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次告白：恶魔老公，求别闹！》 第1章 头等舱的 “紧急求助！紧急求助！现在飞机上有一位需要急救的心脏病患者，各位乘客中如有从事医疗相关工作者或者同样患有心脏病并随身带『药』的人，请立刻联系乘务人员或者直接到头等舱。” “紧急求助！紧急求助！现在飞机上……” “怎么回事啊？谁发急病了？” “说是头等舱，一个大人物，心脏病突发了，没带『药』在身边。” “这飞机离降落还有好一会儿呐，那岂不是很危险？” “就是……” 现在是米国时间凌晨十二点半。 一架飞往华夏上川市的客机头等舱内，有人正生命垂危。 那只紧紧按在胸口布料上的手指非常好看，苍白修长，是拿画笔者的优雅，却也带着些练家子才能有的薄茧。 可美中不足的是，五根手指的指甲里都泛着了浓重的青『色』，那青『色』将苍白的皮肤都衬出了一股淡淡的死气，像是从脆弱的青『色』血管中浮出来的，病态的死气。 一声闷在胸腔里的轻哼，那只手瞬间在胸口按得更紧了，缎面的西装被狠狠抓出了狼狈的皱褶。 一群黑西装将他密不透风的围起来，有人在四处打转的翻行李找东西，在一无所获之后，终于有人红着眼睛凑上前来，咬着牙叫他， “爷，我马上通知机长紧急迫降！不管下面是哪个城市，我们先找到医院再说。” 那人话音一落便要跳起来狂奔而去，却在下一声轻至无声的命令里停住了脚步。 “不许去。” 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男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边努力的在剧痛里缓和自己的随时可能会断掉的呼吸，一边继续开口， “我今天，必须，赶到上川。” 除了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般的辛苦和艰难，他的语气其实很平静，就像浸入了窗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种叫人心悸的厚重感情。 大约这气音里含着的情绪太重了，那个最初准备往外奔的黑西装一下子被压倒了。 他跪到了男人腿边，一个一米八的壮汉，眼眶比兔子还红。 “爷！” 像是喉头被哽住一般，这一声嘶哑的叫唤仿佛也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之后再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 整个头等舱沉默无声。 只有男子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吸，在无声的将那胸膛里埋藏的世上最艰难也最痛苦的搏斗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生气与死气一同浮在头等舱里。 那些黑西装时不时充满期盼的看向门外，广播里的紧急求助还在一遍一遍的播放着，然而直到飞机即将降落，也始终没有人走进来。 · 本来下班后该直接回家的，但在公车站按着一条短信犹豫的看了许久之后，顾绒还是给弟弟打了个电话通知了一声，然后搭了计程车，往红渠巷去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她和人约好每年都要一起过的日子。 虽然，他们已经离婚了。 但这个约定并没有作废。 顾绒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有些烦躁。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都离婚了还这么莫名其妙的坚持这种约定，还真是够任『性』的。 眨了眨眼睛，女子浅『色』瞳孔映着上川市繁华的街灯流光，像是邂逅着一场遥远又『迷』人眼的海市蜃楼。 虽然她的心思或许并不在眼前。 第2章 不要看我 红渠巷身在上川大学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口子里，因为夏日会蓬勃盛开在河面的红莲而闻名。 虽然入口不宽，名字也很朴实，但这里其实是十分低调的富人区。 巷子里全是青石绿瓦历经岁月的大院子，推窗便能见到一条河，尤其适合养生。 下了计程车，顾绒拢了拢大衣，在夜灯下慢慢朝巷子深处走去。 河水流动的声音隔着一层又一层墙壁传来，在昏黄的灯光和微凉的夜风里有种岁月安稳的味道虽然这风其实挺冷的。 顾绒吐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到达了目的地。 门牌号23 看了一眼蓝漆上的数字，顾绒从兜里掏出钥匙来开了锁，厚重的两扇门被她伸手推开，在夜『色』里发出响亮的嘎吱声。 走廊上的青石板被屋外灯光刷上一层暖『色』，可屋内却还没有一点人气。 顾绒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抬脚走了进去。 她是在走过游廊的时候突然被人蒙住眼睛的。 那人力气很轻，手指间还带着淡淡的冷香，是他惯用的男式香水，中调闻起来如同山间落了雪的松枝，又清又凉。 就像他掌心的温度一样。 顾绒在第一瞬间的愣怔之后，迅速安静下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正想问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耳边便突然贴来了一个暖暖的温度。 男人很高，几乎高出她大半个头，这么俯身贴来的时候便离她的耳朵格外的近，仿佛要贴在皮肤上的若即若离，连呼吸都十分清楚， “今天来的有点晚，但礼物还得我亲自带你看，你自己发现的便不能算数了。” 这是非常好听的音『色』，分明有风流的底『色』，却偏偏压成微哑的低音，浸着点浅淡笑意，比这深夜的风还要醉人。 作为声控的顾绒立马便忘了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但她还是在这人的掌心下翻了个白眼，随后却十分顺从的随着他的带动往前走去。 男人一直在身后蒙着她的眼睛。 在看不到的情况下，顾绒的每一个步子也依旧没有半点迟疑和害怕，在发现这种明显的依赖和信任后她自己有点窘迫，身后的男人却轻轻笑了一声。 顾绒不想搭理他。 只好用心感受着脚下的路。 这是下了阶梯，又上了游廊，然后进了西边的主卧，最后到了阳台。 站定。 吱嘎一声窗户被推开后，蒙在眼前的手终于放开。 突然传来的光亮让顾绒猛地眯了眯眼睛，然后又慢慢适应着张开，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一条静静流淌的河，还有河面上数不清的，红『色』的莲花灯。 像是真正盛开在这初冬河面上的红『色』芙蕖，它们在夜『色』里映亮了无数条温柔的涟漪，然后落在顾绒的眼睛里，叫她突然想起来，不记得是多少年前自己说过的那一句“要是这河里的芙蕖永远都开着就好了”， 彼时还尚算年少的顾绒十分忧愁的叹气， “冬天就只剩一根根光杆子，让我连开窗户的兴趣都没有了”。 而此刻在她眼前，在这冬季的深夜里，这条河上真的盛开了一片芙蕖。 顾绒的瞳孔直愣愣的映着那片光，然后转头想要来看看这男人——可她没能做到。 因为男人从身后伸手半抱住她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许她回头，随后他将重量靠上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发出了一声带着喘息的笑声， “不要看我。” 他说， “不要看我，顾绒。” 第3章 你走吧，这是我 不知为何，顾绒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点凉意。 就像被这窗外的河水浇了满头，她突然全身上下都凉了凉。 “你怎么了？” 保持着这个被蒙住眼睛的姿势，顾绒清了清嗓子问他， “感冒了？” “对。” 男人沉沉的笑着只答了一个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艰难的却被笑意狼狈伪装起来的声音。 顾绒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实她眼睛上的力道很小，根本就不是能制止她转头的力度，但顾绒却没有动。 男人抱着她，压过来的重量不受控制般越来越多。 顾绒梗着脖子站稳了，硬是没有动弹一分。 她又清了清嗓子， “感冒了就应该好好吃『药』，你又偷偷把『药』丢掉了吗？” “是啊，” 男人的声音非常微弱，要不是夜里太安静，她或许根本只能感受到那一声声不稳定的呼吸。 “其实，我本来不该来的，” 男人轻声说， “但我太不甘心了。” “我做不来那种为了成全自己爱的人而默默消失的伟大男人，我心眼很小，不能忍受被你忘掉。” 顾绒没有说话，只努力的滚动着喉咙，像是要把某种难以压抑即将冲破喉咙的情绪用力吞回去一般。 而男人的话还在继续，他像是没有注意到顾绒的动静，也或许是根本就已经无法察觉到任何事情， “在踏入这个房子之前，我本来只想努力让你记住我，不管你会不会难不难受，甚至我想着你越难受越好，能记我久一点。可看到你的时候我又后悔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短促得像是幻觉，随后又是一声叹息，同样短促，可尾音长长的拖着，装满了无法负载的遗憾，又带了点撒娇般的嘟囔， “我舍不得，” 他说， “我总是舍不得。” 湿润的水珠从他掌心里掉下来，顾绒依旧一动不动，男人却像是无心察觉，只在她耳边呢喃般继续道， “你以后，想看芙蕖就来这里看，这些‘花’可以开一辈子的，如果灯坏了没人换的话，你就给我的手下打电话，他们会来换的。” 男人蒙着她眼睛的手越来越凉，只有吐在她耳边的呼吸还带着温热，他低声问， “你会来看吗？” 顾绒用力的梗了一下，一次深呼吸后才吐出沉闷的一个字， “会。” 男人笑起来，其实没有声音，但顾绒就是知道他在笑。 “你会来看多久？” “很久。” 他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压在她肩膀上，无声的笑着，低声道， “那你走。” 顾绒一动不动，眼里仿佛被装满了窗外的河水，一直都没干过。 而男人靠着她，低声道， “不要看我，从这里走出去，坐上计程车，回家去。”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成全了。” 男人像是用尽全力的稍微扭头，将嘴唇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像是一个温柔而湿润的吻，无声无息。 随后他便松开了手，或者不是松开，那片微凉的掌心是慢慢滑开的，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于是那满河的花灯又重新映入她的瞳孔。 她的瞳孔也变成了这条河，湿漉漉的往外流着水，像是永远都不会干涸。 第4章 享年三十四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的。 一口一个指令的，按着那人的声音，从绝对看不到他的方向面朝卧室大门，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河流的声音很安静，混着一声高一声低的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就像被一根蛛丝掉在半空中的重物，叫人听着便担心这根线会不会随时彻底断掉，然后那呼吸便也就永远沉默在这夜『色』里，永远归于这冰凉的水声。 顾绒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几乎是大脑空白的僵硬着四肢，终于跨出了卧室的房门。 在一只脚迈出去的第一刻，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随后是不知从哪个黑暗角落突然窜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爷！” 顾绒猛地停下了脚步，终于伸手捂着脸哭出了声音来。 可她没有回头，在那一片嘈杂的呼喊声里，顾绒谨遵着男人最后的命令，在原地站了许久后放下手来，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慢慢往外走去。 是他们一起走过的阶梯。 是被他蒙住眼睛走过的游廊。 是封存了他们好多回忆的红渠巷23号。 女子一边哭的全身颤抖几乎崩溃，一边跨进了巷子的昏黄灯光里。 芙蕖还开在那条冰凉的夜河中。 河水之上，那扇打开的窗户里，男人朝门口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像是被那样沉甸甸的眷恋和不舍压垮，他的眼皮终于慢慢合上了。 · 2027年11月23日，唐氏集团总裁唐郁因在飞机上心脏病突发而死亡，享年34岁。 他的葬礼在上川唐家祖宅举办，唐郁父母都匆匆从国外回来参加葬礼，据说在葬礼上两人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只忙着招呼来自各个家族的贵客，此等场景皆被刊登上报，叫来往路人都不胜嘘唏。 “看来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富人家庭亲情淡薄，但也没想到淡薄到了这个地步，哎，当穷人反倒自在一些呢。” 不过寥寥几句闲谈，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顶级豪门中的生死之事都距离自己太远了，这些新闻报纸转眼就会被遗忘在身后。 而真正在意并极度重视这件事情的商界名流们，也大多只顾着计算自己能否从这一场死亡里得到一些利益。 而关于那个夜里，那场最后的赴约，和满河盛开的芙蕖，除了当事人，再也不会有人知情。 就像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永远的被掩埋在了那夜微凉的风里。 · 唐郁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大约是到了阴曹地府。 但作为一个无神主义者又似乎感到了世界观的崩塌。 于是为了重新建立世界观，他动了动脑袋，在一阵尖锐的头痛里转头，模糊映着光点的眼帘重新掀开，然后映入一整面光滑洁净的镜子。 有人正在镜子里和他面面相觑。 黑『色』三件套，坐着也能看出修长挺拔的身材。 脸部轮廓精致风流至极，天生微翘的削薄嘴唇透着若有若无的嚣张与冷漠，唇『色』殷红，皮肤白皙，充满年轻的活力，三十四岁时被严重的心脏病折磨出来的苍白脸『色』，还有历经岁月后深沉与锋利并重的气质，都统统不见。 这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的唐郁。 第5章 倒退十年 心脏仿佛停止跳动。 世界安静，他屏住呼吸，仿佛看着一场梦境般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在逐渐清晰的，逐渐加快犹如擂鼓的心跳声里，他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紧缩的瞳孔都震惊得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候大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嘈杂的人声和优雅的音乐通过昏暗长廊海『潮』般涌入，瞬间包围了他尚还恍惚的感官。 有人站在门口，用熟悉却年轻的声音笑道， “爷，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该出去了。” 唐郁极缓的把头转过去，看到了一身黑西装的高大男子。 闭眼前他声嘶力竭的痛吼分明还在耳边，然而此刻，这最贴心的手下却换了年轻的模样，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提醒他订婚宴订婚宴？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缓慢的眨了下眼，声音嘶哑的低声问， “唐劲，现在是什么年份，这是在哪里？” 唐劲明显的楞了一下，随后用见鬼般的眼神快速的瞟了他一眼，凑过来低声道， “爷，您这是昨晚酒喝多了？脑子没清醒呢？” “告诉我。” 男人抬眼看他，幽深瞳孔平静无波，却自有久居上位的可怕气场碾压而下。 唐劲瞳孔一缩，立刻恭敬低头，老老实实回答， “今天是2017年11月23号，这里是上川唐氏旗下的hen国际酒店，现在外面正在举行您与舒雅小姐的订婚宴。” 他停了一下，还是补道， “现在您该出去了，客人都快到齐了。” 最后一句话他仿佛充耳不闻。 男人转回头来，重新以恍惚的目光盯住了镜子里年轻的自己。 2017，他还才24岁，这场差点在后来害死顾绒的婚约还没有真正履行，一切都还没开始。 他甚至还没遇到他的顾『毛』『毛』。 这是真实的吗？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男人坐在天光里，愣怔的抬手去触『摸』镜子里的自己。 唐劲看他不太对劲，外面的订婚宴又等不得，便不由得催促道， “爷，该出去了，舒小姐等了好久了。” 修长手指停顿在镜子前，男人眼里的温度无声无息凉下来。 削薄嘴唇无声拉直成漠然直线，他站起来，对着镜子单手整了整领结，眼神却有几分漫不经心。 就算这是梦，他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就算这是梦 男人与镜子里年轻的自己对视，然后轻轻翘了翘嘴角。 一笑生花，阳光仿佛都在顷刻风流灿烂起来。 这是只有年轻的唐郁才能拥有的，让上川一众名流千金都前赴后继想要霸占的风流美『色』。 而此刻，三十四岁的唐郁对着镜子里二十四岁的自己，冷静又不顾一切的道。 “就算这是梦，我也想再看她一眼。” 唐劲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莫名的抬头问， “什么？” 唐郁没有回答。 他整好领结便转身朝外走去，走过昏暗奢侈的长廊，穿着衬衫马甲的服务生恭敬的为他推开最后一道门。 头顶人工合成的梦幻光芒倾泻而下，满堂衣香鬓影酒香弥漫的喧哗映入眼帘的同时，他脑海里想的却是—— 2017年，顾绒在上川吗？ 第6章 世纪订婚宴 2017年a国上川 hen国际是唐氏旗下开得最少却名声最响亮的酒店品牌，开得少是因为有足够资金实力养得起这家酒店的只有世界各国的超一线国际都市，名声响亮当然是因为它是难得打破了国际之间的不同的评定标准，同时被世界各国所公认的唯一一家八星级酒店。 而现在，这座已经成为上川标志『性』建筑之一的酒店里，正在举行一场全国瞩目世界皆知的订婚宴。 酒店顶部的圆台上正在缓缓降下客人的私人直升机，酒店大门处有专用来接送客人的劳斯莱斯和迈巴赫不停的停下来，往这座宫般的奢华建筑里输送更多的尊贵客人。 而顶楼偌大的宴会厅里早已是衣香鬓影人来人往，酒香『迷』离间可闻男男女女优雅矜持的低笑耳语，期间混杂了各国语言。 某个众人暗里瞩目的角落里，妆容淡雅眉眼间却不失艳丽的女子正举杯与朋友轻轻相碰，接受了对方嫉妒暗藏的赞美， “雅雅，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今天只是订婚宴都这么盛大，等过几年你和唐少结婚的时候，还不知会是何等情形呢，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请柬。”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层出不穷的赞美与附和， “可不是吗雅雅，瞧瞧你这订婚戒指，听说是唐夫人请了上百位国际知名设计师专门为你这个儿媳打造的呢，真是羡慕死人了。” “还有你这礼服，听说裙摆上镶了足足八万颗碎钻啊，穿着是不是很重啊？” “以后你的娱乐活动恐怕就不是陪我们开宴会逛街了，而是陪唐少去各种地方极限运动？” “唐少最近又拿了个国际设计大奖，现在太子党里像他这么有颜有钱又有才的人可真是太少了。” “一般的太子党能和唐少比吗？光是背景一项，a国谁能敌得过唐氏集团？更不用说唐少的长相和才华了，雅雅，这次国内外的名媛可都要羡慕死你了。” 众星捧月般的场合里，被所有名媛捧着的舒雅却并不怎么领情的一笑，她将戴着订婚钻戒的手指伸到光下，一边细细端详，一边漫不经心的笑道， “恐怕不是羡慕，是嫉妒才对？” 众人脸上微微一僵，舒雅将她们的神『色』扫了一眼，表情上终于掩不住几乎要溢出来的自得与兴奋，强自按捺着声音轻蔑道， “可惜的是，再如何嫉妒也没有用了。” “现在，只有我是他的未婚妻。” 她将手指收回来，以往淡雅端庄的女子第一次满脸傲慢的笑意，看着四周的名媛，一字一句道， “也只有我舒雅，才配得上唐少夫人这个称呼。” 话音刚落，宴会厅通往私人顶级套房的镶金大门突然打开。 有人从门内走来。 头顶人工合成的梦幻光芒里，他身量颀长，精雕细琢剪裁贴身的黑『色』三件套闲散的松着，在衬出宽肩窄腰长腿笔直的身形的同时，也散发着冷淡而风流的味道。 可当他从那光芒里渐渐清晰，并一眼冷淡扫过全场的时候，风流尽去，留给所有人的印象只有那自然而然散发的极强气场。 宴会厅的空气都仿佛被这气势所摄，一时静了一静。 第7章 世纪打脸 在这短暂而莫名紧张的气氛里，舒雅一扫之前的傲慢，言笑晏晏的端着酒杯上前一步，正要与她这尊贵的新晋未婚夫说话时，突然对上了男人扫来的视线，她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平心而论，若上帝造人会有十分偏心，那么按照唐郁的长相来讲，他必然得到了其中的九分。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平日里让所有女人神魂颠倒的脸，刚刚向她看来的时候，却带着叫人心悸的寒意。 不对。 舒雅怔怔的看着他漠然扫过的眼神，心底开始有不安聚集。 这不对。唐郁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最常见的表情是似笑非笑，眉梢一挑就是让人脸红心跳的风流与嚣张，此刻这种冷漠而强大得叫人恐惧的气场，根本和以前的他完全不同。 她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 于是她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万众瞩目的男人扫过全场，抬手拿了宴会主持人手中的话筒举到唇边，声音不高不低，却大提琴般优雅沉静，瞬间传遍了全场，叫所有客人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僵硬了身体， 他说， “这个婚，我不订了。” 宴会厅又一次静下来，而这一次安静中却有嚣张惊喜的口哨声异军突起的响起来。 唐郁一边往外走一边一眼扫过去，正好对上死党抬手抛来的刻着兰博基尼徽章的车钥匙，和他惟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扬手准确的接住钥匙，面对满厅跺跺脚就能震塌整个a国经济圈的尊贵客人他看都不看一眼，快步朝电梯走去。 舒雅眼睁睁的看着他经过自己，终究不由自主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不可置信瞪着眼仰头看过去，声音颤抖嘶哑道， “唐郁？你在干什么？” 他顿住脚步，垂眸看来的瞬间，仿佛有无形而强大的气场碾压而下，冰冷而毫无感情，一如他下一刻出口的声音，优雅却漠然至极， “你是谁？” 女子瞳孔瞬间缩紧，随后她在那双冰凉而威慑力极强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男人消失在私人电梯里。 而直到他彻底消失，这场由七个字引发的大地震才算真正开始。 “我没听错？唐少说不订婚了？” “这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今天特意延后了七个亿的投资合同专程来参加唐少爷的订婚宴！他居然要取消？” “天哪，这真是史上最惨烈最严重最高档次的放鸽子事件了，除了唐少还真没人敢这么干？” “为什么突然不订婚了？他和舒雅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他和圈内哪个名媛关系不好？名流小姐个个都是他的红颜知己。” “我以为舒雅能让他愿意订婚总会不一样呢，结果可好，本以为要出上川第一大风头，现在变成了第一丢脸哈哈哈哈。” “唐总好像还和舒雅爸爸一起在楼顶迎接一个沙特王储来着，这下完蛋了。” “舒雅这下丢脸丢到全世界了，其实我早就觉得她那家世配不上唐少了。” “这话说得，好像国内有哪个名媛家世配得上唐家一样。” ······ 各国语言的低笑和讨论不绝于耳，灌入舒雅耳中叫她只想瞬间晕过去。 可她不能晕倒，晕了就更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穿着一身华丽的订婚礼服，她勉强镇定的喝完了手中的酒，转耳便听到一声刺耳的轻笑，正是最开始向她敬酒恭喜她的人。 不复最初的嫉妒与羡慕，还有不得不讨好的态度，那些小姐都吃吃的围着她笑起来， “你们听到唐少说什么了吗？唐少在问她是谁？哈哈哈哈真是本世纪第一大笑话。” “怎么不继续得意了啊？再把订婚钻戒拿来给我们欣赏欣赏啊？” “什么世纪婚礼，是世纪打脸才对？舒小姐还记得自己刚刚说什么了吗？我们嫉妒你？现在您的脸痛不痛？还需要我们嫉妒嫉妒吗？” 看着四周女子脸上的笑容，舒雅无声无息的咬紧了牙关，一阵可怕的酸意里，她几乎能听见骨骼传出的嘎吱声。 随即她苍白唇角扯出一个温柔到可怖的笑意，在无数窃窃私语中转头朝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掩盖在平静目光下的，是淬了毒般的疯狂猜测。