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偏执学弟的千万次心动》 第一章 初遇 一进入夏天,南城就变得多雨。 支楚月静静地坐在窗边属于她的座位,看着窗外绿树摇曳,阴云迅速聚拢,不一会轰轰轰地暴雨从天而降。 教室发出一声惊呼,变得躁动起来。 班长拍了拍书桌厉声:“安静自习。” 支楚月收回眼神,一丝丝凉意从窗外溜进来贴在她热烘烘的脖颈。她抬起头,黑板上板板正正写着几个字“对月考答案。” 不一会,教室走进一个高高的清瘦的男生拿了一摞答题卷,他站在讲台,清了清嗓子:“现在把答题卡发下去。有问题来找我。” 答题卷被分到几个人手里,几个人就在班里转着圈发卷子,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支楚月的。” 然后卷子就从左前方飞过来,落在支楚月的桌子上,鲜红的分数格外刺眼“99”。 支楚月拉直唇线,敛了敛情绪,再也没看过一眼语文卷子把它一把塞进抽屉。 双手一动就会牵动腹部的肉,一紧一紧地痛,细细麻麻地像春季的雨连绵不断。 临近下课,支楚月收拾了下桌面,长袖蓝白校服下伸出的一截手腕,纤细白嫩,却可以看见青紫的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下了课,支楚月像往常一样站在学校外面的公交车站牌下,还撑着小小的蓝伞挡前面的雨。 一下雨,学生们家长们脚步就变得慌乱急匆匆,不一会学校门口的花海就散开了,奔向不同的方向。 站牌下本来只站着支楚月,过了一会,有一个人撑着一把异于平常尺寸的黑伞挤了进来,伞上的水顺着倾斜的角哗啦啦地流下来,成雨般落在支楚月的帆布鞋上,晕出湿的痕迹。 伞下的少年急急地抬起伞,也太抬起了头,乖巧的发型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闪着惊慌:“同学,你没事?” 支楚月慢了半拍,面不改色:“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我刚刚走得太急了撞到你的伞了,你的鞋子肯定湿了?我…” 他一边说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在背包外侧的兜里套着什么,停顿了半会。 支楚月见他不走却也没有动静,忍不住抬起眼望他,一看就撞入他懊恼的双眼,两人生生地对视着。少年瞧见她送过来的眼神,手下的动作一顿,脸上升起尴尬又紧张的表情,对着她,一脸傻态。 支楚月一愣,移开眼神。 “同学真是对不起…纸巾也被我弄湿了。”他掏出的纸巾被他捏作一团,润湿了他的手。 半响,又听见他的提议。 “要不然这样,我赔一双给你!” 支楚月心里噗呲笑。这未免太隆重,只是打湿了鞋而已,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然而她面上还是沉默着,过了好久才干巴巴地拒绝:“不用了。” “同学,你是高一的吗?” 他把伞倾斜了半边,人却靠近了,暖暖的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顷刻之间笼罩着支楚月。 支楚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回答他。 他安静下来,沉默的气氛在小小的站牌间弥漫,又被远处传来的叫喊打破,左肩的少年一刻又鲜活起来。 只听见远处走来两个少年共撑着一把伞朝这边喊:“林哲!走!” “同学,你等等我。”他靠近她,轻轻地对她说。 说完,人就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冲出站台,冲向雨幕。雨又大又重打在伞上,又从伞面落下一串一串模糊着人的视野。 支楚月看过去,却很清楚看见少年初长成的体格,高大挺拔,头发被雨打湿却又被风吹出肆意的模样。 三个人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好了,有没有纸巾。”撑着巨大黑伞的少年问。 两位少年中其中较矮的一位,出声了:“怎么了?你看看你怎么撑那么大一把伞还可以淋得那么湿。” 少年拍了拍他:“别磨蹭宋稔新!” 名叫宋稔新的少年略略嘴,一边把纸巾递给他一边还忍不住吐槽他:“刚刚是你在磨蹭!” “不是你磨蹭我们早回到家了!” “不是我,是许知远磨蹭!”宋稔新反驳。 身侧高高瘦瘦的男孩笑了,承认:“是我,我刚刚在登记成绩。” “不想理你们两个。”少年恨恨地说着,“你俩一伙的。” 支楚月却在听到许知远那三个字时抬起了头,她记得,许知远是他们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各科老师的宠爱对象。 原来他们认识。 在她愣神之际,少年已经跑过来了,面上又挂上了纯真的笑容,对着她浅浅地笑着,嘴边括起一个圆润标准的括号。 他递给她干净的纸巾:“如果擦不了鞋子,那就擦擦头发。” 她抬起眼皮,面不改色:“不用了。” 他小心地指了指她被雨水浸湿的发尾,温和的语气提醒她:“你的头发湿了。” 扑灭而来的温柔像绵绵的春雨,润润地不知不觉柔和了万物。 支楚月被熏得晕晕乎乎地,回过神纸巾已经被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刚刚还在眼前的少年已经走远,她直直地望过去,微抬着头,耳边的头发往后飘,露出她小小的一张脸,眉清目秀白白嫩嫩,一双杏眼望过去清纯无辜的样子。 像心灵感应一半,少年回过头与她对视。 几秒的挥手告别与展露微笑,却好像被拉长了几分钟,那样的真诚可爱好像冲破了两人的距离,附在雨丝上,然后落在了支楚月身上。 回到家换下湿掉的鞋袜,支楚月又洗了个澡,手上的伤实在太明显,她又拿了一件新的薄外套套在身上。 弄好这一切时,支有云刚好从外面回来,提着一个绿色工具包,风尘仆仆的样子。 “又下雨了咯。”支有云一边笑着一边放下工具包。 “闺女,今天有没有淋湿?” “没有。”支楚月回他,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提醒他,“快去洗澡你。我还没做饭呢。” 他嘿嘿一声,走近卧室:“好咧。现在就去洗。” 支有云一边找东西,一边和她说着话:“你怎么大夏天还穿着外套呢,不热吗闺女?”支楚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支有云也不气,唱着小曲就去洗澡,路过客厅还要问:“今天怎么那么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不会有小男朋友了。” 支楚月不紧不慢地说:“不急,反正你退休了我也不会嫁人的。”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剧,支有云拿着手机滑着,停住问她:“月考成绩出了吗?” 支楚月坦坦荡荡地说:“考得还行,留在理科一班没问题。” 支有云的脸升起了一缕不明显的笑,乐滋滋地:“行啊,那么自信。” 说着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调到自己喜欢的频道,抿了一口茶:“那我就不问了。你自己都清楚,我很放心。“ 支楚月腹部隐隐地痛,密密麻麻的痛得她有些挂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她心口酸酸地,看着总是慈和的她爸,倾诉的欲望就在眼前却又被活生生打断。 不是什么大事。 他已经够累了。 我自己可以。 不要麻烦他。 …… 无数次重复的安慰麻痹自我的话语又在脑中响起,迅速膨胀像要把她整个人炸掉一样。痛苦侵扰着她。 她起身,兴致缺缺的样子:“又看这么无聊的节目,我不看了。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支有云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她,拿起旁边的水壶:“要不要喝一杯茶?”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支楚月关上门,大声喊道。 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客厅的电视孜孜不倦地发出快乐的声音,支楚月倒在床上了,忍不住哭了,弓起背,背后两片肩胛骨像蝴蝶,挣扎着,脆弱得像要飞走了。 第二章 再遇 周一 南城进入夏天便不再是温和的,相反是暴躁的喜怒无常的,时常下起雷雨,下雨前是令人窒息的闷热,猛烈的太阳烤着地面,水汽被烤没了,人也被烤焉了。 苏真真穿着修改过的校服短裙紧紧贴着大腿,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体线条,被热气烘得脸上晕出红,眼里的戾气也被逼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太妹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型,因为太过相似,像同一个模板的加工品。 “喂,你!”她指着上楼的支楚月,居高临下地命令,“去给我们买几瓶冰水。” 支楚月的脚步顿了顿,而后面色如常继续走着。 “你。你听见没有?我喊你呢。” “……” 没走几步,身后的几个小太妹就围上来,将她圈住,浓重的脂粉味侵入她鼻腔,她难受地靠着身后的墙。 “你找死是不是?让你买水还敢跑?”苏真真走下来,与她平视。 “你存心找打是不是?那很好,我今天就满足你!” 说完,扬起手,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和支楚月有什么深仇大恨,支楚月噗呲笑出声。 她的手一顿,更怒了,额头皱起一道一道纹。 “你在笑?你在笑什么!” 支楚月小小的一张鹅蛋脸露出来,白嫩嫩透着粉红,吹弹可破的细腻皮肤在阳光下像揉碎了光,整张脸柔和在朦胧滤镜里,美得惊为天人。 她启唇,轻笑:“你的妆卡粉了。” 寂静的楼道因为这句话顿时变得硝烟弥漫,危机四伏。 “你!再!说!一!次?!”苏真真扯着她的外套领子,把她抵在墙上。 支楚月的力气很小,挣扎无果,她任由她拎着,就像默认这种行为的存在,失去了挣扎。 苏真真一把把她甩在阶梯上,突出的棱角顿地与支楚月的身体接触,一阵钝痛,支楚月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脸一瞬间变得青白。 她踢了她一脚,恶狠狠地盯着她:“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 “欸,苏真真你很没品。在这欺负小女生。” 身后传来一声调侃,只见一个男生倚靠在上一层的栏杆,梳着三七分的发型,钉着流苏耳钉,一双桃花眼此刻正饶有兴趣地望下来。 他语气慵懒,勾起一抹笑:“没意思,欺负小女生。” 苏真真的脸上充满了被抓包的窘迫,干巴巴地解释:“是她在欺负我,我只是还回来而已。” “哦?”他挑了挑眉,笑了,“说你卡粉了也算欺负你?” 几个小女生忍不住笑了,苏真真瞪着她们,感觉腹背受敌,骑虎难下。 她气急了,指着男生:“苏乐!你小心我告诉你妈。” 男生看着她,慢慢地开口:“哦,告诉我妈什么?我见义勇为英雄救美?” “苏乐你!算了,我不和你计较。我们走!”苏真真眼看气不过,看着身后几个人,只好干巴巴地让走人。 人走了好一会,支楚月还没有办法缓过来,愣愣地半躺在楼梯间,男生看着她,有些不解地开口:“怎么敢说这种话却还不了手?” 像是在嘲笑她,又像是单纯地好奇。 支楚月脸都痛白了,忍着痛出声:“谢谢。” 男生笑起来,不认同地趴在杆子上:“哦,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看苏真真吃瘪而已。” 说完就起身,上楼去了,走得倒是潇洒。 支楚月环顾四周,幸亏因为已经上课了没什么人,她握着手里刚刚从医务室拿的药,叹了口气,过不了多久又要去拿药了。 支楚月的腰又一次中伤,她痛得有些难受,强忍着痛扭动自己的身体,总算把自己从半躺着的状态掰回了坐着的样子。 她靠在墙上,痛得吸了口气。 这时候,寂静的楼道传来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宋稔新知道吗?” “不用让他知道。” “你好烦啊许知远,是不是我今天不撞上你都不打算让我们知道。” 少年的声音有点耳熟,支楚月一瞬间想起那天浇了她一脚水的男生,她忽然有些慌,想起身却被痛得脸上一白,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情急之下拉开长袖校服的链子,扯住一边盖住了自己的脸。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烫伤了一下。” “行,你要是不舒服记得说啊。” 两个人踏上台阶,猛地顿住。但是很快,两个人的脚步又动起来,不一会就走远了。 支楚月松了口气,从衣服后探出脑袋,往前一看,却看见一个人,一个本该走远的人。 穿着长长的校服长裤和蓝白校服,领口被他弄得有些乱了,头发被风吹得飘起,露出他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板正的脸有些过于严肃。 “真的是你。” 见到她的脸,他的忽然笑了,眉目显得更柔和。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友善地问,“我拉你起来。” 支楚月扭过头去,别扭地说:“不用。” 支楚月手撑着墙壁想站起来,腰部却用不上劲儿,她痛得眼泪居然直直地流下来,眼眶红了,眼尾也被染红了。 她抬起头,妥协:“我摔倒了,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男生伸出手,与她的相握,滚烫的手掌烫得她心里发热,他握住她使劲就把她拉离了地面。 她还有些站不稳,扑到他怀里,只是一瞬间,她脸和耳朵都烧红了,松开手移开了距离。 “谢谢你。” 他伸出手虚虚地扶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 回想起刚刚自己令人发笑的行为,她忍不住问出声:“你刚刚,怎么知道是我?” 男生被她问懵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许久他才出声,指了指她身上的长衫:“可能,因为你太明显了。” 而后他补充,嘴角还带着笑:“我一眼就看出来,就是你。”? 回到班里静悄悄的,又是一节自习课,班里的英语老师出差去了,也幸亏如此,支楚月才可以安静地躲过一次审问。 她回想男孩带笑的言语,戳穿她的行为。 因为,你太明显了。 支楚月心想,哪里明显,明明她盖住了自己的整个身体。 细细一想,环顾四周,大夏天还穿长衫的似乎除了她也没谁了。 她顿了顿,总算接受他的说法,确实太明显了。 第三章 谎言 一下课,支楚月就趴在桌子上,任由思绪飘远。 磁性的散发着少年荷尔蒙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那个人还算是客气地敲了敲她的课桌:“同学,我需要收一下你的英语卷子。” 支楚月抽出压在她手下边的卷子,递了过去,很快一只骨节分明的细长好看的手就接过了,她没有抬眼看他,却可以从视野的边缘感觉到他,穿着蓝白短衫校服,板板正正,一抹清影路过也带来了一缕清香。 那是许知远,长得高高瘦瘦,眉毛浓密,眼睛深邃,鼻梁高挺,长得很标致的年级成绩第一的许知远。 突然有人喊住他:“许知远,有人找你。” 支楚月难得有兴趣地抬起眼皮去看眼前的场景,方才欺负过她的苏真真此时忸怩地站在一班门口,脸羞红了。 她害羞地开口:“许知远学长,你能收下吗?” 许知远眼皮也不抬一下:“同学,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能收下吗?我做了好久的。”她提起一个粉色袋子,里面装着小饼干,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是期待的样子。 下一秒,她的期待就被许知远浇灭了。 “对不起。我不能收。”许知远颔首,“留着你自己用。” 说着抱着一叠卷子,越过她,走向办公室。 苏真真的扭捏作态一瞬被敲碎,变得恼羞成怒,眼睛也羞红了,在众人的围观下也挂不住脸面了,拿着袋子飞快跑远了。 支楚月难得可以看见苏真真这副姿态,印象里的她总是高人一等,天不怕地不怕,在喜欢的人面前好像又变成了很小的人,胆怯扭捏。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支楚月才收回思绪。 最近的几天,支楚月总能遇到那位男生,她回想起那天他的朋友喊他:“林哲。”然后她就总在思考,是哪个“l”又是哪个“zhe”。最后敲定,应该是林姓。 然后当他们遇见时,林哲喊她:“同学好巧。” 她下意识回他:“你好,林同学。” 林哲还有点懵,有些意外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接着他郑重其事地伸出手,伸到她面前,圆眼此时微微弯起,是笑着的模样:“你好,我叫林哲。” 支楚月纠结了万分,还是轻轻地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平静的语气回他:“你好,林哲。” “哲学家的哲。”他低了低头补充,“不是折纸的折。” 支楚月抬起眼,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我知道了。除了哲学家的哲,折纸的折,还有什么zhe?” “责备的责?”他看着她,脸微微红,“你记住就好了。”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头看着她,支楚月却顿住了。 “我叫……” 她看着他,泼出去的水收回一半,移开眼神,面不改色地撒谎。 “苏真真。”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苏真真?”他站直身,像是想起来什么,半响转过身对着支楚月。 一脸正色,支楚月的心感觉要提到嗓子眼,只听见他说。 “那我,是不是要喊你学姐?” “我记得,高二有个学姐叫苏真真。” “原来是你吗?” 她顿了顿,垂眸:“可能是。” … 回到教室,支楚月才反应过来刚刚她的一时迟疑和一时脑抽带来了什么后果。 为什么会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呢? … 就算不敢告诉,自己到底为什么说了苏真真的名字啊 她心里有些崩溃,面上还是冷静的样子,扫了一圈教室,锁定坐在第一组最后面的许知远。 许知远不是他的朋友吗? 和他说清楚可以? 然而脑子里蹦出那天许知远对苏真真铁面无情的样子,她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还是下次再说清楚。 周五 支楚月收拾好东西,今天走得比往常晚了些,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校园也变得有些空。 支楚月绕到一栋后面,准备从旁边的小路走出校门,小路连接着一片小小的森林,森林旁边就是拐角。 她本想直接回家,却听见小树林里传来争吵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太熟悉,每一次自己被霸凌都不会缺席的那个声音。 只是这声音褪去了高傲,只剩下附和的认同和软弱。 “我之前让你给许知远送的东西你送了吗?” “我送了…”苏真真小声地回着,语气透着焦灼,“只是他不要,他谁的礼物也不收。” 支楚月小心地靠近,从树与树之前的缝隙看过去,只看见苏真真面前站着高她半个头的女生,扎着高马尾双手抱胸,眉间透着不耐烦。 忽地,有人拍了拍支楚月的肩膀,她吓得一颤,回过头看见林哲背着书包站在一旁,对她露出笑容,下一秒就要和她打招呼。 “苏真真……” 支楚月猛地抬头用手掌盖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说话。 与此同时,小树林里被激怒的高马尾女生大声喊着。 “苏真真!” “你敢骗我?” 林哲的嘴巴被盖住,一簇一簇的气息扑在支楚月的手上,他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有点圆,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扯开她的手。 一字一顿地:“苏,真,真?” 支楚月扭开头,嘴巴抿得紧紧的,小声地说:“待会再说。” 林哲凑过来,铺天盖地的暖暖的气息环绕着她,她僵硬地挺着,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叹息,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视野里高马尾女生拽紧苏真真的衣领,将她提起,苏真真难受得脖颈都被勒红了。 “你之前怎么说?不是说你百分百让他看到吗?你敢骗我?!” “不…不…我不知道…”苏真真辩解。 林哲看了一眼她,低声问:“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眼看高马尾下一秒就要扇打苏真真,林哲站不住了,就要拨开枝干,冲出去。 支楚月下意识就扯住他,眼里的请求很是明显:“不要去。” 林哲顿了顿,不赞同她的想法,却还是停在原地,与她对视:“为什么?” 高马尾女生把苏真真狠狠甩在地上,噗咚一声,支楚月眉心一跳,感觉已经感受到了苏真真摔地的痛,她的脸皱起来。 女生指着苏真真的鼻子,警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就给我滚出市初!” 女生很快离开了,苏真真还蹲坐在原地。 林哲看过去,只见支楚月湿漉漉的杏眼里藏着隐忍,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缓缓吐出几个字。 “她活该。” 第四章 机遇 林哲圈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穿过长长的小路,来到一栋后面的空地。 他把她放在墙边,周围染上了他的气息,支楚月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他笼罩的小小空间。 “你不是苏真真?” 他有些烦恼地挠了挠头,补充:“不是也没有关系。” “刚刚怎么回事?”他看着她,“你是不是认识苏真真?” 支楚月坦坦荡荡地回他:“是啊。我不是苏真真。” “那你为什么,眼看着她被欺负?”他顿了顿,眼睛纯真清澈,“你不是认识她吗?” “我认识又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帮她。”她干巴巴地反驳。 她语气一转,带着调笑:“还是说,你心疼苏真真?” 他有些不解地开口:“我心疼啥啊,我心疼。”对上支楚月发红的眼眶,整个人一愣,肉眼可见地慌了。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就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支楚月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距离:“少管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台阶,顺着小路出了校门。 进入六月份,对于市初最重要的便是高考和中考。 高考完之后又紧接着中考,由于市初高中和初中又分布在一个市区,紧邻着的中考便用高三的教室当做考场,这和高一高二的关系约为无,支楚月还是照常上课。 低头做着作业,笔下写着各种公式,耳朵听着邻桌的讨论。 “许知远请假了?好本来打算问他问题的。” “安啦,他只是请最后一节,他弟好像在初三。” “市初?” “对。” 邻桌的男生们都笑起来,浮夸地说:“还是成绩好,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请假。” 支楚月回神,脑海中那个矮许知远一截的男生,靠在许知远肩膀,放肆地撒娇开怀大笑,原来那是他弟弟? 可是又不像。她回想,两个人的眉眼都太不像了,宋稔新更柔,她只记得他一双和她一样圆润的杏眼。 想到宋稔新,又难免不想起林哲。 自从上次两个人不欢而散,居然就再也没见过面。 最后一节课铃敲响,正值周五,同学都兴致很高地收拾了东西一窝蜂冲出了班,支楚月还坐着,看他们如此有生气的样子,不禁入了神。 所谓入神只是呆呆坐着,看着窗外,是用耳朵感觉生气,所以当人都走光了,又有一个人小心试探走进来时,支楚月一无所知。 “同学。” 支楚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懵懵地回头,和身后的少年又一次视线相撞,眼里的混沌顿时被撞散,她清醒过来。 是林哲。 林哲很高,支楚月坐着看他要微微仰起头,她看着他眼里的惊讶毫不掩饰地转化为惊喜,似乎是没预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们……” 支楚月硬生生地打断他,抽起书包:“不谈。” 他让开半步,妥协了的样子,站在她桌子旁边。支楚月飞快绕过他跑出了教室。 身后的人垂下手,沮丧地叹了口气。 隔日 支楚月一走进班里里面感觉到有很多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的头埋得很低却还是可以感觉到异样,教室里原本细碎的声音在她踏进门的一瞬间消失了,此刻教室静得可怕,好像已经容纳不下她的脚步声。 她迟疑地停了停,面前有一双白色小布鞋出现在她的视野,出声却是刻薄尖锐的:“大夏天还穿着长袖,装给谁看?” 支楚月的手一瞬间握紧了长衣袖,如此陌生刻薄的语气居然出现在了这个她呆了将近两年的班级。 她的心脏也被拽紧了,发痛生酸,她无视了她,快步走想绕开她。 女生被她毫无回应的行为激怒了,上手就扯住她,企图让她停在原地,支楚月本身的力气也小,身上还有伤更是不想出力。她抬起头,看向女生。 女生看清她清秀的眉目,杏眼水汪汪地,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顿住了,眼里是后知后觉的不可置信和懊恼、还掺杂着一丝羞愧。 她太漂亮,漂亮得又有攻击性,女孩看见她高挺的鼻子,和谐的五官点缀着面容,自惭形秽,气势也低下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支楚月又低下头去,安静地回到她的座位,用外貌取胜本就是令人羞耻的行为,她自觉对不住女孩,不愿再和她纠缠,只是没想到回到座位上,就看见桌子上摆放着好看的蛋糕盒,里面装着小巧可爱的小蛋糕和一瓶牛奶。 她还有些懵,许知远好听的声音就在她身侧响起来:“是我送的。” 支楚月抬起眼,浓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笼出一片阴影,也掩住了情绪。她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信息,也一下明了,今天早上班里所有关注和刻薄的来源。 她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却没有戳破,只等着许知远的下一句话,因为她只要稍稍一转眼就可以注意到,好多的女生带着好奇又或是嫉妒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他走过来,离她课桌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温润的声音解释:“准确来说,是我替别人转交的。” 支楚月打断他,握住那瓶牛奶,眼波流转地望向他:“谢谢你。” 说完,她对他粲然一笑,眼尾微微向下弯曲,扫去了平时面上的抑郁清苦和隐忍的痛,整个人像被泡在星光里,发着灿人的光。 许知远愣了愣,思索了一会提出邀请:“不用,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好。”支楚月很快回答。 许知远点了点头,抱着他的本子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支楚月一回头就看见坐在她斜后方的女生咬着下唇,像是要将愤怒嫉妒都嚼碎塞回肚子里,可惜她眼神里的痛苦不甘太过明显,直直看着支楚月,一副要哭的样子。 支楚月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对她的愤恨之意,却是头一次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 她觉得自己像是幻化成了一条鲤鱼,要逆流而上跃过龙门,而许知远就是她的跳板,她好像,好像一定要跳上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章 纠缠 支楚月的笑容一点一点往里收,她觉得就这样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把蛋糕装进抽屉,直到中午下课了,也没记得吃它。 上午的课结束,班里的人只剩下零散几个人,支楚月趴了一会打算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水龙头的开关被人摁住,支楚月扫了扫脸上的水珠,头还没有抬起,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摁下水池,水缓缓流着,不急也没有感情,呛住支楚月口鼻时却又那么猛烈。 支楚月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来不及作出反应,整个人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你什么时候认识许知远的?呵,又用这张脸勾引他了,是吗?” 身后的女生捉住她的头发,把濒临窒息的她扯上来,大片的氧气争先恐后闯入支楚月的口鼻,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该用口还是用鼻子呼吸,嘴大大地张着,眼睛通红通红地流下眼泪。 支楚月偏过脸去,隐忍的青筋在额头脖颈处突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想回答苏真真这种肤浅且毫无意义的问题,也不愿意听她对自己人格的污蔑。推了一把苏真真想走出来,却被她一把抓回来。 支楚月力气太小太弱,被她抓住甩了一下,就撞到身后的水池,腰后一阵钝痛。 “我让你走了?别让我问第二遍!”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收许知远礼物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苏真真靠近她,扯住她的校服衣领,脸上摆着恶狠狠的表情,眉毛气得拧作一团,狰狞得像从漫画走出来的女巫。 “我不认识许知远。” 支楚月回头盯着她,水润润的杏眼直盯盯地钉在她的脸上,天生向上的唇紧紧抿在一起,看起来太可怜也太可爱。 但是苏真真看着她的样子,可爱的漂亮成了火上浇油的燃料,浇溉着她心中常盛的怒火。 她抽起右手,快准狠地打在支楚月的右脸。很快,支楚月的晶莹剔透的脸烙上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红色手掌印。 “你不认识许知远?你当我是傻吗?”苏真真瞪着她,“是你勾引了他?” “怪不得他不愿意收我们的礼物,都是因为你!” 支楚月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她的脸白得通透,也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所以她难受得很,应激性的眼泪顺着眼尾就流了下来。 支楚月问她:“你认识我吗?苏真真,我只想问你,你认不认识我?”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几瞬,最后又是掩盖羞愧的愤怒:“我认不认识你和你认不认识许知远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凭什么让我记住?” “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打我?”她顿了顿又说,“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开始打我,打了我那么久。 “那你知不知道,我和许知远一直都……是一个班。” 苏真真又想打她,她躲着,一边躲一边补充血淋淋的事实:“你一直打我,却从来不知道我是谁,就像现在,你突然听到你触不可及的人和我认识,又恼羞成怒地找我麻烦,又想打我?” “可是,你没机会了苏真真。”支楚月看向她,重重地咬着字强调,“因为,许知远已经和我是朋友了。” “就算你再怎么打我,和他是朋友的人都是我,而不是你——苏真真。” 支楚月眼里冲动着无畏,心里冲撞着快意,看着呆滞住的苏真真,前所未有地快乐着。 苏真真气狠狠又无力地推着她,还是那副不服输的倔强表情,其实已经输得彻底,只靠一个空壳虚撑着:“你给我等着,你!” 最后也没喊出支楚月的名字,甩手走出了卫生间。 事实上,许知远说的一起吃饭遥遥无期,期末像黑云笼罩着理科一班,每个人都吊着一口气,直到最后一科考完,每个人才回过神来,高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将是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绝望的高三。 苏真真好几次来理科一班,虚假的躯壳佯装高雅扭捏作态地活动在一班门口,只是除了支楚月,没有人欣赏她的做作。 隔了一段时间苏真真没有来找支楚月的麻烦,支楚月慢慢养好了伤,纤细的手臂又恢复了原来的白白嫩嫩。 支楚月收拾好书本,打算告别高二一班,许知远就跑了过来。 “抱歉支楚月同学,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之前说好约你一起吃饭的。”他的语气里透着抱歉,很真诚。 支楚月说不出拒绝,心里隐隐压着另一种想法,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好,把地址告诉我。” “对了。这顿饭,是林哲约的。” 她脸上的表情一瞬空白,很快又换上笑。 “好啊。” 第二天,支楚月翻箱倒柜翻出自己的短衫短裙,她已经好久没穿过短衫了,看着还像是全新的衣服,她恍惚了。最终她还是换上了一条水蓝色裙子,只到膝盖,露出细长的小腿和手臂。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她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很漂亮。 一开始是炫耀的资本,她有令人艳羡的冷白的皮肤和总是润着亮光的杏眼,无论是挽起还是披着的头发总是那张漂亮的脸的点缀。可是后来却成了别人欺负她的根据。 她拿出发圈,一缕一缕梳起头发,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白粉粉的脸蛋像刚刚出炉的白面馒头,香甜可口。 支楚月下定决心重新接纳漂亮的自己,踏出门口那一刻,感受街头上形形色色的人的视线,却开始焦灼痛苦,像千万只虫蚁侵噬着她。 离约定好的门店只差一个巷口,支楚月喘不过气跑进巷子里,紧紧靠着墙壁,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痛苦地挣扎着。 一阵脂粉的香气顺着空气的流动钻进支楚月的鼻子,几个女生在她面前停住,支楚月勉强分出心去看她们,不是苏真真,是完全陌生的几个人。只是她们脸上流露的表情确实算不上善意,支楚月头疼的事情又发生了。 “你怎么出现在许知远家?”为首的女生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她的气势压迫着她。 “是你在勾引他?你就是之前级里流传的那个女生?呵,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找到他家,他只是送了你一次礼物而已,你以为你就能被他看上?……” 女生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神态却很认真。 “我不认识许知远。” 支楚月睨了她们一眼,就绕开她们往前走。 几个小跟班走上来围住她,一个左一个右还有一个堵在中间,后面的头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我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为首的女生长着圆圆的脸蛋,说出来的话也是软乎乎的,说这句话是像一个天真的小公主,眼里带着光一闪一闪的,要向她炫耀。 支楚月打断她:“我没兴趣知道。” “反正,没人在乎。” 第六章 坦白 “我要打你!你才是没人在乎的东西!” 为首的女生冲上来指着支楚月,语气还像软在里却又流出了恶毒。 她说着,便指挥三个女生把毫无招架之力的支楚月推倒在墙上,两人摁着她的肩膀强制让她露出完整的一张脸直对着为首的女生。 女生恶狠狠地咬着牙,一边抬手一边喊:“我要打你!” 支楚月挣扎不过,只能使劲偏过头。 预想之中的巴掌没有到来,支楚月只看见一道人影闪过来,带来一阵阵暖洋洋的气息,捉住女孩的手,质问她:“你们为什么要打她?” 女孩抬头看高她一个头的男孩,穿着最简单的蓝色t恤,梳着最普通的发型,身材高大,然而脸庞却雕刻着一双明眸,眼里的纯真正义让她为之一颤。 更何况他初长成的初见棱角的轮廓在她面前放大,阳光帅气扑面而来。 她羞愧地挣扎着:“我们没有要打她。” 女生脸上晕出了红花,声音小如蚊蝇,羞涩地抬眼看他,又低下头去:“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林哲甩开女孩的手,挡在支楚月前面,低下头笼出一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小空间,关切地问:“你没事?” 支楚月疲倦地合起眼皮,轻轻地回答他:“没事。” 支楚月顿了顿,问他:“你能不能让她们走?” 闻言,林哲转过头,摆出赶人的姿态:“还不走?” 几个女生往后退了退,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好一会,为首的女生软着语气,带着青春期女生泛滥的害羞,配合扭捏的姿势:“你,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林哲皱着眉一副思考不通的样子,看着女生,思考好一会正要出口。 支楚月就伸手去拉他的蓝色衣角,低着头虚虚地靠着林哲,只用气音吐话,就像落地的玻璃,脆弱得下一秒就要破掉。 “别。” 林哲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只看着她,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身侧,附身柔声问她:“真的没事吗?” 女生自觉没趣,跺了跺脚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用眼神剐了一眼亲密姿态的两人。 感觉女生们都走远了,支楚月直起身子,看向林哲:“谢谢你。” 作恶的人都走了,气氛反而更尴尬了,林哲直面了支楚月的困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支楚月看出了他的尴尬,主动开口说话:“没什么关系。” 她话题一转,“你怎么在这里?” 林哲顿了顿,回过神来,抓了抓头解释:“我们家就在这里啦。” “对了,许知远可能今天没有办法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支楚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领子,抬头问他:“为什么?” “就是,就是我们……”他迟疑地想了想,好像在想什么形容词,最后却也只是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的朋友,他发烧了,许知远去照顾他了。” 支楚月心想,原来只是这样,怎么会迟疑成这样。不过细细地想,他的话里也太多漏洞,随便揪出一个就是,为什么他朋友发烧要让许知远照顾? 不过支楚月聪明地没有出声,只是回应了他一句,抬眼看着天边晚霞的艳丽逐渐被黑幕掩盖。 “那我们还去吃饭吗?” 林哲想了想,反而问她:“你想去吗?”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问他:“是你约我,怎么问我的意见?” 他懊恼地拍了拍头,看着她的笑容,也笑了,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去吃饭。就顺着这条路出去。” 说着,两个人就肩并肩沿着路走着,却各怀心事,肩膀之间不过十厘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银河,跳不过的是不熟悉的尴尬和各自的生长环境。 “抱歉。“他突然停住,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柔和的五官板着也显出一丝严肃。 “怎么?” 支楚月知道他约自己的意图,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听到他的道歉。 她顿了顿,自嘲地开口:“不,你没错。” “正常人,都会去帮她的。”她抬起头,温吞地说,“我不是正常人。” “不是,我不应该责怪你,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想帮,一定是有理由的。”他的眼睛澄明透亮,少年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带上了一丝哑,“你不想做的,我不应该怪你。” “我会去做。” “我不应该去强迫你。” 傍晚的这一瞬间被拉长放慢,支楚月皮肉下藏着的心猛地一缩,又剧烈跳动起来。她笑了:“你真的很有正义感。” “谢谢你。” 支楚月对这顿饭充满了不适感,林哲帮着她拿着碗筷摆放整齐,又盛着热汤放在她旁边,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她只需要张开口吃。 她抬起碗去接林哲盛给她的豆腐,林哲接过她的碗,下意识叮嘱:“你不要拿,很烫,我来拿就好。” 支楚月愣了愣,伸出手拒绝:“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像是没话找话:“你很会照顾女孩子。” 林哲把盛好豆腐的碗放在她跟前,眼里像还倒影着灯光的亮,慢了半拍回答:“没有。” “我只和你一个女生出来吃过饭。” 他扬了扬头,贴在额头的刘海一瞬间飘起来,露出好看的眉眼:“不过,我经常和我们巷子的小朋友吃饭。” “可能习惯了。宋稔新娇生惯养,小辉又太小了。” 愣了半响,好像意识到他讲多了,回过神低下头:“说多了……” 支楚月嘴里含了一勺豆腐,吃得津津有味,嘴巴被油沾得亮亮的。 “嗯,没关系。” “你三关系真好。”她由衷地感叹。 “我们一起长大的。”林哲站起身,又拿过她的碗,给她添了一碗汤。 “不用了。”她伸手拒绝,“林哲,我自己可以来。” 他坐下,嘴巴微张,懵懵的样子:“为什么啊?” “我妈说,女孩子就是要多多照顾。” 她放下勺子,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看向林哲,水灵灵的眼睛望进他的眼睛:“我们认识吗?” 林哲被她的语气吓得一愣一愣的,嘴里的东西也不香了,怎么解释都显得奇怪。 他说我们当然认识啊,不然为什么一起吃饭。又想,其实他们一点都不认识,为什么一起吃饭。 “你知道我是谁吗?” “支楚月?”林哲都不敢再看她了。 “我不是说我的名字,我说的是我这个人。” 支楚月这次是真的笑起来,看着林哲的天真和无所适从的紧张,感觉他还是个小娃娃,太可爱太纯真。 于是她不再逗他,只是拿过碗,强调:“所以不用照顾我,我自己可以的。” 第七章 怎么又是你 两人吃完饭就往回走。 暖黄的路灯晕染着巷口的气氛,打出温暖氛围的一层光,两个人走进去就像被温和困住,林哲转过身对着支楚月,支楚月停下脚步也转向他。 他们的影子转了几度交叠在一起,两人个停住了影子也静止了。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留出一部分的阴影,眼睛却是亮闪闪的,附身和支楚月平视,他带来的风有着他身上像阳光一样暖暖的味道,钻进鼻尖热的却是心脏。 “今天,谢谢你。”他轻轻地说。 支楚月撞入他的眼神,一秒被无限拉长,她居然望着他的眼神,陷入了重重的思绪。 巷口的门咔呲一声打开,划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安静,打破了呼吸交换的平衡。支楚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神别过脸。 许知远提着一篮东西,装着瓶瓶罐罐,穿着休闲的睡衣,看见静止的两人,顿了顿,看向林哲问:“怎么了?” 林哲回过神,看过去:“没。” 看清楚他篮子里的保温壶,想必是饭菜之类的东西,想到宋稔新烧到发懵的样子,狠了狠语气:“你以后少惯着他,让他知道痛下次就不敢了。” 许知远看了一眼他:“他好多了,没事。” 又看着支楚月,问林哲:“你不送回家怎么还站在这里?” 支楚月摆了摆手说:“不用。我一个人走就好了。” 还没伸出脚,支楚月心里翻涌起一种无耻的想法。 “我能和你谈一下吗?”她看向许知远。 话语一出,两个男生皆是一愣,许知远和林哲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林哲颔首:“找他谈什么?许知远好无聊的。” “真要找他谈?”林哲回头,一蹦一蹦地移到她前面,挡着许知远。 “我俩一个班的。”支楚月淡淡地说,“只是谈一下。” 林哲走开几步,对他们交代:“好,你们谈,我进去坐一下,等你们好了记得叫我。” 许知远朝他点了点头:“我妈在家。” 林哲拍了拍他:“知道了,我和阿姨聊会。” 许知远走着,支楚月跟着,他的步子不大支楚月却看出了他的急。 “你是给看宋稔新?” 他点了点头,清冷的气息绕着她,是和林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支楚月迈着小小的步子,看着他拎着的一大堆东西温温地说着:“发烧了应该没什么胃口。熬点白粥就好了。” 他偏了偏头,眉头微微皱起:“你找我谈谈,就是谈这个?”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不是,我只是看你心不在焉的。” 许知远停下脚步,总算低下头望向她,有了要开始这场对话的欲望。 “那现在谈。”许知远偏了偏身,正色道。 支楚月抬起头莹白的一张脸在灯光下像披着一层磨砂滤镜,精巧的五官被细细雕琢过,眼尾钝圆的杏眼里流转着情绪。 “你能帮帮我吗?” 许知远眉心一跳,移开半步:“为什么找我?” “因为有很多女生喜欢你。你的脸,你的成绩,你的人品,都很完美。” 支楚月靠近他,像一只天鹅伸长脖子把她眉清目秀的脸送到他眼前,望着他,要用眼神盯住他。 她重重的声音一字一顿,蕴着请求:“所以,我需要你。” 许知远顿了顿,往后仰,却撞进她那双水波流动的眼睛。 微不可察地紧了紧喉咙:“抱歉。” 支楚月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尽力维持着自己已经僵掉的外壳,挂着得体的笑。 两个人有的没的搭话着就走到了小巷的尽头。 支楚月停住环视了四周,最后停在左侧的那扇铁门上,清冷的光照着冷冰冰的墙壁,寂静的周围让这里看起来毫无生气。 门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一个少年探出头,眼睛透着懵,头发乱糟糟地,眼尾拉出一抹红。 “许知远,你怎么才来。” 他走出来,脚步虚虚地,像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 许知远立马跑上去扶住他,他眼里的虚无才转实,有了支撑就更有生气了。 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清纯可爱的脸转过来,对上了支楚月。 两双相似的眼睛碰上时,支楚月脑子一瞬空白。 回想刚刚许知远的愣神,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看着他,却像在看另一个自己,看自己的眼睛却不是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身体其实却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呆呆地看着他润着甜的眼睛,看他单薄白瘦的身体藏在宽大的白t恤后,看他细嫩白皙的皮肤没有伤痕着陆的痕迹。 林哲说的娇生惯养只看外貌的话确实可以说是一种贴切的形容。 “你是支楚月吗?”少年问她。 “是。”支楚月回他。 而后看见他笑了,笑是善意的笑,和她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地,他友善地说:“我是宋稔新,是林哲的朋友。” 她收回眼神,感觉到宋稔新的亲和,忽地庆幸。 庆幸他仅有一双眼睛像自己,所有悲痛都不曾相似。 看着宋稔新还要站在外面吹风,和支楚月交谈的样子,许知远站在身后摇了摇头。 “进去再说,别再着凉了。” 宋稔新听见许知远的声音,抬头去追他的眼神。 用手抚了抚鼻子,悻悻地说:“就说一会怎么了?” 支楚月看他苍白的小脸,附和着许知远:“进去,别着凉了。” “那我先走了。” 没等两人再客套地说话,支楚月就迈开步子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去了。 宋稔新虚虚地靠在许知远身上,被烧得声音发哑了,低低地说:“噢,原来她就是支楚月呀。” 而后他笑起来,笑眼眯眯:“看上次林哲好紧张。他快哭了都。” 许知远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里带,狠了狠语气:“还嘲笑别人,进来再说。” “哦。”宋稔新略略嘴,跟着许知远进了门。 林哲蹲在巷口,用手指在地面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抬头迎来走过来的支楚月,立马站起来,站得端端正正地,像罚站,端着拘谨的表情,只有眼睛骨碌碌地转。 林哲怀里还揣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支楚月一靠近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风刮过,她一哆嗦。 抬头一看,原来是林哲附身靠近她帮她披外套带来的风,绵软的外套乖乖耷在她肩膀,盖住她外露的小臂。 “是不是很冷?” 支楚月回想今天听到的天气预报,南城最高气温33c。 又看着林哲端起的认真脸。 于是她收回那句“我不冷……” 话语转了十万八千里:“现在不冷了。” “不冷就好,我送你回家。”林哲笑起来,露出可爱的牙齿。 “我看你总穿着外套,你是不是很怕冷?” “不是。”她轻轻地开口,像一片飘在空中的棉花,“我只是不习惯。” 她拉了拉要下坠的外套,紧了紧,让它与自己完美贴合。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十几天,支楚月本来就不喜欢出门,就整天闷在家里。 一入夏,支有云又忙起来,提着一个小箱子装着各种修理工具,过门过户地帮别人敲敲打打。 有时候支有云晚上很晚才回来,支楚月就坐在阳台上眺望着窄窄又漆黑的巷子,祈祷支有云今晚也可以平安归来。 假期的最后一天,支有云意外地收工很早,支楚月看着他推开门走进来,戴上了围裙,对他喊:“菜一会就好。” 支有云也不急,客厅外面的小阳台,把需要带的工具整理出来,一边和她分享:“我最近老看见一个小伙子在楼下徘徊,我还以为隔壁搬来新邻居了。你说是不是?” 支楚月探出头,有些迷惑:“谁?” 她把菜端上桌,解开围裙,走出阳台,探出身子,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望向楼下的窄窄的巷子,巷子还是那样安静平和,只有风吹过扬起些许灰粒。 她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没有啊。不过有我也不会知道。” 支有云抬起头看着她,黝黑的脸上依旧可窥见年轻时的英俊,眼神看着她染上了无奈。“别总待在家里,你和你那些个朋友出去玩玩不好吗?” “我不想。出门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走进门去,给他盛好饭:“快吃饭。吃完我给你摁摁背。” “好,再等等。我弄好先。”说是答应了吃饭却还是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工具。 支楚月司空见惯,没再劝他。 高三的理科一班大部分的人都来自原高二理科一班,一小部分人因为成绩下滑不得已下到了平行班,还有一些人就是从平行班逆袭上来的。 支楚月并不在乎升上来的是谁,她收拾好东西占了一个窗边的单桌,然后静静坐着。 午后的光懒懒散散地扫进来,给人平添了一丝倦意。 支楚月脸朝下趴下,忽然周围躁动起来,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涌进她的耳朵,她有些闷,抬起头,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眼前。 女生梳着乖乖的公主头,小小的一张圆脸化着淡淡的妆,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她,语气是软的但是出口却没带上多少善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八章 惹上麻烦了 支楚月支起身,相关的记忆碎片铺天盖地传上来。 是上次在许知远家门口的女生。 她轻轻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淡淡地说:“你是谁?” 女生靠近一步,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不满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你不记得我了吗?”她高高抬起头,带着傲气睨着她。 “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支楚月没搭理她,从抽屉随意拿出一本书,摊开在桌面就开始看。 女生的巴掌落在书上,挡住了一部分字画。 周围细碎的声音连续不断。 “那女生谁啊?”后桌的男生有些好奇地围观着,戳着前面女生的肩膀。 “秦家大小姐呗,我们学校图书馆就是她家捐的,你懂了?”女生没好气地回她。 又转过头和另外一群女生八卦着什么。 “又是支楚月,怎么最近哪里都有她?” “欸,以前谁知道她啊,跟透明人似的。” “你喜欢许知远,对人家恶意那么大。” 其中一个女生圈着马尾在手里把玩,而后一针见血。 “不过是许知远送了点东西,你们就急成这样。” 女生都嘘声了,大眼瞪小眼,有些恼怒地坐下来。 支楚月听着有些心烦,抬起头望着女生,冷淡地说:“把你的手移开。” 女生看她板起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眼间染着不近人情的冷,不由得有些怂,移开手。 “移开就移开,凶什么凶。” 支楚月眉心一跳,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把书本合上,站起身绕开她,走向教室外。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气急了追出来。 “你跑什么啊?莫名其妙。” 她跟着支楚月出来,走过一段路,又跟着她进来卫生间。 支楚月本就不打算上厕所,只是为了寻求清净顺便和女生谈清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看着女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闻到女卫生间不算好闻的味道,捂住鼻子,眼睛扫过这片空间,最后不满地开口:“怎么这卫生间那么烂呀?” “你真的跟过来了。”支楚月顿了顿,看着她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 女生看着她胜券在握的样子,不免不满。 “我没有跟着你,你自恋什么!” 支楚月也不戳穿她,反而很好气地提醒她:“要上卫生间请进去,没有人是站在这里方便的。” 女生又被气到,干巴巴地反驳:“谁说来这就要上厕所!我来洗手不行吗!” 说完挤上来,挤开支楚月,凑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还真认真洗起手来。 支楚月盯着她,缓缓开口:“你是秦家大小姐?” “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不认识我吗?”她洗了一遍,看见旁边放着一瓶洗手液,又挤了一大坨洗手液,抹在手上。 “你叫什么名字?” “你想干什么!” 这会她倒是警惕起来,回过头看支楚月,起得两腮微微鼓起。 “礼尚往来而已,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支楚月平淡地回复她,语气没有很大的起伏。 却听得秦家大小姐生了气:“你又在自恋什么,谁知道你是谁啊,无聊。” “哦,那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嗯?” …… “走什么走,不许走。”女生飞速洗完手,关上水龙头,跑出来拦住她。 “我要和你谈谈。”她昂了昂头,发尾飞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两人最后找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坐下了,就在一栋后面的小树林里,坐在长长的木凳子上。 “喂,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她不满地睨了一眼支楚月,命令的语气,“你坐过来。” 支楚月偏了偏头:“算了。”说罢就要起身。 女生急急拦住她,自己移过来,拉近了距离。 “你急什么啊,我又没说你一定要坐过来。” 停顿半会,她干干地开口:“呃,你知道秦风?” 秦风。 支楚月知道,经常出现在慈善新闻里的南城首富。 “我是他女儿,我叫秦芯音。” 支楚月点了点头,没多大反应。 秦芯音:“我是首富的女儿。” 支楚月:“嗯。我知道了。” 秦芯音:“我,我是,我是首富女儿。” 支楚月:“?” “你不能多点反应?”秦芯音意外地看着她,说起以前的事,“你知道以前那些人知道我是首富女儿她们多么,多么地惊讶吗!?” 支楚月嗯了一声,扯回正题:“所以,你要和我谈什么?” 听到这句话,秦芯音坐正了,摆正裙摆,嘴角勾着笑:“我决定了,把许知远让给你。” “你在说什么?”支楚月眉心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喜欢许知远吗?” 支楚月反驳:“我没有。” 秦芯音笑起来安慰她:“没关系啦!你不要不好意思承认。” 她拍了拍支楚月肩膀,大发慈悲地说:“我不喜欢许知远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移开距离,话里也带了几分气:“谁说我喜欢许知远?” 秦芯音收回手,瘪着嘴:“你凶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支楚月稳了稳心神,叹了口气:“对不起。” “所以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我知道啊,是苏真真啊。” 秦芯音抬眼看她,还带着一点小心,不免让支楚月误会,自己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凶。 苏真真。 支楚月站起来,却被一把拉住,秦芯音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要找苏真真?” “是。”支楚月挣扎了几下,未果,补充,“我要解释清楚。这是造谣。” 秦芯音哽住了:“你找她干嘛啊,她早转学走了。” 走了? 支楚月想起上个学期在这片小树林发生的一切,那个女生恶狠狠的警告。警告苏真真如果做不到就退出市初。 居然,都是真的。 她闭上眼睛,回忆涌起来,回忆起细节时头脑总有些发痛。 她睁开眼睛,摁住秦芯音的手,迫切地开口。 “你认不认识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很高可能有175,眼睛,眼睛很细长,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秦芯音想了半会,想得小脸皱巴巴的:“这我哪知道是谁啊?” “那你怎么认识苏真真的?” 秦芯音挣开支楚月的手,揉着手腕:“就有一天她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许知远被你勾引走了啊,然后我就让人去查她是谁咯。” “你那么紧张干嘛。” 秦芯音抱胸看着她,一脸正义接着说。 “你放心,我会帮你守住许知远的。”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支楚月头疼地看着她的认真,有些无奈,这都哪跟哪啊。 尽管只是开学第一天,市初还是规定了严格按照高三的时间表上下课。支楚月从书里抬起头时,时针正好指向十,接着一段钢琴曲响起。 下课了。 班里的人发出几声长吁,后排的一些男生早就冲出去了,女生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秦芯音背着包,路过支楚月的书桌,扬起下巴。 “再见。” 支楚月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应她:“再见。” 支楚月往校门口走,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秦芯音和她透露的信息。平时她和周围的人太脱节,以至于都不知道苏真真居然散步了那么大范围的谣言。 看她转走前,还在处心积虑给自己挖坑,支楚月只觉得心累,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做戏给别人看。 转念一想,过去两年苏真真对自己实施的语言的暴力一点也不算少,哪怕怎么解释,她那种人都会咬定,自己就是勾引了许知远。 市初走出去有一条长长的路,路的两边开着许多店,此时正生意兴隆,五颜六色的灯牌绘出市初门口的市场生态。 支楚月要在路的尽头转个弯,然后再直走,人越来越少,巷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黑。 忽然,重物掷地的声音传入支楚月的耳朵,活生生打断了她的脚步。 以为是巧合,支楚月平复了一下心情,快步走,越走越快,轻盈的步伐在漆黑中划出一条直线。 刺耳的声音掺杂着哭喊声,支楚月抬头看着路边仅有的人家的窗口折射出来的光,孤独的求救声揉入黑夜里,稍不留神,就会被略过。 窗口的光一闪一闪的,支楚月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她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快则乱,她乱了呼吸,最终握紧双手。 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 心里喊着,就一次就一次。 然后就冲进拐角的漆黑的巷子里,对着在她视野里一片混乱的那片厉声制止:“你们在干什么!” 抽出书包侧面装着的雨伞充当武器,支楚月强装镇定,声音却还是轻微颤抖着。 “我已经报警了!” 两个男人转过身,体格很大,只穿着背心,肌肉外露,眉毛很粗,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其中一个脸上划着十字架,叼着烟,肥头大耳,脸被热气烘得油腻腻的。 “哼。” 他们一步一步向支楚月靠近,把支楚月逼出巷口,双手擒住支楚月的肩膀。 “放开我!”支楚月不适地扭着肩膀,却被两人狠狠地甩在地上。 “别多管闲事。” 叼着烟的男人指着巷口:“滚。” 支楚月的背部一阵痛,密密麻麻地刺激着大脑,她强撑着站起来,扶着墙。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厚厚的肌肉堆在一个身体,浓浓的烟味困绕着她,不仅刺激着她的视觉,也刺激着她的嗅觉。 她悄悄盘算着,从这里冲出去跑到主街上寻求帮助再回来,也许比自己单打独斗好得多。 她微微侧身看见两个大男人死死盯着她,却好像也不想伤害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 她对上背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的眼睛。 眼睛里的打量,刹那间转化为惊艳、饶有兴味,急速燃为欲望。他冲她勾起一抹笑,啧啧嘴。 突然附身靠在叼着烟的男人耳边,对着他说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支楚月:“这妞儿也不错。反正……多一个也不碍事。” 第九章 兵荒马乱中,有一个人朝她奔过来 支楚月的呼吸被打乱了。 回想男人赤裸裸的眼神,她的大脑像被细长的针刺着,痛感向周身晕开,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扒开腿就跑,却被男人扯住衣领,紧紧地勒着她的脖颈,她喘不过气来脸被憋红了。手无寸铁的她已然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没想到,一个人从旁观者变为受害者,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事情的变化快得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男人把她摁在墙边,眼里的喜悦贪婪跳出来,他急不可耐地靠近她,滚烫的气息混杂着烟酒味扑打在她的脖子上,烫得她发痛,发麻。 她握着手里的雨伞一次一次打在他的后背,只感觉他的后背像一堵墙,刀枪不入。 她听见巷子里头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听着女孩凄厉的哭声,她的心一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那一刻被上天眷顾,猛地踢中男人的下身。 男人痛得嗷嗷地叫起来,手盖在那里,踉踉跄跄地靠倒在一边,一时间失去了气力和支楚月较量。 支楚月把伞狠狠砸过去,砸到男人双手,就跑出巷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男人的痛骂声都被她抛在身后,耳边是劫后余生的欢欣的心跳声。 兵荒马乱中,有一个人朝她奔过来。 总是乖乖梳着的刘海被晚风吹起,发旋处的发丝飘起,跳跃着,那双总是圆润闪着光的眼睛此时也亮亮的,他跑过来,掀起一阵风,拂过她的发尾。 他停住,指着不前方的巷口,对着后面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喊:“警察叔叔,就在前面!” 巷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两个警察撒开腿就跑,身后的人追上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安静下来。 林哲的呼吸一簇一簇扑到她旁边,她还有些愣神。 脑海中,他跑过来的画面被无限放慢重复播放,扑闪扑闪的灯光为此情此景打上朦胧的感觉,以至于支楚月不敢信。 不敢信,在她困苦之时,有一个尚且算得上认识的人出现了。 林哲累得弯着腰,好一会才直起身子,看着瞳孔涣散的一愣一愣的支楚月,凑近她,又怕吓到她,最终只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支楚月?” 原来是真的。 真真切切的。 林哲就站在她面前,脸颊微微红,细细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她和他站得很近,脚与脚并对,其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他浓重的呼吸扑过来,带着支楚月熟悉的暖暖的像阳光一样干净的气息,支楚月筑起的高高的围墙出现了缝隙。 她总算反应过来,眼睛变得酸胀,迟来的委屈、害怕化作眼泪,一丛一丛往外涌。 林哲一见他哭,就变得手忙脚乱:“怎么了?怎么哭了?” 视线往下移,发现支楚月的校服被扯得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头发乱糟糟地,林哲这才意识到。 “你怎么在这?你看见了?”语气也带上了急。 支楚月哭得肩膀一颤一颤地,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林哲思索半响,把她的校服拉好,小心地弄好领子,支楚月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谢谢你。”压着哭腔说出的一句话好像还带有眼泪的湿意。 林哲看她好多了,眼泪被控制住了,虽然眼眶还红红的,却也可以和他恢复正常交流了。 他没忍住,看她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小小的狗狗,抬起手顺了顺她乱乱的头发,低下身与她平视,语气也放柔了不少,像在哄小孩。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 支楚月想来也丢脸,居然真的哭了。 她抬起手弄了弄脸上的泪水,想起正事:“对了,巷子里,应该还有个女孩。” “好。”林哲直起身子,“那我们现在去找她。” 耳后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地安慰她:“别哭了,嗯?” 支楚月点了点头,跟在林哲身后,走进了巷子里。 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冲上脑海,支楚月还有些后怕。 下一秒,就有人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他旁边,顷刻之间暖暖的气息环绕着她,支楚月吊起的心慢慢恢复原样。 “别怕。” 只听见他压低声音,不同于平时的语气总是上扬,这句话带着一丝哑。 支楚月看着他隐匿于黑夜中的轮廓,只能勉强看清他的眉目,她才发现林哲的鼻子线条不是顺滑的一条线。 鼻梁微微凸起,鼻尖角却呈现接近九十度的样子,不笑时嘴唇抿在一起,看着疏离冷淡。 支楚月的脸热起来,烫烫的。 “我不怕。”她回答他。 两个人走近时,发现那个女生还蹲坐在原地,长发乱得打结盖住了大半张脸,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支楚月走上前,想拉她起来。 