱水提着一瓶酒走了进来,自顾自的在桌前坐下。 今天客房只有一间了,两人只能共处一室。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但忘杊从来都只在蒲团上调息。两人也长此以往的相安无事。 “明日我们去天门山登高赏花。”邱水笑着,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时常会忘记她身上即将发生的不幸。 她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忘杊。“好。”忘杊应着,也在桌前坐下然后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 “天门山上的秋菊盛景是为一绝呢,一定很好看。”邱水满是期待。 忘杊却隐隐有些不安,秋菊总不免的让人想起死亡和凋零。他双眉轻蹙,沉默着又灌了一口酒。 邱水不知何时双颊泛红,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忘杊……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忘杊此时才抬眼望向她水光涟涟的眼底,这双杏目多情似水,每次直视都好像要深陷其中。 邱水早已习惯了忘杊的沉默,她又自说自话道:“你会一直记得我的。我不怕死,我却怕……这世间一丝一毫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了,这是忘杊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颤巍巍的垂在眼睫上。 忘杊想要伸手去擦掉那滴泪,理智却死死地压制着他。 “肉体或灵魂的死亡,是我无能为力的事。但若是这世间,连一个记得我的人都没有了,我便是真的死了。” 邱水好像再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一样,声音越来越低。此时的她敏感脆弱的像是一颗蒲草,随风摧折。 这让忘杊记起这些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淡然无畏,洒脱豁达全像是逞强。 她不是不怕死,她怕的是另一种死亡,被彻底遗忘的从岁月长河里的死亡。 第三十二章 望穿秋水(3) 忘杊始终还是没说一句话,邱水却忽然倒了下去,趴在了桌上。忘杊坐了半晌,抱起邱水放在了床榻上。 他刚刚转身要走,身后已经躺下的邱水却抓住了他的衣袖。忘杊一时之间脱力般的坐在了床沿上。 温软的身子就这样贴上了他的后背,邱水从后抱着忘杊,缓缓道:“能多抱我一会儿吗?别这么快把我放下。” 忘杊僵直着后背,一动不动。 邱水在他身后,头埋在他发间,声音朦胧:“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像神仙吗?除开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样惊为天人,更多的是,你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像个断了凡尘的仙人。我已是将死之人了,你还要瞒我吗?” “我是不是神仙有那么重要吗?”忘杊声音微微发哑,不知是方才的酒灼了喉,还是他沉默太久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真无欲无求?”邱水放开他,强迫他转过身来。 忘杊低垂着眉睫,一点也不抬眼看邱水那双多情的眸子。“你不是神仙。”邱水突然笑了起来。 忘杊这才抬眼疑惑地望着她。邱水笑道:“你若当真清心寡欲,方才为何不看我?你若看我,我不信你眼中无我。” 忘杊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自己仿佛是在逃避。他看见邱水的剪水清瞳中清晰的倒映着的微微失神的自己。 “你喝醉了。”忘杊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定定的看着邱水,正要站起身。 邱水按住他的肩膀:“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为什么不能顺从本心爱一回呢?” 邱水看起来确实很清醒,她接着道:“我爱你,那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自己这样短如蜉蝣的一生抱憾而终。” 忘杊忽然就心软了,他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瞬间,他想拼尽一切去保住邱水的性命,但都在他恢复理智的时候被扼杀了。 他就在这一年间反反复复的,萌生这样的想法再自我否决。 就在他心软的这片刻,邱水在他耳边说:“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对?”她温软的唇就这样覆了上来,忘杊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两人相处的过往如走马灯似的涌入他的脑海,他的理智刹那间崩了线,他一时庆幸自己是蓬莱鹤仙,又一时希望自己是个凡夫俗子。 他要救她,他又想和她同生共死。这样的想法其实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一直被他的理智死死压抑着。 她不会死的,他会找到她转世的魂魄,那也不算破了六界的规矩。 今生缘便可来生再续,他会永远记得她,直到找到她。 邱水唇齿间满是佳酿的余味,直让忘杊也坠入了醉生梦死的情网。 是缘是劫都不重要了,忘杊从这一刻起便认定了此后生生世世都会记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寻到她,哪怕一次次被遗忘,再相识再看着她死去。 这个想法吞噬了他的犹豫和理智,在他心中扎了根…… 天门山是中原有名的高山,地势险峻,高耸入云。传言其顶峰直通天门,便得名“天门山”。 每年秋日有不少文人旅客来此登高赏菊。忘杊同邱水随着前来赏菊的众人沿山路而上,到了最适宜赏菊的山腰处,此处设有赏菊亭以便于游人歇息品茶饮酒。 “哎,没想到这里的菊花都被游人采去做茶了,实在可惜。”邱水神情隐隐落寞。 山腰处游人如织,菊花也是七零八落,早已被人迹糟践的不成景色。忘杊见邱水这般,一言不发的拉起邱水走到人烟稀少的偏僻处。 不待邱水伸手,他就将邱水拦腰抱起,凌空而起。山风颇有些微寒,忘杊抱着邱水飞身在山川之间,不出片刻便到了云雾缭绕的高峰中。 已经落地了邱水还是没有放开忘杊,她双手搭在忘杊脖颈上,踮起脚站着,笑意盈盈的说:“原来轻功竟有这么厉害!忘杊你真好~”说罢,在忘杊侧脸上飞快的亲了一下,快步跑开。 忘杊好像自从昨晚心软下来,面对她便再也硬不起心肠,什么理智什么仙律全都不值一提。 邱水蹲在花丛前,回眸杏目圆睁满是好奇的问:“这也是菊花吗?” 忘杊走上前也蹲下来细看,花丛中盛开的小黄花状如雏菊,花瓣金黄,花蕊棕色。看起来不似金菊,更像是向阳而生的小葵花。 忘杊看了一眼身旁的邱水,这花与她是如此相似。生长于极高的冰峰峭崖中,仍欣欣向阳。 “这是高山雪菊,采高山之灵气,集天地之精华,耐酷寒之磨砺,经冰雪之纯化,是难得的药材。”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忘杊伸手采下两朵,递给邱水:“这个更适合你。” 邱水怔怔的看着平时冷若寒霜的忘杊,眼底映照出金黄的花影撒满了温情的光,就这样双眸似水的望着她。 这是第一次邱水在对视中先移开目光,她飞快的接过花按在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上。 邱水把花别在了发间,她站在峭崖之上,山涧中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如梦如幻。山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 她回头对忘杊笑:“这里景色真美啊。”忘杊的心没由来的一悸,邱水今天一身白色的长裙,在呼啸的山风中衣袂翻飞,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的蝶。 忘杊快步上前把她拥进怀里,她的身体单薄的好像怎么用力都抱不住。 “九九重阳,九九久久,答应我你要久久的记着我,久久的念着我……那我便不算死,我可以在你心里永远活着。” 忘杊瞳孔骤缩,一瞬想要抱紧她却好像失了力,他忽然被推开。 “看这漫山雪菊,多适合埋骨之地啊。”话音极快的消散在风中。 邱水笑着的面容忽然消失只闪过稍纵即逝的白色裙摆,她就这样向幽不见底的山涧深深坠去,堕进了一片云雾之中。 忘杊骤然一惊,片刻没有犹豫亦纵身一跃,云雾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邱水长发散开在风中舞着,不知怎么这样的风也没能吹落她发间的雪菊,金黄的花瓣却四散飞落,悠悠的飘在了风里。 她仍在笑着,眼里却噙满了泪。忘杊从没有这样强烈的要她生的渴望,他一把抓住邱水紧紧抱在怀里,逆风而上纵身飞起。 “邱水,邱水……”忘杊好像这一次便把相识以来没叫过她的次数全补上了,他喃喃的叫着邱水的名字。 “你果然……是神仙。”邱水躺在他怀里笑着。 “那你……当真是断了凡尘,无欲无求吗?”邱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连双唇都没了血色似的苍白无力。 “不……”忘杊起先并不知,邱水便是他在这凡间的劫。 上任仙君许他名为“忘杊”,便是让他忘却凡间的草木山川,不要为情劫所困,坏了仙道。 他必有这一劫度了这一劫,才能当上蓬莱下任的仙尊,成为天水地三仙之一。若能成功渡过此劫,便飞升仙尊,那方是成了真正无欲无求的断了凡尘的仙人。 而这时紧紧抱着怀里轻若浮萍的邱水,忘杊绝非无欲无求。他缓缓开口:“不,我欲与你长相厮守,我求你百岁无忧……” 他顿了顿,接着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是神仙,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去鬼界……” “忘杊!”忘杊一怔,他转过头,元里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疯了!这是你的劫!你若不负她,便要负了苦心栽培你千年的老仙尊吗?你是未来的蓬莱仙尊啊!” 忘杊像是被一顿当头棒喝,怎么在邱水面前,自己把什么过去将来,责任理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邱水笑了笑:“为了我不值得,我所求不过你不要忘了我……” “我活不过今天的,我一早便知道你是神仙,我从未想过让你救我,你长生千万年,只需记得我邱水便够了。” 忘杊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轻声道:“我会记得你,我会等你转世,来世必去寻你。生生世世……” “记得我,就够了……”邱水的笑忽然变得模糊,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忘杊神情忽然从疑惑变的大惊失色,元里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夹杂着不可置信的绝望和愤怒。 “不可能,不可能!”忘杊极力的否定脑子里的可怕想法,但当他用力抱住邱水却只拥住了空气和一群四散飞去的灵蝶…… 残缺的雪菊掉落在地上,同时他脑子里的弦骤然绷断了。 忘杊低垂着头,神色在一片阴影之下,语气里是隐忍不住的怒意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你一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忘杊站起身背对着元里,双拳紧握,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为什么是魂飞魄散?!她只是个凡人,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忘杊声音不高,却在空寂的山谷里掷地有声,让人不寒而栗。 “忘杊,你已经是蓬莱仙尊了。”忘杊转身走到元里面前,他双眼泛红咬着牙道:“有用吗?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言罢他转身要走,元里叫住他:“忘杊,你不必去找老仙尊了,他让我告诉你,既成了仙尊便要断了欲念,也不可能有这样致命的弱点,她只是一个凡人,你的一道情劫。”忘杊顿了顿,仍不回头的走了。 忘杊救不回邱水,忘杊不是“望穿”,邱水也不是“秋水”,他们永远没法像“望穿秋水”这四个字这样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无论怎样选择,邱水还是会魂飞魄散的,她一早就知道,所以那样安然的赴死了。 忘杊接回了山竹,山竹因有仙缘修炼成了小妖,一直跟在忘杊的身边。 那之后忘杊闭关了百年,出关后也不再踏出蓬莱,“忘杊”一名,终也应了其义。 大好河山,草木山川,皆似当年,又不是当年。 第三十三章 情字难解 那时他怎么也没说出‘望穿秋水’这四个字,如今只能是, “望穿秋水,等不归人。”忘杊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了。 莫鸢同祁堇衾尚还没从这段往事中回过神来,对比起这样凄美悲情的结局,莫鸢看过的那些杜撰的话本子着实失真,莫鸢眼里还依稀有泪,她喃喃道:“望穿秋水,等不归人。” 莫鸢抬眼正好撞到了祁堇衾望着她的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哎,唯情一字,最伤人啊。”小米叹道。 忘杊本不愿再提起这些往事,但认错字的莫鸢,让他想到了那个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的少女,不经意又把往事回忆了一遍。 莫鸢心中思绪万千说不清楚,有关生死,有关爱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死为何? 还有邱水那句“我爱你,那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自己这样短如蜉蝣的一生抱憾而终。” 莫鸢想到了祁堇衾,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小鸢?”莫鸢回过神来,转身看到师父莫淮神色凝重地站在身后。祁堇衾见此,师徒二人定是有话要说,便拱手一拜,默默离开了。 “明日同我回山。”莫淮言简意赅的说完,言语间不容有半分拒绝。 莫鸢不禁一阵失落。“那祁堇衾要留在青丘吗?” 莫淮定定的看了莫鸢片刻,直看得莫鸢心里发毛,他才淡淡开口道:“他身为青丘少帝,自然要留在青丘。” “啊?那……那那我能不能?”莫淮压根像没听见似的打断道:“明天一早就走,记得早起。” 莫鸢失落的“哦”了一声,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就再去同他道个别,作为少帝,未来他定是青丘仙帝。 莫鸢又想起了师兄莫彦说的,你们终归不是一路人。莫鸢心里微微发涩,刚刚鼓起的勇气又瞬间灭了下去。 心里一阵失落,他是仙,我是妖,细细想来也是攀不上什么亲族关系的……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找寻赤狐之地呢?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莫鸢一路想着便慢慢踱到了祁堇衾的房门口,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道别。 想着不知不觉已是一路从北海到千隐山再到青丘一起走过的了,似乎从莫鸢出山起祁堇衾就一直在的,算是她第一个山下的朋友。 可是莫鸢又转念一想,自己下山至今也没过多久啊,只是数百年的妖生中很微不足道的一段时光罢了……对他来说又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似乎越来越有一丝悲伤蔓延了上来,莫鸢转身想就这样默默离开,或许告别了会更难过呢,但潜意识里想着若他这时候唤自己一声,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笑迎上去…… “哈!主人!”小米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莫鸢背后,吓得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小米“嘭”的撞在门框上,摔落在地上。 莫鸢忙蹲下看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祁堇衾闻声出来,也蹲下身来,担忧道:“小米没事?你们怎么在这儿?” 莫鸢捧起小米,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小米揉着脑袋嘟囔道:“谁知道,刚路过看到主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徘徊……” 莫鸢抬手把小米扔出去:“胡说!我也是路过好!”小米在空中晃悠几下,趴上祁堇衾的肩膀。 莫鸢站起身,低头道:“我明天就回山了,可能要就此别过……” “才刚刚到青丘,怎么?”祁堇衾也站起身,神色一下紧张起来。 小米调整好,双手环胸道:“肯定出事了呗,这会儿回山才安全。”祁堇衾略一沉思道:“我们进来说。” 坐在桌前,莫鸢也略显紧张,小米说的不无道理,她回忆起夙湮兮,那么巧合出现在北海的,又与魔兽出逃时间如此吻合的…… 但是他也是一个同自己一样对外界好奇的小透明,况且他那副不靠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魔兽,要是魔兽说不定早把自己拆骨入腹了。 莫鸢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魔兽有一定可能是魔界设计放走的。”祁堇衾开口道。 “魔界为什么要把魔兽放出来啊?”莫鸢不禁发问。 祁堇衾开始耐心解释:“上古魔兽因在一些特殊时期会爆发兽性,四处祸乱,破坏六界安定。所以上神们用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等自然之力将其封印。因此,魔兽们与神界是为对敌。” 莫鸢恍然大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难怪魔界要放出魔兽,是为了为己所用。那……有没有说,魔兽都长什么样子啊?” 小米嗤之以鼻道:“这还用问吗?都说了魔兽魔兽了,肯定是青面獠牙的凶兽状了。” 莫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哦……” 祁堇衾抬眼望了望莫鸢:“莫淮师父要你回山是对的,为了你的安全,况且你也知道……万事多加小心。” 祁堇衾是在暗示今天的事,莫鸢心下了然,点点头。想到离别,不禁有点鼻酸,莫鸢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 祁堇衾嘱咐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还会再见的,待青丘诸事放下了,我去千隐山寻你……” 莫鸢嚼着糕点定定地看着祁堇衾,食不知味,勉强笑着道:“刚见面的时候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关心我的一天。” 祁堇衾一下子停住了,只抿着唇看着莫鸢。眼神像是融了焦糖似的又浓又黏的化不开,这时候莫鸢才觉得嘴里好像尝到了一点甜味。 她移开眼咬着糕点,状似无意的轻睨了一眼见祁堇衾眼神一点未动,莫鸢又连忙移开眼,吞了吞口水。 被他盯得莫鸢都紧张了起来,心跳开始加速,眼神四处乱飘,此时的屋内安静的能听见烛火燃烧的细小声音。 莫鸢想着,自己这心如擂鼓的动静怕不是都被听到了,面上开始发热。正当莫鸢坐不住了要起身时,小米憋不住了出声:“你们……”话未说完,被祁堇衾一把按住。 同时,“莫鸢。” 莫鸢抬眼直视他,祁堇衾倾身向前,离她不到咫尺,如此近的距离他那一双眸子更显得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莫鸢就这么看着,心砰砰直跳竟有了几分紧张的期待,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却只觉得一双手抚上她的嘴角轻轻抹掉了沾着的糕点末,莫鸢睁开眼,祁堇衾已经坐回原位。 “啊啊啊!你们干嘛!”小米挣脱出来突然的叫声吓得莫鸢往后一倒,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嘶……你干嘛啊!吓死妖啊!”祁堇衾忙起身扶起莫鸢。小米捂住嘴,用夸张的语气道:“你们两个!捂住我眼睛的时候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莫鸢想起刚刚的事,厚着脸皮吼道:“关……关你什么事!” 小米飞起来,一脸痛心疾首:“哦!这时候嫌我多余了是!重色轻友的臭主人……” 莫鸢一脸恨铁不成钢,揪住小米:“走了走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转身迈了两大步,她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后会有期!” 待回到自己房间,莫鸢心里还是乱作一团,她找了借口把小米支走,独自一人坐在床头。 刚刚……按正常发展不应该亲亲吗?难道他就是单纯的强迫症,看到自己脸上的饼渣不爽? 莫鸢撇撇嘴,那干嘛要离那么近,害的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还是说,因为小米在所以他不好意思?一回想起来,莫鸢的心就止不住的怦怦直跳。 他喜欢我?可是在乾镇自己说起狐面他却无动于衷,总是沉默寡言。 他不喜欢我?可是他处处隐于毫末的守护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自己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两人又是仙妖殊途,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罢。 “小鸢!”门外是祁堇衾的声音,莫鸢心头一怔,这时候他过来做什么? 莫鸢脸瞬间红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脑袋骂道,你在乱期待什么啊!太羞耻了! 莫鸢调整了仪态,站起身打开了门。 莫鸢尚未看清来人的脸,在失去意识前跌进了他的怀抱。 “小鸢,小鸢?” 莫鸢吃力地睁开眼睛,大脑昏昏沉沉的。眼前晃动的场景还是在她的小屋,她却发现此刻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动了动身体竟动弹不得,莫鸢看了看眼前的祁堇衾,愣了一瞬。 声音虚浮地问道:“怎么了啊……我怎么看不清楚东西了?” 祁堇衾的脸越靠越近,但莫鸢眼里仍是模模糊糊的,她听见祁堇衾柔声在自己耳边说:“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莫鸢心下疑惑,什么?突然领口被扯开,肩头一凉。 她大脑“嗡”的一声炸开,脸腾地烧起来,莫鸢试图抬手推开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祁堇衾……祁堇衾,是你吗?你要干什么?”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大脑越来越混沌。 颈间突然被什么温凉的东西贴上,莫鸢脑中警铃大作,面红耳赤。 第三十四章 幻术惑心 颈间突然被什么温凉的东西贴上,不待莫鸢做出反应,接着一阵刺痛。 是利齿刺入了皮肤,莫鸢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感到血液正在被抽走,疼痛和窒息让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别……不要……啊,你,你不是……”莫鸢气若游丝的从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呵,果然……”身前的人一声轻笑,微凉的指尖抚上脖颈上的血痕,莫鸢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 他的手从脖颈到双唇再沿着泪痕到眼角,一字一顿地说:“血……津液……眼泪……只要是体液都有功效呢……你还真是一块宝藏啊~”说着吻上了莫鸢眼角的泪滴。 莫鸢已经完全慌了,他方才低沉的声音,分明不是祁堇衾! 莫鸢用尽力气大喊道:“你是谁?!你不是祁堇衾!”“祁堇衾”掩唇一笑:“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怎么刚才没听出来你小情郎的声音呢?呵呵呵~”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莫鸢心下慌得不行,强装镇定。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就把我当成他就好了,以后我养你啊~” 莫鸢心里乱作一团,莫非……莫非是我的特殊体质被歹人发现了,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办? “你……你养我?我都快被你吸干了,死掉了怎么办?你……你最好给我来点好吃的补补,对!我饿了,我要吃饭!” 莫鸢语无伦次的乱说了一通,大脑飞速运转,他既然是要利用我的特殊体质那应该不会杀我,先拖延时间…… 神识无法集中,这里应该被下了禁制联系不上小米了,对了!师兄赠我的铁扇刀! “没问题,我不会亏待你的,乖乖在这里等着~”看着他离开莫鸢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努力把袖中的铁扇刀挪到手中握住,小心翼翼地割绳子。 “宝贝儿~你这样可不乖哦”声音从身后传来,莫鸢手上动作一滞,铁扇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暗道不妙。莫鸢感觉他俯身捡起了刀,而后来到莫鸢面前刀刃抵着她的脸,她甚至不敢喘气,抬眼看着他明明是熟悉的祁堇衾的脸,此时脸上邪魅的表情让他又如此陌生。 “你别乱来啊……不然……不然我死给你看!” 他像是被莫鸢逗笑了低头一笑,拿开刀子凑近莫鸢耳边说:“死,有什么意思?你体会过欲仙欲死吗?光吸血多没劲啊,你试过其他体液的功效吗?”说着他舔了舔嘴唇,眼神迷离又暧昧。 莫鸢一头雾水,又惊恐又疑惑。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打横抱起。 莫鸢慌乱的胡乱踢腿,双手被缚,她张口咬上了此人的肩膀,莫鸢看不见他的表情,感觉到他倒抽了一口气把自己放在了床上,莫鸢仍死死咬住半点不松口。 那人捏住莫鸢的肩膀,吃痛的她牙关松了松,却被一掌打在左肩,同时一阵红光闪烁两人都朝后一震。 没松口的莫鸢顺势用嘴扯掉了他的衣服朝后倒去。 莫鸢倒在床上眼神忿忿不平的瞪向他,他衣衫半解肩头裸露,正微蹙着眉看着被莫鸢咬伤的肩膀。 灯光迷离之中,他看向莫鸢,与祁堇衾别无二致的一双眸子仿佛带着什么狐媚之术,眼波流转。 莫鸢一晃神仿佛看到了祁堇衾,神智一时恍惚。不知怎的出现了自己与祁堇衾衣衫不整坐在床边的画面,他温柔的捧起自己的脸俯身吻了上来…… 不同上次的轻柔这次的他分明是用了几分力气的,唇齿之间极尽缠绵每辗转一番这个吻就又加深一分。 莫鸢大脑一片空白早已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全身的注意和感觉都集中在这个吻上,仿佛陷入了一场缠绵旖旎的梦境…… “妈的!给老子住口!”突然一声怒喝把莫鸢拉回了现实,眼前已不见祁堇衾,她转头一看床的里侧是一只被打伤的灰狐。 夙湮兮收回了飞出的一脚,对后喊道:“带她走,这里交给我!”事情转变的太快莫鸢尚未反应过来,熟悉的环铃声响一抹红衣闪过,一把抱起她冲了出去。 宓倾儿?!夙湮兮?!莫鸢震惊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红衣少女宓倾儿。 宓倾儿一脸不屑的看了莫鸢一眼,嗤笑一声:“莫鸢,你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们要是去迟一步……” “你怕是被人吃干抹净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小爷我?”夙湮兮追了上来,一手捻着那支送给莫鸢的红色羽毛,一脸得意等夸的表情。 莫鸢彻底懵了,结结巴巴开口:“怎么……怎么回事?” “算你丫头命大带着这红羽,要不然在这幻境里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夙湮兮掩着口鼻支支吾吾地说道。 宓倾儿依旧抱着莫鸢,脚下健步如飞。“说来话长,先屏息凝神走出这地方,回去再说!” 两人带着莫鸢走出那片幻境,莫鸢此时才发现,他们竟身处在一片幽暗的森林里,难怪自己总觉得这里有着压抑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 终于走出这片森林,一道裂谷拦在了眼前,“这……”莫鸢尚未发问,宓倾儿和夙湮兮对视一眼拉着她跳了下去。 “啊——”只余莫鸢的尖叫在谷中回荡。 第三十五章 祸不单行 莫鸢捧着一杯茶惊魂未定地坐在桌边,原来下面只是个小城镇似有什么阵法罩着,高处落下竟能平稳落地。 此刻她终于能问出了心中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怎么认识?又怎么出现在那里救了我?” 夙湮兮一脚踩着凳子,猛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我还想说,你怎么回事呢?怎么就出现在了魔……” “我俩本来就认识啊!我们是同一天出现的你忘了?倒是你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被这别面狐掳了去。”宓倾儿快速打断了夙湮兮,瞥了他一眼道。 莫鸢留意到宓倾儿的反常,暗暗疑惑,但还是继续问道:“别面狐?” “啧,你不会不知道?那个伪装成祁堇衾的狐妖就是别面狐,他从来只会变化成别人的样貌为非作歹,最近被青丘打成重伤逐出境,但又偷跑回青丘境内晃荡找着疗伤的法子。” 说着夙湮兮看了莫鸢一眼,翻了个白眼道:“敢情这货发春了饥不择食,居然想对你下手?” 莫鸢抬手就要把杯子扔过去,宓倾儿按住她的手:“你今天失血过多了,在这儿好好调养。” “哎!不行!祁……师父小米说不定正担心我呢!我得回去!”说着莫鸢集中神识要唤小米,脑中突然一阵抽痛。 “今天你的神识被别面狐的法术强下禁制,又刚从幻境中脱身,先别动用神识,我代你送信给他们。”宓倾儿站起身拍拍莫鸢的肩。 “你啊就别逞强了,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别把自己整成脑残了,那小爷我不亏了。” 夙湮兮又是一副欠抽的嘴脸,莫鸢冲他翻白眼:“别忘了我也帮过你,我俩算扯平了!”夙湮兮冲莫鸢做了个鬼脸,她噗嗤笑开。 宓倾儿也笑着站起身:“行啦,你今天受了不少惊吓,一会儿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吃了便好好休息。我这便去给他们送信。” “好!今天谢谢你们啦!” “谢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们走啦,你好好休息~” “嗯嗯!”宓倾儿拉着夙湮兮出了门。 莫鸢双手撑脸,表情突然凝重。事情远没有自己知道的这么简单…… 夙湮兮用了那支羽毛找到自己及时搭救还可以理解,可是宓倾儿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出现? 宓倾儿和夙湮兮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含糊其辞?莫鸢又想起了师兄说过的话,宓倾儿可信吗? 莫鸢甩了甩头,思绪有些混乱,自己这是又被隐瞒了什么吗?如果祁堇衾在呢?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全部他知道的真相…… 只有他不对自己作那么多的隐瞒,祁堇衾…… 青丘内因莫鸢失踪一事变得惶惶不宁。 莫鸢本是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妖,外人知她皆不过挂了个上神弟子的名号,而聿怀上神连同心存愧疚的云若女帝都神色紧张。 更何况青丘少帝祁堇衾因此气压骤然降了几个度,加上他本就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人望而生畏。种种压力之下,扰的一众不相干的青丘弟子也惶恐不已。 莫淮第一时间通知了身在北海的莫彦,毕竟莫鸢也不是没有偷偷跑走的可能,昨天夜里莫淮去通知莫鸢回山的时候她还一脸不愿。 “还有明潭。”祁堇衾对着云若道。云若连忙应道:“我这就去给元里传信。” 若当真是莫鸢偷跑,其一她断不会回山去,其二她所到过之处不过那几处,凡有可能定不可错漏。 但祁堇衾心里却隐有不安,以莫鸢昨日的反应来看,她明明是想留在青丘的啊。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到那日莫鸢的体质,祁堇衾不禁一阵慌乱。若不是她偷跑,那就危险了。 “臭主人!没良心!居然丢下我自己跑路!”小米气得原地跺脚。 “昨日你不是同她一起回去的吗?之后呢?”祁堇衾神色严肃的问。 “昨日?我连她房门都没跨进去就被她撵走了哎!她说她想静静,指不定是在考虑怎么撇下我跑路呢!”小米吹胡子瞪眼的气不打一处来,环抱着胸愤愤道。 “可她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收拾,一点也不像是准备周全的出逃。”祁堇衾越想着心越发的悬了起来。莫鸢一定是被绑架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飘进来一只纸鹤传书,祁堇衾快速上前拿下来。信上写着:我出去玩两天,你们不必担心。莫鸢书。 祁堇衾把信纸递给莫淮,神色疑虑重重。“好啊,我就说嘛!果然是这样!”小米叉着腰喊道。 “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莫彦气喘吁吁的从门外闯进来,似是透支了神力连续瞬移至青丘的。 莫淮快步迎上去把信纸递给了莫彦。莫彦眉头紧锁,抬眼缓缓道:“这不是小鸢写的。” 幸而莫彦及时赶到,在场除他无人能辩出莫鸢字迹。这样一来更确定了是有人故意绑架了莫鸢,伪造她自己出逃的假象。 云若此时步履匆匆赶过来说道:“昨日四处作乱的别面狐又在青丘出现,我已派人将其拿下,或许能问出莫姑娘的消息。”众人立刻都望向了被押进来的别面。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昨晚是在青丘……但与那莫姑娘素不相识……”别面被缚在台下,仍面不改色的一脸无辜相。 “不过……”别面小心翼翼的抬眼瞥了祁堇衾一眼,略有心虚的欲言又止。 “快说!”莫彦一点不似之前的温文尔雅,厉声喝道。 “那莫姑娘可是名鸢……我似乎……路过时,听见了……有人唤她。”别面又似是而非的瞥着祁堇衾。 莫彦眼神骤然凌厉顺势看向了祁堇衾。 “我昨晚没有去找过莫鸢。”祁堇衾纹丝未动,一口否决。 “这别面狐惯常逢场作戏……” “那你们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他为何一上来就针对你?”莫彦眼神死死的盯着祁堇衾,满是怀疑和探究。 祁堇衾面上未有反应,脑中思索着莫彦的问题。他说的不无道理,那这别面势必与绑走莫鸢的人有勾当,却还留了这一手,若是假象被识破就嫁祸出去。 “你在说谎,快说莫鸢在哪儿?”祁堇衾越过莫彦,伸手抓住别面的衣领。 别面假意压低音量却又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我撞破了你的计划,你想灭口吗?” “一派胡言!”祁堇衾话音刚落,莫彦大步向前抓住祁堇衾的手甩开,别面向后一倒,“哐当”一声,地面上赫然是铁扇刀。 祁堇衾同莫彦对视一眼,快速反应过来一把押住了变成原型正欲逃走的别面。 莫彦随后捡起铁扇刀抵着别面的脖子,厉声问道:“小鸢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祁堇衾又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不认得,是……是一位红衣女子和戴面具的少年。”别面聋拉着脑袋瑟瑟发抖。 别面狐被押下去,两人站起身快速思索着,红衣女子?红衣? 祁堇衾恍然想起,看向莫彦犹豫着问:“宓倾儿?” 莫彦瞳孔骤缩,他脱力般垂下手眼神涣散,无力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心头一紧的话。 “宓倾儿,是魔族的人。” 第三十六章 眼见为实 “宓倾儿?你让我扔给那别面狐的锦囊里装了什么啊?”夙湮兮叼着一根草,支支吾吾的问。 “这你不用管,反正一切都先瞒着莫鸢知道吗?”宓倾儿正色道。 “嘁,你这有点不够意思啊,不就是魔族……”夙湮兮把狗尾巴草吐出去,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她可还当我是朋友,但我也不得不奉命行事,总之断不会伤害她,就先瞒着。”宓倾儿神色无奈。 “这也叫朋友,真不够意思。”夙湮兮说道。 “你可别乱来,我们有约在先,你得听我们的。”宓倾儿嘱咐道。 夙湮兮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罗里嗦的……那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也不怕她跑了?” 宓倾儿神色笃定:“她跑不出魔界,若她涉险我能感应到。”夙湮兮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莫鸢吃完了饭菜,想着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想办法回去,先在这小镇子逛一逛打探一下。 她推门走了出去,门没锁,这让她又稍稍放心了些。这地方比莫鸢想象的还要普通,就和千隐山下的小村镇并无不同。 莫鸢走在大街上,想去问问行人探探路,却没想到整条街上的人都对她恍若未见,置之不理。 莫鸢心中疑惑,却是一路畅通无阻,晃荡晃荡着,她最后来到了一处小湖边,莫鸢抱膝靠坐在柳树下。 正值落日,日光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碎金一般的光芒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到达北海见到的光景,距那一次已经好久了,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数百年不出山的生活从那次后发生了极大地变化,生命中出现了那么多新的人发生了那么多始料未及的事。 而自己,终究也是有所成长了。那么这些人事纷繁后被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风拂过垂柳拂过湖面,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陷入沉思的莫鸢早已忘了自己身处谷底并不觉得此刻见到落日有任何不妥。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现在这样不好吗?”莫鸢一个激灵跳起,有人过来了,她下意识的念诀瞬移。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莫鸢已稳稳地蹲在了柳树繁茂的高枝上,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听着让她忘记了害怕。 是了,这声音,如果没听错的话…… “这样好吗?”来人一声无奈的轻笑,声音是说不出的平和儒雅,一个文弱公子的形象翩然跃入莫鸢脑海。 她努力扒开枝叶,看到了一个蓝色长衫的身影紧跟着一名黑金长袍的男子。是这蓝衫公子? “你站在天界的位置上想自然没什么不好,地位、名声、任何资源都轻松拥有。这祥和的生活永不被打破才好。但是我呢?我们一族如何你们想过吗?” 虽是质问的语气但不紧不慢的用这温和声音道出,如嘘寒问暖的闲谈一般。 黑金长袍的男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边人。 莫鸢愣了一瞬,这般装束与这柔和的声音气质当真无法联系起来。 两人渐渐走近,莫鸢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是蓝衫公子“我……可是,你们若为一己私欲挑起战乱,那六界没一处能过上安生日子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战乱?!这人是要挑起战乱的魔族! 莫鸢压住内心的惊恐,继续侧耳听着。 两人停在树前,“抱歉,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比起自私”他礼貌的道歉,语气无奈,顿了顿继续道“六界上最自私的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神吗?”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直让人心颤,末了他转头笑了一下,侧脸在夕阳余晖下镀上了金边。 蓝衫公子震惊的看着他,他却笑着道:“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什么选择的……你毕竟于我有恩。” 莫鸢惊得捂住了嘴,险些掉下去。 蓝衫公子转身背对他“殊言……我不用你报恩……但求你不要伤害无辜,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我毕竟是北海仙君。” “放心,我有分寸。”归海奕忽的转身“那你到底要对小鸢做什么?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啊!” 殊言掩唇轻笑,缓缓转身道:“我只是对这姑娘有兴趣想认识一下不行吗?”说着,正对着莫鸢的方向浅笑着抱拳鞠躬道:“莫鸢姑娘,在下殊言,冒昧邀请你到魔界一游,未明确告知还望赎罪。” 莫鸢这下直接被吓得从树上落下,殊言闪身过来接住了落下的莫鸢,她尚还惊得嘴都没合拢。 站定后,一见归海奕也是震惊的神色。 莫鸢尴尬的笑笑:“嘿嘿嘿,我看日落呢,好巧啊。” 殊言不紧不慢的走回归海奕身边,归海奕窘迫的看着莫鸢:“小鸢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事情……” “如你所见。”殊言颔首一笑。 莫鸢此时心里汹涌澎湃,思绪纷乱,北海仙君归海奕竟与魔尊殊言有着这样的交情?他不是不出北海的吗?这里是魔界? 莫鸢心里虽乱,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冷静。“我都懂我都懂,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莫鸢一边笑一边摆手。 归海奕赌气的看着殊言:“你一早就知道,小鸢在这里了?” “别忘了,这儿是魔界啊,况且我相信莫鸢姑娘,这些话她有何听不得。” 莫鸢心中有些意外,怔怔开口道:“魔界和想象中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啊。” “你对魔界的认知不过是外界口口相传的,不亲自来一趟又怎能知道呢?”殊言还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与之交谈丝毫感觉不到是传言中阴狠暴虐的魔族中人,莫鸢心中对他稍稍卸下了防备。 “天色已晚,去我宫殿,带你重新了解一下魔界。” 莫鸢一怔,归海奕缓缓开口道:“不必了,事已至此,我信殊言你自有考量,我也无力改变什么。让我带小鸢回去。” 莫鸢反应过来躲到归海奕身后。殊言抬眼轻飘飘的看着莫鸢,神色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开口:“我等招待不周,莫鸢姑娘才来就要走吗?在下心中有愧,势必要留客了。” “为什么不让我走?我……”话音未落,莫鸢已失去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殊言!你干什么!”归海奕见状厉声质问。 第三十八章 无处不逢 明潭正殿。 “莫鸢失踪了?”元袁神色骤然紧张起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最新消息说是被魔界中人绑架了。好像是那位红衣少女,宓倾儿。”元里想起明潭发生的那些事不禁一阵愧疚。 “竟是她?!”元袁也大惊失色,若宓倾儿是魔界中人,那质鳞案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可魔尊殊言又对此矢口否认,那不是魔尊授意,宓倾儿又是为什么组织办事呢?还是私交结盟了? “魔界为何要绑走莫鸢?”元袁与莫鸢虽相处不久,也已有了深厚交情。这小姑娘在他看来,性格洒脱随性单纯直率,对权势地位无半点野心,不像是会卷进六界纷争的性格。 “你们小一辈多不清楚陈年往事,火焚苍山一案,莫鸢的师父聿怀上神正是当事人之一。” 元里回忆起那年的惨案,苍山妖族因此案一夜没落,至今没能再兴。 上任魔尊魂飞魄散,聿怀重伤闭关,最重要的是,六界关注的焦点——瑬盏“金不换”不知所踪。 如今要再寻瑬盏,只能问当年一案的唯一幸存者聿怀。 “莫鸢被利用了?”元袁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虽是年轻一辈,但瑬盏“金不换”的声名六界可谓人尽皆知,看来魔尊殊言的目标是“金不换”。 元里点点头:“没错,你也莫要担心,既然是以她为人质,那她肯定安全。”元袁也稍稍安心了些。 现下明潭正着手重建事宜繁琐,明日便要新纳弟子,元袁收了收心思,心里祈愿莫鸢平安无事。 “明日纳新你全权主持事宜,元嘉会辅佐你。我与你母亲需动身去妖界查查乂坛司。”元里嘱咐道。 “知道了,你们万事小心。”元袁应下。 元里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语气深沉道:“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去魔界救人可无异于引战。”元袁知其利害,重重点了点头。 “你清醒一点,现在去魔界救人无异于引战!” 云若对此事也束手无策,虽说莫鸢是在青丘出事青丘难辞其咎,但魔界难得与仙界建立的和平谁若是轻举妄动必会被千夫所指。 祁堇衾也清楚如今局势,但他一想到莫鸢那难得的体质秘密一旦被发现,她必会被各方追杀,难得安宁。这样便一刻也不能等了。 祁堇衾紧握双拳,一言不发。“堇衾,你现在已经是青丘少帝了,万不可冲动误事啊。” 云若满是担忧,祁堇衾的性子像极了姐姐云冉,为人用情至深却是情深不寿,他万不可再重蹈姐姐的覆辙。 “堇衾……”云若开口还想再劝说劝说。“我有分寸。”祁堇衾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另一间房门紧闭,莫彦和莫淮坐在桌前,屋内气氛很是压抑。 “师父?……”莫彦已然坐立难安,神色满是慌乱。莫淮眉头紧锁,抬手示意莫彦坐下。 “莫慌,此事只你我知晓,他们既作出此举定是以为瑬盏现在在我们手里,而小鸢作为人质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可……小鸢在他们手中多一天,危险也就多一分。我们一定要尽快救她出来。”莫彦努力让自己站在理性客观的角度,可心中对莫鸢的担心早就盖过了理智。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种紧要关头,双方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局势变化,更不能当面与他们对立。” 莫彦忽的站起,已是怒不可遏:“师父!魔族何故要我们拿瑬盏交换其中意图怕是人尽皆知!何须与他们假惺惺维持这表面和平?” 莫淮脸色阴沉的可怕:“莫彦!你不要意气用事!莫鸢她不过是……” “师父!……数百年了,你有过真心把她当你徒儿吗?你担得起她叫你一声‘师父’吗?”莫彦这番话说完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紧抿下唇,眼睫忽闪着似在颤抖,眼眶也微微发红。 “此事我有分寸,你不要再插手了。” 莫淮起身拂袖。“师父!”莫彦声音微颤的喊出声。 莫淮顿了顿“别忘了你的身份。”说罢,大步走出房门。抬手一挥,房门已然落上了锁。莫彦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莫鸢身在魔界,虽无性命之虞,心下却实在难安。也不知外界是何情形。 好在魔界说是邀她做客,也确实有其待客之道。莫鸢的行动并没有被限制住。 她在殿后的花园里漫无目的逛着,此地处处幻境,难以摸清真实状况,恐怕正是因为这样莫鸢才能随意走动。 “自古妖魔便是同宗,您能来此魔尊倍感欢欣,请随我来。” 魔界有妖族中人来访?莫鸢一下警觉起来,背靠假山屏息听着。 “有劳。”是他?!莫鸢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这熟悉的声音却又陌生的语气,让她惊在了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是他! 莫鸢手抚上胸口,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探出头去看,一行人已走远了,背影模糊难辨。 莫鸢深吸一口气,快速轻声的跟上去。 书房内魔尊殊言坐在正位,来人同随从一拜道:“久闻魔尊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鸢心中又否定了几分,这般客套市侩的说辞断不是那人能说出来的,一定是认错了。 来人又道:“自古神仙共聚,妖魔同宗,数千万年来妖魔都是盟友,我等今日前来便要再续同盟之谊。” 魔尊殊言一笑道:“阁下所言甚是,快请入座。” 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忽然除却那人及其两名随从,魔尊屏退了所有下属。 莫鸢快速闪身躲进拐角处,妖魔要结盟?其中必然有大阴谋!难道是之前归海奕说到的战乱?莫鸢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门口。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捂住莫鸢的嘴,携着她跃上了房顶。 “嘘……是我。”是夙湮兮的声音。莫鸢转身问:“你做什么?”莫鸢这才发现,两人四周都笼上了金色的光晕。 她一脸疑惑的望着夙湮兮。“你是不是傻?这里可是魔界,你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听墙角?”夙湮兮敲了敲她的脑袋。 莫鸢一下子想起殊言毫不费力且一早就发现了那时湖边柳树上的自己,不禁一阵冷汗。 “有道理有道理,算我又欠你一次了。”莫鸢又道:“那现在他找不到我们了?” 夙湮兮颇为自豪道:“那当然,这可是小爷我的独家秘术,隐踪匿迹,听墙角不二之选!”这道术法能隐匿两人的声音气息,只要不被撞见,单靠感应是发现不了的。 莫鸢竖了竖大拇指,只听房内传来声音。 “妖族一众先前遭火焚苍山一劫损失惨重,从此与那上神聿怀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难消我族心头之恨。而魔界与妖族又是盟友又有共敌。结盟乃是大势所趋。” 这段是一名女声,想必是来人的一名随从所说。 莫鸢心里一惊,与聿怀上神不共戴天?殊言似是关切的问道:“本尊也对苍山一事深感痛心,不知妖族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此言一出,状似关切,实则打探妖族实力。女子笑了笑道:“吾等已备上厚礼,以表诚心。魔尊看了便知。” “对……没错,快呈给魔尊。”这忽然被说到,有些局促的语气让莫鸢又觉得是他,莫鸢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难安。 屋里静默了一瞬,响起殊言的笑声:“竟是你们?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让本尊都不得不佩服。”莫鸢恨不能开个天眼看看到底是什么。 只听屋内女子道:“还望魔尊能帮我等保密,妖族实力暂时还不能被六界知悉。”“这是自然。” 妖魔要联合对抗师父聿怀?莫鸢心中盘算,妖界向来分裂各族成王,此番前来的是苍山落败的妖族。