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在这样的日子遭受了这样的屈辱！ 她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查个水落石出。 第8章 花姑娘与雅舍 上川大学外有一条出名的南柯路，虽然已经被上川学子们玩坏成猥琐的“男科路”，但这条街终究还是上川外最有人气的学子路。 南柯路尽头转角入巷处有一家低调却极有格调的茶店，名为雅舍。 此刻的雅舍内，正坐满了以自习之名谈恋爱和玩手机的学生。 而在一众眼冒绿光的手机控里，还有一股清流，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看报纸。 · 【下川市市长陆定邦将被调至上川！细数十年来陆市长对下川所做巨大贡献！】 “咕噜咕噜——” 丝滑的『奶』茶和着晶莹椰果一起通过透明吸管进入两片粉『色』唇瓣内，随后这嘴唇离开吸管，被透过落地窗的阳光润得樱花般粉嫩果冻般剔透，虽然唇比起一般女生更薄而显出些冷情的味道来，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唇线的优美以至于完美。 她伸出舌尖将唇边的『奶』茶潦草的『舔』掉，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隔着两枚镜片她的眼珠还在一眨不眨的盯着报纸，将上面的内容快速而又仔细的一扫而过。 字很多，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a国十大暴力城市之首的下川市市长陆定国，将会在今年的某个时间被调来上川当高官了！现在让我们来细数一下这位伟大的市长在下川是怎样把这种无『药』可救的混『乱』城市改造成如今这个宜居安好的模样的！bbbbbb 那一大段讲诉英雄事迹般的赞歌被她草草看过去，最后停在了那张“英雄照片”上。 面带微笑的中年人，被簇拥在人民的中间，正在低头聆听一个小女孩说话，看起来耐心极了。他戴着眼镜的眼睛直视着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充满了某种悲天悯人的温和感，似乎天生会让人感到亲切般叫人安心。 然而就是看着这样一个叫人安心的照片，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慢慢变了。 这双藏在镜片后的，眼尾向上挑起的凤眼像是从慵懒中醒来，略显浅淡的瞳孔里一点点填满了近乎尖锐的嘲弄与嗜血的憎恶，随即却又在一众突然响起的惊呼声里歇下去。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交错之间原本的神『色』全部散去，留下温和无害的笑意。 她抬起头来，阳光穿透大幅的落地窗洒在她头发和脸上，像是突然吹来了一阵初春的风，还带着冰雪未去的凉意，也带来了春日将开的花香。 这矛盾的带着凉意的花姑娘将茶社里突然激动的人群看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的朝他们拼命拍照的方向看出去。 大幅落地窗外是大学外人来人往青春洋溢的街道，而此刻刚有一辆红的嚣张的兰博基尼停在了店外。 可上川的富二代一抓一大把，一辆兰博基尼还真不能成为众人的焦点，所以，成为焦点的便只能是那位刚刚下车的车主了。 隔着平光眼镜她看不清那个逆光而来的修长身影，也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之草草扫一眼便低头继续看报纸了，却未曾料到那个身影是直冲自己而来的。 直到身边的『骚』动越来越大，甚至夹杂着一声尖叫她才终于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她便被贴在窗外俯视而下的一张俊脸吓得一个激灵。 那人就站在她旁边的落地窗外，一眨不眨的低头看着她。 第9章 第一个拥抱 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勾勒他精致流畅的脸线和修长挺拔的身材，便是古希腊时期最完美的雕像也不如他万分之一的般叫人惊叹。 身边聚集的惊呼与情不自禁的赞叹便可以作证这容貌的完美。 可在他的目光中心，花姑娘却只被他的眼神吸引。 自带春『色』仿若桃花般的眼形里是一双幽深若无垠天穹的瞳眸，夜『色』深沉与星河辽阔皆在其中，一眼便能夺走人的呼吸般摄人心魄。 可这样美的一双眼睛，垂下来看着她的时候，却有种花花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般的，魔怔般的专注甚至，深情。 花姑娘的眉梢不动声『色』的跳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又非常淡定的朝这位陌生人礼貌的笑了笑，随后从容扭头继续看报纸。 这一次没看够两个字，店里便有人咋咋呼呼的开始叫人， “顾『毛』『毛』有客人指定你去端茶啦～” 花姑娘： 顾『毛』『毛』哦不花姑娘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顾绒同学笑『吟』『吟』的将报纸折好夹进一本专业书里，随后站起来一边朝柜台处走一边道， “如果再在公众场合叫我顾『毛』『毛』我就把你手机里所有黄『色』小游戏全部删掉哦乔可心同学。” 这雅舍能起这样一个名字，自然也是名副其实的雅致和古『色』古香，收银台都是客栈一般的复古与大气。 而柜台后趴着的正是与雅舍雅润到一处的帅气老板，胆敢叫宠物般叫她顾『毛』『毛』的乔可心同学则正躲在老板后面对她『露』出讨好的包子脸。 顾绒不搭理她，只敲了敲柜台，对老板道， “今天我好不容易轮休才有时间在店里看会儿书，怎么又叫上我了？” “『毛』『毛』你人气最高嘛～客人专门指定你我们也没办法拒绝呀～” 不怕死的乔可心同学脱口而出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在顾绒看过来之前嗷的一声窜向了后廊。 顾绒收回视线，微笑着看向老板，指节又敲了敲柜台， “既然是轮休时间的任务，那么还请老板不要大意的给我算上加班工资，这个月已经第四次了，叠在一起给我凑个两百块没问题老板大人？” 老板从动漫里抬起头来，泛着白光的镜片朝她一扫，嘴角优雅一翘， “没问题。” 说话间乔可心同学已经从后廊端着茶盘抖抖索索的出来了，一边怂哒哒的把茶盘朝顾绒递来，一边『露』出讨好脸的道， “7号桌。” 顾绒无奈而温柔的一笑，一边接过茶盘一边笑道， “我有这么可怕吗乔可心同学？我一直以为我是温柔大气挂的女神呢。” 而就在她拿稳了茶盘转身的瞬间，却突然迎上了一个不管不顾的拥抱。 之前还在窗外看着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手法非常自然干脆的一手掀掉了她手里的茶盘，随后无缝衔接的一把将她重重按进了怀里。 叮叮哐哐的狼藉响声中，茶社里突然满室寂静。 男人仿佛要将怀里人拥入自己骨血般用力抱着她，极其眷念般的在她头顶蹭了蹭，声线低哑，呢喃般的轻轻道， “我好想你。” 冬日阳光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顾绒在完全陌生的怀抱里缩紧了瞳孔，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第10章 顾毛毛好凶 两分钟后，唐郁安安稳稳的坐在了靠窗的卡座上。 而在他面前等着点单的，正是刚刚莫名其妙被强行拥抱的顾绒小姐。 “我们店里的茶水种类很多，也有我们老板亲自制作的甜点和『奶』茶，您可以尽情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 这完全是多一分谄媚少一分冷淡的微笑，完美的诠释了不卑不亢的服务生形象，再加上她鼻梁秀挺，嘴唇微薄却『色』若春花，侧脸线条笼在光里简直跟雕琢的玉一般细致，这笑眯眯的样子更是一眼便叫人喜欢极了。 而她这个样子落在唐郁眼里，那就不止是喜欢极了，而是爱疯了。 男人坐在座位上，被放到眼前的茶水单就跟空气一样被他彻底无视。 他只看着眼前的顾绒。 漆黑瞳孔里全是刻骨的目光，一遍一遍的盯着她，就像要将她生生刻入骨头里一般，执着专注到病态的程度。 长久的沉默里，顾绒嘴角的微笑终于撑不住了。 她唇上总是习惯『性』勾起的线条轻轻拉直，只是这样简单的一点变化，她整个人的气息却都仿佛凉了凉。 就像突然阳光底下突然飘来了一层冰凉的雨，落在人脸上显得疏离又无情。 顾绒拿笔头敲了敲自己手里的茶水单，重新勾起嘴角，在男人『露』骨至极的目光里不咸不淡道， “客人，您要是不点单，就先把刚刚您打翻的茶具和茶水钱付了，咱们店里生意不错，您这么占着座位实在是不太好，我们欢迎您下次再来。” 非常委婉好听的赶人方式。 唐郁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眨了下眼睛，视线终于稍稍垂下来，拿起笔在单子上顺便勾了一个，递给顾绒。 顾绒不动声『色』的接过来，转身进了后厨。 就是这样，她也依旧能感受到钉在身上的目光。 那么灼热，又那么漆黑的，像是深渊里的人仰望阳光般深刻又绝望。 走近沏茶间之前，顾绒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大半个雅舍他们遥遥相望，对她来讲是莫名其妙的初遇，对他来讲，却是历经七年坎坷，得到后又失去，最终无奈相隔生死的，好久不见的初恋，还有爱人。 顾绒冷淡的收回目光，走进了后厨。 · 刚踏进去，乔可心便猛窜了过来，兴奋的围着她转圈圈，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情况？那个人为什么要抱你？他也是传媒系的吗？他怎么那么直接？以前来雅舍找你告白的可从没这么嚣张过！要不要我去帮你审问一下？” 顾绒烦她这喋喋不休的嘴，随手在碟子上拿了快饼干塞进去， “有问题就去翻十万个为什么，别来问我。” 乔可心呜呜的咬着饼干，还想凑上去问，却看见顾绒从镜片后瞥来的笑眯眯的眼神，立马一个激灵停住了。 她慢慢转身，同手同脚的走出了后厨，蹲到了收银台后面，垂头丧气的跟老板大人投诉， “顾『毛』『毛』好凶啊，她对我越来越不好了。” 老板大人同样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从没见她吼过你你怎么就这么怕她呢？乖，去吃糖。” 乔可心更丧了，嘟囔道， “我的糖都是给『毛』『毛』准备的，我不喜欢吃糖。” 第11章 莫名其妙的告白 顾绒端着茶盘从后厨里走出来的第一瞬间，便又被那束目光捕捉了。 她微不可见的蹙眉，转眼又松开，依旧带着微笑走过去，把茶盘放到桌上，随后速度很快的将茶具纷纷摆好，最后给他倒了一杯茶。 淡绿的茶水从壶口倾倒出来，哗啦啦的坠入小小的茶杯中。 温热的水汽在阳光下升腾而起，挡住了顾绒的侧脸，随即隔着水汽她听到男人说话了， “还有三年。”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被他风流却低哑的嗓音说得眷恋到了极点， “本该还有三年，我才会遇到你。” 手下微微一顿，顾绒抬头看他。 淡淡的水汽里，男人望来的眼神漆黑无底，只深深刻印着一个她。 这样平视的角度将他的脸清晰映入她的眼中。 是对男人来说非常好看的一张脸。 棱角不那么分明，却每一分线条都精雕细琢般完美，或者说完美这个词并不合适，放在他身上总会显得机械，可那深刻的轮廓和完全代表着东方美的桃花眼与优美薄唇，都无一不诠释着精细与精妙的极致。 而美『色』这种东西其实是很有震慑力的，特别是当它毫无防备的被拉近在眼前，更是足够造成巨大的冲击力。 比如此刻的顾绒，便微微挑了一下眉，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了靠。 随后她继续听到了这美『色』微哑的低音， “可大概是老天突然看我可怜，所以给了我一份最后的礼物，让我能有机会见到未曾见过的你。” 他微微勾了下嘴角，在阳光和茶雾中好看得真的像是一场梦境， “我真的很高兴。” 他低低的说， “如果真的能重来，我一定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想尽办法把你困在我身边，一遍一遍的告诉你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去死。” 顾绒震惊的看着他，茶壶一抖，壶内滚烫茶水一『荡』，顿时从壶口溅出一些水珠，往她端着杯子的手背上烫过去，然而就在即将烫上她的手背时，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背挡在了前面。 那只手皮肤很白，手指修长干净，稍稍突出的指节都充满有力的美感，看着也跟艺术品一样好看。 可此刻那只手的手背却已经被烫红了好几个小点，甚至已经起了几个小泡泡。 顾绒怔了怔，随后用看神经病般的目光看向男人，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来，她迅速放下茶壶然后礼貌而歉疚的道， “我马上去给你拿『药』。” 她起身进了休息室，很快便拿了烫伤『药』膏和创可贴出来放到男人桌上，抬头又是万无一失的笑容， “真的很抱歉让你受伤，如果之后还有其他需要请尽管叫我，这烫伤我会负责到底的。” “店里很忙，那我就不招呼你了。” 迅速的说完了所有台词，顾绒转身就走。 而唐郁怔怔看着她纤长的背影，漆黑的眼睛突然溢出些许笑意。 “十年前的你也很可爱。” 他低低的喃喃自语，随后拿起桌上的『药』在手上被烫的小点上涂了一层，之后那管烫伤『药』和创口贴却都被他小心放进了怀里的口袋。 藏在收银台下正暗搓搓盯着他的乔可心同学，看到这一幕后，夸张的张大了嘴。 · 第12章 妖孽！总有人能收了你！ 顾绒今天的休息时间算是彻底废了。 不过对她来讲能多领一天的加班费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她端茶送水的工作依旧做得无可挑剔，脸上笑容一直保持得很好。 只不过偶尔在经过某个特定的卡座的时候，她的嘴角总会不由自主的稍微拉直一些。 然而某位让顾小姐心情不佳的罪魁祸首却像是毫无所觉，偶尔喝一口茶，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个忙碌的身影。 看着她微笑，看着她弯腰，看着她倒茶，看着她说话，阳光裹着这鲜活的影子落在他眼里，将那漆黑的瞳孔都点亮了。 像是一台只跟拍一个人的专属镜头，顾绒去哪里他的目光便跟向哪里，那眼中全是看一眼少一眼的珍惜与小心翼翼。 直到天『色』逐渐暗沉下去，阳光被淹没在缓慢降临的夜幕里。 雅舍要准备打烊了。 顾绒在休息室里打开自己的柜子拿了包包和钥匙出来，转身朝外走的时候碰到探头探脑的乔可心，她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 “回家啦？” 顾绒点点头，取了眼镜塞进包里，随后她抬眼，一双轮廓清晰优美的狭长凤眼暴『露』在灯光下，内双的眼皮，微挑的眼尾，这么抬眸看来的时候有种直击人心的锋利美感。 乔可心被这眼睛一扫，立刻抖了抖身体，然后做出一副被击中的样子捧住心口， “啊！你家为什么专出美人！你这么美你弟弟也那么美，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见过顾悄悄了，大王你能让我去见见他——” “不能。” “么”字还没出口，便被顾绒笑眯眯的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了。 乔可心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转眼便垂头丧气的耷拉了脑袋， “顾『毛』『毛』你不爱我了，以前我想去你家随时都可以去的。” “那是以前，从上次我在你手机里看到那么多我弟的照片的时候你就该料到了，你已经丧失了随时去我家的资格。” 顾绒一边挎着包往外走一边笑着瞥了她一眼，比起妖娆的眼部轮廓，她的瞳孔颜『色』很浅，像是铺着浅『色』石头的泉水，这么笑起来便如同映满了阳光般波光粼粼，分外动人。 乔可心呆呆的看着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顾绒扫过她的表情，唇角微微一勾，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稍稍靠近。 她比乔可心高一点，这么侧着俯身的时候满头黑发便散落下来，扫到了乔可心的肩膀上。 “再说了，我每天在学校里给你看还不够啊？非得看顾悄？难道顾悄比我好看？” 她凑在乔可心耳边轻声慢笑的说了这么一句，手指头勾着钥匙，叮叮当当的转着圈儿走了。 轻快的脚步声远去，乔可心却脸红心跳脚发软的靠在了柜子上，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妖孽！总有一天有人能收了你！” · 顾绒出来的时候店里只剩下很少的几个人，她目光扫过某个卡座，只见那座位上已空无一人，终于翘了翘嘴角，她脚步继续轻快的从后门出去了。 而顾绒没看到的事，在她刚刚出去的时候，身后洗手间里也正好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是她以为已经走了的唐郁。 男人看着少女消失在后门的背影微微一愣，然后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第13章 你们陪我玩玩吧 雅舍在南柯路上的位置很特殊。 正处于路尽头的拐角处，店面很大，整整八面的大幅落地窗，一半处于南柯路，另一半却拐入了巷子里，从那一半的落地窗内，便可以看到幽静的砖墙与枯黄的树木，也算是一处独特风景。 雅舍的后门就开在巷子里，顾绒的自行车也停放在那边。 就在她走出后门转悠着钥匙准备去开锁的时候，突然发现链条似乎出了点问题。 巷弄里路灯昏黄，她歪着脑袋俯身看了看，啧了一声便拿了头绳把长发全都扎在了脑后，随后她蹲下来将链条整个取下，准备自己重新安上去。 就在顾绒蹲在地上摆弄链条的时候，突然缓缓有黑『色』的人影靠近，直到覆盖在她的上方。 绕着自行车链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慢慢抬头，看到了一张堆着笑意的脸，看起来有种装腔作势的纨绔与轻佻。 一共四个人，身量颇高，脸上的笑简直难看得如出一辙。 “上川的高材生？看起来就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样子，怎么样？在这种高级店里能赚不少钱？给我们也分点儿？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们帮你办啊。” 顾绒： 有一瞬间这女孩子的表情有点微妙，像是诧异又像是想笑，总之绝对没有半点跟害怕沾得上关系的样子。 她依旧蹲在地上，仰着脑袋望着这几个人，非常直白干脆的道， “我没钱。” 顾绒自己不知道，当她用这样的角度仰视上来的时候，下巴都映着暖『色』的灯光，衬得脖颈的线条格外漂亮脆弱，一双清晰狭长的凤眼落着睫『毛』的柔软阴影，更是显得冷澈和诱人。 领头的男人看着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受控制般的一边伸手去拉人一边说道， “没钱也没关系，陪我们玩玩也可” 咔擦——“啊啊啊啊啊！！！！” 以字还没有出口，一声腕关节脱臼的声音率先清晰的响起。 凄厉的惨叫声里，少女一手掰着他的手腕，一手拎着还没挂上自行车转轴的链条，慢慢站了起来。 一米七的身长这么缓缓拔高的时候，即便纤细也显得分外坚韧与挺拔。 路灯下，她嘴角依旧勾着淡淡的笑，手里的铁链条却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里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看起来很有几分惊悚。 · 正要出去的男人脚步突然一顿，冷戾的神情变成了呆怔。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收回了脚，用看宝贝般的眼神紧紧盯着门外站起来的少女，每一段目光都是满满的喜爱与热情。 “要我帮你重新接上吗？我会正骨的，而且手法很好。” 顾绒掰着男人的手腕，在其他三个人的呆怔里笑眯眯的问，随即她又很快补充道，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跟你们的要求差不多的。” 少女凤眼狭长，映着路灯的光显得冷山般冰凉，嘴角笑意却越加灿烂起来， “要么给我钱，要么，你们陪我玩玩儿。” 冬季的城市干燥寒冷，风穿过这条幽深的巷子，她束在脑后的黑发被散漫的吹起来，手里拎着的链条被纤细手指轻轻一转，在空气里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那几个男人眼瞳紧缩，下一刻便瞪大眼睛举着拳头扑了上去。 第14章 我难得碰上一次打劫 一阵叮叮当当和混『乱』的叫骂声。 五分钟后。 最后一个人被链条一把绕在了脖子上，黑『色』的润滑油沾了他满脖子，顾绒将手往后一收，那人立刻被吊着脖子后退到她身前，拼命的一边涨红了脸咳嗽挣扎，一边往后伸手想要解开桎梏。 可顾绒毫无所动，她又是一个用力，男人脸『色』涨得青紫，立刻干呕着咳嗽，挣扎着发出嘶哑的求饶声。 顾绒笑了笑，白皙的手指和手腕上都沾了黑『色』的油，侧脸上也沾了一点，可当她这么笑的时候却一点不见狼狈，反而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她俯视而下的目光倒映在几欲窒息的男人眼中，像是降了一场冰凉的雪或彻骨的霜，将他全身都冻得僵硬起来。 “我很穷，难得碰上一次打劫的，你们居然还不给我钱，也太欺负人了？” 少女的声线像是玉珠落在冰川上，即便含了笑意，也依旧凉凉的，她慢悠悠的问， “怎么样？还想跟我玩吗？再玩我可就要求付费了，要是真的没钱，你们随便让我折一只手一条腿什么的，也算是抵债了。” “恩？” 这一声拉长了尾音挑高了语气的恩字钻进几人耳朵里，危险之感顿时飙升，激起他们大片恐惧的鸡皮疙瘩。 被少女用链条拘在手里的男人拼命的拍着她的手指，一边摇头一边嘶哑道， “不不玩了饶饶了我们。” 嘴角的笑缓慢拉成直线，她冷淡的哼了一声，松手的同时将人狠狠往前一推。 另外三个趴在地上直喘气的男人立刻扶住人，随后便踉踉跄跄的互相扶持着，也一起咳嗽着拼命跑出了巷子。 背影惊恐，活像有什么猛兽在追着他们。 站在原地的顾绒悠闲的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满手的黑『色』润滑油，不爽的啧了一声，重新蹲下来三下五除二的把链条挂上，解开锁头，推着自行车往巷外走去。 静悄悄呆在门后的唐郁终于缓慢平复了眼中的愕然，放开了被握得出汗的手掌，他低低笑了一声，转身便朝雅舍的大门外走去了。 他步子极快，出了门便向巷口张望，刚好看到顾绒跨上自行车叮铃铃背向而行的身影。 唐郁盯着她的背影快速上了那辆红『色』超跑，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 红『色』超跑一路慢吞吞跟着自行车穿过城市繁华的街道，最终拐入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 唐郁看着自行车拐入小区后才从车上下来。 他身形颀长，一身高定西装，雅致袖扣上的蓝宝石在夜『色』下低调闪烁着，黑『色』短发衬在轮廓精致的脸侧，在这灰扑扑的环境里简直跟钻石一样亮眼而格格不入。来去的居民大多都会投来惊奇或惊艳的注视，甚至还有女孩子犹犹豫豫准备上前搭讪的。 可惜他只在小区门口停留了片刻，便抬脚走进去了。 一路走过石板路和小花园，他在拥挤的停车棚里看到了正在锁车的少女。 锁好自行车后，顾绒转身进了一栋单元楼，唐郁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楼梯后面。 但片刻后，他并没有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而是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唐郁稍微探出头去，刚好看见被拧开锁的防盗门，少女挎着包拎着钥匙进去了，门被砰的一声砸上。 一切都安静下来。 第15章 我也遇到一个神经病 楼梯间的灯光昏黄，照亮了斑驳陈旧的墙面，和一些落满小飞蛾的蜘蛛网。 唐郁一步一步从楼梯后走到那扇防盗门前，缓缓伸手贴住了冰凉的门板。 像是在隔着这门触碰某个珍惜的人， “原来在搬去红渠巷之前，你住在这种地方。” 他自言自语的低声道， “如果真的能早些遇见你，我一定” 我一定怎样呢？ 我一定给你最好的生活，我一定让你幸福？ 不，如果真的是更早遇见的话，那个时候的自己和顾绒，根本就是互相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高大修长的男人将额头也贴在了铁门上，喃喃低语道， “如果这是真的重来一次，那该有多好。” 他低凉的嗓音蒙着一层模糊的雾气，如同梦呓般响在这狭窄的通道里，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顾『毛』『毛』。” 而就在唐大少贴着门想要离心上人更近一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冰冰凉凉毫无情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是谁啊？” 唐郁微微一僵，转过头来便见到一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脸。 比印象中更年轻稚嫩，却也杀伤力更大。 少年看起来跟顾绒很有几分相似，那双凤眼更是如出一辙的狭长漂亮，只是他的嘴唇更薄一些，五官轮廓也更深，于是看起来更有一种近乎锋利的美感，衬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座会移动的美貌的人形冰山。 