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头子,专职养崽》 第一章 重生 言一死了,死在锦王府覆灭的三年后。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劝告主子,不要相信锦王那个无耻之徒!”她无奈地闭了眼。 …… “言一!”这练着练着,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好像听到了小二的声音,大家,不是都死了吗?都死在锦王那个败类的手上…… “言一你醒一醒啊”言二仍旧在耳边嚷嚷。 好、好聒噪啊……这个言二,死了都不让我安生,“言二,别吵了!” 言一忍不住吼了出来,咦?她怎么可以出声了? 难道……?言一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锦王府的演武场。 锦王府啊,真是久违了,自从主子去世后,她们这批主子培养出来的暗卫,被锦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派出去执行任务,陆陆续续地都死在了外面,她作为主子最得力的一个暗卫,也在不久前以渎职为由被赐死。 可是,她的嗓子,不是在主子去世不久,就被锦王给毒哑了吗? 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人到了地府,还可以恢复自己的声音、看到熟悉的地方吗? 那,主子呢? 言一不由得向四处张望,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犹豫的言二,她用眼神示意言二过来。 “言一,你终于看见我了?”言二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在他看来,今天的言一,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这么暴躁啊,还凶她。 “言二,主子……在府上吗?”她好久没见主子了。 “嗯?在啊,主子不是一直都在府上吗?”言二一愣,“主子是锦王妃怎么可能不在府上呢?言一你怎么了?” 难道刚才一摔给摔傻了? “我要去求见主子,”言一闻言,立马站了起来。 眼瞧着言一准备往外走了,言二连忙开口,“唉?唉唉——言一你干什么啊,只有首领才可以无通传就去见主子,咱们不可以啊!” “嗯?”我难道不是首领么? “你要去,怎么也要禀告凌三,拿到令牌才能去内院!”言二这半天就没弄懂言一的行为,她到底怎么了? 凌三?他不是早就死了么?这里……究竟是哪里?还是她熟悉的锦王府么? “言二,问你个事,”言一转身,一把拉住言二,“现在,是什么时候?” “……天丰八年啊。”怕不是真的摔坏脑子了,言一。 “天丰八年……不是天丰十八年?”言一愣了愣,天丰八年,主子才入府三年,主子还活着! “这,这怎么就哭了,”莫不是真伤着了,“言一,你忍一下啊,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你忍忍哈。” 他们这些言字部的暗卫,是锦王妃一手训练出来的人,虽然暂时归着凌字部的本家暗卫统筹,但是若有人得了什么伤痛,是不用向他们知会的。 言二带着沉默的言一回到了暗卫营,就立马出去找郎中了。 言一看着四周熟悉的布置,才敢相信,她真的是回来了,回到了十年前。 这时候主子没有卧床不起,小主子也没有早夭,一切都还来得及。 言一想着,找到枕头下藏着的小刀,就着刀背,给自己小腿磕了几道乌痕。 “嘶……”她记得,就是在天丰八年的夏天,主子被奸人所害,一病不起,小世子也在不久之后被暗害了。 那时候,她被锦王派出府执行任务,等到回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现在,她必须要给自己找个不离府的理由,她一定会好好守着主子和小主子。 …… “言一,郎中来了。”言二还没进屋就对着言一开喊道,“你坚持一下啊。” “砰”的一声,言二推开门,提溜着郎中就进来了,“老李你帮她看看,是不是摔出问题了。” “好好好,你倒是把我放下啊,放下!” “啧,放下就放下。”有这么可怕么? “这一天天的,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哦——来,丫头把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 “唉,李老头,把什么脉啊,她摔到头了,我看见她摔的。”言二在一旁嚷嚷。 “你在一旁好好待着,别说话。” “李、李伯,言二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摔到头了,”言一一边把手递给李郎中,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真的?”李郎中斜了两人一眼,收回手,“那这个我看不了,我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可治不了这个病。” “哎呀,李伯,也怪我不小心,”言一一边道歉,一边说道:“李伯倒是真的要给我开点治跌打损伤的药。” 她低头,抬脚,把腿伤露了出来。 “呐,不小心在演武场伤着了。”言一的小腿已经青了一大片,她皮肤白,更显得这乌痕可怖。 连言二和李郎中都被吓了一跳。 “哎呀,言丫头你怎么弄得呀,这别是伤了骨头,我回去就配药给你送来,这半个月你最好都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小心留下后遗症啊。” “这么严重吗?”言二皱了皱眉,看向言一,“那你的任务怎么办呢?” “哎,我一会儿去和凌三报备一声,你就先休息。”言二到没有怀疑言一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在他、乃至暗卫营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言一,绝对是最拼命,也是最有机会能够接任首领一职的暗卫。 当然,言二他们没看错,在锦王妃去世三年后,言一就成了首领,只可惜,是言字部的首领。 就这样,言一顺利地避开外派任务留在了府上。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言一收到了锦王妃的通传。 …… “抹白姐姐,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啊?” 抹白瞧了言一一眼,说道,“放心,算不上是什么大事,王妃想让你帮她去庙里祈福罢了,”她又往言一身边凑了凑,小声地补了句,“知道你受伤了,小姐还给你准备了马车呢。” “这样啊,谢谢抹白姐姐。”言一倒不是装嘴甜讨好抹白,着实两人关系不错。 她当初和抹白等人是一起进的谢府,成为了小姐,也就是主子的侍女。 但后面,主子觉得她有些练武天赋,就让她改名换姓去了暗卫营,成了“言一”。 等到主子嫁入锦王府,她也同言字部的暗卫一起来了锦王府。 但,兜兜转转,她和主子身边几个大丫鬟的感情倒是一直很好。 一路避开了大部分下人,言一同抹白两人到了一座偏僻的阁楼前。 “你上去,王妃在上面等你呢。” “知道了,谢谢姐姐了,改天我出府的时候给姐姐带几朵珠花,怎么样?”言一打趣到。 “好了,小小年纪,别学锦王府上那些暗卫的作风,姐姐还不知道你吗。”抹白温温柔柔地笑了笑,“自己进去啊,我在外面守着。” “好嘞。” 言一一进阁楼便收了笑容,主子,真的还在啊…… “见过,娘娘。”言一这四个字说得十分平静,但她的内心却没有表面这么平静,看到了活生生的锦王妃,她才消退了些许不真实感。 她想,许久不见了,主子。 “阿舒,来了啊。”这声音轻轻袅袅,一听便知道主人应该是个生活平静的、被娇养着的姑娘。 她缓缓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粉腮乌发,虽面带病容却仍旧举止优雅,这个穿着素雅的女子,就是言一的主子,豊朝的锦王妃。 “阿舒?看什么看呆了?”锦王妃莞尔,几日不见,为什么阿舒的表情,这么……激动? “娘娘……”言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哽咽,她上前一步,扑通一声就向锦王妃跪下了。 “奴有一眼,望禀告娘娘!”言一把头一埋,“锦王他包藏祸心,欲对娘娘不轨,还、还会,他还会对谢府下手。” “……”锦王妃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未变,“是谁告诉你的?”她开口问道。 “这……”言一一哽,她确实没有办法告诉王妃实情,难不成她能说是自己死了一次才知道的吗,“奴、恕奴无法告诉娘娘,但是奴敢保证,奴所言句句皆实,不若,奴不得好死。” 言一赌了一把,赌的是自己同主子一起长大的情分。 “罢了……”锦王妃叹了口气,她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也知道锦王不安好心……实际上,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言一一愣,主子,知道? “阿舒,我希望你带这远儿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能被锦王的人发现了。” “主子?”言一猛地抬起头来。 锦王妃没有呵斥言一的不敬,反而继续说道,“我给你准备了马车,今天下午你就收拾一下,准备走。” 锦王妃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跌坐在软榻上,“我给孩子和你分别准备了一些东西,你拿着去。” “我累了,退下。” “是,主子。” 言一缓缓地走出了阁楼,抹白凑了过来,“王妃睡着了?” “嗯。”言一回道。 “娘娘还交代了一些事情给你?”虽是问句,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言一没开口,抹白又继续说道, “娘娘自从到了锦王府,身子便一直不好,现下,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我很少看到娘娘像今天一样,说这么久话了……”,她看了言一一眼,“娘娘若是吩咐了什么事,你就尽管去办,到不用瞻前顾后的,咱们这些由娘娘带出来的人,可都没谁是怕事儿的。” 她说完,拍了拍言一的肩膀,“走,你能做的,就是做好娘娘吩咐的事。” “姐姐……”言一看着抹白,原来,抹白也是知情人么? 她上辈子这时候,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 言一也没有耽搁,回去草草收拾了一些东西后,便去东阁楼接了熟睡的小世子,出了府上了马车,一路向西边的双溪寺走去。 马车上,言一打开了锦王妃给她准备的包袱,发现里面有一封信,信里写道; 阿舒亲启; 此次带远儿出府,务必不要联系他人,带着他,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五年,至少五年方可出来……不用担心,如果我能躲过这场祸事,那么我自会来寻你们。 阿舒,犹记得你刚被我捡回来,不过五岁,一眨眼,你已经是个处在豆蔻年华的姑娘了,小姐看着你平安长到如今,很是开心。 远儿……他并非是锦王的孩子,至于他的父亲……若是我遭遇了不测,那他的父亲,可能会持着信物来寻你们,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短短的一封信,却让言一明白了很多事。 小世子的生父另有其人,所以上辈子的时候,身体健康的小世子会无端早夭——因为锦王不愿意让他活着。 当初他们言字部的暗卫接二连三地遭遇不测,一个是因为内部出了内鬼,一个,则是因为主子失败了。 言一想到这里,闭眼叹了口气,当初训练她的师傅一直说她过于天真、难以雕琢,现在看来,也算不上是气话,她何止是天真啊…… 她自幼便跟在主子身边,竟然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等到天色渐晚,几人终于到了双溪寺,言一抱着小世子下车——小世子刚满六岁,算来,还是主子入府半年有余,早产而生的,这本来就有些蹊跷,想当初,她竟然从来没有多想过。 骤然得知了这么多内情,言一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了。 “姑娘,这双溪寺向来不让除祈福之人外的香客留宿,那咱们几个,就送姑娘到这里了,祈福结束后,咱再来接姑娘。”驾车的人对着言一抱歉地笑了笑,在得到言一的点头后,便调转马车带着几个原本跟着的丫鬟婆子走了。 只留言一和小世子在原地。 言一想了想,还是敲开了双溪寺的门,主子让她来双溪寺祈福,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况且,她也希望能为主子祈福。 第二章 双溪寺——失火与夜逃 “女施主可在此歇息。”一个僧侣将言一带到了客房,“明日三明法师会为小世子祈福的。” 言一应了声,便进了客房。 夜色渐浓,小世子也缓缓地醒了过来。 “言一姐姐?”小孩揉了揉眼睛,“母妃呢?” “小主子,主子有她的事情要忙,暂时没法陪着您。”言一蹲下来,面上带着一丝歉意,对着小世子说道。 她……没怎么接触过这么大的孩子。 “我知道,我们不会再回王府了,对吗?”他问了句,“母亲和我说过,等哪天醒来只看到言一姐姐一个人,就代表着我们要离开了。” “……”言一没想到小世子已经知道了,“对。”她叹了口气回到,“不过我们以后还会回来的。” 她伸手抱了抱小世子,“在这之前,姐姐会照顾好你的。” “嗯。”小孩也回抱了下她。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言一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谢谢言一姐姐。” 言一拿了点从府里带出来的茶点给他,就着自己带的水,梁远,也就是小世子,吃了些。 言一则只喝了两口桌子上放的茶,她下午走的时候,吃了点东西,还不饿 。 “姐姐,你先睡,我不会乱跑的。”明月升空,时间已经很晚了。 “……好。”言一应了声,便准备去睡了,她确实是觉得有些困了。 她现在将近十六岁,身体还在发育,武功也还比不上十年后,如果不好好休息,那么也许没法在接下来的路程中照顾好小世子。 半夜, “姐姐,姐姐,醒醒。”言一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是……小世子? “怎么了?小……!”言一抬眼一看,就发现外面隐隐约约有些火光闪动的样子。 对面的几间客房,烧起来了。 “嘶……”言一马上爬了起来,顺手把放在枕边的两个包袱一裹,下了床,她怎么睡得这么熟? 她护着梁远从门缝里往外看,奇怪的是,这屋子烧得映红了一小块天,可竟然连一个救火的人都没有。 言一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她看了看小世子,说:“不要怕,咱们悄悄出去,我会保护好你的。” 小孩点了点头,拽紧了言一的衣服,他很害怕。 “走。”言一低声说了句,便带着小世子推开了门。 门外没有什么人,她们一路走到寮房外,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言一没有放松警惕,果然,一出了寮房,他们就看见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守着。 那几个和尚打扮的人,一看到他们俩,都是一惊,仿佛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完完整整地出来。 言一见状,把小世子往身后的一个树丛里一藏,便迎了上去。 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言一几脚放到了。 “咱们走。”言一抱起小世子就准备跑。 “姐姐,等一下。”小孩开口了。 “那边的树丛里,还躺了个人。”他用手一指,“像是个小孩儿。” 言一闻言,脚步一顿,“小孩儿?” “嗯。” 言一抱着小世子,快步上前一瞧,的确,树丛里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就着火光,依稀可以看出是个身量还小的孩子。 “……”言一没说话,小世子却开口了,“姐姐,带上他,刚才,他给我说,他可以带我们出去。” “出去?”言一一愣,转而反应过来,的确,如果他们现在跑出去,一是对这寺院的地形不熟,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围堵他们的人,如果这时候有个熟悉地形的人,那么他们会好办很多…… 言一倒不担心这人会骗他们,毕竟,一个看起来和世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她还是料理的了的。 “可以,”言一一边回答了小世子的话,一边抬脚就走了过去。 她一手就把这个孩子提了起来。 “嗯?昏过去了?”她一靠近,就发现这个孩子受了不轻的伤,身上萦绕着一股子血腥味。 言一左手提着人甩了甩,右手还抱着小世子,“醒得过来不?醒不过来就把你丢这儿啊?”她可没法在护着小世子地同时还带着一个昏迷的人。 “咳咳咳……”那孩子大概也是求生欲格外强烈,竟然就被言一给晃醒了。 “醒了?”言一丝毫没有管这人的虚弱,她问道:“你说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对,往西走,可以、可以出去。”那孩子断断续续地说了句。 “成。”言一应了声,转过头轻声对着小世子说,“咱们就往西走哈。” “嗯。”梁远应了声,言一提着两个孩子就走。 路过那几个僧侣装扮的人,言一想了想,踢了两个人到寮房前的院子里去。 她想,如果火真的把整个寮房烧完了,到时候倒也给那些想至他们于死地的人一个交代。 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梁远看见言一的动作倒也没有出声,他知道,既然母亲选择了言一姐姐,那就证明,她一定是忠于母亲的,她不会害他。 言一向西一路疾行,顺手解决了几个拦在路上的人,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条河边。 没路了,她想;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她一路走来没有注意过自己闹出来的动静,想必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自己的方向,这不,现在已经有人追过来了。 言一到也不慌,她这一路发现,这些拦截他们的人,武功都不算太高,她可以应付。 不过…… 她转头晃了晃手里一声不吭的人,“别装死,这就是你说的‘出路’?”话音未落,作势就要把那人往河里扔。 “别、别扔,草丛里,有条船,顺着河往下……咳咳咳,可以出去。”尽管慌张,他也不敢乱动,路他是带到了,但他怕言一会过河拆桥。 言一闻言,往旁边差不多有半人高的杂草丛里一瞧,愕然发现——确实竟然有一条小船。 这里……怎么会有船呢?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言一看了一眼左手上半死不活的少年。 这……真是奇了。 言一自觉奇怪,但也没有再说,她走近了船,把左手提着的少年往上一丢,隔了几分钟,眼看船上没有什么动静,言一抱着小世子,一脚把船踢到了水里,才提身上船。 船上的东西倒是很齐全。 言一进了舱室,左右瞧了瞧,把小世子放下安置好,点燃矮桌上的油灯,又把刚才丢在船头的少年捡进来,才把船头放着的竹篙拿起来,入水。 火光渐进,但言一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等到船缓慢地驶出了寺院的范围,言一才放松了神经,开始复盘。 首先,她睡得这么熟肯定是不对劲的,尽管她现在的实力不如十年后,但作为一个暗卫该有的警惕,她说什么也不可能丢了。 言一坐在船头,细细回想,从进寺院开始,她就放松了警惕,仿佛从心里相信这里不会有什么威胁…… “言一姐姐,”梁远从舱里跑出来,“那个人好像快不行了,我叫不醒他。” 梁远伸手把她往舱内拉,“姐姐来看看。” 言一顺着小世子,往舱内走,弯腰一进舱,就看到那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情况看起来确实有点糟糕。 第三章 在船上——问询与去向 游道这几个月的运气着实不算太好,先是得罪了大哥,被父王处罚,跑出来巡查。 接着又被贼子陷害,流落到邻国,好不容易跑到了豊朝的国都附近,却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几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人藏到了一个寺庙里,想逃跑还被打成了重伤…… 这好不容易跑出来,又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女罗刹,啧,父王,孩儿,大概这辈子是没法再亲眼见到你了…… 游道正迷迷糊糊地为自己伤感,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他怎么还不醒?” “不知道。”又是一个男童的声音。 “看来还是要我打他几下?” 游道一惊,这是又要打他了?他隐隐感受到了一点风,心想,这掌风都这么大了,真打在脸上还得了?他被一吓,刷的睁开了眼,喊道:“别打别打别打!” “咦?”醒了嘛,言一手都还没抬起来,就听见他这一声嚎,嘶,这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言一一边想着,心里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其实仔细一看这小男孩长得也还不错,若是洗干净了,也是个粉雕玉琢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凄凄惨惨地倒在寮房门前。 游道一睁眼,就看见两个人守在自己的床前,大一点的那个约莫有十余岁,是个……长得有些女气的男子? 小一点的那个,到是长得很是清秀,像是哪家的小少爷…… “你们……是谁?”游道一边往床里面缩了缩,“这是哪里?” “不记得了?”言一皱了下眉,“我们在船上,这船还是你发现的呢,小孩儿?” “……船上?”对了,他求助了从树丛旁经过的人,那个人……嗯?那个问话老粗鲁了的人,居然就是这个男生女相的少年么?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游道在心里念叨着,面上却不显,他扬起一抹笑,正起身:“多谢公子相助。” ……公子?言一和梁远相互看了看,梁远开了口:“小哥哥,这是我姐姐。” !姐姐?游道闻言一窒,所以不是男生女相?而这就是个女郎? 他又打量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好像,真的也不是个男的,他连忙道:“是我眼拙了,谢谢姐姐救了我。”哼,女的更好,他长这么大,有哪个女孩见着他不夸上一句的? 他对自己的外貌有信心,但是却忘了自己才在火场和小树丛里滚过几圈,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都有些脏污,整个人显得十分地狼狈。 “唔,这个,你该谢你自己。”言一回了句,“对了,你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寮房外?” “呃,姐姐……” “别叫我姐姐,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把你从船上丢下去。”言一有些不耐烦,“我问,你答,别多话。” “首先,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寮房外?” “我,我叫游行鹿,我和父亲来国都的时候走散了,被人贩子拐了,藏到双溪寺好些天,昨天夜里,我趁他们熟睡,就跑出来了。”他留了个心眼,怕两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再遇不测,所以报的是自己的小名。 “所以,你是被拐出来的?” “对。” “啧……”这样说的话,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你们就住在对面寮房?” 言一突然想起来,火是从对面的几间寮房烧起来的……那,这个人,是怎么从火里跑出来的? “对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没有人守着我,他们好像都睡着了,所以……我才有机会跑出来……谁知道,我刚跑出来,就被人打晕扔到矮树丛里了,等到再睁眼时,就看到你们了。” 游道表面上委委屈屈,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花,但实情怎样,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几个人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绑了他,还一直派人守着他,但他敢肯定——那些人绝对不是什么人贩子。 虽然不知道今晚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昏迷不醒——没错,游道可以确认他们是昏迷而不是睡着了。 于是他把暗中藏起来的火折子点燃,烧坏了窗户,逃了出来。 只可惜,自己身上有伤,走不了多远,一出院子就看见有人在守着,他只好翻身藏进了矮树丛里,等了不久,就在外面遇到了这两个人。 所幸,自己也是逃出来了,以后再想办法联系父王。 “那这船……?”言一又问道,她对这小孩儿的话半信半疑,但试探几句后,也发现这人大概和锦王派来的那群人不是一伙的。 看行为举止,应该是个不小心卷进来,又想乘着她们这股东风逃离双溪寺的小可怜。 “我被抓来了好些天嘛,也有机会逃出去了一次,就在河边看到了这船。” “那哥哥你为什么当时没有走呢?”梁远听了半天,顺口接了句话。 “我、我推不动这船。”游道脸皮一热,就算是全须全尾的他,都没有办法能在片刻之内把这船弄下水,更何况他还被饿了几天…… 一想到这里,游道的肚子就响了几声,他脸一红,讷讷开口,“两位恩人,有没有吃的啊。”他好久没吃过饱饭了。 “……等着。”言一看了他一眼,去包裹里找了点干粮出来。 …… 填饱了肚子,游道才又抬头看着梁远,言一守在船头,没在舱内,这两人也是奇怪,他想。 一个护卫装扮的女郎带着一个小孩子——那孩子看着甚至还没有他的年纪大,别又是什么危险的人。 游道暗自想到,一边开口打探:“还没有问过两个恩人的名字……” “我叫阿远,那是我姐姐,叫阿舒。”梁远坐在矮凳上,笑着回答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哥哥就分外的亲切。 “我们准备去乡下。”他见游道没有说话,又补了句。 “去乡下?” “对啊,去乡下玩。” “这……”游道闻言一哽,这怕不是哪家被流放的小少爷。 “那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吗?我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回家的路……”游道说着,把头一低,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死了没有,跟着他们走,倒是可以安安全全的。 第四章 在船上——榆河与织渔网 船在河上走了一日,也没有看见什么人家、村庄,言一在出了寺庙的不远处,就发现了石碑,上面刻着这条水道的名字——“榆河”,她这才知道,他们误打误撞的,倒是走了一条好路。 双溪寺的寺名源于穿过寺院的两条河流——苓水和榆河。 苓水的水浅、沿岸的村庄也多,若是行船,容易搁浅,而榆河,则是一条水深岸陡的大河,十分适合航行。 榆河只有一小段河道经过了国都,更多的河段,分布在豊朝的西南地区,若是行商的人,很少会选择走榆河。 因为榆河周边实在是太荒凉了,既买不到货物,也没法卖出什么东西,无利可图,但对于他们这种一心想要离开国都的人来说,倒是个很好的选择,停泊岸口少、人烟少,也就意味着追兵追不上来,监察的人也不容易找到他们。 顺着河流一路向下,途径云州、广郡,过十三峻岭,就是荒无人烟的地界儿。 言一坐在船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撑着水,现在是顺水顺风,撑船的间隙,她仔细想了想落脚处,云州是肯定要去的,这艏船在岸边搁置了太长时间,虽然说还可以行水,但可撑不到他们走那么长的路。 再然后,也许还要往下走;虽然当初主子只是希望他们往郊外的庄子里躲一下,但锦王府的实际势力,显然是被低估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刚到双溪寺就遭遇了伏击。 “姐姐,船上的吃的快没了。”梁远从舱内跑出来。 这也是个问题,他们原本只准备了四天的吃食,如果当初没出这意外,那么四天的干粮足够他们走到锦王妃安排的庄子上了,现在么…… “咱们会挨饿吗?”梁远有些忐忑,虽然母亲告诉他:这次出来,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出府的第三天,就遇到了这么严峻的问题。 没有吃的,该怎么办呢,梁远皱起了自己的小眉毛,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孩了,也想为阿舒姐姐分忧。 言一愣了愣,她伸手摸了摸小世子的头,笑着说:“不用担心,姐姐来想办法。”想当初她也是在水上漂了好些天的人。 言一在船头看了看,找到了几根绳子,把绳子的一头绑在船头的一个木桩上,拿着一根粗簪就开始编起了渔网。 上辈子她在意外受伤,被一户渔家收留,休养期间学了不少捕鱼的法子,渔网,她倒也会编一点。 言一就在舱外编起了渔网。 游道还是躺在床上,他的脚踝被那群人伤了,又因为没有及时的医治,所以有些发炎,现在还没法自如地走动,只能安安分分地躺在矮榻上——说是矮榻,其实也只是用木头和几块破布组合而成的、一块休息的地方罢了。 “你姐姐怎么说?”是游道让梁远去问的言一,毕竟他现在和这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这船上真的没有了吃的,他指不定会不会被那女人扔下船去自生自灭。 “姐姐说她会想办法的。”梁远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他对言一很有信心。 她来想办法?游道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万一没想到办法,岂不是要拿他开刀? 啧,“我出去看看。”游道说了这么一句,便挪着往外走,梁远见状,连忙说:“哥哥我扶着你。” “不用,我自己还可以走。”游道看了眼梁远的小身板,虽然他也不过才十岁,但他至少比梁远大了五岁,身量也大了不少,又不是真的走不动了,全没有让一个孩子来扶着自己的说法,“你好好睡一会儿。”他说道。 更何况,这孩子一看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几天前又受了些惊吓,白日里强打着精神不让他姐姐担心,但在晚上却因为蚊虫侵扰迟迟睡不着,他都知道,这船棚里白日的蚊虫还要少一些,也没有那么潮湿,挺适合他补眠的,游道想着。 话说阿舒那个人,看得出来不太像是经常照顾孩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往外走。 “哦,那哥哥你小心一点。”梁远说了这么一句,也乖乖去睡了,毕竟,他是真的很累了,锦王妃要他听言一的话,也尽可能的告诉他沿途的凶险,但他仍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从而有些失眠。 眼瞧着小孩儿去睡了,游道才慢慢腾腾地往船头走。 “你在干什么?”他看着言一手里的动作,有些不解,这是在编什么呢? 言一看了他一眼,“编渔网啊,”手上那个动作不停,“不然剩下几天吃什么?” 渔网?游道闻言,睁大了眼睛,他还没看过编渔网呢?“这个怎么编?” “呐。”言一也没有说什么,把手上的动作给他展示了一遍。 “喔喔,这样啊。”游道看了几眼,“好像也不难啊……” “那你来编。”言一闻言,顺手就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游道,呵,不难,不难你来试试,言一早就编得不耐烦了。 她虽然会做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弄这些东西,若是有人能接替这些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啊?”游道接过木簪和绳子,“好,我试试。”若是能做点什么事,那他就不算是在吃白食了。 唉……这,倒是真的会编啊。 言一不动声色地想到,她没想到游行鹿这小孩儿地手真的这么巧,单只是看几眼,就学会了。 只见得,游道手里,一挑一拨一回,渔网就顺顺利利地编下来了,真是,比言一编得更整齐。 ……言一瞧着,假意咳嗽了一声,说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编好了叫我。” “好。”游道应了下来,他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也算是挺开心的了。 另一边,言一走到船尾。 船上的柴火也没有多少了,她准备在岸边弄点。 虽说河道很宽,但那些茂盛一点的树木,往往能把枝桠伸到船顶上来。 而在这之中,就有不少干枯的树干。 言一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柄弯刀,在刀柄处绑了根稻草搓成的绳子,眼瞧着他们的船快经过一棵大树的树荫。 她看准了一节枯枝,用力一丢,就把弯刀挂在了上面,在使劲一拉。 只听得“唰啦——”一声,那节分量不轻的枯枝,就被拽了下来,他们的船还因此往前冲了一节。 第五章 在船上——捕鱼与烤鱼 游道对此是感觉最深的——他本来坐在船头好好地编着渔网,没想到船忽地加快,眼瞧着前面的还有一节树干飞了过来,把他吓得差点准备跳水了。 结果就看到那个叫“阿舒”的女人,刷地从船尾奔过来,往上一跃,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节木头,期间除了木头从树上断裂发出的声音之外,完全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那是一节朽木,嘶……这女的,真的惹不得。 他抱着自己辛辛苦苦编好的渔网往旁边一躲,看着言一冷冷静静地拿着一大截木头往船尾走去。 “……”这是什么人啊,这是。 他好后悔当初父王让他习武的时候嫌累没有认真学了。 要是他有这武力,那怎么会委委屈屈地在这里织渔网? “今天晚上吃鱼?”言一发现了游道的视线,她侧过头,看似随意地问道。 “啊?那鱼呢?”他分明记得船上是没有鱼的。 “鱼还不是要靠你?”言一用眼神示意,你要再不好好编,今晚的干粮就没你的份了。 游道瞬间反应了过来……他看看手上还没有编好的渔网,又看看抱着干柴准备去船尾处理的言一,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再吃干粮,这鱼,今天他一定要吃到! 傍晚的时候,游道终于是编好了一张不大,也不算小的渔网,他邀功似的往言一周围一凑,拿起渔网左抖右晃地显摆。 看看,这可是本少爷辛辛苦苦编好的渔网,怎么样?本少爷简直是太棒了,啧啧。 “哇——这是哥哥编出来的么?”梁远刚醒,就看着游道拿着渔网晃悠,他不禁惊叹道,“好大的渔网啊,都可以把阿远兜住了,哥哥你真厉害!” 游道心里一喜,嘴上却说,“也就一般般啦,这个不算什么,哥哥我啊 ,还可以编得更好呢。”说着,他直愣愣地给言一递眼神,怎么,就不夸夸我了? 小爷难道就不值得夸么? “唔,干得不错——阿远,今天晚上咱们吃鱼!” “嗯!好。”梁远乖乖巧巧地应了声。 言一弯了弯嘴角,伸手接过了游道手里的渔网,走到船尾,把渔网往水里一撒,再把两头系在船尾上。 “好了,等一会儿,就会有鱼了。” 现在天气比较闷热,傍晚的时候,水温较高,不少的鱼会冒出水面来换气,况且经她这几天的观察,这条河由于平时经过的渔船很少,河里的鱼很多的,这时候捕鱼,言一相信绝对不可能会空手而归。 三人坐在船尾,言一抱着今天弄下来的木材,拿出火折子点了个小火堆——这船上有个石头做的、简易的灶头,虽然铁锅已经锈到完全不能用了,但这个小灶还是为言一他们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现在天色渐晚,夕阳在树林的分割下,成了一块块光斑,散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咱们收网,”游道搓了搓手,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对河里的野鱼有这么大的期待,“我觉得应该有鱼了。” 言一没有说话,她站起身,走到渔网前,用力一拽,阻力不小,应该是有鱼的,她想。 “过来帮忙。”她开口。 “好咧。”“好。”游道和梁远都应了声,跑到言一跟前站着。 言一抓着渔网往上收拢,越往上提,阻力越大,在几人的期待中,他们终于看见了鱼尾,一条、俩条、三条……整整有六条鱼。 在言一把网拉上船之后,那些鱼就开始乱跳,一个不留神,还被跳下去了一条。 “姐姐,鱼跑了。”梁远一看,连忙喊道。 “没事,剩下的够吃了。”言一一边回到,一边利落地把剩下的鱼敲晕。 “然后可以吃了吗?”游道面露难色,这鱼怎么弄来着? “……”果然是个没做过事的公子哥么,言一想到,“交给我来弄,若是你想知道,也可以在旁边看着。” “阿远就不要过来了,把火守着,不要让它熄了。”眼瞧着小主子也跃跃欲试,言一连忙补了句。 “哦。”梁远应了声,就去看顾火了。 “你过来。”言一用竹筐装着几条鱼,坐在船沿上,对着游道说道。 “好咧。”游道无知无觉地凑了过去,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开膛、破腹,处理秽物,言一动作一如既往的利落干净,但是游远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要吐,就去另一边吐,敢吐在我面前,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言一嘴角微微勾起,啧,就知道这个小子看不得杀鱼。 “好。”游远连忙跑到船尾的另一边去,他倒是没吐,只不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没想到杀鱼这么血腥,瞧着言一那熟练的手法,他越看越觉得自己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言一,一定会像那鱼一样,毫无反抗地余地的。 这女人,绝对不好惹——游远再次坚定了这个想法。 鱼很快就处理好了,言一顺手又用弯刀勾了点枝丫过来,把叶子一去,就可以用来穿鱼了。 “阿远,咱们烤鱼啦。”言一把一条小一点的鱼递到了梁远的手里,游道也凑了过来,看着言一的动作眼睛一抽。 “他还那么小,你就让他自己烤鱼?”自己像梁远那么大的时候,可连火都没有自己接触过,结果言一又让这小孩看火,又让他烤鱼的,真当孩子什么都可以做么? 言一闻言一愣,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可以自己生火做饭了,对待梁远就没有想那么多,主子的孩子,确实也不可能像她小时候那样,“阿远,可以自己做吗?”她一边问,一边准备接过俩远手里的鱼。 “阿远可以的,”梁远握紧了手里的树枝,“我可以自己做的。”阿舒姐姐已经为自己做了太多事了,自己要是能多做一点的话,姐姐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阿远你……”言一没在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啧,看着姐弟两人之间的温情互动,游道有些不是滋味,这到显得自己不会做事了。 第六章 在船上——夜谈与到达云州 游道正变扭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看两个人的温情脉脉,就听到梁远说:“行鹿哥哥也要来烤鱼呀。” 他一抬头,就看见小孩儿对着他笑,还把从言一手里接过的另一条鱼递给他,言一再旁边给鱼抹上盐,没有说话,可嘴角分明就挂着笑,他忽然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好。”他听见自己应了声,这样好像也很好,他想。 小少爷这几天在心里思来想去,一直对这姐弟两人放不下心,在这个晚上,突然对这个小小的渔船有了些归属感。 …… 三人吃了鱼,言一给小主子擦了擦身子,哄睡了他,就又往船头一坐,开始守夜了。 “你不用睡觉么?”游道从船棚里钻出来,他在船上这几天,几乎就没看到言一往船棚里躺过。 “不用。”言一回了句,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可比这艰苦多了,至少她不用时刻紧绷着心神,担心他人的突袭。 “你怎么也不去睡?终于睡不着了?”言一看着坐到她旁边来的游道,这家伙不是每天睡得比小主子还好吗?今天怎么转性了? “我睡不着还不是你害的。”游道哽着脖子回了句,“谁叫你杀鱼吓、吓我来着。” “你的意思是我存心吓你?”言一笑着反问了声,像是没想到居然会把他吓到一样。 “不准笑了你。”游道有些恼羞成怒,他没见过杀鱼又怎么了。 “哈哈哈……”言一闻言反而真正的笑出了声。 啧,讨厌的家伙,别笑了啊,游道用手撑着下巴想到,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对言一的经历有了些好奇。 看样子,她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岁,虽然他们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但他从小就被父王抓着到处去体验生活,自认为自己的见识绝对不算低了……但是,还是比不过这个阿舒。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虽说刚见面时,他一度以为言一是个侍女,但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侍女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话说,阿舒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游道转过头,望着言一,“想来阿舒姐姐是经历了很多事才能像现在一样厉害的。” “……”言一闻言,先是顿了下,“我本姓颜——彦页颜。”其实她哪有什么姓氏呢?她不过是主子捡回去的一个孤女,无父无母的,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姓氏呢;“颜”这个姓,还是谢府照顾她的嬷嬷给她取的。 “经历的事情么……你当我多大?”言一打了个哈哈,没有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叫“颜舒”的吗…… “那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习武啊。”这是经过这几天相处以后,游道最想的事,虽然他是父王的幼子,也极受父王的喜爱,但为了家宅宁静,他父王并不允许他去系统地习武或者是习文。 以免长大后会对大兄的世子之位产生威胁,但现在么……他回不回得去还是一回事呢,万一,他以后就不回去了呢,人行走江湖总是需要点防身的手段的,他可不想再被人给轻而易举地绑了。 “嗯?可以。”言一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等下了船,咱们找到了住处就可以。” “真的?你难道就怕我学会了就胡作非为吗?”眼瞧着言一答应的这么干脆,游道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就他这几天对言一的观察来说,她可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呐。 “那你以为呢?难道我还要拒绝你?”言一反问道,“再说了,你既然准备跟着我习武了,那么你肯定是短时间内不准备走了,对。” “唔……对。”游道顿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阿远很喜欢你,而我,也不擅长照顾孩子,很多事情,我都不能及时注意到。”言一仰头看着天,星河熠熠,她其实是隐约知道小世子不习惯船上生活,但她也没有办法。 这家伙,言一看了眼游道,留下来倒是可以给小世子做个伴。 “……”原来她还知道自己不擅长照顾孩子的啊,游道没有出声,其实,他也挺喜欢阿远这个小孩的。 “天晚了,去睡,大概还有三天,咱们就可以到云州了。”言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船棚外的一个矮凳上坐下。 “好。” …… 又在船上漂了几日,言一一行人总算到了云州。 云州是豊朝西南地区最繁华的一个州,是榆河与姚河的交界之处,汇聚了来自各方的商贾游侠。 “来来来,那边的小船,开到这里来停着。”渡口处有专门的人负责引渡这些来到云州的船,“小船靠左,大船泊右,出去的靠外道,进来的走里道,注意秩序哩——” 言一打包好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行李,由游道把梁远抱着,下了船。 付了停泊费用,三人径直向渡头旁最大的客栈走去,他们在云州只是稍作停留,所以就准备直接在渡头不远处找个歇脚的地方。 言一不缺盘缠,她出府的时候准备了不少。 到了客栈门前,言一抬头一望,只见客栈的牌匾上写着“云来客栈”几个大字,大抵取得是“客从云来”的意思。 “小二,天字房两间。”言一吩咐道。 “好嘞,客官您跟我来。” 一进门,便有小二凑了上来,这家渡头最大的客栈很显然服务很周到。 游道跟着言一顺着楼梯往上走,他本来还有些困倦,但余光一瞟,他在楼下的酒桌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对方好像准备结账了。 他有点惊讶,定睛一看,对方已经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会是……父王派来找他的人么?游道想到。 “游行鹿?”言一走了两步,发现游道抱着小世子直愣愣地站在楼梯上,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来了。”游道一惊,回过神来,连忙追上言一。 “咱门住在天字十五和十六号房,你和阿远住一间可以不?”言一一边走,一边问道。 “嗯?”游道还有些魂不守舍。 梁远就高兴地拍了拍手,“好耶。” 言一无奈的看了眼梁远,倒不是她不想时时刻刻地守着小世子,而是小世子实在是很喜欢游行鹿这个人,更何况,在外人眼里,他们三个人就是一个姐姐带着两个弟弟出来投奔亲戚,哪有把其中一个弟弟单独丢到一间厢房里去的。 第七章 在云州——找人的游道 “颜舒!”言一刚放下东西,就听到游道在门外喊道,“我进来了?” “进来。” “嘎吱——”游道推门而入,他看上去有些着急。 “咱们,能不能在云州多待些时日?”他知道言一准备后天早上就出发。 “嗯?你怎么了。”言一走过去,顺手关了门,问道。 “我刚才看见有个人,像是我家里的护卫……”他话只说了一半,但言一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你以为那是来寻你的?还是说你想跟他回去?”言一问道。 “这倒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他,让他给我父亲报个平安,”游道眼看着言一的表情变了,连忙说到,“我说了要和你学武的,怎么会想要食言而肥呢。” 他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当时在楼梯看见那人的第一眼,他确实是想直接回去了事的。 “那行,我们就在这里待五天,不能再多了。”云州离国都邬城谈不上远,呆得久了,她怕锦王的人会追上来。 “谢谢阿舒姐。”游道隐约也是知道她们在躲人,所以也没有反驳,“那我就先下去看看。” “等着,我带上阿远和你一起下去找人,”言一看他准备急急忙忙地冲下去,连忙说道,“别人没找到,自己又被人给绑了,教训还没吃够么?” “唔……”游道闻言一顿,好,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个身板往渡口一站,要是没人陪着,确实是容易被人拐跑。 “阿远?咱们出去陪哥哥一趟。” “好。”梁远揉了揉眼睛,他很是困倦,但也很乖巧地准备跟着两人出门。 言一见状,略带歉意地摸了摸小世子的脑袋,虽然她知道小世子已经很累了,但为了安全着想,她并不敢把小世子一个人留在房内。 游道看见了言一的举动,皱了皱眉,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走。”言一抱起小世子,对着游道说着。 三人又下了楼, “你刚才看见他在哪儿?”言一问道。 “进门左手边靠窗的桌子那儿。”游道一回忆,就记起来了。 “小二,那张桌子上的客人可是走了?”言一招呼了一个伙计过来问道。 “若您问的是一刻钟前的那位客人,他确实是走了。”那伙计顿了顿,又说,“客官您找他是有什么事么?” “嗯?你为什么这么问?”言一疑惑道。 “唉呀,客官你有所不知,刚才那人在云州待了有些时日了,说是在帮着主家找丢了的小郎君,我不是看着客官您面善嘛,就想着帮他问一句。” 言一闻言,回头一看,就发现游道眼里是止不住的激动。 “那你可知他现在回去哪里?” “这……”小二面露难色,“今早上那人才把房退了,估摸着,是准备走了,若是几位想找他的话,倒可以去渡口看看,今天的船还没发出呢。” “好。”言一颔首,赏了小二一块碎银子之后,就拉着游道、带着小世子出了门。 “我们去渡口,若是你想见他的话,就好好找找。”言一说道。 “好,”游道一边环顾人群,一边回道,“如果能够找到他的话,我就让他带话给父亲。” “……”言一没有回声。 “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走的。”游道见状,又补了句。 “成。”言一其实对游道能留下这件事抱有怀疑,毕竟没有哪个真心疼爱幼子的父亲,会放任自己的孩子一个人流落在外。 况且,虽然游道这孩子没有明说,但言一也有所感觉——这小孩的家世,并没有那么简单。 三人一路走到渡口,也没有看到游道所认识的那人的影子。 “找到了么?”言一问道。 “没有。”游道还在四处张望,他年纪小,个头也不高,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找人本就十分困难,更何况他现在慌里慌张地,更是没法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那人有些什么特征?”言一问道,“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找找。” “个子不算高,有些壮,八字胡,穿的是粗布短衫,褐色布巾包头。” “好——你抱一下阿远。”这时候梁远已经睡着了。 “嗯。” 见游道接过了梁远。 言一提了一口气,看向旁边搭的唱戏用的台子,身子一跃就跳了上去。 她虽然也不高,但是至少比游道能跳。 八字胡、褐色布巾包头,言一来来回回地看,终于在上船的那堆人里,找到了个褐色布包头的人。 “找到了。”言一跳下来,拉着游道就跑,登船哪里人很多,要是从这里跑过去,他们不一定赶得上,所以言一准备重新找条路。 “把阿远给我。”言一一边走,一边说。 “好。”游道被言一拉了个猝不及防,对梁远就有些抱不住了,也就只好把梁远交给言一。 跑到人群之外,言一呼出一口气,“我看到人在哪里了,跟我来——你不怕高?”言一问到。 “嗯?不怕。”游道犹豫地回答道。 “那就好。”言一点了下头,他一手拽住游道的腰带,一手抱着梁远,向前快跑了一段助力,就登上了岸边一艘大船的船壁。 “嗯?!!”游道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言一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言一顺着船侧的船桨走,游道就在她手里飘着。 “好俊的功夫呀,小子。”底下有人看见了,抬头赞叹了一句。 说时迟那时快,在引起过多的注意力之前,言一就跑到了那个头上包着褐色布巾的人的不远处。 她把游道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臂,对着游道问道:“是不是那个人?” “对!”游道转头一瞧,就瞧见了那人。 “你在这里等等,我和他说几句话就过来。”游道一边往前跑,一边说道。 “喂……魏大哥,魏大哥……” 那人听到了游道的声音,诧异地望了过来,他怎么好像听到了小郎君的声音? 嗯?真的是小郎君,那人看到了游道,表情却谈不上是高兴,反而有些恐慌。 第九章 在云州——糖人与纸条 阿舒姐姐,”游道拿了药,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什么事?”言一问道,“进来说。” “我来送点药,”游道进去,关上门,转身说道。 “嗯?送药?”这家伙怎么会想起来送药了? “……姐姐,对不起。”游道扭扭捏捏地说道,“我让你担心了。” 言一没说话,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游道,发现他的脸上已无郁色,眼眶虽然还有些红,但好歹是没哭了。 言一在心里松了口气,说道:“没事,药放在这里——你回去陪阿远。” “……哦。”游道本来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里了,“那我走了?” “嗯,走啊,还站在这里干嘛?”言一坐下,喝了一口茶,浑不在意地说道,这点小伤她还是受得住的。 “好。”真是的,活该你没人关心,就不能让他把话说完嘛……游道想着,脚下却没停,推开门转身就走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言一就准备去集市上看看东西。 她们接下来也许会找个山村落脚——信息闭塞的山村最不容易被锦王的人找到,要知道上辈子,锦王的势力在斗垮了大将军杨宿一派之后就猛然增长,逐渐遍及整个豊朝。 若是住在哪个州郡,没准哪天就被找到了,言一不想担这个风险。 “今天要不要一起去集市?”言一问道。 “当然。”游道也想去云州本地的集市上看看,毕竟,他早就听说豊朝的风土人情和他们余平完全不同。 “那走。” …… 云州的集市分为四个,分别位于云州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中间由住宅隔开。 四个集市卖的东西都差不多,但靠近渡口的南面集市,显然会更热闹一些,很多的行人都会在此进行短暂的交易。 也因此,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时常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 “姐姐,咱们要买些什么东西啊?”梁远左手被言一牵着,右手拉着游道的衣角,十分新奇的左瞧右看,他好想要前面卖的那个糖人啊。 “买些什么?”言一想了想,“金疮药、干粮、一些种子,几件衣服,还要去钱庄把银票兑成银两……大概就这么多了?” 言一一边说,脚步也没停,眼看就要错过那个卖糖人的商贩了,梁远见言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想要吃糖人——毕竟,他已经给阿舒姐姐添了很多麻烦了。 游道见状,伸出手扯了言一一下。 干什么?言一用眼神示意道。 游道没有说话,只是在言一的注视下,向着旁边的糖人瞧了瞧,又摸了下梁远的头。 言一顿时心领神会,果然,有个细心的人陪着小世子就是好。 “阿远想要吃糖人吗?”言一微微蹲下身子向梁远询问道。 “要!”梁远眼睛一亮,转头就看向卖糖人的小贩,热切的眼神把小贩看得一愣。 “小家伙,想要糖人吗?”小贩笑着问道。 “想,姐姐……”他摇了摇言一的手,小声地喊道。 “卖,多少钱?”言一问道。 “五文钱一个!”那小贩笑着回到。 “成,那就拿一个。” “姐姐我要自己选。”梁远连忙说道。 言一看了眼小贩,见他神色没有变动,才回答道:“那阿远选,要哪个姐姐帮你拿下来。” 小贩的糖人是用竹签子串起来插在糖葫芦棍子上的,梁远够不着。 那小贩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没有说什么,瞥了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游道,见他也直愣愣地盯着糖人看,心想,这做姐姐的,怎么可以厚此薄彼。 他又琢磨了一下,试探性地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小姑娘,你可只给你一个弟弟买吗?” 言一闻言,一愣,难不成她还有第二个弟弟? 她看着小贩,只见那小贩不住地看向游道。 “……”确实是忘了,还有个家伙也许也想吃呢。 “那就来两串。”说着,便把钱递给了小贩,那小贩低头放钱去了,言一就感觉梁远拽了拽她,说:“姐姐,我要那个红色的。” “好。”言一一看,架子上只有一串红的,言一拿了下来,顺手把旁边绿的那串也拿了下来,递给愣着的游道。 “走。” 等那小贩弄好自己的钱兜儿,抬头一瞧,当即变了脸色,哎呀呀,这绿糖人怎么被拿走了呢? 那三个人呢?莫不是、莫不是哪里来的细作么?不行,他得赶紧告诉接头的人,可别误了他们的事。 “为什么要给我买糖人?”游道纳闷道,他只不过晃下神,手里就多了串糖人出来,难道他看起来是很想吃糖人的样子吗? “嗯、不是你自己一直盯着糖人看得嘛?”言一说道,“我以为你很想吃来着。” “这,这么可能,”他又不是小孩子,游道闹了个红脸。 “哥哥,你吃一口嘛,这个糖人很好吃的。”梁远已经把他手里的糖人解决了一大半。 眼见梁远吃得那么香,游道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真的有这么好吃? 唔!这味道……还真是不错啊,酸酸甜甜的,游道想着又咬了一小口。 啧,果然还是小孩子嘛,言一看着游道认认真真地吃起了糖人,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快点去买东西,再晚点,今日有些商贩就收摊了。” “嗯。”游道点了点头,继续咬着糖人。 ……这一口,怎么嚼着有点怪呢? 游道看向手里的糖人……上面有半截纸 游道一愣,这嘴里的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只好拉了拉言一的袖子,用眼神示意道:你们这里的糖,怎么还是“加料”的呢?这可不干净啊。 “嗯?”言一一回头,就看见游道可怜巴巴地举着半截糖人,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言一看见了半截纸条,神色一肃,也顾不得其他的,连忙把那纸条拿出来。 只见得那半截纸条上写着:明日午时,西市反 “这纸条的后半截呢?”言一问道。 游道好不容易把那口糖给咽了下去,就听见言一的问题。 “这不是被我给吃了吗?”他回答到。 第十章 在云州——夜出 “被你给吃了?”看见游道低着头,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言一瞬间明白了游道刚才为什么可怜巴巴地指着自己的嘴。 “……这可吐不出来了,我都是嚼碎了才反应过来的。”游道看着言一抬起了手,连忙捂着嘴说道,他可不想被言一暴力催吐。 “……”两人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梁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本来想说些什么,结果又是一阵困意来袭,他只好拉了拉言一的衣袖,小声喊道:“姐姐”,言一一看,小家伙已经困得快把眼睛闭上了。 “咱们还是去买东西,争取明天早上就走。”言一把梁远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说道;今天的几艘客船已经出发了,现在去渡口,只能找到一些小的渡船,能走的距离都不是很远。 “好。”游道应了声。 三人很快买完东西,就回了客栈。 当天下午,客栈的人又多了起来——又有一艘客船到了,这艘客船会在渡口停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开船。 这期间,船主人会带着几个船工来客栈售票,当然了,他们一般也只在这个渡口最大的客栈里待着,原因无他,这个客栈的大堂是渡口客栈中最大的了。 想要在明天走的人,都在船主人那里,买他自制的船票,言一三人也不例外,这船票是由一种黑色的粗布制成的,大概是沁过棕油,又使用久了,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就是云州船的自制船票?”游道拿着一张船票,也不嫌弃它的味道,细细端详着,“原来是长这样么?”他以前听父王说过,云州的船票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原来,就长这样吗? “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来云州?”一旁的汉子听见了游道的自言自语,笑着搭话道,他见游道拿着云州船票没有露出嫌弃表情,心里不免有些好感。 在渡口这里,经常有人被云州船票的名声所吸引,慕名而来,却又在看到船票的时候,因为船票不符合他们的预期,就大感失望,有时还直接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丢了船票,把船票当作一些污秽之物一样避而不及。 像游道这样,不仅没有嫌弃船票,还仔仔细细地拿在手里观察的人,可真是太少见了。 “嗯?对。”游道转过头,发现搭话的是一个船工打扮的人,“我以前常听我父亲说云州的船票很是独特,在天下船票里有‘独一无二’的称呼,今日见了,倒没有发现其中玄机。” “哈哈,”汉子先是笑了几声,才开口说道,“咱们云州的船票之所以担得起‘独一无二’这四个字,是因为,咱们这船票大多是用云州特有的一种树的树汁泡过的,所以会有一种经久不消的味道,但好处是——咱们这船票,不怕火烧,也不怕水泡,无论怎么弄,这船票上的字,可都不会消失。” 那汉子骄傲地笑了笑,“质量好的云州船票,甚至可以保存上百年哩!” “是吗,这可真了不起。”游道看着手里的船票,赞叹道。 “小哥你明天是准备去哪儿啊,一个人?”那汉子又问道。 “这到不是,有两个同行的人,我们想顺着榆河往下走,一路看看风景。”游道笑着回到。 “这样啊……”那汉子摸了摸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唉,小哥,我看你面善,就给你提个小建议。” 那汉子凑近,压低了声音,“明天若是想赶上这船,可是要起早一些呐。” 说完这句话,他拍了拍游道的肩膀,便离开了客栈。 起早一些……难不成这船,还能说走就走了呀。 游道正纳闷着,就看见言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走到游道跟前,皱着眉头说道:“咱们上去。” 游道也没问为什么,就跟着言一上楼了,他看言一神色不定,想来是有些事情需要商量,再者,他也想把船工说的话告诉言一。 进了厢房,言一先是看了看正在睡觉的梁远,才转过头来,对着游道说:“我们今天晚上,可能要连夜等在渡口前,那船,可能会提早就走。” “嗯?怎么回事?”游道愣了愣,“刚才有位船工大哥,也在劝我起早一些,难不成……” 这云州的天要变了? “反正,近日云州肯定不太平,咱们能早点走,就早点走。” “好。” 是夜。 “阿远,醒过来了。”言一走进天字十六号房,看到游远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连喊了几声,只得了小世子一句迷迷糊糊的呓语,言一便伸手把他抱起来,说:“咱们走。” 三人一路下了楼,却发现客栈的大门紧闭,本该守夜的伙计,也不见踪影,整个客栈,除了某些厢房里还有些许动静,本该在客栈里待着的人,都不见了。 “姐姐,咱们该怎么办?”游道压低了声音问道。 言一静了一会儿,转头说道:“咱们去偏门看看。” 这里的客栈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好像都是在院子后面开了偏门的,偏门平日里是上了锁的,而今晚,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偏门根本不可能锁上。 走到客栈后院的偏门处,言一用手一推,果不其然,这偏门根本就没有锁上。 “走。” 客栈离渡口很近,没走几步路,言一他们就到了渡口。 看着渡口黑压压的人,言一松了口气,她果然没猜错,这艘本该明天辰时才发的船,会在今天半夜出发。 大概是为了防备什么,站在渡口的人,都没有拿火把,大家都只是拿着船票沉默地往船上走,整个渡口,除了水声和虫鸣,基本上是没有其他的声音的,一眼望去,人群里连交头接耳的人都少得很。 “从现在开始直到登船,一定要把手给拉住了,现在若是被人流冲散了,一会儿可以不一定还能找到。”马上要走到人群里去了,言一转头拉着游道的手,对着他叮嘱道。 “好。”游道也知道言一没有开玩笑,他握紧了言一的手。 “走。” 第十一章 在云州——上船与云州动乱 起初人群还比较平静,大家凭着自己手里的船票,排着队,鱼贯而入。 长队不断缩短,有些人又补在了言一三人后面。 眼瞧着入口是越来越近了,言一悬着的心缓缓放下了一些,看来,那群人还是沉得住气的,没有在前半夜就闹起来。 言一正想着,就感觉夜色淡了一些,嗯?这……有火光? “轰——”渡口外传来一声巨响,云州城在一瞬间,火光四起。 这……言一一怔,她没回头,拉着游道,抱着小世子,就开始往船上走。 渡口的人群开始慌乱了,人挤着人,都试图往船上跑。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慌乱之中,有人叫喊道。 “快走啊,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红衣军联合城内的护卫队,准备反了啊。”有些知情人嚷道。 “走啊,前面的人快点啊。” “老子可不想留在这里,走啊!” “大家都注意一点,不要慌张,注意秩序!” 人声嘈杂,人群凌乱,大家推搡着,反而走得很慢。 反而言一拉着人,仗着身量小,瞧准了人群里的一些空隙往里钻,走得还算快。 接近岸边了,言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面客船放下来接人的板子了。 这船可不要现在就走啊,她在心里默念着,可惜事与愿违。 “后面的人走快一点啊,要准备开船了。”船老大在客舱入口出站着,对着底下的人喊了声。 不是他不想让这些人上船,只是再耽搁下去,没准这一船的人都走不掉了。 他又顿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转过身,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说了句。 “小李、老汪,准备一下,收舱了。” “好,船长。”站在一旁的两个船工应道。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下午在客栈和游道搭话的人。 “收板子咯——”两人喊了声,示意要上船的人赶快,也提醒后面的人不要再往渡口走了。 本来是照常喊的一声,结果却让靠近的人更加着急,言一三人,就混在其中。 前面的人迟迟挤不上去,后面的人又盲目地向前推搡着,三个少年人挤在这中间,饶是言一比那些普通人的力气更大,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些寸步难行。 三人终于是挤到了前面,就听见那船工说要收板子了。 这时梁远也醒了,一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一愣,随即就抱着言一的手臂哭了起来。 “姐姐我怕!”他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五岁稚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惊,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言一咬了紧了牙,看见接在岸口的板子,一寸一寸地往船上缩,客船开始动了,距渡口的距离越来越远,后面的人群更加的疯狂了,不顾一切地想往船上去。 怎么办? 言一转过头,看了眼喘着粗气的游道,把小世子递到她手上,又把自己的包袱塞到他怀里说了句:“……靠你了。” “嗯?”游道没反应过来,双手接过梁远,下意识地嗯了声。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言一把把手放在了他的腰上,“把我弟弟抱好!”言一在他耳边吼了一声。 然后……游道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唉……?直到被一个有点眼熟的船工接住,游道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言一给丢上来了? “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这是你弟弟?”船工把游道放下,问了句。 “对。” 梁远现在没哭了,他直愣愣地望向岸边,用以通行的木板已经被收起来了,客船缓缓地动了起来,距岸边已经有好几丈远了——武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凭空跑过来。 “姐姐,阿舒姐姐还在岸上。”他哽咽道,自己不该哭的,要不是因为自己,阿舒姐姐肯定早就能上船了。 游道一愣,才反应过来,颜舒这人,并没有在他们之后上船。 这……怎么会这样? “你们还有人没上船?”那汉子,也就是老汪,问道。 “对!我们还有个姐姐,为了把我们送上船,她没上来成,大哥可有什么法子能把她拉上来么?家姐会些武功,若不是为了我们俩,她、她也不会……”游道也有些慌乱了。 “会些武功啊……”那汉子摸了摸下巴,拉长了语气,“小李,咱船上是不是还有麻绳来着?” “有啊,老哥你要的话我给你拿过来。”叫小李的那个船工是船上专管仓储的,找东西的速度很快。 “好咧,你搞快点啊。”老汪催了声。 “来了来了。”那人也没有走近,站在不远处一甩,就把一捆麻绳丢了过来。 “你们姐姐是哪一个啊?”老汪把麻绳的一头拿在手上绕了几圈,走到舱口问道。 “她穿的是绿衣服。”梁远抢着答道。 “对,站在岸口穿绿衣服的那个。”游道也跟着说了句,他们站在这里,可以看见言一站在岸口,仿佛也在看着他们一样,还没有离开。 “绿衣服啊,我来瞧瞧。”老汪眯了眯眼,得益于渡口越来越近的火光,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姑娘,瞧着身量还小,他估计这孩子的年纪也不算大,那他应该拽得过来,要是身量再大一点,那他可就拽不动了。 “好咧!”想着,他拿起绳子,用力一甩,“小姑娘接着啊。”他朝岸边吼了声。 …… 言一站在岸上,喘着粗气,她感觉手臂有些疼。 前个日子她在渡口找游行鹿的时候,就伤着了手臂,现在又凭力气把那两个人给扔上船,使了劲,这让本来就不怎么爽利的手臂更加不舒服了。 唉,希望游行鹿能够把小主子照顾好;也不知道那两人以后怎么办…… 啧,她在心里暗自唾弃了下自己,怎么现在还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抬手捏了捏手臂,“嘶……”,真疼。 这伤得可不是时候,也不知道城内的情况如何了,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波人,那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麻烦。 客船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有些水性好的人往水里一跳,向船的方向游去。 