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并非苍山妖族,也断不会是这样的人,一定是认错了。不过此事还得尽快回去告诉师父。 “糟了,有人来了!”夙湮兮快速一瞥,打定主意。 “莫鸢快配合我一下!”事发突然,还没等莫鸢反应过来,夙湮兮一击在她脑后,莫鸢失去了意识。 夙湮兮飞速跃下房顶,揽着莫鸢佯装疑惑道:“这丫头怎么瞎逛到这儿来了?” “夙湮兮?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魔尊正在书房会客吗?”宓倾儿快步走到夙湮兮面前,见他怀中莫鸢,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嘿,你可得感谢我,这丫头再多走几步事儿可就大了!”夙湮兮一脸嘚瑟着邀功。 宓倾儿点了点头道:“算你机灵,快把她送回房。”夙湮兮正要离开,书房的门打开了。 魔尊同那几人走了出来,宓倾儿见状俯首道:“魔尊。”殊言只抬眼看了看,便知晓了缘由,吩咐道:“把莫鸢带下去,虽说不限制她行动,你们也多加注意些。” “是。”宓倾儿一拜,带着夙湮兮退下去了。 魔尊身后的那人听见莫鸢,瞬间抬起头来,见到夙湮兮怀里的莫鸢神色大变,正欲上前一步。 他身旁的女子不动声色的拦住极小声喝道: “荀秣,冷静!” 第三十九章 只身犯险 “让我进去。” 宓倾儿闻讯赶来,愣了一瞬随后正色道:“魔众禀报有人闹事欲闯入魔界,我还当是谁呢?” “我不是来闹事的,让我见魔尊殊言,我有话要说。” 宓倾儿语气凛冽道:“祁堇衾!你现在已经是青丘少帝了,至少所站立场是仙族一众,这番贸然来我魔界挑衅就没想过后果吗?!” 祁堇衾收刀至背后,冷冷开口:“我既然敢独自前来,就不代表任何一方。我只是祁堇衾,来找魔尊商谈。” “你与魔尊有何好商谈的?” “自然是你们感兴趣的事情。” 宓倾儿神色复杂的低头,似纠结万分,过了片刻抬眼道:“你先进来。” “宓尊使!”一名魔族族众担忧的开口。 “无妨,我自有分寸。”宓倾儿转身步入魔界,祁堇衾紧随其后。 “莫鸢在哪?先让我见见莫鸢。”祁堇衾开门见山。 “我放你进来是因为我们好歹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莫鸢也帮过我不少。至于你与魔尊的商谈,我只能把话带到,你好自为之。” 宓倾儿犹豫片刻又缓缓道:“莫鸢她……你好好把握,算是我的一份私心。” 祁堇衾闻言眼睫微动,抿起嘴看向地面,声音极轻道:“多谢。” 莫鸢再度醒来时,已是半夜。殊言正坐在床前,见莫鸢醒来微微一笑:“抱歉,无奈之举。” 莫鸢蹙了蹙眉,摸了摸酸疼的后脑,才忆起之前的事情,只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鸢抬眼冷冷的看着他:“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你不让我走是何图谋?以我为人质要挟我师父师兄?” “莫鸢姑娘,你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无知。” 莫鸢翻身起床,在他对面坐下,眯起眼探究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的地位?名声?资源?” 他轻啜了一口茶,反问莫鸢道:“你没来魔界之前,觉得魔族是什么?” 莫鸢略一沉思,当初还以为魔兽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呢“魔族,那我说实话咯,嗯……凶狠残暴,杀人如麻,自私暴虐,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狱般的魔界……” 莫鸢望向殊言,他还是微笑着。“倒是没想到魔尊如此温和儒雅,与想象中大不相同。”莫鸢笑着补充。 “你倒是实诚,正如你所说,魔族在外界看来就是恶的一方。生来就该在不见天日的地狱里生活,生来就受人谩骂,六界之中恶事十有八九认定是魔界所为,但实际上,族类根本就不能作为划分善恶的标准。魔亦有好魔,神也有恶神。”莫鸢愣愣的看着他。 他站起身向窗边走去:“虽为魔,但心中也有善恶,也有自己想追逐的东西。六界之内,物资最为丰厚之神界仙界。其次人鬼两届,妖魔便屈居在最荒凉险恶之地。何其不公?仙山耸立,云雾缭绕,日升月落那般美景我们又何尝不向往?” 莫鸢缓缓走至窗边,月将西沉,启明星在夜空中尤为亮眼。 莫鸢一时也沉浸在了这美景里,恍然想起这一切不过是幻境。莫鸢转头,只见殊言垂眸,落月最后清冷的光撒在他身上,说不出的落寞。 “六界确实对魔界有诸多误解了,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你此番?” “我也不愿挑起大战,会先和谈与之商榷。”莫鸢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坚定,心中微动。 纵然妖魔联合要对付聿怀的事在她心中盘桓不下,但莫鸢还是压下去自己的疑虑。顿了顿笑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祝你成功。” 殊言转过身来,颔首一笑。“谢谢你。时机到了我自会放你回去,不会为难与你。” “那你们……”莫鸢正欲询问,劫持自己作何要挟,宓倾儿突然敲门“魔尊,小鸢醒了吗?” 莫鸢跑过去打开门“倾儿,你来啦!我早就醒了。” 宓倾儿与殊言对视一眼,似获允准,拉起莫鸢的手向外走去。“跟我来。” 莫鸢一头雾水被拉进了一个房间,宓倾儿立刻关上门出去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只愣愣的转身,却见到熟悉的一人,顿时喜出望外。 祁堇衾仿若初见的一袭黑衣,黑发束起经过打斗微微凌乱,他看见莫鸢神色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无澜,只站在原地不动。 莫鸢大步上前问:“你怎么来了?”靠近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莫鸢心头一震,紧张的试探性询问:“你……受伤了?” “我不碍事,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莫鸢听到声音后从指尖到耳尖都开始发烫,想起了之前别面狐化身祁堇衾与自己发生的那些事。 莫鸢强忍羞愧假装镇定道:“祁堇衾,你如何进得魔界?让我看看你的伤!” 祁堇衾才堪堪恢复仙体不久,孤身一人擅闯魔界,又因商谈不能过分打杀魔众。便落了一身的伤。 祁堇衾后退一步道:“无碍。”莫鸢咬住下唇皱眉:“你做什么傻事啊!你仙体才恢复多久啊就来冒这样大的险!” “我没事,我是来救你的。” “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吗?哪需要你救!现在倒好你弄得满身是伤,怎么也出不去了呀。” “可以出去的,相信我。”莫鸢看着他,二人对视,这样坚定又认真的祁堇衾看起来更添几分沉稳可靠的魅力,莫鸢的心跳不争气的加速了,语气也柔和下来。 “总归你是要先养好伤的啊……” 莫鸢伸手抚上他的胸口,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脑子轰的炸开。 她心一横,一把扯掉了自己肩头的衣服,闭眼视死如归道:“你吸我的血!我的体质你知道的,来这样最快!”半天不见有动静,莫鸢偷偷睁眼望他。 只见祁堇衾满脸羞得通红,紧抿双唇,一只手抬起挡住眼睛。 莫鸢噗嗤笑开,一下起了调戏他的心思。她调笑着扒拉开祁堇衾的手,凑到他面前。祁堇衾侧头不看莫鸢只望着地面,眼睫忽闪,脸上满是不自然的神色。 莫鸢仔细的看着他,脸上细小的伤痕在她眼里格外刺眼,她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祁堇衾身体明显一怔,莫鸢像平时自己疗伤一样本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伤口。 祁堇衾忽的推开了莫鸢,满面羞赧此刻才正视她,莫鸢笑了笑:“不用血,其他体液也是可以的嘛,你不知道?” 祁堇衾耳尖都红了起来,垂眸目光快速下移忽然定格在了莫鸢脖颈间。 莫鸢一脸茫然的摸了摸脖子,啊,是之前自己被别面狐吸血时留下的痕迹,也不知那家伙的牙有什么毒性,饶是莫鸢这般体质也还没完全恢复。祁堇衾脸色一变,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莫鸢掩饰地笑笑,敷衍着:“没事啦,都好了……”莫鸢心里慌的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祁堇衾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祁堇衾的眼睛紧紧地锁着她,那日莫鸢失踪便是遭别面狐绑架,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别面狐必定是知道了莫鸢的体质,祁堇衾看着莫鸢脖子上的伤痕,愈加觉得碍眼。莫鸢无辜的望着他,有点心虚。 而后莫鸢尴尬的挠挠头道:“这都不重要啦。”她上前一步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你现在伤势可比我重得多,你不愿意用血,那我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莫鸢上前一步把祁堇衾按到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祁堇衾略有惊讶,仰视着眼前的莫鸢,这个角度他的眼睛是最美的,就像初见那次莫鸢便是这样看着他抬头愠怒的眸子,从此便陷进这双眼睛里,再不可自拔。 莫鸢想起那晚和化身祁堇衾的别面狐,不禁心中悲哀,自己的初吻就这么被个假的祁堇衾骗去了,实在太可惜了,如今真的祁堇衾,自己心尖尖上的美少年就近在咫尺…… “冒犯了,见谅。”她正要俯下身去。 祁堇衾抬手挡住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你不用为我疗伤……我伤势好的过快难免引起怀疑,况且这点外伤根本不碍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可是……你伤成这样,我们怎么也逃不出去了啊。”莫鸢撇着嘴,颇有些失落。 “不,我们不和他们正面交锋,我们智取。”祁堇衾眼神坚定的看着莫鸢,忽然移开眼继续道:“来时,我……我怕你有危险,就没多想直接闯进来了。现在见你安好,我可以安心带你悄悄逃出去。” “怎么个逃法?而且你的伤……” “无碍,我自有办法。近日,我在青丘了解到不少有关六界的事。我猜测,魔界此番以你作胁是要让莫淮交出瑬盏。且不论莫淮不可能将此物交给魔族,更何况此神器早已匿迹数千年。”祁堇衾神色凝重的解释。 莫鸢大概梳理出重点是师父那边不可能作出妥协救自己了,那只能自救。“嗯,我听你的。只是这魔界几乎全是幻境,我们从何得知出口啊?” “不必由我们来找,你听我安排相信我就好。”面对祁堇衾,莫鸢格外安心,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故友为敌 宓倾儿身为魔界尊使,此番放了祁堇衾进入魔界,又为他与莫鸢相见推波助澜,多半是出自她的私心。 在没有违背魔界利益的前提下,帮他们也帮自己一把。她很不得祁堇衾就此带上莫鸢远走高飞,让莫彦的眼里再也不是他的宝贝师妹。这便是多么两全其美。 纵然宓倾儿清楚他们是师兄妹,自己对莫鸢亦无怨妒之心,但若祁堇衾与莫鸢终成眷属,对自己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宓倾儿关上那扇门后,又回到魔尊所在的房间。 “魔尊,青丘狐仙少帝祁堇衾前来魔界,言有要事相商。”宓倾儿倒是言出必行,如实把话带给了殊言。 殊言侧目问道:“青丘狐仙少帝?云冉的儿子?” “是,不过他只身前来,并非代表青丘狐仙等仙界一众。” “有意思,那我便去会会。”殊言刚要动身,宓倾儿又说道:“不过,之前离开的苍山妖族荀秣,又独自一人返回了魔界……” 殊言面露疑惑:“只他一人?” “正是,似乎是为其他事情去而复返……”宓倾儿神色平静的照常说着,却委婉的给祁堇衾拖延了时间。 她自然认得那荀秣,正是千隐山上黏着莫鸢与自己拌嘴的狗末末。再次相见却是改头换面判若两人,宓倾儿只暗自疑惑。 不知荀秣是否见到了莫鸢,不过去而复返十有八九是为那莫鸢而来。 荀秣一见殊言便把卫苏教他的端庄礼数忘了个干净,因为担心莫鸢他瞒着卫苏中途溜走,这才一个人又回到了魔界。 “魔尊,小……莫鸢怎么在魔界?她不是回山了吗?”殊言再见到荀秣,却被他问的一头雾水,这感觉与先前的气质完全不同。 见殊言微蹙双眉表示疑惑。荀秣这才记起卫苏交代的礼数,结结巴巴的组织了一通言语混乱的说辞:“是我唐突了,是……实不相瞒,莫鸢是我的好朋友,方才见到了,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殊言一笑,心下了然:“可巧,都是朋友。莫鸢姑娘也是本尊邀来魔界做客的。” 荀秣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道:“那可正好,我带她一起回去,我们住……” 荀秣忽然停下,想起了卫苏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可泄露隐居之地,便笨拙的转了转话锋。 “我们一起走也方便些,莫鸢她可路痴了。”说罢又眯眼笑了笑,还补上了一句与其现下气质及其相悖的客套话“荀秣先行谢过魔尊的款待,我等不便叨扰了。” 宓倾儿在一旁直憋笑,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滑稽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像千隐山上的那只傻狗。 之前那副样子多半是端着架子装出来的。所幸魔尊殊言也不是什么喜欢端着礼数的人,他微微一笑道:“莫鸢姑娘也不过刚来,待她玩够了本尊自会遣人送回去,阁下大可放心。” “可是……可是……”荀秣满脑子想着,魔界断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一定要带莫鸢离开,但他嘴上可是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说辞。 殊言心里已然明白了些许,苍山一战妖王遗孤荀秣魂魄受损心智不全,而卫苏自己手握实权,以其为名号傀儡,名正言顺的来复兴妖族。 殊言明白了,妖族里自己真正要交涉的实是那卫苏。这荀秣不过是一个带了妖王血缘的傀儡,现下不过对付一个痴儿罢了。 殊言笑着斟了一杯茶递过去:“荀秣公子,稍安勿躁。莫鸢姑娘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本尊的朋友,在魔界是安全的。不过本尊也好奇……你们妖族与聿怀深仇大恨,你又是怎么同莫鸢姑娘交上朋友的呢?” 荀秣心中骤然一惊,自己担忧莫鸢的安危便不顾劝阻回了魔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早已与莫鸢分崩离析。 而莫鸢见到自己在魔界又会作何感想?荀秣一下子仿佛清醒过来了,当自己的记忆全部恢复的那一刻起,自己曾经在千隐山的那些无知岁月便被记忆里的苍山烈火燃烧殆尽了。 他顿了顿,回道:“魔尊,你我不是一样,你又是怎么和莫鸢交上朋友的呢?” 殊言本以为面前的不过是个魂魄受损心智不全的痴儿,稍稍卸下防备的殊言被这一反问问的心中一怔。 没错,魔界同样与聿怀有着深仇大恨,他便是火焚苍山一战的另一受害者。 所以他心知肚明,与莫鸢交朋友这样的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他的目的人尽皆知。但若他说,自己从未想过为父报仇恐怕也没有人会信。 殊言笑了笑,像是自嘲。既然没有人信,自己又何必多费口舌解释。所以这些想法,他从未与人说过。 殊言忽然来了兴致,他摆摆手,宓倾儿识趣的离开了。 荀秣并没有在等着殊言怎样一个斟词酌句的完美答案,这个问题问了殊言,也问了他自己。 他和莫鸢还算是朋友吗?上一辈恩恩怨怨纠葛下来的仇恨,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身上,在和他数百年知交的挚友面前划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真要荀秣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伴了数百年的莫鸢,而不是为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从不曾相伴的族人复仇。 那些已经逝去的缥缈的,在他心里比不上当下能抓住的最珍贵的东西。 荀秣愣神,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用现在换曾经真的值吗? “荀秣公子?”荀秣回了神,微低头道:“你叫我荀秣就好。” “好,现下无人你可以直接唤我殊言,我从不曾拘泥什么礼数,你随意就好。”殊言顿了顿,看向荀秣的眼睛:“我若说自己从不想复仇,你可信?” 荀秣愣住了,这句话自己对卫苏说过,这时想起卫苏的答复,荀秣都觉得落在他半边脸上的巴掌让他都没了知觉。 荀秣没说话,抿着嘴一言不发。 殊言笑了笑:“此番前来魔界,不是你的想法,莫鸢既是你不顾局势回来询问的朋友,你是要为了复仇与她决裂吗?” 荀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用现在换曾经,不值。 但他忍住了,卫苏厉声呵斥他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是苍山妖族遗孤,苍山妖族复兴的希望,他不仅是一个妖,还背负着族群的责任,哪怕千钧重也是他推卸不掉的。 纵然千万般不愿,但他没得选。他有……非此不可的理由。 “殊言……既然你有选择的余地,可以放下过去,那我信你视莫鸢为朋友。”荀秣声音平静,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端庄有礼的苍山妖王。 荀秣起身一拜道:“但,还请全力助我妖族复仇。在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告辞了。” 殊言神情淡漠,起身送客。他本以为荀秣是个脱离世俗,亦能放下仇恨的明白人,却也拘泥于此。 殊言断然不会为了过去那些事,葬送了现在的一切——那些他想要好好守护的感情,他想好好守护的人。 荀秣才刚刚离开,宓倾儿便带着祁堇衾在外敲了敲门。殊言正了正神色,“进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啊?”莫鸢跟夙湮兮两个人待在客房里,百无聊赖的戳着窗口的一盆文竹。 “哎我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听墙角呢?”夙湮兮毫不留情的怼莫鸢。 “你们要是都不瞒着我,我至于去偷听吗?”莫鸢忿忿道。 忽然记起夙湮兮打晕自己的事,忙问道:“好你个夙湮兮,之前为什么打晕我?” “那是小爷我机智!不然你以为现在还能到处瞎蹦跶?”夙湮兮把莫鸢面前的文竹搬开,一本正经道:“我可有正事跟你说。” 莫鸢冷哼一声:“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能有什么正事?不如先告诉我那时来访的是何人?” 夙湮兮神色飞扬的打了一个响指:“没错!我就要告诉你这个,你猜猜是谁?” 莫鸢一下来了兴趣:“是谁?”夙湮兮神秘兮兮地卖关子:“你肯定想不到,好家伙,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要不是我清晰看见了都不敢信。” 莫鸢的心却一分一分的沉下去了,照夙湮兮这样的说法,自己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但不等夙湮兮确切的说出来,莫鸢还是不愿意相信。 夙湮兮停了停,看着莫鸢脸色不太对劲,又打着哈哈笑道:“这六界纷繁复杂,谁还没有点苦衷了?等你出去了再好好问问他嘛。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他自己的意愿呢。当初我瞧着他也就一只傻狗样……” “当真是荀秣?”夙湮兮屏息点了点头。 莫鸢早有准备但心还是凉了下去,荀秣要与聿怀为敌,那他们两人之间又该怎么面对彼此呢? 荀秣怎么会是苍山妖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与聿怀不共戴天?那这五百年在千隐山的共处又如何解释?而自己最初就是为了荀秣下定决心去寻的瑬盏“金不换”,如今短短时日竟已物逝人非了吗? 莫鸢思绪一片混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势必要弄清楚当年火焚苍山一案的真相了。 第四十二章 恢复自由 宓倾儿见两人离去,面对夙湮兮道:“我和魔尊不在,你别放松警惕,就守好魔界千万别抛头露面……” 夙湮兮摆摆手:“哎,有我在能出什么事。老子整天窝在魔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跟大家闺秀似的,你可放一百个心!” 宓倾儿扶额:“方才要不是我们劝着你,你还要到神界去?一旦暴露那不是等于昭告四海八荒我们魔界私囚仙官吗?” 夙湮兮咂舌:“那我不是一时着急嘛!我又没真的去……” 宓倾儿一脸不信任的看着他:“务必隐藏好自己,你这副皮囊一旦被发现引起误会,一战怕是在所难免……” 夙湮兮不耐烦的摆摆手:“好啦好啦,知道了。罗里嗦的跟个老太婆一样……” “待会儿再去将各个出口关卡的戒备审查一遍,那边有消息我就……”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莫鸢丫头你可算来了,赶紧把信给她。”夙湮兮一见莫鸢来,就把她推到宓倾儿面前。 莫鸢把信交给宓倾儿:“拜托啦,帮我告诉我师兄,我一切安好他不必担心。” 宓倾儿拍了拍莫鸢的肩:“举手之劳,你们在外也一切小心啊,有消息了我就传信给你们。” 饭罢,莫鸢同祁堇衾离开了魔界。 两人来到了人界的荒野,再回到人界,莫鸢还是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终于不再是身处幻境,莫鸢长松一口气。 “呼呼——哈哈哈哈终于出来啦!”莫鸢一把抱住祁堇衾,他险一趔趄搂住莫鸢的腰。待站定,祁堇衾问道:“我们不回千隐山吗?” 莫鸢面对着他,倒退着走:“不不不——我问问你,依你之见,这仗打得起来吗?” 祁堇衾认真的略一考虑,答道:“神界自是不想开战的,全看魔界提出的条件他们是否能接受。至于魔界,魔尊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开战,开战不过是个威胁神界的说辞。双方皆不愿开战的情况下,不出意外,这仗自是打不起来的。” “没错!英雄所见略同,现下局势表面剑拔弩张,实际双方不过是在僵持,谁也不会先出这一剑。”祁堇衾忽的笑开,与莫鸢并肩走着,莫鸢转过身来。 “莫鸢,你当真不像表面这样一无所知。”“嘻嘻,大智若愚嘛~”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哪儿也别想去!”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人神色一变转过身去。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身形尤为陌生。莫鸢欲哭无泪,皱着一张脸望向祁堇衾。 就知道离开魔界不会这么容易,难道那殊言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祁堇衾面容冷峻,想着自己受伤未愈,对方不知深浅,正面交锋半点不占优势。 “阁下何人?”祁堇衾谨慎的开口。 “不必多言,交出莫鸢。否则别想走!” 黑衣人抬手就攻了过来,招招狠厉,似是想速战速决。祁堇衾一手推开莫鸢喊道:“快走!” 莫鸢在一旁看着祁堇衾与黑衣人已经过起招来,心中焦急万分,祁堇衾本就仙体不稳又身受重伤,自己现在走未免太无情无义。 莫鸢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柄袖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黑衣人一听莫鸢要逃,狠狠一击朝祁堇衾打去,转身要追向莫鸢。 祁堇衾后退几步,堪堪站稳。抽起身后的剑就向黑衣人方向飞去。黑衣人回身避开这一击,手中变幻出藤条勒住祁堇衾的脖子。 眼看藤条越收越紧,黑衣人欲至祁堇衾于死地。 “住手!”莫鸢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若伤他,便拿我莫鸢的尸体去!” 莫鸢腕上的袖剑赫然搭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她稳了稳气息,沉声道:“我莫鸢一介无名小妖,能打我主意的无非以我要挟我师父聿怀上神。” “若是聿怀上神得知爱徒在你手下成了一具尸体,你能得到什么呢?”黑衣人手下顿了顿,祁堇衾费力的喊道:“莫鸢,别做傻事!” 黑衣人松了松手,冷笑道:“你乖乖跟我走,保你二人毫发无伤!” 莫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黑衣人稍一晃神,祁堇衾变成原型一跃而出。莫鸢顿时欣喜,放下了袖剑。 忽然脚下却不能动弹,藤蔓已牢牢捆住莫鸢。黑衣人一闪身来到莫鸢身边。 莫鸢顿时脑子乱作一团,满脑子思索着自己有什么招数可用。想来想去,都只有纵火烧鸡。 烧柴烤鸡!火克木系! 莫鸢灵机一动在藤蔓缠上嘴边时,念诀点燃了脚下的藤蔓。顿时藤蔓烧了起来,受创快速缩回土里。 莫鸢瞬间腿软就要倒下去,身后忽然有人扶住了她。 “小鸢,你快走!”莫鸢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荀秣。荀秣闪身上前,与黑衣人交起手来。 这是?荀秣?狗末末?莫鸢一时竟愣在原地。 荀秣一边交手一边喊道:“小鸢你快走!他的目标是你,快躲起来!”黑衣人气愤不已,见到荀秣冷哼一声快速道:“呵,苍山妖王,荒谬!” 此时,祁堇衾已拉起莫鸢小声道:“此人认得他,不会为难他,我们快走。”莫鸢与祁堇衾对望一眼,犹豫着点了点头。 见祁堇衾莫鸢二人已不见踪影,黑衣人愤愤一拂袖道:“堂堂苍山妖王,不日才来我魔界欲求联盟,此番又出手阻挠,意欲何为?!” 荀秣也怒不可遏,冷哼一声:“那你们魔界说好要放了他们,此番半路拦截,又意欲何为?!” “你……!”黑衣人一时语塞,攥紧了拳头,话锋一转:“黄口小儿,为情所困,难成大事!” “前辈教训的是,我等鲁莽了,还望恕罪。”卫苏不知何时出现,把荀秣拉到身后。 荀秣一想到方才莫鸢身处险境,就心惊不已,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黑衣人。黑衣人见此,冷哼一声闪身不见了。 “荀秣!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与莫鸢再无瓜葛,莫要为她坏了大事!” “那是你的大事,不是我的大事!莫鸢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重振苍山成了妖王又有什么用!” 卫苏瞪大双眼,久久无语,末了叹气一声:“哎,到底还是孩子心智。” 莫鸢与祁堇衾瞬移到了人界一处小城镇。 祁堇衾已身受重伤,不便再行动,两人来到一处酒楼。 莫鸢此时脑子思绪混乱,喃喃问道:“狗末末……荀秣,他和苍山?” 祁堇衾道:“看来,他便是苍山妖王遗孤,现任苍山妖王。” 莫鸢尚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怎么也没想过,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傻乎乎的狗末末,竟是苍山妖王。 是与自己师父聿怀,不共戴天的苍山妖王。 “你早就,知道了?” 祁堇衾摇摇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只有一面之缘的荀秣,在他印象里也确实和妖王扯不上关系。 “你不必担心他,那名黑衣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黑衣人的目标是你。”莫鸢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祁堇衾见此,转移话题问道:“你今日……咳,说的正事?” 听到祁堇衾轻咳的声音,莫鸢才想起来他的伤势,一下回过神来神色紧张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都怪我……” 祁堇衾道:“不碍事。”此时令他更为担忧的是那黑衣人到底是谁? 莫鸢也想到了这里,开口问道:“莫非是魔界出尔反尔?” “有这种可能,时间地点都正好赶上。且派了一个我们不熟识的对手,魔尊怕只是明面上做好人,暗地里照旧做此等阴险之事。” “没想到竟是这样,那我们在人界也得当心避开他们。”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 “那我们可得两边都避着了,师兄他们若是知道我在人间,定会让我回山……” 向来喜欢美食的莫鸢,却对满桌子的佳肴心不在焉,见她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祁堇衾劝道:“那我们就避开其他人,此时总算脱险,你也莫要再忧心了。” 莫鸢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落到一桌子的饭菜上,她早就对人界酒楼的美食垂涎许久了,今日看着这满汉全席,色香味俱全,竟不知从何入手了。 莫鸢顺手拿起了面前的一块糕点,咬下一口,外皮酥脆内馅鲜甜软糯。“唔唔唔……真好吃!”不禁发出了满足的喟叹,短暂的放下了那些忧心之事。 莫鸢抬眼看到祁堇衾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看着自己,她被盯得不好意思,鬼使神差的把手上的半个糕点递到祁堇衾嘴边:“别只看我啊,快尝尝!” 莫鸢看着愣神的祁堇衾,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吃剩的半个,不好意思的正要收回手,祁堇衾却低头咬住,一手接过了这半个糕点。 莫鸢面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又把主力放在了美味肉食上去了。 “这是本店特色御菜四品: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请慢用。” “哇!谢谢谢谢!”看着这些菜,莫鸢眼睛都直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全然不似开始,一个糕点分两口那么矜持,不顾形象的大饱口福,愣是把这几百年没吃到的美味通通吃了回来。 第四十三章 多情自苦 莫鸢和祁堇衾虽已然离开了魔界,但殊言和宓倾儿都心照不宣的未曾言明。莫鸢已不在魔界,但只要消息不走漏,他们照样可以以此要挟聿怀。 第二日才是商定和谈的日子,但殊言和宓倾儿早已到了青丘。归海奕因先前莫鸢一事破例离开了北海,和谈在即便随莫彦留在青丘待命。 “好久不见呀,北海仙君。”宓倾儿在树上朝下俯视,望着归海奕调笑。 “是你?倒还当真敢来?”归海奕面容骤然冷峻,他后来再见到莫彦才得知,宓倾儿极有可能是曾经假意接近莫彦,放走北海魔兽的罪魁祸首,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素闻仙君身子弱,可别轻易动怒啊。”宓倾儿跳下树,看着归海奕对自己冷眼相待。 “北海魔兽一案,是你干的?”宓倾儿又笑道:“有证据吗?现在两界和谈,你我不能大动干戈啊。我来可是给你们送信的~” 归海奕蹙了蹙眉,探究的看着她。 “不关心莫鸢吗?” 归海奕神色一变:“信呢?” 宓倾儿狡黠一笑:“莫鸢嘱咐了,给她师兄的。” “你……”宓倾儿扬了扬下巴。“带我去见莫彦。” 莫彦在屋内坐立难安,心急如焚。自那日与莫淮争吵过后,房屋便被下了极强的禁制,锁的他寸步难离。 房门外,一只莫鸢传来的千纸鹤悠悠飞近窗户却在刚碰上窗棂的片刻化为齑粉。莫彦心中蓦的一沉,他快步走到窗边。 窗外归海奕赶来:“大哥!”言罢,快速施了解除禁制的咒印。 莫彦一把推开门:“怎么样了?”归海奕扶住莫彦:“你先别急,小鸢给你带了信。”“在哪?!” 化作原型的黑猫宓倾儿,踱着猫步缓缓从转角出现。 莫彦眉头忽的皱起,手掌一翻一把利剑在握。“宓血卿!你还敢来?” 归海奕忙拦住莫彦:“大哥,特殊时期你先把剑放下,冷静一点。” 宓倾儿“喵”的叫了一声,跑进了屋旁的小竹林。莫彦沉着脸追了出去。 宓倾儿化作人形,如火般的红衣少女在一片翠竹中格外醒目,她一手抱胸一手捻着一封信,嘴角是压不住的笑。 “小鸢的信~”莫彦伸手去拿,宓倾儿却一抬手一转身绕到他身后,在他耳边调笑道:“莫鸢亲自执笔所写,你可知是谁相伴在侧为她研墨?”莫彦飞快转身,一把握住宓倾儿拿信的手,另一只手抽出信封。展开信,是熟悉的莫鸢特有的字体: 展信安,师父师兄安好,我在魔界安然无恙,魔族也未曾苛待我。你等大可放心。何况小鸢一介小妖,命不足惜,怎抵得上神器瑬盏。万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师妹莫鸢敬上。 莫彦面上无波无澜,却明显看出紧咬后齿的动作,他一把握住信纸。宓倾儿倒是礼貌的站在一旁,仿佛对看信的人作何反应更感兴趣。 “祁堇衾与小鸢在一起?”莫彦轻描淡写的问道。 “没错,他尚仙体不稳但为了见她闯入魔界,身受重伤。此时两人正好好待在魔界。” 宓倾儿见他沉默不语,又道:“小鸢认定了她自是比不上神器瑬盏,没抱着你去救她的期望。宁可信任相识不久的青丘少帝,也不指望你这个师兄。” 莫彦却低头一笑,拱手对宓倾儿道:“多谢魔族尊使,如今两界和谈,我不便与你动手。我只需知晓师妹安好就够了,不劳尊使费心。告辞。”言罢,拂袖离去。 莫彦离开竹林没有回屋向反方向走去,见四下无人这才停下,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抚上心口。 或许当初带她出山就是个错误。如今,莫鸢却终究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祁堇衾可以什么都不顾擅闯魔界去救她,但莫彦深知自己做不到的,无论是聿怀上神之徒莫彦,还是北海仙君归海彦。 “莫彦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小米火急火燎的赶来,停在莫彦面前气喘吁吁。 莫彦忙站直身子,面无表情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米一脸绝望,咬咬牙道:“年糕不见了。” 莫彦晃了晃神才记起那个身着小衫裙的少女,年糕。她早在质鳞一案中身亡了。 魂魄不知被打散还是出了什么意外难寻踪迹,唯留下了一具灵体的躯壳,在青丘冰湖封存。 回忆骤然涌现,莫彦心中仿佛被一阵重击。 那时莫鸢转头对他道:“师兄,年糕还可以救的,能不能先把她的灵体保存……” 那是第一次莫彦在她脸上看到那种,悲戚的表情。心下不忍,那时的他应下了“好。” “什么时候的事?!快带我去看看!”莫彦顿时焦急万分,仿佛断掉了和莫鸢唯一的羁绊。 那是他亲口答应的,好好替她保存好年糕的灵体。小米也手足无措:“前日就不见了,但我也不知道去寻谁,冰湖的看守说没有任何人进入过,灵体是忽然消失的……” 两人快速赶到冰湖,年糕的灵体并无什么人在意,也是放在冰湖的最外层,中心放的是上任青丘女帝云冉。 尽管年糕的灵体已失踪两日了,但除了小米和莫彦根本无人关心一只不知名的小兔子。“主人可宠年糕了,一定会很难过的。我们现在怎么办?” 莫彦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睁眼问:“什么时候,是谁发现年糕不见了的?” 小米表情沮丧:“两日前,我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冰湖,想着主人便想起了年糕……”顿了顿“说起来,我进去时,已不见年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这着实难办了,说起来除了莫鸢真的在关心那只兔子,其余人琐事尚且忙不过来怎么会在意一只无名小妖的灵体。在运送过程中就出了意外也未可知。 莫彦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就这么辜负了莫鸢的信任,自己从此又该怎么面对她。线索太少了啊。 莫彦揉了揉眉心问道:“最后一次见到年糕是谁在什么时候,速去查查……” 宓倾儿在莫彦这里碰了壁,心事重重的前去寻魔尊殊言。 离开竹林只见归海奕还在屋外来回踱步。一见宓倾儿出来忙问“怎么样?信上说了什么?” 宓倾儿撇撇嘴径直略过归海奕,气道:“他就是块木头,执迷不悟!” “魔尊不是说,时机到了自会放了莫鸢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归海奕知道莫鸢对于他大哥的重要性,莫鸢一日不回到他身边,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宓倾儿顿了顿,停下脚步,回头故作微笑着说:“魔尊说的,你去问魔尊啊。” “说的没错,你大可直接问我。”殊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在归海奕身后。归海奕一瞬间僵直了身子。见此,宓倾儿闪身化为原型跑走了。 “不必了,我先走了。” 殊言拉住归海奕的手腕“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自从归海奕化龙失败后,两人再不复从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你撒谎。”殊言向内扯过归海奕,让他面对自己。见归海奕一直避开他的眼神,殊言道:“不是想知道莫鸢的事嘛。” 归海奕甩开殊言的手:“莫鸢呢?”殊言面色一沉:“每次你都是因她才肯与我说上几句,她对你当真这么重要?” 归海奕一抬头正欲反驳,忽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道:“没错。” 殊言低声笑了起来:“实不相瞒,那狐仙少帝硬闯魔界,重伤了我,救走了莫鸢。”言罢,殊言抚上心口,抬眸观察着归海奕的表情。 “哼,堂堂魔尊能被仙体不稳的少帝重伤,你真当我……”归海奕说到一半见殊言抬手抵唇忍着笑意,他忽然停住,一拂袖羞愤地转身要走。 却一把被殊言拉进怀里,拦肩抱住。 “口是心非。”殊言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归海奕紧咬下唇,后悔自己方才怎么一时嘴快就着了他的道。 殊言继续道:“待我寻到瑬盏,医好你的病……”归海奕听闻,脸色一变欲挣开殊言的怀抱,奈何一番挣扎无用:“殊言!” “你从未这样唤我,以后别叫我魔尊了。”殊言轻声笑着温言道。 归海奕这般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感到无力,因动怒而加快的心跳让他一阵阵眩晕。他趔趄一步瘫软在殊言怀里。 “你我本不该有交集,即知相遇已是错,便该就此了结。” 殊言扳过他的肩膀,正面抱住归海奕:“不可能,既然遇到了,我绝不会再放手。” 归海奕声音已经虚浮:“那我呢?亦正亦邪?非仙非魔,为六界不容?” 殊言一怔,面露戚色,双手扶住归海奕的肩头问:“你心里还是对我的身份心存芥蒂吗?” 归海奕苦笑一声:“并非是我,而是成见如山,众口铄金。” “那我不是魔尊,你就能接受我吗?”殊言直直望着归海奕,却见他眉睫忽闪,望向地面,拂开殊言搭在他肩上的手,转身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可能的。” 第四十六章 逢场作戏 祁堇衾飞身离开客栈,回到小河边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月亮不知何时已被浮云遮住,河边更显得幽暗寂寥,方才的暧昧旖旎如同一阵花火,仿佛从未发生过。 祁堇衾坐在草地上,夜风寒凉,让人骤然清醒。 自相识以来莫鸢的一颦一笑如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闪现。 “你可有心仪之人?” “就是你啊,祁堇衾。” “我,如何?” “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开口只觉得字句苍白……” 祁堇衾捂住心口,轻叹着一笑。 他游历凡间数百年,对待周围的人事,迎来送往早已习惯。与人交往皆是投桃报李,界限分明,绝不含糊。 唯独在她这里,失了分寸。 她帮他取避水珠,他告知她金不换。她帮他追回玉佩危难时刻去而复返,他一时心软许诺护她周全。 可她一片赤诚之心,却让自己方寸大乱。 祁堇衾揉揉眉心,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莫鸢体质特殊,身世神秘,饶是自己不愿承认,也是对她有了几分兴趣。 祁堇衾揉揉眉心,妖生漫长,相识至今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段时光。又怎能轻易交付真心? 他去魔界救莫鸢,不过是好奇她的体质大有所用,恐落入歹人之手。他去找殊言谈判救她离开不过是找个借口名正言顺的给有无阁树敌,顺便为之。 此番同去苍山,更是为了他的复仇之计罢了。 世事艰险,万不可轻信他人,独善其身为好。 与她种种,不过顺水推舟,逢场作戏而已。想到这里,祁堇衾松了口气。 魔尊与宓倾儿此时还在青丘,他来此还有一事,便是寻莫淮求证祁堇衾所说是否属实。 殊言还没有傻到轻易信了祁堇衾的一面之词,便决定来寻另一位当事人莫淮。此时双方和谈,面上自然还是和和气气的。 魔界早把挟持莫鸢说的冠冕堂皇,礼数到位,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挑不出差错来。 莫淮一见殊言,心中略有惊讶,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殊言礼貌一拜道:“本尊唐突了上神,还望莫怪。” 莫淮此刻不能表现出太着急莫鸢的样子,让他拿住软肋,于是定了定神道:“魔尊言重了,有何事不如等和谈一并说了。” 殊言又是温文尔雅的笑,自顾自在桌前坐下:“本尊来此,是有些问题请教,上神可否先听我说。” 莫淮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怀疑和探究。 殊言并没有生气,抬手道:“上神先请坐。” 莫淮面上无甚表情,似乎不想交谈的样子,实则对殊言来此的用意还是有几分好奇。他拂了拂衣袍坐下。 “不知上神可曾听过有无阁?”殊言笑着问。 “有无阁?”莫淮怎么不知,只是这本为人间的组织,作为神界不便插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殊言笑了笑,他自是不能透露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就引出莫淮的话,再与那青丘少帝对比一番。 “听闻上神曾与有无阁有过交流,特来请教。” “你从何而知?” “这倒不太重要,只是这有无阁与我有些私怨。”殊言试探着说,试图把莫淮与有无阁的恩怨引出来。 当年有无阁对云冉的所作所为,莫淮定没有忘记。殊言欲先和他站在同一阵营,再诱他说出实情。 “呵,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是些卑鄙之徒。连魔尊也着了他们的道?” “这么说,上神也与他们有过私怨?” 莫淮一声冷笑道:“你们若要寻那瑬盏,可别再找我了。当年有无阁早用卑劣的手段夺了那瑬盏。”顿了顿,莫淮道:“至今……连我也不知瑬盏下落。” 殊言心中顿时有了分寸,看来狐仙少帝祁堇衾说的不假。 他佯装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从未听过上神澄清?” “我早已决心不再插手六界纷争,当年事发,有无阁行事低调,消息封锁的极好。凭我一人空口无凭,众人只当我是信口拈来欲独占瑬盏,谁信人间一个小组织能与我聿怀上神抗衡?” 莫淮自嘲一笑,“既无人信我,我何必多费口舌?若有人像魔尊这般真要我拿出瑬盏,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上神误会了,爱徒莫鸢早已离开魔界,何来欲求瑬盏一事?人言可畏啊。” 殊言轻叹一声又道:“今日本尊就解释一次,你我能安坐在此相谈,便知我殊言从未想过报苍山之仇。同上神一样,既无人信我,何必多言?” 莫淮神色微动,莫鸢已离开魔界了?殊言这番话又是何意? 他敛了敛神色:“魔尊真乃君子之风,巍然大气。” “上神谬赞了,先前多有得罪,在此赔不是了。”殊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站起身一拜,又道:“明日和谈再论,本尊先行告辞了。” 殊言经此证实了瑬盏真在有无阁手上,拜别莫淮他当即派出宓倾儿,去人间一会有无阁。 待殊言离开,莫淮立刻前去寻到了莫彦,把殊言告知他莫鸢已离魔界之事告诉他。 “速速去凡间寻莫鸢回山,万不可再让她涉险了。” “是。我这就去。”莫彦闻此大喜,离了魔界他也稍稍安心些,正好他与小米要去寻年糕的下落,如此甚好,一并寻回千隐山。 次日,莫鸢迷迷糊糊的醒来,似已经日上三竿了。 祁堇衾坐在桌边见莫鸢醒来,起身把一套衣裙递过去:“待会儿换上。” 莫鸢抱着被子,瓮声瓮气问道:“你昨晚去干嘛了?” 祁堇衾轻咳一声道:“咳,不重要,我在楼下等你。” 楼下祁堇衾已备好了饭菜,小客栈的饭菜自是比不上昨日的大餐,不过对于饥肠辘辘的莫鸢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莫鸢衔着筷子:“据资料记载,赤狐修炼期间都是个体单独活动,只有成功化妖了才会载入族谱,聚居的情况只有成家了一家聚居或在族中颇有地位的高层聚居。” 莫鸢仔细在脑中回忆师兄提起过自己的身世,顿了顿继续道:“师兄曾告诉我,我是刚刚出生,父母被害。师父见我可怜才收入门下,并抚养我长大。……是我母亲将死之际,把毕生修为都传给了我。如此说来,我一家本是聚居。” 祁堇衾若有所思道:“应是在西北一带,刚好瑬盏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西北苍山……还有岳国天师和有无阁渊源颇深。” 莫鸢恍然大悟,笑道:“那倒是巧了,正好诸多事情一并查了。” 顿了顿莫鸢敛了笑意问道:“话说‘一战火焚苍山,万妖尸骨无存’可是真的?那火什么来头竟能灭了苍山满族?” 祁堇衾闻言,轻咳一声道:“我也不清楚,可能去了才知道。” 莫鸢点了点头,浅笑如常问道:“远不远啊?” 祁堇衾听她言罢,在桌上以茶为墨,画着地图。 “如今我们在北海虞州,西北苍山还有些距离,需先到中部延京城,到那里以后骑马快些大约天即可到西北地区。……距离颇远,恐怕用不了法术的。” 莫鸢灌下一口茶:“无妨无妨,正好一路逛逛。” “马匹我已备好,我们待会儿就出发。” “好嘞好嘞!我还从未骑过马呢!”莫鸢期待的搓手手,吃饭都快了几分。 “哎,你们可听说,采花大盗又现身了?”采花大盗?在隔壁桌忽的出现这个字眼,莫鸢竖起耳朵听着。 “就是昨夜!那贼人竟闯进了寻仙阁掳走了堪比头牌的水仙姑娘!” “呦呵!那水仙可是出了名的活好啊嘿嘿嘿,这贼人连逛窑子的钱都没有吗?” “噫,这位仁兄倒是有钱去啊还知道水仙……” “休要胡言!”隔壁桌几个猥琐的市井小民小声议论着。 莫鸢一下便听出是自己昨夜闯下的祸,这些人流言蜚语传的倒快,添油加醋的功夫也不差。水仙明明还在阁中,怎么就说被掳走了呢? 莫鸢忽的忆起昨夜捂着脸上鲜血的无辜女子,心中一下被愧疚填满闪过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问祁堇衾:“你听到了吗?他们说水仙被掳走了?” 祁堇衾皱着眉点了点头。莫鸢叹了口气:“青楼女子不过靠着一张脸为生,恐是昨夜误伤了她,没脸再见人只得说是被掳走了罢,都怪我昨夜非要去……” “不怪你,是我莽撞了,一会儿我就去阁中给她送药。” 莫鸢心中漫起暖意,放下手中碗筷:“我们这便走。”闻言祁堇衾立刻起身结了账。 “我同你一起去,毕竟也是我造成的……” “不行!”祁堇衾斩钉截铁的打断莫鸢,昨晚着实让他担心了。 看他的神色似丝毫不放松,莫鸢松口道:“我在外面等你总行了……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等……” 祁堇衾看莫鸢委屈巴巴的样子,无奈点点头,安慰道:“我翻窗进去,送完就出来很快的。” 两人正欲离开,祁堇衾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拉住莫鸢往反方向要走。 身后传来一声懒懒的如莺鸣出啭般的声音,风风韵韵好不惑人。 “哟,这不是祁少侠吗?” 第五十三章 泠柒天师 关老太太实在是盛情难却,两人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不过明天一早说什么也得走了。 “这下你总该安心了,关越将军一事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不便再插手了……”祁堇衾坐在桌前一脸正色的说。 一行人起初就把二人当做了夫妻,他们也没过多解释,导致客房也就安排了一间。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件事确实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莫鸢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忘记这次出来的目的,这里距苍山不远了?” “嗯,约一日半可到。不过……那边是两国交战的前线,可能会有些危险。不日关将军也将去往前线作战……” “唔……我们今天走了半日被劫道,那处已将近苍山了,对了?这夙湮兮怎么神出鬼没的,回来后又不见踪影了,总觉得他神秘兮兮的……”莫鸢转着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 “臭丫头!我才走一会儿你又说我坏话!”夙湮兮突然出现在莫鸢身后,拿手上的东西敲了敲她的头又顺势一转身就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凳子上,手上拿了两壶酒和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刚好给我消消食!”正好吃的撑,莫鸢眼冒金光的去抢他的糖葫芦,被他一闪避开。 莫鸢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一眼,夙湮兮大笑着仰头喝了一口酒,趁莫鸢不注意又是一下敲在她头上,莫鸢张口就要骂,糖葫芦却掉进了怀里。 “哼,不跟你计较了,你去干嘛了?”莫鸢拆开纸袋就吃了起来。 “看不出来啊?出去吃喝玩乐了呗~”夙湮兮咂咂嘴,小声嘟囔:“真是酒如其名——不知春,不带劲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堇衾突然出声:“这里自是比不上富硕地的佳肴美酒,若要吃喝玩乐不如向南去。” 夙湮兮突然挑眉,意味不明的看着祁堇衾:“这么急着赶我走,你个臭小子还真是忘恩负义啊!”说到最后颇有些咬牙切齿。 言罢又小酌了一口,“啧啧”两声起身道:“没准你小子说的还有点道理……后会有期,这坛岳国的招牌酒浪沙淘便宜你们了。” “哎哎哎!呸!你去哪儿啊?!”莫鸢一口山楂籽急急忙忙才吐出来,夙湮兮已不见了踪影。 祁堇衾倒是安然坐着,若无其事甚至有点悠然自得,抬眼对莫鸢道:“洗漱睡,明日还要赶路。” 莫鸢吃下最后一口,想着那便随他去。 夙湮兮再怎么现在也是魔界的人,万一哪天玩够了要抓自己回去,他实力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手。得趁此机会甩掉他才是。 第二日,莫鸢尚还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只听关老太太在外叩门,祁堇衾早已起身去开了房门。 外室与卧床并不甚远,二人虽压低了声音但莫鸢凝神还是听见了。 祁堇衾请了关老太太坐下,又斟了茶,似是正欲开口被关老太太止住:“少侠与令妻可是要去苍山?” 祁堇衾心生疑惑“正是。” “你们怕是有所不知,苍山原是仙灵宝地,民众皆信仰供奉苍山狐仙,的确那些年山上物资优厚,保的苍山镇风调雨顺……只是数百年前……” “突降天火,苍山大火连烧三日,片草不留。此事惊了朝中天师,断言苍山被妖邪所祸,于是下了禁制无人得以入内。数百年过去,那一带已是荒无人烟了。” “禁制?”祁堇衾一下抓住了重点,若是下了禁制,那便得找到下禁制之人方能入内。 “没错,得知少侠欲往,老身特来提醒。” “那下禁制的天师如今何在?”祁堇衾字字句句问在点上。 关老太太欲言又止:“这……数百年前的天师早已仙去,如今方才接位的是泠柒小天师。” “那这位天师……” “天师乃宫中之人,在圣上身侧祈福佑安,老身不才可为少侠引荐。只是……” 这关老太太当真对我们关心至此,不免让人生疑。莫鸢腹诽。 果然犹豫片刻,关老太太叹息一声道:“老身这辈子丧父丧夫丧子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将行就木之际,实在不忍守了一辈子的国家就这么惨遭灭亡。 