唐郁只僵硬了半秒，便迅速冷静下来，冷冷淡淡的看了一眼门牌号，随后用堪比影帝的演技平静道， “这是二单元没错吗？” “这是一单元。” 少年面无表情的拎着自行车钥匙看着他。 “那我走错了。” 唐郁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 男人抬脚便走出了单元楼，少年只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随后便事不关己的开门进屋了。 片刻后，刚刚表示自己走错了的男人又重新进来了。 他看着那扇关紧的房门，深邃的黑瞳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即便是亲弟弟，看到别的男『性』和她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终究还是觉得好不爽啊。 男人在门前坐下来，仰头靠在门上，灯光落了满眼，随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 而在他身后，隔着一块门板的距离，少年正一边撕开一包小鱼干一边面无表情的对他姐姐道， “刚刚看到一个找错地方的人趴在我们门上，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哈？” 顾绒挑眉走过来，从他手里抢了一根小鱼干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 “那可真巧，我今天也遇到一个神经病。” 她在沙发上躺下来，懒洋洋的指挥她弟弟， “快点去做饭，今天轮到你了，我都饿死了。” 少年于是叼着小鱼干默默往厨房走去，经过他姐姐的时候被一只爪子出其不意的抓向手里的小鱼干，他面无表情且熟练至极的一个闪身躲开了。 顾绒啧的一声重新倒回去， “顾悄悄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 厨房的切菜声响起的时候，顾绒翘着腿躺在沙发里，两眼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吉他，突然开口道， “顾悄，你最近没去酒驻唱了？” 第16章 卖了你的吉他 厨房里的切菜声顿了半秒，随后少年清冷的音『色』响起来，非常平静的否认了， “没有。” “哦？” 顾绒翘着腿，语气慢悠悠的， “可我怎么觉得这吉他上的琴弦有点眼生啊？你给它施了什么改旧换新的魔法么？” 顾悄： 笃笃笃笃 切菜声不绝于耳，听起来极其认真和专注。 少女嘴角冷冷的一挑，她翻身坐起来，快步走到厨房去揪住了少年的耳朵。 顾悄终于停止了切菜，顺着顾绒的力道转了个身。 男孩子发育得早，才刚满十八的顾悄已经比他二十岁的姐姐要高出许多了。 此刻身材修长的冰山少年低着头，也不去看他姐的眼睛，只默默盯着少女漂亮的下巴，看起来像只乖巧高大的大型犬， “顾悄，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 顾绒语气并不严肃，甚至还含着笑意，却莫名有种更加危险的感觉， “高一高二时间多也就算了，今年高三你要是还敢去酒打工耽误时间，我就把你的吉他拿去废品站卖了。” 顾绒手指微微用力，将少年漂亮的脸拉到自己眼前来，笑眯眯道， “听懂了吗？” 两双相似的凤眼互相对视着，只是一双眼中满是笑意，一双眼中全是冰雪。 可即便脸『色』依旧很冷，顾悄沉默片刻后垂下眼睫的样子也还是和狗狗一样，显得垂头丧气， “知道了。” 顾绒这才放开手，看着少年有些泛红的耳朵，她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然后冷淡的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客厅。 厨房里的切菜声继续响起。 不一会儿便有饭菜香气随着翻炒的声音弥漫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夜空深蓝，矮旧的居民楼和寒树萧瑟的枝桠一起映在这扇方形的窗框里。 顾悄没用太长时间就炒了一荤一素的两盘家常菜端出来，顾绒盛了饭拿了筷子和弟弟一起坐下来。 电视开着声音，和着姐弟俩的说话声居然显出几分热闹的人气。 而在这温馨的世界之外，隔着一扇冰凉的门板，男人依旧靠坐在地上，寒风吹进楼道来，钻进昂贵的衣服里，让他血『液』都跟着冷下来。 但即便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他也始终舍不得移动半步。 就隔着这一扇门，里面是他想要永远守护，却最终失去的珍宝。 哪怕见不着面，只要稍微在距离上接近一点，就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份上天给予的最后的馈赠，会在哪一秒被收回去。 男人很想要坚持着睁眼到天明，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 天际曙光乍现，伴随着恍惚交错的说话声和几声清脆的鸟鸣，在防盗门前靠坐整整一夜的男人突然全身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幽深的瞳孔，轮廓优美至极的眼形，可这双眼里映着眼前灰扑扑的楼梯，和墙上斑驳的蜘蛛网，却是和昨天完全不同的眼神。 茫然，错愕，莫名其妙，综合起来就是“见鬼了”般的怀疑与不可置信。 就在他呆愣的同时，身后的防盗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一个措不及防往后一倒，脑袋磕在一只鞋子上，上望的眼睛却撞进了一双潋滟的凤眸。 那双漂亮的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沉默片刻后，缓缓的眯了起来。 第17章 到底是跟踪狂还是绑架犯 男人恍惚错觉看到有锋利的刀光在其间一闪而过。 随后还没等他看得更清楚，那女孩子便伸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的将人拖起来。 “喂” 男人还没来得及把脸上茫然的神情表现得更加明显，便已经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拖着手臂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狠狠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灰尘四起！ 他猛地蜷起身子用力的咳嗽起来。 可这个状态还没持续几秒，便又被人揪住了后领托起了脑袋。 他一边咳嗽一边看到了少女俯视下来的脸。 明明是非常稠丽让人惊艳的脸，面无表情起来却和冷山般不可接近。 她的脸倒映在男人瞳底，神『色』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我不管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要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打断你的腿。” “听懂了吗？” 她猛地松手，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说了三个字， “死变态。” 随后少女转身出了楼道。 她的背影融在天光里，也映在了男人完全懵『逼』僵硬的瞳孔中。 不知道以这种魂飞天外的状态躺了多久，身后又有开门声响起。 接下来映在他眼中的是一张漂亮的少年的脸，和之前那个摔人的少女有几分相似。 他半蹲在男人面前，眯着眼打量片刻后才道， “你昨天不是走错路了，而是跟踪顾『毛』『毛』来的？” 唐郁： “真是勇气可嘉。” 少年一边这样点评一边拿出手机来拨了三个数字， “喂，是上川大学城公安厅吗？我要报警。” 少年看着男人，对听筒里一字一句的道， “这里有个变态跟踪狂，跟着我姐在我家门外呆了一夜。” 唐郁： · 十分钟后，警笛声乌拉乌拉的在新筑小区门前停下来。 然而当那两个执勤警察在1-1看到靠坐在门前的男人时，两个人都震惊的张大了嘴。 而那男人这才抬眸扫了他们一眼，眉心微蹙着，黑瞳掠过一旁靠着的少年，神『色』冷漠彻骨。 他扶着门站起来，整了整袖口，精致流畅的下巴自然而然的微微抬起，在这灰扑扑的旧楼房里也显得尊贵又疏离，像是随时要去参加一场顶级盛宴的社会名流，连西装的纽扣都是奢华的真金。 他没有再看一旁的少年，脸『色』难看的走了出去。 两个警察合拢了自己的嘴巴，互相对视一眼后一人跟上了他，一人在后面对顾悄严肃道， “刚刚是你报的警吗？” 少年似乎对刚才的情形有点困『惑』，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方才扫来的那一眼让他觉得和昨天看到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些警察的态度看起来也很奇怪，就像是认识他似的。 心底开始感到不妙的顾悄沉默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 “是我。” “你要举报他什么？” “跟踪狂。” 这一次，少年得到了警察大叔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 明明是实话实说的顾悄少年，本就冷淡的神『色』此刻更深的冰凉下去。 · 又十分钟后。 上川大学城公安厅内。 顾悄背着背包顶着一张面瘫脸木然的道， “你再说一遍？” 依旧是那位警察大叔，刚看完手里的记录本，一脸严肃的抬头看着他道， “顾悄同学，现在我们怀疑你涉嫌一起有关唐郁先生的绑架案，所以你恐怕暂时不能去学校了。” 第18章 天潢贵胄 顾悄错愕的无言了片刻，最后移开视线看向这间办公室里的沙发。 身量修长的男人靠在那里，姿态懒散悠闲，随便一坐就好像风流两字最『迷』人的诠释，同时却也优雅得像是坐在豪华宫殿里一般。 此刻他正似有所感的抬眼看来。 桃花眼里烦躁与冷漠混杂的情绪在对上他之后倏然收拢，变成一个冷淡的笑容。 虽然那张精雕细琢都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的脸笑起来实在风流惊艳，但那双眼里的寒意却也实实在在冷得彻骨。 而在同一时刻，公安厅外响起大批大批的刹车声，简直比警队出动紧急任务时听起来还要大阵仗一些。 在那些刹车声后不久，纷纷扰扰的脚步声便快速朝办公室冲来。 直到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顾悄回过头去，看到一整队从外面进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而领头的那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上川新闻里经常在各种市级会议上『露』面的，上川市警厅总局正局长。 这一队人走过顾悄，直直的朝他身后而去。 顾悄再次回头，灯光下，那个分明是个跟踪狂的男人依旧懒洋洋的靠着沙发，面对市级领导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甚至没有握手和微笑，他的礼貌表现得敷衍至极，可所有人却都好像理所当然，好像他是天生的天潢贵胄，生来便不该弯腰，生来便该如此高高在上。 顾悄看着这一幕，眼神无声无息的暗了下来。 · 顾绒到雅舍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以往的这个时候店里应该都没什么客人的，但这次不知为何，她一进去便迎来了满店雪亮的注目。 她被吓了一跳，随后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笑容，一边往里走一边随便对一个熟人问道， “今天怎么都起得这么早？” “来围观唐少的新欢啊！” 那熟人也是传媒系的同学，一脸八卦的朝她动了动眉『毛』，眼里的神『色』简直比狗仔还兴奋。 顾绒有点懵『逼』，走进休息室后还没来得及放下包包便被人从后面一个熊扑， “顾『毛』『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彻底出名了！” 她啧了一声把包包放进柜子里，然后才掰开了抱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 “我出名了怎么我本人都不知道？” 她靠在柜子上抱臂对乔可心挑了挑眉， “说说看，什么情况？外边儿那些人说的唐少的新欢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啊！你就是唐少的新欢啊！” 乔可心紧紧盯着她，乌溜溜的眼睛里简直要冒出两个巨大的八卦探索仪了，声音也兴奋的不得了， “难怪我昨天看到那男的的时候就觉得很面熟，原来他就是咱们学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大少！” 顾绒： 虽然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看到她一脸沉默的表情乔可心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关心过校园八卦，立刻拉过她拿出手机开始科普， “我给你找找啊，就是这个啊！这个唐氏集团的独生子唐郁啊！他之前都在英国念美术，今年才回来，在上川跟在设计系大佬陈巫婆当博士生，学校前两天才公布他拿了这一届的国际设计大奖的特等奖奖杯呢。” 她把手机翻给顾绒看，屏幕上正是上川大学bbs的学术板块，果真有一条前几天才发布的公告。 顾绒倒是没注意到字体，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下面的一张图片。 第19章 愿主保佑你 那是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线条优雅漂亮，突起的喉结在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性』感得无与伦比，而更加吸人眼球的是从松开的衬衣纽扣中『露』出来的两截锁骨，形状平直，凹陷下去的阴影简直可以用来盛水，那精致的线条一直滑入松松垮垮的衬衣衣领里，半『露』不『露』的，看得人抓心挠肝的想要扒开衣领，真正诠释了什么叫禁欲与风流并存。 耳边乔可心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 “你看你看，他脖子上戴的这个就是他获奖的珠宝作品，唐氏集团不是本来就主打各种上流产业吗，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当然也是他们的产业链之一，听说唐大少从高中开始就自己经营了一家珠宝公司，直到现在唐氏珠宝也已经成为唐氏集团中的中流砥柱了，甚至隐隐还有超过其他奢侈品行业的势头呢。” 身边的乔可心看着手机里那张图片吞了吞口水，继续赞叹道， “而且你看啊，他不光有钱有才有经营头脑，连身体也这么美貌，真的是当世不可多得的极品男人了。” 同样一直在盯着图片中那两截锁骨根本无视了那条男式项链的顾绒，这时才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的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模特是设计师本人？” “对啊，” 乔可心点了点头， “听说他自己设计的作品要拍效果图找模特的话，条件超级挑剔的，有时实在找不到他就干脆自己上，而事实证明，基本没有人能比他拍出来的效果更好，他的拍过项链和手链还有戒指的效果图，于是他的锁骨和手都成了顶级名品了，有蓝血级的国际珠宝品牌用超一线模特的待遇想让他去拍一次广告，请了好久都没能得到回应呢。” 顾绒挠了挠头，终于打断了她， “所以，这么一个传说级别的贵公子，昨天来我们店里逛了一圈，并且莫名其妙的袭击了我一次，我就成了这位大少爷的新欢了是么？” 她非常快准狠的总结道，最后还预感不太好的看向乔可心， “别告诉我他还有个狠角『色』的旧爱，这个旧爱不但也是传说级别的大小姐，而且还脾气不太好，说不定会来找我算账？” 乔可心看着她摇了摇头。 顾绒立刻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舒完，乔可心同学就分外同情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毛』『毛』，这次的绯闻可比大少爷以前的绯闻严重多了。” 乔可心同学的语气近乎怜悯， “这次唐大少是从自己的订婚宴上跑出来的，而惨遭他丢弃在现场的未婚妻，正是上川表演系系花，也是最近以一部校园偶像剧火遍全国的新星舒雅。” 顾绒： “而且更惨的是，这位系花的家世虽然比不上唐家，但也差不了太多，至少碾压你这个穷鬼是绝对没问题的。” 顾绒： 少女扯了扯嘴角，勉强微笑了一下，淡定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男人。” “可没有人会这么觉得的，” 乔可心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伤心道， “『毛』『毛』，再告诉你一个最最惨的消息，据说昨天那场被唐大少毁掉的订婚宴上，来了半个世界的社会名流，据传他们都是跺跺脚就能改变世界经济的大牛，在这样的大场面里被唐大少变成了弃『妇』，就算跟你没关系，舒雅也一定会算到你头上的。” 乔可心一脸虔诚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阿门，愿主保佑你。” 顾绒： 就在这个时候，顾绒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少女一脸梦幻的按了接听，片刻后她抬起眼，瞳孔瞬间冰冷彻骨。 扯了扯嘴角，她在灯光下慢慢道，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麻烦您再说一遍？” 第20章 真惭愧我家顾悄是个好学生 没来得及停好自行车她便直接跳了下来，自行车噼里啪啦摔倒的同时她直接往警厅内冲去。 穿过逐渐聚集的，被警察挡在大厅的记者，她照着一个警察大叔的指示朝组长办公室跑去。 “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只停留在订婚仪式即将开始的前一刻。” 还没到走到门口，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室内便传出了男人淡定华丽的音『色』， “然后再有意识，便是在他们家门前了，而且还被莫名其妙的诬陷成变态和跟踪狂。” 顾绒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灯光倾泻而出，她对上了满室人的目光，而她一眼便找到了那双深黑的，安静却高高在上的眼眸。 其中『射』出来的目光在接触到她的时候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唐郁慢慢的敲了敲桌子，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有人用『药』物控制和绑架了我，而这对我睁眼便看到的姐弟，有极大的可能就是绑架犯的同伙。” 他盯着顾绒说完这段话。 而少女只站在那里，听完他的一通话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平日的笑总是温和有礼的，此刻的笑却满含着荒谬和尖锐乃至鄙夷的嘲讽。 她用比唐郁更冷漠的目光回视了他一眼，随后收起目光将顾悄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朝另外几个人弯腰，十分有礼的道， “你们好，我是顾悄的姐姐，也是他的监护人，他有什么问题你们都可以跟我讲。” 她语速很快，说完又立刻转头看着顾悄， “你一大早的上学上到警局来了？还有多久开始上课？你还不去学校！” 顾悄不动声『色』的对上他姐姐的眼睛，冷冰冰的哦了一声便要转身出门，身后那些一直没说话的大叔终于开了口， “诶等等！案子还没完呢你怎么就” “案子？什么案子？” 没等他一句话说完，顾绒便转过头来看向问话者，伸出手指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唐郁，笑眯眯的问道， “是这位先生说的绑架案吗？原来你们已经立案了？就在这么短的半个小时之内，不但已经立案甚至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对公民进行拘留和审问？” 她语速极快的问完一通话，脸上神情依旧是笑眯眯的，却莫名有种咄咄『逼』人的冷冽气场，让准备开口却又被抢了话头的警察大叔张口结舌，就在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正要上前开口的时候，顾绒语气突然又谦和起来， “不过我国公安机关的办事能力本来就很强，效率能这么快倒也没什么好稀奇。” 她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十分谦逊有礼而且态度温和，字字都是吐『露』真心般诚恳， “但是我家顾悄今年正好是高三，在上川一中就读，而且惭愧的是因为他成绩太过优异，致使老师也对他分外特殊，有天早上发烧起晚了一点就给我打了十通电话，得知他生病了甚至立刻领了同学代表前来看望，今天如果知道顾悄居然因为涉嫌一个绑架案被带到警局来了，肯定会立刻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定这次得把全班同学都带到警局来关心他了。所以哪怕是为了警厅的安宁，我也觉得还是放他回去上课比较好。” 少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睛不动声『色』的微微眯起，随后叹了一口气， “已经到了早自习时间了，老师恐怕马上就要打电话来了。” 第21章 不合常理的少女 室内一时安静。 白炽灯亮得晃人眼。 办公室里一众人看着顾绒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从一进来开始，这个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面对市级领导和一众黑压压的保镖，不但没有丝毫怯场，甚至不动声『色』的从一开始便先声夺人，将近乎威胁的话说的如此谦逊和不留把柄，脸上的笑容甚至始终没有改变过，礼貌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实在是非常不合常理。 本来只将这件事当做一场小闹剧的厅长十分意外的挑了挑眉，朝某位坐着的大爷递去一个“你看怎么办”的眼神。 然而这个眼神并没有被唐郁接收到，他正在看着顾绒。 黑『色』瞳孔里无波无澜，似乎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石头，但却也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直到时间过去大约三十秒，他看向少女手上拿着的手机，扬了扬下巴，懒洋洋的笑， “怎么还没打过来？” 话音落下不到三秒，顾绒的手机叮铃铃的响起来，是非常枯燥的默认铃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嘴角补着痕迹的勾了一下又快速拉直。 她举起手机屏幕朝对面抬起，屏幕上“吴老师”三个字十分醒目， “怎么办？要我跟老师说顾悄因为涉嫌绑架被带到警局来了吗？” 首先着急的人士这个分局的局长，毕竟若真如顾绒所说，这个顾悄是上川一中校级优秀学生的话，会得到老师过度的关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而且一中作为整个上川最好乃至全国闻名的中学，一旦发生任何风吹草动都必然会登报上新闻传得全国皆知，更别说是一个优秀学生涉嫌绑架这种大八卦了。 然而实际上他们从一开始把人扣下来就根本没有任何切实证据，一切都只是那位唐大少的一面之词而已，若事情真的闹大，第一个不得讨好的必然就是他这个小局长。 他擦了擦汗，见少女已经伸手滑开了接听键，立刻道， “那这位顾悄同学可以先回学校上课了，毕竟都高三了，功课比较重要，之后我们要是再有了什么重要证据，会正式通传的。” 刚滑开接听的顾绒，手指微微一顿，稍薄的嘴唇轻轻翘了翘，把手机凑到耳边， “吴老师，真是不好意思，顾悄今天早上起晚了，昨晚做卷子做了太久，直接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没有没有，不用不用好，他已经出门了，应该很快就到。” 一通谎撒得眼睛都不眨，挂了电话她便转身看了顾悄一眼， “还不走？” 少年干脆利落转身就走，掩上房门之前他和唐郁视线相对，目光瞬间冷如冰刃。 直到门被咔擦一声关紧，顾绒才不『露』声『色』的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随后她抬眼，穿过站着的保镖和坐着的几个大叔，目光直直对上唐郁， “那么现在，我们再来聊聊这个绑架案。” 少女微微勾起唇角，在女生中本就显得稍薄的嘴唇这一刻看起来像是咬了一片薄薄的刀刃，笑起来的弧度都冰冷锋利极了。 她朝唐郁走了两步，歪了歪脑袋， “首先还需要请教一下，这位报案的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你是上川大学的学生，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唐郁靠着沙发背，看着她笑起来， “既然之前不知道，那么现在也并不需要知道。” 