蹲下,看见她那张总是化着不服帖的妆的脸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是苏真真…… 荒谬冲击着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还停顿在那场苦痛中,灵魂与皮肉脱离的样子,呆呆地抱着自己,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团。 过去两年,无数次对她施加暴力的苏真真,此时却成了受害者。 而自己,堵上风险,毫无保留冲向这里时。 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苏真真。 无数的记忆碎片化为利刃,一下一下刺入她的大脑,她痛得想跑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后悔、委屈、恼怒各种或大或小的情绪积在心头,她的手脚都发麻了。 苏真真从滞后的痛苦中慢慢脱离过来,转过头看到蹲坐在原地的支楚月,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鹅蛋脸,此时正崩溃地布满了眼泪。 以前对她施加过数次暴力,却是头一次看见她那么多的眼泪,像源源不断的泉流,流不尽。 她失去焦点的眼睛重新聚焦,瞳孔映入她的脸庞,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她眼里的混沌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痛苦、难以忍受。 她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眼泪直直流下来,嘴里喃喃着:“怎么是你,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好似心理建设被人击碎,她引以为傲的自尊此时难以维护,被敲碎敲烂,揉碎在小巷的漆黑里。 “怎么是你,怎么能是你!”她抓起支楚月的衣领,靠近她,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支楚月望着她,声音颤了:“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她低下头,眼泪又流下来,顺着眼尾的弧度流过脸庞。 极致的痛苦侵蚀着她,她的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微尘:“我真希望,路过的不是我。” 苏真真抱着头痛哭起来,发出来的声音凄厉得像是夜间寻命的鬼:“为什么是你!”接着又急速地否定着事实。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转过来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眶发红,她最后的希望脱口而出:“一定不是你,对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支楚月没有出声,她冷淡得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把自己撇离了现场。 没有得到预想的答案,苏真真扑过来,想抓住支楚月。 支楚月只觉得右手边有一股滚烫的热源朝她过来,却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很快他把她抓起来,又把她放在他身后。 少年的背还不够厚度,却已经足够宽,挡在她眼前,她就产生一种错觉,她可以无视眼前的痛苦,她虚虚地靠在他身后,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背也在跟着微微震动。 “你干什么呢?别人救了你,你就这么对别人的?” 苏真真望过来,紧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好了,你要是那么有精神,那我们也不送你了。你自己能回去?”林哲低下头看她,语气有些冷。 支楚月愣了愣,印象里的林哲好像总是很温和阳光,甚至有些善良。 这种毫不犹豫的不带感情的话,头一次听。 “我们走。” 林哲看过来,微微俯下身,轻轻圈住她的手腕,像是害怕弄伤她,讲话也是轻轻地:“嗯?好吗?” 支楚月看着他黑幕里也亮得灼人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支楚月的脸上擦伤了,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等两个人走到市初那条最热闹的街时,林哲才发现。支楚月穿着长袖长裤,手和腿也不知道有没有弄伤。 林哲看着她脸上轻微的那片红,问她痛不痛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不舒服。 林哲叹了口气,拉着她,有些无奈:“走。” “去哪?”支楚月扯下自己的衣服,盖住自己手上的红。 “帮你处理一下。” 两个人最终在附近找了地方坐下,林哲去药店买了药酒,再回来时,支楚月还呆愣愣的,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她看上去,懵懵地,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小脸还挂着泪痕,看上去乖乖的。 “嗯?擦一下。”林哲盯着她发红的皮肤,“幸亏不是很严重,应该很快就好了。” 支楚月接过他递过来的药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谢谢。” 林哲看着她挂起的笑容,却不是真的笑,很快就掉下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知道,她的心情应该不算好。 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在这里遇到苏真真都是意外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又因为苏真真闹出了不愉快,林哲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才苏真真对她的语气,有些熟稔,好像看过她千百次才会一回眸就认出来支楚月。 林哲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支楚月已经撩起衣服把手腕处的伤用药酒擦了一遍,回过头发现他目视前方,沉甸甸的心事装在了初见棱角的脸庞上。 支楚月已经从那件事情缓过来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丢脸,情绪外露哭得眼泪直流,怎么都不是好形象。 她别扭地开口:“嗯,我好了。” 林哲回过神来:“哦哦好的。”说着把她手里的药酒拿过来装好在小袋子上。 “把这个拿回去,记得按时涂药。”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月越过云朵跑出来,散着冷冷的白光懒懒地布在天地间,已经很晚了。 于是,很自然地,他开口提醒:“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他明明在思考。 明明刚刚都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 他一定也想不通,自己和苏真真的事情。 支楚月想着上次的事情没有解释清楚,自己反倒和他生了气,后来和他回家,还妄图利用他的朋友。 羞愧心爬上耳边,变成耳朵上的红,她定了定心。 冲他开口:“再等等。” “你想知道吗?” “什么?”他还有些懵。 “我和苏真真的事情。”支楚月望着他,用尽了勇气才吐出这句话。 第十章 正式认识一下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叫支楚月。” 他们重新坐回来,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影在地上。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林哲笑起来。 “我知道,只是我好像没和你正式介绍过自己。” 支楚月垂眸,浓密的睫毛在脸庞笼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林哲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瞎琢磨着安慰:“没事了,都过去多久了,我们不都认识了吗?” 她轻轻地摇头,倔强地说:“这不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些悔意:“我不应该撒谎,还要撒谎成苏真真。” 她笑起来,却不见笑意,反倒带着涩苦:“那个时候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居然在害怕,害怕有其他人知道,你认识我。” “为什么?”林哲不解了,“我认识你又怎么了?” “因为,你是许知远的朋友。” 不堪入耳的各种声音在脑海里重复播放,折磨着她的皮肉。 说她仗着样貌勾引许知远、说她是不入流的东西、说她下贱。 如果,我真的认识你和许知远,如果我们真的成为朋友。 那我又会承受怎么样的痛苦呢? 那样想着,居然就不敢再迈出一步,真诚和你相待。 林哲大概还是单纯,有些粗大条:“许知远是我朋友又怎么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啊?”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她们该不会因为喜欢许知远欺负你?” 支楚月沉默着,林哲在一刹那间理清了所有。 整件事情太简单了,苏真真一定是那些人之中的其中一个。 可是整件事情又太沉重,世界上有无数的人在某一秒相遇相识,而支楚月的这种最正常不过的权利因为暴力夭折了。 支楚月看过来,还是那样好看的杏眼,圆角钝圆,眼尾微微勾起,然而眼里却分毫不见光,像汪着的只是一潭死水。 她一开口就像挣扎在雾里的白蝴蝶,若隐若现,好像飞走了却还停在原地,迷失了方向。 “我第一次被打,是在高一。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苏真真。” 记忆回溯,掠过苦痛的两年,停在一切的开始。 支楚月的老家是在南城的一个小镇上,从小她在镇上念书,算是有几分读书的天赋,那一年中考放榜,她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上市初的学生。 那天,镇上的很多人挤到她门前,祝贺她,镇长也笑眯眯地,友善地和她说着恭喜。 那天很多人把她捧在中心,她被迫弯下腰带上红色丝带围在腰上,然后站起身就被热情的人用相机记录下那一刻。 那一刻,她刚刚好直起身子,眼睛闪着亮光和周围人的喜悦相得益彰,整个气氛很愉悦。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杏眼弯弯看起来使得面目更加柔和。 照片上的她,像被泡在金黄色的光圈里,整个人金灿灿。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金黄的阳光是她的未来,刺眼却也耀眼。 却不知道,去到市初,接受的不是憧憬,而是永无止尽的痛苦,是无法被阳光侵入的黑夜,是化作手臂上青紫颜色的伤。 “然后她一直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还会反抗,因为我觉得这是无妄之灾。”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反抗不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开始害怕,我害怕我被别人看见我的伤口,然后我就穿上了我的长袖外套。” “就算是最热的时候我都没脱下来过。” “其实,我很怕热你知道吗?”支楚月笑起来,低下头去,笃定地回答:“你肯定不知道。” “我觉得我很奇怪,我明明很热,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办法坦然脱下我的长袖校服了。” “我想我肯定很奇怪,没有人会在夏天穿长袖。” “可是,我觉得穿短袖的我好奇怪。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支楚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但有时穿着短袖她会羞愧,觉得这是偶尔偷来的时间。 有时她又极度害怕,怕没有遮挡的手臂下一秒有幻化出青色的淤伤。 林哲听着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好像身在局外,只是作为旁观者诉说着整件事情。 那样的平静。 可是尾音的颤抖又出卖了她。 长久以来隐忍的痛苦最后终于破防,化作眼尾发红的痕迹,最先遭殃的就是眼睛,盛满了亮晶晶的泪。 林哲静静听着她讲,却插不上嘴。 看她弓起背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她太瘦太瘦,蝴蝶骨撑起衣服,像蛹挣扎破开暖壳,他有一瞬间觉得她脆弱得就要飞走了。 那一刻,他伸出手,抓住她,无论是手掌还是肩膀也好。 他产生了那种急迫感——一定要抓住她。 支楚月的右肩传来一阵暖得近乎发烫的热,她顿了顿,哭的进程被打断。 她抬起头,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拭着眼泪。 “别哭了。”林哲起身,蹲在她面前,语气柔和得像春天里的风,“你一点都不奇怪。” “真的。你一点都不奇怪。”他一字一句地强调着。 “没有人愿意把伤口裸露出来,支楚月,你和任何人都一样,受伤了就想把伤口藏起来,你的校服就像你的创可贴,把你的伤口都遮起来了而已。” 他指了指她手背新帖的创可贴,语气变得沉重:“从小我家里人就告诉我,别人打了你,你就要反击回去,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这个世界对待暴力有很多种办法,但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却是以暴制暴。” 林哲摊开手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来的,只见手心躺着洁白的纸。 “嗯?擦擦?” 见支楚月愣愣的懵懵的,眼睛发红鼻子也是红红的,像被人扑上了一层粉,湿漉漉的眼睛显得整个人更加楚楚可怜。 林哲忽地笑了起来,嘴角勾起,有些感叹:“支楚月,你现在的你真不像你。” 嗯? 支楚月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吸了吸鼻子,把要掉下来的泪和涕都擦干了,总算看起来精神了一点。 思绪斩断,她声音哑了却也软了:“为什么?” 说完又觉得后悔了。 很显然,因为她情绪失控了,一定很丢人…… “你看。” 林哲喊了一声,支楚月看向他时,只见他拉直唇线,微微低头看向他,眼睛瞳孔往下移,看上去还有些冷淡,甚至有些凶巴巴的。 “你平时是这样的。” “但是,你现在是这样的。” 他微微张开嘴巴,眼神有些呆滞看着前方,有些圆的眼睛眼尾勾起,看起来懵懵的,又显得幼态。 他补充了一句:“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孩。” 支楚月顿了顿。 小孩…… 不是觉得她丢人,也没有觉得她厌烦。 听他上扬的语气,仿佛小孩是个可爱的形容词。 “哦。”支楚月干巴巴地回他,“但是我没有那么凶平时。” “我哪有说你凶了?你瞎想。” “?”支楚月眉毛挑起,“可是,我看你演我就演得很凶。” “你要是真的凶,那我还放心一点。” 支楚月顿了顿,低下头敛了敛情绪:“我做不到。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没有同理心的人,我怎么做到让别人和我感同身受,那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我最讨厌的就是那样的人。” 林哲的语气忽然冷下来,眼神变得冷冽:“这世界上可以有一个苏真真,也可以有无数个苏真真,你还要沉默下去吗?” 支楚月像被人卡住了头脑思考的功能,她有些发愣地看着前方,眼前的景色都变得空虚,她分明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是不愿意的,不愿意受到欺凌。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月亮跑进云里,清冷的月光沉沉穿过云层,到达地面已经所剩无几,周围都黯淡下来,心情、氛围都浓厚起来。 支楚月无意识地抓着那袋酒药,混杂的大脑一瞬间涌进上百个词句,却滞留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 已经错过了最佳发声点,她不说不是,说也不是,她太矛盾了。 这时,她忽然听见他声音响起,宛如天籁一瞬间抚平了她心底的烦躁郁闷与纠结:“她支楚月,只要你想,我们就可以一起。” 支楚月望进那双眼角有些圆,两三点灯光洒在里面的眼睛,心口撕开一个小小的口,灌进夏日的晚风裹着暖又掺着潮湿。 她随即抓住他的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什么?” “一起像创可贴一样,疗养伤口。” 他开口,少年的轮廓已经初见棱角,五官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这样说着,褪去最后一丝幼稚,显得五官都变得深邃严肃起来。 支楚月心猛地一跳,呆愣愣地重复了一次:“什么?” “别怕。我们慢慢来。” 林哲低头望她,气息将她紧紧裹住,一向是暖暖的,他伸出手极快又极轻地摸了摸支楚月的头。 一瞬间。 支楚月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没来得及感受,他的手已经伸回去。 掩盖尴尬一半,插在口袋上,侧着头发丝飘扬,平添几分桀骜不驯。 然而转过头来督促支楚月该赶快回家,脸上布满了做完什么坏事之后的尬,眼睛下望,都不敢看支楚月。 支楚月这才明白,那一瞬间的奇特是属于林哲的引力。 她迈开腿,走到他前面,佯装不在意:“走。好晚了。” 两个人走着,越过清冷月光营造的氛围,步进巷口昏黄灯光的范围内,暖黄的光柔化着两个人,光从头顶铺天盖地洒下,发顶被晕出柔和的光圈。 “回去。”林哲主动开口提醒她。 “谢谢你。”支楚月看着他,勾起浅浅的笑。 林哲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没忍住:“不想笑可以不笑。别委屈自己。” 支楚月挂起的笑一瞬间掉下去,认真听话的样子也太过可爱,引得林哲也拉出一抹笑。 “明天见。回去。” 说着林哲就向她挥手,一步步往后退,却还是在她回头某一瞬间见到他还停在巷口。 支楚月洗完澡躺下来,脑子里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莫名其妙的南城首富女儿,又是苏真真的事情……她想得有些头疼,一想到苏真真就如同一种凌迟。 她索性不想了,躺下设置好闹钟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那一句我们一起折磨着她的梦境,梦见什么都感觉不真实。 十一章 一盒冰牛奶 第二天支楚月起来发现自己的眼睛都变得红肿了,支有云昨天晚上回来得比他晚,现在还在睡着。 支楚月也没在乎,用清水洗漱完就穿好长衫,提着书包去班上了。 支楚月到班上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她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那种敲小小声地,也很急促。 只敲了一次。 像是不得已难为下的杰作。 支楚月转过头抬眼,就和秦芯音的目光撞上了。 她明显吓了一跳,顿了顿喊出声:“支楚月,昨天晚上你做鬼去了?” 支楚月才想起自己红肿的眼皮,再加上昨天晚上也有点没睡好,眼袋积在眼睛下方。 她转回头去,没打算回答秦芯音。 “欸。给你。” 一盒冰牛奶。 秦芯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整个人也很拘谨。 支楚月有些意外地接过:“为什么给我?” 见支楚月接过来,秦芯音明显松了口气,但是嘴唇还是抿得紧紧地,眉头皱起来,看支楚月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傻啊。让你冰敷啊。” 支楚月嫌麻烦,想把冰牛奶还给她,开口解释着:“不用,它很快可以自己消肿了的。” 秦芯音转过头去,带着点气:“不要就不要,不要你扔掉,反正不要还给我。” 说着就转身往后去了,背着黑色的书包,路过还带着一缕铃兰香。 支楚月盯着那盒冰牛奶陷入了沉思,纠结半响还是决定收下,但是还是不敷了。 中午一下课,班上的人绝大部分就冲向饭堂了,还有一小部分做着习题。 支楚月有些累,趴在桌子上朝着墙壁那一侧。整个人还处于混沌状态,感觉下一秒就可以晕过去了。 秦芯音软乎的声音又在身侧响起,问她:“你不去吃饭?” 支楚月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 “你敷了没有?让我看看。” 她在支楚月前面的空位置坐下,支楚月坐的那一列是单座,就剩她一个人还待在原来的位置。 支楚月勉强直起上半身,抬眼望她:“没有。”虽然眼皮消肿了不少,但是眼里的疲倦清晰可见。 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也有些发白。 “你怎么没敷啊!”秦芯音有些急,看着她像熊猫眼一样的眼睛,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支楚月懵了:“我怎么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平淡,算不上问句而是陈述句。 “不是,你看看你,你这样怎么追许知远啊!”她崩溃地喊出声来。 支楚月的困意一瞬间被击破,她站起来,椅子被拉出一条线发出刺耳的声音,下一秒她捂住秦芯音的嘴巴。 “你干嘛!胡说什么。”急迫的语气夹带着冰,周围燥热的分子感觉瞬间被附身,一瞬间冷冰起来。 秦芯音被捂住嘴,气息一簇簇喷出来,逐渐变得潮湿,她眼眶有些红了。 扯开支楚月的手,带着很微弱的哭腔:“你干嘛那么凶。我说的是实话啊。不爱听就不爱听。” 转过身去,环抱着胸口:“动什么手。” 支楚月有些无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林哲的模仿,还有很多次秦芯音的话,忍不住出口确认:“我很凶吗?” “是。你凶死了。你那么凶,我看你怎么追许知远。”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支楚月也不能确定剩下的人会不会听到。 “抱歉。”她开口,接着反驳,“不是,谁说我要追许知远了?” “你不是喜欢他?” “谁说我喜欢他了?我不喜欢。”支楚月强调。 秦芯音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她又转过身,直视着她:“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 支楚月发觉自己真的无法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干脆顺着她的心意去了。 只听见大小姐自信满满地说:“简单啊。我站在你这边,那就没人能抢走许知远了。” 支楚月叹了口气:“大小姐,你怎么那么自恋。” 秦芯音甩了甩发尾,坦坦荡荡:“什么欸,我说的是事实好吗?反正你放心好了,只要我支持你,那帮女生就不敢和你抢。” “大小姐。”支楚月喊她。 “干嘛。”秦芯音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感情是帮不了的。”支楚月顿了顿,“就算没人抢,我和许知远也是不可能的。” “你又知道?”秦芯音转开话题,“算了算了,不谈了。你不吃饭吗?” 支楚月趴下去,转过头去:“不去。” 支楚月觉得整件事情古怪得很,首当其冲的就是富家女,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怎么突然提出要帮她这种毫不起眼的路人。 然而没等她想通,就被她拉来了饭堂。 坐在人挤人的饭堂,支楚月还有些懵。 拿着手里的碗筷,悲观地回忆着自己怎么被她拉来的。 秦芯音在吃的上面倒没有很挑剔,点了一份套餐,就端着小碗汤开始小口地喝起来。 秦芯音坐在她对面,喝了几口汤,抬起头来,正想和她开口说话,眼神却一顿,像看见了什么。 支楚月有些迷惑顺着她的目光移过去,一个高高的男生端着饭菜,嘴角勾着笑,盯着流苏耳钉。 校服穿的是一整套,领口却扯开了两个扣子,露出胸口一片白。 他在支楚月旁边坐下,扬了扬下巴:“小孩,怎么吃那么少?” 支楚月看着他那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梳着三七分的刘海,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 听到他开口喊小孩,支楚月有些吃惊望过去,看见秦芯音咬着勺子,感觉都要牙齿都要被压碎了。 “别喊我小孩!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撑着下巴,懒懒散散地反驳她:“都一个学校的,我怎么就阴魂不散了。” “懒得管你。”秦芯音恨恨地咬着牙,瞪了他一眼。 不管她,然后埋着头吃着饭。 男生转过头来,对上支楚月的视线,挑了挑眉,语气变得有些冷:“怎么,看着我就不会吃饭了?” …… 支楚月想起来了,那是那天在楼道碰见过的男生,貌似和苏真真还认识。 她有些无语,听着她的话,该不会把她认成了爱慕她的人。 看了看秦芯音,又看了看那个男生。 自恋,真的会传染。 秦芯音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有些烦躁地开口:“我吃完了。” 支楚月吞下最后一勺青菜,收拾好碗筷:“我也好了。” “嗯。那我们走。”说罢,又狠狠瞪了一眼男生,白眼翻得毫不费力。 男生也不气,就望着她,一双桃花眼眼尾勾起,看起来侵略性极强。 但是不久,眼睛微微弯起,语气带上了笑意:“怎么吃那么少,回来,多吃点。” 秦芯音无视他的要求,喊着:“我又不是小孩了。略略,爱吃你自己吃。” 说着,将盘子放到指定的地点,就拉着支楚月走出了饭堂。 走出饭堂时,秦芯音还气鼓鼓的,两腮鼓起,生气又灵动。 “那个男生是你哥?” 一句话又点着了秦芯音的火,她险些跳起来反驳:“鬼咧,他才不是我哥。他就是个比我大几个月的自恋狂。” “神经病,老爱喊我小孩,我又不是真的小孩。” 支楚月被她戳中了笑点,笑意从嘴角渗出来,语气柔和了不少:“可能是觉得你可爱。” 闻言,秦芯音见鬼似地回头盯着支楚月:“你不要来恶心我。” 支楚月想了想,忽然说着:“其实我见过他。” 秦芯音不以为然:“不是很正常吗?他长得那么好看,很多女生喜欢他呢。” 半响方觉不对劲,立马改口:“很多女生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支楚月忍不住了,笑出声了,很短的笑,很快收回去。 “你干嘛?” 秦芯音一脸正色:“我只是强调一下。不是我觉得。” 又一会,她突然出口,很不满的语气:“不是,你怎么认识苏乐那家伙,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哦,不认识就不认识。支楚月,你好无趣。” “嗯。我也觉得。”支楚月淡淡地回着,彻底把天聊死了。 秦芯音是个小话痨,和支楚月走了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觉得忍受不了了,主动开口找话。 “算了,你给我讲讲,你不是说你认识苏乐吗?” 支楚月平铺直叙:“上次在楼道口,他帮过我。” “他还会帮人哦?” “不是。”支楚月顿了顿,忽然又觉得说出来也没事,于是她接着说:“是因为苏真真打了我,他抓住了证据而已。” 秦芯音有些吃惊:“真打你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 “那她也太没品了!” 支楚月一愣,想起了什么:“你也想过。” 秦芯音脸上升起两朵红晕,有些不自然:“我不是不敢打吗?” 别扭地转过头去:“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太蠢了。幸亏有人阻止了我,我才没干傻事。” “没事。”她勉强扯起一缕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你的语气,是还不想原谅我吗?”秦芯音有些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支楚月看她的大小姐作风,想来从小被人捧在手心摔不得,难得低声下气,又想着那天她也没有实际对自己做什么。 还是觉得释然了。 于是她扯开话题:“你说了和苏乐一样的话哦。” 果然一听到苏乐的名字,秦芯音就像炸毛的小狮子:“什么啊!哪句话啊!我才没有和他一样!” 第十二章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夏天的晚上,总有习习的凉风,拂动人的发丝。 支楚月再次抬起头时,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窗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黑吞没了外面的颜色。 她收拾好东西,秦芯音很快又路过她,极快说了句:“明天见。” 支楚月笑了笑:“明天见。” 走出校门口时,还有很多人结伴手挽着手,笑得开心又肆意。支楚月有些恍然,一抬眼就看见靠在市初门口不远处红墙的少年。 他太显眼。 昏暗的光懒懒散散洒在他的发顶,晕开在发丝处,低着头隐没了轮廓,只看见他修长的身体上挂着一件蓝白长袖校服。 与南城的夏天格格不入。 却又奇妙地与支楚月的坐标连成一条直线。 周围的人声嘈杂如同水汽被夏日的高温蒸发上升,变得虚无,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冲撞在支楚月的心里。 支楚月跑过去,气还没匀过来:“你怎么来了?高二不是还没开学吗?” 林哲抬起头,脸上晕开不自然的潮红,笑着:“啊,高三不是开学了吗?” 他挠了挠头,挥了挥手指向前方:“走,我们一起走。” 支楚月跟在他身侧,清新的洗衣粉的气息飘落在她鼻尖,林哲比她高太多,她只能到达他肩膀再上一点。 “热吗?”支楚月明知故问。 “不热,还挺凉快的。”林哲扬起下巴,笑着,五官柔和,语气轻松。 撒谎。 支楚月心里想着,却不去戳穿他。 两个人直直地走着,夜晚的凉风偶尔掠过,两个人靠得不近不远。支楚月却还是一转身就可以扑得满鼻林哲的味道。 “你要不要脱下外套?”转到拐角,支楚月忍不住提醒,指了指他的外套。 林哲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下移,继而笑起来,眼睛有些弯。 还带着些倔强:“不脱,我不热。” “现在没有人了,没有人看见。”支楚月开口,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提议。 林哲有一瞬间发愣,脸上表情一瞬空白,局促地移开眼睛。 “不要,脱了我觉得很奇怪。” 支楚月一呆,明白了他背后倔强的意思,没再劝他。 林哲给她的后劲就像夏天炸开的碳酸饮料,灌入心口是酸酸甜甜的。 “好了。你快回去。”支楚月在巷口的阶梯站住,这时才比林哲高了,垂眸看着他。 “好。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林哲扬起笑,往后退,朝她挥手:“明天见。” 支楚月看着他入了神,看他飘起的校服尾巴,跳跃的发丝,少年轻快地离开了。 她忘了问。 为什么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也忘了问,为什么明天还要见面。 好像两个人突然的见面,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另一边。 林哲以急速跑回家,一推开家门就把校服甩在沙发上,冲房间里的林母喊:“妈,那个去痱子的药膏呢?” 林妈推开房门,还敷着面膜,把埋在电视机旁边柜子找东西的林哲推到一边,自己上手找。 一边找,还不忘一边骂他,好似一天不骂林哲就一天过得不解气。 “林哲你是不是有病,我让你别一天天发神经的,穿着长袖往外跑,你不长痱子谁长痱子。” 摸到一个白色包装的盒子,丢到林哲怀里,指着他,命令他。 “你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明天给我收拾东西去外婆家去。” “啊?”林哲拆开盒子的手一顿,有些迟疑,“一定要明天?” “怎么!你自己想想多久没去外婆家了?”林妈被气到了,接下来又要叨叨什么。 林哲眼见不妙,立马打断,认错:“好好好,我去,我明天早上就去行了。” 林哲心不在焉地摸着药膏,林妈看他挤了一大坨却没有很好地擦到那片红,看不过眼,坐到他旁边。 “我来给你擦。”从他手上取过药膏,擦在痱子处,一边说着,“你说说你大夏天穿什么长袖。我说没说过你。” “说过——”林哲拉长了语气回答,却显得有些失落。 林妈帮他弄完还打算骂他一顿,林哲就急急忙忙地冲出客厅:“妈,我去找一下宋稔新啊。” 林妈看着冲出去的林哲,骂他的话哽在喉咙。 “这个臭小子……” 进入高三,支楚月最大的感受就是看着周围以前吊儿郎当的人都开始安静下来,课间的时间被更多拿来做习题而不是打闹。 她一边觉得有些压抑,一边又觉得理所当然,世界上大概所有高三生应该都这样矛盾痛苦着。 晚上一敲铃,她没有很多犹豫,把一小本单词本装进书包,就出了校门。 校门外等着很多家长,成群的家长靠在红墙上,有些低着头玩手机,有些则拿着夜宵眺望着门口。 支楚月认真扫了一圈,没见到林哲,不知不觉走过去,在他昨天晚上站着的地方呆愣了十几秒。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火烧脸,她像被烫着般闪开。 往后退,撞到一个人,那个人圆润的杏眼望过来。 “是你?”支楚月有些吃惊。 眼前的少年穿着简单白色体恤,搭配一条宽松的牛仔裤,站在她面前,比起上次看见他,多了几分生气,脸颊粉粉的。 生气又灵动。 “是我。你在找林哲吗?”宋稔新点了点头,笑起来。 “是。”支楚月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转头往后扫了一圈,有些失落,“他没来吗?” “嗯。他去外婆家了,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 “好。谢谢你。”支楚月抬头看着宋稔新,指了指他身后,“那我先走了。” 宋稔新拦住她,有些吃惊:“呃,等等。我们送你回去。” “嗯?谁?” “许知远。”少年眉眼弯弯,“我们等等许知远。然后我们两个送你回去。” 支楚月一愣,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送她回家。 再看少年的样子,虽然不是偏向英俊类,眉毛浓密睫毛长长,湿漉漉的眼睛长在一张稍圆的脸庞上,怎么看都是漂亮的。 也不会是,缺少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支楚月有些头疼,想到如果待会被别人看到和许知远走一块,那她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知远单肩背着背包,蓝白校服短袖穿戴整齐,扣子扣到最上面的那一个,不讲话时嘴唇抿在一起,眼尾像钩,清冷扑面而来。 他的眼神在触及这边时,一顿,脚步却立马加快。 “你怎么来了?”许知远轻轻扯过宋稔新,低下头看着宋稔新。 “我来接你啊。”宋稔新语气上扬,拍了拍他的手臂,“惊不惊喜?” 许知远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支楚月,语气不冷不淡:“你不是来接我的。” 宋稔新被识破了也不窘,反倒开口解释:“诶呀,林哲回外婆家了,所以他拜托我来说一下。” 支楚月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忽然捕捉到一抹倩影极快地靠过来,支楚月还没发应过来,秦芯音就站在她身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三个。 蹭了蹭支楚月的肩膀,发出调笑的声音:“欸。怎么回事噢,他要送你回家?” 支楚月推开她,看着她八卦的眼神,泼水:“不,只是碰巧遇到打个招呼而已。” 秦芯音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笑嘻嘻地:“什么招呼非得在校门口打啊。” 语音刚落,秦芯音的衣领就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叼着棒棒糖的苏乐,眉眼不羁,眼神极具侵略性地盯着两位男生。 “小孩。还不走?” 秦芯音怒了,挣扎着转过身去,推开苏乐:“别拉我!烦死你了。不许喊我小孩。” 苏乐也不听,扯着秦芯音的手腕就往外走,冷冰冰朝三个人抛下两个字:“告辞。” 秦芯音被他拽得不舒服,还回头看,冲支楚月大喊:“不是,你还没说清楚呢?支楚月,你动作够快啊。” 支楚月有些无语地看着两个人,宋稔新呆呆地看着,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两字:“好拽。” 许知远把他掰回来,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命令:“回家。” “哦。”宋稔新抬着脚,招呼着身后的支楚月,“我们一起回家。” 三个人走着,支楚月远不如和林哲走时自在,在她犹豫了第n次之后,她终于把旁边的宋稔新拉到三个人的中间,自己站在宋稔新的左侧。 宋稔新懵了:“干嘛?” 支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一抹笑:“你比较适合站在许知远旁边。” 宋稔新一听乐了:“什么?你是觉得许知远冷冰冰的吗?” 这么一说,像是勾起了宋稔新的什么回忆,主动开口和支楚月说起了两个人的相遇。 “噢!我记得我第一次见许知远,我和林哲都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他说你们在干嘛,我就想我们能干嘛,我们当时才十一二岁欸。” 宋稔新转过身手指指着许知远,一副谴责他的样子。 “你说是不是!” 又转回来和支楚月吐槽:“然后我们只能乖乖交代,我们只是来交朋友的。” 支楚月一愣:“你们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宋稔新摇摇头:“不是,他初三才搬来的。” “原来如此。”支楚月点了点头,“那你们现在关系很好啊。” 宋稔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许知远,故意说着反话:“一般般。” 许知远拉着他,捏了捏他的肩膀,他立马认输:“其实我们关系是挺好的。” 支楚月看着两个人自然亲密的相处,心里隐隐约约升腾起一种感觉。 第十三章 暖暖 林哲好几天没来,晚上都是宋稔新和许知远陪着支楚月回家,一开始支楚月有些尴尬和羞愧,让他们不用这样麻烦。 但是宋稔新说,其实他们家和支楚月家也只差了几个巷口,并不算远,再加上林哲的交代,支楚月也就不再推辞。 而且,其实她很享受。 和他们走在一起时,偶尔窥得了一点来之不易的快乐,让她沉浸其中,有些无法自拔。 秦芯音一开始还拉着支楚月去饭堂,后来的一天,她突然喊:“支楚月,待会你留一下。” 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瞬间,有些人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也没有多说话,面色改变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上午的课结束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支楚月才慢慢悠悠移到秦芯音座位旁边。 “你叫我干什么?” “我不能叫你?”秦芯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从抽屉拿出包装精美的两个便当。 把其中一个递给支楚月:“嗯,以后我们就在教室吃饭。” 支楚月有些受宠若惊:“嗯?为什么?” 秦芯音语气泛起一丝烦躁:“你不觉得很烦吗?我烦死了每天都看到那家伙。” 支楚月一下子明白了,有些笑意蕴在嘴角边:“我觉得还好。” 秦芯音睨了她一眼:“欸,支楚月,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很损诶?” 支楚月一愣,面上表情有一瞬发白:“嗯?有吗?” “你干嘛这副表情,说你损能把你吓成这样?”秦芯音有些意外,“好,不说你了。” 支楚月摇了摇头,回她:“没事。” 突然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是秦芯音的同桌的,有些失色:“我坐一下没关系?” 秦芯音:“没关系,这有什么的,反正她又不在,你别动她东西就好了。” 支楚月这才安了心,小心翼翼地打开便当。 “话说,你最近都和许知远一起回家,感觉怎么样呀?”秦芯音凑近她,笑起来,语气听起来异常八卦。 “你俩,有没有擦出什么爱的火花?” 支楚月听得浑身疙瘩,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什么,秦芯音,另外一个人是被你吃了吗?” “什么啊?” “我说,我没有和许知远一起回家,我是和许知远、宋稔新一起回家。” “啊?”秦芯音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这有什么区别?” 半响,又说起来:“不行啊,支楚月,你这样怎么追许知远。” 支楚月第一百次强调:“我不喜欢许知远。” 她转过身对着秦芯音,非常疑惑:“秦芯音,你为什么觉得我就是喜欢许知远呢?” 秦芯音重复:“我为什么不能觉得你就是喜欢许知远呢?” “我真的不喜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喜欢呢?” 秦芯音有些气,说:“我就是知道啊,你不喜欢为什么要每天和他回家,还要和他吃饭。” “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吃饭了?” “就是放假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支楚月一滞,迟疑地开口:“你确定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啊,那天不是在巷口看见了吗?” 支楚月叹了一口气:“我那天是和另外一个人吃饭,恰好在许知远家附近而已。”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 秦芯音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哦,那天帮你那个男生,还不错哦。”她浅浅地笑起来。 支楚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看着窗外那一栋楼,空无一人,没头没脑冒出一句:“高一高二什么时候开学?” 秦芯音一边吃着一边回她:“下个月。” 下个月,还好远。 八月刚刚开头,暑气正盛,偶尔积在人的心头,感觉闷得喘不过气。 “欸,真羡慕你,我也很想和许知远一起回家哦~”秦芯音笑着撞了下她的肩膀。 又来,支楚月白了她一眼,正色道:“说了,我没有和许知远一起回家。” 两个人讲着肩膀碰撞着,支楚月的身体不小心撞到桌子上,桌边摆放着的文具盒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支楚月有些慌,立马低下身去捡那文具盒。 忽然,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刻薄在她上方传来:“你怎么坐在我的位置!” 支楚月把她的文具盒捡起来,放到桌上,起身,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文具盒弄掉了。” “恶心。”女生推开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检查着文具盒,“你能不能别乱碰别人的东西?你弄烂了赔得起吗?” 支楚月看着她的文具盒确实很精美,却也没想到只是摔了一下,那个女生就要那么生气。 秦芯音看着那个女生,为支楚月解释:“她是不小心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不小心的,恶心死了。” “你说什么呢。你怎么那么小气啊,是我让支楚月坐在这里陪我吃饭的。你不乐意就不乐意,至于说话那么难听吗?” 秦芯音有些生气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便当盒都收起来。 “你要是那么宝贝你的文具盒,我可以赔你一百个一模一样的,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秦芯音把便当收进保温袋里,从座位走出来绕到支楚月旁边。 “走。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吃。” 说着,就把支楚月拉走了,坐在位置上的女生脸色复杂,最后生气地把文具盒塞进抽屉里,瞪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和秦芯音在小树林坐下时,支楚月还有些发愣,刚刚秦芯音的维护她都看在了眼里,更觉得不真实。 “吃吃,刚刚那女生也太小气了。平时和她相处还挺好的,怎么刚刚那么凶。” 秦芯音把便当盒又重新拿出来,自己吃起来。 支楚月苦涩地笑了笑:“可能因为那个人是我。” “哦。支楚月你好自恋啊。” “?”支楚月转头看她,很是不解,“为什么?” “什么叫可能因为那个人是你,你很特别吗?你很,了不起吗?”秦芯音拍了拍她,“别自恋,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支楚月被她逗笑了:“行,那就不是因为我。” “嗯嗯,这才对,做错的又不是你。”秦芯音扒了一口饭,啧啧嘴,“那要错也是我错啊,我没看准人,我以为让你坐一下也没什么事,谁知道她反应那么大。” “别想啦,吃饭。我们家王阿姨做饭超级好吃。” 支楚月的心酸酸的,一种忍耐到极致的情绪压迫着心口,是感动,是害怕,是欣喜,还是不敢相信。 “谢谢。”她轻轻地在心里说了上千次这句话。 晚上一下自习,支楚月刚刚踏出校门,就看见了站在老地方的宋稔新,手里拿着两条冰棍,冲她挥挥手。 支楚月跑过去,开口:“许知远可能还要等一会,老师找他。” “不管了不管了,要化了。”说着,宋稔新就把其中一条冰棍塞在她手里,“快吃。” 两人等了一会,附近的人群逐渐散去,燥热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微风拂动的声音又侵扰而上。 宋稔新盯着手里快化成一袋水的冰棍,有些幼稚地猜想:“我待会放冰箱,会不会冰回来?” 支楚月很认真地回答:“会。” 支楚月把吃完的冰棍袋子收好,跑到附近的垃圾桶扔完了又折回来,才看见许知远走出来,接过了宋稔新手里的一袋水。 “化了。”宋稔新指着那袋水,笑得眉眼有些弯。 “你怎么那么晚啊。”说着又埋怨许知远。 许知远低头看着他,挑了挑眉:“烦了?烦了就不用每天来等我。” “不等你,我等楚月。” “是吗?嗯,那你等,我走了。”许知远紧了紧捏着包装袋的手,佯装抬脚就走。 宋稔新抓住他:“不啊。” 反口就说:“我就是来找你的。行了?” 说着就像无骨的软体动物趴上来,宋稔新的发育期来得格外慢,比许知远还矮上好多,却又格外和谐地,可以趴到他的肩膀最舒服的位置。 “你不热啊宋稔新?” “还行。”宋稔新松开他,站正正色道,“我们一起回家啊,一个人走很没意思的。” 支楚月走过来,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抬眼看着远处的拐角:“走了?” “走了走了。” “嗯,走。” 三个人走着,话题有时候是许知远,有时候是宋稔新,有时候又是林哲。支楚月很喜欢听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故事,总是听得很认真。 然后就从那些片段中,拼凑出一个鲜活的人。 讲着讲着,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打电话,宋稔新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气愤,声调拔高。 “欸,林哲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他长高了2厘米!太夸张了,我们才一个月没见。” 许知远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其实很正常。” 宋稔新感觉被刺了一刀,面色凝重看向支楚月,缓缓开口:“你呢,你也觉得很正常吗?” 支楚月发着愣:“什么?” “你走神了!”宋稔新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笑起来。 走神的那几秒支楚月在想什么,回想起来耳朵都烧红了,她顺着宋稔新的心意,转回原来的话题上。 “我也觉得太夸张了。” 宋稔新得到满意的答案,凑到许知远旁边:“我就说了,很夸张好不好。” 半响,又感叹着。 “为什么我还不长高啊,你们都那么高了,就我还没长。” 支楚月安慰他:“别担心,还会长的。” 许知远问:“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吃了吃了,我吃了非常好吃的烧鸭。”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走在长而漆黑,偶尔几盏路灯洒下零散的灯,拉长着投影在地上的影子。 突然的笑声,好像有着要点亮整条小巷的气势。 支楚月望着藏在屋角的月亮,跟着他们的步伐移动,是那样地可爱。忽地,她的思绪就随着月亮飘远了。 第十四章 重塑 “对了,楚月,我好像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三个人走到巷口,支楚月准备提脚告别时,宋稔新突然开口。 支楚月看着他弄着手里的手机,抬眼看着他,有些尴尬。 “诶,是。但是我的电话好久没用了。” “那你可以给我们吗?方便联系!” 支楚月犹豫了半响,最终乖乖报出一串数字。宋稔新就摁着手机拨打了那一串电话号码。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 支楚月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呃,可能很久没用关机了。” “没停机就好!”宋稔新替她解围,挥了挥手,拉着许知远往后退,“那我们明天见了!” “好。拜拜。”支楚月朝他们挥挥手,看着两人和谐美好的身影,抬着一致的步伐走出小巷。 支楚月一回家,翻箱倒柜找到手机,给它插上电,就去冲了个澡,一切都搞定时,爬上床,将手机摁了开机。 手机因为太久没用,已经没电很久了,支楚月尝试着打电话出去给支有云,发现电话已经欠费停机了。 她拿起手机,从床头拿出她的零用钱,踩着拖鞋就哒哒哒地下楼了。 支有云刚刚打开门,就看见她冲出来,活泼而又生气,感染着他,他不由得笑问:“那么急干嘛去?” “给我手机充话费!”支楚月不回头地喊。 只听见支有云在背后叮嘱:“早去早回。” 支楚月家的巷口附近就有提供话费充值服务的小店,她很快充完了话费,冲回家里,伴随着业务恢复正常的短信,还有宋稔新发来的彩信。 信上是一张冰棍的照片。 宋稔新:冰棍重塑成功。 她倚在房间的门上,浅浅地笑了,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笼出一片温柔的阴影。 八月进入尾声,暑气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吹过市初高三教学楼的每一个窗户。支楚月把窗帘拉上,挡住附着热气的阳光,一转身,答题卷就发下来了。 前几天进行的月考,成绩已经陆续出来了,支楚月细细地看着答题卷。突然身后窜出来一个人。 “给我看看。” 支楚月下意识挡住自己的分数,回头看是秦芯音又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移开手。 “有什么好看的?” 秦芯音看着她的卷子,有些开心:“我和你一样欸。” 扬了扬下巴:“那我还是不错的。” 支楚月不忍心,还是告诉她事实:“我在我们班是倒数的。” “……” 秦芯音哽住了,半响才吐出几个字:“那我也还是可以。”脸上的尴尬清晰可见。 有些委屈地说着:“反正,我是靠自己上来的,不是靠我爸!知道没?” 支楚月一边收卷子,一边回答她:“知道了。” 眼里蕴出了笑,看着秦芯音耷拉着的脑袋,心情愉悦:“我成绩上升了。” “所以可能现在不是倒数了。” 秦芯音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一瞬间又开心了:“真的?” “应该,等排名出来就知道了。” “哦哈,我就说嘛,我还是不错的。不然,一班也太变态了,考这样还倒数。” 秦芯音坐在支楚月的前桌,转过身趴在支楚月的桌子上,转了个话题。 “欸,这周五就放月假了。你有空吗?” “可能有,怎么了?” 秦芯音看上去有些发愁,叹了口气:“我要给人挑礼物,你能陪我去吗?” 支楚月的手一顿,思考半响:“可能可以,但是我不确定。” “没事没事,你要是没空我再找别人好了。”她转了下头,语气透着疲倦,“高三生真累啊。” 很快,月考的成绩就出来了,在支楚月的意料之中,她的排名确实上升了,成了班上的中游分子。秦芯音和她差不多的排名,高兴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一下课,还能听见秦芯音笑嘻嘻的声音:“我都说了,我是靠自己上来的好吗?” 等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支楚月才走到她桌前,说了句恭喜。 秦芯音提起装着饭盒的袋子,推着支楚月回到她的位置:“欸,吃饭了吃饭了。” 自从上次在秦芯音同桌位置上闹了不愉快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在那个位置吃饭,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去外面吃,有时候是秦芯音坐到支楚月的前桌。 支楚月的前桌是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女生,说话温声细语地,很好商量,每次她出去吃饭了,都准许秦芯音坐在她位置上。 秦芯音显然心情很好,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支楚月被她感染了,面目都变得柔和,看着秦芯音没有扎起的碎发滑过耳朵,掉下来。 正想提醒她,视野里突然闯进一个男孩,高高瘦瘦一身校服套在身上,衣领皱起,头发也没有梳得呆板,整个人有几分不羁。 他走进来,直接坐在秦芯音旁边的桌子上,长而直的两只腿藏在校服长裤里自然伸展着。 “小孩,后天放假去我家一趟。” 秦芯音从饭盒中抬起头,看向他带着些不满:“凭什么?” 他挑了挑眉,语气神色丝毫不变:“我生日。” 却又好像在强调什么重要的东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芯音。 那么执着,好像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就不会收回直白的眼神。 秦芯音和他四目相对,只两秒,空气一滞,她败下阵来:“我去行了。” 苏乐满意地笑了,眉眼弯了弯,起身,不知道从哪来变来的一瓶乳酸菌放在桌上:“走了。” 秦芯音有些惊喜地看着那瓶乳酸菌,想问他怎么变出来的,又觉得他刚刚的态度太烦人,索性闭嘴,脸绷得紧紧地,没有回答他。 苏乐看着她一会,帮她把那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好好吃饭。” 动作快到秦芯音还来不及反应,等人都走了之后才愤愤地抱怨:“你来了我才吃不好饭。” 秦芯音放下筷子,拿着乳酸菌就开始撕包装,一边撕还一边问支楚月:“他刚刚来的时候有拿乳酸菌吗?” 支楚月目睹了秦芯音那一缕头发的命运,嘴角勾着笑,摇了摇头:“我没有留意。” “算了,那不管了,随便。”秦芯音嘟囔着,“每年过生日都让我陪他,烦死了,又不是小孩子。” 支楚月默不作声,看着两人的关系她倒是有点想笑出声。 晚上三个人又一起咬着冰棍走在回家的路上,宋稔新站在支楚月和许知远的中间,他左看看右看看,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脚步发出窸窣的声音。 “不是考完试了吗?你们怎么死气沉沉的?” 支楚月累得有些精神涣散,动作机械地咬着冰棍,扭头看着宋稔新:“嗯?” “你们不会是学傻了?”宋稔新看见支楚月这个样子,下意识捏了捏旁边许知远的手臂。 “瘦了!”得出一个结论,他还有些吃惊。 “你们这样不行的!” 支楚月:“什么?” 宋稔新话题一转:“我说,我们要不要去玩?” 这么一听,感觉先前的关心都是为这句话作的铺垫。 许知远揭穿他:“想好去哪里玩了?” 被戳破也不尴尬,宋稔新雀跃地喊着:“海湾!” “我前几天看了那些图片,太好看了。而且离我们也不远,我们去一天回来就好了。” 许知远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摁住他乱动的手。 支楚月还有些懵:“你们俩要去海湾玩吗?” “不是我们俩,是我们三。”宋稔新反驳。 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不,是我们四个!” “林哲明天要回来了。” 支楚月瞬间清醒了:“我们四个?” “你可以吗?”宋稔新问她,眼里闪着期待。 想到林哲,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了,心里突然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酸酸涩涩,她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犹豫一阵,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见到秦芯音的时候,支楚月吓了一跳,看她的眼袋都要掉到嘴巴上去了。 “你昨天没睡好吗?” 秦芯音摇了摇头,懊恼地撑着下巴:“不。我是在想,送什么礼物给苏乐那家伙。” 支楚月认真想起来提出建议:“鞋子?手表?模型?男生不都是喜欢这些吗?” 秦芯音抬了抬眼皮,摇头:“他要什么有什么。” 她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地:“我还能送什么啊?我不送好了。” 支楚月安慰她:“没事,有心意就好,送什么不重要。” 秦芯音瞪大眼睛反驳:“不!我没有心意!” 支楚月笑了笑,很自信地说:“你送的他都会喜欢的。” 秦芯音懒得反驳了,想了想问:“对了,你放假有空吗?陪陪我挑礼物呗。” 支楚月一愣,有些为难:“我和别人约好了去海湾玩。” “海湾?又是海湾?”她有些迷惑,“怎么最近那么多人去海湾玩?” 支楚月一顿:“是吗?可能因为夏天要结束了。” “那好,我自己去挑好了。”她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我要在这里睡一会。” “睡,待会我喊你。”支楚月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给她腾出空间。 窗外的蓝天仅有几朵云做点缀,清风拂过绿叶,支楚月看着窗外,思绪飘得很远。 就是今天。 宋稔新说的,林哲要回来了。 十五章 甜丝丝 “楚月,你有没有qq?”宋稔新问这句话时,支楚月还在发呆。 她最近有些奇怪,总被虚无的想象困住,陷入沉沉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有啊。” 宋稔新笑起来:“那我们加个好友!” “好。” 支楚月在宋稔新手机输入一串数字,抬起头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跃进了眼睛所及的视野。 两个人站在一条直线上,巷子里的光线不足,支楚月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林哲。四目相对,好像空气都被迫停住了,只有彼此轻不可察的呼吸声。 却又那么混乱急促的呼吸声。 支楚月愣住了,只看见少年走过来,眉眼还是熟悉的样子,却好像长高了一点,五官也长开了一点,变得更加清瘦。 轮廓有了些锋利。 她一瞬间,不知道她要于他用何种方式打招呼。 林哲手里拿着一袋青芒,在三个人面前停下。 宋稔新看见是林哲,有些吃惊:“欸,林哲。你不是又说要明天才回来?” “不是你说的,明天要去海湾玩?” “是啊。”宋稔新还一愣一愣的。 “所以,我怎么也得赶回来。”他笑起来,把袋子里的青芒递给支楚月。 “给你。” “什么?”支楚月还有些懵,接过袋子,沉甸甸的。 “那我和许知远先回去了。”宋稔新拉着许知远,许知远站在旁边没怎么出声,这个时候才出了声附和。 “嗯。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两个人就飞快地离开了,准确来说是许知远被宋稔新拉着跑起来,发丝都被风吹得飞起。 两个人都走了,气氛反而变得更尴尬了。 支楚月往左走,林哲恰好也往左走,支楚月往右走,林哲恰好也往右走。似乎是难得的默契要消化掉眼前的尴尬。 然后两个人停住,抬起眼看着对方,笑意在对视中一丝一丝弥漫出来,成圈晕染开在以两人为圆心的周围。 最先绷不住笑的居然是支楚月,林哲而后也轻轻地笑起来。 两个人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支楚月在昏暗的路灯下提起那袋青芒至眼前,塑料袋折射着亮光。 支楚月问出口:“这是什么?” “青芒。”林哲很快回答她,“刚好我外婆家的青芒成熟期,我就摘下来送你了。” “谢谢。”支楚月郑重其事地把青芒放在自己的腿上。 抬起头,看着林哲的侧脸,开口的音停在第一节。 侧脸的主人转过头来,两人意料之外地视线相遇,开口相撞。 “你……” “你先说。”支楚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手指扒拉着那塑料袋的口子。 “噢噢噢。”林哲回过神来,连应几声,最后问,“他们没有欺负你了?” 支楚月摇了摇头:“没有。” 回想最近的事情,她感觉自己飘在田中,周围的东西软乎乎地甜丝丝的。不自觉地五官都渡在柔和里。 “他们对我都很好。” 林哲点了点头:“那就好。有我们在,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了。那些人就是欺软怕硬。” 停顿半响:“我好像也没有很硬……” 支楚月噗呲笑出声:“稔新不是说你长高了吗?” 就这么自然地,支楚月脱口而出林哲发小的名字,林哲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告诉你啦?” 支楚月点点头,还挂着笑意:“嗯,而且我也觉得你长高了。” 林哲本来看着支楚月,那样盯着看,没有以前那么拘谨,更像是一种愉快地赞许,看她嘴角上扬,卸下冰冷的嘴角弧度,眼尾流出笑容。 他不自觉地眼睛弯了弯:“你真的变了好多。” 支楚月一愣,笑容一停:“什么?” 林哲摇了摇头:“没什么。” 想了想:“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支楚月一听,自然是想起了刚刚夭折的问题:“我想问,你在外婆家玩得开不开心?” 林哲挠了挠头:“哪有开不开心,每天就赶着鸭子去河边,帮我外婆去田里干活。” 支楚月转头看他袒露在外的手臂的肌肤,点了点头:“噢。那我看你也没晒黑欸。” 勾起了支楚月什么回忆,她主动开口分享:“我以前也经常去河边,不过不是放鸭子,是牛。” 她比划着,用手在空中抱出一个圆:“那么大的牛。” 林哲笑出声:“那你挺厉害的。” 支楚月的手一顿,收回手:“还好。” 夏日的闷热本就容易让人心生烦躁,两个人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扯东扯西,支楚月却感觉不到一丝属于夏日的暑气。 她只觉得有种魔力,和林哲谈话时,她是松弛的。 好像有什么凉丝丝的舒服的风拂过,赶走了夏日的热。 两个人讲了好一会,支楚月听着林哲分享他在外婆家的故事,偶尔赶鸭,偶尔斗公鸡,偶尔背着仪器去除虫。一点都不新鲜,支楚月分明都经历过。 可她却格外认真,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样,生出一种好奇的窥探欲。 想知道,林哲对这些琐碎无趣的小事的态度。 “好了。你快回家。” 林哲站起身时,支楚月还坐在凳子上追随着他的身影,他晃了晃手,支楚月才回神站起来。 “明天见?” “好。”支楚月慢慢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吐字。 林哲走的背影,又和一个多月前那个背影重合,但好像又不一样,那次那个少年还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衫,跑得飞快,发丝肆意飞扬。 支楚月看他变高的身体,看他变轻松的躯体,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是愉悦的,是感激的,也是感叹的。 忽然,记忆中的画面被冲散,林哲回过头来,将那副重合的画面撕裂。 见支楚月还停在巷口,他转过身挥手,用口型对她说:“明天见。” 支楚月有些睡不好,第二天起得很早,但是精神还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她把衣柜里的衣服过了一遍,最后还是选了一件白色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再套一件薄的长衫。 宋稔新首先给支楚月发了短信,连续好几条。 【楚月,你醒了吗?】 【我们在你们巷子外面那条街集合噢】 【收到请回复~】 支楚月立马回复:好。 支楚月一走到街口,就看见那三人站在旁边的文具店外面,宋稔新穿着蓝色的t恤和短裤,戴着白色的渔夫帽,脖子上挂着相机,一看就是要去郊游的样子。 许知远还是老样子,最简单的t恤加运动裤。 林哲站在旁边,穿着黄衫黑裤,踩着一对板鞋,他低着头,用手甩了甩头发,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支楚月的目光。 “来了。”林哲抬了抬下巴,冲旁边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说。 支楚月小跑过来,看见宋稔新整个人贴在许知远怀里,许知远捉着他的手腕,直直地站着。 怎么看都不是舒服的姿势,偏偏两个人还这样站着。 “稔新怎么了?” 林哲睨了一眼宋稔新:“他就这样,给惯的,昨天太激动不肯睡觉,今天又说太困了。” 支楚月笑出声:“你们这样不累吗?” 宋稔新直起身:“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许知远。 许知远拍了拍衣服,盯着宋稔新:“你靠着我,怎么就你累了?” 林哲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两位,要吵到车上吵。” 支楚月在旁边解围:“是,到车上可以补觉。” 支楚月和林哲跟在两人身后走着,发现两人根本没把当时的争吵当一回事,过几分钟宋稔新又一边走一边说着,有时大笑还趴在许知远的左肩。 “我还以为他们要吵架了。”支楚月看着眼前的两人还是有些吃惊。 林哲见怪不怪:“他们两个吵不起来的。” “为什么?” “许知远脾气好呀,他都不会生宋稔新的气。”林哲一副这都很正常的语气。 支楚月:“你不觉得有些问题吗?” 林哲:“啊?” 支楚月指了指他们俩个:“他们两个。” “有啥问题啊,他俩初中认识就没分开过,好得很。” 支楚月收回眼神,压下心里的猜测,点了点头:“嗯。你们真的很好。” 林哲笑起来,有些小得意:“没事,我们现在也好得很。” 支楚月一惊:“谁?” “我们四个啊。” “林哲,你是不是没睡醒?” “没有啊,我精神得很。”话音刚落,林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顺着眼尾弧度流下来。 四个人好不容易上了车,宋稔新一上车就枕在许知远的肩膀,合上了眼皮。 支楚月坐在林哲旁边,看着林哲靠着窗户,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拍了拍林哲,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要靠吗?” 林哲摇摇头,眼里的倦意明显,但还吊着一口气:“不,我不困。” 班车摇摇晃晃地,一不小心就把人摇进梦里,窗边的林哲已经抵挡不住,头也摇摇晃晃地。 太阳已经升起,灿黄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庞,打下一圈光晕,晕开在发丝处,林哲整个人包裹在暖黄的光中。 不由得让支楚月想起每一次林哲俯身看她时的脸庞,稍带稚嫩,板起脸来却又认真严肃,那么真诚。 她起身,轻轻地拉动窗帘,把光线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她坐回来,眼神失去焦距,像陷入重重的沉思,半响,眼里的混沌一散。 她微微向林哲身边靠,把他靠着窗户颠簸的头掰向自己的肩膀。 那股熟悉的暖和的混杂着干净洗衣粉的味道铺天盖地,充满了她。 十六章 喊学姐 八月份有段时间,支楚月的情绪都处于极度低落的状态,有时候她会课间发呆,发满十分钟。 过去两年,支楚月一直都是一个人,却极少时候能感受到那种孤独的感觉。 好像有人摁着她,把她摁在水池里,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偶尔看到一栋后面的小路,记忆回溯,想起那天林哲拉着她的手腕穿过这条小路,少年正气凛然的脸在她面前清晰可见,质问她,为什么不帮苏真真。 她会恍然大悟,原来是林哲。 又会突然陷入迷茫,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感觉一切都模糊了,好像过去了很久。 坐下来翻找日历,发现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她回过神来,她一侧头就可以看见林哲的睫毛,凸起的鼻梁山根,微微上翘的上唇。有一瞬间,她没忍住伸出手。 林哲动了动,吓得她伸回手,好一会心跳加速都没有办法平复。 林哲睡醒了,还懵懵的,额前的刘海有点乱糟糟的,他一醒来就抬头去找支楚月,发现支楚月直直地看着前方,呆呆的。 