此次中原大国来势汹汹,凭越儿一己之力恐难以支撑……老身知少侠不是普通人,若是肯帮我国渡此劫难,苍山一事定当鼎力相助!” 关老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人,竟借此为由令二人不得不助他们得胜。 祁堇衾一阵沉默,关老太太又忙道:“为表诚意,稍后便可进宫带你们去见天师……” “多谢您的好意,但许多命定之事是我等无力回天的,若天佑贵国,绝处也可逢生。”祁堇衾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言语之中无半点回圜余地。 关老太太饶是想到了他们不是普通人,也没想到区区皇宫根本困不住他们。 “叨扰多时,我们稍后就走,您请回。”许久只听一声关门声。 莫鸢忙翻身坐起,祁堇衾刚好进来:“你醒了?都听到了?” 莫鸢点点头:“听你的意思,我们要偷溜进去嘛?夜探皇宫?好刺激……” “没错,不过稍后就走。” “喔喔喔!那我快起了!”收拾好后,二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与关老太太辞别。 刚一跨出门,祁堇衾竟拉着莫鸢说:“走,去吃个早茶。” 莫鸢一下愣住:“你莫不是抢了我的话?这怎么听都像是我要说的?” 祁堇衾笑了笑:“我替你说。” 清晨的早市倒也有几分热闹,正是一天之中瓜果蔬菜最新鲜的时候,不少人出来赶早集。茶楼向来热闹,正是闲谈消磨时光的好去处。打听消息来此是再合适不过了,祁堇衾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两人吃着茶楼里的早茶,竖着耳朵听市井小民的闲谈八卦。 本以为像话本子那样,大家都能关注一下国家大事,朝廷热点什么的,结果都说的是一些七零八碎,街头巷尾的琐事。 直到一顿早茶吃完了听得的也不过是一些安氏木偶戏失传今年没有巡演了令人扼腕,王员外密押的一趟镖走到城外被山匪洗劫一空,某楼新来了一位可人儿名气直逼头牌貌若天仙…… 莫鸢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城中的百姓一副全然不知当下局势的样子安居乐业,是对朝廷的信任还是真不知情呢? 祁堇衾是坐不住了,叫来了堂倌:“结账,请问一下关于泠柒天师……” 祁堇衾话还没说完,堂倌直接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滔滔不绝了起来:“哎呦,这泠柒天师可是神人啊,年纪轻轻就颇得圣心,传言这位天师能通晓天命……” “是是是,我等就是久仰大名这才来拜访的,可否告知天师府何在啊?”莫鸢实在没忍住打断了他。 “天师府就在正街朝前走,向右往皇城的道上,二位可是来巧了,今日天师正在府中呢,为战事观天象测大势呢。”这便好办,不过…… “你怎么知道天师今日在府中啊?”问到这儿堂倌神色骄傲:“我们楼的招牌点心莲心酥可是一绝,泠柒天师时常遣人来买,这不方才才走。” “当真?给我包一份!谢啦!” 走在去往天师府的路上,莫鸢看着造型精致的莲心酥迟迟下不去口,一边走着一边问祁堇衾:“听这堂倌的语气,百姓们并非不知道战事将近,却一个个也都若无其事的,这是为什么呢?” 祁堇衾神色平静,仿佛看惯了这种事:“小国人微势弱,早已岌岌可危。人心惶惶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在这里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还能留在这儿的想必早就看开了。” 莫鸢不知说什么,看了看莲心酥一口咬了下去。 “啊呸!好苦!啊——这样的点心怎么也有人爱吃啊?我不吃了!”抬手把咬了一口的莲心酥扔给祁堇衾,莫鸢火速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包麦芽糖吃了起来。 祁堇衾把她剩下的半个吃了,面无表情的说:“泠柒天师,不简单。” 莫鸢递给他一颗麦芽糖,祁堇衾定定看着莫鸢,低下头来微张嘴。 啊……真是。莫鸢面色一红剥开喂进他嘴里。 他起身一笑:“真甜,走,给这位小天师也尝尝。” 苍山是否有禁制一事还不得而知,祁堇衾正想着怎样才能找借口混进有无阁,没想到关老太太一番说辞正好顺水推舟。 数百年前岳国与如今的中原大国靳国尚还实力相当,镇海将军祁尧便是岳国的大将军,后将军府事变,祁家军落没。 下一任皇帝治国无方,连遭打压,国土锐减。幸而后来关家出了能将,戍卫岳国至今。 当年父亲祁尧力镇的江山便落得如今弹丸之地,朝不保夕。 祁堇衾心中自是悲戚,然面上却不愿再与这岳国有何瓜葛,若天佑岳国……命格之内的,自有定数。 祁堇衾脑海中却不自觉的响莫鸢的声音:“那,命格之外呢?” 他心中骤然泛起波澜,看了眼正吃着糖的莫鸢,他定了定心神不再考虑这些。 天师府并不太远,这城本也不大,很快就到了。 莫鸢本想着从一僻静角落瞬移进去,却没料到这整座府邸全部下了禁制,外人根本进不去。 两人转回府门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见到天师。 这时,恰好有一戴披风兜帽的青衣男子勒马停在府门前,莫鸢瞥见兜帽下的脸心中一惊。 与祁堇衾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讶然不已。此时莫鸢心中已有计策。 府门打开,侍卫一见青衣男子,立刻拜道:“崔门主,您回来了,快快请进。” 青衣男子取下兜帽,颔首踏进府门。 “崔大哥!等等!” 第五十四章 因祸得福 青衣男子回过头来,双眉微蹙。 此人正是山匪头目——崔弋。 只是他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衫,半梳发髻半披肩,且刮去了那一层青茬,显得眉清目秀,面若冠玉,看起来气质大为不同,倒更像个斯文内敛的书生。 稍稍错愕后,莫鸢忙换上一副笑脸:“崔大哥!是我啊,上次一别甚是想念啊。” 崔弋在此处见到二人也是心中惊疑。旁边的侍卫正欲开口询问,莫鸢上前摆摆手:“自己人自己人!” 又对着崔弋使眼色:“上次匆忙一别,数日未见,大哥真是让小妹刮目相看。” 崔弋原本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和天师扯上什么关系的,所以下山之后他每次都小心隐藏着身份。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这两个从他手下逃脱的漏网之鱼。 莫鸢在他面前挤眉弄眼,崔弋怒不可言,额角青筋隐隐。 此地不宜生事,待进了天师府差人拿下便是,思及此崔弋咬了咬牙道:“倒真是巧了。” “缘分啊,我二人也正要求见天师。” “走。”说罢,崔弋拂袖而去。莫鸢对着祁堇衾得意一笑,摆头示意。二人跟着崔弋进了天师府。 没想到整个院落安静的仿佛无人居住一般。三人走在府内,半晌不见一人。 听堂倌说,今天天师在观天象,莫非进行神秘仪式遣散了下人。不过大白天的,也能观天象? 莫鸢正想着,前方崔弋忽然停下脚步:“你二人什么图谋?!” 莫鸢一愣,祁堇衾上前一步挡在莫鸢身前。 崔弋转过身来冷笑道:“关越的人?潜入我帮救走了人不够?还想来抓天师府的把柄,呵。” 莫鸢颇有些无语,大哥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崔弋神色忽然一变:“没用的,这就让你们永远闭嘴!给我上!” 四周不知何时潜伏的众多暗卫,纷纷现身持刀而立。 莫鸢正欲跑路,却发现法力已被压制,这里有禁制!莫鸢飞快的与祁堇衾对视一眼,他也发现了。 祁堇衾重伤未愈,又被压制了法力,恐怕寡不敌众。这种情况硬拼没有胜算。 莫鸢内心哀嚎,这天师府果然不是好进的!竟被摆了一道,崔弋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对付他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正当莫鸢心里骂着崔弋的时候,祁堇衾开口道:“崔门主,多虑了。在下与关越没有任何关系,实是久仰有无阁盛名,才来此拜见天师。” 莫鸢连忙在一旁点头。 “哼,天师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崔弋一摆手,暗卫正欲上前。 “哎哎哎!!等等!”莫鸢伸出手制止。崔弋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莫鸢讪笑道:“崔大哥!我们真的是来拜访天师的!不信你看……” 莫鸢掏出一包莲心酥,凑到崔弋面前:“是天师最喜欢的莲心酥啊!我们可是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崔弋愣了愣,扑哧一笑:“小丫头,你哪来的信心觉得我会让你们见到天师?” 崔弋一把揪住莫鸢的衣领丢到一旁:“先关起来!”莫鸢已落入崔弋手中,祁堇衾正欲上前被刀剑团团围住。 被关在地牢里的莫鸢扒着柱子哀怨道:“这崔弋还真是油盐不进!可恶至极!”现下天师府内用不了法术,两人已如一介凡人,束手无策。 祁堇衾盘腿坐着调息,他的伤势已经见好,方才若不是莫鸢被胁,倒也尚可一战。 现在只需要想办法逃出去,就算只用武力祁堇衾还是高出凡人许多。 祁堇衾调息完毕,见莫鸢愁眉不展,轻声道:“莫鸢,过来。” 莫鸢挪到祁堇衾身边坐下。 祁堇衾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虽无法术,但对付凡人还是绰绰有余,你只需把那个带有钥匙的守卫引到门栏边,剩下的就交给我。” 莫鸢竖起大拇指,眨了眨眼:“了解!” “天师,陆寻等人我已在山寨安排下了。”崔弋拱手向帷幕后的身影道。 黑影点点头,不语。 “我等已安排妥当,只等柳门主带蛊前来。”卫苏正在崔弋身侧,也向天师一拜。 站在卫苏身后的,分明是荀秣。 他丝毫没有注意几人的谈话,目光紧紧锁在崔弋身上。 荀秣天生嗅觉灵敏,此时他分明的在崔弋身上闻到了莫鸢的味道,那是他朝夕相伴数百年,朝思暮想的味道。 荀秣压抑着心中的疑虑,直到三人退出天师房间。 “崔……崔门主,等等!”荀秣一声崔弋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卫苏拉住他的胳膊。 崔弋回过身来,荀秣忽然抓起崔弋的手闻了闻。 这姿势让崔弋迷惑不已,又觉得颇有些尴尬。 毕竟同在有无阁共事,虽无甚交情,但几分情面还是要留的。 崔弋抽回手,轻咳两声。卫苏忙赔罪道:“崔门主莫怪,荀秣他心魂受损,心智不全,还望崔门主见谅。” 崔弋敛了敛尴尬的神色,客气的笑道:“无妨无妨……” “崔弋!莫鸢在哪?!” 莫鸢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对外面的守卫喊道:“中午了哎!我们没有午饭的嘛?” 守卫停下筷子,喊道:“少废话!饿你一两顿死不了。” “大哥哎!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就行行好。” 莫鸢扒着门栏喊:“我们不白吃,我们付钱的!” 闻言,守卫才站起身,将信将疑的靠近门栏。 莫鸢拿起腰间的夜明珠挥舞:“你看你看!这种大小色泽的夜明珠,价值连城,换一顿饭绰绰有余了?” 守卫见此啧啧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有这种好东西。”说着守卫就要伸手来拿。 祁堇衾已看好时机蓄势待发。 “莫鸢!”听闻喊声,守卫转身朝声源看去。 祁堇衾和莫鸢的计划只差一步之遥却被这声喊声搅了局。 莫鸢忿忿的一锤柱子叹道:“就差一点啊!” 当她再抬头却见荀秣大步跑来,三两下开了锁,一把拉住莫鸢就往外走。 “哎?狗末末!等等……祁……” 莫鸢话还没说完就被荀秣拉着走出了地牢。 “狗末末!等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鸢拉住荀秣,让他停了下来。 荀秣回身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委屈巴巴的望着她,莫鸢一下子心软了,什么疑惑质问全忘了,仿佛回到了在千隐山的日子。 莫鸢轻叹一声,踮起脚正要抬手摸摸他的头,却忽然被一把抱住。 荀秣把头埋在她颈窝,是熟悉的莫鸢的味道。荀秣瓮声瓮气带着鼻音说:“小鸢,我好想你。” 莫鸢心口像是忽然被击中一样,又酸又涩地轻颤着。她拍拍荀秣的背:“这不是见到了吗?” 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莫鸢扶住荀秣的肩膀拉开两人,直视着他的眼睛。 上次千隐山一别,荀秣同卫苏出门寻医,不知此刻的荀秣还是从前的狗末末吗? “你……是荀秣?还是狗末末?”莫鸢犹豫着开口。 “小鸢?我就是我啊,是荀秣也是你的狗末末。”荀秣瞪大了双眼,一脸不解。 但莫鸢明显觉得荀秣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荀秣眼神也一瞬黯淡下来,他垂眸道:“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从前的事我都记起来了……” “从前的事?所以你现在是……”莫鸢张了张嘴,这个称呼着实让她感到不适“苍山妖王?” “小鸢,你听我解释,我也不想的!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不起。”荀秣一下慌了神,哭丧着一张脸,慌忙摆着手解释,到最后只无力地垂了下来。 莫鸢的心忽然都感到揪在一起,并非因为荀秣的身份,而是他如今的立场。 此刻仍然心智不全的他,被迫接受了那些残酷的过往,背负着仇恨成为一个傀儡妖王,就像一个孩童被强加上难以承受的千钧重的压力,被迫成为一个大人。 莫鸢神色悲戚,满是心疼。这样还不如他从未出过千隐山,依然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狗末末。 说到底,也有自己的错,本以为他恢复心智,卫苏能待他好些,却没想到是如今这个局面。 荀秣眼中有泪,眼神定定的看着莫鸢,一字一顿道:“小鸢,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 “你信我吗?” 莫鸢艰难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什么呢?我当然信你啦,我们不会为敌的。” 莫鸢敛了敛神色,换上笑容,拉起荀秣的手笑道:“你我还有双瑟,永远是千隐山铁三角!” 荀秣也终于破涕为笑,又一把抱住莫鸢吸了吸鼻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好!” 终于解决了守卫,闯出地牢的祁堇衾就见到了这一幕。 他神色一凛正欲上前,脑中突然想起自己曾说过,与她种种,不过逢场作戏。 他脚步顿了一下,告诫自己,待利用莫鸢背后的势力扳倒有无阁,两人便再无瓜葛。 不过为作补偿,自己也有必要护她周全。她体质特殊,万不能落入歹人之手。 祁堇衾思及此,面若寒霜的大步上前去。莫鸢已从荀秣怀里抬起头,见到祁堇衾笑着迎过去:“方才还在担心你呢,你出来了就好。” 祁堇衾面无表情道:“区区凡人,还困不住我。”说罢转向荀秣“堂堂苍山妖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荀秣虽反应慢些,但以牙还牙倒是用的熟练:“堂堂青丘少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荀秣自第一次见到祁堇衾就对他略有不悦,但二人见过数面也无甚交集,后来再见莫鸢每次身边都有祁堇衾,让荀秣更是恼火。说罢,一脸不悦的瞪着他。 莫鸢忙打圆场道:“想必大家都是来寻有无阁阁主的……” 荀秣闻言看向莫鸢:“你们要寻有无阁阁主?早说啊,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第五十五章 有无阁主 荀秣跟着卫苏,也算是这天师府的常客了,天师一般集会完毕就会在后花园。不过卫苏数次警告,万不可靠近后花园,因此荀秣只是知道也从未去过。 “那天师不简单,我们可得小心点。” “狗末末,你就别来了,万一被卫苏知道了,你又要被责怪了。我们就当是自己瞎逛到后花园的,与你无关。”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嘛,乖啊,你回去找卫苏,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荀秣撇着嘴,还是不愿离去。莫鸢安慰道:“我忙完就去找你好不好?” 荀秣这才点点头,守在后花园入口,直到二人已不见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后花园不大,只是树木假山布局仿佛迷宫一般,走了半晌,两人依稀听见前方传来歌声,听起来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嗓音清甜婉转很是动听。 莫鸢心道,莫非这会儿是天师的亲子时间? 绕了绕这才看见前方有一处凉亭,未及二人接近,歌声戛然而止——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纵身扑来!祁堇衾眼疾手快的迎了上去,黑影手持双剑动作灵敏,扑面而来带来一股寒气。 祁堇衾一翻手,一柄剑赫然在握,转身抬手正好挡住了黑影的攻击,又伸腿攻其下盘,黑影后退躲开,旋身转了起来两把双刀飞快让人近不得身。 细看之下,此人面无表情,笼罩着一股死气。 莫非是暗卫?祁堇衾想着即是有求于人,先放低姿态,万不可伤到其人。 这么想着两人一时胶着。几招来去,祁堇衾无意伤他招招只破他攻势,而黑影似也无意取对手性命,只想压制。 莫鸢在一旁干着急着帮不上忙,忽瞥见亭下帷幔有一个身影着两垂髫,好像是方才唱歌的小姑娘。 莫鸢心生一计,见小姑娘聚精会神的看着打斗的两人,她悄声来到小姑娘身后,掏出之前剩的糖葫芦抵住她后背,露出反派的阴森笑容,威胁道:“别动。” 与祁堇衾交手的黑影本已不占上风,此时仿佛感应到什么一样,小姑娘一怔的同时,一招失手。 祁堇衾趁此机会一剑架在了黑影颈上。 “安歌!”小姑娘一下惊慌失措,又哭喊道:“不许动他!” 祁堇衾在亭外道:“这是个素人傀儡!” 傀儡?那个黑影?既有傀儡必有偃师,那是谁在操纵他? “泠柒天师在哪?”莫鸢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小姑娘迟疑片刻问:“你们找天师做什么?” 祁堇衾架着傀儡来到亭子里。小姑娘一看到傀儡就激动起来:“你们先放了安歌!我就告诉你们天师在哪!” 莫鸢细细看了看这傀儡,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一头黑发束起着一袭黑衣,面无血色还画着明显死气沉沉的妆,就像是……合棺前看到的死者最后一面。 他显然是死后被做成了傀儡。 “只是一个傀儡罢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你是偃师?” 祁堇衾注意到了桌上的莲心酥,又抬眸看少女面上略过不自然的神色。试探性的开口道:“泠柒……天师?” 小姑娘蓦的变了个人似的,声音沉稳:“放了安歌。” 祁堇衾心下了然了,不卑不亢道:“久仰大名,泠柒天师真是个神童,傀儡也控的甚好。” 莫鸢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泠柒天师?她一副天真小姑娘的打扮真没看出来,竟还是个偃师,控的傀儡与祁堇衾也能连过数招,果然神童。 “你当我们傻的吗?放了你的傀儡,不等于把剑递到你手上来刺我们嘛!不过,刚才多有得罪了。”莫鸢转到她身前,拿出糖葫芦笑容满面。 “你……!”泠柒小天师眉头皱起瞪着莫鸢。这样一副小丫头的模样故作高深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她又冷冷开口:“你们是谁?来找本天师所为何事?” “我们是……”莫鸢正要报上名讳,祁堇衾叫住她摇了摇头,莫鸢忙道:“咳……我们是谁就不必知道了,我们要去苍山,还望小天师能助我等破苍山禁制。” 泠柒神色似有异,片刻后:“莫非你们也是去找暮苍仙人的?” 莫鸢一头雾水与祁堇衾对视一眼,顿悟道:“是是是,泠柒小天师果然机敏过人。” 泠柒一笑,拱手一拜:“原是仙友,失敬。请随我来。” 直到泠柒换回了天师的青莲花道服,束单髻于发顶着发冠,拿一拂尘。此时配上她严肃深沉的表情看着倒是毫不违和。颇有天师的威严高深。 现在即说了是仙友了,祁堇衾便放了傀儡安歌。 莫鸢看着面容冷峻的小姑娘换了装束忍不住怀疑方才那个着两垂髻的小丫头是不是她? 那个装束普通的像是府内一个小丫鬟,一串糖葫芦吃得莫鸢牙酸,她摸出一块麦芽糖。 莫鸢凑过去:“小天师?莲心酥那么苦,你这小姑娘怎么还爱吃呢?” “别叫本天师小姑娘。各有所好罢了。”泠柒带二人走着,压根没看莫鸢一眼。 莫鸢仗着比她高过半头,揽过她肩膀,她这才张口惊呼:“你干什么!唔……” 莫鸢趁机把一颗麦芽糖塞进她嘴里“别吐别吐!你尝尝是不是比那苦味好?” 泠柒先是瞪着她,又慢慢垂眸不语。莫鸢松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整天垮着个脸,吃个糖开心下~” 她看莫鸢的眼神仿佛欲言又止,莫鸢拍拍她:“这里又没有外人,我等都是仙友,仙友嘛。” 泠柒瞥了莫鸢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哎,这些人怎么都这么不活泼,想来只有夙湮兮和小米能和我聊到一起去。一个快活去了,一个想见不能见。 莫鸢叹了一口气,放缓步子和祁堇衾并排走着。 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院落,泠柒取符纸,朱砂笔画了两张破禁符给二人。嘱咐道:“符纸只可自用且效力只有一次,谨慎使用。” “那个,我想问问山上都有什么啊?为什么要下禁制?”莫鸢是当真想不明白。 “这禁制是先师所下,我只是尊师命。”泠柒一怔,开口表情还是冷冷的。 “哦哦,这样啊,多谢天师!”莫鸢笑了笑,伸手去接符纸。 泠柒却转身走进正厅,在上位坐下,缓缓道:“二位作何交换呢?” 莫鸢神色一变与祁堇衾对视一眼。这天师虽看起来年纪小,却是能坐上天师之位的神童。也不是被她莫鸢一颗糖能收买的。 泠柒继续道:“我不知你们为何人,从哪里来,去往苍山所为何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帮你们破了禁制呢?” 泠柒轻飘飘的把符纸放在桌上,用手压住,斜睨着手下的符纸,末了一抬头眼神紧紧锁住二人。 莫鸢和祁堇衾对视一眼,一时无语。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二人孑然一身又能作何交换呢? “天师说的有理,我们也不好让你为难,只是你看这……”莫鸢两手一摊,很是无奈。 泠柒上下打量一番道:“要你一滴眼泪。” “啊?”莫鸢愣住,随即笑开对着祁堇衾道:“这好办!哎,你掐我一把……” 祁堇衾表情却瞬间警觉戒备起来,把莫鸢护到身后:“一滴眼泪能有什么用,如此交换对天师颇有不公。” 莫鸢这才想起来,忙上前笑道:“是啊是啊,这我一时半会也流不出眼泪,不如这夜明珠,怎么样?”莫鸢解下腰间的夜明珠。 泠柒思量片刻,叹道“也罢,那就这颗夜明珠。”她一抬手,符纸悠悠飘下来落在莫鸢手里,同时夜明珠已经到了泠柒手中。 莫鸢满心欢喜的把符纸放好,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夜明珠。这是在千隐山时,因为自己怕黑师兄送的,已然戴在身上数百年了。 虽然每次都拿这夜明珠做交换,却是第一次真的离开自己了。无妨无妨,改日再用别的宝贝换回来便是。 莫鸢还没忘记来有无阁的另一要事,无论筹码是什么,先问好了再慢慢找也行。 她定了定神正色道:“天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若要借瑬盏金不换一用,需用什么才能换啊?” 此言一出,祁堇衾快速偏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竟真要借?莫鸢把那瑬盏当成什么了,也是像符纸一样可以随便交换的吗? 泠柒只是把玩着夜明珠的动作顿了一顿,看不清她的表情。 屋内气氛骤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见二人神色古怪,莫鸢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知道那瑬盏千金不换,我就用一下,不要你的盏。” 泠柒这才看向她,问:“你怎么就确定瑬盏在我这里呢?” 莫鸢“咦”了一声:“不在有无阁吗?难道你们其实换给那皇帝了?” “你想拿什么来换呢?你能拿什么换呢?” “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去帮你找来……” “我想要什么不会自己找吗?非要你帮我?” “那就没有你自己找不到的吗?” “我都找不到,你能找得到?” “你又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告诉你你就能找到了吗?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眼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像小孩子拌嘴一样吵了起来,祁堇衾无奈地阻止道:“好了,别说了。”莫鸢这才停下来,一脸的不服气。 祁堇衾汗颜,拜道:“天师莫怪,我等唐突了。能得符纸已是感激不尽……” “用一下都不行吗?又不白用你的……”莫鸢小声嘀咕,但是在只有三人的正厅内,还是清晰可闻。 二人都听到了,再次沉默。 莫鸢忽然抬眼直直望着泠柒,眼里是不同于平日傻乎乎的精明。 她用平常懒散的语气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瑬盏呢?” 第五十六章 是非黑白 九重天上。 第一场和谈以双方僵持不下的结局告终,天界神仙一众皆认为魔界多心术不正之徒,自古神、仙、妖、人多是心术不正,误入歧途才会堕入魔道。 魔界是为六界公认的邪道,现今魔界要在六界正名,更要天界割让仙岛宝地予魔界是绝无可能。 而魔尊殊言乃是上届魔尊之子,一身文人般风骨傲然立殿上,不卑不亢反驳诸神仙。 自古魔界有几人是堕魔所致?即便是堕魔也是一时,魔界之所以自成一派,多是代代繁衍,魔族之子就一定是极恶之人吗? 自出生起便被冠以魔界恶名,何其不公?魔族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存环境何错之有? 一来二去,双方互不服气。诸神仙只愤愤道一派胡言,拍案停止了和谈。 第一场和谈不欢而散,在此之前殊言本派了宓倾儿前去有无阁交涉,待这边事毕,自己再亲自走一趟。 却没想到,宓倾儿忽然接到夙湮兮失踪的消息,不得已先回了魔界。 夙湮兮是殊言当初授意宓倾儿放出北海的。 他与归海奕相伴的那些年就知晓北海这桩世世代代的心病,夙湮兮一日压在北海底,北海便代代都要耗费精力去镇压他。 这一大患仍在,归海奕就不可能出海,更不可能考虑其他。 殊言设计放出魔兽夙湮兮,又可帮归海奕解决这个麻烦,又能收他为己所用。 只是魔兽原身压在启明山下,被封在海底的只是魂魄,那日仓皇出逃之际,附在了一位跟踪莫鸢的仙官身上,只能带着面具避免以仙官的面目示人,好在仙界众仙官四处云游闭关不在少数,一位仙官失踪并没有引起注意。 但附身本就有危险,魔兽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理智兽性大发,四处破坏。在外游荡可谓危机四伏,若闯下大祸,难免又会被六界认为是魔界的授意,败坏魔界名声。 殊言揉了揉眉心,看来这般规规矩矩的和谈难有成果,那便不必在此浪费口舌,是时候另做打算了。 天界一场和谈不过半日,人间早已半年过去了。 莫彦同小米得知莫鸢已离开魔界后,立刻就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寻找莫鸢的下落,二人先回了千隐山,又去了北海,明潭。均无莫鸢踪迹。 小米颇为疑惑,照理说莫鸢离开了带有禁制的魔界,自己是能感应到的啊。 莫非她又入了什么禁制之地,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仙界! 小米恍然大悟,对莫彦道:“主人有没有可能不在仙界啊?” 莫彦略一沉思才叹道:“是我疏忽了,以为小鸢定会在那些熟悉的地方。却忽略了人界。” “是啊,以主人那爱吃爱玩的性子,肯定会自己跑去人间吃喝玩乐啊!”小米一拍大腿,总结道。 莫彦点点头:“那我们速去人界,你再感应感应。”小米应下,二人又往人界赶去。 虞州城内。 莫彦和小米坐在酒楼里,二人愁眉不展。他们到了人界,小米还是未能感应到莫鸢的踪迹。 莫彦心里乱作一团,莫鸢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从没有离开他这么久过,况且她体质特殊,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三界之内均无她踪迹,人界寻一小妖无异于大海捞针,若她遇险,自己定难辞其咎。 “那棠离也是虞州第一角儿,竟能在台上出这么大的差错……亏我还高价买了那天的票……” 隔壁有几人正闲聊,声音毫不收敛。 “你们有所不知啊,那棠离和赵弗将军关系匪浅,近日赵将军领命上了前线,棠离自然魂不守舍,这才出了差错……” “竟是这样?” 八卦那人嘿嘿笑道:“棠离虽为男子,模样可不输青楼头牌啊,饶是那赵将军,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啊……” “我就说,放在以往,这么一个妙人儿,怎么逃得了那钱少爷的魔掌,原来背后有将军撑腰呢。”几人笑着,端起酒杯正欲饮酒。 只听“嘭”的一声,一人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几人一下慌张的站起身,四处张望。 “呵,背后妄议是非,毁人清誉……”正从楼上下来的女子,虽身着素色衣裙,略施粉黛但仍挡不住那一股高贵冷艳的气质。 她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下面几人,字字凛然带着肃杀之气:“若我再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把你们舌头割下来喂狗!”几人忙付了银钱落荒而逃。 “章先生!”莫彦一眼认出了楼梯上的冷艳女子,站起身唤道。 章先生也是惊讶在此遇到莫彦,几步走下楼梯来到莫彦身前:“大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莫彦抬手道:“章先生请坐。实不相瞒,我来人界寻师妹莫鸢。” “莫鸢?可巧了,不久前我正在此见过莫姑娘。” “真的?先生可知她现在在哪儿?”莫彦一下子重燃了希望,忙追问道。 “莫姑娘与祁少侠同行,往西北去了。” “西北?” “我知道了!”小米忽然从桌子上弹起来,惊喜道:“西北岳国,天师府设有禁制,主人若身处禁制中,我是感应不到的!” 莫彦这才幡然醒悟,祁堇衾与莫鸢一道去了有无阁! 他自是清楚祁堇衾与有无阁的恩怨,此番莫鸢恐怕是遭他利用,一来聿怀上神爱徒在六界免不得要有几分薄面,二来恐怕莫鸢的体质秘密已然暴露给他了。 莫彦心中顿时气愤不已,莫鸢生性单纯,恐怕被人利用也不自知。 莫彦一撑桌子,站起身来:“多谢章先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往岳国去!”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瑬盏呢?”此言一出,四下无声。 三人都不语,祁堇衾发现自己看不懂莫鸢了,她比生性单纯还是聪慧机敏都难懂,好像平日里看起来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是她又不是她。 泠柒反应过来,冷笑:“欲向我求瑬盏的是你,怀疑我有没有的也是你,本天师从头至尾可曾说过,我阁中有无瑬盏呢?” 天师不愧是天师,又坐在阁主之位上,说话滴水不漏,让人难以反驳。 莫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懂了,原来有无阁的‘有无’是这个意思啊哈哈哈哈。别那么严肃嘛,我就是随口一说。” “既然天师还没想好,有什么想要的,又是你拿不到我能拿到的东西来与我换……那就等你想好再说,今日打扰了,还望天师莫怪。” 莫鸢俯身一拜,又笑着眨眨眼:“下次带莲心酥给你赔罪~告辞!” 说罢,拉起祁堇衾就离开了后花园。 “莫鸢,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祁堇衾落后她半步,沉声道。 莫鸢一顿,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嘛。” 莫鸢回过身,悄声道:“试探她一下而已。” “试探?”祁堇衾觉得从莫鸢嘴里说出这话格外陌生。 莫鸢又笑:“只许她试探我吗?” 祁堇衾顿时了然,方才泠柒要莫鸢一滴眼泪,他还以为莫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想到莫鸢已然对付了过来。 只是泠柒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祁堇衾的视线又回到了莫鸢脸上,莫鸢叹一声道:“有无阁确实厉害啊,不过难以置信这样一位小姑娘竟是阁主。” “小看他们了,恐怕我们身份早已暴露。” “那快离开这里。” 二人往后花园出口走去,还未走到,荀秣忽然快步跑过来,紧张道:“小鸢,你们快离开这里,小姨,卫苏她要来抓你!” 莫鸢一惊,从前虽都在千隐山,但她与卫苏无甚交集亦互不知彼此身份,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自己却是他们灭族仇人的徒弟,卫苏肯定不会放过她。 只是可怜了狗末末,夹在中间受苦。 “别愣着了,快走!”荀秣皱着一张脸,慌张的拉着莫鸢。 莫鸢回身安慰道:“好的,我们这就走,不要被卫苏发现是你放走我们的啊。狗末末,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荀秣头如捣蒜:“走这边,侧门出去。” 荀秣拉着莫鸢在前面快步走着,祁堇衾面色冷峻的跟在后面。 荀秣一边走着,一边对祁堇衾道:“我暂且把小鸢交给你照顾,若她有什么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祁堇衾冷哼一声:“哼,不劳你费心,我自会护莫鸢周全。” 来到侧门,荀秣叮嘱道:“对了,可千万避开苍山那边,两国可能要开战了。” 莫鸢和祁堇衾对视一眼,章先生嘱咐了二人传递消息,这战场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了。 但是荀秣这边,莫鸢应下:“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你快回去。” 荀秣眼神逐渐暗淡下来,他低头望了望地面喃喃道:“小鸢,你若得空,便也再回千隐山看看……” 莫鸢再听到千隐山,心中仿佛被撞了一下,又酸又涩,她哑着嗓子说:“好。” “我恐怕再难有机会回去了,现在山上只有双瑟,她也一定很想你……” 荀秣顿了顿,苦笑了一下:“石榴想必都让她一个人吃了。可不能这么便宜她啊,那株石榴我们一起浇过水的……” “好,待这边事毕,我就回去。”莫鸢笑着点点头,顺势低下,她抽了抽鼻子,压抑住那股仿佛摁在她心尖的酸楚。 “说完了吗?再不走来不及了!”祁堇衾不耐烦地拉住莫鸢离开。 莫鸢挥手对荀秣喊道:“照顾好自己啊狗末末!” 荀秣双手放在嘴边喊道:“你也是!我一定会找机会回山看你们的!” 走远后,莫鸢回头,看见荀秣像个孩子一样,用双袖胡乱的抹着眼泪。 二人离开天师府就往战场赶去,祁堇衾虽在关老太太那里回绝了,但他毕竟也曾是岳国子民,实是嘴上不愿承认,还是心系岳国。 章先生的委托倒成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莫鸢觉得颇奇怪,她与祁堇衾二人撞破了崔弋的真实身份,按他那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性子,应是把二人除之而后快。 但荀秣明目张胆的擅闯地牢,祁堇衾轻易出逃,他竟一直未露面。 这个崔弋行事诡异,实是令莫鸢百思而不得其解。 苍山战场似是已战平一场。 章先生是赵弗将军的挚友,受人之托关照其动向,又一同来西北亦是友人之友。 而关越其人,义薄云天,令人敬佩,还是祁堇衾故国的将军。双方都算是点头之交。 如今二人就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莫鸢作为中立方,又不愿看到任何一位受伤有什么意外。但他们立场相对,实是万般无奈。 世上又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呢?只是立场不同,利益相对罢了。 第五十七章 既明且哲 苍山前线。 靳国此次只是派了部分军队,来打探实力。日前,双方已战平了一场。 不过都损兵折将,而岳国小国本就人丁不足,此一战已经耗费大量兵将,局势紧张。所幸靳国派兵不多。 这一战两败俱伤,岳国探子得报,敌军已粮草不多,就算再派增援也得数日之后。 岳国已然被打压至边境,双方交战唯一胜过敌方的便是军备粮草都能及时供应。 为减少人员损失。关越打算拖住他们直至撤兵。 若这么拖下去,即是保岳国兵将减少损失,关越对此亦是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靳国皇帝一心开疆拓土,上位两年便一举灭了邻近的小国,收服其降将为己所用。 军事上当朝无一任皇帝可及,国库丰盈,掠夺财宝无数。但其政治上至朝廷下至官府,巧立名目假公济私,不在少数。贪官当道,国风日下。 而今派来的这支军队,正是降将之一赵弗。惊鸟之石的意思太过明显,弃子一枚,不足为惧。 只要岳国坚守疆土,气势凛然,势必与其斗争到底。靳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莫鸢和祁堇衾离开天师府,策马往苍山去。这陌生的地方一般没法靠法术精准的瞬移到位,为避免偏差,还是按路线找过去稳妥。 “赵将军刚刚战平一场,你传信给章先生了吗?” “嗯。” “那就好,那我们现在直接去战场吗?” “嗯。” “那我们去找赵将军还是关将军啊?” “……” “哎,要我说,这事还真难办。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亦正亦邪,黑白通吃啊?”莫鸢回头望他,祁堇衾却是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要不我们歇一会儿。” 祁堇衾勒马停了下来。莫鸢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问:“你不会生气了?” “没有。”祁堇衾极快的答道,然后翻身下马。 莫鸢也跟着跳下来,嬉皮笑脸的站在他面前:“你吃醋了?狗末末的醋也要吃啊,他就是个小孩子,尚还心智不全……而且我们也只是好朋友嘛。” “我才没有。”祁堇衾连忙否决,他才不会吃醋,只是看那荀秣勾勾搭搭磨磨唧唧的实在误事。 “真的?”莫鸢踮了踮脚,想正视他的眼睛。 祁堇衾偏过头,转移话题道:“那个……” “唧”莫鸢飞快的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笑的一双眼都弯了起来,歪着头调笑道:“补偿你的,独此一份哦~”祁堇衾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恼的擦了擦脸。 “救命啊!呜呜呜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救,莫鸢和祁堇衾瞬间警觉起来。 二人靠近声源,发现一个发髻散乱的少年,正提着被划得七零八落的衣裙狂奔。 这怎么看着颇为眼熟啊,莫鸢摸着下巴思索。祁堇衾仔细看了看,后面并无追兵亦无洪水猛兽,不知这少年跑什么。 莫鸢和祁堇衾一脸无语的看着哭的涕泗横流的少年见到二人,惊喜万分的跑过来,一跃而起挂在祁堇衾身上,抽抽搭搭的哭着喊:“大侠救救我!有蛇呜呜呜!” 他委屈巴巴的挂在祁堇衾身上,一抽一搭的吸着鼻子,双目紧闭。 莫鸢一下就想起了哭起来一抽一搭的小年糕,顿时心软了。 这少年脸上抹了不少泥巴,要不是面容珠圆玉润的,看起来很像个逃难的。 “陆既明,下来。”祁堇衾面无表情的说,瞬间就止住了这少年的哭声。 莫鸢扯了扯他圆润的脸颊:“哟,小胖子!这么巧啊,又见面了。”松开手,莫鸢又嫌弃的在他身上擦了擦。 陆既明一下失去力气,滚落在地上,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一脸的不可置信。 莫鸢蹲下身,笑眯眯的看着他:“还记得我吗?”说罢,咻地变出了两个狐狸耳朵。 陆既明瞬间吓得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哭喊:“狐仙姐姐狐仙姐姐!不要吃我!我都是肥肉不好吃的!” 莫鸢哈哈大笑:“我可是很挑食的,哭什么,许久未见怎么毫无长进?” “求求二位放过我!” “你怎么一见到我们就这么害怕啊?也算有数面之缘了,我们几时害过你啊?”莫鸢伸手扶起陆既明。 “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真是的。”莫鸢看着陆既明抹的脏兮兮的肉包子脸,还眼含泪水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突然来了兴趣,她笑道:“刚好我这里有一套衣服借你穿,也比你这一身破布好,快快快,祁堇衾把包裹取来!” 两人都愣着,莫鸢抬手拍了拍祁堇衾,这个高度正好够到的是他的臀部。 莫鸢面不改色的在他屁股上拍了拍,祁堇衾一拂袖打掉莫鸢的手,羞愤的走开。 “哎……等等,为啥不是那个哥哥的衣服……”陆既明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飘来飘去的不敢看莫鸢。 莫鸢一记眼刀甩过来,“善意”地笑道:“你看看人家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再看看你,我这是给你点面子,别再给人家撑坏了,知道吗?” 陆既明总觉得自己被坑了,但是也不敢说话,只能乖乖应下。 陆既明原本跟着陆寻,尊阁主之意在崔弋的山寨安顿,就等战争过后开始行动。 听闻,日前双方已然战平一场,一行人准备潜入战场附近,才堪堪离开山寨。却忽然遇到了三位不明人士,拦住去路。 “崔弋!快说出青……”一女子气势汹汹正欲问话。 被旁边人拦住,另一名男子拉过她小声责怪:“你这么急做什么,有道是先礼后兵……” 旁边白衣男子上前一步,气质清冷容貌俊逸非凡,举止之间颇有仙风道骨。“崔帮主,我等听闻您与青厌素有来往,想向您打听他的下落。” 崔弋收了收手里的剑,狐疑的看这三人。来人身份不明却直呼柳门主其名,似乎关系…… 不,不对,柳门主行事低调,少有人知道他姓柳,这恰恰说明这三人根本和他不熟。 崔弋也是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也毕恭毕敬回道:“阁下见谅,并非我崔某人有意隐瞒,实是不知,你们还是去别处问。” “呵,崔帮主说笑。”另一名剑眉星目的束冠男子上前笑道:“如果我们没弄错的话……您二位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崔弋心中一凛,柳门主并非凡人他是知道的,那来寻他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妖。加上不久前轰动六界的大案,这些人恐是来寻仇的! 崔弋后退一步,对着陆寻耳语一阵,陆寻神色一变拉上陆既明转身要走。 女子上前喝道:“不说出青厌的下落休想离开!” 局势瞬间变化,两边剑拔弩张,崔弋冷哼一声,拔出剑来对着三人,又对陆寻等人道:“你们快走!” 陆寻连同陆既明跑了没几步就被追上,陆寻连忙让陆既明快跑。 陆既明见这阵仗吓得哆哆嗦嗦,连滚带爬跑走,却在下山途中滚落山崖,与众人失散。又在这里遇上了莫鸢和祁堇衾。 莫鸢在他胸前系好一个蝴蝶结,又拍了拍刚刚给他扎好的小辫子,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看到陆既明刚刚哭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莫鸢换上慈母笑容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跟着我们保你毫发无损。” 陆既明穿着莫鸢的粉色裙子,梳着小辫子,加上肉肉的脸,像极了宫廷仕女陶俑。 莫鸢忍着笑,拍拍他的肩。 在陆既明看来,此时的莫鸢散发着,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温柔善良的光辉,他眼泪汪汪地瘪了瘪嘴,一把扑上去抱住莫鸢:“呜呜呜狐仙姐姐,你真好!” 莫鸢一时愣住,拍了拍他的背。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陆既明被一把拎起来扔到一边,祁堇衾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们去战场做什么?” 陆既明瞬间又变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一般,怯怯懦懦的说:“都是我爹,我爹和他们说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鸢见此,上前拉开祁堇衾:“好啦,你那么凶做什么,小胖子,饿坏了快吃点东西。” 说罢递给陆既明一块饼,陆既明立刻眼泪汪汪的接过连连道谢,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莫鸢这才把祁堇衾拉到一边小声说:“如果没猜错,那三人应是友非敌,对那崔弋也是一道牵制。” 祁堇衾点点头,仍面无表情。 “反正我们也要去战场,他们要做什么迟早得下手,跟着去不就好了。”祁堇衾面色稍有缓和,点点头。 “而且你也不要对他这么凶嘛……”说到这,祁堇衾瞬间又冷漠起来:“你对他那么好做什么?莫不是还记得他救过你的事?” 莫鸢瞪大了眼睛:“你不说这事我还忘了呢!” 莫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祁堇衾脸色更差,低声道:“怎么?要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以身相许吗?” 莫鸢扑哧一笑,凑近祁堇衾道:“那少帝救过我多次,我岂非得身心相许了?” 闻言,祁堇衾一下怔住,抬眼望她又快速移开,不知把目光放在哪里。 莫鸢狡黠一笑佯装失落:“不过少帝不领情,那我只能作罢……”回眸瞥了瞥祁堇衾脸色由红转黑。 莫鸢又快速凑到他耳边说:“骗你的,这小胖子不过是多一份筹码。”说罢,莫鸢在他屁股上又拍一下,调笑道:“手感不错~” 祁堇衾见她如蝶般翩然离去,又去逗起了陆既明。 独留他愣在原地,百感交集。 莫鸢,你可真是比看起来要难懂许多。 第五十八章 几番试探 “这天师府近来可真是热闹得紧,刚送走两位贵客又来北海仙君大驾光临,安某不甚荣幸。” 泠柒坐在正位,客套话信口拈来。周身的气场和一丝不苟的天师装束全然让人忽略她少女的外形。 “叨扰天师了,之前来此的两人已经离开了吗?天师可知他们往哪儿去了?”莫彦此刻无心与之客套,直奔主题。 “确实已经离开,至于去哪儿了……”泠柒欲言又止。 小米悄声在莫彦耳边道:“她可不仅是天师。” 莫彦心下顿时了然,这泠柒此时是以有无阁的身份来做交易的,当真是滴水不漏,不放过任何一个获利的机会。 可莫彦走时匆忙,什么宝物也没带。 忽见小米一脸视死如归的落在他腿上,化作了镜子。 莫彦快速想着,小米之意恐怕是让自己拿他做交换,想必他也是担心莫鸢。 只是这莫鸢去向泠柒就算告诉他们也不过举手之劳,偏这有无阁做派非得捞点什么好处,不如借此机会拿镜子交换正好试探试探他们交换条件。 泠柒不过凡间略懂道法的天师,怕还是困不住上神至宝,物灵旒影。 莫彦起身捧着镜子:“还望天师如实相告,本君感激不尽。”说罢,镜子徐徐飞往泠柒手里。 泠柒佯装惊讶:“这……仙君言重了。” 她接过不动声色的握住也起身道:“莫鸢姑娘既是上神爱徒,仙君师妹,我等自是不敢怠慢,一番招待后,已恭送他二人去往苍山了。”泠柒也是半个字未提及禁制符纸的事,一派毕恭毕敬。 莫彦低头一拜:“多谢天师。告辞。” 莫彦低着头,无甚起伏的回道,面上却是一阵冷笑,呵,他敢送她倒也真敢接,看她的表现明知是至宝,交换这么一个消息乃是绰绰有余,却还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本想试探一番有无阁的限度,哪成想真是毫无下限。所幸莫鸢只是稍作停留,未与她做什么交易。 莫彦正跨步离开正厅,一人匆匆忙忙与他擦肩而过。 莫彦步伐未停,但仍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来人语气匆匆,虽压低声音,但五识敏锐的莫彦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好了,崔门主被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抓走了!” “怎么回事?” “那三人似不是凡人,好像是来寻仇的,他们的目标是柳门主!” “好了,我知道了。” 莫彦心头一惊,来历不明的不似凡人的三人,莫非是在人间调查质鳞案的元里等人。 一早便听闻元里夫妻和忘杊已锁定嫌疑在一名为青厌的蛇妖身上,难道这蛇妖姓柳……是有无阁门主之一——柳青厌。 若是这样,质鳞一案与有无阁脱不了干系!莫彦思及此,快步离开天师府。 虞州梨园坊。 棠离刚刚下台来,还是一副戏装打扮,听闻章先生在后院等他,当即匆匆忙忙的往后院赶去。 自赵将军一去战场,棠离日日担忧不已,催问着章先生可有消息,因着他心里总惴惴不安,恍惚觉着有事发生,心下难安。 章先生刚一得到祁堇衾的消息,立马就来寻棠离。 “章先生!可是有消息了?”棠离穿着戏装,裙摆蹁跹,却不复台上的碎步轻移,直直提着裙摆大步跑到后院亭下。 章先生扶过气喘吁吁的棠离在亭子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这才开口道:“据闻,赵将军与那关越已战平一场,倒是无碍。”棠离松了一口气。 “只是现在赵弗被围困在边疆战场了,当下局面恐是进退两难。” 靳国当朝皇帝大肆开疆扩土,吞并周边小国,敌国降将多以亲人为胁,收为己用。 之前出了一案敌将诈降在朝堂上行刺皇帝的事情,诸将人人自危,恐殃及自身。赵弗这才请命远离京都,自降为虞州都尉。 只是不久前皇帝突然任命提拔赵弗为先锋将军,前去攻打岳国。其中用意,人尽皆知。 走之前赵弗就拜托过章先生,此去若一去不回,其家中妻儿老小若能有命活下来,拜托章先生料理一二。 赵弗自降于靳国,故国支离破碎,亲朋故有或死或匿,家眷被胁……在岳国境内,孑然一身毫无归属。 若不是为了家中亲眷,赵弗早想一死了之。所幸后来在虞州遇到了棠离和章先生,这才让他寻到些慰藉。 “围困?那可有增援?”棠离心中忽然一紧,早知他此去凶多吉少,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棠离,你我皆心知肚明,赵弗此去,那皇帝是什么用意。靳国如今状况,就算有增援,路途遥远且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棠离目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棠离,妖生漫长,凡人生老病死,生离死别皆是常态。与他相交那一天便也该料到了。”章先生语气平静的说。 她早在这世上活了有数千年,与她有过交集的凡人数不胜数,最初也曾因为这些离别而感伤不已,但多了以后,一开始就料到有这么一天,长此以往也能淡然处之。 “这也是……你从不与人说真名的原因吗?”章先生一怔,那事过后她恍惚好像已经有五百多年不曾提过自己的名字了。 “棠离,你也为妖数百年,该懂得这个道理。”章先生顿了顿,见棠离仍一脸凄楚的望着她,又道:“命定之事,就算你身为妖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棠离神色忽然一变:“不对!早就变了,我二人若没有相遇,那日海边他就以身赴死了,我也只会终日躲在海底不见天日。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相遇,命运却早就改变了!” 章先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棠离。好似方才台上虞姬自刎的那股劲还在他身上没有过去,他神色决绝的像是要视死如归,逆天改命。 棠离好像忽然想通了些什么,当初以为凭一己之力无力改变什么,便眼睁睁看着全族众人被捕杀,自己却缩在暗处什么也没做。 若是能跳出去和他们并肩作战呢,哪怕一同身死覆灭呢? 说不定对于今日而言还是一种解脱,如果什么都不做,日后能留下的除了遗憾和后悔还有什么呢? “你不必拦我,我意已决。”说罢,棠离拂袖而去。 章先生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垂眸望向茶盏里模糊的自己,勾唇笑了笑,这竟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啊,是不是啊?莫将离。 第七十六章 肝胆相照 明潭质鳞一案已宣告结案,凶手柳青厌身死伏法,昭告六界。莫与陌查案结束也被召回仙界。赵弗棠离要返回靳国,顺便路过靳国京城欲暗中解救赵弗家眷。 