男人挑起来的眉眼比桃花还绚烂几分，漂亮极了，语气慢悠悠的如同在讲故事，话的内容却十足的傲慢嚣张，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得到我的自我介绍的。” “是吗？” 顾绒闻言苦恼的皱了皱眉， “可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就没办法写陈述书了啊。“ “陈述什么？” 分局局长急急问道， “你承认你真的参与了唐先生的绑架案？” “不，” 顾绒看着唐郁，慢慢勾着嘴角道， “我要陈述的是，这位唐先生，昨天在上川大学外南柯路的雅舍里，当众对我进行『性』『骚』扰的过程。” 第22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最后那三个字被收入耳里的时候唐郁眉『毛』微微一跳，像是怀疑自己听觉般的，他看着顾绒问道， “什么？你说要告我什么？” “没听清吗？” 顾绒于是『露』出十分温和的微笑，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 “我要告你，『性』、『骚』、扰。” 唐郁非常荒谬的笑了一声，他抬手按住了额头，看向身旁的唐劲， “她说什么？你听清了吗？是『性』『骚』扰这三个字吗？” 唐劲咽了咽口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顾绒一眼，对他的爷重重点了点头，小声道， “您没听错，就是这三个字。” 唐郁挑着嘴角把目光移回到顾绒身上， “啊，这真是我从出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笑话了，简直可以加入世界十大不可思议事件成为第十一个奇迹了。” 他用冷淡又挑剔的目光，将少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这一看才发现，这人似乎格外不怕冷，即便在冬天也只是简单的t恤加厚卫衣，脸上大约没有化妆，但皮肤出乎意料的好，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作用，看起来跟冷玉雕成似的，凤眼很漂亮，唇形也很优美就是薄了点，但总的来说是很独特和醒目的漂亮，就跟雕琢精致却锋利的钢刀一样，危险却十分抓人眼球。 可是唐郁靠着沙发，目光移回到她的双眼，唇角一挑笑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平时和我交往的哪怕是身份最低的女人，背后有怎样的家世，每天做怎样的打扮，每个月会有多少零花钱入账吗？” 他的语气其实并不嚣张，甚至显得平静内敛，可说话的内容实在是不可一世， “像你这样的条件，大概连想做她们的保姆都没有资格。” 男人盯着顾绒笑问， “就这样一个你，现在要告我『性』『骚』扰？你确定吗？” 刚刚堪称是侮辱的语句对顾绒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甚至在男人话音落下的同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实在真实，甚至可称开心。 她一边笑一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在那边接通了之后道， “老板，昨天我们店里的监控录像应该还存在你的电脑里？麻烦给我发一下，我现在有用。” 那边似乎什么都没问，顾绒很快就挂了电话，一边止不住的笑一边看向唐郁道， “其实您刚刚说的话我也非常赞同，像我们这种阶级完全不同的人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我甚至连当你女朋友保姆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被你这样的大少爷『性』『骚』扰了。” 这时候手机叮的一响，那位老板的办事效率似乎非常高，这么快就把东西发过来了。 顾绒打开手机用微信接收了视频文件，随后走上前去，十分夸张的对唐郁弯腰，并同时将手机递上， “请唐大少爷过目。” 唐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半晌后才矜持的接过手机，转过来点开了视频播放。 那是一个他从未去过的茶社，视频播放的时候正好玻璃门被人推开，看到进来的人时他猛地缩紧了瞳孔。 随后的场景简直如同做梦般的，是那少女端着茶盘从收银台前转身，而他走过去干脆利落一手掀了茶盘一手将人按入怀里的场景。 视频里那男人将怀中人抱的那么紧，姿势那么亲近亲昵，就像重新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般，只看他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便能叫人清晰体会到其中刻骨铭心的感情。 唐郁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张，不自觉的喃喃道， “这不可能” 第23章 这不可能 噗嗤一声。 顾绒笑出声来， “唐先生，你这副口气真的很像是失了智哦不，失了忆呀，你不会真的失忆了？” 唐郁没有说话，他依旧盯着手机，屏幕里自己已经在位置上坐下来，而且还在那个女人来倒茶的时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莫名其妙的身手握住了覆住了她的手背。 耳边顾绒还在说话，语声带笑， “就算你是真的失忆了，但当时在场的人实在不少，这个视频也足以证明那个人的确是你。” 少女看向一旁同样凑在旁边正睁大眼睛看视频的市级警厅总局长，微微笑道， “在昨天之前我根本和这位唐郁先生没有任何交集，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就是这样一个陌生人，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你所见的” 她轻飘飘的瞄了一眼手机， “拥抱了我，而且是，非常，非常，用力的拥抱。” 少女勾着嘴角，突然便显得有些邪气， “这应该，足够构成『性』『骚』扰了？局长先生。” 看完了视频的局长吞了下口水，有点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唐郁，然后又看向顾绒，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唐郁突然头也不抬的道， “我跟你说了什么？” 他语气平静，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你来倒茶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握住你的手？” 听到这个问话顾绒也忍不住拉直了嘴角，不悦的情绪只透『露』了一秒便被她快速镇压，她歪了歪头继续笑， “唐先生，您确定要听我说吗？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唐郁抬起头来盯着她，面无表情， “说。” 顾绒挑了下眉，用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 “虽然以前听到的告白也不少，我通常都是转头就忘，但昨天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所以我现在大概还能想起一些。” 少女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开始转着眼珠子回忆起来， “老天爷看我可怜所以给了我一份礼物让我见到一个没有见过的你。” 她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一段话因为不断地思考说得结结巴巴犹豫不决， “我真的很高兴” “如果，真的能重来，我一定对你”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看向唐郁， “如果真的能重来，我一定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想尽办法把你困在我身边，一遍一遍的告诉你” 少女突然卡了一下，可对面唐郁一直盯着她，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沉了许多混『乱』不堪的暴躁情绪，却又被他自己强自压制。 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这双眼睛和她昨天看到的似乎完全不同，昨天看到的那双眼里明明全都是灼热的光，矛盾的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求之不得的绝望，总是让人怀疑这人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哭出来。 顾绒突然的沉默让唐郁皱起眉，语气焦躁不耐的催促， “继续。” 顾绒回过神来，接着道， “告诉你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她顿了一下，盯着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 “哪怕是去死。” 唐郁：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而整个世界像是突然静止，两个人一站一坐的互相对视，灯光照亮他们彼此毫无善意的表情，还有瞳孔里只映着彼此的眼睛。 一人眼底混『乱』暴躁如同世界翻覆。 一人眼底冰凉讥诮如同刮着风雪。 只是即便如此带着尖锐敌意，他们也始终没有移开钉在彼此身上的目光。 整个办公室和所有人群都仿佛沦为背景板，世界只剩两人而已。 第24章 我的意思是没有父母 再一次听到那句“这不可能”，顾绒再没有半点反应。 她把手揣进卫衣兜里，朝他扬了扬下巴， “至于为什么握住我的手，是因为我当时太震惊没拿稳茶壶，然后你就伸手过来帮我挡了几滴开水，你可以看看自己手背，应该还没好。” 唐郁伸手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果真看到几个红『色』的已经瘪下去的小泡泡，明显就是烫伤的。 他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语言，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而一旁的局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随即紧紧闭起了自己的嘴巴，决定不再参与此事了，要是一不小心『插』手的是这位大爷与自己情人间的情趣，惹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决定给唐先生一点思考时间的顾绒，在三分钟后还没等来任何反应后终于不耐起来。 她看向分局局长，道， “怎么样？现在可以写起诉状了吗？” 分局局长“呃”了一声，看了一眼那位一直沉默的大爷，没对上他的视线倒是对上了他身边那个手下的视线，那目光里明晃晃的就是“你敢让人起诉我家少爷试试”，他的汗水瞬间便滚滚而下了，立刻道， “这样，顾绒同学，我看你的年龄也不大，这也不是什么小事，还是把你家长叫来，我和他们谈。” 和大人谈比较方便分析利益关系，也更容易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位局长把事情想得很完美，可下一刻少女开口便拆了他的台， “没有。” “什么？” 局长呆了一下，抬眼便看到少女笑眯眯正对着他的表情， “我是说，我们没有父母可以叫，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自己做主。” “这” 局长结巴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没有父母，我爸妈都死了，也没有亲戚，亲戚也都死了，顾家只有我和我弟弟两个人，我就是我们家家长，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自己做主。” 她一口气非常快的把话说完，嘴角的笑意很是冰冷和不耐烦。 局长一时无话，随后便见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朝唐郁的方向深深弯腰鞠了一躬，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只剩谦逊的微笑， “唐先生，虽然还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既然都让你误会我是绑架犯了，那肯定错的不轻，我先在这里诚恳的向你道歉。” “其实说要写起诉状也都是开玩笑的，我根本没钱打官司，但我也可以用我的命保证，我和我的弟弟绝对没有绑架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大人有大量，让事情停止在这里，如果您还是怀疑，尽可以找人去查证，一旦有了切实的证据，我绝对二话不说任您处置，好吗？” 唐郁抬头看了她一眼，混『乱』却依旧漂亮的瞳孔里全都是恍惚的情绪。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直接站起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朝外走去。 一夜过去衬衣和马甲都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颀长至优美的身形。 男人从少女身旁擦过，像是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随之唐劲也带着一路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顾绒回过头去远远看了一眼，灯光投『射』在她眼底，反『射』出一片冰凉的颜『色』。 而在门外，唐郁已经坐上了副驾驶，头靠着椅背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对上车的唐劲冷声道， “把昨天我去过的所有地方的录像带找来。” 唐劲不敢多言，只答了一声是便发动了车子。 黑『色』轿车领着一整个低调的车队，转眼便滑入了上川的车流里。 第25章 为了你的真爱？ 这个离开的举动明显就是不计较了，或者其实只是顾不上计较了。 而警厅里正严阵以待的各上层人物自然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当然巴不得这位大爷能放弃找麻烦，否则他们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说顾绒没有父母，那位总局局长突然间变得态度温和起来，亲口安慰顾绒，让她放心，说唐大少既然这次放弃了，那么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就此事找她找麻烦了。 那我还真该铭记他的大恩大德了。 顾绒在心底冷冰冰的回了一句，面上却十分温和的跟他们道了别，转身出了警局便将自行车蹬得飞快，跟飙机车似的。 没再回雅舍，她看着时间直接进了学校。 这次迎接她的，是更大规模的注目礼，这些来来往往的上川天之骄子们看起来都兴奋极了，眼珠子一个个都冒着绿光。 顾绒把车停好，烦躁的往刘海上吹了一口气，把卫衣帽子拉上来戴上，给乔可心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呢？” · 唐郁从车库里上楼，电梯叮的一响后，沙发上便有人猛地站了起来。 他走进去将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一边解开马甲纽扣一边漠然问， “你怎么进来的？” “我让保姆阿姨给我开的门。” 舒雅揪着自己的裙摆，冷着脸看他。 “是吗？” 唐郁把马甲也丢开，松了一颗衬衣纽扣懒散又疲惫的坐下来靠上沙发，同时却抬高了声音极其冰冷的道， “兰姨！我什么时候给了你开门迎客的权利了？” 一个保姆打扮的阿姨匆匆走出来，一脸着急愧疚的道， “对不起少爷，我是看” “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没等她说完唐郁便开了口，指了指门口， “出去。” “我” 保姆的哀求声全部卡在喉咙，转眼变成绝望颓废的表情，她慢慢驼着背走了出去，连衣服都没换。 舒雅眼睁睁看着，片刻后瞪大了眼睛转头来看沙发上的男人，尖声道， “你这是在跟我发脾气呢唐郁？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订婚典礼上，居然还跟我发脾气？” 她眼里含着眼泪，充满了不可置信的难过，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上川，甚至全世界的上流社会都已经传遍了，说你为了你的真爱逃了我们的订婚典礼！” “我不认识。” 唐郁头也不抬的道。 “你不认识？你的意思是你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让我和我爸在全世界丢了这么大的脸？你” “你还想和我订婚吗？” 男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舒雅微微一愣， “什么？” “如果你不想彻底毁了这场婚约，现在就闭嘴，出去。” 唐郁抬起头来，漂亮的黑瞳里冰冷而高高在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舒雅呆了一呆，眼底的眼泪眼看就要流出来了，被男人轻描淡写的一扫，又不得不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咬紧牙关站了片刻，终于拿着包转身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叮的开始下行，唐郁才闭上眼睛整个人都躺倒在沙发上。 许久的安静之后，唐劲从电梯里走出来，拿着好几个u盘，兴冲冲道， “爷，所有能找到的记录全都找到了！” 唐郁立刻睁眼坐起来。 · 同一时间 刚把车开出半月湾的舒雅正在打电话，声音一改方才在唐郁面前的委屈娇弱，冷漠又阴沉的道， “给我把那个女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好好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哪来的狐狸精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跟我抢男人！” 第26章 找心理医生 十分钟后，唐郁已经坐在了书桌后。 而在书桌之前高悬着十块『液』晶屏幕，其中正在播放不同时段不同地点的录像带，这些录像带中唯一的相通点，就是他自己。 第一卷录像带中， 男人只留下冷漠的背影。 不带丝毫犹豫，甚至满含迫不及待的穿过觥筹交错的满室繁华，像是要奔赴一场赶不及的重要约会，他眼中只剩下那场约会，以至于眼下这上百的社会名流和漂亮的未婚妻都入不了他的眼，他什么都看不见。 第二卷录像带里是停车场上奔跑的男人。 是的，无论在哪里都永远风流潇洒尊贵优雅的唐大少，居然在公众场合跑起来了，一边跑一边扯开自己的领带丢掉，兰博基尼奔出去的速度也近乎疯狂，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接下来的好几卷录像带，都可以为这种疯狂作证。 在某些路口不顾一切闯过的红灯，在限速地段也依旧飙升的速度，在滚滚车流里穿梭自如的风『骚』s形。 直到抵达那个名叫雅舍的茶社。 他终于看到了完整版的视频。 从在窗外牢牢盯着少女犹如魔怔般的专注神情，再到最后呆到打烊，跟在少女的自行车后离开的，真正的跟踪狂般的样子。 甚至在那个破旧小区里，在那扇结着蜘蛛网的楼道中，坐在人家家门前睡着的狼狈和落魄 “怎么可能” 唐郁看着那些录像带，今天不知是第几次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觉得脑海一片翻腾，至今为止所拥有的世界观都仿佛在摇摇欲坠了。 他看着那些录像带中的自己，感觉像是在看着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可那个陌生人，偏偏又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唐劲在一旁看着男人，直到录像都已经第五次重复播放，他才终于小心翼翼的出声， “爷，你真的不记得了？” “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唐郁看着那些视频，喃喃的开口回答，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混『乱』至极的表情。 关于昨天，他最后的记忆就只停留在订婚典礼开始前，由于前一天晚上喝了太多酒，所以忍不住在客房里靠着椅子睡了一会儿。 而所有的记忆，就断在闭上眼的那一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身在那对贫民窟姐弟的门前了。 唐郁猛然闭上眼睛，按住额头对唐劲道， “去给我找个信得过的心理医生，马上带到这边来。” 唐劲愣了一下，下一秒便领命快步往外走，没走两步他却又突然停住了，转身小心道， “那个” 吞吞吐吐的样子遇上男人瞥来的不耐眼神一秒变得利索起来， “我觉得，爷您要是真的想找心理医生，还不如给依然小姐打个电话，她是绝对不会泄『露』您的情况的，而且依然小姐本身也是非常优秀的心理医生。” 唐郁沉默片刻，用高深莫测的目光将唐劲看了许久，才撑着额角冷淡的重复道， “去找心理医生。” 唐劲只好作罢，转身往外走。 即将从自动移开的书柜后走出去时，身后忽然响起男人不咸不淡的嗓音， “我说过我不玩真感情，所以以后别再收肖依然的任何东西。” 唐劲浑身一凛，答了声是便逃难般的奔出去了。 巨大的书柜缓缓合上，遮住了后面阔大的秘密空间，和男人的冷淡目光。 第27章 遭遇讹钱 离开半月湾已经半个小时，舒雅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上川大学。 这点时间早已足够下面的人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她一边慢慢寻找停车位一边听着电话里的报告。 “传媒系系花？呵，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当系花了。” 女子眉眼间全是冷漠和不悦， “顾绒是？名字也起得这么『毛』『毛』躁躁的，一听就知道是个穷人。” “有个弟弟？很好，把她的弟弟也给我查清楚。” “家世呢？父母亲戚都是哪里人？有多少存款多少资产？” “是个孤儿？还是个穷鬼？” 舒雅的声音虽然还算冷静，但他此刻的表情却是被侮辱的近乎失控的愤怒， “这种女人这种女人也敢跟我抢唐郁？真是不想活了！” 咬牙切齿了片刻后她又突然警醒的冷声问， “等等，她父母生前是什么人？有没有给她留什么价值珍贵的遗产？” “没有？没有就好” 舒雅冷冷一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捏紧， “我会让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是世上最荒诞的童话，这世上有资格肖想天鹅的癞蛤蟆，还没有出生呢” 在开车时出神和过于情绪化的结果，就是舒雅小姐一时没控制好踩油门的力度，在经过自行车棚的时候直直撞上了柱子，顺便也撞倒了大批停放的自行车。 哗啦哗啦的倒地声里，舒雅猛地清醒过来，眼中映出车前那根粗壮的铁柱。 她松开手，心有余悸的深呼吸了几下，随后快速下了车绕到前面去看车前的情况。 “你怎么开车呢小姐？撞倒了我们的自行车怎么办？” 正在查看时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舒雅回头便见到好几个衣着朴素身材却高大的男人。 他们正在快步走过来。 舒雅皱起眉道， “赔你们钱就是了。” 她一脸不耐的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包，随手翻出来一叠红『色』钞票递过去， “够了？” 将钱塞进一人手里她便要上车，转身之际却被人一手拉住。 她猛地甩手冷眼看去， “拿开你的脏手。” “行行行，我拿开，” 正是那个接钱的男人，他捏着那些钱一边看一边十足不怀好意的低声道， “我觉得，这点钱还不够呢小姐，你还应该给点精神损失费？” 舒雅这才明白过来，她这是遇上讹钱的流氓了， “你们不是上川的学生？” 这些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了她身边，身后的车门也被人死死按住打不开了。 舒雅退后一步冷冷一笑， “想讹钱也得看看对象才行，我是有钱，但我就算把这些钱拿去烧了或者给我家的宠物狗撕了玩，也不会给你们这群难看的乞丐。” 话音刚落，她便见眼前的男人额角狠狠一抽，随后她就被猛的从车门前拉开，狠狠摔到了地上。 舒雅一声惊叫，抬头便对上一双阴狠带笑的眼睛， “说得对，我们是乞丐，乞丐是不讲什么不打女人的绅士规则的。” 语毕男人抬手就是一个狠狠的巴掌，将娇生惯养的舒雅打的整个人都懵了。 那男人站起来退后两步，阴冷的咧嘴一笑， “这位小姐不肯给我们精神损失费，我们就只好自己动手补足了，你们说呢？”