言一倒是没动,先不说游到船边怎么上去,就说她现在手上的上,就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言一转身就想走,她得先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正想着,就听见船上有人在喊什么。 接着,又感觉有什么东西,朝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转身一接。 ……是条麻绳? 第十二章 在云州——言一上船 她一把抓住绳子,就听见了游道和梁远的声音,随后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隐约是叫她抓紧这根绳子,由不得她多想,手里的绳子就开始绷紧,带着她向船上奔去,言一咬了咬牙牙,忍着疼,借力跃了起来。 此时月光照在河上,言一抓着绳子,在河上一点,轻盈得像是一只即将起舞的鹤。 “砰——”她落了地,手臂的疼痛大概是到了极点,反而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姐姐!”小世子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呜咽出声,“姐姐你可算是上来了,阿远还以为以后就见不到姐姐了。” “小姑娘,好俊的功夫。”老汪在一旁赞道,他可是看清楚了,刚才到船与渡口的中间时,这小姑娘本来是要落在水里的,结果她足尖一点,向水面借了一下力,要不是这下,他也不可能顺顺利利地把她拉上来。 ——其实那水上一点只是言一手上力竭了的补救措施。 “小小年纪,有前途、有前途。”老汪继续说道,这一点水的架势,就可以看出这小姑娘平日在练功习武上下的功夫绝对不少。 “多谢大哥了。”言一见状,也知道她能上岸,是多亏了这个人,不由感激到。 “没事,”老汪摆了摆手,“谁叫我看这个小兄弟面善呢。” 说着,他拍了拍游道的背,把游道拍了一个踉跄。 “咳咳,”他不好意思地收了手,“也别在这里站着了,你们今天也受到了惊吓,跟我去客舱里。” 话毕,老汪抬步就走在了前面,言一回头一看,就这片刻功夫,岸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云州城内的火光又大了些,也不知道又是哪处的宅子遭了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眼云州城,便转身跟着那个被叫做“老汪”的汉子走了。 进了客舱内部,才发现客舱里的人着实是有点多,他转过身,看了看这姐弟三人,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余岁,把这几个小孩子放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不放心。 老汪想了想,说:“几位还是跟我来。” 他们跟着老汪拐弯,去了另一个方向。 “现在那里的人有点多,咱们去前边,那里还有些备用的地儿。” 他一边走,一边说。 言一三人跟在他身后,梁远倒是安安静静的,但言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这个船工打扮的人,有着不俗的武功不说,还好像在船内的权力也很大——他到底是什么人? 言一正想着,就听见旁边的游道开口了,他问道:“说来惭愧,大哥帮了我们这么多,小弟还不知道大哥贵姓呢。” “免贵姓汪,单名一个贺字,”那汉子回头,摸了摸鼻子,“实不相瞒,俺也是这艘船的船主人。” 船主人?言一和游道都惊了一跳。 “吓到了?”汪贺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这船确实是俺的,但是俺把这船租给了船老大。” “俺算是个镖头,手底下有几条小船,做了些运输的伙计——到了。” 汪贺停在了一间屋子的门前,“这屋子从前是俺小妹在住,后来小妹嫁了人,这间屋子也就闲置了下来,几位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在这里住下。” 言一三人自是没有嫌弃的道理,向老汪道了谢,就拿着钥匙进了屋子。 看着几人安顿好了,老汪顺势就出去了,刚开船,他也还有很多事要做。 “……阿、阿姊。”言一本来在铺床,准备让梁远睡下。 就听见游道站在她身后,犹犹豫豫地喊了句。 阿姊,这不像是豊朝人会喊的称呼。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人?”言一头也没抬,问道,她也不指望游行鹿这小子会说实话,就是下意识地问了句。 “……从余平来的。”游道这次却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是怎么了,刚好床也整理好了,言一把小世子安置好,才转过头,“怎么了?” “我想认你做姐姐。”游道正色道,“反正、反正我父亲也可能不要我了。” “我想以后就跟着你们,像亲人那样。”言一不顾自身安危,却把他送上船的举动,让游道很是感动——要知道,当初他在余平的某个小镇边上遇险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尽会恭维、讨好他的人,可都冷眼旁观着。 他光鲜亮丽地活了十年,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不会苛待下人的好主子,平日对那些侍卫也算亲近,结果倒好,他出事的时候,连个伸手帮他的人都没有。 “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亲人了。”言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游行鹿这人,确实是瞒了不少的事情,但是言一不介意,她本来就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她看到的是,这人确确实实是在认认真真地照顾小主子,这样就够了。 人心最复杂的东西,她不强求他人一定要对自己坦白一切。 “唔……那,阿姊?”游道又叫了声。 “嗯。”言一回道。 月光柔柔地穿过有些朦胧的琉璃窗,静静地散落在屋子里,虫鸣、水声与月光交织一起,夜深了。 “休息。”言一开口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明日再说。”尽管面上不显,但她今天很累了。 “那我们睡哪?”游道四处望了望,也没有看见第二张床。 “打地铺啊。”言一说道。 “那被褥……?” “汪先生不是放那儿了吗?喏。”言一抬了抬下巴。 游道转过头,果然发现门后已经被放置了两套被褥。 “自己铺自己的啊,你睡里面,我睡外面。”言一走过去,抱起了一套被褥,就准备开铺。 “这,我不会啊。”被褥这些东西,以前都是侍女们弄好了的。 啧,忘了这家伙还是个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富贵公子了,“我只帮你弄这一回,看好了啊。” “哦……”游道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这,也不是他想不会的。 经过一番折腾,三人终于都躺下休息了,此时已是天色将白。 第十三章 出云州——生病 “阿姊,阿姊?”,言一朦胧之间听到了游道的声音,她微微睁开眼,这是?烛光……天还没有亮吗?她又缓缓地把眼闭上,好累,不想动弹。 “起来喝药了,阿姊,阿姊?”游道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上,看着言一又闭上了眼睛,不由得有些着急。 “郎中,你不是说她快醒了吗?我姐姐现在这样,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你能不能再给她看看。” 若是人醒不了,这药也没法吃,那颜舒什么时候才能好啊……都怪他,明知道她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却没有想到这人也会病倒。 这平日里身强体壮的人一旦病倒了,到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小兄弟,这急不得呀,你阿姐只是太累了,让她再休息一会儿。”郎中又上前看了看,说道。 “那我弟弟他昏睡不醒,又是怎么回事……” “这……”那郎中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令弟的话,是余毒未清,这才时常陷入昏睡。” 他没有说的是,这种毒,一般见于大户人家的后宅之中,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小门小户的内院里,他也是在做学徒的时候跟着师傅才有幸见过这种毒。 也不知道老汪到底是从哪里认识的这几个人,想着,郎中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再没机会见识这种毒。 “那,先生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游道听了这话,声音都抖了抖,余毒未清,也不知道会不会威胁性命,他是拿梁远当亲身弟弟看待的,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这倒是不用医治,”郎中看见游道的脸刷地白了,连忙开口道:“不是那种意思,小公子中的毒本就不深,更何况在中毒初期就做过些治疗,毒性基本上已经被清除大半了,现下只是留下了点后遗症,这个症状用不着用药了,等到余毒排清,自然就好了。” 郎中看着游道稚气未脱的脸,有了些恻隐之心,这姐弟三人没准也是因为什么事,才从云州跑了出来,现在一倒,就倒下了两个,倒是让人挺心疼的。 郎中的女儿,也差不多是在游道这个年纪。 他见游道紧锁着眉头,开口安慰道:“两位病患的问题都不是很大,休息几天就会好转的,小兄弟也要保重身体啊。” 送走了郎中,游道回到屋内,就坐在凳子上守着两人了。 …… 游道这一天过得很混乱,他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三个人中就倒下了两个。 昨夜睡得晚了些,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游道才睡醒过来,本以为屋子里这么安静,是因为言一带着小孩儿出去了,屋里没人。 结果他起身一看,才发现这俩人都还躺着未动。 他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凑近一瞧,言一躺在被褥里,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了几道口子,冷汗一颗接着一颗地掉。 他立刻出去找了汪大哥,结果这船工里,也没有能看病的人。 幸而这船上昨夜上来了个郎中。 游道请郎中来看了才知道,言一昨夜累极,又受了些寒凉,这才发起了烧。 开了药方,汪大哥又在船上的仓储里拿了药——这船上的人时常在榆河上走着,一路难找的药铺,便在船上备了一些常用的药材。 等到他把药煎好了,回到屋子里,才发现梁远还没有醒了过来,最初他也只当是昨夜受了惊,可是一看言一的样子,他也去摸了摸梁远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只是一直昏睡不醒。 他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便叫郎中也瞧了瞧小孩儿,这才知道他日嗜睡,竟是因为身上中了毒…… 直到傍晚,言一才有了点意识,她从床上坐起来,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睡着睡着就到了床上,缓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才发现游道还坐在旁边凳子上,头一点一点,睡得迷迷糊糊的。 “这是……”她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给惊到,立马收了声。 尽管言一只吐了两个字出来,还是被游道听见了——他虽然闭着眼,但是还是留了点注意力在言一身上,只要她有动静,就能醒过来。 “阿姊,你醒了?”他惊喜道,“你睡了一天了,可算是醒了。” “……生病?”言一一愣,随即又释然了,她的身体远比不上十年后的自己,会生病,倒也是应该的。 “咳咳,多谢了。”她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她一生病,游行鹿就要照顾两个人了。 “倒也不用道谢啦,阿姊平日里也在照顾我啊,”游道挠了挠耳侧,正色道:“不过,阿姊你知道阿远中毒的事么?” “中毒?!”言一睁大了眼睛,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一直以为小主子只是因为早产,所以有些先天体弱,没想到他竟是中了毒。 “这、怎会如此?” 言一的表情做不了假,游道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随即开口解释道:“今日阿远一直没有醒过来,我便让郎中看了看,郎中说阿远这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现在余毒未清,这才导致的嗜睡不醒。” 竟是这样么?难怪,难怪小主子上辈子在主子病重之后便不幸夭折了。 若是她没有带着小主子离府,那么也许小主子还是逃不脱上辈子的命运…… “阿姊,放心,郎中说等到余毒排干净了,阿远自然就不会这样了。”眼瞧着言一低眉沉思着,游道又宽慰了几句,“现在最重要的是阿姊要养好身体,我们都还指望着阿姊呢。” 他说罢,转过头,红了耳廓,“我去给阿姊把药端过来。” “……成。”言一顺口回了声,她也不矫情,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赶快养好身子,那么他们三个人的安危,就一日没办法得到真正的保障。 不过,言一又想到,游行鹿这家伙现在基本上是在她身边放开了,没有再隐藏自己与他人不同的说话语调。 言一也不笨,她自然能够听出游行鹿说话的语调不似豊朝人,甚至也不像余平的平民百姓。 上辈子,她接触过一些余平的贵族,游行鹿说话的语调和方式,就像极了这些贵族。 若是她当初没有在双溪寺救下这家伙,那么他本来的命运,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忽然有些好奇。 第十四章 云池镇——买房 在船上待了好些天,言一的病情才真的好转过来。 “阿姊,咱们这是去哪?”游道挎着包袱,跟在言一身后问道。 “去镇上啊。”言在前面走着。 前几日,汪贺听说了他们尚无落脚之地,便向他们推荐了这个小镇——云池镇。 云池镇位于云州郡和广郡之间,又有着几条山脉的遮掩,位置偏僻,只能依靠榆河与外界联系。 不过风景倒是意外不错。 “咱们是要在这里住下来了吗?”游道又问道。 “对,”言一点了点头,“这里位置偏僻,民风想来也是淳朴。”更重要的是,这里她上辈子听都没有听说过,锦王府的势力绝没有办法快速地排查到这里来。 这是个隐姓埋名的好地方。 进入了镇子,言一才发现这镇上的人还不算少,大抵是靠近榆河,又挨着云州,这里要比言一想的要繁华一些,各处的宅子也是修得有模有样。 同样也是向客栈奔去。 她准备先安置下来,再出去找找正在出售或闲置的院子,买一个。 到了客栈放下东西,言一把游道同小世子一起留在了客栈里,自己则出去找房子。 她询问了客栈的老板,才知道这个镇子上居然是有牙行的。 她本以为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这种土地、院宅的交易该由云州或是广郡的牙行来负责,却没想到,这里竟是有单独的牙行的。 那买院子的事可就方便了不少。 镇子上的牙行在集市的东门——这也是客栈老板告诉她的,这镇子实在偏僻,外来的人也很少,客栈的生意冷清,平日里只能接纳一些本处的人或者是一些在此稍作休息的船工。 像言一三人这样要在这里住一晚上的,实在是太少了。 银两给得多了,这客栈的老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今日开市的时间已过,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到了牙行,里面也是冷冷清清。 “有人么?”言一站在大堂里问道。 “唉,来了来了,”一个牙婆闻声走了出来,“哟,小公子可是要做什么买卖?” “我想买一处院子。”言一回到。 那牙婆闻言眼睛一亮,大生意啊,这是,她连忙请言一在矮凳上坐下,又给言一递了杯茶,才开口问道,“小兄弟是想卖个什么样的院子啊?” 言一今日做的是男子打扮,她年纪小,身子还未彻底长开,作男子打扮倒也不显违和。 “你这里又有什么样的院子?”她反问到。 “这个嘛,”牙婆停顿了下,“要看公子能给出什么价位了。” “银子不是问题,您尽可说说。” “这……”牙婆想了想,试探着说了个,“咱这里有个二进的院子,小公子你要不要看看?”这二进的院子是牙行里最贵的院子,已经挂在这里很久了,苦于价钱实在是太贵了,一直顺利地没有卖出去。 牙婆提这嘴也不是希望言一能把它买下来,这宅子在这里挂了很久的牌,都已经成了她试探来客的“试金石”了。 无论是谁,只要来买宅子又不愿报出价钱的人,都会被牙婆用这宅子来试探一番。 “唔……”言一低头,用手敲了敲下巴,说道:“那就去看看。” “好好好,公子你看,咱这里还有……”牙婆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公子,竟是想去看看那宅子。 她心里一喜,看来这宅子可能不会继续砸在她手里的。 “好嘞,小公子您跟我来。” …… 那宅子位于镇子的西面,混在一片同它差不多的宅子的,显得平平无奇。 但言一要的,就是不显眼,很好,就这外观来说,她倒是很满意。 牙婆一边推开门让言一进去,一边说道:“这院子原先是一个书生的,后来这书生攒够了钱,便举家搬去了云州。” 镇上的人们大多对书生一类的人抱有好感,牙婆在介绍是,也不免提了几嘴书生,毕竟,没准这沾了书生气的院子,更能入得了这位小公子的眼呢。 言一四下看了看,院子的围墙不矮,从外面看不见院里,墙角还有一棵枣树,正值夏末,枣树的叶子极其繁密茂盛。 言一不由得点了点头。 牙婆一看,又殷勤地说道起来,“房子里的家具一类的东西,大多是齐全的,这房子左边住的是镇上卖酒的,右边住的是一个老郎中,书生在的时候,邻里关系也算是和睦。” “那隔壁卖酒的一家人好说话,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那郎中也是镇上德高望重之人,好相处极了。” “那行,”言一进屋转了一圈,发现牙婆所言非虚,便开口道:“这院子我买了——多少银子?” “三十两银子,不贵。”牙婆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这院子还真是给卖出去了。 “好。”言一点了点头,虽然她觉得三十两的价钱有些贵了,但是总不能让小主子真的跟着她去住草房,除去这三十两,她们剩下的银子,也就只有二十多两了,至于银票——这镇上可没有兑换银票的地方。 罢了,银子没了可以再找,这房子买得不好,可是关乎这几年、乃至更久的生活。 “成成成,”牙婆连声应到,“那小公子跟我回去取地契。” 取了地契,缴了银子,已是天色渐暗。 言一回了客栈。 “阿姊可有相中什么宅子?”游道问道,他正在帮梁远擦身子,梁远这些天仍旧是昏昏沉沉的,但好歹比前几天一直昏迷不醒好了些。 “在镇西看中了一套二进的宅子,明日就可以搬进去了。”言一坐下,喝了口茶,说道。 “那好,”游道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知道一处二进的院子不算便宜,但是他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养着长大的,对银钱的概念还没有言一来的强。 所以听到言一说什么搬进了院子就要准备做些活计来维持家用的时候,游道整个人都是愣住了的——对啊,他现在不在王府了,每个月领不到月钱,他的吃穿用度怎么办? 他又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用的银钱——全都是颜舒拿出来的。 唔……原来,他一直,都在吃白食么? 言一可不知道她无心的一句话,到底给游道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第十六章 在云池——谋生的活计 “阿姊在想些什么?”游道晾完了衣服过来问道。 “想做些什么事,总不能一直这样闲着。”言一回了句。 “这个啊,我到有一些想法。” “怎么说?” “我看这镇子上读书人应该不多,也许去租个地方代写书信,是个不错的活计。” 游道一边用手抓着言一放在桌子上的小零食,一边说道,阿姊弄的这个零嘴,还真是好吃。 他也算是在府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现下吃这个零嘴,倒也觉得不必那些差…… “代写书信……”言一仔细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成。” 她的行文字迹是自小在暗卫营训练过的,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若是替人的信不小心流落了出去,被锦王的人给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不能冒这个险。 “嗯?”游道闻言一愣,他其实是没想让颜舒去摆摊写字的,毕竟,他家阿姊也是个姑娘家,就算是在余平,也少有女子会选择这么抛头露面的活计去做的。 “阿姊……”他顿了顿,“其实,我是准备自己去的。” 他也是考虑了许久,家里的银钱都是言一在管,他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无论是搬家还是置办这些东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虽然,这笔开支对于原来的他不值一提,但他家阿姊和阿远本就是因为不受宠才离府的。 这身上又能有多少银子呢……现在言一又在考虑做工挣钱的事,就更让游道觉得家里快要吃不起饭了…… 他也算这个家里一分子,怎么好单单让阿姊一人去有忧心这些事呢。 “你要去?”言一有些惊讶,就她知道的,游行鹿分明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公子,在不久之前,甚至还被她杀鱼给吓到了,现下怎么会想到这里来? “难道阿姊认为我不识字?”游道会错了意。 “这到没有,”言一立马答道,余平的商人地位普遍较高,就算他游行鹿真的只是个富商之子,也不可能不识字,“不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言一还是觉得不对劲。 “家里还有一些银钱,你不用这样。”言一委婉地说了句,她也不好直接对着游行鹿说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银钱。 “那就这样决定了。”果然是家里没钱了,你看,阿姊居然说的是“还有些”,当他不知道么,“还有些”不就等于所剩无几了。 “……你想去就去。”让他去历练一下也好,言一一边想着,一边埋头继续做午饭。 小世子的身上的余毒已经逐渐干净了,现在醒过来的时间是愈发多了,她得好好准备午饭。 余光一瞟,“游行鹿!”只见游道一边看着她做饭,一边端着一份花生酥,吃得不亦乐乎。 “那是我准备一会儿用来烧菜的!”她伸手,把小碟子抢了过来。 一看,都没剩下几颗了。 “梆——”的一声,言一把碟子放下,深吸了几口气,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游道闻言,瞧了瞧碟子,面色一窘,这怎么就空了呢……他本来准备只吃一点的,哪成想就在说了几句话的间隙里,他就吃了那么多…… “成了,这几颗你也拿去,”这一点也做不成什么菜,还不如让游行鹿拿去吃着玩。 “哦哦哦……”自知理亏,游道也不好说些什么,便接过了碟子。 “等等……”言一灵光一闪,“这东西真那么好吃?” 那她从小跟着的颜娘子是谢府上一个掌勺的厨娘,擅长做糕点零嘴一类的小吃食,这花生酥也是颜娘子闲来无事交她的,她从小吃惯了,早习惯了这个味道,到没想过这东西好不好吃。 “那自然是好吃的。”游道端着碟子,把刚拿起的花生酥又放了下去,唔,在家里被训习惯了,说话的时候嘴里若是有些什么东西,他便觉得不习惯。 “那你说,我去办置个这样的铺子如何?”言一问道。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成本是不是有些高了,游道想到,那定价高了,买的人还会多么? “阿姊,单卖这个的话,会不会成本有些高了?”豊朝可不像他们余平盛产糖料,做着花生酥或者是其他糕点,最离不开的就是糖块和油,两样东西,有哪个是便宜了的。 “定价高一点就行了。”言一知道做这些东西的成本高,但是她的本意又不是赚钱,主要只是想做点事情打个幌子,赚钱与否,在她心里,着实是不重要的。 “唔……那好。”游道端着碟子走到一边去,若是阿姊一心要做这个活计,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大不了,他还可以去抄些书来补贴家用。 在言一不知道的时候,游道显然是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有了很深的误解。 午饭的时候,梁远终于出来了,他睡了好些天,现在才有力气来好好看看这个院子。 “姐姐,那里是棵什么树?”他指着院子里的那棵枣树,惊讶地问道,小世子自幼就被锦王拘在王府的一个小院子里,鲜少出来走动,虽然有锦王妃派去的人照顾他,但终究还是有些不足。 “那是棵枣树,”言一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阿远喜欢吃枣泥糕吗?” “喜欢。” “枣泥糕就是用枣树结的果子来做成的。” “那阿远喜欢枣树。”梁远想了想,脆生生地应道,“姐姐,阿远可以去看看那棵枣树么?” “去,小心点。”言一放了手,梁远就哒哒哒地跑到枣树下玩去了。 “我们是不是该让阿远去学堂了啊,阿姊。”在学堂里好歹还会能交些朋友,游道看着梁远自顾自地在树脚下蹲着玩,有些担心。 他像阿远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形单影只的,父亲虽然宠爱他,但是父亲不可能时时刻刻地陪着他,只要父亲不在身边,他就会被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排斥冷落,连个伴儿都找不到,他不想阿远也体会那种孤独的感觉。 “再看看。” 其实言一也觉得,小世子有些孤单了,也许,是该让阿远去学堂了。 第十七章 在云池——日常2 眨眼又过了几日,言一的铺子有了着落——她在西市东边的角落里租了间铺子。 这铺子原来是一间由外乡人开的茶叶铺子,只可惜云池镇的人都不怎么喝茶,要喝茶的人也在自己家里栽种了茶树,故而这铺子中的茶叶滞销了,老板眼见着这生意入不敷出,就准备把铺子转租出去。 也是言一来的巧,刚好赶上了茶铺老板和东家的交涉,这才顺顺利利地拿下了这间铺子。 言一租下铺子后,也没有对里面加以修整,毕竟,她仍然觉得开这铺子,不过是一种遮掩行踪的手段。 不过别人可不这么想。 “颜姑娘,你说你在西市租了个铺子?”说话的人,是住在不远处那个二进宅子里的妇人,那妇人的丈夫是个屠夫,姓刘,平日里就靠着给人杀猪来挣点银子,虽然收入微薄,但家里的生活凭着她精打细算的规划安排,过的也还算不错。 “对。”言一应了声,眼看这妇人的表情说不上友善,便不想再多言了。 她以前过得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看不过谁了就打一架,现在见着这种想来挑事的妇人,她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 “哎哟哟,颜姑娘可真是有手段呐,那西市的铺子可不好抢。”这话说得有些酸,刘氏盯了那西市的铺子很久了,就等着哪天那茶铺开不下去了好去租过来,弄个卖肉得铺子,结果却被言一截了胡,她的心中不免有些嫉恨。 “这说的是些什么话呐?”言一还未开口,就有人回了嘴,“这租铺子,凭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刘娘子你没赶上这趟,怎么还酸起人家小姑娘了?” 说话的人是住在言一家旁边的一个老妇人。 她家的小孙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前日不知怎得爬到树上,一直下不来,她儿子儿媳又在几条街外的酒铺里,一时回不来。 她一个老妇人,急慌了眼,只好去敲了言一家的门,言一听了后,二话不说就上树把他小孙子给救了下来,这可让这妇人对言一有了不小的好感。 这会儿一听见刘氏不阴不阳的话,就忍不住说了回去。 那刘氏本来还想继续说,结果一看搭话的人是酒铺的那一家子,顿时闭上了嘴,转身就把门给关上了,这卖酒的老妇人年轻时是镇上有名的泼辣子,脾气躁得很,她可不敢惹。 老妇人一看刘氏这欺软怕硬的样子,撇了撇嘴才转过身,对着言一问道:“颜娘子这是准备出门?” “对,我想出镇去看看有没有种花生的农户,去收购一些花生。”言一如实说道。 “这样啊,”老妇人知道言一租了铺子准备卖些小的吃食,也就不觉得哪里奇怪,“那你可以去东面看看,镇外有个庄子,那里兴许会有。” 她们家酿酒的谷物,就是从那里收购回来的。 “好的,谢谢婆婆了。” “嗳,你去,远哥儿我会帮你看好的。” 梁远与这家的小孙子在这几天熟悉了起来,小世子长到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同龄人,这会儿正和那孩子挨家挨户地串门找人玩呢。 “嗯。”言一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你家游小子呢,今日怎么没有见到?”老妇人对游道的印象也是挺深的了,这孩子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是十分讨喜,再长个几年肯定能勾走一群小娘子的心。 “婆婆你不是说这镇上还有私塾嘛,他去私塾了。” “去私塾了?” “我们准备送阿远去私塾识些字,这样以后生活也方便些。”其实读书识字的活,她或者是游道,多少都能教一些,但是言一希望小世子能多交些朋友,这才打算送他去私塾。 “这样啊,那改天我也给我家林哥儿去问问。”老妇人笑着应了句,说起来,他家林哥儿也到了该识字的年纪了,若是能识些字,以后在酒铺做账也方便些。 “那婆婆我先走了。”眼看着老妇人埋头思索,言一也就没再说什么,等了一会儿,发现她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就告别了老妇人,就准备关门出镇了。 出镇的路上没看见什么人,这会儿镇上的人大都在西市或家了,出来的不多。 云池镇不算个大镇,出了镇在走几块田的距离,就能到庄子上,说来,这镇外只有两个庄子,一个在东边,叫东粱庄,庄上的农户会专门种些粮食来出售,一个在北边,叫北榆庄,主要种的,就是一些果树、桑树之类的了。 言一这次出来,就准备直接往东粱庄走,她准备去收购一些花生,干货还是鲜货都可以。 走了不久,还没等到太阳当头,言一就到了东粱庄。 在庄外的茶棚处问路,那卖茶的说要买东西需直接去找庄长,又给言一比划了好久的路,奈何言一对这里实在是不熟悉,看了几番也没有看明白怎么走。 幸而有个喝过了茶的农户在知道了言一的来意之后,当即准备给她带路。 “姑娘这是来准备买些什么啊?”那人问道。 “准备买点花生——你们庄子上有卖的么?” “这肯定是有的,咱们庄子上的货物可齐全哩。”那农户一边走着,一边和言一说着话,“姑娘是第一次来,我看姑娘是个新面孔。” “对,我家前不久才搬到这里来。” “那姑娘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虽然偏僻了些,但是物产可比云州这种大地方要丰富多了……”那人笑呵呵地说道。 眼瞧着言一也没什么不耐的意思,便又开始给言一讲起了东梁庄的一些事——毕竟,他们这儿好久才能来一个生面孔,只要这波讲好了,没准大家又能多个稳定的买家呐。 那人想着,便向言一解释了起来,“姑娘可知为什么在咱们这儿卖东西一定要去找庄长么?” “嗯?”这可说道点子上了,言一在向茶棚的人询问时就觉得奇怪了,这一听有人要解释,立马打起了精神。 原来啊,这庄子上的东西虽说是各家农户自己种的,但在以前为了和北边的庄子竞争,大家都把自家的东西放到庄长那去卖,也不图个价高,只是货物种类多了,这名声才能打得出来,这货也才不至于积压在家里。 第十八章 在云池——东粱庄与鱼 “姑娘,你这可算是来对时间了,咱们这儿的花生刚成熟,正开挖了呢,您要是想要,等咱挖完了就给你送过来,保证新鲜!”东粱庄的庄长在得知了言一的来意之后说道,没想到今年秋收还未开始,他们庄上就有了卖家,这回他们庄的收入,肯定能比过隔壁那个庄子。 “是么?”言一也觉得有些瞧,豊朝西南地界可谓是十里不同天,国都还在盛夏里,没想到云池都在准备秋收了,“那可否带我去看看?” “那自然是可以的,您跟我来,”说着,庄长便把言一带到了庄外的农田处,“您看看,这片地,种的可都是上好的花生。” 言一打眼一看,这田间绿油油的,确实长着整整齐齐的花生,不远处有些农人正沿着栽种的路子锄头翻地,一翻就是一株花生,后面还有妇人拿着竹筐在捡着,她蹲下身,瞧中了一株长势不错的花生,说道:“不建议我拔一棵看看。” “当然可以了,姑娘你随便看。” 言一就地拔了一株花生起来,发现这里的花生长得确实不错,只有零星的未长成,颗粒也算是均匀饱满,重要的是,这里的泥是上好的沙质泥土,这种土里长出来的花生,味道先不说,就是清洗起来,也会很方便。 言一觉得很满意,便说, “我先买个八十斤——你们这个怎么送?需要我叫人来拉么?” “好好好,”庄长先是应了声,“这个姑娘不用担心,咱肯定会处理好了,再洗的干干净净的给姑娘送到镇子上来。” 庄长说着,就拿出了一个账簿,“姑娘可以先在这上面写下自己的住址,只要是在镇子上,咱们就包送。” “那价钱?” “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咱们银货两讫。” “好。” 言一填了地址,眼瞧着天色渐晚,便准备回去了,家里的饭还等着她做呢。 “姑娘可是要准备回镇上去了?”那庄长察觉出了言一的想法。 “对,是准备回去了——这花生后日送过来,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了,您尽可等着。” “好。”言一站起身便准备走了。 “哎,姑娘是一个人来的。”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对。” “这……咱们这儿刚好有人要赶牛车去镇上,姑娘若是急的话,可以坐庄子里的牛车回去。”庄长说得有些小声,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从镇子上过来的小姑娘想要在这里租车回去的,可是一听回去的车只有牛车,大多数的人都直接婉拒了,也许还会闹出些不愉快出来。 但是东粱庄到云池镇这一段路上少有人家,这姑娘又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伴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故而,这庄长还是提了句。 “啊,这倒不用了。”言一想了想,还是回绝了,她的脚程不算慢,若是真的赶时间,她没准还比牛车要跑得快一些。 “好,那姑娘路上可要注意安全。” …… 从庄子上回来,大约是未时末,游道和小世子都已经在家了。 “今天怎么样?”游道一边收着言一晾在枣树下的衣服,一边问道。 “还成,已经敲定了,你呢?” “已经缴过束修了,说是明日就可以送阿远去了。”他没说的是,那老夫子见了他,觉得讨喜,极力劝他也去私塾听学。 “那……你想不想去?”言一走过来,也收了几件衣服,两人一同向室内走去。 “……不想去。”游道回答得很快,他早就料到了言一会问这个问题。 “真的?”言一反问道,“你可是说了要把我当成亲姐姐的,可不要骗姐姐啊……”言一拉长了声音,给足了游道反应的时间。 “……想去。”游道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想去。”那夫子那儿有许多他在余平都没怎么仔细读过的书,他自然也想去看看。 可一想到家里这情况,他又怎么好再厚着脸皮地开口。 “那就去。”言一笑了笑,“学会了可要回来教教阿姐我啊。” “可……”游道还想说话,言一放下东西已经准备进厨房了。 “行鹿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做饭了。”言一的声音从厨房内传了出来。 “哦……”好,还是另找时间和阿姊说,他想着。 “阿舒姐姐今天吃什么呀。”梁远哒哒哒地跑进了厨房,“对了,今天阿姐你不在的时候,隔壁阿婆送了条鱼过来。” “送了条鱼?”言一惊讶道,哦,对了,这里不是国都,云池镇靠着榆河,鱼的价钱应该要比那边便宜不少。 “鱼在哪里,阿远知道吗?”言一左瞧右瞧,都没有看见鱼。 “行鹿哥哥把鱼放在锅里了。” “锅里?”果然,言一一揭开锅盖,就看见大铁锅里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言一缓缓地捂住了脸。 平心而论,阿婆送来的这条鱼不算小,至少三个人一顿是绝对吃不完的。 但是,众所周知,鱼的腥味很重,特别是这种河鱼,一旦衣服上沾了这种鱼腥味,那么这衣服基本上就报废了…… 而现在游道把这鱼直接养在了锅里,就导致这锅,乃至这间厨房都飘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鱼腥气。 “阿姐?”小世子对发生了的事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期待着今晚的鱼汤。 “阿姐没事,今晚给阿远做豆腐鱼好吗?”言一笑着摸了摸小世子的头,“现在阿远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就弄好了。” “好。” 什么“君子远庖厨”,她一定要让游行鹿学会做饭,言一看着小世子迈着小步子往屋里走,有些恼怒地想到。 “阿嚏——”谁在说我啊?隔壁屋子里,正在整理衣物的游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有些脸红地捂住了鼻子。 对了,他好像有什么事忘记给阿姊说了?是什么事呢?他皱着眉头想了下,实在没想起来,算了,想不起来,那就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先把手里的衣服给收拾好…… 游道继续叠着衣服。 第十九章 在云池——私塾 第二天一早,言一就准备跟着游道、带着小世子去私塾了,按理说她本可以不跟着去的。 但昨天傍晚听隔壁阿婆说,这私塾的老秀才为人有些古怪,好好的孩子,上着上着学就可能会被送回去,她这才准备跟着去看看,顺便也把游道的那份束修给交上去。 私塾距离镇西的住宅区不算太远,就紧挨着最西边的宅子。 那私塾先生是个老秀才,家里还算富足,在镇外有着几片良田,这老秀才也不是土生土长的云池镇人;听阿婆说,这人是四十年前才搬到这个镇子上来的。 镇上的传言说,这李秀才本是个有大才的人,年轻时甚至是有机会考上进士的,但据说是到了国都,见了官场的应酬,觉得厌烦了,便一怒之下自请归隐,来到这镇上,开了这个小小的私塾,用以传道授业,一晃就是三十多年。 这话是由老一辈传出来的,是不是掺了几分夸大也无从考究,不过这私塾里的李秀才倒真是教出了好些个读书的料子,自从这私塾在镇上开起来了,云池的读书人,也就此才多了起来。 出了门,一路往西走,绕过几座宅子之后,便到了这学堂,说是学堂,倒不如说是一个寻常的宅子,没有读书人喜欢的假山流水,也没有青瓦白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进院子,甚至门口还用篱笆圈了一小块菜地出来,种了些寻常不过的青菜,从外表上看,还真不容易看出来这是个学堂,若真的要说,也就只有那门后一笼清幽幽的竹子,稍稍带了点读书人的清傲意味。 但这点子清清傲很快也被破坏了——言一眼瞧着一只鸡从大门里飞了出来,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童子,他在撵鸡。 好不容易等到童子按住了鸡,言一才上前问道, “敢问今天青竹先生在吗?” “在的,先生今天在的。” 那小童说完话,就抱着鸡,引着言一三人进了院子。 绕过照壁,进了院子,一眼望过去就是几间屋子,三面无墙,只挂了些芦苇编成的、用以遮光的帘子,里面隐隐传出来了些读书声。 声音清脆。 “麻烦诸位在此稍作等待,先生讲完学就会过来。” 那童子进门就把手里的鸡放进了门后一个鸡笼里面去,又净了手,这才把他们引至学堂旁的屋子里,又给言一倒了杯茶,给游道和梁远端了些小点心出来,就又去院子里扫地去了。 言一坐在矮凳上,向四周望了望,觉得这书院的主人肯定是喜欢极了竹子——房屋的四周种了好些竹子先不说,就连这几间学堂,竟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 真的有人如此地喜欢竹子啊,言一端着茶水喝了口,入口有些清苦,她这才发现——竟然连这喝的茶,都是用竹叶尖泡的。 这老秀才说不准还真是个妙人呢。 等了有一会儿,言一听见隔壁传来几阵打闹的声音,就知道老秀才下了学快过来了,她放下茶杯,带着游道和小世子站起来,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走了进来。 “久等了。”声音有些嘶哑,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平和。 老秀才慢慢悠悠地跨过门槛,言一才看见他的全貌,这老秀才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很瘦,但又不显文弱,若真的要形容的话,言一觉得,这老先生像极了院子里的竹丛,搁在竹子丛里,不一定是最茂盛的那一丛,但一定会是最显风骨的。 “嗯?是昨日来过的小家伙啊,”老秀才一看见游道,本来有些疲乏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可是决定要来看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言一点头致意,“小姑娘是这两小子的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向言一暗示道。 老先生显然处事不算圆滑,这话听着,也只是在他眼里算是暗示了。 游道的眼角抽了一下,但也没有说什么,昨日来的时候,他已经体验过这老先生的执着了,今日实在是不想再触他的霉头了。 “……好。”言一笑了笑,她到没有觉得这先生的话有什么不对,相反,她还挺欣赏这先生说话的语气的。 “我今天来就是给阿弟缴束修的,以后要麻烦先生照顾他们俩了。” “好好好……”老先生的表情立马就缓和了不少,他看了看游道,又低头瞧了瞧藏在游道身后的小世子,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这束修呢,姑娘可以拿回去,”他还顾及着昨日游道说的话,“但这俩小家伙,我可就留下了,小老儿不缺这点儿东西。” 他只是想要言一能够同意把两个孩子都送过来,毕竟,他开办学堂这么些年,也见识了不少人家——明明孩子想要来学习,结果死活不让的。 有些是缴不起束修,有些,就是纯粹地厚此薄彼,觉得家里忙活不过来,只要一个孩子过来,剩下的不管是什么想法,都只能在家务农。 一般遇到后一种情况,老先生原先还会想尽办法和那些人家讲道理,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该说的话都说腻了,也不愿意在和那种人糊弄了,就直接一个也不收。 他本以为言一也是这种人——毕竟他昨日听这小家伙说自己都准备去集市上摆个摊儿写字补贴家用去了。 结果今日见了,发现也就是个干练了些的小姑娘,估计是家里真没有余钱了,这才只让一个孩子过来,那这束修不收也罢。 老先生兀自想着,还略显得意的瞟了游道一眼,弄得游道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给准备开口的言一使眼色,叫言一先答应了再说。 得到了游道的暗示,言一也只好把东西收了起来。 “小姑娘可以回去了,今日让他们在这里就好。”老先生见言一收起了束修,连忙开口下了逐客令,像是生怕言一反悔了似的。 话都说出来了,言一也只好把俩人留在那里,自己折回了家。 尽管她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游行鹿昨日到底和这老先生说了些什么啊? ……难不成,这家伙竟是以为家里很穷吗? 第二十章 在云池——日常3 忙碌的一天过得很快,等到言一打扫完屋子做好饭,游道和小世子也快回来了。 言一站在门口,等着两个小孩回来,落日西沉,把人的影子拉长到门外,整个云池镇都在融融的余晖里,安静而平常。 “阿姊——” “姐姐——” 人还没走近,言一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从巷子里传出来。 “回来啦,回来就准备吃饭了。”言一向外喊了声。 “好。”拐了个弯,两人就看见了言一,小世子的余毒已清,现在不用游道抱着走了,反而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所以格外好动,总之现在成了他拉游道往回跑。 “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炖了点白藕。” “谢谢姐姐。” 三人说着,把门关上,就进了客堂——他们三人没有什么亲戚在云池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会来访,这接待客人的地方,也就成了几人日常吃饭的地儿。 …… 饭毕,言一烧了水,供几人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完毕的时候,言一把游道叫到了屋子里。 “阿姊?”游道站在房门外迟迟不敢进来,这……虽然他将颜舒当姐姐看待,但是这毕竟男女有别,他怎么能在晚上进阿姊的屋子呢…… “怎么不进来?”言一到没想那么多,她在暗卫营的时候,就整天和那些家伙混在一块儿,哪有机会去注意那些事情——毕竟大家都是兄弟,更别说在她看来,游道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子,注意大防还真是早了些。 她看到游道迟迟不进来,也没在继续喊他,直接走了过去,拎起他的后衣领,就把人给带了进来。 “坐下,”言一把游道放在矮凳上,还顺手给他倒了杯茶,“端着。” “……喔。”游道坐在矮凳上,心里有些木然,真是相处久了,他竟忘了颜舒是个说一不二、不拘小节的性子,什么男女大防,大概在她的眼里,自己还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游道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想到,也许在颜舒眼里,自己还算不上“聪明”呢。 正想着,颜一捧着一个小木箱出来了。 她把箱子放在矮塌上,又挪了个矮凳过来坐着,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有什么误解,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交个底。” “嗯?”游道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交个底,交个什么底? 难道阿姊终于忍不住压力要向他倾诉了么?若真的是这样,那他明天就去集市上摆摊儿卖字! 言一看了眼游道,发现他又开始神游了,就咳了一声,拉回了这人的注意力之后才又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和阿远是从国都来的。” “知道。” 言一顿了顿,才说道:“具体的情况也不便与你说,总之,咱们出来时,带了不少的盘缠。” 说着,言一打开了放在矮塌上的箱子,“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游道闻言,站起身走近了一瞧,惊了一跳——那箱子里放着的大块银子先不说,就说那银票,就整整齐齐的码了一摞,略略看去,不下十张。 游道又缓缓地坐了回去,一张银票是一千两银子,那箱子里大约有十来张银票,一张银票在云池这个小镇上——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大概也可以用个六七年七八年的样子,那么这样算下来,他们家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在云池过到老…… 言一看着游道愣愣的样子,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在心里胡乱想着,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精明的崽儿露出这种傻了似的表情呢,唔,可别真被打击到了。 她自觉自己给游行鹿留足了反应的时间,才开口道:“怎么样?” “还、还不错?”游道下意识地回了句,倒是回过了神,他到没有觉得被欺骗了,毕竟他自己并没有问过言一家里的情况——只是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测来设想的。 这到给游道上了一课,他一直觉得自己揣测人心的能力,不说是极好的,但也算是基本上没出过什么差错——结果却在这样的小事上马失前蹄,看来自己也不能太过自信啊。 言一到没有想到游道想到了这里去,她只是觉得有些欣慰——这下,游行鹿这家伙不会在整天忧心忡忡的了。 “原来你真的觉得家里没钱了?”言一笑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给了游行鹿这样的错觉,他怎么不想想——家里这大鱼大肉一日三餐的吃着,像是没钱了的样子? 言一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这不是阿姊你说要租个铺子,准备做些活计么,”游道有些赫然道,“若不是家里没钱了,阿姊又怎么会这样想。” 他没想到竟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事儿啊……”言一用手撑着下巴,“如果我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话,岂不是要在家里闲出病来?”她到底没有告诉游道事情,有些事,言一不想让游道知道。 毕竟,知道得越多,越是也无法脱身。 “难不成也要我像你们一样,去私塾上学?那老先生会不会收我啊?”言一看着游道,眼含笑意地又补了句。 这倒也是,豊朝这边不同于余平,对女子的束缚要更多一些,就算老先生肯教,那外面也不知道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的。 这样一想,等他和阿远都去上学了,阿姊一个人,确实会比较寂寞啊……游道逐渐说服了自己。 “是我多想了,”半晌,他吐了句话出来,“那阿姊就去放心地做,我会照顾好阿远的。” 他倒也不好劝言一去做其他什么事了——毕竟家里也不缺钱。 “那阿姊,小弟就先回房了。”解开了误会,游道也准备回去了。 “好,回去早点睡,明日还要上私塾。” “嗯,”游道走到门前,又说了句,“对了,阿姊,先生那里不管中饭,若是有时间的话……”他本来没准备和阿姊说这件事的,但是既然家里还有余钱的话,他为什么要亏待自己、一天只吃两顿呢? “知道了,快回屋你。”言一笑道。 这家伙…… 第二十一章 在云池——日常4 翌日一早,游道两人吃了早饭就被言一送去私塾了。 等到两人都走后,言一看着这骤然一静的宅子,心里倒有些不习惯,她皱了皱眉,怎会现在是愈发过不得清静日子了,她暗自笑道。 不过在两人走后不久,东粱庄的人就送货上门了。 “有人么?您定的货到了。”言一听见外面有人喊,连忙开了门,就看见一辆驴车停在门口。 “姑娘,您的货到了。”那拉货的汉子笑得憨厚,“一共八两银子。” 银货两讫之后。 言一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堆花生,有点犯了难,虽然说庄子上的人已经帮忙洗过一道了,但这从庄子上一路送过来,难免也会沾了些灰尘泥土。 ……这该怎么洗呢? 前几日只想着要做这个生意,到头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花生,言一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声,看来她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算了,先找个可以装水的东西…… 在屋前屋后找了许久,言一终于在柴房发现了一个石缸——云池镇盛产青石,这石缸就是用一整块青石开凿出来的,上面没有什么花纹装饰,看起来像是一个用来养花的缸子。 不过言一可没有那么多情调,她把缸子搬到院子里来,又加了些水进去,便把花生倒在缸子里了。 东粱庄的人很细心,送来的花生显然是经过仔细清洗的,就算在路上又沾了些灰,这花生看起来也是十分的喜人。 言一在院子里拿了个三齿钉耙出来——这三齿钉耙还是镇上铁匠铺子见她买东西买得多送的。 往花生里一搁,上下来回晃动几下,也就把花生清洗干净了。 她又在院子里放了块粗布在地上,把洗了的花生放在上面,等着稍微晾晒干了一点,这样的花生才好继续剥壳。 做完这些事儿,太阳就已经快走到头顶上了,言一记挂着游道昨天晚上说的话,今天早上早早地包了些包子备用,现在只管把包子蒸好了就行, 把蒸好的包子放在食盒里,言一就准备去私塾了。 出了门,言一才发现这一路上去私塾送饭的人还不算少,她仔细一瞧,就发现几乎周围有孩子的人家,都派了一个人拎着食盒向私塾走去。 但她转念一想,这也不算奇怪,住在西边院子的人,大多数日子都过得不错,用不着大中午的在外劳作,况且这私塾就在不远的地方,送一个饭也不耽搁什么事儿。 这样想来送饭的人多,也是情有可原的。 眼看太阳明晃晃地升到了头顶上,言一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私塾的时候,言一就看见许多的人提着食盒进进出出,言一随着人流走进去,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跟在老先生身后。 似乎在争论什么…… “今天真不用跟着我去吃饭么?”老先生皱着眉头,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背着他说了什么闲话么? “真的不用了先生,阿姊一会儿会送饭来的。” “对啊,先生,姐姐会送饭过来的。”游道说了句,小世子也跟着附和了一声。 “……你们告诉先生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了?”谁知老先生听了后,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些,他蹲下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俩小家伙听着,先生留你们在这里吃午饭,并不是同情你们,也不是施舍你们,而是对你们认真学习地奖励,这没什么不好的。” “实在是有人要乱说,你们就说自己是先生收的关门弟子,看他们还敢说些什么……”老先生又补了句,反正这两个孩子心性都不错,人也聪明,他还真想收个弟子哩。 “先生……”游道既感动又无助,感动的是这老先生竟能对着他们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是把他们放在了心上;无助的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阿姊她…… 游道想着,一偏脑袋,就看见言一提了个食盒站在不远处,他眼睛一亮,“先生,不信你看,我家阿姊真的来了。” “嗯?”老先生顺着游道的目光转头一看,还真看到昨日见过的那个女孩儿站在竹林前,正一脸复杂地望着他们三人。 ……老先生的脸刷得红了,他直起身,假意咳嗽了一声,便故作淡定地说一句:“既然人来了,你们就过去……”话音未落,老先生就迈着脚步往屋里走,从这里到屋内也不过就几步路的距离,却生生被老先生走出了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姐姐,”小世子到一看见言一就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姐姐你来啦。” “阿远今日在学堂怎么样啊?”言一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小世子的头,“有没有好好听夫子的话。” “阿远有好好听夫子的话,阿姐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小世子自从把余毒清了之后,是一天比一天活泼。 “有啊,猜猜今天阿姐给阿远带了什么吃的来?”言一提了提食盒。 “我猜是包子。”游道走过来笑呵呵地插了句嘴。 “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早上准备馅料的时候,可没让游行鹿看到。 “……因为我闻到味儿了。”游道摸了摸鼻子,怪只怪阿姊包地包子太香了,他早上没吃多少,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 言一笑了笑,这家伙…… “对了,你们在哪里吃饭?”言一提着食盒,问了句。 “在学堂后面……”游道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言一跟上。 绕过学堂旁边那笼竹子,言一才发现这后院竟然被老先生给搭了个棚子,放了许多矮凳竹榻,许多人都在这里聚集着。 三人找了个人较少的地儿坐下,言一一边把菜端出来,一边问道:“今日觉得如何?” “还行,”游道也不矫情,顺手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口,“老先生教了一些以前没学过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言一知道游道大概在家早已学了不少东西,按理说也应该有了不少的见识,怎么会对这镇上的私塾先生教的东西感到好奇? “一些豊朝的风土人情之类的,”游道继续吃着包子,“余平同豊朝不过一水之隔,没想到这其中的风俗习惯竟然差了那么多。” 游道感叹道。 有机会还真想好好地在豊朝转转呢。 第二十二章 在云池——江娘子与成衣铺 言一的小商铺捣鼓了好些天,终于是准备开张了。 在牌匾上挂了红绸,又趁着夜色挂起了写着“藏馐”两个大字的灯笼充作招牌。 就算是开张了,铺子也显得格外冷清,但是商铺虽说是在西市外,但是由于位置偏僻而且宣传得少,故而一天下来得客人也没有几个。 可言一点也不担心,仍旧是趁着给两个小孩做饭、送饭之外的闲暇时间,慢腾腾地捣鼓着这家小商铺。 除了花生酥,还添了些其他好保存的小糕点——其中大多数都是她在谢府时跟着谢娘子学会的。 不知不觉,他们在云池镇已经待了差不多两个月了,这期间再没有从云州过来的商船。 大概是云州的情况迟迟没有被遏制住,言一想到,上辈子云州起乱,都是直到大将军出征回来的时候,才被彻底剿灭。 快到中秋节了,虽然今年的中秋可能等不到运输物资的商船来了,但是云池镇的百姓也在尽自己所能地去准备这个节日。 月饼、核桃、还有拜月时用的祭品,还有秋千、河灯,都开始准备了——听隔壁大娘说,今年中秋还会开一次夜市。 言一倒没有什么期待的,只是见小世子很是期待的样子,就在家准备了一些月饼和瓜果,这在云池镇的第一个中秋,就在言一不急不慌地准备里愈发的近了。 言一正准备出门给游道和小世子送饭,一转身就看到墙边站了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衣裳的娇俏小娘子,小娘子姓江,闺名叫挽红。 “阿舒我刚准备来找你,结果就看见你出来了,真是巧了。”江挽红笑了几声,她今天来找言一,是有些事情。 “哎,阿舒,你今日去不去成衣铺看看?”她家的弟弟也在私塾上学,送饭的时候时常和言一偶遇,这一来二去就看熟了眼。 更巧的是,这位娘子的家,也在言一家门前的那条道儿上,两家隔得不远,这尽两个月下来,这位江娘子,倒是言一在云池镇交到的第一位朋友。 “嗯?去成衣铺做什么?”言一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中秋快到了么?”江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你就不想去做件漂亮点的衣服?”江娘子早就想去了,奈何她的手帕交前不久嫁了人,没在镇上了,找其他的娘子,她们一听去成衣铺又都躲着她。 江娘子又不好自己一个人去,这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伴儿,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拉着言一去了。 “……”言一看了眼江娘子,沉默了片刻,其实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看到江娘子这么热切的样子,遂说到:“我没有打算做衣服,不过我倒是可以陪你去。” “好啊。”江娘子语调一扬,成了,“那咱们给弟弟们送完饭就去。” “嗯。” “对了,阿舒,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最好看啊?”江娘子笑着问道。 “……红色。” “那我今天就去看看红衣……” 两人提着食盒,慢慢悠悠地转过巷角,向私塾走去。 送了饭之后,江娘子急匆匆地就把言一往成衣铺拽,成衣铺距她们家不近。 镇上最好的成衣铺没开在西市,而是落在东市那边——云池镇虽小,但是这些商铺开设的地方还是有些规定的,像吃食饭馆一类的东西,大多都在西市,而东市则集中了些定做成衣的铺子还有些首饰铺子、脂粉铺子一类的。 东市与西市的距离说不上近,但是路比较好走,也不用顾及太多的安全问题。 住在镇西的娘子们,大多数都会在这几天往东市走,不为别的,就为了东市那些铺子——谁不想在中秋夜游的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得去呢?当然言一除外。 她对中秋最深的印象,就是每年中秋,暗卫营的老大就会给大家额外发几块月饼——但这个福利至从到了锦王府之后,也被取消了,至此言一对中秋就没什么期待了。 没有吃的,还要站比日常更久的班,挨比日常更多地训,她是疯了才会觉得中秋是个什么好日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言一看着到了成衣铺之后,开心得就像到了家一样的江挽红,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可惜她退得太晚了——江娘子一改平日娇娇弱弱、温温婉婉的样子,一把就把言一拽了过去,“阿舒,我觉得这件衣服好适合你啊……” 江娘子手上拿了套成衣,是暗橙色的百迭裙配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短衫,布料上还绣了些桂花,这种配色挑人,但言一虽然长相只能和清秀搭上边,可却有一身晒都晒不黑的珍珠白肤色。 刚好可以压得住这种颜色的衣服。 “去试试嘛,怎么样?来都来了,对?”江娘子说着,就把衣服往言一手里一塞,“我去看看其他样衣——等我过来了你可要换好了哟,不然我就和你一起换。” 话音未落,成衣铺的小二就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娘子这边请,咱们铺子的衣服可好了,江娘子选的这衣服趁极了娘子肤色呢。” “……”言一,言一没有说话的机会,只好去试了衣服,如此的情景,再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反反复复地上演了好几回,到后面言一都养成条件反射了——只要江挽红把衣服塞到言一手里,她自觉就会往里间走。 在成衣铺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江挽红终于是选好了衣服。 “……就要那套朱红色带珍珠的,”江挽红选了又选,还是在几件衣服里做出了“抉择”,尽管她看上了好些件衣服,但奈何身上能用的银子只有这么多。 “终于……挑好了?”言一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她在这两个时辰之类,试了十几套衣服,终于是稀里糊涂地给自己和家里的两个小孩儿定了好几身回去。 “嗯……挑好了。”江娘子热切劲儿一过,终于感觉出了一丝不妥,她……可能又过于忘乎所以了。 “阿舒,对不起啊,我一时激动有些失了分寸。”江挽红低着头,用手拽了拽言一的袖子,“实在是太久没人肯陪着我逛成衣铺了……” “没事。”言一看着小姑娘沮丧的脸,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下次的话,我也可以陪着你来。” “真的?谢谢阿舒了,”江挽红瞬间就恢复了活力,还伸手抱住了言一的腰,“阿舒你真好,我家附近那几个小娘子,一听要陪我来成衣铺就躲着我,还是阿舒最好了。”唔,阿舒的腰比我的细多了呢。 这……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来找我的么?言一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那些娘子躲着江挽红的原因了——毕竟,喜欢买衣服不可怕,可怕的是喜欢帮着同行的人挑衣服啊…… 这间成衣铺里大多都是些样衣,等到小娘子试过了,觉得合适,才会照着客人的身量来制作成品。 两人留了身量数据,又交了部分订金之后,便结伴回了家。 第二十三章 在云池——中秋节与猜灯谜 东市的成衣铺速度很快,赶在中秋的前两天就把制好的成衣送了过来。 “阿姊这是……”游道捧着新制的衣服,一脸惊讶,昨个老先生才说豊朝的人家一般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才制作新衣……结果今天阿姐就送了一套过来,唔……看来还是不能尽信书啊。 “咳……过几天不是中秋吗?”言一咳了声,没告诉他们这是被江家娘子怂恿着买的。 “哦哦,那姐姐是准备中秋的时候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可以。”言一应了声。 “嗯。” 三人商量好了中秋的行程,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小世子年纪小,正被老秀才押着练习写大字,游道的年纪稍长,从老秀才那找到了些自己想看的孤本,正在埋头苦读,而言一,她正在为几天后的中秋节做准备。 既然决定了要过这个节,那么言一也希望能过得好——至少别的家里会有的月饼之类的吃食,她们家也不能少。 不过,到了中秋,言一的小铺子倒是陆陆续续地来了些生意,镇上的好些人家都在铺子里订了些常吃的小巧糕点——大概是准备用来哄自己的孩子。 …… 云池镇的人们忙忙碌碌了几天,终于到了中秋。 在圆月东升的时候,言一在院子里准备了祭坛,放好了时令瓜果和月饼。 拜完了月,换了新衣。 银辉落地,三人踏着月色出了门, “阿舒——”江挽红果真穿着那天选的红裳,正站在自己家门口向他们三人招着手,“一起去看灯。” 言一带着两个小孩走过去,“好,”她笑道打了个招呼,“去看灯。” 刚走近,言一就看见江娘子还拉着一个小孩儿——是她弟弟,江林。 小世子一看见江林就跑了过去,“阿林!好久不见啦。”其实也就几天。 老秀才在中秋的时候给大家放了几天假,游道一心看书,隔壁卖酒家的小孩儿被他阿婆带到酒铺去帮忙了,小世子虽然想出去玩,但前几个月经历的事情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不敢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这几天在家里待下来,可是闷坏了。 言一看着俩小孩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又看了看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游行鹿,便开口道:“行鹿要不要跟阿远和阿林一起去玩?” “不要,我跟着阿姊。”游道最近是越发和小世子走得远了,倒不是说两人的关系淡了,只是小世子到了私塾,认识了更多同龄的人,而游道又整日待在屋里看书,自然就走不到一块儿去了。 “好,那你就跟着我。”言一也不强求,拉着游道就和江娘子一起往集市走去。 她们说得去看灯,看的不是那种精心设置的花灯,而是指集市上商家为了揽客挂出来的那些灯招子。 商家为了揽客,往往会在中秋之类的节日期间在自家店前挂上一些订做的精巧灯笼,上面写着谜面和自家的招牌。 如,贺家酒馆的灯笼,就会在一面写着“生在杏花村,嫁到君家门,热情待宾客,常为人践行。”一类的谜面,另一面就会画着酒馆的徽记,如果没有徽记,也会写着自己的店铺名字。 游人去看谜面,猜中了就可以直接把灯笼拿走。 当然,也会有些专门的灯谜会,在衙门门前设着,那里的灯笼上面就只有谜面,且猜中了得奖励要丰厚得多。 五人结伴,走着走着就到了西市,圆月初升,西市果真已点亮了许多的灯——挂着橙色灯笼的,是客栈,挂着红色灯笼的是些酒家,黄色灯笼则占了大多数,除去酒家和客栈,基本上其他的商贩挂出来的都是些形制不同的黄色灯笼。 青石铺就的大街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热闹时候,镇上好些家未出阁的小娘子都穿着新做的衣裳在街上逛着,猜着店家摆出来的灯谜,兴致勃勃地希望赢上一两盏灯,拿着去和同伴游玩。 江娘子也拉着言一往最近的一家商铺走去,试图赢个一两盏灯笼。 “唉,这个好看。”江娘子指着一个团扇状的灯笼,她看了看,灯笼上写着:“身穿红衣颜色美,龇牙开口又咧嘴……” “石榴,是不是?” “唉,小娘子可猜准了,正是石榴。”那守在灯笼旁的小二笑着回道,“那这盏灯笼就送给小娘子了。” 江娘子接过灯笼,笑着道了一声谢,“阿舒要不要也来猜一个?” 言一还没说话,就看见游道指着挂在高处的一个灯笼,对着小二说道:“麻烦把那个取下来让我看看。” 游道指的是一盏开口荷花状的灯笼,那灯笼做得比挂着的其他灯笼都要细致些,淡粉色的灯面,底下还挂着一个鹅黄色穗子,在空中招招摇摇的,十分引人注目。 言一也因为这个穗子,看了这灯笼好久——毕竟,这一矮墙的灯笼,就这一个系了个穗子,还挂得高。 “好咧,小哥儿,给。”小二拿了根棍子来,把灯笼从高处摘了下来,递到游道手中。 她们都聚过去,一看,谜面上写着:“头戴羽冠鸟中少,身穿锦袍好夸耀——打一动物。” “这……”江娘子一愣,难道指的是锦鸡么?羽冠、锦袍,也算是对得上,她刚想开口,就听见言一和游道齐齐开口说道:“龙鸟。”、“越鸟。” “这……”那小二为难一笑,“两位说得都对。”这灯可该给谁呢? “给我阿姊,我再猜一个。”游道顺手把手里的灯递给言一,便又挑了个锦鲤状的灯。 “尖嘴细腿,拖着大尾,疑神疑鬼——狐狸,对?” “对对对,小哥儿可真是厉害。”游道轻描淡写之间又拿了个灯笼回来,他低头,又把灯笼递给了小世子。 “喜欢锦鲤对?”他说着,摸了摸梁远的头,“这是给阿远的礼物。” “谢谢哥哥。”小世子接过灯笼,脆声回了句。 “姐姐……”江林见状,扯了扯江挽红的衣袖,“我也想要灯笼。” 江挽红揉了揉弟弟的脸,道了声好。 不过他们倒没有继续在这家了,而是换了家铺子——在江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那小二的表情都变了变,这中秋的灯会要开个三天,这才第一天晚上,就送了一行人三个灯笼,若是主人家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他两句。 言一一行人倒也知道小二的为难,故江娘子在安抚了自己的弟弟后,便主动换了个摊位。 走时言一还瞥见了那小二感激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在云池——送花灯与云州来人 等走到引鹊桥头,游道被梁远和江林拉着到桥上看河灯了,江娘子才又凑了过来,她看了看言一手里的花灯,把言一从桥头上拉下来,等到离三个孩子有点距离了,她才悄声问道:“阿舒,行鹿不是你的亲弟弟,对?” “嗯。”