元袁与方曈儿正要回明潭,听闻赵弗欲寻一处隐居,当下欢迎他去乾镇生活,此处明潭管辖又有少仙这层关系,比起其他地方安全许多。 赵弗也答应下来,于是一行人先去靳国京城胥京。章先生也拜别了宋元初,众人陆续离开了岳国。 只有祁堇衾坚持留在岳国,与众人一一告别后不见踪影。 “你是……有无阁的尊上。” “不必这么称呼我,你叫我名字就好。”陆既明坐下喝了一口茶,抬头又露出莫鸢熟悉的那种傻笑。 四周的幻象消失,恢复了原先的景致。 “陆!既!明!乾镇和明潭的事是你干的?!”莫鸢站在他面前质问道。 相比起莫鸢的高声质问,陆既明冷静许多,不为所动轻飘飘的答道:“不是。” “哼,的确不是,你没做,只是在背后主使对不对?” “如你所见,有无阁一向以六界安定为目标,我们解释你又不信,何苦再来问我,你就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陆既明面不改色端坐着。 莫鸢不语,此时口说无凭,不拿出证据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既然如此,还有一事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你,瑬盏在你们手里吗?”陆既明闻言愣了愣随即笑开:“有意思,这要怎么回答呢?说在也不在,说不在……” 他顿了顿,“也在。” 莫鸢不解:“别跟我绕弯子,既然你们有瑬盏,为什么不帮荀秣恢复?又为什么不救年糕?” 陆既明低低的笑起来:“你真把有无阁当成行善济世的组织了?这的确也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可是一切哪有那么简单呢?况且我也没说瑬盏就在有无阁。” “到底在不在?难道现在用不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时候未到。”莫鸢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陆既明忽然站起身:“果然不出我所料,耐不住性子了,你且出去,有人来寻你了。” 莫鸢跑到他身边,是谁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竟还闯进有无阁来了? 莫鸢又转头狐疑的看着陆既明:“你这就放我走了?”自己已经见识了有无阁背后主使的真面目,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放走了?难道不怕出去以后这个秘密泄露吗? 陆既明敲了敲莫鸢脑袋:“傻子,你话本子看多了,我们有无阁明纪守礼,又不是蛮不讲理的大反派。” “你若担得起我的信任,就帮我保守秘密。不过你要是乱说,我也不能杀你灭口不是?”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是威胁一样,莫鸢腹诽。 没想到他张口又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真正威胁的话。“年糕我们定会照顾周全,你不必担心。” “你……”莫鸢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谁料陆既明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哦忘了告诉你了,你可爱的灵宠小米也在有无阁呢。” 莫鸢震惊:“怎么可能?小米!你们挟持他?” 陆既明饶有趣味的看着莫鸢笑:“怎么?看样子你很紧张?” “你们把他怎么了?”莫鸢气愤又无可奈何,刚刚还说自己明纪守礼,现在又搞挟持威胁这一套,呸,虚伪! “背地里骂人也不是君子所为啊。”莫鸢疑惑,自己的表情这么夸张明显吗,一眼就被看出来。 陆既明又道:“你大可放心,我们没对他做什么,不过是你师兄为了找你拿他与我们做了交易。” 师兄居然拿小米做交易,委屈了小米就这么拱手让人,好在自己与他签了契约。 “你把他俩放了,我帮你保守秘密。” 陆既明摇摇头:“这个交易不成立,他们在有无阁,你才会帮我保守秘密。” “你……” “尊上,他来了。”泠柒站在门外扣了扣门。 陆既明对莫鸢道:“你走。” “可是……” “别忘了,放你走已经是我们仁至义尽了,年糕现在是我们的人,而小米作为交换的灵器可没那么容易离开。” 莫鸢一时语塞,不见好就收再谈条件确实得寸进尺了,她没再说话,目光从陌生的陆既明身上移开,又看了看在一旁的年糕,偏头转身踏出房门。 离开的那一刻莫鸢觉得自己好像穿过了什么屏障,一阵恍惚,不觉得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只是平平无奇的厢房无半点异处。 见到那人的时候,莫鸢一时愣住,千隐山下一别已许久未见,上次崔弋书房门口匆匆一瞥,没想到来此的人竟是他。 “狐面?”莫鸢走近他,他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含糊的“嗯”了一声。 朝泠柒一抱拳:“谢了,告辞。” 泠柒回礼:“二位慢走,在下恕不远送。” 莫鸢就这么稀里糊涂一路顺畅的出了有无阁,迈出大门的那一刻莫鸢终于忍不住疑惑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狐面似乎不愿意多说话,好像故意避开莫鸢,连看也没看她一眼,环抱着一把剑,身后背着刀,一如初见的冷漠。 还没等他回答,莫鸢忽然记起,这有无阁向来桩桩交易分明,怎么会轻易放自己出来,一定是狐面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你是不是和他们做了交易?拿什么换的?” “……避水珠。” 避水珠?就那颗自己下水摸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珠子? “就这啊?我这么不值钱啊……”莫鸢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狐面还是惜字如金,莫鸢自言自语道:“好,也不是坏事,免得你破费。谢了啊,这下又欠你人情了。” 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空巷,莫鸢打算着瞬移回玄心观去,她抬头看了狐面一眼,正要问他作何打算。 忽然记起,上次临别狐面答应自己再见一定坦诚相待。 她起了玩心,嘿嘿一笑伸出手臂挡在墙壁上拦住狐面:“你是不是忘了,上次答应的什么事?” 狐面伸手拿剑柄挑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不记得,你现在自由了。”他脚步放缓:“想去哪去哪,想找谁……就找谁。” 莫鸢跑到他面前笑道:“巧了嘛不是,我就想找你呢。” 狐面面具后的双目有些惊讶,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找我作甚?” “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说好的坦诚相待呢?”狐面好像是真的才记起这件事,偏过头去:“……你不会想看到的。” “哎呀,我不会嫌弃你的,不要因为长相而自卑嘛,我就是觉得咱俩互帮互助这么多次了,多少也算得上是朋友……” “莫鸢!” 这一声呵斥把莫鸢惊了一跳,若不是四下无人她都怀疑是不是从狐面嘴里说出来的。 狐面似乎很生气,一步步朝她走来:“怎么就是朋友了?谁给你一点小恩小惠都能和你做朋友是吗?你为什么轻易的就能相信一个见面不过三次的陌生人呢?” 莫鸢步步后退,这连环三问,问的她心里一阵阵发懵。“为什么不能相信呢?你也不是坏人啊……啊……” 莫鸢后退着突然撞到一车马料稻草,整个人倒在上面。 狐面看起来更生气了,他握住莫鸢的手腕,好像黑化了一样欺身把莫鸢压在马车上恶狠狠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呢?” 莫鸢动弹不得,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上次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生起气来。 她不再挣扎,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狐面,你怎么了啊?” 但他的怒气不减反增,好像莫鸢这温柔的语气让他更加气恼。 “这世间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哪怕被欺骗过利用过还是义无反顾的相信别人吗?你为什么就不怕被伤害呢?” 莫鸢被他握住双手一动也不能动,只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狐面。 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莫鸢几乎没怎么思考,她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所有人都怕被伤害就不去信任的话,那就永远没有真诚的感情了……” 狐面一怔。 他看着莫鸢清澈的眸子,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这句话,两人对视良久。 空巷子里街市的喧闹声显得模糊而遥远,四周一片静默,他缓缓放松了手,站起身来转过身去。 “对不起,冒犯了。” 莫鸢站起身靠着马车:“狐面,有人欺骗利用你了吗?” 这一句话就好像戳中了他的心事,狐面转过身来问:“如果有人这样对你呢?” 莫鸢脑海中一下浮现出祁堇衾那晚说的话,然而过了这许久,她好像已经不太在意了。 她喃喃自语:“说起来,他也帮了我很多,各取所需像我俩的关系一样,怎么算得上是欺骗利用呢?” 莫鸢抬起头笑了笑:“我好像没有遇到过哎。” “其实哪有那么多人会这样啊,用你的话说是互惠互利,用我的话说就是互帮互助咯。” 狐面破天荒的笑了笑。“也是有理。” “那你承认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狐面点点头。 难得他主动开口问了一句:“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我是想去苍山看看,毕竟是我曾经的故土。”狐面眼里的讶然转瞬即逝。 “不过,现在想先去玄心观找章先生蹭个饭。”莫鸢嘿嘿一笑。 “我带你去酒楼,当是赔罪。” 莫鸢亮眼放光,跳到他身旁:“真的吗?算你够意思!” 第八十章 花开双色 第一世,许攸是行山一个一心想闯荡江湖的小道士,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双瑟。情缘就此深种。 两人约定好后,许攸先行带着一腔江湖热血下了山,山下的各种凡尘趣事让年少的许攸眼花缭乱,本就带着一身武艺在凡间便随他心愿做上了劫富济贫,惩奸除恶的侠客。 “许攸大侠……”眼前的少女刚刚从险境脱身,惊魂未定但看向他的眼中隐约含羞带怯。这张清秀俏丽的面容逐渐和另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叠,许攸痴痴的笑着,喃喃道:“双瑟?是你来找我了吗?” 少女低头笑着。“……是我,许攸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许攸眼神逐渐清明,爽朗一笑:“哈哈哈你早说是你就好,还假装让我救你,再以身相许啊?” 少女脸色泛红,一把抱住许攸,娇嗔道:“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说好要带我闯荡江湖的,这一辈子都不许反悔!” 许攸心底泛起涟漪,紧紧回抱住:“好,这一辈子带你走遍人间山河!” 行山苦苦修行的双瑟在许攸走了的日子更加寂寞乏味,一心想再见到许攸的念头让她最终突破了最后一重禁锢,化成了人形。 尽管已经用尽了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化妖成功。但人间也已过去了十年了。 十年间许攸放弃了修道,拜别了师父常年生活在了人间。 双瑟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她来到了人间循着踪迹找到了许攸。 就是这间屋子,心心念念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又是什么模样? 双瑟站在门外,轻易的感觉到了院子里忍冬花的气息。双瑟心头一喜,低头轻笑着。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双瑟施法推门进入,心头却蓦的一凉,笑容逐渐凝固…… 墙上红艳艳的一片绚丽夺目,细看之下原是盛放的凌霄花。 现在正是凌霄盛开的季节,枝繁叶茂繁花似锦,而墙下的忍冬花刚刚过了花期,谢的七零八落,对比之下萧条不已。 屋内有嬉笑的声音,双瑟忍着强烈的苦涩,缓缓靠近窗户。 透过窗户看到正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孩子尚在襁褓,夫妇两人一左一右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双瑟勉强的笑了笑,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她迈开步子正要离开。 “双瑟……”双瑟猛地回头,几乎要推门而入。 却见屋内的女子嗔笑道:“夫君!都说了叫我娘子……”青年人依稀有少年时的模样,仍是丰神俊朗,长身而立。 只是怀中抱着孩子,他笑道:“我就喜欢叫双瑟,我起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啊?儿子你说好不好听?” 双瑟紧握双拳,双目泛红,眼里都是闪闪的泪光。她一把推开门,屋内两人都是一脸惊愕的望着她。 名唤“双瑟”的女子,愣了愣忽然跑过来抱住双瑟:“好姐姐!你怎的找来了?”说着埋在双瑟肩上一阵抽泣。 双瑟一把推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假惺惺的女子。 “为什么?凭什么?!”双瑟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滑落,一想到这一切本该是自己的,却被这个冒牌货据为己有。 她的心就仿佛被人紧紧揪住,呼吸都是痛的。她抬眼看那个与她相伴数十年,让她苦念数十年的男人,此刻却叫着自己的名字与其他女子你侬我侬。 而此时的许攸一介凡人一无所知,被凌霄施法定在原地。 凌霄毫不犹豫的跪在双瑟的面前,她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我是真心爱他的。” 双瑟缓缓蹲下,直直看着凌霄,蹙眉颤抖着说:“我也是真心爱他的啊,我爱了他二十年……念了他十年……你一个捷足先登就抢占了我的所有吗?” 凌霄握住双瑟的手,急切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也是极爱你的。我真羡慕你……当年他选择的是你不是我。你们的每一次谈话我都在身后听着,我多希望他能回头瞧我一眼,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你。我也是一时情爱迷了心窍,借了身下树木的妖力提前化妖……” 双瑟恍然明了,原来她是行山后山的那株凌霄花,沉默寡言的凌霄花,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份孽缘竟牵扯如此之深。 双瑟不忍的看着眼前的凌霄,软了语气:“你先起来。” 凌霄摇了摇头,继续哭道:“今生是我对不起你,我愿以毕生修为偿还,与他了了这一世我便再入轮回,绝不阻碍你们!” 双瑟一惊,修炼化妖何其不易,再入轮回等于数百年修炼化为乌有,她……竟也爱他至此吗? “凌霄,你我同为花妖,修炼何其不易!你……” 凌霄无奈一笑:“这一世我已知足了,你一定要答应我啊,人的寿命何其短暂,你愿意看到他现在的幸福被打破,后半辈子在痛苦和内疚中了此残生吗? 在他的意识里,是与你厮守了一辈子的啊……” 双瑟心中纠结万分,心口传来阵阵窒息般的痛,她看着凌霄凄楚可怜的泪脸,又想起方才没有自己出现时,他那么幸福开心的笑。 院外墙头上的凌霄花随风摆动,开的盛气凌人,娇艳无比。 双瑟走近许攸面前,看着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将而立,有着初为人父的成熟稳重。 他心里一直都是自己,方才他还在唤着“双瑟”,回头看了看泪眼婆娑的凌霄,这一世终究是错过了。 一介凡人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入了轮回便什么都忘了,这一世是我来迟了,十年,二十年都等了,那我便再等你一世…… 双瑟缓缓闭目:“罢了……你一定要让他幸福啊,这一世就当我没来过……” 凌霄喜极而泣,握住双瑟的手不住的说:“谢谢你双瑟!谢谢!” 双瑟拉起凌霄,神色复杂的扫过两人,淡淡道:“下一世,他必须是我的。”言罢,闪身不见。 双瑟回到了行山后山,她时常会想如果自己早一步化妖,能和许攸一起下山,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他们也会有一个孩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双瑟想起来就嘴角带笑,她暗下决心一定好好修炼,下一世决不能因为这个再错过了…… 魂魄转世要种种机缘,再一次见到许攸的时候,世间已过千年。彼时他还是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双瑟在得知他投胎转世之后便一直等着,这一次命运似乎为了弥补上一世身世悲惨的他,一出生便锦衣玉食。 这一世,许国皇室第七子,许攸。 未经世事的双瑟满心都是再见他的欢喜,只觉得他过得好便够了,只待他长大成人,再续前缘。双瑟化身原型,从他出生就守在院子里,日复一日的看着小小的婴孩长大成垂髫的孩童。 双瑟在深宫中十年一晃过去,于妖而言,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弹指一挥,而双瑟的心却在这高竖起的重重宫墙里,一寸寸的沉了下去。 她宁愿许攸没有这尊贵身份,没有这锦衣玉食,她只知道许攸一点都不快乐,他是向往自由的少年啊而今却被困在这高阁深院,双瑟看着许攸也是终日愁眉不展…… 而当数年后她化身人形混入皇宫才得知这十几年本应恣意随心的少年过得是怎样如履薄冰的日子。 双瑟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不甚费事的就混到了许攸的贴身婢女。许攸在皇宫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向来沉默寡言,一副与世无争纯良的样子。 在他之前还有六位哥哥,大皇子早年夭折,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现居太子之位。二皇子为庶出,但是才能出众为皇帝看重。四皇子六皇子似与二皇子为一派。 五皇子向来体弱,太医断言活不过弱冠之年。 于是其他几位皇子为皇位争的不可开交,主要是太子与二皇子两派,针锋相对。 当年许攸出生时因有幻日之景,被认为天降祥瑞有天子之光。前几年一直被诸皇子视为眼中钉,后来许攸收敛锋芒,一心向道,逐渐降低存在感,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他的母妃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身亡了。而也因他一心向道,不近女色,其他皇子都取妃纳妾的年纪,许攸还是孤身一人。 是夜,少年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翻看道法书籍。 双瑟看着灯光下,温和宁静的侧脸,不禁思略:虽说此时当朝皇帝尚还壮年,国家安定,也保了沉默寡言的许攸暂时无性命之虞。 但若一朝局势大变,无论是谁当权都不会放过其他威胁到政权的隐患,许攸是真心向道,还是明哲保身?倘若他要这江山…… “宥王殿下,再过几年就要搬离京城去往封地,您……”双瑟见四下无人,便大胆问道。 谁料许攸头也未抬直接打断她的话:“这种事何须你考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双瑟心里撇了撇嘴,面上还是低眉顺眼的答:“奴婢僭越了,殿下恕罪。” 上一世那个畅所欲言,意气风发的少年果然在这种环境的打压下变得谨言慎行了,看来他是还没有卸下心上的防备,双瑟在心中叹了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 第八十一章 再续前缘 后来的日子双瑟在一天天的克制又暗生欢喜中度过,仿佛回到了上一世那些朝夕相伴的平淡日子。 虽然是有着主仆身份的束缚,但对于双瑟来说,能在他身旁陪伴着他看着他已经比独自在山中孤寂的日子好太多了…… 更让她开心的是,越来越久的陪伴和共同在深宫中步步为营的生存让许攸对她慢慢卸下了防备,会像最初相识的那样同她说话。 他还是他啊,只是把真实的自己伪装在了厚厚的面具之下。 每年冬季,许攸都会请示前往道观修法,只有在这里他才会稍稍放松下来。道观居于深山之中,极其清幽。 虽多数是修道未成的凡人,但道观中难免会有略有修为的道长,双瑟身为花妖,身处道观的凶险她自是知晓,但许攸每次出行一切从简,也只带贴身侍女双瑟一人和四名暗卫。 如此情形,哪怕冒着多大的风险双瑟也不愿离开许攸,况且,在这里许攸才会完全卸下伪装。 今年已离许攸加冠成年,离地封王还有两年了。 许攸临窗而立,望着窗外的白雪纷纷若有所思。 双瑟拿着一件斗篷给他披上,许攸突然喃喃道:“若我从未生在帝王家,不卷入那些权势纷争,是不是就能早日踏上道途,修道成仙……” 双瑟在他背后,禁不住一笑,今生在最尊贵的皇家却一心向道,前世成长在道观却只想着行走江湖。 凡人真是奇怪,人生没有矛盾好像就不叫活着似的。 双瑟把他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低头边系着斗篷带子边笑着说:“殿下何苦想这些,若未生在皇家你也未必向道了,既已是这样的身世了便好好活着。” 双瑟抬眼,见许攸一双点墨般的眸子正无比认真的看着她,从前也不是没有离得这么近过,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 双瑟忙低头后退一步,双手交叠温顺的站着。许攸却紧跟着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仿若伏在她耳边言语一般:“双瑟……你已在我身旁服侍了五年之久了?” 双瑟心跳一下比一下重,心里却在想,这一世原来才五年啊……可我这一世已经等了你十八年了,已经爱了你一生又一世了…… 心中微微苦涩,双瑟抿了抿嘴未抬眼只微微点头。 许攸叹了口气,又转身对着窗外:“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一入宫门便不知归期,为何不在外追寻自己想要的而要在这深宫之中耗费生时呢?” 可我追寻的在宫里啊,就是你啊!双瑟在心里喊道,但面上仍无所动。 许攸侧头看她:“为什么呢?”见双瑟犹豫着还是低眉顺眼的看着地面。 许攸无奈一笑道:“这又不是在宫中,你不必如此拘泥……起先你来我宫中,我以为又是哪个不放心我的好哥哥派来的眼线,可你并不像先前的那些婢女,这五年来你怎么留下来的我不知道,但你绝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我说的对不对?” 双瑟这才抬眼看着许攸,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但都止于唇边。 现在还不是时候,双瑟看着许攸认真的表情,张了张嘴说道:“殿下只需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就够了。” “我知道,你恐怕是这世上我唯一可信之人了。”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双瑟满心欢喜了好久,以双瑟的身份本可以在日后他娶妻时轻松的伪造身份嫁给他,但双瑟很清楚,尽管又过了一世,许攸还是没变过。 对他来说陪伴和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许攸迟迟不娶妻,双瑟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没想到这次回宫之后,变故突然来了,许攸生母去世后养在皇后名下,但皇后一心培养自己的亲儿子又加上许攸寡淡的个性,平日并不怎么管他。 这次回宫后突然被召去皇后宫里,皇后一番劝说婚姻大事如何如何,却是要将吏部侍郎家的庶女嫁给许攸。 双瑟在一旁听着,心里已明白了七七八八。 果然不是她亲生的,听闻最近皇后的亲儿子三皇子即太子在朝堂上锋芒毕露,俨然成了众矢之的。树大招风这个道理,皇后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懂得。 许攸若与朝中扯上关系,不免要引起一番猜忌,以分散其他人的注意。 二皇子已娶了吏部尚书之女为妃,自然将吏部收拢到自己麾下。 皇后又拉拢吏部侍郎,这是要分裂吏部吗?吏部侍郎怎么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王爷呢? 双瑟暗自决定晚上去查探一二。 一旁的皇后慈眉善目的说:“攸儿啊,母后不干扰你的喜好,只盼你能活得自在幸福些。这方大人家的四女儿可是早就对你芳心暗许了,你们成亲一定会幸福的。你身边总的有个贤妻照顾着,母后也放心啊。” 许攸面无表情的拱手拜道:“儿臣多谢母后关心,只是……” “就这么定了,本宫早已禀了你父王,在宫中等着指婚圣旨。”皇后笑着虚扶了扶许攸。 双瑟内心骂道,一派胡言!见都没见过哪来的芳心暗许!这狡诈的妇人分明是在利用许攸为她儿的皇位谋划。 回到宫中,许攸愁眉不展,坐立难安。在这样的环境下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无论如何都会被牵扯进去。 傍晚,双瑟去查探了一番,才恍然得知皇后的全盘打算。待到深夜,确定了四下无人,双瑟知道许攸一定还没睡着。 她来到许攸床前,轻声问道:“殿下,你可歇息了?” 一片漆黑的屋内,落针可闻。 许攸低低的声音从帷帐中传来:“双瑟?何事?” 双瑟立在一旁低声道:“我去查清楚了,皇后要你娶方氏一是把你牵扯进争端分散其他人对太子的针对,其二是皇后许诺了吏部侍郎会将他扶上尚书之位,他的女儿嫁给你也还是在皇后手里,日后便是掌控吏部的好筹码……” 许攸冷笑一声:“呵,皇后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一箭双雕。只是委屈了方家姑娘……” 双瑟心中微动,犹豫着开口:“殿下……皇位之争已是避无可避了,如若你要改变主意……” 正说着,屋顶忽然有动静。双瑟尚没反应过来,许攸从帷幔中伸出手一把将双瑟拉到了床上。 只着里衣的许攸一手捂着双瑟的嘴,一手撑着床,屏气凝神的听着屋外动静。 在许攸和床之间的双瑟早已在一片黑暗中满面通红,心跳声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更加清晰。 片刻之后,确定外面已无人,许攸才放开双瑟,黑暗之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 许攸和双瑟离得极近,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纵是黑夜也隔墙有耳……如若依你所说那日后得更加小心了。”言罢才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双瑟轻轻拍了拍胸口,轻叹一口气:“啊,吓死我了。” 许攸少见她这样的语气,竟觉得有几分可爱。笑着问道:“平时倒是云淡风轻的,怎么方才心如擂鼓啊?” 双瑟一时语塞,百口莫辩。 许攸又笑道:“……莫非?你才是对我芳心暗许的女子?” 双瑟一下更慌乱了,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殿下……你……你乱说什么!这种情况都会紧张好!” 许攸压低声音轻笑:“依我看,娶素未谋面的女子不如娶你……”末了,这语气竟有几分认真。 双瑟一下子乱了心神,下意识的都想答应。 但她一开口却是:“殿下方才说什么依我所说?殿下若要这江山……” 双瑟忽然停住,风掀起了帷帐。账外的清浅月光印在了许攸的眸子里,一片漆黑中亮如星辰。 双瑟忽然翻身下床,语无伦次道:“这……窗竟忘了关,我……” 许攸低头不语,却伸手忽的抓住了将要离开的双瑟的手腕。 “我要,江山,美人,都要。” 从那晚之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许攸还是保持着一心向道的外表,但仍接了指婚的圣旨。状似安之若素的娶了方氏入门。 大婚当晚,双瑟站在婚房的门口,心中五味陈杂。两世两情相悦却都不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他,两人之间竟是如此情深缘浅吗? 而婚房内的两人,端坐在床沿。 方婠自己拿下了盖头,并未转头看许攸,她淡淡开口道:“你不必自责,你我都是政治斗争的棋子罢了,那晚屋顶上是我的人。” 许攸眼中微微愕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标准的大家闺秀,温和端庄。 方婠继续道:“当下的情况我们别无选择,但未来的路怎么走,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言罢,她转头定定的看着许攸,问道:“你可懂?七皇子宥王殿下。” 许攸当下立刻心知肚明,这个看似温和端庄的女子竟有如此野心,不过也是与自己后面的打算不谋而合。 许攸点点头,起身道:“累了一天,你早些歇息。”言罢,转身出门了。 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的双瑟也怔在原地,许攸打开门的时候,双瑟才反应过来。抬头与许攸视线撞在一起,她了然。在许攸关上门走开的时候也抬脚跟了过去。 既然方婠是这样的想法,那双瑟也稍稍放下了心,知道许攸心里有自己就够了。 当务之急是与其被动地被拉进这皇位之争做个棋子,不如保许攸在宫中立足,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凭双瑟的本事对付一群凡人绰绰有余,饶是他们有多少阴谋诡计也不在话下。两人都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路各怀心事的沉默着回到了许攸原来的寝宫。 第八十二章 同心结契 方婠,一个庶女,也算是深门宅院里见惯了是非的。她看似温和端庄,逆来顺受的表象下却有着极大的野心。 世人皆知七皇子胸无大志,看起来弱不禁风是几位皇子中最不成气候的。嫁给他几乎是只有虚名无实权。 而方婠不声不响,不反抗不拒绝,却在新婚第一天就劝说许攸,她是个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却城府极深的人。 明面上,太子与二皇子两派明争暗斗不可开交,许攸便深藏不露,坐收渔利。任他们多少计谋城府,在双瑟这里都藏不住。 而方婠则更为神秘,一介官家庶女竟与江湖势力交涉,暗中培养了自己的部下。也难怪在新婚之前就有能力潜入王府打探。而许攸自那天过后,也处处谋划了起来。 七皇子宥王在几乎没有人想到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的暗中壮大了势力。 双瑟知道许攸心里有自己,方婠与他,虽有夫妻之名,相处起来却更像盟友,二人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共商大计。 但毕竟是夫妻,人前哪怕是装装样子也让双瑟心里不太好受。自己再怎么陪伴许攸三年五载,终究只算的上是他的心腹,第一大丫鬟。 双瑟耳目遍布皇宫,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方婠那些瞒着许攸的,她也一清二楚。 比如夜晚总是从她房顶溜出来的人影,双瑟知道那是江湖人士,和方婠相识已久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如此甚好,双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许攸是自己的,就够了。 一年又过,天盛十九年,皇帝身体却每况愈下,眼看皇位之争在所难免。 双瑟早知老皇帝的身体是皇后害的,太子早些坐稳了帝位皇后心里才踏实。恐怕坐上后位的那一刻她想的只是怎样把这个位子坐的更稳更久一些,那时她眼里就只有权势早没有皇帝了。 同年,五皇子弱岁病卒。四皇子沙场战卒。 天盛二十年,帝疾笃暂由太子监政。中秋前夜,二皇子逼反为太子立斩,六子赴二皇子与太子死。皇帝崩,后自缢。唯余七子宥王,立为新帝,国号天宥。 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记载下来不过寥寥数语,而其中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皇后为了太子稳坐帝位,给先帝暗中服下慢性毒。如愿让太子代政之后,设计陷害二皇子污蔑其逼宫造反,太子借此除掉二皇子。 六皇子带兵驰援二皇子是许攸鼓动的,他二人向来交好。只是六皇子为兄报仇杀了太子,皇后自然不会放过他。 于是,这一番骨肉相残在太和宫前上演,先帝当天驾崩,传言气急攻心,但到底因何而亡恐怕只有那天太和殿内的人知道。 机关算尽终究落得一死,皇后自请追随先帝,自缢陪葬。 许攸顺理成章的称帝,为许国新皇,号天宥。 双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许攸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禁锢他。这明明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天,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快乐呢? 登基仪式上,许攸和方婠并肩而站,帝后携手,共济天下万民。 两人看起来绝配,方婠无疑是最适合皇后的人选,她外在端庄大气,内里心思缜密,为后宫之主足矣。 登基仪式结束那晚,许攸站在全城最高的摘星楼上,俯瞰万家灯火辉煌。双瑟站在他身后,心中五味陈杂。 “这便是朕的江山。”许攸已过加冠之年,这两年的历练让他沉稳了许多,已有几分帝王风范。 许攸回身一笑,拉过双瑟入怀,低声道:“朕的美人。” 那夜的回忆闯入双瑟的脑海“我要,江山,美人,都要。”无数次午夜梦回,双瑟把这句话想了一遍又一遍,支撑着她哪怕只做御前侍婢,也要在许攸身边待下去的就是这句话。 许攸抱着双瑟柔声道:“双瑟,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此生我定不负你。” 双瑟抬眼看他,眼中泪影婆娑:“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啊……”许攸俯身吻住她,两人相拥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双瑟足足等了一生一世二十年八月又十八天,她紧紧抱住许攸,这一次绝不会再放手了。 两人脚下是千丈高的摘星楼,万家璀璨辉煌的灯火映照着相拥的人影一双,双瑟沉溺在这朝思暮想的时刻里,前世今生无数一同走过的日子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所幸,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足下踏高楼千丈,身后映灯火万家,往昔守百年之约,而今终同心缔结。 双瑟终于不再是御前侍婢了,她名正言顺的成了新帝最宠爱的惠妃,恩宠甚于皇后。 只是,许攸方婠成婚两年,至今没有子嗣,大臣们也纷纷劝谏让皇帝为了皇家后代开枝散叶。许攸每每含糊其辞。 双瑟听闻坊间传言五花八门,比如新帝好龙阳,惠妃其实是男子之身,所以才宠冠六宫还无子嗣。更有甚者,说新帝其实身弱体虚……当双瑟把这些讲给许攸听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 自双瑟不再是侍婢身份了,她也不如从前处处谨言慎行。这样自然又俏皮可爱的本性,更让许攸心生爱意。 听着双瑟讲完后自顾自大笑起来,许攸放下手中的书走近双瑟,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 俯身说:“那我们努力努力,让谣言不攻自破。”双瑟愣住,羞红了脸。 许攸吹熄蜡烛抬手放下了帐子。 这段时光美好的像一场梦,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后来心如死灰的日子里给她希望的微光。 许攸终究是一国之君,他有普天黄土有济济万民。 后来,为了平息战事,联姻。为了巩固政权,联姻。为了牵制势力,联姻。后宫佳丽三千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送到他身边。这感觉比当年一个凌霄在他身边更令人心痛。 三千宠爱在一身带给双瑟的不仅是许攸的爱意,也让她成了三千佳丽的眼中钉,更有了“祸国殃民之妖妃”的头衔。 许攸也越来越忙了,这个皇帝他在位一天就得对天下负责一天。只是每年冬日在道观的习惯一直延续着,从八年前就一直是双瑟作陪,如今也是。 许攸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雪。 双瑟拿着斗篷给他披上,到他面前系好带子。又转身去关窗户:“开着窗户风大,别着凉了。” 许攸笑着用斗篷一齐裹住身前的双瑟:“不关,你同我一起看雪。”只有两人的时候,许攸从不自称朕。双瑟由着他去了,在他怀中看着窗外大雪纷飞。 山中树木莫不被雪覆盖,枝干只透出一线的枯黑,看起来像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水墨世界,远处的云雾模糊,雾凇沆砀上下一白。 “看来今年是个丰年。”许攸下巴在双瑟头顶蹭了蹭。 双瑟笑道:“你倒是越来越像个好皇帝了。” 许攸沉默半晌:“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双瑟仍看着外面的雪:“苍生为重。”你从前就有这样的愿望,我成全你。 第一世,为侠,惩恶扬善,为民而战。第二世,为君,勤政安邦,为民而治。 “双瑟,我爱的只有你。”许攸在她耳边轻声道。彼时双瑟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只是被感动的一塌糊涂,转头便沉溺在他缱绻缠绵的一吻里。 后来,许攸开始不再独宠她一人了,为了军事,政权,势力,他以此为判断来决定晚上谁为枕边人。 每当一个又一个许攸不在身边的夜晚,双瑟都会回想起这句话,意思是,哪怕他枕过千双玉臂,尝过万点朱红,他爱的只有她而已。 双瑟不知这句话给她的是安慰还是心伤了。 好在,双瑟抚着小腹,她还有孩子。她一边靠着那些如数家珍的过往和那句承诺,在满怀着对孩子的期待中度过那些许攸不在的日子。 双瑟有时候也想,妖生漫长,生生世世真的就只爱他一人吗? 她在深宫之中等待的心冷,十天半月不见他一面,相思便寸寸成灰,可是对许攸的爱意就像落日一样,今天一点一点沉下去,明天却还是会升起。 偶尔不忙的时候,许攸也会来,每一次都把双瑟消磨殆尽的耐心和爱又重新点燃。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瑟终于瞒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许攸大喜,连着来了她宫里三天。 同时来的还有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宠妃。从前双瑟都以潜心修道为由对人闭门不见。但这次不同,她怀着的是天宥皇帝的第一个皇子。 后宫里面的女人如何,双瑟待在宫中二十余年自是清楚的很,来来回回不过是些皮笑肉不笑的客套话,只是有两人让双瑟印象深刻。 “皇上是真心爱你,他心里只有你。” 娴妃,藩属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她性子温和娴静,一点不似边野小国的豪爽女人。 她正好挑了个无人的时候,坐下闲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第八十五章 三生有幸 双瑟在道观山下开了家医馆,心疾已经许久未犯,她查阅医书的这千年,自己也学下了医术,便行医济世,爱他,也爱他爱的苍生。 最初许攸下山来,总能找些理由去医馆看病,付了银钱不够还会带上一株花以表谢意。 后来,只要有机会下山,许攸必定会去医馆,每每见着了好看的花,就送到医馆的院子里种下。或艳丽夺目或香气扑鼻,日久天长,医馆看起来倒更像花圃一般。 若四处太平,没有什么妖物作祟,许攸便好长时间不能下山来,双瑟就坐在门口,捣着药翘首期盼。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多说,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过了一年。 次年正值春日,许攸带双瑟来到一处丘陵的平原之上。 双瑟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花海美不胜收,身侧的许攸带着意气风发的自得神色,笑看着双瑟。 “我下山历练时途经此地,觉得美如仙境。我想双瑟姑娘是爱花之人,一定喜欢这里。”双瑟看他笑意盈盈的脸,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 不知为何,这一世的春日格外鲜明,每次忆起无一不是繁花烂漫,带着清甜的香气。与前世那年年冰凉的雪花对比鲜明,也温暖明媚的让人眷恋。 这一次终于不是双瑟苦苦的追寻,终于轮到他先动了心。少年的欢喜半点也藏不住,而自己却不自知。 双瑟愿意就这么等着,等他长大,哪怕等到地老天荒,只要永远宁静美好就够了。 最长的一次,两人半年没有见面。 从前不是没有过数月不见的日子,但双瑟照料着院里的花草也就过去了,这一次,花从盛放到凋谢,许攸一次都没来过。 双瑟每天傍晚都想着他或许明天会来,清晨想着他或许傍晚会来,到了晚上又开始盼望着明天,这样循环着又过了一月。双瑟忍不住了,她背着药篓以采药为由偷偷上了山。 三清观依山而建,地势险峻,入观道路唯山门一条,如今秋收农忙,少有人来观中。双瑟背着药篓,看着观门迟迟不敢踏足。她冒险着把神识放到观内的花草身上,探听一二消息。 许攸原是三清观年轻一辈里最有资质的道长,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师父莫不以他为荣,盼他日后有所作为,能成为三清观又一得道高人。 可近几年,许攸和双瑟之间的你来我往被师父看在眼里,从前下山除妖都是秉承着为民除害,增进修为而去,如今越来越频繁的下山却成了他耽于女色,沉迷情爱的借口。 师父一气之下,许攸被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 双瑟心口又隐隐作痛,好不容易等到这一世,一切都那么美好,却还是要逼他在自己和他的道之间做个抉择吗?自己已经妥协了,难道还不够吗? 她不愿去想,这样逼他做个抉择,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亦或者,她心里早知道,三世为民的他会怎么选。 这样想着想着,双瑟坐在床前心口绞痛,春日的浪漫温情像是一场梦,看着院里他送来的花,在秋意渐浓的九月逐渐凋零,唯有几株菊花开的正盛,像极了在祭奠这一份两难全的爱情。 这样反反复复希望失望的日子还要等多久,许攸爱她无疑,那他是不是也这样为难而煎熬呢? 双瑟不知哪里来的一腔孤勇,她决心闯进了三清观,这一次,不要再拖那么久了,即便是许攸仍然不给自己这个机会,那就让她彻底死心也好。 几千年足够让一个小妖积攒起哪怕灰飞烟灭的勇气闯入降妖除魔的三清观。她只想听一个答案,赌一次自己三生三世等不等得来一回得偿所愿,用几千年的爱意换不换得到一次重过苍生。 夜里双瑟一路小心翼翼,避开观中众人,来到了许攸被关的房间窗外。 双瑟轻叩窗棂,还不等房内的许攸转过身来,四周亮如白昼,几十团火炬亮着将双瑟团团围住。早知三清观不是这么容易进的,这次倒是自投罗网了。 双瑟笑了笑,她非但不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洒脱。 殿内的地面冰凉坚硬,直跪的双瑟膝盖生疼。 “让我见许攸。”哪怕死,也要死个明白,问完最后一个问题,纵是死也无憾了。 “贫道可以让你见他,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妖。”观主一开口就重重的击在了双瑟心上。“还要说明你与他无半点情意。” “不可能!”双瑟一口回绝,无论如何不能让许攸知道自己是妖,他此生降妖无数,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是自己身份暴露,别说是爱了,恐怕当下他会恼自己骗了他这么久,再除之而后快。 而情意……双瑟恨不能将这些年的委屈和爱统统诉诸于口,她做不到把这三世的情意矢口否认。 “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双瑟自知现在落入险境,九死一生,回想自修来灵识的这数千年,开口第一句是说与许攸,最后一句也该说与许攸,亦或者说,生而化形是为了许攸,如今因他而死也算是有始有终。 “我是妖没错,但我一没为奸作恶,二没危害苍生,我不是故意骗他,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双瑟自知死路一条,心下视死如归的抬眼直直望着殿上居高临下的观主。“我对许攸的情谊也半分不假,天地可鉴。”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区区一个花妖,你可知我等一味真火顷刻你便化为灰烬!”观主几步走下台阶,来到双瑟面前。 “我知道。” “他心怀鸿鹄之志,以解救苍生为己任,你一介小妖在他心里根本不足挂齿!” “我知道!”双瑟毫不犹豫的答道,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苍生在他心里有多重。 “那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许攸极有可能修炼得道!” “我知道。”双瑟垂眸,又字字珠玑质问道:“但我没法承认我对他无半点情谊,反之,这份情谊才让我今天视死如归的跪在殿上,只是想知道,他的道途与我,孰重?!” “不自量力,自取其辱!”观主盛怒,一掌要打过去。 “住手!”许攸过来生生接住了观主的一掌,倒在双瑟面前,嘴角溢出血来。 双瑟挣开缚住双手的绳索扶住许攸,可刚一碰到他又倏地放开手,她跪在地上,心里的冰凉比膝盖所感更甚。 许攸全都知道了。 观主说,妖物,最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徒。以死相逼之下,她定会放弃二人的情谊。许攸不信,方才他一直在屏风后看着这一切。 许攸跪正,朝观主行礼:“人妖殊途同归,都是聚灵而生的生灵,人有善恶,妖亦然。师父自幼教导,妖为奸作恶祸乱一方,这才有我们道者,惩奸除恶庇佑万民。时而遇有人作恶,我等亦会出手维护正义。” “而有妖为善,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许攸的语气不容质疑。 双瑟抬头看向许攸,她心里豁然像照进了一束光,驱散了不安与冰冷。这个局面,她从未敢奢望,竟就这样实现了。 “双瑟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从未害过人性命,反之,心地善良为人和善,山下民众莫不称赞,就算为妖又如何?” 许攸身姿挺拔,挡在双瑟前面,言语之间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逆徒!你为了这妖女当真要自毁道途吗?”观主指着许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师父明鉴,徒儿修道除妖是为了惩恶扬善,不祸及无辜难道不是伸张正义吗?与道心不正相符,何来自毁道途一说?”许攸不卑不亢的答道,言语从容淡定。 “修道者当清心寡欲,不被世俗所惑,而你与这妖女暗通款曲,私交数年有余,不精道法耽于美色,还说不是自毁道途?” 许攸低下头,不言语。双瑟看向他,此番他如何作答,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自己何来胆量敢与他论天下的轻重,这场爱情就该到此无疾而终了。 片刻,许攸猛地站起身来。 “徒儿不认为薄情寡义才是修道者应有的境界,为道者心怀天下济万民,应该更懂情义。” “若一人都爱不得,何来爱苍生?”许攸俯身拉起双瑟。 那些曾经的誓言经历了千年的岁月,在这一句面前都开出花来,有行山的野花簇簇,临冬窗外的雪花纷飞,遍地的山花烂漫,满园的春色暖人。 当手被坚定的握住的那一刻,双瑟觉得值得。 豁出命来也值得,生生世世都值得,只要这双手坚定地握住她,相信她,与她并肩而立……她就有了无尽的希望和勇气,哪怕让她与六界为敌,哪怕天塌地陷,万物成灰。 双瑟从未像这一刻这样坚定的爱过许攸,她信了,许攸就是她的药。 那颗在无数次希望失望中锤炼出来千疮百孔的心,在在句话前如沐春风般的复苏了,痊愈了。 被人坚定的相信和选择是这么一件幸福至极的事情啊。 三生有幸,等你爱你至今。 第八十七章 花开荼靡 双瑟双目赤红,发梢都化作藤蔓,妖力再压不住她飞身过去一把擒住赵夫人的脖子,平安在一旁吓得坐倒在地,要送出去的香囊滚落在地上,上面绣着年年无忧,岁岁平安。 双瑟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仇恨溢满了胸腔,前世没能手刃方婠,今生竟又让自己遇见了她,此仇她双瑟必报。 方婠的脸在她面前扭曲,双瑟喃喃道:“方婠!为我儿岁岁偿命!” 平安冲过去抱住双瑟哭喊道:“双瑟姐姐!我是平安啊,你快醒醒!” 双瑟直到身体撞到床柱,半跪在地上,呼吸间满口都是血腥味,这时她才略微清醒一点,抬头只看到许攸抱着方婠,望向她是惊愕和怒不可遏的神色。 三清观的几位道长围过来用阵法困住双瑟,民众早被吓跑了一半,只剩下几个胆大的在一旁围观。 三清观的师兄对众人道:“许夫人被邪祟附身我等已将其制服,大家速速散去,不要在此逗留。” “许攸,你可还执迷不悟?还不速速降妖!”三清观主飞身前来,落在院前。 小师妹俯下身探了探赵夫人的鼻息,道:“赵夫人……已经气绝。”许攸紧握双拳,低着头一言不发。 双瑟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她慌乱的说:“许攸,你听我说,方婠是……”害死岁岁的凶手。 这后半句她终究没能开得了口,岁岁是谁?方婠是谁?与这一世的许攸又无半点干系。双瑟挣扎着站起身:“我……” “你走。”许攸一动未动,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师兄,你还放这妖女离开?她可是杀害赵夫人的凶手,你我皆亲眼所见。”小师妹在一旁气势汹汹。 双瑟扶着柱子站起身:“许攸,你信我……”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许攸仍旧扶着已经气绝的赵夫人,并未抬头看双瑟一眼。 “许攸,此妖女心怀仇怨,害人性命,留不得。”三清观主扔了一把剑在许攸手边。 “许攸我……”双瑟上前两步,却被小师妹拿剑指着停在原地。“妖女,休想逃。” “闭嘴!”双瑟抬手就是一掌,小师妹顿时被击飞。 一众人皆拔刀相向,将双瑟团团围住。 许攸站起身对着双瑟道:“你住手!” 双瑟眼里噙满泪水:“不是的,不是的,适才我精神异常,频发幻觉,这才一时失手,其中必有蹊跷!许攸,你信我……” “一派胡言!妖性本恶,善言狡辩,还不认罪?”三清观主打断双瑟的话,飞身上前与双瑟交起手来。双瑟本就受伤,体力不支,堪堪接下几招已落了下风。 双瑟费力抵挡着攻击,看向许攸,许攸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双瑟心下一沉,一招没能接住,剑身擦过她的肩膀,顿时血染一片。 双瑟一手扶住肩膀,深深看了许攸一眼,闪身消失不见。 春景仍盛,前世皇家道观这扇熟悉的窗外是无限的春光,与双瑟记忆里那冰天雪地相差甚远。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也不知低着头的双瑟听进去几许,顷元自顾自的说着。 “夫唯不争,故无尤。” “是我错了吗?我不该执迷于此?”双瑟喃喃道,临走时许攸那一眼又让她坠进了无尽深渊。 “世间本无对错,不同心不同道,是非亦不同。”顷元是早已得道的真人,行为超然处世。他之前便劝过双瑟,可她没听进去。 是了,双瑟觉得自己没错,更何况当时情况混乱,恐有人背后陷害也未可知。 但在许攸眼里不是,她好像一直为了许攸活,也被困在许攸的是非观里,直把自己折磨到如今。 她要查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亦或者说真相早已昭然若揭,她只是想确认事实,双瑟站起身欲走。 “心不唤物,物不至。一念放下,万般自在。”顷元未曾挽留,只淡淡一句。 