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舒雅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第一次遭遇这等对待的千金小姐眼里瞬间沁出了眼泪，惊恐缩紧的瞳孔里映出向自己围拢的几个男人，在巴掌再次降临之前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刻，突然有自行车轮的刹车神在近在咫尺处响起。 她猛的睁眼，眼瞳里映出从侧方刹到面前的一辆自行车，和车上一个单薄却高挑的女孩背影。 她背对着自己，正一脚踩着地面面向那几个男人，声音含混懒散的道， “嗨，又见面了。” 第28章 可以 自行车就横在舒雅与那几个男子中间。 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分明势单力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惧怕和退缩之意。 舒雅眼中的泪水终于掉了一颗出来，她眨了眨眼睛，瞬间满心都是得救了的劫后余生之感，如果真的被这几个乞丐一人打了一巴掌，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急急的站起来，揪住了那女孩子的衣摆， “我我我马上给人打电话” 这一拉扯的动静终于叫那女孩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舒雅便愣了愣。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黑发凤眼，神情温和眼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距离感，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难怪刚刚说话含含糊糊的。 女生回头瞅了舒雅一眼便又转回头去， “打，给保安室打，就说学校里进来了几个专门讹学生钱还打女人的流氓，最好让他们从此以后认清这几张人渣脸，再也不要放进来了” 说话间舒雅已经拿出手机要开始打电话了，不肯坐以待毙的男人猛地伸手想要过来夺手机，舒雅一声尖叫猛地后退一步，随后却听见一声男人的惨叫。 她抬起头，便看见了叫她永远难以忘怀的一幕。 少女就坐在自行车上，只单手便猛地掐住了动手之人的腕骨，随后一个用力便是咔擦一声。 她转头看着那几个人，音『色』带笑，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昨天才断了一只手，今天就又来找打了。” 那男人抱着自己再度受创的手腕，忍住痛叫后退一步，咬牙切齿道， “昨天我们只有三个人才被你占了便宜，你以为今天还会跟昨天一样吗！” “不就是翻了一倍嘛，” 少女轻声一笑，在几个人扑来的时候甩开自行车往后一退避开一个拳头伸手擒住他的手腕，干脆利落狠狠一扭同时旋身暴起，一腿扫翻了扑过来的另一个人。 “你们这样的垃圾，就算再翻十倍，也不够资格当我的开胃菜。” 黑发飞扬间她的声音冷淡却又嚣张得无法无天。 舒雅看着眼前这一幕，耳边听着不断响起的撞击声和各种男人的惨叫，只觉得其他东西全都在眼前消失了，她甚至忘记了要继续拨电话。 舒雅怔怔站在那里，直到最后一个站立的男人也被少女踹倒，他手里拿着的一叠钱瞬间散开飞了满天。 冬季的冰蓝长空下，纷纷扬扬的红『色』钞票里，少女拍了拍手，回头看了她一眼，凤眼很浅，清清冷冷的， “过来捡钱啊。” 舒雅没有反应的直直看着她。 少女啧了一声，颇有些不耐的蹲下来，一张一张的将那些钞票全部捡起来，然后走到她面前，将一叠整齐的红『色』钞票递过来。 她捏着钞票等了一会儿，舒雅还没接，少女便不耐的皱起眉来。 不过很快她突然眨了眨眼睛，从钞票里抽出来一张对她摇了摇， “可以给我一张当做报酬么？” 舒雅还是直直的看着她不说话，片刻后她耸了耸肩膀， “好，不愿意就算了。” 她将那张钞票放回去，然后直接塞进了舒雅手里，转身扶起自行车跨上去，蹬了踏板便要走。 直到这时舒雅才终于回过神来，急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系的？” 并没有得到回答，少女只是冷冷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背影在这冬风里尤其单薄，一点看不出来刚刚掀翻六个高大男子的强悍。 舒雅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才看向自己手里的钱，想起方才少女说的话，顿时有些懊悔起来。 “别说一张了，这些全部给你都可以啊。” 第29章 与众不同的“心机婊” 舒雅最后还是把电话打给了保安，没等人过来，她便想起了自己来学校一趟的正事。 她心不在焉的回想了一下那个顾绒的资料，朝传媒系的宿舍楼走去，可来时的气势汹汹却已经似乎已经被刚刚这场意外冲散了。 直至走到宿舍楼下，她仰头看着这高大又显得雅致的建筑，看着来来去去都投来注目礼的各种女生，她们大多都衣着普通，和她这种被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尊贵根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看着这些女生，愤怒终于又重新涌上来。 那个让唐郁在订婚宴上抛下她的顾绒，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就是这样的平民女，让她在世界名流的眼前出了那么大的糗。 甚至上川大学的bbs上也充斥着这些学子对她的议论。 舒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火气压回心底，嘴角勾起冷笑。 她伸手拦住一个女生，礼貌微笑问道， “请问一下，你知道要去608的寝室要从哪条通道走比较快？” 那女生怔了一下，仔细看了她一眼，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找顾绒？” 舒雅嘴角弧度微淡，轻声道， “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这栋楼的人几乎没几个不认识她的，” 那个女生笑了笑，眼神却有点防备的味道，她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干脆道， “不如我带你去，反正我和她们宿舍就是楼上楼下的关系。” 她身旁的女生也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们带你去好了。” 舒雅惊讶了片刻便点了头，跟着她们往楼上走。 608自然是在六楼，因此爬楼梯期间还有些交谈空间。 “你们和顾绒很熟么？” “当然了，这栋楼的女生没几个不认识顾绒的。” 一个女生笑着回答。 舒雅心底有些奇怪，下一秒却又冷笑着断定，看来还是个长袖善舞喜欢钻营人际关系的心机婊。 很好，这样的对手才稍微有趣一点。 心底才刚刚这么想完，那女生便继续解释了， “顾绒虽然住宿舍的时间不多，但她给我们帮的忙可多了，什么修电脑修热水器甚至装灯管什么的她都行，时间久了谁宿舍有东西坏了都找她，找校工又耽搁时间又贵的不行，顾绒收钱收得可便宜了，有时候一顿包子豆浆的早餐就能搞定。” 舒雅： 这跟她想好的不一样，她以为所谓的都认识应该是各种吃饭喝酒逛街的场合里认识的，再不济也该是一起学习看书什么的，修电灯修热水器是个什么『操』作？而且居然还要收钱？既然是拉拢人心难道不该无偿帮忙吗？ 锦衣玉食长大的舒雅小姐想了想，觉得这个顾绒不光长袖善舞而且还爱贪小便宜，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 她在心底冷冷一笑，就是这点时间里，六楼已经到了。 那两个女生带着她走进宽敞明亮的走廊，在608门前停下，用力敲了敲门， “乔可心！还没去吃饭？顾绒回来没啊？有人找她！” 里面安静片刻，很快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有人风一般的扑到门前打开了门，往外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谁找我们顾『毛』『毛』啊？” 第30章 你有什么想说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姿态优雅的舒雅，一口气立刻憋在了喉咙里，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你找顾『毛』『毛』？” 顾『毛』『毛』？是顾绒的外号么？ 舒雅在心底冷冷一笑，连外号都跟猫猫狗狗似的不入流，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可面上她只是浅浅弯唇，点了点头。 于是乔可心便倒吸着气连连摇头， “没没没，顾绒不在，你下次再来，她她她去上课了。” “这个时间就算去食堂也不该是上课？” 舒雅瞬间看出她的想法，心底鄙视更盛，也懒得再礼貌了。 她唇角笑意一收，声音悠然道， “有胆子当第三者跟我抢男人，却没胆见我？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顾绒，莫非是属缩头乌龟的？” 她声音不小，话也不可谓不重。 起码门内的乔可心便立刻瞪大眼睛蹦了出来， “说什么呢你！谁是第三者了？顾绒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唐郁好不好！他自己莫名其妙缠上来告白和顾绒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不认识？” 舒雅冷冷一笑， “你的意思是说唐郁离开订婚宴开着车特意到了他绝对不会去的一个破茶社对顾绒一见钟情然后就告白了？他中邪了吗？冥冥之中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乔可心噎住了，这也是她想不通的事情啊！ 看着她的样子，舒雅轻蔑一笑，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宿舍内部，抬高了声音道， “顾绒小姐，你难不成真是缩头乌龟？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吗？或者隔着门也行，我们就这么谈谈。” “谁找我？” 一个温和又懒散的声音在舒雅话音未落的时候便『插』了进来。 但不是从门内传出来的，而是从她身后。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舒雅还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刚听过。 这种熟悉感被更多的见到敌人的兴奋压下，她嘴角噙着冷笑，姿态优雅的转身。 然而这一转身，她便愣住了。 有人正提着饭盒从楼梯下走上来，明明是处于下方的位置，但她朝上看来的目光却冷淡极了，好像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舒雅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来，一根手指勾着的饭盒晃晃悠悠的，直到她踩上最后一步阶梯，停在她面前。 棒棒糖大概已经吃完了，现在她嘴里什么都没有，便更显出那双微薄嘴唇优美如画描的弧度。 那双嘴唇微微开启，对她道， “我没有不敢见你，我只是去买饭了，顺便见义勇为了一下耽搁了点时间。” “我也不是缩头乌龟，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应该记得我们刚刚才见过。” 顾绒走过她，将手里的饭盒饭递给乔可心，乔可心立刻接过去却没有进门，反而抱着盒饭紧张的凑在她身边看着紧紧盯着舒雅，神态警惕极了。 顾绒随手给她顺了顺『毛』，转过身来看着舒雅， “现在，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可以说了。” 顿了顿，她又十分温和的补了一句， “不用隔着门板。” 舒雅：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从未有过的混『乱』与心塞。 简直比那天被唐郁逃了订婚典礼还心塞。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好半天才在几个人奇怪的视线里结结巴巴道， “你，你就是顾绒？” 顾绒点头。 未解之问这时才算真的有了答案，可这答案却跟块巨大的岩石一般砸在舒雅心脏里，让她简直想吐血。 长时间的不说话和她快要扭曲的表情让乔可心同学非常着急的皱紧眉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快说啊！我的饭都快冷了！” 舒雅嘴角抽了抽，只看着顾绒，片刻后才张开了嘴。 你和唐郁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为了你逃掉我们的订婚宴？你这样『插』足当第三者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我我叫舒雅，刚才谢谢你帮忙，” 大脑想的是一回事，但不知为何她吐出的话却完全不同！ 舒雅在心底吐血崩溃，嘴上却不受控制般道， “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正在炸『毛』准备战斗的乔可心： 旁边观战随时准备帮忙的两位带路人： 顾绒：真是莫名其妙。 第31章 他好像脑袋有点问题 顾绒挠了挠头发，有点费解的看了她一眼才道， “我刚刚才买了饭回来，不需要加餐了。” 她想了想，没管身后乔可心挤眉弄眼的着急表情，问道，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听到第一个答案心底顿时便莫名有些失落的舒雅瞬间醒悟过来。 她咽了下口水，然后直视着顾绒，不动声『色』的用尽所有演技将神态调整为应有的优雅和高傲，随后才矜持的开口道， “你和唐郁，是什么关系？” 这样好像太生硬了？舒雅小姐迟疑半秒，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 “可以告诉我吗？” 顾绒： 围观三人： 这画风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不是来找茬的吗？刚刚还在骂人家缩头乌龟说人家是第三者呢，怎么突然这么温柔了？ 顾绒拿指节蹭了蹭鼻子，似乎思索了一下，才抬头看着她，温和一笑， “我和唐少爷什么关系都没有。在昨天之前，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他，而在今天之后，我应该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而已，不会再有交集了。” 她看着舒雅，凤眼的颜『色』很浅，映着光显得温柔极了也遥远极了，让人有种被尊重和被重视的感觉，却也同时保持了舒适的距离，并不显得冒犯。 舒雅呆呆回视着她，脑海里重新回放停车场少女旋身踹人毫不留情的样子，竟然慢慢的红了脸。 顾绒眉『毛』挑了一下，有些惊奇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接着道， “当然，我理解舒雅小姐你作为唐少爷未婚妻的心情，所以以后为了避免更多误会，我保证见到唐少爷就立刻绕路走，但同时” 她的话突然顿了一下，原本温和带笑的声音拖到尾突然就凉了下来，目光也随之添了几分漠然。 顾绒唇角依旧勾着笑，慢慢道， “但同时，我也希望舒雅小姐能和你的未婚夫安安稳稳相亲相爱，我可以保证见到他绕路走，但我不能对他的任何行为负责，因为那不关我的事。” “说到底都是陌生人而已，希望今天之后和你们两位都不要再有交集。” 顾绒点了点头，非常礼貌的转身了，进门之前她最后侧头说了一句， “虽然好像是管闲事，但我觉得你可以带你的未婚夫去看看心理医生。” 顾绒竖起一根手指在脑袋旁边转了转， “我觉得，他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舒雅： 说完后她展颜一笑，有几分狡黠道， “这话别说出去啊，谢谢了。” 顾绒进了宿舍，乔可心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后也进去了，还毫不留情的重重关上了门。 两位领路同学也都抱着最新八卦道别离开了。 最后就剩下舒雅一个人。 她脑海中还残留着两句话。 一句是可怕的“唐郁脑袋好像有点问题”。 一句是“希望今天之后和你们两位都不要再有交集”。 而最后占据脑海的居然还是最后一句。 和唐郁就算了，但是我不是还要请你吃饭的吗？ 舒雅莫名有些低落的转身下楼去了。 · 而在她身后的两人间宿舍里，顾绒刚打开盒饭开吃。 乔可心就坐在她旁边，一边搓筷子一边叽叽喳喳的问道， “你什么情况？她说的帮忙是怎么回事？你帮她干什么了让她一见到你就突然换了画风？” “多管闲事而已，就耽搁了几分钟时间，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收获。” 顾绒清淡一笑，一边咬香菇一边含糊道， “希望这件事情就此打住，我可没精力跟他们玩儿。” 第32章 翻窗是贼 可世上若真能事事如愿，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意之人了。 顾绒度过了一整个平凡又忙碌的白天，除了在课上投来的视线变多，和据乔可心所说，她在上川bbs的八卦论坛上成了名人之外，并没有什么意外之事。 反正她逛论坛的时间也不多，对她来说毫无影响。 从雅舍下班后，她骑自行车去菜市场买了条鱼回家，亲手处理好之后撒上酱料和辅菜便放到蒸锅里，顾悄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刚刚熟透。 姐弟俩于是分完了一条鱼，美滋滋的各自学习睡觉了。 顾绒的卧室是靠着单元楼外的花坛的，上床的时候如果时间还早，她总爱开着一点窗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去听来去的自行车铃和居民回家时的脚步声，偶尔还会有家长里短的谈话。 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总让人觉得非常安宁和温暖，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了。 今夜也是如此。 她本以为自己依旧能一觉睡到天亮的，但是当脸上有极浅的呼吸传来时，她还是被惊醒了。 这其实是非常可怕的感受。 人在睡着时总是最不设防的，就是在这样全然放松的安全区里，当你突然察觉到咫尺之距里有人正在靠近你，而你毫无知觉，实在惊悚堪比最可怕的恐怖片。 顾绒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中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尖叫没有呼喊，只是在睁眼的同时咬紧了牙关，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把不带鞘的水果刀横向切了出去，用力之狠辣动作之流畅，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想杀掉这个人。 可她没能成功。 她的手在半路上便被人牢牢挡住了，那人用力握住她的手肘时甚至发出了啪的一声。 淡淡的呼吸落在她的执刀的手腕上，一个男声又低又轻的响起来， “为什么在枕头底下藏着刀？” 这音『色』华丽微凉，轻声问她， “有人要害你吗？” 顾绒： 她懵『逼』了两秒。 水果刀在这夜『色』里反『射』出雪亮的光弧，刚好映照眼前人的眉眼。 是和声音一样堪称惊艳的漂亮精致，刀光滑落他的鼻梁，像是月光画的一道神只剪影，完美到令人心折。 这剪影除了漂亮，也非常熟悉。 昨天和今天连续发生的事已经让顾绒非常深刻的记住了这张脸，所以任凭这张脸再如何完美，她此刻心中也只有用这把刀将这张脸画个面目全非的冲动。 顾绒没有说话，她神情莫测的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被打开的窗户，还有窗户外被撬开的金属网。 夜『色』从那外面漏进来，有风吹动纱帘，一切都很安静。 唐郁转头看了一眼，对她道， “这窗户很不结实，钉着防盗网的螺丝都松了很多，很容易被人撬开翻进来的。” 所以你就进来了，是么？ 顾绒慢慢放下拿着水果刀的手，男人却似乎有些舍不得，堪称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的手腕。 视线直直的盯着她，深黑的眼在夜『色』里星辰般闪亮，盛着难以言喻的化不开的感情。 顾绒依旧没说话，她披着被子跪坐起来，朝着床沿的方向。 而唐郁就在床边半蹲着，当她直起身子便用仰望的姿态，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顾绒还是没说话。 她以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将男人看了许久，眼神藏在暗影里看不清晰，却总有种冰冷以致凛冽的寒意。 片刻之后，顾绒扬手，干脆利落一个耳光下去。 第33章 请吧，唐少爷 夜『色』都被这清脆至极的巴掌声震了震。 唐郁被打得微侧了脸。 这大约是生来尊贵的唐大少人生中的第一个耳光，无论是清醒的二十四岁的唐郁，还是多活了十年的他，都从没被人扇过耳光。 但眼下，男人却只是『摸』了『摸』脸，便侧过头来继续看着顾绒，笑了笑， “我知道你很生气。” 他声音很轻，眼神却很重， “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那目光带着比这夜『色』还浓郁的感情，将顾绒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 “我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消失，所以对现在的我来讲，多看你一眼，便是赚到一眼。“ “哪怕你打我骂我讨厌我，对我来说也是奢侈。” “你让我多看看你就好。” 他弯唇，弧度很浅，但在昏暗的夜里却闪闪发光般好看。 顾绒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张脸，目光里被压下十分愤怒，重新添上七分看神经病的古怪，和三分毫不掩饰的尖锐嘲弄。 “你还记得你今天早上在警厅里说了些什么吗？” 她俯身，单手撑在床沿上，极近的直视着唐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像我这样的条件，连做你身边女人家里的保姆都没有资格，所以，我没有资格告你『性』『骚』扰。” 顾绒突然一手抓住男人的衣领提起来，力度之大让人怀疑她想把人勒死。 可实际上顾绒只是轻轻翘了翘嘴角，极其嘲弄道， “那么现在，我可以告你偷闯民宅意图对我不轨么？” 唐郁忍下一声咳嗽，听到她的话后微微一怔， “我说了那样的话？” 顾绒皱了下眉，一声冷笑， “怎么？唐大少又失忆了？” 她松开男人，狠狠往后一推， “转过身去，我要穿裤子。” 唐郁默了默，实现不由自主的往被子里看去，被少女一个凶恶的眼神盯回来。 他于是乖乖转了头。 随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顾绒掀开被子，随手捞了脱在床边的卫衣长裤套上，然后就这么赤着脚下了床，啪的按亮了室内灯。 光芒大亮。 唐郁被刺得眯了眯眼，随后清晰的视线里便是少女往门外走去的身影。 他一动就要跟着过去，却被顾绒冰冷的一眼横过来， “呆在这里。” 唐大少只好停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顾绒无声出了卧室，『摸』黑在外面转了一圈，又拿着什么东西进来了。 她反手关上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于是暴『露』在灯光下。 那是两截黑『色』的绳子，她拿着绳子走过来，将书桌边的椅子搬到了卧室中央。 “唐大少，我不管你玩的到底是什么游戏，也不管你这个游戏是什么规则，我只知道我和你素不相识，没理由总是被你找麻烦。” 她的把两截绳子系在一起，用力打了个死结，随后在空中轻轻一抽，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我这个人的第一原则是识时务为俊杰。” “但我的第二原则是，睚眦必报。” 随后那少女抬起头来冲唐郁龇牙一笑，狭长漂亮的凤眼映着光，像是清海摇碎了满天银河般让人眼前一晃的灿烂和冰冷， “请，唐少爷。” 她敲了敲手下的椅子，像是世上最娇弱美丽的绑架犯。 第34章 因为爱你 唐先生一脸茫然但毫无犹豫的在椅子上坐下了。 反倒是顾绒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表情。 “” 她皱眉狐疑的将唐郁看了一眼，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拿绳子套住他的脖子打了个活结，接着开始十分利落的绑人。 唐郁：？？？ 片刻之后唐郁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但依旧没有挣扎，他眉眼仿佛有些无奈， “你不用绑着我，我不会跑的。” “你以为我是怕你跑才这么做的？” 顾绒把绳子绕在他身后打了个结，随后拍了拍手退后两步，从床上拿了手机对准椅子上的男人，咔擦咔擦开始拍照， “我不管你到底在玩什么游戏，现在照片在我手上了，你要是再来找我一次麻烦，我就把唐大少被人绑着手脚的样子发到上川的bbs上，让你的那些崇拜者都好好饱饱眼福。” 唐郁没有再说话。 他以一个十分放松的姿态靠在椅子上，一点看不出被绑着的窘迫。 他眼睛只看着顾绒。 