有些少见。 他拿起手机,咔擦一声,支楚月突然惊醒,从思绪中被拉出来,一转头,是林哲放大的笑脸。 “你看。”林哲保存了图片,立马翻出来放大给支楚月看。 照片上是支楚月的侧脸,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看上去有些呆愣。周围的环境有些昏暗,一层光只晕开支楚月的周围,却有种朦胧的美感。 支楚月看着那张照片,莫名羞涩:“删了。” “为什么?”林哲摆弄着手机,顿了顿回她,“不要。” “好丑。” “不丑啊。” 前面的宋稔新醒了,精神气十足,回过头来问:“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林哲把照片放过去:“这哪丑了?” 宋稔新沉默了三秒,吐槽:“林哲,你这拍得是什么啊。都看不清人。” “不会,这不是很清晰吗?” 宋稔新又沉默了三秒:“算了,待会我帮你们拍。” 林哲转过头,看着支楚月:“这不清晰吗?” 被迫又一次看自己照片的支楚月:…… “还行。”她硬着头发说,移开目光。 四个人下车时,一阵海风扑过,带着咸,扑在支楚月的脸庞。 “海的味道。” 宋稔新指了指前方。 一大片的沙滩,碧蓝的天空,一见不到边的海,又在远处似乎和天空做了个接吻,连接在一起。 层层叠叠堆起的礁石,白白滚滚的浪花飞溅,带来咸的浪丝。 四个人跑到沙滩上,准确来说是宋稔新拉着许知远跑,支楚月和林哲为了跟上他们,只得小跑起来。 宋稔新脱了鞋子,拿着鞋子就往海边冲,许知远跟在他身后。 支楚月气还没匀过来:“稔新,他们精力也太好了。” 林哲跟在支楚月旁边,看着远处在海边奔跑起来的两人,附和着:“确实。” “我们去捡贝壳。”支楚月休息够了,有了兴致,冲林哲喊,一个人就飞奔着向海边去了。 两人沿着沙滩边走,边走边捡,支楚月只捡完整的壳,林哲一看见有好看的都塞给支楚月。 不一会,支楚月的双手捧不住了,林哲的一只手还捧着一堆,想着给支楚月。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拿不了了。” 说着,支楚月跑起来,跑到沙滩上,海浪到达不了的地方,把贝壳小心翼翼地放下。 林哲跑过来,看支楚月蹲在地上,也跟着蹲下。 发现她居然是在数贝壳的数量,他把自己手里的贝壳也放下来。 “多少个了?” 支楚月很认真地说:“9个。” “加上我的呢?” 支楚月凑过去,拨开他的贝壳堆。 “这个不要。”她把小小的贝壳拿开,又把缺了一块的贝壳放到一边,“这个也不要。” 林哲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忍不住笑出声:“支楚月,你怎么那么严格?” “嗯?”支楚月抬头看他,“这个也不要。” 挑到最后,林哲的贝壳只有两个被支楚月认可了。 林哲不赞同了:“怎么了,这些不挺好的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好看。” 意外地倔,林哲把贝壳收起:“那我拿走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用手拿着贝壳,林哲伸出手:“我拿着。” “我们还捡贝壳吗?” 支楚月抬起头看林哲,眼睛水亮亮的,脸颊因为跑得多了变得有些粉。 林哲一顿,把贝壳收到手里:“捡啊。你不是喜欢吗?” 她有些纠结:“可是我们拿不了了。” 林哲笑起来:“这不简单吗,我们去那边买个沙滩桶。” “走。我们去买桶。” 林哲走在前面,一回头发现支楚月脱了薄长衫,两个袖子一围,她跑上来。 “放着。” “你确定?”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 林哲看她细皮嫩肉的,手臂露出一截白,有些担心:“不会晒伤?” “不会。”支楚月跳起来,“我们不要买沙滩桶了,要走好远。” “我刚刚看见那里,有好多大只的贝壳。我们一起去。” 林哲了然:“不想走了是?那行,就放这。” 说着他把贝壳小心地放在衣服围成的圈里。 两个人围在离海浪很近的沙子堆起的水池,水池很小水却很清澈,支楚月一眼看到了那颗完整的白色的贝壳,她伸手去拿。 拿到手里了,还要细细地看,白得干净的贝壳很大一个,她很满意地递到林哲面前。 “看。好漂亮。” 林哲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贝壳,又越过贝壳对上她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漂亮。” 得到满意答案的支楚月,对上林哲的笑脸,迟钝的笑爬上眼睛,眼睛变得弯弯的,爬到嘴巴,变得向上,直至牙齿露出,完成彻彻底底地笑容绽放。 “漂亮就好。” “你们在干嘛?” 远处的宋稔新放下相机,朝他们走来,身后跟着许知远,提着两个沙滩桶。 “找贝壳。” 支楚月回他,把那只贝壳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怀里。宋稔新跑过来蹲下,把她的动作看得完完全全。 “我有沙滩桶啊。可以放沙滩桶里。” “真的吗?”支楚月抬起头。 许知远走过来,递过来一只蓝色的小桶,里面装了一些水:“放这。” 支楚月看了一眼林哲,林哲冲她点了点头:“放那。别弄湿你的衣服了。” 得到准许的支楚月小心翼翼地把贝壳转移了地方,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她提起沙滩桶就要往前走,身后的林哲喊住她。 “吃饭去了。” 支楚月一愣,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悬挂着发出刺眼的白光,看起来已经很晚了。 四个人到海湾时已经十点多,现在看来应该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跑回来,跟在宋稔新和许知远后面。 “我的衣服湿了。”支楚月的左手臂挂着那件薄开衫,有些湿,弄得她有些不舒服。 林哲朝她伸出手:“给我,我们挂在树上,吹一会风就干了。” “可以吗?”支楚月有些迟疑。 “可以。不碍事。” 得到林哲肯定的回答,支楚月把手臂伸过去,林哲取过衣服,领着她到沙滩上的一棵树下,把衣服挂在突出的树干处。 “好了,吃饭去。” “嗯。” 说着两人跑向走远了的宋稔新和许知远。 四个人就在沙滩以回的地方随便找了家店点了东西吃,支楚月没什么胃口,要了份炒饭和冰沙。 他们坐的地方是露天的,一转头就可以看到沙滩上奔跑着的人。 有人在踏浪,有人捡着贝壳,随着一阵尖叫欢笑,一只巨型蝴蝶风筝腾空而起,被放到空中,随着吹来的海风起舞。 支楚月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嘴里咀嚼的动作都放慢了几倍。 她转回头:“看上去好好玩。” 林哲放下筷子,看着她:“想玩?” “有点。”支楚月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回他。 林哲被她逗笑,不忍感叹:“支楚月,你精力怎么那么好?” 饭有点干,支楚月抿了一口冰沙,嘴唇还包着吸管,抬起头来眼睛水润润的。 “啊?” “我说你老想着玩,不好好吃饭。” 支楚月放下冰沙,慢悠悠把一勺饭放进嘴里:“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啊,你又说待会要去玩风筝…” 噗呲。 宋稔新抬起头来笑得身体往后仰,这一声笑很自然地打断了林哲的话,林哲看向他还有些迷惑。 “宋稔新你笑什么。” 宋稔新损他:“林哲,你怎么那么爱管别人啊?” “什么叫我那么爱管别人啊,吃饭这不应该的吗?” “楚月比你大欸,你应该喊学姐。” 林哲脸上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支楚月比自己大的事实,只能干巴巴地回他:“吃饭你,你看看你,吃了那么久还剩那么多。” 宋稔新摇摇头,略嘴,做出一副鬼脸:“少管我,林哲。” 支楚月看着两人的斗嘴,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林哲一回头看见支楚月把饭都处理得差不多,有些吃惊。 “怎么吃那么快?” 支楚月牛头不对马嘴:“吃饱了。” 宋稔新啧啧嘴看向他们三个:“谁要汤?我要去拿汤。”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林哲起身,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和你一起去。” 宋稔新和林哲都走进里面的大厅,海边清凉的风吹过稀疏的树叶,支楚月额前的碎发被吹落,她抬起手把它别到耳后,一侧眼对上许知远若有所思的目光。 两个人冷不丁的对视。 支楚月匆匆移开视线,耳边升起尴尬的红。 第十八章 像橘子一样的太阳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远处的海出现灿黄色的太阳,圆得像裹了蜡的橘子,挂在天空上。 粼粼波光泛着金黄,一圈一圈像涟漪一般散开在近海处。 暖色系的光晕开在林哲的发丝,一点点像闪亮亮的星星,支楚月看他,只见他一半的脸柔和在暖光之中,一半却又晦入它的阴影里。 支楚月眯了眯眼,看着落在光里的少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林哲看过来,眼神却一顿,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支楚月下意识回头想去看什么,就被抓住手腕扯入怀里。 耳边是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像盛夏里最激烈的风雨来临之前的雷声,她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却还是听见他附在自己耳边轻轻的提醒。 “有球飞过来了。” 气息扑过来,像狗尾巴草扫过她的耳朵,痒痒的,还带着少年的身上淡淡的香。又像他带了湿气,她的耳朵飞速红起来,烫得她脸颊也发红。 仅有几秒,她就着这个姿势,抬起眼皮撞入少年低头时刚好投过来的关切的眼神。 支楚月看着那双总是流动着纯洁、温柔的眼睛,然后就深深地陷进去了,那么一瞬间,藏在皮肉之下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四个人坐上车时,日落刚刚好进行到最后,蓝色的天被橘黄撕开一页,天地也变得黄灿灿地。 支楚月一上车就开始迷迷糊糊地,感觉头脑很重,也很累,靠着窗一颠一颠的,视野里的景物飞速扫过。 像有人在她眼里装了慢快门。 支楚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时,头顶还传来一阵压力感和热气,她才发现她和林哲都睡着了。 却像小狗一样,不自觉地头靠头寻找着安全感。 四个人下车后,林哲迟钝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旁边的支楚月还有些懵,突然她叫了一声。 三个人都看过来,支楚月慢吞吞地说:“我的外套好像忘记拿了。” 林哲一瞬间精神了:“你的外套!” 三个人都有些着急,却看见旁边的支楚月笑得眼睛有些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没事,只是不见了一个创可贴而已。” 林哲想起什么,两个人对视而笑。 站在旁边的宋稔新和许知远相视。 宋稔新:“什么意思?” 许知远:“我不懂。” 高一高二开学,学校顿时热闹起来,支楚月一回到教室就看见秦芯音趴在她的座位上,看向窗外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像很忙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我在寻找,我的真命天子。”秦芯音一本正经地说。 支楚月有些不解:“你的真命天子在高一高二?” 秦芯音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出来,把她拉回座位,让她坐下,自己则熟练地坐在支楚月的前桌的位置上。 “我打听过了,他不在高三,那他肯定是高一高二的。” “你怎么知道?”支楚月一头雾水,“谁呀?那苏乐呢?” 秦芯音一听见苏乐的名字,嘴就撅得老高:“你别跟我提他,烦着呢。” “你可能不认识。”她自顾自地说起来,“就是那天保护你的那个男生,你应该不认识,真的好帅哦,真是个正义的小弟弟,长得浓眉大眼的。” 支楚月一顿,愣住了:“你说的是林哲吗?” “林哲?谁?你认识?!”秦芯音声音逐渐拔高,尾音的喜悦和惊喜都要溢出来。 支楚月却笑不出来,她硬着头皮问着,脸色发白了:“你喜欢他?” “你真的认识?” 支楚月僵硬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急:“你真的喜欢他?” “嗯,可能。毕竟他那么好看。” 秦芯音眼睛不眨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舒服?” 支楚月摇了摇头,感觉吐字也困难了:“没有。” “哦。”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门口传来声音,两个男生站在门口,穿着校服,右手臂袖章一个是浅蓝,一个是深蓝,稍高的那位搭着稍矮那位的肩膀。 仰着下巴朝里面看过来,发丝也被微微飘起,看起来肆意美好。 “许知远,支楚月。” 支楚月一愣,撞入少年那双总是溢满清柔的眼睛,眼尾勾起的眼睛朝她发出邀请。 “还不过来?” 支楚月才回过神来站起来,秦芯音也跟着她转了个圈,眼里的好奇和欣喜也转了一圈,化作向上的语调。 “天哪,那不是那天那个?” 秦芯音跟在支楚月身后,五个人首次打照面,支楚月伸出手虚虚地指着秦芯音。 “这是秦芯音。” 秦芯音这会在林哲面前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颧骨上升,升起一缕粉,声音像软在里:“你们好,我是秦芯音。” 话语之间,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林哲,又极快收回来,支楚月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五个人一路说着,秦芯音擅长交际,不一会就和宋稔新、林哲聊起来,扯到的话题天南海北,支楚月脸色有些差,心不在焉的。 感觉他们的每一次对话,都成了她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毛线,她竭力调整着她的面部表情,抬起头尝试咧开一个笑。 林哲侧过头,不漏齿地将嘴巴弧度拉到最大,有些滑稽,就这样盯着支楚月。 支楚月看着突然放大的林哲的脸,脚步乱乱地停住,险些扑到他怀里,鼻子离他的头发很近,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干嘛?” “干嘛?”林哲面不改色地复读她的话。 她皱了皱眉,又问:“怎么了?” “怎么了?” “?” “别说我说话。”支楚月绕过他,大步向前走,身后的林哲直起身子跟上来。 “心情不好?” 她恍如被戳中痛点,心口泛着酸,却压低了声音,只说了句“没有”。 话音一落又是无休的后悔,支楚月放慢了脚步,直到林哲和她并肩。 “还在生气?”林哲看了一眼她,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情绪。 支楚月面上一白,后悔得声音都颤了:“没有啊,你怎么会认为我在生气啊?” “看你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哪有。”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假笑。” “你又知道了?我是真的笑。” 林哲被她的语气逗笑,主动认输,笑得尾音都染上了软:“知道了,你是真的笑。” 前头聊得正欢的秦芯音回过头,发现两人靠得很近,自然地对视而笑,她有些疑惑,冲他们喊:“你们在笑什么?” 旁边的许知远和宋稔新见怪不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宋稔新安慰她:“不是在笑我们,放心。” 秦芯音更不解了:“那有什么好笑的?” 宋稔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 五个人到饭堂时,又遇上苏乐,苏乐也不客气,直接端着盘就坐在了秦芯音对面的位置上,旁边坐着宋稔新,正在用筷子夹着鸡块。 一抬头看见旁边多了一个男的,还自带低气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秦芯音。 秦芯音一开始想视而不见,过了没过一分钟,她妥协般放下筷子,看着苏乐,不屑地抬起头,语气带着刺:“你又要干嘛?” 苏乐也没被她的语气劝退,反而气场软下来,嘴角勾着笑:“吃饭啊。” “你不能去其他地方吃啊,我们坐不下了,你不要弄到稔新。” 他转过头,看着宋稔新挑了挑眉,虽然是征求,但语气更像是命令:“坐不下吗?同学,你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你神经病啊。”秦芯音不干了,端起盘子,语气冷硬下来,“苏乐,你跟我走。” “好。”他佯装很无奈地端起盘子,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 宋稔新吞下最后一块鸡块:“什么情况?” 见过几次这种场面的支楚月却避重就轻:“认识的。” 第十九章 秘密 支楚月回到教室后,发现秦芯音周围的气压有点低,下课就奄奄地趴在桌子上,支楚月有些担心,走到她桌子旁边。 “还不开心?”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开心什么?” 秦芯音微微抬起头,睨了一眼支楚月,圆圆的眼睛里的娇嗲清晰可见:“除了他还有谁?” “秦芯音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生气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烦啊。就他最烦,我认识的人里面我最烦他了。”她毫不犹豫地反驳,半响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算了,你别管我,我气完就好了,反正我和他冷战了,他要是敢来打扰我,他就完蛋了!” 支楚月看着她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仿佛生气的气变成了乳白色的升腾的水汽,明显可辨。 她笑着冲大小姐提醒道:“那你别气坏了自己。我先回去了。” 天气开始转凉,日落的时间提早,而太阳在云层里搁浅的时间被拉长,早上起来时天灰蒙蒙地,好像浓厚的雾扑下来,给天地万物裹了一层灰。 支楚月像弱干的树,被夹着冰的冷风吹得直不起身体,再次抬眼时,眼前站了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长长暖黄色的风衣顺着他身体弧度自然下垂,额前的刘海梳得很齐。 支楚月吓了一跳,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她裹挟而来的冷冰气息一瞬和他的暖和交缠、融化。她退后了一步,那人却伸出手,毫无分寸地抓住了她的手肘。 力道不大,却像小刺,细密的不适在心里升起。 那个男生只是垂下眸,语气柔和地提醒她:“你会摔的。” 笑容机械地挂在脸上,支楚月两次抬头都对上这样的眼神和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动声色地挣脱手,被冒犯的情绪还没下去却已经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 男生轻轻地笑着,眉眼都很温柔,只是笑容僵硬得像是预谋已久。支楚月抬脚走上楼梯,那人的眼神也顺着递过来。 她强迫自己去遗忘,不要去恶意猜测别人的笑。一回头发现男生还盯着他,柔和的表皮被牵动,笑容放得更大,对她挥手:“注意安全噢。” 支楚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弓着身往班里跑。 中午秦芯音跑过来兴致冲冲地,附在支楚月耳朵边:“我听说,十月底的校庆,我们可以去看哦。” 暖和的气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支楚月往后移了移:“一百周年?”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想看谁啊?兴致那么高。” “不是,支楚月。这不是想不想看谁的问题!这是我们可以去的问题!你不高兴吗?终于可以不用整天待在这个教室了。我都烦死了。” 秦芯音双手环胸,站立着,语气不带商量:“反正我不管,你得和我去。” 支楚月抬起头,浅浅地笑着:“我考虑一下。” 进入十月,天就黑得又快又彻底,从明亮却模糊景象的教室里抬起头望向窗外时,只看见窗外漆黑抹布一片,支楚月回头望着挂在教室中央的钟,时针已经指向十。 一段熟悉的钢琴曲轻轻柔柔地响起,安静的环境混入几声叹息,紧接而来是各种拉扯桌椅,收拾东西的细碎背景音。 支楚月松了松肩膀,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秦芯音路过冲她抬了抬下巴:“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一出校门,支楚月环顾了四周一圈,没看见那两位高一、高二生,反倒是许知远,跟在他身后靠了过来。 “他们人呢?” 许知远靠在墙上,右腿微微屈起,墙沿散散漫漫洒下的光照亮他的发顶却使脸庞晦入阴影,掺杂着冷,像十二月底才会飘起的霜花。 他摇了摇头,抬眼看过来,视线却像遇到了什么阻碍,生生停住。 “怎么了?”支楚月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望过去。 穿着暖黄色风衣的男生左侧站着一个女生,面色不善,扎着高高的马尾,眼尾狭长,眉间的厌恶与烦躁突破距离直面扑过来。 支楚月有些发愣,女生的面容有些熟悉,男生正是白天那位。 说是不善,也不能够全面,男生像绵绵的沙,笑意不断,朝她打招呼:“欸,又是你。” “你认识?”许知远问。 “不认识。”支楚月移开目光,转回头,晦晦入许知远笼下来的一片阴影,看起来真像一个阵营的。 “嗯。”许知远语气软了一些,没有再说什么,移回目光。 气氛一瞬安静。 “走啦,你还要看?”男生轻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谁想看?烦死了。不是你要看?” “我可没有哦。”男生笑起来。 支楚月再次抬头时,那对男女生已经走远了,她这才和许知远搭聊起来。 “你认识那女生?” “你认识那男生?”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开口,又疑惑地说着。 “他盯着你看了很久。”许知远开口解释。 “为什么?因为今天早上他帮了我?” 许知远回头露出那种迷惑的表情,支楚月这才发现早上的事他们都不清楚,干脆略过,开了新的话头:“那个女生,刚刚一直盯着你,我觉得她有点眼熟。” 许知远摇了摇头:“不认识。” 话语之间,听见远处传来的互相指责的声音,生动活泼,像是要冲破冷风,飞过来。支楚月的目光瞬间被那两人捉住,她停住话题,素白的脸上慢慢升起笑。 林哲的蓝色外套懒懒地套在外面,里面穿了一件黑色卫衣,帽子挂在校服后面,顺着他跑步的动作几乎要跳起来。 两人呼出的白气,像羽化的蝶,上升飞走。 “宋稔新,都怪你,磨磨蹭蹭。” “哎,怪我?还不是怪你,你自己说多练一次。” 支楚月插了一句:“什么?练什么啊?” 两人顿时静下来,还颇有默契地喊了一句:“没什么。” 支楚月:“……” 四个人走着,总很少并排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默契,支楚月和林哲总跟在许知远和宋稔新后面,两组人的话题时而交叉,但更多的是平行。 支楚月抬起手,压了压飘起的领子,林哲的眼神无害而自然地顺过来,支楚月却感觉两人对视之间的空气一滞,慢慢悠悠地爬上她耳朵化成一抹红。 她率先移开视线,提醒他:“你的领子没弄好。” 林哲一听,随即上手,却极其随意地拍了拍领子。 支楚月没忍住,抬手帮了帮他,不自然地开口:“你们今天怎么那么晚?” “嗯?”他转过头来,笑意绵绵,眼睛有点弯起,俯下身靠近她,眼睛灿着亮,“这是个秘密。” 为什么是秘密?支楚月想问,却陷入他清软的眼睛,气息痒痒得像是狗尾巴草拂过她猛地收缩的心脏。 她恍若能感知时间在某一瞬间的拉长或是停滞,思维便也跟着时间变得迟钝或是呆滞。 “为什么?” “嗯,没有为什么。”林哲还有些臭屁,下巴扬得高高地,利落地轮廓显露出来,“反正,就是秘密。” 支楚月有些失落:“好。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只有我不知道。” 林哲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前面走得有些远的宋稔新和许知远,他们都知道,那好像四人里面确实只有支楚月不知道。 他有一瞬间的慌神,眼睛一眨一眨地,转过头来后知后觉:“好像……” 两人顺着路走,过了第一个拐角,林哲才像补漏似地:“因为只有你不知道,才算是秘密哦。” 他微微附身,拍了拍支楚月看着很是失落的脑袋,语气柔和得像是刚刚穿越云层洒下来的暖黄的月光:“别失落。嗯?” 尾声被拉长,被灌满轻软。 支楚月被四个字砸得懵乎乎的,抬起眼皮,看见他附身而来,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人跟被机械化了一样。 被装上了模仿技能,手缓缓攀上他的肩膀,想摸他的头顶还不能够,只能虚虚地搭在后脑处,靠着肩膀的地方。 “嗯。”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前所未有地坦荡对视,“我知道了。” 林哲收回手,还不能直起身,只能双手耷在膝盖上,憋屈地被支楚月摸着脖颈:“嗯?你又知道啥了?” “不告诉你。”支楚月收回手,像是恶作剧得逞,“这是个秘密。” 秘密两字拉长却又像吐出一口虚虚的气,漂浮在冷空气中,像微尘,一吹就散却又好像有了弹力,又被反弹回来。 林哲听完还有些懵,后知后觉发现她在学自己,耳后的那片被捂热的温度偷了闲,很快被风带走,又有新的冷冰冰的空气穿过他的脖颈。 但他还觉得那片热像被刻入了心肺,顺着血液流淌至全身,都变得滚烫。 他跑上去,干冷的风吹着他的发丝衣角,像也要吹着他漂浮的心:“支楚月,你在学我?” “嗯?”她抬眼望过来,丝毫不怕被揭穿,笑意盈盈,“我没有。” “这真的是秘密。”她一脸正经,“为了我的利益,所以不选择公开,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挠了挠头,强忍住把支楚月捉回来问清楚的冲动,只是心里还有些闷:“怎么就成了你的秘密呢?” 下一秒,他开口,有些急迫,更像是想获取什么,于是放出了筹码:“不行,支楚月,我告诉你,不过我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 支楚月转过头,看着她,昏黄的灯光晃悠入她的眼睛,像揉碎了的星光,她笑了笑:“好啊。” 坦然地答应了。 第二十章 别被骗了 “校庆,我和宋稔新都要去表演哦。”他一讲出来又觉得有些羞涩,语气像是在刻意邀功,微微上扬,溢满了愉快、扭捏甚至是紧张。 他微微低下头,去看支楚月亮在光里的半张脸,舒展的笑容在脸上平和地待着,他听见她时常冷静的声音也露出一点兴奋的尾音:“真的?” 他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问:“那你快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 支楚月脸上显出那种很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林哲一催她,她又是难为情又是想笑,忍住的笑容露出马脚,她低下头笑得睫毛都颤动起来。 “林哲,对不起。” “?” “我的秘密就是其实我不知道。” 林哲顿悟:“支楚月,你又在套我话。” 支楚月不解地皱起眉头看他:“什么叫又?” 她竖起一根手指,郑重其事地宣布:“这是第一次。” 林哲想了想,眉头都思索起来,晦入阴影的轮廓利落可见,带着少年气格外生动清明:“我觉得不是第一次。“ “你肯定不止这一次。” 支楚月咬定了不松口:“就是这一次。” 林哲妥协了,看了她一眼,见她认真地板着一张脸和他计算着回忆,语气也松下来:“好,那就是第一次。” 支楚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临近十月底,校庆的节目排练也变得紧凑,林哲和宋稔新的吃饭时间也被分解割裂,四个人凑不到一块吃饭,支楚月自然不可能和许知远一起,只好去找秦芯音。 秦芯音最近心情低落得很,支楚月走过去时她正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 “怎么了?去吃饭吗?” “不去。”秦芯音的声音像泡在缸里,透着远,“我最近烦得很。” 支楚月又问:“烦什么?” 其实心里大概猜到了,不过是苏乐的事情,但大概是那件事情她是猜不出来的,只好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你要是烦,就去和他说清楚。” 秦芯音一下来精神气儿了:“你又知道啦?” “你太明显了。”支楚月点了点她脑门,浅浅地笑着,“好了,我去吃饭了。” 支楚月没想到又一次遇到那位奇怪的男生是在那么尴尬的场面,她在食堂里收拾好碗筷,端着盘子走着时,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瞬间她摔得人仰马翻,碗筷飞起又落下,在食堂发出响亮的一声。 她摔在地上,手感觉钝钝地痛,密密麻麻地顺着手臂往上攀升直入大脑。 一边是尴尬,一边是疼痛,她想先尽快站起来,一抬头伸入一截手,手指细长,没有赘肉,紧致地攀在手骨上,手确实很漂亮。 但是支楚月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样的一双手怎么会向她伸过来。 她没有理会,一个人站了起来,以前这样的痛苦试过百次,她没有那么脆弱。但是那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她紧绷的弦断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难过盘旋在她心头。 那一瞬间,她想的是,如果宋稔新许知远和林哲他们在,她也许不会摔倒,也不会这么狼狈。 男生收回了手,却和她一样蹲下来,把捡到的碗轻轻放入她的盘子里,支楚月这才发现那双总是润着柔的眼睛以及眼睛的主人——是上次在楼梯处拉过她的男生。 她的语气冷下来:“谢谢。” 前段时间他和那位长得有些凶的女生站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同学,那个女生的眼神暗示支楚月,她不是好惹的。 支楚月自然不会傻到和她在乎的人多相处,她只说了句谢谢,就端着饭盘放好,快步走出了饭堂。 身后响起急切的脚步声,那位男生追上来,喊着她:“同学。等等。” 支楚月越走越快,快到脚步不再是走着而是跑着,她跑起来,耳后的头发顺着风的方向落下来,险些盖住她的眼睛。 她拨开头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男生已经落到了她面前,带着未匀好的气息:“同学,你也走得太快了。” 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静静地躺着银白色的手链:“你的东西掉了。” 支楚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常年戴着的那条手链居然裂开了,自己没有留意到,这时她心里流出一丝怅然,伸出手拿回那条手链。 默不作声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手链,手腹擦过那条手链,凸起的设计像小刺掠过平滑的手指,她叹了口气。 居然裂开了。 支楚月已经不记得这条手链什么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了,平时她也很少留意,对这条手链说不上多喜欢,但是也一下子接受不了它裂开的事实。 “谢谢。”支楚月握紧手,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入她眼,她的眼睛都眯起来。 男生已经平复气息,指了指她的手:“你的手链?” “嗯?”支楚月回过神,轻飘飘地说,“坏了所以才会掉。” “我可以帮你修修?”他试探性地问出口。 支楚月有一瞬间地愣住,因为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以及长久以来某些阴影的影响,她僵硬地开口:“不用了。谢谢你。” 说着就把手链放在口袋里,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男生柔和的笑容收起,笑着的眼睛底下却是冰冷桀骜,身侧响起脚步声,女孩抱着胸站在他旁边。 “宋引然,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她的视线顺着男生的眼神去,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 宋引然自嘲地勾起一缕笑,眼底愈冷:“王钰星,你不是一直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女生退后了一步,躲开男生的眼神:“我怕你忘了,我提醒你,你要是干不好,那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嗯。”宋引然抬了抬下巴,嘴角的弧度落下去,眼神镀上一层冰,“那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女生甩了甩手,只留下一句话:“你做到我们再说。” 支楚月回家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感觉手腕空空,好几次她伸出手,转了几次手腕,又不自在地把它拽回口袋里。 林哲看见了,有些迷惑地问:“你的手链呢?今天怎么不戴?” 支楚月叹了口气,眉眼都染上了怅然,甚至有些委屈:“今天把它摔断了。” 半响又觉得不舍,开口感叹:“怎么摔一下就碎了呀。我戴了好几年了。”她摸了摸自己手腕处,仿佛手链也在上面烙上了它的痕迹。 “啥呀?怎么摔了?” “就摔了,吃完饭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的语气都软下来,像被糊上了糖衣,她笑了笑,“有点丢人。” “觉得丢人,不觉得疼?”林哲看着她笑意盈满的眼窝,也跟着笑起来,语气是他没察觉到的柔软,带着缱绻,扫在尾音上。 “不疼呀,就是丢人。感觉好多人看着我,我有点害怕。”支楚月慢吞吞地讲着,和他讲着又觉得没什么,好像这都是一些很小的小事。 什么尴尬、丢人、害怕的情绪都可以像潺潺溪流,不停息地流向远处。 她皱了皱眉头:“有个男生说他可以修,但是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他好奇怪。” “为什么?” “他之前看着我笑得好奇怪,我不喜欢他,而且我觉得每次他出现我都没有什么好事,虽然我只见过他三次。” 林哲看过来:“哪三次?什么时候?” “就你不在的时候。” “这也太巧了。”林哲感叹了一句,又问她,“要是觉得很奇怪就不理他了。” “嗯,我不喜欢他。”支楚月点了点头,言语难得带上了鲜明的感情色彩。 林哲偏了偏头,昏黄灯光晕开在发丝,染得半边脸颊也发柔,他抬起手拍了拍支楚月的头,语气很沉,像在叮嘱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嗯,不喜欢就别管他了。” 支楚月抬起眼皮,只见那双清柔的眼睛带着关切,真真假假敲得她心跳得如同在冬日里响彻天边的雷,长长的睫毛一颤,翳出一片温柔的影子。 “嗯。知道了。” 支楚月乖乖低着头,任由那双手在她心动的辐射范围活动。 “对了,你周末带着手链,我带你去修手链去。”林哲有些臭屁,“这地方我可熟了,你跟着我就对了。” 支楚月有些怀疑:“真的?” “对啊,我真的很熟,我从小在这长大,信我。”林哲昂起头,甩了甩头发,“带你去修好,比那个男生靠谱。” “你别看那男生那么好心,说不定是骗你的,也就你那么单纯,像你这样被骗了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啊。”林哲顿了顿,回过神来,“支楚月,你刚刚笑什么?” 支楚月收起笑:“我没笑啊。” “你笑了。你不信我?” “我信啊。” 林哲和支楚月讲话,感觉和一团棉花说话,塞上一拳,也是软绵绵地,让人感觉不到实感。 支楚月立正站好,一脸正经地宣布:“好,我信你了。那我周末去找你。” 林哲这才满意了,一瞬间又忘记了刚刚的情绪,笑起来:“好。” 第二十一章 骗人 周末的时候支楚月带着手链就出门了,去林哲家的路线她已经记得很牢,但是从认识起,她好像也就去了一次林哲家,那一次好像好远好远了。 那一次还是炎热的夏天,混着闷热的气息,被人逼在狭窄的空间,少年从天而降,为她圈出一片专属天地。 她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很软,比软糖更软,可能像一样,蓬得很大,但是入口即化。 原来认识林哲已经好久了……其实也没很久,但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将她的灰暗隔绝开,她的重生,让她恍如隔日。 “楚月!” 支楚月刚刚踏进巷子,宋稔新就跑过来喊着她的名字,手里拿着什么看不清,像是一张照片。 身后的林哲还踩着拖鞋,头发蓬松地飘起,发旋处的发丝高高飘起,活跃在上方的空气中,像挺拔的小树芽。 他看起来刚刚睡醒,瞳孔尚未清明,透出少年的懵,眼皮像在打架,追在宋稔新身后,声音还有些哑:“宋稔新!你干嘛去。” 宋稔新跑得很快,一张照片就被塞入支楚月的怀里,支楚月被这扑过来的人带来的力冲撞得往后退了半步才停住。 支楚月低下头,拿起那张照片,林哲冲上来,手伸入她怀里把照片抽走了。 支楚月:“?” “是什么?”支楚月伸手想要拿回来,“给我看看。” “没什么,这有什么啊,就是一张照片。”林哲把照片揣兜里,这才看向她。 支楚月穿着浅色的毛衣,长长的头发柔软地顺着肩膀搭在胸前,此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哲,像是在进行某种对峙。 “好啦,没什么好看的。我先去换个鞋子。”林哲哈了一口气,“宋稔新一大早就在神神叨叨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看着他冻红了的脚,催他:“快去穿衣服。” 林哲走了,旁边的宋稔新才开口讲话:“走,去我家。” 支楚月点了点头,跟着宋稔新去了他家。 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宋稔新家很空,只有客厅摆着一台电视机,冰箱橱柜虽然都有,却给人透露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宋稔新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拿着一叠照片,他笑得眼睛都弯了:“林哲太蠢了。他不知道我有很多照片。” 支楚月看到照片才知道宋稔新的笑意味着什么。 第一张照片中的两人对视而笑,背后是浅滩和海,仿佛有海风拂过,吹动着少年少女的发丝衣角,带着潮湿的海水,被镶入如画一般的景色中。 第二张照片,只看见林哲柔和的五官泡在阳光里,眉眼柔和,晦入阴影的眼神看不太清楚,只看见他露出的牙齿,笑着,对着旁边正在数贝壳的女生。 照片里的支楚月低着头,马尾落下来,数得认真,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宋稔新的抓拍,也没有发现林哲的脸上曾有过那么明媚动人的神情。 她脸上有些发愣,呆看着那两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啊,我居然都不知道。” 她有些庆幸,手指不自觉地磨着那张照片,虽然去海湾过去才一个多月,但是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而此时这些照片,像有魔力,把她生生拉回那一天。 幸福、快乐、坦然、激动各种情绪夹带着独一无二的回忆涌上她的记忆,她眼眶险些发酸发红。 “稔新,这些照片能给我吗?” “能啊。我打了好多,都送你了!”宋稔新笑起来,调侃,“就林哲别别扭扭。你不觉得我拍得你俩很好看吗?” 支楚月的耳朵烧起来:“嗯,很好看。” 她抬起头,粲然一笑:“谢谢稔新。” 林哲换上一件灰色的卫衣,套着黑色的运动裤,站在门口看着支楚月:“还聊呢?走啦。” “好。”支楚月收起话题,和宋稔新说了再见。 宋稔新就站在门口,看着支楚月跳过台阶,直直地跑向林哲,叹了口气:“再见。” 支楚月跟在林哲的身后,走得很近,他身上的沐浴清香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她侧过头打了个喷嚏,林哲被她的声音吸引得转过头。 “冷?”眼睛盯着她那件浅色毛衣,“怎么不多穿点?”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冷。是鼻子痒。”她伸手抚弄着鼻尖,言语带着黏,“你身上的味道好浓。” 林哲一愣,抬起手臂去闻他身上的味道:“有吗?” 支楚月点了点头,笑着:“有啊,是沐浴露的味道。” “这你也闻得出来?你是小狗嘛支楚月。”林哲调侃着她,眉眼带上笑意,冷冰的风也暖上了几分。 两个人走着,从小巷里走出来,穿过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商业街,又像是回到了,钻进一条清冷的小巷子里,只要走几步,就可以看到一家银饰店,小小地缀在巷子里。 门口的小橱窗堆满了各式饰品,看起来年过半百,鬓角发白的老人带着老花眼镜走出来,笑眯眯地有些慈祥:“要买点什么吗小年轻们?” “我的手链坏了,可以修好吗?”支楚月问。 老人还是笑着:“可以让我看看吗小姑娘?” “好。”支楚月掏出手链,小心地递过去,补充说明,“就是摔断了,能接好吗?” 老人双手接过手链,看了一下:“是只要接好就可以了是?” “嗯,其他没什么要修补的。”支楚月点头。 “好咧,那你们坐会?我很快就可以做好咯。” 支楚月点了点头,扯过林哲,两人往小店里走。 小店很小,采光不足,昏暗的光线仿佛给橱窗里的饰品都摆弄上了一层滤镜,旧得像上世纪电影里的画面,呆久了,支楚月闻到若有若无的木香带着一些岁月腐败的味道。 不算好闻,却也不难闻,反而让她感到格外地安逸和平静。 她趴在橱窗上,手指从左滑到右,指尖停住,指着的地方仿佛有东西闪闪发亮,发射着橱窗投下的光,像揉碎了星星,暗黄却也璀璨。 是一条银饰品,有点素,鲸鱼旁边环绕着贝壳串起构成整条手链。 支楚月却一眼看到了这条手链,朴素的手链在那一刻在她心里变得与众不同。 她呆呆地盯着那条手链,海风好像又略过她的发丝,吹动她被潮湿海水浸泡的心,她的思绪飘得有点远。 林哲转完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抓眼球的饰品,又绕回来,看见支楚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橱窗最里边的那条手链,眼里的柔软流动。 而整个人又是呆滞地,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林哲凑到她面前,搞怪般提高音量喊她:“支楚月?” … “支楚月。” “嗯?”支楚月这才反应过来,呆愣着就说出来心里的想法,“它好漂亮。” 林哲还没回答,就附身看过去,也趴在橱窗上:“嗯?贝壳,鲸鱼。”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你捡到的贝壳呢?” 支楚月被他提醒了才想起那堆被自己捡回家就失去了价值的贝壳,有些尴尬:“收起来了。” “本来想穿个小孔串起来的,结果太忙了,就忘记了。” 她指着那条手链,说话好像要飘起来,让人抓不住:“看着那条手链,我就想起在海边的那一天。” “没有鲸鱼。”林哲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她,“只有像橘子一样的太阳。” 话语刚落,他就笑起来好像是被自己逗笑,支楚月心里积淤的伤感瞬间消失不见,颧骨被笑轻轻提起来。 “对啊。没有鲸鱼。海湾怎么会有鲸鱼呀。” “对啊,海湾怎么会有鲸鱼啊。”林哲逗着她,尾音拉得很长,像在哄小孩子,“但是海湾有贝壳。” 支楚月还想说什么,老人已经带着修好的手链走过来:“修好咯,小年轻们。” “好。谢谢爷爷。”支楚月接过手链,就要上手戴,但是她一个人捣鼓了很久,旁边的林哲就这样看着她的锲而不舍得不到成果。 他走过来,手横在两人之间,低下头垂眸,声音好像也被压低:“我来帮你。” 那样自然地接过来,用手链圈住她纤细的手腕,还要用言语逗她:“你不行,试了那么多次都戴不好。” 漂亮的一气呵成,扣上手链,他拉住她的手腕熟稔的语气:“你看,这不就好了吗?” 手指触着手腕,手腕源源不断的交叠的热流传入支楚月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她轻轻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林哲顺下来的刘海,垂下的阴影盖住柔和的眉目。 语言却黏连,像刚刚从箱里挑出的胶着的麦芽糖。 支楚月稍稍红了耳垂,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你很厉害呀。” 手腕被他牵着,也完全没有要挣开的想法,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简单的交叠,如果忽略支楚月逐渐升高的体温的话。 林哲反应过来,已经盯着那葱白的手指好一会了,他想松开却又不想显得太急,只好轻轻地顺着支楚月垂下手的角度慢慢地放开手,反倒扯出了一些暧昧缱绻,滞留在空气中。 最后手分开时,两人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一瞬间好像都被拉长变慢,支楚月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不由得想,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冷。 支楚月抬起头看林哲,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是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冷吗?” “不冷啊。”林哲说着,脖子却往下缩,钻入卫衣里,“才十月,不冷。” “骗人。”她眉头轻皱,好像真的在生什么重大的气。 第二十二章 玛雅预言 两人给了钱就顺着来时的路折返,沿途商店的橱窗都好像被冰冷镀上了一层灰,支楚月和林哲两人的影子就这样投影在玻璃窗上。 外面的风太冰,支楚月被吹得耳朵有些发麻,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围的人流带来的热气盘暖了两人。 “你的节目排练得怎么样了?下周五就是校庆了。” 林哲一听见这个问题感觉就来劲儿了:“别说了,练习室里一对情侣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得我和宋稔新吉他都弹不了。” 半响,林哲回过神来才发现说漏了些什么,抬头看支楚月,发现支楚月正双手交叠着托着右腮,清纯可爱在眼里流转,那样认真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瞬,支楚月才开口:“嗯?怎么了?” 支楚月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对他偶尔的马虎包容得很,扯开话题:“他们为什么吵架啊?” 林哲很快又被她的话题牵着走,语气愤愤地:“对啊,他们怎么那么多架要吵?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 他抬起眼,有些疑惑也带着认真:“是不是谈恋爱就会让人变得斤斤计较?” 那双钝圆眼角的眼睛揉碎了店铺洒下的白亮的光,变得生动,闪耀在眼里。 支楚月觉得他那样的眼神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她放下支着头的手,语气变得迟疑:“可能?”喝了一口水,颇不自在,“我没谈过,不了解。” “但是我能理解。可能这是爱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你看他们不还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支楚月的表情太正经,讲话一字一句的,林哲咬了一口的蛋糕险些掉下来,他用叉子钩住,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支楚月看他,才发现他的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虽然嘴角还是崩得紧紧的。 两人一对视,林哲就绷不住了,圆括一样的笑在脸上放开,骨节分明的手摁住肚子,笑到靠在椅子上,仿佛真在笑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眼角都要晕出眼泪。 支楚月更加不解了:“笑什么?” 她有些窘迫,放下叉子,感觉盘子里的蛋糕食之无味:“好,我不说了。” 林哲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只继续说着,像是笑得不尽兴:“咋了,说啊,我觉得很好笑啊。” 支楚月:“……” 像闹脾气一样,支楚月静默了几分钟,才幽幽地说:“不说了。” “你知道玛雅人的预言吗?”过了几分钟,支楚月突然说。 林哲拿着叉子的手一顿,抬起眼看她:“什么?”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 他轻轻地提醒着:“我是理科生。” 支楚月笑了:“听说,2020年6月21日是世界末日哦。”尾音轻轻地,神神秘秘地,刺激得林哲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支楚月,你从哪儿看的这些啊。” “杂志。” “你怎么还有时间看杂志呀,高三不应该天天写卷子吗?” 一听这教训语气的话支楚月就不乐意了,嘴巴耷拉下来:“谁规定高三就得天天写卷子?” “你就是不能看呀,看杂志的时间你可以写好多张卷子了。” 林哲的语气颇为认真,他放下叉子,姿势也端正起来,利落的轮廓在灯光下奕奕生彩。 “为什么不能看?那你也不知道玛雅人的预言啊。只有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就知道,2012年12月21日才是世界末日!”林哲喊起来。 两人的对峙像一场戏,戏一落幕,两人对视而望只见两人吵得通红的脸颊,透着认真执着的眼睛闪亮着,最后心也随着落幕沉下来。 脸上的潮红褪去,只有心里的平静像石子投入湖中的涟漪,逐步朝周身晕开,像带着凉钻入大脑,支楚月被激得一醒。 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两个人皆是一愣,对上一眼,又从彼此的眼睛默契地读到了笑意。 “我们怎么总是吵这些毫无意义的架?”支楚月问。 “我们没有吵架啊。”林哲很是不解地反驳。 支楚月皱起来眉头:“有啊。” 林哲有些不敢相信地手指扫了一圈两人:“这是吵架?” 支楚月一点头,他就靠在椅子上,笑得睫毛轻颤,眼睛都要眯起来:“支楚月,谁想和你吵架啊?” “哦。”支楚月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卸下了软和。 “你怎么文绉绉地,好无聊。和许知远一样,和你们吵架没意思。” 支楚月喝了口水,才慢吞吞地回他:“啥呀……我没有。” “2020年。我可能在给别人打工,喝西北风。”林哲思索了半响,开口说。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转回这里,支楚月安慰他:“不会,你可以留级重读。” 林哲瞥了她一眼,见她立马低下头去喝那杯快见底的水。 “那你呢?你要考什么大学?” 支楚月这次没有犹豫,很快就说:“省内的那所大学。” “s大?” “嗯。” 林哲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好啊,省内回南城很方便。”他顿了顿补充,“省外不好,你肯定吃不消。” “你又知道了?”支楚月抬起头,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就是知道啊。”林哲说这话时尾音上扬,透着少年的笃定,胸有成竹地,好像真的很了解支楚月一样。 冬天的南城看起来灰雾雾地,好似灰色的薄纱从天上铺下来,过滤了灿烂的阳光,变得柔和、不真切。 支楚月和林哲就坐在这样被阴雾笼罩的南城的某一间最普通的小吃店里,支楚月偶尔抬头看见阳光漏下来,细细碎碎地晃入她的眼睛。 这样的瞬间,她总感觉前所未有地平静、柔软。 校庆在周五,秦芯音从周一就开始念叨,一到周四她就坐不住了,趁着午休时间凑上来,坐在支楚月的前面,支楚月正在翻看杂志,亮面折射着光有些刺眼。 秦芯音抬手摁住那反光的地方:“欸,支楚月别看杂志了。和你说个秘密。” “嗯?什么秘密?”支楚月从密密麻麻地文字和图片中抬起头,对上秦芯音因为激动而瞪大的眼睛。 “校庆啊!你肯定不知道咯。”秦芯音有些得意,“求我,我就告诉你校庆的节目单。” “不想。” “欸?你真的不感兴趣?里面还有宋稔新和林哲!”秦芯音激动地压低声音,脸都涨红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说着:“我知道。” “你又知道啦?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秦芯音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暗骂一声,“我靠,我忘了你们晚上一起走的。”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我还知道,他们是吉他弹唱。” “……”秦芯音扭过头去,“支楚月,你少得瑟。” 一到周五,高三生就坐不住了,频频往窗外探头,看路过肆意笑着的换上礼服的某些高一高二生,微冷的风吹着挺拔大树的枝叶,和平时一样,却又和平时不一样。 兴奋像慢性药剂浸入每个高三生的脑袋,脑袋里的卷子、错题在今天都暂时被翻倒出来,只有今天放肆地想着,愉快着。 站在讲台的班主任,有着中年男人普遍的啤酒肚,额前头发稀少,戴着一双金属眼镜,眼看这群学生坐不住了,却也不想提前下课,板起脸:“都给我认真点。” 班里发出小小的哄笑声。 他拍了拍桌子,又开始苦口婆心:“你们现在想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做点卷子!” 温柔的钢琴曲从挂在教学楼最中间的喇叭倾泄而出,像是翻腾着的水倒入大海,在一瞬间掀起了波澜。 班里的一些男生开始站起来,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放假了放假了放假了!” 班主任陈老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那几位男生,终究是嘴角挂着笑,由着他们去了。 “走了走了走了。”秦芯音跑过来,右手提着小书包,“去卫生间。” 支楚月还没回过神就被激动的秦芯音拉入了卫生间。 秦芯音今天扎了了个公主头,头上别着一只蝴蝶结,淡淡的铃兰香在周身环绕,支楚月凑近闻了满鼻:“你身上好香。” “你要来点吗?”秦芯音打开书包放在洗头台上,支楚月一眼看见了里面装的一大堆瓶瓶罐罐。 “秦芯音,你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欸,等我,我换个衣服。” ? 支楚月困惑地看着她拿着裙子冲进卫生间,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秦芯音,你怎么那么多花样?还以为你也要去表演节目呢。” “不啊,那我当观众也要是最美的。” 秦芯音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她,过了好一会她换好裙子,是一条及膝的白裙,裙边勾着漂亮的蕾丝做成樱花状,裙身蓬松衬得她像闯入人间的小天使。 秦芯音走出来转了几圈:“好看不?” 支楚月点了点头:“好看。”她扯了扯秦芯音,“出来再摆弄,里面脏。” 秦芯音跳出来,披上披风:“有点冷。” “那怎么办啊,晚上更冷,你把外套也带上。” 她瞪了支楚月一眼:“你懂不懂!?这个时候怎么能穿校服外套呢!那我白瞎了这套裙子了。” 支楚月笑起来:“大小姐,你怎么那么多事啊,那我让苏乐帮你拿着。” 秦芯音一把拉住支楚月,表情有些凶:“不许!我自己拿。我自己拿行了。我才不想麻烦他。” 秦芯音把外套塞进包里,反手扯下支楚月的头绳,对上支楚月投过来迷离的眼神,开口笑喊:“freedo!解放头皮!” “秦芯音你真的是!” “别动。” 秦芯音摁住支楚月,从怀里掏出两个浅蓝发卡,卡在支楚月的耳后的头发处,又拿出口红,认真对着那嘴唇涂抹,支楚月挣扎的手被她握住。 “别动呀支楚月。” 支楚月别扭地僵硬地立在原地,任由秦芯音靠近时气息的接近。 “好了!大功告成!”秦芯音放开她,退后一步,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支楚月看过去,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眼里清柔流动,平时素白的唇被染上了粉红色,娇艳欲滴的模样。 第二十三章 晴天 支楚月想要擦掉,被秦芯音一把打住:“支楚月!不能擦!” “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能擦。” 支楚月一愣,有些羞:“可我觉得很别扭。好奇怪。” 秦芯音歪着头看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支楚月,你简直是暴殄天物!能不能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擦,就一晚上。” 支楚月叹了口气,语气松了下来:“好。那就不擦了。” 秦芯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两人一顿自拍,拍立得被她手里摇晃几下,两人就出现在相纸上。 照片上的两个女孩靠得很近,秦芯音笑得眉眼弯弯,俏皮地靠在支楚月肩头比着耶,支楚月矜持地挺立着,嘴紧张地抿得紧紧的。 两人路过学校大门,又被外面的荧光棒吸引,秦芯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买了两条,塞了一条给支楚月,两人就这样拿着荧光棒跑进操场。 前排排着一列列的椅子,最前面坐着校长和其他领导主任。秦芯音和支楚月都没有带椅子,就站在最后面。 最后面的视野很开阔,只是看不太清人脸,勉强可以认出人的身形,感受氛围。 校庆按部就班地主持人宣布开始,一开始是劲歌热舞,一下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冷风中喷出的水汽都被气氛哄暖,支楚月被感染得也跟着秦芯音开始摇头晃脑。 不知过了多久,经历了多少首或激动或悲情的音乐,支楚月有些累了,弯下腰。旁边的秦芯音看见了,也跟着低下身。 “林哲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啊!” 操场里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支楚月还听不太清楚,她抬起头,喊:“什么?” “我说,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啊!”秦芯音凑近支楚月的耳朵,喊着。 全场突然寂静,灯光被重启,汇聚在主持人的身上,这次只有一位穿着白纱长裙的女主持人,头上带着亮晶晶的头饰,垂落在耳边,她优雅地开口宣布。 “下面是高一和高二学生的联合节目,歌舞串烧。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期待他们的精彩表演,也请高二(三)班的苏智清同学做好准备。” “是他们!”秦芯音激动地晃着支楚月的手,支楚月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摇断了。 但笑容还是爬上了她的笑容,激动攀爬着至她的眉梢:“是。”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跟在队伍后面出来的林哲。 此时的他有些与众不同,穿上了黑色的西装,服帖的领带被细心地打上,额前的刘海被梳起,被发胶固定成三七分,露出好看的眉骨。 他就站在那候场,笔直的西装裤下的腿直直地站立着,身材颀长,看起来丝毫不紧张还漫不经心地向场下投来一个目光。 灯光暗下来,他也晦入阴影里。 那一瞬间,支楚月想起那一个闷热的夏夜,他们在狭窄而昏黑的小巷里牵手,巷口的灯扑闪扑闪,打落的阴影落在林哲的脸上,勾出令人回味无穷的侧影。 他回过头对她说别怕,气息扑倒她的理智,晦入阴影的轮廓是少年模样,却带着浑然的成熟。 支楚月的心里突然酿出一种酸涩的情绪,像打翻了柠檬味的气泡水,她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那方暗下去的舞台,觉得他和自己遥不可及。 却又触手可及。 她突然感觉很失落,也突然感觉很想见到他,尽管他就站立在离他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 轻缓的吉他声传过麦克风穿越全场,林哲清透而微微带有磁性的声音慢慢地像洒下的月光倾泻而下。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天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琴弦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拨弄,那么肆意自在,唱完一小段,周围的人发出几声欢呼,秦芯音有些惊喜地转过头。 “林哲唱歌怎么那么好听啊!” 站在林哲身后的几人靠近支起的话筒,周围一瞬间安静,钢琴和吉他不再发出声音,林哲拿起椅子退场了。 接下来是一段阿卡贝拉的晴天,纯人声版的晴天却也引发了全场的热潮,对耳熟能详的歌,下面的观众忍不住了,都抬起手,摇摆着,嘴里一起跟着合唱。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 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有多久 我才能在你身边” “欸林哲下场了。”秦芯音转过头,拉不住突然跑起来的支楚月,站在原地喊,“支楚月,你干嘛去!” 理智被歌曲高潮的音律和歌词推倒,冰冷的夜风撩起她的发丝衣角,掺杂着心里的潮湿和上眼角,支楚月觉得眼角发酸,她握住双拳,紧紧盯着林哲。 看着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弹唱,她心里紧绷着的弦断了。 秦芯音回头夸赞他时,亮晶晶的眼睛晃入她的眼睛,那样的炽热好像足以消融一切寒冷。她的心沉下去,跟着歌曲的高潮结尾迈出脚步,跑了出去。 风的声音呼啸过她的耳朵,她还没有感觉到风的速度,只感觉到自己擂鼓的心跳。世界有片刻的错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跑出来,她解释不了,突然又释然。 很多事情,没有理由,是冲动情绪的产物。 支楚月一直体力不太好,跑上候场后面的那片空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被憋的发红,眼尾拉出一抹红。 她这样抬起头,还没做好准备,就看着逆着舞台的光走近她的林哲,他整个人像被浸泡在灿亮的白光里,低下头阴影也跟着落下,利落的面部线条看着有些冷。 但是两人对上目光,支楚月便感觉他的冷都化成了眼睛里的水,揉进星点的光。 “你怎么上来了?”他有些意外,却是开心地,嘴角挂起弧度。 “我听说,在奥林匹克比赛中,当顺风平均风速超过2米每秒时,打破的世界记录无效。”支楚月还没缓过来,说话一节一节的,听得林哲一愣一愣的。 “嗯?然后呢?” “但是,我刚刚来肯定没有2米每秒。” “啥呀?”林哲失笑,看着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的发卡都歪了,“你又知道啦?” 他走过来,想拉起直不起身子的支楚月,支楚月就那样撑着膝盖抬头看他,笑得一脸满足:“因为,我来到这里的行为就是有效的。” 林哲被她的文字游戏弄得发懵,走过来:“支楚月,你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支楚月站起来,长吸一口气,匀过气来,脸还有些红:“看杂志看的。” 一说到杂志,就像戳到林哲的点,他看了一眼支楚月,妥协般:“好。” “过来。” 林哲朝她招招手,支楚月往前迈了一步,看他的手伸过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起来就像埋入他的怀抱,清浅的香气环绕着她,暖和的气息融化着她刚刚裹挟而来的冷气。 “林哲学长!” 两人之间氤氲的暧昧缱绻被硬生生打断,只剩下支楚月的尴尬孤立,她直起身手忙脚乱地退开几步,移开目光,不再看林哲,像是路过的陌生人。 支楚月站在旁边佯装不认识林哲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来着的女生。 女生捧着包装精美的花,身后还跟着她的朋友,显然是给她加油打气的,推了她一把,女生就往林哲怀里扑,林哲被吓了一跳。 他插在兜里的手伸出来,接住她,自己却往后退了一步:“学妹,你有啥事啊?宋稔新呢?” “啊,宋稔新刚刚表演完就和一个高三的师兄走了。”学妹有些失落地退后了几步,还是扬起笑容把手里的鲜花递出去,“学长,谢谢你的照顾,我能把这花送你吗?” 林哲有些尴尬与不知所措,没有伸手去接却也没有直接拒绝:“我一个男生要花干嘛?你们女生不是喜欢花吗?” 学妹有些急了:“可是,这就是我想送你的啊。” 林哲这下更懵了:“送我干嘛啊?”他确定了一下,“真要送我?” 学妹眼里的光熄了又亮,听见这话瞬间点头:“我确定!”语气铿锵有力。 “那好。”林哲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往后转过头戳了戳支楚月,“你喜欢吗?” 莫名被拉入这场尴尬感情纠纷的支楚月面色片刻发白,挤眉弄眼地看着林哲。 旁边的学妹看着简直要哭出来,最后把花强制塞到林哲怀里,拉着姐妹跑远了。 走在回家路上,支楚月拿起那束包装精美的花,粉蓝的满天星点缀着中间几朵粉玫瑰,和谐漂亮,一看就是女孩精心挑选的。看着支楚月又一次叹气,林哲总算忍不住回头。 “不喜欢这花?” 支楚月也不知道该笑他的天真可爱,还是笑自己的可怜遭遇。 她睨了他一眼:“林哲,你懂不懂?” “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花?” “不是。”支楚月干巴巴地说着,把花摔在他怀里,“你的花我不要。这是别人给你的。” “挺好看的啊,我要来也没用,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啊。” “不要。”支楚月侧对着他,大步往前走。 林哲这才想起来刚刚他被中断的想干的事情,他走上前拉住支楚月,却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扯着支楚月往墙边摔,这一摔,就把混着铃兰香味的支楚月抱入了林哲的怀里。 第二十四章 暧昧 支楚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了一圈,在视野里世界天翻地覆的瞬间扑到林哲的怀里的,她反应过来时,林哲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她的手撑在他胸前,那样靠着他。 一抬起眼,两双眼睛就对上,暧昧都变得粘连,像黏牙的果糖。 林哲怕支楚月摔,便下意识捞紧她,手放在腰处不经意地收紧,他才发现支楚月那么瘦,纤细的腰盈盈一握,拽紧了怕疼,用了力气圈在怀里还怕圈得不牢固。 他低下头,对上支楚月投上来的那双眼角钝圆眼尾勾起的漂亮眼睛,昏黄灯光下眼睛好像生了一层雾,清纯柔软像溪流在眼里流动。 她的手臂太瘦,没有肉,只剩下支撑起身子的骨头,磕得林哲胸口微微发疼。 他一手圈着她,像魔怔了一般抬起另一只手,把那歪倒的蓝色发卡取下,却又舍不得离开似的,手慢慢地放下来,横在两人之间。 那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几片花瓣都被摔碎掉出来。 呼吸变得浓重,不知是支楚月的还是自己的,林哲感觉耳朵有片刻的失聪,好像耳朵变成了眼睛,看着周围滞留的空气拉长变慢,他体内的血液却沸腾着。 那种失控般的感觉控制着他,他低下头,看着支楚月那微厚的上唇,唇珠生动地突出,她微微地张开嘴唇,像是空气接触不良,重重地呼吸着,嘴唇被水汽染得润红。 “你的嘴唇……怎么那么红?”林哲拿着发卡却发怔地问着和它毫不相干的问题。 支楚月垂下眸,气息扑得更近,睫毛像振着翅的蝴蝶,她开口带着迷离:“嗯?嘴唇,嘴唇涂了东西。” 说出来的话轻轻地让人摸不着,林哲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低着头,支楚月就这样姿态自然又依赖地抓住他的西装靠近心脏那方的衣料,他喊了一声:“支楚月?” 回应他的只有一段一段的气息。 林哲双手抓着支楚月肩膀,把支楚月抓出怀里,才发现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眼睛被烘的湿漉漉的,还蕴着懵,看着林哲却像梦游了,瞳孔都抓不住焦点。 “支楚月!”林哲着急喊了一声,喊得好大声,仿佛漂浮在墙沿的灰尘都要被抖落。 “嗯?”支楚月摇了摇头,神色疲倦,整个人像刚刚被从潮水里捞出来,“没事。” 她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开口:“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林哲急了:“怎么突然呼吸不过来?刚刚也没干什么啊。” 支楚月不知道,她脑袋混沌得像被人硬生生在一瞬间糊上了白色的浆糊,路灯下的昏黄的人影都被染成朦胧的白纱色,她抬头对上林哲的眼睛。 眼里的某样像痴一样的东西像毒药,侵入她的大脑,兴奋刺激吞没她,她在千百秒之间不知道的哪一秒失去意识,只觉得呼吸困难,做出的动作神态,回应的语言都是肌肉记忆的结果。 她晃了晃头,靠后走了几步却像要摔倒一样,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耻,都不敢抬头看林哲:“没事。现在好了。” 林哲抓住她一边手臂,看支楚月走的那几步摇摇晃晃地:“支楚月,你怎么跟喝醉酒似的?” 