言一没有隐瞒这件事,主要是她和游行鹿长得没有半分相似,强行说了是亲姐弟也没人会相信。 “唉,那他知不知道,在咱们豊朝,男子在中秋节给女子送花灯,是那个的意思?”江娘子凑到言一耳边问了句。 豊朝的习俗,中秋的时候,若是尚未婚配的男子对哪个小娘子有意,就会在同游的时候给她送一盏花灯。 “嗯?”言一闻言一顿,摇了摇头,否定道:“行鹿不是豊朝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个风俗的。”言一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在她看来,游行鹿不过是个和小世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年纪小,应该还生不出这些心思。 “不知道?”江娘子反问了声,“那……你也得注意一下啊,别是不知不觉就做了人家的童养媳了……”后一句话带了明显的打趣意味。 “这……”言一斜了江娘子一眼,“你尽是拿我取笑,可别你到时候做了哪家的童养媳了。”她伸手掐了下江挽红的腰。 “哎哎哎,这你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嘛,”江挽红躲了躲,又转头看了眼站在桥头的游道,河里的花灯明明灭灭得打在他脸上,让这人本来就分外白净的脸蛋显得更加地秀色可餐,看的江娘子小脸一红。 “唉,若是你家弟弟在长个几岁,也不知道会长成个怎样的风流公子呢。” “……”言一看着江挽红,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跟着她一起看向桥头。 “阿姊,”游道像是感受到了言一的注视,他向桥下一望,微微笑了起来。 恰好河对岸的烟花放了起来,烟花灿烂,水上升起了薄雾,游行鹿隐在其间,倒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言一一怔。 她突然就明白江挽红的话了。 …… 云池镇里热热闹闹地过着中秋,镇外地渡口处,到来了群不速之客。 那是一艘漆黑的商船,上面画着云州船特有的花纹,乡长带着他的几个奴仆在船外候着,战战兢兢地等着船里的人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西市的烟花都放完了,船内才有了动静。 一个末级把总打扮的武官从船上下来,而后几个侍卫打扮的人鱼贯而出,站到了渡口,船主人才不急不缓地露面,“也算是让他们过了一个好中秋了……”他叹了一口气,走下船。 乡长见了,连忙作揖,喊了句:“大人千岁。” 那人也不理,径直带着一帮人马往客栈走去,等到人走远了,落后的那个外委把总才把乡长扶了起来。 “那位……”眼看着人走远了,乡长才低声问道,“那位是什么人啊……” 这气势,可比云州的那些长官来的可怖多了…… “云州来的,”那末级把总说了句,“据说是个大官。” “大、大官,长顺你可不要瞒我,这,”乡长捻了捻手,暗示道,“多大的官儿啊?” 那人脸上神情看不清楚,也不说话,伸手,比了个五。 “嘶——”五品!相当于知州老爷的大官! “这、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儿了啊。”这好端端地,怎么五品大官都不好好地待在云州城了? “这儿我哪知道,我前几日在云州城内当值,也不知是谁说了些什么胡话,反正各乡各镇都派了人跟过去,这大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挑的,就指中了咱们这儿,我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呀,生怕就交代在船上了……” 那人还拉着乡长的手诉苦,却没发现乡长听了他的话之后脸都吓白了。 这、这、这,难不成是要征兵了……乡长脑袋一懵,身子就软了下去,他昏迷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缺人得是缺成什么样了啊。 “唉,乡长,乡长?”那人顺手一接,这怎么说晕就晕了,“来人呐,快请郎中来。” 渡口处的混乱尚不为镇上的人们所知,大多数人都还在集市上赏灯游玩,西市的烟花开始放第二轮了,这次的烟花就少了许多,大都是各家放各家的,言一抱着玩累了的小世子告别了江挽红姐弟——姐弟的父母在西市租了有商铺,两人看完了烟花就回去帮忙了,就准备往家走了。 “今天觉得怎么样?”她一边走,一边问道。 “很好……我没想到一个小镇上的中秋都可以这么热闹。”游道感叹道,这两个月他涨了许多见识,也彻底适应了在云池的生活,以往那些令人诟病的贵族恶习,少了许多。 乍一看,他已经像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读书人,而不是一个被宠坏了的贵族小郎君了。 “那……阿姊,今天那盏花灯你可喜欢?”游道有些期待地问道。 “……你先告诉我,”言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花灯?” 她看着游道,不得不说,虽然江挽红说的话有些不着边际,但是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给言一造成了点小困扰,与其自己翻来覆去的猜,言一还是更喜欢开门见山地说。 “嗯?”游道的脸红了,“我前不久不是在想给阿姊和阿远送什么中秋礼物猜=才合适嘛,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头绪,就去请教了先生…… 先生说,中秋的时候,若是送花灯给阿姊,阿姊就会很开心。”他抬起头,“我看阿姊也真的挺开心的嘛,不是?” “……哦。”看来这先生也不是什么过于迂腐的人啊,居然劝游行鹿给女子送花灯,啧,真是看不出来。 “阿嚏——”老先生在家打了一个喷嚏。 “先生?”童子从门外跑过来,“可是冷着了?” “无事。”老先生喝了一口茶,没想到他看上的小神童年纪这么小就有了爱慕的姑娘,阿梓,不知道是镇上哪家的姑娘,品性如何……唉,也不知道这小子今晚有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哦,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操心弟子的终身大事,啧啧啧,年轻人呐…… 老先生兀自感叹着,全不知自己给游道出了个馊主意。 第二十六章 在云池——女装与江娘子 言一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家,一回家,就看见游道正对着一套女装闷闷不乐地发呆。 “阿姊,我真的要在家穿这个么?”他挣扎道,要知道他虽然在昨个晚上听了言一的话,但是心里真的还没做好准备。 但是,今天早上起来,他一眼就看见自己屋里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套女装——从里到外都有的那种。 “怎么,不想穿?”言一反问道。 “当然是不想了,”游道瘪了瘪嘴,嫌弃道;他好好的一个男儿身,扮什么女娇娥,夭寿喔,他可不想向余平那群不男不女的浪荡儿靠拢。 “那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呀,”言一笑着回了句,“我已经是替你考虑过了,在外你就穿你的男袍——可在家里,你还是换女裳,我和阿远又不会嫌弃你。” “还是说,你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言一缓缓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为了游道着想的关切,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可是期待极了游行鹿的女儿装扮的。 “唉——阿姊,你为什么觉得这样能骗过那些征兵的人呢?”游道还不死心,他又问道,若是在征丁的时候有人告发,他无论是穿什么样的衣服,也会被察觉到真正性别的呀,这怎么可能是一套女装就能解决的事儿呢。 游道可不信若是和他同龄的人被拉去参军了之后,不会告发他,人性这东西,向来是脏污至极。 “这个嘛……我也想到了,”言一顿了顿,顺口解释道:“我了解过,云池距广郡的距离不算近,那些受到点惊吓就草木皆兵的征丁人,是不会冒险在夜晚行船的, 而若是在白天行船,无论他们走得有多早,肯定只会在酉时以后才能达到镇上——夜晚征兵,只可能是挨家挨户地征啊。” 征兵这事自然是事急从权,难道还指望那些脑子里塞满了功利的人在这里再平白耗费一个晚上么?况且,若是真的有那种愿意在白天将人召集再进行征兵的人,也不会征用游道这种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原来是这样,”夜晚征兵,没有人会跳出来指证他的身份,那这自然是凭着官衙的文书,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阿姊想得真周到。”游道笑了笑,文文弱弱地说了句:“那我就先去温书啦。” “唉——等等,”言一脸上挂着笑,手上却不含糊,“你把这衣服拿着啊。” 游道一脸不甘地接过那套鹅黄色的女裳,啧,怎么就没把她绕进去呢,说了这么多话都还记得这件事——她难道很期待么? “快回屋去——一会儿出来吃饭,我可要看着你穿着这套衣裳啊……” …… “阿舒在家么?”刚目送游行鹿犹犹豫豫地进了屋,言一就听见有人在敲门,听声音,像是江挽红。 “来了——”言一走过去,打开门,把江挽红迎进了屋,“怎么了?”虽知道江挽红极大可能是为了昨夜的征兵来的,她还是客套地问了句。 “阿舒,”江娘子的表情算不上好,“昨夜,是有人来征兵了么?”她目露哀切地问了句,像是在确认什么。 “怎么了?”言一招呼江挽红坐下,心想势必是她的什么人被拉去了,遂有些不忍。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她天亮就开始在各个熟悉的人家里奔走,为的,不过是那一点小小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个人告诉她,“昨夜没有征丁,是挽红你看错了”,也是好的呀,可惜…… “昨夜,是来了征兵的人。”言一的眼里闪过不忍,但是还是说了实话。 “这……这怎么会这样?”江挽红一怔,“阿舒,我不相信……”她哽咽出声。 “我还、我还没嫁给他,他怎么就走了啊?”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言一见状,抱了抱她,也没说什么话,她知道江挽红有个正在相看的人家,本来打算中秋过后就开始准备定亲了的,哪成想遇到了这种事。 “呜——”江挽红感受到了言一无声的宽慰,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我好后悔当初相看的时候没有及时表明心迹啊……阿舒,若是、若是我早点告诉爹娘,我心悦他,这样是不是我现在都嫁给他了呀……”只要嫁给他了,就有机会一直等着他了,哪像现在这样,哪会像现在这样…… 江挽红在言一怀里哭了个痛快,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不好意思了,阿舒……我、我先回去了。” 江娘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只为了向言一确认是否是真的征兵了这件事,但言一也不恼,她知道这小娘子,肯定是伤心极了,这才跑到她家里来。 这次征丁以后,这镇子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的好姻缘被毁了啊……言一想到。 “阿、阿姊?”屋外探了个脑袋出来,是游道,“江娘子走了?” “嗯,”她看向游道,“怎么了?” “这……”游道本来就有些泛红的双颊,红得更像是抹了一层胭脂,他讷讷开口:“这衣服,要怎么穿啊……我不会。” 天知道女子的衣服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比起男装,繁琐了不是一点儿。 扑哧,言一一改愁容,捂嘴笑了声,“你回屋去,我马上来帮你。” “好……”门外那颗脑袋探了回去,“阿姊你快点儿来啊。”他不想换到一半还被阿远看到了,那样他的形象肯定会毁得一点渣都不剩的。 在言一的协助下,游道可算是穿好了衣服,顺便还借用了只言一的木簪把头发挽了个髻。 未施粉黛,可这样的游行鹿走出去,谁不会夸一句“姝色天成”,言一看着这样的游道,忍不住拍了拍手,这可真是好看极了。 “阿远,快出来看你行鹿哥哥——”她转头就喊了声小世子,这样的美色,可不能就她一个人看见了。 啧,快乐需要分享,才能成为更大的快乐。 “怎么了?”小世子推开门一看,“哇——哥哥你变成姐姐了么?” “……”游道只是沉默着,他徒劳地伸手捂了捂脸,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颜舒这女人肯定没安好心。 啧……我的一世英名啊…… “行鹿……姐姐?” 小世子一句“姐姐”成了压垮游道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出门了,再也不出来了!”游道连忙往自己屋里跑,因为不习惯裙装,还在门槛处踉跄了一下。 第二十七章 在云池——江挽红离家出走 游道最终还是穿着这套裙装走出来了——因为言一不准小世子给他送饭。 “你也要学着适应一点啊,若是广郡征兵的人真的来了,看见你这样穿着女装扭扭捏捏,都用不着别人来揭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言一苦口婆心地劝导着。 玩笑归玩笑,她可不想因为这事让自己本来平静的生活途生波折,若是得罪了征兵的人,他们恐怕又要被迫搬离…… 云池镇这种偏僻但却富足的小镇,在豊朝西南片区,是很难再找到了。 “喔……”游道闷闷地应了声,随手提了提裙腰——这裙子的腰还是有点大了,他穿着总觉得变扭。 “唉,阿姊,你说,镇上会不会也有人像我这样啊?”为了生存,被迫女装什么的…… “这我倒是不清楚,”言一想了想,“不过今天去官衙的路上,我听说镇上有好几家的男孩儿都把腿给摔伤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八成是真的,言一想道,可能会再有人来征丁这事,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想得到,只不过大家选的躲避方法不一样罢了。 “……”游道听了这话也没继续开口,他只是看了看身上的女装,放下了一直蠢蠢欲动想把它脱下来的手,他知道言一说那话的意思,相较于断腿,他还是安安分分地穿他的女装——至少这个不会有什么跛脚的风险。 “行鹿哥哥这样很好看的……”小世子见状也补了句,“如果哥哥想的话,我、我也可以陪着哥哥穿女孩子的衣服……” 小世子隐约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把游道伤到了,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男孩子想被说成像女孩子,所以,他在想办法补救。 如果……哥哥是因为自己只能穿女孩子的衣服才伤心的话,那么他也陪哥哥穿,这样哥哥会不会就不伤心了——小世子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嗯?”游道听了这话诧异抬头,“阿远你……” “我也可以的,”小世子沉默了一下,转头望向言一:“姐姐~”他喊道。 “唔……”言一眨了下眼,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也行。”她想了下,反正小世子也还小,偶尔穿一次女童的衣服,也应该没什么事儿。 “既然阿远想要,那阿姐明天出去给阿远订做两套。”再者,如果后面来了些什么不该来的人,也能起到几分掩护作用。 “谢谢姐姐。”小世子说完,又对着游道笑了笑,“哥哥,阿远会陪着你的。” “……”游道怜爱地摸了摸小世子的头,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言一,啧,这就是区别啊,果然弟弟什么的,真的是太贴心了…… …… 就这样过了两天,从云州来的人终于是准备走了,来时一艘船,十多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一百多个人,三艘小船。 征丁结束,云池镇最近少了很多人,剩下的也不怎么愿意出门了——所以,这种时候,在自家门前看到挎着小包袱的江挽红,着实让言一吃了一惊。 “怎么了,这是?”她连忙把人拉进屋。 “阿舒,”江娘子的声音有些嘶哑,“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她从那个小包袱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我准备了好久,本来是打算在你及笄的那天给你的——你可别嫌弃啊……”她把盒子往言一手里一塞,看着言一,目光里带了丝不舍。 “也不知道阿舒你喜欢什么,”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就胡乱准备了一点……” “你……还好吗?”言一半晌没说话,她看着江挽红憔悴的脸,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嗯,”江挽红先是应了声,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没事的,已经想开了。” “真的?”言一有点不信。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呢,”她笑了下,脸色稍缓,“我这次来,就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既然现在给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阿林还在等着我呢。” “好……我送你。”她看起来确实很急,言一想。 “不、不用了,我走了。” “好。”言一还未起身,江挽红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待人走后,言一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她干脆换了身衣服出门,直接到江家去了。 “伯母,挽红在吗?”开门的是江挽红的母亲。 “挽红,阿舒你见到挽红了?她人在哪里?”出乎言一意料的是,江挽红昨天就直接没回来。 “这孩子,一听说杨家那小子被拉走了,就直接跑出去没回来,丫头你可看见她了,这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呀……” “我,我也是不久前才看到她,伯母你放心,挽红不会有事的……”言一见状,只好先安慰江氏,等到江氏的情绪稍微好一点了,才开口询问江娘子离家的缘由,她相信征兵这事,不足以让江挽红崩溃这么久。 言一这才知道,原来有意和江娘子议亲的人家有两户,他们家率先相看的是杨家,两家人对对方都很满意,他们本来已准备过了中秋就去回绝了另一家。 可这杨家子,前日被征调走了,这婚事也就办不成了。 另一家的孩子因为临时摔断了腿,没有被征发走,这一听说了这件事,就派人上门来询问了,江家父母本来也没准备让女儿再相看这家了。 但若是现在回绝,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更何况现在那家孩子的腿脚不灵活了,都还一心只记挂着她家挽红,他们若是做得不好,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让挽红的名声受损…… 于是江父江母就准备先拖着,等到那家孩子的腿好一些了,再回绝,结果没想到,这事居然被江挽红给听到了,她误以为父母准备把她嫁给这家孩子,一时想不开,这才闹出了这事。 江氏对着言一哭诉道:“我昨夜里等了她许久,也没看到她回来,进屋一看,才发现她把东西都收拾走了……” “这可怎么办啊……” 江家屋里一片愁云惨淡。 言一应了江伯母要找到江挽红的请求,就出了江家——她实在没想到江挽红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第二十八章 在云池——江杨对话与山雨欲来 言一向着渡口走去,她想,若是江挽红要走,那肯定最想去见的人就是那杨家子了。 这才走到一半,她就听见渡口那边传来了一阵嚷嚷,像是出了什么事,接着她就看见几个士兵打扮的人开始四处搜寻,向站在周围的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个人逃了。 言一一愣,猜到她可能就要找到江挽红了。 “你是什么人?”那边看着言一是个生面孔,就跑过来喊道,“咱们这儿现在不接受送行了,赶紧走,别再过来了。”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周围那些来送行的人说的。 “官爷,你行行好,孩子都要走了,您就让我们再看一眼,再说几句话。” “少废话,快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想带着人跑了,快走。” 带着人跑了?言一皱了皱眉,心想八九不离十了,这说的一定是江挽红。 她向四周看了看,见那些搜查的人仍然没有什么收获,就顺着那人的话走开了。 虽说江挽红和她那中意的人都不会武功,也不懂隐藏自己的身形,但是这渡口处多树林,若是本地长大的人想要藏起来不被找到,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言一倒不是担心两人的行踪会被发现,而是担心这两人在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该去哪里找他们呢?言一有些苦恼,她对渡口这边的地形也不是很了解,言一四下望了望,除了树林,就只能看见那条发源于榆河,围着云池镇绕了大半圈,最后又回归于榆河的小河。 “阿舒,你知道吗,咱们云池镇的人,每每有什么烦心事,都会顺着这条河往下走,走着走着,心里的结就解开了——所以,这条河又被好些年轻人叫做‘忘忧河’……”这是当初中秋夜,在河边放河灯的时候,江挽红说的话。 忘掉烦心的事……言一闭了闭眼,心想,那就赌这一把,反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找,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两人。 言一随即往河边走去,这条河弯弯曲曲的,有许多河段都隐藏在茂密的树丛里,叫人看不清楚,但言一越往里走,心下便越发笃定,这两人就在这里。 果不其然,言一在河的尽头——也就是榆河的一边,看到了江挽红,她和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子依偎在一块。 言一悄悄地落在一棵茂盛的树上,用树叶把自己遮起来,看着江挽红抱着那男子哭。 他们似乎是在吵架,言一听见江挽红喊了声:“咱们一起走,杨郎,如果你不带我走的话,我可能就等不到你回来了……我不想嫁给其他人,我不想。” “阿挽,我不能带你走,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你的家人怎么办?咱们以后又要去哪?别天真了,”他叹了口气,“我向你保证,若是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来向你父母提亲,定不会辜负你……” 这男子出乎意料的冷静,并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他虽然面色不佳,但是说的话却十分理智。 “若是、若是,你等不到我,那……阿挽,你总要生活下去的啊,”他似不忍心,“我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另嫁他人,但我更不愿你因为我而毁了自己,回去……回去,阿挽,大家肯定都在找你了……” 男子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伸手摸了摸江挽红的头,“若是……我能活着回来,我定会以重礼来聘你。”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打仗呢?杨郎,你向来体弱,我……”我实在不敢想象你去了战场会怎么样,江挽红哽咽出声。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一想到,这个平日里只喜欢读些古书的人,这个连重活都没做过的人,要去那么苦的地方,也许一个不留神,就回不来了,那、那又该怎么办啊…… “唉,”那人继续叹着气,他伸手搂了搂江挽红,“阿挽,我好歹也是个男子啊,况且,万一我们不用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呢?咱们这倒是一走了之了,那咱们父母呢?再者说,如果那位官爷生了气,为难镇上其他人怎么办?咱们可不能这样啊……” “可……”可你的身体,江挽红还想说什么,那人轻轻用手捂了捂她的嘴。 “阿挽,我已告诉爹娘,若是来年我还……那就让我爹娘去你家提亲,等到我回来了,咱们就成亲。” “真的?”江挽红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真的,你放心,我骗谁也不会骗阿挽的呀。” 眼看着两人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还已经开始设想以后的日子了,言一便不准备打扰他们了,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些搜查的人引开,这样,只要那杨家子是自己回的渡口,那这“逃兵”的罪名就落不到他身上去。 她最后再看了眼树下正依依不舍地道别的两个人,嘴角一弯,几跃就离开了此地。 …… 另一边, “行鹿哥哥,咱们出去玩儿行吗?”小世子捏着裙角,言一的动作很快,已经给小世子换上了女装。 “去哪儿?” “去找阿林。” “江林?” “嗯。” “他不是在镇上?”最近云池镇在四处征丁,江家父母怕吓到了年幼的孩子,就把孩子留在了镇上的铺子里,同他的爷奶在一起。 “所以,我才想要哥哥陪我出去的嘛,阿姐不让我一个人出去。” “……所以,她就会让我一个人出去?” “唔……所以我们两个人出去嘛……” …… 游道最终还是没抗住小世子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同他一起去镇上找江林。 主要,他也好几天没出去过了,也不知道书院那几个人是不是被征走了,云州来的征兵令还是比较人性化的了。 家中独子不征,腿脚不便者不征,新婚未有子嗣的,也不征。 但是他不知道私塾那几个天天同他一起读书的人是不是这些情况——他想去看看。 两人统一了意见,便一起出了门,准备去镇上。 而在这时候,由于失踪的那人一直没有找到,负责这件事的那位大人也准备去镇上逛一圈。 两拨人一东一西,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碰面。 而言一,还在渡口,压根不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一件改变他们接下来的计划的一件事。 第二十九章 在云池——杜柙与小世子 “杜大人,咱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随行的一个人问道。 “到处逛逛——唉,不是说这个镇子上有什么‘花灯会’一类活动嘛,咱们去看看。” “欸,好……”旁的人皱紧了眉头,他心想,这中秋还没过完咱们就过来征丁了,这闹得人仰马翻的,谁还有心情去办什么灯会啊…… 但他可不敢说,免得触了霉头,还破坏了这位大人的兴致。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进了西市,杜柙看着西市的遍地狼藉,沉默了一瞬,“这里的花灯会已经办过了?”他心里隐隐有些想法,但还是不敢相信。 “这……中秋过完了,这灯会嘛……自然也是结束了的。”上前搭话的人显然有些心虚。 “……”杜柙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肯定是这次征兵才让这里的灯会提前结束了。 “我不是说了,要等中秋过了,才征人的吗?” “这……”搭话的人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邓维,你来说,”杜柙剜了那人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大人,这不是镇民们都一心报国嘛,所以积极参选,这才让我们提早征完了人……”听见杜柙的问话,又一人站了出来,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嗯?”杜柙冷笑了声,显然是不信的,这满地的脏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次征兵征得如此迅速,就是这群人擅自征丁搞出来的,什么民众们一心报国、一听征兵都站了出来积极参加,合着原来是这种“积极”么?! 杜柙也是第一次参与征兵,他以前一直待在边郡,在大将军手底下做事,边郡的人们苦蛮族久矣,每次有什么征丁,那一定是抢着报名,倒是他给疏忽了,这水乡边儿上的百姓,好端端的,有几个人是愿意离开爹娘、离开故土,去偏远之地打仗的? 竟是被这群欺上瞒下的人给忽悠到了,杜柙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想,偏生自己又是没有证据,想骂个人不行…… 他转过头,发泄似的用眼睛往四下里一扫,忽然发现在不远处水缸边上,站了个穿绿裙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可这胆子却不算小——看到他们这群明显不是本地人的装扮,居然没有直接躲开。 不……想来他这几天人人避之不及的样子,没准还是因为后面这群擅作主张的人,不止惊吓了百姓,还把他的名声给搞臭了,真是……想想就来气。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笑了笑,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和蔼一点,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啊,怎么站在这儿,你家大人呢?” 这穿着绿裙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小世子了。 他和游道上了街,才发现街上一片狼藉,许多的东西都像是在匆忙之间收拾走的,好些商户门前的灯都没有取下来,地上还落了好些杂物,各个商铺也都是关门闭户的,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他们俩看见了江林,又从江林爷爷那儿得知了江娘子的事儿,自然也就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了,两人本来准备改道去私塾。 但游道临时有些不舒服,就把小世子留在了原地——这家店铺的主人就是江林的爷爷,游道走的时候,特意让老人家看着点小孩儿。 “我在等我姐姐。”小世子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面上不显——他在云池镇待了这几个月,对这儿的人抱有极大的好感,故虽然这人长得凶,但小世子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那……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征兵啊?”杜柙又笑眯眯地问了句,难得见到一个不怕他的小孩儿,他有了点兴趣,就想再逗一下。 “知道……”小世子看着眼前这人,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虽然言一前几天同游道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懂,但小世子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征兵的人,绝不会是好人。 江林的爷爷也悄悄站了出来,怕这位大人一时发难,伤了小孩儿。 “那你觉得……那些来你们家征兵的怎么样啊?”杜柙丝毫不察,又问了声,他也想听听这小孩儿是怎么看他们的。 “……”小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迅速而小声地说了句:“都是坏人!”,说完就往店铺旁边的巷子跑去。 “唉,你跑什么?”杜柙惊讶道。 “阿远!”游道刚回来,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拦住了小孩,他惊呼一声,跑上前去,把小世子往身后一藏,高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想抢小孩儿了么?!” “……”杜柙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问的这些话吓到了小孩儿,只觉得奇怪,不过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好转身,眉头一皱,就开始数落起了身后的人,这些人也真的是该敲打敲打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现在我们在这些小孩子的眼里都成什么人了?咱们远颂军,是什么样的军队,你们知道吗?咱们军——一直是以军纪严明被广而称赞,而你们,你们又做了什么?欺上瞒下,擅自提前征丁,扰乱当地百姓……” 话还没说完,跟随的人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扰乱军纪这么一顶大帽子,在场的人,没一个是担得起的,杜提督这话,是能要他们的命的呀。 在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时候,小世子却扒拉着游道,准备趁这人不察,先走为上。 “哥哥,咱们走。”他拉着游道的衣角,低声说道。 “嗯?走什么走?”谁知杜柙的耳里如此之好,一下子就听见了小世子的说话声,但由于刚才还在训斥人,转过头的时候,声音就没收住,把小世子吓得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游道一急,也生生红了眼眶,俩泡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 “这……”杜柙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就是一个在军队中长大的糙汉子,就算现在当了提督,有时也没法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但他这人,又特别喜欢小孩儿,这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不那么怕他的小孩儿,还被他生生给吓哭了……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下自己身后跪了一群战战兢兢的人,身前又站了个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孩儿,和一个眼眶微红的小姑娘。 杜柙就站在这俩之间,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哭了。 ——这可比将军当众训他还恐怖。 第三十章 在云池——疑窦生 “哥哥,走……”小世子虽然在哭,但是手上的动作可不含糊,拉着游道就准备跑。 “嗯。”游道微微点了下头,两人趁着杜柙转身“威胁”下属的机会,往旁的小巷子里一窜,七拐八拐就消失再了路的尽头。 “……人呢?”跑出去不远,两人就听见了杜柙的吼声。 “咱们回去?”游道低头问道,他已经不想去私塾了。 “嗯。”小世子也没说什么。 …… “等等……哥哥,我,我的玉佩掉了。”没走两步,小世子习惯性的摸了摸手上的红绳——那是他母妃给他的,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玉佩?”游道一愣,“那快回去找。” “嗯!” 两人转身,快步向回跑去。 这边两人沿路看过去,而杜柙则顺着小巷子开始找人——找的有些漫不经心。 毕竟,他知道这里的灯会已经结束了,再没什么可看的,但渡口那边也没传出什么好消息,回去也只能在船上待着,倒不如顺着这两孩子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好好找找两人。 向东瞧瞧,几间破落房子,没藏人;向西看看,是个死胡同,藏不了人。 他继续走着——忽然,脚下不稳,向前就是一个踉跄,“什么东西?!”他叫了声,怎么这里的街上还有石子么? 他低头一瞧,嘿,竟是块玉佩,那玉通体透白,瞧着不算是俗物,他弯腰捡起来,“这是块好玉啊” 想不到这里的人,居然能买得起这种玉石,难道是哪家的传家宝么? 他把玉佩对着光一照,嘿,这中间还有个“宿”字呢,话说,这玉佩的形状怎么有些眼熟啊……嘶,他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这这,好像是将军的玉佩啊……” “胡说,将军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杜柙下意识地回了句,“你们当我是瞎了吗,将军随身携带地玉佩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块玉明明是反着来的,那,和这块玉是反这长的,知道不?” ……等等,反着来的?那这两块玉合起来,不就是——“杨宿”? 杜柙下意思地把手一收,难道,将军那个始乱终弃的小情人儿,就在这个镇上? “哥哥——你找到了吗?”杜柙正发着愣,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人声——是刚才跑掉的那两个小姑娘。 听着声音,像是小的那个掉了什么东西,正急着找呢。 杜柙看了眼手里的玉佩,忽然福至心灵,他把玉佩轻轻往地上一放,在招呼身后的人往刚才路过的东边儿的几间破房子里一躲,自己藏在西边死胡同的里边儿,听着两个小孩儿跑过来。 两人的脚步近了,他把头悄咪咪地往外一探。 赫然看见小的那一个高高兴兴地捡起了玉佩,递给另一个小姑娘。 “哥……姐姐,你看,玉佩,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游道接过玉佩看了眼,低头对小世子说道:“既然找到了,那咱们就快点回去,别让阿姊等急了。” “好。” 等人都走了,杜柙才从胡同口出来,他长吁了一口气,手心已微微汗湿,确定了,他想,果然,这玉佩就是那两个小姑娘的。 他让随行的人都先回去,之后便提着一口气,顺着两个孩子消失的路口追了过去。 让他看看,这两个孩子,都是些什么人。 …… 另一边,言一好不容易才把搜查的人引到另外一边去,给这对有情人留足了温存时间,她又等了会儿,百无聊赖地开始观察起了这艘停在渡口处的、漆黑的船。 这船不是单纯的云州船,言一看见船侧有个不甚明显的家徽一类的图案,是黑色的,遇了水,在阳光底下显出一点亮色反光出来,言一的目力极好,很容易就看出那船上的图案是个变了形的“杨”字。 这船竟是杨宿将军统领的远颂军一脉的么? 言一神色一怔,想当初,这杨宿将军也是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十岁边关入伍,十三岁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兵头子,后面被远颂军的将军看重,收为义子,领在身边教养,沉寂了几年,后老将军战死沙场,这将军以十九岁之龄,领着远颂军把蛮夷打回了大河之外。 只是后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言一记得,这将军在她死的那年,好像都还未婚配,哪怕国都动乱,他都没有从边关回来过——是一个实打实的中立派。 但是这远颂军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征兵呢? 奇怪…… 又等了会儿,杨家子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从小树林里跑了出来,往渡口走去。 言一一瞧,也起身准备走了,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孩儿在家里做些什么呢,她想。 这一边,游道和小世子两人,终于是回到了家里——当然杜柙也在宅子外挑了棵树,往上一跳,借着树叶隐藏起来。 住在西宅这边啊,他在心里安想道,看来家境不错,但不像是能买得起这种玉佩的样子。 他愈发觉得这玉佩就是将军送出去的了。 这时候言一也到了家,她提着个小篮子,装作刚从江家回来的一样,推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好像有人在窥伺?言一正要关门,眉头一皱,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她往对面门前得那一颗树上一瞧。 那里……有人? 杜柙接触到了言一的视线,整个人一惊,顿时就不敢再动了,他悄悄收敛了本来就不重的气息,垂下眼皮,整个人安静到了极致。 这小姑娘不一般啊,像是个训练有素的暗卫一样,这么擅长侦察。 又过了片刻,一阵风吹了过来,言一顿了一下,半闭着眼打了个哈切,好像就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才没有关门,可杜柙可没多想,他没动,由于太过安静,他身边甚至还落下了一只麻雀,他仍然没动——因为言一看似放松了警惕,但手一直放在木门上没移动过,她还在注意着,甚至是更警惕了。 又过了半刻,麻雀飞走了,言一终于伸手揉了揉眼睛——看来是她草木皆兵了,云池镇这个小地方,哪会有这么厉害的暗卫呢…… 真是,太久没动过手了,人都要锈了,她在心里抱怨了两句,看来这拉练还是要继续起来啊…… 第三十一章 在云池——身份确认与江家后续 “阿姊,回来啦。”游道见言一进门招呼了一句。 “嗯,你和阿远在做什么?” “啊?没、没干什么啊?”游道讪笑了几声,“这不是在等阿姐你回来一起吃饭嘛。” “嗯……那我要你晒的豆子呢?”言一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空空荡荡,她出门的时候要求游道晒的豆子,大概还在屋子里堆着呢。 “啊……这、这个……”游道一时答不上来——他出门的时候太过着急,压根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等回来了,又忧心小世子的玉佩,就更没有想起这件事了…… “行了,下次要记住。”言一定定地看了游道一会儿,眼见他急得面红耳赤了,才开了口。 她倒没有怀疑两人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出去了,毕竟,她也不过走了半天——这两个家伙的胆子,应该没那么大。 “回去吃饭。”言一说了句。 “好。” …… “阿姐,你快来看我的玉。”两人正准备向屋内走去,结果小世子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声音带了一丝慌乱。 这时候刚好杜柙也悄悄藏在了院子里的树上,他一来,就听见了那个被他吓哭了的小姑娘的声音。 她的玉?杜柙脸色一正,他大概是知道这玉的主人是谁了…… 他深深看了眼院子里的小世子,悄声退出了院子,他要去和将军报个信。 “怎么了,”言一低头问道。 “玉……坏了。”小世子伸出手,把玉递给了言一。 上面有条很浅的刮痕,虽然说是很浅,但是在这一块光滑白净的玉佩上,却是很明显。 言一看了眼,她摸了摸小世子的头,拿过了玉佩,倒是没有出声责备他,“我帮阿远把它修好。”这么浅的一条痕迹,她还是可以处理的。 “谢谢姐姐。” “回去吃饭……” “好。” 三个人遂向屋内走去。 …… 另一边,杜柙也到了渡口,在得知失踪的那人已经寻回来了之后,他二话不说就直接下令开船了。 杜柙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只白鸽,这鸽子是专门养来送信的。 云州距边关太远,若是单靠他一人跑回去,就是有几条神驹都不够他使的,况且,他来云州是为了他们的大事,现在大事未成,他一时半刻也脱不了身。 白鸽自杜柙手里飞了出去,便径直向着边关的方向去了,若是不出意外,在一个月之内,边关的将军就能收到消息了。 而在这群人走了之后,云池镇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虽说是少了很多人,但所幸现在已经过了农忙的时候,田间地里的活计少了很多,一家人都去做的话,还是可以应付。 江娘子也回了家,两方坐下来一交流,就解开了误会,为了让女儿不再伤心,二老当即就去回绝了那户人家——不过那家公子倒是为此愤愤不平了好久。 甚至闹出了点笑话。 那一心要与江娘子议亲的公子,姓王,家里说得是耕读之家——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家世,他家原是庄子上种地的, 但他的大哥,也就是王家老大在青竹先生手下学了些书,趁着前些年大考得了个童生,后凭着一张长得不错的脸,引得一个富家小姐倾心下嫁,也借此发展了些裙带关系,得了个秀才,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豊朝对舞弊行贿之事极其重视,上面的官员自然是兢兢业业地做着事,王家大哥找不到空子可钻,偏生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自然就在秀才的位置上止步不前了。 但虽然只是混了个秀才,但也让王家有了从庄子上搬到了镇子上居住的机会,那王家老汉也是个能吃苦的,在镇上做了些运输粮食的活计,凭着大儿子的名气,赚了不少的钱,近些年过得是愈发的体面。 王家老二是王家在搬到镇子上之后才有的,作为老来子,王老二是受尽了二老的宠爱,这不,二老听说了小儿子对西宅那边的一个姑娘念念不忘之后,二老便向江家表示了结亲的意向。 他们知道西宅的人家境都不错,自家小儿子又不喜欢读书,若是能娶一个那边的姑娘,拿到一两个铺子,那下半辈子,可就不用他们担心咯,两人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可没想到这江家竟然甘愿守着那个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的杨家子,都不愿意与他们家相看一番,王家二老简直郁闷到了极点。 偏生他们家老二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只闹着要娶江家女为妻,让二老不禁有些怨恨起了江家。 你说若是不喜欢,那也得等相看了之后才能知道啊,哪有直接回绝了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家可是、可是那什么耕读之家,清贵着咧——整个云池镇都找不出几个的秀才郎,他们家就有一个,那江家女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商户之女,现在不嫁,指不定会不会等到人老珠黄了之后,嫁给哪个鳏夫咧…… 王家二老越想越气,看了看家里不甚丰盈的家产,想到平日里跑前跑后的辛劳,又忍不住想——那西边院子里住得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家,在前朝可是要穿花鞋子的,那像他们家,那可是纯纯的农家子弟。 云池镇西边的宅子,至少都是些二进的宅子,住在这些宅子里的人,大多数都在镇子上有几个用以糊口的铺子,做了些商人的活计。 不过现在不比前朝,商人的地位没有那么低贱,甚至在这些平民百姓眼里,能做些商户的活计的人,都是些有大本事的人……全没有王家人想得那般。 但王家二老可不这样想,他们从庄子里出来,心里的那一套想法还是学得是他们祖辈的,而他们见小儿子这般难受,便忍不住用了这些话来安慰王老二,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王老二是个嘴上没个轻重的。 一天夜里,王家老二喝醉了,跑到江家的院子前,又哭又闹,江家旁边的几户人家都出来劝他,可他不听,逼急了眼,把王家二老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嚷嚷了出去——这可让王家二老丢了大脸。 王老汉就是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都会有平日里闹了些不愉快的人跑过来挖苦他几句:“王老汉,听说你们家还是什么、什么耕读之家,咱们前前后后认识了这么些年,我怎么不知道呐?嘿嘿……” “唉唉,王大爷,你家是出了几个读书人呐?我怎么听说你们家一家人都是读书人来着,啧啧……读书人还在这里劳累咧……” …… 更让王老汉着急的是——他家的雇主大多都是西边宅子的,知道了这些事之后,便不愿在让王老汉运货了。 镇上的开支远比庄子上要高,他们家还得罪了不少镇子上的商户,没过多久,就又搬回庄子里了。 第三十四章 往漠北——言一的回忆 “阿远?姐姐回来了。”嘎吱一声,言一推开了门,怎么回事,她向院子内一看,空空荡荡,不要说小世子,就是游道都不在。 嘶——难不成还在隔壁吗?言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走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样,言一心里越发焦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转脚走到墙角处,伸手往上一跃,就上了墙。 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 言一跳进了院子,正准备往前走,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她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那人嘟囔了一句:“果然是个暗卫啊……”谁不知道这些正统出身的暗卫一言不合就喜欢跳墙啊,还特别喜欢挑东边儿的墙跳,啧……只要是守在这里,一逮一个准。 那人赫然就是前不久才走的杜柙,他见言一晕了过去,便单手一捞把言一提了起来,往渡口走去。 他们走的时候还是选择的是走水路,虽然远了点,但是胜在安全稳当。 杜柙一路疾行,没一会儿就到了渡口。 “回来了?”守在船门边上的人,就是小世子在杨宿书房见到的那人。 “那是自然的,难不成我还逮不住一个小姑娘?”杜柙笑了笑,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这倒是,不过这女娃是个暗卫?”那人,也就是杜越问道。 “对,应该是小世子母族留给他的侍卫,”杜柙点了点头,“年纪不大,但是天赋却不错,只是被那些训练给耽误了。” “能被老杜你夸奖,那这天赋铁定是不错了,等到了漠北,我就去向将军把这人要过来。”正好我二军还缺了些人。 “嗯?这姑娘明明是个做暗卫的好苗子,你居然想让她去后勤。”杜柙一边说着,一边把言一往船上的一个房间里一扔。 “后勤怎么了,你瞧不起后勤?” “呵。” “你呵什么,咱说得有什么错,难道你们这些人谁敢得罪咱后勤的人么?一个天赋不错的小姑娘怎么就来不得咱二军啦?” “呵。” “你别总呵呵啊。” “懒得和你这种只知道后勤、后勤的人争论,别我说两句,你又跑到将军那里去告黑状。”杜柙斜了杜越一眼。 “反正这姑娘天赋不错,想必将军也会让她继续留在小主子身边,你别想打她的注意……” “啧!”杜越别过了脸。 …… “阿姐,醒醒,阿姐……”言一在迷茫中隐约听到了小世子的声音,她先是动了动手,发现自己没被绑住,只是脖子很痛,像是被什么人给了一手刀一样。 “嘶——”她缓了一下才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小世子正蹲在她旁边,游道也躺在一旁,闭着眼,不知道是死是活。 “怎么了?这是。”她捂着脖子说道。 “我们被杨阿伯绑到船上来了,”小世子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闪烁,要不是他吵着要阿舒姐姐和行鹿哥哥,他们根本就不会把言一和游道抓过来。 可是他真的太害怕了,如果他们只带着自己走,那他一定会坚持不下去的。 “杨阿伯……?”言一没有注意到小世子的不对劲,只是重复了一句,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会抓他们?难道是锦王的人?不,不可能,在那位将军的掌握下,锦王根本不可能会有机会插手到军队里。 言一看了眼小世子,看着小世子的玉佩在月光下散着莹白色的微光,她眼睛一闪。 “阿远,这玉佩——是不是被人给看见过了?”言一的神色很凝重,她早该知道的,小世子平日里对这玉佩那么爱护,好端端的,上面怎么会出现划痕。 “不、不知道,玉佩丢过一次,但是我们把它找回来了。”小世子弱弱地说了一句,顿了下,又把那天同游道一路出去的事告诉了言一。 言一听完一愣,果不其然,这些人就是冲着这玉佩来的,不过她也是下意识松了口气,如果是冲着玉佩来的,那多半就是小世子的生父了。 言一的脑子里有点乱,她不知道小姐跟着她外祖父去边地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在招惹上远颂军的人之后,又嫁给了锦王呢? 她那时一心跟着颜娘子在谢府待着,不然就在谢府的暗卫头子手底下接受训练,隐约知道主子出去了一趟,带走了好些暗卫,但是因为她那时过于年幼,就被小姐留在了谢府…… 等到小姐回来,就是她与锦王被订下了婚约,准备完婚的时候了…… “……阿姐?”小世子见言一没有反应,便弱弱出了声,“你怎么了?” “没事,”言一回过神,摸了摸小世子的头,安慰地笑了声,“咱们先看看游行鹿。” 她缓缓地爬起来,走过去,先是看了眼游道的后脖子,果然有点乌色,应该是和她一样被直接打晕了的。 见状,她伸手把游道挪到了床上去。 又走到门口通过门缝看了眼门外,门没锁,走廊上也没人,这些人大概是不怕他们会逃走。 或者说——觉得他们觉得跑也跑不掉,是了,言一用手撑在门上,回忆起了她被打晕那一幕。 应该说她那天的感觉没有错——在云州的人走那天,是真的有人来过了,也许就是那时候,小世子的身份就暴露了…… 言一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她本以为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就可以让小世子安安稳稳地在云池镇上生存下去。 谁会发现他们呢?云池镇是个那么偏僻的地方,她就算、就算不继续训练了,凭着现在的武力,难道连几个乡野村夫都收拾不了了? 可结果呢?她在那人的手底下,连一招都过不了。 她自小就被师傅夸奖,说她是难得一见的习武料子,天生就是为暗卫这种职业而生的,师傅说得也没错,她冷静、理性,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对人保持着三分警惕——可这都是以前的优点了。 安逸的生活使人堕落,言一闭着眼想到。 第三十五章 往漠北——言一与杜柙 “颜姑娘,醒了?”言一正想着,便听到门外有喊道。 言一推开了门,抬眼一看,“……是你?”居然是那个来云池征兵的人。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言一见他只是笑,便又开口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杜柙没正面回答,“那小孩儿还没醒?”他向屋内张望了下。 “嗯。”言一应了声。 “那你跟我来。”他转身就走。 “做什么?”言一问道,随即抬脚跟了上去。 “给你家小主子准备点吃的啊,”杜柙回望了言一一眼,“咱们这船上可没有厨子能做小孩儿吃的东西。” “哦——”言一应了声,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看了看,这船好似还是云州船,只是,略显得有些干燥,像是在陆地上搁置久了。 “在看什么?”杜柙笑着问了句,“这船很久没用了,有些久——毕竟咱们这些人不怎么用船。” “哦。” “对了,一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杜柙又笑眯眯地补了句。 “哦。” “唉……你这小姑娘怎么暮气沉沉的,咱又不会伤害你们——唉,对了,你应该猜到咱们的身份了?” “……远颂?”言一看着杜柙,吐出了两个字。 “对,你果然是看出来了,”杜柙满意地笑了笑,“在下杜柙,在军中管的是斥候和近侍。” “可是“不胜倦叹歌方苦,更听林间杜鹃语”的那个杜?” “对,”杜柙扬了扬头,杜字辈可是将军的第一近侍才能用的姓,“说杜柙你可能是不知道,但是‘木甲’——你总是知道的?” “木甲前辈?你……” “果然是知道,我就说我虽然脱离江湖好些年了,但是你们这些后辈一定会知道我的。” 言一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一脸意外,木甲先生是暗卫届的名人,只要是接受过暗卫训练的人都会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木甲先生在十五年前就出现在江湖了,眼前这男子最多不过三十岁出头——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就出来了? 不……也许只是在骗她罢了,她觉得眼前这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惯会骗人的,不可信,言一想到。 “怎么?不信?”杜柙又笑了起来,果然逗这些后辈真的是最轻松的减压方式了呢,“不信的话,咱们去打一架?” “好——”言一瞬间答应了下来,是与不是,试过了就知道了。 “好啊——不过要等到你把小主子的饭准备好了再说。”杜柙答应了下来,但又接着补了句,把人打伤了事小,但若是被小主子看了出来,那他们可不是又要哄孩子了?他可不想去薅将军的逆鳞。 “成。”言一一口答应,她也想到了小世子,暗卫切磋难免会受到点小伤,要是让小世子发觉了可不好。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 给小世子送了饭,又安慰了他几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游行鹿,言一便出了门。 “走。”她对着杜柙说道,让她看看她和顶级暗卫的差距。 这船大概是被改造过得,言一一边走一边想,除了他们住的那片地方是像模像样的房间之外,这船内的大多数屋子,都被拆除了,修成了一个大的演武场。 “演武场内不能擅动兵器,当然了——软鞭除外,你会用软鞭不?” 杜柙看了眼言一,没等她回答,便走到船壁边儿上,不知道从那个暗阁了掏出了两根软鞭——看材质,使用某些动物的皮缝制而成的,不细,但是打在人身上也绝不会好受,他把其中的一根软鞭抛给了言一。 “……你好像不需要我的回答。”言一顿了顿,接住了软鞭才开口说道。 “嗯……那是自然的啊,不会使软鞭的暗卫——居然会存在么?”他反问了言一一句。 “……”言一一顿,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开始了。”杜柙笑嘻嘻地说了句,他把软鞭往上一甩,便向着言一的方向冲了过来。 言一连忙往上一跃,她的轻功是整个暗卫营里数一数二的,虽然说这个演武场对她不怎么有利,但是对杜柙的限制也很明显——这不,她一躲,杜柙就差点冲到了船壁上了。 不对!言一想,他的鞭子呢?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原来是杜柙的鞭子已经甩到了言一的身后,他借着自己的身形,隐藏起了那根鞭子。 “啪——”言一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痛!言一咬了咬牙,往前冲了几步,她擅长轻功,而杜柙胜在速度,若是想要凭着手里的鞭子,她可能连杜柙的衣角都碰不到。 那——就不用鞭子了,言一想,她凝神注意起了杜柙的动向,发现他几乎是靠着船壁活动——那皮鞭足够长,杜柙用不着靠近她就可以抽到她了,可这距离太远,若是自己去追杜柙,那无疑是把自己送到他的身边去挨打。 “嘶——”言一一时不察,又挨了一鞭子,杜柙的鞭子简直是神出鬼没,他总能绕到言一的视觉盲区去给她一鞭子——就像是逗猫一样。 言一咬紧了牙,她也往船壁上冲了过去,不就是飞檐走壁嘛,跟谁不会似的,言一一提速,就直接跑到了船壁上,只要她速度够快,她就不会从上面下来。 杜柙还在对面那边的船壁边儿上站着,言一看了看,顺着船壁就快跑了过去——杜柙看着言一到有些畏手畏脚的了,不是现在打不到言一了,只是他可不敢把鞭子往船壁上使——若是把船壁打出痕迹了,杜越那小子肯定要找他麻烦。 啧,真是不爽,杜柙在心里碎了一口,一个晃神,竟让言一近了身。 “呵——”他听见言一冷冷地出了声,便看见她把鞭子一甩,鞭尾就甩在了他身后。 这是想断了他的退路?杜柙饶有兴致地想了下,索性丢了鞭子,就和跑过来的言一拳脚相接了起来。 这力气不小啊……杜柙一边伸出手去格挡,一边分神想到。 啧,言一在心里叹了口气,便停了手——她没法突破杜柙的防御,再打下去也是白打。 “不打了?”杜柙放下手,问道。 “打不过,还打什么打。”言一回了句,她只恨自己疏于训练,现在上手拿不出巅峰时期的实力来。 “小姑娘不错啊。”停了有一会儿,杜柙说了句,力量和轻功都不错,速度嘛——在同期暗卫里也算得上是上乘。 未来可期啊…… 第三十六章 往漠北——王府与漠北 船在榆河上行了好些天,终于是在一处渡口处停了,进了渡口内的集市,几人又换乘了马车——显然是这群人一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就这样走了半月有余,才到了漠北。 这段时间里,言一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是这跟着他们的人,都是杨宿将军的随军,无论是纪律还是武力,都不是她能应付的。 而且这群人仿佛也对她很有兴趣似的,除了关心小世子之外,动不动就来找她切磋——说是切磋,实际上根本就是在给她喂招,他们好像就没防着他们似的,这倒是让言一稍稍放松了些。 况且,这些人也没有表示出要把他们几个分开的意图,反倒是额外注意小世子的吃食和生活,生怕把人给吓到了的,一些长相凶悍的将士,甚至都不会来小世子跟前晃荡,言一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反倒是游道,也不知是怎么搞得,和这些五大三粗的人混得还不错,他甚至还和杨宿将军身边的那位参谋称兄道弟了起来,可让言一看的是啧啧称奇——也不知道游行鹿这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是怎么和这些个大老粗相处的这么和谐的。 言一显然是忘了,在她刚认识游道的时候,她表现得也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武夫,游道在言一这里吃足了教训,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同这些将士相处了。 “将军,给国都的信已经送过去了。”杜柙低声说道。 “……知道了。” 也不知道,绾绾若是看到这封信会想些什么呢? …… 国都, “王妃,来信了。”抹白正在院子里摘花就看见一只眼熟的白鸽飞了进来,她便知道,肯定是那人又来信了。 “拿过来。”锦王妃仍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气色要好了不少,阿远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年了,虽说她知道当初在双溪寺两人遇了险,但颜舒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人,不至于连国都的酒囊饭袋都收拾不了,是以,她虽然是失去了两人的踪迹,但却并不慌张。 抹白把信递了过去。 “吾儿已至漠北。”这字迹是锦王妃最为熟悉的,属于那人的字迹。 “他……”锦王妃愣了愣,竟是,被他给寻到了啊……这样也好,这两父子还未曾见过面,阿远看似呆愣却意外早熟,她本还担心若是自己以后不在了,这两人若是相认了该怎么相处,这样便好…… 锦王妃想着,本想笑几声,一眨眼,才发现信纸上的字迹已然模糊,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 “王妃……”抹白欲言又止,虽然她知道王妃因为小世子的事日日忧心,但这是看了什么消息,才会把自己给哭成这样啊,抹白不愿意往坏处想。 “没事,小家伙他好好的,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了。”锦王妃笑了笑,“我这是为他高兴呢。” 抹白看着自家小姐,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她,小世子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那她家小姐呢?世人只知道锦王妃受尽了锦王的宠爱,可因着这宠爱而被拘束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便是她家小姐想要的么? 不同于言一,抹白自小便跟在锦王妃身边,她亲眼见证了自家小姐与杨宿将军的相爱,也亲眼看着小姐的父母,为了家族,把不顾小姐的身孕,把小姐嫁给了锦王。 眼见小姐又开始发呆了,抹白便悄悄退了出去,她还要多摘写花去制成花茶。 “抹白姐姐,殿下又准备唤王妃过去了。” 前院的一个小丫头来传信道。 唉……抹白听了这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锦王殿下也是个痴人,一心想要捂热小姐的心,可他不知道,小姐的心里装的是长烟北雁和万里风沙,而不是这王府里数十年不变的精致花草,他越是往前凑,便越是让小姐觉得厌恶。 “王妃,王爷来唤了。”抹白走过去,扣了叩门,低声说了句。 …… “阿姐,这里就是漠北吗?”小世子拉着言一的手,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沙子呢。 “对,阿远,这里就是漠北了。”言一还没说话,杨大将军就在一旁开了腔,“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就像你娘一样。 “阿姐?”小世子头也没回,“阿姐不要不说话——行鹿哥?” “……”游道抽了抽嘴角,也没回话,自从在船上看见了杨宿,小家伙就不愿意再理他了。 偏生他们还不能和小世子搭话,一和小世子搭话,杨大将军就站在旁边儿上,眼神里像是藏着冷刀子一样往他们身上甩,直叫人不敢说话。 几人相顾无言,小世子看天看地看行云,就是不忘眼巴巴的杨将军身上瞟。 还是杜越的弟弟杜凌知道了他们回来的消息,大老远地跑过来接人,才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情况。 不能不说锦王妃担心得没错,小世子和杨宿,大概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虽说小世子一开始被杨大将军魁梧的身材所吸引了,但是现在他显然是认清了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专断、无趣,脑子还有点毛病。 啧,小世子斜了他一眼,换来了杨大将军一个略显慈祥的微笑。 “……”小世子悻悻地转过头,虽然这人好像对他没有恶意,但是这种不顾他人想法,硬是凑上来的行为,真的是让人讨厌。 …… 几人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几座兵营,占地很广,其间还有好些将士,都在自家营前训练。 “近来蛮族骚扰得有些频繁,大家伙都想好好地和他们打上一战,所以便积极了些。”杜凌解释道。 那群蛮夷近日因为新得了个军师,便好像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了似的,一直在边境骚扰百姓,现在将军回来了,一定能让这群家伙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的老巢。 “好,去主营帐。”杨宿听了,点了点头,正色道。 “你们跟我走,将军早就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等到将军走远了,杜越才站出来,对着言一他们说道。 “好。”言一和游道对视了一眼,应声道。 第三十八章 在漠北——二人去处2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去了牌子上的营帐报道了——就算是不满意,但是身在他人的地盘上,两人都知道,他们其实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 十六营, “老宋,听说今儿个要来个新人?”汪二一晃一晃地走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边,“是——什么样儿的新人啊?”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那被叫做老宋的人转过头,露出了一半被掩在阴影里的身子,“既然是将军送来的,那肯定是个不错的小孩儿。”他又添了句。 “不错的小孩儿?哈,老宋,”汪二笑了声,没再说话,他转身,就近坐在了老宋旁边,伸直了一根腿——他只有一根腿。 这十六营哪里会来什么“不错的小孩儿”啊,除了那些不服管教的刺头,这营里,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侥幸在战场上捡回了半条命苟活着的老人了。 “等他来了,若是还看得过去,就劝他走——无论是去十营,还是去九营,都比待在咱们这儿好。” 十六营的伤兵弱将,是上不了战场的。 “……”老宋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雕起了手里的那块木头,十六营的伤兵,大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他在家里学了些木匠的活计,现在没了一条手臂,上不了战场,也只好雕些东西,让营里的兄弟能够正常做事,走在外面,不会被他人特意关注。 “新人来了——”营里的一个小孩跑过来报信到。 “是个怎么样的人?”汪二问道。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兄弟,现在正被房三房四他们围着。” “我出去看看。”二房兄弟可不是什么好人,别是出手没个轻重,把人给伤到了。 “小子——”还没走近,汪二就听见房二在高声叫嚷,“你是从哪里调过来的,又是犯了什么事,说出来让我们给你评评理——” 还好,还好没打起来,汪二在心里庆幸到,连忙迈着自己的跛脚走过去。 “说啊,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你说是不说——不说就是瞧不起咱们哥儿俩个。” 两个彪形大汉在言一刚进了营门口,就围了过来,他们也不做什么事,也没什么冒犯的动作,只是一直在挑衅着言一。 就像是想要言一和他们动手似的。 眼瞧着言一神色都未变,房三先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你这小子是不是瞧不起老子——”说着,他便伸出手来准备薅言一的衣领。 言一一看,手都要抬起来了——虽然她现在没待在自家的地盘上,不想惹事,但是她也不是任由别人挑衅而不还手的。 两人看似都要打起来了,那房四见状把房三的手一拽,“老三你是想坏了规矩吗?!”他低声说了句。 