即便对方此刻正在不怀好意的对他拍照，也丝毫无法妨碍他近乎渴求的深深的眼神。 反倒是顾绒，拍着拍着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通过手机镜头看着男人的眼睛，和那望过来的，几乎要穿透屏幕的深重的目光。 又来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 就像昨天在雅舍第一次见面，隔着窗户他看来的，专注到魔怔，全世界只剩一个人，只爱一个人，只为一个人的眼神。 就好像他是真的爱了自己很久很久，又失去了自己很久很久，终于失而复得的，绝望又带着希望的眼神。 顾绒的手指微微一颤，牙关却是不由自主紧咬了一下，眼神顷刻间冷到底。 她开了录像功能，将手机放到书桌的书堆上用小工具支起来，确保镜头能录到唐郁。 随后她搬了椅子反过来跟唐郁面对面的坐下。 少女把手肘搁到椅背上，看着对面的男人道， “好了，我们来谈谈，唐少爷。” “你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来我家？” “因为我想见你。” “你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我爱你。” 顾绒： 她不知所谓的勾起嘴唇， “爱到你昨天偷偷跟踪了我一路在我家大门口睡了一晚上？” “是。” “爱到你今天深夜偷偷跑来撬了我家防盗网闯进我的卧室？” “是。” “黑灯瞎火的在我睡着的时候蹲在我的床边差点把我吓死也是因为爱我？” “是” 唐郁顿了顿，轻声道， “我没想吓你，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说过了，现在我所能看到你的每一眼，对我来讲都值得珍惜。” 顾绒嘴角轻轻一勾，轻描淡写的嘲弄， “难道我要死了？你怕以后看不到了？” “不，” 男人看着她，眼神显得有些难过，却又有些笑意， “是我要死了。” 他说，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很感谢这场梦。” 他看着顾绒，道， “所以，你可以让我待在你身边，多跟我说说话吗？” 顾绒看着他，一双凤眼被白『色』灯光映得冰冰凉凉的，跟她的声音一样，毫无温情， “不可以。” 她果断快速又无所谓的拒绝了，还轻轻的笑了一下。 第35章 偷来一个吻 唐郁的目光很快暗淡下去。 顾绒却一直注视着他，目光分外古怪，而且是越来越古怪，就像在打量着某个未解的外星生物，那目光简直想直接穿透眼前人的大脑看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最后她分析半天也依旧一团『乱』麻，依旧无解。 顾绒啧了一声，趴在椅背上往前倒了一下，靠近男人道，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把照片发到网上去吗？” “那不是我要关心的东西，” 唐郁看着她，语气平静又认真， “我现在存在的意义只有你。” 顾绒： 不知所谓。 她打了个哈欠，被强行打断的睡意开始弥漫，她单手支着脑袋勉强打起精神看着对面的男人，目光依旧警惕。 唐郁看她眼下的青『色』，微微皱眉道， “你去床上睡，我不会跑的。” 顾绒笑了一声，非常冷淡， “我还想亲眼见证唐大少的失忆变身呢，这么珍贵的现场我可不敢睡着了。” 她凤眼懒洋洋的，睫『毛』一下一下的扫着，在眼下投落小块黑『色』阴影。 床头的闹钟里，秒针滴滴的走动着，将夜『色』一下下轻轻拨动得越发安静起来。 而才刚刚表示过自己不敢睡着的顾绒小姐，就在这催眠般的声音里终于垂下了眼皮，就这么支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睡着了。 世界似乎终于安静下来。 灯光投落，照亮唐郁越发温柔专注的目光，和嘴角一点无声笑意。 他的手在身后慢条斯理的十分熟练的解开了绳子，然后无声将束缚全部从身上剥落。 可哪怕是这些动作期间，他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顾绒。 视线里她单手撑着头，睡得很是不安全，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晃过来晃过去，最后终于手上一滑—— 眼看就要磕上硬邦邦的椅背时，男人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然上前，用手掌接住了她的下巴。 这样顾绒都没醒，她的脑袋就搁在他掌心，侧脸被压出了一点小小肥肥的嘟起，稍薄的红唇微微张开着，一下一下的吐着气，温热呼吸于是拂过他的皮肤，简直真实得可怕。 唐郁慢慢将少女的脑袋放在她的手臂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婴儿。 直到一切稳妥之后，他才去掉身上还没完全解开的绳子，在少女面前半蹲下来。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真实的，十年前的，鲜活的她。 唐郁着『迷』的看着眼前这张睡脸，那嘴唇的每一处线条，那鼻子微翘的弧度，那长长密密的眼睫『毛』，还有眼尾清晰优美的轮廓，这一切都被灯光映着落入他的瞳孔，叫他无法不眷恋和想念。 灯光下，男人安静的伸手触碰她的侧脸，非常轻，像是在触『摸』一个一碰就碎的梦境。 许久之后，他忍不住稍微倾身，在顾绒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很轻，他却停留了许久，还微微闭上了眼睛。 是眷恋到无法表达，不舍到无法控制行动的样子。 唯一的当事人依旧睡得人事不知。 只有那个一直安静放置的手机，无声的将这一幕留了下来。 第36章 试试就试试 又一次在无法理解的陌生环境里醒来。 唐郁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离的很近且有几分熟悉的睡脸。 那双上挑的凤眼实在是印象深刻，哪怕没有睁开他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随后近乎是咬着牙勾出一丝冷笑。 他站起来，往四周环视一眼，扫过这对他来说又小又破旧的卧室，最后盯住了地上散落的绳子。 他面无表情的弯腰将绳子捡起来，然后走到还在沉睡的少女面前，一脚踢在了椅子腿上。 顾绒毫无设防的跟着椅子一起往后摔去，猛然惊醒的同时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吃痛的皱起眉，从下往上的看了唐郁一眼，将他此刻漠然又隐隐冷怒的神情收入眼底后，她又笑了。 一边掀开倒在身上的椅子，她一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笑眯眯的对唐郁行礼般的点头，姿态非常夸张，而这种夸张表现出来便是十足的讥诮与嘲讽。 “您又失忆啦？唐少爷？” 她非常礼貌客气的问， “拿着这绳子，又想去告我是绑架犯了？是不是还觉得这次是人赃俱获呀？” 唐郁看着她，嘴角一勾， “不然你想怎么解释？” “该解释的不是我，而是你。” 顾绒的脸毫无预兆的冷下来，像是突然就翻了脸，方才的所有礼貌客气都收的一干二净，留下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反感。 “除了第一天的『性』『骚』扰，您现在还得加上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 她看着唐郁，朝窗户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撬了我家的防盗网，翻了我的卧室窗户，蹲在我的床前像个变态一样的守着当然，我家没有安装摄像头，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顾绒看着面前男人脸上再一次出现的听到天方夜谭般荒谬的神情，冷冷一笑，转身拿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使用之前电是满格，因此直到现在录像也还在继续着。 她按了关闭和保存，随后在相册里点开一张照片，举到了唐郁面前， “来，唐少爷，给你看看我手上有的东西。” 照片里，男人被绳子绑着，眼睛却专注的盯着镜头或者说是拿着镜头的人，目光透过屏幕，透着谁都能轻易看透的，根本没有丝毫掩饰的深情。 被这么五花大绑着拍照，他似乎也毫无反抗或者愤怒之意。 唐郁盯着屏幕缩紧瞳孔。 他这这两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现在的照片里，又是一次他完全没有记忆的经历。 他从出生到现在，的确经历过不少次绑架，但真正成功的却只有一次。 而那唯一的一次理，也从来没有人敢大剌剌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对着他拍照，将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留下来。 所以眼前这张照片绝对是有生之年的第一次。 唐郁伸手就想去拿手机，却被顾绒往后一退闪开了。 那少女翘着嘴角笑，还分外悠闲的晃了晃手机， “想毁尸灭迹？那可不行，我还准备要发到网上去跟大家一起分享呢。” “你可以试试。” 唐郁冷笑一声，眼神和语气都是十足的威胁和危险。 可顾绒比他笑的还冷，充满了漠然的嘲讽， “试试就试试。” 她毫不犹豫的低头开始『操』作手机，就在唐郁的眼皮子底下，飞快的打开了上川大学bbs。 唐郁瞳孔一缩，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 第37章 高清无码哦～ 他抬手就要去抢手机，被少女退后一步闪开了。 顾绒举起手机仰脑袋看着他，嘴角一撇嘲弄笑意， “怎么了？不是要试试吗？唐少爷？” 唐郁看着少女那毫不掩饰的讥诮笑脸，可以说是深刻的感觉到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屈辱和愤怒。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便已经冷静下来， “得罪我对你来说没有好处的，顾小姐。” 他扫了一眼这简单狭小的卧室，嘴角挑了一点笑，突然退后两步在椅子上坐下来，甚至翘了个优雅的二郎腿，姿态非常闲适， “我现在只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并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 他将手里的绳子丢开，伸手朝被他踢倒的那把椅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指骨分明手指修长，看起来非常矜贵。 那意思大概是“坐下谈”。 可顾绒一点不想坐下谈，她看着他的手，只想一把给他掰断了。 但片刻后她只冷笑一声，道，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唐少爷可以好好回忆一下，至于有没有找我麻烦” 顾绒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突然一笑， “唐少爷有兴趣再看一段视频吗？高清无码哦~” 唐郁： 不好的预感让男人漂亮的面孔渐渐沉了下去，他看着顾绒手里那个手机，就像看着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 一分钟后，唐郁在客厅里少年惊愕瞪大的眼睛里沉着脸走出了房门，之后在小区外找到了自己的车。 他没有半分停顿的开着车飞快的离开这片居民区，路上他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他却没管，直到回到半月湾的书房，他才拿着手机打开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个视频。 完成下载后好长时间，他都只一动不动的看着屏幕，直到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了好几次，他才终于点了播放的图标。 刚打开视频便是一阵响动，屏幕中少女正搬着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而此刻的“他”，居然真的是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的模样。 唐郁缩紧瞳孔，无声的磨了磨牙。 视频是从侧面拍摄的，于是镜头中便能清晰看到两个人的侧脸。 “我们来谈谈，唐少爷。” 那少女趴在椅背上，声音通过手机传出来有几分失真，却依旧十分好听，只是她的语气实在不太好，看似客气，但其实藏着的都是不耐与厌烦。 屏幕外的唐郁看着她的反应，眼神沉了沉。 视频中对话还在继续，于是接下来，他便听到了自己毫不犹豫出口的，那一声声告白般的回答， “我想见你。” “我爱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 “现在我所能看到你的每一眼，对我来讲都值得珍惜。” 唐郁僵硬的听着视频中的自己，用近乎小心翼翼的语气问， “你可以让我待在你身边，多跟我说说话吗？” 他嘴角微微一抽，神情堪称扭曲，然而随后少女的回答却叫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可以说是在男人话音未落的时候，顾绒便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不可以。” 她还轻轻的笑了一声，即便隔着屏幕，也叫人清晰感受到那笑声里的讥诮和无谓。 唐郁的眼神慢慢沉下来，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盯住了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38章 失控的心脏 接下来两人没再怎么说话了。 但视频并没有结束，唐郁便继续看了下去。 直到看到顾绒昏昏欲睡的点着脑袋，看到自己熟练无声的解开绳子，看到自己在那少女即将磕上椅背的时候上前接住了她的脑袋，然后十分小心的将她的下巴放好。 随后是一阵默然无声的凝视。 再然后，他看到自己倾身，亲亲吻上了少女的额头。 一切都很安静，视频里那个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屏幕外的唐郁也沉默了。 他看着镜头里的“自己”，那样长久保持的，缱绻而眷恋不舍的，近乎虔诚的神态，此刻不管让谁来看这一幕，大约都不会错认“自己”对这个顾绒的感情。 他从来不记得，自己会对谁『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样深的爱过一个人。 视频里的那个人的确是他，可他也的的确确完全记不得自己做过这些事，爱过这个人。 再之后屏幕里的自己便将那把椅子挪到了少女身前，在极近的距离的坐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顾绒的睡脸。 那神态让唐郁不想多看，他干脆的拉了快进，直到自己快醒来的时候才停下来。 镜头里窗外天光已经微亮，椅子上的少女还在沉睡，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似乎一整夜都没有闭过眼，直到某个时候，他像是撑不住了般，皱着眉闭眼晃了晃头，随后他又抬起头来，朝着顾绒伸出手去。 那神情让唐郁完全愣住了。 那眼睛分明那么熟悉，是他每天照镜子时都会看到的深黑瞳孔，可此刻那瞳孔里却装满了他完全陌生的情绪。 那是近乎绝望的不舍，是闭上眼就再也看不到的眷恋，那是几乎要哭出来的渴求和深爱。 他努力的支撑着想要继续看看少女，可最后眼皮却像是被什么沉沉压住，还是无力的闭上了眼，伸出的手指也垂落下来。 长睫『毛』搭落下来的时候，一滴透明的眼泪划破空气，砸在了他的裤子里。 同一时间，唐郁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抖。 他皱起眉，伸手按住了突然尖锐的痛了一下的心脏，脸『色』也微微苍白起来。 而手机里，在男人闭上眼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瞳孔依旧深黑，映出对面沉睡的顾绒，却再不见方才的深情，茫然之后只剩惊愕的怒意。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自己。 唐郁一掌把手机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却依旧放在心脏的位置。 那尖锐的疼痛已经停止了，但那样无法控制的，甚至『逼』近死亡的感觉却让他无法放松。 “顾绒” 唐郁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靠在皮椅上，喃喃的念出了那个让自己反常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而在那个居民小区里，刚应付完冷面如修罗的弟弟，顾绒也开始悠闲的看起了那个视频。 原本只是想边看视频边想象一下，那位不可一世的唐大少爷在听到自己说的那些傻『逼』话时会有什么反应，并以此作为今日娱乐的顾绒小姐，在看到男人利落解开绳子并伸手接住自己脑袋的动作时，悠闲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直到看到男人倾身吻在她的额头，她无法控制的猛然砸掉了手里的杯子。 第39章 憋着 正在脑海里一团『乱』麻的时候，书柜突然打开了，唐劲拿着手机快步走进来， “爷，我还以为你上哪儿了呢，一大早的卧室里就没人。” 唐郁按了按额角， “什么事？” “夫人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打到我这儿来了，让你赶紧给她回过去。” 唐郁撑着额头出了一口气，拿了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顺便对唐劲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并没有等太久，那边传来女子极有韵味却冰冰凉凉的声音， “听说你在找心理医生？” 她极其开门见山的这样问道，连名字都没叫一声。 唐郁把头靠上椅背，同样没有叫人， “最近心情不好，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女子毫不客气， “你要是病了可以找任何专家为你会诊，但唯独心理医生，绝对不能碰，就算再如何隐秘再如何信得过的人都不行。” 唐郁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而女子却还在继续，语气几乎是严厉的， “你知道唐家现在有多少人在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吗？前两天你逃婚的事已经让他们很是兴奋了，在这个关头他们若是知道你找了心理医生，你信不信第二天就能传出你有严重精神病的传闻？” “可我不舒服，我很难受。” 唐郁仰头看着天花板，语气漠然的对着电话道。 “憋着，” 女子毫不犹豫， “唐家继承人可以生病，但绝不能是精神病，谁知道还有哪些人在随时等着看你出错抢你的位置。” 男人垂眼一笑，漂亮的眉眼这一刻有种近乎尖锐的美感，又带着极度的轻蔑， “你以为我很稀罕这个位置吗？” 那边的女子沉默了一秒，眼看就要发怒，他又立刻转折道， “当然，就算我不想要，也不代表我会把这个位置留给那些没用的草包，您就不用担心了。” 那边的呼吸总算是缓和一些，随后一小阵沉默之后，女子有些犹豫的开口， “听说你，是因为一个平民女孩才逃婚的？你” “别道听途说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 他不耐的皱眉， “挂了。” 没等那边问更多他便挂了通话，重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轮廓优美的眼眶里，一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瞳孔映出天花板的样子，有几分游离于事外般的空茫与漠然，如同灵魂离开了这个身体，在高空里事不关己的俯视下望这傲慢矜贵却形单影只的躯壳。 他生于最富贵热闹的家庭，长于众星捧月的繁华，更多的时间却总是这样孑然一身的坐在又大又空的房子里。 连生病找医生这种普通人都能遵循的规则，在他这里都是有限制的。 除了心理医生不能找，大约治疗绝症的医生也是不能找的。 因为比起是个神经病，唐家继承人快死了这种传言大概会更加致命。 有想起女子刚刚在电话里用好听又冰冷的声音说的那些声憋着，男人忍不住笑了一下。 讥诮的，嘲弄的，这尖锐的情绪盈满他的漂亮眉眼，却不知是针对那个女子，还是针对自己。 书柜又自动移开了，唐劲拿着手机走进来，眉飞『色』舞的问他， “薄少打电话叫你去西郊飙车，说是有稀奇事儿给你看，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 尖锐情绪一扫而空，唐郁站起来往外走去，转眼间又是那个眉眼傲慢笑意懒散，走个路都满身荷尔蒙的大众情人。 第40章 赛车俱乐部 雅舍 今天没课，但店里人也不多。 顾绒看了会儿书盯着表就准备走了，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的时候却被乔可心抱住了。 “你干嘛啊？” 顾绒眉眼无奈的看过来，乔可心同学立刻撅起嘴， “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嘛！让我一起嘛嘛嘛嘛嘛——” 被吵得受不了，顾绒掏了掏耳朵，脸上带着笑，脚下却不为所动的继续往外走，嘴里蹦出来两个字， “免谈。” “哎呀！” 乔可心努力拖着人，一脸被抛弃的委屈， “你让我去嘛，我真的超想看的！” 顾绒拖着人走了两步，终于停下来，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塞到乔可心手里。 乔可心同学摊开手掌一看，是自行车钥匙。 她茫然抬头，看到顾绒笑眯眯的脸， “今天我大概就不回来了，所以交给你一个任务，把自行车给我骑回去。” 趁乔可心松了手，她背着包转身就走，挥手道， “今天周末，顾悄悄放学应该会早一点，你过去说不定会遇到他。” 上川一中普通部的高三一班教室里，正在上课的顾悄同学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讲台上的老师立刻投来关切的眼神， “顾悄你感冒了吗？” 少年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心底却隐隐有点不妙的预感。 而在雅舍门口，乔可心同学果然停住了脚步。 她一脸纠结的看着手里的钥匙，又抬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顾绒的背影，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忍痛跑出去喊道， “别啊！比起顾悄我更爱你啊『毛』『毛』！我可以给你当啦啦队啊！” 可已经来不及了，还没等她跑近，公交车已经停下来，顾绒毫不犹豫的钻了上去。 “顾『毛』『毛』！” 乔可心一脸悲痛的快跑起来，最后却连公交车的尾巴都没『摸』到。 而那少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她眉眼飞扬的一笑，十分潇洒的挥了挥手， “我不需要啦啦队。“ 她缩回脑袋，公交车驶入拥挤又有序的车流，朝西郊的方向行去。 留下乔可心同学一身颓丧之气的石化在原地，心都要碎了。 · 这个俱乐部唐郁还是第一次来。 他们以前玩的赛车俱乐部都是会员制，参与的人全是有钱有权会玩的公子哥，这次这一个却是平民化的。 唐郁在进去之前甚至还在旁边的停车区看到一辆大众，他笑了一下，对着薄峥指了指那车， “你在开玩笑吗？玩那个？” 薄峥就是订婚宴当天吹口哨友情赞助一辆兰博基尼的哥们儿，两人从小一块长大，薄家是做高端汽车产业的，甚至还是上一届f1赛事的最大赞助商，虽然跟唐家的高奢产业没什么商业来往，但两家人从祖辈开始关系便很好，一直到唐郁薄峥这一代，也从来没有疏远过。 薄峥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俊脸，笑起来却比唐郁更嚣张浪『荡』。 他冲唐郁神秘的摇了摇手指，指向俱乐部的另一个方向， “今天我们不玩四轮儿的，我们玩那个。” 唐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整排的重型机车整整齐齐的停在那里。 车身被擦得油光水滑，比起那些大众牌子的四轮赛车，看起来倒更显出沉默而狰狞的猛兽味道。 第41章 民间高手 “机车？” 唐郁挑了挑眉， “我可没什么经验。” “没事儿，” 薄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有几分兴奋， “随便玩玩就得了，我主要是带你来看个人。” 他和唐郁一起往包厢里走去，边走边道， “我在这俱乐部潜伏了很久了，这边有个很厉害的机车手，每次比赛甩第二名老远。你知道盛家老二？上次在二环飙车输给我们的那个，你别看他赛车不怎么样，人家机车可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跟职业车手都有得一比，我玩机车不多但技术还是不错的，基本每次都输给他，可把他得意的不行。” “后来我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路『摸』着他玩过的机车行，就『摸』到这个俱乐部来了，这才知道，在咱们圈子里自称机车之王的盛少爷，原来在这俱乐部还有个宿敌，次次比赛都甩他老远，压得他翻不了身。” 