双瑟顿了顿,下定决心回去医馆。她不想再被许攸的是非善恶所束缚了,她喜他所喜,恶他所恶,直把自己压得没了自我。 这番水落石出之后,她定要幕后陷害之人付出代价。 许攸经此一事之后,又被带回了三清观。说白了,三清观主根本没放下这棵栽培了多年的好苗子。 双瑟调查才知,三清观主暗中让小师妹在糕点里动了手脚,本只想把双瑟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谁料正撞上了方婠的转世赵夫人,一切正和他意,再适时出现让许攸亲手除妖斩了他这情根。 只是许攸迟迟不动手,被双瑟逃脱,但情根未斩也已消磨了大半,观主如愿又开始劝他一心向道。 医馆庭院的围墙上正值忍冬花盛开,花开双色,一金一银,似凤凰对舞,琴瑟和鸣。 双瑟伸手拂过花枝,她好像早忘了自己只是行山上一株野生的忍冬花,当自由随性活得肆意,日日临风饮露,好不自在,何苦在此受人诬陷,平白蒙冤。 求之不得愈为执念,一朝如愿又患得患失。过的这般凄苦难捱,这是她追求的道吗? “心不唤物,物不至。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脑海里想起顷元的话,双瑟下定决心,妖女便是妖女,有何认不得? 何苦在他面前装什么悬壶济世与他一同爱苍生的善心医者,就算如此也不该是为他。只有我想做便做,绝无为谁而做。 谁怨我诬我,置我于不义,而我,也绝不容忍自己受这般委屈。双瑟便是想着这些话第二次站在了三清观的殿前。 “妖女!你还敢回来!” “哼,有何不敢,我今日便要讨回公道。枉称四海八荒第一道观,身为观主竟在背后设局诬陷。” “一派胡言,许攸一心向道受你蒙蔽险些误入歧途,我等揭露你这妖女的真面目让他重回正道,而今你这妖女恼羞成怒来这殿前口出狂言,好生大胆!”三清观主一番话句句将自己所做所为称为正道,观中道士纷纷拔剑相向,围住双瑟。 “许攸早已当众人之面,断发还衣与你三清观再无瓜葛,你却要从中作梗,强行干涉他的选择!” “执迷不悟,你当真以为许攸弃道途选了你?” 三清观主鄙夷一笑,走下台阶正对双瑟,字字如刀似箭:“先前不过是,你与道同才共容,而一旦有异,两者相悖,他心里便也再容不下你。” 双瑟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僵直。“若一人都爱不得,何来爱苍生?”这句原本让她感动不已生死相随的话,而今看来,他的归途终究是为了心中的大义,他的道,他的苍生。 “许攸,说到底你还是爱苍生,在我和你的道之间,你从未给过我机会。”那年窗外雪如银屑乱飞,这句话早便是真,只是双瑟从来自欺欺人。 三清观主见双瑟神色有异,更变本加厉,步步紧逼。 “如今你在他眼里早成了心怀仇怨,害人性命的妖邪,同千千万万死在他剑下的妖孽一样,贱如蝼蚁,死不足惜。”双瑟猛地抬头,眼里流出血泪,飞身上前一手贯穿了观主的胸膛,顿时血涌如注,遍地殷红。 殿内众人见此一拥而上,手中剑纷纷朝双瑟刺去。 双瑟一身月白浅黄的衣裙四处溅上血污,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死在她手下的道士。她双目赤红,眼下两道血痕触目惊心,殿前尸横遍地,一时如同炼狱。 身前忽然一凉,双瑟低头,一柄剑赫然刺穿她的身体。 她转头,只模糊的见着许攸握着剑柄,而后眼前一片漆红,只觉得身前好凉又好像好痛,比从前心疾的更痛上万分。 许攸拔出剑,双瑟转过身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 “死在你手里,也算善始善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婠是谁?岁岁又是谁?”许攸声音颤抖,他回观以后就知道了观主背后的伎俩,但他仍想不通双瑟为什么要杀了赵夫人方婠,还有,吾儿岁岁作何解释? 如今看着遍地尸首,血染一片。终究酿成大错,再也回不去了。 “不重要了,咳……”双瑟咳出一口血来,她笑了笑,满是花开荼蘼的悲哀。 “因你生,因你死,这生生世世我不欠你了。” “不,你是妖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告诉我为什么?!”许攸丢下剑,抱住双瑟。 如今只剩下悔不当初,许攸心里想短暂的放下那些刻在他骨子里的苍生大义,陪在她身边,便是做个替身又如何? 许攸从前就问过双瑟,为何在他身边默默陪伴了两年。双瑟踌躇片刻只看着他的脸道出一句“似是故人来”,许攸从那时起便尽心对双瑟好,想让自己的分量超越盘踞在她心里的那位故人。 直到她手刃方婠言为儿岁岁报仇,许攸心中怅然若失,苍生大义又占了上风,再见她站在血泊之中,屠门三清观,许攸手中的剑便刺了出去——可,她一回头许攸就后悔了。 “终究如此,过了,错了,又错过。” 生生世世的错过,便是如此情深缘浅。 第一世的错过是过了,第二世是错了,第三世,是真的错过了,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双瑟至此才明白,她与许攸的道一开始就不可相容,他注定要得道,要为苍生。何苦来哉,耗费千年求这一份飘忽不定的爱。 双瑟费力的睁开眼睛,透过一抹猩红的薄雾,看着这张她爱了数千年的脸,释然一笑。 “许攸,我宁愿自己从未遇见过你,你好好爱你的苍生……我爱我自己。” 第八十八章 藕断丝连 许攸三世道缘极深,只需修满这最后一世便可得道位列仙班。命格中一早便注定了许攸必然要为道而历尽三世,最终他为苍生之义不改,才得道成为沉雪仙君。 当年许攸得道以后便正逢神魔之战一触即发,许攸到人间护佑苍生,直至火焚苍山一案后,大战告终。许攸才算功德圆满,完成了他的使命。 但沉雪仙君无几人知晓,许攸自号的虚游真人,名声却广传六界。 双瑟虽隐居避世,但这传遍六界的名号她也是知晓,其中昭然若揭的含义,她又怎会不知。 但那日放下执念之后,双瑟云游六界孑然一身,方觉天地之广阔心境之自在,从此便不再执念于情爱,只做个戏外人看那世间悲欢离合,而后置之一笑。 如今回看当初的自己,是何等无知,将一身喜怒哀乐寄情于他人,活得那般拘束。 简言之,为自己而活才是生之根本。 双瑟早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依旧养花种草闲适自在,时而出山行医,拜访旧友,无欲无求便无怨无尤。这个念头至今仍未动摇半分,哪怕许攸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 “沉雪仙君,茶凉了。”双瑟淡淡道,逐客之意毫不掩饰。 “双瑟,我寻了你好久,你可还在怨我?”许攸自知理亏,负她三生,亏欠三生,难以弥补。 “不怨,你我早无干系,我一人自在得很。” “从前我身负使命实在难两全,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双瑟站起身伸手指向门口作送客手势道:“仙君这边请,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许攸拉住她伸出的手道:“双瑟,你怨我恨我,打我骂我都好,莫要如此疏离。” 双瑟甩开他的手道:“仙君说笑了,我何故恨你,从前种种皆是我咎由自取,我认,不怨天不尤人。” 双瑟正对许攸字字珠玑:“如今我悟了,何必求人爱承其苦,我独善其身乐得逍遥。” “我自知三生亏欠,无法弥补,但仍想尽我所能。” 许攸上前一步“双瑟……我放不下你。”他眼中情愫万千,眼神片刻不离双瑟。 双瑟轻笑,目光清明的迎上他满含深情的注视。 “许攸,你扪心自问,你来找我几分是爱几分是愧?你不过是想弥补遗憾让自己心安罢了。” “你大可不必,我不需要。”双瑟言语坚决,依旧一副淡然无畏的神色。 许攸愣在原地,垂眸不知作何言语。 “请,不送。”双瑟一挥手转身要回屋去。 “可若,岁岁还活着呢?” 双瑟停住不动,背影仍然不卑不亢,风姿挺拔,看不出她的情绪。 千隐阁内。 屋里烛火微晃,昏黄的灯光旖旎,莫鸢单膝跪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圈在臂间的狐面。 祁堇衾无奈,看了她半晌,抬手取下了面具。这下轮到莫鸢失神了。 祁堇衾仰头望着她,一双别具风情的眸子,眼尾勾出好看的弧度,有几分无辜又不自知的媚态。 还真是兼具狐妖的魅力又有仙人的风姿,莫鸢回了神调笑道:“青丘狐仙少帝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祁堇衾移开目光不言语,神色颇不自然。“说,为什么假扮狐面?” 祁堇衾讶然,时而觉得莫鸢大智若愚,难以捉摸,时而又觉得她还是那个傻乎乎,转不过脑筋的小姑娘。 而莫鸢正心里腹诽,那陆既明曾说狐面已经毁容,上次又明明见着两人一同出现,可见祁堇衾就是假扮了狐面,不然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若是同一人怎会发现不了。 “快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见着狐面他可胖了不少。”莫鸢捏捏祁堇衾的脸威胁道。 祁堇衾噗嗤轻笑出声。“上次答应过你,这次坦诚相待,我就是狐面。” 莫鸢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不骗你,上次那个是带着面具的陆既明。” 莫鸢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那这么说,狐面和祁堇衾一直都是同一个人,难怪那次在河边幻觉时,将他看成了祁堇衾。 “你为什么骗我?”莫鸢气鼓鼓的质问,自己就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恶的是陆既明和祁堇衾竟还是一伙的。 “无奈之举,并非我愿。”看他还算诚恳,莫鸢起身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思索着发问:“你对有无阁,还有陆既明知道多少?” “我对你,已经知无不言。”莫鸢抬眼正好与他诚恳清明的目光对上,心不禁漏跳一拍,心跳顿时纷乱。 “不过,事情又有进展,那日诱骗年糕的正是陆既明,有一红衣女子背后设计引年糕去了府衙。” “红衣女子?”莫鸢精神一下集中,她所知一身红衣的就是宓倾儿,可那日小米与她互相为证,时间上对不上。能与陆家父子联手的,必是有无阁的人,恐怕另有其人。 那泠柒那日所说便是不成立了,此案另有隐情。 莫鸢思绪纷乱,若说按如今自己所知,陆既明是有无阁幕后主使尊上,那又怎么会把如此大的破绽落到祁堇衾手上呢?只是为了小米的安全,暂时不能透露这个消息。 祁堇衾见莫鸢眉头紧锁,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此案已结,但质鳞俱无所踪。” 莫鸢猛地抬头,没错,当日抓获柳青厌时,只见他手中一块质鳞。而明潭损失上上下下上百位弟子质鳞,质鳞一日不见,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这就要看质鳞在谁手里了。”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观点不谋而合。 风吹着桌上的烛焰晃了晃,眼看要熄,莫鸢伸手护住,凑过去似是对着烛光声音低低的问:“祁堇衾,上次不是说你我两不相欠,你为何又要来救我?” 祁堇衾转头看她,踌躇片刻轻声答:“那次不算,我细想之下,你我算不得两不相欠。” 莫鸢想了想,自己确实还与狐面有约,她撑头看祁堇衾:“你是说,我之前在河边与狐面的事?” 祁堇衾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是不知所措的移开目光,又瞥回去,又看她这一眼脸上竟有几分局促。 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咳,接着一本正经道:“你亲了我,要负责。” 莫鸢瞪大眼睛,脸噌地涨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 她搜寻记忆来回确实是自己是亲过他,但那半醉半醒之时,一时被美色迷惑。 莫鸢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他,瓮声瓮气的说。“第一次亲你还不是为了疗伤……” “非也,第一次在河边,你吃菇致幻自己不知……” 莫鸢拿开手一脸惊奇:“可我那天不是吃的鲜烧菌子吗?难道……”我吃的不是菌子,是你?! 莫鸢后半句哽在喉咙里,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站起身来回踱步。这要是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那也不能不负责啊,她犹豫了一下问:“我吃的不是菌子?是你吗?” 祁堇衾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局促,谁料此言一出,顿时把刚入口的茶喷了出去。随后咳个不停。 “咳咳咳……”莫鸢忙过去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这……我也是中了幻觉,你要是实在介怀,大不了我让你啃几口……”祁堇衾咳的更厉害了,他颤巍巍的抬手,莫鸢这才噤声。 祁堇衾掩唇抬头看莫鸢道:“此事暂且不论……” “不不不,你跟我说清楚,我到底把你怎么了?”祁堇衾无奈,自己本意只是想到了便随口一说,意在不愿与她就此两清,她竟又钻了这个牛角尖。 莫鸢索性在他面前蹲下,自言自语道:“是亲了啃了还是像话本里强……” 祁堇衾捂住她的嘴,不禁汗颜道:“此事我不与你计较,当我没说。” 莫鸢扒拉下祁堇衾的手握住,眨着眼睛,言语间竟还有一丝期待:“那不行,怎能让少帝受这种委屈,那你再亲回来好了。”说着闭上眼睛嘟起嘴,摆明一副占便宜的样子。 祁堇衾见此无奈轻笑一声,按住她的嘟起的双唇道:“不用你补偿。” 莫鸢睁开双眼,眸光似水,宛如一只初入世间心灵纯净的小兽,她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灵动。 “只要以后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就好了。” 莫鸢倏然笑开,双眼都弯成好看的月牙儿,不住地点头。 九重天上。 人间岁月匆匆而逝,而神界不过才中断和谈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诸神仙趁此时间权衡各方利弊,讨论打算稍退一步以求和平。 二次和谈又开始了,大殿上气氛十分压抑。诸神仙都若有若无的盯着对面魔界魔尊的空无一人的座椅。 这一谈再不谈妥,恐怕六界就要变天了…… 丝丝缕缕的烟雾萦绕着缓缓在半空散开,香柱燃过的灰烬悠悠倒进香炉里,前面的座椅还是空无一人……安静的大殿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 殊言此时正全力赶往极北启明山,宓倾儿紧随其后:“和谈那边弃之不顾了吗?” 殊言头也不回:“此事压不住,和谈等于无用。”宓倾儿不再言语,自知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不出半刻,仙界神界都会知道,那时神魔两界罅隙便是沟壑难平了,一战在所难免。 第八十九章 山倒天裂 极北启明山,极南星海是连接天地的两大入口。一处连着银河的源头,一处连着银河的末端。 当殊言终于赶到启明山之时,所见只有一道流光四溢的银河从天上倾泄而下,启明山已然倒塌,几乎被夷为平地。 此地偏处极北,常年冰雪覆盖,寸草不生,人迹罕至。若不是宓倾儿一直在寻着夙湮兮,才时刻关注着这镇压魔兽灵体的启明山,否则就算这里山崩地裂也未必有人知道。 只是,撞倒了连着银河的启明山,致使银河倾泄,仙界神界恐怕很快就会发现。 天空忽然变暗,有一红羽遮天蔽日而来,浑身赤红两侧生长着大小双翼的白头枭低鸣着徐徐降落,落到地面时,已恢复正常大小。 “卑鄙无耻的魔族!”白头枭张口就骂道。 “消停点小红鸟。”夙湮兮正在两人身后,双手交叠抱胸。 “夙湮兮?你独占灵体了?”见此魔兽灵体本尊,宓倾儿讶然上前问道。 殊言神色一凛,眯了眯眼。白头枭扑闪着翅膀大骂:“夙湮兮设计害我!现在魔尊在此……” 夙湮兮走过去把手搭在白头枭头上打断他的话,摸了摸白头枭羽毛叹道:“魔尊可是帮理不帮亲的,你叫也没办法,看在你我二人有缘,赤羽鸾鸟,赤羽双翼枭,同为鸟类赤羽。” “事已至此,认命。”夙湮兮摇摇头,望向殊言道:“魔尊,你说是不是?” 殊言依旧淡雅自如,有礼有节道:“本尊可是不会因为赤羽双翼枭是魔族魔兽而偏袒。”“殊言!你……” “不过是被镇压而已,魔尊自会留你一命。”夙湮兮拍拍白头枭的脑袋。 “夙湮兮,我若有机会重见天日,定不会放过你!”白头枭扑闪着翅膀一个劲跳脚,不仅毫无威慑力,还平添几分滑稽。 “倾儿将魔兽带回魔界去。”宓倾儿领命带着白头枭离开。 宓倾儿一走,殊言便收敛神色,声音沉稳的恭喜道:“从此刻起,你便是云间仙君,不必再戴面具遮掩身份了。”殊言抬眸,眼中一派端方温润下的老谋深算。 “终于摘下这面具了。小爷我也能大大方方云游六界了。”夙湮兮取下面具在手里把玩。 “云间仙君助我等镇压魔兽,本尊感激不尽。” 夙湮兮笑道:“一代魔尊与仙君联手镇压魔兽,你把自己伪装成这般君子模样,便是为了做给那北海小仙君看的?何苦来哉,他自始至终都有偏见,你二人身份的芥蒂也绝不是解决北海问题能消除的。” 夙湮兮在无人时候,对着殊言便开始口无遮拦。 “夙湮兮,这些与你无关,但你别忘了我们仍是休戚相关,一损俱损。”殊言隐忍着不悦对夙湮兮道。 “答应你的,小爷我自是说话算数。只是事已至此,魔兽出逃之事必然瞒不住,北海小仙君免不了要担罪责了。” 殊言又怎么会没想到此事,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透露给了归海奕。北海的风吹草动也尽在殊言掌控之中,若非如此,他也不可安心将魔兽放出。“我早有安排。” 夙湮兮嗤笑一声:“你恐怕低估了他兄弟二人情谊,莫彦可还在殿上呢。” 殊言眉头一紧,目光紧锁住眼前未着面具的云间仙君夙湮兮。夙湮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禁发问:“你瞧我作甚?这会儿恐怕堪堪能赶上,拦是拦不住了。” “魔兽并非善类,云间仙君不可能毫发无伤。” 殊言神色一凛,一掌击在夙湮兮身前,夙湮兮连连后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什么魔兽并非善类,你他吗简直败类啊!疯起来自己人都打!做个戏至于这么拼吗?” 殊言抱拳一拜:“得罪了,切记按本尊所言行事。” 夙湮兮抚了抚胸口啐了一口血。 大殿上众神仙早已坐不住,正当大家百般猜测之时,殿外传来消息。 “北海魔兽出逃,为寻灵体撞倒极北启明山,致天裂银河倾。” 殿上一众神仙皆大惊,有人称,这魔尊半途退了和谈,不知是何意?恰逢此时又有魔兽出逃,山倒天裂,银河倾泻一事,十有八九是魔族的手笔。 正在殿上的莫彦心下忧虑四起,起初魔兽出逃他就随师父商议,本应早日上报,后因明潭一事耽搁。后又疑心魔兽出逃与魔族有关,彼时莫鸢身陷魔族,他也不敢轻易冒险唯恐殃及池鱼。 事情一拖再拖,神魔又开始和谈早已过了上报的最佳时机,左右都免不了要担罪责,此时说出又伤两界和气,便一直隐瞒未报。 如今东窗事发,北海两位仙君定然难辞其咎。 神界与仙界都不似人间为一帝专断的制度,神界有天地初开的初元四上神为神界之首,开元、夷川、亓则、聿怀分别掌管天水地人,四上神之首为掌管天的开元上神。除了亓则上神在神魔大战之中陨落,而今三位上神都在殿上。 仙界亦是由天水地三仙共定大事。而今三上神三上仙均在大殿上,神界仙界之首齐聚于此,众目睽睽之下必然要有个交代。 “北海仙君归海奕何在?”四大上神之首的开元上神不怒自威,巡视一周问道。 归海奕向来寸步不离北海乃是人尽皆知,从前仙家众多,少一两位参与仙会也无可厚非,而当殿提名却不在场,难免会触怒上神。 殿上鸦雀无声,莫彦上前一步拜道:“北海仙君归海彦在此,愿承担魔兽出逃一事全部罪责。” “魔兽生性恶劣,难以降服,北海灵气衰竭年年封印不稳,此次又遭魔族暗中算计,魔兽出逃一事实非北海仙君之过。”明潭上仙元里为莫彦辩护道。 “北海近年式微,北海小仙君难当大任,纵非全责,但亦有失察之过。”有仙君进言道。 “无论如何,北海小仙君至今未曾露面,不合规矩。” “言之有理,应即刻捉拿北海仙君归海奕!” 众仙本多站求和一派,如今局势忽变,求和的可能性骤降,求和派众仙便将这罪责悉数怪罪到归海奕头上。 “不劳诸位仙君费心。” 此时殿门口传来声音,只见归海奕从殿前缓缓出现。 他步履从容不卑不亢,加之一副惊为天人的面容,这短短寸步之间,直走出了风华绝代的气势。 众仙议论纷纷,不乏夸赞其名不虚传。 归海奕心知此事本就是自己的责任,断不可能让大哥归海彦担责。 归海奕走到莫彦身边跪下道:“北海仙君归海奕拜见上神,吾愿担全部罪责,任凭发落。” “好一个愿担全责。”殊言闪身出现在殿前,沉声笑着。“北海小仙君为了魔兽一事重伤本尊麾下一员大将,这罪责又如何算呢?”一时之间闹哄哄的大殿众仙噤若寒蝉。 “魔尊言中之意是对私放魔兽一事供认不讳!”开元上神拍案而起。 殊言微微欠身,歉意一笑:“确是魔界所为。”顿了顿又道:“魔兽危害六界,生灵涂炭。神界予以镇压实乃造福苍生。而近年北海灵气衰竭,封印松动,魔兽出逃乃是必然。本尊忧心此事已久,便筹划将魔兽另择一处镇压,亦可解北海之患。” “一派胡言!”“分明是信口拈来。” “冠冕堂皇的借口,空口无凭又有何人可以作证?”众仙闻此,摆明了是不信。 魔尊不怒反笑,神色自如的看向跪地的归海奕道:“在此之前,本尊与北海仙君商议过此事,只是未果。后果不其然魔兽冲破封印,本尊只是差人将其重新镇压而已。” 归海奕一怔,那日他去寻殊言,殊言确实提过此事,言为北海解忧,只是被自己一口回绝。也是因此他认定那日在北海便是宓倾儿所为。只是空口无凭,没能抓住魔界半点把柄,宓倾儿以莫彦为借口也一直与众人待在一起,毫无破绽。 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到归海奕身上,他无奈道:“确有此事。” “魔尊为了六界安定可是煞费苦心啊,那魔兽重新镇压,又何时镇压?在何处?启明山一事又是为何?”夷川上神开口问道,魔兽赤羽双翼枭镇压在北海,是为水域之事,掌管六界之水的夷川上神自然关心。 “此事便牵扯到仙界云间仙君,本尊本欲和谈成功以后与诸位共商此事,谁料与云间仙君产生了误会,云间仙君也是一番好意想将魔兽镇压回北海,奈何被魔兽所伤让其逃脱这才有启明山一事。” 众仙哗然,目前殊言所说有理有据,与事实皆一一对应,连两位人证都是仙家人士。殊言又有君子美名远扬,连夷川上神也无话可说。 “云间仙君素来循规蹈矩,若知魔兽逃脱为何不报?如今不见云间,魔尊口说无凭。”开元上神字字珠玑,显然对殊言的说辞还是不信。 “立刻,传云间仙君!” 第九十五章 生之寄托 床榻上已是气若游丝的赵弗也弯起了嘴角,只是下一刻他却仿若受到重击一般,眉头紧蹙。刀光剑影晃得人眼睛生疼,烽火泛滥狼烟四起,马蹄下践踏的是遍地的鲜血和尸骨。 这是战场。 赵弗的军队被围困在边界小城,援军和粮草军款迟迟不来,军心涣散眼见着只能等死。是棠离带着全部身家堵上性命,孤注一掷不顾劝阻的带着交易来的粮草到了战场。他被一箭穿心,棠离又一掌为他报仇,倾尽心力将走上鬼门关的赵弗拉了回来。 竹林郁郁,山泉淙淙,玄心观后山的梁祝唱腔低回婉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伴着二人谈笑,岁月静好。 宥京一家团聚,棠离面色如纸仍面带浅笑,他以为就此能过上安逸的日子。娇妻在侧,儿女绕膝共享天伦。与知交茶酒相会,好不自在。可突然杯盏落地,碎片四溅,满地尽是猩红。 “不要!”紧闭双目的赵弗颤抖着双唇沙哑着嗓子喊道。眼前的棠离披散着头发,被套上锁链押上囚车。 当初能顺利救出赵家本就是一处圈套,潜伏在他们身边的细作无意探得棠离鲛人的身份,皇帝下旨交出鲛人,极力反抗的赵弗一家被害,他也锒铛入狱。 这一次,他护不住他了。 是他害了棠离,让棠离背负着巨大的痛苦仍坚持下来的信念,就是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娘亲让他活下去的愿望。而现在是赵弗把他推进了火坑,他不知道棠离经历了什么…… “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他早已哭瞎的双目仍被那些人逼着泣出一粒粒血珠……“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他被套上锁链丧失自由,脍其肉炼膏,笞其以织绡……“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他美丽的鳞片被生生揭下以入药…… “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地上砸的粉身碎骨,腾腾烧着的火焰一点也没有被雨水打灭,似火势愈燃愈烈。 火光在赵弗脸上忽闪着,他想起棠离的话,温润的声音似响在耳畔:“鲛人喜水畏火,若我哪天坚持不下去了,葬身火海好像也是一种解脱……”那时的赵弗打断他:“万万不可,你要好好活着,这是你母亲也是你所有族人的愿望。” 棠离一笑,抬手描完一笔弯眉,定定看着他:“会的,为了这个我也会坚持下去。”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单薄的囚衣贴着他,赵弗跪在雨水里,掩面哽咽着,浑身不住的颤抖。 “君……无戏言?”火光中恍然一个出现了一个凤冠水袖,面带红妆的影子,他笑:“我可是戏子,怎无戏言?不必忧心,我回海里去了,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赵弗瞪大了眼睛双目泛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别走!” “既生来尘世一遭,幸甚识你已足矣。好好活下去,这是我对你的期许。”赵弗跪行了几步,伸手抓住了空气。 火光中的身影越走越远,唱道:“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随着身影渐渐隐去,歌声缥缈的仿若一缕游丝…… 赵弗猛地睁眼,眼前一片空白。他微微侧头,原是躺在榻上,他张口声音沙哑。 “君无戏言,我再无你……” 章先生迎上去,担忧的望着他:“赵弗……” 赵弗颤颤巍巍的要起身,章先生忙扶住他,他浑浊的眼里隐有泪光:“当初害他至死却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如今他托梦于我是……”章先生看着他:“想告诉你让你放下陈事……”赵弗神色微怔,点了点头。 “怎么样?” 莫鸢躲在窗口看着里面的场景,赵弗笑着落了泪,章先生拿手帕给他擦了擦。方曈儿端过一碗粥,章先生喂着赵弗吃了起来。 莫鸢放心的拍了拍祁堇衾的肩:“放心,赵将军已经可以进食了……”元袁也如释重负:“太好了,莫鸢这个主意真不错。” 莫鸢笑笑:“哪里哪里。”又看向祁堇衾:“角儿啊,你的功劳可不小……”面前戴着凤冠,身穿水袖的红妆美人正是祁堇衾。 祁堇衾握拳掩唇转头不看莫鸢,这般模样更让她起了调戏的心思。莫鸢转到他面前,调笑着扒拉开他的手,粉雕玉琢似的脸,细长上挑的眼线,晕染的红眼尾无不别有风情。 祁堇衾抬眸嗔怪的看了莫鸢一眼,莫鸢心里骤然遭到了一击。遭不住遭不住…… “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为何非得是我?”莫鸢望着他红艳艳的双唇,咽了咽口水。胡乱拉着他的手嚷嚷道:“走走……你再待这儿一会儿被发现了……” “你们快些去卸戏妆,这里有我。”元袁示意,莫鸢点头忙拉着祁堇衾走了。 莫鸢看着赏心悦目的祁堇衾,心里偷乐,还记得当初在青丘看的那一场戏,当时就觉得他做这装扮定然好看,没想到这正是一个机会。效果果然不负所望啊,也顺利帮赵弗解开了心结,真好啊。 穿过走廊时,祁堇衾忽然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莫鸢一愣,私心差点被看穿,她调整表情转过身一本正经的说:“哪有,赵弗身为凡人最是相信托梦这种说法,辅以法术幻境解他心结不是正好,你也看到了效果显着啊……” “那为什么非得是我?” “额……元袁他,性格跳脱哪有你沉稳,这种事情当然是你最合适了。”祁堇衾似乎被说服,不再言语。 他这幅装扮安安静静的样子,除去棠离那股独一无二的弱柳之姿,倒是有五六分相像。 莫鸢忽然心中溢出酸楚,岳国靳国一战死去的将士暂且不论,只崔弋,棠离的死就让这些他们的身边人肝肠寸断,悲痛不已。 一旦和平不再,每一个亡人背后都是亲眷挚友的眼泪,若战争再起,恐怕人人缟素,世间再无欢颜。 见莫鸢神色有异,惋叹一声。祁堇衾道:“生死无常,天命难改。好在和谈成功,否则叹的该是六界了。” 莫鸢想起还心有余悸,多亏了殊言真乃君子,没有一言不合就发动大战。“幸好幸好……” 莫鸢感叹:“生死无常还是该珍惜当下啊。” 祁堇衾问:“何为珍惜?” 莫鸢踌躇了片刻道:“……和喜欢的人做有意义的事。” 祁堇衾移开目光,莫鸢又痴痴的笑道:“简而言之,吃喝玩乐开心就完了。”说着挑起祁堇衾肩上的一缕头发,笑的一脸花痴。 祁堇衾没好气道:“你说的乐,包括拿我取乐吗?” 莫鸢放下头发眼睛瞟向别处,打着马虎眼:“哪有?那我吃你喝你玩你了吗?” 祁 堇衾一下被堵得语塞,面色颇不自然偏头不看她。 莫鸢理不直气也壮,一下子扭转形势处于上风,嘿嘿的笑着一脚踏到走廊台子上俯视着娇羞的美人,痞里痞气的挑起他的下巴:“嘿嘿嘿,这不是挺好的嘛,赏心悦目别有风情~” 祁堇衾嗔视着抬眸看向莫鸢,一瞬间莫鸢好像体会到了什么是超越性别的美,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极美,在他澄澈的瞳孔里莫鸢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顷刻间,莫鸢沉沦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无意识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跳下台子几乎是飞奔着跑开,不知羞耻的嚷道:“反正你都说了,那我就吃一口!”言罢捂着脸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独留祁堇衾一人抚着半边脸,怔愣在原地。 赵弗经过那次幻境之后总算好些了,在章先生的劝说下,才取出那封锁在箱子里,棠离留下的信。这封算是绝笔遗书,言明了是给赵弗一人,其他人识趣的离开了。唯有章先生留在屋内。 祁堇衾,莫鸢和元袁,方曈儿四人围坐在屋外的圆桌前。莫鸢双手撑脸道:“赵将军和棠离之间的这种感情到底算什么呢?” 祁堇衾:“不及亲情更甚友情,难以分说。” 元袁:“那也不是爱情,感情还真是复杂啊。” 方曈儿:“你们所说的应该是三种关系,那都是关系之下的感情。” 三人都看向方曈儿,方曈儿解释道:“亲情是为父母子女有血缘之属类,友情是朋友至交有志趣相投之类,爱情是眷侣夫妻心灵相许之类。这三种感情都是三种关系之下产生的。而世间七情六欲,感情变化万千,绝非三种属类可以囊括。” 莫鸢似懂非懂,只见方曈儿接着道:“赵将军与棠离之间的感情,的确难以分说。依我拙见……” “人活一生,妖存一世,必定要有所寄托,或事或物或人。为之舍生忘死甘之如饴……” 言罢,几人各怀心思想起自己的寄托到底是什么,半晌莫鸢喃喃道:“可见,赵将军就是棠离的寄托……” “非也,他二人是彼此的寄托。” 第九十六章 暗藏玄机 章先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莫鸢忙站起身迎了她坐下。“他二人若不是遇到了彼此,恐怕也难撑到今日,虽人妖殊途,但终究殊途同归。经历相似,同病相怜起来也生惺惺相惜之情。所以说,他二人是彼此的寄托。” “可如今,棠离……”莫鸢想说棠离已逝,赵家满门覆灭,赵弗在这世间又还有什么可寄托,虽然心结已结,恐怕日后也不容乐观。 “所以,赵弗也是命不久矣。”章先生已然看淡生死,早料到这个结局。“罢了,都是命。棠离的遗书我看了,有一个消息可能对你们有用。” 众人这才从伤感中脱离出来,等着章先生的下文。“棠离与崔弋交易的时候,拿了一项珍宝与他交换。棠离原文写道‘沧海一珠而已,若生死相易,吾亦往矣。’” “必是沧海珠。”祁堇衾闻言断定。“只是崔弋已死,上哪去寻沧海珠啊?”元袁苦恼,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断了。 莫鸢灵光一闪。 “等等,崔弋收集的珍宝……或许我知道从哪入手!” 漠北湄城已远离极北之地,此处有湄江一条支流经过故得名湄城。 苏千金在此也是有商路据点,他一边打理着商路诸事,一边随金玉满堂在此等待莫鸢。 这一等便是半月过去,金玉满堂在此把这首诗反复看了又看,试了谐音,藏头,藏尾各种可能,然而除了首句指向朝北便再也看不出其他线索,终于半月过后,莫鸢带着一行人来了。 仙界已派了守卫看守启明山,夙湮兮也溜到湄城恰好遇到了苏千金,便留了下来。莫鸢等一行人赶回湄城与金玉满堂汇合。 莫鸢笑嘻嘻的解释称,这些人都是自己走南闯北结交的文人学者,各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定能解崔弋遗诗之谜。 金玉满堂早已被这首诗折磨的才思竭尽,见到众人仿佛看到了救兵,立刻就拿出了崔弋的遗诗,至于此诗之外的财宝他已经不甚在意,只求能解此谜。金玉满堂研究的这些天早把这首诗抄了不知多少遍,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 夙湮兮早也看过这诗,他翘着二郎腿道:“这不外乎就是崔弋有感而发的即兴创作,小金子这些天什么方法没试过。” 他举着纸张指着字念到:“藏头:水九春浪风不此,草遍泪不与未尽。狗屁不通。” 莫鸢道:“不一定就是藏头啊,藏尾呢?” 夙湮兮凑过来指着念到:“摧大蹙堆畏碎客,飞归垂灰醉吹悔。除了能看出这崔弋有一二押韵的本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意思。” 苏千金反驳:“可明明首句指向的就是漠北风光啊,我觉着小金子的推测有道理,这首诗定有玄机。” 莫鸢稀奇于半月不见,几人关系倒是处的蛮好。“好了好了,我们几个胸无点墨,看不懂也是正常,且看看他们怎么说。” 元袁拿着诗读完后叹道:“可见作者壮志难酬,心有不甘,最后只得一心为财的无奈和悲哀。” 祁堇衾道:“如你们所说首句写漠北风光,倒是巧妙生动。只是后面皆是叙事写情,这首句到底什么意思也难说。” 元袁点头表示赞许:“我纵观全诗最喜欢的是这句‘风雨如晦何所畏?’道尽了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魄力,读来深有所感。” 莫鸢心道确实是元袁的作风。千人千念,不同角度看到的重点果然各不相同。 只是说了这么多这诗到底什么意思还不知道。莫鸢求助似的看向最后的希望——方曈儿。 方曈儿接过纸卷,上下看了一遍,轻叹一声。 “这诗,有故事。” 那日之后,方曈儿整日对着这纸卷研读,还细细问了金玉满堂作者的生平和背景。莫鸢瞧着心中感慨,原来作文大家就是这么练成的,于是她也没闲着,跟在方曈儿后面日日手不释卷。 就这么过了两日,方曈儿带着数张密密麻麻写满了簪花小楷的注释来到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方曈儿,她将纸铺在案前,指着诗句一句一句娓娓道来。 “‘水作磐石玉不摧,草木难春燕不飞’,看似写景实则寓情于景,结合下文所述的故事可见,写诗人写的其实是自己的心境。水本为天下至柔,在严寒之中可坚如磐石,经历了一番苦难绝望之境,诗人的心已如水成冰,寒冷僵硬,只觉得自身如草木无情无感也再难逢春,亦无人赏识心中苦闷。” 众人皆恍然大悟,觉得甚是有道理。 “‘九九归一十为大,遍寻东西南无归’,仕途失意受到打击,纵然才学九分也压不过十分的权势,志向无法实现不知将去往何方,不知何处才是归途。” 知晓崔弋过往的金玉满堂讶然,喃喃道:“言之有理。” “‘春黛未平点点蹙,泪不见目悠悠垂。浪沙淘尽千骨堆,不知春闺几心灰。’这两句写的是同一件事,此处为倒叙。 先是江边战事不休,浪沙淘过千万将士尸骨,不知春闺里有多少女子为此悲伤,心化成灰。她们的眉毛因为担忧一直没有舒展过点点蹙起,得知死讯又垂下头哭的泪水遮住了眼睛。此情此景仿佛诗人亲眼所见,令人唏嘘悲叹。” 经方曈儿这么一解释,当真字字如画,历历在目。好像能感觉到战争带来的苦难和悲剧在眼前发生。 “‘风雨如晦何所畏?与君共饮婵娟醉。’承上启下之句,战争不休局势动荡,在此风雨飘摇的黑暗时代,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与我的知己并肩作战,在月色下举杯共饮,连明月也一同陶醉。” 莫鸢心中微动,这写的是……关越将军。二人曾有“关将崔军”之美名,在战场也是并肩杀敌无数,只是后来…… “‘不霁何虹镜花碎,未云何龙烟波吹’,没有下雨哪来的彩虹,一切美好都如镜花水月尽数破碎,没有云雾哪来的龙腾有风一吹美好景象就如烟波四散,诗人借此指自己身份卑微本身就成不了虹龙,尽管有所成就但仍旧不能名正言顺的封王拜将,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一场空。” 说到此处,金玉满堂眼中已隐隐有泪,诗中字字泣血说的正是崔弋生平所经历的悲剧。 “‘此生当做无情客,尽揽千金方不悔。’最后一句,诗人历尽世事变迁,终觉无情无义才能不受苦难,唯有追求金银财宝才不会后悔遗憾。” 一言罢辽,满座寂然。 莫鸢似乎又回到了为崔弋守灵的日子,看着面如冠玉的青衣书生,就那样毫无生气的躺着,当他的经历展现在面前之时,莫鸢心里隐隐有些佩服,若是换做自己经历了这些,未必能比他做得好。 “从前倒是对他有诸多误解,可能居于有无阁门下也是无奈之举。”元袁叹道。 “别的不说,倒是有几分才学,可惜了。”连夙湮兮都难得正经的夸了一次。 祁堇衾只淡淡说道:“生不逢时,身不由己。” 金玉满堂不言语,走上前收起纸卷,方曈儿连同注释一并递给他。“这只是曈儿一些拙见,若从诗词文章理解的角度便是如此,其中要是暗含其他玄机,恐怕还得再细细琢磨。” “这首句我觉得两种解释都可以,不过我还有一种猜测。” 祁堇衾此言一出,大家凑到桌前,祁堇衾拿出笔墨,边写边解释道:“藏头或许不行,但前两句的字却有玄机。” 祁堇衾在纸上写下“水”“草”二字。 “‘水’字可写作——”他笔尖轻点,在纸上落下三笔,又写上“草”字。 氵加草,夙湮兮道:“这压根不是个字嘛。” “不急,且看下一句‘九九归一十为大’,十为大。” 一说到数字苏千金倒是颇为敏感:“十为大怎么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确实十最大嘛。” “换个思路。” “你是说把十换成大?这也不见有十嘛……” “欸,等等……”莫鸢指着草字下面的“十”,似乎顿时有所了悟。 祁堇衾一笑,肯定的看了她一眼,挥笔在纸上写下“漠”字。 苏千金和夙湮兮“哇哦”惊呼出声,金玉满堂大喜,元袁赞叹道:“祁兄这个思路实在绝,定是玄机所在。” 方曈儿:“那照这种规律,后面的诗亦有可解。” 莫鸢,苏千金和夙湮兮另围着一张纸,写下“春”“泪”,左思右想。方曈儿见了摇摇头笑道:“非也。” 祁堇衾说着:“春黛为眉,泪不见目。”在纸上写下眉加氵,正是“湄”字。 金玉满堂惊喜出声:“正是漠北湄城!” 莫鸢:“没想到满堂哥误打误撞竟真找对了方向。那到底是湄城哪里?” 祁堇衾摇摇头:“这个组字法后面的诗句不再适用,暂时看不出来了。” 夙湮兮脱口而出:“崔弋这个老狗贼……”被金玉满堂一记眼刀,夙湮兮忙改口道:“这个心思缜密非常人能及啊。”之前因为崔弋一事,二人争吵过数次,夙湮兮实在是不想再招惹麻烦了。 元袁信心满满道:“无妨,已经知道是漠北湄城,我们四处查查,总能有线索的。此事交给我和曈儿,排查湄城内可曾有崔弋行踪。” 金玉满堂道:“好,那我们几人出去排查。” 苏千金嘟囔道:“你们可还欠着我银两呢,如今还要加上食宿费……”金玉满堂捂住他的嘴拉出门外不知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苏千金两眼放光,搓着手屁颠屁颠的跑回来表示义不容辞。 莫鸢道:“湄城虽说不大,可毕竟一座城呢,多些人去也好。我们兵分三路,元袁和曈儿一组,千金和满堂哥一组,我和夙湮兮分三个方向查,倒也快些。” 金玉满堂赞同不已:“这个主意好。若真有所获,我愿与诸位共享。” 祁堇衾道:“我们只要一样东西——沧海珠。如果没有,钱财我们分文不取。”元袁几人纷纷点头,大家心知肚明为了补天之事而来,并非图财。苏千金忙站到金玉满堂身后与几人划清界限。 金玉满堂神色动容,憋了半天朝着莫鸢说了一句:“小九,你的朋友们真是好人。”莫鸢拍拍他,笑道:“各取所需,你也不必言谢。” 第一百零九章 妖仙相争(2) 就算她莫鸢运气突然爆表,引得心心念念的美少年回心转意,但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动机在他那里的占比应该不到百分之一。想必是荀秣与有无阁那些牵连,莫鸢心里打定主意,要找机会与他见上一面,问个清楚。 听闻这件事的荀秣很是气愤,他早就看那祁堇衾不顺眼,果然图谋不轨。不待祁堇衾打上门来抢人,他先下了一道战书送过去。 书中所说大意旨在,苍山上新栽的果苗娇贵打坏了小鸢会心疼的,二人另约在天镜湖一决高下。信中莫不暗含挑衅,洋洋得意。 莫鸢看完就把信撕毁,制止他前去。谁料给莫鸢的只是草稿,战书早已发了出去,直气的莫鸢原地跺脚。这些行为在荀秣看来,都是莫鸢在护着祁堇衾,心中更是不爽。嘱咐莫鸢不要离开苍山,他独自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去了天镜湖应战。 祁堇衾看完战书当场气笑了,这个苍山妖王荀秣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么难对付,他不禁都开始怀疑魔尊殊言那样心思缜密的人物会敌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王。 祁堇衾冷笑,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的这么明显,是他对自己实力太有信心还是对这世界的善恶太有信心? 虽然把自己最初的计划打乱了,不过约在天镜湖也不是不可以,祁堇衾把战书放进怀里,依言也向天镜湖赶去。 天镜湖是更偏北的一处盐湖,此地湖水清如明镜,倒映着碧空如洗,有水天一色之奇景。此地在苍山背后少有人烟,地势平旷,是斗武的绝佳之地。 祁堇衾见着荀秣的时候,他正蹲在镜湖边上照影。看背影与之前千隐山那个莫鸢口中傻兮兮的狗末末别无二致,哪里有什么六界相传的妖王威仪。 “你来了。”荀秣没有回头,只是站起身来。声音沉稳干练,这方让人觉得有些妖王的气度。祁堇衾走到他身侧,他头戴箭羽冠高束起马尾,斜插着一支扁玉簪,一身鎏紫色的广袖交领袍,束腰窄细,腰间挎着一柄剑。端的是气宇轩昂,颇有几分王者贵气。可见是用心打扮了一番。 而再观祁堇衾,他与青丘决裂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除去了一身仙家的月白长衫和华丽发冠,单着玄色剑袖束腰裙,长发简单的在身后一束,两鬓间还散落着发丝,倒像是个闲云野鹤的流浪侠客。 “莫鸢答应你了?”祁堇衾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有点意外,不过既然声称来抢亲也该做足样子。 荀秣沉着脸:“你要知道她本就是我苍山一员。” “那就是没答应?”祁堇衾看向远处的山,两人互不看对方都远眺着面前的风景。 荀秣一听这话才偏过头去,眼神凌冽沉着声道:“那也不会答应你。”祁堇衾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呢?”荀秣抬手就向他打过去,祁堇衾一跃向后飞起。荀秣飞身与他在半空中过招,不用武器也不用法术,二人皆赤手空拳。 荀秣手下不留情,嘴里低声道:“你来与我一战目的到底何在?”祁堇衾挡过他劈向面门的手刀,侧身一闪在他耳边道:“自然为了莫鸢。…” 第一百一十章 妖仙相争(3) 荀秣冷哼一声,一击对上两人分开向后退了数步。他若与莫鸢有这等情分,莫鸢何苦会一个人跑回千隐山来?自己尚身处有无阁之时就知道祁堇衾处处针对,对有无阁咄咄相逼。 如今打着这个幌子与青丘断了个干净好打上苍山,说是为了红颜一怒恐怕只能骗骗那些不知情的人。 “莫鸢不会让给你,若你别有所求,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荀秣说完又飞身向前,劈出数掌都被祁堇衾一一接下。 祁堇衾闪到他身后:“此话当真?”荀秣眉头一皱,心里顿感厌恶,这种人绝对不能让莫鸢落到他手里。“那你且说说要什么?” 祁堇衾勾唇一笑,抬手从后锁喉,荀秣拉住他的胳膊往前一摔,祁堇衾落在地上,荀秣毫不留情的向地面上的祁堇衾打去,他灵活的滚动避开。 荀秣见他神色还是轻松,似有不屑,下手速度更快,随着一声刀剑出鞘声,荀秣的手扼住了祁堇衾的脖子,而他颈间正架着一柄半出鞘的剑。 祁堇衾躺在地上,右手反握着荀秣腰间的佩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而荀秣半跪着俯着身,一手正放在祁堇衾的颈间。两人几乎同时制住了对方,而祁堇衾显然未尽全力,荀秣听了他那句话也是气急,出手顿无章法。 祁堇衾仍然神色自若,另一只手揪住荀秣的衣领把他往前拉了拉,在他耳边低声道:“交出问柳。” 此言一出,荀秣更是气愤,咬牙切齿的骂道:“无耻浪荡子!” 这口气就是莫鸢咽的下,他荀秣也咽不下去,这是把莫鸢当成什么了?!随时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吗,若他说质鳞,瑬盏倒也情有可原,可他居然要有无阁中妖艳动人,身材绝佳的柳门主! 可见这青丘狐仙少帝也不过如此,外表清冷绝尘,风光霁月,却也是个耽于美色的浪子,虚伪至极! 今天我荀秣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 “住手!”两人都侧头望去,只见莫鸢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穿着一身打杂小妖的破布烂衫,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小鸢!你怎么来了?”荀秣忙想挣脱,谁料祁堇衾把他死死挟制住,不得动弹。两人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着实有些尴尬,然祁堇衾目的未达到怎么肯善罢甘休。 莫鸢终于把气儿喘匀了,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苍山那些妖兵的重重把守中逃了出来,一来就见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 “你俩别打了。” 莫鸢站起身,这才正色起来:“你们斗出个输赢又如何?与我莫鸢何干?”莫鸢走过去,厉声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了?胜利者的奖品吗?可曾有谁问过我的感受?” 两人这才把手松开,站起身来伫立在一旁。本来这两件事是近来六界关注的焦点,今日一战更是有不少凑热闹的神仙妖魔在一旁看着,此时一战结束,舆论中心的女子莫鸢终于现身,众位前线吃瓜的群众也都现身出来,一睹芳容。 然,见到莫鸢,四周唏嘘之声渐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鸣惊人(1) 见周围突然现身了不少围观群众,莫鸢一下有点懵,环视一周又突然觉得正是个昭告天下的好机会,她理了理思绪清了清嗓子,那些个看过的话本子和嗑着瓜子听过的书可不是白看白听的。 莫鸢端起了说书先生的架势,开始了长篇大论般的演讲,一股脑把想说的都说了。 “自古才子佳人英雄美人,为美色相争古来有之,但今天在我这儿不行,我莫鸢一介小妖,无才无貌不敢高攀了两位少年英才,实在让各位见笑。” 众人唏嘘,又起了兴趣,想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只听莫鸢又道:“今天不说我莫鸢,就说说这些个祸水美人,美人一词常与江山共提及,江山美人成了历代英雄豪杰所追逐的对象,然江山无情美人有意,向来相争成王败寇,美人有喜有恶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就也成了一件附庸,胜者得之?” 祁堇衾轻挑眉,带着不明所以的神色饶有趣味的看着莫鸢。荀秣更是神色微怔,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傻狐狸莫鸢。 围观群众本来只是看个热闹,这一问倒也引人思考起来。 “可有人问过那些美人,那些女子,他们心中可愿?更有甚者,江山易改帝王昏庸,悉数将罪名加在一名女子身上,‘祸国殃民’‘红颜祸水’都不过是懦夫的借口,若这些祸水有这等灭国覆朝的能力,何被尔等操控?” “或是身不由己或是人微言轻,或是没有这个开口和选择的机会……但我莫鸢,生如蜉蝣于天地,飘如乱絮于世间,一介小妖无足轻重死不足惜。此生惟愿活得自在,吾愿为之便是天地不可拦,吾不愿为之便是神魔难相逼!” 众人哗然,莫鸢环视一周,虽身着破布烂衫,但仍精神奕奕,气势恢宏。 “或许尔等有疑,即是小妖一只,天地一覆神魔一念即可让我灰飞烟灭,何来此等妄言?但若生而不为我所愿而生,生来何用?死若为我所愿而死,亦得其所。”此言一出,周围立刻沸腾起来,不乏夹杂着赞许之声。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而今天镜湖下一诉衷肠,寥寥数句之间,已为过往,瞬息即逝。莫鸢言尽于此,简而言之——” “这件事你们争出输赢也不算,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替我做选择……” “我莫鸢——谁!都!不!嫁!” 第三件令六界沸腾的八卦轶事出现了,比起前两件更让人震惊不已。 先是新一代狐族妖女现身天镜湖,谁料却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而后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却是语出惊人,字句铿锵,不卑不亢洋洋洒洒一篇《江山美人论》艳惊四座。 如今这篇文章已在六界传阅无数,不少文人墨客都不吝赞许。 实在是这样一个灰头土脸,衣着褴褛的小妖让人没想到有如此见识和气度,纵然文章不长,也并非什么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之惊世佳作,但其中所含深意与作者本人的反差给人以意外之喜,遂受众人赞扬。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鸣惊人(2) 此事之后六界众人纷纷对祁堇衾和荀秣二位少年英才为才女一战表示理解,都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容颜易老唯有丰富内涵才是长存之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 明潭元袁和方曈儿听闻此事,元袁先是大笑几声又道:“往日不见莫鸢姑娘竟有如此心境,实在是小看她了。”方曈儿轻笑:“此乃大智若愚,她才是活得最通透的那个。” 而莫彦在青丘拿着那份抄撰的《江山美人论》不可置信,抬眼问莫淮:“师父,这当真能是出自小鸢?” 莫淮倒是泰然:“这些时日她也不是虚度的。” “我要去找她问问。”莫彦收起纸卷要走。 莫淮道:“不必,我看此事她处理的不错,想必她自有主张。” “师父,当真不管了?”莫彦有些担忧。 莫淮神色自如:“她没你想的那么无知。” 而莫鸢经此一事后,转身就回了千隐山。双瑟调侃她:“这一番出山没白跑,倒是颇有所得。”莫鸢不过是有感而发,从前在山中受双瑟影响,那些奇闻异事的话本子阅览无数,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提笔。 自出山以来也算看了不少他人的悲欢离合,于世事确实有些感悟,而这一股子的倔劲和胆量,十分有五分也是受了双瑟的影响。 “哪有什么所得,胡说一气罢了,谁让他们乱给我扣帽子。”莫鸢就是想解释这事,自己可不是红颜美人,也绝不背这个锅。 双瑟欣慰:“你行走世间能看的通透,莫委屈了自己,我也放心些。” 莫鸢眨眨眼笑道:“放心,只有我坑别人的份儿。” 荀秣在一旁默然,那事过后他也跟着跑来了千隐山,他以为莫鸢真生了气所以不敢妄言。“祁堇衾跟你说什么了?”荀秣本在找机会想着怎么告诉莫鸢才不伤她,谁料莫鸢先问起来了。 荀秣挎着一张脸沉声道:“祁堇衾实非良人。” 莫鸢拈起一粒花生米嚼着:“外人或许不清楚,你我肯定心知肚明。”端起酒杯莫鸢又道:“说罢,他要什么?质鳞还是瑬盏?” “他要问柳。” “噗——”莫鸢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喷了出来,直呛得她半天没顺过气来。 莫鸢心里直接夙湮兮附体,他奶奶的,这个祁堇衾没想到好这口!想起问柳那烈焰红唇,傲人的身材,细腰长腿风情万种,莫鸢抬头望天欲哭无泪,心叹道:终究是错付了…… 想着莫鸢又多灌了两口酒,拿起空酒壶晃了晃瘪着嘴对双瑟道:“还有吗?”双瑟摇了摇头起身去拿酒。 荀秣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小鸢,你我皆知祁堇衾是个伪君子,你拒绝他理所应当,可是,我可有做错什么吗?” 莫鸢看他可怜兮兮的表情,不忍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觉得现在太早了,我……没想过嫁娶之事。” 荀秣这才愁云尽扫,笑起来:“你早说,我愿意等你。” 莫鸢看着他,不自然的移开眼垂下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地唯君(1) “别嗑了,跟我走。”