房三闻言,悻悻地收回了手——他当然不会破坏他们营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是看着这小子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格外不爽就是了。 “——汪二快过来了。”房四又说了句,他俩一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欣慰。 没准这小子还真会是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他们想到。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两人迟疑的时候,汪二紧赶慢赶还是赶过来了,“这位小兄弟是将军送进来的,你们可不能为难人家。” 汪二也知道他们平日了会使的那些把戏,因此刚走到门口就先交代了言一的来历——言下之意,这人的去留,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 先不说房三房四听了汪二的话是怎么想的,游道这边也到了三营。 和言一的遭遇不同——游道一去就受到了整个三营二部的欢迎——三营的地界不大,但是几乎是聚集了远颂军里所有的文官。 而游道去的三营二部又是整个三营里,最缺人的一个地方。 “小公子,老头我就领你到这里了,里面就是二部了。”说话的人是三营的一个长官打扮的人,他知道游道和上面那些大人的关系不错,所以对着游道表现得极为亲切热情。 “好,麻烦大人了。”游道对着领路人作了个揖,他还是很感谢这人的——毕竟三营的地盘不大,但是所管的人却不少;像他这样的新人初次过来,能不能准确找到目的地,还真是不好说。 “不客气不客气,小哥你快进去。”那人连忙摆手道。 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子,会在二部里过成什么样子哦……领路的人看着现在还一脸平静的游道,不免在心里感叹道。 他目送着游道进了二部的门,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 “小哥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啊?”二部的一个杂仆打扮的人热情地向游道问道。 “在下姓游,游子的游,单名一个道子,来自云州云池镇。”游道镇定地回了那人的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人未免也太过于热情了,有点不怀好意。 游道能够从那些围观他们的人眼里看见明晃晃的恶意,毫不掩饰。 这三营二部,大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想到。 “哦哦哦,云州来的是,那云州可是个大城市,想必小哥的学识一定很是渊博。”那人又笑呵呵地说了句。 “这……不敢当、不敢当,我连童生都没有考过呢。”游道心里的那丝不对劲,越发明晰了,他憨笑了两声回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游道在心里暗自警惕着。 “哎呀呀,小哥可莫要过谦了,来来来,这是你的位子,咱们一听你要过来,特意给你留的好位子——来,你看看。” 游道闻言看过去,这个座位确实不错,靠窗,但又有窗外的树木遮去了部分太阳,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碎光洒在桌子上,那桌子上甚至还摆了盆绿植——怎么也不像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该坐的地方。 “怎么样,不错,”那人对着游道笑得极其殷勤,“来来来,你坐下试试,看看合不合适。”话毕就强拉着游道往矮凳上坐。 游道毕竟年幼,也没学过什么武功,自然被那人轻轻松松地就按在了矮凳上。 “好了,咱们欢迎新人——”那人见游道已经坐下去了,连忙高声说道,一时间大堂里正在处理手上地事的人,都看了过来。 其中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显得意味深长。 游道被强行按在这个座位上,心里有些许的不安,他有预感,大概会有一段不好度过的日子在等着他了。 第三十九章 在漠北——游道困境与言一解惑 “游小哥,这是你今天的任务——这是二营下午要用的,这是三营那边要的,这是四营的账本……” “等下,这么多的吗?”游道连忙叫住来人。 “这……小的也只是个根据名册来的……”那小厮唯唯诺诺道。 “那旁的人怎就没什么事呢?”游道眯了眯眼睛。 “这、这、这,小的也不清楚啊,这名册上是这么写的,小的怎么会知道啊……”这人说着,就差没给游道哭起来了,“小的、小的也不过是个传话的,大人若是想找,何不去找那些大人物……”你何必为难我这个小人物呢。 游道听出了这个小厮的言下之意,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开口说什么了,他只招了招手,示意这小厮退下。 待人退下了之后,他看见桌子上的一堆竹纸,面色难看极了,自从他那日在这个位置上坐下了之后,这些不知道堆了多久的东西,就被人以各种理由送到了他的桌子上——第一天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就是这里的常态,兢兢业业地做了好几天,直到堂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他才知道——自己莫不是凭空让人给使唤了。 而且,大概是他这几日一直隐忍不发的缘故——那些人是愈发变本加厉了,这些东西,分明就是昨日派给他们的任务。 他伸手重重地锤了下桌子,神色冷凝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行,游道又看了眼这些东西,那小厮也没有骗他,这些东西大概也真的是急用。 想着游道还是坐了下来,先批,军务不能被耽搁了。 “他开始写了,没走。”几个人在窗外看着游道——这几个人赫然就是那天欢迎游道欢迎的最热情积极的那几个。 “啧,我就说这小子不敢,你们还不信……”领头的那人窃笑道,“不过就是个没权没势的新人,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他要是敢作妖,咱们就收拾他。” “——那小子瞧着细皮嫩肉的,恐怕咱一推他就能摔个踉跄嘞。”一人跟着附和道。 他们虽说今天没有去堂内处理公务,但还是站在营帐外监视着游道,若是游道今天真的什么也不管地冲了出来,那恐怕还真会被他们几个收拾一阵。 几人又观察了片刻,见游道真的在老老实实地做着那些事,也就放心了心,回了各自的营帐。 只留游道一人在堂内处理这些东西。 …… 而言一这边,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言一坐在营口的一个矮凳上,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她现在也确实是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十六营的人大多数都是些残疾了的,剩下的那部分,又整天见不到人。 她现在也就每天前来报道,等到那个时辰一过,她就只能对着几个雕刻得奇形怪状的木头发呆——管事的那人,也就是让她看着这些东西。 “唉……”言一叹了老长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太无所事事了,也不知道游行鹿那小子在做些什么,感觉这小子这几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就在言一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了言一身后的不远处。 “老四,咱们——真的要去给这小子道歉?”房三有些郁闷,他们要是早知道言一是将军派过来的,那铁定不会在她身上下功夫的——能让将军亲自开口给送到这里来,那势必就是不适合上战场的人,保不齐这个叫颜舒的小子就是个先天的病秧子。 两人又看了眼言一那相较于他们兄弟俩显得过于娇小和单薄的身子,心里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想来他们兄弟两个虽然长得不好,但是从来不会去欺负那些比他们弱的人,但是他们那天又对着这个可能有着先天不足的小家伙干了些什么事儿啊,出言挑衅不说,房三可是差点就直接动手了——他们肯定是把人给吓到了。 两兄弟这样想着,便不再犹豫了,几步就迈到了言一跟前。 “小兄弟,前几天是咱们兄弟俩的不是,对你,多有冒犯了,现在咱们来给你赔个不是,小兄弟你若是想打我们一顿——那就来打。”两人沉下嗓子,一脸正色地给言一作了个揖。 “嗯?”言一闻言一愣,说来奇怪,她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终于有人出来见她了,“没事。”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 “小兄弟是不是信不过咱们哥两个,咱真不是有意的。”那两人一听,顿时急了眼,以为言一是敢怒不敢言。 “真不用,”言一笑了两声,看这两个大块头一脸不信,想了想,又补了句:“若是你们真的想赔不是,那就给我讲讲你们为什么会怎么做。” 她还挺好奇他们收手时说的那句话的,言一想。 那两兄弟闻言,不约而同地挠了挠头,“这个嘛,小兄弟,不瞒你说,咱只是想试探试探你来着。” 原来,这两人这样挑衅新人,是为了区分那些新人是因为得罪了教官而被派到他们这里来的还是真的身体不好——他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挑衅,势必会激怒大部分进来的新人,他们和新人一交手,就能准确地区分出那些人是被人陷害才来的。 而那些少部分没有被激怒的人,则会由老宋亲自出来试探,总之,他们这里绝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本来就不该来这里的人。 毕竟,这里就是个伤兵营,上不了战场,而那些来远颂参军的人,哪个不是想同蛮夷交战,待在这里,是对那些身强体壮的将士们的侮辱与蹉跎。 一旦他们试探出来了,领头人就会直接去找将军,让将军把人给调走——但是有一例人是除外的,那就是由将军开口送过来的人。 两兄弟解释了半天,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是把事情的原委给抖擞清楚了,话毕,两人用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言一。 显然是把言一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 言一听完,恍然了一瞬,这个地儿倒是格外适合游行鹿那个小子呢,她想到。 她对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倒没什么疑问——毕竟这位将军是不可能完全信任她的,言一早就清楚这个事实了,就算他相信自己是主子的人,更何况,她当初为了安全,没有带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出来。 杨大将军若是顺着她一路走来的痕迹找过去,没准还会认为她是锦王的人呢。 言一想到。 第四十章 在漠北——游道的算计 自从那天说开了之后,言一在十六营终于是找到了点事情可做——她开始跟着老宋学木雕了,偶尔还能学点机关术之类的小技巧。 游道那边也算是终于要“东窗事发”了。 自游道独自处理文书,已过了半个月有余,由于游道一声不吭地担下了所有的事务,那群人简直是越发变本加厉了,每每到了日上三竿才来点个道,然后堂而皇之地把属于自己的那堆文书告示放到了游道的桌子上,招呼也不打一个,跟着旁边的人嘻嘻哈哈地就走了出去。 这种行为持续了小半个月有余,游道忙得是脚不沾地、夜以继日。 就连派发文告得小厮都快看不下去了,游道才终于去请假了,告假处的人看着游道寡白的脸色,连忙给人准了假,都生怕这人在这样下去,就直接没了。 同时也对二部的那群人有了些怨言,一个两个的一天天都在外面晃荡,不管事,把这么俊俏的一个小哥都给累成这样了,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三营二部的,今天的卷书怎么还没有送过来——” “卷书——?”卷书不是交给游行鹿给做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个表情……”来人眯了眯眼,“你们莫不是没做——” “这……大人,咱们在做了,在做了。” “在做了?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这几天可都在营里到处闲逛——前几天的卷书可都是提前交上来的,我就姑且不说你们了,但现在呢?嗯?” “……”这他们怎么知道的!姓游那小子居然敢这般糊弄他们,真是欠收拾了!那几人正想着,便听见来人冷笑了声,说道, “哼——如果今天酉时之前,我看不到今天的卷书,你们就都给我滚去五营受罚,什么时候学乖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来人把手一扬,就转身走了出去。 只余下这几人把头低着,额上满是冷汗,进了五营,那可就轻易出不来了啊…… “大、大哥咱们怎么办啊……”其中一人颤颤巍巍地问了句。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赶紧回去把那些卷书整理出来补上啊!”领头的人闭了闭眼,低声吼了句。 “好好好……”几人连忙跑回大堂。 “大哥……这、这哪些是今天的卷书啊。”这些人没想到游道的桌子上堆满了白花花的卷书,军队里的卷书文告,虽然都是标注了日期的,但是游道桌子上摆的那几堆,显然是没有按照日期排序。 “……找。”领头那人咬紧了牙,手里攥了张前日的文告,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 十六营, “阿姊,我来找你玩啦~”游道笑眯眯地踱进了十六营的地盘。 “嗯?你今日不忙了?”言一诧异道,要知道游行鹿这小子差不多半个月不见人影了——每次言一回去的时候,都会听到小世子说:“行鹿哥哥今日又让人带话说宿在那边啦。” 弄得言一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忙了——”游道拉长了声音,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我忙了这么多天,总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也对,那我给你找个矮凳——”言一说着。 “不要矮凳,”游道凑近嘟囔了一句,他顺势在地上坐下,把脑袋往言一身上一放,“这样就好啦,不用矮凳。” “……好。”言一闻言,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家伙是真的累了,竟然连坐在地上都不嫌弃了。 “唔……阿姊待得这个地方可真暖和……”游道用头蹭了蹭言一,轻声说道,不像他待得那个地方,怪让人觉得冷的。 “这里向阳啊,自然是暖和。”言一回了句,现在已经入了冬,再毒辣的太阳,在这个季节里都变得温和喜人了起来。 唔……我怎么也有些困了啊,言一摇了摇脑袋,又看了眼睡得很香的游道,也闭上了眼睛。 阳光顺着微风洒落在这两人的脸上、身上,给睡的无知无觉的两人镀了层金边,此刻,就连远颂军那暗红色的军服,都显得温柔了起来。 “唉,这小子是颜小子的弟弟?”房三路过见了这幅场景,向着房四问道。 “应该是?”房四也不确定,但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去打扰两人,言一昨天还连夜跟着老宋学习木雕,他们都是知道的,现在人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了,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等到两人走远了,游道才把眼睛睁开,其实他现在完全没有睡意——虽然他有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也不知道,那群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赶文告卷书呢…… 游道被太阳晒着,把头枕在言一的肩上,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这样真是舒服极了。 “找齐了吗?!”另一边,那群人还在文书堆里翻着,他们平日里不看,现在一看才知道,原来游道一个人,竟然在这半个月处理了这么多——他们平日里一个月也是做不了这么多的东西,那个姓游的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老、老大,还有两个时辰了,这、这该怎么办啊……”有人已经快被急哭了。 “……”那人闻言,咬了咬牙,把东西往地上一丢,”不找了,咱们去把姓游那小子抓回来。” 眼下这个情况,若是找不到游行鹿,那他们肯定是不可能按时完成今天的任务的,若是找到了那小子,那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你们有谁知道他住在哪个营帐里不?”领头的开口问了一句。 “这……”剩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静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来了有半个月了?!你们都不知道问问他?!”那人崩溃道。 “这、这,对了,”有人想了又想,“对了,老李应该知道他住在哪儿。”——老李就是那天接引游道来三营的人。 “那就去找他啊。” 一群人乌拉乌拉地奔了出去。 “游小子啊,他不是和小公子住在一起的嘛,就在主帐旁边啊……”老李一边看着这群人,一边在心里暗自想到,啧啧啧, 没想到那小孩儿在二部混得这么差的么,难怪他昨天下午看人好像清瘦了不少,他单知道这群人会欺负人家几天——他们这种底层的人是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有数,但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做得这么狠的么…… 真是活该,他越想越气,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 第四十一章 在漠北——游道的算计2 “等等,老李,他同小公子住在一块儿?”那人惊呼道,似不敢相信。 “怎么你们不知道?”老李看着这几人,心想难怪你们这么欺负人家呢,合着是以为人家小孩背后没靠山?“他是小公子带来的人——听说啊,还和那群杜字辈的人关系不错呢!” 老李见这群人一个个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那口郁气终于是松了不少。 他早就看这群趾高气扬的人不顺眼了,凭着自己认识几个小兵头子,平日里就耀武扬威的欺负新人,把他们三营的名声都败坏了,现在好了,终于是踢到铁板上了……啧啧,真是大快人心。 “老大,咱、咱这可该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啊?!”他们这些人虽然是认识一些军中的人脉,但这并不代表着那些人会冒着得罪那群姓杜的人的风险来捞他们一把…… “……”那领头的人来回走了几步,“不管了,先去把那小子找到再说,咱们若是不好过了,他也别想安生!” “好。”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都重重点了下头,他们总不能平白就让这个姓游的给算计了…… 一群人说着,便开始往小世子的帐篷处走去。 …… “行鹿,该醒了,你睡了有几个时辰了,现在睡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言一醒了,便也想把游道给叫起来,现在这个天气,在太阳落山后便不适合再睡在外面了。 “唔……知道了,阿姊,”游道应了声,“阿姊你过几日是要出去吗?”他刚才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对,押送粮草的人不太够,所以这边派了我去帮忙,大概要走个半个月。”言一回答道。 “半个月啊——”游道拉长了声音,他还没睡醒,整个人还有点迷糊,“那阿姊是赶不上我十二岁生辰了。” “嗯?你快十二了?”言一惊讶道,她还以为游道已经有十三、十四岁了呢。 “嗯哼,没想到。”游道仔细地盯着言一的脸,想要从言一地脸上找出一丝惊讶,或者是平日对他这么苛刻的愧疚,结果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都不会内疚的吗?” “内疚什么?” “……你难道就不觉得整天让一个小孩儿去照顾另一个小孩很不合适吗?”游道愤愤地问道。 “不觉得啊,”言一简直忍不住眼底的笑意了,“这有什么过分的?还有,你怎么愿意承认自己还是个孩子了?” “……我才没有。”游道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难为情,他移开眼睛,不再看着言一。 “舍不得我走?”言一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 “怎么可能?”游道先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总之,注意安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言一的注视下,低声补了句。 被带到远颂军里来,不是他们原本的打算,现在言一去送粮草,也由不得他们决定——虽说杨宿很宠爱小世子,但他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小世子和他们生疏起来的,言一和游道都清楚这中曲折。 “放心,我现在没准备,等回来了,一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言一笑着安抚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游道听了,也笑了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挖’你金库了。” “哈,我如何会怕,”言一也笑了起来,“咱们击掌为约。” “好。”两只大小不一的手随即靠在了一起,一触即分,“约好了哈——” “约好了。” 而另一边,一群人也到了小世子的营帐外面。 “你们,谁进去找他?”领头的问了句。 众人一听,纷纷往后退,他们又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个营帐里住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自然都不愿进去。 最终僵持了半天,一个畏畏缩缩的人被推了出来,“你,过去探探虚实。” “好、好……”这人赫然就是那天把游道往座位上按的人,但现在他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气,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是平日里最瞧不起游道的人——在游道没有来之前他一直是备受欺凌的那个人,游道来了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脱离苦海”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去融入他们了,但没想到自己在危急关头,还是被推了出来。 他隐隐对自己做过的事有些后悔,但更多的,还是对这群人的怨怼——如果没有他们的指使,他又怎么会去肆意地为难游道。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就恭恭敬敬地走进了营帐。 “小的见过公子——”他进去,头也没抬,就先拜了下去,“小人是游小哥的同僚,听说游小哥病了,小的想来看看……” “游行鹿的同僚?” 他听见了一个成熟的男声问道。 “是,打扰大人了,”他没多想,只是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他的同僚,居然敢没有通传就直接进来了?”杨宿眯了眯眼睛,看着底下畏畏缩缩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找他什么事?别拿什么探病来当借口。”说到后面,杨宿的声音陡然压低。 他好不容易才让他儿子离那两人远了点,结果这人居然还敢跑到他儿子跟前来提游行鹿? 杨大将军有些不高兴,他到现在都还没得到他儿子几个好脸色呢。 那人被杨宿这么一下,整个人都抖了抖,他忽然把头往地下一磕,大声道;“还请公子给小的做主啊——三营二部的赵赞等人,平日里只知道欺压我们这些、这些没权没势的人,他们把事情全都推给我和游小哥做,游小哥就是因此才病倒了的啊……” 由于激动,他后面几句话简直是要喊得破了音。 这一嗓子,不仅是把杨宿给震到了,还把正在外面偷听的人给吓到了。 “你个小瘪三,说些什么呢,你少在这里空口白牙地泼老子脏水——”那领头地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今日忍了这么久,早就有些烦躁了,现在一听这小子想把自己给摘出去的推脱之话,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 还没真正走到杨宿跟前,他便开始嚷嚷:“公子,咱冤枉啊……将、将军,将军饶命。”先是伸手恨恨地推了那人的后脑勺一下,才抬头看了眼,就这一眼,简直就要把他的魂给吓掉了。 这哪是什么公子哟,这上面坐着的,分明就是杨大将军啊。 第四十四章 在漠北——蛮族 又过了几日,赵赞一群人的处理结果终于是下来了。 几人被调到了小兵的队伍里,由几个以手段严酷出了名的伍长管着,应该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而赵赞上边那条线的牵扯就有些大了,据说是最终查到了一个一个三营一部的谋士手里,当然这人应该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游道想起杜柙说这事的神情,一时还有些庆幸自己和这些人搞好关系了呢。 书生干不过武夫,特别是有脑子的武夫,在远颂军里,杨宿和他的心腹们,哪个不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 …… 而言一这边,也终于是出了远颂军的大本营,她们在几片小山丘前停下来修整。 “颜小哥,你真的是从十六营出来的?”问话的人是这次押送人员中年纪最小的人,叫陈钟。 “对啊,”言一笑着回了声,“怎么看起来不像?” “像倒是像,但是颜小哥你这体力也太好了,”陈钟小声嘟囔了句, “走了这么久,大伙谁不是气喘吁吁的,颜小哥你这面不改色的样子,真是怪让人羡慕的。”他本来以为这位颜小哥身体如此单薄,体力肯定也和他差不多,哪知道这位才是队伍里最厉害的那个,走了这么久都不带大喘气的。 他想到自己一路上一直对着言一多加照顾,甚至还想安慰-若是走不动了,可以稍作休息;就觉得自己脸上躁得慌。 “哈哈哈……”众人听到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然怎么说人不可貌相嘛,”靠在粮车旁边的一个壮汉接了句,“小种你可是学到了?”显然这两人是来自同一个营的。 “老杜你又知道了?”陈钟笑着回了句,“等我在长个几年,也要你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哈哈哈,那老杜我可等着了。”壮汉也笑着。 “马上就要进山了,咱们一会儿可要小心些。”又一人开口说道。 “就这小土坡,要不是咱们带着这些东西,老子一个人半天就可以跑过去。” “得了你,还半天,你知道这小土坡到底有多远嘛你?” “多远啊?”那人显然是不知道,被一怼也不恼,反而问道。 “这、这……”那人一愣,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的人会这么淡定地反问回来,他脸色一窒,粗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咱又不识字,分不清那些文人定的远近距离。” “那你凭什么说?” “就、就凭咱家就在这儿附近,这土坡咱都走遍了。” 原来这回话的汉子,是个本地人,但他这话一出,在场看戏的人,都忍不住静了静。 “怎么了?本地人就不能来军队啦?就算、就算咱村子没了,但咱人又不是没了,你们都把咱看着作甚?”那汉子的脸越来越红,眼眶也有些红了。 原来,这小山丘附近曾经失陷过,这附的村子大多都被蛮族屠戮干净了。 “咱村子的人真的都没事,当初村长知道蛮族来了,就带着咱们村的人跑到这里面去了。”他用手指了指,“就是这里面,路弯弯绕绕的,不是本地人绝对走不远。”甚至还会被困死在这里面。 众人一时没有说话,那汉子说完,见一直没人应和他,脸上的窘迫感呼之欲出,可怜他这么大一个块头,都快把自己缩到粮草后面去了也没把自己挡住多少。 “喔……”还是那个和他呛声的汉子回了句,打破了这片寂静,“那就拜托你带路了”。 “好、好。”他连忙应下,其实他也是听说这次的粮草要走这条道,才自发出来说要来押送的。 虽然远颂军已经在这片山丘里开了一条隐秘的道出来,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谁知道大家伙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呢,他跟着好歹可以多点平安到达的把握。 “那就走,咱们进山。” “唉,大哥,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次为什么要走这条道不?”有人问道。 “你不知道?” “这不是平日里只顾着训练了嘛。” “据说是平州那里发来的急报,说是上一批粮草在运送时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这次要得比较急。” “这样啊,我就说这次咱们怎么就走了这么个路了呢。” “不习惯走山路。” “是啊,我家那边可见不到山哩。” “那你这次不就可以好好见识一下了?” “……也对啊。” 几人闲聊的声音越飘越远,人亦越走越远。 “按照这个进度,咱们今天晚上是不是还要在山里歇上一晚。”领头的人问道。 “对,咱们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走到将军让人特意建的房子那。” “这样啊,那还可以。” 进了山,一行人才发现,这山间的树木确实是有人特意修理过的样子,那边的树上还刻了有远颂军独有的标识。 看到这个标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好歹是没进错入口,这算是开了个好头。 众人继续牵着马往内走,由于这次是补充粮草,使用的车是稍微小一点的,轮子做得细,轮轴还做过改良,所以在山路上也走得稳,倒是没有给众人带来太多的烦恼。 等到太阳差不多快落山了,众人才远远看见那间屋子。 “可算是到了。”陈钟忍不住叹了声。 不过,众人,越走近便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这里长时间没住人,屋子周围的杂草肯定是应该长得很茂盛,可这里的草却是东倒西歪的,像是被人给故意踩踏过一样。 “咱们小心点。”一行人先是把马和粮草停在不远处,留了几个人看着,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屋子走去。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军队里的那些传言,据说有小部分蛮人从平洲那边绕了过来,跑到了这片山里……莫不是让他们给遇上了,陈钟想到,他站在粮草旁边,直直盯着正在往前挪动的人们,他身体较之其他人弱,武功也不成,就被留在了原地。 他还没见过蛮人呢,听说那些人的块头都是极大的,比他们这儿块头最大的人还大。 他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他转过头,往后一瞧,直直地对上了一双隐藏在树叶后面的、冷凝的眼睛。 “有……”人,他话还没来得及喊出去,就感觉喉咙一痛,血撒到了树叶上,是谁的血啊,飞得那么高…… 哦,是他自己的啊…… 第四十六章 在漠北——平州城 言一弯了弯嘴角,抬头用手遮住了眼睛,她突然有些想念游行鹿那个家伙了。 想当初她故意当着游行鹿的面杀鱼,还把他给吓吐了,结果第二天这人还不是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笑眯眯地凑过来了? 哪像这些人,啧,好歹比游行鹿长了那么多年岁,都白长了是? 真是……令人讨厌。 不过,她也好像没当着游行鹿的面砍过人?要不要……试试? 还是不了,言一又想,若是游行鹿也露出像这些人一样的表情来,那她可能会忍不住砍了他。 还是不要挑战自己了…… 游道尚不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他还在为自己的事情发愁。 他本来认为在三营二部的日子已经很忙碌了,结果没想到一部的人忙起来,那才叫一个“六亲不认”。 前线传回来的战报,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都是给一部的人先审查,而后再送到将军那里。 远颂军上上下下有十几万人,这些人每日的训练场怎么安排,吃饭时间怎么划分,甚至是粮草的使用数量——全都要给一部的人过一道。 更别说还有其他几个边境州的战报,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及时处理的…… 难怪、难怪当初他来帮着一部的人分派文书的时候,得到了好些感激声,难怪他那天交上去的文书迟迟没送到,还莫名坑了赵赞他们一把——他本以为是因为这些人想要抢功。 现在看来,还可能是真的给忘记了,一部的人天天忙到脚不离地,哪有时间去搞什么勾心斗角…… 难怪、难怪那天他来一部任职的时候,杜越那家伙显得一脸幸灾乐祸…… 唉……当初答应了阿姊要好好地陪着阿远解闷,结果哪知道他现在每天回去累得倒头就睡,根本看不见小家伙…… 今年十三岁的生辰大概也是过不了了…… 游小公子有时候都在暗戳戳地想——他以前在照令王府的时候,成天见不到兄长和父王,是不是因为他们也在整天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啊…… 游道正想着,眼前便出现了一叠泛黄的纸张。 “行鹿,这是平州最新发过来的战报,你来看看,把重要的筛选出来交给军师。”游道邻座的人递来了一叠竹纸。 “好……”真是巧了,阿姊要去的不就是平州城么。 “平州附近发现了蛮族踪迹,数量不多。” “平州良田减产,过冬粮草不足。” “平州近日外来之人增加。” “平州今年恐有雪灾” …… 一叠的纸读下来,几乎没有什么好消息,游道皱了皱眉,挑着重要的军情,整理给了小厮。 又把剩下的消息放到另一边去,等专门的人来收拾。 他总觉得平州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希望是他忙昏了头…… 真是的……阿姊还要去平州呢,他这脑子就知道想些不好的事…… 游道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便又投入了新的文书中去。 而另一边,言一已经同一行人分开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直接出去找马,她想再等等,等到这群人走远了再说,免得一会儿又碰上了,看着一个两个犹犹豫豫的样子,让她烦心。 可结果她还等了没多久,就听见了外面的马鸣声。 她出了屋一瞧,原来是两匹马双双结伴回来了,其中一匹马还拉了几袋粮草。 言一看着一愣,她没想到这走了一晚上的马居然还会自己找回来。 她走过去,那两匹马也不躲,只是在马厩了自顾自地吃着那些剩下来的草料。 她伸手摸了摸这马,没想到这人还不如马呢,她想到。 “慢慢吃,吃完了咱们再走。”言一摸了摸马的鬃毛,放缓了声音说道。 等到两匹马都吃饱了草,言一才不急不慌地顺着他们留下的标记找过去。 …… 平州, “边州那边的粮草运过来了吗?”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坐在大堂上问道。 “收到的消息,说是在路上了。”坐在次席的谋士回到。 “在路上、在路上,那些人只会说什么在路上,”那将军显然是着急了,“我八万将士还在等着这批粮食救命,他们就不能送快点吗?!” “将军,若是这样算的话,那送来的粮食……无异于是杯水车薪啊。”底下的谋士战战兢兢地回到。 “那你要我怎么说?说咱们看守不利,让蛮族一把火把咱们的粮仓烧了多半吗?!”那将军怒道。 他但倒是想让杨宿多送点粮草过来,但是他该怎么说?直接说那不是把明晃晃的把柄往他杨宿手里送吗? 他可是知道,那老贼想要他这一点兵权想了很久了……现在东西两座城池的兵权全都被杨宿握在手里了,若是他这北城池也给了杨宿,谁知道杨宿这个疯子会不会转头就之间打到国都去夺了皇权?! 这位将军显然是个知情人士。 他大概是看出来了杨宿的反心,所以才迟迟不愿交权给杨宿。 但旁的人可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除了坐在首席的这个谋士之外,其余的属下,时不时就要劝这个将军让权给杨宿…… 他们早就听说杨大将军“蛮族克星”的威名了,加之大将军本来就比将军高了半截,无论是为了城内的百姓能够免于蛮族的骚扰,还是让他们将军不再违反军令,于公于私,他们自然是想让杨宿来接管平州城。 这位将军显然也是知道这事的,他也知道自己得坚持在他人看来是不理智的…… 可他放心不下啊,杨宿那厮显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一心为国的大将军了,可惜他掩藏得太好……周围愣是没几个人发现。 “将军,蛮族的人又打过来了——”小兵跑进账里通报到。 “又打过来了?”那将军眼睛一瞪,“他们这么天天骚扰我们,到底是图什么啊?!” 蛮人这边也不理解,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军师要让他们在这种时候频繁骚扰平州城。 蛮人擅长骑射,但他们也知道凭着自己的武力,完全没法把平州城给攻下来,但是军师曾指挥着他们从杨宿那厮手里顺利脱身,所以这些蛮人虽不情愿,但也在“兢兢业业”地骚扰着平州城。 第五十一章 在漠北——危机1 “那你现在是……?”老杜愣到。 “我这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刘旦低声说了句,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他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嗐,我只是一个略微认识些字的武夫,就算蛮人把我困在这里这么久了,我也无法接近他们的核心……”声音透着几丝苦恼。 “那你要我如何做?”老杜正色道,“需要我帮你吗?”若刘旦真的是间谍,那他也许是可以帮上忙的。 “对,老杜,我希望你能来帮我,你擅长医术,而蛮人这边最缺的就是医师,若是你来,定能够见着那个隐藏起来的军师——到时候我再配合你把消息传给将军,那咱们肯定能一举把蛮人赶回老家去。” “这……你容我想想。”老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声音里带了丝犹豫,好似他已经相信了刘旦的话。 “好,”刘旦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询问,“你且慢慢想,有我在这里,他们是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好,谢谢了。”老杜低声道。 “唉,你和我说什么谢谢啊,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等到刘旦走了之后,老杜才收起自己那副苦闷的表情,我不能答应刘旦,他想。 老杜可不是什么新兵蛋子,他经历了太多惨烈的战争——尽管是作为随军医师。 若不是他的腿脚受了伤,不便再从军作战了,他本该还在军队里待着为远颂军继续效力。 这次押送任务要走的路很长,老杜本来是不用参加这次任务的,但是因为他的小徒弟陈钟执意要来,他放心不下,这才会出了军营,哪成想这一走,原本已经快出师的徒弟就这么没了,他还沉浸在悲伤中得时候,押送的队伍又差点全军覆没…… 不得不说老杜这次的运气实在是有些差。 不过,虽然刘旦表现得十分真切,但他也不会轻易相信刘旦,毕竟刘旦提起将军的憎恶眼神是做不了假的,为今之计,他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军师,那人怎么说?”薛达见刘旦出来了,连忙上前问道。 “他不会相信我的说辞,”刘旦神色淡淡地说了句。 “那……咱们还留着他吗?”既然不听话,那这人还有什么作用呢,倒不如弄死了,给远颂军送回去,薛达想到。 “留着,怎么不留着,”刘旦看着薛达那张满是疑惑的脸,冷笑了声,“姓杜的这人为人谨慎,但凡没让他抓到什么破绽,他肯定不会与咱们撕破脸皮,咱也只是需要一个能帮战士们止个血、包扎个伤口的医师罢了,难不成还要他真的投诚到咱们这儿来?”况且,老杜这人固执得很,他绝不会看着病人不救。 “这样啊……”薛达学着豊朝人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揖,“不愧是咱们的军师。” “呵——你少恭维我了,也别学着豊朝人的样子,咱们可不是什么豊朝人,”刘旦冷笑了声,他肯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是。”薛达正色道。 “报——”一个小兵跑了过来,“前方发现了一个豊朝的人。” “嗯?豊朝的人?”刘旦看过去,“你难道没把那群人解决干净么?” “这……自然是解决干净了的,不过听那几个被他们俘虏了的蛮人说——还有个杀了他们两个兄弟的豊朝士兵被这群人给落在后面了。”薛达回到。 “喔?能解决两个蛮人,那可不容小觑,派一队人去拦住他,若能生擒,就生擒,如若不能,就解决了。” “是。”薛达应道。 这些人口中说的“豊朝士兵”,就是言一了,她牵着马,还带着一个虚弱的小孩子,自然就走得慢了许多,这距老杜一行人中了埋伏已过了三天,她才堪堪接近那地。 “小孩儿,前面可是快到你家了?”言一开口问道。 “对。”钱小三回道,“我就是在那里的林子里看见我姐姐的……”他姐姐现在莫不是已经没了,他当时都来不及多看看姐姐…… “那你去不去看看?”言一想了想,问道,“若是你不害怕的话。”经过运粮那群人的抵触,言一现在说话也开始学着站在这些普通人的角度来思考了,她是不会怕腐烂的尸首,毕竟他们这些暗卫若是死了,可比这些人要难看得多。 她从前做多了给伙伴们收尸的活计,到也不会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就可以面不改色地去帮他亲人收尸。 “我……”小孩儿的脸上出现了言一预料中的犹豫,“去,我不想姐姐她就这么躺在地上。” “好。”言一虽然表情没变,但是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些,她喜欢这种愿意给死去的人收尸的小孩子——他们这些暗卫,每一个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做得也是些见不得光的事,但是谁又想在自己死之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由己及人,想来这小子的姐姐也不会愿意自己暴尸荒野,而现在钱阿三能放下心中的恐惧去给他姐姐收尸,这无疑是让言一想到了她自己的曾经——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死的时候,有没有人会给她收尸呢…… 总之,钱阿三这个举动博得了言一的不少好感。 “走——” …… 两人收殓了钱阿三姐姐的尸首,便又准备往前走了——他的家还要在林子深处一些,但谁也不知道那里会不会盘踞着蛮人,他们便没有贸然往里走。 “嗯?这附近是有河吗?”言一问道,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水声。 “对,林子的东南方向是有一条大河,阿爹说那是漠北最大的河了。”钱阿三老实回到。 “是这样啊,”有河的话,没准那些蛮人就藏在这里?言一正想着,就看见前面的林子里跑出来了一个做豊朝打扮的年轻人。 “是后来的军爷,”那人开口道,“咱是这里的猎户,前不久见着了您的同伴,他们说您快到这里来了,果不其然,小的今儿就见到您了。”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讲着。 “你是谁?站在那里别动,”言一问道,她转过头,向着钱阿三低声问道:“你可认识他?” “我没见过他。”钱阿三摇了摇头,“他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军爷,小的真是这里的猎户,你看,小的还有您的同伴走的时候给小的留下的令牌,他们就怕您不相信,才把随身携带的令牌给了俺的。” 这人看着有些不对劲,言一想着,虽然他手里拿着的,确实是远颂军特有的令牌。 但她还没听说有哪个军士,会把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令牌给随意送给别人的,她暗自警戒着。 那些人,怕不是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第五十二章 在漠北——危机2 “怎么?军爷你不相信?”那年轻人拉下了嘴角,“那可就对不起了。”他冷冷地说了句,军师想要生擒这人的愿望,大概是不成了。 “都出来,把这人留下。”年轻人,也就是薛达摆了摆手,“死的活的都行。” “是。”几道声音从林间响起,六个蛮人提着大刀走了出来。 “抱紧我!”言一呵道,她把钱阿三往身上一拽,就跳上了粮车。 几人蛮人从四面八方挥着刀砍了过来。 言一先是拿出自己的鞭子抽中了一个蛮人,但她很快就发现,这当初用来对付那几个蛮人的手段根本不够用——这群蛮人不比她上次对付的那些,个个都是些战斗的老手,且精力充足,力气十分地大。 “咱们走——”她想了想,趁几个蛮人的刀卡在了车上的功夫,往就近的树上一跳,就朝着河边走去。 “哥哥——我好害怕。”钱阿三喊道。 “别怕,进了林子他们就追不上我了。”言一这么紧急的逃难中,也不忘出声安慰道。 “追啊,傻站在这里干嘛,等等,”薛达刚恼怒出声,就发现言一跑的方向,不就是他们正在新建的防御点附近么,他眼睛一亮,“发信号弹,通知营里的人出来迎敌。” “是。”其中一个蛮人说道。 “咱们走这边包抄过去。”薛达笑了笑,继续说道,看来军师这次给他的任务,又可以顺利完成了,他在心里想到。 “前面就是河了?”言一听见水声越来越近了,她强撑着声音问道,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还好,但她还带着一个小孩儿,用轻功在树上蹿了这么久,她已经是筋疲力竭了。 “对,哥哥,前面就是河了。”难道他们要渡河吗?可是,若是跳到河里去,他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钱阿三在心里想到,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跟着这个人,好像也没法顺利地活着出去。 “嘿嘿,薛大人说得没错,咱在这里还真的等到人咯——” 言一正跑着,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窃笑,一个蛮族汉子挥着刀跑了过来。 “豊朝人,吃咱一刀——”他嚷道。 言一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冽刀锋,瞳孔一缩,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就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刀锋。 “嘿——努纳,你准头不行啊。”又一个蛮人跑了过来,“看我的——这个人头是我的了……”来人一边挥刀,一边笑道。 言一往旁边一闪,她本想再拿出自己的软鞭,却在腰上摸了一个空,她的软鞭呢?来不及细想,言一便又继续往河边跑——到了河边,她才可能找到过去的法子。 是了,言一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和这么多的蛮人硬碰硬——她擅长轻功,速度也还行,但是若是和这些一身蛮力的蛮人对战,一个两个她尚且敢搏一把,但这显然不是只有一个或者是两个蛮人。 她应对不了,言一清楚地知道。 “哥哥……咱、咱是要,游过去?”钱阿三趴在言一的背上,期期艾艾地问了句。 “嗯,别怕,我会带着你。”言一应了声,其实若是这河的河岸够高,他们也可以不用游过去,但是言一现在显然没有余力再多做解释了,她只是一味地往前跑。 “这、这样啊……”完了,他们活不成了,钱阿三悲哀地想到,他手里紧紧抓着言一的软鞭,试图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终于是到了河边,言一看着这条汹涌的大河,心下一紧,她水性不错,但这河——她带着一个小孩儿的话,不一定能够平安过去。 她正焦灼着,就听见后面的蛮人一边笑着,一边追了上来。 “小军爷,你就被跑了,只要你束手就擒,军师大人交代了要你活着过去的。”薛达在不远处喊道,若是能活捉更好啊,他想到。 言一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但钱阿三却是一怔,什么意思,若是、若是哥哥被抓了的话,是可以活着的,对?那他呢?凭什么谁都可以活着,就只有他不行呢?他想到。 言一看见钱阿三愣住了,以为他是被吓呆了,正准备出言安抚,就感觉腰上一重,“凭什么啊?我也不想死啊,为什么就我一定会死啊……”他一边哀嚎,一边伸出了手。 钱阿三用力一推,趁着言一不备,就把言一撞到了河里。 河水湍急,言一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 钱阿三看着大河,他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喃喃道:“哥哥……我也不想的,凭什么就我会死?凭什么啊?姐姐……阿三也要死了,阿三也要死了啊……” “你这小子做了什么?!”薛达走过来,一脚把钱阿三踹倒在地,用脚踩在他的脸上,恶狠狠地说道,这下好了,他们连个尸体都捞不到,这让他怎么和军师交差。 “唉——是你啊?”他仔细看了眼脚下的脸,才发现这还是个熟人。 “怎么,你弄死了自己的姐姐还不够,还弄死了救你的人?啧啧,真是比咱这些杂种异类还要歹毒啊……”薛达见他还在挣扎,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怎么?我说错了?”他蹲下身子,拽着钱阿三的头发,笑眯眯地问道。 “呜呜呜……”钱阿三也不回答,只是哭。 “呵——”薛达见状,冷笑了声,“把这小子带回去,这可是个天生的坏种呢~” “是。”有人应道,上前提起钱阿三的头发就往营地里拖。 钱阿三受了疼,只好把手里紧紧拽着的鞭子丢下,用手扒拉着那人的手,企图把自己的头发给拽回来。 几人也没注意地上的软鞭,就直接回了营地。 “军师……”薛达一回来,就直接去见了刘旦。 “怎么样?人呢?”刘旦问道。 “这……人给落到河里去了。”薛达如实说道。 “掉河里了?怎么回事?”刘旦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没有急着就责怪薛达,毕竟薛达办事一直都是靠谱的。 “那人救了个白眼狼,被那家伙给推下去的。”薛达说道,“那人我给带回来了。” “……”刘旦顿了片刻,才开口到,“带上来给我看看。”他倒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白眼狼”。 “嘿嘿,就知道军师你会有兴趣,”薛达一面笑着,一面招呼着营外候着的人把钱阿三带进来,“这家伙可是害了几个人呢。” 第五十三章 在漠北——身死? “人呢?找到了么?” “没有,只在河边发现了这个,”回答的人递上了一根软鞭,那鞭子上还沾了不少的泥土和污血,“约莫是……找不回来了。”他想。 “唉——”带头的人叹了口气,这里前前后后他们都摸索了一遍,得到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这队人,大概是全军覆没了,“回去复命。” “是。” …… “小姑娘?醒醒,该醒过来了……”言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听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 她怎么每次都是被人给叫醒的……言一在心里苦笑了声,真是流年不利啊。 “唉——人醒过来了。”有小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婆,人醒了。” “醒了就好,阿三你守着她。”门外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是言一在梦中听过的那个声音。 “好——”有小孩回答到。 阿三?是……钱阿三?言一心里一惊,她可没忘记自己是被钱阿三那小鬼给推到河里去的,她挣扎着坐起来,“钱阿三——”言一喊到,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在仓促间她也就是只发出了一点响动。 但这点响动被守在她身边的小童听见了,那小孩一愣,连忙对着屋外喊道:“阿婆,她坐起来了!”那童声里带着惊慌,“姐姐,你快躺下啊,不要坐起来。” 言一闻言一愣,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是个不大的女孩子?还有她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 “哎呀,小姑娘,快躺下,快躺下,现在就先不要逞强了,你伤得重,可别再乱动了。” 言一听见一个略显迟缓的脚步声,跨过了门槛,来到了她的身边,“小姑娘,快躺下。”老妪叹了声。 “阿婆,我的眼睛?”言一沉默了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她在昏迷时听见过某人是这样称呼这个坐在矮床旁边的妇人的,所以也就试探性地开口了。 “这个啊,小姑娘放心,”老妪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温和,“只是被小石子划伤了一点,老妇我就给你包起来了,等到眼皮上的伤好了,把布拆了,你还是可以看见的。”说完,她还摸了摸言一的手。 “那……阿婆,这里是哪里呢?”言一想,她大概是顺着那条河漂下来了。 “这是平州城的外城,”老妪轻轻地笑了声,“老妇我在河边洗衣的时候,看见了你……小姑娘是远颂军里的人。” “……是。”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她身上穿得一直都是远颂军的军服,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吓到这个老妇人——她毕竟是个女儿身。 “远颂的人呀——远颂的军士都是好样儿的。”老妪怜惜地摸了摸言一的头发。 “您,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我是个女儿身。”言一愣了会儿,才问道,接连经历了几次猜忌和背叛,冷情如言一,也觉得有些难过了——与其让自己以后再被人给背叛,倒不如现在就把话给说开。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老妪听出了言一的色厉内荏,也没觉得奇怪,“边地这种地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老妇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见的事情多了去了。”她笑道。 “阿婆,药好了。”那个被称为是阿三的孩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好,谢谢咱们阿三了——”老妪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把药端了过来。 “姑娘,先把药喝了,有什么想知道的,等你的伤好了,我在慢慢给你说。” “好。”言一应了声,摸索着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 “什么?!人没了?”杜柙惊道,这、这不应该啊? “唉——只能说是这个颜舒的运气不好。”杜凌走过来,拍了拍杜柙的肩,他当初没有同杜柙他们去云池镇接人,故而与言一一行人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和三人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像杜柙、杜越那般,所以现在听到颜舒出事的消息,倒是没有他们这么难以置信。 “唉——”杜柙叹了口气,这要他如何向游行鹿那小子解释啊,他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向游道保证了言一的安全的。 哪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若是不便去说,那就让我去告诉他。”杜凌道。 “……还是不了,我杜柙自己保证的事,还是应该自己去说。”杜柙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还期待着颜舒能打动将军,最终在战场上一展身手,结果没想到这个他看好的后起之秀,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押送任务里…… “游行鹿,有人找。” “来了。”是阿姊回来了么?游道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杜大人——”远远地看见杜柙站在营口,他疾步跑过去,“可是阿姊有什么消息了?” “行鹿啊……”杜柙侧着脸,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去的人没有看见颜舒那丫头。” “没有看见?什么意思?”游道脸上的笑容一滞,“阿姊是自己回来了?” “这……节哀顺变。”杜柙顿了顿,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游道。 按照传回来的消息,颜舒是被蛮人逼到了河边上,不敌蛮人才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按照这个消息来,那颜舒是肯定活不成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言一根本没有和蛮人有过正面交锋,就被人给推进了河里,顺着河漂了出去,还被一个老妪给救了起来。 游道听了这个消息,先是愣了一会儿,他看着杜柙躲闪的眼神,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那个时常用武力“镇压”他、看起来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一样的人,真的就这么没了? “唉——”回应游道的是杜柙长长的一声叹息,他没说话,但是也没反驳。 “没有找到尸体,对?”游道觉得自己再没有比现在还冷静的时候了,他出声问道。 “呃,没有。”杜柙回到,但是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在不惊动蛮人的情况下,在蛮人的驻扎地四周找过了,他们甚至还亲耳听见了那些蛮人谈论起颜舒是如何掉进河了去的——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保证颜舒是活着呢? “既然没找到尸体,那阿姊就一定还活着,她还要给我带生辰礼物,她肯定会回来的。”游道甚至还弯了弯嘴角,“她会回来的。” 第五十五章 在漠北——平州危机2 “准备好了吗,咱们,后日强攻。”杨宿再次看了眼地图,尽管他知道这次攻打连禾关势必会损失惨重,但是若是让平州落入了蛮夷手中,那他们这么些年打下的领地可就岌岌可危了。 希望张传琅能多坚持几天…… “将军——收到了平州来的消息!”杜越激动道。 “嗯?平州的消息,怎么来的?”杨宿诧异道,他们同平州的联系不是已经断了么?他接过杜越手中的纸条,展开一看。 上面写着:“四日后合攻连禾关。” “是游行鹿想出来的,那小子前几日央着杜凌帮他打了两只大雁下来,我以为这小子是准备养着玩呢,谁知道今天他就把消息给带回来了……”杜越说起这件事就觉得惊奇。 “不错,有想法,”杨宿赞道,他细细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但对于游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尽管有些赌一把的意味在里面,杨宿还是忍不住赞了声。 “叫他过来见我。”他说道。 “是。”杜越应了声,就出去找游道了。 …… 平州城, “颜丫头,你真的要去应征吗?”姜阿婆问道。 “是,我必须得去。”言一点了点头。 “唉……那我也就不拦你了,去。”姜阿婆挥了挥手。 前日,平州城出了一则告示,说是要征召会武的年轻人,去连禾关做一件事,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谁也打听不出来,但也不难猜。 平州现在几乎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这种情况之下,将军却要征人,那势必是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姜阿婆原本是不愿言一掺和进去的——虽然这丫头是个军人,但是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现在跑出去和那些蛮子对上,不是去平白送命吗……可惜她劝了这么久,颜丫头都没改变自己的想法。 远颂军, “你是说,你想去参与攻打连禾关一战?”杨宿问道。 “对,将军不是说了——可以允诺我一件事么?”游道笑着反问道,“难不成将军连游某人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答应不了?” “咳咳,你可是真的想好了?”他反问道,“你这个身体——上了战场可没人会仔细照顾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许连个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游某人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将军担心。”游道听出了杨宿的言外之意,他也不恼,只是看着杨宿。 “……你若是真的想去,那就去。”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见游道实在不愿意让步,杨宿也就摆了摆手,应了他的要求。 “多谢将军。”游道笑着做了个揖,便退下了。 杨宿看着游道单薄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虽说他这么些年也是见惯了这些人在得知自己亲近之人遭遇不测之后的各种反应,但像这个姓游的小子般的,杨大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没有见过几个——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 平州, “小姑娘,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守门的人笑道,“快回去,天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阿伯,我是应召而来的。”言一摇了摇头,说道。 “应召?”那守门人笑了声,“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小事,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何应对的了,快回去了,莫要在此逗留。” “那就对不住了,”言一往后退了一步,道了声歉。 “唉——,小姑娘你……”守门人一愣,正想再劝言一几句,就瞧着言一一个助跑,就从营前的木栏上跨了过去。 “夭寿了——有人擅闯军营了——”他惊呼道,怎么看起来这么瘦弱的一个小姑娘,做起事情来这么莽撞呢,军营也是说闯就能闯了的吗?! 不过这功夫真俊啊,守门人自然不是一个不识货的人,从言一这几个动作他就能看出来——这小姑娘的功夫底子确实不错。 “我给你报上去,报上去还不成吗,小姑奶奶,别再往里跑了,将军现在在城楼,没在营里!”眼见着言一越过了木栏还准备往里跑,他连忙喊道。 言一闻言,立马就放缓了往里奔的脚步,“此话当真?”她转过头问道。 “当真、当真,如何不当真?等到将军回来了,小老儿就给你报上去如何?”他连忙回到。 “那我可就先回去等着了?”言一往回退了几步,“阿伯你可别骗我。” “自然、自然,哎呦,小姑娘你还是快过来,可别在营内站着了。”守门人生怕这姑娘一言不合就又往里蹿。 “成。”言一笑了几声,一个利落地翻身,就站在了外面。 “哎呦……”守门人见言一终于肯出来了,连忙长吁了一口气,“你且等着,小老儿我说话算话,定会让将军知道你。”至于将军要不要你去,那可就不是小老儿我能决定的了的。 “好咧,那就谢谢阿伯了。”言一笑着回到。 “快回。”守门人背对着言一摆了摆手,“别让家里人挂念。” “那阿伯再见,我明儿个再来。”言一转身就朝着姜阿婆家走去了。 …… “颜丫头,如何?”见言一回来了,姜阿婆连忙问道。 “明日去见将军。”言一回了句。 “唉……”姜阿婆闻言,先是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拦不住她了,她暗自想到,“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言一跟着姜阿婆进了屋。 “这个,”姜阿婆从床下拖出了一个黑木箱子,打开,拿出了一卷布,“丫头,过来看看。”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言一想着,接过了布卷打开,是一副地图。 “这是平州至连禾关的地图,这地图有些年头了,但是大致还可以一用。”姜阿婆低声说道,这是她弟弟当年从军回来之时给她留下的遗物。 她本想报上去,但当时的城主觉得这种没泄露平州军队据点的地图用不着这么重视,她一时气不过,就把这份地图偷偷留下来了,想不到现在还有几乎拿出来。 姜阿婆抚摸着这份地图,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一眨眼,她弟弟,也走了有十几年了啊。 第五十六章 在漠北——险关初现 “这……”言一闻言一愣,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婆子我也不清楚你们要到哪里去,但是多记一点地图总是好的——万一,万一你们就到这里去了呢?”姜阿婆用有些混浊的眼睛望着言一。 她对言一会被选上这件事抱有极高的信心。 她有时候觉得,这个叫颜舒的小丫头一言一行都像极了她的弟弟,看着言一,感觉就像是看见了她弟弟年轻时候的样子,一样的沉稳,一样的渴望建功立业,也一样的听不进去她的劝告。 她当初没有保住自己的弟弟,看着他死在了蛮人的大刀之下,现在,她想尽自己的努力,来保住这个小姑娘……姜阿婆想到,也姑且也算是圆了自己半辈子的遗憾。 “……谢谢阿婆了。”言一顿了一下,才说到。 她亦觉得有些感动,她和这个老人家本来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可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天,她居然会有一种回到了云池镇的错觉。 这么个建立在边地的城池,每年产出不了多少的粮食,百姓的生活全靠旁的城镇接济,整个城内,也就只有军营的人最多,冬天的时候,风掺杂着雪往脸上呼啦啦地刮着,一到了晚上街上连个人都看不见……怎么看,这都是一个苦寒之地,可就是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却意外地让她觉得很安心,言一想到。 这也是言一为什么会不顾自己还没痊愈的身体,也要去应征的原因——她想保护这座城池。 “……看看地图,”姜阿婆回过神,对着言一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首先是这里,”她伸手,指着地图说到,“连禾关这里,从山脚过去,在半山腰这处,有条暗道。” 言一低头一看,那处被人特意用朱砂做了标记,写了个“可”。 “这是我弟弟当年发现的暗道,现在也许已经没人知道了——若是你们到时候要去连禾关,就可以去这里看看。”这处,绝对没有被蛮人发现。 “嗯……”言一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暗道的入口,居然是在一面崖壁之上,就地图标记来看,言一都能感觉到当地地势之险峻。 “还有这边……就是我见到你的地方,沿着河往上走,可以不穿过山谷就能走到远颂军的驻扎地去——但是我弟弟说过,这条路极为凶险,若是没有足够的干粮和御寒衣物,那势必走不出去。” 言一闻言一看,不由暗自心惊道:这竟是用朱砂在雪山脚下勾了条鲜明的道出来。 “觉得惊讶了?”姜阿婆看见言一突然瞪大了的双眼笑了笑,“我弟弟原来是个猎户,后被征入了军中做了斥候,他总是一得空就在外面跑着,去些大伙想也想不到的地方。” 说道这儿,姜阿婆无奈地笑了笑,她那弟弟生来话少,整天像个闷葫芦一样,但是又格外地喜欢四处探寻,做些要命的事…… “那,他怎么就不再了呢?”言一看着姜阿婆似忧非喜的表情,不由得开口问道,她能通过姜阿婆的话想象出那个年轻人的样子,话虽然不多,但是深受邻里的亲近与喜欢,性子沉稳而喜欢冒险……那这么个人,又怎么会死得那么早呢? “……是为了救我,”姜阿婆看着言一的眼睛,缓缓说道,“他本来被派到了临城去,但是中途得知了平州城的沦陷,跑了回来,然后为了救我,死在了蛮人的刀下。”姜阿婆的声音缓慢而带着沉重的悲伤。 “他救了城内的很多人,立了大功,但是却因为违抗军令,在死后被降了罪,功过相抵,他无功无过,就这么被这座城池的新人给忘记了。”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守在他死去的这个角落,建了医馆,收养了好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然后看着他们长大,再告诉他们关于你的事情,这座城池里,终究会有人记得的,她想到。 言一闻言,自觉自己的问话有些冒犯了,便不再开口,等到姜阿婆回过神,她又继续讲解起了地图。 两人正细细地研究着地图,而远颂军这边,已经动军前往了连禾关。 虽说他们说的是要里应外合,但是多做一些准备,就能减少一些损失,况且,既然现在有了转机,杨大将军可不想只是把这些蛮人给赶出连禾关就算了,拦截粮草、骚扰百姓,甚至让大家伙都过不了一个好年,这笔账,他可得好好和蛮人算算…… “小军师,可还撑得住?”一个汉子在旁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游道苍白着脸回到。 现在是行军途中,就连杨大将军都是骑马而行,自然不可能给他一个人单独安排一辆马车。 游道只能骑着一匹矮马,慢悠悠地跟在军队的尾巴后面,偏生这条路又格外地崎岖,让没骑过这么长时间马的游道,吃足了苦头,几天下来,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虚弱。 