薄峥推开包厢的门，哈哈大笑， “你能想象吗？那个整天嘚瑟的盛英朗打败名流少爷无敌手，居然在一个平民手上次次载跟头，我一直想见见那个平民高手，但一直没能见着，听俱乐部老板说他过来的时间都不一定，我就让他记了个我的电话，要是那人来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他拿了一瓶水打开喝了一口，朝唐郁挑了挑眉， “老板今天给我打了电话，我可不就叫上你一起看热闹了么。” 包厢里还有人坐着，大多打扮时尚华丽，一看就是家世很好的公子哥儿。 原本门打开的时候这些人脸上便已经堆满了笑意，但薄峥一直在说话，当他们是空气似的，便也不敢『插』嘴。 直到此刻薄峥停下来，才有人站起来笑着给唐郁递了一瓶水， “哥。” 唐郁扫了他一眼，没怎么在意， “青昊也来了。” 那男子眉眼间和唐郁有两分相似，但比较起来，唐郁如果是价值连城要被陈列在国家博物馆供人参观的元青花，那唐青昊便是普通窑里烧出来的有瑕疵的赝品。 但即便是赝品，既然叫了唐郁一声哥，那当然就是不能忽视的唐家人。 他是唐郁叔叔的独子，唐郁的堂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的跟班，不管唐郁玩飙车跳伞还是探险打猎他都总爱跟在后面忙前忙后的，所以今天能在这儿看到他唐郁倒也不觉得稀奇。 唐青昊笑得十足纨绔样，看着唐郁接过水后便道， “这不薄少说有热闹看嘛，何况哥你也要来，我当然得跟过来凑凑热闹。” “就是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旁边坐着的一个少爷忍不住道， “能让咱们一群人，特别是唐少在这儿等着，那平民还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着什么急啊，” 薄峥轻轻一笑，走到落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朝外面扬了扬下巴， “人家盛少爷比我们等的还久呢。” 唐郁也往外看去，一个修长高大穿着机车服的男子正靠在机车上低头玩手机，身边围了一圈人，他看起来倒是很有耐心。 薄峥笑着回头道， “我听俱乐部老板说他都等习惯了，每次和那个高手比赛他都得等着，跟被皇帝宠幸的妃子一样，等着人家有空了才翻牌，翻牌了就得立马过来再继续等着皇上驾到。” 薄峥眉眼间都是坏坏的笑意，唐郁扫了一眼窗外那个盛英朗，终于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第42章 我就是你 但再大的兴趣也经不起时间的消耗。 何况对唐郁这种更习惯让别人等的人来说，等了半个小时还没见人就已经耗光了耐心了。 他靠在沙发里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沙发料子也不怎么样，坐得他背脊僵直。 那些公子哥都在喝酒和玩牌，还有在娱乐室打桌球和跟女人逗趣儿聊天的，声音嘈杂吵得他头疼。 唐郁看了看表，漂亮眉眼间都是耐心耗光的不悦和冷漠， “还等十分钟，没人就走了。” 甩下这句话他站起来走进包厢里面的休息间，里面有床，见到有人进来，正抱着一个女人啃得起劲的少爷大惊失『色』的坐起来， “唐，唐唐唐少爷” “出去。” 唐郁单手『插』兜，眉眼厌烦看都懒得看两人一眼。 那公子哥立刻带着女人穿鞋出去了，还贴心的关好了门。 嘈杂的声音全被隔离在外，唐郁这才放松了神态，走到梳妆镜前面的坐下。 脑袋里其实还留着一堆事儿没有解决，他开始后悔答应出来了。 男人靠上椅背，精神开始有些『迷』糊，眼皮也微微垂下，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样子。 一切都好像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通。 而就在意识沉沉浮浮飘在沉睡边缘的时候，他突然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或是别的地方慢慢浮现出来，要趁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占据他的大脑和一切，而他自己无法控制。 唐郁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眉头却逐渐皱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他在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识深处突然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雾，他在其中浮浮沉沉不知去路，直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那声音在叫他， “唐郁。” 心脏猛然颤动了一下。 他听出来了，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同样的音『色』，却比现在的他多了几分成熟和低沉，那感觉就像是多年后的他会有的嗓音。 “你是谁？” 他警惕的问。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 “我就是你。” 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是十年后的你。” 唐郁： 白雾猛地震『荡』起来，就像此刻他的真实心情一般，不可置信的，荒谬可笑的，好像听了个惊悚笑话般的反应。 他不由自主的想勾一勾唇角，连话都懒得说。 大约是知道他不相信，那声音在沉默许久之后，慢慢道， “五岁时你家保姆打碎过一个水杯划破了你的手，她于是被『奶』『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最后是你帮她说了话她才能留下来的，可最后那个保姆趁在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你锁在衣柜里，整整六个小时。” 唐郁渐渐僵硬起来，只听那声音继续道， “六岁时你第一次亲眼看到你父亲和他的情『妇』，他们在你的房子里zuoai，你当场就把烟灰缸砸到了你父亲头上，他对外只说那是车祸撞的，事后那个情『妇』便成了失踪人口，所以这件事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唐郁： “七岁你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绑架，但绑匪并没有成功，之后你『奶』『奶』给你求来了一串佛珠，说是大师开过光可保平安的，你并不相信，但却一直戴在脖子上，戴了很多年。” 唐郁： “在那之后你遭遇过很多次绑架，可唯一成功的一次是在十五岁，你听见绑匪给你父母打电话，你的母亲一直占线，你的父亲那边接电话的是他的另一个情『妇』，你当时只觉得很荒谬，笑得让绑匪都以为你疯了，后来还是你主动说了『奶』『奶』家里的电话，唐家上下才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情。” “够了” 唐郁在心底低低的呢喃，漠然的情绪里又藏着无法控制的暴怒， “够了！”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那声音在他脑海里冷静的道， “我知道你知道的所有事，还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所有事。” “我就是你。” “我是十年后的你，三十四岁的唐郁。” 第43章 你也总会爱上她的 白雾一片震『荡』。 可唐郁一直没有再说话。 像是在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信息，好半天后他才艰难道， “就算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也不能代表你就是十年后的我，你刚刚说的这些，一流的私人侦探都能知道。” “除了刚刚拿奖的那幅项链设计图，你不是还画了一整套珠宝图交给伦敦设院的导师吗？他帮你在亚瑟杯设计大赛上报了名。” 那声音淡淡的回答他， “你会拿特等奖，而在那之后，英国的i珠宝会上门找你做御用设计师，你会以唐氏珠宝ceo的身份和他们达成合作。” 唐郁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意识中的白雾震『荡』的越来越厉害。 那套珠宝设计图他的确发给了英国的导师，但这件事情除了导师应该没人知道的，而脑海里这个声音所说的，导师帮他报名参加亚瑟杯的事情，更是连他自己都尚不知情。 可这个声音却说得如此笃定，就好像他真的是从未来而来，知道还未发生的一切事情。 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唐郁在脑中紧绷的慢慢道， “所以，这两天去找顾绒，干那些傻『逼』事说那些傻『逼』话的，都是你？” 那声音沉默片刻， “是。” 唐郁无言片刻，极慢的问道， “顾绒，和你是什么关系？” “结过婚，又离婚了的关系，” 那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般的道， “你本该在三年后才认识她的，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我爱了她七年，哪怕是离婚了，我也每一年都给她过生日送礼物。” “她是我在这世上剩下的，最后的宝物，我舍不得。” 唐郁心底突然一阵尖锐的痛，就像今天早上在看到视频时那阵突然起来的失控一样。 那样感同身受的，叫他无法不信服的疼痛让他几乎要被痛醒过来，但这感觉很快就安静下去了。 他近乎是挣扎的笑了一声，一字一字清晰又坚决的道， “不可能，我喜欢的不是这个类型，我不可能爱上她那样的女人。” 脑海中那声音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十年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笃定的自己，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在它真正来临之前，我们总是给它加上很多条件，然而真正爱上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那个一瞬间，你会发现所有条件都被粉碎了。” “顾绒就是那个人，她粉碎了所有的‘我以为’。” 那个声音轻轻的说， “我爱她，换句话说，你也总会爱上她的。” “就像我一样，无法自拔，却甘之如饴的深爱。” 唐郁发出一声笑，漠然道， “荒谬。” 那声音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不相信，突然沉着声音道， “我听说你想起诉她是绑架犯？” 他声音里含着浓重的警告， “你不要找她麻烦。”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唐郁继续漠然， “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就当自己是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我宁愿相信我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也不可能承认你的存在。” “至于你所谓的爱上顾绒？” 话没有说完，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外来的响声将意识里的白雾终于震『荡』得一干二净，唐郁猛地从将睡未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第44章 女机车手 他睁开眼睛，在镜子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脸。 依旧是他，可“梦中”那个声音，那些话却也依旧真切存在在记忆里。 正在呆愣中，房门被人打开了，一个打扮时尚新『潮』身材火辣的女子走过来，笑着用那个奢侈品包包在他肩上敲了敲， “薄少让我来叫你，那个高手来了。” 这也是他们圈内的女子，家世身份和舒雅不相上下。 唐郁点点头，看着那女子走出去，然后将目光移回到镜子里。 他跟镜中的自己对视着，嘴角勾了勾， “看见了吗？这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门当户对，阶级相等。” “至于顾绒？那种贫民窟的女人，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爱了。” 他站起来，身材颀长，不需要故作姿态便自有贵族的傲慢与优雅。 他漫不经心的『插』着兜，转身走了出去。 顾绒一边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边把口罩给戴上了。 那是一个黑『色』口罩，上面印了一整排狰狞尖利的白牙。 她戴着口罩抬头看了看，一边朝俱乐部的方向走去一边拿发圈把头发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又从背包里逃出来一顶薄薄的黑『色』『毛』线帽戴上。 一切都整理好后，她一路轻快的小跑着进了俱乐部。 老板正呆在柜台后面烤火打瞌睡，顾绒把背包啪的丢在柜面上，敲了敲桌子， “王叔，我来了。” 王老板惊醒过来，抬眼看到她立即笑开了， “你可是算来了，这么些天没来让我少赚了好多钱。” “我也有事儿忙啊，” 顾绒笑眯眯的说着，转头扫了一眼那排机车， “车给我留着？” “留着呢，知道你要来特意多刷了一遍，油光水滑的。” 王老板朝那边扬了扬下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随后压低了声音道， “今天人可多了，除了那个盛少爷，还有一大批公子哥过来了，他们都要玩，你肯定能赚一大笔。” 王老板说完便弯腰去在柜子里找头盔去了。 顾绒则笑道， “这话说的，我要是输了可赔不起钱。” 王老板把头盔递给她，笑眯眯的模仿， “这话说的，你难道会输吗？” “也对。” 顾绒想了想，拿起头盔拍了拍，抬头一笑，眉目舒展，凤眼含着理所当然的淡淡傲慢， “我当然不会输。” 她拉好口罩，转身就要往外走去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缩紧瞳孔盯住了从包厢走廊里出来的一行人。 那个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却眉目惊艳却神情冷淡的男人，可不就是早上才从她家里离开的唐郁吗？ 薄峥走上前来，一脸惊异的盯着她转了两圈， “你？你是女的？” 唐郁也微微一挑眉，看过来的目光同样有几分意外的样子。 顾绒冷冷一笑，收回视线，音『色』冰凉， “怎么？不可以？” 她抱着头盔扫过这群人，转身朝外走去。 正好盛英朗从门外走来，神情是冰冷严肃的，但眼睛里却全是燃烧的战意， “你来了。” 顾绒只简单点点头便拿着钥匙去取车了。 薄峥还处于震惊之中，见状急忙拉住盛英朗， “怎么回事？盛少爷你那么多次都是输在一个女人手里？而且还是个把自己包得这么严实脸都看不见的女人？” 盛英朗皱着眉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你连我都比不过，哪来的资格怀疑她？” 他见顾绒取了车出去了便立刻抬腿跟上，最后甩下一句话来， “你们这儿十个人，我带了十个人，有本事全部都上了试试，谁能赢了她，我把我爸的私人飞机送给他。” 盛家是专营旅游产业的，盛英朗的爸爸更是圈子里有名的会玩，自己有一艘定制的私人飞机每年环球旅游，据说舒适程度是国内的头一份，而这位会玩的中老年人，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宠儿子，特别是这个老来才得到的独子，更是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因此盛英朗此刻说的这话，众人倒也有几分信服。 很多人都开始跃跃欲试了，唐郁却只对他这无懈可击的信心感兴趣。 毕竟他不缺私人飞机，但能让这位少爷如此笃定的信任着，那女人到底是有多高手？ 第45章 我无所谓，看你敢不敢 一行人走出俱乐部的时候，天际已经是有些暗淡的青『色』了，看起来一副快下雨的样子。 那女车手正在比赛起始点上坐着戴手套，头都没抬，态度很有几分漫不经心。 盛英朗看着天空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拿着头盔道， “好像快下雨了，还比吗？”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帽子底下『露』出来一点乌黑的刘海，口罩上方只『露』着一双狭长干净的凤眼。 她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我无所谓，看你敢不敢。” 她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明明没什么情绪，却总叫人感到些欠揍的不可一世。 盛英朗立刻便冷了脸，淡淡哼了一声， “我是怕你不敢才问的。” 他转身一边朝自己的机车走去一边戴上了头盔。 而在他之后，那些公子哥们也都纷纷走向自己提前选好的机车。 唐郁当然也有一辆，是薄峥给他选好的。 “盛英朗，你知道说好的条件真的算数？” 有人在上车前笑嘻嘻的大声提问， “要是我们全都超过她了，你可得给我们一人准备一架飞机，可别耍赖啊。” 盛英朗朝说话的人不屑一笑，在下巴上扣好扣子，目光看向侧面的身影。 那少女根本没回头看一眼，那些人对她的轻视和调侃好像都没被她放进眼里。 唐郁一边戴手套一边将放在那女车手背上的目光收回来，嘴角挑了一点笑意。 “有意思。” 修长的手指从黑『色』手套中『露』出来，唐郁握着手把长腿一跨坐在机车上，开始戴头盔。 在他身边的是薄峥，他见唐郁颇有兴趣的样子便凑上前来，小声道， “你别太拼了啊，待会儿要是下雨山路更危险，咱们就是来凑个热闹的，没那个技术也不用逞能。” 唐郁十分敷衍的嗯了一声，握着手把扭了下脖子。 这地方山风很大。 一共二十二辆机车，在起始点前后交错的排列着，各种颜『色』各种造型的都有。 前方是灰蛇般曲折蜿蜒至拐弯处的路面，公路的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另一侧则是被栏杆隔离的悬崖。 青『色』天宇辽阔的向远方伸展，起始点公路两边围着许多看热闹爱赛车的同好，他们看起来都兴奋极了，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还不时朝车手们指指点点。 在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穿着一身啦啦队服装、身材火爆的女人挥舞着旗子走出来，一脸灿烂的站在路边张开手臂—— 所有车手都在同一时间握住把手，微微俯下身来做出准备的姿势。 山风忽起，女人手臂高高扬起，然后重重一手挥下，彩旗被风卷起呼啦啦的声音—— 像是一条点燃的引线烧到了末尾，旗子落下的那一秒空气里便炸开了无数引擎的疯狂咆哮声。 那些各种颜『色』的野兽都瞬间凶猛的窜了出去，同一时间音响里炸开劲爆的金属摇滚，众人的欢呼和女人的尖叫一起在这郊外的公路上汹涌起来。 而那些车手早已乘风而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公路尽头。 第46章 半吊子唐郁 引擎的轰隆声响彻了整条公路，将呼啸的风声都给压了下去。 像是无数头嘶吼的怪兽在撕裂空气狂奔而来。 第一个过弯的是盛英朗，他赛车时和平常看起来完全不同，既严肃又专注，此刻藏在头盔下的神情甚至有一丝紧张。 因为此刻正有另一辆机车紧紧要在他身侧，以即将超过他却又始终没有超过的速度如影随形着。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一定是“小顾”。 这个他无意间发现，怎么都无法超越的对手。 他们之间的比赛从第一次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大半年了，他竟是一次都没有赢过，无论在其他俱乐部，和其他尊贵少爷们的比赛里他赢了多少次，都从来没能抵消输在这少女手下的任何一场比赛。 他第一次感到那么挫败。 即便他放弃原则用了最好的限量版赛车专用机车，去跟少女在这俱乐部常用的所谓的最好机车比赛，他也都从没赢过一次。 这叫他怎能不挫败？ 但越是如此，他的战意便越浓，他想赢的欲望便越强烈。 他总会赢一次的。 盛英朗滚动了一下喉结，头盔下的眼睛里全是兴奋与紧张至极的神『色』，他紧张到完全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因此他也就没看到，正跟在他身后的那辆机车上，车主的表情是跟他完全不同的轻松。 她握着手把看着前方，甚至还有空来打了个哈欠。 · 直到第一个倾斜的急转弯出现，少女终于更深的弯下腰来。 她握着手把，瞳孔紧盯着那个转弯路口，一下又一下宣告的加起了油门。 这引擎的咆哮声让前方一直警惕着被他超车的盛英朗顿时更加紧绷起来，他也加速起来，同时左摇右晃的想要挡住去路。 机车的灵活『性』实在很大，这样的方式若是预判够准倒的确会给身后人带来影响。 可口罩底下少女只是微微一勾唇角，在引擎的轰隆声越加大起来的时候向右边一晃，就在前方听着动静往右方阻拦的时候，她猛然扭过车头，以极强的控制力和计算力在同一时间加速冲了过去。 堪堪擦在盛英朗身边闪过。 她转眼便领先了一个车身的距离。 后方的呼啸声里顿时混合了一阵的口哨和嘘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喊声， “盛英朗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个女人给超了？” “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在这山间滚滚翻涌，盛英朗沉着脸紧盯着前方的背影，而就在他想要加速的时候，身旁突然多出来一个引擎声。 盛英朗顿时大惊。 其实他完全知道今天来的这些狐朋狗友们是干嘛的，他们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至于真正的比赛，平时都只是他的手下败将的人，怎么可能跟“小顾”正经比赛？ 所以从比赛开始他就根本没把这群家伙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就在那群没被他放在心上的手下败将群体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可以和他并驾齐驱的狠角『色』，他怎么能不惊讶？ 盛英朗转头看去，那辆黑『色』机车上的车手也转过头来，朝他轻轻一笑，然后轰然一声油门震动。 他的机车硬生生挤过盛英朗身边，朝着最前方的背影狂啸而去。 盛英朗瞪大了眼睛，不由得失声叫出了那个名字—— 唐郁！ 第47章 她理所当然 比他更惊讶的是薄峥。 薄少爷本来和好兄弟并驾齐驱在同一条线上，正悠悠闲闲的看着前面女车手和盛英朗的较劲呢，然后这一转眼便看到刚刚还并排的好兄弟已经丢下他转眼飙到前面去了。 而且是即为风『骚』的穿梭走位，机车倾斜度大得他胆战心惊。 而这位残影般从他眼前飘过，秀着一手『骚』『操』作超过少爷党里公认机车之王的盛英朗的机车手，就是刚开始一脸淡定真诚向他表示“我没什么经验”的他的好兄弟唐郁。 “你搞什么啊！说好一起做吊车尾的你怎么跑那前面去了！” 薄少愤怒的大吼加快了速度，唐郁突然来的这一下子瞬间叫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各位少爷立刻都精神起来，纷纷发挥起半吊子技术想要追得更紧一些，方便看唐大少的热闹。 可唐郁没看他们。 唐郁完全没有将兄弟的怒吼放在眼里。 他的眼中只盯着前面的那个背影。 紧挨悬崖的山道上风声呼啸如奔雷，奔雷中同时还夹杂着后方一片热闹激动的引擎声和那些少爷们的笑声还有大吼声。 这些声音汇聚着穿透头盔，明明是那么嘈杂，但最前方的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半秒的侧头。 她好像完全不把这些吵闹放在耳里，也完全不将这群公子哥放在眼里。 她至始至终只看着前方的路，在她的前面没有背影，她就是第一名，而在第一名之后的，她不放置任何的注意力。 前方的转弯已经近在眼前，唐郁收回目光，压低的背脊线条绷紧，优美如同即将狩猎的雪豹。 而他盯着前方路口的目光比猎豹更加锋利，黝黑的瞳孔深处甚至逐渐泛起了兴奋的光。 就在即将转弯的时候，他感觉头盔前的玻璃突然模糊了一下。 有水滴在上面然后又被肆虐的狂风吹散。 下雨了。 一场疾雨。 就在前方的黑『色』机车猛然倾斜几乎要贴地的时候，雨水哗然冲下。 唐郁瞳孔微缩，在身后骤然而起的大叫里他握紧把手加速冲了过去。 这是一个疯狂的选择。 在地面刚刚被淋湿的悬崖边的急转弯上，这个据说对机车比赛没什么经验的唐少爷加速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车毁人亡的下场的选择里，他十分熟练的跟随离心力倾斜下去，同样是几乎要贴上地面的倾斜角度，他的全身肌肉在倾斜的刹那猛然紧绷贲张，以极大的力道上提重心稳住了这一瞬间的倾斜，然后一晃而过的回到了正轨，在大雨里向前猛兽般冲去。 后面一群目瞪口呆的公子哥。 片刻之后他们才过了那个弯道，然后那些此起彼伏的尖叫便在山道的大雨中兴奋的响起。 “卧槽唐郁你可以啊！” “唐少加油啊！” “唐少干掉那个娘们儿！” “冲啊啊啊！！！” 