支楚月睨了他一眼,收回眼神:“没有。” “我知道没有啊,你身上没有酒味。”他松开手,走到她旁边,把发卡递过来,“嗯,你的发卡。” 支楚月拿过来随意地别上,头发被卡住蓬起一个小小的包。 林哲捡起地上的花,看到她那总是别不好的头发,自己却格外上心,他跑上前去,格外固执:“别动。” 他把花又塞回支楚月的怀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取下那发卡又笨拙地卡上,帮她顺好了头发,一缕发丝拂过他手心,就像是风中摇晃的狗尾巴草,手心带来一丝痒意。 “总算好了。现在顺眼多了。” 支楚月抬起手指腹轻轻摸过那小小的蓝色发卡,明明人呼出的热气在刹那间都会被冷气感化,她却觉得发卡留着林哲不降的体温,暖暖地顺着平滑的指腹传上来。 “谢谢。”支楚月的声音在累了之后总显得格外软糯,这是林哲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林哲看着支楚月累得发懵的表情却又忍不住逗她:“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累啊?” 她摇了摇头,眼睛却在发着呆。 林哲险些笑出声:“行,那你还要花不?” “不要。” “行。还是不要是?那我自己拿了。”林哲把花拿在手里,跟在支楚月的右侧。 北半球的冬天影子总被拉得很长,灯光洒过浅绿的叶子,风吹叶子,叶子吹着光,落在地上,遇到两人的背又化成烙在水泥地上的黑色的影子。 支楚月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林哲的左侧,晃入眼睛的影影绰绰的光却带走了她的思绪。 校庆之后对于高三生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支楚月看着那堆卷子有些惆怅,但是又看到自己上升的成绩单,突然感觉又有了动力。 下课她还在写着数学卷子,秦芯音跑过来,拿着一叠照片。她也不急着坐下,站着晃着那叠照片。 “支楚月,猜猜这是什么?” 支楚月抬起头,颇为配合的讲:“不会是校庆的照片?” “说得对!”秦芯音坐下,“我要和你分享!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我们学校新闻社拿的。我特意让他们拍的。” “太夸张了?”支楚月皱起眉头,手指却开始翻看那堆照片。 “看!这是谁?” 支楚月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生坐在舞台中央,白灯从头顶打下却在中间与空气中的微尘发生反应,创造出一条雪一样的白路,恰好落在以男生为圆心的周围。 男生微微歪着头,利落的下颌露出来,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吉他,发顶晕开几点星点,整个人像泡在灿烂的星河里。 “这张拍得好好。”支楚月不由得感叹,伸手去拿,秦芯音一把收回来。 她把相片收好:“不许,这张我要珍藏了,你只能看一眼。” 支楚月有些惊讶,一些不愿意想的猜想冒出脑袋被她急速压下去:“你?” 秦芯音叹了口气:“完蛋了,我想了那么久都没下手,现在的林哲成了香饽饽,我更难了。” “什么意思?” 秦芯音撑着下巴,眉头皱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很多忧愁的样子:“林哲和宋稔新在学校贴爆了。你肯定不知道,我难过死了!谁来救救我!” 支楚月的手一顿:“什么?那现在是很多人都认识他们了吗?” “是这个意思咯。”秦芯音挑了挑眉,突然很好奇地凑过来,“支楚月,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三个帅哥一起送我回家?” 支楚月推开她,语气变得有些僵硬:“不是,我们只是顺路。” “欸,你这路顺得可真好啊,我怎么没这样的福气,全校女生都没有的福气怎么就你有呢支楚月!” 秦芯音凑上来捏了一把支楚月的脸,支楚月被她捏得讲话都不利索,她只能拍开秦芯音的手。 秦芯音羡慕得说话吐出的气都要开花了,她撒娇着摇着支楚月:“支楚月,求你。带我感受一下。” 当天晚上,支楚月和秦芯音两人对着对面三个男生大眼瞪小眼,秦芯音不敢惹许知远,这着名的学霸,也不敢惹林哲,她目前的心上人,只好对着宋稔新来了一场长达三十秒的对视。 “干嘛?” 宋稔新有些迷惑地看着她:“这?你男朋友呢?” “谁?”秦芯音也迷惑了。 最后两人齐齐把目光投向支楚月,支楚月硬着头皮解释:“稔新,那不是她男朋友。” “谁?支楚月你说的是谁?”秦芯音警觉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 支楚月扭过头去:“苏乐。” 秦芯音差点没忍住想把支楚月掐断脖子,她扑上去:“不是!我和苏乐没半点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了。”支楚月妥协般举起手,秦芯音这才满意了转回头。 语气变得矜持甚至有些别扭,她开口:“知道了吗?我和苏乐没关系。” 她一抬眼就和林哲来了个四目相对,林哲还朝她挑了下眉,有些不解地问:“那和你今晚和我们一起回家有什么关系?” 林哲今天好像格外刺人,抬头看过来:“支楚月,过来。” 秦芯音不干了,觉得此时此刻她像个局外人:“不是!我就想体验一下支楚月回家的感觉,这都不行?你们也太小气了?” 宋稔新看了一眼四人,看起来气场格外契合,支楚月已经站在了林哲旁边,还拉着秦芯音,他只好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回家了。没关系,反正我们家离这里也不远。到时候我们再把你送回来。” 秦芯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用了,我已经让司机在你们巷口停好车了。” 闻言四人皆是无语一愣:“……” 第二十五章 承认 十一月份一开始市初就开始进行各种考试,先是重大的十校联考后来又是各种各样的周考、月考。支楚月的成绩不降反升,为此班主任还特意表扬了她。 她拿着成绩单,感觉到前所未有地成就感。 回到家里,支有云正坐在客厅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电视机里的老套节目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声音,为安静的家里增添了一丝生气。 支楚月换好鞋子,放下书包,跑过去看了一会支有云,发现他还没有洗澡,却已经睡着了,灯光对着他紧闭的眼睛,支楚月摇了摇他。 “爸,快洗澡,洗完去床上睡。” 支有云被摇醒了脸上还挂着平和的笑,看她已经换好鞋子:“欸,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支楚月在沙发上翻查着书包,头也不抬:“不快啊,已经十点半了。” 她把联考的卷子递过来,卷面上写着鲜红的“129”,支有云定睛一看,还是张数学卷子,笑得嘴巴都要咧开到眼睛那儿了。 “哎哟,129。考得不错,继续努力。” 支楚月努了努嘴,强调:“我以前经常99。” 支有云摸了摸她的头,很欣慰的样子:“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我下次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粗心,我可以拿更高分。” 支有云笑起来,脸上的笑意绵绵不断:“好啊。那继续加油。厨房还有菜,你自己热来吃。我再看看你的卷子。” 周考结束之后,各班的课代表就要到一楼的空教室分发答题卷,这项工作本来是轮不到支楚月的,秦芯音是英语课代表,她捂着肚子跑过来,支楚月感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她拉住支楚月:“十万火急了,支楚月,你必须帮我,我现在肚子疼,我要去洗手间,你帮我去分一下答题卷,我的好姐妹,就这样了,我不行了。” “走了走了。”说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肚子不舒服。 支楚月喊了一声:“我去哪儿分啊。” 秦芯音已经跑远了,支楚月没有认真听过广播,只依稀记得是一楼的空教室。等她下到一楼,才发现整个一楼都是空教室。 她有些无奈,愣在原地几秒,看到那边的教室走进几个人,她抬脚跟进去。 她一向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走进教室几十个陌生人聚集在一起,她感觉头皮有一瞬间发麻,随着而上的是无法抑制的紧张、害怕和拘谨。 她有些头晕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磕到一个人,那个人抓住她的手臂,熟稔地开口:“怎么你每次见我,都要倒的样子?” 他言语带着笑意,眼睛柔软,支楚月回头一看,头晕得更厉害了,怎么会又是这人,简直有些阴魂不散了。 半响她说服自己,只是偶然,距离上次见面也过了几周了,她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冷冷地说了句谢谢,就退到一边。 他凑过来,和她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气息却还是可以扑上来,支楚月感觉很不适,却发现自己靠着第一组的桌椅已经无路可退,她只好被动地站着。 “你怎么对我那么冷冰冰的?”他看着支楚月冰冷的侧脸,眼睛里好像看着一片虚无,当他不在,他也正经起来,“好啦,不逗你啦。” 他看着支楚月手上戴着的那条手链:“手链修好了?” 支楚月没搭理,转头把那戴着手链的手藏到了身后,宋引然还侧着身等她的回答,旁边认识他的人都调笑起来:“宋引然!不分卷子却在逗女孩?你不够意思呀。” 宋引然温柔地笑起来:“别瞎说,她要害羞了。我现在就来分卷子。” 话音刚落,支楚月已经走到教室中间,拿起一叠卷子分起来了。 分到最好还要清点每班的卷子数量是否正确,支楚月点了好几遍还是缺了几份,教室里逐渐只剩下一两个人,她有些着急,也没看到有多出来的卷子。 “高三一班?”宋引然走过来,递过来几张卷子。 支楚月伸手拿过来,果然是一班的卷子,男生擒着笑,支楚月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 心里却想这未免也太巧,她快步走出教室,他追出来,冬天呼出的气迅速变白上升。 “你先别走,我得解释清楚,这些卷子真的不是我有意的。”他笑着解释,“因为我是高三十一班的。” 支楚月顿了顿,没回他话,抬起脚就走了。 下了上午的课,支楚月和秦芯音一边吃饭一边聊着,话题突然扯到卷子,支楚月突然想起什么:“芯音,你认不认识高三十一班的英语课代表?” “谁?宋引然?”她夹了口菜,“那家伙以前和我一班的。咋了?” “没。我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支楚月摇了摇头。 “啊?哪奇怪了,不过那家伙确实挺奇怪的,喜欢我们学校最凶的一个女生。”秦芯音说话略略嘴,险些要吐了的模样。 支楚月一惊:“谁?”还没等秦芯音说,支楚月自己补充了,“那应该是我想多了。” “别管他,我看他被王钰星压得要疯了,有事没事就跑去撩拨其他女生。” “那,他成功了吗?” 秦芯音凑过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引然喜欢王钰星。” 秦芯音的气息一簇一簇的扑在支楚月耳边,支楚月觉得发痒,顺着秦芯音讲出的话一块笑了出来:“喜欢了好几年了。” 支楚月觉得太夸张了:“好几年?那岂不是小学开始就恋爱?” 秦芯音被支楚月正经的语气逗笑,筷子指向她:“你好缺德啊支楚月!” “要是真这样就好咯,人家王钰星可不喜欢他,他就跟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贴人家身上好几年。”秦芯音思索半响,“要我说,喜欢人喜欢得那么不要脸不要皮,那我还不如一个人快活。” “一个人多好,为什么非得为了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呢。自尊都没有了。” 秦芯音叹了口气,随即又阴转晴:“不过我不一样,我还是喜欢林哲的。” 支楚月的思考被这句话生生打断,看秦芯音的认真样子,想起先前她也说过喜欢林哲,但实际上没有什么行动,她戳了戳碗里的饭,语气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嗯……秦芯音你确定你就是喜欢林哲吗?” “我确定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还是可以分得清楚的。” “但是,喜欢有很多种啊,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喜欢就是感情上的喜欢呢?” 支楚月的语气有些急,逼得秦芯音一下哑了声,憋了好一会才说了句:“我觉得他好帅。” “就是我看见他我就会心跳加速,完蛋了,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支楚月幽幽地说了句:“见到帅哥的都会心跳加速。这不是什么必要条件。” 秦芯音一拍桌子,盯着支楚月:“那你说,什么才叫喜欢。” “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说。我保证不生气。”秦芯音双手环着胸,端正了脸上的表情,一眼严肃地看着她。 “就跟你和苏乐一样。” 秦芯音一听,差点没把刚刚吃的饭喷出来,支楚月立马阻止了她能说会道的嘴,伸出手横在两人之间:“你听我说。” “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看过很多人谈恋爱。我知道,恋爱中的人总会变得特别幼稚,对对方会特别小气,斤斤计较地,鸡毛蒜皮的事也要吵个架,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反正每次吵架都不会长久。” “什么小气,什么斤斤计较,什么吵架?我没有啊,支楚月,你不要污蔑我啊!”秦芯音扭过头去,坚决不认。 “上个月,你是不是因为苏乐不搭理你生了很久的闷气?” “我生气不是应该的?” “那你是不是一见到苏乐旁边有女生就觉得很烦躁?” “什么啊,那他身边一有女生就会来找我麻烦啊。我烦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你每次都因为苏乐很烦,觉得很不开心。但是你又每次都想着他,不是吗?生日礼物也要提前半个月准备。” 秦芯音捂着耳朵,听不下去了:“支楚月,你不能因为我和苏乐青梅竹马迫不得已地相亲相爱就这样说!” “问题就出在这!” “什么啊,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要有感情早有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每次说喜欢林哲你就要扯苏乐!支楚月你是不是!” “不是!”支楚月急切地喊了一声,感觉周围瞬间安静,心底的尴尬充血般成了脸上的红。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秦芯音也要脸要皮,她拉了下支楚月:“算了算了,下次再探讨。吃饭吃饭。” 吃完饭,两人各怀心事走了一段路,进入十一月南城气温已经降得很低,太阳在云层里搁浅,今天又是灰雾雾的一天,给人的面上也像上了一层浅灰。 “支楚月,你认真点告诉我。你对林哲。”秦芯音站定,冷风从侧面吹过来,她薄薄一层的刘海被吹得飞起,露出那浅色的眉毛。 支楚月摇了摇头,斟酌着言语:“我还没想好。” “怎么还没想好,如果你有某一瞬间的心动,那就是喜欢,如果没有那就是不喜欢!这事儿有那么难?” “你别逼我,秦芯音,你也没想好不是吗?” “那给我一个机会,我要追他,你不许阻拦,也不许生气。” 支楚月一抬眼就看见那样笃定语气的少女,长长的秀发被细心地挽起来,细白的脖颈露出来,戴着一条珍珠项链,却也不高调,衬得人更可爱漂亮。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好像回到了她们的初见。 第二十六章 老熟人 “这不是儿戏秦芯音。”支楚月低着头,声音也跟着沉下去,像是沉在水里起的泡,飘飘忽忽的。 “你怎么这样啊,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那我和你赌,你到底敢不敢?”秦芯音一手着急地攀上支楚月的肩膀,凑近她的脸,直白地盯着她。 时间过去了好久,久到太阳倾斜又微微拉长树的影子,支楚月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点了一下头:“我赌。” 另一半的空教室里,宋引然正抛开手里的一枚硬币,硬币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很快在空中转了几圈落下来,雕花的一面朝上,宋引然勾了勾嘴角:“我赌。” “王钰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认输?”他自嘲般低下头,失落的眼睛都隐没在阴影里。 身侧站着的王钰星眺望着窗外,丝毫不受硬币结果的影响,只看着窗外的景色,几棵树点缀着校园的小道,她一眼就看到楼下起了纠纷的一对朋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心甘情愿要赌的。”她的语气冷漠,事不关己的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得宋引然心里的苦酸都要倒出来。 “好。是我心甘情愿。”他把硬币捡起来,“这是最后一次。” 王钰星冷淡的脸上总算有了松动,狭长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耐:“随便。” 随着秦芯音追人行动一起拉开帷幕的,还有关于支楚月和宋引然沸沸扬扬的传闻。 这几天和秦芯音闹了一些不愉快,支楚月心里乱得很,两人就一直微妙地冷战着。 终究是秦芯音受不了,午间坐在她的前桌,看着一发起呆就跟木头一样的支楚月,叹了口气:“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一对上支楚月发懵的眼睛。 秦芯音又有些烦:“算了,你肯定不知道。你和宋引然怎么回事啊?这怎么都在传他在追你呢?” “什么?”支楚月回过神来又被这个荒谬的绯闻吓到,“可我只见过他几次。”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你整天和我呆在一起,我可从来没见过他来找你,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喜欢王钰星吗!我不懂了。”秦芯音激动地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支楚月端正的五官。 看支楚月白嫩的肉均匀地布落在脸部的骨骼上,钝圆眼角眼睛却又柔情潋滟,漂亮又大方,清纯又可爱。 “虽然你长得确实好看,但是宋引然也不是随随便便看到好看的人就喜欢的。更何况他先前喜欢的可是王钰星,全校脾气最暴躁的女生!” “他已经不可以用正常男生的标准去评价了。所以,他一定是在搞什么鬼!” 支楚月听完也有些奇怪:“对,我之前完全不认识他,但是我好像最近总遇见他,每一次他都好奇怪,好像。” 支楚月回想和他见面每一次的细枝末节,她从来没有和他坦露过任何个人信息,他却好像很熟悉自己一样,眼睛都在喊着她的名字。 “好像他很熟悉我一样,我分卷子,他直接走上来告诉我这就是一班的卷子。” 秦芯音一把拍下桌子:“太奇怪了!支楚月,你这几天别单独行动。” 支楚月被她的夸张语气笑到:“没事啦。” 两人先前结的冰都在对视的笑里消融,秦芯音板着脸:“你别以为这件事很小,和王钰星扯上都不是什么小事。” 又一次听到王钰星的名字,支楚月实在是好奇:“王钰星到底是谁啊?” “一个可怕的人。”秦芯音瘪了瘪嘴,“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看谁不顺眼,谁就在市初呆不下去了,只手遮天啊。” 秦芯音有些惆怅:“但是呢,她下周生日,邀请我去她的party。我真不想去啊。” “那就不去,这周还有好多卷子要写呢。” “我不能不去啊,我爸好像和王家关系很好。” 支楚月的手一顿:“好复杂的关系。” 秦芯音被她敷衍的回答无语到:“支楚月你有没有听我讲话!你好敷衍!” “既然这样,我不管,你要陪我去。” 支楚月不太想,秦芯音就妥协了:“不是让你陪我去见王钰星,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把礼物给她和她打声招呼,然后我和你去吃好吃的。” “行不行!?哎呀支楚月,你最好了!” 这还是第一次支楚月从秦芯音那里听到类似于撒娇依赖语气的请求,她的心一下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天气转凉,支楚月总把脸缩在校服外套里,声音被冷得也颤颤地:“你认不认识王钰星?” 那样的声音很少见,听上去还有些可怜黏乎,林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钰星,你认不认识?” 林哲脸上有一瞬间的迷离,随即摇了摇头:“高三的?” 支楚月也不确定:“可能。” 话语刚落,林哲就攀上前面两人的肩膀,凑近两人之间,有些欠揍地揽着两人,挑了挑眉:“认不认识王钰星。” “谁?”宋稔新的脸上复刻了刚才林哲的表情。 “没说你,你个高一生懂什么。”林哲一抓住机会就嘲笑宋稔新,“我问许知远呢。” 许知远微微侧过头,紧皱的眉头在好一会之后终于舒展开:“王钰星?以前参加竞赛和我一组的。” “什么时候的竞赛啊,我怎么不知道?”宋稔新转过头来盯着许知远,许知远垂下眸子,轻声回他:“你中考那年。” “哎呀,那不就是去年吗,宋稔新这家伙不就是去年中考吗?”林哲站在旁边大惊小怪地说。 “有事?”许知远冷冷地扫了一眼林哲,林哲松开挂在两人肩膀上的手,退回到支楚月身边。 “真凶这人。” 林哲对上支楚月的眼神,两人又无缘无故地笑起来,笑到一半,支楚月抬起手帮他摁了一下翘起的衣领,语气也轻轻地,被冷风吹得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你的衣领又翘了。” 语气轻松自然,好像只是完成一件很微小的事情。 支楚月第一次弄他衣领时还觉得尴尬无所适从,从而紧张拘束,抬手低头都小心谨慎。而现在她习惯性地抬起手待到放下来,完成两人的相视一笑时才发现,她好像,好像真的又靠近了他一点,尽管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半个手臂。 王钰星的生日在周日,派对从下午两点开始,支楚月和秦芯音来得很早,支楚月只简单套了一件白色的毛绒绒的毛衣,穿着一条加绒的白裤子,头发不加修饰,柔软地耷在肩膀上。 她太怕冷,把自己的下巴都藏在灰色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秦芯音臭美,穿着及膝的灰色裙子,上衣加了件素白的开衫,精致地别着珍珠发卡踩着小皮鞋,在冷风中被吹得鼻头红红地。 “好,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不急,我可以等你十分钟,也可以等你二十分钟。” 秦芯音眼里都蕴出笑:“好。” 两人一抬头就看见几位女生,化着完好的妆容,背着价格不菲的包包,裙子也是漂亮地衬托得整个人优雅漂亮。她们显然认识秦芯音,一看见她就加快脚步走过来,甚至忍不住立马喊着她的名字。 秦芯音有些意外地看过去,支楚月也有些意外,人群的末尾跟着一个女生,扎着丸子头,她变化有些大,支楚月险些没认出来。 眼里的懦弱闪躲在见到她时瞬间消失不见,她隐隐约约在她眼里读出某种不甘的情绪,那是苏真真。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救过的就再也没见过的苏真真。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秦芯音!见面怎么不打招呼?不认识我了?” 秦芯音有些意外,但还是跑过去,为首的女生朝她伸出手讨要一个拥抱,秦芯音也伸开手抱住她,有些亲昵地埋在她肩窝:“我有点意外,你怎么会在?” “你不会也是来参加王钰星的生日派对?”秦芯音从她怀里退出来,有些意外,“你不是不认识王钰星吗?” 为首的女生穿着黑色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勾出她腿部的优美线条,她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支楚月,支楚月这才看清她的相貌。 很漂亮,五官端正大气,眼睛看着她却没有带着恶意,只是简单地打量,她很快收回眼:“来看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转去市初怎么就不来找我了?” “我听说王钰星也邀请你了,我就顺便来咯。呐,苏真真,市初转来的,王钰星的朋友,所以就一起来了。” 她往后看了看,望了一眼苏真真,秦芯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却不太好,也不好当场发作,只拉着女生的手:“算了,我们先进去。” 秦芯音拉着女生路过支楚月,女生还有些意外:“她呢?” “她陪我来的,王钰星没请她。”秦芯音想了想又补充,凑到女生耳边,“待会我们逃出来。就送完礼物之后。” 秦芯音在外面等了一会,来了一波又一波人,她没有抬头,把头扭向门口装饰着的那棵树,耳边突然传来起哄声,一群男生插着兜,吹着口哨看向支楚月:“哎呀,这不是大嫂吗?” 支楚月露出的鼻尖都被吹得红红的,眼睛水雾横生,抬眼看过来还有些懵,湿漉漉地清纯可怜的样子。 有些人忍不住揶揄几声:“大哥怎么把人放这吹风啊。” 几个胆大的凑过来,好气地邀请着:“大嫂,我们进去咧,别站在这吹风啊。” 支楚月有些烦,眉头微微锁起来,没理会那群男生,退后几步,转过身去看着门口的花与树,眼睛变得有些虚无,显然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情绪都被锁起来,男生也觉得无趣,甚至觉得自尊受到了挑战,几个暴躁地当即爆粗口:“呵,我当是什么呢,这么清高啊。装给谁看。” 第二十七章 矛盾 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日子,支楚月缓慢眨了几次眼睛,才敢确定眼前戏剧化的一幕是因为自己发生的。 男生倒了一片,宋引然站在他们中间,凌冽的风从北边吹来,吹起他额前的发,露出那双此时褪去柔和变得有些桀骜不驯的眼睛。 支楚月这才发现,他时常融着柔水的眼睛底下藏着化不掉的冰冷、隐忍、叛逆甚至是高傲。 他的声音沉下来,像敲着厚重的红木:“别开恶劣的玩笑。” 男生们有些惊讶地喊起来:“宋引然你玩真的?今天还是王钰星生日!” 宋引然的眸子垂下来,刘海也跟着垂下来遮住了本该流露出不耐情绪的眼睛:“是。你们可以走了。”他顿了顿补充,“王钰星生日你们不应该迟到。” 男生们站起来,瞪了一眼还在状况外的支楚月,走着还带起一阵风,支楚月不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事发突然,她刚刚还背着男生出神,一回头就看见了被过肩摔在地上的一群男生,不满地骂着却又不敢太放肆,痛苦隐忍在失控的面部表情上。 站在中间的是宋引然,她一瞬间的惊愕都被他捕捉到,他朝她抬了抬下巴,安慰她:“现在没事了。” 支楚月想回他本来就没什么事,不必大费周章把男生打趴下,这下她又开始担心这波操作会不会殃及自己。但无论怎么,他应该都是处于好心。 于是支楚月挣扎着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听见她开口,宋引然还有些意外,开口就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呢。” 他伸出手,横在两人之间:“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高三(11)的宋引然。” 支楚月迷茫地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过了几秒又觉得不知所措,难以拒绝的尴尬在她面上逐渐蔓延,她顿了顿,收回眼神:“嗯。我知道。” 宋引然悻悻地收回手,看着她发懵又觉得好笑,起了逗她的心思:“我说我叫什么,你不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奈何支楚月不吃这套,甚至有些出乎他意料,语气变得有些冷,带着鲜明的态度:“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说不上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宋引然被她的冰扎了一身,还笑着,干脆大方承认:“是,我知道你是谁。” “但我也没有那么可怕?支楚月,你很讨厌我?” 支楚月没说是或不是,宋引然看着她眼里虚无一片连一个焦点都抓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直起身:“算了,不逗你了。” “外面冷,你要不要进去?” 支楚月这才摇了摇头很有礼貌地应付着:“不用了。” 宋引然前脚刚走,支楚月一回头就看着穿着白裤子黑卫衣的许知远,正迈开腿走上台阶,他抬眼就和支楚月的视线对上了,两人皆一愣。 “你怎么也来了?”支楚月问出口,甚至有些想笑,“今天好多人啊。” 许知远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脚步急匆匆的,遇到支楚月才顿了顿:“王钰星生日。” “我知道,进去都是给她过生日的。”支楚月看向他,才发现他手里空空如也,“你的礼物呢?” 许知远摇了摇头:“打个招呼就走了。你呢?” “等秦芯音。”支楚月五官的感知能力都被冷风吹得有些迟钝了,鼻尖变得很红。 许知远看见了,抬头看向那边用手指指了指:“你去那边的蛋糕店等等?林哲也在。” 支楚月有些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好。那拜托你和秦芯音讲一声。” 许知远嗯了一声,而后抬起脚步走进去,背挺得很直看起来又很单薄,侧脸的轮廓干脆利落得像被精心雕刻的雕像。 支楚月收回眼神,伸手把自己的围巾向上拉了拉,就冲下楼梯向着附近的店去。 干冷的空气吹得她耳朵有些麻,推开门,暖暖的混着蛋糕甜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中和着她脸上干巴巴的冷。她抖了抖,关上门,对上角落里林哲有些惊讶的眼神。 支楚月走过去,发现林哲在看店里的蛋糕名,卷子被压在手臂下,毫无地位可言,反倒是那薄薄的菜单被林哲宝贝地拿在手里,翻看了好几遍。 “许知远说你在写作业呢。” 林哲收起菜单,这才抽出卷子:“写着呢。” 支楚月在他对面坐下,一边扯松围巾,一边戳穿他:“我在外面就看见你一直看着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菜单。” 林哲小男生的窘迫写在脸上,手顿了顿,抬起眼来也不装模作样地写了:“我心乱着呢。” 支楚月眉心一跳:“怎么了?” 她还没从冰冷环境中缓过来,对上林哲迷茫杂着难受情绪的眼睛又一下乱了,她打了个喷嚏,抽了张纸巾用手指紧紧地捏住自己想打喷嚏的鼻子。 “你怎么了?冷到了?”他给支楚月倒了杯热水,“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呢?” 缓下来的支楚月抽走纸巾:“我没事,你怎么了呢?” 支楚月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地附身凑上前去,她的眼睛总是格外地生动灵气,听人讲话时摆出认真的姿态,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讲话的人。 林哲对上她那样的眼睛,极轻地叹了口气,水被装在杯子里,他无意识地摇动着水杯,水便晃晃悠悠地一上一下,险些要掉出来。 支楚月盯了他好久,先是盯着他的脸,先前活泼清明的脸像被铺上了愁云,嘴角也下拉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儿,支楚月看不过去也觉得心乱得很。 “你不和我讲,我也心乱了。” 两人无声地对峙半响,才听见林哲飘忽的声音。 “没。宋稔新他妈妈在闹呢。” “哎哟哎哟,稔新她妈,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啊,小孩是无辜的。”林哲妈站在旁边急得不行,想去拉跪在地上的宋稔新起来。 宋稔新一动不动地跪在门前,宋妈的行李还堆在门外,她却先生了气把宋稔新的钥匙抢过来就狠狠地摔上门,门里的她听上去言语也哽咽了:“林哲妈你别管我们家事,这是我和小新的事情。” 林哲妈不懂了:“这什么家不家事,这大冷天的你罚孩子跪在这有用吗?”她伸手去拉宋稔新,“稔新,起来。这天那么冷呢,要冻坏了。” “没事。谢谢阿姨。等我妈气消了就好了。”宋稔新被冻得脸都发白了,喷出的气息轻得像蝉翼,水雾横生的眼睛冻得发红,看上去太可怜。 林哲妈气不过,也不知道拿这可怜的又倔强的孩子怎么办,叹了口气就往巷口去了。 许知远的妈妈就站在门口等着她:“还没完呢?” 两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宋稔新,对视一眼皆是惋惜:“这孩子倔得很,劝不动。” 许妈打开门:“进来说,外面太冷了。” 一进门,林妈就憋不住了,像是开了闸,一个劲儿往外倒着对宋稔新他妈的不满情绪:“你说他妈天天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就算了,这一回家还把孩子赶出家门,太离谱了,稔新这孩子也太苦了,你说这遭的什么罪啊!” 许妈给她倒了杯热水,也是不解:“这孩子刚刚还在跟林哲小远玩呢,不是都街坊邻居的,何必生那么大气呢?” “不行啊,我气不过,我们家孩子是洪水猛兽吗?和我们家孩子玩怎么了,她还有理了!你问问街坊邻居,稔新和我们更熟悉还是和他妈更熟悉。”林妈生气地灌了一杯水,环顾四周,“那俩孩子呢?” “哎,我想稔新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就让他们出去玩了,刚好小远说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许妈叹了口气,又有些好奇,“那这稔新他妈一年半载都不在家,她是干什么的啊?” “律师呗,也不知道在哪里干,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一次。” “哪有那么忙的律师哦。”许妈跟着附和。 两人若有所思地沉默半响,又默契地对上眼:“算了,这话还是别让孩子们听见了。” “算了。你这话还是别让宋稔新知道。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们在可怜他。”林哲叹了口气,“我想帮他呢,但是我怎么帮他呢,我真觉得自己好没用。” “不会。”支楚月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劝慰他,“其实对他来说,只要你陪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帮助。” 林哲抬起眼来,对上支楚月投过来关切热烈的眼神,面上表情一滞,半响扯动自己脸上的皮肉,笑得很是勉强,苦涩都要从眼睛里渗出来:“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没用。” “你没有。不许这么说自己。”支楚月有些急,声音也被拔高,眼尾晕开一抹红。 “很多人都觉得,我要帮你,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什么感天动地的行动或是物质的赞助,但是我想一个精神脆弱的人,也许不需要你的鲜花,不需要你的郑重承诺,也许恰恰是你的默默陪伴,才是他最需要的。” 支楚月说了很多,说得很急,她语速从来没有那么快过。 停下来,却撞入林哲那布满无奈,像是被藤曼困住不得已停下的路人:“支楚月,我觉得这样和你说话好累。” 第二十八章 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 支楚月下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话到了舌尖却被牙齿堵住,嘴巴张合几次,最后只有轻飘飘的一字:“哦。” 她的手握着水杯却在无意识之中收紧,仿佛有什么落在水里发出叮咚清脆的声音,支楚月抬起头,颇有不服地顶了一句:“我就是这样,你又嫌累,我安慰你呢。” 这样情绪鲜明的样子是极其少见的,以前的支楚月总冷冰冰的一张脸,一板一眼又显得很呆板,此刻眉头微微皱起,倒带来了几分生气灵动。 林哲倒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似的,就连支楚月也没想到,她以为自己会吞下这份苦涩不会反驳,结果却是急了,话语转到嘴边脑子也不过就说出来了。 林哲一笑,又是撇清关系的样子:“我逗你玩呢。“ 支楚月很恼:“那这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林哲认输般对上她清亮的琥珀眼,也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开口认错:“好好好,那我错了,请你吃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端上来了,支楚月却没有吃它的好心情,叉子转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吃草莓。” 林哲有些吃惊:“怎么不喜欢吃草莓,草莓很好吃的,你试试。”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要。”说罢她把盘子一推,“你吃。” 林哲看了她一眼:“真不吃?” “嗯。” 他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把草莓蛋糕吃了。 两人走在路上,双肩间隔不过几十厘米, 光被树叶切成光斑洒落下来,摇摇晃晃地笼罩着行走着的两个人。 林哲兴致不高,不说话时,两人的气氛就像沉着冰,很重。支楚月没法儿,只能默默地走在他旁边,侧过头却恰好对上林哲低下来的眼神。 他露出那样苦的笑,眉眼间皆是担忧,却又真诚笨拙地掏出了什么,给予了支楚月:“我总觉得,我心里很不安心。” 支楚月明白,他心里还在想着宋稔新。 她也有些迷惑,按理来说长久不见的母亲回家本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宋稔新那儿反而变成了一件令人忧心不安的事情。 可是她只是个局外人,对于宋稔新的事情大多都是通过林哲知道的,林哲都不愿意说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知道。 她只能默默地,缓慢又郑重地在他肩头拍了拍:“没事,会好的。” 事情逐渐变得不妥是回校的第一个晚上,只有林哲一个人静静地靠在校门外的红墙上,少许的灯落下来却不彻底,他清晰的轮廓被藏在他低头的阴影里,什么情绪都被垂下的刘海掩盖。 支楚月却脚步一顿,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头一回见情绪如此低落的林哲,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更是失去了踏上前去的勇气。怪不得,她今天一颗心总七上八下,眼皮总在跳。 林哲像感知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那双总是澄明清澈明亮的双眼此刻却埋了一层浅灰,像下雨前的阴天,低沉压抑。 但遇见支楚月的眼神又像是强行镇定着,对她挥了挥手:“怎么还不过来?” 支楚月走过去,对上他的眼睛,强忍着心里不妙的预感:“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支楚月。”林哲喊她。 “嗯?” 第一次听他喊她的名字喊得那么轻,没有像平时一样总是将笑意扫在尾音,而是很平淡。 可是明明下一秒他就向她宣布:“可能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 她沉默了不过几秒,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沉默着,世界都被昏黄的灯光染得昏昏沉沉,细碎的光被风吹得晃悠起来,扑闪脆弱。 “为什么?” “你怎么这副天要塌了的表情?”林哲对上她的眼睛,看她强行镇定的样子,可分明眼睛和嘴巴都委屈地带上了失落。 “啊嗯?”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人怎么上一秒还在和她郑重其事地告别,下一秒又可以若无其事地调侃她? “难道是最近还有人欺负你?”林哲靠得更近了,脸上的阴霾倒是随着对话一扫而空,无影无踪了。 只是那股热滚滚的气息烫在支楚月的皮肤上,支楚月愣愣地,又有些恼怒,弄不清楚林哲的心思,更烦他方才流露出的脆弱敏感戳了她的心。 支楚月干巴巴地回他:“没有。” “嗯,宋稔新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可能等不了你下课了。” 支楚月想不过就这样,高三不过比高一高二晚下课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又有多长呢? 可她转念一想,又发现半个小时其实很长。 宋稔新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问却不敢问,心里还是失落 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扫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她的语气轻飘飘地让人抓不住:“好。” 林哲倒还是乐得,看见支楚月的表情:“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支楚月微微偏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他。 “对啊。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他低了低头,手极快地拍了拍支楚月的头,“走了,别发呆。” 支楚月跟上他,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循着小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却又和平时不一样,支楚月终究没忍住,在他专心致志走路时,深深地望着他,望了好几眼。 支楚月也没想到,两个人此后却是好长时间都真的没再见过了。 进入十二月份,离期末越近考试就越多,大大小小的联考接二连三地来,支楚月偶尔趴在桌子上写卷子,灿亮的夕阳光跳入她浅色的瞳孔,映得她眼睛也发亮。 灿灿黄光落下天边,粉色的紫色的晚霞界限分明地挂在天边,盖住原本或是蓝色或是灰色的天空,柔和地一点也不刺眼,支楚月却觉得照得她脸颊发烫。 她忽然想起那天海边橘子般的太阳,和坐在身旁的少年。 十校联考如约而至,为了布置考场,教室里的书都要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搬出走廊,支楚月只打算抽拿语文和数学资料出来看,周围的人都陆续拿着资料进了教室。 教室里还有些吵闹,有些同学刚刚回到教室,支楚月抱着一部分资料,有些急,因为她突然发现她找不到她的数学错题本。 她找了一圈,不死心地翻开一遍又一遍数,却还是找不到那本被她用心浇灌的错题本,她变得紧张焦灼,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地。 又是一遍,变得有些滚烫的指腹落在最后一本资料上,却还是没找到那本错题本。 “喂。” 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此时的走廊已经变得空荡荡,支楚月抬起眼时,就看到了站立在楼梯台阶处的宋引然,抱着一叠试卷,夕阳细碎的璀璨的光都落在他身上。 晚风吹起他拉开的校服衣角,他的视线落下来:“你在找什么?” 支楚月看了一眼他,却是不准备回答,强行压下心底的烦闷,抬脚走向教室。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宋引然蹲下身,捡起落在楼梯处的浅黄色半透明封面的本子。 支楚月看见本子一顿,万万没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本子居然就落在旁边,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她有些尴尬地伸手拿回本子,只听见宋引然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为什么就不看看箱子外面呢?那么倔?” 考完试的那天晚上支楚月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熄了灯就往外走,刚刚走下楼就看见校门红墙倚靠着一位少年,她脚步不知觉变得有些快,心跳也很快。 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碎片般的记忆像翩翩蝴蝶飞在眼前,如幻影一般又迅速消散。 她靠近一看,一颗心又被重重摔下,痛苦地摔成几瓣。 宋引然看她冷下来的面庞,不由得失笑:“支楚月,你刚刚在笑什么?” 支楚月没搭理他,她的心起起落落,此刻心情差到极点,眉目间的烦躁隐隐约约可见。 “心情还不好?怎么又要哭了的样子?” 没听到她回答的宋引然也不气恼,好脾气地陪她走了一段路,看她气着的时候双腮微微鼓起,像极了一团软绵绵的柳絮,柔软可爱。 那一瞬间,宋引然偏离原有轨道,鬼使神差地喊着:“支楚月。” 她总算抬起眼来睨了他一眼,却听见宋引然气息不稳地问:“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在说我在追你。” 她停住脚步,眼睛总清软,没反应过来是带着懵懵的可怜表情。 “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 宋引然的声音不大,却好像在寂静的小道里掀起了风浪,那阵风浪扑打着裹住支楚月,发丝凌乱地盖住小半张脸,那双露出的眼睛却逐渐清明。 在时间呼吸仿佛都停滞的瞬间,宋引然却看见支楚月那双眼睛从柔软变得坚韧,随即她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你怎么就觉得和我是浪费时间呢?支楚月,我好歹长得也不错。” 她抬眼轻轻扫过来,干净利落地只看了他一眼,收回眼神只说了句:“随便。” 语气冷得像严冬挂在枝梢的雪。 第二十九章 想念 宋引然的追人手段太古早,太幼稚,又太显眼。 支楚月抬脚走进门里,又在课桌上看着摆放整齐包装精美的早餐,心里涌起一股气,一股冲动,把它狠狠地摔进垃圾桶,告知所有人她真的不喜欢。 她甚至讨厌这样的,这样地显眼漂亮。 但她最终克制地什么也没说,眉头却无意识地皱在一起,等反应过来她已觉得自己脸上皮肉都变得疲惫不堪。 联考的卷子逐渐发下来,许知远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室,走过支楚月的座位,支楚月没忍住喊了一声他。 许知远大概是很疲倦,眼下乌青明显,倦态布在端正五官的脸上,像布了一层灰,眼里的清亮都不太可见,只是嘴巴又有些红肿,想来是休息不够上火了。 两双劳累的双眼对视默契地生出一丝笑意。 支楚月喊他的尴尬已消了一半,本来她和许知远的熟悉一大半就来自林哲和宋稔新给的,如今这两人都不在了,她和许知远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她有点不敢问,但还是担心:“嗯,稔新……怎么样了?” 他大概是猜到了这个问题,柔声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别担心。” “嗯。希望他一切都好。” “会的。” 支楚月把那早餐丢在一边,落在书与书之间,秦芯音有些惆怅地靠过来:“林哲咋不找你了呢?” “他忙着呢。” 支楚月握着笔的手一顿,在薄薄的劣质卷子上晕开一个黑色的小点。 “那我们可以去找他啊。”秦芯音有些不解,“高二能比高三还忙?” 半响,她坦白,有些失落地讲:“他不来我怎么和他发展感情。” “你想他吗?”支楚月顿了顿开口。 “想。”秦芯音还撑着下巴,毫不犹豫地开口。 上千上万个念头潜伏心底,支楚月横了横,重了重语气:“那我们去。” 今天天气很好,云层被暖洋洋的光破开,树叶还茂,只有几些细碎宝贵的光漏下来变成圆而小的光斑,在地上随着风也摇摇晃晃。 两人刚刚走下高三的一栋楼,往对面的高二走去,就看见林哲抱着一叠书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楼梯底下等着一个女人,抬起头伸出手去接那叠书。 女人打着细致精巧的妆,素白贴身长裙勾勒出她漂亮的身材曲线,一双雅白的小皮鞋穿在脚上,一颦一笑都溢满了优雅大方。 “阿姨,我帮你搬到车上去。” “嗯。谢谢小哲。” 林哲边走边问,有些犹豫地斟酌着语言:“阿姨,你决定好了吗?” “我是为了小新好啊,他生病了,我不舍得让他来学校遭罪,你说是不是?” 女人嘴上挂着笑,言语中的关切扑面而来,听得林哲一愣一愣的。 林哲只好什么也不说,把书搬到车上才问:“那等我下课再去看他。” 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好,小新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是真的放心。但你也要好好学习呀。”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还,还好。”林哲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嗯,那等你学好了,自己过好了,再来找小新。”她拉开车门,劝慰他,“别担心,小新我会照顾好他的,要是你真的担心,我让他给你通电话好不好?” 再傻的人也听出来,这是拒绝的意思,林哲有些不解有些气闷,在汽车扬长而去之后险些没忍住脱下外套丢过去。 “那谁啊。”秦芯音一边说着就要跑过去,被支楚月一把拉住。 她还算有理智:“走,别打扰人家。” “欸欸欸,好不容易来一次欸,不打声招呼?” “不打。你没看人家有正事要干吗?” “好。”秦芯音跟着支楚月走上楼,一边摸着肚子,“哎,我好饿啊。” 支楚月强制打起精神来,试图用平时轻松的语气和秦芯音对话:“大小姐,你家的大厨今天罢工了?” “没呢。支楚月你好久没和我吃饭了,今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秦芯音凑上来,措不及防对上支楚月的眼睛。 那双有些圆而柔软的杏眼水雾雾地,眼眶都红了,牵引得鼻头也变得红红的。 “支楚月,你干嘛啊。你干嘛突然哭了?”她抓住支楚月的手,歪头去看她,“你和我说说行不?” 支楚月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地说:“我好烦。” “你烦啥啊。” “我好烦,我不喜欢宋引然。”她又撒谎了,好像随便需要什么理由,只要让她逃过这一次的追问就好。 两人别扭地靠在一起,秦芯音的体温都顺着交叠的手掌传过来,太滚烫,支楚月觉得脸都要烧起来。 “你别骗我。”秦芯音退后一步,“这有什么好哭的,对付宋引然那家伙简单多了。别哭了呀,我今晚就打人去揍他。” 支楚月嗯了一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温吞地劝着:“算了,还是不要打人。” “支楚月,你不会真的在骗我。你怎么那么容易哭啊,看你最近还愁眉苦脸的,真的因为是宋引然?” 支楚月已经好多了,她扯了扯嘴角:“可能因为我敏感。”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秦芯音重新拉上支楚月的手臂,“反正你也不可能是因为被我感动哭的。”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笑意:“说不准呢。” “屁咧。我还不知道你啊。” “说得你多了解我。” “我很了解啊。你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支楚月看了她一眼,她愣了愣:“你干嘛啊支楚月。” 半响她开口:“难过?遗憾?不舍?痛苦?” 支楚月愣了愣,又笑起来,很轻地回她:“我就看你一眼,你怎么想那么多?” 支楚月也没想到自己会哭了,其实哭了眼泪流下来听到秦芯音的尖叫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哭了。 在哭什么,支楚月想了想,可能是遗憾。 也有可能是着急,帮不上忙只能默默看着。 她又有些埋怨,怎么只隔了一栋楼的两个人见面都要费尽心思。 她叹了一口气,把作业写完了复习完了,等到下自修就顺着人流走向回家的路。 支楚月又一次拿着早上的蛋糕回家,丢给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支有云,支有云接过来一看,和昨天的款式完全不同,他第一时间看了时间,发现是今天早上现做的。 “怎么最近?” 支楚月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要白不要,丢了也是浪费,还不如带回家给你吃。” 支有云直起身:“这不对劲儿啊闺女。谁给你的?” 支楚月正在脱鞋子,声音有些失落的低着:“别人给的。” “闺女,不会是小男生给你的?” 她倒是大方地承认了:“嗯。” 支有云一下正色起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最终铁下心来,语气也变得有点冷:“闺女,我不是说你不能谈恋爱。而是你想谈,高考后怎么谈都可以,你现在谈,你想过!” “我知道。”支楚月硬生生地打断他,支有云的尾音被她的云淡风轻掐断,“我不会谈,我说话算话。” 支有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现在高考,高考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支楚月换好了拖鞋,往厨房走去,“我什么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别烦我了。蛋糕爱吃不吃,不吃就扔了。” 支有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回头去,又看着那对于支楚月来说无比无聊的频道,时不时还听见电视机里传来夸张的效果音。 高三一班和高三十一班隔了两层楼,平时没什么事情两个班的人几乎见不到。所以当支楚月拿着卷子走进办公室看见宋引然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她下意识退后的动作被抬起头看她的宋引然捕捉得彻彻底底,他拿起桌面的一叠卷子,向老师道了声谢,就起身走了过来。 宋引然不笑时面部线条绷得紧紧地,看起来有些冷,眼底又深藏着破不掉的冰与隐忍,支楚月和他对上眼,感觉被他打量得很不舒服,一眨眼他又换上了那最熟悉的一副面皮。 “嘿,好巧。” 支楚月腹诽,一点也不巧。没搭理他,只默默侧身,好让他从有些狭小的通道走过。 谁知宋引然并不按套路走,故意停在她旁边,坦荡地对上支楚月疑问的眼神,眼里清浅的笑意愈发浓。 “同学,让让?” 支楚月又往后让了让,已经是无法再退让,有些烦躁,也带着一些紧张害怕,她实在是不想在老师面前露出什么和宋引然有什么关系的马脚。 “谢谢同学。” 宋引然侧身而过,手心略过有些滚烫的温度,随即是裹着暖的糖果落在她手掌,支楚月差点没拿稳落在地面上,一分出神去握紧那颗糖,回头,宋引然已经离开办公室了。 那颗糖被支楚月握在手里,直到老师和她分析完整张卷子,她走出办公室,在已经空荡的走廊,抬起手,才看清它的样子。 粉嫩的包装落在支楚月素白的手掌上,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晚霞的粉紫相呼应,不知道是晚霞落下的一朵细小的云,还是粉红的糖果已变成天边挥不去的云。 第三十章 端倪 下了晚修,支楚月又是最后一个走,熄了灯往楼下走,没想到往时都乌黑一片的楼下会还亮着灯,一个女孩提着透明的白色袋子走出来。 她很高,大约有170,她恰好走到楼梯口,抬起眼来就和支楚月顺下来的眼神对上。 支楚月觉得她很熟悉,印象深刻的就是她那双狭长时常夹着无奈暴躁的眼睛,但是两人的对视显然让女生愣了愣,支楚月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也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她的眼神往下扫,看见透明袋子里的粉红包装的糖果反射着几点光,有些刺眼,那糖果有些眼熟,她默默地扫了几眼,才发现女生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像是忍无可忍地打量,她眼里的讨厌过于明显,支楚月顿了顿,抬脚路过她,感觉她盛起的怒火都通过周围的冷空气传过来,靠近她那一侧的耳朵也变得有些发热。 支楚月一路走过来,毫不意外地在楼梯底下看见宋引然,说起来人也很奇怪,就是那一瞬间的对视,却勾起了支楚月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 她突然想起,在燥热闷气缭绕的学校小树林里,那个女生也是那样看着苏真真,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如果她没猜错,那个人就是王钰星。 她抬起头,已经捋清了一切,看着靠在墙上,一只腿微微曲着,冲着地面发呆的宋引然,她突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有些僵硬也有些解气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宋引然,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他眼里一瞬而过的意外,又被嘴角勾起带来的笑意遮掩:“怎么了?之前不是嫌我烦?” 支楚月偏偏不如他意,笑了笑,语气变得有些粘连,轻微地透着依赖,就好像和相识已久的朋友的几句调笑:“不会,我怎么敢嫌你烦。” “今天…” 砰地一声,随着声音落地的巨大声音,宋引然犹豫的尾音都被彻底斩断,两人齐齐往上看去,只看见站在他们上方的王钰星,和散落一地的粉红色的糖果,白色的小袋子被暴力扔到墙角,生出了褶皱。 王钰星的表情算不上明朗,那样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个,眉眼隐没在漆黑的楼道,一股压迫裹挟而来。 支楚月看着她眼底隐忍的愤怒,皱了皱眉,看向宋引然,那家伙正盯着出神,眼里的关切与心虚都流露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喜欢露出了马脚。 其实支楚月都明白,这人就是王钰星,先前还和她见过几面,但她端着情绪,望着宋引然,像是被打扰到了的困扰状态:“这是?你们认识?” 她为难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看了眼王钰星,温吞地开口:“我听说,你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 支楚月的剩下的话都被宋引然凑过来捂住她嘴巴的手截断,他一把手拉过支楚月的手腕,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就着冰冷冷的夜风穿过操场。 支楚月被他握住的手腕隐隐地发痛,她失笑:“我什么都知道了。” 宋引然一愣,转过身来放开她,垂眸看她,那双眼睛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干巴巴地问:“什么你知道了?” “我知道啊,你和王钰星是余情未了,你对她是念念不忘。”她退后几步,拉开和宋引然的距离,风大得吹得她的话语都变得有些朦胧。 像是飘在雾里,竟是有些看不清。 宋引然的混沌被吹散,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当然不是。” 支楚月看见他神情的转变只想发笑,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她语气冷下来:“别想耍我。”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可能是捉弄我?但是你们捉弄我有什么意义。”她浅浅地笑着,眼眶都被阴阴的风刮得发红,“我什么都没有了。” 支楚月这几天都睡得不太好,早上起来被冷风吹得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自从那次晚上在操场上她揭穿了宋引然的谎言,他再没有打扰过支楚月。 只是支楚月心里大概也不快,总感觉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想起那天王钰星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隐隐闪着阴狠,轻轻一抬头眼里的不快都流露出来。 秦芯音这几天心情也不好,趴过来,欲言又止,半响才叫起来:“我好羡慕啊!” 此时支楚月刚从卷子里回过神,问她:“羡慕什么。” “你不知道啦。”秦芯音撑着下巴,有很多忧愁的样子,“我们学校的贴,有一个帖子火了。” “哦。” “嗯,那个女生重金悬赏林哲的联系方式,她要追林哲了,贴里一群潜水的女生都跳出来。” 支楚月敛眸,睫毛颤了颤,想开口,话语流转在嘴边几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她抓住秦芯音的手:“贴,是不是有很多我们学校发生的事情?” “嗯。对的。不过看你也不混贴。我们学校的校草都在上面评选好几轮了。”秦芯音说起来又有点想笑的样子,“林哲要上位了,从校庆之后人气直线上升。” “芯音。”支楚月喊她。 秦芯音一抬头就看见那张骨肉均匀的漂亮的脸,眼睛揉入几点星点,清灵地亮着闪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坚韧。 她有些疑惑,问她:“怎么了?” 而支楚月只是用那种执着认真的眼睛盯着她问:“我们学校贴叫什么名字?” 市初的高三每周六晚上有短暂的假期,支楚月把手头的卷子做完,就带上钥匙和钱包去了离家最近的网。 网有些乌烟瘴气,混杂着烟酒味,各式泡面的气味在空中糅合在一起,支楚月不适地皱了皱,又铁了心,装作老成地样子去前台开了两个小时。 她在角落里坐下,登了自己的qq,她不太喜欢社交,社交平台对她而言都像是摆设,qq好友简直寥寥无几,看上去新得不能再新。 她点进贴,给自己注册了一个百度账号,登入,点开学校贴,几个帖子飘在首页。 没想到市初的贴很活跃,回复数量都很多,其中一个已经超过三百的回帖,挂在首页还被加了精。 支楚月一眼就看见了题目下那个高糊画质的林哲,一个她没有见过的林哲。 照片里的环境很昏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摇摇晃晃地挂在墙上,光倾泻而下,遇到少年的肩膀,少年的脸都被剪成剪影,只看见利落的轮廓线条,额前的刘海肆意地飘起和灯丝融合。 这张慌乱中抓拍的照片有些朦胧,好像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灰黄滤镜走出来的电影人物。 支楚月失了神,点进了帖子【求!这个人是谁真的好帅!只有一张照片谁能帮我认认!!!】 【精】求!这个人是谁真的好帅!只有一张照片谁能帮我认认!!! l1 先说楼主,我是高二的,今天放学的时候走在我们学校出去十字路口的拐角的时候,因为太黑了,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不小心惹到了蹲守在街口的小混混,他们把我逼在墙角,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把他们都打趴了,我那个时候翻出手机紧张得无意识地摁着手机就自动拍了很多照片!!!回到家之后发现其中有一张就是那个男生的照片!当时太紧张又害怕就忘记问他拿联系方式了,现在好后悔啊!有谁知道这是谁啊?我要哭了,谁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给那个兄弟或姐妹打一百块请吃一个月早餐。 附加[图片] l2 顶顶。不认识,但是我看上了一个月早餐和一百块。 l3 顶顶。这是谁啊,有点帅……我们学校还有这个帅哥? 楼主回复:我发誓啊啊啊啊,他穿着的就是市初的校服的 l3回复:我知道啦!我只是很震惊,这看着有点帅。 l4 顶顶。天,这个人好眼熟,不会是我的同班同学! l5 楼上,大胆说出你同学的名字。 l6 天哪,这个不是高二的林哲?!那次校庆上吉他弹唱晴天的小哥! l7 我流口水了,原来林哲还会打架吗?好帅啊,谁有林哲qq号,速速来。 l8 楼主好幸运啊,有那么帅的小哥,我也想要拥有! l9 又是这段路!市初什么时候能修修这段路的灯啊,好危险啊,之前我和我朋友在哪里差点被搞,好夸张。 l10 听说之前有女生在这段路被xx了,警察都来了,也没有抓到那群人,反倒是女生转学走了。 l11 不是。我听说是那个女生被校园暴力过不下去了才转学走的,太可怜了,校园暴力的都死了。 l12 你们说的不会是苏xx,听说她和宋x然正在追的女生有点纠葛,那女生什么来头,能把人搞退学。 l13 真厉害啊,在市初玩得风生水起,不是说许知远也喜欢她?这女的好有本事。 l14 楼主 大家别偏了呀,所以图上的帅哥是高二的林哲?太好了,感谢大家,要是有人有他的联系方式就更好了,我要当面感谢他。 支楚月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原先点进这个帖子只是因为认出了林哲,没想到后半段帖子的回复越来越夸张,简直是颠倒是非黑白,她气到腹部都有些发疼发热,她有些头疼地叉掉了界面。 什么时候关于她的谣言四起,而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如果不是因为秦芯音偶尔的提起,可怕她还被蒙在鼓里。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害怕。 第三十一章 污蔑 她不打算在里面耗掉太多的时间,起身走出门去,冷风扑在她略大的羽绒服上,刮着她自然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抬头,又是灰蒙中杂着各色的灯牌亮在这所城市。 支楚月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这条路她走了差不多三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一抬头就能看见冒着气的面包店,她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很黑,却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一抬脚她就感觉有些不妙,她顿了顿,身后跟着的人也摇摇晃晃了半响停住,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靠得太近,她方才想东西失了神居然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 闻着被风裹着吹过来的酒气,支楚月加快脚步,想着一个酒鬼应该是跑不快的,没想到这个酒鬼莫名地顽强,还有着清醒的意识,卷着酒气喊:“别跑啊小妹妹。” 男人又快又急地扑过来,带着油腻的厚重的烟酒气息,铺天盖地引入支楚月的鼻腔,那一瞬间支楚月面色发白,被刺激得差点想吐出来。 她挣扎着却被推到至黑厚的墙上,她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又好像被生生拽回某些灰暗不被光透过的日子,她手脚发软,连推开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变得逐渐涣散,昏黄的路灯变成朦胧六边形的雪花,正飘飘然落在这昏黑狭小的巷子。记忆回溯,一切都变得走马观花,不真切虚无,只有脚下一片天地在无边际地旋转。 恍惚之间,有一声爆开,男人被踢走,不服气地凑上来,只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警告:“我已经报警了。” 下一秒,她就被人扶起,四周混天黑他,支楚月勉强抬起眼皮,靠在他肩膀,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十秒。 她才从虚无妥协无力的状态挣脱,整个人像被抛上岸又获得自由的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全都喷洒在宋引然的脖颈上。 他微微侧过头,垂下眸子去看她:“喂,支楚月。你怎么样了?” 他的手还搭在支楚月的腰上,两人姿势太暧昧,紧紧相贴,热源都相互传达。昏暗下路灯染出两人相依相靠的影子,支楚月动了动,抬起头,只扫了一眼又略下。 “我动不了了。”只听见她虚虚地说着,好像刚被从水里捞回来一样。 宋引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你低血糖?” 时间已经来到半个小时后,支楚月和宋引然坐在小面馆里,热气腾腾地熏得支楚月体温回升,脸上也生出一些生气。 “谢谢你。”支楚月搅着那碗香气逼人色泽漂亮的牛肉面,把面都搅到一起,“你怎么会在这?” 宋引然笑了笑:“我怎么不能在这?” “支楚月,我救了你,你怎么还一副逼问我的语气。”他放下筷子,直直地盯着支楚月。 “没有。”她顿了顿,“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热气从面里升起,柔和了对着坐着的两人,此前的对持全然不在,宋引然把脸埋下去,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嗯。” 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时候,支楚月还没能很好地提起精神,半夜里她醒了两次,帖子的内容如同一道细针无声无息地钻入她的大脑,刻在她的记忆里,在她睡着时的脆弱时刻全都倾涌而上。 她挣扎着从溺水般的梦魇中醒来,出了一身的汗。 秦芯音凑过来,看见她眼下的一片乌青,憔悴可怜地抬起眼皮勉强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欲言又止更加明显。 支楚月提起精神气,问了句:“怎么了?” “你跟我来。” 秦芯音拉着支楚月穿过吵闹着的教室、走廊,嘈杂都一并消失在身后,只有她拉着支楚月进卫生间时清晰停顿的脚步声。