但幸而周围的将士一听他是个在谋士手底下做事的人,便没对他这副样子再看不顺眼了,还时不时地会多关照他一些,尽可能地挑了些好走的路出来让他走,这才让他稍微好受了些。 不然,游道可能还没到连禾关就直接倒下了。 “咱们最多还走半日,就可以见着连禾关了。”旁的人对着游道说到,意图让他打起精神来。 “好……”游道笑了笑,他其实没这些人想得那么“娇弱”,虽说他平日里没怎么骑过马,但是他好歹也是在外面做了这么久的事的人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出府的公子哥了。 况且,他一想到言一正是因为这些蛮人才下落不明,他就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他们且看着,他一定会让那些蛮人付出代价! 在此之前,这点苦他还是受得了的,游道咬了咬牙。 到了连禾关附近,游道才准确地认识到——为什么谋士们都说这连禾关是个易守难攻的“险关”。 通往连禾关只有一条路,还是一条不怎么宽的羊肠小径,除此之外,放眼望去,周围尽是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石头,连用以遮蔽的树木都看不见几棵。 第五十九章 在漠北——连禾关之战 说罢,贾六便脑袋一偏,便断了气。 空气中便只留下了言一一个人的喘气声, 言一咬了咬牙,按了按伤口,好歹没有刺得太深,她想到——也亏得贾六和薛道对他们的计谋很有信心,便没有在匕首上涂毒,不然言一此次可能真的会栽在这里。 她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忍着痛把匕首一拔,撒上药粉,再用布条一包,处理好了伤口,言一便往崖壁上一歪,靠着了上面。 她喘着粗气,往旁边一看,小杨就倒在她的身边,面色青白,嘴角挂着血,她伸手一探,不出意料,人早就死了,甚至还被割去了舌头。 “嘶——”言一坐了片刻,便挣扎着站起来,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她从几人的包袱里拿出了鞭炮,再用火折子点燃, 通过藤蔓的缝隙把这些东西往下一扔——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崖壁上响起,让本平静了些的蛮人们又闹了起来。 “这些是什么东西?!”蛮人们大多没有见过豊朝人过节时用的鞭炮,便被这些东西给吓得一怔一怔的,虽然也有大胆的人上前查看,但却被炸裂的鞭炮给炸的一脸黑灰。 “这是天神的报复——天神降罪啦——”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哀嚎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从天上落下来,能发出刺耳的声响,还会炸伤人的脸。 “天神恕罪,天神恕罪——”他们开始慌了。 越来越多的蛮人开始跪下来向天神祷告,一个人的声音或许很小,但几十上百的人发出的声音却也让蹲在崖壁上的言一听到了。 她心下一喜,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信号弹,点燃——淡绿色的信号弹在天空中散开,言一笑了笑,放任自己靠在崖壁上,闭上了眼睛。 …… “嗯?!薛大人,你看天上——”薛历身旁的人喊道,他们都没有被从天而降的鞭炮吓到,但是却没法阻止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跪下去。 ——由于薛历效仿豊朝人已经到了一个魔怔的地步,整天把豊朝的“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看见营里的蛮人就开始挑刺, 所以他在蛮人阵营里的威信一向不高,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一天天瞧不起他们的人。 “该死的,这都是豊朝人阴谋——”薛历怒道,他看着天上那熟悉的刺眼的远颂军的信号弹,心中一阵愤怒。 “你们起来啊——看清楚,这不是什么神迹,这只是豊朝人的鞭炮,死不了人的——你们起来啊,别跪了!”他从营帐里冲了出去,看着跪了一地人,眼前一黑。 完了,他想到,这下全完了,这、这都是豊朝人的阴谋…… “大人——豊朝人攻上来了——”薛历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 “兄弟们,豊朝人攻上来了啊——你们怎么都跪在这里,走啊——起来啊,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喊道。 完了……薛历知道军情半刻钟都延误不起,但是现在,完了啊——他颓唐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看着那些反应过来的人。 他们站起来,不带丝毫慌张,径直去取了自己心爱的大刀出来,向关前冲过去,他张了张嘴,想说现在过去已经阻止不了豊朝人了,但最终他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忽地站了起来,“都给我起来——战马上成长起来的男儿不怕死,更不应该怕什么虚无的神明——”他喊道,拿出了自己的大刀就冲了过去,他听见豊朝人的声音了,他要让豊朝人付代价…… 在这种时候,薛历最终还是丢掉了自己辛辛苦苦穿好的“豊朝人的皮”,这也是刘旦一直不喜他的原因——一个蛮人,就算他再怎么学习豊朝人的礼义廉耻,他也不能真正丢掉自己的根。 这正是如刘旦、薛达一类的人,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 连禾关前,杨宿带领的军队早就已经蓄势待发,他们中不少人都抬头望着天,像是在期待什么。 “信号弹亮了!攻上去,兄弟们——”忽然,寂静的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兴奋地叫喊声。 “走,攻上去——”众人纷纷开口应和道。 将士们大多知道这绿色的信号弹意味着什么,他们纷纷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嚷道。 “大将——豊朝人上来了,咱们是不是该——”连禾关之上,一群蛮人兴奋着。 “可算是来了,”大将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让咱们的将士们都过来,咱今天就让豊朝人见识见识——”大将大手一挥,命令道。 “是——”他身边的人兴奋道,“我这就去叫人。” “大将,咱们这次,一定能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军师见了,一定会十分高兴的。”阿列达笑着说道,“嘿——豊朝人,你们继续往上爬啊,老子我一会儿就把你们送回去——”他站在高处对着下方的人叫嚣道。 大将凝神等了好一会儿,眼见着豊朝人已经快要爬到他们的脚下了,大将终于有些慌神了。 “人呢?咱们的将士们呢?”他高声喊道,“人呢?!”。 他拿起了手上的大刀,看见一个豊朝人快要爬上来了,就挥刀而下,可就算这样,还是阻止不了豊朝人蜂拥而至。 “人呢?!”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豊朝人爬了上来,失声叫道。 “大将,他们——他们不肯起来啊——”传话的人跑了回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豊朝的士兵给扑倒在地。 “什么?!”大将喊道,这是这么回事,他们的士兵呢?!他在不敢相信,分明是占了这么多优势——豊朝人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占了个遍,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他想不通。 完了啊……他看着越来越多的豊朝人向着他们的士兵冲了上去,他看着自己的士兵被两个、三个的豊朝人围着,无法反抗地被按翻在地,心中的悲凉竟是与薛历不谋而合。 第六十章 在漠北——平州城之殇1 “冲啊——”与大将心中的悲凉相比,远颂军的人们则是士气满满,他们争先恐后地向还没反应过来的蛮人冲过去,不一会儿便制服了很多蛮人。 最终,连禾关一役在蛮人的溃不成军中,取得了大捷。 远颂军取得大胜的消息传得很快,远在山林中的刘旦得了这个消息,气得差点旧疾复发。 “这些蛮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他怒道,他精心布置了这么久的计划,被这群蛮人几下就给捣毁了。 “军师,那咱们是不是该撤离这里了?”薛达上前问道,毕竟现在前方的那些“挡箭牌”已经被远颂军给解决了,他们再不再走,等到平州的人缓过气儿来,那可就走不了了。 他倒没有刘旦那般生气——毕竟当时在蛮人营里生活时,薛历,也就是阿耶历那个蛮子,总是莫名其妙地来找他的茬,他本应该报复回去,偏生那时候军师要他藏拙,他就只能隐而不发,平白受了好些窝囊气。 现在这家伙被豊朝人给收拾了,他心中自然是畅快的。 “走?”刘旦冷笑了声,“走什么走?”他本来也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那群蛮人身上,现在不过是多了几分风险,就让他走?他可是受够了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那军师,我们……去哪儿?”薛达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军师还留了有什么后手么? “呵——等着,平州城一定是我的囊中之物!”他端着茶抿了一口,冷笑道,“杜赉怎么样?”他忽然想到,出声问了句。 杜赉就是老杜。 “在营里待着呢——”薛达回到,那个只知道研究药理的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他满不在乎地想到。 “看好他,”刘旦提醒道,“他可没那么简单——别掉以轻心。”他淡淡地看了薛达一眼。 “是。”薛达应道。 …… 另一边, 在平州城外的大河边上,一队蛮人打扮的人正在渡河,他们的身边还跟了不少的粮车,看样子,是一队运粮的车队。 “咱们真的要去攻打平州城吗?”有人问道,就凭他们这么些人去攻打那么一座庞然大物? 这人心下是有些不相信的,毕竟就算平州短缺了粮草,城里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就凭他们这两百多个人,怎么去制服几千人啊……军师莫不是在拿他们的命开玩笑? “军师是怎么说的,咱们就怎么做,”有人回道,“你若是不愿意,就趁早回去,咱们也不缺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不留情面,但是,效果却是很好——堵得那人迟迟没有再回话。 他怎么会想要再回去,回去干什么,继续做那些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下等人么?他可没那么贱。 “……”几句话之后,这群人便再没人说话,一群人沉默地渡过了河,牵着几匹瘦马便来到了平州城外。 “将士们——咱们是来给你们送粮草的——”领头的人拍了拍城门,高声喊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城门上的人看着底下这群蛮人打扮的人,先是吃了一惊,这年头蛮人都这么猖狂了么?! 居然敢这么些人就来叫阵,正准备出声呵斥呢,就听见底下的人喊了出声。 送粮的人来了,他们心下一喜,居然是粮草来了么?但这群人的打扮还是让他们在心中警惕着,于是就有了那句问话。 “临州城来的!”城门底下的人高声回道,展开了手上拿着的临州军图,上面还有临州将军的官印。 边地的城池没有他们的地标或者是通牒,城池之间的往来,往往凭借的就是加盖了将军官印的军图。 “是临州的人!”城门上的将士面面相觑,都掩不住眼里的喜色,粮草到了,他们这种吃一顿饿三顿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你们且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将军。”伍长高声喊道。 “好,兄弟快点啊,咱们可等着进门呢——”城门外的也高声回道。 “看样子咱们是能进去了,军师真是所料如神啊……”有人悄声感叹道。 “那不是,等咱们进去了……”接话的人目露凶光,这平州城,他们是要定了! “吱——”城门从内向外打开了。 “是临州的兄弟们?”张传琅惊讶道,“你们怎么这副打扮啊?” 领头的人见张传琅出来了,连忙把手里的军图给递了过去,“这不是为了躲避那些蛮子么,咱们这样过来,不会轻易被那些人给拦住啊。” 张传琅看了看来人递过来的军图,确认了是真的之后,笑了笑,便把人给迎了过去,“欢迎呐,欢迎,兄弟们真是雪中送炭啊……”他感叹道。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两人寒暄道,笑得都是一脸灿烂。 等到所有的粮车都运了进来,城门缓缓关上之后,领头人才露出了来到平州城的第一个笑容。 要成了,他想。 “唉——大兄弟,”他喊道,“你过来一下,咱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他笑得一脸不好意思。 “你叫我?”张传琅转过头问道,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是一个将军?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啧了一声,他今天也确实没穿将军的袍子。 “什么事?”他走过去,也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冒犯的——毕竟不知者无罪嘛,更何况这些将士还冒着生命危险穿过了蛮人的关卡给他们送来了粮草。 “唉……”那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就是——没想到张将军你是这么好客的人呐——” “你!”张传琅正疑惑着,就感觉腹部一痛,他低头一看,这人一刀捅进了他的腹中。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紧紧地握着那人的手,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个嘛——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那人笑着抽出了刀。 粮草是真的,军图是真的,押送任务也是真的,就连这将军官印也做不了假,但是——这人嘛,可就不是那些人了。 那人狞笑着;“攻城——”。 第六十一章 在漠北——平州城之殇2 一声令下,粮车旁的人纷纷抽出了藏在车上的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装着粮草的袋子,粮食洒了一地,平州的士兵被砍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间有不少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乱刀砍得面目全非…… 城门口静了片刻,惨叫声接着便响了起来,平州的将士们大都把自己的粮食留给了自己的家人,自己接连饿了几天,早就饿得浑身无力了,基本上这些人的手上过不了两招,便被砍伤, 而且,就算他们中有些尚能对敌的人反应了过来,拿起了刀,也无法对抗这些身强体壮的人——当初张将军想着平州地城墙的坚硬是边地数一数二的,便没有注意对军队的训练,甚至没为士兵们准备坚硬的铠甲,现下这疏于训练、荒于军备所结出的恶果,终究还是让他们体验到了。 站在城门口的军人,其实已经是军营里稍微好的一批人了,他们听说了粮草到来的消息,便结伴出来瞧热闹,哪成想,这些看似友善的人,这些前一刻还笑得一脸憨厚、唯唯诺诺和他们攀关系的人,居然在下一刻就向他们举起了屠刀…… 由于没有防备且武力相差悬殊,城门口的人很快就被他们解决干净了。 那些人站在城门口,看了看满地的鲜血、满地的将士,又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见着自己熟悉的人还在,便抹了抹脸上的血,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老大……咱们,真的把他们都解决干净了?咱们,真的还活着?”有人喜出望外道。 他们这些人,大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了平州城的门,以三百人去对阵三千人,甚至还是进了别人的城内去对付别人,只要稍微用脑子想想,便知道他们会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有多大——可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胜了,还能够胜得如此轻松…… 众人还停留在喜悦之中,领头人却率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走到张传琅身边蹲下,看了看,这将军的半张脸贴着地,看不清神色,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血流了一地,出得气多,进得气少,显然是活不成了, “啧啧……看来我还是捅得不够深啊——你居然还活着?”他笑着说道,脸上还带着恰如其分的惊讶,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啊,到了生死关头,原来也没比咱们这种低贱的家伙好看到哪去啊。 张将军捂着肚子,张了张嘴,表情狰狞,似有话想说。 “你想说什么?”因为胜了这一仗,领头人的心情还算不错,于是他低下头,问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张将军气若游丝地问道,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谨慎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栽在了这里。 “我们?”领头人笑着反问到,“我们是平州的新主人啊……”他们这些低贱如泥的家伙,居然也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一个城池了啊……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在心里感叹道,面上却不显:“张将军,接下来,怕是对不住了,兄弟们还是要——借你的头颅一用。” 他看着张传琅突然睁大的眼睛,大笑了几声,便站起来,一刀——鲜血四溅,张将军的脑袋在地上一滚,死不瞑目。 “弟兄们,走!去军营会会那些道貌岸然的豊朝士兵们——”他提起张将军的脑袋,笑得像一个残忍的兽类。 “好——”众人应声到,“去会会他们。” 这天注定是所有生活在平州城内的百姓都无法忘记的一天——将军的头颅被挂上了城墙,平州营内的几千将士被区区几百人给震慑住,不敢动弹——也没力气动弹,各家各户关门闭户、鸦雀无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夕之间,自己的家就没了呢? 人们在寒风中瑟瑟抬头,却看见城楼上的旧旗帜被人撤了扔下来,新的旗帜挂上了城楼。 “大将军——平州没了!” “你说什么?!”杨宿惊到,难不成张传琅他竟敢反了?他下意识想到。 “将军,那平州挂起了一个没见过的旗帜,原本的旗帜已经被撤下来了,而且……而且,他们在城头上挂了一个脑袋——写着,‘张传琅之首级’。”报信的人哽咽地说道, 他原本准备去平州报信的,但是还没走到平州城,他就看见城楼上的人在换旗帜——且换上的新旗还不是原来的那种。 要知道这旗帜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啊——若是张将军向四方通知了还好,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平州城被攻陷了啊…… “……”杨宿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会儿,“你先下去。”他挥了挥手,他不相信,杨宿不信张传琅那个心思缜密的人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出了事。 “杜柙——即刻整兵。”他说到,平州,可不能就这么完了啊…… …… 而言一此刻也缓缓地醒了过来,那匕首上是没涂什么毒药,但是那一刀还是让言一失了不少的血——她身上的伤本来就还没好,这下更是伤上加伤。 “咳咳……”她狠狠地咳了几声,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撑着崖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应该已经结束了,她想到,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她从藤蔓间往下一看,果然,蛮人的旗帜已经散落在地上——而东边的高地上,竖着的是远颂军的旗帜。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熟悉的旗帜,心中一热,她要快点回去,她想,远颂军胜了,那么平州城也就有救了…… 言一再次走进了山洞,而平州城后的刘旦一行人,也收到了来自平州的消息。 “军师——他们攻下平州城了。”薛达笑着说道,声音在狂喜之下,略微有些尖锐,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看着刘旦。 “是吗……”刘旦虽说没激动到薛达那个地步,但言语间的喜意还是溢于言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枉我……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薛达!”刘旦叫到。 “是,军师。”薛达兴奋到。 “通知下去,咱们这就班师回城!”后四个字,刘旦说得极其用力。 他们,终于是有自己的地盘了,终于不用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了! 第六十七章 在漠北——两军对战1 “传我令——即刻向平州进发。”杨宿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大军向平州进军。 为时局所迫是一回事,但是这群人亦实在是可恶至极,杨宿想,若是这样他都不出兵,那这大将军,他也就不必再当了! “是。”杜柙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片激动,那群蛮人如此挑衅他们,甚至还残害了他们一位将军,若是他们再没有什么反应……这些人,真当他们远颂军是无人了吗? 杜柙到不知道杨宿和张传琅之间的一些矛盾,他只是单纯地为这位将军感到不值——兢兢业业守了平州城几十年,结果现在死了,尸体还要被这些人如此作践…… 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平州城进发了——而阿赉这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大将,咱们要去拦截他们么?”当初不是说要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么?怎么现在却……?这位大将可真是难伺候,传信的人在心中嘀咕道,面上却不显,只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这是首领的儿子,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开罪的起的。 “怎么,难道不可以?”他反问了句,“那杨宿老匹夫在那边犹犹豫豫跟个豊朝的娘儿似的,走两步歇一会儿,距平州就这点距离,他居然走了三天都没过来……”阿赉高声抱怨道, “我当他是怕了我呢——现在可算是过来了,召集咱们的战士,咱今天就好好瞧瞧,这老匹夫到底是长什么样!” 阿赉笑着说道,他在这里等了杨宿大军好几天了,结果那群人居然就停在那里不走了,可真是气坏他了, 现在好不容易这群乌龟一样的家伙终于是肯向前挪了, 现在不去,万一他们又寻了个地安营扎寨了怎么办?阿赉想到,他可不愿意再傻愣愣地等着了,若是空手而归——说不准到时候底下那些人会怎样笑话他呢。 “是。” 两方都战意高昂,行军速度也是极快。 不过半日,就在平州不远的赤水河畔相遇了。 “快看,前面有好多蛮人。”有人惊呼道,看来这平州城还真是被这群蛮人给占领了,不少人想到,嘿嘿……想不到那些蛮人现在也搞起了豊朝的军旗了。 “杨宿老儿——”阿赉骑着马,在阵前叫嚷道,"你敢不敢出来与我一战?”。 杨宿听了这话,脸黑了一瞬——任谁不过将将过了而立之年,就被人大大咧咧地叫做“老儿”,都不会感到愉快。 “在阵前叫嚷的那人是谁?”他问道,当初为了接他儿子,他暗中离开了两个月,没想到不过两月有余,蛮族这边就出了新的将领了么? 看样子年纪也不大,莫不是什么“天降神兵”一类的人物?杨宿有些好奇。 “看着像是鲜裴列的大儿子,”杜柙回道,“是个新出来的,在临城小胜了几场,现在看来有些名不副实了。”好好的一个将领,不再军中坐着,偏生跑到阵前来……这得是有多自信? “末将去会会他。”杜柙又眯着眼睛看了阿赉好几眼,听着那人又无意义地叫嚷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杨宿开口道。 “去。”杨宿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杜柙在近日也被憋惨了——整日听着那些士兵的抱怨,让他发泄一顿,也是好的。 杨大将军显然也没有把阿赉放在眼里,蛮人的武力的确胜过寻常的豊朝人,但是其他方面嘛——也不过是个未开化的小儿样罢了。 “你就是杨宿?”阿赉看着杜柙嚷道, 难道杨宿就长这样?跟他们蛮族的女人一样,啧,也不知道那群人到底在怕他些什么,等他把这人的头提回去,到时候,看那些人服不服他! 阿赉想着,也顾不上听杜柙的回答了,径直提起了刀,拍马冲了过去,“嘿嘿,老匹夫,拿命来——” “真是……”杜柙在心里摇了摇头,这种家伙,若不是靠着鲜裴列给他的这一批精锐之师,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杜柙也提起了手里的剑,看似随意地一挥,就轻易地挡住了阿赉的刀,“小儿,不怎么行啊,就这点力气?”他双手握剑往上一挑,“这样可伤不了我啊——” 杜柙顺势还了他一剑, 阿赉见杜柙挡住了他的刀,就有些慌了,怎么会……他的力气不是在族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吗?要知道自从他成年参加族内的比武后,每年他都能顺利地打败那些比他魁梧的人获得勇士的头衔…… 现在他居然打不过杨宿这个豊朝人?! 他正在怔愣中,余光就看见杜柙的剑挥了过来,他下意识一闪,竟然就直直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直把两方的人看得一愣,就、就这? “哇——”阿赉从地上爬起来,大喊了一声,他到底是皮糙肉厚的蛮人,没有防备地从马上摔下去,竟然也毫发无伤,只是现在他的脸红了大半,看着有些滑稽。 “你、你们欺人太甚——”他嚷道,“先是杀了我弟弟,现在又如此折辱我——我定跟你们没完——” “……”杜柙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脸色复杂——他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有兴致跑出来与人阵前对战,结果就遇到了这么个人。 “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这是什么表情?!”阿赉怒道。 “你的弟弟?”杜柙抓住了重点,阿赉还有弟弟,“谁是你的弟弟?” “……”阿赉瞪了他一眼,“少废话,既然是我输了,那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我绝不会反抗。”他粗声粗气地说道。 算了,杜柙面无表情地想到,他不跟这种公子哥一般见识,他御马返回了远颂军的队伍中。 他不可能杀了阿赉,至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 豊朝现在的国君主和,若是他在此斩杀了阿赉,那他们势必就会和鲜裴列产生冲突,这若是让国君知道了,他们远颂军势必会让他不喜,他又何必自找麻烦? 眼见着杜柙回了远颂军,阿赉也灰溜溜地回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在漠北——两军对战2 “将军,”杜柙骑马走到杨宿身前,“那阿赉说咱们杀了他的弟弟……”他确实不知道这阿赉还有一个弟弟。 “莫不是在连禾关那群人里面?”杨宿提醒道,上次晕倒的后遗症还在,杨宿现在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疼,便把这是全全交由了杜柙来处理。 “对啊,”杜柙感觉眼前一亮,“我这就把那些人给牵出来。”他说道。 说罢,杜柙便吩咐人去把那辆关着人的马车给牵了上来,他自己又返回了阵前。 “你说的弟弟,是哪一个?”他朝着对面喊道,他示意旁的人把几个五花大绑的蛮人推了上来。 “弟弟——”阿赉抬眼一看,就看到阿列达被人给推了上来,“你怎么样,这些豊朝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高声喊道。 “哥哥——”阿列达看着阿赉,挣扎道,“哥哥,你别管我了——”他既然已经被这些豊朝给俘虏了,那他就没准备再活着回去了,他是不会让他哥哥为了他向这些豊朝人让步的。 “弟弟——”阿赉像是没听见阿列达的话一样,只是把他看着,他好久都没见过他弟弟了啊,没想到他现在都长成这样了…… 也不怪杜柙不知道阿赉还有个弟弟。 阿列达只是一个私生子,在蛮族的王庭里不受重视,甚至在十余岁的时候就被赶出了王庭,但是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的感情却是一等一的好,阿赉重视这个弟弟,超过了他其他的弟弟妹妹们。 “哥哥……”阿列达也有些触动了,没想到他们兄弟俩再次见面会是在这么个局面下…… “你竟然是王子?”有些不知情的蛮人诧异道,他们只知道阿列达这个小子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将收留在身边,他们还一直猜测他会不会是大将的私生子,结果,这家伙居然还是个王子?! 众人在诧异之后,反应各不相同。 杜柙看着这人,只觉得是个棘手的东西,这放也不是,留也不是……让人为难极了。 而那群被绑着跪在阵前的蛮人,则像是发现了救命的稻草了似的,高声嚷道:“咱们王子就在这里,识相点的就把我们放了,不然小心咱们大王不管同你们国君签下的协议……” “没错,快点放了我们,你们……”有人过于激动,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喘着粗气,“你们也不想成为掀起战争的罪人,豊朝的士兵们!” 这些人猖狂的表现,让不少士兵都皱起了眉头, “大人,咱们为何不……”跟在杜柙旁边的人忍不住开口道,但说了一半也收了声,“唉!去他妈的大局!”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低声吼道。 “哈哈哈……你们不敢,你们不敢动老子,豊朝人就是废物——你们的国君也是个废物!”几个蛮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抑久了,说话说得愈发让人不适, 就连蛮族那边的士兵听了这些话,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阿列达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有点不对劲的同伴们,正准备开口,就感觉胸口一痛,他低头一看,一柄带着血的刀从他的胸口透了出来…… 他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阿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那刀从他的胸口抽了出去,鲜血顿时留了满地,他睁着眼倒在了自己的鲜血了,到死都没有闭眼。 “阿列达——”阿赉喊了声,目眦尽裂,“你们竟然敢、竟然真的敢杀了我弟弟!” 杜柙也被惊到了,“抓住那个士兵!”他高声道,这里面定然有诈,他想。 众人听了杜柙的话,还没来得及上前——其实他们大都不愿意上前,毕竟刚才那些蛮人说的话,着实是让人听了生气, 他们以为这个士兵也只是过于激进罢了,便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但就这片刻的犹豫,就让这人得到了机会。 他提起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扬声说道:“小的不负将军的期望,终于把这人给找出来了,咱们豊朝人凭什么要怕这群蛮人!” 话毕,他刀一抹,就自尽在大军面前。 杜柙闻言,脸色一黑,他们这是中计了啊…… “这就是豊朝人!是他们撕毁盟约在先,战士们,上啊,替咱们王子报仇!”蛮人那边可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只看见一个豊朝人在他们杀了他们一个战士——这个战士还是一个被大王子亲口承认了的、尊贵的王子! 蛮人们怒了,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冲了出来,两方人马很快就混战在了一起。 …… “军师,他们终于打起来了!”薛达兴奋道,他们现在正藏身在两军交战的不远处,观望着这场战争。 “呼——”刘旦看着前面的战场,顿了半天,他长舒了一口气,低声笑了起来,“不枉我精心策划了这么久,还浪费了好些探子——” “你,”他转过身,随手指了一人,“上去,寻着机会……”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那人面无表情地应声道,便起身跑进了前方的混战中去。 很快,他就要大仇得报了,刘旦弯了弯嘴角, “恭喜军师大仇得报——”薛达看出了刘旦的开心,不由恭维道,他算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内情的人。 那个出手杀了阿列达又反手自杀的士兵,是刘旦特意安排进远颂军的死士——埋伏了好几年,就为了今天。 因为同阿赉关系不错,刘旦常和阿赉一道喝酒, 某次阿赉酒醉之后,刘旦偶然得知了他有个自小分散的弟弟,就在平州附近的军队里待着。 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先是想办法获得这个军队的信任,然后再把这群人引到连禾关驻扎, 再让杨宿同他们打起来,能两败俱伤最好,那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但出乎刘旦意料的是,他在平州安排的那些后手被人给解决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只要让阿赉知道了他弟弟的死,在把这笔账算到杨宿身上,搅乱了这池水——那他自然就可以解决了杨宿,甚至还可以把这事往蛮人身上一推,到时候边地一乱,那他的平州,不就稳了? 刘旦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第六十九章 在漠北——两军对战3 “将军小心——”杜柙正被几个蛮人围攻,就听见了杜越的惊呼在后方响起,将军?他猛地回头, 就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杨宿的身前跑开——他看见将军的胸前插着一把刀,那刀反射的白光刺得他眼睛一痛。 他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没拿稳手上的长剑,他连忙摇了摇头,不行,他想到,要赶快回去, “给我杀——”他反手刺向身后一个准备偷袭他的蛮族人,把人撂倒之后,他擦了擦脸上的血,高喊了一声,“诸位将士,速战速决。” 便抬腿跑向了杨宿。 “将军——”他喊着,“杜越,你守着将军,我去把郎中带过来。” “好,你快去快回。”杜越也回到了杨宿身边,皱着眉头答道, 两方交战,虽然说现在前军一片混乱,但是远颂军的后方也只是略显紧张,不带丝毫慌乱——除非是前军全军覆没了,否则将士们都会注意后方的安全,所以后方的士兵现在也只是在着手准备接下来的伤员救助罢了。 “张郎中——”杜瑕带着满身的血跑进到了后方,慌张地喊道。 “怎么了?”,郎中问道,这杜大人怎么如此慌张,就算要问诊伤员,那也不是在交战之初啊…… 张郎中有些不解,但还是站起身来扶住了踉踉跄跄的杜柙,刚准备开口询问,就被杜柙拽出了营帐。 “张郎中,快随我去前营,”他一把拉住郎中就跑。 “唉——”张郎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杜瑕拉着往前跑了起来,“慢点——慢点啊,杜大人。”他手里还拿着止血地药呢,这杜大人怎么也学了那些莽夫的作态了,哎哎哎……怎么还越走越快了? 等到杜柙把人拉过去,杨宿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皱着眉头,用手摸了摸身上的伤口,觉得脑袋是越发的昏沉,这次倒是他失算了,他只以为这些人的目标是平州城,没想到——这人的目标居然是他。 张郎中本来还准备抱怨两句,结果走近一看,发现是将军倒在了地上,顿时也不敢抱怨了,他上前查看了一下伤口,发现伤口出乎意料得很浅——不过他看见这个伤口,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伤口不深,但这并不代表是这人不想致将军于死地,相反,这用来伤人的利器上,怕是涂了毒的, 张郎中想到这里,顿时也不敢再耽搁了,“没伤到要害——把将军运到后方去。”他转头对待着一旁的杜柙说道。 “好。”杜柙的心里也很沉重——他刚才得知,那个刺伤了将军的人是个死士,在发现自己逃不掉之后,就原地服毒自尽了。 看来是有人设局让他们往里面钻啊……他皱着眉,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将军,一边想到,他忽然了解了将军之前的犹豫是因为什么了,杜柙眼神一凝,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他该仔细问问将军当时犹豫不决的原因的,若是他问了,没准这次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将军他,肯定是察觉出了此次行军的不对劲了。 …… 前军, “将军怎么还没有出来,”有人嘀咕道,这是杨宿领军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而他又是一军的主力,迟迟没有出来,已经有点影响军心了。 虽然说近些日子杨宿在刻意减少自己对远颂军的影响,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作用……不,也许他当初那一走是有些用的,但是现在远颂军面对的不是一般的蛮人,而是蛮人的精锐之师,大部分人本来心里就没什么底, 更何况,他们一看,就会轻易地发现杜越和杜柙两位大人都不见了,这下就更加忐忑了,这一忐忑,气势就弱了下来。 而反观蛮人这边,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因为阿赉的战败被杜柙挫了锐气,但是现在跟着阿赉向前冲,阿赉那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也给了他们不少的信心,所以一番战斗下来,蛮人这边反倒是气势更胜。 这一对比,两方人的优劣就反转了过来,远颂军现在被蛮人逼得节节败退,也幸而他们盔甲的质量都不错,这才没有被蛮人屠戮太多。 …… 另一边,言一他们也遇上了危机, “阿姊……”游道拉着有些受惊的马,艰难道, “你进来,”言一瞧着他,开口道,“可别被蛮人给伤着了。” 不怪言一会这么心软,实在是游道的身体真的不好,如果让他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对上蛮人,那么游道肯定逃不开一死。 “好。”游道也不扭捏,顺势上了马车。 “阿姊——”他喊道,“我觉得这次将军是被人给阴了啊——”游道慢悠悠地说道。 他倒是丝毫看不出来担心远颂军颓势的模样,反倒是有些悠闲。 虽然现在远颂军看似处于劣势,但是等到杜柙和杜越两人反应过来,这局势肯定会被扭转过来, ——虽然这群蛮人堪称是蛮族的精锐之师,但是远颂军就不是豊朝的精锐之师了么,那群蛮人欺负欺负寻常军队还可以,但是对上远颂军,还是略有些不及的 ——虽然远颂军这支精锐实在是有些过于依赖大将军了,游道想到。 “也许,”言一淡淡地回了句,眉头皱着,她没有游道那么乐观——她有些担心他们两人的安危。 若是远颂军一直保持优势还好,蛮人肯定冲不到他们这里来,但是现在他们显然已是落入了劣势, 言一所在的马车在后方与前军的中间,若是蛮人攻了进来,那第一个首当其冲受到威胁的,肯定就是他们, 偏生她现在伤势还未好全,自保都有些吃力,更别提还要顾及这游道了——他们肯定会有危险, 果不其然,言一正想着,就听见马车前一阵喧哗, 蛮人,果然从侧突进,打到他们的前面了。 言一听见游道放下杯子的响动,感觉到了他的惊讶,她闭了闭眼,想到——他们该怎么办? 第七十章 在漠北——两军对战4 还没等言一想出应对策略——现实也由不得言一再慢慢地想什么应对策略了,几个蛮人面带狞笑研一正想着就听见了战马的嘶鸣声 两个蛮人靠近了马车,事情已经由不得她再多想…… 蛮人爬上了马车,言一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们狞笑, 而此时,游道因为太过于慌张,他把马的缰绳狠狠一拽, 战马受了惊吓,把头一歪,就开始奔跑,眼见着要冲进前方的人群里, 言一一看,她一咬牙,把马的缰绳使劲往旁边一扯,战马的头一歪,就冲进了赤水河里,众人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几个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冲过来,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地士兵们,更是瞪大了眼睛,而言一此时正紧紧地抓着游道地手,“别松手,”她喊道, “好,”游道也落入了水中,他先是呛了几口水,才回答道, 两人很快就被汹涌的河水给冲走了, 这河的下游,正是平州城,等到游道和言一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被直接冲进了平州城内,还被这群反叛军——被刘旦称为“反叛军”的义军给救了起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他们还在河水里紧紧拽着对方, 另一方面杨宿被安置到了远颂军的后方,由张郎中守着, 杜柙和杜越终于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冲到了前军,开始指挥起来, 有了两人的指挥,远颂军一改当前的劣势,很快就反扑了回去,而此时,阿赉凭着一腔怒气而凝聚起来的胆子,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处在远颂军的包围里, 顿时有些慌了神,他拉着战马,咬着牙,准备冲出包围圈,在慌乱中,不出意外的被杜柙g撂下了马, 蛮人们见自己的将领已经被人给绑住了,顿时溃散。 而后远颂军的气势成功地压过了蛮人地军队,而战场上,占优势的往往也就在这一瞬间,杜柙和杜越两个联合指挥,成功抓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打败了蛮人的军队,还生擒了阿赉——若是杨宿没有遇刺的话,他们这次也算的上是大获全胜。 而另一边, 杨宿也被张郎中诊断出来中了毒,但所幸的是,因为伤口不深,还有发现的及时,毒素并没有扩散之心肺, 张郎中仔细地把伤口周围腐烂的肉割了下去,又在伤口上撒上了止血的药粉, 有惊无险地把杨宿给救了回来, 而言一和游道两人则随着赤水河被冲进了平州城, 然后被平州城内的反叛军给救了上来, 反叛军知道城外有人在和蛮人交战, 便一直关注着战情, 现在他们从河里看见了两个做着远颂军打扮的人,便想着把他们给救起来,以期望能够得知外面地形式,他们一直被刘旦地人给困在了平州城内, 虽说在暗中反抗,但是却与外面地援军失去了联系——他们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人知不知道他们平州已经沦陷在蛮人手中的事,现在看见了两个远颂军打扮的人,自然是心下安稳了许多…… 而另一边,刘旦以为死士已经执行了他的任务, 他认为杨宿现在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他听见了杜柙的怒吼声,也看见了远颂军的节节退败, 便高兴地回了城,他们可不愿再冒险待在战场边儿上了, 若是等到远颂军的人真的全军覆没了之后,他们这些人也可能会被那些杀疯了的蛮人给当作给当作豊朝,就算刘旦是蛮人们崇敬已久的军师——但刘旦也并不想把自己的脸暴露在众多蛮人的眼中, 他们回了平州城,准备开始实施他们当初的计划, 去追捕那些城内的反叛军,刘旦对着薛达道:“这次我大仇得报,心中甚是快慰……”他走到堂上坐着,“就算这次杨宿侥幸不死,他这大将军的威名,也肯定是保不住了——”他笑得幸灾乐祸, 他们没有在战场上待多久,所以不知道杜柙和杜越已经控制住了战场的局势, 并且他们也不知道,阿赉已经被远颂军给捕获到了, 他们只看到了远颂军溃败的样子,还以为蛮人肯定已经一鼓作气,打败了杨宿带领的军队——所以才有了这么“乐观”的想法, 刘旦这边正准备摩拳擦掌地解决了平州城里的反叛军们,继而向外发展,继续他的大业 …… 而在此时云州城内的红衣军,也正面临着一场恶战, 他们不断的壮大终于引起了云州太守的注意,再加上杜柙在离开云州城的时候,留了一批远宋军的预备军在那里, 还把这批军队的临时调任权给了他,云州太守掌握了这批军队,一改平日的捉襟见肘之态, 一边着手开始打击红衣军,刘旦也没有想到他们留在云州城的后手,竟然会被太守给发现, 他们竟然会因为太过猖狂,而被太守发现了踪迹,等到刘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面是虎视眈眈的杨宿大军,一面是城内神出鬼没的反叛军,而这里也会使言一和游道正式开始他们征程的地方 。 而在远处的临国,游道的兄弟,也结束了游学,回了族内, 在颜氏的一处别院内,颜家的大郎君为前不久才游学归来的二弟举办了一场接风宴。 中院举办的宴会暂且不提——那是各家族的入仕子弟该去的地方,与堪堪及冠的颜二郎君关系不大。 就说这中院旁的别院内,便是专为二郎君所办的宴会,集结了榆川众多清贵世家未进入仕途的少年子弟。 “颜执悯,在外求学三年有余,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个白衣郎君握着扇子对着坐主位的着青衣少年人打趣道,这少年虽还面带稚气,但举手投足间,已隐约可见日后的卓越风姿。 “清溪书院好玩不?你一走就是三年,可把哥几个等急了,也不知道那什么漱玉先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小郎君跟着他受苦受累地游学……” 青衣少年——也就是颜豊,先是喝了口茶汤,才不紧不慢地对着白衣郎君说道:“宋开云你急什么?该讲的,我自然会说。” 先回了宋霁一句,颜豊顿了顿,唔,太久没喝过家里的茶汤了,还有点不习惯这味道了。 也不知道他那小表弟游道怎么样了…… 第七十一章 颜执悯 “唉,对了,执悯,你家那表弟好像是失踪了。”宋霁在宴会散了之后,私下里找到颜礼说道。 “什么?”颜礼一愣,“开云你这……你莫要拿这是寻笑,”他家小表弟分明还好好地待在照令王府内——前些日子他还和游道互通了书信,结果现在这人居然说他表弟失踪了? “我怎么会拿这个事情来说笑呢……”宋霁把扇子一展,“据说失踪了有大半年了——现在还没找到呢。”当初这事情在私下里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不说是整个盛京,就说是他们这种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世家都知道了,不过倒是没人敢捅到两位公主面前,颜执悯的这个小表弟,不仅仅是照令王府的小郎君,更是端容公主唯一的孩子,端容公主是谁?那个可是凭一己之力把整个盛京的世家都洗刷过一次的狠人,她儿子没了,盛京内与其结怨已久的士家大族自然是要开心许久的…… 但是宋开云可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若是这盛京城能被两位公主再敲打敲打也好,省的一些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整日盯着他们家。 宋霁,宋开云,是御史大夫宋鉴之子,围观王族的公主们收拾那些尸餐素位的“世家蛀虫”算得上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 “……”颜礼闻言静了一瞬,心下已经对宋霁说的话信了三分——怪不得这半年游道在信中说的话都有些奇怪,现在想来,怕是在初秋的时候,人就已经找不到了…… 颜礼心下想着,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笑着同宋霁道了一声谢,“倒是多谢你告知我了。” 宋霁听了连连摆手,“唉,这有什么,你知晓便好了。”他可受不起这人的道谢。 两人又说了半天的话,颜礼通过宋霁倒是知道了许多平日在外不知道的事, 等到宋霁走了, 颜礼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榆钱,”他出声叫道,“备车,咱们这就去照令王府看看。” “好咧,郎君。”一个小厮应声到。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试图瞒着他,颜礼沉沉想到,他那个表弟先天体弱,平日也整日待在别院,他倒是不知道——现在照令府的大郎君,连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儿都开始忌惮了? …… 颜礼在家用过了午饭,就径直去了照令王府。 “哎呦呦,世子您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游信扬声道,终于来了,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在得知颜礼回京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没完,果然,这才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世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好久不见了,”颜礼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还是先同游信拜了拜,“世子爷别来无恙啊。” “唉,您真是过于客气了——颜世子是来见我那弟弟的,我这就叫他出来。”游信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论尊卑,颜礼是长公主的独子,他不过是个外姓王爷的长子,颜礼这声“世子爷”,着实是有些折煞他了…… “不用了,”颜礼笑了笑,止住了游信叫人的动作,“我同行鹿那小子有约——现在就是登门来接他的。” 颜礼面不改色地说着,他自然是没和游道有过什么出游的约定——但是他表弟就真的在这个府上?他可不相信。 “好好好,”游信敛声应道,他心下一片苦涩,看样子颜执悯是全部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怎么堂而皇之地要人。 他自然也是知道颜礼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和游道这半年多地书信都是他来代替回复的,若是这两人真能有什么约定是他不知道的——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也罢,他叹了一口气,“那就请颜世子自便。”希望那边的人靠谱些——若是真的瞒不住颜执悯了,那他也不想再帮着掩护了,说到底这事就和他没什么关系……颜执悯要迁怒,左右也迁怒不到他头上。 游信这边会做什么打算,姑且不谈, 颜礼得了游信的允诺,便直接向游道的院子走了过去,他走得很快,就连小厮榆钱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行鹿?”他一进院子就开口喊道,“阿大,小公子呢?”他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小厮,开口问道。 “这、这……小郎君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特让我在这里向颜世子您告罪,说是、说是改日再约。”他这话说得是一个期期艾艾的,也不敢抬头看着颜礼。 “……”颜礼听了这话,静了片刻,把脸上的笑容一收, 他沉声道:“阿大你这胆子,是愈发大了啊——把游行鹿给我叫出来,若是他今天不亲自出来向我赔罪,那本世子今天就待着这里不走了。” 这话说得不算大声,甚至都传不到院外去,但却让院子里为之一静,阿大听了这话,豆大的汗顿时就从额上冒了出来。 眼看颜礼往院子里的亭子内一坐,摆出了长留的架势之后,阿大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世子爷饶命,”他低着头,“郎君他,已失踪多日了……”开了一个头,阿大见颜礼没有阻止他, 便壮着胆子,一五一十地把游道是如何失踪的、他们又是如何派人出去寻找的、府里的人又是怎么安排的,全都告诉了颜礼。 颜礼的脸色是越听越差——他想不到他那个娇生惯养的表弟要怎么在豊朝那个动不动就发生动乱的地方安安全全地生存下去, 一想到自己疼爱了好些年的表弟现在正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受苦受难——他就觉得难受。 “颜世子,咱绝对是真心对待郎君的——就那一天,就那一天,咱把郎君交到了乳母手上,没成想第二天人就不见了啊——”阿大哀嚎着。 “成了,”颜礼皱了皱眉,“说起来我也没资格管你们这里的人,别再向我求饶了,没用。” 阿大听了这话,顿时喊也不敢喊了,闹也不敢闹了——他知道颜世子这话的意思,他是准备把这事告诉王妃了。 这照令王府一共有过两任王妃——一个是大郎君的生母,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的敦肃王妃,另一个是小郎君的生母,一直住在北苑的端容公主,也就是颜世子的姑母。 当初端容公主瞧上了照令王的容貌,不顾长公主的劝告,执意嫁给了他做继室——结果后来见照令王的容貌老去不复当年,这位骄纵的公主殿下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自请去了北苑独居。 端容公主平日不怎么管事,小郎君这事在他们的有意隐瞒之下,还未被北苑的人给知道——若是被端容王妃知道了,肯定又会大动干戈地着手寻找。 第七十二章 别院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北苑,在门口停了下来,已是傍晚,天色渐暗。 可颜礼来的不巧,刚好碰上端容公主去别院观看狩猎去了,要等到明日才会回来,颜礼便准备在这里先等上一天。 他便进了北苑——北苑不是一处小院子,而是由许多别院组成的一个大庄园。 “郎君,别院到了,可要用些饮食了?”榆钱在马车外掀起了帘子问道,他顿了下,又问道:“今日还是按照前些年的惯例来么?” “就按惯例来,先在别院休整一晚,明日在去见姑母。”颜礼一边下车,一边对榆钱嘱咐道。 下了车,目之所及的是一处分外古朴清幽的院子,白墙青瓦黑木门,旁边种着几棵蓊蓊郁郁的榆树。 几个仆从推开门,依稀可以看出院内是仿南方的建筑,配色含蓄雅致。 跨过了有两三岁孩童腿高的门槛,迎面的是一面雕花照壁,两条青石板铺成的弯曲小路,顺着青石板路再往里走,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庭院,院子里靠墙的东南方向栽着一棵有些年岁的桂树,桂花簌簌落了满地。 两条青石板路在院子入口合为一条,直通院子那头的半圆形雕花拱门,进了拱门,又是一条清澈崎岖的小溪,溪上有一弯石桥,桥上雕了些奇珍异兽,桥面铺的是上好的青砖。 顺着小溪往东看去,是一小片荷花池,隐约还可以看见几个亭子尖,往西看去,是一片苍翠的竹林——这才只是外院。 过了桥,才算是到了内院,先是瞧见着了几间厢房。 那几间厢房四面环着中间的院子,东、西两面的厢房开了窗,窗上糊了一层较透明的白布,南北两厢房则是在门上做了不同的雕花装饰。 尽管主人家现在来得少了,但整个内院不缺人打理,几年没人居住都还透着一股子别样的精致,没有变得陈旧。 在靠近南厢房的角落,还种着一棵石榴树,饱满的石榴结了满树,有些石榴垂到了地上,裂了条红艳艳的口子,看了就让人口齿生津、心生食欲。 收拾完,用了膳,已是天色暗淡,明月升空。 “郎君,南厢房已经叫人给打扫好了,屋里熏了郎君最喜欢的紫华香。”榆钱道。 颜礼推开南厢房的门,闻着熟悉的清香味,顿时来了困意;做了一天马车,他也是有点累了。 虽说他身体已经在游学途中习惯了舟车劳顿,但到了熟悉的地方,人在精神上难免会生出些许困顿情绪。 榆钱看出了颜礼的疲乏,自觉退了下去。 天色渐晚,因主家到来而热闹了一整天的院子,逐渐安静下来。 蛙鸣四起,桂香阵阵。 突然,内院东南角的墙上,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声音,“二柱,你、你说,这里真的有吃的东西吗?”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墙头上传来。 仔细一瞧,是几个半大的孩子,打着赤膊,从墙上翻了进来。 “那自然是有,俺趴树上观察好几天了,这院子的南边儿长了一棵好高好高的石榴树,上面有好多红石榴哩!”一个领头的孩子说道。 “真的吗?那我们是不是有吃的了,”有孩子兴奋道,他们知道今天这个院子里来了人,但是听他们父辈说——这院子里,住的是一个会给他们吃食的郎君。 其实就是游道了,游道儿时体弱,便同母亲住在这别院养身体,他胃口小,时常会吃不完那些母亲要求他吃的东西,便会分给那些院子外面的人。 后来别院的人也都习惯了他的做法,便不再关注这些了。 夜色浓厚,别院只在房外留了几盏油灯,一群孩子只能摸黑四处寻找那棵石榴树。 “嘿!柱子哥,我摸到门了!是有刻石榴花的门,石榴树是不是就在这里!”一个女童惊喜地低声喊道, “对,就是在有雕花的木门那边,大丫你就在那里别动,我们马上过来。”那个被叫做“二柱”的孩子回应道。 马上就要找到石榴树了,一群孩子的响动明显大了些。 屋内,颜礼缓缓地睁开眼,好像是有些什么响动?他怎么好像听见了什么……“石榴树”之类的? 现在北苑居然还会进贼了?这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成人,难不成是孩童?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想到这里,颜礼来了兴趣,一群孩子来颜府的别院做什么呢——颜豊并不担心一群孩子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更何况这群孩子看起来轻车熟路地翻墙进来——一看就是惯犯了,这院子原先是他小表弟在住,莫不是他小表弟搞得什么恶作剧? 想到这里,他便睡不下去了, 颜礼默默地穿好衣服,推开门。 一个小孩隐约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原本紧闭的雕花木门打开了,他连忙又把头转回去,对着众小孩满脸惊慌地喊道,“大家,门、门开了!”。 只见那个半截雕花的木门从里吱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男子,提着灯,站在屋内,那灯光明明灭灭地闪着,照亮了那公子的半张脸。 双方视线一对,都没有说话。 颜礼细细一看,大约是有五、六个孩子,长得都不是很强壮,其中有两个孩子格外瘦弱,就连投射在地上影子也是单薄的;他轻轻地笑着开口;“几位小客人,来府上是有些什么事啊?” 这些孩子莫不是附近的流浪儿,他想到——北苑毕竟是在郊外,就他知道的而言,周围就有几个庄子,而现在他待的这座别院原本又是靠近外墙,有人偷溜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孩子们一听是个年轻的声音,心下一喜,没准,这个郎君就是大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自幼住在别院里,虽然体弱但十分心善的郎君”。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们今天就不一定会受罚,毕竟,听大人们说,那位郎君每年都会把吃不完的石榴送给大家。 但,如果站在屋里的不是长辈们时常提起的那位郎君呢? 一时间,孩子们仿佛是才回了神,纷纷朝着东南方向的矮墙跑去。 “哎哎,站住。”颜礼见状低声说道,“如果你们在我面前翻过了这面墙,那么我敢保证你们今天每一个人都走不出这院子。”他出声威胁到。 几个孩子一听,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见他们都停下了,颜礼满意地笑了笑,说:“你们谁来说说你们翻墙进来的目的?要好好说,没准我听了,觉得情有可原,就放过你们了呢,对?” “这、我们听说原先住在别院的郎君回来了,便想来看看。”有孩子出声道,其实他们是想来讨些石榴——几年前那位郎君,时常会分些吃食给他们,孩子们正是贪食的年纪,自然是想来看看。 第七十四章 在平州,获救,各方反应 “哎呦呦——祖宗啊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还没等到小姑娘问完话,那老伯又折了回来,一走进就听见小姑娘言语咄咄地逼问着言一,吓得脸都要变色了——这姑娘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阿水惹恼了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急忙招呼小姑娘回来,等到小女孩跑到他身边时,才一边抱着小姑娘,一边对着言一止不住地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这小姑娘平日被我们宠坏了,又跟着她大哥学了些不好的习惯,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望姑娘您能够包容她,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不要计较他的无礼……”老伯显然是有些慌张了,说话有些口不择言。 “阿伯你在说什么呀?”小姑娘嚷嚷道,“我这是在帮你们做事情,你们不谢谢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向她道歉?” 她朝着老伯大声地质问道,转过身,又看着言一开口:“为什么这两个人不用审查呢 ?我搞不懂——难道你们就这么相信他们吗?”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语气里对言一地敌意简直呼之欲出, 本来有所缓和的氛围被弄得更加的尴尬了——当然只是老人一方觉得尴尬,言一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反而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可造之材 言一笑了笑,蹲下身子,看着小姑娘,开口道:“你说得没错 你们也确实是该审查审查我的身份——” 她又抬头看了看那阿伯,开口道:“说来也是奇怪——如果不是这小姑娘来了,我倒是还在纳闷——你们为什么不会审查我们的身份呢,难道就对我和他这么放心吗?” 言一笑着问道,“若我们真的是刘旦派来的人或者是蛮人派来的人呢?” “这……”老伯顿了下,才继续开口,“ 哎——”他叹了一口气 ,才继续说道, “倒不是老伯我真的相信你们,而是咱们实在是找不到人了呀——况且咱们这里有人认识你这张脸知道你并不是什么蛮人派来的奸细 ,也不是刘旦派来的卧底”, 他低垂着眼睛,看着眼前一脸不服气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说起来也是老伯我乘人之危——姑娘你若是怨怼,那也就怨怼我一个人——千万别拿这小孩子撒气,她不懂事,又偏生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行事便有些冲动了 。” 老伯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其实他也没说错 ,他曾经在姜阿婆那里见过言一, 就在言一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所以他大概知道言一的身份——同时也知道她被派出去执行了那个“有去无回”的任务 , 虽然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来的,但好歹也算是可以确认身份的人,与因此便没有仔细地盘查言一他们俩 ——他也没那个胆子,这人既然能从那么凶险的地方全身而退,那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老伯不清楚连禾关崖壁上的暗道,自然以为他们一行人是生生闯入了蛮人的驻扎地里去引开他们的,所以才忌惮极了言一。 小姑娘听了这话颇有几分不服气,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老伯捂住了嘴, “小祖宗——有什么事咱回去再说,你可别在这里给大人添乱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我没有添乱!”小姑娘喊道,声音里满是委屈, “怎么你们都说我添乱,我分明只是做了您平日会做的事 ,怎么就成添乱了?”她是一点事情也不知道,便觉得阿伯现在的做法有些奇怪, 两人僵持着,言一也不好说些什么,她怕她一开口,这小姑娘就更加地生气了——她现在还算是这小姑娘的“敌人”呢…… 其实她也是想看戏——虽然她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对于被人威胁这事,有些不爽,就当这小姑娘是在为她出气了罢,她看着老伯苦恼的神情想到。 这时候,游道醒过来了,他听见了小姑娘的质问声,也从中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大概是这小姑娘照着大人们平日的做法,做了某些事,但没有得到认同,反而被责怪了, 他想到了,便开口回应道:“你确实没有做错,”他扶着墙缓慢地走了出来,这小孩的声音着实是有些闹腾了……“但是小孩子在做事前,是一定要经过大人的允许的——一意孤行可不是什么好做法”,游道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 “哎呀呀小公子你也醒了——”老伯惊喜道,这小兄弟的身体着实不算好, 被捞起来的时候,又呛了些水,等到躺了半天,又接连发了几天的高烧……他本以为这人是没这么容易醒过来没想到他竟是在这姑娘醒了之后,便也醒了过来…… “多谢阿伯的照顾,”游道看了眼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缓声说道, “哎呀——不用客气,毕竟老伯也是有所图的呀 ,”听了游道的话,这老伯难得有几分愧疚,你且再去休息,我先带着这小家伙过去 ,你们要是有什么事 ,喊一声我就过来。 …… 而另一边, 眼里也正在同她的姑母商量着,该如何去豊朝找人, “姑母,表弟的失踪绝非小事,我猜这后面定有推手 ,也许表弟流落在外,想回来也回不来……” 他就着眉头说道 端容公主也平复了刚知道游道失踪时的心情,“我知道我儿定不会出事,我也会派人去豊朝寻他,你且等着,待我回了府上,就去料理那些个欺上瞒下的人——”她狠声道,这些人,大概是看她修身养性久了,便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了! …… 而杨宿这边也不好过,游道和言一失踪的事情 ,终究还是没有瞒过小世子 ,他看着小世子整天闷闷不乐的模样 ,终于是有些后悔了…… ——或许他当初就不该把这孩子从那里带出来 他想,就像他当初不该去招惹谢府的小姐一样, 明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偏生要去试探一下 ,结果害人又害己 ,让这孩子不是没了爹 就是没了娘…… 第七十五章 各方反应2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 游道和言一算是在平州城安下了家,他们也见到了除那老伯以外的反叛军, 等到他们见到人了,才知道老伯当初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由于刘旦把平州城内的青壮年全都集中到平州军营里去了, 所以在这些反叛军当中 ,最年轻的也差不多过了而立之年 ,游道和言一一站在这一干人里面,反而就成了年纪最小的人…… 而在千里之外的云州, 云州的太守正在策划如何去剿灭那些带城内疯狂逃窜的红衣军 ——这群人成天装作平民百姓的样子,混在市集之中,每每遇到大型集会,就去闹上几场,长此以往,那他们云州还会有什么人敢来? 可笑得是,那些酒囊饭袋,连这么一大帮子人都抓不到! 云州的太守自然是知道这些人也许不是云州的人——毕竟那么嚣张地行事,就算是豊朝最凶狠的草莽,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每每在街上欺男霸女也就算了,这些人见着个女的就抢,可不就是那群蛮人的做派? 还有那些衣服——红衣军每每出来作恶的时候,穿的都是左襟的衣服,这不就是明摆着在挑衅他么?!太守怒气冲冲地想到。 还好,现在云州城里多了一队人出来,他顿了顿,坐下来喝了口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想到——当初杜柙杜大人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块令牌,凭着这个,他可以在不经过杨大将军的允许下,调派这些人三次——他这下可算是能够收拾他们了,他冷笑了声。 云州城内,由杜柙从云州四处搜罗组成的远颂军的后备役,正在军营里闲聊——他们今天轮休,用不着去训练场里训练。 “咱们难不成真的要去收拾那些什么红衣军?”有人问道,他在别的营那边听了些流言,说是太守希望他们营内的人去围剿那些红衣军。 ——他其实都没有怎么见过那群人,听说那群人专门挑人多的地方闹,但是他们这些人怎么会有时间去凑那些热闹,自然也就没遇见过红衣军的人。 再加上,红衣军的主要活动范围在云州城之内,基本上没有流窜到周边的城镇里去 ,所以那些来自小镇上的士兵都不清楚这些事——他们单知道上级让他们去剿灭这帮人 , 却连这帮人的脸都没有见过,这就让有人很是忐忑 , 前不久他们也只是在家里种田,养鸡养鸭的庄稼汉子,现在竟然就要拿着兵器上战场了吗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底细,没人想平白无故地丢命,就算他们现在在军营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些个什么‘红衣军’就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山贼,”有人笑着说到 , “咱们也算是清理过好几批山贼的人了——你可别做出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他笑了笑,面上透着几分散漫, “要知道咱们的新人以后啊,可还是要去漠北的呢 !”