祁堇衾拉起她就往外走,莫鸢伸手又捞了一把瓜子:“哎哎哎,你慢点,去哪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莫鸢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两人正走在上次的那个河岸边,此处四下无人,祁堇衾也卸下了面具。 莫鸢先开口道:“你怎么找到我了?别跟我说你真是来抢亲的?” “不然呢?你不信吗?” 莫鸢嗤笑出声:“说,要问柳打的什么主意?” “他告诉你了?”祁堇衾似乎也早猜到,语气波澜不惊,接着又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来,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莫鸢踢着小石子的脚步一顿,抬头笑道:“如果我真的要嫁,你会来吗?”祁堇衾被这反问问住,沉默不语。 “行了,我莫鸢有自知之明,我哪有这么大面子让少帝不惜与青丘断绝关系来与妖王一战。” “我……”祁堇衾欲言又止。莫鸢转过身去与他相对而立,轻叹一声道:“你要是早告诉我,你喜欢的是问柳那样风情万种,细腰长腿的大美人,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了。”说罢转身欲走,这情景像极了话本子里一片痴心错付的女二号黯然离场,莫鸢都给自己脑补出了凄凉的二胡声。 祁堇衾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不是,你误会了……” 莫鸢保持着转身的姿势,用泫然欲泣的语调道:“假意来抢亲,害人家空欢喜一场,却是为了问柳姐姐……”说罢,又往前倾了倾。 “我不是喜欢问柳。”祁堇衾往回拉了拉,莫鸢却一头扑进了他怀里,祁堇衾愕然了一瞬,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小鸟依人的莫鸢,寻思着自己也没用那么大力气。 莫鸢抬起头,努力做出梨花带雨,人畜无害的模样的问道:“那少帝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祁堇衾一阵恶寒,后退一步口不择言道:“我不喜欢姑娘。” 莫鸢顿时神色大变,猛地弹起朝他胸口一拍:“你别说是来抢荀秣的?!” 祁堇衾抚着胸口无奈,咬牙切齿道:“莫、鸢……”莫鸢笑嘻嘻的望向祁堇衾:“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祁堇衾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她手挡在嘴边凑近祁堇衾悄声问:“你是怀疑问柳有问题?”祁堇衾点点头。 两人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微风习习,面前的游船还是灯火辉煌。 “北海小仙君传信来说,质鳞出现在魔界。魔尊的解释是,自卫苏身上所得,来源于苍山。”祁堇衾将最新得到的消息悉数告与莫鸢,莫鸢点点头道:“你没问荀秣?” 祁堇衾道:“问了也是无用,以有无阁行事的做风,定然会以柳青厌和问柳的关系解释一番搪塞过去。” 莫鸢轻笑:“你倒是机灵。所以关键还是在问柳身上。” 莫鸢早猜到祁堇衾不会是什么贪慕美色之人,他的心里恐怕就只有查清有无阁真相这一件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地唯君(2) 莫鸢从怀里掏出一方信纸递给祁堇衾道:“先前柳青厌一直是明潭的元里上仙在查,我问元袁要了一份柳青厌的资料。”祁堇衾讶然,她将这资料随身带着,想必早就知道自己此举是为了调查问柳的。 祁堇衾展信细看,莫鸢单手撑脸侧头看他。 夜色之中他却好像是个会发光的玉人,侧脸温润柔和,眼睫轻扫。莫鸢不禁感叹“霞姿月韵逸群之才”说的一点没错。祁堇衾收起信纸放入怀中轻声道:“谢了。” “谢什么啊,你要查清有无阁真正的目的,阻止他们再胡作非为。正好我要救出小米和年糕,志同道合。” 祁堇衾问:“你不找瑬盏了?” “狗末末已经恢复了,再请他帮忙治好年糕,救出小米,我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莫鸢所记挂的无非是自己身旁的这些个亲友,之前要寻瑬盏也不过救治朋友,既无什么名利之求亦无宏图大志,但求自身快活身边人也无忧。 祁堇衾沉默,莫鸢看向他一笑:“我也没那些胸怀天下的抱负,粗人一个,乐得自在就好。” 祁堇衾看她,笑容一如既往,胸中自有丘壑却锋芒不露怡然自得,看似没心没肺却最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没想到莫鸢又语出惊人,她歪着头苦思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耿耿于怀。” “什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莫鸢凑近他调戏道:“求之不得兮,使我心伤,胡为不从兮,告我何妨?” 祁堇衾偏过头,神色颇不自然。她的意思是要问自己为什么拒绝她? 之前是心底尚还设防,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好意实在不敢轻信。而后经岳国一事,祁堇衾才感觉到她的赤子之心与众不同,而面对她的赤诚,祁堇衾的第一反应却是逃避,可能他心底知道,哪怕莫鸢是他唯一一个愿坦诚相对的人,他也不可能接受她。 只因天命既定,他实非良人…… “我从前的事你都知道?” 莫鸢一歪头,眨巴着眼:“何出此言?”祁堇衾不语,只盯着她。莫鸢这才笑开:“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省得我解释了。此生我容不下有无阁,娘亲受之迫害乃是其一。” “哦?那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人皆知青丘女帝是为情而死,莫鸢本以为有无阁背后谋划便是真相,难道还有更深的隐情? 世人以为青丘女帝为情而死便是真相,而隐情之一只有当年经历此事的人知道,隐情之二除了祁堇衾世上再无人知晓。 他在凡间游历百年,一为了寻到青丘,二为了打探清楚有无阁的背景。时至今日所做的一切只因那两句话。 “妄念危世,止祸之殇。立世为君,死生且偿。” 祁堇衾语气淡然的说出这十六个字,这是他行走世间数百年一日未敢忘却的使命。 莫鸢只觉得这十六个字对祁堇衾来说好像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他一句一句念出来都带着神圣庄严的意味。 “这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地唯君(3) “是我娘亲临死之前留给我的话,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莫鸢好像突然顿悟了什么,不禁心中一震,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窜入脑中。细细想来,如今这个故事里,青丘女帝为了不让聿怀上神在瑬盏与她之间难以抉择,于是选择抛下独子自杀于阁中。 自杀这个说法实在让人有点难以信服,结合这两句遗言来看,一定是她知道了有无阁背后的大阴谋才招致杀身之祸!而这个阴谋…… 莫鸢不敢细想,如果这场局从那么早就开始布下,那么有无阁到底要的是什么呢?她顿觉惧意横生,不寒而栗。 “有无阁所在谋划的是一个可能危害六界的阴谋,她得知此事,不愿苟同,被有无阁杀害。临死她留下一封遗嘱,表面所言无关紧要,但我研究以后,便得出这十六个字。她是让我将生死置之度外,以止战殇,此生方为立世之君子。” 莫鸢心中明了,这便是祁堇衾的寄托。为此事可以舍生忘死,奋不顾身。所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也不愿与他人羁绊过多,徒生哀怨。 莫鸢搭上他的肩膀,神色一点不似往日的散漫。“你既然倾言相告,我也绝不负信任。”接着又神色一变笑道:“这等侠义天下的好事,怎能少了我莫鸢呢?” 得知有无阁狼子野心妄图颠覆六界,又结合之前陆既明一番“有无论”之谈,可见有无阁重回净世的目标不是空谈,只是用什么方法重回净世还不得而知。 既然事关六界存亡,此乃大事。虽说莫鸢一心只为自得其乐,但惜命还是第一位,若是命悬一线何来其乐,便是不为了芸芸众生,为了自己也该博上一把。 此事牵连甚广,莫鸢也绝不可能作壁上观了。 只是祁堇衾这个理由让莫鸢心里空落落的,本以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句话说了也就完事,这样一个不愿与外界牵扯的理由,仍让莫鸢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自知无望这一腔爱意却又不受控制,难以释怀。 莫鸢看着他不加粉饰不着华衣仍自带仙家气质,如清风霁月一般,眉宇间怀有悲天悯人之神色,生来就该是仙家名流,心怀天下。 湖面略过一只鸥鹭,一声长鸣。 莫鸢回神,才发现他眉宇间这股悲悯是对着自己。 “莫鸢,不论才貌,你别具一格自有让人折服的地方。”莫鸢愣住,此生还能听到有人这样评价自己,不禁有些感慨。“你不必自怨自艾,也不要再说什么死不足惜的话……” 莫鸢定定看着他,这话是指那天的《江山美人论》,他原来也会这样柔和似水地说安慰人的话。 祁堇衾时常神色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然一旦软了目光,便是一池春水不及其半分柔情,那眼尾下垂又上翘的弧度简直勾的人心神荡漾。 “这世上只你一个莫鸢,比天地不足惜,于有心之人……你可比天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随心所欲(2) 祁堇衾的疑惑不无道理,也正是莫鸢心中所想。两人皆看向小米,等他一个说法。 小米解释道:“后来主人落入她手里,我哪敢轻举妄动唯恐祸及主人,直到在有无阁这许久我寻到法子解了身上的咒,逃出来看到主人安然无恙才敢揭发宓倾儿。” 这一番解释严丝合缝都能对的上,在有无阁的时间是为了寻法子解咒,也正让祁堇衾之前的疑惑豁然开朗。 “这么说,明潭质鳞一案是宓倾儿所为?” 如果小米与宓倾儿不是因为有无阁才勾结在一起,那宓倾儿的身份又是难说。若宓倾儿本就是魔界的尊使,加上不久前现身魔界的质鳞,如此看来,莫非柳青厌和宓倾儿暗中勾结,同为魔界所用。 问柳也的确说过,柳青厌执着于旁门左道,或许是走火入魔才冲撞了明潭。这样一来所有的矛头瞬间都指向了魔界。 “就是宓倾儿!魔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人,亏主人还拿她当姐妹。” 莫鸢一拍大腿忿忿道:“可恶,是我大意了。”又看了看两人正义满满的握拳道:“有了小米这个人证,明潭质鳞一案昭雪指日可待!” 小米忙反驳道:“你傻啊主人,我一个小小物灵的话哪有什么重量,要是宓倾儿死不承认怎么办?更何况最近魔尊殊言为了正魔界声名费了多少心思,怎么会让你轻易拿住把柄,恐怕早想好了一套说辞辩白。” 莫鸢呵呵傻笑:“是哦,没想到小米足不出户还能尽知天下事。咳咳,我又大意了。” “行了,就你这个脑子,话本子里都活不过三页。你哪是魔界的对手,现在宓倾儿没来招惹你,你也别上赶着找事了。为明潭报仇的事交给有能力的人就好。”小米头头是道的分析。 莫鸢频频点头觉得有理。看向小米都带着一股子赞赏,一把捧起小米在颊边蹭了蹭感叹道:“我的宝贝小米,要是早有你在我身边,我定能少走许多弯路啊!” 小米嫌弃的推开她,叉着腰昂着头道:“现在才发现?以后对我可好一点。” 祁堇衾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交谈,适时起身说道:“既然小米回来了,你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他所说的我这就告知明潭上仙。” 祁堇衾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给莫鸢道:“此书对你或许有用,我先行告辞,改日再会。” 莫鸢接过书点点头,站起身与他告辞:“有消息通知我啊。”祁堇衾轻嗯一声,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小米趴上莫鸢肩头小声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俩了?” 莫鸢叹气:“我俩八字没一撇呢,六界那些都是谣传。” 小米顿悟道:“也就是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没追到人家啊?”莫鸢嘴角抽搐一巴掌把小米拍下肩头。 小米晃悠几圈追着莫鸢的背影哀嚎道:“主人还是这么善变,刚刚还喊人家宝贝,这会儿又嫌弃了呜呜呜。喂,等等我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义无反顾(3) 三人来到了一处凡间的医馆。鬼界的入口不定,哪里有鬼魂哪里就会有鬼门关。而凡间生死频发之地,正是医馆。 几人隐了身形在医馆等着。毕竟凭空消失被凡人看到又难以解释。 屋里传来一阵阵女人力竭的哭喊,还有接生婆的喊声。一位满手鲜血的大婶走出来,额上满是汗珠,神色紧张对待产的丈夫道:“夫人出血过多,再生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啊。这大人和孩子恐怕……只能活一个。” “救我夫人,求你们了!救我夫人!”男子几欲要跪倒在地。 而屋内的夫人大口喘着气,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纵横满脸,她断断续续道:“救孩子……让我的孩子看看这个世界,我……已经活了半生……足矣。” “呃……啊……”她忍着剧痛又用尽全力不由得喊出声。 几人站在门外,屋内的响动也听得清楚。莫鸢不禁有些哀伤,神色悲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生离死别之事向来让人心伤。 祁堇衾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没有归泉你会很危险。”莫鸢一口回绝。这本是她的事,怎么能再让祁堇衾涉险。 “……十二时辰内回来就好。” “不用。我一个人去鬼界,人间的事有你在我也放心。”莫鸢定定的望着祁堇衾,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小米一眼。 祁堇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小米,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小米道:“时间紧急,主人实在不放心就先下去看看,待我们寻到归泉戒再去支援。” 莫鸢笑道:“这样好,放心,救出年糕我就回来。” 此时一声婴儿啼哭从房间传出,几人同时转头,房门打开,稳婆抱着一个孩子走出来大喜道:“恭喜何先生喜得千金。”而何先生只匆匆看了孩子一眼就冲进房里。床上的女子已经精疲力竭,没了生息。 何先生附在床沿痛苦喊道:“婉君……婉君……” 莫鸢一惊走近看,才发现正是当初救了自己又暗下杀手的何文和林婉君! 何文对她也是情深,可惜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天人永隔,再难白头。看来命数难改,就算二人费尽心机躲过了林婉君家人的反对,私奔至此,也难厮守终生。 林婉君的魂魄已经离开身体,虚虚的抱了一下痛哭的何文,轻声道:“若有来世,再与君偕老。”她又飘向孩子。 这是离体的魂魄在与尘世的挂念做最后的道别,一旦了无牵挂就会坠入鬼界。 “莫鸢!”几人正等着林婉君打开鬼门关,突然只听一声大喊,原是荀秣,好在他也隐了身形。 “狗末末,你来做什么?” “你不能去鬼界!” 此时林婉君怜爱的看着孩子道:“娘也活了半生,这余下的半辈子你替娘好好活着,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她话音刚落,地面顿时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将她魂魄吸入。 莫鸢扫过众人,神色坚定一跃而入。“我必须去。” 同时荀秣伸手被祁堇衾抓住肩膀,荀秣大喊:“不要去!是圈套!”声音逐渐模糊,莫鸢只见祁堇衾嘴动了动,她会心一笑。 祁堇衾的唇动,说的是:“她知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与君长生(1) 祁堇衾愣住,莫鸢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两人手中的花灯瞬间亮了起来,照的彼此容光焕发。 莫鸢看向祁堇衾,眼里也带着星火一般,明亮热烈。 她倾身将花灯放入水中,看着满水的灯火倒影绰绰,悠悠载着莲花灯朝前飘去。莫鸢双手握拳抵着下巴,阖上眼。 祁堇衾没有许愿,凡人许愿求的是神,神又能求谁?他看着莫鸢宁静美好的侧脸,心中满足。 “岁月静好,最是难得。”“所以还得好好珍惜才是。” 脑海里忽然浮现与殊言的对话,祁堇衾眸色一暗。 莫鸢许好了愿睁开眼,望向身侧正欲问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却只见身侧空无一人。 莫鸢顿时心慌,她站起身,四下张望,不见祁堇衾的身影。 好像刚刚只是在做梦一般,她目光落入水面,花灯早已和许多盏融在一起,分不清那些烛火都寄托着谁的愿望。 水面依然倒映着灯火辉煌,一阵风起花灯微漾,涟漪重重,水面上打碎了一片火光,影影绰绰,好不真切。 莫鸢转身飞快的跑回桥上,她茫然四顾只见来来往往的都是陌生的面孔,顿时一阵悲戚无助袭来,她穿越人群走过风月桥,正要下桥的时候,她脚步一顿。 转过身去——怔了一怔粲然笑开。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莫鸢看过去,祁堇衾正站在花灯交相辉映那灯火阑珊的桥中央,手上持着一盏玉兔丝绣,见她望过来,宛然一笑朝她走来。 莫鸢提起裙子,朝祁堇衾跑过去,离他越近的每一步都让她笑的更灿烂。莫鸢一把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恰逢焰火会开始,一声炮响,无数烟花绽放。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路人皆驻足抬头看向空中盛景,此时莫鸢起身与祁堇衾对视,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一阵烟花声中,祁堇衾只见莫鸢气鼓鼓的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他俯身下去问:“你说什么?” 莫鸢在突然凑近的祁堇衾耳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我说,我好喜欢你。” 祁堇衾顿时脸色发烫,耳尖红了起来。他道:“我也是。” 随后,在游人如织的风月桥上,在所有人都驻足望向空中璀璨焰火的时候,莫鸢攀上祁堇衾的脖子,亲了上去。 焰火声不绝于耳,华灯如昼,良人在侧,盛景如此。 只片刻,两人分开,四周的行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缓缓走动起来,纵然脸皮厚如莫鸢,也不好意思起来。 此时炮声渐息,祁堇衾局促着不知说什么好,将手中的花灯递过去道:“给你。” 莫鸢接过这盏玉兔丝绣的灯盏,心中又甜又涩。“原来你方才就是去买这个了啊。” “你不喜欢吗?”祁堇衾见莫鸢神色有异,约莫猜到了几分。 “我喜欢呢,那年就想要了,如今终于等到有人给我买了。”莫鸢抱住祁堇衾的胳膊,抬起那盏花灯看,绣的是月亮桂花和小白兔,栩栩如生,精巧可爱。 两人一同走过风月桥,刚走没几步,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众人步履匆匆都急忙归家。 莫鸢忙抬袖护住手中的花灯,却只见祁堇衾从容自若的撑起一把伞来,莫鸢护着花灯,他撑伞护住了莫鸢。 “你居然有伞?”莫鸢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祁堇衾解释道:“今夜无月,是有云有风,所以方才买灯时又多买了一把伞。” 路上行人都神色匆匆,唯二人撑着一把伞悠然漫步雨中。“可以原谅你刚才突然消失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祁堇衾略带歉意:“本来是很快就能赶回来的,买伞耽搁了会儿。” “以后不会突然消失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与君长生(2) 两人回到客栈,外面的雨已是越下越大。花灯纷纷都收了起来,方才的盛景仿佛昙花一现,雨来无踪。 莫鸢坐在窗前,看窗外雨潺潺,不禁心中悲喜交加百感交集。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宛如烟火璀璨须臾而逝。 绣陵这个地方,来去的次数多了,回忆也多了,总不免与过去作比较。却是真真切切的展现了何为物是人非。 与祁堇衾的初遇,再游花灯节,那些美好的甜蜜的回忆是绣陵。 与年糕的同游,亦是崔弋的故土,那些心酸苦涩的故事也是绣陵。 如今天下太平,盛世嘉年。莫鸢却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好像下一秒这样的生活就会像雨过的繁华长街,刹那的璀璨花火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是祁堇衾递到她嘴边的一勺冰糖雪梨羹。 莫鸢一下愁云散尽,良人在侧还有什么好惆怅的呢,现在的美好就现在全心全意的珍惜,莫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扰了兴致,今年的灯会落幕了还有明年,烟花燃尽了还有下一簇绽开。 此时此刻的幸福属于当下,未来自然还会有未来的幸福。 莫鸢笑着喝下祁堇衾递到面前的一勺雪梨羹,心满意足。“嗨呀,真好。有你在旁边,听雨也跟听曲儿似的。” 祁堇衾微笑,又舀了一勺喂给她。莫鸢含含糊糊道:“别光给我吃啊,你尝尝。”她拿过祁堇衾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喂给他,然后眉眼弯弯的笑起来。 “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你吃。”祁堇衾眼神宠溺,莫鸢看着比这加了冰糖的雪梨羹还要甜上三分。 她接过碗咧嘴一笑道:“早说嘛。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抱起碗,三下五除二的喝了个干干净净。 祁堇衾看着她笑,莫鸢虽然偶尔自怨自艾,也会羡慕其他人的好,但她从来没有为此改变过自己天然的本性。矜贵优雅是好,但她更顺应自己的随性洒脱。 放下碗,莫鸢知足的伸了个懒腰,祁堇衾见她向后倒去,忙移坐到她身后接住。 莫鸢顺势躺进了祁堇衾的怀里,她仰头望着,祁堇衾低头看着。 “小鸢,以后你就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吃喝玩乐浪迹江湖,我知道你不是会被仇恨束缚住的人,宓倾儿柳青厌那些人的事,你也不要再插手了。” “那你呢?你不让我插手,是要自己只身犯险?”莫鸢反问。 祁堇衾道:“现在有无阁大势已去,几个逃犯而已,不足为惧。” 莫鸢指尖绕着他的头发笑道:“那不就对了,这等小事何劳神君挂心。” 莫鸢絮絮叨叨的继续道:“我在想啊,章先生可以在人间办医馆,我也想在人间办个书院,搜罗六界的诗文典籍,再请曈儿做教书先生,到时候不收银钱,分作男女学堂,不论贫贱男女皆可入学。只需在书院栽下一株桃或李,时日长久,桃李满园花果飘香,想想就真不错呢!” 祁堇衾不语,莫鸢嘴上不停,接着说:“到时候可以为你建一处阁楼,你好生研究怎么解决魔兽天性的法子,若是腻了,我们就云游六界去,策马江湖,行侠仗义……” “你觉得怎么样?”莫鸢抬头望他,笑意盈盈。 祁堇衾点点头,踌躇片刻但道一字:“好。” 雨声不停,但夜已深了。祁堇衾靠在床上,莫鸢正窝在他怀里,一阵风从窗户灌进来,莫鸢更朝里缩了缩。 祁堇衾一抬手,窗户隔空合上。他掖了掖莫鸢身后的被子。 就这么静静抱了会儿,听着隔绝在窗外风雨如骤。 祁堇衾轻声开口:“小鸢,许多看起来比你懂得多的人,却未必有你看的明白。”他不知莫鸢是不是睡着,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 “你说人若不是终有一死,怎么显得生时珍贵? 恰如神仙长生,万万年的岁月也是万万年的孤寂。时日一长,连生时的寄托也模糊了,一时不知这长生是福是祸。” “我以身挡天雷,原是想就此解脱,了无牵挂的活着与死也无异。但偏偏重生成了青丘少帝,有了使命,遇到了你……” 祁堇衾如今再读那十六字的使命“妄念危世,止祸之殇。立世为君,死生且偿。”仿佛有了新的解释。 云冉也许一早就知道了祁堇衾是芩之神君转世,知道他必定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将他推向了这有无阁的风口浪尖,一是阻止有无阁为祸六界,二是让他在此过程中,死而后生,重新成为神君立世。 云冉因此而死,有无阁包藏祸心,祁堇衾绝不会放任不理。 他当了万万年长生孤寂的神君,在有了这个寄托之后,找到了为之舍生忘死的目标,方让他觉得活着有意义。 而在遇到了莫鸢以后,对莫鸢的寄托对未来的寄托不是让他舍生忘死……而是贪生怕死起来。 “从前长生万年,我不知是福是祸……” “而今才明白,一人长生万年是祸,与你长生万年,是福。”祁堇衾低头看向怀里的莫鸢,伸手抚上她的脸,却忽然被握住,莫鸢闭着眼笑起来。 原来她根本没睡着,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这句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鸢抓着祁堇衾的手,在他怀里眸子亮晶晶的仰起头来,笑靥如花。 祁堇衾望着顿觉情动不已,莫鸢亦然,她舔了舔唇轻声问。 “吃糖吗?” 祁堇衾一笑,俯下身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疑窦仍存(1) 祁堇衾顺路回了趟青丘,莫鸢便先回了千隐山。 此时正坐在双瑟的莜竹居吃着她新晒好的葡萄干和瓜子,一边跟双瑟讲这些天的故事,这次回来倒是没见着了许攸。只岁岁一人在书房练字习文。 莫鸢问起,双瑟依旧古井无波,泰然自若,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打发走了,让他出去寻十本最新出的话本子。” 莫鸢噗嗤一笑:“你倒真会使唤人。”双瑟问:“狗末末不是与你同去吗?怎么没一起回来?” 莫鸢抓起一把瓜子道:“嗐,狗末末现在啊,可受欢迎了,席间被莺莺燕燕围了个遍。他性子随和好相处,谁见着都想攀一攀,回来的时候,又被孽海妖王邀请过去了。” 双瑟笑意难掩:“孽海妖王?曲祎祎?” 莫鸢剥了个橘子递到双瑟嘴边:“对啊。” 双瑟吃着橘子道:“曲祎祎,千年凤蝶,孽海妖王,最是爱好男色,宫内男宠无数,奢靡非常啊。不知道请狗末末去她宫里安的什么心?” 莫鸢吐出两颗橘子籽,一脸惊愕:“不是,狗末末要是被看上,那……” 双瑟笑笑:“放心放心,狗末末如今是苍山妖王,她曲祎祎再厉害不至于将一介妖王收入宫中。” 莫鸢稍稍放心,只听得双瑟又道:“最多是妖王妖后共治妖界。” 莫鸢庆幸自己端着一杯茶还没喝进去,她把杯子重重一放气愤道:“我家狗末末多好的孩子,肯定要配那贤德淑良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曲祎祎怎么行?” 双瑟道:“莫激动,我们也是瞎猜的,许是有正事呢。” “你这趟去了孽海妖宫一趟,就没发现什么不同?” 莫鸢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说孽海宫内的侍者各个是俊俏的小生,原来孽海妖王是个贪恋美色之人。” 双瑟喝了一口茶,叹道:“要我说啊,这曲祎祎还真是会享受,整日美人绕膝,醉生梦死,爱谁是谁,也不受这痴情苦。”莫鸢一想,也觉得有理。 “小鸢!” 正说着荀秣,只闻得清脆的一声,他正站在莜竹居门口。 莫鸢见他平安归来心中也是松一口气。 “双瑟新晾了葡萄干啊!”荀秣几步走到亭子下,双瑟笑道:“是啊,从前,晾的没你俩吃的快,如今你二人不在,攒下好多了。” 荀秣捻起几粒嚼着,莫鸢问:“曲祎祎叫你去干嘛?” 荀秣动作一顿道:“没什么大事,无非是妖界一些琐事。” “平安回来就好,今天下午给你们一个机会点菜,说说想吃什么?”双瑟站起身,拍拍手。 莫鸢双眼发亮道:“果然是娶妻当娶双瑟,嫁郎当嫁明潭啊!” 双瑟一笑道:“贫嘴,哪来的歪理。” “四喜丸子、香酥宝醋鱼、枣糕泥!”莫鸢站起身来,一溜的报出四道菜来。 双瑟朝她脑门一点,嗔道:“这会子上哪儿给你弄鸡鸭鱼肉,下山买去。”莫鸢捂住脑门,撇撇嘴。 当莫鸢站在山下的镇子里,茫然四顾却早已没有了卖菜的小摊,她一抬头,日头西斜,都快到下午饭的时间了哪里还有卖菜的。 但她身后的荀秣显然一门心思不在买菜。 “小鸢,你为何说嫁郎当嫁明潭啊,只要你愿意嫁我,明潭那样的婚宴我也能办一个。” 莫鸢转身盯着他,直盯得他半晌哑口无言,在鬼界两人早已把话挑明,莫鸢知道他知道。 荀秣神色黯然,心有不甘。 “如果没有他,你会嫁给我吗?” “狗末末,没有如果。” 莫鸢看着荀秣明亮的眸子黯淡,神色悲戚,她心中也一阵阵不忍。“狗末末,你于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永远都是。” 荀秣苦涩一笑,不再言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孽海苍山(2) 曲祎祎不动声色,从容不迫道:“荀秣,你可是苍山妖王,怎么对自己这点信心都没有?” 荀秣心中冷笑,孽海妖宫美人无数,她曲祎祎也不是什么痴情种,会有这种收藏他带过配饰的小女儿家嗜好。显然是一个借口。 “你不将背后实情讲出,我怎么与你好好合作。” “你又怎么保证与我是真心合作的呢?”曲祎祎反问,荀秣一时语塞。只听她又道:“你又不是我的人?” “我已经将倪昶的遗物给祁堇衾了。”荀秣道。 那日孽海宫,曲祎祎说完合作,便拿出了倪昶余下的那些物件交给荀秣,让他带给祁堇衾。荀秣虽不知她是何意,但考虑到可能会为了莫鸢一事能用得上,便收下了。 曲祎祎闻言掩唇轻笑:“干得不错。”“喝杯茶。”曲祎祎为他倒上一杯茶。 荀秣探究的看着她,曲祎祎将茶盏又朝他移了移道:“这分薄面还是要给的?你喝着,我说啊。”荀秣这才端起茶杯,小啜一口。 曲祎祎道:“既然你已经办妥了,那接下来,就可以收网了。” 荀秣猛地放下茶盏:“你什么意思?” 曲祎祎起身,姿态俾睨天下,启唇道:“你猜的不错,归泉的确别有用途。” 荀秣心中开始慌乱,曲祎祎怎么知道拿出倪昶的遗物他一定会收下,又一定能保证他交给祁堇衾呢?除非,她知道自己要那物件的用意,那么她就一定也知道莫鸢的事。 难道……曲祎祎也是有无阁的人? 她俯身过来,拿起脖子上那圈华丽精致的璎珞,此为金质,镶有各色珠玉金丝盘作蝶恋花状,正中的花是由宝玉嵌边中心四个扇形玉石的组成的一朵花状,花心用珍珠点缀,精致华美,颇具匠心。 曲祎祎如葱的指尖,蔻丹艳丽,她抚摸着那朵玉石组成的花,看向荀秣:“你现在可明白了?归泉于我无用,这宝物可是难得。” 荀秣紧紧盯着那朵扇形花瓣的玉石花,连曲祎祎离他近在咫尺也毫不在意了,他伸手要碰到那璎珞,曲祎祎忽然抓住他的手。 曲祎祎第一次离荀秣这么近,近的可以看清他焦糖色的蜜曈中闪着玉石的光。 荀秣气质干净,不媚不俗,宛如雪地里一丛山泉,带着雪松的木质清香,与她宫里那些妖艳的侍君大不相同。 此时荀秣一脸震惊看着近在咫尺的曲祎祎,她璎珞上那四块扇形玉石,分明是——质鳞。 “你用归泉换的?” 曲祎祎回神:“不错。” 此时荀秣大为惊骇,起身将曲祎祎一拉,瞬间变成了曲祎祎坐在椅子里,他握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荀秣双眉紧蹙,神色凛然不容反抗:“你和谁换的?!” 曲祎祎何曾受过这样的质问,一时之间愣住,只觉得这个角度仰视着的荀秣……格外的有魅力。 万花丛中过的曲祎祎居然也有局促的片刻,不过只是瞬间,她恢复了女王的气势,矮上荀秣一头仍然盛气凌人:“你已经知道的够多了,接下来等着祁堇衾给你让位……”曲祎祎说到这,带了几分不悦,将手一甩:“你便和你的小鸢快活去。” 曲祎祎站起身,荀秣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他转身要走,曲祎祎冷笑一声。 “什么都知道了这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近日六界隐隐有风言风语传说,苍山妖王荀秣已经在孽海宫内数天,与孽海妖王曲祎祎情谊渐浓,妖界有望南北合一,妖王妖后共治妖界。 莫鸢得知这个传言,趴在桌子上道:“双瑟啊,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双瑟也有些讶然:“我那是瞎说的。现在就怕狗末末这孩子被人骗啊。” 莫鸢撑头道:“那曲祎祎若是能浪子回头倒也好,只怕她一时兴起……到头来受伤的还是狗末末啊。” 双瑟摇了摇头道:“不对,狗末末是狼族,一生钟情,绝不会与曲祎祎又生瓜葛,这定是传言,信不得。” 莫鸢嚼着葡萄干觉得食不知味,怎么也没有以前和狗末末争争抢抢着好吃。 祁堇衾近日在阁中研究什么东西,专心致志的,莫鸢便来了双瑟的莜竹居,想着把书院的事与她商量商量。结果一来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莫鸢颇有些惆怅,她当然希望狗末末也能觅得佳缘,但怎么看也不会是曲祎祎,那曲祎祎周旋于各种侍君之间,情场浪荡子,自是玩弄人心玩弄感情的老手,狗末末哪是她的对手。 双瑟倒是淡然许多,她只当是传言,依旧悠闲的浇着花。 莫鸢看着双瑟花圃里先前开的艳丽的粉红芍药,如今数日不见竟变浅了许多,有些许褪尽了浮华色只剩苍白。 莫鸢不解:“我记得你这几株芍药是红色的啊?”她几步跑到跟前,蹲下细看。 这颜色竟像是染上去的遇水融了一般,从新开的到将谢的颜色是从红逐渐变白。她抬手一碰,一瓣白色的花瓣坠落。 “是红色的,只是到老就白头了。” 莫鸢讶然:“这花竟然有这样的故事。倒有几分伤感。” 双瑟又道:“芍药又名将离,本就是悲情的花儿。”莫鸢看向那一丛粉白相间,不禁百感交集。 芍药始开艳丽,妖似牡丹,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变成清丽的月色。像极了一位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子,等待心上人,从一身红妆等到苍然白发,将离,将离,终究是个悲剧。 双瑟轻叹一声:“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芍药白首(3) 凡人生老病死便是如此,迎来送往也早该习惯,但眼见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此凋零,心中莫不悲凉。 莫鸢抬头看到灵堂正中摆着棺椁,黑白绸子挂在堂前,章先生站在门口迎着两人,略一欠身,她面容憔悴,初见的风华早已消磨无几。 莫鸢上前扶住她,颤声道:“章先生,我来迟了。” 章先生牵强一笑:“到底还是命数难改,都是命罢了。” 莫鸢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灵堂,祭拜宋元初,给他上了香。 宋元初的丧事也很简单,当年江湖上的朋友或英年早逝折在武林之中,或风烛残年早已英雄迟暮,零落四方,或已然深埋泉下泥销骨。 有少数常来玄心观的香客,算是与宋元初有些交情,得知此事来参加了葬礼。 他平平淡淡的来,轰轰烈烈半生又平平淡淡的去了,一生孑然随性洒脱,除了章先生这个至交好友,余下的就是这座道观。 章先生又送走了一辈人,又剩下茕茕一人在这世间。 莫鸢陪着章先生在观中,莫与陌和祁堇衾在后山散步,她此举是有事想要请教。 “如今神君归位,当年的事应该也都记得了。”祁堇衾点点头。 当年的亓则上神,章祈,是他在神界的至交,二人情谊深厚。当年亓则章祈陨落以后,祁堇衾才开始研究瑬盏,但为时已晚,救不回亓则。 “将离她这些年,一直在等亓则上神……”莫与陌缓缓道。 在天界神界,仙君及上神等一向以封号相称,亓则上神低调,章祈的姓名也是少有人知。 祁堇衾恢复记忆以后才明白章先生为何姓章。如今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比谁都明白,亓则不可能回来了。 “章祈,他不可能回来了。” 莫与陌不可置信的望着祁堇衾,感到一阵窒息:“为什么?” 芩之神君同样陨落,过了五百年不也归位,莫与陌曾安慰莫将离,既然芩之神君有机会归位,那亓则上神也一定可以。如今从芩之神君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连她也为莫将离感到一阵阵的绝望。 她知道,这些年,莫将离冠着章先生这个姓,反复煎熬在相思苦中,在尘世里等得有多艰难。 芩之神君的归位是个十足的奇迹,祁堇衾与聿怀交谈过后才知道。 当年聿怀用瑬盏救过云冉,云冉的身上带有神芩木的灵息,这才冥冥之中引了芩之神君的神格降生在云冉的孩子身上,让芩之重获灵体,在遇险之时神格激发,才得以重归神位。 这其中,云间保留下来的一缕神格,带有神芩木的新灵体,新灵体与神格足够融合,在恰当的时间激发……所有的要素,缺一不可。 “所以神格归位,必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是有一缕神格尚在,而章祈他……” “让将离别等了……” “章先生!”身后传来莫鸢惊慌失措的叫喊。 章先生,莫将离睁着双目,空洞的落下泪滴,然后缓缓倒了下去,长发飘散,寸寸成雪。莫将离晕倒在地,满头的银丝铺散。 这一倒,仿佛芍药坠下的白色花瓣,相思成灰。 二十四桥明月夜,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石千浪(2) 而此时的莫鸢和祁堇衾都不在千隐山,岳国玄心观宋观主病逝,章先生莫将离一夜白头。莫鸢在玄心观的后山知晓了章先生原来的故事,不禁黯然神伤,为她叹惋。 莫鸢看山色空蒙,月色如轻雾笼在山间,心头也如月色一般凉。 世间情爱万千,都道十有九悲,或是一厢情愿,痴心错付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是敌不过生老病死,徒留一人空空挂念,肝肠寸断。或是造化弄人,终究错过,有情难成眷属。 情词唱罢千千万,鸳鸯成双能几人? 祁堇衾握住莫鸢沁凉的手,立在一旁默默不语。莫鸢回握住他,靠在他肩上。两人同心一契难得,相伴相守更难得。 祁堇衾知道莫鸢因着莫将离的事情而伤感,他如今既来了岳国,有些关于有无阁的事情是不得不查一查。 这一查下去又是投身火海,不知这心思诡谲的有无阁阁主又会布下什么样的局,他之前真真切切的想过,因为莫鸢他做不到视死如归了,他想与她长生。 但若有无阁真的包藏祸心要危害六界,哪怕不为了使命,不为了天下,他也不可能至莫鸢的安危于不顾。 瑬盏一直是有无阁的目标。有无阁必要清除干净,他才能安心。 “莫鸢,我以狐面的身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怎么?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 “对。”祁堇衾的神色过于庄严肃穆似乎还带上了一点决绝。莫鸢抬头看他有些紧张。 “你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保护好自己。” 莫鸢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还用你说,有危险我跑的比谁都快。”她拍了拍祁堇衾道:“你又不用我保护,我也没那么傻留着当拖油瓶啊。” “如此甚好。”祁堇衾欣慰的点点头。 “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最重要。”莫鸢搂住祁堇衾的腰靠上去。 祁堇衾含笑将她抱在怀里。“你答应我了可不能食言啊。” “现在六界安定,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有句词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祁堇衾笑着点点头,吻了吻莫鸢的额头。 莫与陌正在不远处,恰看到这一幕,神色一变立刻迈着步子离开了这里。她脚步虚浮的走进莫将离的卧房,莫将离一头青丝已成雪,散在床边,她已是睡熟,面容憔悴。 莫与陌坐在床边,颤着手抚上那银丝,眼中不觉得已满是泪水。 “将离啊……你我的名字都悲,你与章先生天人永隔,终究应了将离二字。” 她用手指梳理着莫将离的白发,泪水滴滴落下:“我……也应了与陌。” “应是你常说的命数,当年那两盏琼浆或许就不该洒在你我身上,如此看来,也不知是等不到悲……还是等到了更悲。” 莫与陌侧头轻轻的枕在莫将离散开的银发上。 “好怀念,当年的芍药和山茶啊。” …… 莫鸢和祁堇衾在后山收到了一封信,让二人速去明潭。莫鸢与祁堇衾虽不知是何人所书,但信中言语简洁不容置疑,更是让二人奇怪必要一探究竟,便打算立刻动身。 此时明潭。 已是夜晚孽海妖王曲祎祎突然来访,元里等人虽然讶异,还是以礼相待。 如今,两方有姻缘在,也算是亲如一家,想必曲祎祎是来看望方曈儿的也说不定。元里立刻派人去传曈昽居的元袁和方曈儿来拜见孽海妖王,此时两人都还没到。 谁料,曲祎祎一脸正色,气度威仪,半点不像是来攀亲戚的。 “明潭上仙,有一件大事本王不可不说。”曲祎祎一坐下就直奔主题,神色凝重。整个殿内都因这气氛紧张起来了。 元里也正色道:“殿下请讲。” 曲祎祎道:“此前孽海一案,倪昶伏法身亡,但明潭丢失的质鳞可有找回?” 元里闻言与袁蓁蓁对视一眼,不解道:“有无阁尚有余孽在逃,质鳞也还在追回中,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曲祎祎轻笑一声:“有无阁打的好算盘,一招金蝉脱壳,让所有人信以为真,然后背地再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元里袁蓁蓁大惊,忙问:“此话怎讲?” “倪昶一介鬼王,隐于有无阁背后神秘莫测,诡计多端,合众人之力都难以歼灭,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在殊言手里。倪昶之死,过于蹊跷,上仙觉得是否?” 元里与袁蓁蓁对视一眼,双眉紧蹙。“是。” “表面上有无阁已灭,倪昶已死,但质鳞非但没有夺回,在大战期间宓倾儿趁乱逃脱,看似有无阁溃败,实际上阁中主力宓倾儿,柳青厌都未伤分毫,质鳞仍在他们手中。此一战除了倪昶身死,有无阁却是受益良多,是也不是?” 二人已有些许猜测,脸色大变,仍半信半疑道:“……是。” “如果这一战,倪昶根本没死……那有无阁岂不是大获全胜?” 元里大惊,袁蓁蓁当即拍案而起:“怎么可能?!”此时恰逢元袁携宓倾儿到殿,二人相对茫然。 曲祎祎眸色深沉道:“有无阁这一招便是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 殿上满众皆惊,元袁和方曈儿只听得这一句也是不可置信。 曲祎祎起身,广袖一挥不容置喙道:“倪昶根本没死,他临死之前尚有保命的绝技——换魂大法。所以,当日在场之人,都可能是换魂的对象。” 众人尚处震惊之中,只听得殿门口一声喝道:“一派胡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欲罪何辞(1) 殿门口,祁堇衾一袭黑衣神色阴鸷地走进来。 殿内众人屏息凝神不敢言语。元里先上前迎道:“芩之神君。” 曲祎祎见此,似乎早有准备,不疾不徐勾唇一笑:“当日一战就在孽海,本王能说出这番话自然是有凭据,本王也并没有言明此时倪昶到底换魂在谁的灵体之中,芩之神君何以如此紧张?” 此言一出,寓意明显,众人皆警觉地望着祁堇衾。 祁堇衾紧盯着曲祎祎道:“你说有所凭据,凭据何在?休要妖言惑众!” 曲祎祎一声冷哼道:“凭据?你倒是来向本王要?” 她缓缓走近祁堇衾:“本以为找出这个换魂的目标得费一番力气,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凭据不就在你的身上吗?——鬼王倪昶!”曲祎祎说着,忽然出手探向祁堇衾衣襟。 祁堇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曲祎祎手掌一翻,朝他颈间打去。一来一回,未待众人反应,两人已然在殿上电光火石地打了起来。 明潭一众此时大惊失色,元袁拉着方曈儿跑到元里夫妇身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蓁蓁悄声与二人解释。 元里此时也是不知所措,曲祎祎言之有理,但芩之神君怎能轻易被定罪,作为上仙之一也还没有这个资格定神君的罪。 可万一,曲祎祎所言不虚,那此刻的祁堇衾不正是假死的鬼王倪昶,一时之间,元里也陷入两难,只得赶紧将这个消息传给神界。他召来元嘉一番耳语。 此时殿上的曲祎祎和祁堇衾两人已是打的不可开交,忽然之间,曲祎祎抢过祁堇衾腰间的锦囊,她旋身出去远离祁堇衾站定,将那锦囊一倾,落出满地的玉石,分明都是质鳞! 殿上众多明潭弟子顿时惊愕,拔刀相向,对祁堇衾憎恨不已。 元里也是大惊,正要离开的元嘉神色一凛,望向元里。 元里执起武器对元嘉道:“如实禀明神界。”元嘉重重点了点头,恨恨看了祁堇衾一眼,闪身离开。 先前祁堇衾从鬼界回来,将一袋质鳞交给元里,彼时孽海一战才刚刚开始,可见当时的祁堇衾还是真正的芩之神君。 而倪昶将死的那一刻,他一定是用了换魂之术,与祁堇衾换魂,逃出生天。如今在祁堇衾身上搜出质鳞,那么可以证明曲祎祎所言属实。 这样的话,如今的祁堇衾就是换了魂的倪昶,真正的芩之神君已经在孽海一战中替倪昶身死魂消! 元里越想越气,持剑上前与曲祎祎一同对抗祁堇衾。明潭众弟子见此也一拥而上。 此时祁堇衾面色不堪,露出倪昶曾有的狠厉,仿佛孤注一掷,抬手便召出了无数傀儡,涌向明潭众人。 此举一出,上下皆深信不疑,傀儡术世间再无人可出倪昶之右。祁堇衾已死,此时的芩之神君青丘少帝定是换魂后的鬼王倪昶! 见殿上众人皆面露怨恨,持刀剑相向,祁堇衾用傀儡掩护,一声冷哼,转身逃之夭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欲罪何辞(2) 明潭之事,震惊四座,但元里还是封锁了消息,等待天界的回复。第二日,莫鸢和祁堇衾刚一到明潭,立刻被团团围住。 莫鸢不解:“你们这是做什么?” 元袁拨开人群正到最前面对莫鸢喊道:“莫鸢,快过来!” 莫鸢见到元袁,方曈儿也正与她招手,她几步跑到二人面前,元袁却是伸手将她与方曈儿挡在身后。 “怎么了?”莫鸢问道。 她抬头只见众人怒目相对,持刀相向的正是中间的祁堇衾。 方曈儿悄声与她道:“如今所有人都认为祁堇衾是换魂之后的倪昶……” “不可能!”莫鸢立刻否定。 方曈儿也道:“你莫急,我也是不信的,恐怕昨天有人冒充陷害,但此事上仙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需再做查探。” 莫鸢见祁堇衾眉头微蹙,不明所以。她对元袁道:“昨日我与祁堇衾一直在一起,他不可能是倪昶。” 未等元袁答话,元里及曲祎祎赶了过来。 元里直接道:“昨日你闯入明潭,先是质鳞暴露又用傀儡术逃脱,你换魂已是事实,身份暴露如今还敢回来?” 祁堇衾不解反问:“我昨日尚未到达明潭,又哪来这些事情?” 莫鸢忙为他作证:“没错,昨日我一直和祁堇衾在一起,你说的那些一定是有人假冒,想要陷害他!” 曲祎祎笑道:“好手段,不愧是倪昶,昨日事发乃是夜半时分,敢问那时的莫鸢姑娘可看见祁堇衾了?” 莫鸢语塞,半夜谁还不睡觉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时莫鸢姑娘睡熟,祁堇衾赶往明潭意图制止本王揭穿真相,谁料更是坐实了身份。今日回到莫鸢姑娘身边,以她为人证,制造不在场证明,装作毫不知情又来明潭,还想以有人假冒为理由脱罪。” 祁堇衾讶然,随后面色一沉,心知,有无阁新布的局开始了。 按照这个进展,他们的目的是要除掉自己了,祁堇衾记起怀中的物件,恍然大悟,这一局的开场的确是输了。 曲祎祎又道:“更何况,这世上会傀儡术的能有几人?” 莫鸢仍是不信,语气急促道:“还有问柳啊!柳青厌!一定是他要陷害祁堇衾!” 曲祎祎并未反驳,反而气势沉稳赞同道:“说的有理,也是一种可能,但第一种情况也不能否认。” 她走向祁堇衾:“若是芩之神君,清者自清,可敢让我等搜身啊?” 祁堇衾冷笑问道:“曲祎祎,你和有无阁什么关系?为什么利用荀秣?” 曲祎祎恍若未闻,伸手从他衣领里拿出那方图纸和五枚金钉。祁堇衾一动不动,未作反抗,他心里清楚,这个局布下,自然是不会给他反驳的机会。反抗也是无用,更是坐实了罪名。 这倪昶的遗物无疑是铁证如山,而且祁堇衾还没法将真相说出。 这一步,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可见布局之人对这背后的事情了如指掌。 曲祎祎展开图纸,手握金钉,对莫鸢道:“这几样东西你可眼熟?” 莫鸢看到这两样东西,顿时如晴天霹雳将她定在了原地。 “倪昶的……金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各执己见(1) “荀秣!曲祎祎到底是什么人?”莫鸢神色阴沉,厉声问道。 这是在千隐阁的门口,莫鸢刚刚赶到千隐山,正遇到了荀秣。 荀秣看着这样的莫鸢只觉得倍感陌生,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小鸢。”莫鸢一怔,这件事的目的太明显了就是要除掉祁堇衾,她想过,六界之内想除掉祁堇衾的无非一个有无阁。另一个魔尊殊言惧于祁堇衾知道夙湮兮的秘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苍山妖王荀秣。 荀秣显然在莫鸢眼里看到了惊讶和失望,他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与曲祎祎联手,要除掉祁堇衾吗?”莫鸢语无波澜,神色淡漠。 荀秣心中顿觉寒意四生。 莫鸢走上前,坐在阁门口的台阶上,对荀秣道:“说。” 她之所以回千隐山来,就是在赌,她赌荀秣不是那样的人,赌荀秣是被利用而不是自愿的,赌他当初在孽海是被迫的,赌他一定会在脱离控制的第一时间回千隐山告诉她真相。 莫鸢抬头,荀秣正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荀秣坐在她身侧道:“祁堇衾身上的图纸和金钉的确是我给他的。我也确实是从曲祎祎那里拿到的。但是……”荀秣看向莫鸢,目光真挚。 “我们二人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早晚是个隐患,所以才想着研究倪昶留下的资料,怎么将它分离出来。谁料,竟中了有无阁的奸计。” 莫鸢了然,但又疑窦丛生:“曲祎祎怎么知道你会收下金钉,又怎么保证你一定会交给祁堇衾呢?”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知道我们的目的。”荀秣一想起这种可能就觉得一阵后怕,这就说明,布局之人对莫鸢的身份一清二楚,对他们两人的目的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莫鸢喃喃道:“曲、祎、祎……” 在之前,孽海一直没有参与到这些利益纷争中来,直到苍山妖王荀秣归位,他们才有了来往,又有元袁方曈儿的婚事让孽海与明潭联姻。 莫鸢与孽海的关系无非下鬼界之前去孽海夺了归泉,方曈儿出嫁当日在孽海宫中作陪,别说曲祎祎会知道她的身份,她二人至今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荀秣又道:“对了,她还要走了归泉,并与幕后之人换了质鳞。” “幕后之人?!”莫鸢惊道。 “对,所以,不一定是曲祎祎,她背后还有一个人才是真正布局者。” 莫鸢不寒而栗,有无阁向来喜欢做这种事情,躲在暗处,玩弄心计。 既然祁堇衾是被陷害的,就说明换魂之术是他们杜撰的,倪昶也是真的死在了殊言手里,那现在幕后布局的人又会是谁? 是柳青厌?宓倾儿?但二人又何来能力与曲祎祎做交易,那人又是许了曲祎祎什么好处,让她演了这一场大戏,陷害祁堇衾。 荀秣此时才觉得祁堇衾之前的疑虑是对的,他对莫鸢道:“其实,之前祁堇衾早有察觉,曾问过我,有无阁背后是否另有其人。” 莫鸢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顿时毛骨悚然。她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荀秣也站起来扶住她。 莫鸢张了张嘴,哑然道:“我们都错了……倪昶是替死鬼。” 至此,所有的一切都如祁堇衾所猜测的那样,有无阁阁主只是与倪昶做了交易,随后将有无阁的罪名全部嫁祸到倪昶的身上,倪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瑬盏。 而这只是有无阁计划的一环,有无阁的目的是——重返净世。 事到如今,除了这个口号,莫鸢对有无阁一无所知,到底怎么重返净世不得而知,而且几番折腾,当他们都以为有无阁大势已去,其实连幕后主使的影子也没见着。 莫鸢不禁觉得一阵心悸腿软,这等谋略心计,怎么斗得过? 下一步,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让祁堇衾灰飞烟灭,以绝后患。 莫鸢一个激灵,快速道:“快!