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我今天偷偷把手机带过来了。”她低着头翻找着什么,支楚月的心闷闷地,低下头去总感觉心悸,跳得很快很不安详。 “怎么了?” “你跟我说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她把手机翻过来,上面的图片清晰可见,“你怎么会和宋引然在一起!?” 图片很暗,却可以清晰辨别昏黄路灯下依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宋引然环着支楚月微微垂头侧过来,支楚月靠在他的肩窝,依赖放松的样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吻。 两人的衣服又太巧,有些凌乱,支楚月的长发被晚风吹起,只露出一截白净的下巴,利落的下颌线顺着纤长的脖颈滑入衣领。 支楚月愣了愣,后知后觉她的手掌都在发麻:“我不知道。”反应过来后是被人愚弄的愤怒痛苦,“谁拍的?” “当时我没看见有任何人。” 秦芯音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啊,网上传得什么版本都有,太过分了。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但是我还是担心你。” 支楚月抬起眼,其中的迷离清晰可见,钝钝地看着她。 “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又出了这种事,我真怕班主任找你,所以我大早上就跑过来跟你讲,你自己心里好有个底,到时候班主任找你你也知道怎么回事。” 卫生间里突然陷入寂静,窗外略过的风声都可听见,支楚月微微仰起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谢谢你芯音。我知道了。” 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老陈眼里的惋惜疲倦都藏在厚厚的金属眼镜后,他飞快地翻阅完这几次的小考成绩,而后重重拍在桌面上:“支楚月,你最近的成绩下滑了很多啊。” 支楚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完美地措辞被她训练过数次脱口而出:“老师对不起,最近我状态有点不好,我保证在下次的考试中调整心态,好好考试。” 他恨铁不成钢,语气也变得有些重:“你拿什么保证!谈恋爱吗!” 同办公室的老师都转过头来,觉得他说话重了,稍稍在旁边提了个醒:“老陈,你注意点。” 老陈的脸被憋得通红,感觉有股气出不来,指着她:“你跟我说清楚,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退步的!” 支楚月摇了摇头:“老师,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事。” 她很倔,紧咬着不说出口,眼睛却也不闪躲,直直地望过来,好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老陈一愣:“你不知道?!到现在还跟我嘴倔是?支楚月,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期,你怎么能谈恋爱呢?你有没有为自己着想过?你的成绩本来就不太好,你和宋引然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不靠高考那就不行,不像那宋引然,有钱有势,人家从出生就注定了和你不是一路的。” “支楚月你老老实实做好你自己行不行,别让老师失望行不行?!” 直白而真实的话语像是绵延不断的噪声污染,侵得支楚月耳朵暂时失聪,脑子一片空白,细细麻麻地痛顺着大脑而下化着紧握着的手掌里收起的五指的颤抖。 支楚月声音都变得有些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师。” “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要回去写卷子,好好准备高考了老师。”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老陈对她刀枪不入的状态很是烦躁,狠狠拍了下桌面,看着走出去的支楚月喊道:“把你家长叫过来。” 支楚月身形一顿,却没有转过来,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老陈,你说话也太重了点,现在的孩子吃软不吃硬,你别那么急才是。” “什么重!我看这些孩子就是太年轻了,还分不清轻重!” 第三十二章 对峙 支楚月茫然地走到楼下,绕到小树林里,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她愣愣地坐着,感觉千百股力量冲撞在她还有些混沌的内心,一下一下地痛。 什么不是一条路。 她突然想到在他人面前耀眼无比的林哲,她低下头,老陈的声音又萦绕耳边。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只能按部就班完成这世界规定完成的任务,不可以有任何的横冲直撞。 恍惚间,帆布鞋踩着落叶的清脆声落入她耳,下一秒宋引然就来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谈谈?” “谈什么?谈你怎么出谋划策和王钰星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把我设计了?”支楚月连头也不抬,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语气平静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 “支楚月,我事先说明,我并不知道照片会被放到网上。” “哦。”她抬起头,“所以你早就知道了照片的存在却不拦截它,而是任由他发布?” “我,我是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 支楚月紧绷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缝隙:“那你真可怜。被人利用完就扔。”她的语气甚至变得有些刻薄。 宋引然白而薄的脸皮上泛起了红:“支楚月,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接受。”支楚月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皱起的衣服,“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支楚月走到楼梯拐角,只见一女生倚靠在墙上,双手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细长的眼睛夹起一丝得意、骄傲以及更深处的不屑。 支楚月走上前去,本不打算搭理,没想到王钰星是一步不退让,被她逼在墙壁上,眼皮抬起来,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可闻。 “怎么?你还不满意?”支楚月愣了愣,抬眼看过来,眼睛清明而倔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你对我构成不了威胁。”王钰星语气松了松,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毕竟我知道你们家不过是……” “不过是小康家庭生活困难。”支楚月急急地打断她,语气一转,一针见血,“那又何必王钰星你大费周章把宋引然引到我家附近呢?” “王钰星。” “其实你从来都觉得我是一个威胁。”支楚月笑了笑,睫毛扫下一片温柔的阴影,侧过脸,利落漂亮的轮廓线条一展无余。 “你!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许家是你高攀得起的吗?”王钰星抬起手,暴躁戾气在眼里像泛开的浪,层层扑过来。 预想之中的暴力没有来到,在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扑过来的风的瞬间,有一股力量生生拽住了王钰星,仿佛把流动的时间都拉得停滞。 宋引然立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少,只见他绷紧的面部线条,总柔着的眼睛此时此刻终于放弃掩盖,底下的清冷暴戾顺着眉梢往整个人带,他看起来就像落在冰里。 周围气氛陡然下降。 王钰星回过头就对上了那样的一双眼睛,失落混着愤怒,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好像他什么都看透了,静静地拉直唇线看着她。 支楚月回到家时,屋子里的灯亮着,锅里有热好的菜,放在客厅正中央的电视机荧荧发出蓝光,主持人还是熟悉的面孔,还是那个时常让支楚月感到聒噪无味的栏目。 但她此刻却生出了一种胆怯,心好几次起落,她试图让自己心律变得正常,浴室里的声音突然停住,她在那一瞬间,心都停止了跳动。 她想,原来她还是害怕。哪怕面对王钰星和宋引然是伶牙俐齿的嚣张模样,那用言语砌起来的高墙还是在回家的瞬间土崩瓦解。 开场白意外地平静,支有云洗完澡走出来,看着还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她,提醒了句:“吃宵夜去,锅里有菜。” 支楚月反应迟钝,过了好几秒才憋出几个字,像是在闹脾气:“我不想吃。” 支有云擦拭着头发,手一顿,随即语气变得有些冷:“不想吃就倒了,把碗洗了。” “嗯。”支楚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电视里的画面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人看起来像是走神了。 静默的时间把人的耐心都消磨肢解,支有云终于不得不问出那个问题:“你谈恋爱了?” “没有。”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高考。你之前怎么……” “你们都这样说。”支楚月打断他,支有云愤怒的话语都淹没在她铺天盖地而来的悲哀里。 支有云生性温柔,很少摆脾气,从小到大也没打骂过支楚月,只是见支楚月还倔着,只对他露出一个后脑勺,显然是不愿意搭理他的姿态。 顿时心里闷了一口气,语气也重了:“怎么说,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今天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还把照片给我看。你有时间谈恋爱,还不如好好写卷子。” 支楚月转过头,气得睫毛都颤起来,水汽水雾雾盖住了眼睛:“连你也这么说。” 她站起来,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够了!”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好像生生把周围流动的声音气体都震碎拉得缓慢,伴随着支楚月冲出去头也不回的身影恢复正常。 第三十三章 撒娇斗气 支楚月破罐子破摔地双手抱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一会就来到了街口,五颜六色的灯牌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照亮了行人也照亮了街道。 她的委屈没有办法消解,看着飞快路过的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与汽车,眼泪也就憋不住了,她自感格格不入,又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只好加快脚步,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 她脚步一拐,又拐进了昏黑的小巷,光亮都消融进黑幕里,四周静悄悄地,又不纯粹地掺杂着一些细碎的杂音。 人的气音、抬脚落地的脚步声都在黑幕中放大,支楚月听见了一个声音,落在漆黑的小巷中,却又神奇的抚慰人心的作用。 “没事。” 那个声音太熟悉了,在她脑海里攀爬过数次,偶尔战胜她的理智游走在她的想念里,支楚月的脚步也被那个指向不明的声音惊得停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支楚月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见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还喘着气,似乎是受了惊吓才缓过来:“谢谢。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没事。”他又说了一次。 支楚月直愣愣地望过去,看见挺立在前方的两人面对着,林哲蓝白校服里套了件卫衣,帽子都肆意地乱成一团,堆在他的脑勺后。 “那个,你又帮了我一次,我请你吃饭可以吗?”女孩顿了顿,“就当我感谢你啦。” 林哲低头甩了甩,又抬起头,潇洒干净的样子:“欸,你不要再走这条路就当谢谢我了。” 恍惚间,支楚月看见黑暗中偷得一丝光洒落在林哲身上,正义、勇敢,这从来都是林哲的关键词,可她却没有勇气,在窥得林哲转头的瞬间她脚步一拐,又不知道钻进了哪条小巷。 眼前的黑更上了一个层次,支楚月紧紧抱着书包,好似全身的气力都用在了这里,她在跟自己怄气。 对啊,林哲从来都正义勇敢善良,他对自己也从来不是唯一的。 他们多久没见了,他从来没来找过自己,说好什么解决好了就来找自己,可过去了多久,发生了什么,支楚月一概不知。 “骗子。”支楚月终究没忍住,忍着眼里的酸痛,轻轻吐出了心里所想。 下一秒,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扑过来,眼前还没看清是谁,支楚月就被人困在了墙边,她还没反应过来崴了一脚向外倒,却被有力地接住。 眼前的人清亮的眼神望过来,带着调笑:“骗子。” 支楚月被完好地摁回原地,这会她是真的被盯住了,眼前的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她偏了偏头,又像是闹脾气一样默不作声。 “谁是骗子?”林哲顿了顿,“支楚月你在说谁呢?” 太久没听见他喊自己的全名,支楚月简直恍如隔世,直直地抬起眼,林哲看她一动不动的傻态,可爱又可怜,眼尾还是红的。 “出去说。”林哲拉过支楚月。 支楚月莫名其妙地还和他斗着气,挣脱他的手:“不要。” 她性格里那股倔又在林哲面前显露出来,还带着小女生可爱的别扭,看得林哲发笑:“这里很黑,你不怕吗?” 支楚月顿住了,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移了半步。 林哲妥协般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支楚月哽着语气,尾音还带着颤,“告诉你能有什么改变。” “支楚月,我们说好了的,要去面对。你在逃避什么。” 他靠过来,气息也扑过来,在寒冷的冬夜里带着少年的炙热灼烧着支楚月被扫过的皮肤,她有些呼吸不良了,对他说的话也来不及思考。 只觉得要反驳什么。 “我没有逃避。”支楚月顿了顿,“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和你说了 。” 林哲有些迷惑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撑着墙,眉眼低下来望着她,此时的他脸部线条也因严肃被绷得紧紧地,徒增一丝冷,连尾音也扫过冰渣。 “我怎么告诉你?”支楚月对上他那双眼睛,无数回忆回溯,却又被狠狠抛在脑后,此时此刻此时此景她才发现,从来都只是他来找自己,而当她想找到林哲时,却毫无办法。 “你在忙稔新的事,我怎么敢麻烦你。” 她低下头去,情绪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她失了理智,被失落、委屈、难过各种复杂交错的情绪弄得头脑变成了一条直线,没多想便放了狠话:“我又不是像稔新那样的存在,我们又不是可以互相打扰的关系。” 支楚月的话很轻,却一瞬间在寂静又漆黑的小巷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眼前的人半张脸都晦入阴影里,脸色沉得几乎要与黑幕合二为一。 许久,林哲才出声,咬牙切齿地带着怒意不解与着急:“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我心里你和宋稔新一样,什么叫不是互相打扰的关系,我们不是朋友了吗?我们什么时候不是朋友了?” “支楚月你真会伤人的,我一下课就在门口等你结果等不到你,就匆匆忙忙赶来你家,你怎么闭口开口都是戳人心窝的话。在你眼里,我的担心是你的负担吗?” 他越说越快,最好几乎是喊出来,尾音穿过狭小湿冷的小巷,支楚月只感觉耳边一痛,才发现方才的字词字字戳进来了她心里。 支楚月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你在等我吗…” “对不起。” 她抬眼望他,看见他一步步往后走,离她越来越远。 “竟然这样,那我就不麻烦你了。”林哲走出去,零星的光打落在他回头的侧脸上,眼神都变得阴沉冷冽,“路很黑,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小心一点。” “不是,林哲。”支楚月这会又急了,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角,却根本拉不住,只能被动地被他拉着跑。 他像是铁了心不理支楚月,支楚月跟不上他的快步,跑着跑着一个绊脚,她难堪地摔在平地上,手腕膝盖传来一阵痛意。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支楚月破罐子破摔地喊着,“林哲,我不想一个人回家。” 支楚月总是善于管理情绪,快乐悲伤以及喜欢的表达都是轻轻地,可眼前她的呼喊太过坚决,好似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太痛了,摔倒了很痛,委屈难过都很痛,可误解真心让她更痛。 她做了什么,因为喜欢,她明晃晃地向着喜欢的人递刀子,她一低头只看见了自己狼狈的影子,连影子都透露着后悔失落。 支楚月有时候太坚强,有时候却又太脆弱,被苏真真无数次鞭打时,她没有哭,可眼前这一刻,她却止不住地流泪抽搐,后悔并入疼痛,烧得她眼眶发酸发热,泪是怎么也止不住了的。 周围太过于安静,安静到只有支楚月的抽泣声,没一会却又融入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一只手伸了过来。 “支楚月,有时候我真受不了你。” 支楚月不敢看他,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哲看着她那别扭劲,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起来。”他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抓住支楚月的手,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支楚月摔得够呛,眼泪还挂在脸上,抓住他的手身子也一抖一抖的,像是要哭不完一样。 “支楚月,你和我斗什么气?”林哲弯了弯腰,“起来,我背你。” 这会支楚月又犹豫了,别扭充斥着她,林哲却没看见她的犹豫别扭。 只有些凶巴巴地提醒:“不是说不想一个人回家?” 支楚月熄火了,轻轻地趴上去,勾住林哲,人就被背了起来。 “对不起。” “你现在会说了?和我斗什么气?”林哲叹了口气,“稔新没事了,他明天就回学校上课了。” “真的吗?”支楚月有些意外,吸了吸鼻子,“真好。”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没事。” “你说不说?别用没事敷衍我,你看起来就是有事的样子。” 见支楚月一副装死的样子在背后默不作声,林哲佯装要把支楚月摔出去,手往右甩了甩,支楚月被吓得够呛,紧紧地抱着林哲,却听见林哲轻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现在不装睡了?” 支楚月的委屈难过都消解在他的笑声里,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她依赖地低了低头,脑袋轻轻靠着林哲。 语气轻松地说:“现在没事了。不过是有人想要害我拍了一些照片而已,但是那些照片都是错位的,我又没有做,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吗?为什么你也知道?” 林哲凶了她一声:“你也知道闹得很大。当时怎么不离宋引然远点,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支楚月有些无奈地回他:“我当时出门一趟呢,被酒鬼盯上了,他救了我,就被拍了。我自己都没想到。”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又不告诉我” “都过去了告诉你有什么用,告诉你了那能那个时候你就出现在我面前救我吗” “是不能,那你怎么不能好好待在家里,大晚上一个人出去干什么。” 支楚月有些委屈了:“你又来怨我,又不是我的错。” “你没错吗支楚月,还没问你今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没回家呢?” “我离家出走了。”支楚月蹭了蹭林哲,“我无家可归了林哲。” 第三十七章 再快一点 两人去医务室拿了一盒布洛芬,林哲站在她的左侧,看着她脸色发白,额前生起一层薄薄的汗,忍不住叹了口气:“还疼?”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疼了。” “午休还有几十分钟结束,快回教室休息一下。”他把药放在支楚月的手心,“不跟你吵了,也不逼你了。” 支楚月接过药,听完他的话却没有开心半点,她垂着眸子:“我会好好想想的。” “别多想。”林哲伸出手在她发顶蹂躏几番,头发都被揉成了一团,支楚月只觉得自己头顶有些发热,她扯起一抹笑,放纵着他的动作。 “你不让我多想,又逼我。现在我想开了,你又不让我想。林哲,你有没有觉得你有时候有些霸道?” 林哲的手一顿,松下来,又插回校服口袋中,低着头看她:“那你就是逆鳞,让你别想,你偏想,想些没用的自己瞎担心。” 支楚月沉默半响,思索再这样也是要吵下去的,头脑风暴几秒,打算把他注意力转走,想到今天是圣诞节,她干脆就想问些圣诞节相关的东西好了。 “嗯……今天圣诞节,你有什么节目吗?” “我不过洋节,支楚月。”林哲低头笑起来,“你想过?” 支楚月偏了偏头,不去看他含笑的眼睛:“我也不过。” “你想过也可以过啊,多大点事?”林哲弯下腰,用手指理了理她鸡窝一样的头发。 暧昧像发丝,又细又长,通过手指传递过来,而眼前的人笑着,眼睛有些弯,直盯着支楚月。 支楚月被盯得有些呼吸不畅,他端正的五官在面前放大,两人近得呼吸皆可闻,像弯弯绕绕的情丝要交缠在一起。 她退后半步,认输般逃离:“我先回去了。” 支楚月回去之后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下午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却还是撑起眼皮做完了卷子,等她抬起眼来时,已经下晚自习了。 她往后扫了一圈,发现秦芯音已经走了,也没有和她打声招呼。 支楚月走到校门口,没看见宋稔新和林哲,刚刚情绪忍不住低落,也忘了看许知远有没有走,这会她环顾四周,都瞧不见熟悉的人影,竟是忍不住要伤心起来。 她百般无赖地站在门口,靠着身后的红墙,总忍不住四处张望,心里默念着,再数一分钟,再数一分钟,再等一分钟… 从六十念到十,又从一念到五十九,她抬眼看了看周围,人潮已经逐渐散去,只有零星几人走出校门。 支楚月叹了口气,眼眶也被冷风吹酸了,她刚刚抬脚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传来喊声伴随着跑步声,在夜色中造出了声势。 她一回头一看,不正是林哲和宋稔新,神采飞扬地摇着手里的东西,跑过来。 那一瞬间,正像是被拉长放慢了数百倍,支楚月望过去,只看见林哲眼里的喜悦与纯真,快乐是真的,他像自己跑来是真的,他没有不辞而别也是真的。 她就像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也感到庆幸。 她想,再快点。 不是催促林哲,而是催促自己,再快点,再跑快一点。 林哲和宋稔新在支楚月面前停下,宋稔新拿着手里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吃了几口:“你们先走,我进去找许知远。” 支楚月点了点头,还一副发愣的模样,呆呆地盯着宋稔新跑远的背影,林哲走过来,一下挡住了支楚月的视线。 “傻了?”林哲问,“是不是以为我们走了?” 支楚月这才回过神来,些许委屈都在林哲面前憋不住,都写在了脸上:“不是。” 她没好气地否认,不想被林哲抓住她脆弱的证据。 “宋稔新饿了,我们就走出去买了点吃的。” “哦。”支楚月走着,林哲跟着,就跟在她身后不超过两步的距离。 “也不止这样,给你买了个礼物。” 说着,身后的人伸过手来,释放手里拿着的东西,一只娃娃掉下来,挂在半空,直对着支楚月的眼睛。 支楚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却撞入了往前走了一步的人的怀里,瞬间温暖包裹了她。 “怎么样?喜不喜欢?” 林哲微微低着头问,支楚月却心不在焉了,脸红心跳地却又贪婪害怕,寸步不敢动,抬起眼去看悬挂在她眼前的娃娃挂件。 娃娃穿着白裙,脑袋圆圆地,脸上挂着笑,轻轻晃动一下,裙子就晃起来,笑容也飘起来。 林哲收起娃娃,往后移了半步,玩弄着手里的娃娃:“挺可爱的是不是?” 支楚月背对着他,一瞬间百感交集,失落占据首位,背后的温暖还没捂热就被林哲擅自拿走了。但她转念一想,正常人哪有这样靠着说话的……她是失了分寸不害臊。 她勉强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时面上表情已经没有半点不妥了。 可她心里还是闷着,一说出话来也是带着赌气的成分:“我不过节。” 听起来就像是不喜欢这个礼物,和他生气。 林哲倒是爱不释手的样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挺好看的啊。”顿了顿,“谁说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了?” 支楚月顿时窘了,心想,不是给我的礼物哪又说给我? 她伸出手,想要去抢,还想要义正言辞教育他,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结果林哲一个抬高手,布娃娃便升到了她碰不到的高度,他这才低下头:“欸,支楚月,谁规定了要过节才能送礼物。我可没说是送你的圣诞礼物。” “那我这是提前送你的元旦礼物行不行?” 支楚月想去抓那个礼物,又抓不到,妥协了应付他:“行。” “对嘛,我想送你礼物就送你礼物,谁规定非得过节才送。” 他大发慈悲地把礼物递过来,嘴角还勾着笑:“呐,给你的。高兴不?” 支楚月拿到了,看着他那得胜后喜气洋洋的模样,心里腹诽,他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狗来逗? “高不高兴?” 还要反复确认,非要听支楚月一个肯定的答案。 支楚月无奈地把娃娃握在手心:“高兴。” 林哲把支楚月送到巷口就回去了,支楚月这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可爱的娃娃,她微微抬起手,娃娃就飘荡在空中,支楚月越看越喜欢,竟是看得一路傻笑。 她走到家门口,才注意到门口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袋子靠着身后的墙睡着了,那个人沧桑的脸皮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却又能看出他的和善。 支楚月一顿,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支有云。 今天除去圣诞节,却也是他们冷战的第三天。 支楚月慌忙把娃娃塞进口袋里,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正当她打算叫醒支有云时,他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迷糊,环视了一周。 也许是刚刚睡醒,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先前的吵架与生气都被抛到脑后。 他把袋子递过来:“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支楚月忽然觉得心酸,已步入中年的父亲日夜辛苦,却舍得在十二月的寒夜等在冷风中。她眼睛有些发酸,接过袋子:“给我买礼物干什么。” “欸,你们年轻小孩子不喜欢热闹?我看那商店也热热闹闹的,别的小孩都有礼物,我的小孩不能没有?”他笑起来,那双眼睛经历几十年风雨却依旧清澈。 “我又不过节。不用给我买的。”支楚月低下头,不敢看支有云的眼睛,怕一看,心酸委屈又被勾起来,眼泪又要止不住。 在那一刻,她已经彻彻底底原谅了支有云,他们本就血浓于水,只需要支有云的一个举动,支楚月就可以完全忘记他们有过的隔阂。 只因为他们本就是亲人,是无条件可以完全信赖的家人。 “楚月,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的气?” “没有。”支楚月摇了摇头,“我早就不生气了,反正那些事情也不重要。你不信就好了。” “我去找过你的班主任了。” 支楚月一愣,想起那天在走廊往下看见的人影,居然…居然不是她看错了,而是真实存在的,他真的来了。 “那,那班主任和你说了什么?” “他不敢说,我就跟他说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是没有早恋这回事的!我就希望这些不要听风就是雨,多为学生想想。” 支楚月轻轻地“哦”了一声,真到这会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月,有些事情你不说,你爸就不知道。你爸老了,跟不上了,有时候很累啊,想着要拉扯你长大,咬咬牙就过去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吃过什么苦,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爸爸?” 支楚月快要哭出来,也发不出声,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妈走得早,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支有云叹了口气,“我就想着赚钱,把你好好养大,才不算是对不起你妈,其他的什么都没想到。” “不是。”支楚月吸了吸鼻子,否认着,“是我什么都没说,我觉得我自己可以忍受,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所以什么都不和你说,才会和你发脾气,觉得你什么都不懂。我才不是一个好女儿。你是一个好爸爸,比我看见的任何人的爸爸都好。” 支楚月觉得自己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听不得支有云贬低自己,听不得支有云责怪自己,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在支有云面前哭成那样。 支有云伸手过来擦擦了她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嗯,回家。你要监督我,让我做一个合格的爸爸。” 冬季的夜晚浓重得像黑不见底的墨,月光却破云而出,照亮了靠在一起的身影,折射到人家的窗户上,剪出了温暖的影子。 第三十八章 和好 回到家后,支楚月打开锅盖,发现锅里的菜还热着,除了她喜欢吃的菜还有她喜欢的炒粉。 她握着锅盖,手有些颤抖了。 以前支有云忙的时候只会捎附近面包店的两个馒头给她当宵夜吃,后来忘了哪一天她抱怨着馒头一点都不好吃吃来吃去也腻了。 支有云也不气,反倒摸着她的头笑问:“那你想吃什么?爸给你去买。” 支楚月思索了好一会,突然很馋炒粉:“那就炒粉。” 支有云二话没说答应了:“这有什么难的,那以后给你买炒粉!” 可是后来她在无意间发现,买馒头只需要走五百米,而买炒粉却要绕一圈,比买馒头的时间多了一倍。 支有云却从来不说,也不抱怨,只会笑着把炒粉带回家,欣慰地看着她喜欢的模样。 支有云又是买礼物又是买她喜欢吃的,笨拙可爱的中年男人,用他的方式默默诉说着对她深沉的父爱。 支楚月险些泪流满面,也许她真的太自私了,每个人都为她歇斯底里,只有她不紧不慢,不愿成长。 支有云喊了她一声:“怎么还不端菜出来吃饭?” 支楚月诶了一声,将眼泪擦干了。 这种时候,不应该再哭了。 支楚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每个人的态度转变像根针牢牢地扎在了她心里。 第二天她还有些忐忑,频频回头望秦芯音的位置,等人来了,刚刚坐到位置上,支楚月就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秦芯音抬起头看她,眼下乌青明显,显然是没睡好的样子,看见支楚月来了,表情有片刻松动却又很快绷起来,不见一丝笑:“干什么?” “我想好了。” 她的眼睛一亮,阴霾一扫而空:“真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真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是过于平淡的人,顿了顿:“你的想好了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发誓。”支楚月严肃地竖起三指,看着她重复了一次,“是真的。” 秦芯音这才露出笑容,憋坏了的样子:“不早说,早这样多好,非得逼你。” 她站起来抱着支楚月摇摇晃晃地:“憋死我了!找不到人说话的感觉太不好了!” 支楚月顿了半响,笑起来。 身后站着一头黑线的班主任,双手抱胸:“你俩大早上搁着亲热呢!不用学习了!?” 两人被吓得立马松开手,狼狈地坐回座位上,可等班主任走到其他处,两人又偷偷交换了一个笑容。 一到午休,秦芯音就急不可耐地拉着支楚月跑下楼梯,午后的光斜照过来,楼梯被切成明与暗两部分,她们急急忙忙地穿梭在光影中,一时间都忘了所有烦恼的事。 只一边跑着一边又笑起来,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着急,可又没有不着急的理由。 两人到了小树林里,没什么人,仅有的一对情侣见有人来了,也不好意思待了,手牵着手走了,秦芯音看了大笑起来:“哎呀,我们不小心破坏了小情侣约会呢。” 话虽是这么说,却听不出一丝惭愧,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支楚月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见在树叶上跳跃光,总算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秦芯音喊出来,抓着支楚月的手吐槽,“你不来找我,你居然不来找我,真的憋死我了。” “你不是在生我气吗?我就想着,我自己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我生气了?那你不会找我说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一和我说话我就气消了!我就不生气了!结果我眼巴巴等着等着你都不找我!” “好啦好啦,那我下次主动点。”支楚月笑起来。 “这还差不多。”秦芯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虽然你想好了,但是你打算怎么办?” 支楚月皱了皱眉:“是有点困难。我跟你说的只是我的猜想,我没有证据。我凭我的直觉肯定,这次的偷拍是他们给我设的局。” 秦芯音有些气了:“真是防不胜防!” “但是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那天我见过宋引然,就在刚刚从老陈办公室出来,在这里我见到了他,他跟我说他也不知情。” 秦芯音有些不解:“他不知情?可是宋引然和她王钰星不就是一对的吗?” “是,我怀疑王钰星和宋引然是故意的,因为有一次宋引然给了我一颗糖果,我那天撞见王钰星手里提着的袋子装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糖果,那颗糖果比较特别。我想,不会是巧合,就试探了一下。” “欸?然后呢?不会那颗糖果就是王钰星的?” “王钰星生气了,我跟宋引然说话,她直接把一袋糖果摔了下来。” 秦芯音啊了一声:“这有什么关系啊?她生气?难不成其实她喜欢宋引然?” “她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有阵营感。”支楚月顿了顿,“宋引然更有意思了,说要追我,结果最在乎的却是不在乎他的王钰星,是不是很奇怪?” “宋引然就是王钰星的狗啊,他追了王钰星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放弃嘛。”秦芯音自然地接过话,说完又觉得不对劲。 “对啊,他怎么可能放弃?”支楚月勾起一抹笑,“他根本不喜欢我。” “他有病。”秦芯音顿了顿,突然醍醐灌顶,“我靠,他喜欢王钰星,他不喜欢你,但是他又追你,同时又看王钰星脸色,还怕暴露什么,他不会真是王钰星的狗?” “无语啊,他为了追王钰星追你,好蠢啊。赔了夫人又折兵。”秦芯音靠过来,手搭着支楚月的肩膀,还是不懂,“不过,王钰星为什么要针对你呢?你俩不是不认识吗?” 支楚月想了想,时间线被拉出来,有些细节过了太久早就被遗忘了,可她还记得她在小森林里的盛气凌人,记得那天对话的内容与许知远有关。 那个时候的支楚月还傻乎乎地认为一班门口扭捏作态的人是苏真真,却不知道里面的灵魂装的却是王钰星的,那个不愿意低头却又渴望爱的王钰星。 支楚月问:“你记得苏真真吗?” “记得啊。”秦芯音想了想,“那不是欺负过你的人吗?” “对啊。”支楚月叹了口气,像是释然了,“但是我偶然发现,她也挺可怜的,我以前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结果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支楚月凑到秦芯音耳边:“我看见她,被王钰星踢到地上,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拜托王钰星放过她。” “我当时以为是什么事呢,结果我听到了许知远的名字。”支楚月叹了口气,“我现在想想什么都明白了。” 秦芯音愣了愣,沉默半响。 “我也明白了。”秦芯音点了点头,“王钰星,一直在借刀杀人啊。” 她有些感叹,又有些心疼:“为爱疯狂的年纪,为了得到爱不择手段,支楚月,她们好可怕,我不要变成那样。” 她靠过来轻轻抱着支楚月,下巴搁在支楚月的肩膀上:“我错了,我好后悔,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当时我为了许知远起的邪念,我就好后悔。我总是在说别人丧失了自我,结果我自己差点丧失了自我。” “我已经不记得当初那个邪念是怎么产生又怎么付出行动的,太可怕了,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后悔。” 支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不要总拘泥于过去。你现在很好啊,进入了一班,也那么善良。” 秦芯音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善良,你不要夸我支楚月,你越夸我,我就越想哭。” “那我不夸你,不劝你,让你后悔一辈子吗?” “不要。”她吸了吸鼻子,把支楚月抱得紧紧的,“我可怜的楚月,我要把他们狠狠地修理一顿。” “那你说说,怎么修理?我一筹莫展了。” 秦芯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支楚月,你好瘦,下巴搁在你肩膀好痛!” 支楚月有些无奈,下一秒这人就自动放开了她,她也有些愁:“要不然,让我爸来一趟学校?” “你爸不应该日理万机?”支楚月顿了顿,“而且,我想自己解决。” 秦芯音点了点头:“哎,好。那我可以帮你?” “我勉强信你。” 秦芯音叹了口气,思索着:“总感觉我忘了什么。我刚刚过来是想给你说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拉你下小树林,我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的啊。”秦芯音有些着急了,脸上表情白了好几秒,“哎呀!我怎么给忘了!” “和我有关吗?” “肯定呀,不然告诉你干嘛。” 支楚月的朋友圈并不大,交际范围也就那么小,她开口便是:“宋引然,王钰星?” 秦芯音听了,直翻一个白眼:“哎呀我服了我自己!就是宋引然王钰星!” “气死我了,这都能忘了。”她挥了挥手,示意支楚月靠近一点点。 支楚月靠过来,只听见秦芯音带着些许激动:“我昨天晚上,看见宋引然和王钰星亲在一起了,两个人亲完还抱在了一起。千!真!万!确!” 第三十九章 筹划 支楚月被这个消息惊讶到,只因为距离照片爆出仅仅过了三天,王钰星和宋引然就在一起了? “真的?”支楚月愣了愣,“他们在一起了?” “不知道。反正他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秦芯音嗤笑,“不过这两人挺有意思的啊,害了别人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谈恋爱啊。” 秦芯音摇了摇头;“他们要是谈了我第一个看不起他们。” 支楚月笑起来,感觉事情有了突破口:“除了你,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还有一个。”秦芯音有些心虚,脸上升起尴尬的红晕,“呃,是苏乐。我们两个一块看见的。” 支楚月捕捉到了秦芯音的敏感词:“大晚上的,你和苏乐在一起?” “是啊,我们去吃东西嘛,圣诞节。你别说,那家店的东西太好吃了,我下次一定要和你去。” 支楚月一下来了兴趣:“噢,你不是很讨厌苏乐吗,还和他过节。” 秦芯音反应过来:“支楚月!你又取笑我!”她扑过来,想挠支楚月痒痒,“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不应该是王钰星和宋引然在一起了吗?!” 她靠在支楚月怀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哦,苏乐那家伙,还录了视频。说记录别人第一次亲嘴,是不是很搞笑?” “视频?”支楚月乐了,“芯音,我刚刚不是说我没有证据吗?” “对啊。” “那现在不就有了吗?” 秦芯音反应过来:“对哦!这个视频可以明明确确地告诉大家,他们就是一个阵营的。我现在就去找苏乐!“ 支楚月拉住秦芯音:“没事,我们慢慢来。” 支楚月心里舒坦了许多,刷卷子速度都提升了不少,一天一眨眼就过来,秦芯音累得要死要活地,一下课和她击了个掌就跑出教室了。 她收拾好东西,拿出抽屉放着的书包,一只晴天娃娃也跟着跑了出来,支楚月看着它笑了笑,背起书包,就往门口走。 她刚刚走下教学楼,楼那边的林哲和宋稔新也跑了下来,许知远跟在她后面,对她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和站在大树底下的另外两人会合。 和往常一样,宋稔新和许知远在自家巷口和支楚月告别,林哲则继续跟着支楚月。 这会又变成了只有两个人,两人并肩而站,相距不过两个脚步,偶尔肩膀擦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像黏在一起的麦芽糖,被分开了却还带着细细的糖丝。 支楚月顿了顿脚步,转身面对林哲,郑重其事地抬起头宣布:“林哲,我想好了。” 林哲懵懵地,低下头来,他还是那副模样,潇洒自然,卫衣帽子堆在脑袋后,也毫不在意,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微微叉开腿望着她:“嗯?” 他那样看着她,却又不敷衍,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勇气忽然像泉水一般涌出来:“我想好了,想好了,要变得勇敢。” 林哲一下就明白了,轻轻笑起来,声音还带着磁性,就这样靠过来摸着她的头,自然得像是触碰过千万次,去除了尴尬犹豫:“想好了?不逃避了?” 支楚月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不逃避了,以后都不逃避了。” “支楚月,有时候你抬眼看看这个世界,会发现没那么难,也没那么可怕。” “我知道。美丽与丑陋并存。世界上不可能只存在可怕而没有美好。”支楚月抬起眼来看他,“我会努力的。” 林哲的手一顿,觉得她的样子太认真,忽然弄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劝慰不敢扫兴,最终他只潦草憋了几个字:“嗯,别害怕。” “我不怕。”支楚月顿了顿,低了低头,蹭了蹭他的手,“我一直都不怕。” 林哲愣了愣,手心的温度忽而升高,他顿了顿,却又装作无事发生,反而有些奇妙,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支楚月,纯情可爱还信誓旦旦。 “嗯。要我帮忙吗?”林哲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却微微偏过头去,不看支楚月了。 “要。” 以往的支楚月总要强,总说不要,这会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了要,林哲又不敢相信了,看她明亮的眼睛,好似真的写满了决心与勇气。 那一瞬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陷入她的眼睛里,压抑着回了个“好”。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就算把苏乐手头上的视频发出去,舆论也不能转变什么,大不了宋引然被骂几句人渣,又或是大家都看热闹,调笑,看,果然宋引然看不上支楚月,他还是舍不得王钰星。 可无论怎么样,罪魁祸首王钰星却隐形了,没人会怪罪她,甚至还会心疼她,怎么就跌落神坛真的和宋引然好上了。 支楚月犯了难,总觉得眼前的问题太棘手了,她左思右想也很难寻找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秦芯音也叹了口气,她们想的方法居然全都走不通。 “哎呀,烦死了。”秦芯音咬牙切齿,“怎么要受害者证明你没罪呢?这些明明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呀。”支楚月有些累了,“除非让他们亲口承认是他们故意的。” 秦芯音忽然大笑起来:“那他们是傻子吗?” 支楚月揪了一下她:“傻子又怎么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傻子。” “说得对,他们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对小傻子。”秦芯音顿了顿,“不是不是,应该是大傻子,小傻子听起来怪亲昵的。” “不过,我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秦芯音直起身,认真起来,“我觉得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别人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们。” “竟然他们抛给我们的是一个无解的局,那我们抛回去给他们不行吗?”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几秒,却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秦芯音喜上眉梢,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啊啊,我好聪明啊!” “支楚月!我是不是很聪明!”秦芯音对着空气挥了几拳,“哼,大傻子,等着我们收拾你们!”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可以。” 两人的兴奋劲过了,这会又开始愁了。 重现支楚月的经历是个漂亮的设想,可主角呢?总不能再是支楚月,也不能是秦芯音。一是秦芯音放不下脸面,二是秦芯音知名度太高,三是一班的人都知道她是支楚月的朋友。 要是让秦芯音出场,那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为了朋友才作的局,闹的事。 “找谁呢?”秦芯音也愁了,“我的好朋友都不在这,我也信不过那些人。” 支楚月更加不知道了,她这么多年也就秦芯音一个交心的好朋友,除了秦芯音还真不知道找谁了。 “要不然,我找苏乐帮忙好了。”秦芯音有些不快,“那个家伙,多的是女性朋友。” 支楚月拍了拍她:“没事,不急。你不用因为我委屈自己找苏乐帮忙。” “我不委屈啊!”秦芯音心倒是挺大,“我是看不惯苏乐好不好!” 支楚月简单和秦芯音交代了一下:“不需要多少,只需要一点风声,嗯,就像当初宋引然追我那样。” 秦芯音点了点头:“我懂的。今天晚上下课我和苏乐回家找他问问。” 支楚月抬起眼,柔和的笑舒展开来:“芯音,谢谢你。” 秦芯音对上她的眼,纯粹澄亮,她靠过来,抱了抱支楚月:“没事啦,我们是朋友啊。” 支楚月回抱着她:“朋友,也要说谢谢。” 千万道清浅的日光吹过云层掠过树叶缝隙落影在地,支楚月和秦芯音在小树林里靠在一起,在寒冷冬日里互相取暖,她们褪去了硬壳,只剩下柔软的肚皮,袒露着彼此的真心。 下了晚自习,秦芯音拍了拍她:“等我好消息。” 支楚月点了点头,目送秦芯音走出教室,门口等着的苏乐靠在走廊栏杆上,姿势不羁眼底却柔软,盯着秦芯音。 支楚月叹了口气:“小傻子。” 第四十章 欲扬先抑 这几天支楚月都被宋引然的事情折磨着,这下她是真的累了,走在路上,人感觉都要飘起来,走路歪歪扭扭地,她起初还不在意,后来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难以忍受地弯下腰,喘着气,心脏还在急速跳动着,震得她脑袋更晕了,更有种想吐的感觉,她强行忍住呕吐感,却忍不住心闷头晕。 林哲站在一边,一只手臂还被支楚月紧紧抓着,抓得都有些发红了,他只得动了动另外一只手,想拍支楚月的背,想着会不会好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可看她难受得直不起腰的样子,也实在是太不知所措。 “晕?”林哲低下头,对上她一脸苍白,“怎么晕成这样?” 支楚月靠过来,勉勉强强辨别出他肩膀的位置,下一秒就撞了过去,她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想找个东西靠一靠,这一靠,就靠入了林哲的怀里。 林哲拽着她站直了,把她轻轻往怀里拉了拉,小心地动着她的肩膀手臂,调整她的姿势,好让她舒服一点。 支楚月的气息都扑到林哲的左肩,她太累了,累到气息呼吸都控制不住,呼出的气息热得烫得仿佛林哲的温度也要被她带得偏高了。 他们头一次靠得那么近,呼吸入怀,林哲一低头就看见支楚月软绵绵靠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眼,好似真的要从他身上寻找什么力量,一深一浅地呼吸着。 林哲浑身僵硬得不敢动了,从没觉得支楚月这么脆弱,动不得也让他不敢动,他抬起的手在空中停留数秒,终究动了动,轻轻拍在支楚月的肩头。 “还晕吗?” 支楚月不舒服地蹭了蹭他:“晕。”她吐字太虚,像是要游走了。 “我先带你去医院。” “不要。我要回家。”支楚月摇了摇头,“我是太累了。” “不行。去医院。” 林哲话音刚落,支楚月就直起身来,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脸正色:“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她试探性地走了几步,稳稳当当地,得意了:“看,我真的没事了。” 林哲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眼前的人又歪歪扭扭地走起来,险些撞到墙上,林哲眼疾手快拉住她的小臂。 “支楚月,我真服了你了。”林哲把她拉过来,又要教训一顿。 支楚月有些心虚又有些委屈,可能是难受得,眼睛都憋红了,抬起眼看了一眼林哲,又低下去,不敢看了。 林哲叹了口气,说她的话都吞进肚子里:“走,我背你。” 支楚月有些犹豫,就听见林哲的声音,还带着些笑:“支楚月,又不是没背过,你别扭什么劲?” 支楚月慢慢吞吞地哦了几声,才慢慢悠悠地挪过去,搭在他背上,下一秒她就被人托起,稳稳当当地。 上一次林哲背她也不过几天前,可支楚月又觉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太累了,什么也不想了,脑袋又靠上林哲,轻轻地。 “林哲,你怎么老是说,我真服了你了支楚月。”支楚月寻思着,“但你看样子,是很不服我的样子。” “支楚月,你不舒服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胡言乱语?” 支楚月却又不答了,靠过来关切地问:“林哲,你累吗?” 林哲还没绕过来呢,这人又自然开了下一个问题:“林哲,我是不是很重?” “又在说什么胡话?”林哲问,“支楚月,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多?” “太累了。”支楚月说,“要说一些话,才不那么累。” 林哲又笑着说:“歪理。” 支楚月抱着他的手也收紧了:“勇敢,太累了。做一个有勇气的人好累。” “林哲,你说我做的对吗?”支楚月把脸都埋进去,气息也混进林哲的呼吸里。 “什么对不对?你说得稀里糊涂的,我都听不懂。”林哲往上托了托她,“你又不是杀人放火,也没有违法,不危害社会,有哪门子的错?” “要我说,你还造福社会了,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别狗眼看人低,逮着个人都给他们欺负。” 支楚月被他逗笑了,笑起来。 林哲有些发愣了,发愣着发愣着到嘴的话就说出去了:“支楚月,明天的你还是今天的你吗?” 讲完又反悔了,叹了口气,“不是。别听我乱说。” 支楚月想了想,倒是很认真地说:“不是。刚刚的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了,明天的你肯定不是今天的你。” “如果你先见明天的我,你要让明天的你和打声招呼才行。这样,我才能去明天见你。” “那我又见不到明天的我,我怎么让明天的我给你打招呼?” 支楚月笑了笑:“对啊。” 林哲回过味来,笑了:“珍惜当下好。” 支楚月被他背了一会也不累了,家门口就在不远处,她却有点舍不得了,好似此刻温情绵绵,她要紧握住每一分每一秒。 “林哲,你会帮我吗?” “我现在不帮你吗?帮你帮得累死累活的,小白眼狼。” 支楚月释然般开口:“好。” 林哲又看不惯了:“好是什么意思?你的反应就那么冷淡?” 支楚月有些无奈了,低低地喊了声:“谢谢你好了?” “嗯。勉勉强强。” 夜色渐浓,而月色正好。 北边又刮来冰冷的风,而他们影子都靠在一起,严丝合缝得一丝丝寒意都无法抵达。 那天晚上支楚月总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距离新的一年只剩三天了。 她回到教室做了会卷子,秦芯音才打着呵欠走进来,她冲支楚月挑了挑眉,笑了笑。支楚月一切都懂了,事情已经妥了。 接下来就是约那个女生进一步商量事情了。 一下上午的课,到了饭点,支楚月就被秦芯音拉着往外走,她晃了晃手上的饭卡:“今天去饭堂吃,我请客。” 支楚月猜到了她的目的,直接问出口:“是不是去见那个帮忙的女生?” “是!”秦芯音兴奋地回答,“苏乐那家伙的人脉到关键时刻还是蛮有用的。是?” 支楚月点了点头:“是,他那么快就解决了。” 两人讲着话就到了饭堂的第三层,秦芯音拉着她嘴里还念着什么:“最左边角落靠窗处。” 支楚月闻声望过去,最左边的窗边坐着一群女生,围成一圈,中间的女生穿着校服,却也不好好穿,斜挎在肩膀上,下半身穿着超短a字裙,白皙修长的腿露出来,优美腿部线条也一览无余。 她的刘海斜着梳在两边,刘海高高扎起,别的人都坐在椅子上,靠着桌子与旁边的人聊天,只有她目视着前方,坐在桌子上,双腿自然地放下。 支楚月和秦芯音两人互相拉扯几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那些人看起来不太好惹,但是又不像王钰星那派女生凶神恶煞。 所以尽管两人有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期间还有些迷惑,支楚月拉着秦芯音问:“苏乐有说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吗?” 秦芯音欲哭无泪的样子:“我哪知道,我以为就一个人,没想到是一群人啊。” 支楚月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不急,我们等等,说不定不是她们。” 说着两人硬着头皮无视那群女生,找到最左边角落空着的位置坐下了,刚坐下,十几道视线唰地望过来。 坐在中间的女生轻轻跳了下来,双手抱着胸,也望过来,嘴角勾起一丝丝笑:“喂,秦芯音,你们是在等我吗?” 秦芯音一惊:“你认识我?” “秦家大小姐,大名鼎鼎。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女生走过来,“不过今天来见你,是因为苏乐,你知道?” 秦芯音有些发愣,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哦哦,原来你就是苏乐说的那个女生啊。” “嗯。”女生伸出手,“你好,我是曲由美。” 秦芯音握上去:“你好,我是秦芯音。” “你好,芯音。”旁边的女生都笑起来和秦芯音打招呼,这特殊的仪式把秦芯音和支楚月两个人吓得够呛。 不一会,曲由美的手就伸来过来,朝她晃了晃;“你好。” 支楚月不敢怠慢地握上去:“你好,我是支楚月。” “你好,楚月。” 声音统一得像是机器人编程控制的。 支楚月和秦芯音对视皆是:“……” “坐。”曲由美抬了抬下巴,看着隔壁中间的位置。 那群女生迅速调整位置,空出中间两个位置,等支楚月和秦芯音入座时还笑眯眯的。 曲由美在她们对面坐下了:“你们想怎么做?” 支楚月有些忐忑地把自己的说法说了出来,周围的气氛忽然沉重起来,支楚月和秦芯音对视一眼,随即解释:“你们不用完全像我一样,就弄出点风声就好。” 曲由美摇了摇头:“你们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知道吗?” 秦芯音啊了一声,有些迷惑:“什么啊?” “利用舆论。”曲由美靠过来,“欸,你们两个势力单薄的,还想利用舆论,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啊?” 支楚月敛了敛情绪,她确实想过,利用舆论无疑走钢丝,错不得一步,而她和秦芯音又没有聪明到可以完美地控制舆论,而她们那么天真地就去找其他女生帮忙。 何尝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支楚月和秦芯音被打击得一下像掉水的小狗,奄了。 “哎呀,别那么悲观。”曲由美笑起来,整个人都明媚生动起来,“我们最喜欢搞舆论战了。” 周围的女生都哄笑起来,附和道:“对啊。这种事情我们最喜欢了。” 支楚月和秦芯音吊起来一颗心才放下,后知后觉地想眼前这个女生也太会欲扬先抑了。 午后的光糅合折射进三层,大片的桌椅被照亮,曲由美就坐在那片明亮之中,端正大气的五官揉碎了光,变成了眉眼那化不掉的动人璀璨。 第四十一章 牵手 “嗯,就这样。”曲由美也是个自来熟的,把一旁站着的支楚月揽过来,“欸,听到了没有。” 支楚月被她有些亲昵地揽住,还有些不习惯,对上她那双气场强大的上挑桃花眼瞬间反应过来:“听到了。今天晚上就去发。” “嗯。你不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啊。”曲由美叮嘱,松开她,“那就这样,我们回去午休了。” 说完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看了看身后那群姐妹:“走咯。” 秦芯音有些崇拜地看着曲由美:“好帅。” 曲由美回过头来,眼神冷了片刻,克制着又换回了平静,看了一眼秦芯音就迅速收回眼神,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支楚月拉了拉秦芯音:“好了,人都走远了。刚刚不见你夸。” 秦芯音收声:“我有点害怕和她讲话,不过她人挺好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对啊。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确实。不过她怎么做到的,那么多姐妹,好像一个神秘组织噢,但是之前完全没听说过她们。” 秦芯音迷惑,支楚月也迷惑,看起来那么厉害的一个群体,怎么她们在市初呆了几年都没听说过?确实有些奇怪。 不过她们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午休的铃敲响,两个人又沿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跑着。 晚上下自习,支楚月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其他三人围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要去干大事了。今晚你们先走。” 林哲、宋稔新、许知远:“……” 林哲不解:“啥大事?” 宋稔新疑惑:“什么?” 许知远拉着宋稔新的书包:“那行,林哲你跟着她,弄完了再回家,我先和宋稔新回去。” 林哲丝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对他们挥了挥手:“快走你们。” 可怜的宋稔新并不想走,但是被许知远拉着没了办法,只好怒气冲冲地走了。 林哲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过于正经,脸上流露着紧张的支楚月,不由得笑出声来:“干什么大事?怎么一副这么紧张的样子?不会是要去干坏事。” “不是。”支楚月不确定地确认着,“你真的要跟着来吗?” “不然?”林哲冲她挑了挑眉,“你这样确定一个人可以?” 支楚月一边走一边反驳:“我可以。” “我只是不太喜欢网的环境,有些紧张而已。”支楚月抬眼看他,坚定地反驳他,“其他我真的可以。” 林哲的脸色一沉,调笑的心思也没了,语气冷下来:“你要去网?” 支楚月看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一笑:“我快要成年了,去一下网怎么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林哲,未成年不能进网。” 林哲愣了愣:“我们站一起,你更像未成年。” 支楚月笑嘻嘻地赞同:“嗯,我确实是未成年。” 林哲被气得够呛,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回支楚月,只跟在她身后干巴巴地喊:“反正,我也要去。” “支楚月,你要干啥坏事?和我说说呗。”林哲笑着问,看她的脚步又快又急,就差没跑起来,冲进网了。 支楚月交了钱,直直往最里面的位置去,网里面很黑,只有羸弱的电脑光照亮着眼前的路,林哲跟上来,坐到了支楚月旁边的位置。 附近一周都没有人,支楚月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过四次的纸,都有些皱了,林哲想看,支楚月一抽,用手盖住。 过了半响,支楚月感觉到什么不对,给林哲看也没什么事,自己怎么反应那么大,搞得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林哲倒也不在意,支楚月不让他看也不急,直盯盯着支楚月的电脑桌面。 支楚月被他盯得发毛,点鼠标的手都不稳了,最后她转过身来,视死如归一般把摊开了的纸张推到他面前。 林哲不看纸,反而盯着支楚月别扭的表情,像是寻得了什么乐趣:“支楚月,你真要干什么坏事啊?” 他这才低下头,认真看起那张纸的内容来,一边看还要一边笑:“真有干坏事打草稿的呀。” 可真把纸上的内容看进去了,却又调侃不出来了。 支楚月看他沉默地低着头,手指指腹磨过纸张的角,不免有些忐忑,探过头去:“怎么了?写得很烂吗?” 她靠过来,气息扑过来,抬起的眼却纯粹干净,她实在是有些紧张,她在想,她会不会写得太差,会不会达不到曲由美想要的效果,会不会没有人和她共情。 门外北风飘飘刮过,室内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热量交换融合在一起,竟隐隐约约感到周身都暖和起来,支楚月移开眼,低下头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 她清晰地感觉到,对视那一瞬间,她藏在厚重毛衣下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几下,继而盘活血液,让她体温迅速升高,脸颊险些红得在漆黑的环境里突出来。 而后,她感觉到有双手,暖而大,轻轻盖在她发顶,缓慢而轻柔地抚摸几下,好似舍不得使劲,话语也柔下来。 她只听见他问:“为什么要写这些?” 他的声音太轻还带着明显的怜爱,好似这些文字让他痛苦了一般,方才那副笑着的模样一扫而空,脸色都沉下去。 支楚月清晰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不知怎么地,下意识收回那张纸,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什么。 “因为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再逃避了。”支楚月顿了顿,看向他,“做个勇敢的人。” 他们的眼神撞在一起,都读懂了彼此眼底那丝倔,支楚月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雀跃,却也让她矛盾。 “我没事的。”支楚月抬起手去找他的手,找到了也不动,就那样静静对峙几秒,“我现在回看那个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痛苦了。” 林哲的手松了松,有些迷惑:“什么?” “因为它在我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过去了。它对我造成的痛苦比我承受到的关爱少得多。” 支楚月把他的手拿下来,隔在两人之间:“以前觉得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选中的倒霉的是我。可是我后来想,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发生那么多故事,为什么这一定就是倒霉的呢?” “也许揭露伤口撕裂重生很难,但是我一点都不怕,我怕的是我下一次的我,还发生这样的同样庸俗遗憾结果的事情。” 支楚月望着林哲,他们头一次牵手,没有浓情暧昧,只有沉重和手叠着手的温度。 过了很久,林哲才动了动手,回握住支楚月,拇指指腹与她手背相触,摩擦生出一丝暖和来,他轻轻地捏了捏,像是抚慰支楚月,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你会帮我吗林哲?”支楚月又问他。 林哲原先低着头被隐没的脸此时抬起来,羸弱的光微微照亮他的半张脸,已初见锋利棱角的轮廓被黑暗削弱不少,此时的林哲是柔的,也是软的。 “怎么不帮?我能不帮吗?”林哲回她,“要你不逃避的人是我,后悔的人也是我。” 支楚月笑了笑,试探性说道:“那你不要删我的帖。” “我怎么删啊,我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已经是一伙的了。” 她还是有些好奇:“林哲,你怎么做到的,帖子一下子都被你删了。是不是带了支楚月就会被你删掉。“ “你蠢啊支楚月,我认识管理员。” 支楚月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编辑了什么系统,让它只要带上我的名字就会自动被删掉。我还想着,我发的帖子里不要出现我的名字。” 林哲脸上严肃低落的表情总算松动起来,些许笑露出来:“支楚月,你这时候倒是不聪明的。平时看着一副精明样。” 支楚月抽出手,两人皆是微微一愣,周围的空气都一滞,手指仿佛还带着贴合的温度,支楚月接触不良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假装若无其事:“嗯,我要发了。” 林哲沉默半响,回了个:“好。” 看似平静的湖面却也会有暗流涌动,看似平常的场面却也会有情意萌生,网里有人起身,有人坐下,有人走过,杂音持续不断,支楚月却只听到林哲靠过来时,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支楚月盯着电脑桌面,认真地一字一句对着草稿纸上的内容敲进电脑里。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发完了全部内容,她一回头就撞入了那样一双眼睛,水润般光亮,在漆黑的环境里灿灿而亮。 她升起笑,轻轻地喊着林哲的名字:“林哲。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五十章 依靠 支楚月险些扑进他的怀里,可她极力遏制着自己的脚步,才勉强在他面前稳住了。 林哲伸手过来,要扶住她,手握住她细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五指手心也要隐隐发痛:“你没事?” 支楚月弯着腰,还不站起来,才走了几步路就累得喘不过气,闲着的左手拉住林哲垂落 的蓝白校服外套,好似要借此借力,才能重新匀好气一般。 “支楚月,你跑什么?”林哲看她这样难受,忍不住气起来,“跑不了还要跑。” 