他扬声道,“去漠北的人就这么副德行?” “可咱们去漠北干什么?”有人开口道左右,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只生活在平州城的人 ,可从没像那些远在在漠北、饱受蛮人侵扰的人一样 对蛮人恨之入骨,“去吃黄沙吗——”。 他笑了笑,见附和他的人很少,也就渐渐止了声音,还没安静上几分钟,外面便有人招呼道, “大伙们都先起来了——太守大人来了 ,”他声音喊得极其大,大概是想和营内闲聊的人通个信, “他来了又如何呢?咱们这些人可不归他管,”有人笑着说到 ,什么时候太守也敢擅自管起远颂军的人了?真是可笑,他们没把外面那人的话当真——或者说是当真了,也没有重视,就像某些人嘀咕的那样,太守,还真管不了他们。 “哎哎——你可别这样说,这可是云州的太守呀 难道你们不是云州的百姓了?”有人轻浮地说道,他们这些人大都是周围来的人,初来乍到的时候,谁不是被太守身边的人敲打过,故而听见太守的名字,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便少不了开口抱怨几句。 “想当时征兵的时候,若不是被远颂军的将士拦着 ——那他可得把我10岁的弟弟都弄回来了 ,”有人冷笑了声,说道,“啧,他跟没见过人一样——” “这确实也是,唉——反正咱现在又不归他管 ,”有人接了句,“反正现在是不怕这些事情了 。”他现在也没机会再到处征兵了, 豊朝对征兵管得很严,除了三个大将军以外,就只有国君有这个权力颁布征军令,像云州太守一样的人,大概也就只能管管四周的百姓纠纷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干看着这些红衣军在城里躲藏, 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啊,他手里的兵,最多只能巡查半个云州城。 “哎你们听说了吗——太守这次来是为了红衣军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传回来了这个消息,“咱们大概真的要去缴清那群人呢 ——” “他凭什么指挥我们?” 有人不服到, “凭什么?就凭当初杜柙大人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能诏令咱们的令牌 ,” 也有人知道一点内情,便说了出来, …… 姑且不提这群士兵们的想法,但是这剿灭红衣军的事情 ,既然被派了下来,便他们是推脱不了的了…… 而在邻国 , 端容公主也回到了照令王府,“王爷人呢?”她开口问道, “别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连个活人的影子都见不到。”端容显然是没有消气,或者说是回到了王府上,本来已经消了的气,又回来了, “端容?你怎么回来了?”,照令王今日刚好在府上,听见端容公主回来的消息,就连忙出来了, “你不是说让我别去别人打扰你吗?怎么现在你却自己回来了?”莫不是她终于还是愿意住在王府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还算是个王府的女主人,难不成现在就连王府我都进不来了 吗?”她冷笑了声,看着一脸温和的照令王,简直是看哪里,哪里不顺眼, “这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你的,”见端容有些生气,照令王连忙说道, “我可没有说你不能回来 ,”王爷显然不知道 ,端容公主已经知道了游道失踪的事情 ,还只当她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或者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所以才怒气冲冲地赶回来 , 第七十六章 端容与照令 “那你现在回来是做什么?”他顿了一会儿,见端容还是冷着脸瞧着他,心下也是一阵不耐, 到底是谁跑到她跟前去造谣生事的?这下好了,要他怎么说这人才会相信——他怎么会趁着这人不在的时候在外乱接触什么人? “这偌大的王府只有你一个女主人罢了,你若不信,也可以问问这些下人们——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在府里养人,”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难道你觉得我是为这事回来的?”端容质问道,“你自己瞒着我什么事情 ——自己心里知道 ,我现在姑且先不和你计较 ,” 端容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转身就朝着游道的别院走 , “——你要去见咱们儿子?”王爷见状问道,她竟只是为了这孩子才回来的吗——现在又怎么敢让她知道那小子失踪的事,照令王咬了咬牙,开口道, “阿茶——你等一下,”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心下确是一阵慌张,得把她拦住,他想, “我有时候都在怀疑,当初贵族们都传言说你是因为我的容貌才决定下嫁于我——甚至不惜毁了和那人的婚约, 可我从未见过你对我这张脸展现过几分热情——”绝不能让她知道行鹿失踪的事情,他想到,又开口说道:“阿茶,你告诉我——行鹿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他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是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 游道容貌生的漂亮绮丽——确实有几分他当初的影子 , 但是更多的时候 ,他总觉得这不是他的孩子——这孩子的聪慧、良善、还有那些收藏古籍的爱好——简直像极了端容当初的未婚夫,王闲越。 “你这是什么意思?”端容公主诧异地问道,“难不成你觉得——我是拿我们的婚事当作幌子 ?然后同别人私通怀了这个孩子?你难道看不出来行鹿长得像你吗?” 她着实没想到平日里百事都不管的王爷,心里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这想法到底在他心里憋了多久了?又是什么事,会让他产生这样的误会…… 端容承认当初她选择嫁给照令王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他的容貌长得好——若是真的看脸,那她当初就不会选择和那人退婚,还帮他去接触她姐姐 ,她当初这样做, 确实是为了帮助她的姐姐——那时候她们姐妹俩的权势都太过了些,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多疑的王后一族给发派出去和亲——当初的王后,并非两人的亲母,自然见不得她们好, 为了保全姐姐,也为了隐藏自己的气焰,便选择嫁给照令王这个闲散的王爷,来削弱她们这一派的势力,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不懂得什么是一心一意, 他们这些贵族,行事看似放荡不羁,民间也有许多香艳的猜测——她知道,但这并不代表着王室的公主,就能够为所欲为了,至少在她来说——虽然她后面搬到了北苑独居,但她自认为自己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照令王的事…… 端容公主想着,简直要气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对她有这种看法, 看着端容难以置信的眼神,王爷有些内疚 ,他隐隐约约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们俩在游道面前的恩爱也不是假装的,他是真的喜欢端容,敬爱端容……但是,他也止不住自己的心思…… 他不过是个承袭了爵位的闲散王爷,甚至已经有过了一任王妃,还生下了长子,就他这样的——别说是尚公主了,就连平常的贵女,也没几个会愿意嫁给他的 而当年的端容,权极盛胜,深得国君的喜爱不说,就连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一袭红衣,整日里不是在参与政事,就是在和一群高官之子去玩蹴鞠、打猎, 盛京城内,喜欢她的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卿——可她偏偏选择了自己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这让他如何不多心呢? 况且,当时的端容还有个那么优秀的未婚夫——王闲越,那个当朝太傅之子,师从名儒、十三岁一片文章轰动整个盛京城,就连圣上提起他都赞不绝口, 而他呢? 他虽然长得和王闲越不相上下——但是他大概这辈子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张脸了, 王闲越五岁能出口诗他五岁的时候才将将学会说话,王闲越十岁的时候拜大儒为师,而他十岁的时候还被私塾先生指着额头骂过笨…… 这两相对比之下,你叫他如何自处? 更令他难过的是——那王闲越,字留之,而端容给这孩子的字,又是带了个“行”字,行对留,这不就是在暗示王闲越吗, 也因为这事,当初端容公主说要搬出去住,他也不敢拦——他怕自己是自找苦吃,若是、若是他一拦,端容就抱着孩子和他和离怎么办? ——那王闲越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亲,也许就是在等着端容呢…… 照令王在端容公主的注视下,凄凄凉凉地笑了起来,虽说他当时开口只是为了能够阻止端容去找游道,但是现在他显然是有些真的想不开了, “阿茶……”他叫着端容公主的小名,“若是你想和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说什么的——我不会强留你,也不会去外面胡言乱语,”照令王越往下说,声音越是低沉…… “你这是什么话?!”好啊——她不过半年没回来,这人居然、居然敢提什么和离?!想都不要想! “阿茶——我知道你还在意王卫将军,我、我可以——”照令王闭了闭眼睛,没听端容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王闲越?”端容反问了句,“他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厮不是在他们退婚之后,就和她姐姐搞到一起了么? 他又什么时候把这人给刺激到了? ——很少有人知道,端肃长公主的儿子,是和王闲越、王卫将军生出来的,换言之——王卫将军是长公主的姘头。 第八十五章 平州动乱1 大雪在那日后,便没再下了,整个平州城陷入了一种干涩的寒冷之中——这寒气仿佛是从每个人的骨子里冒出来的,就算晒了太阳,还是驱不散身上的寒冷之意。 “小军师,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周川传话道, “好,”游道点了点头,“午时三刻,分东、南、西,三个方向,”他开口说道,一边看着屋子内的简易地图,“咱们要把动静闹得大一些。” “好咧!”周川应声道,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可他看着游道欲言又止的脸色,便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出来,便只好站在原地等候着, “北边……”游道停了有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北边怎么样?” 他们北边的据点靠近城门,而城门口的兵力是最多的, 当初游道本来想派一些经验老道的人去守住城门口——他们兵力不足,若贸贸然去对抗城门处的人,怕是讨不了什么好处,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住他们, 可谁又能拖住这些人呢?言一大概是看出了游道的迟疑,便主动请命去了北边, 本来游道是可以毫无障碍地问出这句话的,但他一想到此事结束之后,他就得回余平了,心下便有些不是滋味,说话便也有些犹犹豫豫了, “小军师你放心,北边有言姑娘守着,出不了什么问题,”周川听了这话,连忙答道,“若是没什么事,咱就先过去了。” 他倒是相信言一,毕竟这姑娘在当初加入他们的时候,就生生撂翻了他们队伍里好几个功夫还不错的人,后面又带着他们的人,几次在追兵的包围下死里逃生, 这么个人,怎么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拦截他们罢了,他想到, 唉……等到周川走远了,游道才收回了望向门口的视线,他过了十二岁,长得就快了起来,就在远颂军同平州之间的这么几个月,就同当初的小少年模样有了些明显的差别, ——尽管现在他穿的不过是些粗布糙麻做成的衣服,但若是从人群中一眼望过去,谁都会赞一声他的好容貌, 而此时,在后院的柴房, 余平来的那群人还被关在里面, “他们是要做什么?”领头的人奇怪道,“怎么外面没人了?”若是往常,柴房外肯定会有几个人守着他们,怎么今日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大概是觉得咱们没什么问题了?”有人试探地说道,“……会不会他们准备放了咱们?” “放了咱们?”领头人反问道,“不可能。”就凭他们那军师的做派,若不是真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的脚,他是不会就这么放了他们的, “那小子呢?”他斜了眼旁边的草垛, “没醒呢,”有人回到,“放心老大,咱下手你放心。” 他们口中的那小子就是当初突然开口叫游道“小主子”那人,他们几人在被松了绑之后,就把这人给打晕了,还专门让人守着, 这人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细作,差点坏了他们的大事, “咱们再看看,”领头人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若是再过一个时辰没人来,咱们就走。” “好。”众人应道, 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有取得游道他们这些人的信任,更别说能够在这里自由活动了 ——虽然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这些人,领头人想到,虽然这些人把他们抓了起来,还关在这个柴房里,但是也没让他们饿着,这可比被那群追兵抓住好多了…… 但若是这些人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而匆忙撤离了却忘了他们的话,那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这边正犹豫着,游道那边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午时——”城门上的大钟响了三下,敲钟士兵的声音随着钟声传向整座蠢蠢欲动的城池, “弟兄们——” “给咱们将军报仇——” “冲啊——” 随着一声声的叫喊,平静了不到两个月的平州城,再次乱了起来, “军师——军师——” “什么事?”薛达喊道,“你嚷嚷什么?” “薛大人,南市、东院、西宅,都乱起来了——那群豊朝人又闹起来了!”报信的人慌张地说道, “慌什么慌,”薛达听了这个消息,先是骂了他一声,才继续说道,“闹起来就闹起来了,派几个营里的兵过去,他们打不起来的。”他语气激烈,但却没多在乎这事, 在他看来,这群人现在的粮食都是他们给派发的,军备这些东西也都被收缴起来了——一群手无寸铁的莽夫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呢? 况且,就算他们手里还有些菜刀、铁锹之类的东西——难道他们还会对着自己人挥刀? 薛达就这样想到,其实这也不怪他,实在是因为游道前期是做足了姿态, ——无论是被追兵追到慌不择路地逃跑,还是联合军营里那些士兵作出一副束手束脚的笨拙应对,都给了薛达一种,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的假象, “可……”报信的人张了张嘴,想说这次的动乱不想前几次的那种小打小闹,但他才刚开口,就被薛达给打断了,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薛达反问道,“若是扰了军师的午睡,可有你受的!” “……是!”那人听了这话,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连声应道,便跑出了院子, 他可不敢打扰军师——他不过是个报信的人,平日里受尽那些蛮人的欺辱也就算了,若是得罪了薛达或者是刘旦,那他可真就活不了了, 去军营调人,他想到,希望这次动乱能快点消下去, …… “你们——”他跑到了军营,一脚踹开了一间屋子,“出来了,净吃白饭的家伙们——”他断断续续地喊到, 他跑得太快现在还有些出气不顺,但是他还是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毕竟在这里,他可不是刘旦身边的狗了,他自觉有这个底气来向他们这群人炫耀炫耀, “现在有事情找你们了——”他把手里的令牌拿出来晃了晃,“看到了么?赶快收拾收拾跟我走——” 第八十九章 余平风云2 王爷在同公主商讨完毕之后便回了王府, “你们去把世子叫过来,我有要事要询问他,”照令王吩咐道, “诺,”那些侍者们应到, 他坐在堂上等了有一会儿,一直在思考关于游道的事情,想着那孩子现在流落在外,他心下便有些愧疚……若是提苑真的参与了这事,他定是不会饶了他,照令王想到, 提苑是照令世子的字, “父王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世子走了进来,恭敬地问道,他做事向来都是这般,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来, “你是不是知道行鹿的事情,” 照令王开门见山的说道, “行鹿?他怎么了?,”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您不是说他出去游学了吗?我一直以为他是出去游学了,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怎么,他是要回来了吗?” 他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照令王看着大儿子这副油盐不进地的样子,心下有些生气,他居然还在瞒他! “……你可别在这事上瞒我——现在这事情闹得是越发的大了,若是后面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咱们一府的人都逃不掉——你可别去做什么傻事,” 照令王警告他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省心的孩子,,也从未约束过你,可这件事牵连甚广, 参与在其中的人一个不注意便会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可要想清楚了?” 说道最后,他加重了语气,试图让游信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是,由于这府里还有长公主的眼线——虽然照令王一直没查出是谁,但是凭着长公主对他们府上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来看, 他们府上,肯定是被安插了眼线的, 他也就不便于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只好含糊其词道,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呀,”游信有些犹豫,“难道是行鹿出了什么事吗?他一个人在外也没带什么仆人,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我们去迎他?” “他没出什么事,”车轱辘话绕了一圈, 照令王见他始终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有些不耐烦了, 他毕竟也只是个闲散王爷,没有什么实权,就凭着手里的封地过活, 平日里也不去关注朝堂上那些阴谋诡计——说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 现在不小心被卷入了长公主的计划中——怕是照令王这辈子经历过最惊险刺激的事情了, 要说当初端容公主看上他,也就是看上他这一点了——虽说是个死了原配的闲散王爷,但是心地却是极为纯粹,,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和这种人相处起来是轻松极了——家里只需要一个人精于算计就行了,端容公主如是说道, 也就因为这一点,王爷并不喜欢同身边那些人虚与委蛇的说话,眼见着实在是问不出什么话了, 他便开口直接就问到,“你可是真的不愿意说?” 他还是给了这孩子一个机会,若是他现在想清楚了,把实情告诉了他,那他也就不追究这个责任了, “这……父王我着实是不知道的,”游信心里有些苦涩,嘴里说的话,却还是那几句,”您最近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他试探着问道, “难不成您愿意相信外人说的话,都不愿意相信您亲儿子的话了?”这话说完, 他面上显出了几丝伤心,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冒充行鹿同执悯的通信呢?”照令王见他不说,便也失了最后的耐心,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 通信?什么通信?我可从未见过这些书信?”游信惊讶道, “这些?你瞧瞧你说的是些什么话?这些?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就有书信来往的呢?” 照令王冷笑道, “这不是父亲你说的吗?”世子闻言愣了愣,反问道, 王爷冷笑了声,“罢了,你若是真的要给我在这装疯卖傻,那就由你,”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倒不是说他不相信这孩子, 但是端容那边拿出的证据也做不了假,是相信这一面之词呢,还是相信那些白纸黑字的证据,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来人,把世子给我押下去,让他在府里里好好反思反思,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 “父王!”游信惊呼了一声,“您为何不信我说的话?难道在您的心里,我真的算不上是您的孩子吗?” “你且回,”王爷摆了摆手,没有再看他, “父王!我说,我说还不成么?”游信慌张道,他实在是没经过什么事,被照令王一吓,便吓出来了, “准备说了?”照令王沉声问道,“你们先退下,”他对着已经进来的侍者说道, “我、我,的确是知道行鹿走失的事情——也冒充他和颜世子通信……”游信颤抖道, “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照令王有些不解,他实在是找不到这孩子这么做的理由, “我、我就想看看他们平日到底是会说些什么——”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这些人都愿意与他弟弟交好——难道就因为他弟弟的生母是端容公主么? “你……只是为了这个?”照令王愣了愣, “……是。”世子说完,低下了头,虽然他同颜世子通了半年的书信,但是他还是不懂这些人,他的弟弟是个早慧的人物,颜世子也是, 就他,虽然顶着游小公子的哥哥的名头,但却什么也做不好,甚至连游道的交友,都干涉不了,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有些挫败, “唉……”照令王看了他好几眼,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下去——不过,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之间会通信的?” “行鹿告诉我的啊,”游信回得一脸惭愧“行鹿不是出去游学了么,但是颜世子好像是不知道——他前几天还说同游道约好了去外出游玩呢!” “……好,是我冤枉了你,你回去,”照令王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便也就信了他的话,挥手让他回去了, “那父王,行鹿他是出了什么事么?” 游信转过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他面带关切地问道,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他们自然是该去寻他的, 第九十章 游信的嫉妒、游道态度 “没什么,他好着呢,”照令王也没解释,他还在思考端容拿出的那些证据,“你放心——对了,你……最好近几日都不要出去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等到一切都查清楚了再说, “好,父王,”游信愣了愣,还是应道, 等到世子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把脸上的笑容收起来, “去告诉长公主殿下,他们已经起疑了,”他对着自己的书童吩咐道, “是。”书童应了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他当然是知道游行鹿失踪这事了,甚至这事还是他一手策划的呢,游信把玩着桌子上的一枚茶杯,暗自想到, 他就是看不惯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子,分明他才是哥哥,可结果外面的人一提起照令王府的公子,便只能想到游道, 在游道面前,他就像是个隐形了的人, 父王在意他,下人们喜爱他,盛京城内的文人雅士也愿意带着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道游玩,就连他的生母都是高高在上的余平二公主……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这么努力了,别人还是看不见他,甚至游道的那群朋友还瞧不上他——他不是容貌姝丽么?他不是受人喜爱么? 那让他换个地方去受人喜爱。岂不是更好? 游信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他得好好想想后面的对策,他既然把这人给送出去,那自然不想要他再次回来, …… 而在平州城,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游道才准备去见那些人——那些貌似是由他母亲派来的人, 他本想到那些人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外面还有人在守着,肯定也跑不出去,走得便不是很急, 但是游道没想到他留在柴房外的那些看守的人,竟不知道为什么全都跑了出去, 而等他到了柴房一看,才发现那些人已经挣脱了绳索,离开了柴房,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人呢?”他问道, “就不是就在柴房里吗?”跟随的人回到,结果他伸脑袋一看,嘿!在柴房里哪还有什么被捆着的人——只剩下几根被扔的乱七八糟的绳索, “这……。”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这就去派人寻找”他说到,”他们不熟悉路定是跑不了多远,” “行,”游道应了一声,也没生气, 更没质问那群负责看守柴房的人跑到哪里去了——肯定是出去找他们家人团聚了,他转身就出了柴房门, 若是能找到这些人也好,若是找不到,游道倒也不是很担心, 毕竟他也没有特别想要回去。 而另一边, 那些人已经被群众关进了祠堂里面, 他们看着祠堂里这些歪七八扭地躺了满地的、被捆着的蛮人们, 心下都有些哑然, 他们没想到这才来平州几天, 就经历了这么一场大的变革, 眼见着平州被他人占据、百姓们见人就躲,又亲眼看着这些百姓齐心协力地打败了这群人, 他们不免有些恍然, 但是在眼下这种情况里,更多的是对自己处境的惶恐, 他们莫不是把我们也认错了这些人的同伙? 他们没想到, 领头人心里只觉得苦涩,他们还未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便要把自己折在这里,实在是不应该 , 况且还把那个有些可疑的人给放走了, 若是那人找到了小公子,那他们可真的就是无颜去面对公主了 , 况且领头人还有些怀疑那位在后方指挥这些人们的军师——也许就是他们要找的小公子, 毕竟若是从年龄、相貌还有说话语气来看,这人都像极了长大了一些的小公子, 若是当时没有跑出来就好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这样想到,他突然想起,他当时本来没有想要逃跑,是被周围的一个人给说动了的, 但等他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当时那位怂恿着他跑出柴房的人,竟也是同那位被他们弄昏迷的人一道不见了, 他才惊觉原来这人怕不是也是个细作, 他们这些人里竟是混入了这么多的细作,那远在盛京的公主呢?是不是也身陷囹圄之地 ?他有些担心, 等了半会儿, 那些把家里收拾好了的百姓,便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押着他们周围的人同他们一道出了祠堂,他们是想要把他们带我们哪去? 领头人被人压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直到走到了东市的门口, 看着那里摆着的木桩,他才知道这群人竟是要将他们斩首示众,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次怕是就这么折在这里了, 正当领头人认命地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时候, 却发现按着他的人,莫名地松开了手, 我是不是要被行刑了、希望这些人能给他给痛快,他闭着眼睛想到, 却听见那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小军师”, 他抬眼一看,竟是游道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满身狼狈的领头人,“这些人并不是蛮人的爪牙,把他们给我,” “——这是从我们那边跑出来的人,”他淡淡地对着百姓中的一人说道, “好咧,”那些人浑不像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那么粗鲁,只是爽朗地笑了笑, 就把他们几个人交给了游道, 他们一行人回到了院子, 他才听到一路上默不作声的人开口对着他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游道说着话,一边掀起了衣袖,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小片胎记, 那胎记的颜色说不上好看,但形状却颇有些别致,像是一道墨痕, 领头人看着这个熟悉的胎记,一脸惊讶, “您竟然是……!” 他惊呼道, “我约莫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来意,而现在你们来给我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游道冷着脸, 没有管那人的惊呼, 他问道, 虽说这些人是他母亲手底下的人,但是到底是谁派来的——游道觉得这还是有待商榷的, ——还有这些人里混入了几个细作 ——虽然当时他没有说,但是看那几个人在柴房里的表现,他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大概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所以那几个人也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这才被他们稀里糊涂地给抓了起来 “小公子,咱们是公主殿下派出来的来到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你,” 领头人说道,“殿下得知了您的事情,很是担心,” “您看你什么时候随我们回去?” 第九十一章 薛达 他没有想过游道愿不愿意回去这件事,只觉得有些激动, 看来他们的运气也不算太背,竟是在这里就碰到了小公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有,看来小公子在这里生活得不错啊,竟然能带领这么些人,就攻下了这么一座大的城池,真不愧是公主殿下的孩子啊…… 领头人看了胎记之后,便全然没有怀疑游道身份的真实性了, 因为除了他们这些公主殿下的身边人,便没有人知道是小公子身上是有这么一道胎记的, 余平的人向来是注重外表,以皮肤光滑,白皙为美, 王族的人亦是,若是谁家小孩儿身上有什么显眼的疤,那势必会遭到周围人的嫌弃, 虽说端容公主不觉得着这胎记有什么不好之处,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家小孩儿身上的胎记其实有些破坏了手臂上的美感, 公主怕这消息传了出去,会让游道听了伤心,便让她身边的人一致对外界瞒着, 等到小公子离开了北苑去往照令王府,贴身服侍的人,仍然是公主派去的人,这些人都被公主吩咐过,自然也不会往外说, 所以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公子身上这块胎记, 所以,这胎记不可能会做假,领头人这样想到, 正当他们一行人在商量的时候——准确地说,是正当这人在试图说服游道同他一道回去的时候, 他就看见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壮汉,从院子外跑了过来,神色凝重, 他听见那人来禀告,说“小军师不好了,我们找遍了整个风台阁都没有发刘旦和薛达两人,” 风台阁就是当初刘旦进了城,要求百姓新建的一座阁楼,但由于时间太短,这座阁楼现在只完成了一半,前院是修好了,但是后院还没开始建造——那后院对着北门处, 若是他们想要逃走,那势必会走北门, “他们逃了?”游道问道,他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这么些日子,他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这个军师的,看似阴险,看似无恶不作,但是这人行事还是有一番准则的——不杀老弱妇孺,也不动城内百姓, 但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人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曾远远地看过那人一眼,那个被蛮人称为“薛大人”的青年, 时常是面色阴郁,眼看着那些蛮人欺辱当地的女子,他也没有丝毫反应,但神色上似乎又是厌恶极了这些人…… “我们去了城楼上,还搜寻了那人的住处,但是一直没有看见刘旦那小老儿的踪迹” 报信的人说道, “咱们现在已经把还在城内的那些都关了起来,但是大家伙们始终没有发现这两人的踪迹……” 看样子,还真是被他们给跑了, …… 而在另一边, 刘旦和薛达两人已经被几个亲信护送着出了平洲之城 刘旦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他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城池, 他的计划就这样半路夭折了…… 虽说他当时已决定要放弃这座城池了,但自愿的放弃,可比被迫出逃要好看得多 刘旦看着不远处已经被换下了旗帜的平州城,久违的又感觉到了一种丧家之犬的悲凉…… 他叹了一口气, 庆幸地想到,还好还好,他们还有云州这一条后路,等到他去了云州,他们定能东山再起,刘旦可不知道云州那边的红衣军已经被云州太守都抓捕得七七八八了, 他们在云中的势力,在还未发展壮大之前,别已经消失殆尽了…… 此时,他只是一心想着要如何东山再起, 薛达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他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时的纵容便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们损失了将近2000人,也把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池给丢了出去 , 薛达心里很是愧疚,但这愧疚仅是仅仅是对军师的——他还是没有觉得自己冷眼旁观那些人欺辱平州百姓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他想他们这些人被那些豊朝人期辱了那么久, 这次那些死去的将士能报了一些仇,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薛达同刘旦比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的蛮人, 他自幼生长在蛮荒之地,年纪小,身材也瘦弱,什么人都会排挤他, 他为了活下来,同山间的野狗抢过吃的,也受着人家的白眼,死乞白赖地去酒馆里讨过吃食, 后来为了活下去,他还被迫跟着一个混子讨口饭吃,栽赃陷害,什么下三滥的活计他都做过…… 薛达信奉的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那一套 , 若不是当年他被那些寻仇的人打个半死的时候,遇见了正在蛮豊交界处游荡的刘旦,还被刘旦又救了他的性命…… 如若不是这样,他肯定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听从刘旦的差遣, 他其实看不惯刘旦这种人——受了豊朝的教育,但又痛恨着豊朝人,瞧不起蛮族,但身上却流着蛮族的血,这算什么呢? 但他可是个恩仇必报的人,所以就算刘旦有太多的观点同他不和,他心甘情愿地听从了刘旦的差遣 , 他看着刘旦一脸的悲凉,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想出言安慰几句 ,但是刘旦一看见他的脸 就把眼神移开了——他不想看见这人的脸, 刘旦还记得这人当时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做他不懂?难道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不是为了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个家园么? 难道那些人就宁愿被人追着四处跑? 他实在是不解, 这也就是为什么薛达会说刘旦受了豊朝人的教化呢? 用豊朝人安土重迁的思维来说,那么刘旦这个做法,无可厚非,但是——现如今跟着他的这些人,虽说学了些豊朝人的话,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纯正的蛮人, 一个在战马上长大的民族,又怎么会轻易地就把自己给拘束在一座小小的城池里呢? 他们拿下了这座城池,只会觉得这是他们的战利品,而不会觉得这是他们的家——归属感这种东西,向来不属于他们这种人。 第九十二章 游信 而这边游道他们在寻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这两个人, 也接受他们肯定是跑了出去的这个事实,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们传的消息,又是什么人让他们顺利跑出去的……游道想不清楚,便也没再追究了,反正平州回到了他们的手中,这便已经足够了, 而在余平, 游信的消息已经被游信派去的人顺利地传到了长公主那里, “他们果然是知道了,可那又如何呢?”长公主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把这当回事, 她妹妹发现得太晚了, 现在她早已把一切的安排都做好了,等到当今上面的那位下来了,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 她可不信游道还会回来, 那孩子虽说聪明早慧,但由于当年端容生他的时候身体受了损伤,这孩子打小身体就不好, 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的颠簸之下还能活着呢?况且,她当初让人把那孩子给送到那种地方去——若是真的成了的话, 她就不信那孩子还有什么脸面敢回来! “你回去告诉你们世子,这事情不用太担心,他好好地在府里待着就行,”长公主喝了一口茶,“早晚这世子的身份,会真的成为他的” 其实当初游信,本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对付游道的——虽然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但是当长公主派人给他说,端容公主想要照令王把这世子的位置留给她的孩子的时候, 让游世子彻底得慌了神 ,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在意他母亲早逝,府里的人也只当他端正敦厚,但若是提起,谁更聪明,更有才华,那肯定是那个小了他差不多10岁的小公子。 游世子在读书这方面像极了他的父王,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但是他又没有长出一副能与他父王媲美的脸,自然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而在余平, 人们更看重的不是一个人的年龄,而是他的才华, 而游世子有什么才华呢?论才华,他是怎么也赶不上游道的, 也怪王爷平日里对他实在是忽视多了些,不知道这个孩子在府外时常被人孤立,更是时常被人拿来同他弟弟相比较, ——游信本来就不是什么开朗的人, 受了气,本想着回来和自己的父王诉诉苦——他自然是不敢同他父王告状的,因为他知道他们府上没什么实权,招惹不起那些肆无忌惮的公子哥, 但是等到他回了王府,想找他父王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父王正在同他那个弟弟玩闹,旁边还站着他的继母——那个在传闻里十分厉害的端容公主, 他们才像是一家人啊……小游信无不失望地想到, 那时他还小, 也不敢上前,只能暗自摸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自己在一旁安慰自己,只要等到弟弟他长大了,就好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父王也曾这么对待过他,所以,这时的游信还未曾嫉妒过什么,那时的他也很喜欢他这个漂亮的弟弟, 游道自小就显出了他的容貌优势,不过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子,游道便能凭着他那个暖呼呼的笑容,俘获了府上大多数下人的心, 但是等到游道逐渐长大了之后,游信便越发觉得憋屈了 ——他看着游道同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一并游玩, 那些他高攀不上的人一并同游道交好,凡是瞧不上他的人都喜欢同游道待在一起……更有甚者,他的父亲仿佛也更喜欢他这个弟弟, 他还记得在他8岁的时候,他的母妃去世了,从那时候起,他的父王就已经不怎么管他了,因为他的父王觉得,他的母妃已经把他教育得很好,不需要他再多加操心了, 那时候他听见照令王夸他稳重的时候,心下还会高兴几分, 而现在想来那时候夸他稳重,不过就是不愿意再管他了, 游信有些郁郁地想到, 他一面看着自己这个冰雪聪明的弟弟,名气逐渐大了起来,现在已经不只是府上的人喜欢他了,更有甚者, 盛京城里的小姐姑娘,世家公子,甚至是那些下层的百姓都开始知道了 ——照令王府有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小公子, 而他呢?一走出去他还是会受到那些人的嘲笑, 有人觉得他的容貌不够美,有人觉得他的走路姿势很是怪异,还有人嫌他木讷, 总之他怎么样也入不了这些人的眼, 渐渐地,游信便开始讨厌起了他的弟弟了, 游道越是光鲜亮丽,便越发衬得他阴沉、见不得人, 于是当长公主找上他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公主的计划, 若是……他能除掉这个弟弟,那是否他的父王又会重新看到他,而他的母妃又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母妃呢? 这想法一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那日, 他趁着他的弟弟从北苑回来,他买通了弟弟身边的一个下人,将游道领到了王府旁的一个小巷子里, 再由他的人把人打晕,再交给长公主的人,把游道这就么送出了余平境内, 他的弟弟就这样离开了余平, 但是游信的心里却没有多么地轻松,他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 然后他知道了游道和颜世子通信这一回事 他大着胆子冒充了游道开始同颜世子在信中交流, 他就想看看,游道到底是怎么和这些人相处的, 难不成他和这些人的差距就真的有这么大吗? 接连读过几封颜世子的书信之后, 他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真的是有差距的, 他也未曾想到,他那才不过11岁的弟弟,就已读过那么多的书, 他们在信中谈论的文章、人物甚至是山川地形都不是他一个整天呆在王府内的世子可以知道的, 但他在惊讶的同时,却又对他的弟弟产生了更深的嫉妒, 为什么他就那么的聪明呢?难道就因为他的母亲是公主殿下吗?还有为什么他的长相随着他的母亲,没有随他的父王…… 游信想不明白, 再然后,长公主便开始让他向她汇报照令王府内的事,企图通过他来掌控王府——甚至还告诉他,她预备谋反…… 游信听到那些话之后,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参与到这么大的事情中去, 那可是谋反呀! 若是这事不成,那他可会连累整个王府, 但是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是他惹恼了公主,然后公主把他这事告诉了他的父王, 那他父王势必会对他失望, 而这世子之位,他怕是也保不住, 他本就不聪明,也没读过多少书,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找到合适结亲的人家, 若是再丢了世子的位子, 可想而知,他定会成为全盛京的笑柄。 ——他可不愿意看到这副局面。 第九十三章 余平边境 而在另一边游道终于把平州城内的事情全都处理完成, 他拜别言一, 跟随着这几个人前往了余平,倒不是他不怀疑这些人的身份了——只是他觉得自己也不该再犹豫下去了, 在平州的这几天他听了很多关于他母亲的事,特别是当他在知道他母亲根本不知道他失踪的事情,游道便有些觉得难受, 他终究还是余平的人,不可能真的在平州城这边偏安一隅,逃避那边发生了的事情, …… 一路走过去,基本上算是风平浪静。 虽说是遇到了几个流窜在两国边境的山贼,但是由于有几个人的保护,游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但是等到了余平边境,他才惊觉这盛京城的紧张气氛像是已经传到了余平的边境来, 余平的气候向来是要比豊朝那边好上不少, 在这数九寒冬里,余平也并未下雪,到处还是一副郁郁葱葱的模样, 但是游道发现这边境有好些田地居然已经空了下来, 他有些纳闷,按理说现在这些田地上应该是盖满了稻草,用以保温,为着来年的耕种做的准备, 而现在到处都是荒凉的一片,只有那些葱茏的野草在生长着, 一路走过来,他们也很少看见什么百姓, “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但是随行的人也没有办法给出他什么回答,他们都是生活在盛京城内的人,不善于耕种,自然不知这田间地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游道曾经跟着他不着调的父亲去过府上的庄子里看过,倒是知道一些关于耕种的事情, 余平不下雪,农户们大都是在冬天就把种子种到了地里,然后铺上稻草用以保温,等到来年春天,稻草腐烂,还可以作为芽苗生长的养分, 现在这些田里没有铺有稻草,那势必就是没人耕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去找个人问问,”他说道, “行,”领头人皱了皱眉头,所以说他不认同游道把时间花费在这件事情上, 但是仍然开口应了下来, 小公子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固执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领头派了一个人出去,在附近的村庄里找了许久,才寻到了一个老汉, “哎哟哟,听说是有什么贵人来到咱们这儿,”那老汉说道,他脸上挂着笑,满脸的褶子挤到了一块去,这张脸上看不见什么岁月的风霜,但却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游道这样看着这位老人,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 “老伯,你可知道这附近的庄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什么事情?近来无事发生呀,”那老人回答道“小郎君是看见那些荒废的土地了,莫要惊慌 ——庄子里的人大多逃的逃、散的散……那些无人耕种的地自然是被荒废了下来的”,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然,浑不觉得他说了什么惊天骇俗的话出来, “逃的逃、散的散?这是为什么呀?”游道有些惊讶,他想不到在没有蛮人的威胁之下,这些庄子里的人为何会四处逃散, “咱们这儿呀,收的粮食税实在是太重了些……也不知道每年收取的粮食都做了些什么?官家每每派人来收粮,但咱们已经把家里的存粮全部都交了出去,” 但老人并没有看出游道的身份,只觉得他是从外面来的公子哥, 便对他倒起了苦水, “总之呀,因为没有吃的,咱们附近庄子里的人大多已经逃了出去,” “那老伯你呢?为什么没有逃走,” 游道看着老人有些褴褛的衣裳,问道 “老汉我哪敢走呀——我那儿子去参了军,要是我现在走了,他回来可就怎么办呀,” 老汉说着叹了一口气,“小郎君要不要去我家坐坐,”那老汉邀请道, “咱们这儿虽然没了什么吃食,但风景也还是好的,要是想看看咱余平的风光风景,老人家我倒是可以领着你到处看看” 游道不觉得意外,这老人会提出这个要求,约莫也是看着他们像是有些余钱的样子,想赚一笔过路费, “那就有劳老人家你了,咱们想向前走走,”他说道,往前去看看也好,看看这村子到底被毁成了什么样子, 他倒没有觉得这老人会是骗他的,虽说有句老话说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但他显然是低估了这块土地的贫瘠 ,或者说他对余平的百姓印象实在是太好了一些。 老人见他答应了下来立即笑开了“好勒!” 他在前引导道,“郎君可随我来——咱们这儿呀,可还有些好东西没被那些官家人给收走呢,”他笑着用本地的方言说着抑扬顿挫的话,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一样 “郎君你可要跟紧我一些,咱们这儿有不少的盗匪,若是迷了路,那可就说不准会怎么样呢……”领头人没想阻止游道, 他倒不觉得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们这些人好歹也算是一些武功高强的人,肯定不会连这些乡野老汉都制服不了了, 再说了,他也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余平的百姓怎么样可能像平城的百姓那般以下犯上, 他这样想着,便也没阻止, 游道一行人就这样跟着那老汉走到了破败的村庄里 ,他们往里走才发现就村子里面倒也不显得那么破败,几间整整齐齐地盖着茅草的屋子旁边,甚至还有些盖着黑瓦的屋子, 看样子这里也曾生活过,乡绅一类的人物 ,这黑瓦的屋子只能是乡绅或者是乡绅的后裔可以住得起的, 老汉把他们引到了一间黑瓦房的前面“小郎君可在这里休息一下, 老汉我看你也是走了这么久的路了,想必也是有些劳累,不妨在此处稍作休息,老汉就准备些吃食来招待你们”, 老人热情洋溢地说道, 等到老人转身走了之后,游道发现时有不少人从门缝里偷偷地打量着他们,那表情说不上是喜意,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畏惧, 游道感到有些不解,他笑着还应付过了老人,等到老人进了屋子,他就想去周围的人家打探一下,还没等他走到跟前, 那些屋子里的人见着他走过来,便啪地一下,把仅剩一条缝的门都关得紧紧的, 此时天色渐暗,院子里也没有点灯, 只有游道他们暂居的这屋子里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他心里的不对劲是越发的明显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想不通他不过离开了一年,边境的百姓都变得这么诡异了起来, 游道有些忧郁地想到, 但是更难过的事情显然还是在后面。 第九十四章 豊朝风云 而在平州这边,言一目送着游道出了城,便开始着手处理平州剩下的事情, 其实她对这些东西懂得也不多——但是言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把剩下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等到大致给了这些人一个交代、暂时稳定了平州的局势之后,言一便去拜别了许久未见的姜阿婆, 然后派人去给远颂军那边送了消息——然后让远颂军 她本来的任务是保护小主子,而现在小主子孤身一人在远颂军那边,那么她断没有理由一直待在平州城的, 送走了游道之后她也应该回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言一偶尔也会想到,其实现在经历的这些看似波澜壮阔,或者是看似万分惊险的事情,本不应该和她有关…… 按照当初主子的话来讲,她本来的任务就是保护小主子,仔细想来,她现在其实是已经违背了主子的命令…… 更何况,把小主子一个人丢在那边军营里,受了委屈都找不到人来说,言一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所以在平洲的事情了结了之后,她也回到了小世子的身边…… 而经过这件事,杨宿也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好地照顾小世子,便想着把他送回京城的大将军府。杨大将军,位高权重的,自然是在国都里,是有着将军府的, 那将军府里的人大多都是他的亲信,他自然是放心把小家伙给放回去的, 更何况,这小孩子自幼就长在国都,大概也会更喜欢国都的生活, 经过这件事,杨大将军也有了些反思——杜柙他们说得没错,他似乎世真的没顾及到这孩子的想法,才会怎么都和这孩子相处不好, 就这样言跟着小世子回了国都,她心下其实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们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来了, 而在豊朝的国都内,情况也是十分的微妙 , 当今圣上身体一直不好,眼下,甚至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局面, 锦王、晋王,赵王还有几个未曾封王的皇子,都在眼巴巴的瞅着那太子的位置, 其中锦王的势力是最大的,他本身便深受皇帝的喜爱,然后又娶了谢家的小姐,无论从财力,人力还是势力来看,都是最有可能拿到这太子之位的, 但是那老皇帝的态度却颇有些暧昧不明, 照言一看来,老皇帝这下就是拿锦王竖了一个靶子, 而他心中中意的人选呢, 凭着上辈子的经验,言一觉得的大概是那九皇子, 九皇子还未成年,也并未封王,现在养在皇后的身边,平日里就是一个和和气气的老好人样子, 整天里笑着同一些纨绔子弟在盛京周边到处游玩,吟诗作赋,追寻风雅, 看样子好似没有想沾染那权势的欲望, 但是言一却是知道的,锦王府同其他皇子的联合势力在上一辈子斗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虽然这中间也有她反水的原因——锦王府最终落败了,但是这也改不了最终获利者却是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九皇子, 这位小皇子排的位置着实是有些敏感,九为至尊之数,况且这人又是皇后所出,身后站着的是皇后的母族, 虽然那上面还有大皇子抵着,但是大皇子昏庸无能,身体也算不上很好,更不会讨皇后喜欢,平日里更是沉迷酒色, 后来也不过是做了个闲散王爷, 皇后的母族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动静,但是日后他们势必会将自己的宝压在九皇子身上 。而言一同小世子刚到了国都, 她就接到了谢小姐的消息, 他们一行人进入国都的时候,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 小世子当年被保护着,并没出过什么门,而现在又在边关呆了差不多一年,模样其实产生了不小的变化——若是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便绝对认不出了他了, 而她呢,也不过是一个没怎么露过面的暗卫,自然是没有多少人认识的, 所以她们也就并未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就让谢大小姐的眼线看见了她, 这下好了,谢大小姐,一面是喜悦,失踪多日的言一总算出现了,自己的孩子也还活着好好的但也有些担心,这孩子好不容易逃了出去,现在却又自己跑了回来, 平日里应付锦王已经耗费了她足够多的精神,况且她的身上还被人下了毒,本就身体虚弱,近来身子来是越发不好了, 乍一听到自己孩子的消息,谢大小姐自然是有些开心,又看到这孩子竟然入了将军府便知道远在边关的那人也知道了这孩子的身份, 她大概可以对这孩子放心了,谢绾绾想到,有她和那人的保护,这孩子在国都内,是绝对不会被人轻易地害去的, 将军府的动静也惊到了国都内的许多人,他们不知道这杨大将军是怎么做出来的,竟然在边关不声不响地弄了个孩子出来, 现在居然还把他送了回来 。 这不,小世子才到将军府没多久,便有人上门打探消息了, 说是想要让自己家的孩子见见这位刚回来的小公子, 言一自然是回绝了,将军府的众人,也不愿小世子出去,怕出了什么乱子, 他们几乎是强硬地把小世子护在了将军府内, 无论国都内的人怎么猜测,也从未让他露面过半分, 表面上风平浪静地过了好些天, 而在某一日皇宫里突然传出老皇帝快不行了的消息,言一听心下意识一惊, 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他想到, 上辈子这事出现的时候,差不多已是到锦王府势力全胜的时候了, 老皇帝越发看不惯锦王,便想了个办法去收拾了他, 他故意让宫里的人,传了这个假消息出来, 让颇有些志得意满的锦王毫无防备地进了宫,准备想要去在皇帝面前求得太子的诏书, 但是,锦王这一去,却没想到却落入了老皇帝的圈子里,被人诬陷为逆贼,给皇帝下的药,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收押了, 在后面由于锦王被收押了,他们便把什么腌臜事情都往锦王府上泼,而那时谢大小姐也因为身体不好,早早地便去世了, 锦王府这样腹背受敌,很快便没了昔日的气焰, 锦王也在,不久之后便被流放, 现在这皇帝居然直接就把消息传了出来,他又是想设计处理了谁呢?言一想到, 第九十五章 在余平——惊事1 几人等了一会儿,那老伯就送了些吃食过来, 他把这些稍稍显得有些简陋的饭菜放到桌子上,便招呼游道他们过来, 游道刚吃了几口,便觉得这味道有些不对,这饭里,像是加了什么东西,泛着苦……蒙汗药?游道仔细闻了闻饭,这味道有些像啊……还是受了潮的药…… 他又察觉这老人的神色亦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是过于紧张了些,游道想着,就发现那几个侍卫也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他们大概也吃出了不对劲, 游道看着领头人像是准备开口的样子,连忙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的脚,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游道假装吃了些东西,便看见那老人原本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那小郎君——”老人说着,看看游道身边的人,似有些忌惮,“你们好生休息。” 老人说完这话,就退了出去, 等到老人走了,游道示意身边的侍卫去关上了门,才开口说道, “他怕是在这饭菜里,下了药。”这药有些劣质,放在这么清淡的饭菜里,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察觉到, “那郎君,咱们……要怎么办,”领头的开口问道, 他自然是想要直接收拾了这群刁民的,但是他刚才见小郎君那副表情,显然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他只好把自己的心思按捺下来, “等等,他既然敢下药,那今晚势必会有什么动作,”游道轻声说道,“咱们先看看,郭云,别冲动。” 领头人,也就是郭云,听了游道这话,只好应声道, 没一会儿,游道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看来真的是蒙汗药啊,他想到, 又抬眼看了看屋子内其他人,果然,这药的药效不强,这一群人里,也就只有他有些轻微的反应, 郭云看出了游道的不适,正想开口问,游道就先说了, “他下的,是种劣质的蒙汗药,我身体弱,自然是有些反应”游道顿了顿,“我先去睡一会儿,你们几个,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是!”几人应道, 游道吩咐完,便去了里屋脱了外衣躺下了——他自然不会推诿说什么让这些人睡里面之类的, 毕竟,这么冷的天,他若是在外面呆上一个晚上,势必会染上风寒……若是这样,反倒是给这些人平添了麻烦, 而等到半夜的时候,本来睡熟了的游道突然听见了一阵响动,那响动似乎是从门外传出来 ,游道顿时瞌睡一醒——来了,他想到,他在听见这响动之后,没动,他也没出门,只是穿上了自己的衣裳, 他侧着耳朵听见外面似乎是有些人在说着什么话 , “你这样行不行呀?”有个女声问到,这女声倒是陌生,游道想着, “自然是行的,”一个有些熟悉的老人声音,想了起来,他回答到,“ 我亲眼看见这群人吃了下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肯定,“现在呀——他们肯定是睡着正香呢,” 这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游道基本上能确定这声音确实就是当时给他们送吃的那个老人, 大概是以为他们都晕了,这老人便没有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这句话游道听的是清清楚楚的, 他心想,这些人为何会在他们的饭菜里下药呢,游道着实是有些好奇, 他看见郭云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便抬首示意他们坐下,他想听听这人还会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这样想着, 下一秒那老人家就解了他的疑惑, 他听见那老人嚷嚷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他反问了一句, “这群人来到咱们的村子,就是天意,等到咱们绑了他们,就把那几个侍卫献给山神,只要今年像邻村他们那样做了,那咱们这里今年定然会风调雨顺…… 那个长得不错的小郎君可以给镇上的大人送过去,听说那大人就喜欢这种小郎君, 咱们把这人送过去,讨得了大人的欢喜,今年的交的粮食自然就能减少一些……”那老伯细细的对着那女人讲道, 他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计划会出什么差错,反而现在已经开始设想起了绑了游道他们几人之后的事情,只用了寥寥几语,就安排好了他们几人的去处…… 郭云几人听了这话,当即便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把这人给绑了,还是游道拦着,这才没有动作, “可……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些人是无辜的呀”,那女声听起来还稍微有些犹豫,像是不忍心地样子, “他们、他们无辜,难道我们就不用无辜吗?”老人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镇上那个大人一年要的粮食比一年多,,咱们拿什么给?”他反问道, “村子里的人逃的逃,走的走,现在就剩下咱们这些老弱病残了——咱们今年冬天甚至连那地都没来得及铺草啊,明年咱们拿什么去给那粮食呢?” 老人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他不这么做的话,镇上的老爷是不会放过他们这村子里的人, 他是村长,就算这村子里的人都跑了七七八八了,但是这些剩下的人总是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他们今年注定是交不上那么多的粮食了……若是在让那些人再来村里肆虐一场,那他们拿什么来过活? 老人就凭着这个想法,壮着胆子给游道几人下了药 ——那药也不知道在他家里放了多久,原本是用来给他儿子治伤时用剩下的药, 现在他的儿子走了好几年了,也不知道那药还有几分药性,老人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当初他儿子买的时候,那郎中说了——这可是上好的药,这几年他也是好好收着的,没道理药效会减小, 对,肯定不会,他在心中反复强调到,像是极力想要说服自己, “……那好,那咱们现在就是……?”那女声听了老人的话,想了想之后, 也是犹犹豫豫的答应了,“那咱们现在站在这里是干什么呢?”她问道, 第九十六章 在余平——惊事2 “干什么?自然是要把那群人给绑起来,难不成你还想等到明天他们都醒过来了,那来处理这群人吗?”老人扬声说道, “我今天可看见了那位小郎君身边跟着的侍卫都是些身强体壮的人,若是他们醒过来了——那可是咱们能制服的?”他反问道, “那…那是自然制服不了的……”女声期期艾艾地说道, 两人说着话,便准备推开门, 郭云听了这句话,心里的诧异与愤怒是一阵高过一阵, 他猛然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又想起了游道的吩咐,他回头往游道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游道正不赞同的看着他,还对着他摆了摆手, 他关切地看了一眼游道,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的捏紧了手里的刀, 这群刁民!他在心里狠狠地碎了一口,没想到…… 他没想到的是,这里的百姓竟然同平州的百姓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豊朝那些百姓还要大胆妄为一些,居然还妄想拿着他们去讨好什么镇上大人物? 还有那镇上、那所谓的镇上的大人物……啧! “大人物?”他低声反问了自己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这里有什么大人物是大过他身边的这位小郎君的?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 等到那位老人同他身边的妇人打开了门缝偷溜了进来之后,几个侍卫便默默地站起了身, 他们不敢点灯,只是拿着几条麻绳, 而是他们没走几步,就碰到了站起来的侍卫, 两人连一声惊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去,就被几个侍卫干净利落地出手打晕了, “郎君现下咱们该怎么办?”郭云问道, 他虽然对这群百姓有些瞧不上眼,甚至还有些想要把他们给就地正法了 ——这群人敢打这样的注意,且不论游道是不是贵族,就算他们一行人都是平民,这老头还是触犯了律法, 更何况游道还不是什么平民,可以说,只要游道愿意,他甚至可以授意他们灭了这个村子里的人…… 但是他也听见了那位老人说的话,这什么镇上的大人物居然会让这老人怕成这样, 还想要送人去贿赂他们,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居然有这种只手遮天的本事, “咱们就去镇上看看,”游道想了想,开口说道, 反正他身边的这些侍卫,已经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都找回来了——那是当时在平州的时候,特意让人找到的, 在平州这些令牌派不上什么用场——平州的百姓没几个认得出这个令牌, 但是到了余平可就不一样了,这些东西刚好能派上用场——余平的百姓不可能认不出来这令牌, “是,”郭云应道,“那咱们是怎么过去?” “——就靠这些人过去”游道神色淡然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人,他猜得不错-其中一个老人赫然就是今日白天给他们带路的人, 而另一个看样子要年轻一些,像是老人的什么亲戚, “那咱们需要把他们叫醒吗?”他们下手都有些重,这两人没个一晚上,醒不过来, “不用,”游道说道,“等他们自己醒过来就成了”, “先去睡,”他轻声说了一句,“明日好生去瞧瞧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亦有些生气,不是因为这昏迷在地上的老人试图算计他们,而是对镇上那些人——这种乡野恶霸,居然没有被当地的官员给收拾掉,还让他来收税? 收什么税?