回明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各执己见(2) 莫鸢回到千隐山和荀秣交谈过后,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倪昶一直都只是替死鬼,所有人都以为有无阁就此覆灭,而那个从未露面的幕后主使,用这一招金蝉脱壳,又布下一局意图除掉祁堇衾。 莫鸢和荀秣连忙赶回明潭。 此时明潭分作两派各执己见已是吵得不可开交。除了后来赶到的莫与陌,还有云间仙君夙湮兮,青丘女帝云若等人均在场。 曲祎祎不知为何对倪昶是恨之入骨,连同元嘉及许多明潭弟子都建议将倪昶速速处死。夙湮兮得知换魂一事也是气愤不已,恨不得当场手刃倪昶为芩之神君报仇。 而元袁和方曈儿答应莫鸢,在场上极力反对。莫与陌更是如此,一反常态的情绪难以自控,与夙湮兮差点在殿前打了起来。 云若不好直接袒护祁堇衾,只得静观其变。 而看着双方争执不下,元里也是左右为难,此事照说应该交由神界定夺,但九重天上一个时辰下界都是一个月过去,上面的答复尚还遥遥无期。 曲祎祎道:“如今因着曈儿的缘故,我孽海也是与明潭亲如一家,倪昶是明潭质鳞案的罪魁祸首,如今又害死芩之神君。无论如何,这口气就是明潭咽的下,本王也咽不下!” 众明潭弟子纷纷附和,表示一定要杀了倪昶雪恨。 曲祎祎看向方曈儿道:“毕竟曈儿身处明潭,若今日放过了倪昶,改日有无阁卷土重来,岂不是明潭又陷入险境不得安宁。” 方曈儿道:“殿下,正因如此才不能杀了倪昶,那样有无阁余孽定会上门报复,不如以倪昶做诱饵,布局将有无阁一网打尽才是。” 元袁立刻表示支持:“曈儿说的有道理。” 夙湮兮气愤不已:“你们还这般畏首畏尾作甚?就算那一两个有无阁余孽打来,我还不信我等不是对手!倪昶实在可恨,当即刻斩杀!” 莫与陌沉默了许久,平复了一番情绪,才开口道:“毕竟如今的灵体也是芩之神君,恐怕如何决断也轮不到在场的诸位。” 殿内一片哗然,众说纷纭,一时之间声音此起彼伏,吵吵嚷嚷。 莫鸢正巧与荀秣一同赶到明潭,在殿门口遇到了神色匆匆的陆既明。三人一齐走进正殿,正巧听到的就是莫与陌这一句。 只听陆既明大声道:“都住嘴!”正在陆既明身侧的莫鸢一愣,也被这气势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向陆既明,只见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稳坚毅。 “都别争怎么处置了,七哥根本不是倪昶!” 顿时,殿内一片寂然。莫鸢压根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为祁堇衾辩白的居然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陆既明。而且还是在这种铁证如山,无人不信的时候,他跳出来为祁堇衾说话,无疑是与所有人作对。 连莫鸢都明哲保身,顺势而为,陆既明此举虽勇但却多少有些太傻太天真了。 但莫鸢还是为这种勇气大为感动,原来祁堇衾在陆既明的心中居然这么重要,让他一改往日的怯懦,不惜与全世界作对。 第一百九十章 各执己见(3) “都别争怎么处置了,七哥根本不是倪昶!” 顿时,殿内一片寂然。 莫鸢压根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为祁堇衾辩白的居然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陆既明。而且还是在这种铁证如山,无人不信的时候,他跳出来为祁堇衾说话,无疑是与所有人作对。 连莫鸢都明哲保身,顺势而为,陆既明此举虽勇但却多少有些太傻太天真了。 但莫鸢还是为这种勇气大为感动,原来祁堇衾在陆既明的心中居然这么重要,让他一改往日的怯懦,不惜与全世界作对。 此时众人心中恐怕都如莫鸢一般感慨万千大受震撼,曲祎祎最先反应过来问道:“你既然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陆既明言之凿凿走到殿中大声道:“那天元袁婚宴上,我讲二人初遇时方曈儿那一首诗。” 当时众人几乎都在场,莫与陌看向陆既明眼中有泪仿佛抓住了希望。 “连我都不记得了,但七哥一口便答出来,一字不差!这怎么可能是倪昶呢?” 莫鸢满是赞许的看着陆既明。 夙湮兮问道:“这话不假,我也在场,但祁堇衾身上那些物证又怎么解释?” 陆既明一时语塞,面色难堪,不知如何作答。 曲祎祎见此道:“换魂之术,又没有人经历过,到底换不换得了记忆也无从得知,如果能继承原灵体的记忆呢?岂不是成了他脱罪的借口,当日众人亲眼所见他用傀儡术逃脱,如今物证人证都难以解释,单凭记忆不足以证明什么。” 陆既明哑口无言。 曲祎祎又道:“陆既明,你曾经也是有无阁一员,如今为他辩白……” “莫非你弃暗投明是假,实则还是为有无阁效力?”这一句掷地有声,顿时有明潭弟子上前押住陆既明。 莫鸢忙上前道:“且慢!” “陆既明的话的确欠些考虑,但说出来也是怕误伤了无辜,他若真是有无阁的人,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让你们拿住。” 元袁也过来帮陆既明说话:“他原也不算有无阁的人,只是跟着陆寻误入了歧途,本性纯良,绝不是奸邪之人。” 莫鸢腹诽,幸亏自己没有傻乎乎的帮着祁堇衾说话,有无阁做事周全,敢动手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与之对抗果然就会被诬为同党,有勇无谋使不得。 陆既明哭丧着一张脸道:“七哥怎么会死呢?我不信!这件事一定要交由神界审判,不然我陆既明第一个不服!” 莫与陌见机忙道:“不错,如今争论了无益处,还是早日交由神界。” 曲祎祎略一思索,转变话锋:“此言也是有理。只是神界兴许三上神还得商议,结论着实难等。” 陆既明大喊道:“那为什么不将七哥带到神界去?” 曲祎祎闻言顿了顿,朝元里道:“本王认为此言有理,在此争论也是空耗时辰,早些行动免得拖出是非。元里上仙,你觉得呢?” 殿上大多数人都提议将倪昶押入神界做审,也是终于达成了一致的结论。 于是这一场争辩至此结束,元里宣布决定三日后由众人一同将祁堇衾即倪昶押入神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生死相许(1) 荀秣在曲祎祎回孽海宫的半路拦下她。 他心中一直疑惑,那日曲祎祎明明是带昳君出宫游玩,不知怎么变成了她一人夜访明潭。此时也不见昳君身影。 “曲祎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荀秣心知肚明,曲祎祎如今分明是在帮有无阁做事,祁堇衾身上的倪昶遗物根本就是陷害,可是他二人也无法将实情说出,实在是左右为难,心中愤懑。 “荀秣,你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再问下去,要么死,要么……成为我的人。”曲祎祎端站着,眼神如刀又如带刺的藤蔓。 荀秣抓住曲祎祎的肩膀,急促的喊道:“曲祎祎,你清醒一点,有无阁在利用你!” 曲祎祎低头一笑,抬眸看向荀秣道:“荀秣,你以为我曲祎祎是傻子啊?这不是利用,是交易。” “他许你什么了?” 曲祎祎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荀秣,思量片刻,启唇道:“瑬盏。” 荀秣心中骤然一惊,怔怔地后退一步垂下双手。 “荀秣,当初有无阁便是用瑬盏救了你,这你不是很清楚吗?”曲祎祎一转攻势,步步朝荀秣逼近。 荀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瑬盏不是指莫鸢,看来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不是真的瑬盏。真正的瑬盏已经在孽海一战中毁了。”他说完又不解的望着曲祎祎:“你要瑬盏做什么?你身边既无亲朋也无挚爱需要此物治愈……” 曲祎祎听这话,低头笑出声来,一声比一声更重,到最后仰起头看向荀秣,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犹未尽。 “为什么一定是给别人用呢?我是为自己准备的不行吗?” 荀秣定定的看着她,张扬肆意,笑的明媚,夜里好像也自带一道别样的光。 她自私的天经地义,让人无从反驳。 “这世间欢愉,本王还没享受够呢,也该早早为自己谋划才是……”曲祎祎广袖一挥,朱唇勾起:“本王要长生于这世间,再快活万万年!” “不可能的。”荀秣反驳,曲祎祎靠近他:“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成为我的人,一起长生万年,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曲、祎、祎……” “欸,可少有人这样直称我孽海妖王的名讳,你倒是叫的真好听。”曲祎祎要挑荀秣的下巴被他躲开。 “你别痴心妄想了,有无阁的瑬盏只能修复魂魄,不能凝魂结魄。就是有,他们也不会给你的。” 曲祎祎愣了愣佯装惊讶道:“那可怎么办?我本来做这些也是为了帮你夺回莫鸢,你这么一说……” 荀秣一把捂住曲祎祎的嘴,狠狠道:“休要胡言,我不需要你帮我!” 曲祎祎拿开他的手,笑道:“怎么?后悔了?怕你的小鸢知道了怪罪你?” “曲祎祎!你不许对她乱说!”荀秣咬牙切齿恨恨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你——!那你今天的秘密也别想保住!” “哟,学会威胁我了?” 曲祎祎步步上前,将荀秣抵在树边。 “你想救祁堇衾?” “……” “你不要你的小鸢了?” “!……” “那他二人成双,你我成对,不是两全其美?” “?” “你在胡说什么?”荀秣忍无可忍。 曲祎祎起身,语气懒散,漫不经心道:“你心里清楚,想好了再来找我。孽海宫等你~”她回眸眨了眨眼,说罢化作一阵光蝶四散。 曲祎祎的意思是,只要自己从了她,她就放过祁堇衾,那时祁堇衾依旧和小鸢一起,而自己就再也脱不开曲祎祎这个疯女人…… 到底如何是好?荀秣独自靠着树,滑坐下去。 莫鸢知道荀秣去找了曲祎祎,以他的性子一定耐不住要问个究竟,莫鸢在乾镇客栈等着荀秣。 果然,不久之后,他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见到荀秣这副样子,不难猜到他又被曲祎祎戏弄了一番,毕竟孽海曲祎祎已是千年的妖王,荀秣初出茅庐怎么敌得过她的心思深沉。 “狗末末,怎么了?”莫鸢轻声问道。 荀秣在桌前坐下,眼中满是伤感,湿漉漉的眸子就这样看着莫鸢。 “小鸢,如果牺牲我就能救回祁堇衾……你会愿意吗?” 莫鸢蹙起眉,不解:“你什么意思?曲祎祎是这么和你说的?” “救回祁堇衾,你一定会开心的。只要他能让你幸福,那时我在哪也无所谓了。”荀秣眼里水光盈盈映着跳动的烛火,宛如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小狗。 这个曲祎祎真打上了荀秣的主意,她宫中侍君无数,对荀秣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怎么能将荀秣毕生的幸福毁在这个女人手上。又开出这样为难人的条件,分明是旁敲侧击的逼莫鸢在二人之中做个选择。 莫鸢语气坚定道:“狗末末!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会同意的。” 荀秣一下子抬起头来,眸光亮如星辰。 莫鸢摸了摸荀秣的头,柔声道:“要救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趁此机会探出有无阁的幕后主使才是最重要的。曲祎祎实非良人,我怎么可能为此葬送你的幸福呢?” 荀秣一下子愁云散尽的笑开,一如往日那个单纯的狗末末。 虽说他如今做了妖王,但毕竟性情耿直少经人事,这些计中计局中局的路数他还不了解。 陷害祁堇衾一事是有无阁一手操控的,曲祎祎不过是一颗棋子,这场局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一个人说了算,有无阁要祁堇衾死,就是曲祎祎也不一定拦得住。 所以莫鸢将计就计,便是要一步步将这背后布局之人引出来,此人不除,有无阁终究是六界大患。 荀秣正色起来:“那你要怎么救祁堇衾呢?” 莫鸢胸有成竹道:“放心,他不会死。他为何身怀金钉的真相,还有一个人可以知道。” 既然现在要将祁堇衾交由神界审判,那么审判的结果关键就在三上仙和三上神身上。首先,青丘云若一定是向着祁堇衾的。明潭毕竟与倪昶深仇大恨,不太好说。忘杊的立场不太清晰,有待考量。 而最重要的上神,莫鸢的师父聿怀上神莫淮,对莫鸢的身份再清楚不过,祁堇衾身怀金钉的真相可以坦言相告,他一定会尽量保住祁堇衾。还有两位上神不甚熟识便交给聿怀上神来游说。 最主要的事,还是引出在这场阴谋中最关键的布局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 咄咄相逼(2) 莫鸢与曲祎祎在殿前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莫鸢的一番质问将矛头都指向了曲祎祎,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她给出一个解释。 曲祎祎闻言倒是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好似无可奈何了一般,叹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本王就都告诉你们。” 莫鸢眯了眯眼探究的看向曲祎祎,有无阁做事果然滴水不漏,看来所有的情况几乎都考虑到了,曲祎祎对此显然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娓娓道来。 原来曲祎祎曾与乂坛司司主是为故交,她早知道修习傀儡术之人,最高阶的换魂之术便是保命的秘技。所有傀儡术学有所成之人都会在临死时用此术逃生。 而倪昶身为傀儡术的始祖,控魂,换魂更是炉火纯青。曲祎祎先前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直到落入孽海的倪昶遗物,忽然失踪。 “本王知道了倪昶换魂的秘密,而他一旦知晓受到这种威胁,定会想尽千方百计置本王于死地。更何况,倪昶作恶多端,祸乱六界,决不能留。思及此,本王才先发制人,找到明潭元里上仙坦白实情。”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将莫鸢的质问解答的天衣无缝。倒显得莫鸢是在污蔑她了。 夙湮兮闻言也是觉得有理,更笃信了倪昶换魂的说法。想到倪昶的罪行,气愤不已。“孽海妖王言之有理,可见倪昶换魂已是不争的事实。” 聿怀上神见此,看向开元上神唇间微动。 开元上神意会道:“既然你们认为倪昶换魂,那么当日死在孽海的就是芩之神君,可为何,神芩木并无异象啊?” 此时神台前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的确,众人有目共睹,从芩之神君归位至今,神芩木欣欣向荣,并无神君陨落的迹象。 莫与陌也是因此才对祁堇衾的身份深信不疑,但曲祎祎见招拆招往往都能自圆其说,她怕说出来以后,曲祎祎再一番解释,那么她最后的希望也不复存在了。 此时台前众仙纷纷质问曲祎祎作何解释。 莫鸢看着曲祎祎面不改色,从容坦然的样子,她几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禁寒意渐生。 “不错,这正是倪昶手段的高明之处。” 曲祎祎此言一出,莫鸢顿时如坠冰窟。不愧是,算无遗策的有无阁。 “换魂换的只是魂魄而已,所以死的也是青丘少帝的魂魄。芩之神君何以借青丘少帝的灵体重生,聿怀上神应该很了解?” “芩之神君重生,神格只需要的是一个带有神芩木灵息的灵体,可以是青丘少帝祁堇衾,同样也可以是倪昶。而身为有无阁阁主倪昶坐拥瑬盏数百年,怎么可能从未用过,这便是倪昶的高明之处,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青丘少帝换魂的原因。” 莫鸢震惊不已,为什么曲祎祎会连这种细节都知道?! 她与莫与陌对视一眼,都是难以置信。 那天若不是祁堇衾告知莫与陌,连他们也不知道芩之神君的复生还有瑬盏这个条件,这事照理说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这背后操控之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手眼通天? 连台上的聿怀也是神色大变,他用瑬盏救过青丘女帝云冉的事情怎么会让曲祎祎知道,若如莫鸢所说,那这有无阁背后的操控者或许就在他身边。 曲祎祎一席话毕,泰然自若。 她心中冷笑,这些连他们都能想到的疑点,布局之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当那人将这一切告知她的时候,曲祎祎大为震撼,那时她料定了这一局有无阁早是胜券在握,所以毅然决定与有无阁合作。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这番话的说服力非同一般,让倪昶换魂的说法更可信了。连莫与陌都开始恍惚,难道祁堇衾真的死了? 夷川大惊失色,此时看向祁堇衾的眼神已经变了。 开元上神和聿怀上神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场上无人再敢站出来说话,倪昶换魂一事似乎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莫鸢的目光一圈圈扫过众人,下一步如果祁堇衾要被定为换魂的倪昶,受天雷劫致死……那么,布局者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如愿以偿的瞬间。 “主人……”莫鸢耳边忽然传来小米的悄声呼唤。她一回头,果然看见消失许久的小米正在她身后。 “小米?”此时趁着场上议论声沸沸扬扬,小米凑近与她耳语。“我是赶到明潭,随众人一起上的九重天,方才局势紧张没敢与你说话。” 莫鸢此时没有心情与他废话,祁堇衾已然命悬一线,生死攸关,她抬眼望向台上的聿怀上神,恰好与聿怀的目光对上。 “你不是很厉害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小米。”说完,莫鸢一抬手接住了化为镜子的小米。 聿怀上神站起身道:“诸位不必争论了,上神至宝旒影可以照出魂魄的原型,吾等用此物一照便知。” 瞬间,四下寂静,皆屏息凝神看着徐徐飞入聿怀上神手中的镜子旒影。 聿怀接住镜子,站起身一跃飞向不远处的石台。下方等候的众仙妖都朝石台涌去。 石台缓缓落至地面,祁堇衾抬头望了一眼聿怀上神,神色镇定自若而目光意味深长。 祁堇衾看到聿怀手中的旒影,心中了然。这一下就是孤注一掷的赌了。 聿怀缓缓抬手,旒影漂浮在祁堇衾面前化作梳妆镜的大小,镜中先是清晰的照出了祁堇衾的面容。 莫鸢紧紧盯着镜中祁堇衾落魄但依然精致的脸,透过镜面,二人对视一眼,这一眼悠远亘长,似有千言万语含在其中。 镜中倒影开始模糊,众人目光都聚集在镜面之上。 只见澄明清澈的镜中缓缓浮现出一只面目可憎的蝙蝠。 这就是倪昶原型! 所有人都大为震撼,瞠目结舌,不由自主的后退。连三上仙都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而祁堇衾却勾唇一笑。在不明所以的众人眼里,更是坐实了他倪昶的身份。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山茶坠花 “不可能!”莫鸢上前一把夺下镜子,此时她手脚冰凉,握着镜子仿佛失去了知觉。她死死盯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果然出现的是一只赤狐。 她瞠目望向祁堇衾,又将目光落到镜子上,小米化成物灵的形态。 “小米?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米笃定道:“主人!旒影是不会出错的,他一定是倪昶!” 莫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米,小米又道:“主人,难道你连我也不信吗?今日以旒影验魂乃是聿怀上神临时提出,有无阁有再大的手段也不可能从中作梗……” “你闭嘴!我不信!”莫鸢大喊道。 莫与陌也是不可置信,明明这些时日的交谈都是芩之神君本人,怎么可能会是换魂的倪昶呢? 她抬眼见到被锁链缚住的祁堇衾,那股清冷绝尘的气质,千万年了,在莫与陌心头从未淡过,他一定就是芩之神君。 哪怕他是倪昶的魂魄,可是芩之神君的神格也是在他身上,如果再经天雷劫,恐怕会像亓则上神一样,再无重生之日。 此时天地神台前的一众神仙都对倪昶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连荀秣,明知这是曲祎祎和有无阁的阴谋,但看他们做到这一步,已经几乎弄假成真,让此事成为不容置疑,无懈可击的事实了。 开元上神拍案而起,朝祁堇衾怒道:“倪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祁堇衾从容不迫,面无波澜淡淡道:“手段高明,实在佩服。”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当他临死之际胡言乱语。 开元上神一挥袖道:“鬼王倪昶,罪孽深重,天地难容,即刻执行八十一道天雷……” “不可!” 莫鸢正要开口却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面前一道倩影宛如飞蛾扑火,落到了那方石台上。 莫与陌站在祁堇衾身前对着台前的上神道:“不可杀!现在芩之神君的神格还在他身上,一旦他身死芩之神君就会再次陨落,神格散于世间,再难重生!” 祁堇衾看着面前的莫与陌,神色讶然,双眉微蹙。 台下的夙湮兮经此一番深信不疑,对莫与陌道:“但倪昶不可留!如今芩之神君空有神格,魂魄已是这个孽畜,留也无用,应斩杀之为神君报仇!” 当日孽海一战,折损天兵天将不少,天界对倪昶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曲祎祎道:“此时不应妇人之仁,早日斩杀倪昶,以绝后患!” 祁堇衾脚下的石台缓缓上升至半空,上方黑云滚滚,已有雷霆万钧酝酿其中。莫与陌仍站在他身前。 祁堇衾低声对她道:“快走!” 莫与陌转身面对祁堇衾,对他一笑:“当年蒙神君恩泽,山茶得以成仙,此生惟愿相伴神君左右,却是命运多舛,聚少离多……” “今日能与神君同生共死,也不枉此生。” 莫与陌说完,转过身去朝台下的众神仙,气势俾睨天下,视死如归。 “我山茶仙子莫与陌愿与芩之神君,同生共死!” 第一百九十七章 百密一疏 那晚祁堇衾让莫鸢答应他一件事,莫鸢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追问之下,祁堇衾才告诉她,不必担心,无论如何,他还有一张底牌。 那就是殊言。 离开魔界之前,祁堇衾深思熟虑,有无阁能利用倪昶做到这一步绝非等闲之辈,他料到再与有无阁斗下去,迟早会有性命之忧。 那日离开魔界之前,祁堇衾最后对殊言说了一句话。 “岁月静好当与君互相成就。但若生死攸关,恐怕也顾不得其他。还望魔尊别忘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祁堇衾将死之际的这一句“六界不得安宁”便是给魔尊殊言提了这个醒。殊言绝不会以魔界的名声来冒险。 殊言的突然出现让场上局势又变,如今神魔交好,谁也不想忤逆魔尊打破这个局面。更何况,倪昶当初就是死在殊言手上,他的话还是有些分量。 殊言自然清楚这是有无阁的一场局,他让夙湮兮顺着有无阁的计,最好能借刀杀人除了祁堇衾这个隐患,但祁堇衾早已留言暗中说明,一旦他将死之际,也绝不会为魔界保守秘密。 殊言一直等着,直到祁堇衾已经说出了暗示的话,他不得不出面制止,魔界的名声,他还不敢赌。 “曲祎祎,在定倪昶换魂一事之前,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孽海宫中最受宠的昳君,是有无阁余孽——柳青厌呢?” 曲祎祎也是大惊,此事她并不知晓,昳君明明是她主动带进孽海宫的,难道是有无阁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难怪那日夜访明潭,那人嘱咐带上昳君好做掩护一到明潭她就遣了昳君回宫,其实化作祁堇衾的就是她身边的昳君,好一个有无阁,算计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这一出是曲祎祎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场审判下来对答如流的她此时也面色难堪。 她负隅顽抗道:“魔尊何出此言?可有证据?” 殊言道:“证据只需下界拿上昳君便知。” 此时双方各有道理,难做评判。开元上神道:“既然如此,速速下界去捉拿昳君,当堂对峙,再做裁决。” 这一场判决中途停止,天界派了兵将去捉拿昳君,但碍于是妖界的事务天界不便做主,苍山妖王荀秣自告奋勇前去孽海宫拿人,这一场冤案也有几分是他一时糊涂,能做一些弥补就做一些。 九重天上曲祎祎被拿下,祁堇衾又收押天牢。莫鸢怀揣着一朵山茶,脚步虚浮,神情恍惚,她瘫坐在地上。 芍药白首,山茶坠花……或许当年神君对酌那一刻就埋下了孽缘。山茶是如此至柔至刚的女子,千万年的感情深埋心底,到底用一死来成全了他人。 正如山茶坠花,不是瓣瓣飘落,而是整朵离枝,那样决绝的一腔孤勇。 莫鸢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山茶花,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主人……”小米见她这样,语气心疼。 莫鸢目光空洞,哑声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小米飞到她面前:“主人,你醒醒啊,我怎么会骗你呢?” 莫鸢没再说话,起身朝远处走去。台前聿怀上神,魔尊殊言夙湮兮并三仙立在一处,青丘云若见状不忍,她以为莫鸢受不了这个打击,已然神智不清。正上前一步要去劝慰,聿怀上神伸手拦住,摇了摇头。 见此,略有担忧的夙湮兮也没再上前。他心中愧疚万分,心中担忧但又觉得无颜面对莫鸢。他自是知道祁堇衾对莫鸢来说分量几何,但两人阵营不同,魔尊交代的任务他不可违抗。 如今祁堇衾被殊言救下,夙湮兮也算松了一口气。不然他与莫鸢之间此生都多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此时的莫鸢不知要去往何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小米跟在她身后。直到眼前出现一座神殿,冥冥之中似乎自有指引,引着她走到了这里。 小米抬头看了看牌匾,此处正是芩之神殿。 “此处就是芩之神君的殿宇。”小米说完,先一步飞了进去。 莫鸢仰头看着牌匾,伫立半晌,才迈开步伐。踏足殿中的那一瞬间,她一阵恍惚仿佛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莫鸢站定后瞬间清醒了过来,此处别有天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棵古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有遮天蔽日之感,条条藤蔓缠绕在树干上,低垂下来。躯干好似脉搏经络缠绕在一起,灵气光华流转。 这就是——神芩木。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万物为棋 莫鸢抚上树枝,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脉搏心跳,一下一下与自己同步跳动着。那种生生相息的羁绊越发明显。 “主人,你真的不信祁堇衾是换魂后的倪昶?” “你信吗?”莫鸢反问。 “如今已是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不曾否认啊。” “这就是有无阁的高明之处,天衣无缝的局。”有无阁尊上说得对,不仅说了还用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将人性的丑恶展露无遗。早该信他,这乱世浊年就此了结才好。 “主人,你没经历过净世,出生就在神魔大战之中,实乃不幸。”小米此时语气深沉的不似从前跳脱的他。 “是啊,不知当年净世是何等场面,没有这些妄念恶念,世间一定很美好。”若是生逢净世祁堇衾也不会遭此劫难,我与他应当可以长相厮守。 “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真想带主人回去看看呢。” 莫鸢一笑,手拂过那些枝叶叹道:“可惜生不逢时,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重回净世呢?” “有。” 莫鸢讶然抬眸,看向小米。只觉得他陌生极了。 “那些妄念恶念如果不存在,世间就会恢复净世的安宁祥和。” 莫鸢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天下大同的世界,她眉眼弯弯对小米道:“还有这等好事,那祁堇衾可以救吗?” “自然。不会有人为了一己私欲再去加害于人,生灵之间,莫不真诚友善,心无嫌隙,六界遐迩一体,盛世太平。” 莫鸢目露憧憬,一时之间分不清何为是非,何为正反,难道这样的目标不是真正的天道所向,大势所趋吗? 小米笑起来,道:“现在了悟,为时未晚。” 莫鸢回神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悟的呢?神魔大战,火焚苍山?还是更早?” “小米啊,你是不是不止一次同我说过,世上多得是虚情假意,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小米怔了怔,不语。 “万物为棋子,天地做棋盘,说的就是你啊。” 莫鸢抬眸看向小米,两人离得这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她此时才真正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从她与小米订下契约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有无阁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 那根本不是什么契约,想必那滴血就已经把她的身份暴露无遗了。 莫鸢在小米指引下回到北海误入紫障地,因此放出了魔兽,一行人去往明潭。小米宓倾儿互为佐证,嫁祸年糕,与柳青厌里应外合夺明潭质鳞。 自请深入有无阁,附身陆既明对莫鸢透露年糕的消息并对她一番试探。 离开有无阁担心明潭事情败露,推出宓倾儿作为弃子一人担责,诱导他们将矛头指向魔界。 与倪昶交易,引莫鸢深入鬼界陪她夺得归泉。倪昶身死有无阁成功退居暗处,谋划这一出除掉祁堇衾。 所以,他知道莫鸢的体质,又周旋于六界之中,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有无阁的尊上——旒影。 其实,莫鸢早就开始怀疑他了,小米解释与宓倾儿的那一番话,先发制人想消除怀疑,处处针对魔界欲盖弥彰。 那日出入莫鸢房间的无非他二人,那封信是他看的。所有人都制止莫鸢深入鬼界,唯有小米百依百顺一路相助,口口声声都是对她支持。 倪昶一事毕,小米安分了不少,一如既往与她嘻嘻哈哈,莫鸢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离开千隐山后,他不见踪影,恐怕正是在谋划这一出大戏。 莫鸢耐着性子等到今日天地神台之前,和聿怀联手给小米这个机会,看他如何作为。果然小米顺水推舟,为倪昶换魂又添一力证。 很好,这正是莫鸢想看到的,随后莫与陌身死,祁堇衾性命攸关,莫鸢指天骂地,激昂愤慨,那一番言辞便是说给他听的,说给那个一心想要重回净世的有无阁尊上。 “莫鸢,我小瞧你了。”小米旒影此时敛了神色,对莫鸢刮目相看。 “是我小瞧你了,小米,哦不,有无阁尊上,旒影。” 第二百章 一梦黄粱 明月光幽幽化作一盏盏花灯,四面宛如银河星辰闪耀。 莫鸢环视四周,仿佛来到了绣陵的七夕花灯会。四周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人群熙熙攘攘,莫鸢往前走,只见猜灯谜处一方长桌方曈儿和元袁一人执笔一人研墨,两人相视而笑,袁蓁蓁挽着元里对着灯盏下的谜语言笑晏晏。 一旁的宋元初拿着一张谜语正捋着胡子思索,他喃喃自语:“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老章呢?”他朝前走去,莫鸢连忙跟上。 前方传来洋洋盈耳的笑声,只见莫与陌手持一方殷红的胭脂,正在与章先生试胭脂。她笑着道:“我就说这红最适合你了。” 宋元初拿着字谜与二人打招呼,一同解起那谜来。旁边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莫鸢顺着看去。 只见岁岁迈着步子跑到糖葫芦面前踮着脚,双瑟走来取下一个买给他,许攸一把抱起岁岁,三人与莫鸢擦肩而过。 莫鸢回头目送他们远去,面上掩不住地笑。 “不知春太淡,来杯浪沙淘才够味!满上!”夙湮兮一脚踩在凳子上,拿起酒坛给关越倒酒。 莫鸢看过来,只见崔弋一袭青衣无奈笑摇了摇头,举杯与二人相碰。 “莫鸢丫头,来一杯!”夙湮兮招呼她也来坐下。莫鸢连连摇头,笑着走远。 “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苏千金张罗着铺子。各色的花灯和纸鸢应接不暇,殊言和归海奕正在挑着各式各样的纸鸢。苏千金拿下一盏兔儿灯递给莫鸢笑道:“莫鸢姑娘,来一盏~” 莫鸢接过道谢。一旁金玉满堂大方摆手道:“小九,这盏送你了。”说罢接过赵弗的钱在手里掂了掂。 苏千金把花灯递给赵弗,赵弗又转身将花灯送到身后那人手上,棠离笑着接过,素手一点花灯旋转起来,上面的图案如走马灯晃过。 前方路口忽然鼓乐喧天,长笛悠扬,一阵琵琶如珠玉落盘。 花车徐徐穿过街道,正中的花鼓上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她移开手中的琵琶,媚眼开合原来竟是问柳。 花车走过,莫鸢继续向前去,只见荀秣笑着露出小虎牙道:“小鸢快来看,安氏木偶戏!”台上一场木偶戏将将落幕,安歌与安语两兄妹携手朝台下鞠躬,一阵掌声喝彩声响起。 卫苏正站在荀秣身侧,面带笑意。一双涂着蔻丹的纤手忽然捂住荀秣眼睛,曲祎祎在后眨了眨眼,卫苏不语笑开。 “莫彦,瞧这个你喜欢吗?”宓倾儿拿着一方猫头面具朝莫彦脸上带,莫彦一脸嫌弃地躲开。转头看到莫鸢笑着朝她招手:“小鸢,别玩忘了时辰。” 莫鸢站在原地,笑着应答。忽然只觉得脚下一绊,一只小羊羔朝前跑过,一翻身变成山竹的样子,跑到忘杊身边。他与邱水一人手执一盏孔明灯,徐徐放飞,相视一笑。 随着孔明灯高飞,二层阁楼云若倚着栏杆看着楼下灯火辉煌,后面坐着聿怀上神莫淮正与青丘女帝云冉下棋,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那一盏灯。 莫鸢将目光从灯上收回,怀中忽然撞见一团温软,粉团子抬头,是笑靥如花的年糕,她抬手指向那座灯火阑珊中的风月桥。 “莫鸢姐姐,快过去,有人等你~” 年糕笑嘻嘻地起身,莫鸢将手中的兔儿灯递给年糕。 莫鸢走上风月桥,桥栏两侧都是衔着百花的喜鹊,她抬手只见自己一身红衣,分明身着凤冠霞帔。 桥中一身正红锦服的祁堇衾转过头来,笑着朝她伸出手:“小鸢,可愿与我携手,生生世世。” 莫鸢心中一怔,心底漫起的感动和幸福将她包裹,眼里顿时盈满了泪。 她含泪一笑,一步步走了过去,将手搭上祁堇衾的掌心。 刚一触及他的手,四周轰然如镜面破碎,散落一地。 “你梦想中的世界,在净世就能实现啊。”小米化作原身,盘旋在她耳边。方才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一点成空。 莫鸢眼中尚含着泪,面上唯余茫然失措,还空空地抬着一只手。 然而四周什么都没有。 此处还是芩之神殿内,神芩木之下。 第二百零二章 并肩作战 这日人间本就是个阴天,天色沉沉,似是有风雨酝酿。 忽然之间黑云席卷,天色骤暗宛如黑夜,狂风大作不止。何文连忙走到窗边关窗,趴在窗棂前的堪堪两岁的小女儿,奶声奶气喊道:“爹爹~看!萤火虫!” 何文手下一顿,只见黑暗之中,一点荧绿光朝两人飞来,他正疑惑不解,暴雨天何来萤火虫? 只见荧光之后点点绿色如同星辰,悉数涌来,何文顿觉不妙,关窗的手一顿,绿光正中眉心,双目瞬间失焦,脱力向后倒去。小女儿也往后一倒,父女二人在摇摆的窗扉前不省人事。 荀秣正在孽海宫搜寻昳君,却是遍寻不获。忽见天色大暗,他顿觉不妙,定是九重天上出了变故。 走到门口却被这飓风吹得不得不伸手挡住,他艰难睁眼只见荧光点点袭来,荀秣后空一翻,抬手作屏障挡住。同来的天兵一众受绿光点入眉心,纷纷倒地。 旒影的阵法早已布在了天人地三界之内,他附身陆既明将一众神仙妖魔都引入天界,正好有了足够的理由来到天界布阵,柳青厌在人间,宓倾儿携归泉入鬼界。 三人以天界的阵法为号,一齐启动摄灵阵法,那时六界全都被摄灵蛊笼罩,辅以滤灵灯,神仙妖魔人鬼无一幸免,都将被涤尽恶念,重塑净世安年! 这也是为什么,心思缜密,埋藏极深的旒影,敢在莫鸢面前承认的原因。 因为今日,他就要摄灵六界! 莫鸢朝前扑空,瘫坐在地上,只见小米旒影飞至半空,嘴中念念有词。莫鸢提起裙子飞快跑出去,念诀瞬移到天地神台之前,众人仍在此等候,没有散去。 原本荀秣下界捉拿昳君应该不需太久,所以众人未散在此等候,只是荀秣迟迟未归。莫鸢大喊道:“有无阁要用阵法摄灵六界!快找到阵眼摧毁!” 所有人都看向她,神色惊愕又不解,却迟迟没有动作。众人议论起来,都以为莫鸢疯了。 莫鸢见此大步走到聿怀上神面前道:“师父,有无阁幕后主使就是旒影,他的目的是摄灵,天人地各有阵法,此时已经启动,快阻止他,不然就来不及了!” 聿怀与开元夷川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此时台下众人还众说纷纭,沸沸扬扬。曲祎祎大惊失色,这才料到自己被有无阁利用了,不禁银牙咬碎,气愤不已。 “都闭嘴!一旦摄灵蛊洒遍六界,在座无一幸免!”莫鸢大喊。 此时殊言似乎了悟,顿时神色大变对夙湮兮耳语一阵。夙湮兮脸色一阵青白,大喊道:“都他妈别废话了!快去找阵眼摧毁!不然大家一起变成傻子!” 聿怀上神站起身对众人道:“这一切都是有无阁的阴谋就是为了摄灵六界,速速放出芩之神君,三仙带兵入人间摧毁阵眼!” 蓬莱鹤仙忘杊、明潭鲤仙元里和青丘狐仙云若领命,立刻就下入人间去。这摄灵蛊只对凡人及道行不足的神仙妖魔一击即毙,众妖仙还是可以抵挡一阵。 曲祎祎悔恨道:“本王一时不察,竟被有无阁利用,大难当前自当将功赎罪,一并去人间摧毁阵眼。”曲祎祎自是惜命,也知道犯下过错,此时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只能同心协力抵御浩劫。说罢,也闪身不见。 莫鸢飞身落到台下,从怀中掏出那一方孽海兽的角,归泉戒交给殊言道:“殊言,地界的阵眼就交给你了,地界发阵的是宓倾儿。”殊言点点头。 此时祁堇衾已经不辩自白,重获自由,他见此场景大步上前,将归泉镯交给夙湮兮。殊言与夙湮兮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闪身不见。 开元上神也起身与夷川对视一眼,搭上聿怀的肩膀道:“神界交给我们。” 聿怀上神点头。三人一同落到祁堇衾和莫鸢的身边,聿怀道:“旒影,不可不除。神界阵眼我们去寻,你二人速去解决旒影。” 此时天界由三上神,人间由三上仙,地界由殊言与夙湮兮寻找并摧毁阵眼。 只是阵眼难寻,尤其是人间山河万里殊不知阵眼会藏在何处,而阵法已启,摄灵蛊正在不断吞噬人间,想必鬼界魂魄也都受到了分离。 天界毕竟永明之地,摄灵蛊受到限制会迟缓一些,但同样存在弊端就是根本无法看到摄灵蛊的荧光。 祁堇衾与莫鸢一同赶到芩之神殿前。“莫鸢,你做的不错。”祁堇衾快速道。 莫鸢一笑:“接下来,就让我们并肩作战。” 莫鸢伸出手,祁堇衾紧紧握住,两人一同走进旒影的镜界之中。 第二百零三章 真真假假 镜界之中仍是神芩木下,但只见树下背对二人站着一位女子,身姿绰约,长发及腰。发髻上也带着青丘特有的白狐银流苏。只见背影也依稀可辩是一位绝代佳人。 佳人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惊为天人,冰肌玉骨一般带着谪仙的清冷绝尘,面上含笑如芙蓉欲开,绣口开合:“堇衾……” 祁堇衾顿时一怔,握着莫鸢的手也紧了紧。莫鸢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已故的青丘女帝云冉。 “祁堇衾,这是旒影的幻术!”莫鸢喊道。 祁堇衾眼神恢复清明,对莫鸢略一点头。抽出剑朝化身云冉的旒影攻去。 “云冉”一边躲着祁堇衾的攻击,一边道:“堇衾,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祁堇衾手中不停,恨恨道:“你害死她还有脸化作她的样子!” “云冉”神色一变,顿时狠厉起来,出手开始反攻,掌风周围环绕着锋利的棱镜碎片。 莫鸢在脑海里快速回忆着有关镜界的描述。在镜界之中,旒影随心所欲,掌控万物,要制服他实在不太可能。现在就是要想发设法如何将旒影引出镜界。 这里的入口就是芩之神殿的大门,所以要将旒影打出门外去。莫鸢有了这个目标,抽出腰间的链剑,也向“云冉”攻去。 “云冉”旋身躲开链剑,足尖一踏凌空飞起,无数棱镜碎片如刀似剑,铺天盖地朝两人而来。祁堇衾飞到莫鸢身前,用屏障挡住,莫鸢低声道:“我们得把他引出镜界,就是离开芩之神殿。” “云冉”一转身,朝神殿的屋顶飞去,离门口越来越远。毕竟此处是镜界之内,莫鸢的所有心声旒影一清二楚。 祁堇衾飞身朝屋顶追去,两人在神殿的飞檐之上电光火石的打了起来。过手百招也难分上下。 此时旒影被祁堇衾拖住,趁着这片刻他无暇顾及莫鸢的心语,莫鸢心生一计。 “云冉”水袖翻飞,柔若春波的白绫在她手里也成了杀人武器。祁堇衾刀剑迅疾,悉数将攻来的白绫斩碎,化作飞花一般落下。 莫鸢趁此时间飞上屋檐对祁堇衾道:“神界阵眼已经寻到,聿怀上神等人稍后就来。” 果然,“云冉”神色一怔,只这刹那,莫鸢链剑一甩朝她攻去,同时摸出腰间的双刃刀一齐甩出去。 祁堇衾心领神会,一跃至她上方落剑而下,数刃在前,“云冉”躲避不及,堪堪躲开链剑,又被旋回的双刃刀划破脸颊,同时祁堇衾一剑抵在她掌前的棱镜之上,棱镜破碎,一剑贯穿“云冉”掌心。 而“云冉”所有受伤的地方都像是划破了水面的倒影,水静而影聚,未伤分毫。 祁堇衾和莫鸢具是一惊,他翻身落回莫鸢身边,两人比肩而战,大道不妙。“她在拖延时间。”祁堇衾双眉紧蹙。 莫鸢也心中了然,在镜界之中,他根本不会受伤,之所以与祁堇衾过招一定是在为摄灵拖延时间,人间恐怕已成炼狱。 “你们何苦阻拦我,难道你们不希望六界重回净世吗?”“云冉”笑着一步步朝二人走来,每走一步,他的形象就变化一次。 云冉,亓则,棠离,赵弗,崔弋,宋元初,莫彦,莫与陌……直到年糕走到莫鸢身前。 莫鸢毫不犹豫握住双刃刀一把插进了面前的年糕胸口。 她一字一顿切齿道:“你、不、配。”可是眨眼睛,面前捂着腹部神色痛苦的变成了祁堇衾,他艰难的开口道:“小……鸢……” 莫鸢大惊,快速抽回手中的刀,只见已是满手鲜血,她脑子一阵阵发懵。 第二百零四章 心有灵犀 “莫鸢!这是假的!”身侧的祁堇衾忙搭上莫鸢的肩膀,莫鸢转头见到祁堇衾还在她身侧,手上也并无鲜血。 四周忽然扭曲变幻,莫鸢的四周出现了一面又一面镜子,每一面都映照着她和祁堇衾的身影。 一时之间,二人置身镜面四立的镜林之中,明明只有两人,可目之所及人山人海,皆是一样的面孔。莫鸢心中惧意横生,下意识要抓住身侧的祁堇衾,却只触到一面冰冷的镜子。 她后退一步,手握双刃刀挡在胸前,警觉的四处查看。 “假到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虚空之中传来旒影空灵的声音,似乎他在天在地,又无处不在。莫鸢强压住心中惧意喊道:“旒影!你重回净世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面前镜子里的正是莫鸢自己,她神色怪异问道:“为什么?”镜面移动宛如走马灯飞快掠过,四周天旋地转,莫鸢抚住胸口,只觉得一阵眩晕恶心。 又是祁堇衾站在她面前,问她:“你不是很想回到净世吗?” 莫鸢稳住身形,声音不高却字字凌冽:“我想,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祁堇衾”欺身靠近她,狠厉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计划?” 莫鸢怒目而视,抬手用双刃刀狠狠刺过去,镜面应声而裂,四散为碎片无数,宛如飓风刮过莫鸢,她身上顿时血痕累累,洇红了衣衫。 莫鸢倒在地上,一阵撕裂般遍布全身的痛楚片刻后逐渐恢复,她紧咬牙关,冷汗涔涔。无数面镜子照出她狼狈的模样。 “我一定让你看看,摄灵之后的六界是多么安定和谐……”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莫鸢倒在地上,苦笑道:“小米,我一点也不否认这样的世界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她的语气柔和下来,四周镜面的隔阂也随之逐渐变淡。 莫鸢接着说:“这个目标不该是你一个人暗地里费尽心思谋划的,该是所有人都想一起努力成就的。”莫鸢说得诚恳无比。 此时所有镜中人都好像走了出来静静听莫鸢说。 莫鸢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找小米的踪迹。“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反对你这个目标,如果你愿意与我沟通,可能一切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莫鸢面前站着“祁堇衾”的身影,将她扶了起来。 莫鸢接着道:“小米,你我五百年相伴,你生性纯良,一心向善,机关算尽谋划至今,也是为了造福六界。”莫鸢看向周围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怜惜。 “这么些年,苦了你了。”莫鸢语气渐软,生出一丝心酸。 她环视四周,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你,吃糖吗?” 莫鸢扫过四周众人诧异的神色,一把甩开扶着她的“祁堇衾”,朝前方奔去,扑向了正面带笑意的那个真正的祁堇衾。 祁堇衾抱住她,笑意更甚,他知道此时幻境之内没法证明自己才是真的祁堇衾,莫鸢那一番话开始他就在注意着她环视四周的目光。 这一句确是只有他二人知道的“暗语”。 祁堇衾拉起莫鸢,拨开人群朝前奔去,所有被他们触及的幻影都化作一阵风中扬沙似的消散。 “他是故意将你困在这里的,他知道你的身份。”感受到神芩木的灵息,祁堇衾停下来,手中结印,抬手神芩木的藤蔓从虚空之中出现,好似将镜界划出一道裂缝。 此处身处芩之神殿,正在神芩木下,而以祁堇衾对神芩木的控制,便可从外打破这方立在神殿内的镜界。藤蔓缠绕向两边生长,裂缝越来越大,可见到外面的神芩木枝干。 小米旒影此时才现身,唤出棱镜碎片朝藤蔓砍去,莫鸢飞出双刃刀挡住他的棱镜。用链剑与他过起招来,然旒影原身不过一只鸟雀大小,来去灵活,实在难以击中。 祁堇衾抬手一挥,藤蔓如软剑缠向旒影。同时,扯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周围的幻象也逐渐透明。旒影虚影一闪,从那处缝隙飞出镜界。 瞬间四周幻术散尽,祁堇衾与莫鸢对视一眼,两人一跃踏出了芩之神殿的门。一阵流光飞向下界。 “他逃往人界了。”莫鸢说着要继续追过去。 祁堇衾拉住她道:“天界永明,摄灵蛊散布缓慢,而人间昼夜交替,一旦日月星火不再,便陷入黑暗此时恐怕已经……” 祁堇衾身为神君,本无魂魄只有神格,如今重生在青丘少帝身上,也带了青丘少帝的魂魄,不过他生于初世,修为非同一般,有能力抵御一阵摄灵蛊。 但莫鸢只是一介苍山小狐妖,难保不会受到摄灵。思及此,祁堇衾难以安心。 “可是,旒影不能不追啊,放心,我毕竟身怀瑬盏,兴许能抵御摄灵蛊。”莫鸢安慰道。 “……”祁堇衾还是紧紧抓着莫鸢的胳膊,满面忧色。 “别担心我平时运气是差些,那是因为我的运气啊都用在两个地方了……”莫鸢笑着,眉眼弯弯,一如既往。 “大难不死和得遇良人。” 第二百零六章 重返净世(2) 不远处,她见到熟悉的两人。“苏千金,满堂哥?”金玉满堂和苏千金正在街上四处逛着,见到莫鸢,喜笑颜开的跑过来。 “小九,上次婚宴一别有大半年没见着你了。”金玉满堂道。 莫鸢问道:“苏千金怎么随你在此?没做生意了吗?” 苏千金笑道:“钱嘛够用就行,现在五谷丰登,仓禀殷实,没人为了生计做那些买卖了,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金玉满堂欣慰:“总算改了那性子,现在四处游历也乐得快活。” 莫鸢羡慕道:“真好啊。”她才记起,自己独自瞬移出来,把祁堇衾都落在了书院,忙道:“那你们继续逛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莫鸢与二人作别,走了两步,她顿了顿。 回过头去,只见四周还是一副其乐融融,安定和谐的场面。 她甩了甩头,这是梦吗?想着,莫鸢抽出袖剑,狠下心一抬手握住。瞬间一阵疼痛从掌心传来,手中满是鲜血。 “呀,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旁边路过的阿婶,一把执起她的手,心疼的望着,又回头在篮子里翻找什么。 “大婶,我没事……” “我这儿有块绢布,你先缠着。”一位姑娘替她缠上手帕。 “前面不远就是医馆,快些去看看。”挑着担子的大爷道。 莫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对众人一番道谢,朝前继续走去。她拿开手帕,伤口早已愈合。可刚刚的疼痛明明是真实的,看来这不是梦。 可是离开仙界的时候,明明也已经破了旒影的镜界…… 难道真的重返净世了?她环顾四周,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进眼鼻。为了这一幕,牺牲了多少人啊。 年糕,师兄,莫与陌……可惜,若是要有这样的景象,棠梨赵弗不会死于非命,宋元初可以寿终正寝,崔弋不必凄苦半生含恨而终。 她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看着这手帕复又笑了起来。 莫鸢回到书院,四处寻找祁堇衾的身影,只见聿怀和祁堇衾正坐在大堂中交谈。莫鸢一来,二人都站起身,神色凝重。 “小鸢,天界的阵眼已经摧毁,可如今人间和鬼界似乎已经摄灵完成了。” “师父……这是真的吗?” 聿怀道:“的确是人间没错。” 祁堇衾:“但这摄灵之术一时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兴许是旒影研究的阵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鸢问:“三仙之前下界摧毁阵眼莫非也中招了吗?” 聿怀道:“既然没有返回天界再报,想必也已经失了记忆。” 莫鸢:“那也就是说,除了上神神君和我,所有人都已经被摄灵了?” 祁堇衾和聿怀对视一眼,朝莫鸢点了点头。 小米此时悠悠飞进来道:“聿怀上神,芩之神君,如今六界安宁祥和,遐迩一体,重回净世这种局面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小米飞到莫鸢跟前道:“主人,你亲口告诉我,你想要回到净世的……” 莫鸢将信将疑,问他:“你的阵法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摄灵啊,把恶念邪念从他们灵魂中祛除,将人性本恶化为人性本善,如今天下大同有何不好?” 莫鸢回想曾经与现在的不同,她喃喃道:“性本善……性本恶……” 许多往事涌入她的脑海,似乎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莫鸢抬眼环视四周,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莫鸢道:“不对,你说的不对……” 小米定定看着她:“怎么不对?” “你不可能将恶念邪念祛除的……这世上根本没有非黑即白的正邪善恶!” 此言一出,三人都惊讶的望着莫鸢,表情如出一辙。 第二百零七章 黑白无间 许多往事涌入她的脑海,似乎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莫鸢抬眼环视四周,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莫鸢道:“不对,你说的不对……” 小米定定看着她:“怎么不对?” “你不可能将恶念邪念祛除的……这世上根本没有非黑即白的正邪善恶!” 此言一出,三人都惊讶的望着莫鸢,表情如出一辙。 莫鸢想起从前经历过的事情。 “苏千金偷盗银河水,唯利是图一心敛财,为了牟利可以背信弃义,可谓欲壑难填,恶念不断。可是,他敛财只为了救下落入商人手里同族的伙伴,这件事是恶还是善呢?” “崔弋惨遭陷害为了保护关越不受牵连,骗他恩断义绝,将他掳进山寨只为避过一死。对崔弋来说,他是为了保护知己不得已撒谎骗他,实则保他万全,此乃善意。而关越只知道崔弋无情无义,伪装欺瞒,此乃恶念。” “崔弋欺骗的目的只是为了保全知己,这是非善恶又该怎么断?” “当初岳国靳国交战,棠离暗中运入粮草以救挚友赵弗,对靳国士兵对赵弗将军来说,她只身犯险只为救人,不可谓不是无私的大善之事。可是,对于岳国士兵对关越将军来说,棠离勾结山匪私运粮草,帮助敌国极有可能加重岳国伤亡,这岂非为虎作伥,作恶之事?” “而棠离只为救下挚友,怎知自己在此处为善又在别处作恶?