支楚月笑起来,丝毫不介意他的生气和指责,却还是对他顶着嘴:“林哲,那你跑什么?” “难不成我碍着你找谁了?” “小白眼狼,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急急忙忙跑来找的不就是这个没良心的吗?”林哲把她拉起来。 支楚月直起身,这会又嘻嘻地笑起来,先前的浮于表面的苦楚一扫而空:“知道了。” “不怕了?”林哲看着她挺直了腰,纤细的手臂还握在他手里,她身上的肉少得可怜,握起来握不满,一点都不舒服,可他只是顺着她的手臂移动片刻,便不动了,“笑什么有那么开心?” 支楚月问他:“什么怕不怕?”顿了顿,又要回答他的第二问题,摇了摇头,“不好笑。” 支楚月真觉得林哲莫名其妙,这会又沉默不说话了,好一会才见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支楚月试探着问出口,“和我有关吗?” 林哲松开她的手臂,腾出手来,食指推了推她的额头:“和你没关系。” “哦。”支楚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来,“那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问出口来,林哲才发现这句话的似曾相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之间又被支楚月掌握了主动权,他有话说不出,整个人憋屈起来。 “我想多了。”支楚月重复一遍,却不说是什么,只迈开脚步往前走,走出了校门,走进昏黄路灯笼罩着的小巷。 林哲急性子,追上来,拉住支楚月的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看不得支楚月不说话的沉默模样:“支楚月,你装神弄鬼什么呢?什么想多了?和我有关?” 他一连串问题问出来,看着支楚月低着头只注视着他拉着她的手,他猛地反应过来,明明已经握过好几次,此时此刻,却做贼心虚般被烫得松开了手。 “干嘛?”支楚月抬起眼,默默看向他那反应过激而松开的手。 “我问你干嘛呢?你怎么又来问我?支楚月,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林哲顿了顿,叹了口气,“算了。和你生什么气。” “算了。”支楚月收回眼,置气地迈开腿。 “什么算了,支楚月,不能这么算了。”林哲气急了就把她拉住往回拉,支楚月绕了一圈,被他拉扯回原地,险些扑入他的怀里,两人的气息又近得交融起来。 支楚月意外地没有反应,顿了顿,反应几秒,笑起来,颧骨被笑意牵扯升起来:“对啊,我们不能这么算了。” “真的和我没关系吗?”支楚月问,抬起眼来和林哲对视,眼睛定住他,手伸过来拉住他的衣角,让他眼神、或是整个人都逃不了了。 林哲妥协地败下阵来:“有。” “和你有关系,行不行?”林哲叹了口气,“我真的服了你了,支楚月。” “行。”支楚月笑着回复他,她蹭了蹭林哲的衣角,“和我有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林哲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今天的广播没听吗?不怕吗?” 支楚月不动了,林哲的手握住她,温度一丝不少地传递过来,暖和得手背要烫起来。 林哲见她又不出声了,捏了捏她的手:“支楚月,你发什么呆呢?” 他歪下头来,想与支楚月平视,只是支楚月微微低着头,他又比支楚月高了一个头,这个操作做起来比想象中的难太多了,他微微叉开腿,不再想着看清她的面部表情,只是低下头来,喊她的名字。 “支楚月。”林哲喊着,“支楚月。” “怕啊。”支楚月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尾音刚落,她就急不可耐地接上,“我怕的。” “我一个人是怕的,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林哲一顿,对上支楚月的眼睛,水润清澈,清纯透亮流动在杏眼里,她表情虔诚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星星点点的光都落下来,路灯的昏黄笼着人的脸庞,眼前人眼前的景都朦胧起来,旧得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电影画面。 支楚月动了动手,松开了他的衣角,握得太久,手心都有了潮湿的感觉。林哲被她的小动作惊醒,仿佛刚刚因为那句话陷入震惊沉默的人不是他。 他的慌乱紧张太明显,还没来得及用什么话语找补丁,支楚月就笑起来:“因为,我想,我的朋友来了,我就不怕了。” 林哲抓住了字眼就往上套,顿时松了口气,什么也不想了:“对啊。我们是朋友。” 然而真的是朋友吗? 林哲不自觉看向那处,支楚月的手太小,被他紧紧裹住,两人丝毫没感觉一般,交叠许久,甚至忘了一开始交叠的原因。 他松开手,支楚月便收回她的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两人走着走着,林哲忽然想起什么,想起支楚月小小的一张脸抬起来,好奇地问他,什么怕什么。 “支楚月。”林哲喊住支楚月。 眼前的人有些得逞地笑起来,林哲一下悟了:“小骗子。” 支楚月无所谓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不说你说谁?”林哲跑上来,搭上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掰了掰,怀里热烘烘的,“支楚月,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也压根没怕过?” 支楚月温顺地承认:“嗯。我是小骗子。”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怕?”支楚月窝在他臂弯里,弯了弯眼,“林哲,你不觉得你有些草木皆兵了吗?” 林哲不认:“支楚月,你讲话文绉绉的谁想听?” “嗯。那我下次继续通俗点骗你。” “没有下次。”林哲恶狠狠地回她。 他用力环住她,支楚月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对他而言是在惩罚她,对她而言却是奖励。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靠了靠,呼吸也要靠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支楚月和他隔着大半张桌子大眼瞪小眼,林哲这才感觉到不自在起来。 他凶了凶语气,企图找回主动权:“怎么?不乐意?” 支楚月慌乱地摆着手:“不不不,我乐意,我乐意得很。” “只是,这样不会很麻烦你吗?” “不会。” 林哲回答得太快,快到话音落下,客厅里的坐着对望的两人都愣住了。 他偏开眼,不太自然地补充解释道:“许修睿不会喜欢你联络叶静宜的。你不是怕他凶你?” 给了台阶就立马下,支楚月点了点头,眨着眼看着他:“怕。那我就不亲自联络她了。” 支楚月站起来,水雾雾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哲,神色认真:“谢谢你,林哲。” 林哲心不在焉地滑着手机,明明一条消息都没有,却还是低头看着手机,他也说不清,忽然有点不敢对上支楚月的眼睛。 支楚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嘴角勾起一道轻软的笑。 她有些忐忑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林哲的手一顿,握在手里的手机险些不稳跌落至木桌上,他将手机往回收了收,干巴巴地拒绝道:“不行。” “我还没原谅你呢,支楚月。” 又是这句话。 支楚月颓然地收回手,耐着语气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啊?” 林哲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居然夹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那你也没做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原谅你的。” 支楚月半蹲在他的身前:“那我每天给你熬汤不算吗?” 那声音软得像,浅尝一口是甜丝丝的:“那我还能干什么呢?” 林哲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忽然靠过来,下巴虚虚地搭在他的腿上:“那我可以请你去玩吗?” 气息呼出来,水汽裹着热喷在腿上,怎么都是不舒服的。 林哲身体坚持得有些僵硬了,却还是一动不动,最后才大发慈悲一般开口:“可以。” “真的吗?” 支楚月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回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 林哲不自在地偏开眼,朝她伸出手:“起来。” 支楚月一愣,听见他有些凶巴巴的声音:“你这么蹲着不累吗?” “有椅子不坐,非要蹲着。” 她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手心纹路明显,而握上去的一瞬间,有一股很热很热的暖流流淌,她皱巴巴的伤透了的心都要被熨平了。 “嘿嘿。” 她握着他施舍给她的一个温暖的掌心笑得眉眼弯弯地。 林哲看着她的样子,眉目柔和了不少,没忍住吐出些气音来:“笨。” 支楚月一点都不笨。 但是她愿意,在林哲面前露出些傻态来。 周婉晴好不容易回了一次出租屋,一入门看见苏真真整个人心颤了颤,哪怕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站在桌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正对着一袋干泡面狼吞虎咽。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快得像是好久没吃过饭一样,面饼被她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碎屑掉落在桌子上。 她没有什么形象地捡起来吃,周婉晴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苏真真抬头朝她望过来,看似死水一般的瞳孔掀起一些波澜来,她怯懦地将手里的碎屑藏到身后。 半响,才在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你回来了。” 她转身扫掉桌子上的面,动作很急,垃圾桶翻到,飘出一些腐臭味来。 周婉晴皱了皱眉,走远了些,她没想到苏真真是真的赖在她家了,也怪她平时忙得不着家,家里连一点食材都没有备着。 “呃……”周婉晴想说些什么,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单是看着苏真真的脸就够让她反感的。 苏真真算不上漂亮,但是起码以前还会收拾自己,不至于让人觉得难受。 但是现在的苏真真,眼下挂着眼袋,黑得发青,那双眼睛没什么神彩,偶尔闪出一些微光,都配合着嘴角的扯拉,看出一些不甘来。 都到了这种境地,她看起来更多的居然还是不甘。 不甘什么? 不甘她父母违法被抓,自己一夜落魄不堪? 周婉晴嘴角没忍住升起一个嘲讽的笑:“你还打算呆在我家多久?” 苏真真嘴巴微张,艰难地吐出字来:“婉晴,我现在没地方去。” 看见苏真真那样子,周婉晴就烦得很:“那也不能一直赖在我家,我和你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挺不方便的。” 苏真真捏着方便面的袋子,眼神微凉:“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 “不然呢?”周婉晴坦荡地对上她的眼神,“我还要继续收留你?” 苏真真理直气壮地反驳:“可是我没地方去了。” 周婉晴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体贴了,居然真情实感地觉得苏真真有点可怜。 “那又怎么样?我不可能收留你的。” “你家那么有钱,收留我都不可以吗?”苏真真勾起一缕嘲讽的笑,“你们都那么冷血的吗?” “是不是要我死了,你们才肯可怜我?”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可能走。” 周婉晴要被她不要脸的嘴脸气哭了,她定在原地好几分钟都被震撼得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半分钟,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如果你坚持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苏真真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报警?就因为我住在你家不走你就要报警?周婉晴,你怎么那么犯贱啊?你们就那么冷血是吗?狠心看着朋友无家可归,家破人亡是吗?” 周婉晴气得心一抽,语气重了不少:“苏真真,你非要说话那么难听是不是?竟然这样,那这个警我是非要报不可了。” 周婉晴刚刚拿起手机,站在不远处的苏真真像是要疯了一样扑上来,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嘴。 周婉晴痛得顾不上手机了,手机摔在地上。 苏真真气息有些不稳,呼吸急促地看着她,恶狠狠地看着她:“我不许你报警。” 周婉晴痛得眼泪下意识流了下来,她跌落在沙发上,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那么狼狈。 客厅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了。 下一秒,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人沉默的对峙。 周婉晴爬起来想要拿手机,苏真真比她快一步拿到手机,她看到电话上的那个名字时,情绪又再一次失控了。 “支楚月。” 苏真真的眼神落下来,纯粹的凶狠,想要致人于死的凶狠,砸得周婉晴眉心一跳。 “把手机给我。” 周婉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比她矮上不少的苏真真。 苏真真入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支楚月。” 周婉晴伸手去拿手机,没想到苏真真的力气那么大,紧紧地握着,周婉晴居然半点胜算都没有。 “怪不得呢,你对我那么冷淡,又是因为她。” 苏真真脸上扭曲出一缕怪笑,看上去像是在笑可是更像是在哭。 “支楚月,死贱人,当初明明跪在我面前说会离你们远远的,为什么啊?” 苏真真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周婉晴:“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还在联系你啊?她怎么不去死?” 周婉晴手抬起来,用力抽下来,拍打在苏真真的脸上。 她从刚刚开始就忍着气,在听到她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之后彻底忍不住了。 苏真真被一巴掌甩得脸往旁边歪了歪,她被这一重重的巴掌扇得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钝感后才是真切的痛。 周婉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这才捡起苏真真松力后落在地上的手机,她给支楚月回了电话。 “婉晴?” “有什么事吗?” 那头笑了笑:“对啊,我想请你帮个忙,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我现在在我家,现在去接你。” 眼前的人回过神来,失去了所有理智,猩红着眼,扑上来,周婉晴被扑得落在沙发上。 下一秒,苏真真就扑上来,干柴的双手狠狠地掐着周婉晴的脖子:“去死你们。” 周婉晴手里还握着手机,双腿挣扎着。 可是那作用在呼吸处的力道越来越大。 周婉晴眼前忽然一白,眼睛酸得落下泪来,求生欲让她不由得妥协地认起输来:“放开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个警察撞开周婉晴的门的时候,周婉晴奄奄一息地躺在沙发上,脖子间一圈青紫。 苏真真卸了力跌坐在地上,她在最后的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被自己狠心掐着的居然是周婉晴。 周婉晴——苏真真生命里最后一个真心的朋友。 尽管只是她认为。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失了理智,居然想要周婉晴死。 可是明明,明明自己是最舍不得伤害她的。 周婉晴劫后余生地吸了口气,可下一秒又被迟来的后怕砸在后脑,她吓得晕了过去。 苏真真这才慌了。 她一点都不想周婉晴死,她明明是想要周婉晴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失控地想着,如同海上落难者,拼命地想要捉住什么好让她活下去。 “支楚月……” “对,就是支楚月,一定是支楚月。” “都怪支楚月。” 她麻木地想着,如果不是支楚月,她就不会这样,她会和周婉晴好好地,都怪她! 都是她打破了她生活的平衡。 支楚月跟着警察身后进来的,也被出租屋里的场景吓了一跳,她赶紧把人送医院去了,苏真真则被警方带走了。 苏真真看着支楚月情绪失控,可是她被手铐禁锢住,再怎么对支楚月凶狠,也像是一只纸老虎。 构不成威胁。 支楚月坐在周婉晴的床边,还感到有些后怕,她还是错估了。 她以为苏真真是不会动周婉晴的,可是她忘了,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 秦芯音赶到医院,看到周婉晴躺在床上的时候眼睛唰地红了。 “这怎么回事啊?”秦芯音抓住支楚月的手,“这,婉晴没事?” “没事,她是被吓到晕过去了,没啥大事。” “吓死了。” 秦芯音顿了顿:“那苏真真呢?” “被拘留了。” “楚月,你不是律师吗?她这样不用坐牢吗?” 支楚月垂下眼:“我也想让她坐牢,但是很难。” “为什么啊?婉晴都伤成这样了。” 支楚月没来由想起六年前,自己落寞站在林哲病房外的样子。 她也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是回答自己,好不公平。 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坏人逍遥法外,徒留好人无能为力。 “还不够。”支楚月回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芯音,会有的。” “可是,拘留多少天啊?”秦芯音眼睛里蓄满了眼泪,“那她很快就会出来的,我不开心。” 支楚月失落又无奈:“那我们也做不到让她坐牢” 秦芯音直白地说:“我好难过。我难过得要死了,怎么会这样啊?明明是婉晴好心收留她的,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支楚月抱着她柔声说着:“没事,哪怕是拘留几天也够了,她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让她在看守所蹲几天也够她难受一辈子了。” 支楚月不知道这些话有没有安慰到秦芯音,可是丝毫没有安慰到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输入密码还错误了好几次。 输着输着,忽然眼前水雾横生,她手撑在门上,眼睛微闭,平静的表面才有了一丝撕裂。 其实她也难过得要死。 又无能为力,正是因为太清楚苏真真的行为得不到多重的惩罚,才会让她更加痛苦。 身后传来脚步声,在靠近她的时候停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支楚月,你在干什么呢?” “撑在门上干什么?” 支楚月转过身来,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林哲……” 林哲顿了顿,没想到支楚月转过身来后是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 她泪眼盈盈,看得他心头一软,又有些发痛。 “过来。”林哲朝她微微张开手臂,一副随时准备包容她的姿势,“你要不要抱抱我?” 支楚月立在原地,眼泪都不流了。 她的世界好像被眼前这温情的一幕生生摁下了暂停键。 林哲落在黑暗处,乌黑的瞳孔微亮,楼道的灯明明灭灭,她在明灭间窥见了他难得露出的真心。 是那样柔软地、温暖地。 支楚月急切地扑进他的怀里,林哲被她的作用力带得往后退了退,却还是稳稳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呼吸近得可交融,情丝像随时呼出融化成水汽的呼吸一样在这个温热的怀抱里氤氲。 林哲搂住她,转了个身,打开门,将人推了进去。 门被锁上的瞬间,支楚月抱得他更紧了,她埋在他温热的胸膛里,感官迟钝地睁着眼睛。 林哲问她:“哭什么?” 他的语气很温柔,这样反而听得支楚月鼻子更发酸了。 “我很难过。”支楚月吸了吸鼻子,“怎么办?我又要哭了。” “那就哭。” 支楚月顿了顿,眼睛眨了眨,有些遗憾地说:“可是我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那你抱我抱得那么紧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被你勒得喘不过气?” 林哲没好气地说:“尽在小事上瞎折腾。” “那我不折腾了。那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你,我松不了手了。” “不让你抱,起开。”林哲抓了抓她的手臂,“你不告诉我为什么哭,那你就不要抱。” 支楚月十指相扣,紧紧扣住他,被逼急了:“不要。” “今天我见到苏真真了,婉晴被她掐得晕过去了。” 支楚月顿了顿,极力克制着,语气才算是平稳的:“可是就算是这样,苏真真也只是被带走拘留了而已。” “我好难过。”支楚月情绪要控制不住了,鼻子泛着酸,眼泪不断往下掉,“我怎么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明明,明明那么努力学习了,那么努力想要摆脱她给我的影响,怎么会那么难啊?” 支楚月一哭就停不下来,就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林哲面前,好像从来不怕哭也不怕丑。 林哲的手抬起来,温热的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 此时此刻,他毫无保留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以前无数次的拥抱一样。 “不会。” 林哲回她,声音那么坚定,坚定得支楚月心下恍惚。 支楚月哭得精神恍惚,说了颠三倒四的话,可是林哲还是清醒的。 等支楚月缓过神来,哭得差不多了,他才任她抱着移到了沙发边上。 他顿了顿:“支楚月,你松松手。” 支楚月声音都哭哑了:“可是我不想。” 林哲有些无奈地问:“站了那么久不累吗?” “不累。” 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问她:“支楚月,那我让你抱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回报?” 支楚月顿了顿,澄亮的眼睛抬起来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想要你,认真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林哲摁住她的腰,把她往上托了托,“可以吗?” 支楚月迷糊了:“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想要摆脱苏真真给你的影响是什么意思?” 林哲呼吸变得有些重了:“苏真真,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其他的我不知道的事情?” 支楚月钝钝地看着他,双眼迷离,似乎是在努力回想自己刚刚什么时候说了这句话,又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说的。 林哲看她这副模样,一口气闷在心里:“支楚月,你忘了?” 支楚月双眼迷离地看着他:“我……我什么时候讲的?” “真忘了?”林哲不死心地问。 没等支楚月回答他,他就像想通了一样,松开搂着支楚月的手:“算了,和你个说什么。” 支楚月死命扣住林哲的腰,他走一步支楚月走一步,走哪跟哪。 林哲忍无可忍:“哭够了没?” 支楚月是没力气哭了,但是也不想回答。 林哲看了她一眼:“松手。” “我给你拿吃的。” “嗯?” 林哲无语了:“本来给你带了热的板栗,你要哭就哭,哭够了再给你拿。” 支楚月大吃一惊:“那我哭够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办公室里充斥着小秦的哀嚎声,一下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支楚月面上表情还算平静,但嘴唇已经微微发白。 她能感受到老鼠压在自己脚面上的那种不适感,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脚。 旁边哀嚎的小助理总算平静下来,仍有心悸地看过来:“姐,你不怕吗?” 怕。 支楚月眉头微微蹙起,她的指尖发凉,但她很快压下浅浅浮起的那层紧张害怕。 “不怕。它已经死了。” 经过刚刚那一吼,办公室里腾得出时间的人都聚过来了,有胆大的男生帮支楚月收拾起来丢垃圾桶了。 有些女生还有些害怕,提醒支楚月:“最近得小心点,说不定是对方当事人搞的鬼。” 小秦紧急附和:“对对对,最近你的快递都得好好查看先。” 支楚月有些头疼,笑了笑:“好的,谢谢你们。打扰到大家了。” “没事没事,大家最近都小心一点。散了散了。” 围在中央的人疏散了人群。 但是律所经过此事一闹,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各怀心事。 方才胆大的男生处理了快递,捡起一张照片来,朝支楚月喊:“楚月,这张照片是你的吗?” 他走过来,善意地说道:“还挺好看的,是不小心掉了吗?” 支楚月一顿,接过他递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她,可是对她而言很陌生,因为这是她都没有见过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生坐在咖啡店窗前,戴着耳机,目光凝在桌上的书上,认真干净。 细碎的光揉进窗户,洒出一片漂亮的光影,而支楚月就落在朦胧光感的画面中央。 她瞳孔微缩,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却依旧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拍的。 可是这家咖啡店她很熟悉,是n大门口的咖啡店,她经常去那里占座写东西。 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她背后升起,她紧捏着那张照片,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很快说了谢谢,拿着照片回了办公室。 是苏真真吗? 脑子里绕来绕去排除了一大堆人,除了对方当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苏真真了。 可是这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 她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样的照片会有多少。 或者说,也许她的四年大学生活都在被人监视着…… 除了苏真真,还有谁会监视她的生活? 支楚月拨通了周婉晴的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周婉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人变得有些无欲无求了。 “婉晴,你小心点,看看日子,苏真真应该已经被放出来了。” 周婉晴愣了愣,继而安慰她:“放心,我把出租屋退了,现在搬回家住了。” 她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我现在觉得啃老可太好,我就要赖在我爸妈身边,不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支楚月听得心里有些发酸了:“婉晴,对不起……” “哎,你对不起我什么呢?苏真真都没道歉呢你一个受害者道什么歉。支楚月,你别把自己放得那么低,这些事都不怪你。” 周婉晴是个通透的人,家境好,教养也好,对待真正的朋友从来都是包容尊重的。 支楚月很羡慕她的豁达开朗,有时候甚至想就变成那样。 可是她明白,她是做不到的。 刻在骨子里二十多年的脾性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哪怕是拥有拔筋断骨的勇气与决心,也不一定做得到。 支楚月手指抠着桌上的纸巾,声音有些低:“婉晴,我上次不是说想请你帮个忙吗?” 那头顿了顿,很快想起来:“对啊。” “嗯。那就麻烦你了。” 周婉晴爽朗地笑起来:“放心,没问题。” 支楚月温婉地笑起来,压下眼里澎湃的凉意:“好啊,谢谢婉晴。” 晚上,下班。 支楚月走出律所,心有余悸地环顾了四周,加快脚步回家了。 在路上一想到这些年可能都有人在监视自己,她就止不住地心颤。 她必须加快速度,得先试探一下,那个给她快递的人是不是苏真真。 如果不是…… 那会是谁? 她走到家门前,还在微微走神,熟练于心的密码居然也被她打错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摁下0204,深厚的门忽然开了,支楚月一顿,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连隐藏的心思都没有。 林哲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兴奋瞳孔微微颤缩着,专注地看着他。 他忽然一顿,方才想好的所有安慰的措辞一下被打散。 支楚月眼睛里盈盈的水光就像是春雨,里面的柔和温暖瞬间抚平了他的焦躁不安。 明明他是想要来安慰她来着。 怎么到最后反过来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轻轻靠在门上,轻柔的笑声缓缓流淌在这片空间里。 支楚月顿了顿,她好像好久没见过林哲这样笑过了。 此刻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过来。” 声音平和稳重,却又像潺潺清泉,支楚月不由得被他的那样动人的笑容姿态迷住,迈开步子,向他一步一步地平缓而坚定地走去。 “今天怎么样?”林哲低头看她。 “什么怎么样?”她眼睛弯了弯,思索半响,“平和的一天。” 她又撒谎了呢。 林哲顿了顿,窗外的月光影影绰绰落下来,让人看不清支楚月笑着的眼睛下面是怎样的情绪。 “小骗子。” 林哲睨了她一眼:“静乐哥都和我说了。” 支楚月眉心一跳,呼吸有些乱了:“静乐哥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 林哲冲她挑了挑眉,没说话,双手抱着胸叠至胸前,低头看着她。 那样子就像是在兴师问罪一样。 支楚月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眼他的眼神,望见那双眼睛含着愠怒,在羸弱的暖光下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支楚月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忐忑。 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 林哲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 支楚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 “支楚月,我给你的机会,你就要这样白白浪费吗?” 林哲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多了些蛊惑人心的沙哑:“你不想吗?” “想什么?” 支楚月看着他乌黑的瞳孔映出一些亮光来,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微微向上弯起的嘴唇,她紧张又隐隐约约带着些羞耻的期待吞了吞口水。 可是林哲没有说话,幽深的瞳孔抖出某些隐晦的情绪来。 支楚月某一瞬间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明白了他藏在黯淡眸子里的浓烈情绪。 忽然有一场温润的春雨砸在心尖,她在墨色天空的冬夜里,好像听到了春雷的声音。 原本漂浮在心上的厚重的雾,此刻消散了,露出坦诚可爱的真心来。 支楚月急切地捉住他垂落身侧的双手,抬起眼看他:“那我重新来过可以吗?” 她的眼睛因为微微睁大有些发酸,雾气在圆钝的双眼里氤氲,林哲的心也变得湿漉漉地。 一时间,两人呼吸急促,气息交融,双耳发烫。 就连交握的掌心在冰冷的冬夜里也闷出一层绵密的细汗来。 可是谁都没有在乎。 谁都没有松手。 支楚月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睛,双眼重新变得清明,林哲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她多情的眼睛。 “今天,我过得很不好。” 支楚月顿了顿,才继续说:“有人恶作剧我。” “本来不想说的,因为我觉得都是小事。” “但是,我……” 支楚月眼睛微微弯了弯:“但是我忽然好想让你可怜可怜我。” 支楚月晃了晃他的手,软着语气问:“那你要不要可怜可怜我。” 林哲对上她湿润的眼神,不禁有些发愣,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支楚月窝在自己怀里撒娇。 那个时候支楚月受了点委屈都要夸大其词,非要缠着林哲可怜可怜她。 支楚月好像一直没变,只是变得更加内敛了。 林哲顿了顿,好像又掌握了主导权,声音轻缓:“看你表现。” 第一百三十章 一句看你表现把支楚月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她跟在林哲身后进了他家,一进门就急切地问:“什么意思?” 林哲没看她,脸上又是惯有的平淡:“什么什么意思?” “啊。”支楚月有些泄气,“林哲,你怎么总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才原谅我啊,我要怎么表现啊?” 支楚月在思考,林哲的世界能不能像数学题,有公式可以给她套用,哪怕那些数学题很难,她也可以窥探出一些门道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虚无缥缈地。 每当她为他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窃喜的时候,林哲只会礼貌克制地搬出那套说辞。 林哲把人领进门却又不搭理了,径直走去书房了。 支楚月犹豫半响还是没跟上去,她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林哲的家空得一眼就能看穿。 眼睛转了一圈,居然就萌发出一丝困意。 支楚月给自己找个了位置坐下,她坐了一天了,但还是觉得累,现在半刻也不想站着了。 但又不想在林哲面前表现出懒散疲倦的样子。 所以她可以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让自己可以看起来精神一点。 徒劳。 没坚持过三分钟,支楚月咚地一声脑袋砸在沙发上,眼睛半眯着。 她竭力想要睁开眼睛。 徒劳。 然后她彻底闭过眼去了。 林哲没想到自己离开了一会,去把资料打印出来,支楚月就可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姿态还不怎么优雅。 她嘴唇微微张着,呼吸有些重,听起来像是感冒的前奏。 林哲一顿,将资料放在桌上,回房拿毯子去了。 暖黄色的毛毯落在支楚月身上只一会,支楚月就有所感觉地转了转眼睛。 她强撑着睁开眼睛。 两秒不到。 又闭上了。 林哲看着她忍不住问:“有那么困?” “嗯?”支楚月迷迷糊糊地,声音都黏糊在一起,这时候要她语调清晰地讲话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这样,她露出些稚气可爱来,林哲有些不忍心打扰了。 他看了眼桌上的资料,本来是很想让她知道的,可是忽然又觉得再等等也无妨。 反正她就待在自己旁边,暂且不会有危险。 支楚月睁开眼时,意识还没有回笼,头顶的灯光晃入眼里,她的整个世界恍恍惚惚地。 灯光太刺眼,她有些不舒服地偏过头。 林哲坐在不远处,低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目光凝着纯粹的认真盯着电脑屏幕。 他看得太认真,一时没发现支楚月已经醒了。 支楚月细细地用目光观察着他,觉得他和平时又不太一样。 此刻的他变得显得更加淡漠,利落的下颚线勾出他凌厉的侧脸,完全褪去了稚气,眼神幽深像林。 支楚月才发现自己没有看过工作时的林哲,自然也没有发现他工作时疲倦与无可奈何的强撑。 而在此之前,她好像还在埋怨他的克制疏远。 支楚月想,她的林哲可能只是有点累了。 而她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索取他的好,却没有尝试去抚平他的疲累。 支楚月顿了顿,眼神变得清明,她起身,将小毛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她小心地起身又小心地绕到林哲身后,她轻轻地将汲取了她体温的温暖的毛毯盖在林哲略显孤独的背上。 当然这份孤独只是支楚月的自我猜想。 她觉得林哲有点孤独,她固执地想要陪陪他。 林哲身体一僵,转过身来,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一些彩色,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倏地抬起来。 他们毫无防备地来了个四目相对。 支楚月眯着眼笑了笑,声音因为刚刚睡醒有些哑:“不冷吗?” 林哲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也被她带得有些沙哑了:“醒了?” 支楚月看过来,看到他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她忽然有些心疼。 不,应该是很疼。 那股疼很轻却又很密,绵长,像秋雨落在她心上,沾湿了就冷透了。 “林哲,你是不是很累?” 她眼睛睁得很圆地看着他,林哲心里积压的压力疲惫好像某一瞬间消解了不少。 他低头摘下眼镜,将眼镜放到一边,声音平缓流淌而出:“不累。” “骗人。”支楚月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她站起来,“我给你煮点东西。”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不用管我。” 说着也不管林哲的话,一个人走去厨房了。 林哲抬头只能看见支楚月一个执着的圆润后脑勺,她正踮起脚费力地从冰箱里淘出什么。 林哲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她朦胧在冰箱自带的柔和的橘黄的光里。 朦胧得像一个梦境,林哲怕一眨眼,梦境就会破碎,随之而来的是心胀满后的失落与身侧消失的温度。 支楚月搅拌蛋液的时候速度很快,就像是要将她心里的焦急与愤懑全部加速。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要快一点。 等了六年,此刻发现居然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了。 这几天支楚月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几个快递,她一个都没看直接扔了。 除了忙着开庭,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算算时间,也该够了。 支楚月今天一身正装,穿着高跟鞋,她特意给自己化了个浓妆,看上去攻击性十足。 平时的支楚月很少化妆,如果有也是淡淡地,像一朵清丽幽香的桂花,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像一枝妖冶长着刺的玫瑰。 支楚月很少用自己的皮囊沾沾自喜,压制别人。 但是有一个例外——苏真真。 苏真真刻薄自私,自信却又自卑,无法容忍自己厌恶的东西比自己更好,此为自卑,通过地位背景压榨别人,此为劣质的自信。 这种自信,伴随着她扭曲壮大,来得简单,崩塌得也快。 就像夏日午后匆匆来临的雨,看起来声势浩大,结果转眼便消停,就连残留的雨水也很快被热气蒸腾。 支楚月最想成为那场荒谬壮丽的雨的催化剂。 她要让苏真真,在她面前建立的廉价的自尊心、颓萎的自信心,彻底崩塌。 化为泡影。 南城市初 苏真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两年,最后却又被残忍地踢出。 原因是什么来着? 她居然有些忘了。 只记得那次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的人是支楚月。 支楚月……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救自己? 她的心就像被浸泡在玻璃缸里,从外往里看,是扭曲的肿胀的。 苏真真站在市初门口的咖啡店外,落地透明窗反射出此时此刻她的样子。 狼狈、肮胀、落魄、憔悴、苍白。 所有灰暗的词语组成了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被冰得肿胀起来,变得青紫,上面还有几道新增的伤痕。 是昨天晚上在洗碗打工的时候伤到的。 她娇生惯养,最讨厌的也最看不起底层的人,那样混乱昏暗的后厨是她第一次去。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她扶着门低头呕吐着,胃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但是她就是想吐。 最后吐出一堆黄色的淡得像水一样的东西。 腐臭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窜入她的鼻腔,就像有人在活生生掐住她的呼吸道一样。 老板娘搬着一堆碗走出来,看见她在作呕,脸上不由浮出厌恶来:“哎哟,哪家的大小姐,这么看不起呢那就别干了啊。” “真以为稀罕你呢?外面多少人没活干,你要是不嫌弃就滚出去,没人逼你干哈。” 老板娘把碗堆在冷水里,砸起水花落在苏真真脚踝上。 刺骨的冷让苏真真找回了一些理智。 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不,不要,我不嫌弃,我现在就洗。” 老板娘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她一眼,闷哼一声走了出去。 苏真真的身后就是一条人流量不少的街,有女生挽着男生甜蜜蜜地笑着,甜腻欢乐;也有小孩牵着爸爸妈妈天真无邪地笑着。 唯有苏真真落在阴暗的光影里,埋没在冰冷的洗碗水里。 人间的欢愉将她抛弃,然而漫漫长夜无孔不入的无论是非善恶的孤独痛苦将她稳稳接住,又抛入另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黑色的深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真真从看守所出来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眼神空洞,心里泛起绵长密集的苦涩。 充盈的漂亮的她的前半生,如今就如同寒夜里呼出的水汽,蒸腾升空,在短短几秒内消失不见。 她能去哪里呢? 高中的时候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大学的文凭是花钱买的,父母溺爱她,居然没有对这种事说过一句拒绝。 她以为她的人生,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平稳又美满地度过,她什么都不怕,也有骄傲的资本。 可是随着父母入狱,漫天的债落下来,她发现她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送进去。 然后看着债主找上门。 侮辱性的言语、羞辱的动作就像回旋镖,她成了靶心,被人耻辱地钉在墙上,最后全都扎到了她身上。 她还能去哪呢? 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游荡在街上,不由得又回到了周婉晴的家门口,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安全的住处了。 她执着地敲了很久,手指曲起来,麻木又急切地敲着。 木质门发出那种清脆却又闷重的声音,太矛盾了。 痛感像一条线,从肿起的指节连到神经处,又是那种迟钝地持续地不间断的疼痛。 门里死气沉沉,显然,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也是,没有谁还会选择留在这里,如果她曾经被死亡恐吓。 苏真真在周婉晴门口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夜,早上房主从楼上下来,看到她一张耷拉的毫无生气的脸吓了一大跳。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找不到一块干净的,白裙子上沾满了或是灰色或是其他颜色的污渍。 她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此时已经长得很长,苏真真随着房主嫌弃唾骂的眼神往下移。 看到了窗外的流光照在自己的手背上,指甲是灰黑色的,里面在奔波中藏满了污垢。 她从没觉得那碎金斑驳的光斑如此刺眼过。 它毫不留情地照出了她所有的不堪。 她忽然歹恶地着,如果这个世界只有灰色多好。 苏真真被房主赶了出来,那房主脾气很爆,朝她吐着口水:“滚远点,别脏了我的地儿。” 苏真真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 她的世界也是恍恍惚惚地,闭眼之前是屋顶初升的太阳,温热地又包容地用它的清浅的光裹住她濒临死亡的身体。 可是她好难受,为什么这样温暖的阳光洒入眼眸也会让人的眼睛酸胀。 牵扯着心脏,又传达至密密麻麻的神经,迸发出绵长细腻的痛苦来。 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呼吸在黑暗中变得粗重起来,她无力、不甘、狂怒地踢着身上的被子。 啪嗒。 灯被打开了,暖黄的光线毫无保留地照下来,瞬间照亮了屋子的逼仄简陋。 灰黑色迅速从视野里消失,明黄色的流光迅速涌入她的眼睛里,苏真真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 她的身体才放松到一半,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去,整颗心又因陷入未知的恐惧提起来。 门口斜靠着一个人,手指和中指夹着烟,一双细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过来。 苏真真脸上一白,警惕地抓起背后的枕头,厉声问道:“你是谁?” 她声音沙哑,难听得就像是坏掉的齿轮,在喉咙里拼命撕拉,才发出一些刺耳的令人难以分辨的声音。 门口的人掐掉烟,烟头丢在地上,火花在触及水泥地板的瞬间滋开,转眼便消失。 男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眼皮松弛,耷拉下来,他目光带着一些打量探视,微微眯起,像是一只饥寒已久的豺狼。 苏真真浑身一抖,看着他步步逼近,看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可是男人只是轻柔小心地问:“你不记得我了?真真?” 忽然。 所有的压迫都消失了。 男人脸上显出一些拘束来,倒是不再显得居心叵测了。 苏真真微微睁大眼,男人靠得再近一些,她才发现他的面目是柔和地,此刻挂着一个温柔的笑容看着他。 他的眼睛有些混沌,正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更纯朴老实。 她真的是饿昏了眼,这些天遭受了太多的恶意,居然把眼前这位看起来老实慈祥的人像想象成了不怀好意的小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是?” 面前的男人在她床边坐下,他头发有些稀疏,露出光亮的额头来,眼睛里慈爱与怜爱并存。 “真真,你以前还是我的课代表呢。” 课代表? 眼前男人面目逐渐与遥远记忆里的无关紧要的人物的脸庞重合上。 苏真真竟然生出了一种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愉悦感:“陈……陈老师?” “欸。”男人笑着回她。 苏真真要哭了,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会遇到一个熟悉的人还愿意帮助她。 她的心情忽然轻得像一团棉花,放松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出租屋,中间是床,四周是又厚又重的白墙,只有床靠上的地方镶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窗户。 月光浅浅地流动在小屋里。 “我今天看到你晕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把你送来这休息了。” 苏真真迷茫地看着他:“这是哪啊?” 语气还透露着些依赖亲昵。 陈晓生看着她,眼里的锐利打量一闪而过,只剩柔和的笑意:“这是市初附近的出租屋,我一个朋友的屋子。” “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他语气有些惋惜,“最近你也没地方去,就先住在这里。” 苏真真感动地看着他:“老师,谢谢你。” 她没想到她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老师居然还记得她,甚至愿意帮她找房子。 她心里涌出一种复杂而又虚渺的情绪。 陈晓生依旧朝她笑着,那笑容平和:“你是我的学生,我教过你,怎么能看你流落街头。” 苏真真在出租屋里休息了几天,陈晓生每天都来,他声音总是很轻缓,苏真真喜欢上了听他讲话。 可是陈晓生是不能每天都来的,她知道他有妻子、也有小孩。 不过他的小孩好像出了什么事,也被关进看守所了。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开心:“她又约你?” “你不许去。”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苏真真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眼前这个在灰暗时光给予了她光明的男人,心里流出某些抓不住的像雾气一样的情绪。 “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一个律师,总是缠着我们家,非要我们给她提供证据。” 她以前欺负人时看起来伶牙俐齿地,现在却唇齿碰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 许久她才笨笨地抬起眼看着老师许诺:“老师,你遇到什么麻烦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的。” 男人眉目间倦态满布,摇了摇头:“真真,吃饭。别想了。” 她紧紧握着筷子,紧得手掌贴着筷子的那块肌肤都闷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射在苏真真的脸上,照出了她的咬牙切齿与她近乎扭曲的眼球。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是一个女生的侧脸,窗外叶缝落下的橘黄色的光斑洋洋洒洒地落入咖啡厅里,照亮了女生柔美的脸庞。 这个身影,熟悉得让她心肺不适,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是支楚月。 毁了她一切的支楚月。 陈晓生从卫生间回来,看见苏真真正在发呆,陈晓生喊了她一声。 苏真真呆滞地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嘴角扯起一道歪扭的笑。 “老师,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支楚月点了杯咖啡就静静地坐在市初附近的咖啡店。 她在等人。 不止她在等人,旁边和她年龄相仿的一对年轻人也在等人。 和她的悠然自在不同,他们在不断地整理仪器,不断地调试着角度,身侧还摆着具有录音功能的笔。 过了一会,支楚月再往窗外看去,她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她正低着头看着窗里的自己,支楚月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可以猜想她摇摇欲坠的表面是怎样汹涌的不甘。 她喝了一口咖啡,舌尖卷着若有若无的苦意,很快消散,变成脑海里最奢望的那缕甜。 门被推开了,苏真真怯生生地走进来,一双因为眼白占据太多空间而没有什么神彩的眼睛在四周没有定点地游走着。 她在找人,支楚月抿了抿唇,低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人低头看着手机:“我已经到了,最里面。” 她快步走来,支楚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雀跃起一股快意。 苏真真的脸上流转着希翼,她正在给她的父母找律师,因为没有钱她已经碰壁许多次了。 可是就在前几天,她苦苦哀求,把她赶出律所的律师终于于心不忍,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 告诉她这虽然是不久前建立的律所,但是胜诉率却极高,费用也不高,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都极具人文情怀。 她按照他给的联系方式试了一下,那边居然同意了,愿意先派出律师和她交谈一下委托注意事项。 她还不敢相信,直到来到了这里,她给自己发了信息。 苏真真的一颗心定下来,她眼睛都亮了亮,不由得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 支楚月看着她走来,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以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苏真真的模样。 那样子并不好看,以支楚月的视角并不能看到她眼里全部的刻薄厌恶。 只能看到她低头说话时,下巴的一圈赘肉,她不合时宜地发笑。 简直是苦中作乐。 苏真真站定了,脸上表情复杂,复杂得扭曲,又变得狰狞,不可置信一般环顾四周。 可是最里面的一圈,除了她和一对男女就没有其他人了。 她强忍着心里撕裂的痛感,神色平静地绕过去,看向那对男女:“请问,你们是律所派来的吗?” 那对男女迷惑地对视又同时对上她的眼神,异口同声地说:“不是。” 她微微颤抖起来,微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支楚月安然地坐在原位,脸上表情淡淡地。 她钝圆的闪着流光的眼睛看过来,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让苏真真感到一阵寒意。 这段日子的碰壁以及所谓的柳暗花明和眼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让她迅速反应过来。 苏真真转过身,看似平静的面皮下早已撕裂,变得血淋淋:“是你!” 支楚月沉默地看着她,只是画得漂亮精致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很快又落下。 “是你!”苏真真手指颤抖着指着她,“是你不让他们接我的案子,然后留了你的电话故意引我来这里!” “我不会中你的圈套的,支楚月,我永远不会让你如意的!” 支楚月低头,动作轻而缓地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咖啡,似乎并不被她的言语所刺激到。 于是这些枪林弹雨一般的语言攻击又以一样的威力全部返还给了苏真真。 她企图咬碎了吞咽下去,却只能被刺痛得划开了伤口,皮开肉绽。 “你!” 苏真真最看不惯她安然自若毫不在乎的样子,她扑过来,将支楚月身上的咖啡反手一倒,全部倾倒在支楚月的身上。 支楚月今天穿了半身毛呢裙,身上是面料柔软的衬衫,此时此刻被咖啡晕出了水渍。 支楚月却不闹,葱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纸巾,轻柔地擦着被打湿了的衬衫。 她语气柔和,如同绵绵春雨,拂入人心,让人也变得细柔起来。 “苏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急,你选择了我们律所,也是我们的荣幸。不妨我们先谈谈,你再决定要不要办理委托。” 她从包里拿出合同:“前期,我们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 苏真真走向前一把推开她:“假惺惺!” 支楚月往后一倒,撞到在地上,头还磕到了桌子。 她这动静不小,一时之间,咖啡店里所有的人都看来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罪魁祸首。 情势急速扭转。 没人在乎是不是支楚月故意把苏真真引来的羞辱的,没人在乎刚刚苏真真那一推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人们在乎的只是显而易见的真相。 此时此刻站在柜台里的服务员都跑出来了,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痛苦低吟地抱着手臂蹲坐在地上。 再看到眼前这个嘴脸刻薄,眉目间都是蓄满愤恨的女生。 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有人把支楚月扶起来,嘴里愤愤不平地喊着:“干什么呢?要闹事出去闹,别在我们家小店闹。” 支楚月因为疼痛脸上一白,反应过来很快扯住女孩,语气轻软:“谢谢,但是没事,她是我的委托人,可能因为父母的事有些急了,才这样。” “你!少冠冕堂皇!”苏真真又要扑过来。 刚刚坐在旁边的男生一把擒住她的手翻到背后。 “这样,我看你也不像是来喝咖啡的,我就送你出去,别在这打扰到大家。” 旁边的人附和:“就是就是,还不快赶出去?” “丢死人了,人家好心帮她打官司怎么还这样啊?这样的人丢出去得了。” 咖啡店里窃窃私语,支楚月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个很浅的笑,稍纵即逝。 不是! 明明不是这样! 苏真真心里所有防线都被此时此刻周围人曲解的眼神、嫌恶的指点冲破了。 她像一团海绵,那些不明真相的指责像涨起的潮水瞬间钻进她的体内。 她膨胀、张裂,扭曲的恨意冲破枷锁。 她挣扎着,双目睁圆,瞳孔往上翻,狰狞的面目撕裂出痛苦不甘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她,是她故意的!我明明没有用力推她!” 支楚月脸色发白,眼皮轻而缓地抬起来,露出一双被湿润浸透的眼睛。 她眼睛都红了,似乎隐忍着某些痛苦,朝拉着她的人摇了摇头。 “算了,没事。” 苏真真见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气得牙齿要咬碎了,腮帮子隐隐作痛。 “你!你个贱人!下流!小人!” 她到处搜刮着骂人的话,却发现自己说来说去也只能泛泛地骂上几个庸俗的词语。 不痛不痒。 从支楚月坦然平静的面庞,甚至是带着些悲悯的眼神可以看出。 她根本不在乎。 苏真真要疯了。 在思想彻底崩塌的瞬间,她被人擒住丢在了门外。 她倒在地上,玻璃窗又投影出自己的样子,有些东西彻底坏掉了。 苏真真崩溃地跪坐在地上捶打着地面,发出某些近乎悲号的声音,拳头垂落在地,晕出艳红色的花。 像是给她最后的自尊送上的饯行礼物。 支楚月站在人群中央,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其实她刚刚碰到的是后脑勺,但是抱住手臂,是最明显的,也显得最可怜。 她艳丽的脸上升起一道歉意的笑,哪怕刚刚经历了羞辱,声音依旧是清柔地。 “抱歉,打扰到大家了。”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让店里的人都听到。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大家喝咖啡。”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 然而支楚月很执着,甚至朝他们抱歉地屈了屈身子:“真的对不起大家。” 支楚月结完账走出门的瞬间,和暖的日光照亮她的面庞,灿灿的光斑落在地上,她步入一片碎金中,眼神清明锐利。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咖啡店坐在窗边的人还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只看见穿着毛呢裙的女人侧着柔和的脸不计前嫌地朝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色的女人伸出手。 是那个优雅漂亮的律师和恩将仇报的带着疯的女人。 支楚月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嫣红的嘴唇轻轻抿在一起,弯起合适的弧度。 是那样得体大方漂亮。 她背着光而站,于是所有的光都落在她身上,苏真真的世界被迫切成了阴暗的一面。 支楚月好漂亮。 苏真真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她应该恨她,恨她的算计恨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是大脑的神经那么多,她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所有情感了。 也许她从来都觉得支楚月是漂亮的。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撞见她的时候,就将她摁在墙边用力地扇打了几巴掌。 看见她细腻白嫩的脸上多出几道红痕,半边脸微微肿起来,她才生出一些平衡。 是,她凭什么那么漂亮。 凭什么被她欺负得泫然欲泣的样子也好看,素颜朝天的样子也好看,凭什么哪怕被她欺负也坚决不认输的那丝倔强也好看? 苏真真想,她本来可以不那么恨支楚月的。 如果她不那么漂亮,如果她没有某一天被自己撞见,那她就不会嫉妒,不会和她斗争。 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人总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的错误找补。 因为真正的遗憾错误压在心头,实在是太压抑,如果不加以掩饰,就像烧不尽的野草,除不尽。 野蛮生长。 最后毫无声息地将人淹没。 是。 都是支楚月的错。 苏真真迅速抓到脑海里这个想法,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摇摇欲坠地退后几步。 “怎么?你还要装到什么?” 支楚月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装啊!装给所有人看!我不在乎了!就算你怎么作弄我,我都不在乎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苏真真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她就像是被逼到末路的囚徒,眼睛猩红。 求生欲迸发,又矛盾地生出一种可以和支楚月同归于尽的悲壮。 支楚月低头,嗓音轻缓地像泉水流淌出来:“怎么?你的父母因为你入狱,你就要这样去死?” “苏真真,你怎么那么自私啊?” 她顿了顿,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对啊,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才会在你父母想要收手的时候任性地拒绝。” “是你,苏真真?”支楚月嘴唇勾了勾,“当初你父母说了要变卖房子逃到国外,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回答吗?” 苏真真一滞,眼睛睁得很大,却又很空洞。 那一瞬间,她像被敲碎的瓷娃,又被迫重组,早就支离破碎了。 苏真真脸上撕裂出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痛苦,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掺杂着最接近真相的那一片瞬间涌入她的大脑。 胀得又要爆裂了。 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她任性、骄横跋扈、意气行事,指着爸妈的鼻子说:“我不要!好端端去什么国外?” 去了国外就意味着一切重新来过。 习惯了千金大小姐生活以及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感觉的苏真真自然是不愿意的。 苏真真跌倒在地上,眼睛翻白,死气沉沉地抱着头,时不时发出一些刺耳悲切的哀号。 支楚月近乎悲悯地开口:“苏真真,我可以帮你,让你的父母最后可以体面一些。” 苏真真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想要撕裂支楚月,可是手脚犹如千斤重,抬不起,还有绵密的痛感砸落在大脑神经。 太痛了。 偏偏支楚月还不打算收手,她语气轻缓地带着些笑意:“怎么样?苏真真,我对你够好了?” “市初后街的风景怎么样?” 苏真真胃里翻涌着苦酸,冲上喉咙,她大脑发麻,又痛又晕。 她已经发不出连续的音节了:“是你……” 对啊。 苏真真早该想到,天上不会掉下的馅饼。 忽然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老板娘一口咬定了要她,为什么明明她干得很烂打碎了很多碗,老板娘欲言又止,明明嫌恶却不辞退她。 是她故意的。 明明给了自己甜头,却又是最难啃的。 她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市初的黄白色的楼,有时候被日光照耀,墙面反射出粼粼橘光,可是她却始终坐落在昏暗腐臭中。 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这一切都是支楚月的刻意安排。 她宁愿流浪街头也不愿意接受支楚月的施舍。 怎么会这样? 支楚月丢下一张名片,恍惚间就像落下的雪花,她声音冷硬:“等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支楚月走出一段距离,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做。 心里异常地没有快感。 痛苦压抑得太久,最后释放出来的时候居然只有淡淡的平静。 她掏出手机,方才那一对男女给她发了信息:“好了,画面都拍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写稿了。” 支楚月很快回他们:“谢谢,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不用,到时候还麻烦你多联系受到苏真真校园欺凌的受害者,我们正好一块做个专题。” 支楚月回了个“好”,然后点开林哲的微信。 她迟疑着打下:“林哲,你有空吗?” 那头很快就回她:“怎么?” “我忽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一分钟后,支楚月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得到了林哲的一个电话。 支楚月发现她还是那样,难受了就想找林哲。 她太粘人了,她苦恼地想着。 太粘人的支楚月决定冷一冷自己总想去找林哲的心。 她刚回律所,叶静乐和程桉就过来找她了,语气急切:“楚月,有空吗?” 支楚月解开外套的手一顿:“怎么?”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程桉不由得笑起来:“没,有个大客户,问你愿不愿意抽出时间去隔壁市一趟。” 隔壁市? 支楚月有些担忧:“不会是赵霖?” “不是。”叶静乐声音沉稳,“如果你有时间,那就和程桉一块去。” “我走不开,本来应该我和程桉去的。” “那我不会搞砸?”支楚月调笑道,“好啊,我可以抽出时间去。” 这次出差来得又快又急,支楚月懵懵懂懂地就坐上了前往隔壁市的车。 程桉正在开车,车缓缓驶入隧道中,支楚月混混沌沌地看着明黄的光铺在隧道里,眼神迷离。 程桉抬眼看了眼镜子,柔声问道:“困了?” 支楚月这几天都紧绷着神经,先是联系了周婉晴麻烦她请几个媒体朋友,把今天苏真真发疯的一幕记录下来。 然后又接受了他们关于校园欺凌主题的采访,紧接着安排苏真真在律所的碰壁、打点市初后街的饭店。 太累了。 可是又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 以前她接受苏真真的欺凌,一面是因为妥协,因为她知道哪怕反抗了也没有用,她不愿意,但也明白,忍气吞声才是最适合她的办法。 