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醒了过来,老人先睁开的眼睛,他迷茫地朝四周望了望, 发现自己竟躺在了这屋子里的地上——躺了一晚上,他顾不得自己浑身的酸痛,心里一惊差点就叫了起来, 但他还未出声,就看守着他们的人捂住了嘴, “你最好老实一点,”捂着他嘴的人说道, 游道刚醒,就知道这两人醒了过来,他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你把我们送过去,‘他等到老人冷静了下来,才开口说道,“——把我们送到你口中那位镇上的老爷那去, “这……” 老人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看了看屋内人毫不惊讶的脸, 他没想到屋内的这几人竟然把他说的话全都听见了, “好……,”他闭了闭眼,又睁眼再瞧了瞧看了看周围的人,心里知道,自己也没有选择,便先开口答应了下来, 唉……若是这些人惹出了什么麻烦,那他们村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心里不免些悲凉,自己就不该动这歪心思…… 他旁边那女人也醒了过来,看着满屋子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蜷缩着身子、低着头没开口说话, “你们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游道见他们两人都醒了,便开口问道, 那老人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旁边的女人被押着她的侍卫一吓, 便颤抖着声音解释道:“咱们这里原来叫三云村……村子里原来有好些人, 前几年的赋税还不算重,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留在村子里做活,但是去年的时候镇上来了一个大人物——说是从盛京那里来的,” 那老汉听见女人说道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脸上显出了一片痛苦的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不好的回忆, “……那些人啊,来了这里就开始派人来征收粮食,说是上面的贵人吩咐他来的,本来大家没觉得有什么,” 那女人回忆道,“咱们这儿气候不错,粮食也产的多,多交几场也是可以的,但是没想到,这些人收了一次又来一次,” 她叹了一口气,“没过一年大家屋里的粮食就基本上被收走了,村里的年轻人看这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便纷纷离开了村子,只留下咱们这些老弱病残……” “现在咱们村子里连能够下地的人都找不到几个了……”那老人也补充道, “小郎君,小老儿我知道自己做得事情不厚道,你若是想要小老儿我偿命——” 老人缓缓说道,“那就来,”老人没觉得游道说要他们把他送到镇上去这话是真的,只当他是在试探他们, “村长——”那妇人听了老人的话,惊呼到。 第九十七章 在豊朝——风云1 章九十七 老人安抚地看了眼身旁的妇人,示意她安静下来……等到女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说道:“本来大家的日子都已经很难过了,但是镇上的大人还是没放过我们,咱们交不上粮食就派人来各家大肆搜索……那些官兵,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见什么之前就拿什么,几番劫掠下来,咱们村也就彻底的没落了,也是老头我动了歪心思,听着隔壁村的人说,那镇上的老爷喜欢您这种……” 他抬眼看了看游道,话虽只说了半截,但是意思却不言而喻, “这事和村里的人都没关系,”老人垂着头说道,“都是老汉我打得主意,” “您若是想找人算账,那就都老汉我头上——不要牵连到了村子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是些无辜的人,不知道小老儿我打得什么主意……” 郭云听了这话,冷笑了声,“你们若是无辜的,那咱们呢? 咱们就应该凭空去为你们做这些事吗?小郎君是何等尊贵的人,你们竟敢把这歪主意打到他身上来!”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 他说这话也是一时没忍住,他一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这里这么肆意妄为,二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是过于自私了…… 老人听了这话身子一抖,便歪坐了下去,他把本来就把头垂得低了,现在使劲儿往下一埋,就垂得更低了,简直快要把脑袋杵在了地上,旁边那妇人也是一脸的紧张,握住了老人的袖子, 她是这老人的女儿,她丈夫也同她弟弟一道去军营里服役去了,现在家里就她和她的父亲相依为命,若是这位郎君真的要杀了她的父亲……那她,那她又该怎么办啊?她有些绝望地想到, “……这样,要是你们能不动声色地把我们送过去——送到镇上那位大人那儿,那我肯定就不会怪罪于你们,” 游道细声细语的说道,他知道刚才说的那话,没有被这两人当真,也不恼,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老汉还能说什么呢?他甚至是有些喜出望外地连声应下——虽说若是这郎君在镇上闹出了什么事,大人们肯定回来找他,但是若是他们只是想去看看呢? 老汉下意识地让自己忽略了刚才郭云吼出来的话,他实在是有些被吓到了,只想把这群人给送出去——他自己可以去死,但是他不能害了村子里的人啊…… 就这样游道几人,便被老汉,以进献的名义给送进了镇上, 而在豊朝这边, 老皇帝的病情像是一天天愈发的严重了, 国都内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的显得紧张,但这与言一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一天待在将军府上陪着小世子, 但是将军府里的人消息却很灵通,时不时就来和她说上几句, 导致言一对外面的情况,倒是了解了个大概,“听说皇帝宣了锦王、晋王,等几个封地距王城近的王爷进了宫——像是要定下那位置的人选了,”这日,言一闲来无事,又和着几个将军府里的丫头,聊着闲聊。 “我听说九皇子被圣上给请了宫外,像是犯了什么错……”那个和言一闲谈的人,这样说道,虽说他们本不该去谈论这些事情,但是这悠悠众口哪是能随便就赌上的呢? 国都里的人大多都在私下议论这件事, 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九皇子会被遣了出去——九皇子为人一向低调,国都里的百姓大都只是听说过这位皇子,但他的人怎么样,倒是不为众人知。 他们只是听着这些消息,觉得有趣,便当是一个秘闻在私下里谈论, 而国都内百姓的这些反应,也传到了老皇帝耳朵里, “圣上……”全安低声喊到,“这事情,是不是需要制止?”九皇子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在全安看来,他也不应该落到这个局面…… “……嗯?”老皇帝闭着眼睛,应了声,示意他在听着,“你觉得如何?” “臣以为……应该制止,九皇子年纪小,心思不定,这事,怕是有人教唆啊……况且这天家之事也不是这些人可以去肆意谈论的…… ” 全安偷瞟着老皇帝的脸色,斟酌着说道,他也是看着九皇子长大的,现在这孩子落到这么个地步,他瞧着也是心疼…… “……”老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眼全安,挥了挥手,“且随他去……”他是宠爱这个孩子,但也不是什么都由着他来的…… “好。”全安弯腰应声道,唉……这九殿下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随让老皇帝没有明说,但是全安知道老皇帝这句“随他去”的意思——就是不管了, “大公公,咱们九殿下,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全安出了大殿,就被人拦住了, 他抬眼一看,来人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初荷, “这咱家也不知道啊……”全安叹了一口气,“不就是昨日咱家休息了一天……”他说道这里,叹了口气, …… 将军府,几人还在议论着, “九皇子做错了什么事,”有人附和到, “……我听说呀,那九皇子像是犯了什么事,”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有个表哥,在宫内当差,”他说到,“笑什么笑,我表哥可不是什么宦官,人家是正经做侍卫工作的,” 他看众人一听见在宫内工作,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便解释道, “那成,”有人说道,“你既然知道什么消息,那也说出来让我们听听看,” “我听说呢,那九皇子和老皇帝是什么妃子私通,两人被翻红浪的时候,被老皇帝给逮住了,” 那人说道, “这怎么会呢?那九皇子还未加冠,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人惊讶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事闹得挺大的,老皇帝觉得面上无光、直接气出了病来,现在恐怕是想着在剩下的几位皇子里定人选了,” 言一听着他们说也没开口只是听着, ……竟会有这种事情,没想到,那九皇子看书时这么没把持的人呀, 第九十八章 在豊朝-风云2 言一想到,这其中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而正如言一想得那样, ——九皇子是被人给陷害的, 现在被逐出了皇宫,九皇子虽然有些不快,但是他也没有多少的意外, 他知道自己行事过于锋芒毕露会遭到老皇帝的怀疑,不,是已经得了老皇帝的怀疑……他现在是该适当收敛锋芒了, 九皇子冷笑了一声,就让那几个人去争,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 那剩下的渔翁之利自就是他的了, 他可不对自己现下的处境,感到有什么不愉快,就 算老皇帝不喜欢他了,可他的母妃不会放弃他,他手下的助力也还在, 更何况他现在一经落寞,更能够把身边那些不干不净的人给抓出来, 反倒是景王府和晋王听见这消息,心下就是下意识的高兴, 老九现在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他是在无翻身之地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 但是等两人到了皇宫,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 他们没信外面那些传言 ,老九那人虽说平日里尽会仗着父王对他们的宠爱胡作非为, 那他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往老皇帝手里送的, 两兄弟都清楚这事, 他们本来还在猜想他们父皇唤他们来是要做什么事, 等到他们见见了老皇帝才知道, 原来老皇帝是怀疑起了小九的身世——其实想来也不为奇怪, 九皇子今年不过15岁,他出生那时候老皇帝已将近六十,皇后的年纪虽然比老皇帝小了二十几岁,但较于那些生产的妇人们而言也不算小了,又怎么生得出这么个儿子呢? 这其中的关窍,老皇帝以前并未探知, 但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的,他突然想弄清楚这一情况,小九这孩子长得像他, 但是也长得像他的兄长——虽然他的兄长早已经不在了, 他倒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会是他兄长的孩子,老皇帝还没有那么傻,只怀疑这个孩子是当年的余孽——是他那好侄儿的孩子, 皇后多年无所出,那大皇子,虽对外说的是皇后的儿子, 但老皇帝可还没老到糊涂——那大皇子分明是当年太后见皇后迟迟无子,才过继给皇后的一个孩子,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又怎么会那时候突然就有喜了? 这些年来,他一群装作丝毫不知的样子疼爱着这个老来子, 暗地里调查了许就,现在他总算是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自然就想着要把小九这个孩子先弄出去, 等到他弄清楚了,再把他接回来, 若是真的是错怪了这孩子,那他大不了就把这孩子接回来,多加补偿, 若是这查出来的结果就像他想得那样,那这孩子自然也就不用再回来了,老皇帝老神在在地想到, 但是他没有自己再继续查下去——皇后的母族在朝堂上根深蒂固,若是他贸贸然出手,势必会寒了那些人的心,老皇帝可不会犯这么个错误, 所以他把自己两个孩子召进宫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情,若是到时候惊动了皇后的母族, 他大可以把这两个他看不顺眼的孩子给收拾一顿——这个后果,可比同他们闹起来,要小得多,老皇帝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我把玉林军的权限分给你们两个, 你们去给我查查皇后那族这些年来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 ?”老皇帝缓缓说道, 锦王同晋王相对视了一眼,这事情若是处置得上的话,那他们其中一个或者是两个都能平步青云,但若是处理不到,怕是也会卷入不必要的争斗中……锦王还有些犹豫,但是晋王可就直接开口了, “儿臣领命。”他说到, 老皇帝看晋王领了命,便把视线转到了锦王身上, “老五,你觉得如何?” 锦王没有办法,也只好应了下来, ……富贵险中求,他安慰自己到, 这样两位皇子领了旨意出了宫, 而在边关, 自从小世子走了之后,杨宿便开始计划起了他以前的打算, 他总想着发展点自己的势力出来,平州是一处,远颂军军的驻地是一处,再加上他同相邻几个城的将军关系都还不错, 杨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边境八城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而他现在的计划的就是即对于这些蛮人, 击退了这些人他就可以着手处理国都那边的事情, 而那些没了刘旦出谋划策的蛮人们, 也就在杨宿的手里,过不了几个回合, 他们毕竟只是一些平平常常的游牧民族,若不是当年被豊朝人逼狠了,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蛮人现在也打得疲乏了,他们心心念念,也不过就是攻城略地罢了,杨宿便利用了他们这个心思, 杨宿从中他手里的八座城池中拿了一个出来作为诱饵,就像刘旦当时做的那样,把这些蛮人引到了这里, 再用远颂的军队一围,便把他们给围剿干净了, 经此一役,蛮人的气势大减, 便再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而这时他才准备开始着手处理豊朝内的事情, 杨宿其实早就不满意国都里的那位老皇帝了, 总是克扣军饷不说,甚至连他上的奏折都会被人给打回来 他知道那些人瞧不起他, 国都的人总觉得他们这些边境的人都要低人一等似的,他这些年着实是受了很多气…… 再加上受了谢大小姐和他儿子的这个打击,杨宿的反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因而没等多久, 国都那边就受到了杨宿造反的消息, 而这时候锦王与晋王两人正因为九皇子的事情焦头烂额, 他们的确是调查出了一点东西,知道这小九的身世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不仅仅是与废太子有关,好像还与前朝的反贼有那么一些关系, 这个结果一出来,可就把两人给吓到了,这同反贼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事情若是处理不好, 他们两人也别想拿到什么功勋奖励了,怕是会被他们疑心病重的父王一道处置, 所以两人现在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第九十九章 在豊朝—赵义1 老皇帝也得知了这件事, “他造反?”老皇帝喘着粗气,问道…… 杨宿居然敢造反?!他气得拍了拍桌子, “圣上……”全安低着头,“为今之计……是要派人去、去镇压啊……”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杨大将军不是一直守在边地么? 他又怎么敢带着人造反的啊…… “他掌握了八城……”老皇帝实在是想不通,他想不通为什么驻守在那些边地的将军为什么不阻止他? 而那些百姓,居然还会对他夹道欢迎?! “国都内还有哪个将军,还能与之一战?”老皇帝气归气,到底还是记得他们需要派人去镇压这次反叛的, “这……”全安弓着腰,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圈,他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这些年朝内崇文抑武的风气是越发的重了,眼下稍微有点名气、能够同杨宿一争高下的,几乎都在南边, 全安仔仔细细地想了一圈,心下越发的不安,这国都内,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作为其对手的人……但是他又不可能不回复老皇帝的话…… 全安咬了咬牙, 眼见着老皇帝都要发怒了,他才终于想到了一个人——赵义, 镇西大将军的孙子,自幼学习兵法,曾经还去过东郡剿匪…… 若是这人,大概还可以同杨宿一战…… “奴才以为……赵小将军,赵满云,可以出战。”他回答道, “赵满云?”老皇帝听了这名字,先是一愣,像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他眯着眼睛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赵非的孙子?” “对。”全安连忙应到,“赵小将军还是陛下您亲封的卫将军呢!” “……是么,”老皇帝喃喃道,“那就让他去” 他说到, 老皇帝做了决定,很快就把旨意从皇宫里传到了赵府上, 接到旨意的赵义,实在是有些意外,他一手还拿着自己从府内的菜地里拨出来的杂草, “陛下有旨意给我?”他问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能被老皇帝给想起来…… “……”送旨的人看到这人,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若不是他来的时候特意向吏部的人打听了这小将军的住处, 他都不知道在国都内,居然还有哪个官员,居然还会住在西街这么个偏僻地方…… 西街不是平民的住所么…… “赵卫将军,接旨。”尽管他很是意外,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念完了圣旨, “哦哦哦……好。”赵义仔仔细细地在衣服下摆擦了擦手,才接过了圣旨, 眼见赵义接过了圣旨,来人转身便准备回去, “唉……公公您不留下来喝杯茶在走吗?”赵义喊到, 他依稀记得,当初他的祖父在的时候,那些宣了旨的人,都会在他们府上喝上一杯茶再走, “不了不了,小将军慢留,不必送了……”那人见赵义还想要留他,连忙推辞道,“将军还是多加准备,咱家就不打扰将军了……” 这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多蚊虫,还都只是来叮他,半点不去赵小将军身上晃悠…… 传旨的公公在宫内养的细皮嫩肉的, 自然会比小将军要吸引蚊虫的多, 况且小太监本来就有些瞧不起这位小将军——怎么会有人在被封为将军之后连个自己的院宅都没有呢, 的确,小将军一直住在西街,也不是他本来的意愿, 当年在他剿寇回来之后,就被皇帝封了个卫将军——他本以为这会是他平步青云的开端, 但事实上,国都内不知有多少个卫将军……他又不会讨皇帝喜欢,也没有什么特长,只凭着一个剿匪的功劳,自然不可能让皇帝记住他…… 而皇帝给他封了个官职之后也没给他安排什么别的职务,就更不用说再给他分派院坻了…… 没有皇帝的命令,赵小将军也只好蜗居在这祖父留下来的院子里, 他们一家都是清官,自然不可能在什么好的地方去安置宅院,再加上上任皇帝在位时,这西街原本是达官贵人才能住的地方,老皇帝继位之后变把这些官宦人家纷纷前往了东街 这西街逐渐也就衰败下去,成为了这小太监口中的平民的驻地, 赵小将军目送这人出了府。,便转身回到府内,他先是在地里又除了些草…… 皇帝虽然给他封了官,但是并没有给他职务,他自然也就领不到什么俸禄, 再加上他们家本来就是世代为武官,封地本来就少的可怜,更不要说,当时他父亲还得罪了朝中不少人,本来不多的封地,又被大肆消减,现如今留下来的,就只是些贫瘠的土地…… 再加上这几年国都周边接连大旱,佃户们交上来的粮食更是比原来少了不少, 小将军为了养家糊口便在自己院子内的闲置土地上开辟了一块菜地出来种了些蔬菜——他曾经爱捣鼓这些东西,练出了一副种菜的好手艺…… 若是十余岁的他,肯定也没想到他这种菜的手艺,居然会在七八年之后排上用场,小将军现在倒是看得开了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偶尔他也会上街卖菜去补贴家用, 可以说,若不是这次杨宿反了,那么小将军与平日过的,也和那些平民百姓没什么差异, 国都内的武将们大多过的都是和他相似的日子, 区别在于那些人也许手底下还会有一两个兵,而他本来就是世袭了他祖父的爵位,虽说最后混了个卫将军的名称,但也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赏赐, 待他祖父去世之后,老皇帝为了方便掌握权利,便把祖父所带领的军队全都收了回去,这样一来,这位赵小将军因为手底下没有兵士——他也进不了那个军营, 他也好些年没有带兵打仗了, 当初那一次得以去南方剿匪,也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还在——他的父亲不同于他的祖父,他父亲是个文官, 在朝担任了尚书郎的官职, 依靠着太后一派,手底下的权力还稍微大些, 当初他靠着父亲的荫蔽也加上本来喜欢这些东西,学了了些真材实料,才能得到那次去南方剿匪的差事——其实这差事也没人同他争过, 当朝的武将大多郁郁不得志, 第一百章 在豊朝-杨宿 想要获得什么实权职务或者闯出些名头的大将,大都追着杨宿去了边关——在边关他们手里才能握着一些实权,进而实现自己的抱负, 而留在国都内的武将,除了那些年迈的、希望在家养老的,就大概也只有他这一些没有什么实权的将士的后代了, 在这些后代中也只有他和个别一些人能有这份报国心思,那些人由于没有家族的支持,就算是有这份心,也够不了这个功劳,自然不可能和他去这里竞争这个职务, 而那些有这个势力的,又不愿意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7 那时候的赵小将军,心中也算是有一番豪气,对待那事,是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的, 所以才能在初出茅庐的时候,成功的剿灭了南方的祸乱…… 这才在班师回朝的时候才得了一个卫将军的称号——其实这称号也有他父亲的运作在里面,赵义想到,他也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才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现在若是让少将军去带兵打仗,他怕是还会有些不习惯呢, “将军,刚才是宫内的人来了吗?”赵小将军才刚除完草回到屋内,就听见有人问到, “对呀,是老皇帝派人来通知咱们,说是要咱们带军去镇压那些杨宿将军的军队……”赵义回道, “镇压杨宿?杨宿又怎么了?”那人反问到,难不成老皇帝终于准备对边关的将士下手了? “我怎么不知道杨宿将军今年在那里惹到那老皇帝了?” 赵小将军实在是距离皇帝太远了些,他们根本不知道宫内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杨宿还在边关镇守着, 所以他们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这杨宿好端端地就成了反贼,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大张旗鼓地让人去镇压杨宿,所谓镇压……那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杨宿已经彻底地同朝廷闹翻了? “咱们去吗?”那人又问了句, “去,怎么不去?”赵小将军回答道,“这老皇帝好不容易给我放了权,我又怎么不去见见市面呢?整日窝在这国都内,人都快被养废了——” “难道你还真打算去做这皇帝的狗吗?哥哥?” 说话的人不急不慢地从屋内走了出来,。露出了她的真容,丹凤眼,瓜子脸,头上带着几根简朴的银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冷清病弱气,但是精神头却显得不错…… “这?你觉得难道我竟会是为了这一丁点的权势,竟要去做这不仁不义之事吗?当初父亲死后,可是将军一力保下了咱们俩…… 若不然咱们也不可能还能安然地住在这宅子内……”赵义回答到,他自然是不可能去做这恶人的, “所以你是打算……?”这话说了一半,但是说话的两人都知道这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 “你先等着,若是将军真的造了反,那我自然——那我肯定是要过去好好会会他——”赵小将军笑着,依稀可见当年的少年风采, “那哥哥可就万事小心了,” 赵将军的妹妹倒也没有阻止他,她没有立场去阻止。 当初他们的父亲被小人构陷说是犯了贪墨之罪,被皇帝直接收押问斩, 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事情是不可能的,他们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官,为了他们俩的前程,把自己的命卖给了太后一党, ——他不过去做了太后同皇帝斗争之间的一颗棋子罢了, 太后一党的败了,他们的父亲自然逃不过皇帝的清理——被随便寻个由头问斩,到也是这位皇帝陛下做得出来的事情, 就连他们俩…… 那时他的哥哥,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卫将军,虽说没有什么一官半职在身上,但是在国度内一众青年才俊之中,也是极为突出的,获得了各位贵女们的赏识, 而就在那之后, 父亲因为贪污一案被斩首示众,他们府上的势力轰然倒台,他的哥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好不容易定下的婚事就这么被退了,而她还差点被那些黑心亲戚们给卖出去…… 这让她如何不恨那些皇族人士? 而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报这仇了,这两兄妹必然会好好地考虑考虑…… 老皇帝可不知道他这是又给杨宿送去了助力, 他只觉得解决了这一番心头大事之后,便又可着手处理九皇子的事 他还是对于九皇子的出生耿耿于怀,而锦王和晋王又没有把他们查到的消息报给老皇帝这让老皇帝是愈发的暴躁 他怕锦王和晋王因为查到了什么皇家辛秘,就想着用这秘密来威胁或者是败坏他的名声,好让自己顺理成章的上位, 也不怨他会这么想,他当初就是用这个手段把他的太子大哥给赶下了太子的位置, 所以老皇帝一边派了人手去调查锦王和晋王, 而这一查他才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锦王的王妃似乎同杨宿,有过一段交情, 虽然说谢家人当时从边关把谢大小姐接回来的时候,做了些许隐瞒, 但这种隐瞒在皇帝面前,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他轻易地便查出了谢大小姐曾在边关待过两年这个事情 于是皇帝便打起了锦王妃的主意, 而另一边, 杨宿代领的军队也已经抵达了云州城, 云州太守自然是不愿意把云州给让出来的,但是不要忘了他手底下可还有一群由杨宿亲卫培养起来地远颂军后备役, 所以云州城很快便落入了杨宿的手中, 不费吹灰之力地打下了云州城,再将云州作为据点,杨宿大军自然就是如破竹的一路向南方走去, 战况进行的没有老皇帝想的那么慢,他们很快便把几座城池接连占下来了, 而老皇帝那边还以为赵义已经带领着军队去抵抗了, 便觉得好像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一样, 老皇帝并不了解杨宿, 杨宿是从边官成长起来的一位将士,老皇帝当时也只是按照他立的军功, 就给他封了这大将军的职位, 所以他其实是不清楚杨树到底掌握了多少势力的,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忽视杨宿了。 第一百零一章 在余平-颜礼 而在余平,颜礼在端容公主的设计之下,也去了一处查探…… 颜礼到了镇子上,过了一天,镇上的管事才来见他, 这处镇子叫榆西镇,是端肃公主下的一处地盘,前些年还热闹些,近些年的消息是越发的少了, 只见管事下了马车,穿着一身黄褐相间的粗布衣服,五短身材,眼睛眯着,脸上挂着笑。 此人名叫王德,家行五,所以也叫王五,算是榆西的新人。 老管事在前年回本家了,这人管了榆西近两年,自然知道颜府的二郎君一旦游学回来,势必会到榆西来小住两天。 跟着仆人进了内院,王五看似低眉顺目的,但实际上不动声色地把别院看了个仔细。 越看他越惊叹,早知道颜家是榆川郡乃至整个梁国有名有姓的大族、清贵之家,但他却低估了颜家的财力。 仅是一处别院,都建得这般雅致别样。 就拿这地上铺的石板来说,别院里铺地用的都是上好的青石。 青石在榆川郡可是稀罕物,千金难求的东西,在这里竟是铺了满地,他一脚下去,还怕踩坏了哩!这一趟可算是开眼了,王五暗自想到。 到了内院正厅,王五落座不久,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小郎君从石榴树下慢慢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半大小子。 王五想,看这一身上好的绸缎料子,这青衣小郎君势必就是昨晚来的颜大郎了,他连忙起身行了个礼。 颜礼径直走到大厅上位,坐下,对王五抬了抬手,想到昨晚那些孩子们的哭诉,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榆西近来可太平?” “太平、怎么不太平嘛,近日正好是农忙的季节,大家伙都忙前忙后地,这才没有及时来拜见郎君呢!”王五陪笑道,生怕这郎君因为这事对他不满。 “那我怎么听说榆西近日盗寇频发呢,王管事?”颜礼故作不悦:“您可别看着我年纪小,就搪塞我啊。” “哎呦,这是哪来的话,”王五连忙道,“郎君,实不相瞒,榆西前些日子是被几个盗寇骚扰了一阵子,但是那些作乱的盗寇早就被驻扎在榆西的曲部给剿清了。” 眼看着这郎君迟迟不开口,王五便知道,这郎君肯定是信不过他,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这事给捅到郎君这里来了,他恼恨地想到。 “郎君若是不信,可随我去田间地里瞧瞧。”王五咬紧了牙,等到这郎君一走,他定要那人好看。 “那好。”颜礼想,眼见为实。 “那,郎君,这边请。”王五站起来,对颜礼做了个揖,说道。 出了门,坐上马车,不一会儿驾车的人就说,已就到了一个庄子附近,停了马车。 主仆二人随着王五下了马车,抬眼一看,隐隐约约有庄子的影子。 颜礼一路随着王五走近,粗略一看,确实是有几个农人在田间劳作。 见状,颜礼对王五挥了挥手,说:“既然已经到了,那王管事你就去忙你的事,我带着榆钱随处逛逛。”正好也可以向佃农们问问当地的情况。 “郎君,这……”,王五显然有些为难,若是二郎君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可脱不了关系啊。 “还是让奴跟着郎君,郎君久未到榆西,也许对这已不大熟悉了,奴好歹也当了两年有余的管事,对这里还算熟悉,可以为郎君讲解一些东西,让郎君对榆西的情况更了解。” “况且,田里人做事不知轻重,怕会冲撞了郎君。”见颜礼迟迟不开口,王五又补了句。 “这到不必担心,榆钱本来就是榆西人,我也算是在榆西这儿小住了几年,对庄子上的事还算是比较熟悉,就不耽误王管事的时间了。”颜礼笑着回到。 “对啊,王管事,我从小就是在榆西的地里跑着长大的,算起来,可比王管事在榆西待的时间要略微长点哩!”榆钱适时出来补充到。 “王管事,您可好走,不必担心咱们郎君了!”榆钱看出了王五的犹豫,又说了句。 “这,这……再大的事都比不上郎君的安危啊,奴现在最要紧的事,不就是陪着郎君么? 若不让奴跟着,万一、万一这有什么看顾不周的地方,伤着了郎君,那可就是奴的疏忽了,愿郎君也体谅奴一下,让奴一尽地主之谊啊!” 王五一边说着,竟有些红了眼眶,“郎君若是觉得奴碍事,那奴以自己的职位担保,奴绝不会扫了郎君的兴致!”。 “这,既然不耽误王管事你的时间,就有劳王管事了。”颜礼连忙说道,他倒也不能真让人哭了。 三人且走且停,王五倒是仔仔细细地向颜礼介绍着榆西现下的情况,哪边地里收成高、哪边村落的人丁更兴旺,他都能说上几句。 终于是到了村庄的入口处——在一棵有些年头的榆树下。 在村口寻到了一处专用来招待远客的茶棚,没有人看顾,是自给的。 榆钱殷勤地给颜礼盛了碗茶。 刚准备寻个矮桌坐下,他瞧了瞧王五满头的大汗,又顺势给他弄了碗。 三人刚坐下不久,便有一个黑衣男子来找王五了,也不知道两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只见王五刚止住的汗,又开始刷刷地流了。 主仆二人正观察着。 就见王五转过身,匆匆忙忙地向颜礼告了罪,又急匆匆地跟黑衣男子走了。 两人往前七拐八拐地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颜礼二人身边这才安静下来。 “郎君,这王管事可比老管事的能说多了,那嘴巴,这一路上可没停过!他哪来那么多话的。”榆钱对着颜礼感叹道,“我要是能有这口才就好了。” 颜礼呷了口冷茶,才说道:“你要真有这了这嘴,我可受不了你。” “哎,郎君,奴只是说着玩笑罢了,哪能真那样呢。”榆钱连忙告饶。 “榆钱,这个庄子你来过吗?”颜礼问道。 嘶……榆钱抠了抠脑门,“这还真没印象,郎君,我本家住在榆水旁边儿,这榆山附近,我着实是不大熟悉,现在这个地方,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一片洼地才对,也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在余平-颜礼2 “连你也不知道吗,”颜礼晃了晃手中的茶碗,已经没多少茶了,“走,我们去村后的田里看看。”顺势把茶碗放下,颜礼站起身,对着榆钱道。 刚才王五告诉他们,庄里人的租田,大多在田庄后面。 去往庄后的路仅有一条,就横在庄子的中央,贯通了村前村后,大路每隔几米,就向旁分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看不清前路的小道。 上了大路,首先看到的是一块刻着庄子名字的石碑——这是榆川郡的习俗,每个庄子前,都会立一块石碑,刻着庄子的名字,以便外人分辨。 只见那石碑上刻着“沿水”二字,说来也是奇怪,那碑看起来光滑干净,连一丝苔痕都没有,就像是新立的一样。 进了田庄,入眼的屋舍大多是用茅草黄泥垒成的,一家家挨得很紧。 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观察,渐渐发现了一些违和的地方。 这村里的屋子,都好像是开了一前一后两道门。 更怪的是,每家每户大都前门紧闭,略微有些破败感,反倒是后门,虽然也是简陋的实木门,但明显是有人经常打理,比前门干净得多。 “郎君,我怎么觉得这些屋子,都不太像咱榆西的呢?”榆钱迟疑道。 “嗯?怎么说?”颜礼一面四处瞧着,一面问道。 “咱榆西的屋子,大多较矮,而这里的房屋,好像是高了点,而且,榆西的房上盖的大多是黑瓦,而不是茅草。” “咱们这儿的烧瓦技术,可是相邻几个郡里最好的,没道理别地都用的瓦,我们当地却不用。”看颜礼还在观察,榆钱接着说道。 “这倒是个问题啊……”颜礼低声道,“我们先去村后看看。” 颜礼二人顺利地出了庄子,到了村后,颜礼发现在田里劳作的人也并不多,心下有些疑惑,农忙季节,按理说这时候田里的人应该不少才对。 颜礼四处看看,在不远处的田里看到了一个正在埋头除草的壮汉。 于是上前问道:“大哥,我刚才来的时候,还看见这田里人挺多的,怎么就过了一会儿,人就少了那么多啊?” 那除草的男子闻声,一抬起头,还未开口,就让主仆二人心中一惊——只见那男子的脸上,从眼角到颧骨,横了一条像是某种利器所伤的狰狞疤痕。 那男子看到颜礼二人也是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低声道:“是主家来的郎君啊,小人的脸在前不久被山寇所伤,惊扰了郎君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捂住了眼角,察觉到主仆二人的惊讶,像是有些自卑。 “没关系,是我唐突了,”颜礼对着他做了个揖,“哎,大哥怎么知道我是主家来的呢?” “王管事昨天晚上让人给村长带了话,说是‘主家来了人’,小人看郎君不像是庄稼人,又带着一个小童,所以猜郎君就是主家来的那位。” “哦哦哦,竟是如此。” 那男子又说:“小郎君,刚才在田里的人们听说了村长家的牛快生了,想要小牛崽的人,都赶去围观了,所以这田里才没几个人。”这是对颜礼问话的回答,他顺手擦了擦额角的汉。 颜礼看到男子的举动,笑了笑,说:“原来如此,那大哥你怎么没去啊?”顿了顿,他又继续问道:“大哥你说你们村前不久遭了山寇?那现在怎么样了?” 男子抬眼看了看颜礼,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小人的田不多,自觉用不上耕牛,所以就没去凑那个热闹;村里确实在前不久遭了山寇,但已经被驻扎在榆山脚下的曲部清剿干净了。” “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颜礼有些惊讶。 “对啊,我们村的山寇早在半个月前就清剿干净了。”男子摆了摆手,“我听外村的人说,距榆山较远的几个村落还有些残党没有被找到, 不过据说在前天夜里已经有了那些贼人的确切消息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清剿干净了。” “那可真是好事一桩——大哥,实不相瞒,我原先也是在榆西住了好几年, 唉!也怪我自幼体弱,平日不怎么出门走动,一心养病,和外界少有交流,竟是从来没有来过你们庄子,想想还真是有点惭愧!” “哎呀,小郎君你有所不知,”在旁边用铁耙锄草的一个男子闻言,笑着接话道, “我们原本不是榆西的佃户。” “嗯?”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竟不是榆西的佃户? “咱们庄子是打上川郡迁来的,上川郡不是闹了水灾嘛,咱们庄子遭了灾,虽说人丁损失不算严重,但土地被淹了不少,没法供给生活, 幸而咱们乡的里正认识榆西的管事,打听到这里还有些余地,田税也不算太高, 所以啊,咱们庄里的人就在官府去过了明路,举村迁过来了。小郎君一路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看见有些房屋还未建好?” 颜礼一回想,还真是,田庄的角落里还有好些房屋没建好,随即点了点头。 那人见颜礼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那是因为我们才搬来不久哩!有些修得慢一些的人家,现在还没有建好,这才让郎君看见了。” 这边刚说着话,王五就急匆匆地从庄子里跑了出来——也不知他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主仆二人的位置的。 只见他一边跑,一边喊道:“郎君,奴临时处理了点事,郎君可是等急了?” 那样子就像是生怕颜礼二人跑到别处去了似的。 “无事,王管事,你可是也去守着村长家的牛了?”榆钱得到了颜礼的示意,上前笑着打趣道。 “啊?”王五愣了愣,隐晦地同颜礼旁边的男子交换了个眼神,这才回了话:“对对对,奴刚才确实是去看村长家的牛了,”说着, 又隐晦地向男子瞧了眼,那男子又趁着颜礼二人不注意,朝王五比了个手势。 王五才笑着说道:“那牛产了个健壮的崽子,由村长亲自照看着哩,也不知道哪户人家可以要到这头小牛去饲养。” “那就好,那就好。”榆钱笑着回到。 颜礼这下犯了难,若是要求去看牛,那王五肯定会以避讳为理由,让他去不了,但若是不去,那王五分明是瞒了些什么事——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打听呢! 这位王管事,肯定是受了某些人的命令,阻扰他插手榆西的事情。 据他所知,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如此看来,他还真不能明着插手了。 颜礼只好就此作罢。 第一百零三章 在余平-颜礼3 颜礼最终还是成功了甩开王管事, 颜礼见王管事一直跟着他,便耍了一个心眼,他装作视察完了,准备回去地样子——王管事见他准备回去了,便放下了心,没有再跟着他了,毕竟他可不知道这位世家郎君居然还会干出这种“杀回马枪”的事, 其实,若是颜礼真的就这么走了,倒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他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翌日一早。 刚回了别院的颜礼就带着榆钱及其他几个仆人又赶去了榆西。 由于此次是暗中前去,颜礼便没有坐马车,而是同众人一起骑马前往,也没有提前知会榆西的管事。 一行人绕过了别院,凭着端容公主给的榆西曲部分布的地图,径直去了榆山脚下。 一路疾行,在天黑之前,颜礼一行人就到了榆山脚下的一个庄子——榆山脚下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庄子,他们在沿途中,并未看到其他的房屋之类建筑。 偶有农田也是一派荒凉的样子,有打理痕迹的田地,竟不足所见之田的四分之一。 到了庄外,颜礼才发现,这里,可能不是一个什么好的落脚之处。 庄外的农田大都流露出一种无人打理的荒凉,距庄口近的几间房屋,更是破败不堪,无法居住。 整个庄子里,只有东南方向的角落里有些炊烟升起,其他方向都显露出一种没有人烟的寂静,在夕阳里显得分外萧索,全不像王五形容得那样欣欣向荣。 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显然也被庄子的萧索给惊到了。 翻身下马,颜礼一行人向庄子口走近,进庄的路上也像是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走近了,颜礼看见路口杂草丛中立了一个石碑,依稀刻了“长榆庄”这三个字。 他心下一愣,长榆庄? “郎君,是长榆庄,”榆钱也看到了这块石碑,“长榆庄原不是在别院附近么?”这,怎么搬到了这么个偏僻地来了,还变得这么破败? 众人还在研究石碑,颜礼余光一瞥,就看见庄子入口前的一面破旧的矮墙后,隐隐约约探了个人影出来。 “什么人在那!”颜礼立马喊道,几个护卫立即将颜礼围了起来。 “小郎君,是我。”那人听见了颜礼的呵斥,从矮墙后走了出来。 竟是那日在沿水庄后锄地、脸上有疤的男子。 “嗯?”颜礼闻言,没有动作,心下却暗自防备了起来。 那男子眼瞧着颜礼的防备,也不恼,他笑着说道:“今天我刚好来这个庄子里送点东西,没想到又碰见了郎君你。” “天晚了,外面可能不太安全,郎君你可要进庄子里坐坐?”虽然是问句,但在眼下,却根本没有给颜礼一行人留下拒绝的余地。 “好。”颜礼回到。 一行人牵着马进了庄子,才发现里面较之外面显得要更加荒凉一些。 像是长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但颜礼能明显感受到四周的窥视眼神,这庄子,没准就是那些山寇的老巢。 想到这,颜礼的心沉了下去。 一路跟着刀疤脸男子走,大概是到了庄子的中心,四周都是一些低矮的房屋。 那人回头对颜礼笑着,说道:“就先请郎君在这里休息了,放心,咱保证,在这里,没人能来打扰郎君。” “郎君,这……”该怎么办?榆钱有些害怕,没想到他们一来就碰到了这些人。 颜礼没说话,只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那男子又说了句:“小郎君,这里可不能乱跑,庄子里久无人打理,没准哪个角落就会藏些毒蛇豺狼之类的,畜生不知事,若是不小心伤了郎君,那可就……” 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话落,男子转过身,顺着四通八达的小路几个转弯就不见了人影。 “郎君,这、这可怎么办呀?”榆钱都快急哭了,就算是跟着郎君去求学的那段时间,他也没经历过这些刺激的事啊。 他难免有些悲观,“咱们若是折在这儿了,该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颜礼缓缓吐了口气出来,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一行人竟然刚到榆西就自己碰到了山寇的据点上。 他转过身,看了眼面前的房子,发现这屋子要比四周的房子高上不少,也大了不少。 他走近,缓缓地推开了木门。 “嘎吱——”木门显然有些老旧了,不太灵活。 进屋,环视四周。 屋内出乎意料的干净,仿佛有人特意打理过的一样,只是没有任何的器具、坐具,像是一间用作仓储的屋子,屋子的东面堆了一大堆捆扎整齐地干枯稻草。 眼看着颜礼进了屋,榆钱也擦了擦泛红的眼眶,招呼众人进了屋,只留下了两个人在门槛边儿上站着。 颜礼坐在一堆稻草上,剩下的人也顺势找了捆草坐下。 “诸位可有带了什么兵器在身上?”他开口问道,这些人是他姑姑派来保护他的,都有些身手,只是在庄子外没得到颜礼的指示,才没有出手去料理了那个疤面男子。 几个穿着格外干练的仆人对视了一下,由他们中一个扎着蓝色腰带的人出声回道:“二郎君,我等身上各有匕首一把,奴还配了一根长鞭。” 他们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加之又是在距本家不远的榆西,便没有准备多少防身的东西,哪知道竟然有人敢在榆西撒野呢? 颜礼看着这个腰上系着蓝色腰带的护卫,便知道他就是这些人的头领了,因为在颜府的规定里,护院或是侍卫等人,腰带的颜色越偏青,便表示了此人的地位越高。 蓝色,已经是一个二等护卫的标志了,其他几个护卫,缠的都是赤色腰带,是三等侍卫。 他开口道:“这也不怪你们,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猖獗。” 但,这些山寇如果真的如他所想受控于那些人,那他们必然是不敢伤了他的。 他闭上了眼,开始琢磨对策,毕竟,一时受制于人尚可以翻盘,若这段时间都被他们控制在这里,他又该如何向姑姑、向那些榆西的佃农交代呢? 第一百零四章 在余平-颜礼4 一阵虫鸣传来。 颜礼看向门边,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 几个护卫已经开始分发自带的干粮了,榆钱也从包袱里给颜礼拿了块出来。 他走到颜礼身边,坐下,把干粮块递给了颜礼,一边低声说道:“真是委屈郎君了。” 他们就算求学在外的那段日子,也很少吃这些未烤热的干粮块,也不知道郎君的身子受不受得了。 颜礼接过干粮,咬了口,当即皱了眉。 这滋味着实一言难尽,就算是颜礼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满嘴乱窜的干粮粒弄得喉咙一紧。 难怪他认识的人中,只要是吃过冷干粮的,就都对食物的要求放低了呢。 勉勉强强咽了一口,颜礼也没有抱怨,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生火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块干粮罢了,他就不信他还吃不下去了。 眼看着颜礼一声不发地啃起了干粮,榆钱就回到了护卫那边。 他得去给郎君弄点水来。 就着榆钱送过来的水,解决了干粮。 颜礼想,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刚想招呼众人过来商讨对策。 就听见了草垛堆里传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有老鼠?颜礼侧耳仔细听了听。 这声音很小,而且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好像就在不远处。 眼瞧者着几个护卫都没有什么反应,颜礼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嗯,应该是听错了……? 咔咔…… 等等,好像真的有声音,就在……他脚下? 颜礼噌的一下站起来,远离了那个草垛子。 “郎君?怎么了?”榆钱和几个护卫都注意到了颜礼的举动,纷纷围了过来。 颜礼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才说道:“这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众人一惊,连忙摆出防备的姿态,把颜礼护了个严严实实。 只见那草垛里一阵响动,竟是从下往上地被人给挪开了。 从草垛里冒出了个黑乎乎的人头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一边压低了声音叫道:“郎君,郎君在这里么?” 颜礼和榆钱闻声一愣,主仆二人相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的喜出望外。 原来,这声音竟是前不久来院子里偷石榴的那个叫“二柱”的孩子的声音! 二柱从草堆里把头探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被人围着的颜礼,他立马往上跳了跳,一边把手伸出来,一边笑着低声招呼道:“郎君,来这里!” …… 颜礼最终还是随着二柱下了草垛,眼见一群人都下来了,二柱遂即把头上的草屑连带着一块石板一拉,屋子里一下就恢复到了以往的安静。 掩盖好痕迹之后,二柱又给几个护卫递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那些火把就堆在地上,不新,看样子是有人在经常使用的。 等到地道里稍微有了点火光,二柱便对着颜礼拜了拜,开口道:“让郎君受惊了。” “郎君,我是来接您去见长榆庄的村民的,”他又解释道,“因为山寇的骚扰,大家现在都没有住在庄子里啦。” “是这样吗,”颜礼先是对几个护卫解释了一番缘由,才转身对着二柱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由二柱带着,一行人向前走着。 榆钱想了想,凑到了二柱旁边,问道:“哎,二柱,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啊?” 二柱转过头,看了榆钱一眼,答非所问道:“你是榆水旁边的那户人家的?” “嗯?对,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在我们庄子里见过你啊?”榆钱瞪大了眼睛,难不成庄子里又来了新的佃户? “我见过你哥哥,你和他长得很像,”二柱回道,“你哥哥也在那里,就是我们住的那里。” 没等榆钱接着问,二柱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在庄子外接引你们的,是我们庄子上的人,叫辛老四,由于长得凶,他被村长派去混进了山寇群里,便以打探消息, 就在前两天,山寇们忽然都没再出来了,村长就猜想是不是府上有人来了,所以才让我们几个出来打探——毕竟山寇不杀小孩。”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颜礼,才继续说道:“我不认识颜郎君,但是那天在别院摘了几个石榴回去后,长榆村的大人们都很激动,我这才知道您是颜府的郎君。” “村长说你在知道了事情之后,肯定不会放弃我们,于是就让我们这些在外面打探情报的人注意您的情况,我也是才从辛老四那里知道您的消息。” 后半段话明显是对着颜礼一个人说的,毕竟,在二柱眼里,颜府的郎君就是能帮他们剿灭山寇的唯一希望。 东躲西藏的这几年,让他已经不再信任那些庄子上的管事们了。 二柱也是回去之后,才知道这位给了他们石榴的人,并不是当初的那位小郎君——但是颜世子的名声,可就大了, 盛京周围的百姓谁不知道颜世子啊,朗朗若清风明月,世人谓之庭树玉生、风姿若仙。 “……走,”颜礼顿了顿,没开口,他心下有些不安稳。 …… 盛京, “世子呢?”端肃等了半天,都没见到颜礼的身影,不由问道, “世子他……”侍人唯唯诺诺地回道,“他……” “人呢?”端肃看着这侍人,皱了皱眉头,“回话。” “他去长榆镇了……” “什么?!”端肃一时没忍住,惊呼了出来,长榆镇,那里…… “快派人去找他!”她急忙吩咐道,长榆镇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若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那她该怎么办? 端肃慌了神,吩咐了人去寻颜礼之后,便去了王府, “王闲越,”她一进王府,就开口喊道,“执悯他……” “他怎么了?”王卫将军待在府上,正享受着来之不易的休息时光,就看见端肃跑了过来,一脸慌张, “执悯他去了长榆镇……”端肃说道, “长榆镇?”王闲越闻言,也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去那里?” 他问道, “这……也不知道是着了谁的道……”端肃恨恨道,她可不相信那孩子好端端地会想到去什么长榆, “……”王闲越看了端肃长公主一眼,没说什么话。 第一百零五章 在余平-端肃1 事实证明,颜礼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可惜的是,这当他深陷叛军的包围之中的时候,才发觉的。 “弟兄们,余平的百姓不把咱们当人看,逼迫咱们的亲人去落草为寇,让在场的许多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现在,咱们聚集在此,就是要给那些人一个教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到咱攻克了盛京城,就平分土地,成天下大同之事!” “成大同!”领头人振臂一呼,这次余平历史上最大的暴乱,就这么开始了…… 颜礼看着这群人,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怎会如此?他想到,他不过就是外出游学了几年,怎么公主府的封地,就成了叛军的温床? 他不明白, 而在王府,端肃同王闲越还在对峙, “你若是真的担心他,当初,就不该做那些事……”王卫将军说道,他看着端肃一副要去算计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气之下,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怎么?”端肃没想到王闲越在看了她好几眼之后,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绝情,“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是。”王闲越看着长公主,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就从没想过,执悯他想要什么么?” “他想要什么?”长公主反问道,“我难道这么做不是为了他好吗?”等到他登了上位,那他想要什么,不就是唾手可得了吗? “……你不懂,”王闲越看了长公主几眼,叹了口气,缓声说道,“端肃,你不懂——执悯他,不会愿意看到余平大乱的。” “我不懂?”这话他说得实在是有些重了,端肃反问道,“我怎么会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你们只会眼巴巴地看着上面那个——什么事情也不会做的纨绔,但是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你们也只会向着他!” “你们这些人、这些人……实在是对我太不公平了……”她十三岁开始监国,十七岁父皇去世,她那个五岁的弟弟继位,她又代管了国事十年, 直到她弟弟稍稍懂事,才退了下来……为了余平、为了颜氏皇族,她不能嫁人、不能生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同自己的亲妹妹结亲,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结果呢?这人背着端容来招惹她,让她怀了孕,眼见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只好从监国摄政的位子上退下来,端容也快速地同他解除了婚约,没过多久,就下嫁到照令王府…… 可以说,她们两姐妹沦落至此,全然都是因为这人, 她本来是很感谢端容的让步的——怀孕之初,端肃仍旧是很喜欢王闲越……但是当她在怀孕期间逐渐放权给小皇帝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了…… 御史家虽然攀附权势,但绝不可能会贸贸然让一个掌过权的公主进门——她当然知道,无论是王闲越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都更加中意端容, 另外,新皇亲政,王闲越也不会时时刻刻地陪在她的身边——这人没了婚约,身边对他表示爱慕的贵女,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好几个——她又凭什么来留住这个人呢? 一时间,端肃便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得过于草率了, 想来王大郎君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反倒是同她妹妹走得更近一些,而现在,他们没法成亲,甚至不能明目张胆地向世人宣告他们的心思…… 一切都是“见不得人”的,就连这个孩子、就连她,都像是见不得人的一样…… 所以在颜礼出生之后,就算王大郎君的父母已经松了口 ——主要还是因为端肃生了个儿子,但是端肃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王闲越的请求,她不能就这么嫁了,不能就这么让这一群相反设法要从她手里夺权的人如愿, ——这时候的端肃公主,心下已经认定王闲越同她亲近,只是他同端容一并设的一个局了, 所以,颜礼也就没有同父姓, 当年虽说百姓们对端肃公主未婚产子的事情很惊讶,但是耐不住颜世子争气,自小就显出了神童的风采,所以端肃也顺顺利利地恢复了名声, 她是公主,又掌了许多年的权,在百姓心里,本来就不比一般的公主,再加上颜世子自小聪明伶俐,那就更让百姓们安心了——他们只当这是公主特意向上苍求来的孩子,是余平的希望…… …… “你……别生气,”王闲越看着端肃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心下有些不忍,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只是站起来试图靠近长公主,“端肃,你……” “我叫什么名字?”没等他靠近,端肃长公主突然抬头,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他的手,“你说?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端肃……”王闲越张了张嘴,愣了片刻,也没说出什么话来,端肃的闺名他确实是知道的,但是看着端肃,他却有些开不了口,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他分明是同端肃、端容两姐妹一起长大,但是,现在——他已经记不起端肃曾经的样子了,那个不怎么说话,却喜欢偷偷摸摸张望他的小姑娘,终究是不见了…… 他无不遗憾地想到, “你不知道?”端肃见他久未回答,苦笑着反问道,“你居然不知道——还是觉得叫不出口?” “我……”王闲越又试图开口,但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臣,不敢直呼公主名讳。” 他如此说道。 余平的王室姓颜,端肃长公主称颜酥,酥同苏,长公主生在立春,名字也取自“腊雪溶酥,春冰浮玉,”这句词,端容公主称颜茶,到没什么特别的含义,端容出生的时候,帝后的关系已然不如以往, 这名字,也就取得稍显敷衍了些, 两位公主皆是皇后所出,自幼也是金枝玉叶地养着, 王闲越是当朝御史的孩子,自然便有机会同两位公主接触,他年纪较长,性情和顺,容貌又生的出色,自然颇得两位公主的好感…… 自从公主们来太学修学之后,他们三个便形影不离, 等到几人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由于他对长公主有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一见到她,就忍不住露怯……小少年在有好感的姑娘面前,总是容易放不开的,他想不到同端肃相处的方法,便不自觉地同端容走近了些……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端肃已经在谋权的路上一去不反了, 他自然是知道,面对受了监国之务的端肃,是他再也碰不到了的,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就此死心, 恰好他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想要他同端容结亲…… 于是他便想了一个法子,假意同端容在一起,暗中去接触端肃…… 第一百零六章 在余平-动乱 其实,王闲越也知道自己这事情做得不好,但人年少轻狂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可以把握一切 ,他其实也有些自惭形愧,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以同端肃在一起呢? 若是曾经的端肃,那他大可以说自己配得上,但是端肃做了摄政公主,手里的权势就连他的父亲都必须要退避三分…… 所以,他心下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不然也不会就这样草率地让端肃怀上他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这是小人行径,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他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后来为了同端肃结亲,他把这事如实地告诉了他的父母, 他的父亲狠狠地惩罚了他一顿,他也知道这事情是他做得不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来弥补端肃,可,就当他成功地说服了他父母之后,端肃却真的和他离了心,不愿意再嫁给他…… 其实,王御史也没成想过,他的儿子居然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还好端容不是真的喜欢他,他们夫妻二人本来中意端容,就是因为他们以为他们这儿子喜欢的就是二公主, 这两人青梅竹马,端容又长得讨喜,他们自然是喜欢极了,盼着这两人能够早日成亲,可那里知道,在二人成亲的前日,两个人又双双悔婚, 他们儿子退了同端容公主的亲事,又转头和端肃公主搞在了一起——后又得知,端肃居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让二人如何不多想? 再加上端容在同他们儿子退婚之后,便下嫁给了一个死了妻子的鳏夫——这难道不是因为端容被他们儿子给伤透了心么? 在这些原因之下,王御史夫妇便始终无法心无芥蒂地接受端肃公主, 两人本该在端肃退位初期就公布的亲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还没等到两人说完话,端肃就接到了眼线传来的消息, 说是,她封地上的人终于是发动了, 端肃听到这个消息,是又忧又喜,喜的是,这群人终于是按照她的计划,开始反对新皇了,忧的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收到她儿子的消息…… “闲越,你阻止不了我了,”她转头,看向王闲越,目光坚定, “今天这事,谁也阻止不了了……”她叹息道,心下有些快然……终于、终于她可以不用再看着这些人的脸色行事了…… 其实端肃也没有做什么事,她只是借由皇帝的名义,在她的封地同端容的封地上增收粮税, 再在百姓们民不聊生的时候,派手底下的人去煽动人心,增加他们对新皇的不满——她执政期间,兢兢业业,留下了不错的名声, 而在她准备做这事的时候,这她好不容易挣来的名声,就是她最好的掩护…… 王闲越自然是知道她每日都在策划什么的,但是他不敢说, 端肃做出的这种事,同谋反无异……若是被人给知道了,就算她是长公主,王闲越也不可能保得下她, 他不愿意看着端肃就这么走向死路, 这么些年,他也劝了了端肃不少次,但是他越说,端肃便越对他不耐烦, 早些年的情谊,终究是消弭在这些年的争吵中了, 他同端肃的联系,就只有那个孩子了…… 王闲越想到,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悲凉, “端肃啊……”他叹了一口气,看着端肃长公主转身出府, 他知道端肃想要凭着这件事去重新夺权,但是被激怒的民意如滔天的浪水——端肃做的这事,可远远不是与虎谋皮这么简单的了…… …… 就如王闲越所想,端肃失策了, 她本来想的是,借由这次百姓的造反,让群臣对新皇失去了信心,然后再由她去镇压这群人, 这样,她不仅仅可以把她被迫让出去的兵权给收回来,还可以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 新皇年幼无子,若是她成功了,再加上她儿子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好名声…… 她就可以顺势把她的儿子推上位……她儿子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颜执悯那个小子,定然对这些事情不会插手,这种情况之下,她就可以自己掌权,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 长榆的这次造反, 带动了余平各个地方的民愤, 有一就有二,各地的百姓闻风而起,都纷纷加入了这场造反中来, 反民的势力越发的大,大到她根本无法控制了…… 而在这时候,她又得知自己的孩子被人给杀害了…… 这对端肃长公主而言,无疑又是一个痛击…… 其实乱民们本来是不想弄死颜世子的,但是他们的军中太乱了, 颜世子生的好,有些人因为他的容貌而动了歪心思, 但是颜礼也不是吃素的,他直接料理了那个对他有心思的人——颜世子为了杀鸡儆猴,便没有在暗处下手, 他当着众人的面杀死了那人,但也因此,惹怒了他们…… 这些百姓虽然反了,但是大多数也只是浩浩荡荡地聚集在一起相互取暖罢了,那里见过谁真的杀人? 而那个带领造反的人一看,这不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嘛,他这样想着,反正他们这群人若是失败,便肯定是活不下去了的, 颜世子在他们这里,就算他们把他给照顾得再好,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如此他倒是一个鸡肋了……倒不如,用他来笼络人心…… 正好可以彰显他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态度…… 所以,在领头人的算计之下,颜礼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中的螳螂, 颜世子因此而丧命, …… 而在混乱之中,游道他们待着那一块地方,就显得极其显眼, 原是游道在发觉不对之后,便下意识的采取了措施, 他见到那位镇上的“大人物”之后,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是一个长公主手底下的弃臣, 游道利用他的身份,吓了吓这人,便通过他知道了一些关于长公主的事情, 他隐隐约约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事,便提前做了些准备——凭着他的身份,他自然是顺理成章地从镇长手里接过了管理权, 事实证明,游道的决定没有做错, 当余平各处发生动乱的时候,游道眼疾手快地让当地的衙卫,去各处宣讲、施粮,消除了百姓缺粮的燃眉之急之后, 他又在各乡征集壮年男丁,去兴修水利、开垦良田,转移了当地百姓们的注意力…… 所以,当起义军在各地展开乱动的时候,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百姓们不是被逼急了,是不会轻易就想要造反的——游道深知这一点,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没错。 第一百零七章 在余平-端肃 在整个余平处于混乱之际,游道成功地稳住了局势, 而因为颜礼的死,断了端肃长公主的最后一条后路,在重压之下,她终于是有些崩溃了…… 这时候,沉寂了许久的照令王府,开始展露头角, 端容公主在端肃长公主的默许之下,开始重新接触朝堂政事, 而游道也在稳定了当地的局势之后,派人去了盛京, 端容知道了游道的准确消息之后,彻底的稳住了心神,便开始着手处理盛京城内的事, 而这时,那些余平各地的贵族乡绅们,也反应了过来,这次的起义闹得实在是有些突然,再加上前期有长公主兜底,这些贵族们大都是隔岸观火的状态, 而现在,这些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威胁起了他们的地盘,各地的贵族便纷纷派出了自己豢养的私兵、曲部,出来镇压流民, 这次动乱开始的令人猝不及防,结束也是戛然而止, 由于时间短,所以就算波及的范围广,但还是没给贵族们造成多少损失——毕竟,这场动乱,其实也就是起于长公主的一次设计罢了…… 若说在这场动乱里,损失最大的,无疑就是端肃长公主了,她不但没能重新夺权,而且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颜世子的死去,大概也是余平王室最大的损失了——毕竟,这么一个才学渊博,且深得民心的王室成员,可不多得, 而在这次动乱之中,收获最大的,无疑就是照令王府一家了, 端肃长公主受了刺激,卧病不起,无法再次上朝,端容接过了端肃的势力基础,成了余平新的摄政王——虽无摄政王之名,但是行的是摄政王的事, 不同于端肃,端容公主对权势可没那么热心, 她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家人罢了, 而后在各个贵族们反应过来之后, 也察觉了些端肃的计谋,他们一方面羞恼于自己被端肃给算计了,一方面又对她死了唯一的儿子这件事感到幸灾乐祸, 他们倒是不敢提议处理端肃,毕竟现在掌权的人,是端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们自然也不知道端肃已经同照令王府一派的人闹翻了这事, 只是因为端容,而忌惮着端肃, 而在等到游道回到盛京城的时候,端肃长公主才终于恢复了神智, 她一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便也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央求她的妹妹端容公主,给她准备了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也没有去告知王闲越,就出了盛京城, 若是问她后不后悔这些年来自己做的事情,端肃公主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这一辈子由于权力而受了很多波折,自己的心上人得不到、瞧不见,就算是百般渴求,最终拿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变了样子的人, 满心想要拿回自己曾经的荣光,但是却又让余平的皇室,受到了一次重击…… 她好像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得到什么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固然她贵为公主,固然她权高位重,固然她费尽心机…… 所以,端肃决定她要出去找她的孩子的尸骨, 那群叛军大概是不会好好的对待她的孩子的,公主想到,如果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去给这孩子收尸的话, 那他未免有些太过于可怜了——从出生就是一场算计,就算她给了这孩子极高的位置,甚至于极高的赞誉, 但他就真的想要这些么? 