那他此举到底是善意还是恶念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从莫鸢口中道出,有理有据,无可辩驳。小米瞠目而视,一时无言。 莫鸢面朝小米,神色悲悯:“小米你谋划多年,不惜残害明潭弟子又嫁祸倪昶,其中因此遭劫的众生不计其数,于他们是十恶不赦。可是,你目的只为了六界向善,重塑世间安宁,天下大同,这一宏图伟业又是善泽万民。” “你说,此举是恶是善?” 小米神色阴沉下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莫鸢环视四周,书画高挂,熏香冉冉,窗外春和景明,有花瓣悠悠飘落。她又看见祁堇衾和聿怀上神,神色木然,呆立在原地。 “我说,世间根本没有本善本恶的道理……”莫鸢朝小米走去,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人性皆趋利,危其利者为恶,惠其利者为善。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祛除人性的恶念,这里根本就不是人间!” 小米顿时瞪大眼睛,神色凝固仿佛风干后的万年雕塑有了裂纹。而四处的景色仿佛在水底一般起了涟漪,一阵阵扭曲起来。 莫鸢果然没有猜错,这里是镜中之界,即走进了镜子之中,而不是外放的镜界。 “入镜为镜中之界,与世无异。的确,我差点就信了,可惜,摄灵不可能成功的,人性的善恶根本无法判别,更不可能祛除!” 此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纸上的一幅画,没有空间没有棱角,只是一张纸一堆线条。 刹那间,纸上闪现一道白光,祁堇衾手持一剑一跃而入喊道:“莫鸢!” 第二百零八章 人心如镜 祁堇衾落入人间却遍寻莫鸢不见,过了许久才恍然记起,旒影的镜中之界,不同于外放镜界的镜内世界。只有找到镜子本身才能从镜面进入。 而他终于找到人间的旒影原型才找到莫鸢。 此时旒影已然几欲崩溃,口中喋喋不休:“不可能不可能……这世间怎么可能善恶不分?我的计划怎么会失败呢?” 事到如今,莫鸢已然总结出了在镜界之中的原理,起先天界上,二人与他对抗,镜界里的幻影便也反抗,于是打斗不休。随后莫鸢为找出祁堇衾,放软语气好言相劝,镜中幻影也温顺下来。 所以,不能与他硬碰硬,你强他强,你弱他弱,你刚他刚,你柔他柔。 莫鸢上前轻轻捧住小米道:“人心如镜,你所见到的世界就是内心的映射,你觉得世界安宁美好,便见水水善,见云云柔。你若看向那些黑暗靡颓,便见山山险,见人人恶。” 祁堇衾深受触动,这正如当年莫鸢告诉他,如果所有人都怕被伤害就不去信任的话,那就永远没有真诚的感情了…… 以诚待人便收获他人以诚相待,莫鸢就是如此,她见天下皆好人,万物皆良善,世界便以这好这善来还她,那是她内心的纯净映照出来的美好世界。 莫鸢依旧声音轻柔道:“你本身为镜子,该明白这个道理,照向黑暗自己也失去了光明,你太执着于那些恶念,眼里也看不到那些仍然存在世界的善意。” 净世根本没有覆灭,而是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利害交织恩怨往来,善恶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乱世浊年让人看到了更多的苦难不堪,同时在这些苦难之中更有了一些珍贵的无私大爱熠熠生辉。 岳国关家世代为国战死沙场,小国寡民却上下一心固若金汤。棠离赵弗乱世飘摇互为寄托,为一义字舍生忘死。崔弋关越跨越国界成为知己惺惺相惜,在战场中拼出一场旷世的知己情长。 神魔之战,先有亓则上神身先士卒,陨落战场。苍山大劫,后有芩之神君以身为盾,天雷可挡。 此等为六界而死护天下而亡的义事仁心,难道不是莫大的善吗? 而换位言之,上任魔尊,情深难抑为救亡妻,至死不渝终化作灰烬葬身苍山。引发大战,祸乱苍山是他作恶,然对其妻其子又如何? 所以善恶根本没有明确的界限,从初世净世到如今都是如此。换位观之,是非也变。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这一念就是站在利益的同面还是对立面。 一席话毕,摄灵成功的可能也扼杀的一无所有。旒影谋划数百年,嫉恶如仇,最终也是妄念危世,背道而驰。 “小米,你没错,只是矫枉过正,倒行逆施。现在停了阵法,还来得及。”莫鸢劝说道。 小米仿佛失了魂魄道:“来不及了。” 莫鸢抬头快速与祁堇衾对视一眼,心中焦急。 祁堇衾道:“那快放我们出去!” 小米道:“主人,别出去了,这里至少还安全。如果摄灵出了什么意外,等灵蛊散尽,我们再用瑬盏救回他们……” 祁堇衾喊道:“你疯了,倪昶造出的半瑬盏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 小米一怔,神色崩溃,低声喊道:“那他们就都去死!” 他挣脱莫鸢的掌心,飞至半空面容狰狞。“反正人越少六界结构越简单,就能回到净世那样没有斗争的世界!” 莫鸢大喊:“小米!你在说什么!” “如果人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不会有利益冲突,就不会有恶念!让他们都魂飞魄散化为灵散落世间,六界灵再充盈,人人也能自得其乐。” 莫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米旒影,他此时已然疯魔,一心想要重回净世已经成了他的执念,让他为此发狂,甚至不惜牺牲大半个人间。 “你们出不去的!镜中之界,有去无回。永远生活在我编织的这场美梦里难道不好吗?” “旒影!你这是在自欺欺人!”莫鸢抽出链剑一甩,忽然凭空出现了斜插着刺出的镜片绞住她的链剑。 祁堇衾持剑打碎镜片道:“既然出不去,那就打碎他!”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朝旒影攻去。 祁堇衾手中动作不断,心中却是有虑,在镜界之中二人尚不是旒影的对手,如今镜中之界,旒影更是宛如造世之主,为所欲为。 恐怕也难伤到他分毫。虽说镜中之界,有去无回。但旒影在此应当是来去自如。 所谓镜中之界,是映照出现实世界的样子,所以必定与现实世界是有交集。交集之处一定是在—— 现实镜子所在之地! 第二百零九章 慧极必伤 北天涯,启明山。 之所以旒影会选在这处,只因此地银装素裹,遍地冰雪,纵然天色暗沉仍映出冰雪的白光,摄灵蛊在此也好躲避。 旒影的原型镜子正立背山的一处,足有一人高,镜面映照着四周的景物宛如平静的湖面,又有华光流转。 荀秣并与三上仙都在这儿,正摧毁最后一处人间的阵眼。荀秣发现这边隐隐有光,赶来一看便猜到莫鸢和祁堇衾进了镜中之界,他正要一跃而入被元里拉住。 元里道:“不可,镜中之界,有去无回。我们应当从外打破才好救他们出来。” 荀秣闻言冷静下来,也觉得有理。但他长枪一刺只如浸入水中,激起一阵涟漪潋滟,却并伤不到镜面分毫。 元里与荀秣对视一眼,皆面露难色,不知所措。 此时镜中旒影感觉到有人试探,快速闪身到镜中之界的北天涯去,恰逢祁堇衾早已在此等候。 旒影一闪身化作一只巨大的水晶之鲸在空中依风游动,宛如银河水蘸笔画就的,浑身流光溢彩灿若星辰,在一片银装的雪地前更显耀目。 莫鸢将链剑甩向他的尾部,正好缠住,旒影翻身一扫尾鳍,莫鸢被带起甩入雪地。 旒影化鲸一声长鸣,莫鸢所卧倒的地方顿时突出无数冰凌似刀剑锋利,与此同时,祁堇衾飞身掠过一把抱起莫鸢远离了遍地冰凌。 “祁堇衾,要是我们真的出不去了怎么办?”莫鸢在他怀里问。 祁堇衾挡住旒影攻来的棱镜碎片,肯定道:“我们一定出的去。”他到此的时候,已经发现了最后一个阵眼,很快三仙就会来此,只要他们能从外面打碎镜子,二人就有机会离开镜中之界。 “如果我被摄灵了,变成傻子或者失忆了怎么办?”莫鸢又问,她在这种危急关头忽然对这个怀抱生出了无比的眷恋。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吗?哪有那么容易失忆。”祁堇衾答道,他踏着棱镜碎片快速接近旒影。 莫鸢在他怀中一笑,忽然神色大变,不待祁堇衾有所反应按住他的肩头一翻挡在他身后,冰凌如剑贯穿她的胸口,猩红的血和着融化在她胸前的冰水沿着冰尖滴落下来。 莫鸢只觉得胸前又疼又冰,又冰的麻木已经冻住了好像感受不到疼,她忍着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断断续续道:“快……帮我拔出来……好……冰……” 祁堇衾惊得脸色发白,双唇都没了血色。 他落到地面,抱住莫鸢,从背后握住那一臂粗的冰凌,只觉得手被冻住僵直不已,心仿佛也被冻住,痉挛一般的抽痛。 他使劲一拔,冰凌落在地上的同时,旒影化作的巨鲸尾翼一扇,将祁堇衾打飞出去撞在了冰柱上,他落到雪地里,咳出的鲜血仿佛红梅落雪,红的刺目。 旒影化回原身,飞到莫鸢身边仿佛呓语道:“主人……你不该阻止我的,如果世间安宁你也会开心的不是吗?” 莫鸢捂住胸口,嘴角流出鲜血,一开口不住地流出血来:“你啊……物极必反,慧极必伤……终是大善致恶。”小米靠近莫鸢,竟也落下泪来。 莫鸢牵起嘴角:“你从前就爱哭,殊不知哪一次是真心的,这会儿还是逢场作戏吗?” 小米泪如断珠,落地融雪。 下一秒却被按倒在雪地中,莫鸢勾起嘴角一笑,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 “小米啊,逢场作戏可是你教我的。”小米愣了一瞬,破涕为笑也不再挣扎。“主人啊,你现在能有这样的智谋,我甚是欣慰。” 莫鸢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回头为时不晚,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 祁堇衾走近持剑指着地上的小米,小米神色黯然道:“出不去的,在六界摄灵没结束之前,除非杀了镜中的我,或者砸碎我镜外的本体。” 莫鸢手上一僵,怔怔问道:“所以要么你死要么我们永远困在这里?” 小米神色淡然仿佛已经看穿生死,淡淡道:“我已铸成大错,死在主人手里也心甘情愿。” “只是那个安宁祥和的世界,恐怕没机会看见了,主人……你一定要帮我实现,好吗?” “小米……”莫鸢颤声喊道,无数个与小米嬉笑怒骂的场景从她脑海里闪过,他是保护了她一辈子的小镜子啊,嘴硬心软的小镜子啊,他的愿望也不过是看见这世间如方才那般友善和睦,亲如一家。 只是为了这个执念,一步错步步错,坠入疯魔。 祁堇衾道:“来不及了。” 莫鸢不停的摇头:“不要不要,一定还有办法的……” 此时,地动山摇,一阵晃动,地面开始出现裂缝,雪簌簌落入缝隙。天空也开始出现裂痕,有无数冰屑一般的碎片从缝隙落入。 镜外,荀秣与三仙用冰冻之术冻住了镜面,将其打碎,镜面裂作数片,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流光盈盈的水没入雪地不见踪影。 小米的身体宛如石雕真正的裂开,发出莹莹的白光。莫鸢松手后一脸惊愕坐在地上,祁堇祁扶住她,小米徐徐飞起。 “你们快走,有人从外面打破了镜子,再不走就永远湮灭于此了!” 第二百一十章 命悬一线 小米的身影也仿佛一面镜子,裂成碎片,他缓缓道:“大智若愚,我最聪明的主人,再见了……” 莫鸢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小米叫了她一辈子的傻子主人,终于等到他夸一次她聪明了,却是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无数冰屑劈头盖脸的落下来,莫鸢狠狠一抹眼泪,转过身去,不再看消散成星星点点白光的小米,像扬起的一抔轻雪,经历严寒化成雪花,只绽放这一瞬又化成滴滴水珠融入泥土,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想要改变这世界,便给这尘埃遍地的世界铺上一层银装,可这世界终究是上对苍穹,下覆黄土,雪化了春归了,还是那个人间。 莫鸢在祁堇衾的搀扶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泪痕都在脸上冻住,只觉得冰冷僵硬。 祁堇衾环顾四周,镜中之界在迅速崩塌,但却找不到出口在哪里,而镜外,裂开的镜片一片片落在地上化为银水,只余下两三片摇摇欲坠,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不能从这碎片中破出,他们将随镜中之界一同湮灭。 “这要怎么出去啊,总得有一处出口!”莫鸢心中也慌乱起来,茫然四顾。 可是这里只见四处崩塌仿佛末日,并不见有什么类似出口的地方。 “一定有的。”祁堇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索着。此时,不少冰凌从天空落下,锋如利刃。 祁堇衾抱住莫鸢一旋身躲开。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莫鸢当时进入人间时就已经中了旒影的圈套,丝毫不知道是怎么进入这镜中之界的。这话倒是提醒了祁堇衾,他从镜面而入,应当也从镜面而出。 现在镜中之界的本体已经湮灭,这个空间的结界破碎,只要进入镜中之界的镜子,一定就能离开这里! 祁堇衾快速道:“这个世界哪里有镜子?”他抬手一剑打碎面前的冰凌,然后一手拦腰将莫鸢抱起,飞身至半空中,俯瞰下面的景物。 莫鸢思索自己可曾在哪见过镜子,她语气急促:“曈儿大婚孽海妖宫有……额,千隐山我的卧房有,苍山殿里也有……” “去苍山!”此地距北天涯离得最近的就是西北苍山,祁堇衾立刻抱起莫鸢瞬移过去。 但一次瞬移毕竟不能太远,二人竭尽全力终于已到苍山后山,祁堇衾抱着莫鸢飞在半空中,此时天空已经乌云阵阵雷霆万钧,落下的是一道道的闪电。 而镜外的几人心急如焚,荀秣眼看着镜面只剩下那一片碎片,一旦落地顷刻将化为银水,而且这镜面如同光影,根本是接不住的。 镜内的地面已经裂出沟壑有如万丈深渊,暗不见底,天地似乎逐渐合并,离得越来越近。 镜外的那一片镜片晃了晃,落向地面——荀秣的心瞬间被揪起,腿下一软单膝跪在地上,明知接不住但他还是伸出手去。 镜内一道闪电击中了空中的两人,莫鸢好似断线的风筝落向地面,祁堇衾神色一变,伸手抓住与她一同坠落。 瞬间,天地合,镜界灭。 最后一片镜片穿过荀秣的五指,盈盈闪光落在地面,一汪银水渗入雪地……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人间值得 鬼界。 宓倾儿在一片猩红的曼珠沙华中,红裙猎猎,鬼界的阵眼也已经被殊言和夙湮兮摧毁。 因为鬼界特殊,没有归泉不得入内。所以阵法也是三界中最简单的,摄灵蛊已经将身在鬼界的魂魄悉数捕获,剩下星星点点的荧光真如花丛中的萤火虫。 宓倾儿是有无阁的人,这件事,殊言早就知道了。 他没有挑明,彼时有无阁的一些计划也正好与魔界契合,所以宓倾儿在有无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有后来祁堇衾告诉他瑬盏的所在,他便打算利用宓倾儿监控有无阁的动向。 却发现有无阁与倪昶私下的交易,既然倪昶有这个本事,那魔界便顺水推舟,一举多得。 若有朝一日宓倾儿身份败露,魔界有的是办法与她划清界限。 宓倾儿也算是殊言在当上魔尊之前,收入麾下的第一人,因此后来也当了首席魔界尊使。 其实说起来,妖魔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些妖行为偏激,世人难以理解,便认为她疯魔,她入了魔。 当年,宓倾儿一人屠遍许国皇城直让一个国家就此覆灭,双手沾满鲜血,一身白衣生生让那血染成了红色,此事让六界震撼,号称其为“宓血卿”,青丘也派了仙官捉拿她。 彼时,神魔不两立,宓倾儿受神仙追杀,投入魔界门下。 殊言虽然不知道她如何得入有无阁门下,但也猜到与屠城一事恐怕有些关系。至今,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屠了许国皇城。 二人刚刚下界之时,宓倾儿拼死守护阵眼,也算拖住了时间,鬼界魂魄都悉数受了摄灵,她也拼的了一身的伤,殊言念在旧情,与夙湮兮没再动手。 他们都知道再打下去也没意义了,阵眼已毁,摄灵已完。 “宓倾儿,本尊念在旧情,饶你一命,只是人间你恐怕回不去了。”殊言开口道。 宓倾儿背对两人,丝毫不担心他们出手,亦或者,这样身死也无所谓。她轻笑一声:“我所处的早就不是人间了。” 夙湮兮劝道:“你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人间就算不回去也罢,正好倪昶已死,这鬼界也缺个鬼王。” 宓倾儿转过身来:“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就算称王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不必留情,杀了我。” “你当初为什么要入有无阁?”夙湮兮性子直,干脆问出了心中疑惑。 他为宓倾儿不值,魔界在殊言的努力下终于不再声名狼藉,宓倾儿身为首席尊使本也是地位不凡,受人敬仰,却误入有无阁犯下滔天大罪,连魔尊也救不了她。 “当对这个世间失望的时候,就想改变他,改变不了就只能毁了他。”她给过那些人机会的,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次她也希望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如果不能…… 这一次她不可能毁掉这个世界了,不可否认,她依然留恋这个世界,她是真心喜欢莫彦的,不只是那身白衣,但她的确也没肖想过两个人的未来。 满手鲜血满身猩红的她配不上那月华如银的一袭白。 她是喜欢莫鸢的,生性单纯,敢爱敢恨,莫鸢被保护的那么好,她心里那个一尘不染的干净世界,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当初敢入有无阁,敢为了这个目标出生入死,早就做好了以身赴死的打算。 如果说,经历过那些不堪回首的痛楚以后,她残破不堪的内心还寄托着什么,那一定是看到那个没有苦难的人间。 她是如此,有无阁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视死如归 啊,浑身都湿哒哒的又仿佛一动就满是冰碴,她上下牙都打起了哆嗦,又冷又僵。 自己真是与水相克啊,莫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只见前方不正是狗末末,正跪倒在地不住的发颤,看起来悲伤难抑。 “喂。”莫鸢叫道。“我没死啊。” 荀秣听见这声仿佛一下子魂魄归了位,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莫鸢倒在后面,胳膊肘虚虚撑着僵直的身子。 荀秣快速跑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破涕为笑:“小鸢,你出来了!” 莫鸢想笑一笑,却觉得脸都僵住了。她机械的转头,看到一旁的祁堇衾也是。 元里,云若和忘杊在三面坐下,互相用灵力围出一圈屏障来供二人回暖。原来方才他们飞到苍山后山处正是天镜湖所在,二人落入的正是天镜湖。 所以,镜中之界的出口不光是镜子,所有能够映照万物的光面都是与现世的连接处。 “现在怎么样了?”莫鸢动了动四肢,身体在三仙屏障中逐渐回暖。 祁堇衾已经站起身来,荀秣扶起莫鸢道:“人间的所有阵眼已经摧毁了。” 莫鸢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而祁堇衾依旧愁眉不展。 莫鸢环视四周,不禁疑惑道:“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此处与镜中之界看起来一般无二,先是经历了镜界又是镜中之界,莫鸢已经快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了。 “是真实的世界,旒影……已经碎了。”荀秣道,看向镜子那处。 方才镜子所立之处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镜面悉数化作银水渗入了雪地。莫鸢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上神至宝旒影就这样湮灭无踪,她知道,旒影本没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只因自己在镜中之界拖住了小米,他也甘愿赴死送他们出镜,这才让荀秣在外轻易的打碎了旒影。 旒影已死……有无阁,终于覆灭了。 “不对。”祁堇衾望了望阴沉的天色,神色凝重道。此时三仙也收了屏障,站起身来。 云若道:“人间五处阵眼已全部摧毁,可这阴云也未散去。” 元里早已心中不耐:“这有无阁莫非还布了阵眼。” 忘杊淡淡道:“阵法虽然毁了,但放出的摄灵蛊已经无法收回了,只能等其全部找到宿主。” 莫鸢大惊:“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祁堇衾看着她道:“有,以火燃尽摄灵蛊。” 一众人皆面露忧色,莫鸢与荀秣瞠目结舌,荀秣沉声道:“那岂非,将人间化作一片火海……” 元里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这布阵的柳青厌没守阵多久就逃匿无踪,原来只要摄灵蛊放出,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哈哈哈哈哈,没错。大计已成,宁死何妨?”柳青厌忽然出现在一处冰柱之上,他斗篷翻飞,长发飘散,容貌艳绝又疏离又魅惑。 这是莫鸢第一次看见原样的柳青厌。 在妖界绝对算得上风华无二的美男子,难怪可以轻易的接近曲祎祎。 当年蛇族被村民捕杀殆尽,柳青厌是被安歌也就是最初的泠柒救下的,他拜入乂坛司,学成归来屠尽蛇村全部。又得知救命恩人安歌一家被害,唯余安歌一人活下来。 彼时,安歌已是有无阁阁主的身份,柳青厌顺理成章加入了有无阁。 他的身世已是坎坷,安歌又遭此劫难,这世间让他再难看到真善,摧毁所有的恶念成了他此生的寄托,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柳青厌,你来的正好,旒影已死,你们有无阁一个也别想逃。”元里愤愤道。 柳青厌笑道:“那就一起死。”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碎在冰柱上,瞬间,摄灵蛊的荧光以此为中心四散开来。 三仙和荀秣已在人间许久,先前曲祎祎在南海角已经破防受了摄灵。 他们几人也是多多少少受到了摄灵蛊的侵害,此时魂魄的防御已经很弱了。之所以选择最后一个摧毁北天涯的阵眼,就是因为在这里摄灵蛊的散布会受到限制。能减少受数次侵害的魂魄被摄灵的可能。 祁堇衾和莫鸢深知情况危急,当下挡在他们四人的前面。 莫鸢口中念诀,围绕众人四周燃起一圈火焰,摄灵蛊果然遇火则燃,发出蓝色的光宛如鬼火点点。 柳青厌冷哼一声,抬手一掀地面的雪浪涌起,扑灭了莫鸢点燃的火焰。祁堇衾神色一凛,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摄灵蛊之中,朝柳青厌打去。 二人此时都身处摄灵蛊之中,不断有莹莹的绿光没入他们的身体,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上次明潭二人交过一次手,彼时,祁堇衾仙体尚未恢复,柳青厌以为他是半妖,如今他不仅是青丘少帝,还是芩之神君。 柳青厌也没想到祁堇衾居然孤注一掷冲入摄灵蛊中,柳青厌早已同三仙一样,受了摄灵蛊侵蚀,法力大有消退,定不是祁堇衾的对手。他一抬手,傀儡又从地面爬出,下面的三仙和莫鸢荀秣也不得已杀起傀儡。 柳青厌一边费力的挡着攻击一边道:“早晚都是一起被摄灵,何苦挣扎?” 祁堇衾招招狠厉,直逼命门,沉声道:“天下自有法子救,而有无阁必须一个不留。” 柳青厌后撤一步笑道:“不愧是心怀天下的芩之神君……” 他翻身从祁堇衾上方略过,低声道:“如今的瑬盏,你也舍得?” 祁堇衾极快的一个旋身,持剑不偏不倚刺中了柳青厌的心口。而柳青厌的手只距他喉间一寸,祁堇衾用力将剑朝前一推,柳青厌垂下手,抚上心口,却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舍生忘死 他这一生从蛇族的少主做到乂坛司的门徒,从屠杀一村百人的妖孽变成有无阁的柳门主,又不惜假死以问柳红妆重生,身份暴露被六界通缉,只得苟且于孽海妖王的榻上做了昳君,终于在将死之际…… 他是他自己,柳青厌,一生为了一个世间不再有苦难的执念而舍生忘死。 柳青厌倒在雪地里,血洇红了身下的雪,他的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此刻已在祁堇衾的剑下裂为两半。 莫鸢心中一怔,与面朝这边缓缓闭眼的柳青厌对视了一眼。 柳青厌,一直都很羡慕莫鸢,她被保护的那么好,从来没经历过什么苦难,连尊上也愿意护着她。 她活得干净,行走在磊磊光明里,可以说出“莫笑此身无绫罗,鸢飞九天未着金”的诗句。 因为她心里的世界干净光明。 如果可以,如果有来生,柳青厌希望自己再也不用带着面具活在黑暗里。 四周的傀儡也化作一阵黑烟,莫鸢心中震颤,那一眼,她好像看到了羡慕,嫉妒和期盼。她不明所以,只觉得悲哀和如同浸入深海的绝望。 就在她愣神的时间,摄灵蛊开始没入她的身体,荀秣一把将她拉入身后。 莫鸢这才回过神来,她忙挡在荀秣身前道:“我还能撑一阵,你万万不可再碰到这些东西了。” 祁堇衾收剑走来,对三仙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天界去,再商议对策。”众人同意,一齐朝天界去。 天界的阵眼也已经摧毁,泄出的摄灵蛊也被三上神用法术悉数燃尽。 可见旒影一开始就没想过摄灵天界,在此处布下阵法只是为了拖延住天界的上神,他的目标只是人、地两处。 而现在,他也成功了,九重天以下人地两处的仙人鬼妖魔五界已经全部沦陷。 其中包括明潭,青丘,北海,孽海,苍山,千隐山……无一幸免。这就意味着,除了此刻身处天界的三仙元首,四神和荀秣莫鸢,其余所有的人都已经在人间被摄灵了。 天界还是那样明亮,纤尘不染,哪怕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也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而此时的人间已经陷入永夜,无一完魂。 莫鸢和祁堇衾还有荀秣走在天界清可照影的玉阶上,三仙已经去找了上神商议对策。 莫鸢看着脚尖,一步一顿问道:“人间为什么会下雪呢?”两人都被她这突然的疑问问住,一时不解。 祁堇衾还是解释道:“云腾致雨,露结为霜。人间四时气候自有变化,不归天界管。” “我想给人间降一场雪,可有法子?”莫鸢问道。 “你要做什么?”“你想好了吗?”荀秣和祁堇衾同时说道,荀秣仍是不解,而祁堇衾双眉紧蹙,一脸神色紧张。 “一定有办法的。”莫鸢仿佛自言自语,而后又转开话题笑道:“妖的生息具靠着三魂七魄,如果能保住魂魄,一定可以复生?” “小鸢,不行!”此时荀秣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几乎快要哭出来。 莫鸢笑着继续往前走,与两人拉开距离。 人间全部被摄灵,又受摄灵蛊笼罩。如果要救他们且除尽摄灵蛊。身为瑬盏又属火系的莫鸢再适合不过。 莫鸢心中难以抉择,她还没活够,她又不是圣人,她也贪图享乐,贪生怕死。 可是事已至此…… 瑬盏当初救了她一命,将灵力融入了她的血肉之躯,兴许就是想到了有这么一天呢? 瑬盏为她争取的这五百年,该换的来她为了那个岁月静好的人间奋不顾身一次。如果人间暗无天日不再是那个人间,那她独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这并非她可以选的,这是属于莫鸢,属于瑬盏,注定的结局。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宿命难违 “你们别这个表情嘛,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换一个灵体呢,记得给我找一个好看一点的,起码当得上才貌双绝二字,不过,也不用太好看啦……免得又被人说是红颜祸水……”莫鸢絮絮叨叨的说,拼命用着语言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绝望和悲痛。 看着面前的祁堇衾和狗末末,莫鸢用尽力气撑着脸上的笑,最后留在他们眼里的一定得是开心的样子才好,免得日后回忆起来,尽是伤悲。 荀秣冲上去挡在她前面,眼里尽是泪水,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小鸢,我不许你这么做……” 莫鸢无奈的笑了笑,擦了擦荀秣的眼泪道:“狗末末,都是苍山妖王啦,还这么爱哭。苍山不在,众妖不在,你给谁当妖王去?” 荀秣嘶喊道:“我不当!我从来都没想过当什么妖王,苍山只因你是苍山狐才让我有了期盼,你不在,那偌大的苍山不过是个坟墓!” “可是现在,偌大的人间也是所有人的坟墓,别哭了,狗末末,这是瑬盏交给我的使命,也不枉他救了我,让我多活这五百年……” 莫鸢笑着说,眼泪却流了下来。 祁堇衾在一旁默默不语,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哪怕三仙三神讨论出来,除了这个方法再没有别的可能。 他不愿说,只是为了多留莫鸢一会儿,他是芩之神君,她是瑬盏,他们都清楚最后的结局,所以祁堇衾知道,不必多说,不必劝。 他怕自己一开口,发疯似的不舍和私心将他吞噬也会让他说出不切实际的挽留。 莫鸢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笑着问:“云是不是特别软啊?躺着肯定舒服。”三人已经走到了落云台,从此处下去就会落入云端。 若值天气晴好,这里看下去尽是纤凝玉叶的团团白云,此刻却乌云翻滚,黑雾弥漫。 三上仙及三上神已然立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莫鸢走到祁堇衾面前,巧笑倩兮,目含秋水道:“记得护好我的魂魄,可千万别让我失忆了,我新看的那些诗书典籍才堪堪记得一星半点,还有啊,替我寻一副好皮囊来,至少得配得上霞姿月韵……” 莫鸢凝眉想了想,又道:“其他的没什么了,等我复生了再告诉你。” 莫鸢朝着落云台走了两步,又转头道:“对了,那个书院的名字不要叫嘉懿学堂,那两个字也太难写了,我喜欢像小米这种简单的名字……”她神色微变,顿了顿。 又走了两步,她再想回头却又偏了回去,颤声道:“还有,若是元袁曈儿孩子周岁我没赶上,先把份子钱给我垫着……” “曈儿的书要是写完了……” 饶是万年的神仙聿怀,也神色悲恸,莫鸢啊,莫怨……自她成为瑬盏的那一刻起,这一生就注定没法过上她期盼的逍遥日子。众神仙皆面露不忍,这样的重担最后只得落在一个小姑娘的肩上。 这就是瑬盏,不可避免的宿命。 祁堇衾在这只言片语之间,早已心如凌迟,悲伤难抑,声音发颤道:“小鸢。” 莫鸢猛地回头跑向祁堇衾,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那一瞬间,祁堇衾泪再难抑。 但不过片刻,莫鸢像一只离线的风筝,跑向落云台一跃而下。祁堇衾伸手只抓住了一阵她留下的风。 狂风席卷,乱云如絮,莫鸢坠入落云台,发丝飞扬,怀中的山茶花掉出,在烈风中被撕碎开来,一片片的花瓣飞舞。 莫鸢只见到朝她而来的除了缭眼的黑雾,还有——狗末末。 荀秣朝她伸手,笑的开心又满足,露出小虎牙,一如千隐山上那个逆光而来无限美好的狗末末。 莫鸢眼泪飞出去,骂道:“傻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岁月静好 乱世浊年在一场漫天大雪中结束了。 此雪猩红如同点点落花,又仿佛由血滴凝结而成。翩翩落下,落到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摄灵蛊遇之则化作幽蓝的一阵火焰而消失。雪花落向灵体即融入其中,落向地面则渗入地下,连鬼界也飘起了悠悠的红雪。 天空暗沉了整整一年的人间,似乎就在酝酿这一场空前绝后的漫天红雪。 天阴一年,荧祸半载。万灵残缺,生息了无。后遇雪落三日,但见红满人间。 天光乍现,黎明将启。凛冬散尽,晚来春归。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元里远远的携着袁蓁蓁向忘杊打招呼。 蓬莱仙岛,岛中有处是一大片的草原和丘陵,草原之上是鹤仙忘杊放养的羊群。此时他正抚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绵羊,亲力亲为地给它剪毛。听见元里的呼唤,也只是抬了抬头。 两人携手走近,山竹正捧着一大篮的羊毛,向二人问好。 袁蓁蓁笑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稀奇事都能见着,忘杊上仙居然在此剪羊毛?怎么不交给山竹呢?” 山竹替他答道:“平日里是我剪的,只是这些都是准备做贺礼的。” 元里哈哈大笑:“这才刚刚有了消息,忘杊就准备上孙侄周岁的礼物了。” 忘杊起身拿起一捧羊毛放入篮中,道:“亲力亲为,方显诚意。” “好嘛,也给你啊找点事做。”元里道。 “你们二人又将明潭交给元袁了?”忘杊问道。 “那臭小子一眨眼都当爹了,明潭也该交给他了。这不是苍山孽海合为一处,曲祎祎一统妖界为王。我们俩此行啊,是去参加曲祎祎的万妖盛典。”元袁道。 忘杊敛眸轻声道:“甚好。” 云雾缭缭,风拂青草,时不时传来小羊的咩咩声,几人并立谈笑,云淡风轻。 煦风轻扬,一只燕形的纸鸢稳稳飞在高空之中,沿着筝线往下,只见是归海奕牵着线,仰头望着高飞的纸鸢,一边笑着一边后退。 忽然却被绊倒,朝后倒去,殊言伸手一揽却没扶住,归海奕抓着他的领口,两人一起倒在了草坪上。 “纸鸢都要落了,快起来!”归海奕推他,殊言纹丝不动,撑着手笑看着他,俯身在他耳边轻语了一句。 归海奕顿时神色一变,又羞又恼的将殊言一推,反倒成了他在上将殊言压在身下。同时轻笑一声,低下头去对他耳语。 夙湮兮闪身出现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一幕,他忙一把捂住眼睛嚷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归海奕立马要起身,被殊言的手扣住腰肢。 殊言若无其事,在归海奕身下坦然问道:“什么事?” 夙湮兮从指缝间露出两只眼睛快速道:“也没什么事,我要去一趟明潭,特来辞行。” 殊言把玩着归海奕垂下来的头发,语气自若道:“好,知道了。” 夙湮兮一个旋身又消失不见。心道,这场面怎么就被自己给撞见了,可见明潭此行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夙湮兮再现身已经身处岳国苍山后山,他手中拿着两壶浪沙淘和一束黄白两色的垂丝菊。 在前方遇见了一头银发如瀑的莫将离,她艳丽端庄的容貌配上这一头银丝却是难以言说的气质,旁边还站在如今妖界的妖王曲祎祎。 想必她二人是来祭拜莫与陌和荀秣的。 那日有无阁利用曲祎祎污蔑芩之神君是倪昶换魂,莫与陌身死天地神台之前,后来殊言出面拆穿了有无阁的阴谋,一场大战在天界爆发终于集众人之力将有无阁歼灭。 这一场天界大战,双方均有死伤。 所幸,如今六界安定,再无有无阁祸乱世间。 “云间仙君。”莫将离对夙湮兮颔首问好。 “将离仙君,妖王殿下。”夙湮兮也对二人见礼,曲祎祎点头示意。他没再言语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旁。 那一战死伤的妖仙尸骨无存,曲祎祎一统妖界后,将苍山后山这处为他们建了墓碑,以悼念追思。 三人都默立不语,夙湮兮将两壶酒洒在墓前。 莫将离现在是玄心观的观主,已然不问世事,常居山中,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时而出山便是来此找莫与陌说说话。 曲祎祎当年也算是害死莫与陌的元凶,因而心里一直盘踞不下一阵悔意,才在这里为她也建了墓碑,算是恕罪。 苍山上此时郁郁葱葱,是火焚苍山过后许久未见的盛景。一山的桃李春樱,芳菲蜂蝶好不热闹。 三人伫立良久,明明无人言语,但越过那一方墓碑,看向苍山花海深处,似乎能听见嬉闹声。 良久,夙湮兮起身拜别两人,又朝绣陵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上川学堂 绣陵城边有一处靠着湄江的书院,两侧桃李满栽,皆是入学的学子所种,入学只需栽上一棵桃树或李树,便可不交银钱。百姓皆叹,此乃圣人在世,以此教书礼,开民智。 额匾上题“上川学堂”,两侧楹联只乃八字,实在少见。书:“上善若水,海纳百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夙湮兮闪身出现在门口,推门进去,迎面撞上了陆既明,他惊喜道:“云间仙君。” 陆既明已然不似从前小胖子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沓书卷,面容清俊气质干净。 “哟,陆先生。”夙湮兮调侃他。 陆既明不好意思地笑笑,依稀还有几分从前的憨态。“仙君别拿我取笑了,里面请。” 一边穿过回廊亭台,陆既明一边说道:“今日可热闹,苏千金和金玉满堂去明谭扑了个空,也来学堂寻曈儿,想必都是知道了那一桩喜讯。” “自然是因此才来道喜。曈儿该不会还在教?”夙湮兮路过窗口,朝里张望,果然是方曈儿挽着低低的发髻,手持书卷说文讲义。 “你小子得好好学,早些接过这学堂先生的担子了。”夙湮兮拍拍陆既明的肩膀,陆既明咧嘴一笑,这样子还是如从前的小胖子一般无二。“我要学的还多着呢,可不敢误人子弟。” 走到正厅,只见苏千金并金玉满堂正欲元袁说笑,好不快活。见到夙湮兮都惊喜地站起身来。 “小金子,大小姐,好久不见啊。”夙湮兮对二人笑道。 “夙小爷,别来无恙!”苏千金倒是不拘礼节,一拍夙湮兮的肩膀。金玉满堂笑看了看夙湮兮又望向元袁:“想必云间也是来贺喜的。” 夙湮兮一把揽过元袁的肩膀道:“恭喜啊元袁,果然早生贵子,可想好名字了?该不是元方?” 一众人哄堂大笑。 方曈儿此时下学从门口步入正厅道:“隔着几道长廊,都听得见你们说笑,在学堂也不知收着点。” 夙湮兮调侃对元袁道:“令妻越来越有教书先生的范儿了。” 元袁忙上前扶住方曈儿,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可别动气,当心孩子。” 方曈儿无奈一笑道:“不过才三个月尚未显怀,你还怕我磕着碰着,动了胎气?” 此时众人笑过,金玉满堂忽然道:“这件事可告诉小九了?” 苏千金忙雀跃道:“对对对,莫鸢还不知道,正巧许久未见她,快给她修书一封。” 陆既明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卷,笑道:“我这就去准备笔墨。” 夙湮兮道:“这丫头现在整日呆在芩之神殿,简直乐不思蜀。” 方曈儿掩唇笑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想必神君与莫鸢二人情意绵绵,不觉日久天长呢。”元袁执着方曈儿的手道:“与心上人相伴的确忘乎时日,不知今夕何夕。” 夙湮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叹道:“哎呀,小爷我确实难懂,见着这丫头再与她算账去,见色忘友啊。” 一旁陆既明已然捧着一张信纸交给元袁和方曈儿问道:“你们看可行?” 方曈儿点头微笑:“既明书法大有长进。内容写得也可行。” 夙湮兮伸手对陆既明道:“给小爷来支笔,也写两句。”陆既明将笔墨拿来,苏千金并与金玉满堂也纷纷在后面补缀,就这么一封信最后经了几人的手写就。 元袁将这封合信接过施法一放,一只纸鹤悠悠飞出学堂。 纸鹤飞上青空,俯瞰只见一座书院芳菲满庭,花团拥簇,前临湄江背靠青山,逐渐模糊在云雾间。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盏无二 纸鹤飞上青空,俯瞰只见一座书院芳菲满庭,花团拥簇,前临湄江背靠青山,逐渐模糊在云雾间。 千隐山内,莜竹居里,岁岁已有十来岁的模样,抱着一堆竹笋跑在前面。双瑟提着一篮子的竹笋,显然刚刚从竹林回来。 “岁岁,慢点。”岁岁将一大捧的竹笋扑进许攸怀中道:“今天娘亲给做清炒春笋!” 许攸抱起岁岁,摸了摸他的脑袋,满是心满意足的笑。见双瑟走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给双瑟道:“这是莫鸢回的信。” 双瑟连忙将竹篮子也递给许攸,快速拆开书信。 双瑟!近来可好?我恐怕还得在天界待上一些时日,收到你的信可把我馋坏了,最新的一茬笋应该能吃了?不过我现在还没法离开天界,毕竟你知道经上次一战我大受损耗,现在半步离不开神芩木。 等我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回山去!有新的话本子别忘了传信时稍带给我,你最好啦~回见。 双瑟扑哧一笑,将信收了起来。对许攸和岁岁道:“你们把这些笋剥了。”说罢往屋里走去,岁岁问:“娘亲,你做什么?” 双瑟没有回头道:“给你莫鸢姐姐挑几本话本子。” 九重天上,神芩木依旧欣欣向荣,萦绕着徐徐的灵气,神芩木下祁堇衾一身白衣长身而立,接过空中飞来的纸鹤。 他走进书房去,一处案几堆满了各种杂录和民间话本,书籍上方还有一包散开的雪花糖。 芩之神殿从前是无人问津高高在上的神殿,如今隔三差五总能收到一些书信,祁堇衾将那书信展开,只见上面分明是好几种的字迹。 他唇边出现了浅浅的笑意,细细看完这封信。他起身铺上一方信纸,又拿起那一包雪花糖端详了许久。 “小鸢,你瞧,他们都在念着你呢。” 祁堇衾拿起一颗糖喃喃道:“你不想吃雪花糖了吗?” 书房内寂静一片,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窗棂,掀起了那一张信纸。祁堇衾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答道:“我也想。” 说罢他捻起一颗糖放进嘴里,提起笔蘸了蘸墨。 千隐山的笋在春雨过后又新冒了不少,后山那一片草坪上依然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风吹云动,花摇蝶飞,可总觉得安静的少一些生气,少一些……欢声笑语。 苍山早大为不同,荀秣当初栽下的各种花果树已然春花烂漫,蜂蝶围绕,这里的灵气又一点一点聚集起来了。 绣陵的风月桥上依然游人如织,风花雪月的浪漫情事时有发生,一切依然平稳安宁的前进着,流年似水缓缓稳稳的向前,不回头不停歇…… 这个世界不可能纤尘不染,但永远有人满怀热忱的爱着这山河人间。 谁欲一盏千金换?是非成败,一芥天地间。经几朝暮谢尘缘,死何苦亦生何欢? 莫负良人莫屈天,君无戏言,却秋水望穿。生之须臾难无憾,无愧无悔为少年。 (正文完) 番外一 旒影 旒影乃是天地之间孕育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物灵,他在世间辗转数万年,从初世元年一直至今,灵气积累逐渐修出灵识,后来到天界更是巧得机缘修出了灵体,成了这世间第一个物灵。 聿怀上神将旒影交给莫鸢也是为了让他暗中贴身保护。前五百年莫鸢身在千隐山并无差错,旒影也就一直没有现身,直到莫鸢出山,遇到危险那一次,他才以灵宠的身份来到了莫鸢身边。那份契约的确只是个借口,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主宠契约的仪式。 旒影在聿怀上神身边,亲眼目睹了神魔大战,火焚苍山,从那一战结束,他就下定决心要让这些灾难不再重演。他操控了岳国天师,创立了有无阁。当发现了聿怀上神对云冉的感情以后,他设计布局想得到瑬盏,又想将家破人亡遭受苦难的云冉也变成有无阁的一员。没想到,云冉不愿,说出了和今日莫鸢一样的话来。知道了有无阁的秘密,既然不愿成为同谋,那就只好让她一死保守这个秘密。 大道至简,徐徐图之。 旒影知道此非一朝一夕可成,他要研究出可以摄灵的方法,那便是他前五百年在做的事情。随后旒影开始将研究出来的方法实践,他找到了同样受尽苦难欲回净世的柳青厌,宓倾儿等人,组成有无阁主力。选出泠柒成为有无阁明面上的阁主,势力遍布人间,妖界,魔界。 旒影深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百年来一直低调行事。但他研究的阵法在摄灵时失败率极高,便有了乾镇摄灵案那些失心疯的犯人。彼时靳国腐败,恶官横行,旒影以为用来实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其实不少都是无辜的冤民。他选在乾镇,正是看上了明潭的质鳞。 恰逢当时宓倾儿得到任务,魔界意图暗中作梗放出北海的魔兽,这与有无阁计划的一环不谋而合,封印松动,北海一定会求助邻近的明潭。身为小米的旒影早已发现了跟踪在莫鸢身后的云间,他正好利用了云间和莫鸢,在紫障地中给了魔兽夙湮兮机会。至此,宓倾儿完美完成了殊言交给她放出魔兽的任务,一行人顺理成章的也到了明潭。 乾镇柳青厌先出手实验摄灵失败,后派出陆寻收拾残局,以噬灵兽为由解决此事。小米和宓倾儿一起嫁祸年糕,当晚宓倾儿又潜入冷院,与年糕说了那些话让她认罪。他们两人都知道,第二天柳青厌会来此取元袁的质鳞并除掉年糕,所以小米和宓倾儿各自找了借口,离开了明潭。 其实年糕注定会死,无论给不给莫鸢挡那一下。 荀秣和卫苏求助有无阁,旒影嘱咐泠柒将卫苏收入阁中,将来必是有用的上的地方。随后,莫鸢在青丘失踪,被带入魔界,小米当然一清二楚,但那是宓倾儿在完成魔界的任务,正好为他留出时间再进行加入质鳞的摄灵实验。 旒影问心无愧,他的目标顺应天道是人心所向,为达这个目的,他已经将伤亡降到了最低。明潭弟子大多只是丢失质鳞伤亡不重,乾镇被杀的都是死牢囚犯,做实验所用的生魂都是战场亡灵。他甚至想,这应该是一场六界都支持并参与的拯救世间的善事……但经过一次云冉的反对之后,他决定在暗地里完成这一切。 明潭、青丘和仙界终于查到了有无阁头上,但旒影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告诉了泠柒。包括崔弋配合元里,柳青厌放出替身摄灵……只是他有些意外,自己那个不学无术,蠢兮兮的主人莫鸢也参与其中。 五百年的感情,旒影一直陪着她,看着她长大。他并不确定莫鸢就是瑬盏,直到那个契约之后。旒影心知肚明,自己的大计少不了瑬盏这一环,他心中也不愿与莫鸢为敌。于是有了有无之境那场对话。 有无之境即镜界之中,旒影可以变换成任何形态,所以那时的陆既明只是他化形而已,他根本没有附身陆既明,之所以将陆既明抓回有无阁关起来,一来是为了让莫鸢相信,她看到的就是有无阁的陆既明,二是他已经开始将矛头往倪昶控魂的角度上引了。 小兔子年糕啊,只是出现了那么短短的时日,却在主人心里有那么重要的位置,旒影明白,年糕给莫鸢的是第一份令她满足的价值感。瑬盏要握在有无阁手里,那么瑬盏的弱点也应该握在有无阁手里。 和倪昶的交易也从这一刻开始,嫁祸倪昶的布局也随之开始。旒影需要瑬盏,但不止是一个瑬盏,如果摄灵失败,他需要越多越好的可以修魂复魄的神器。正好,倪昶在造瑬盏,他需要最原始的那一盏。于是交易达成,有无阁慷慨解囊赠诸多质鳞给他,倪昶许诺可以先造出一盏修魂复魄的半瑬盏,以此来换真正的瑬盏。很好,旒影需要的就是修魂复魄,正好可以满足卫苏治愈荀秣的需求。 启明山倒银河倾,旒影知道这是倪昶与殊言的交易,拿阖天珠换瑬盏一用。只是没想到,殊言利用了卫苏,这环环相扣最终以卫苏的死形成了闭环。 卫苏以死顶罪,拿到阖天珠给了殊言,殊言将阖天珠给了倪昶,倪昶用阖天珠造出了半瑬盏,再将半瑬盏交给有无阁,有无阁将真正的瑬盏莫鸢引入鬼界。 番外二 旒影 旒影叹殊言好计谋,得偿所愿,功成身退。而仙界查那明潭质鳞一案已经怀疑到了小米和宓倾儿头上。就像阖天珠失窃一定要有卫苏顶罪,明潭质鳞一定要有人顶罪,那个他们一直在找的内应就应该是宓倾儿。 小米回到莫鸢身边,编出宓倾儿威胁他的言论,将矛头指向魔界。小米见莫鸢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不禁感叹,还是他那个蠢兮兮的主人。只是这个祁堇衾不好对付,看到那封书信,他既然怀疑问柳,那不如将计就计,用问柳的傀儡让他一验便是。 问柳是问柳,柳青厌是柳青厌。柳青厌的死再无异议,宓倾儿撇开魔界身陷明潭,不动声色的将明潭质鳞案的幕后主使指向倪昶。所以,有无阁慷慨解囊的质鳞也不是白送给他的。宓倾儿一番话莫鸢果然相信,小米以陆既明的口吻给她传信,莫鸢在有无阁见过年糕,此举让年糕就在鬼界的可信度又增加几分。 小米旒影依稀觉得莫鸢那日不太一样,行动果断自有主张,言语间让他都有几分恍惚。他想,一定是因为年糕在她心目中太重要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第一次脱离了旒影的控制,他以为祁堇衾已经消除了对柳青厌的怀疑,谁料他竟一转攻势,力图铲除有无阁。旒影的计划第一次失控,他紧急找到了人间的泠柒和陆寻等人,既然祁堇衾将计就计问柳一事,那这次有无阁便将计就计,以退为进,死而后生。 牺牲的泠柒和陆寻,他都会记得,这个仇迟早要报。 没想到,鬼界一行过后,他们竟都平安归来。孽海一战爆发,倪昶身死魂消。旒影先前的步步铺垫总算没有白费,所有人都以为,倪昶就是有无阁幕后主使。有无阁已除,六界和睦,一切都岁月静好。 小米旒影看着这一切多像净世的安祥,可是有无阁的仇不能不报,他筹划多年的大计不能落空。他清楚地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威胁,利用,制衡才构架出这样的场景。 早在孽海大战之时,他投其所好,设计通过曲祎祎将柳青厌送入了孽海宫。后来又让宓倾儿乔装打扮代自己出面与曲祎祎谈交易。换魂之术,瑬盏的图纸和金钉,芩之神君重生的秘密,他一清二楚,利用这些布下了这场局。 附身陆既明将众人引入九重天上,给自己创造了在天界布阵的机会。不得不说莫鸢藏得很深,演的也很好,天地神台之前一番说辞,连旒影也信了。被认出来了,没关系,小米旒影坦然承认了,反正,箭在弦上,他的大计终要落成,没有人能阻止他。 阵法已经启动,接下来只需要拖延给人间鬼界足够的时间,让摄灵完成。莫鸢身为瑬盏一定要在他的掌控之下。先是镜界之内拖延,被识破之后他又在去人间的半途用原身拦住莫鸢,将她带入镜中之界。小米很清楚,现在的人间危机四伏,他宁愿让莫鸢停留在镜中之界他编织的那个美梦里,也不想让她身犯险境。 原来小米从没想过要摄莫鸢的灵,在他心里,这个蠢兮兮的主人哪有什么恶念,最多是抢他吃的,总爱怼他,数百年来,她是旒影所见过最纯净的灵魂,可以真正做到和光同尘,包容世间。 在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想过要害她,哪怕进入鬼界那一次,他也嘱咐了倪昶一定要保护好莫鸢。莫鸢的身份是六界内人人趋之若鹜的瑬盏,这对与世无争的她来说迟早是个隐患。小米和祁堇衾还有荀秣一样,想要让她摆脱这个身份,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图纸金钉那一环布局时,稳稳猜中他二人的心思。 祁堇衾以为他对莫鸢的感情隐藏的很好,然而那次竟然愿意用一瓶血来换莫鸢离开有无阁。正是这一瓶血才让后来有无阁有机会做出祁堇衾模样的傀儡。 小米一直以为莫鸢永远是他那个傻子主人,性格单纯,与世无争。直到这一次,他才恍然发现,莫鸢才是那个大智若愚,心如玲珑的人。世间少有人能如她一样,站在是非黑白交界的灰色地带,所以她才能看到,正邪善恶是这样的彼此交融。她不站在任何一方的利益上,所以能清晰的看到双方为了利益对善恶的判定。 人性皆趋利,危其利者为恶,惠其利者为善。 这一句,就道尽了善恶。 谋划百年竟然就被她一语道破,旒影可悲可叹,自嘲自艾。机关算尽却仿佛是个笑话,徒活万万年却不如他的傻子主人活得明白。果然太执着一件事情,或疯或傻。 而莫鸢永远拿得起放得下,没有执念怡然自得。 莫鸢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了那么多血,小米不知所措,罪该万死的是自己才对。他的确逢场作戏惯了,从前哭过的那些眼泪都是一种伪装,这一次看见莫鸢将死之际,他的眼泪是真的。 可是却被她骗了,是啊,她可是瑬盏,果然关心则乱。骗过人无数次的小米,轻易的被自己的傻子主人骗了。 他反而感到轻松,如释重负,所幸她没有死,自己还有机会赎罪,那就一命换一命,也值。傻子主人终于聪明了,自己也可以放心去了。 那个梦寐以求的人间,如果是莫鸢,一定能实现。 如果有缘再见,希望是在那个人间。 (全文完) 【作者的话】(因为太长了,不得不放在正文里的作者的话) 小狐妖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感谢所有陪伴到现在的小伙伴!!(因为还有一些其他平台的小伙伴,所以在这里再发一遍)。 【重要的事放在前面,如果想要认识一下可以搜索微博周瑞睿yo,我本职是演员,兼职编剧,下个月我编剧并主演的电影要开机了e(′?w?)3现在也有在构思新的作品,可能也会写成小说,敬请期待~】 因为平时忙着其他的事,一直定时发文没太关注,包括入v什么的也很佛系。因为各种原因,虽然一天都没有断更,但是还是没有拿到过全勤(全部收入为0)心塞(′-w?`)。整本也全都是为爱发电,如果有人在看的话,那真是感激不尽了! 虽然这本真的很糊很糊,但还是有不少小伙伴在一路支持,感谢粉丝榜的几位,虽然一看就是我三次元的亲友_(:3ゝ∠)_如果不是,那现在是亲友了!尤其是triendl鹿良上上仙,给了我很多信心!还有认真给出建议的分露老师,帮我很多的无非得以侯老师,以及签下我这本的责编岁岁(如果看完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岁岁hhh) 谢谢所有支持过我的人(找不到上哪了),还有一些互相鼓励过的同道中人,继续加油呀! 也不知道在这里感谢,他们能不能看到,但还是心怀感激!谢谢!【鞠躬】 小狐妖的十载江湖结束了,但是陌上少年还有很多个十年,期待能与诸位一起携手并进~ 加油!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