世界附加给她的条条框框太多太多。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她也有可以孤注一掷的勇气,去打破所谓的条条框框。 支楚月轻轻地回了他一句:“嗯,有点。” 程桉调低了音乐,贴心地说:“那睡。等你睡醒了就到了。” 支楚月微微低头,手指摁着手机屏幕的开关,屏幕明明灭灭,终究是没等到她想要的信息。 她身体松下来,很快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雨了。 这是支楚月走出酒店才发现的事情。 雨丝缓缓飘落下来,偶有凉意附着在人的皮肤上,支楚月冷得往后退了退。 身后的程桉快步走上来,手里拿着从酒店前台借的黑色雨伞。 伞被撑开,雨点旋落,程桉走进雨幕里:“小月,我去开车,你在这等一会。” “好。”支楚月脸上露出个舒展的笑容。 终于忙完了,合同也签了,这几天也没遇到什么难搞的客户。 支楚月顿感轻松,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去找林哲。 这是她的习惯。 每一次完成了什么对于她来说重大的事情后,总想着要找林哲。 支楚月腹诽,明明前几年也这样过来了,可是真的回到南城,反倒是忍不住了。 意外的是,支楚月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林哲打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她的手机调成了静音,而她没有发现。 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了。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程桉的车稳稳地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雨丝争先恐后地飘入车里。 “小月,你把伞还回去。” 门口的保安很快反应过来,撑着伞把支楚月送到了车窗边,接过雨伞。 顿时,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涌上支楚月的心头。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个片段侵入她的大脑,漫天的遗憾歉意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 片段里的支楚月信誓旦旦地承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那我能约你吗?” 林哲表情有片刻松动:“随便你。” 然后她又给人一种期待的错觉:“那我们去植物园。” “我们律所附近有一个植物,有超级多神奇的植物园。” 绵密的雨落下来,顷刻糊了支楚月的脸。 程桉在车里透过摇下的缝隙看到了支楚月泫然欲泣,心里一沉:“怎么了?” 支楚月坐进来,手掌潮了一片:“程桉,我要立刻回南城。” “现在?”程桉没忍住惊呼,“现在那么晚了,还下着雨,你怎么回去?” 支楚月强忍着要哭了的情绪,稳住语气说:“不行,我要马上回去。我订了最后一班的高铁票,程桉,你现在送我去高铁站。” 事实上,程桉再要说什么,她就真的要急哭了。 程桉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现在送你过去,你把房卡给我,你的东西我明天带回去给你。” 支楚月脸上神色才松了不少,只是眉头始终蹙在一起。 程桉调转车头的瞬间看见她用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背,才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到底怎么了? 程桉不明白。 他和支楚月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么着急的模样。 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却没有落点,眉目都显而易见地染上了急切。 支楚月下了车,冲进雨幕里,一颗心上上下下,最后被浇了个遍,才躲进暖和的候车室里。 她半刻都等不了了,等待的每一秒都在后悔。 怎么能忘了?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祈祷,林哲忘记了这件事最好,最好不要在和她约定的时间等她。 徒劳。 支楚月回拨林哲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更慌了。 她知道林哲是那样好的人,总是对自己心软,才会一次次地包容接纳自己。 支楚月无措地想着,林哲会对自己失望,她又一次消失了。 忙得忘了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听他的电话。 程桉回到酒店的时候没有立刻去支楚月的房间,他裤腿湿了,先是回房间洗了个澡,忽然想起支楚月的神情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洗完澡,拿着支楚月的房卡才下了楼。 当时他们订房间的时候,同楼层的已经订不到了,所以支楚月的房间被安排到了楼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支楚月的房间外有人。 那人低垂着头,手机屏幕明明灭灭,照亮他凌厉锋利的五官。 程桉走进了才发现,他外套滴着水,头发也湿漉漉地,像是淋了一场大雨。 程桉迟疑地问:“你是?” 他微微低下头,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上面跳动着的是支楚月的名字。 程桉心下震惊,面上却不显,房卡被他捏在手里转了转。 眼前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有些圆,是最柔和的一种眼型。 可他此时此刻阴沉着脸,程桉又觉得那双眼睛并不柔和。 他不由得蹙眉,语气变得有些冷:“你站在小月门口干什么?” 难不成是要赌她的变态? 可是眼前的男人虽然淋了一场雨,却又不显得狼狈。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有些明亮刺人的微笑:“怎么?小月?支楚月?” 程桉警惕地问:“你是谁?” “没谁。”林哲摁灭手机,没接电话,“她又不在是吗?” “真是巧了。每次我想找她的时候,她就会消失不见。” 程桉腹诽,明明是你不接小月的电话,怎么又在这怨别人。 但是他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林哲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桉在林哲路过的时候,闻到了阴冷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那味道并不好受,他被浸湿的裤脚泡了一路,仅仅一个小时,就觉得双腿凉得发慌。 可是眼前的男人等了多久? 他头发半干未干,程桉顿了顿,没来由地喊住他:“喂。” “你是小月的谁?” 林哲僵了僵,自嘲地笑了笑:“没谁。” “她回南城了,坐的最后一班高铁,本来我们是明天回去的,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冒着大雨回去。” “她走的时候只拿了手机和包包,现在应该已经上车了。” 耳边物体的流动有片刻停滞,却在下一秒更加汹涌地翻腾而出。 林哲听见自己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那心跳蓬勃着、激烈地奔腾着他所有压抑的不为人知的爱意。 林哲从来都舍不得真正地对支楚月生气。 好好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可是独独面对支楚月时他才能感受到这份能力的生长。 也许不是支楚月离不开他,而是他从来都离不开支楚月。 在支楚月离开的时候,他固执地去过她家找她,支有云是个敏感谨慎的人,看得多了,不免有些关注。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支有云把他请进了家里。 水汽缭绕,茶香氤氲,林哲盯着那泡好的普洱茶,心思却全不在那上面。 等他想要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了,眼眶发红,连眼泪落下来都不知道。 他声音沙哑,好久才问出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她去哪了?” 支有云沉默半响,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哭。 他轻轻用历经沧桑的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略显单薄的背:“往前走。” 林哲握紧手里的茶杯,止不住让情绪缓缓流淌在这过于平和安静的氛围里。 “叔叔,求你了,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支有云无声地叹了口气,瓷杯落在木桌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n大。” 听到答案的林哲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受多少,就像是亲口听到了某些建立的东西在他心里崩塌的声音。 原来支楚月想去的从来不是a大。 原来他对支楚月的了解那么浅薄。 林哲走出支楚月家,小巷往前延伸,带出一片片或是酸甜或是苦涩的回忆。 等到人走茶凉的时候,林哲才恍然明白,有人在他的少年时代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往后他的人生都显得黯淡不少。 支楚月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林哲呆木地想着,也许她需要的也从来都不是林哲这个人,而是他炽热浓厚的情绪与爱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是这样的。 支楚月从高铁站狂奔出来,南城月明星稀,和c市淅淅沥沥下着雨的情况截然不同。 她急忙拦了一辆车就往家里赶,脚终于落到了实地,支楚月终于绷不住了。 林哲一直不接电话,让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好想告诉林哲,不是要故意把他忘下的。 车飞快在凌晨的街道行驶,窗外的一切都如流光幻影在支楚月眼前掠过。 她奔进小区,指尖急得颤抖,最后她左手摁住自己的右手,才摁下了电梯键。 上到楼层,支楚月跑到林哲家门口,却又忽然不太敢靠近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头发长长地垂至胸前,被淋湿之后又干透了,可是衣服鞋面还留着雨水的痕迹。 她看起来很狼狈。 更别说坐了两个小时高铁,又心里焦虑了两个小时,她面容呈现出一些崩溃的状态来。 可是…… 也许林哲比她更难受,支楚月不敢相信他是怎样满怀期待又被浇了一盆冷水的。 想到这她心就缩着痛,她往前走了走,轻轻地摁响了门铃。 没有人应。 支楚月无数次门铃,唯独这一次完完全全被如墨般的失落绝望吞没。 她执着地摁着门铃,最后手指酸麻。 终于,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结束了一天的应酬,又累又困,不小心淋了雨,在高铁上的两个小时手脚都是冰凉的,好不容易回到这里,等到的还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支楚月呜咽几声,泪眼朦胧中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她努力睁开眼,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接到了林哲的电话。 林哲好似落在狂风里,支楚月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可是他沉稳平缓的声音又全都一字不落地平稳降落在她的心上。 “支楚月,你在听吗?” 支楚月捂住自己的嘴巴,哭过一轮,才稳住情绪答:“嗯。” 林哲的声音有些哑:“听话,先去洗澡,换衣服。等我来找你,可以吗?” 支楚月迟缓地眨着眼睛,那样认真地看着前方,好像林哲就在一样。 “可以。”她顿了顿,“你一定要来找我,林哲。” 那头沉默半响,呼吸浓重,支楚月的耳朵烫得发痛,才听到他重重地说了个“好”字。 支楚月暂且安心了。 她擦干眼泪,迅速低着头回了家,还没等支有云问她什么,又快速溜进卫生间了。 她洗完澡,换上了毛绒睡衣,身体里的那股寒意才被逼出去。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毫无睡意,眼神直直地盯着手机。 她已经洗完澡了,换完衣服了,林哲什么时候回来呢? 又过了两个小时,支楚月倏地睁开眼睛,房间里亮堂堂的可是窗外夜色黑得像浓墨。 支楚月拿起手机看,已经快要凌晨四点了。 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晚安。” 是林哲,就在刚刚! 支楚月猛地坐起来,手指在对话框敲敲打打,又全部删掉,她抬眼一看,发现对方居然也在输入中。 他是一夜没睡吗? 支楚月忍不住了,直接播了个电话过去,林哲没接。 反而发了条信息给她:“睡觉。” “不睡。你说好了来找我的。” “太晚了,明天。” 支楚月固执地回他:“不要。我现在就想见你。” 等到信息发出去已经无法撤回了,支楚月脸颊才迟钝地热起来。 “那你过来,我给你留门。” 支楚月从床上跳起来,随便套了件外套就鬼鬼祟祟地瞒着支有云出门了。 她走到林哲家门口,还有些忐忑,其实她刚刚迷迷糊糊睡着了,却睡得不好,脑子里混沌的全是对他的道歉。 她抬起手,不安地低下头摁响了门铃。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拉住,天旋地转,灯光迅速从眼前流过,支楚月被人拉入了门内。 门很快被抬手关了,而等她迟缓地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林哲压在了怀里。 鼻尖充斥的全是雨水潮湿的味道。 支楚月迟钝地想,他淋雨了? 可是南城并没有下雨,他怎么会淋雨? 支楚月的手被压在门上,抬得很高,手臂有持续却又很轻的酸麻意。 可她全都顾不上了,脑子里那些荒诞的猜想,让她没办法冷静。 “你……?”支楚月忽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你是不是……” 后半段活生生被截断了。 林哲微凉的嘴唇翻滚着汹涌滚烫的爱意落下来,支楚月被吻住了。 她迟钝半秒,又全然凭着内心,微张开嘴唇,接纳他的欲望急切,继而更重地迎合他。 林哲的吻混乱而重,他们唇齿相接,呼吸交融。 六年了,支楚月又变得青涩了,她本来就不会接吻,是林哲一次又一次用温和接纳她。 吻变得潮湿,支楚月的眼泪越流越多,又一次混入莽撞的吻里,随着交流深入没入器脏。 她一直垂落身侧的手无措地抬起,却又很快被林哲抓住。 林哲潮湿温热的手心紧贴着她的手,撑开她,和她十指相扣。 他松开一直压着的支楚月的手,也握在手里,十指相扣。 他们纯情地手指相扣,却吻得越来越重,最后支楚月呼吸不过来了倒在林哲的肩头。 她还在哭,也许有喜悦,但是也有难过。 一想到林哲可能去了c市,哪怕他吻了自己,反过来安慰了自己,她都没办法好受一点。 林哲抱着她,低着头靠在她的肩窝上,支楚月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发丝轻轻地磨蹭着自己。 “支楚月,我以为你又要走了。” 他顿了顿,语气很轻:“我以为你又不想想要我了。” 有什么东西在支楚月心上划出一道长痕,那么轻的语气,却深深地使她感受到疼痛。 支楚月抱紧他,眼泪流不完似的:“不,我错了,是我忘记了……” “是我太依赖你了,我就想着不能这样,我不能有什么事都想着要麻烦你,明明你也很累的,可是我总是那样任性地麻烦你。” “我不想那样,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也想要独当一面,拥有好好爱别人的能力。” 林哲黯淡下去的眼睛重新有了些光彩,他听见自己劫后余生的擂鼓的心跳声。 太好了。 她没有不要自己。 林哲抱着她,依赖地靠在她身上,唇色有些发白。 支楚月哭到一半才想起来林哲是淋了雨的,身上雨水的味道消散,证明他连澡都没洗,连衣服都没换。 明明说好了要拥有好好爱别人的能力,可是支楚月还是呆愣愣地,这才反应过来。 她松开林哲,正想开口让他洗澡,看见他的脸上泛起潮红,眼睛迷离,她一摸,烫得她心里一紧。 林哲发烧了。 在亲口听到支楚月没有丢下自己之后,他的精神彻底松下来了。 支楚月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只能不停地喊着林哲的名字,让他清醒一点。 林哲抬起眼皮,看到是她,又闭上眼去了。 可是林哲还没洗澡,衣服也没换,现在又发烧了,支楚月急死了。 已经快五点了,支楚月想也没想跑回家麻烦支有云去了。 支有云没有起床气,但是看到女儿从隔壁家急匆匆赶回来还是气得够呛。 但是看到烧到不省人事的林哲,脸色又缓了缓。 有了支有云帮忙换了套暖和的衣服,支楚月安心多了,一直绕在林哲床边转,给他吃了退烧药又眼巴巴地时刻盯着他。 支有云闷哼一声:“你大晚上怎么不睡觉,在别人家里?” 支楚月左耳进右耳出,半响才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爸,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支楚月还是有些心疼她爸的,那么早被她喊起来,以为有十万火急的事呢,结果是过来给隔壁家的男的换套衣服。 “爸,要不,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就够了。” 支有云更郁闷了,就偏不走了,搬了张椅子,就坐在旁边眼神直白地看着他们俩个。 第一百三十六章 晨光破晓,清暖的阳光洒入房间里。 支楚月趴在林哲的床边,抬起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烫了。 看来烧是退了不少。 她起身准备去给林哲熬点粥,但是走到厨房翻了翻冰箱,发现食材寥寥无几,最多的就是矿泉水。 她恍然发现,当自己第一次走进林哲家最鲜明的感受就是这里太没生气了。 高中的时候林哲的房间干净温暖,堆满了卷子书本,少年坐落其中,眉目间荡满笑意。 支楚月顿了顿,关了冰箱,还是乖乖熬白粥。 支楚月关了火,把白粥熬好了,林哲还没醒。 她坐在床边昏昏欲睡,她也累了好久,一颗心上上下下,现在看到林哲烧退了,一丝倦意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绕到床的一边,给自己拿了张毯子,趴在床边,没一会就睡着了。 林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事物逐渐清明,他微微偏了偏头,床边没有人。 又是那种熟悉的孤独萦绕,他有片刻失神。 可是这种失衡失落的情绪很快被人打破,支楚月不太舒服地低吟了几声,披在身上的毯子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南城的屋内温度也不低,她大概有些冷,就循着温热的东西靠,很自觉地掀起被子,自己钻了进去。 等爬到了床上,支楚月才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来。 她勉强撑起眼皮,但是很快又落下去。 这副挣扎的模样全都落在了林哲眼里。 她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落在他视野范围内,就能让他莫名心安。 他垂下眼,遮住眼里浓重翻涌的情绪和无法克制的占有欲。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被子,将被子转了一边,残留着他温度的温暖的被子就落到了支楚月的身上。 支楚月蜷缩的身子被这份温度打开了。 林哲没忍住,看了她很久,哪怕只是看她熟睡的安然的面庞,也能获得久违的心安。 但最终他还是起身去洗漱了。 洗漱完走到厨房他才发现家里隐隐约约的不同。 厨房被人用过,粥温热地在白瓷锅里,灶台摆了几样小菜,大概是支楚月从家里拿过来的。 桌上的水壶里的水也是温热的。 林哲愣了愣,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喉咙也舒服了,胃也被暖得服服帖帖的。 林哲生出了一种在梦中的感觉,可是当他加快脚步回到房间,看到支楚月还躺在床上。 不是梦。 是他烧糊涂了,一下子居然不敢相信。 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支楚月存在的不安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比起不爱她了,更怕还是爱她。 最怕她又一次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林哲坐在床上的另一边,用目光毫无遮掩地盯着支楚月。 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完完整整地刻录在心上。 支楚月一醒来就看见这样的画面,林哲坐在她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见她醒了,紧绷的表情有所松动,眼神却不曾退缩。 支楚月愣了愣,林哲先前从来不会这样看她。 时隔六年再次见面,他总是内敛克制冷静,唯一情绪外露也许就是面对六年前支楚月离开的真相时。 可是现在他不问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她其它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又透出一丝眷恋地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是在不舍得什么东西似的。 可是支楚月只是醒过来了而已,有必要对她露出那么失落伤心的眼神吗? 这么想着,支楚月也不愿意让林哲失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舍不得自己醒过来,但是为了让病人开心一点,她可以做出点牺牲。 那就是再睡一会。 想完,支楚月心安理得地滑到被窝里,只露出了眉目,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上去又要睡着了。 其实支楚月根本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浓烈情绪的眼神。 她突然睁开眼睛,迅速坐起来,扶住林哲来不及心动的肩膀,将人压在了床头。 林哲瞳孔都被惊讶得颤了颤。 他眼睛清澈澄明,支楚月仿佛都能看到他眼里闪烁着的自己的无畏。 她凑上去,亲了亲林哲的眼睛,声音有些闷:“你不开心?” 林哲没动,眼睛轻缓迟钝地转了转,却也不答她。 支楚月气息有些慌乱:“我可以亲你的?” 刚刚她情绪上头居然忘了林哲还没原谅自己呢。 屋子里被暖和的日光照得亮堂堂的,让她恍如回到了六年前,她每次在林哲房间写完作业,总要抓着林哲闹腾一阵。 有时候是抓着他亲眼睛,有时候是抓着他亲下巴。 总之不是亲嘴唇。 两人自制力太差了,一旦吻上总舍不得停下。 就像现在,情势突然扭转,林哲扶住支楚月的腰,将她压向自己。 他呼吸重了不少,缓缓向着支楚月的嘴唇。 支楚月大感不妙,头往后仰了仰,双手交叠至脸前。 这时候的她又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悠然,生出些矜持的害羞来:“不行!” 林哲挑了挑眉,声音因为发烧过有些沙哑:“为什么?” 他眼巴巴地盯着她,嘴角往下弯了弯,露出些委屈的姿态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发烧了的林哲会变回六年前的样子? 她完全抵挡不了,瓮声瓮气地解释:“不行,我还没刷牙呢。” 林哲松开她,语气自然:“嗯,那你先去刷牙。” 支楚月脸烧红了,也不知道林哲怎么做到的语气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 她走出房间,林哲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支楚月有些发愣,看了眼林哲,心想他怎么一觉睡醒就变得那么粘人了? 可是林哲很淡定地看下来,只是跟在她身后,也安安静静地。 有点粘人,但也不是特别粘人。 只是因为和先前对比太明显了,支楚月才感到奇怪。 支楚月走出客厅,林哲拉住她:“卫生间在这边。” 支楚月顿了顿:“我回家刷牙。” 林哲拉了拉她:“我家有新的牙刷,你就在这刷了。” 支楚月有些犹豫,可是眼前的人直直地看着她,微微垂着头,轻软的头发落下来,浅浅落下一片阴影。 阴影下的那双眼睛闪烁着期待,也有深压之下的不安低落。 他为什么又失落了? 支楚月闷闷地想,可能林哲生病了,正是不安的时候。 既然他不想自己走,那就不走了。 支楚月轻轻地笑了笑:“好,那我就在这刷。” 支楚月在前面刷牙,林哲就站在后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总想着后面有个人。 但是其实镜子里也可以看到林哲的神态。 他自然地靠在门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经意流露些依赖来。 支楚月刷完牙,洗完脸,手上还沾满了水珠。 她转身,扬起一个微笑,声音轻软:“我洗好啦。” 下一秒,林哲的吻就落了下来,夹着带着他压抑已久的浓厚欲望急切地不安地吻了下来。 支楚月忍不住往后倒,于是那双沾满清水的手慌乱地落在了林哲的背上。 林哲环住她,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她被带向他。 他们唇齿相触,继而深入。 在清醒时刻,六年来的思念渴望都在温情的吻里被释放。 她是想他的,从来都是,也许林哲也是,在他们相碰的瞬间,彼此唇齿相依的记忆就被唤醒。 支楚月的手在他背后相扣在一起,亲吻让她大脑酥软得一片空白。 可她却还是想要牢牢困住眼前的人。 他们可以接一辈子的吻,但是她不可以再松开林哲。 支楚月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双眼迷离,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到林哲松开了她,额头轻轻地靠过来。 他声音沙哑,又轻又缓:“支楚月,我也很想你。” 有一场春雨骤然落在了支楚月枯死的草原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安静。 林哲静静地抬起眼看许修睿,那眼神平静又包容。 许修睿看过去,仿佛都能看到他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暴躁狂怒,一对上他的眼神,许修睿顿时静了不少。 他斟酌用词,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呢?为什么非得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她?”林哲甚至没有犹豫就开口反问他。 许修睿脑子里闪过很多个有支楚月出镜的画面。 支楚月漂亮又冷静,哪怕面对他的故意为难,脸上也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无可挑剔,就连业务能力也不错,并不是一只漂亮的花瓶。 对啊,他为什么对支楚月存有那么大的意见呢? 难道就因为她六年前的背叛吗? 可是被背叛了的人不是他,而是林哲。林哲都不介意了,他赶着凑什么热闹? 林哲问:“我喜欢她,她也还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搞清楚了?六年前的事情,你放下了?”许修睿顿了顿,“算了,你自己不介意就好。” 林哲沉默半响,低着头拿起笔在纸上画着什么,他语气依旧平静:“没搞清楚,但是也不想搞清楚了。” “我喜不喜欢她又不会因为六年前的事情而有所改变,她不说,我就不会问。”林哲的手顿了顿,“再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六年前发生了的事情。” “我介意的是她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才离开的而已。” 许修睿被他的爱意酸得骨头都软了:“受不了你,你爱怎么怎么的。” “嗯。”林哲脸上扬起满足的笑容,“晚上请你吃饭。” “拉倒你,我要离你远点,你现在和支楚月一伙的。” 许修睿顿了顿,警告道:“对了,你让支楚月少缠着我媳妇儿,我媳妇都被她弄得头大了。” 这事林哲不知道,他很自然地就问出口:“怎么?”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支楚月的话,不由得为她反驳:“她不会无缘无故找静宜的,可能是因为在忙案子。” “靠。不就是江月月那个案子吗?人证物证俱全,都说是江月月故意杀人,支楚月还是接了她的委托,可能这个案件就是很难啃下来,不然也不会找到我媳妇了。” “静宜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啊,她们就是初中同学,我媳妇和她以前是朋友,后来不都绝交了?高中之后都没联系过了。” 林哲顿了顿,有一种飘渺的东西悬浮心上,他紧紧抓住那个奇怪的点。 他问:“所以,她们为什么绝交?” 许修睿一顿:“这我也不知道,我媳妇也没和我说啊,再说了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初中那些事啊。” “查一下。”林哲握着笔的手用力,不小心在白纸上晕出一个黑点。 支楚月忙着开庭的事情,其实她心里挺没底气的,手头握有的证据太少,让她焦虑起来。 但是她知道,焦虑也没用,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改变江月月对这整件事的态度。 她又叹了口气,一转眼看见林哲正垂着眼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明明他还抱着自己,怎么看文件也可以看得那么认真? 这份毅力是支楚月没有的,她乖乖坐在林哲腿上一会就憋不住了。 “林哲,要不然你还是放开我。” 林哲一抬眼就看见支楚月眨着一双眼睛,眼底红红地看着他。 “怎么?” 林哲太了解支楚月了,她这么说绝对不是要让他真的放开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人就凑上来,支楚月把资料丢在一边,双手托起他的脸:“我心猿意马了。” “你抱着我,我看不了资料了。” 林哲头也不抬:“那你下去。” “啊?”支楚月闷闷地抱着他的脖子,“不太好,我好像下不去了。” 林哲明知故问:“怎么下不去了?” 支楚月心虚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腿麻了。” 林哲放下文件,手拍了拍她的腰:“起来。我帮你揉揉。” “不!”支楚月的腿麻来得快走得也快,“现在不麻了。” 要腿麻也是林哲腿麻,支楚月总是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偏偏在林哲面前脸皮厚得很。 林哲带着笑,柔和的光落在脸上,整个人暖洋洋的:“真受不了你,支楚月。” “我后天要开庭了,我好担心啊。” 支楚月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顾虑,以前在n大毕业后进了律所也是一样,所有顾虑痛苦都被她自我消化。 告诉支有云是不可能的,她不想支有云担心。 讲给朋友?她那个时候好像连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而且没有人会愿意在累死累活的时候听你怯懦无用的抱怨。 可是林哲不会,她就是情不自禁地全都说不出来了,好像也忘了担心他会不会喜欢听。 林哲摸着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问道:“嗯,担心什么?” “我会输。”支楚月抱着他看向前方,“我怕我输。” “没有人可以一直赢的。”林哲顿了顿,“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但我还是不想输。” “因为我输了,也许就是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的开始。” 林哲没说话,只是抱着她,宽大的手指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很久,他启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那个人罪有应得呢?” “支楚月,你的职责是尽力为他们辩护,却不是必须让他们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支楚月闷着声:“对啊,总有问我,为什么为被告人辩护,但是他们也是人啊,也有权利。我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犯罪,但是我还是想要努力减轻他们的惩罚。” “嗯,做得好。”林哲拍了拍她后脑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支楚月不懂:“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林哲笑起来,“你知道会输,但不会放弃,对吗?” 支楚月顿了顿,水汽在眼睛里氤氲,半响,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不会放弃的。” “我要加油!就算我知道我要输了,我也不要放弃。” 林哲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在她嘴唇亲了亲,很快便松开她。 支楚月眼尾处瞬间红了,她羞答答地看过来:“你会来看吗?” “不会。” “我在法院外面等你。” 林哲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在支楚月的额头上:“我怕我忍不住,在法庭有失公正。” 支楚月懵了,他这话讲得太含蓄又太热烈。 支楚月问:“什么啊?” 林哲坦然承认:“因为我偏心。我等不到判决,就会在心里判定你的胜诉。” 支楚月不负林哲所望地脸红了,熟得像蒸透了的虾。 她站起来,拿起文件同手同脚地走出门去:“我走了。这两天我们都不要见面了。” “我怕我也忍不了。” 开庭那天很快到了,支楚月又一次见到了江月月,以及死者家属。 支楚月直直地看着江月月,对方眼里依旧一潭死水,眼神空洞洞地和支楚月对视上。 支楚月一顿,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她想在江月月的眼神又或是脸上的神态获得某些求生的信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江月月是空的。 里面的芯早就被挖空了。 仅凭支楚月无关紧要的安慰与劝阻是无法填补那种空洞的。 哪怕她怎么努力,在法庭上还是被对方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打得落花流水。 最后判决,十年有期徒刑。 结束了。 支楚月硬撑的外表有些了些撕裂,她抬眼看过去,法庭中央的江月月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支楚月有过怨气,有过不解,但是这一刻却满满是无力愧疚不甘。 眼里水雾横生,她咬着嘴唇,微微睁大眼,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江月月的眼里。 支楚月从来没有在江月月面前露出那样敏感脆弱的神情,她的眼睛红了,却在拼命压抑着情绪。 江月月觉得支楚月很像一只拼命的蝉蛹。 拼命挣扎,却又蕴含着破蛹而生的美丽。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江月月漆黑的心里劈裂了一条缝隙,暖和得虚如幻影的光洒进来。 江月月嘴唇闭合几次,忽然在爆出一声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呼喊:“我要上诉!” 支楚月倏地抬起眼望过去,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全新的江月月——勇敢地溢满求生欲,屹立在独孤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短短几秒的对视为什么会使得江月月改变了。 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月月身上迸发出的生气。 可是很快,江月月低下头去,发出几声呜呼,她跌坐在椅子上。 支楚月头一次看见她哭得那么厉害,每一次去看守所看她,她都是神色淡漠的,从没有过什么情绪波动。 江月月很快被压下去了,庭审结束了。 支楚月收好资料走出法庭,身后的人步履不停,步伐随着她的动作调整大小。 在支楚月停下的瞬间,身后的人疯了似的冲上来,从背后重重地用力推了支楚月一把。 是她疏忽了。 支楚月本意只是想看看身后是谁,却忘记了哪怕在法院也是不安全的。 而当事人,就是最大的隐形炸弹。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支楚月被林哲抱上车,整个人还处于混沌的状态。 脑子里有根维持理智的弦,刚刚已经摇摇欲坠,在见到林哲的瞬间就崩掉了。 “林哲,我有点怕。” 静谧的空间更让她那些猜想有了发挥的空间。 林哲给她系好安全带,看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微颤,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一片水汽。 “怕什么?”林哲稳住声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支楚月低下头去,林哲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移,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被她捏皱了,可是林哲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穿着青涩的支楚月。 “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绵密的寒意爬上她的后脑,“我,我有点害怕。” 她伸出手,扯了扯林哲的衣袖:“林哲,让我抱抱你。” 林哲附过身去,支楚月很自觉地将手搭上来,继而收紧了手。 她环得那么紧,紧得林哲心里有一瞬间抽紧发痛。 “他是谁?” “我不认识的人。”支楚月顿了顿,“也不能说不认识,他是江月月的继父。” “可是,这些照片我从来没见过。” “之前我怀疑是苏真真给我寄的快递,里面也有我的大学照片,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拍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那么害怕。” “可是我刚刚看见那个人拿着我的照片,我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真的,完全不认识他。” 讲到这支楚月委屈了,先是败诉又是被当事人追着骂,然后又是令人惊悚的发现。 她被折腾得生出深深的倦意来。 林哲僵了僵:“可是我查过,寄快递的人确实是苏真真。” “后来我找人拦截了她寄出的所有快递。你还有收到吗?” “嗯?”支楚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我后来还收到了很多快递啊。” 反应过来又想起来那些时候林哲还说没原谅自己呢,她心里浮起一层浅浅的蜜意。 那层甜蜜甚至缓缓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害怕,心也逐渐变得舒坦起来。 “你看了没?”林哲摸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似地。 “没。”支楚月语气轻软,“我一个都没看。可是,如果不是苏真真,那是谁寄的?” 支楚月眼睛转了转:“难不成,是陈晓生?” 她嘀咕着,又想不通,正琢磨着,包里的手机传来急促的响铃声。 支楚月被林哲回抱得很紧,她一下子无法脱身。 “林哲,你松松,我接电话。” 林哲头也不抬,修长五指伸入她的包里,看到了她手机来电人——小擅。 他帮支楚月摁下了接听,还贴心地递到她耳朵边,然后又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 支楚月只觉得自己肩膀一沉,清软的气息就一丛一丛地喷在了她脖颈。 她耳朵脸颊都要被烫红了。 那头的呼吸有些重,然后重重地在支楚月稍稍平静的心里抛下一颗惊雷。 “姐,苏真真自杀了。” 支楚月呼吸一滞,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问出口:“人呢?” “送医院了,但是现在还在抢救,不知道还能不能抢救过来。对了,姐,你有空能过来一趟吗?” 支楚月闭了闭眼:“知道了,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支楚月接完电话后进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她抱着林哲,眼睛却没有落点地看着前方。 林哲感觉到支楚月不太对劲,将她拉出怀里,看着她。 发现她迟钝地脸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来,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像是情绪被撕裂到一半又硬生生被拉扯回来。 “林哲,你可以送我去市医院吗?” 林哲顿了顿,语气不变:“好。你坐好,我们就出发。” 支楚月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细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眼睛无法聚焦一般,瞳孔微微颤抖着。 支楚月才到门口,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孩就迎了上来:“姐,我们去外面说话。” “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现在留在icu观察。” 支楚月僵了一路的身体才松了松。 年轻男孩刚刚只注意到支楚月,等到要一路走去附近的咖啡店才发现一直默默跟在支楚月后面的林哲。 “姐,这是?” 林哲绷着脸没说话,偏开眼去,却又把支楚月的手拉得更紧了。 支楚月感受到了林哲的别扭,没忍住有些笑意升起。 “哦,这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 小吴腹诽,谁家好朋友一路都要手牵着手不放的? 但是他识相地没说出口。 “林哲,这是吴擅。” “吴擅,这是林哲。” 吴擅是个热情的小男孩,此时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露出八颗牙齿:“你好,林哲哥。” 林哲不咸不淡地冲他点了点头:“嗯,你好,吴擅。” “姐,我们走。坐下聊。” “好。” 支楚月把脸埋在围巾里,垂下眼,笑意渐渐褪去。 咖啡店里很暖和,支楚月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些倦意。 “姐,你困了吗?” 吴擅贴心地说:“要不然你先回去,这也没什么事了。” “你刚刚让我过来,肯定是有事要说。” “对。”吴擅顿了顿,看向林哲,有些提防。 支楚月明了,嘴角扯出一抹笑:“没事。说。” “就是姐你之前让我盯紧点苏真真,但是我觉得她没什么好盯的,所以我这段时间是有点松懈了。” “我错了!”吴擅很有自知之明地迅速承认错误,“但是,她自杀和姐你没关系,你不要绷得太紧。” “我没有。”支楚月干巴巴地辩驳。 事实上,她恨不得苏真真死,可是真的听到她要死时,心里反而没有舒畅的快感。 那种矛盾的感觉才是让她感到难受的来源。 “再说,你怎么知道和我没关系?”支楚月嘴角勾出一缕笑,“我还希望是因为我呢。” 吴擅从从外套内口袋掏出一叠照片:“姐,我发现这个男人频繁出入苏真真的住所,后来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调查了一下,发现苏真真的住所是他提供的。” “更奇怪的是,当时苏真真在婉晴姐家晕倒的时候,是他送回来的,可是他明明没有亲友住在那个小区,排除了偶然经过的可能。” “那就只能说他是故意的。”吴擅越说越激动,“这个男的,有老婆还有儿女,更是人民教师,居然诱迫苏真真和他在一起。” 支楚月眉头蹙起,声音轻颤:“你在说什么?” “他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听到了。”吴擅脸有些发红,“但是是苏真真主动的,她逼那个男的要了他。” “那个男的和她好了几次,后来再也没来过了。” “苏真真还去学校堵他来着。” 吴擅忽然想起什么:“对!那个男的是市初的语文老师陈晓生。姐,那不是你的高中学校吗?” 支楚月脑里乱得像一团浆糊,许久只能问出一句:“你在说什么?” 什么诱迫,什么发生性关系。 为什么苏真真要主动?为什么陈晓生有了妻儿却依旧…… 支楚月说不出话来了,胃里不断泛酸,涌出一股想吐的感觉。 “小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支楚月稳住语气问,“你确定了吗?他真的和苏真真……” “我确定。” 吴擅语气有些急却也有些害羞:“老楼的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他们就在一楼,我就在窗外,我都听见了。” 支楚月浑身发抖,陡然升起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她浑身发凉,在指尖温度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有一个温暖的掌心轻轻地盖了过来。 有人牵住了她凉掉了的手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支楚月正在看案宗的时候吴擅打电话过来了:“姐,苏真真醒了。” 支楚月没说什么,只让吴擅继续盯着她。 其实苏真真现在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还不够。 是什么还不够? 还要怎么做?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何况陈晓生和苏真真之间的事情又让她有些反胃。 她必须弄清楚,监视她的人是谁。 苏真真那边没什么动静,但是支楚月这边正抓紧时间把专题内容发布出去。 之前她麻烦周婉晴介绍了两个媒体人给她认识,那两个人就是在咖啡店坐在她旁边的人。 女生喊做肖肖,男生叫声声。 两人热衷于发掘社会痛点,亲自走访、深入群众,做出的文章多次在微博上得到大规模转发,正巧周婉晴和他们是大学朋友。 两人敲了周婉晴一顿饭就答应了帮忙,一直忙到现在。 肖肖发信息过来:“好啦,我们都采访完了。到时候我们就发出去了。” 支楚月抿了抿唇,敲下:“谢谢,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好哦。”肖肖也不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最近南城又引来了一波强冷空气,天气变得更冷了,支楚月最近忙得两眼一闭就睡晕过去了。 有时候连林哲发过来的信息都忘记了回复。 支楚月最近接了个案子,刚刚准备开庭,结果当事人和解了。 支楚月终于闲了下来,这才在晚上七点之前熬了一锅鸡汤。 支有云最近迷上了下棋,一吃完饭就下去小区的棋室下棋去了。 林哲前不久给她发了信息说已经回家了,可是那个时候的支楚月刚刚好在吃饭没看见。 支楚月给林哲发了信息,过了五分钟还没回。 支楚月干脆自己端着一锅鸡汤去他家了,反正支楚月是知道林哲家密码的。 支楚月兴冲冲地端着鸡汤用脚推开了门,她走进玄关内,尾音上扬:“林哲!我来了!” 房间里静得离谱。 要是说支楚月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细碎的摆弄筷子的声音,那现在是完全没有了。 身后的门在风的作用下关上了,扣上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声把在场的三个人都敲醒了。 最先醒过来的是支楚月,她刚刚语气里的熟稔像是来过千万次一样。 她转过头望过去,透过玄关处的透明橱窗可以清楚看见站在饭桌旁边的女人。 她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披着毛毯,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气质很好。 支楚月记得她——那是林哲的妈妈。 林哲妈妈的眼睛有些下垂,看上去有些凶,可是支楚月记得,她是个很暖心体贴的人。 看支楚月顿在原地,姜珍放下筷子,走了出来,语气柔和:“这是谁来了?” 她看过来,眉眼带着礼貌疏离的笑意:“小哲,这是?” 林哲熟练地走过来,替支楚月端过那沉甸甸的一锅汤。 他的动作很急又很熟稔,背对着姜珍还对支楚月弯了弯眼睛。 支楚月耳朵倏地红了,脖子连带着脸颊一片全红了,有些心虚地说:“阿姨好,我是林哲的邻居。” “这是我们家熬的汤,我们家熬的汤都会送一份过来的。” 支楚月简直是语无伦次地辩解,结果说出口反而更奇怪了。 但是姜珍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深究其中的意味:“谢谢你和你家的家人,小哲平时工作太忙了,都是你们在照顾他?太感谢了,要不然你坐下吃点,把你家人也喊过来,我们一块吃?” 支楚月手忙脚乱地:“不不不不用了阿姨,我们已经吃过了,那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姜珍沉默半响,转身从冰箱抽出几盒小菜:“那你们拿回去吃。” 支楚月顿了顿,本想拒绝,可是对上这样的善意又不好意思,旁边的林哲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伸出手,将那有些沉的小菜接过了。 支楚月一半惊吓一半失落地回了家,将那些小菜都放进了冰箱。 暖黄色的光照亮她有些忧愁的面庞。 这段时间都太忙了,算了算她好像已经大半个月没和林哲见面了。 好不容易腾出些时间来,支楚月没想到林哲妈妈来了,要是再想见面好像又不能是今天了。 她有点失落,只是一点点。 总有很多时间见面的,她安慰自己,把冰箱门关上回房间了。 之前每一次支楚月结完一个案子,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洗澡睡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最想做的,是先和林哲见面。 那样她的疲倦就会瞬间消散。 晚上十点林哲打电话过来,语气轻缓:“睡了吗?” 支楚月埋在被窝里,声音有些低:“没呢。” 那头顿了顿:“不开心?” 支楚月把被子拉下一点,彻底露出整张脸:“这样呢?” “这样听起来有没有开心一点。”支楚月迟钝地眨了眨眼,“林哲,冷空气又来了,变得好冷。” “嗯。”林哲短促地笑了声,“支楚月,你想不想见我?” “嗯?”支楚月睁大了眼睛,“可是,你妈妈不是要待两天吗?” “对啊。” “我想见你了。所以不管我妈在不在,都想见你。” 支楚月呼吸有些急促:“但,我们只能见十分钟。” “不然会露馅的。” 一分钟后,林哲摁住支楚月的腰将她压在了身后的门上。 他们在紧闭的两扇门之间的空地上接吻,混合着冷空气和又热又烫的思念,混入呼吸,搅入口腔,深入体内。 支楚月被他分开时,嘴唇变得很红,他轻轻咬了她的下嘴唇,很轻,却让支楚月浑身发抖。 她觉得林哲可以咬得更狠一些,可是这样的话就会露馅。 于是她只是抬起头,眼尾拉出一抹红,林哲伸出手,摸了摸她微微突出的唇珠,问她:“痛吗?” “不痛。”支楚月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嘴唇碰到了他微凉的指尖。 林哲有些遗憾地说:“十分钟要过去了。” 对啊。 可是正是情绪最浓烈,气氛最浓的时候,情丝圈绕,绕住月光下的两个人。 两人对视又接吻,可是谁也不想分开。 明明分开之后也不过百来米的距离,怎么会那么不舍得? 林哲松开她的嘴唇:“超时了,支楚月。” “对啊。”支楚月恍恍惚惚,像被人摇入一个浅色梦境,此时此刻她很想要抓住这个梦境。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两个中年人,他们爽朗地笑起来。 “唉,真巧了,咱俩有缘分啊,住一层楼,不会是邻居。” “我才搬过来,随我女儿住。” “巧了,我随儿子,不过我们夫妻都不住这,这次是来看儿子,怪不得之前几次来都没见过你,面生得很!”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完全没注意到刚刚面前还抱在一起的小情侣在看见他们的瞬间弹出了几米的距离,正心虚地看着他们。 支有云和林善忠同时抬起头,眼神又同时落在了自己子女的身上。 “哎,这我儿子。” “我女儿。” 林善忠整个人有些圆,脸也是圆圆的,一双圆眼睛看起来格外友善。 “哎,巧了不是。太巧了,我们又是邻居。” 支有云也笑了:“太巧了,下次继续一起下棋!” 说着,两人就拉着自己的子女各自打开门回家去了,林哲家的门正要合上,林善忠忽然把手搭在门上,眼睛在支楚月和林哲身上游走了一会。 支楚月感觉到自己身体都僵住了。 “哎!你们两个要不要认识一下?做个朋友啊!” 支楚月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好的,林叔叔。” 我们一定好好做朋友。支楚月偷偷朝林哲挑了挑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光影影绰绰地落入屋内,支楚月握着手机,只听见那边的人声音喑哑地问她:“支楚月,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支楚月辩解,她扣着自己被子的角,扣了十几次,终于累了,垂下手来。 “我可能,我也许只是有点失落。” 支楚月顿了顿:“我在想,为什么只有十分钟。” 那头忽然笑起来:“支楚月,你想吗?” “想什么?” “和我永远在一起。” 永远。 在支楚月心里有点忌讳的词,因为说了永远之后就再也不会永远了。 但是支楚月明白林哲心里的意思,她自然是想的,可是却又说不出口。 她拧巴地说:“不要永远。” “但是可以一直是。”支楚月顿了顿,眼睛被水汽烧得很红很润,“我的唯一。” 那头仿佛呼吸一滞,支楚月不再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支楚月,轮到你了。给我个名分。” “我想,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没有顾虑地牵起你的手。” “可以吗?” 支楚月耳朵红了,不知道是被热气闷的,还是被心里那股暖流激的。 她轻轻地说:“可以。” 肖肖声声帮支楚月写的文章已经准备好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发了出去。 支楚月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赶往看守所,她需要去和江月月见面。 她匆匆看了眼文章:围墙般的校园暴力,如何摆脱? 剩下的内容她没有看,但是她知道肖肖声声的能力,在发出文章十分钟就获得了两千转。 这不是今天她的重点,苏真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太在乎了。 她最想做的就只是把这些事情完完整整地展示出来而已。 她今天最想做的其实是见江月月,更重要的是了解清楚她心态忽然转变的理由。 那一句:我要上诉。 深深地敲在了支楚月的心上。 她听出了她深深的无力抗争与复杂情绪的挣扎。 江月月就像是一个深陷沼泽的人,越是反抗,结果越是残忍。 可是如果不反抗,结果也会一样…… 支楚月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很快,支楚月就见到了江月月,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不好了。 也是,没人可以在看守所待几个月还能如初的。 支楚月愣了愣,又习惯性对她露出职业的疏离的假笑:“江月月。” 很惊讶的是支楚月看见江月月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些松动,她总是向上的嘴唇张了张,又颓靡地合上。 支楚月顿了顿,身体向前倾了倾,又喊了一次她:“江月月。” “支楚月。” 支楚月听见她用那种很轻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不敢喊,很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支楚月头一次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之前那种冷冰冰的“支律师”。 她脸上表情有片刻呆滞,但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嗯,是,别担心,我们还有机会,这次上诉我会……” “支楚月。”江月月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生生将她后半段话截断了。 支楚月抬起头来,发现她苍白脸颊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她的眉头皱得很深,很不舒服一样。 支楚月吓了一跳:“你不舒服?那今天我们先结束。” “不要。”江月月紧咬着嘴唇抬起头来,对上支楚月的眼神,眼里的倔强又多了几分,“不要。” “可是你……” 支楚月犹豫着说出口,江月月手紧紧覆在自己的心上,抓得很紧,仿佛不能呼吸一样。 她像一尾脱离水的鱼,在日光暴晒下,奄奄一息了。 她的汗越流越多,看得支楚月心惊胆战,可是江月月却抬起眼来,扯出一个有些悲壮却又坚定的笑:“不要。我可以继续。” “你不用勉强,我明天也可以来看你。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来看你。” “可是……我等不了了。”江月月顿了顿,“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江月月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等了六年,我等不了了。” “我本来可以救你的。支楚月。” 脑子里嗡嗡作响,支楚月脑子里有片刻空白,脑子里的那股震撼不解带到面上,她的表情呆滞,直直地看着窗里的江月月。 “你说什么?什么可以救我?什么六年前?” 支楚月语速很快,像一场急促的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江月月的心上。 江月月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她微微昂起头,漂亮流畅的下颚线落在半空中。 那是一个很有美感的姿势,如果没有这样悲痛的哭声。 “我都看见了。” 江月月瞳孔因为心里压抑的痛苦情绪有些涣散:“青廊小巷……下雨天……我都看见了……” 支楚月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你……” 支楚月说不上那个瞬间她心里的具体情绪,就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被人强行摁在了水里,在片刻窒息后很快她又重获了氧气。 六年前的事情,深刻得要刻进她的心里,可是她没想到她和江月月还有这样的羁绊。 救了又怎么样呢?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支楚月嘴角牵起一个牵强的笑,安慰她:“没关系,不管你看到了多少,嗯,我希望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 “所以,你是因为认出了我,才愿意上诉的吗?” “可是,江月月,我已经不需要你来救我了。”支楚月像是释然更像是安慰,“我更希望你是想要为了自己去争取。” 江月月茫然地看过来,嘴里喃喃着:“可是……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了。” 眼泪流下又迅速被风干,支楚月看见她脸上纵横的泪痕。 “怎么会呢,你还那么年轻,只要你愿意,你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 “不会了。”江月月的声音透着灰败,“我的人生,早就被人侵占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江月月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衣领,“为什么偏偏是我!” 支楚月看得心惊,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又发现自己有点说不出口。 侵占。 哪种形式的侵占? 支楚月脑子里那些荒谬的想法拨开云雾连成一条线来,有一股冲力撞击着她的器脏。 她想吐,没来由想起六年前雨水混杂着各种混乱气息的傍晚。 没人可以牢牢记住六年前素不相识的人的悲惨遭遇。 除非她也感同身受。 锈铁的味道在支楚月口腔蔓延开来,仿佛那句话也带着血淋淋的意味:“你……也和我一样吗?” 江月月没有说话,她只是那样慢地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通红。 嘴唇也被咬出红来。 那一瞬间,在支楚月的脑海里忽然被拉得很长。 眼前的事物忽然变得很远,远得像失控的棉花飘到空中。 日光之下,她的眼前一切都变得很小。 支楚月伸出手,仿佛六年前的事情就在眼前。 又一次被残酷地揭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六年前 支楚月伤得不重,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支有云不放心,还是让她多留院观察了一天。 这两天支楚月醒来就躺在床上发呆,支有云不知道他出去的时候她会偷偷溜走。 目的地是隔壁的病房。 她抬起眼就可以看见姜珍坐在林哲旁边,眉目含着淡淡的愁。 林哲是在第二天醒的,那天下午支楚月在病房外面站了很久。 久到支有云回来,看见了在病房外面发呆的她。 “说。”支有云顿了顿,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她,“你和那个男生是什么情况?” 明明是那样柔和的语气,却又好像在支楚月心上重重落了一拳。 她的心变得酸胀难忍,她滑到被窝里,整个人变得很烫。 像是要发烧了。 “那个男生是因为你吗?” 支楚月嘴唇张合几次,最后无助地闭上眼:“是。” 眼泪在眼皮闭上的瞬间被挤压出来,烫在她的皮肤上。 “改天给你好好道个歉去,别人的父母得有多难过。” 支有云摸了摸她的头,支楚月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 支有云多的什么都没有问,支楚月也不愿意答。 支楚月又在病房外面站了很久,病房里坐着一个圆圆脸颊的男人,正在和林哲说笑。 两人时不时发出些笑声来,但多数时候是男人在笑,林哲在附和。 林哲听起来很不好受,笑着的时候有些牵强,只能短促地笑几声,不然就会被痛到咳嗽。 支楚月的手心被自己重重地掐着,泛白而后又变红。 打破这种平衡的是一个女人,梳着短短的卷发,此刻正抬着眼看着她。 “你是来看小哲的吗?” 支楚月不敢抬眼看姜珍,连连后退几步,否认道:“不是。” “你是和小哲一块被送进来的男生?” 支楚月不知道姜珍怎么知道的,顿时有些慌了,这份慌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来,触不及防和姜珍来了个四目相对。 姜珍的眼神很平静,甚至看不出其中的情绪波动。 她的瞳孔很黑有很圆,和林哲很像。 “你很优秀。”姜珍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支楚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可是这句话怪异得很,她迟钝地没有给出反应。 她抿了抿嘴,忽然转了话题,好像只是想和她闲聊一些不轻不重的事情一样。 “你觉得小哲是个怎么样的人?” 支楚月有一瞬间喉咙发痒发痛,她紧巴巴地回她:“很好……” 她又怕这样的回答会让姜珍觉得敷衍,于是又急切地搜刮着所有能形容林哲的词语。 既不能太敷衍,又不能太亲密。 “他很热心,很善良,大家都很喜欢他……” 支楚月的声音小下去。 支楚月听见姜珍叹了口气,那黑色的瞳孔映出些亮来:“对啊,我的小孩那么热心,那么善良,怎么偏偏是他受了这种痛苦呢?” 支楚月身体发抖,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掐住自己的手臂,暗暗使劲,才让摇摇欲坠的自己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 “你那么优秀,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姜珍问,“我知道我的小孩,除了热心点,善良点,没什么优点,他甚至连一班都考不上。” 支楚月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很多种答案。 支楚月很想告诉她,林哲很优秀,他的数学很好,考不上一班只是因为偏科而已。 可是她说不出口,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卡在了她的喉咙。 刺痛感连成一条线,扯拉着她的全身。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希望我的小孩健健康康的,不要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 支楚月不甘地想,那她呢? 从头到尾她也是无辜的,那些所谓的麻烦从来不是她惹的。 而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盘绕她,在她身上生了根。 支楚月鼻子眼睛都酸,她擦了擦眼角,伪装镇定地说:“我知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她近乎低声下气地询问。 姜珍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问:“如果给了你时间,你有勇气吗?” 支楚月没懂她的意思,钝钝地回:“会。” “孩子,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也舍不得。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斩断一切根源,再来和我谈可以吗?” 支楚月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出了院支楚月一个人重走了那天她和林哲走的路,她忍着回忆苦难的剧痛前行。 她记得那天她和林哲绕了路,路上很少人,所以到处都没有监控。 但是那天他们跑了很远,支楚月喘着气拖着残留淤青的身子重新跑了一遍那天的路。 终于在一条小巷的转角看见了正在闪动红光的监控器。 终于找到了。 支楚月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可是那天她却敲了十几家的门,只为确认监控录像的内容。 那个监控是房主安装的,她敲到最后才找到了房主。 房主是个中年男人,他双手夹着烟,烟雾缭绕中,声音很哑:“什么监控?” “就这栋楼的监控,可以照到下面那条小巷的。” 男人眯着眼看了她一眼:“你要查监控干什么?” “对不起,我的朋友前不久在这里被人打伤了,我必须找到伤人者。求你了!” 支楚月朝他深深地鞠躬,很久都没有抬头。 男人掐灭烟头,叹了口气,给她让出半个位置:“那我事先说明,我这房子监控也不是每天每个时刻都开的,有时候我忘记了,没记录到也是正常的。” “还有,我只记录七天之内的,要是再久没有了。” 支楚月算了算,七天之内,可以的。 她眼睛亮了亮:“可以,谢谢你。” 可是支楚月没找到那天的记录,唯独那天没有。 支楚月很想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流不下。 她静默地握着电脑鼠标,无边无际的绝望像绵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了她。 她浑身发抖,最后走出那栋楼的时候都是想吐的。 为什么偏偏没有那一天的记录?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支楚月咬着牙,这里没有,但是总有地方有的。 进入小巷的那么多个入口,那些人总不能隐身。 支楚月乐观地想,既然他们是苏真真雇来的,那必然不是附近的居民。 对这附近的不够了解必定使他们不能很好地躲开各个入口的监控。 支楚月这才想起来从入口找监控,可是苏真真比她快得多了。 监控全被销毁了。 证据全没了。 支楚月无助地坐在小卖部的长凳子上,她抬眼看了看屋檐,觉得那个位置很适合挂一个监控器。正对着巷口,所有经过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老板娘没有那样做。 因为没有必要,只是一间很小的店铺而已。 她思索间有人开着小车停在了店铺前面,车门被打开,一个长相敦厚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给我来一包烟和一瓶红牛。” “又来了?”老板娘利索地帮他拿着烟,“你天天都喝饮料,对身体是真的不好。” “还有你这烟,也别老抽那么快。” 某一瞬间,一个念头升起在支楚月的心里。 这辆小车有没有记录呢? 