端肃不禁想到,她大概是知道当时王闲越为什么会觉得她不理解执悯了……虽然,她明白得太晚了, 端肃实在是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追逐的权利,没能让她获得幸福,最终却把自己唯一的孩子给送下了地狱, 端肃实在无法想象她的孩子身陷囹吾之地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样自处的呢?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母亲曾经做了些什么事,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死去的呢——孤零零地,死在乱民之中…… 一想到这里端肃的心里就会觉得有些惶惶然, 于是她决定自己要走了,等到她寻到了自己孩子的尸骨回来,就去皇陵待着……她要赎罪。 至于余平,还有她的妹妹,她妹妹那孩子不同于一根筋的颜礼,那小子能够安然无恙地从豊朝回来,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省油的灯……端肃如是想到, 不知道,这个孩子,又会不会走上她的老路呢? 在处理完了余平的各个消息之后, 游道并没有按照端肃所想的那样,他同他的表哥是有着差不多的性子,对着这些事情,实在是不感兴趣, 什么皇权,什么谋划在,流浪的这么久之后, 他大概也是冷了心,其实这些事情本就不该这样发生, 他会做余平的守护者,但是永远不会做余平的王, 他不想把自己掺和进这一大堆的事情里,像他的姑姑那样最后迷失了自己, 正好,新帝年幼,将将也不过长他两岁的样子, 就算平日里再不管事情,经历过这次事情之后,新皇也总算是醒悟了几分, 开始学着去处理正事,而不是把希望全然的寄托在他两位姑姑的身上, 余平这方面算是稳定了下来——王室的权力大伤,其实是不会影响到余平的,因为余平本来就是一个由世家支撑才起来的国家, 说到底,就算是两位监关国事的公主,在出嫁之后, 她们的身份,也都不再是单纯的皇族了…… ——这也是端容上位这么容易的原因, 她本身代表的,就不仅仅是皇族,更是照令王府一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豊朝, 锦王和晋王在受到老皇帝的猜忌之下,也不敢说不做这些事情, 只是把他们收集到的情报,仔细斟酌,最终交上了一份看似不怎么出格的东西, ——他们着实是不敢明说,毕竟这涉及到一个皇家的丑闻, 他们的父亲曾经是用不光彩的手段,从他们的大伯父那里把这皇位给夺了过来, 而他们那大伯父却因为失去了上位皇帝的信任,在众人眼里疯疯癫癫的死去了——谁知道她们伯父当初死的时候,到底是疯没疯, 第一百零八章 在豊朝-杨宿攻城 可以说他们的父亲是一个极其冷血、极其多疑的人,两位皇子越调查越是觉得心惊, 基本上看着这老皇帝在年轻时所做的事情,他们就已经歇了这份想要在皇帝面前夺权的心思了…… 其实这也就是老皇帝的用意——没有老皇帝的应允,锦王和晋王,又怎么可能能够这么轻松地就查出这些蛛丝马迹呢? 要知道,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去调查调查九皇子,怎么顺势就查到这些事情上去了呢? 老皇帝想要让他最为出色的两位皇子去感受感受他年轻时的狠辣作风, 他们受了惊吓,势必就能乖乖巧巧的, 暂时歇了那份谋权夺位的小心思……老皇帝可不觉得自己年迈体衰,就应该把皇位让出去了, 若是他把皇位让了出去,那这些人说不准会不会像他曾经那样,做出些以下犯上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他父亲那般的困境中, 国都内各种各样的算计,各个权谋世家观望的观望、站台的站台,都还暂时维持着一个平衡, 他们把目光放在了国都之内,全然不知道一场祸乱就要开始了…… 由于杨宿在攻下一座城池之后,便及时拦截了传递消息的驿道,生活在国都世家内的那些贵族们都不知道——他已经快要达到国都的门口了, 夺下了云州再往上走就是显川远州之地,显川顾名思义,是一条大河,榆河等里朝内多条大河,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这条河的分支,远州,紧靠着显川,其实也就是豊朝王室的发家之地,按照当地某些说法,这显川,就是一条卧龙,这远州,更是龙气汇聚之地, 正所谓易守难攻, 但是杨宿可没有采取强攻的策略——老皇帝并没有把杨宿的造反瞧在心上, 所以也并没有通知,也有可能是他根本通知不到,老皇帝这些年基本上把心思放在了巩固他在国都内权威的上面, 对于这些地方管理就稍显的有些疏忽,在常年的课税、贪污之下,地方的势力早就已经有了失控之势, 可老皇帝不知道,下面的人也不敢这样来汇报——若是他们这些人敢告诉皇帝,说是底下的人有什么二心,那没等到皇帝去收拾他们,他们就先会被地方的豪族给收拾了…… 更何况,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老皇帝当年为了监督地方势力,便向豊朝四处的州郡们,都派遣了亲信,充作监察使, 去替他镇守四方, 而那些监察使,本来应给三年一换地,但是老皇帝已经好些年没换过人了, 这就导致那些监察使,不是因为自己的家族在当地安了家,从而放不开手脚,做事瞻前顾后,不敢向老皇帝汇报, 就是因为自己的权势过大,压过了当地的豪强,从而成为了新的豪强——这样一来,他们汇报的消息,自然就没什么用处了, 基于这种种原因, 国都那边在杨宿频频攻下这些城池的时候,还是一派平静之模样,而豊朝余下的的几个州,却显得有些混乱不堪, 豊朝说来也不大,一共有二十六州郡,三十一小城, 杨素手底下有八座边关之城,拿下了云州之后,他又把云州旁边的广郡同肃城给攻了下来, 在肃城的时候, 杨宿还抓住了一直潜逃在外的、蛮人曾经的军师——刘旦,在他得知是刘旦在背后阴他的时候, 杨宿还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看着刘旦这副恨不得食他肉、啖他骨的样子,他还是不得不相信了, 但是杨宿可没有杀掉刘旦,反而是在砍掉刘旦一只手后,把他丢给了蛮族人——他答应了蛮族的首领,若是找到了这人,就把他给送过去, 答应了的事,他自然是不会食言的……杨宿想着,但是送过去的时候,这人是死是活,那他可就不知道了——毕竟他答应的,也只是把他给送过去…… 其实他的远颂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蚕食了半个豊朝。 最为可怕的是,大多数被他攻破了的城池,都没来得及把消息给传出去…… 是的……较为独立的那些州郡太守们,大都不知道他造反的消息, 他们只知道杨宿貌似带领了一支军队在往国都方向走,,但也仅仅是以为老皇帝又要做些什么事, 这才让大将军带着军队回来, 于是一路上当杨宿拿出造假的诏书的时候, 太守们纷纷粗略地看了看便相信了, 也就这样放任了杨宿的军队进了城,一旦进了城,那这事情可就是已成定局了, 杨宿的军队就这么势如破竹地拿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而另一边, 老皇帝身边的几位皇子在他的敲打之下, 近段日子都是战战兢兢的,虽然有几个皇子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们哪里敢上上说呀——老皇帝像是魔怔了似的,总觉得有人要对他有什么威胁——其实他这感觉也没有错,是有人要对他出手,但是却不是他以为的这些人…… 等到杨宿的军队兵临城下了, 国都内,他们才知道原来杨宿是真的造反了, 而这时候,事情机泵上已成定局, ——国都内就算有再多的军队也没有办法阻挡杨宿手底下那黑压压的二十几万大军, 更何况,他们这些常年见不到兵的贵族,大都被杨宿给震慑到了,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所以没过多久,杨宿便攻打下了豊朝的国都, 顺同32年,存在了200多年的王朝就差一点终结在了一个武将的手里, 这可是让周围的国家都大跌眼睛,但是他们还没动——他们都在等着豊朝王室的最后反扑, 若是王室胜利了,那他们自然不能有什么动作, 若是杨宿这边胜利了,那他们自然是可以去恭喜新皇登基了…… 而杨宿在攻打下这座城池之后并没有着急登基——他可不知道那些周边的小国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 他先是回了将军府看了眼自己的孩子 然后就把几位皇子给关了起来, 他暂时不会杀这几位王子,反而会善待他们,可以说他会善待豊朝王室的每一个正统子孙,他自然是知道王室有可能会反扑,但是,只要他善待这些人, 那些贵族就算想要出兵勤王,都没有这个机会——他又没有正式登基,又没有伤害这些王室子弟, 这理,在他。 第一百零九章 在豊朝-杨宿攻城2 杨宿所求的远远不止这么少,在经历了这长达半年的战争中,他心里的对于权力的欲望已经膨胀到了另一个层面去, 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仁德的形象,他并没有杀掉这些皇子,就连老皇帝,他也只是把他囚禁了起来, 他把几位皇子都关了起来,而在这之中锦王好像又是其中最惨的一个, 别人被收押之时,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孩子都在自己的身边,而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孩子早就不见了,王妃也被人给掳走了…… 梁氏宗亲们现在大都也知道了锦王妃同杨宿的那几分渊源, 便纷纷对锦王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同时,他们也很气愤,他们虽然整日里花天酒地、沉迷声色,但大多数都不是什么蠢人……他们自然是知道国都内有杨宿的内应,他们才会这么轻易地落在了杨宿的手里, 这两者叠加起来,很难不让他们相信,就是因为锦王妃的暗中报信才让他们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们不免便对谢绾绾有些抱怨, “什么人啊……这是,”有些年纪小的宗室子女,都不管锦王是否能听到,直接开始抱怨了, “她好歹也算是咱们宗氏的人?”有人结果话茬,开口道,“真是不知廉耻!水性扬花!” “……你说咱门怎么就遇见了这种吃里爬外的妇人啊……” 抱怨声、唾骂声,不绝于耳, 锦王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 “别说了,再说,你们都把证据拿出来再说,没有证据就这样胡编乱造……你们同那些市井妇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低声呵斥道, 一句话就把这些人堵得哑口无言, 年纪大一点的宗室贵族,看着锦王,不免觉得有些感概,这位皇子的性情一直都不错,就算遇见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丝毫慌张,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又能凭气势压住这些宗室小辈们,若不是他母族出身实在是不受皇帝喜欢、旁边又还有一个同他性子差不多的晋王压着, 这孩子,势必就是太子的料啊…… 说来,这也是上辈人造出来的孽障…… 梁竟,也就是锦王殿下,本来是不该出身的,他那母亲,原来不过是个外邦公主的婢女,后不知道用什么下作的手段,怀上了一个皇子, 若仅仅是这样还好,关键是这婢女一举得男之后,便止不住的嚣张起来——刚好那段时间皇帝不知怎么得,同贵妃闹了些变扭,冷落了贵妃,那婢女——后来封了个贵人,见贵妃一时失了势,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去挑衅贵妃娘娘,直接把娘娘给弄滑胎了…… 这下子可是犯了大事,皇帝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婢女,只是因为她是皇子生母,才对他多加容忍, 这下子,就直接杖毙她,把五皇子,也就是锦王,交给了一个本来无子的宫妃去抚养,但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就算这个孩子要娶一个商户之女为正妃, 他还是应允了…… 锦王感觉到那些宗氏们的怜悯眼神,有些不舒服地往旁边站了站,他自然是知道这些人到底一天到晚在同情些什么, 但是他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同情的…… 他虽说不得皇帝喜欢,但是抚养他那宫妃还有些势力,在吃穿用度上面,他根本就没有被苛待过…… 唉…… 也不知道绾绾现在怎么样了,正如杨宿知道自己不能够杀了他们这些人一样,他们大多数人也知道杨宿不敢直接杀了他们…… 所以现在锦王还有些闲心去担心谢绾绾, …… 虽说现在谢绾绾还顶着锦王妃的名头,但是 杨宿可不避讳这些, 在他看来,他同谢家大小姐,本就是是过了明路的夫妻关系,若不是这锦王逼迫谢家、巧取豪夺,强行把谢绾绾给抢了去,他又怎么会落到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但是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心知肚明,他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谢大小姐都是一个谜,一个连他自己都找不到谜底的谜 或者说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这个女人?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弄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他同这个女人了,度过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他还不是所谓的大将军。 而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刚刚在军队中崭露头角,得上级赏识的一个小士兵, 那时候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装着远方、装着保家卫国、装着成王拜相,也装着他喜欢的这位姑娘, 少年时光总是令人心生向往的,美人、好马、烈酒、光明的前程与都还在的弟兄们,那是杨大将军最为怀念的时光…… 而到后来, 赏识他的那位将军,被蛮人斩于马下,他所带的那个军队被老皇帝的一场计谋便葬送在了剿匪的途中…… 而他却靠着弟兄们临死前的庇护,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等他醒来,满地的尸体,满身的血液, 死不瞑目的伙伴同在天上盘旋的乌鸦,成了他这一辈子的噩梦,本来他也是回不来了的,但是他心里想着谢绾绾、想着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硬生生地从那个无人之地走了出来…… 而等回到了他同谢小姐约定的地方,才发现自己的妻子也被人给带走了, 一时间没了孩子、也没了相伴的妻子,周围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散的散 他,晡一回首,满腔的壮志没有实现,却发现自己竟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想到他出征前还同伙伴们开过玩笑, 说是某天若是真的立了功,成了名震一方的大将军,那还不得成为“孤家寡人”啊…… 那时候他不以为意,说“孤家寡人”又怎么样,反正你们难不成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而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孤家寡人的滋味竟是这般……令人迷茫。 杨宿想不明白,他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领了这份由自己兄弟鲜血们换来的军功成了一位大将军,再仔仔细细的搜索信得过的人组建了远颂军, 他本想着杀了这些蛮人,便可替他的兄弟们报仇,但等到后来他才发现 害死这些他兄弟的并不是那些蛮人呀…… 于是他便想抱着这份仇恨的心情又去发展新的实力,想要去国都为他的弟兄们讨一个公道, 可他在国都待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发现他的妻子居然就在国都,她居然成了豊朝王爷的王妃…… 她可是怀着两个月的生孕啊,他有些不敢相信。 但事实告诉他就是这样,他的孩子,他的夫人统统被豊朝的王室给夺去了…… 现在啊,大仇得报, 他自己带着这个军队坐上了这高位心里想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难怪那些王子皇孙拼了命的想要往这位置上挤, 这着实是不怪他们,有谁能够忍受住万人朝拜的诱惑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豊朝-杨宿攻城4 而现在,杨宿可不知道谢绾绾的身体情况,他只当谢绾绾仍旧同当年一样…… 是想,谁会觉得一个在国都王府内娇生惯养的贵女,会全靠药吊着呢? 所以,当言一收到了谢大小姐的消息,带着小世子出了国都之后,便听到了贵妃去世的消息, 杨宿在这之中,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也是半点都不想知道了, 言一没有参与这些叛乱,杨宿在国都内部有不少的内应,当时他攻打国都的时候,是内应给他开的门, 而后,八万的羽林军对战二十万的远颂军,自然是不敌的, 杨宿轻轻松松地拿下了国都,然后径直找到了她主子——说实话,言一也看不懂杨宿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一面囚禁了各个皇子王爷,不动他们,一面高调地封她主子为贵妃,让她主子落得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这难道是他对王室的报复么? 言一想到,但是现在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没有用了,他主子,终于还是丧失了活的信心, 在宫内,杨宿也确实被惊到了,他不知道谢绾绾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人呢?!”他高声喊道,“太医呢?” 可谢绾绾还是没能撑到太医来,就断了气,而她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求他放过那个孩子…… 杨宿看着谢绾绾短短几天就消瘦得不成样子得脸,难得有些怔愣,就这么没了么? 这个见证了他整个青年时期的女人,这个他唯一剩下的寄托,无论他还喜不喜欢都不想放手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抬手想要再摸摸谢绾绾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就这么……没了啊?他后知后觉地泪流满面。 杨宿大概是有些疯了,他自己也知道, 他先是把那些太医全都赏了二十板子-因为谢绾绾成为他的贵妃也就二十天,然后他又冲进了关着豊朝王室的院宅里, 把锦王给拖了出来,锦王倒是不知道谢绾绾的死讯,只当杨宿是要来报复他了——他自然是知道杨宿同谢绾绾的那段感情的, 也知道他疼爱的儿子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那有怎么样呢?至少她谢绾绾曾经是他的王妃, 至少她同谢绾绾相处了这么些年,这是谁都无法抹除的,就算她谢绾绾同杨宿在一起了,成了杨宿的妃子又怎么样? “绾绾她……是什么时候伤了身子的?”锦王本以为杨宿上来就应该对着他冷嘲热讽,结果就听见他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绾绾她怎么了?”锦王直觉不妙,难不成,绾绾她出了什么事? “你说啊?!”杨宿没有回答锦王的话,他见锦王不说,伸手拽起他的领子,骂道,“你这孬种到底是怎么照顾绾绾的?”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锦王没有顾及杨宿的粗鲁,反倒出声问道, “……她死了,”杨宿红着眼睛,喘了口气,才说道,“她死了……” “死了?”锦王反问到,“怎么就……死了?” 他踉跄了几步,“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啊?!”他质问到, 明明、明明他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养好了的,这才多少天?多少天?杨宿怎么就能够把她给弄没了的? 锦王其实是知道, 他知道当初谢大小姐离开京城的事,也知道谢大小姐在别人的怂恿下,不愿意同他成亲这回事, 而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很简单,因为这件事是他母妃策划出来的, 他的母妃并不想他取谢大小姐为妻,因为她觉得这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嫁过来对他也没有什么益处,, 所以他母妃就怂恿着谢小姐对他不满,再之后,还让人带着谢小姐去了边关,说是游玩,但却是想要谢绾绾就这么留在边关,不要再回来了, 他是知道这事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反抗他的母亲,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着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就这么离开京城,去了苦寒之地, 谢小姐是个爱冒险的人,他知道谢小姐在边关也会过得一样的快活,一样的肆意,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母亲为了让他不娶这个姑娘 ,居然还设计谢绾绾同一个士兵频繁的偶遇、帮助他们产生感情, 那个士兵,就是杨宿, 杨宿同谢大小姐的相遇,本来就是由锦王的母妃一手策划出来的, 她本想着用这手段,然后那谢家小姐失去了贞洁,这样她自然没办法嫁给她的皇儿为妻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锦王殿下自小就喜欢谢府的大小姐——这个由皇帝亲赐下来的婚约,还是他苦苦求来的——他的父王其实也瞧不上一个商户之女,若不是他求了许久, 老皇帝又实在是不喜欢他, 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娶到这个姑娘呢? 就算谢绾绾失了贞洁,还怀着其他人的孩子,他还是把她娶了回来, ——这也并不是全然因为爱情, 他喜欢这位姑娘是没错,反抗他的母亲也是另一层原因, 他不愿意就这么听着他母亲的命令,去娶一个他完全不喜欢的人, 所以他还是强娶了谢小姐——就算他知道,谢小姐并不喜欢他 但人的感情那是这么容易控制的呢?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会那么喜欢这位污蔑他的未婚妻, 但是相处久了之后, 他却发现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这人了, 没有别的原因, 他看着这人,就觉得分外满足,就算谢小姐整日对他不假辞色,但是他还是舔着脸凑了上去,他想要这个女人开开心心的,尽他的所能…… 后来谢小姐由于生的孩子伤了身体再加上整日的闷闷不乐,郁结在心,身体便愈发的不好了起来, 而他后面也才知道谢小姐身体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心情的缘故, 更是因为他的母亲不愿意他娶了这个皇帝指派下来的人,也不愿意他受了这个委屈,便想着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她, 后宅的阴私手段那里是他能够懂的呢? 等他发觉的时候, 谢绾绾和他的儿子已经都中了毒——所幸小世子中的毒不多,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谢小姐放走了这个孩子, 孩子走了之后他想着谢绾绾的心里,就能安稳下来了——毕竟不用再防着他的母妃了,于是他便开始寻药、寻找郎中来给她治病, 将养了半年之久, 谢小姐的身子才稍稍有点缓和过来,可没想到的是这身体没养好, 杨宿就打进了国都,把谢大小姐给掳了过去, 而他又不知道谢小姐的身体早就已经油尽灯枯了,还一直忽视着,只在一旁考虑自己的事, 就这样谢小姐香消玉损, 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干瞪着眼。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在豊朝-杨宿攻城5 锦王也没有隐瞒,把谢小姐身上发生的事情,包括他母妃是如何算计谢绾绾的,全部和盘托出, 杨宿听了这话,本就有些癫狂的神智,便更加地不好了, 他一拳头挥了过去, “你骗我!”他吼道, 就这样一拳一拳地,硬生生地打死了锦王,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豊朝的王室本就根深蒂固,他们只是一时不查,被杨宿的军队给吓着了, 但是锦王这么一死,倒是激怒了他们,几个王室宗亲一考虑,便集结了自己手底下的军队,开始防抗, 若是在边地, 杨宿肯定能够料理了他们,但这是在国都,他这些年来,一直待在边地,就算有自己的将军府,也很少回来, 他自然是对这里的地形比不上边地那么熟悉, 这是其一, 其二, 他的二十万大军,根本就无法全部进来,这又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在边地乃至其他州郡,都有不少的下线,但是在国都,杨宿的根基本来就十分薄弱,眼下他又被谢绾绾的死给打击到了, 自然应对不足, 于是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给捉拿了下来, 这场由将军引发的暴乱, 就这样被消除了,晋王在老皇帝死后,继承了王位,而九皇子,却被老皇帝在死前给秘密处死了…… 事情结束的看上去有些荒谬,短短一个月有余,国都的主人就来回转了三番,但是那些死去的人,可永远也回不来了, 晋王将谢绾绾同锦王葬在了一起, 两人虽说折腾了对方大半辈子,但是这又怨谁呢,若是没人在中间强加干涉,没准,锦王真的会如愿以偿,谢绾绾也不必如此痛苦…… …… 而在余平, 等到端肃长公主走了好些日子,王闲越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那人了, 他去了长公主府,去发现长公主府早就人去楼空,就连牌匾都摘了下来, 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便去了照令王府, 他想着,端容肯定是知道端肃的行踪,毕竟,她们可是亲姐妹啊…… 而等他到了照令王府, 说出他的来意,就被端容给赶了出去, 是真的拿扫帚给赶了出去, “端容!你干什么?!”王闲越恼怒道,他这是做了什么事,要被这样对待,真是、真是太侮辱人了!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见你,她也不想见你了。”端容如是说道,“你这人,自幼聪慧,没受过什么挫折,便觉得谁都应该对你好了,便觉得若是你对谁倾心,谁就该同你在一起了,王闲越,我真是瞧不上你……” 端容摇了摇头,叹息道,这种人,不值得她姐姐喜欢, 端肃长公主在走之前,来找过端容, 她自觉自己对不起这个一心帮助她的妹妹,便想着,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端容,再把自己手里的那些势力,全全转到端容手里, 她对端容说道, “你怪我,阿茶,”她苦笑了声,“姐姐经此一事,终于是想明白了……若是咱们姐妹没有遇见过王闲越就好了……” “姐姐……” 端容由此知道了王闲越背着她对她姐姐做的事情,她便有些讨厌王闲越这人了…… 再加上她姐姐不愿意再让王闲越去打扰她的生活,端容自然对找上门来的王闲越没了好脸色…… 而王闲越再听了端荣这番话之后,自然就知道,这是端肃不愿意再见他了——她们姐妹向来都是这样…… 若是一个人不愿意见他,自然就是另一个人来见他,而现在端容这副样子……端肃她,怕是真的不愿意再见他了…… 又过了几日, “行鹿,你真的准备要走了吗?”端容问到, “对。”游道回答说, “去哪里?”端容有些不舍,虽说她知道自己这孩子向来是不喜欢把自己拘在一个地方的,但是听到他要走的这个消息,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想回到豊朝,流落在外的这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人,我们在云池镇有一个家……”游道缓缓说道,那个地方,是一个可以收留他的家,“母亲,我想回去……” 他还是有些放不下, 他放不下言一,也放不下小世子, 那段日子大概会是他这辈子最轻松的日子, 虽说流落在外,没有了所谓的世子的名称也没有了锦衣玉食, 但是在那里,听见那个私塾先生一字一句的讲书,看见他阿姊在院子里做饭,或者说是舞剑,还有隔壁家养的猫跑到他们这里来讨食, 亦或是,看到了些余平没有的那些花草树木,他总是会觉得很开心,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子,是他在余平,怎么也找不到的…… 处理完了余平的事情, 又在余平过完了他的加冠之礼之后,他回了豊朝, 没有带别人,只是带了一个仆从, 便从豊朝的边境回了去, 他倒是知道豊朝这些年的变化,知道杨宿夺了权,也知道杨宿因为一个女人的死去而大动干戈,从而引起了民愤,又被豊朝王室的人抓住了机会,推翻了刚刚建立不久了政权, 从而狼狈下狱, 说来也是巧得很,两个国家都发生了这一场看似儿戏,实则突然的叛乱, 都元气大损…… 可这同他也没什么关系了,游道淡然的想着 从榆河坐船,走了差不多一个月,过了冬天到了春天, 游道才走到熟悉的水域,他不禁回忆道, 当时,好像也是在这里,那时候他同阿姊还不熟悉,阿姊她…… 言一坐在船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撑着水, “姐姐,船上的吃的快没了。”梁远从舱内跑出来。 “咱们会挨饿吗?”梁远有些忐忑,虽然母亲告诉他:这次出来,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出府的第三天,就遇到了这么严峻的问题。 没有吃的,该怎么办呢,梁远皱起了自己的小眉毛,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孩了,也想为阿舒姐姐分忧。 言一愣了愣,她伸手摸了摸小世子的头,笑着说:“不用担心,姐姐来想办法。”想当初她也是在水上飘了好些天的人。 言一在船头看了看,找到了几根绳子,把绳子的一头绑在船头的一个木桩上,拿着一根粗簪就开始编起了渔网。 上辈子她在意外受伤,被一户渔家收留,休养期间学了不少捕鱼的法子,渔网,她倒也会编一点。 言一就在舱外编起了渔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结局1 游道还是躺在床上,他的脚踝被那群人伤了,又因为没有及时的医治,所以有些发炎,现在还没法自如地走动,只能安安分分地躺在矮榻上 ——说是矮榻,其实也只是用木头和几块破布组合而成的、一块休息的地方罢了。 “你姐姐怎么说?”是游道让梁远去问的言一,毕竟他现在和这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这船上真的没有了吃的,他指不定会不会被那女人扔下船去自生自灭。 “姐姐说她会想办法的。”梁远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他对言一很有信心。 她来想办法?游道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万一没想到办法,岂不是要拿他开刀? 啧,“我出去看看。”游道说了这么一句,便挪着往外走,梁远见状,连忙说:“哥哥我扶着你。” “不用,我自己还可以走。”游道看了眼梁远的小身板,虽然他也不过才十岁,但他至少比梁远大了五岁,身量也大了不少,又不是真的走不动了,全没有让一个孩子来扶着自己的说法,“你好好睡一会儿。”他说道。 更何况,这孩子一看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几天前又受了些惊吓,白日里强打着精神不让他姐姐担心, 但在晚上却因为蚊虫侵扰迟迟睡不着,他都知道,这船棚里白日的蚊虫还要少一些,也没有那么潮湿,挺适合他补眠的,游道想着。 话说阿舒那个人,看得出来不太像是经常照顾孩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往外走。 “哦,那哥哥你小心一点。”梁远说了这么一句,也乖乖去睡了,毕竟,他是真的很累了,锦王妃要他听言一的话,也尽可能的的告诉他沿途的凶险,但他仍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从而有些失眠。 眼瞧着小孩儿去睡了,游道才慢慢腾腾地往船头走。 “你在干什么?”他看着言一手里的动作,有些不解,这是在编什么呢? 言一看了他一眼,“编渔网啊,”手上那个动作不停,“不然剩下几天吃什么?” 渔网?游道闻言,睁大了眼睛,他还没看过编渔网呢?“这个怎么编?” “呐。”言一也没有说什么,把手上的动作给他展示了一边, “喔喔喔,这样啊。”游道看了几眼,“好像也不难啊……” “那你来编。”言一闻言,顺手就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游道,呵,不难,不难你来试试,言一早就编的不耐烦了。 她虽然会做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弄这些东西,若是有人能接替这些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啊?”游道接过木簪和绳子,“好,我试试。”若是能做点什么事,那他就不算是在吃白食了。 唉……这,倒是真的会编啊。 言一不动声色地想到,她没想到游行鹿这小孩儿地手真的这么巧,单只是看几眼,就学会了。 只见得,游道手里,一挑一拨一回,渔网就顺顺利利地编下来了,真是,比言一编的更整齐。 ……言一瞧着,假意咳嗽了一声,说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编好了叫我。” “好。”游道应了下来,他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也算是挺开心的了。 另一边,言一走到船尾。 船上的柴火也没有多少了,她准备在岸边弄点。 虽说河道很宽,但那些茂盛一点的树木,往往能把枝桠伸到船顶上来。 而在这之中,就有不少干枯的树干。 言一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柄弯刀,在刀柄处绑了根稻草搓成的绳子,眼瞧着他们的船快经过一棵大树的树荫。 她看准了一节枯枝,用力一丢,就把弯刀挂在了上面,在使劲一拉。 只听得“刷拉——”一声,那节分量不轻的枯枝,就被拽了下来,他们的船还因此往前冲了一节。 游道是对这个感觉最深的——他本来坐在船头好好地编着渔网,没想到船忽地加快,眼瞧着前面的还有一节树干飞了过来,把他吓的差点准备跳水了。 结果就看到那个叫“阿舒”的女人,刷地从船尾奔过来,往上一跃,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节木头,期间除了木头从树上断裂发出地声音之外,完全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那是一节朽木,嘶……这女的,真的惹不得。 他抱着自己辛辛苦苦编好的渔网往旁边一躲,看着言一冷冷静静地拿着一大截木头往船尾走去。 “……”这是什么人啊,这是。 游道一边想着,一边笑出了声,想来那时候,阿姊大概也是想要逗逗他……游道就这样一边回想着,一边向云池镇张望,在船上待了差不多两个月, 他终于是回到了云池镇上, 云池镇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他们当初那一副房子没有卖掉,现在还闲置在那里,他走过去,想要去看看,却听见院子里似乎是有人声, 游道惊奇地瞪大了眼,但下一秒他就自嘲地笑了笑,他们怎么可能会同他一样,会回到这里……难道有人把这里买下来了吗? 他不失落地想到,那他连个怀念的地方都没有了…… 言一去开门,按照往常的样子想要去河边洗衣服, 打开门,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人,呆愣愣的站在门口, “是……行鹿?”他问道,“你回来了?”她有些惊讶, “回来就好……”她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回来了,自然最好的…… 游道也笑着, 目之所及的是一处分外古朴清幽的院子,白墙青瓦黑木门,旁边种着几棵蓊蓊郁郁的榆树。 几个仆从推开门,依稀可以看出院内是仿南方的建筑,配色含蓄雅致。 跨过了有两三岁孩童腿长的门槛,迎面的是一面雕花照壁,两条青石板铺成的弯曲小路,顺着青石板路再往里走,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庭院,院子里靠墙的东南方向栽着一棵有些年岁的桂树,桂花簌簌落了满地。 两条青石板路在院子入口合为一条,直通院子那头的半圆形雕花拱门,进了拱门,又是一条清澈崎岖的小溪,溪上有一弯石桥,桥上雕了些奇珍异兽,桥面铺的是上好的青砖。 顺着小溪往东看去,是一小片荷花池,隐约还可以看见几个亭子尖,往西看去,是一片苍翠的竹林——这是外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结局2 过了桥,瞧见着了几间厢房。 那几间厢房四面环着中间的院子,东、西两面的厢房开了窗,窗上糊了一层较透明的白布,南北两厢房则是在门上做了不同的雕花装饰。 尽管主人家现在来得少了,但整个内院不缺人打理,几年没人居住都还透着一股子别样的精致,没有变得陈旧。 在靠近南厢房的角落,还种着一棵石榴树,饱满的石榴结了满树,有些石榴垂到了地上,裂了条红艳艳的口子,看了就让人口齿生津、心生食欲。 游道环视四方,发现院子里的模样改了大半,这样子,看起来同他在余平的那院子,实在是有些相似,唯一不像的,大概就是依偎在石榴树旁边的那棵茂盛的枣树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这里给弄成了这样…… “回来了就好,”言一看着游道,笑着说道,“上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这里被人给买了下来,等到我重新买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上一户人家改成这样了,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就没有改回来——觉得陌生了?” 言一看着游道半晌儿没有说话,问道, “没有……”游道摇了摇头,只要大家还在,就很好了,“阿远呢?他……也回来了?” “自然回来了,只是他现在在私塾上课,老先生的身体不行了,”言一说道,“阿远大概以后会接受那位老先生的衣钵,当个私塾先生——你可不许同他争啊,” “我同他争什么啊,”游道也笑着,“我就是想回来找阿姊——阿姊不是还要教我功夫么?”他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言一看着他,也笑着,“好啊——只要你肯学,阿姊我肯定交你……” 两人看着对方,嘴角的笑都没有消下去, “去准备饭——” 过了一会儿,游道先开口道, “我好久没做饭了,也不知道手艺退步没有……” “唔……退步了也肯定做得比我弄的好吃,”言一笑着,“走啊——” “来了,”游道见言一进了小厨房,也顺口答应了声,便跟着进去了…… 又过了几日, 言一总觉得游道像是瞒着她什么事,但是直接问他,他又不愿说, 言一想着,她总要找个什么理由试探试探他…… 于是,言一便去镇上提了两斤高粱酒回来——游道的酒量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游道肯定是喝不过她的…… 小世子看着言一这副做派,眼角不由得抽了抽,赶紧去向言一打听动向, “阿舒姐,你这是……?”这时候的小世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少年,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谢绾绾的影子来,但是看上去却要比谢绾绾来的温柔得多, 他睁着自己本就不算小的眼睛,看着言一提着酒,一小坛、一小坛的往屋里搬,一时间觉得有些新奇, 阿舒姐这是要准备做什么呢? “我啊——”言一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回应道,“我准备干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关于谁的大事,小世子有些好奇,阿舒姐这是准备折腾谁了吗? 相处久了,小世子也逐渐发现了言一的恶趣味,那就是时不时就想要弄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出来,折腾他们其中一个人一下,若是能看见他们出丑,那阿舒姐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会好, 这次,阿舒姐大概是又想到什么新的法子了,小世子这样想到, “关于谁的?”小世子又问道, “游行鹿啊,”言一回道,“你可别去通风报信啊,要是他知道了,这惊喜可就没有了——” “好好好……”小世子一边应道,一边决定今天晚上就直接歇在私塾,不回来了,他可不知道言一姐喝醉了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现在也不能再叫他“小世子”了,梁远舍去了世子的名头,同言一住在这个小镇上, 现在三年过去,他其实已经完完全全把这些事情给放下了…… 而等到了晚上, 游道好不容易从私塾先生那里脱身,就发现言一做了极其丰盛的一桌饭,在家里等着他, “怎么了?这是,”游道走过去坐下,“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做了这么丰盛的菜, “想做就做咯,”言一用手撑着头,无意识地晃了下,由于平日里没什么事,言一现在过的是越发轻松了,她地一些无意识的举动,也越发流露出属于她本身的一种娇俏感, 若是以前,游道对言一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还好,但是现在游道每每看着言一,便会觉得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明明他只是把言一当作姐姐看待的…… 游道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当言一拿出了一坛子酒出来让游道喝的时候,游道犹豫都没犹豫,就连喝了几杯…… 他自觉自己的酒量还不错,自然不会被这几杯小小的高粱酒给喝趴下了, 但是游道显然是低估了这种粮食酒的后劲, 几杯过后,没有片刻,他看人就出了重影…… “游行鹿?”言一见游道一直盯着她,便开口试探道, “嗯?阿姊?”游道迷蒙着双眼看着言一,“阿姊、为什么,要歪着脑袋和我说话?” 言一立马坐直了身子,“你醉了?” 她开口问道, “……没有?”游道砸了一下嘴,“没有醉。”他再次肯定道,“阿姊怎么能凭空说我醉了呢?”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委屈, “好——你没醉,那你告诉我,你最近到底一天天在想些什么东西?”言一缓声问道,“你若是说出来了,我就承认你没醉,怎么样?” “我没想什么呀?”游道嘟囔道, “真的?”言一面露失望之色,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啊,啧,这小子嘴怎么这么紧…… 言一正暗自懊恼着,就听见游道缓缓地补了句, “真的……不过是、阿姊,喜欢阿姊罢了……”游道顿了会,又开口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困扰,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的,配着他那张尤带红晕的脸,着实是显得有些诱人, “……”言一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她倒是没觉得意外,毕竟游道时常会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是不知道……但是,言一咬了咬嘴唇,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她用手搓了搓脸, 缓了缓脸上的热度,这个家伙啊…… 罢了,有谁不喜欢容貌秀美的小郎君呢?言一反问自己道, “我也喜欢你呀……” 游道朦胧间, 听到言一如此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端肃同王闲越,后世 沧海桑田,几番轮回之后,余平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现在的余平,还是叫余平,不过只是一个小镇了,靠着榆山,山脚下的人,大都淳朴, 而今天是榆镇高中,为今年的毕业生举行欢送仪式的日子…… “哎,阿郗,我们毕业了啊。” “嗯,毕业了。” “阿郗……” “说。” 我听说隔壁王大爷养的猫在一起了,那咱们,要不要也谈、啊不,交个朋友?” “哈……?”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咱们是朋友。” “……白年,高三考了这么多试,终于把你给考傻了?” …… 高考一结束,路郗和白年就回到了榆水镇上。 “阿郗,听说白年喜欢你,嘻嘻,我就知道,青梅竹马谈恋爱的话……噫呜呜噫,再没有比这更好磕的了。”路郗听着朋友在电话里怪叫,看着这几年的同学情,才好歹没有挂电话, “啊,我知道。”她说道,“你可别在怪叫了,姐姐……”这声音听着怪瘆人的…… “你知道?你知道他喜欢你?”那个女生反问道,她还以为路郗不知道呢, “对。”她应声道,“我知道。” “那你还逗他?高考结束那天他是想跟你表白——我记得,他被你怼回去的时候,都要急哭了,哈哈,那表情简直了,我做梦都没想过温温柔柔的白学霸脸上居然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我就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才敢认真表白,没想逗他。”哪知道那家伙这么“从心”,这么久了都没说出来。 “哦~那你也喜欢他?” “……,你别管。”挂了电话,路郗往床上一躺,喜欢吗?怎么不喜欢,喜欢他好久了啊。 一夜无梦。 “阿郗——阿郗,今天要去图书馆还书。”一大早,白年就在门外等着路郗了,他们昨天约好了一起去城里的图书馆还书。 “来啦,别催。”路郗在屋里应声到。 他们两个的家都在一个乡下小镇上,图书馆只有城里才有,所以还书就有些麻烦,要坐公交车才能过去。 “嘎吱——”路郗一推开木门,就看见白年站在马路对面爬满蔷薇的墙下,面朝朝阳,笑得一脸灿烂。 “……你站过来,我二婶家的狗已经牵走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居然怕一只宠物犬,白年,你可真有出息。 “哦哦哦,真的?那我过来了。”说着,白年几步就迈了过来。 站定,白年期期艾艾道:“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咱们还了书就去看电影。” 路郗闻言,盯了白年好一会儿,把白年的耳朵都看红了,才开口:“就只是看电影?” “嗯?阿郗也想在外面吃饭么?”他们果然心有灵犀!白年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吃饭?”只是吃饭?好,那就吃饭,路郗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这不解风情的傻子。 站在路郗家的路口前,不一会儿就等来了去市里的公交车。 上了车,两人选了个双人座,路郗坐里面,白年坐在外面。 手里都抱了几本书。 两人今天要去图书馆还高考前几周借的书。 “阿郗,”白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和路郗找话说,“阿郗真的准备报榆城大学的口腔医学吗?” “嗯。”路郗偏了偏头,这会儿太阳还不热,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让人不知不觉就泛起了困意。 “阿郗……是以后想当牙医吗?”白年又问了句。 他们在高考前就商量好了报考目标,他现在显然是在没话找话。 “对。”路郗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了白年一眼,“怎么,不想报考古学,想改学医了?” “没有没有,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去报其他的专业。”他家好几个长辈学的都是历史相关的,他从小也喜欢这些。 当初他们家大老远从外省搬过来,也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公主墓,就这种家庭氛围之下,他又怎么不喜欢学这些东西呢, “那不就得了。”不行,越来越困了,今天的车开得也太平稳了,怪让人想睡的。 “那我们可以报同一所学校吗?”白年看出了路郗的困意,放轻了声音问道。 “不然呢?肯定是一起啊……”声音越来越轻,路郗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白年见状,默默地把路郗靠在玻璃上的头拨到自己的肩膀上来。 窗外的香樟树仍然蓊蓊郁郁,高低起伏的绿化灌木丛,按照熟悉的次序闪过。 暖白色的光斑在玻璃上打了个招呼就悄悄溜走了。 …… 路郗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图书馆了。 还了书,两人站在图书馆的门前。 “阿郗,我们现在去看电影?”白年问道。 “时间到了?” “还有半个小时。” “唔……那就走过去,好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路郗看着眼前的银杏大道。 每个小县城好像都有这么一条银杏大道,不长,但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到城中心的电影院去。 “好。”白年应了一声。 马上快到汛期了,等到了汛期,进城的大桥也许就会被封掉。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走这条大道了。 “趁着汛期还没来,白年你想不想去山上玩一次?”路郗蹦蹦跳跳地踩着从银杏叶缝隙中落下的阳光,装作不经意地回头问道。 “当然,怎么不想去啊,我还想去看看我们一起种的茶树。”白年笑着回到。 他们住的镇子叫榆水镇,背靠着榆山,路郗一家在山上有片茶园。 白年一家是在路郗三岁的时候搬来的,家里也没人对茶园有研究,但是白年从小就和路郗一起玩,比起家里的长辈来说,倒是对山上那些茶树茶园熟悉得很。 “那说好了,等过几天我们就去山上看看。” “好。” …… 两人一路走着,过了月痕桥,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快到广场了。 “还有多久?” “十分钟。”白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够了。”路郗停下来,面前刚好是一条铺着红色细碎石子的小路,路的尽头就是电影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后世2 “比一下?”她瞧着白年, “好,谁先到谁就去买奶茶。”白年也瞧着她。 两人一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笑,“预备,跑!” 话音未落,两人便像一阵清凉的风,从小路上刮了过去。 最终是路郗先到了。 白年去买了两杯少糖的奶茶,他们俩都不喜欢太甜的。 已经接近中午了,电影院里的人不是很多。 取了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观影厅,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 嗯?虽然是中午,但是人少成这样,也不太对劲,这可是暑假啊。 “这到底是什么电影?”路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啊……好像是叫‘迷灵’来着?”白年仔细看了看票根上的电影名字。 “……你知道这是灵异片吗?”她要是没记错,这家伙……不是怕鬼吗?还敢来看灵异片? “唔,现在快到中午了嘛,阳气正盛,我不会怕的。”白年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显然对自己,哦不,是对正午这个时辰有着迷之自信。 “好,希望你不会后悔。”路郗想,姑且就再信你一次。 时间一到,观影厅就关了灯,四周顿时黑了下来。 随着凶灵一声怪叫,电影开始了。 才不过几分钟,白年就有点坐不住了,他看了眼坐在邻座面色如常的路郗,再次领略到了路郗精神上的强大——相较于一个怕鬼人士的强大。 他忍了又忍,终于在闭眼几分钟后开了口。 “阿郗……”白年的声音都开始抖了。 “……怕就靠过来。”果然,不该对这个家伙有什么期待呢,路郗想到。 “唔,谢谢阿郗!”话音未落,路郗就感觉肩膀上靠了个头过来,白年显然是高估自己的胆量了,就算现在是正午了,他仍然怕得连头发丝都在抖。 过了一会儿,眼见着白年还把头埋在她肩上,路郗有些无语,开口道:“已经不吓人了,你自己买了票好歹起来看看啊。” “……”白年悄咪咪地从路郗肩上抬起头,眼睛一瞟,就看到一个长得极其微妙的不明物体在幕布上张牙舞爪,伴着一阵尖锐的叫声。 就着银幕的光,路郗眼看着白年的瞳孔先是慢慢放大,然后又猛然缩小,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到,要来了,果然,这就是逃不开的宿命么? 与此同时,白年深吸了一口气,“嗷啊啊啊!!!阿郗你骗我!”他手上一紧,路郗都差点被他拽到身上去。 果、果不其然呢,路郗的心中毫无波澜,还有点想笑,她想,白年这时候都不忘了压低声音,这……该夸他一句礼貌吗? “呜呜呜,阿郗你骗我,有鬼啊啊啊!!!”他又继续把脑袋往路郗肩膀上放,手上也没放松。 “你再拽,咱们就坐在一个位子了。”路郗无奈道。 “也、也不是不可以。”白年说着,继续试图扒拉路郗的肩膀。 “……”路郗深吸了口气,抓着白年的胳膊一拉,“咱们不看了行。” 白年就这么被路郗拽出了影院,直接塞进了电影院旁边的餐馆里。 “点菜,你要吃什么?” 看着余惊未消的白年,路郗果断把菜单怼到了他跟前。 “哦哦,好的。”白年顺手接过了菜单。 等到菜都上桌了,白年才缓过来。 “……阿郗,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啊,连电影都不能陪你看下去。”他显然很沮丧。 熟悉路郗的人都知道,她的一大爱好就是看灵异片。 “怎么会,你先好好吃饭。” “哦。” 这家伙……这才是他选这部电影的原因,唉,说得跟哪次和他看灵异片是从头看到尾了一样,不过,和他一起看,这观影感觉还真不赖,路郗暗自想到。 众所周知,某些人看灵异片的快乐,就在于看同座人的惊慌失措。 吃了饭,出了餐馆,刚才还是艳阳晴空的天气,转眼就已经布满了乌云。 “准备回去了,如果一会儿下雨了,公车会很挤。” “好。” 两人走到广场旁边的候车点,不一会儿就搭上了车。 车才走到半路,雨就下起来了;这雨越下越大,转眼下二人就到站下车了。 下了车,站在候车点的棚子下,勉勉强强遮了点雨。 “这雨一时片刻是停不了,你先到我家拿把伞再回去。”路郗看了看天色,对着白年说道。 “好。”他点了点头。 两人冒雨过了马路,跑进了路郗的家里。 进了家,白年才发现路郗的爷爷奶奶和父母都不在家。 “阿郗,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他问道。 “嗯——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条毛巾。”路郗一边往屋内走去,一边回答到。 “给,擦擦水,”路郗拿了毛巾递给白年,“我爸妈在市里的茶铺上,爷爷奶奶在茶园,他们准备趁着雨季还没来,再采摘一批夏茶。” “今年这么赶啊。”白年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 “对,听镇子上的老人说,今年的雨季可能会提前——今年你家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路郗又问道。 “对,我爸妈他们又去外省出差了。”看着路郗皱起了眉头,白年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嘛,这个工作地点也由不得他们选。”他爸妈都是考古队的研究人员,时常全国各地到处跑。 “那你今年雨季还是来我家住。”路郗说道。 为了防止雨季可能发生的山洪,他们这儿沿山一带的人家大多会在汛期邀请那些独居的人来自家小住。 “好。”白年顿了下才回到,“那咱们过几天去茶园。”他想提醒一下路郗,毕竟如果到了雨季,他们就去不了山里了。 “嗯,过两天就去。”路郗转身看了看天色,发现雨已经变小了不少。 “我给你拿把伞,趁着雨小了,赶快回去。” “嗯,那,改天见。”白年一边接过路郗递过来的伞,一边说道。 “改天见。” 山雨细细密密,整个榆水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意境里。 终于,几天后,从榆山飘出来的源源不断的乌云被山风给驱散了,云开雨霁,天光乍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后世2 “今天天晴了,阿郗。”白年顺手拍了张天空的照片发给路郗,“这是早上六点半的天空哦,” “嗯,天晴了。”路郗回到,这才早上六点半,白年就起来了? “今天去茶园吗?” “我觉得可。” “那就等会儿你家见?” “成。” 仍旧是路郗家,只不过路郗的爷爷从茶园回来了。 “爷爷,”白年还是在门外站着,他着实是被路郗她二婶家的狗给吓出心理阴影了。 “哎,阿年又是在等阿郗那小女子?”爷爷操着一口方言,笑眯眯地问道。 “嗯,我们约好了去茶园。” “哦,去茶园子啊,老婆子在那里哩,可以去尝点新茶叶子啦,还有茶点也开始弄新的了。” “嗯,谢谢爷爷。”白年笑着回到。 他决定,今天他要干一件上次没有完成的大事——如果在阿郗家的茶园向阿郗表白,她,可不可能接受呢? “久等了。”路郗推了辆自行车出来,她看着两手空空的白年,“今天你载我还是我载你?” “我载你。”白年非常识趣地接过了自行车。 “成。”算你识相。 “爷爷,我们走啦。”坐上自行车,路郗给老人知会了一声。 “在茶园要好好耍哈,注意安全,有事要跟你奶奶说。” “知道啦,我们明天再回来。” “爷爷再见。” 两人便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等两人走了之后,老人家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忘告诉郗女子她堂妹也在茶园咯。”啧啧,也不知道两个丫头子会不会又闹起来。 …… “白年……你会让其他的女孩子坐你的自行车吗?” “不会啊,但是……三花除外。”三花是路郗家养的一只狸花猫,母的。 “……”路郗没说话,逮着白年的后腰就是一拧,让你皮! “痛痛痛,阿郗我错了。” 自行车的方向一偏,两个人差点掉进路旁的水沟里。 旁边田里种地的大伯看了,笑呵呵地喊了句:“小情侣可不能在马路上打闹哈,安全问题还住不注意了?” 这话一出,把两人都闹了一个大红脸。 我们俩,看起来像情侣……吗? 到了山脚,自行车没法上山,两人就把自行车放在了山脚的小超市旁边。 沿着一条在边角长有青苔的石板路,一直向上走,过了第一个一个民宿再转个弯,就是路郗家的茶园了。 还没进茶园,路郗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本应该只有奶奶一个人的茶园里嚷嚷。 “奶奶,今年的茶叶质量感觉不错啊,我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什么焦边叶呢。” “对啊,今年会有个不错的收成。”老人笑呵呵地回到。 “阿郗……”白年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偷偷瞧了瞧路郗的表情,果然,开始了。 “路优你居然来茶园了?”路郗一个大跨步就冲进了茶园里。 “嗯?路郗!你怎么来了?” 白年落了路郗半步,两姐妹相对无言的时候,他才进来 “路优,好久不见。” “白年,你果然又是和她一起来了啊。”路优抱着手,这两个果然是在谈恋爱,整天形影不离的,啧。 路优从心里发出了对恋爱狗的鄙视,“你们都不腻么。” “你在乱说些什么,油油?” “不准叫我油油!路西法!” “……!” “奶奶,就看着她们吵吗?”白年一步一步挪到路奶奶旁边,有些尬尴,他和路优的相处不多,只知道她们姐妹俩经常吵吵闹闹,但……这种小学鸡式的吵架,总感觉自己会被路郗“秋后算账”呢。 “哈哈,吵吵感情才好嘛。”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神情和路爷爷如出一辙。 “走,年年和我去准备茶点。” “嗯。” 白年转身跟着路奶奶进了茶园旁的屋子里。 “年年喜欢咱们家郗郗对?”路奶奶一边把新做的茶点端出来,一边问道。 “……奶奶你知道啊?”白年面上不显,但是耳朵却刷得红了。 “我怎么不知道啦,你们俩从小感情就好,我和老爷子还在才你们什么时候肯告诉我们呢。”路奶奶眨了下眼睛。 “没事儿,你是奶奶看着长大的,奶奶放心你——小郗小优过来吃东西了。” “好,奶奶,我们来了。” 屋外的两人齐齐应了声,白年站在屋里,摸着鼻子,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对自己能够得到路郗家人的认可的欣喜。 眼见路郗和路优双双进了屋内,他也迎了上去。 …… 吃完了茶点,也差不多过了中午,到了一天最热的时候,路奶奶去了前边的民宿里和她的老姐妹唠嗑。 路郗和白年两人坐在屋子前竹子铺成的台阶上散热。 “咱们出去走走,去竹林那边。”路郗有气无力地问道,茶园这边的屋子并没有装空调,夏天实在是很闷热。 “好啊。”白年也有些热到受不了了。 “路优优,你去不去竹林乘凉?”路郗又对着屋内喊道。 “我不去,你们去,我还要写作业。”路优优霸占了屋子里唯一的一个电风扇,正在写着几本厚厚的暑假作业。 “啧,准高三生可真可怜啊——嘻嘻,白年,咱们走。”话毕,路郗就跑出了屋子。 “路郗你个缺德儿的!你有本事……有本事来帮我写啊?”把路优的无能狂怒甩在身后,路郗拉着白年出了屋子。 外面虽然晒,但是时不时有风吹过,比起室内的闷热要好上不少。 出了茶园,向上走,就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竹林,一条小路穿插在其中。 “这里是准备开发成景区了吗?” “听我奶奶说是。” “那咱们种的茶树怎么办?” 路郗和白年种的茶树就在这片竹林里。 “我已经和奶奶说了,奶奶答应入秋的时候就把它移栽到茶园里去。” “哦,那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逐渐无话。 “去看看那棵茶树。”白年提议。 “好。”路郗应道。 走到路地尽头,在一堆竹叶上,长了棵半人高的茶树。 “都长这么高了吗……”白年有些惊讶,他们高中时读的寄宿学校,半年才回一次家,自然也就没时间来看这棵茶树。 没想到,不过三年,这棵树就往上蹿了那么多。 “它都结果子了啊……”路郗也有些惊讶,家里茶园的茶树时常修剪,她都好久没见过茶树的果子了。 白年看着路郗的马尾辫,咽了口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的目的……阿郗现在的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那他……白年又咽了下口水,“阿郗,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什么事?路郗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白年红透了的耳尖。 “我喜欢你……阿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白年的声音变得低了下去,如果说,他说他在第一眼看到阿郗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会不会被认为是变态啊…… 可是,他真的,还是好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一看见她,就觉得安心…… “我也喜欢你啊,”路郗听了这话,笑着回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这人,就觉得他分外地讨她喜欢,就像是许久以前,他们就相处了很久一样…… “真的?”白年抬起头,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真的。”路郗肯定到, 这个家伙啊,真是一举一动牵动着她的心呢…… 这对初初牵手的小情侣,看着对方,满眼的欢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后世3 “在一起啦……”他们走下山,就看到路优从一旁蹿了出来,挤眉弄眼地说道, “怎么?”路郗眉毛一竖,你觉得不应该? “那哪成啊……”路郗笑了笑, 三人结伴走到茶园里去, “我先回去啦……”刚走到茶园,路优便蹦蹦跳跳地回屋里去了, 又过了会儿,两人才一前一后回了茶园。 路优已经写完了今日份的作业,把风扇挪到了门前吹风。 “哟,回来啦。”她招呼到。 “回来了。”路郗回了句话后,就径直奔向了卧室,“砰!”的一声,她把卧室门关上了。 “怎么了这是?”路优看向白年,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去给阿郗做点吃的。”白年没有回答路优的问题,他转身进了厨房。 “这什么意思?”这就是所谓情侣的困扰了吗?你们倒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啊?高三毕业可以明目张胆地谈恋爱就了不起了啊? 她转身扛起电风扇就站到了卧室门口,“路郗,开门,让我进去,卧室不是你一个人的!” 茶园的客房只有两间,一间给了白年,路郗和路优住在另一间。 “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我扛着电风扇呢,没空手,快点过来开门啊!”路优今天是非要路郗过来开门了。 “好好好,来了来了,你说你事情咋这么多呢?”路郗还是过来了。 “成成成,我事情多我认了,你让我进去。” 眼见路郗打开了门,路优立马就把风扇挪了进去,这天气离了风扇可真不行。 把风扇放好,路优转头看向坐在小板凳上闷闷不乐的路郗,也在墙角提溜了个小板凳坐过去。 “你没哭啊?”路优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路郗的脸。 “嗯?我为什么要哭?” “呃,电视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小情侣因为某些原因吵架了,男方不理人直接走,女方躲在屋里偷偷哭……” “然后双方就上演一系列狗血误会,分分合合虐到人哭?”路郗接话到。 “对啊。”你们这些毕业生不就该这样吗?路优的眼神里明晃晃地挂着这句话。 路郗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眼路优,她怎么不知道这个堂妹还有这种癖好, “你对高三学生是有什么误解?我也不过大了你一岁而已,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脑子已经不行了的人吗?” “啊这……”谁知道你们情侣狗会不会一起变成傻子,不是说恋爱使人降智嘛。 “呵,你这孩子,这还没真正上高三呢,人就傻了,接下来的高三可怎么办哟。”路郗摸了摸路优的头。 “你觉得很好笑?”路优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看你是想失去我了;我又不懂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你倒是说说你们怎么了啊,搞得人怪难受的。” “……”这回轮到路郗沉默了。 “你再不说我就喊白年了啊。”路优又接了句。 “唉……等等,你别喊,”路郗连忙制止到, “我就是。我就是问了问他,为什么同你的关系一直不好……” “那……”路优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你希望我们的关系变好吗?” “唔……”路郗没有说话, “所以啊,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接受白年喜欢你,但是——”路优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是绝对不可能会接触他的……” 以前的事情,谁还会让它再发生一次呢? 路优眯着眼睛,这一次,她会好好守着她的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