她浑身僵住了,许久才听见自己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 男人开门上车,旁边的支楚月冲上去:“等等!” 男人被她忽然一喊吓了一大跳,摸了摸头:“怎么了呢小姑娘?” “请你帮帮我。” 男人吓呆了,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我我我能帮你什么呢?” “我想要看一下你的行车记录可以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男人把烟揣口袋里,露出一个拘束的笑:“小姑娘,你看我行车记录干什么呢?” “我……”支楚月顿了顿,“我就想找几个人。” “前不久我的朋友被人打伤了,可是因为找不到凶手,我没有办法了……求求你了,让我看看。我保证,我只是找那几个人的照片,其他我都不会做的。” 支楚月眼眶都急红了,那样带着真诚的请求,男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 进到车内,男人把记录调出来给她看,只是还是不解:“看你还是高中生?打伤你朋友的应该在学校里?你看我的行车记录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不是在学校里的人。” 支楚月不知道描述那些人,看起来就凶神恶煞地,必定是社会上的混子。 她的眼神在繁乱又枯燥的记录上游动,最后定格在了那几秒。 几个穿着背心的肌肉发达的社会人在下午大摇大摆地走进巷口,正巧被路过的这辆车拍到。 支楚月眼里有泪花闪烁。 终于找到了。 她很幸运,这辆车正巧拍到了他们的正脸。 她相信有了正脸,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之前找不到人也是因为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但是有了正脸一定好办多了。 支楚月擦了擦眼尾,声音微微颤抖:“叔叔,我能要这一幕的照片吗?” 支楚月拿了打印好的照片,郑重地向男人道谢。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很快点燃,在烟气缭绕中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去,孩子,祝你早日找到伤害你朋友的凶手。” 烟气钻入支楚月的鼻腔,她却不觉得难闻。 因为心里早就被某种感动充盈,她抬起眼把眼泪逼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支楚月拿着资料照片去报案,得到的消息却是回家等通知。 也对,等通知是对的。 那天晚上支楚月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梦里的警察拿了她的资料下一秒却遗忘了。 她挣扎、伸出手想要去拿回那来之不易的资料,手却被人重重地踩住了。 钻心的痛从手心漫开,蔓延到全身。 她醒过来之后出了一身的汗,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地往警察局走。 “我是昨天来报案的,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有进展?” 坐在里面的人头也不抬:“什么报案?你的名字是?” “支楚月。几天前我被人殴打致伤,住院观察了,我想找到凶手。” 他这个时候才抬起眼来,匆匆扫了一眼支楚月:“你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 “你现在不是好了吗?如果没有那么严重又想要找到赔偿,建议你去法院起诉。” “可是!”支楚月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只是想抓到凶手,我不要赔偿。” “你这样的情况,建议自诉。” 支楚月走出警局还是恍恍惚惚地,世界在她面前变得像是窝在玻璃镜片里,又远又小。 耳边嗡嗡作响又什么都听不到。 自诉。 她哪来的钱打官司呢?更何况,她连凶手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打? 一股绝望瞬间罩住了她。 支楚月回到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她走神的间隙,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可是很神奇的是,她居然第一时间就能猜到声音的主人——让她陷入两年噩梦的人。 “你好。” “嗨,支楚月,我是苏真真。”那头含着嘲讽得意的声音顿了顿,继而笑起来,“怎么样,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支楚月脸色发青,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她强忍着,牙齿从没有打颤:“你想怎么样?” “支楚月,你过得挺好的嘛,有令人艳羡的爱情、友情,我丝毫想不起你以前是我的手下败将呢,你说,你以前被我羞辱的时候,会敢想你会拥有现在的东西吗?” 支楚月闷哼一声,声音冷下去,没有半点起伏:“所以呢?” “支楚月,我对你够好?没让你们两个一起死。” 那头轻轻笑起来,“我也不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你,什么都没有,和以前一样。” “我要你离开周婉晴,离开林哲,噢,你还要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低下来,低得支楚月几乎要听不见了:“我对你够好,支楚月,只要你做到了这些,我保证,我不会再动他半分。” 四周一片死寂。 支楚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轻盈地钻出云层,她仰起头就拉到了伤口,那看不见的伤口给她带来一阵酸痛,爬上她的脑后,让她的大脑都发麻起来。 “我答应你。” 支楚月倏地抬起头,眼睛深得像冬夜里的暗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那头噗呲笑起来:“支楚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你怎么还没学会认清事实啊?现在,是你要跪着求我,而不是和我谈条件。” “是吗?那如果我可以让你和周婉晴重归于好呢?”支楚月笑了笑,“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怎么样?被她冷落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你!——” 苏真真咬着牙,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吗?只要我想,她随时会和我和好。” 支楚月语气平静:“是吗?那你试一试,试一试她会不会愿意和你和好。” “呵。”那头沉默半响,发出个气音,“那你又有什么资本说这种话?” “只要你说可以,那我就可以做到。周婉晴一直在躲你,但是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可以让你们见面。”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支楚月忽然笑起来,“反正你也没得选了不是吗?” “支楚月!你少得瑟!你怎么知道我没得选,我比你选择多得多——” “我要见,那几个人,打伤了我的那几个人。” 支楚月打断她:“明天下午六点,城西xxx咖啡店,我会约周婉晴见你。但是,在六点之前,我要见到人。” “呵,支楚月,竟然你那么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咯。” “明天下午六点,青廊小巷,人我会给你送到的。” 支楚月挂了电话,卸了力躺在床上。 她给周婉晴发了信息:“婉晴,我们见个面,在城东xxx宠物店,听说里面的猫咪特别可爱,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啊。要不要叫上芯音?” “芯音没空,我问过了,她已经约了苏乐了。” “好,那明天见。” 支楚月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安排周婉晴和苏真真见面。 她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不能再对不起周婉晴。 如果可以,她会顺利抓住那些人,然后移送警察局,最后去和周婉晴见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地面砸出小窝,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支楚月的鞋面被晕湿了。 她举着一把淡蓝色的伞,脸色有些发白地走向青廊小巷。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走进了屋内,有小孩肆意地奔跑在雨里,只为了那声呼唤:“回家吃饭了!” 支楚月顿了顿,又很快抬起脚步,前面拐角就是那天的事发地。 天空被雾气染成灰白色,那处拐角处在明暗交界处,有虫子掠过,进入黑暗的瞬间被吞没。 已经六点了,人应该到了。 支楚月颤着手给秦芯音发了条短信:“芯音,十分钟后如果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帮我报个警,我在青廊小巷。 雨顺着屋檐,滴答滴地落在地上。 有人走了过来,他们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穿着,手上什么都没有拿,嘴里都叼着烟。 他们步步朝支楚月逼近,支楚月后退几步,目光凝在他们的脸上。 雨势瞬间打起来,成串的冷雨砸落在支楚月的伞上。 支楚月手在晃动,雨丝顺着旋转的方向飘了出去。 砸落在朝她走来的人群身上。 不是他们。 支楚月分明记得那天来找他们麻烦的不是他们。 苏真真骗了她。 支楚月低下头去,飞快跑起来,越跑越快,伞在手里成了累赘。 她松开手,淡蓝色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成片的雨被砸出冷白色的花。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眼前一切如走马观花在脑子里闪过,支楚月伸出手,只抓到了从指缝中溜走的雨丝。 头脑变得发麻,支楚月知道这是自己坚持不下去的信号。 她不由得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傻? 可是除了这个最傻的办法,她好像真的走投无路了。 后背被砸出剧痛感,下巴被人轻蔑地捏住抬起,支楚月的眼前重现清明。 四五双被欲望熬红了的眼睛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男人的手指在支楚月的脸上流连,支楚月微微偏了偏头,使得他的手垂落下去。 “你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男人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支楚月的头歪回来。 她痛得微微张开了嘴,痛感让她大脑有片刻发白。 “我们本来是不打女人的,谁让你那么贱!” “那么有贞操是吗?摸一摸都不行是吗?”男人嗤笑一声,捏住她下巴,双目睁圆,“那你今天是活不下去了。” 雨停了。 支楚月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混乱的气息混着血的味道,又像是某些积压已久的东西在雨天彻底腐朽糜烂的味道。 有风吹进她空堂堂的胸膛。 啪嗒。 支楚月仿佛听到了雨伞掉在地上的声音,有点远。 远到她以为自己只是滞后地听到了不久前自己扔掉雨伞的声音。 世界一片模糊。 褪去彩色,她的视野里只有一片黑白。不断挪动的白色的虚影和静止不动的黑幕。 “警察!”身后跑上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不许动!” 几个男人刚刚脱了衣服还没来得及进入,就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脸上露出惊慌失色的神态。 得救了。 支楚月虚脱地滑落在地上。 江月月就站在巷口不远处,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看见少女被撕裂,如同一朵残裂的玫瑰花。 残忍的画面渗透着难得一见的美感。 陈晓生双手摁住江月月的肩膀,湿润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你知道她是谁吗?” 江月月被他的湿热的气息弄得一颤,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自虐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看,你和她多像啊。” 陈晓生的气息游走在江月月身侧,江月月嫌恶地躲开了。 “她叫,支楚月。” “你听,江月月,你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一样,都有月字。” 陈晓生松开她,笑起来,抽出打火机在屋檐下点出一团光亮,迅速点燃手里的烟。 烟雨混杂在一起,支楚月双眼迷离地看过来。 仿佛跨越了距离,与她遥遥对望。 江月月猛地一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走,身后的陈晓生笑了笑,语气轻缓:“江月月,你要帮她吗?” 江月月顿了顿,嘴唇颤了颤。 “可是我不想让你帮她呢。”陈晓生朝她挥了挥手,“回来。” “你知道吗,你们很像,都很美,特别是——任人蹂躏的时候。” 陈晓生轻笑着,明明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雷击中江月月的心。 她的心猛地一跳,然后瞬间停止跳动。 陈晓生走过来,将江月月压在墙面上,手指解开她衣领的第一个扣子。 湿润的嘴唇凑过来,眼里都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你要帮她吗?” 江月月偏了偏头,在紧咬着嘴唇的瞬间眼泪滑落下来。 她怕了,哪怕已经被侵占过数千次,可是还是在此时此刻退却了。 她知道她已经变得扭曲了。 江月月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气球,里面满满地胀满了氢气,明明下一秒就可以飞升,却在瞬间被人掐住。 她所有的勇气与抗争瞬间消失不见了。 “求求你,不要在这里。” 陈晓生收回手,脸上摆出怜爱的神情,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你是我的好女儿。” 支楚月坐在警察局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头发都湿了垂落在胸前。 “好了,你们交了保证金,签了保证书就可以走了。” 支楚月双手抱着胸,一直静默不出声的她终于颤着声音问出口:“那我呢?” 做笔录的警察抬眼看着她:“你的保证人呢?为什么还没到?” “那我呢?”支楚月失控地喊起来,“是他们企图强奸我!为什么就这样放过他们?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 “别在这大喊大叫。”他平静地看着她,“那你现在有事吗?” “他们有插入吗?有精液残留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被强奸的?” “强奸这种事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说的。” 又是这种无关紧要的态度,是不是要她死在他们的身下才算得上强奸? 支楚月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不是吗?”支楚月喃喃着,“你们过来的时候,明明是他们压着我。你们都忘了吗?” 支楚月无助地扫了一圈四周,前不久正压在她身上肆虐的人此时此刻正轻蔑地带着胜利者的笑看着她。 旁边的所有人都很忙,忙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需求。 忙到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有人走进来,又有人很快走出去,嘶吼拉扯在室内上演。 唯有她这方角落安静得可怕。 最后是支有云揽着支楚月将已经空掉的支楚月带出警察局的。 长大之后,支楚月是头一次这样失控地窝在支有云的怀里哭。 “爸,是我错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可以?” 支有云有些无措地看着养了十八年的女儿靠在自己怀里哭。 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一下班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支楚月很乖,从小到大都是,也很懂事。 从八岁开始就学会自己独自做饭、上学。 那么乖的小孩,怎么会打架斗殴呢? “不是你的错。” 支有云摸着支楚月的头,轻声说:“这个世界也会犯错。” 支楚月哭得说不出话,她说不出口,也没有办法告诉眼前这个鬓角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自己前不久正经历一场猥亵。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一路上都在哭,支有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没问她为什么,就像小时候送她上学一样,用宽厚的手牵住她。 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小女孩。 可能男人的粗神经永远不会想到,他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某些说不出口的羞耻。 她正像一支娇艳的玫瑰,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摘取,蹂躏。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支楚月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夜没有睡。 她睁着眼,仿佛自己进入了一片虚无,她呆滞地看着黑暗褪去,日光重新照耀大地。 清暖的光洒入屋内,支楚月感觉不适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她手脚甚至感官都麻木了。 支有云今天没有去上班,一大早就给支楚月做了一桌吃的。 香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支楚月钝钝地想,如果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这样平和的早上会一直存在。 支有云小心地在门外试探:“吃饭了?出来吃饭。” 支楚月闭了闭眼睛,她站起来,手脚麻软地走到门前,打开门。 排山倒海的暖黄的光与氤氲着人间气息的画面倒入她的眼里,她声音嘶哑,又低又轻。 她说:“爸,我要读法。” 支有云摆筷子的手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对上支楚月的眼睛。 昨天黯淡下去的眸子此刻盈盈而亮,眼睛里有很多的眼泪,可是已经落不下来了。 按照以往,支有云会劝她,好好考虑,读法不一定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说,时间也来不及了,今天是截至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 “吃饭,吃完饭陪你改志愿。” 支楚月紧咬着嘴唇,有一抹红晕开在唇侧。 苏真真的信息带着嘲讽和胜利者的俯视不断地发过来。 “支楚月,你不会真的那么傻以为我会把人给你送过去?那天之后我就把他们全部送出南城了。” “支楚月,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乎吗?因为那些人本来就是我的人。怎么样,陪你玩这场游戏你觉得好玩吗?” “支楚月,你骗了我,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了。” “我要你亲自到我面前,跪下求我原谅你。” 支楚月吃完饭穿上长袖外套,脸色有些发白地往外走:“爸,我出去一趟,约了朋友。晚上如果我没有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支有云不放心:“哪个朋友?给我留个电话。” “我带手机了,你直接打我电话就好。” 说完支楚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支楚月跪下去的时候,苏真真的踢打也跟着下来了。 支楚月闷哼着,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讲,环抱住头的手臂的骨头好像都被人活生生挑断了。 痛感连成线,牵住她的全身。 太痛了。 可是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万分委屈。 对啊,苏真真比她拥有的多得多,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恃宠而骄,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给她兜底。 可是支楚月没有,她只有一颗心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被人践踏的。 过了很久,脚步声走远了,支楚月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清明。 灿灿的黄昏光照亮脸庞,支楚月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不知道怎么了,支楚月又走到了林哲家的小巷。 巷口拐角往外摆了一张很大的石凳子,支楚月钝钝地坐在那里。 看着夕阳光正对着她,柔和地照在她的脸庞。 有个男人走了几步,转过了拐角,却又折返,圆圆的脸带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充满怜爱地看着她。 支楚月顿了顿,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 “欸,你这孩子,怎么弄得脸上全是灰?” 支楚月本想抬出手来擦擦自己脸上的灰,可是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刚刚被苏真真踩过,已经变得红肿。 于是缩在长袖外套里的手不动了。 他盯着支楚月的脸半响,有些苦恼地说:“你是受伤了吗?” 支楚月迟钝地朝他看过去,对上他友善的眼睛,偏开眼,声音嘶哑:“没有。” 男人手上提着一袋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他坐下来,离支楚月有点远。 他叹了口气:“小朋友,你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你是刚刚搬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可能迷路了。” 一个蹩脚的理由。 但是他信了:“那你家在哪?你家人呢?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支楚月没说话,垂着眼,纤长的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可是她看上去又有点失落。 “要不要吃点?”男人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似笑非笑地说,“好久没这么看过夕阳了。” 支楚月一顿,眼睫颤了颤问:“为什么?” 男人感到有些神奇:“你很好奇吗?” 先前一直静默的小孩居然主动提问,林善忠感到有些奇妙。 “因为工作很忙,我回到家的时候经常都是晚上十点或者更晚。” “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坐在这里看过夕阳了。” 林善忠把小蛋糕塞到支楚月手里,摇了摇他自己手里的小蛋糕。 “你要不要和我干杯,庆祝我们一起看夕阳。” 支楚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像一个男孩而不是男人,此时此刻他笑呵呵地看着她,那么乐观……又那么善良。 支楚月抬起手,小蛋糕互相碰撞发出微不可察的声音。 灿灿夕阳光正亮在他们的正前方,支楚月觉得脸颊有点发烫,随之而来的是眼睛的酸胀。 “你看,我家就住里面第二间,你要是想看夕阳,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支楚月知道他只是宽慰小孩子的善意的谎言。 可是他说得那么真诚,真到支楚月觉得如果她下次真的来找他了,他也会毫不犹豫和她在夕阳下干杯。 支楚月紧捏着小蛋糕的低端:“为什么呢?你不是很忙吗?” “被老板炒鱿鱼咯。”林善忠往后伸了伸,一个舒展的姿态,“提前退休了。” 支楚月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可是眼睛又酸起来,难以抑制的苦酸蔓延在鼻腔。 支楚月低着头:“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啊?” “嗯,就在一家企业上班。”林善忠笑了笑,“你应该听说过,苏氏嘛,这么一个公司呢,没了我一个小职员也无关紧要啦。” “那你怎么办?”支楚月有些泪眼朦胧了。 “我准备开个小店,做吃的。”林善忠问,“你要不要来当我的第一个顾客?” 说罢,他又乐呵呵地笑起来。 他站起来:“我走了,小姑娘。我老婆孩子还在医院等我呢,走了哈。” 支楚月连头都不敢抬,她的眼泪成线地掉下来,砸落到小蛋糕上,晕出了湿的痕迹。 “小姑娘,人生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困难,太阳快要下山了,看够了就回家,你的家人在等你吃晚饭呢。” 林善忠可能永远想不到那天见到的女生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 更想不到,是那个人让他儿子躺在病房上。 对他而言,只是一次善意的安慰。 一次平常的平凡的善行。 平凡到回归正常琐碎日子中很快就会遗忘。 可是支楚月不能忘,她忘不了。 那天她手拿着小蛋糕,打开家里的门,支有云正坐在沙发上,桌上摆满了菜。 电视上正在播放支有云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可是他正失神地盯着手机界面。 似乎是在犹豫打不打电话。 支楚月轻轻开口:“爸。我回来了。” 支楚月在回家之前就去附近的公厕,将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的。 她看上去和出去时没有什么差别。 支有云看她回来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洗手吃饭。” 支楚月没有异样地:“哦,知道了。” “吃什么啊?”她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自然地问,平常得就像是之前无数个平和的日子。 “红烧鱼还有丸子。” 支楚月想先吃饭,被她爸一把拦住:“先喝汤。” “我不想喝。” “鱼汤,有营养。” 支有云不容拒绝地望她碗里盛了一勺奶白的汤。 支楚月顿了顿,于是一碗温热的鱼汤暖暖地熨帖了她的胃。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会见室内支楚月艰难地开口问她:“所以你根本就不想杀他是吗?” “你是被迫和他在一起的是吗?所以你才因为紧张害怕,想要反抗他是吗?” 江月月浑身颤抖着,终于给出了和一审之前截然不同的回答:“是。” “那天他喝醉酒了,说要拉着我让所有人都看见我配合他的样子,然后我不愿意,他就要强行让我配合。” “我……那个时候感觉到我很痛苦……很痛很痛……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不愿意继续,他就用下流的话侮辱我。”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想继续了,就和他打了起来,他力气很大,其实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那个时候他喝醉了,他气很虚,比平时快了很多,我才有机会,我用遥控器把他敲晕了。” “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害怕而已,我以为他只是晕过去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他没醒过来,他死了。” 江月月抬起眼,眼底通红:“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让他就这样死了。” “我明明……明明想让他痛不欲生,受尽折磨之后再死的,为什么他可以死得那么轻松,可是我连死都不能!”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支楚月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 “江月月。” “我会帮你的,不要想着死,这不是你的错。” “把所有都告诉我。” 支楚月擦了擦发红的眼眶:“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 支楚月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太阳光都被缓缓铺上来的黑幕压没了。 支楚月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缓了好久,知道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她静止的状态。 林哲的声音透着急切问道“支楚月,你在哪?”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在看守所,怎么了?” 那头语气松了松,语气变得轻缓:“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没有听,我好像也忘了你要去看守所。” “是我太紧张了。” 支楚月抿了抿嘴唇:“没有,是我忘记早上和你说了。里面不能带手机。” “嗯。好。你在哪?我去接你。” 支楚月顿了顿:“不用啦,我自己开了车。” 她终于有了些生气与活力:“我去找你。” 支楚月还没去过林哲的办公室,这是第一次去。 工作室在离家很近的一栋写字楼里,支楚月走进去的瞬间,和在座的七八个男生打了个照面。 “你好,请问你是?” 在场的有人认出了她:“哎!是支律师。” “支律师来我们这干嘛?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嘛?” 那个愣头青很可爱,支楚月想起来了,他叫王勉立。 王勉立因为她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包容大方的性格很喜欢她,自然地和她搭着话。 “支律师,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工作室!”王勉立给她腾出个位置。 “我们工作是很小,不要介意!我现在去请老大!” 林哲走出来,五官凌厉的脸此刻带着些笑意,柔和了,变得暖洋洋地:“不用。” “哎!老大自己出来了。” 王勉立回头朝支楚月笑了笑,却发现支楚月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哲。 眼睛里因为有盈盈的泪而润得亮亮的,她克制却又热烈地看着林哲。 王勉立顿了顿,眼神无措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什么情况啊? 支律师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们老大? 林哲被她这样的脆弱敏感的眼神吓了一跳,嘴角因为她来接自己下班而升起的弧度硬生生停住。 林哲的气场冷下来,语气不容拒绝地说道:“过来。” 王勉立被他的情绪转换吓了一跳。 心里一个咯噔,脑子里瞬间演了上百部爱恨情仇。 老大看支律师的眼神怎么那么恐怖? 他眼睁睁地看着支楚月跟在林哲身后走进了林哲的办公室。 门一被关上,支楚月就被林哲牵住手腕,林哲拉着她往前走,直到走到木桌前。 天旋地转间,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林哲就把她抱上了木桌。 随之而来是一个温暖混合着他清暖气息的拥抱。 林哲抱住她,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了?” 支楚月顿了顿,摇了摇头:“没什么,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 “但你情绪很不对劲。” 支楚月迟钝地问:“我的情绪不对很重要吗?” 林哲松开她,手顺着她的背滑下来,抓住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与她相扣。 他眼睛澄明清澈,哪怕西装革履,也像六年前认真抓着她的手穿着校服的少年。 “很重要。”林哲亲了亲她的手背,语气轻柔地问,“支楚月,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而后缓缓抬起眼皮又落下,完成了一个观察林哲的周期。 “嗯。”支楚月嘴角微微升起一点弧度,满足地回他,“是。我确认过了。你是我的男朋友。” 林哲的手很轻地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手背,像是一个在安慰她的动作。 “所以,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 支楚月的心像被忽然灌入了很多甜甜的,又有些酸胀,带得她眼睛也酸起来。 她亲昵依赖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看了眼他总是柔软好亲的嘴唇。 “我能亲你吗?” 支楚月总是这样问,得不到林哲的首肯就不敢放肆。 林哲没出声,过了半响,他忍无可忍地开口又透着些无奈:“支楚月,你明明知道,你可以不用问的。” “只要你想,这是你的特权。” 支楚月环紧他的脖子,轻颤着闭上眼睛,吻了过去。 她可以在吻里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安逸和热烈的爱意。 他们唇齿相交,呼吸交融。 林哲摁在她后腰的手抬起来,摁住她的后脑勺,更深地吻过来。 他们在接一个绵长细腻的吻,就像是橘黄的夕阳光,带着暖和人心的奇妙。 王勉立看见支楚月走进去那么久不出来,又联想到许修睿之前对支楚月的咄咄逼人和林哲刚刚陡然冷却的表情。 他真怕老大办公室里正在进行世界大战。 他不免担心,支律师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行,出于拯救弱小女子的心理,他打算去敲老大的门,让他嘴下留情。 支律师那么漂亮温热,可以善良一点对待。 他正准备敲门,忽然听见办公室内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 愣头青觉得大事不妙,气氛剑拔弩张! 于是他咔嚓扭开了办公室的门,一扭不要紧,要紧的是门被打开了,门被打开了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屋内没有世界大战,只有暧昧缱绻旖旎。 他看见支楚月被抱在桌子上,他的老大正摁住她的腰吻着她。 支楚月的手环着林哲的脖子,将他压向自己,桌子旁边是不小心被他们扫落的铭牌。 支楚月被吻得双眼迷离,眼尾拉出一缕红,杏眼里水光盈盈。 王勉立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幕吓了一跳,当即撞在门上,发出巨响,一下惊醒了两人。 林哲直起身,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刚刚好挡住支楚月。 支楚月还有些懵,抬眼定定地看着林哲,眼里也只有林哲。 林哲转过头,眼底还浓郁着欲望,只是这一眼又冷下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王勉立心领神会,却又太过紧张。 嗓门在过度紧张的心情下控制不住,他喊出声:“我知道!老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和支律师在谈恋爱的!” 这声响彻云霄,不负众望,全办公室都听到了。 第一百五十章 什么! 全办公室的人耳朵都竖起来了,大家大眼瞪小眼,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 他们的老大清心寡欲六年,在校期间多少人凑到他面前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见他赏过一个眼神。 可是半路杀出个支楚月。 支楚月是谁来着? 怎么会有人那么快就拿下他们和尚庙最优质的种子选手啊! 众人不服,一窝蜂涌到林哲办公室,又半路杀住,太光明正大总是不好的。 于是大家叠叠脑袋,躲在了僵住了的王勉立背后。 林哲眼底现在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他近乎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王勉立。” 王勉立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完蛋了。 闯大祸了。 叠在身后的几个人有些好奇地戳了戳王勉立,王勉立僵住的脸庞简直是面如死灰。 “怎么了?” 王勉立痛苦地挤出人群,抱头痛哭去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被老大那么喊一声事小,重要的是他居然扰乱了老大和支律师的单人相处。 他有罪! “他咋了?” “不知道。” 叠着的几人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最前面的人看清屋内的情况后手脚一软,趴跪在地上。 身后的几个人都叠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倒地也全都掉下来。 一群人视死如归地趴在地上,又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试图在老大发现之前迅速逃离。 支楚月从刚刚的吻里回过神来,她方才还是懵的,只是定定地昂起头,将脸抬起对着林哲。 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 支楚月不想就这么结束,她好像只尝了一半这个裹着蜜糖的吻,忽然结束心里空落落地。 林哲挡在她面前,她不刻意偏头就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动静太大了,有人发出了疼痛的闷声,瞬间将她从旖旎气氛中拉了出来。 她微微偏了偏头,从林哲的肩膀探出一双湿漉漉的被吻红了的眼睛,也同样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人。 门口的人触不及防对上那样的眼神。 皆是一滞。 那样的眼睛就像瞬间将人拉入了清晨沾满露水的森林里。 干净纯粹。 林哲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冷硬:“数据分析做完了?” “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门口的人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站起来,临走之前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林哲回过头,看见支楚月低垂着头,手还抓着他的领带,五指拢住领带,在细细地把玩。 她看上去意犹未尽又有点失落。 “支楚月?” 支楚月呆呆地抬起眼:“嗯?” 支楚月的嘴唇被亲得很红又有些水光在光下折射出亮来。 林哲抬起手,擦了擦她的嘴唇,手指摁了摁她的唇珠,柔声问道:“介意吗?” 刚刚支楚月一门心思沉浸在林哲的安慰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但是反应过来她的回答也是那样带着迟钝和包容的:“不介意。” 支楚月眼睫颤了颤,主动去勾林哲的脖子:“他们都看见了吗?” “什么?” “我……我亲了你的画面。” 林哲对上她呆住的眼睛和神态,不免觉得这样的支楚月太可爱。 林哲的本意是问她介不介意公开,可是支楚月好像只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吻得太露骨。 “你们办公室,是不是不可以谈恋爱啊,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哲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办公室都是男的。” 支楚月眨了眨眼睛,忽然凑近,靠着他的额头,甜蜜又甜腻地说出口:“林哲,我好像总是忍不住想亲你。” 她往前凑了凑,亲到了林哲微微向凸出一个漂亮弧度的鼻梁。 林哲默许了她的吻,支楚月又很轻地亲了亲他松开后迅速变凉的嘴唇。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却又让支楚月变得无比满足起来。 林哲牵住她的手,窝在手心里,才发现支楚月的手掌那么凉。 支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凉?” “是。” 支楚月这会又自觉地要求起来:“那你帮我暖暖。” 语气熟稔仿佛他们真的走过了很多个这样的日子。 支楚月刚刚回来的那些日子,觉得六年前的林哲与现在的林哲截然不同。 她会发现自己不认识林哲了,重逢后的林哲克制淡漠,好似她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对自己心软,露出了六年前他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的呢? 好像是因为——赵霖的事情。 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很怕很怕林哲只是因为可怜自己才勉强和自己在一起的。 所以她从来不提,公不公开都无所谓,她既乐观又悲观。 可是现在的林哲又牵住她的手,微微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支楚月,你要和我公开吗?” 那一瞬间,支楚月的心尖颤了颤。 就像雨忽然砸到了她的心上,温润地使她的心柔软起来。 支楚月又很快地眨起眼睛,酸甜的情绪融入眼里化成了要流出来的眼泪。 她向上抬起一个弧度,不想在这个很好氛围的情境下掉下不合时宜的眼泪。 林哲吻了吻她的眼睛,于是支楚月微微涌出的眼泪被他微凉的嘴唇拾取。 动作轻柔又珍重得像在收取清晨玫瑰上蕴出的露珠。 支楚月急切地扑到他怀里,她动作很大,身体往前倾。 她从桌上落下来,被稳稳地接住。 “我要。”支楚月喉咙有些紧,声音有点虚,怕他听不清,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我要。” 林哲抱住她,笑出声来,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好啊。” 支楚月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走进林哲办公室的时候也只是规矩地跟在身后,中间的距离还可以站下两个王勉立。 可是她走的时候是两个人,手还被林哲紧紧地牵着。 临近下班,大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思工作,听见林哲的打开门,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有些人坐在侧边的位置,存在感不强,光明正大地抬眼偷看。 但是坐在中间位置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了,只能偷偷翻着白眼偷看。 林哲眼神扫了一圈,把他们好奇又不敢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林哲忽然问了句:“想看吗?” 正鬼鬼祟祟偷看的几位吓得魂都飞了,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笑,不自觉地抬起眼,就和老大来了个正面对视。 支楚月还是不太能适应眼前的画面,她尴尬地躲在林哲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 “想看就看,别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林哲顿了顿,“介绍一下,这是静和律所的支律师——支楚月。” 林哲嘴角勾了勾:“我女朋友。” 办公室有一瞬间的静止,下一秒欢呼惊呼声全都起来了。 “我去!” “我靠。” “我的天!” “什么时候的事啊,老大你速度也太快了。” 支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了笑:“大家好,我是支楚月。” “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有给你们带点东西,大家今晚有空吗?我请大家吃个饭。” 王勉立脚都软了,喊了一声:“姐!” 支楚月懵住了,王勉立眼泪都要下来了,就差冲过来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太好了,我没有坏你们的事,我吓死了。” 林哲语气冷了冷,吓唬小孩:“还是坏了的。” 支楚月拍了拍他的手臂,瞪了他一眼:“你吓唬他干嘛。” 明明没什么大事,王勉立怎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支楚月后知后觉:“你平时是不是很凶?” “不是。”林哲顿了顿,“怎么了?” “那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王勉立在旁边顿了顿,一脸正色地给他的老大正名:“不是!大嫂!老大很好的!你不要说他了!” 她里外不是人了,支楚月闷闷地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里外不是人的支楚月请他们去附近的烤肉店大快朵颐。 当然烤肉店也是林哲选的,因为她对南城哪家烤肉店最好吃一窍不通。 看起来他们都来了挺多次的,一进门就熟练地找了张最大的桌子围起来坐着。 支楚月还发懵,就被推到了最中央的位置,林哲在她旁边,坐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手还在桌底下偷偷牵了牵。 大家七嘴八舌地,支楚月头脑有些发胀,眼睛转过去,又转回来。 “这是小深。” “这是王勉立,你很熟悉了。” “这是胜怀。” …… 林哲把到场的七个人给她介绍了个遍,她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这个场景很像六年前,林哲迫不及待想要把她介绍给他朋友的场景。 支楚月不由得笑了笑,头不自觉地靠向林哲,亲昵地微微靠着他的肩膀,眼睛弯着抬眼看他。 林哲被她柔软的毛发触及下巴,他不由得低下头来。 坐在他们正对面的王勉立偷偷拍下了这一个画面。 画面很美好,王勉立头一次在自家老大身上看见那样包容柔和带着爱意的眼神。 他们逆光而坐,抬头低头间构成了一个极其和谐漂亮的场景,灯泡缓缓流出浅色的灯光,将人物笼在画面正中央。 很像构思巧妙的电影画面。 坐在旁边的人瞧王勉立看着手机傻笑,不由得凑过来,一看到图片,又都明白了。 王勉立嘿嘿一笑:“我可以将功补过了。” 林哲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好奇:“什么将功补过?” “他拍了老大你和支律师的照片!” “什么……什么啊。我没拍到正脸!” 林哲手伸过来:“让我看看。” 王勉立把手机递过去,林哲拿到手机将手低了低,于是支楚月也看到了手机里的内容。 只照到了支楚月的侧脸和林哲的眉目,但是氛围缱绻暧昧。 支楚月眼睛因为害羞有些肿胀的感觉:“嗯。那个,这个照片能不能发给我啊?” 支楚月想了想,自己好像很少有和林哲的合照,他们长大后的合照更是一张都没有。 好遗憾。 “当然可以!我发你!”王勉立喜滋滋地拿回手机,过了一会支楚月就收到了那张照片。 趁着菜还没有上来的间隙,几个人吵着闹着又拍了张大合照。 支楚月拘谨地看着镜头,在镜头咔嚓的瞬间林哲将她揽入了怀里,她错愕地抬起头望过去,只看见林哲升起的得意的笑。 支楚月嫌弃自己那张照片显得太痴太傻,又不好意思再来一次,结果林哲似乎看懂了她。 依旧是笑着:“我刚刚闭眼了,再来一张。” 于是支楚月被他揽住,眼睛瞪圆,一本正经地看向镜头。 拘束得就像眼前的镜头是拍结婚照的镜头。 支楚月收到照片的时候很满意,虽然她第二张照片看起来很拘谨,但是总比第一张抓拍的好。 她这时候庆幸,自己长得还不错,应该是可以配得上林哲的。 起码画面里看上去很相配。 有人按耐不住了:“老大,能发朋友圈不?” “谁能想到我们和尚庙有人脱单了!我也要发朋友圈!” 林哲被他们吵得头大,只问支楚月:“介意吗?” 支楚月正美滋滋地看着和林哲的合照,林哲问她的时候她正专心致志地裁剪照片。 她要把林哲和她单独裁剪出来。 “嗯?”支楚月呆呆地抬起头,“介意什么?” “他们要发朋友圈,要说我有女朋友了。” 支楚月反问他:“你介意吗?” 她是不介意的,因为林哲的朋友圈是她没有涉及过的,可能重合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哪怕发出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她。 她怕的是林哲会感到不自在,大家好像都对他脱单的事实感到很震惊,这是支楚月没想到的。 “不介意。”林哲附身过来,凑在她耳朵边,气息仿佛在虔诚地亲吻她,“其实我很想。” “很想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支楚月耳朵彻底烧红了,她的手顿了顿,心里忽然涌动出一股冲动。 “林哲,我们公开。” 林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支楚月说:“我要把你带回家,让我爸看看你。” 林哲没有作声,支楚月这个时候正在把照片发出去,文案什么都没有,只是发了两张她和林哲的照片而已。 听到林哲没有什么声音,支楚月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见林哲定定地看着她在发呆。 支楚月戳了戳他,他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嗯。吃饭。” 支楚月凑到他旁边,无意间发现他握着的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原来林哲在紧张。 支楚月眼底含笑,下巴凑到他手臂上:“我公开了哦。你要不要给我朋友圈点个赞?” 林哲顿了顿,掏出手机,那一瞬间支楚月抓住他的手:“你在紧张吗林哲?” 她失笑:“我以为你不会紧张的。因为你总是很冷静的样子。” 林哲回过头来:“谁告诉你我很冷静的。” “因为你变了很多,如果是六年前你会毫不遮掩地和我说你很紧张。但是现在你没有告诉我。” 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般看过来:“嗯。我是在紧张。” “支楚月,是人都会紧张的。”林哲顿了顿,“你不要忽然说这种扰乱人心的话。我们要有计划。” 支楚月笑得更欢了:“那我又不知道我扰乱你了。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真受不了你,支楚月。” 林哲把她手掰开,干巴巴地说:“不松手我不给你点赞了。你不是说要我点赞吗?” 支楚月的手刚刚被掰开,又立刻盖上去,她对上林哲的眼神也毫不退缩:“没事,你什么时候点都无所谓。” 支楚月和林哲在这头闹,旁边的人都拿着手机欢得很,一个个像批奏折一样,一个一个回复各种好奇的信息。 “别的不能告诉你啊,你要问我们老大愿不愿意告诉你。” “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别问了,真在一起了,你别不相信啊。” “喂?什么?你在这附近?算了,你别过来啊,我可不确认我大嫂愿意见你。” 支楚月顿了顿:“什么?” 小深握着手机:“大学同学,都说要来看看,正好在附近。” 支楚月瞥了一眼林哲,问他:“为什么你公开恋情,大家会那么好奇呢?” 她好像从来不知道,林哲是那么受关注的一个人。 林哲低头看她:“怎么?” “没什么。”支楚月干巴巴地说,“他们应该很好奇,如果没什么让他们看一下也没什么。” 林哲思索半响:“大学同学,除了这几个我熟悉的都不多。” 可是小深还没来得及拒绝,一群人就从门口进来了,准确来说是四个女生,手挽着手进来了。 林哲顿了顿,眼睛在她们身上浅浅扫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这是他大学社团里的女生。 交情还不错,毕业后她们还经常给他发信息,但是也只是停留在微信信息的交流上。 “我靠,你们怎么真的过来了?”小深苦恼不堪地吐槽。 “怎么了?我们过来一下也不可以?” “我们路过嘛,顺路看看。” 站在最左边的女生笑起来:“对啊,我们好久没见了,今晚刚好在附近。主要是林哲当时太受欢迎了,大家都好奇谁最后会摘下这朵高岭之花呢。” 支楚月心里憋着的那一些不平衡和醋意,都被那句高岭之花驱散了。 支楚月恶劣地靠在林哲耳边,一字一顿地重复:“高岭之花。” 第一百五十二章 高岭之花。 四个字一出,林哲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罪魁祸首完全没有吃味的样子,反而靠在他旁边笑得好开心。 “那我挺了不起的。” 支楚月恃宠而骄,她站起来,很有礼貌地朝她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林哲的女朋友,支楚月。” 她这个介绍自信自然又充满宣誓主权的意味。 四个女生愣了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靠在最里面离支楚月最近的那个女生。 她手伸过来,和支楚月相握,支楚月一顿。 因为她发现女生的手异常地冷,她不由得抬起眼看过去,看见了她失神的眼睛,明显心不在焉的。 像是竭力克制着什么,紧紧地抿着嘴唇。 她的手很快伸回去,支楚月的手已经移到下一个人与她握手了。 “你们要不要坐?”支楚月打完招呼,看了看他们这桌,还有挺多个空位置的。 反正也只是填多几双筷子的事情,支楚月并不介意。 更何况这桌的男生已经蠢蠢欲动了,支楚月这才分出神来观察这四个女生。 她们都都很漂亮,漂亮得又很有个性,温婉的,可爱的,甜美的,火辣的。 支楚月觉得那双手很凉的女生格外好看,她站在灯光下只是微微失神,就像是一幅定格了的画。 支楚月从来不吝啬自己对美女的赞美,这会看得入神了,林哲吃味地掐了掐她手臂的软肉。 “看什么那么入神?” 支楚月毫无防备地开口:“都是很漂亮的人啊。” 半响,她忽然反应过来,凑过去盖住林哲的眼睛,众目睽睽之下又觉得这样自己不太好,她悻悻地松开手。 支楚月底气不足,又摆出姿态来:“不许看那么多。” 她做出了退步,可以看一点,但是不可以看很多。 林哲在桌底下拉住她的手,手指磨蹭着她的手背,支楚月被他弄得心痒痒地。 四个美女落座,大家又开始兴奋起来,闹着说要玩游戏。 支楚月喝了点酒,就醉了。 真的醉了,谁也没想到,就连林哲也没想到她的酒量会那么差。 他只是离座一会去了个卫生间,支楚月就被灌了几杯啤酒。 只是几杯啤酒而已,大家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冷又包容的律师居然那么容易醉。 可能是支楚月喝醉了也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所以谁都没有发现那个坐在中央眼睛带着笑的人其实已经醉醺醺了。 林哲一回来就发现了,支楚月脸颊有点粉,可是又异常乖,没有发疯,甚至连话都很少。 见到林哲回来却又忘记了场合,露出些委屈的神态,朝林哲伸出手。 林哲顺势低下头,让她如愿以偿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支楚月往上蹭了蹭,放肆又亲昵地将熏人潮热的酒气喷在林哲的喉结上。 “喝了多少啊?”林哲皱了皱眉,朝正兴致勃勃开新一轮游戏的人问道。 支楚月轻缓地眨了眨眼睛:“四杯。” 还没等他们回答,她自己就抢先回答了,居然还记得很清楚。 林哲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晕不?” 支楚月摇了摇头,刚想说不,又忽然觉得是有点,于是她整个人顿住了。 喝醉酒的时候反应好像是真的会迟钝很多,支楚月懊恼地想。 可是林哲只会觉得她这样透着稚气的表情很可爱,他捏了捏她的耳垂:“那要不要回去?” 支楚月抬起眼,酒气氤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以吗?” “可是我们走了,会不会很扫兴?”支楚月钝钝地问。 林哲安慰她:“不会。” 刚刚支楚月吃到一半嫌热,把外套脱了,只剩下里面穿着一件白色毛衣。 林哲绕到她身后,也不松开她,硬是用很别扭的姿势艰难地拿到了支楚月扔在身后的外套。 “穿上,带你回家了。” 支楚月松开紧紧圈住他的手,退开些距离,微微张开手臂,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在索取拥抱。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林哲脸色不改。 支楚月是只懒鬼,只是想让林哲帮她套上外套而已。 林哲只看了一秒她脸上懒散的表情,就立马明白了,他伸出手,低下头给她套外套。 “手,撑开。”林哲低下头,语气轻缓。 他神情认真,看起来就像是把支楚月圈在怀里。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静默,觉得眼前这一幕莫名刺眼,明明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倒是让在场的几个人脸烧红了。 支楚月喝醉了就没有什么羞耻心,只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只知道眼前的人刚刚帮自己穿了外套。 她现在浑身暖和和地,就想往人身上凑。 林哲把软绵绵的支楚月揽在怀里,拿起她的东西挂在手臂上。 “喝醉了,我先送回家,你们继续吃。” 林哲冲他们说,众人皆是感叹:“支律师这么快就醉了?” 林哲眼底的笑意渐深:“嗯。你们继续,我们先走了。” “好,老大路上注意安全。” 王勉立嘴里塞满了肉,朝他们大喊:“老大路上小心!” 林哲抱着支楚月走了出去,听见他的声音又回头招了招手,支楚月不安分地偏了偏头,也要朝他们挥挥手:“拜拜。” 含着酒气的那一声拜拜又甜又软,林哲心真的彻底软了。 但是林哲还是冷下语气:“下次不许喝酒了。” “不喝了嘛。” 两人走出门,一阵冷风刮过,支楚月埋在林哲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讲:“我开心嘛,你不让我喝酒,好过分。” “我哪过分了?”林哲捏了捏她的鼻子,“小白眼狼,我哪过分了?” “过分还关心你,还给你穿外套啊?”林哲问,“穿了外套现在冷不冷?” 是冷的,因为支楚月一出门就自动将脸埋在林哲暖烘烘的胸膛。 “冷。”支楚月软绵绵地回他,但还是不服气,“但是人生那么长呢,你不能总让我不喝酒。” 林哲低下头,只看到支楚月毛茸茸的脑袋,那句话陡然进入他的心里,瞬间暖和了他。 他在支楚月喝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中感受了永恒。 支楚月那么认真地在思考,人怎么可以一辈子不喝酒。 林哲失笑:“可以偶然喝一点,但是不能喝醉。” “好。”支楚月抬起头笑眯眯地。 林哲捏了捏她的手,有些凉了:“嗯,回家了。” 林哲揽着她加快脚步,忽然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一个女生追了出来,是那个温婉美女。 先前支楚月握住她的时候发现她手都凉透了。 “林哲!” 女生跑出来,冷风刮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鼻头都红了。 林哲闻声回头,看到女生的瞬间有点惊讶,毕竟她会跟出来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是看到她欲言又止,痛苦挣扎的神情,林哲有猜到了她出来的目的。 他礼貌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我要送我女朋友回家了。” 女生失神地往后退了退,又忽然被掉下眼眶瞬间冷掉的眼泪激得回过神来。 眼前逐渐清明,看见的却只是林哲那疏离冷漠而有礼貌的神情。 女生破裂重组,在撕裂中吐出那几个字:“祝你幸福。” 她的气息瞬间在冷空中凝结成白雾,云雾缭绕中,女生只看到林哲很轻地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眼睛带上来温度:“谢谢。会的。” 那么地笃定,好像是真的会白头偕老一样。 可是他明明那么年轻,她等了那么久,为什么只是短短两个月,那个女生就可以得到他。 在不甘中,冲撞在心里的勇气终于破蛹而出化为喷出空中的水汽。 “林哲!”女生顿了顿,“我很好奇,她花了多长时间追你。” 林哲回头看她,眼神看她,好像隔了好远。 “没多久。”林哲笑了笑,“但是她目前已经占据了我人生百分之三十的进度条。” 支楚月睡着了,如果她知道林哲说了那样的话而她没有听到一定会很遗憾。 可是女生却觉得她没听到太好了,在情敌追出来的瞬间她还可以如此神经大条地睡着。 可想而知林哲给了她多大的安全感。 女生看着他们走远,她的朋友都追了出来,只看见女生呆愣地看着前方,连眼泪都没流。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支楚月喝醉酒了都很安静,一直到到家才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被林哲抱着的。 她顿了顿,酒好像醒了不少,但语气还是粘连:“我怎么回家啦?” 林哲提醒她:“你喝醉了。” 支楚月挣扎着要下来:“我现在不醉了,你抱着我累不?” “不累。” 林哲顿了顿,看着电梯门徐徐打开,他们到家了。 支楚月想不下来都不行了,林哲把她放下,又摸了摸她的头,才对她说:“回去。” 支楚月勾住他的手指,抬眼看他:“不然我们再待会?” 支楚月这份舍不得就像是学生时代的那种青涩,会因为舍不得分开而找借口再和彼此待一会。 “不要。”林哲抬手摁了摁她的头,“早点回去休息。” “好。”支楚月闷闷地说着,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有点失落的后脑勺。 她刚刚打开门,脸上又流出那种不舍迷恋的表情:“林哲,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林哲很有耐心地安慰她:“改天可以吗?今天太匆忙了。” 本来今天的公开就是一个意外,林哲不想等她把他带到她爸爸面前时他毫无准备。 “好。”支楚月得到了他的回答反而安心下来,朝他挥了挥手,走进门里去了。 过了一会,又探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再见,林哲。” 林哲差点没忍住现在就把她带回家,他默默握紧自己的手:“嗯,晚安。” 支楚月一大早醒来觉得脑袋有点重,迷迷糊糊之间昨晚所有的回忆都涌了上来。 她后知后觉尴尬,她怎么能只喝了几杯就醉了?还要像一只袋鼠挂在林哲的身上。 对,昨天晚上她和林哲公开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支楚月强行把羞耻心抛到脑后。 她打开微信,果不其然收到了很多信息,当然秦芯音和周婉晴电话轰炸她,但是她一个都没听到。 点开朋友圈,好多人都祝她幸福,也有人在好奇男方是谁,支楚月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她滑下来,也有程桉的评论:“这不是林哲吗?” 支楚月回他:“嗯。” 叶静乐显然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程桉和叶静乐都知道她有一个暗恋很久的人,只是这个人怎么也不会和林哲联想到一起。 这会公开了,两人都坐不住了,异常八卦地要支楚月讲更多细节。 支楚月退出朋友圈,发现叶静乐昨天晚上就给她发过微信。 “小月你和林哲?你不是有暗恋很久的人吗?” “难不成你暗恋林哲?” “噢,我忽然想起来,林哲大二的时候来过n大,你们不会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没等到支楚月的回信,叶静乐居然好奇得连续轰炸了她。 支楚月看到那个信息的时候,手指顿了顿,有种血液倒流的麻木感。 “静乐哥,他来过n大吗?为什么啊?” 叶静乐居然回得很快:“总算回我了。他来n大当交换生呢,不过只来了两个月,他后面生病申请调回a大了。” “怎么?你俩是不是那个时候看上眼的?” 支楚月稳住情绪,敲下:“静乐哥,你就没想过我们是高中同学吗?” 那头顿了顿,给她发了十几个感叹号。 处理完这头,支楚月才给秦芯音回电话,那头好像刚刚下早自习,秦芯音打了个哈欠。 “终于想起我了?嗯哼,你们复合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我居然是看了朋友圈才知道的!” 支楚月略略嘴:“对不起,我怕你们骂我。” “骂你什么?”那头顿了顿,“有什么好骂的,林哲也不是什么坏男人嘛,你俩本来就挺配的,如果不是你突然……” 秦芯音念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生硬地消了音。 支楚月倒是不介意,她一直都知道六年前自己忽然消失的事情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芯音。我知道我自己六年前挺不负责任的,但是我现在不会了!” 秦芯音冷不丁听到这宣誓一般的言语,吓了一跳:“哎呀,你和我说什么啊,你得和你的男朋友说啊。” 她嘿嘿笑起来:“好啦,你公开得请吃饭哦。我和婉晴昨天晚上已经讨论好了要去哪一家吃饭了,你就掏钱好了哈!” “知道了。”支楚月无奈地笑了笑。 支楚月挂了电话在房间呆坐了几分钟,脑子里都是那刺人心窝的事情。 林哲去过n大。 他是不是去找自己的?是不是以为她依旧读金融所以才没有找到她? 支楚月一想到这就眼眶发酸发胀。 支楚月一直以为六年来只是自己执着的过程,却从来没想过林哲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也许一开始相遇的那些冷漠,都是无可奈何的伪装。 支楚月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镜子里照出她与六年前无异的容貌,比起六年前却多了成熟韵味。 对啊,她已经不是六年前手无寸铁的支楚月了。 她已经有了可以好好爱别人的能力。 支楚月给林哲发了个信息:“我去上班啦,可能不能及时回你信息,不要担心。” 她又一次约了江月月的妈妈,江母神情疲倦,看她的表情毫无遮掩地厌烦。 “支律师,你又找我干什么呢?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支楚月抿了口咖啡:“江妈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母被她一句话哽到,她愤愤地咬着牙:“我还能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吗?你不要在这戏弄我。” “喝咖啡,我请客。”支楚月五指并拢伸出指了指江母面前的咖啡。 江母鼻子里闷出一声不屑:“我可不喝这玩意。” 回想到江母第一次来律所的模样,支楚月都不能够将她们很好地重合在一起。 眼前的女人没有半点优雅,褪去了伪装,只剩下高高挂起无关紧要的不屑的态度。 她厌恶支楚月打扰了她的生活,也厌恶江月月的不懂事,这些所有厌恶组成了眼前的她。 她甚至一句话都不想多聊,就摆出烦躁刻薄的姿态来。 “江妈妈,你家还有一个小孩?” 江母神情一顿:“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 “江妈妈你忘了吗?上次我送你回家,你自己说的。”支楚月笑了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江母语气松了松,身体微微往后倒:“呵,对啊,我是有小孩又怎么样?支律师,这对你案件也没有什么帮助?” 支楚月手握着勺子,一下一下旋转着咖啡。 “我只是好奇而已。怎么会那么巧呢?你儿子刚刚出生,江月月就被当作礼物送给了别人。” “那个人是谁来着?” 支楚月佯做思索,微微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江母惊慌失措的模样。 很像是忽然被人捅破了秘密,无法继续伪装的样子。 支楚月手松,勺子落下,重重砸在瓷杯的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 “噢,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张旭,六中教师。” “不,应该说,他是江月月的丈夫。” 江母收到刺激直直地站起来,大腿撞在桌子上,发出闷重的一声。 咖啡杯随着桌子的晃动翻到,淅淅沥沥的咖啡雨顺着木桌落到了地上。 支楚月抬起头,眼神的温度也已经褪去,语气冰冷:“江妈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