引擎声和欢呼声还有大吼声都被抛在身后，唐郁只看着前方那个背影。 她依旧没有回头。 即便刚才唐郁的技术在那一瞬间已经征服了那群公子哥，那个女车手也依旧没有半秒要回头的意思。 这一切对她来讲无足轻重。 因为她是第一名。 即便她是女生，即便她和这些男人比起来身材纤细，但当然骑着车不断疯狂加速着飘过一个又一个转弯，只给身后的人留下一个背影时，那背影看起来便有种冷山般不可逾越又高高在上的傲慢感。 而且她理所当然。 第48章 一眼 她很强。 头盔下，唐郁『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嘴唇，微微弯了嘴角。 大雨湿透了他的衣服，淋得一阵透心凉，但他心底却慢慢窜上来一些火热的兴奋，转眼便烧遍了全身。 比起赛车，他开机车的经验的确很少，因为很少有会玩机车而且敢玩机车的人能陪着他疯。 唐大少此人，从少年时期开始便是出了名的爱作死，仗着自己是天才整天不务正业，痴『迷』于各种极限运动，十四岁时便敢一个人仗着身份混进考察队里去北极冰洞探险，十五岁开始学习跳伞和滑翔等各种高危运动，十六岁已经可以开着直升机满世界找最危险的地方玩儿他的降落伞了，赛车滑雪野外求生等等更是不在话下，总之一年三百六十多个日子他就没几天能安安稳稳的过。 直到跳级考了伦敦皇家设计学院，天才的唐少爷开始痴『迷』于画画和设计，才终于稍稍安分下来。 当然，这个安分只是相对他以前而言。 念大学的第二年他就背着包加入团队去爬了一次珠峰，恰好还遇上一次雪崩，险些没在八千米高峰上丢了『性』命。 就是这样的生死边缘的惊吓都没能让他放弃极限运动这种高危爱好，所以唐大少又怎能满足于根本没几个人敢玩真的的机车比赛呢？ 他对机车比赛的确经验不多，但不多并不代表没有，而且他是个天才。 天才干什么都是厉害的，此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敢玩会玩的人，他当然觉得自己不能输。 · 唐郁盯着前方那个从不回头，仿佛完全不担心有人会超过自己的冷漠背影，从手套里『露』出来的修长手指在把手上缓慢的转了转，有种猎人即将开始捕食的危险预兆。 风雨交加的凛冽空气里，山道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碰撞的巨响，随后是男人崩溃的痛叫。 有人翻车了。 呼喊声、停车声、询问声混合在一起。 后方的引擎轰鸣于是一下子变得微弱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那个人终于稍微侧了侧头，像是想看看后面是什么情况。 可唐郁始终没有动了一下。 他根本没去管身后的人仰马翻，他在大雨中紧盯着前面那个即将回头的人，眼神锋利极了也兴奋极了，修长干净的手指紧紧握住沾满水的把手——就是这个时候！ 就在少女侧头，车速也稍有减慢的时候，唐郁的手狠狠向下一扭，引擎轰鸣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他猛地冲了上去。 就在迎面而上的同时，他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 藏在头盔下面，被雨水『迷』模糊，却依旧狭长清亮，猛然瞥来的瞬间，那浅『色』瞳孔里闪过的眼神依旧清晰的写满了不屑笑意。 那么高高在上和冰冷遥远。 她在头都没有完全转回去的时候，就这么狠狠一个摇晃甩尾——砰的一声，唐郁即将与她并驾齐驱的车头撞上了她的车尾。 两辆机车都是一阵危险至极的摇晃， 在这还在下雨的湿淋淋的路面看起来叫人极其心惊。 可就是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危险里，少女也依旧毫不犹豫的就着倾斜不稳的姿势拧下油门。 她把控着摇摆不定的醉酒般的机车，就像控制着自己的手臂那么随心所欲毫不担心。 转眼间她依旧牢牢占据着第一名。 这时候唐郁才刚控制着机车惊险的擦过山壁，继续保持着向前。 他抬头看去，终于看到那人转头特意看来的一眼。 第49章 赌车 雨下得又冷又急，这山间公路都变得水雾蒙蒙模糊不清起来。 视线里唯有那一双眼睛十分清晰，藏在头盔下的，狭长清晰的凤眼。 那眼睛清亮无比的盯着他。 不过极短暂的时间后，她突然一笑，上挑的凤眼中全是高高在上的不屑和嘲弄。 随后她转过脑袋，在风呼雨啸的山间公路骑着机车飞驰而去，纤细背影紧绷着俯低，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烈『性』与危险。 唐郁用牙齿咬住了一点点嘴唇，本就好看的眼睛因为染上了灼烧般的情绪更加惊人的漂亮。 玩儿命的兴奋与怒意一起从那眼中透『露』出来，他的速度瞬间变得更加疯狂，机车晃动倾斜之间尽是生死一线般的刺激与极度危险。 后面还在跟随的机车很快就被两人远远甩开了。 · 接下来的路程里，雨下的更急，前方那个身影却反而更远。 唐郁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毫不留情的以胜利者的姿态甩在身后。 他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在弯道上完成超车，然而每一次当他觉得自己即将领先的时候，那人便会又一次轻易又疯狂的将自己甩在身后。 最冷静的大脑，最疯狂的技术。 这样不超过一百米，仿佛稍微加速便可以超过的距离，一直持续到了一圈结束，那辆黑『色』机车咆哮着在啦啦队和观众的欢呼声里轰隆隆冲过了终点线。 那点仿佛近在咫尺的距离就这样永远终结成最不可接近的样子。 唐郁第二个冲过了终点。 他刹了车，摘掉头盔，『露』出一张被雨水沾湿的漂亮却阴沉的脸。 他抬头看向前方还骑在车上的女车手，接下来视线被盛英朗呼啸而过的机车挡住。 盛英朗停在了那人旁边，摘掉了头盔，仿佛十分颓丧的挠了挠头发， “又输给你了。” 在他的视线里，那头盔后的狭长凤眼『露』出些许笑意来。 随后他眼前摊开一个手掌。 戴着黑『色』的『露』指手套，指尖沾了雨水，于是愈发显得白皙如玉石。 盛英朗啧了一声，拉开衣服拉链，掏出钱包，将里面所有现金都拿出来，放进了眼前摊开的手掌中。 女孩子接过钱，干脆利落的揣进兜里， “谢了。” 身后呼啸的引擎声快速接近过来。 盛英朗转头看了一眼道， “今天你可要发了。” 女孩挑了挑眉抬起头来，一双凤眼带着冷淡的笑意扫过后面呼啸而来的十多辆机车，最后掠过停在不远处正看着她的男人。 她收回视线，头盔下嘴角翘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淡淡说了句什么，便发动机车掉头朝着来时路驶去。 与唐郁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淡淡侧头看了他一眼，头盔后一双狭长凤眼被这山间雨水映得清亮又冷漠。 这一眼几乎是漫不经心的，像是扫过一块路边的石头般随意，又像是看陌生人时最正常的拒人千里。 这一眼很快收回，她迎面撞上那十多辆机车，在那些呼嚎大叫的少爷中间穿梭而去，轰隆隆的朝山间雨『色』里呼啸着远去了。 那背影映着危险的盘山路，真是一切都不够资格放进眼里般的嚣张和无畏。 第50章 她不收菜鸟的钱 唐郁慢慢收回目光，依旧骑坐在车上，垂着头面无表情。 薄峥在他身旁停下来，一堆公子哥纷纷取下头盔开始左右的说着漂亮话， “唐少居然连机车都玩儿得这么溜！” “唐郁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你告诉我，我绝对去疯狂的练，否则我看这辈子都没有能超过你的部分了。” “唐郁你个孙子刚刚还跟我说你没经验的呢！” 薄峥一巴掌拍上他的背，又转头看向走过来的盛英朗，奇怪道， “那人怎么走了？我们还没给钱呢，虽然第一次输给一女人是挺没面子的，但兄弟们都是愿赌服输之人啊。” 盛英朗脸上本就带着笑，此刻听到他的话更憋不住了般噗嗤了一声。 他一脸幸灾乐祸混杂揶揄的道， “我提过了，但她说她从来不跟菜鸟赌车，所以就不收你们钱了。” 薄峥： 一群公子哥都有点生气外加悻悻的。 唯有一个唐郁，瞬间便彻底阴沉了脸『色』。 他转头遥遥看向那辆黑『色』机车离开的方向，突然回忆起那少女的眼神。 那明明是非常短暂的一瞬，但当他此刻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眼神原来在他脑袋里跟慢镜头一般的深刻。 那么漫不经心，那么不需要赤『裸』『裸』表现出来便已经十分明了的轻蔑，那根本就没有放进眼里的冷漠。 唐郁沉着脸发动机车，也不管一对公子哥的奉承和询问，调头便冲了出去。 青山雨『色』间，他不断回忆起那个眼神，连风声和引擎的轰鸣都仿佛被屏蔽在了世界之外。 而冥冥之中，在他所不知道的心脏最深处，另一个声音也在低低的回放着。 你总会爱上她的。 镜子里，那个十年后的他自己正在喃喃自语般的道。 就像我一样，无法自拔，却甘之如饴。 风雨哗然向后掠去，机车轰隆隆的飙在蜿蜒的山道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 掀开还在淌水的头盔，顾绒掏了两张租车费给王老板。 王叔嘿嘿的笑着接过， “那群公子哥儿有没有大吃一惊啊？是不是眼睛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顾绒只笑不语，她拉了拉湿淋淋的口罩，本想直接取下来，却听到身后的引擎声，便还是松了手。 “王叔，把车好好保养一下，我今天听那引擎声好像有点问题了。” “成，明天就检修。” 王叔十分爽快的答应了，随后问道， “你什么时候再来啊？我好给你把车留着。” “不一定，” 顾绒转身走了，对他挥手，颇有几分懒洋洋的道， “到时候会给你电话的。” 和大步走进来脸『色』阴沉的唐郁擦肩而过之后，她拽掉了『毛』线帽子，松开了发绳。 有几分湿润的黑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侧脸线条。 少女拽着背包顶在头上，冒着雨蹭蹭跑了出去。 而在她身后，是不知何时停住脚步的唐郁。 眉眼惊艳的男人侧身看着那跑进雨中的身影，此时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疯狂又嚣张的神车手了，更像是任何一个活蹦『乱』跳的普通女孩子。 可唐郁脑海中依旧只留着那一刻头盔下看来的眼神。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拎着头盔进了包厢里，和外面那个身影背道而行，没有丝毫停顿。 第51章 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态度 顾绒揣着钱回到市区，去超市买了两袋小鱼干，又到菜市场买了些肉，中途还转到零件店买了几颗螺丝，才终于大包小包的回到了家里。 市区没有下雨。 地面上依旧干爽。 上川的气候就是这么奇怪，哪怕只隔着几百米，前屋后屋的距离，也能有东边下雨西边请的差别。 但等她回家的时候，被淋湿的头发和衣服依旧没干，甚至因为凛冽的天气更更添了一层冷意。 可她对此仿佛毫无知觉，或者只是习惯了便不在意。 走过车棚的时候顾绒看到了熟悉的自行车，知道顾悄已经回家了，便懒得自己开门，提着手里的袋子伸腿在门上轻轻踹了一脚， “顾悄悄，你姐给你带小鱼干回来了~” 少女的清亮好听，此刻更是带着浅淡的笑意，但当顾悄打开门伸出脑袋看到她的时候，本就冷冰冰的脸立刻更冷了几层。 少年打开门转身走进去，接都不接她手上的东西。 顾绒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毛』，然后走进去自己把东西放好，笑得很温和， “怎么了？被乔可心揩油了不开心？我明天教训她去。“ 空气沉默，少年不为所动的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盯着她，片刻后才道， “你又去赌车了？” 顾绒眨了眨眼睛， “没有啊，你没看到我是去买东西的吗？” 她顺手指了指刚放下的几个袋子。 “市区没有下雨，” 顾悄依旧冷静，看着他一脸无辜的姐姐道， “今天回家路上刚好看到新闻，说西郊一群公子哥冒雨赛车，有人翻车受伤了，赢的人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车手。” 顾绒又眨了眨眼，面不改『色』道， “民间高手那么多，虽然你认识的只有你姐我一个，也不能看到一个高手就觉得是我啊。” 说着她还伸手拆了一包小鱼干笑眯眯的丢过去， “诺，吃吃~” 可顾悄没接，第一次面对他最喜欢的零食无动于衷。 少年依旧盯着顾绒，慢慢道， “如果你没去西郊，那你身上的水难道是被人特意避开脑袋泼的洗脚水？然后又被人把盆里剩下的水均匀洒在了脑袋上吗？” 顾绒： 观察得这他妈细致，怎么不去当侦探算了。 少女十分识时务的放弃了辩解，很干脆的承认了， “行啦行啦，是去了一趟，我这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发泄发泄么？“ 她从兜里掏出没用完的人民币，笑眯眯的抽了两张拍在桌上， “刚好给你赚点零花钱。” “我不需要这些，” 顾悄皱起眉头来，眼神中有几分微弱的愤怒， “你答应过我不再赌车的！” 顾绒自知理亏的挠了挠后脖子，然后想打着马虎眼把这事儿揭过去。 少年却并不愿意， “你答应我的事你能反悔，那我答应你的事我也能反悔，你能去赌车，我也能去酒驻唱。“ “顾悄。” 正要转身进卧室的少女回过头来，方才还笑眯眯的样子此刻已经全然消失，剩下一张冷下来起来比顾悄更加不可接近的脸， “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态度。” 第52章 你什么时候见我讲过道理了？ 少年方才冰冷自持的表情瞬间变破了功，他咬住牙关看着他姐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 “你不讲道理。” 顾绒却突然笑了，她从方才那个漠然而尖锐的样子瞬间又变回了温和漂亮的女神。 她走到顾悄面前，弯腰笑眯眯的看着他，慢吞吞的问， “你什么时候，见你姐姐我，讲过道理了？” 顾悄： 顾绒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安抚的味道， “本小姐曾经挑遍下川无敌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多场比赛，你看我受过伤吗？” 她站起来打着哈欠走向卧室， “别『操』心我了，你赶快做饭了，我去洗个澡就该去网了。” 少年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走进卧室关上了门，他方才冷硬的神情逐渐『揉』进了一丝低落和不甘。 不甘他都这么大了还没办法为他姐姐做些什么，不甘他都这么大了，却还是只能看着他姐姐一个人打好几分工，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不甘他明知道赌车有多危险却依旧没办法阻止他姐姐。 对于这个只有姐弟两人的小家庭来说，光是支撑这个地段的房租，就已经十分艰难了。 顾悄微微闭眼，片刻后又睁开。 没关系，总会越来越好的，等他高三毕业了，就可以去打工和驻唱，他就可以把在他姐姐身上压了好多年的重担都接过来，他总会让她轻松一些幸福一些的。 现在不久比以前在下川的时候好多了么？ 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提起桌上的袋子朝厨房走去。 等顾绒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客厅里已经满是饭菜的香味了。 顾悄正把最后一盘菜放到桌上，然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去盛饭了。 顾绒『摸』不准他还在生气没有，只好对着那桌菜一顿『乱』夸， “顾悄悄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简直以前是有香有味就差点『色』，现在已经『色』香味俱全啦~” 她指着桌上一道正在冒热气的黑乎乎的菜道， “这是盐煎肉吗？虽然有点糊了但看起来也挺不错的，比上次好多了~“ 顾悄端着两个碗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面无表情的坐下把饭碗放到她面前， “那是沾了酱的煎豆腐。” 顾绒： 马屁拍到了马腿了。 姐姐大人有些悻悻的接过筷子开吃。 灯光照亮她还有些红晕的脸，平日总是冷白的面容突然便显得脆弱和精细起来。 湿漉漉的黑『色』头发轻轻搭在脸侧，将那双线条凌厉的凤眼都变得温和无害。 顾绒咬了一口豆腐，满口的酱香和豆腐皮的酥脆，她于是抬眼朝厨师弟弟笑弯了眼。 顾悄默默的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然后给他姐姐夹了一块肉。 顾绒于是笑的更开心了。 姐弟俩在饭桌上开始闲聊，聊顾悄的同学和学习，聊顾绒在茶社遇到的好玩事儿。 话不多，但总是有来有往，显得十分温馨。 直到吃完了，顾绒擦了嘴看了一眼时间，道， “今天周末，你写完作业了早点睡，我得去网了。” 顾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顾绒转身进了卧室一趟，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手里还抓着一个滑板。 第五十三章 游仙网吧 网名叫游仙，落在离上川大学不远的苍苔巷里。 名字起得文绉绉的充满了仙气儿，里面却和一般网没什么不同，这个时间正坐满了来打游戏的学生，年龄横跨初高中和大学阶层。 进门顾绒便首先闻到了各种外卖及泡面混和的味道，喧闹嘈杂的吵嚷和猛击键盘鼠标的声音混于一室，青『色』烟雾从各个角落升起然后混和，在封闭昏暗的网里，衬着那些打游戏的客人倒真的跟游仙儿似的。 顾绒抬眼上上下下的一扫，脚下不停的走到收银台前，经过时对着里面正在吃泡面的家伙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换班了。” 里面的男孩儿一边嗦泡面一边抬起头来看她， “来了啊。” 他嗦嗦的吃完最后一口泡面又喝了一口汤，才一边抹嘴一边对顾绒道， “今天二楼包厢来了个狠角『色』，打银河把把都赢，咱们网都送出去好多吃的喝的了，全被那客人分给了其他人，刚刚老板还发了一通脾气，说再这么下去咱们柜台都要被掏空了。” “这么厉害？” 顾绒挑了挑眉，放好滑板后在椅子上坐下来，刚一落座，全网便响起了甜美电子音的通报， “恭喜秋意浓包厢中的客人夺得银河英雄传说大神局中的优胜，本网咖将送出一份烤肉饭套餐。” 游仙网咖最吸引人的要数给客人的游戏优胜奖励了，这奖励非常灵活，会随着季节与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大多都是极其符合客人当时需求的奖励。 比如冬天会送暖和的『奶』茶和麻辣烫，夏天则大多是送冷饮和烧烤，午餐晚餐时间的奖励则是各种味道还不错的套餐，顾绒自己就靠着游戏优胜蹭了不少餐。 不过她总是很有分寸，常常只在要吃饭的时候玩一把，奖励到手了就停下来不会再玩了，因此整个网咖里即便已经有了不少熟客，知道她银河打得好的也只有寥寥几个。 银河英雄传说是风靡全国已经好几年的电竞游戏，对战模式多样化，单人多人都有，单人模式考『操』作，多人模式考战略。 这款游戏已经发展得极为成熟，玩家仅算国内的便已经超过一亿，然而最强的大神级却只有一千个名额，因此竞争便极为激烈。 她一边接待着新来的客人，一边问身旁的人， “一共赢了几把了？” 男孩儿叫小八，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当初来应聘时还以为老板雇佣童工，后来才知道身份证上已经成年了。 小八擦了擦嘴， “加上刚刚这一局，已经十二把了。” 她点了点头，接着在电脑上下了烤肉饭的外卖订单，这家餐厅离网很近，不到十五分钟就送到了。 她让小八多看着会儿收银台，自己接了外卖亲自给客人送上去，顺便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大神能赢这么多。 起身的时候顾绒顺手扣上了帽子，走过昏暗的过道，余光扫过的电脑屏幕几乎全都在玩银河，她拎着饭盒大步上楼，眼睛一扫发现秋意浓包厢门大开着，门口已经挤了一堆人，把去路都堵住了，人群还不停的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唤， “后路包抄！抄了他老家！” “卧槽这『操』作！” “航母这么快就建好了！” “卧槽卧槽大神加个好友呗？！” 第五十四章 银河大神 居然不关门，还挺爱现？ 顾绒在这些吵人的叫唤里眉『毛』都没动一下，走上前去伸手分开人群， “让一让，外卖到了。” “麻烦让一让……” 本想呵斥的围观者听到是外卖都让开了些，顾绒成功挤进了包厢。 单人包厢里空间稍大，一台电脑一个可以睡觉的沙发。 她挤开人群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键盘上飞快动作的手指，在电脑光下看起来修长干净，姿态很好看，噼里啪啦的敲击声都有种不经意的从容，然后是一下啪的一声空格键，电脑屏幕里，巨大的炮火无声又刺眼的猛然轰向敌方阵营。 银河炸开一团绚丽的烟花，片刻之后星海重归静寂，只剩一颗寂灭的恒星。 巨大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中。 众人赞叹的起哄声里，网的通报声又响了起来， “恭喜秋意浓包厢中的客人夺得银河英雄传说王者局中的优胜，本网咖将送出一份热饮。” 侧对着门口打游戏的人这才松开鼠标，活动了一下手指，舒适的向后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垫子贴合他的身体，被压出一条修长又漂亮的线。 顾绒正好将饭盒放在了他桌上，饭盒旁边已经堆积了十多样奖品，『奶』茶烧烤盒饭酸辣粉都有。 “先生，您的烤肉饭。” 那人隐约听到声音，把耳机摘下来转过椅子扫了一眼盒饭，随后笑着扫了一眼门口堆着求加好友的围观群众， “加好友不行，但这些东西都送你们了。” 说完他站起来， “今天不打了，你给我算算还剩多少时间，能攒着吗？” 顾绒：…… 这人站起来她才发现他居然这么高，让她不得不稍微仰起脑袋。 两人距离很近，那人微低头扫她一眼，却愣了愣， “你是这里的网管吗？” 顾绒往后退了一步，解放一下自己的脖子，『露』出微笑， “是的。” 那人笑了笑， “那颜值还挺高。” 他手指点了点桌面， “不行就算了，这些东西都送给其他客人。” 说着他分开人群往外走去，顾绒还听见有人在问他， “大神以后还来么？或者要去其他网？留个名字呗？” 顾绒心不在焉的往外走，始终没有听到那人的回答。 她回到收银台坐下，小八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嘴巴张着一副马上要流口水的样子。 顾绒伸手推了推他， “回去睡，这么蜷着得感冒。” 小八醒过来，朝她道了别便戴上围巾出门去了。 现在时间刚好八点，夜『色』侵袭这座繁华又古老的大都市，这些临近学校的藏在巷子里的网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她麻利的给客人收钱找钱和登记，还有空闲听一耳朵网里的闲话，大多数人都还在念念不忘刚才那个连赢十多把的大神。 时间过得飞快，她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零点了。 网依旧是满的，都是通宵的客人。 她捏了捏脖子坐下来，发了会儿呆后想起那个大神，心底一动便动手查了查客人名单，刷了大半天终于刷到了一个连赢十三把的客人名字。 迟秋。 顾绒在嘴里念了两句，觉得还挺文艺，难怪会选秋意浓这个包厢了。 她打了个哈欠，在柜台上趴下来，眼里恍惚的都是电脑的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那微光里慢慢闭了眼睛。 第五十五章 气死弟弟 早上八点小八准时来换班。 顾绒打着哈欠拿着滑板出了门，离开的时候小八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 “姐你还是多穿点儿，天气越来越冷了，小心别感冒。” 顾绒懒洋洋的笑笑，朝他摆了摆手，放了滑板单脚溜了两步，很快便揣着兜滑进了城市的晨光里。 当初选择来这个网面试，一是因为离上大不算很近，被同学发现的几率很小，虽然顾绒自己不觉得网管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但作为一个在学校里拿全额奖学金的乖乖女，这个身份显然是有点惹人诟病的，能不被发现就不被发现，二则是因为这条巷子门口有一家超好吃的早餐铺，老板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妇』，油条是自家亲手擀的面，豆浆也是在家用古老的石磨给磨出来后盛来的，用保温桶装着，在巷子口吹着冷风也不会凉，包子馅儿虽然一般，但面皮却极有嚼劲。 顾绒老习惯的打包了两份豆浆油条外家三个梅菜扣肉馅儿的包子，跟老两口道了别继续滑着滑板回了家。 顾悄已经起床了。 少年来开门的时候正打着哈欠，漂亮的凤眼里晕着点惺忪的泪光，头发『乱』得很有造型感，要不是穿着睡衣太幼齿，随时都能拉出去拍个天真『性』感主题的时尚大片了。 “好冷。” 顾悄被迎面的冷气撞了个正着，哆嗦了一下关了门，面无表情却无法控制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包子是什么馅儿的？” “梅菜扣肉。” 一路回来包子豆浆都已经吹冷了，顾绒跑进厨房把东西热了热才端出来，豆浆油条包子都分别用杯子盘子盛了放在桌上，比之前的塑料袋要正式多了。 这间隙里顾悄已经去洗漱过了，他踩着拖鞋走过来， “让你就在那儿吃，吃完了给我打包一份就好，非得要浪费一块钱的打包费，而且这东西吹冷了再热都不如新鲜的好吃。” 顾绒喝着豆浆哼哼的笑， “你懂什么，一家人就得呆一会儿吃早餐，这叫仪式感。” 顾悄面无表情的睨她一眼，一副“懒得跟你争”的样子咬了一口油条。 男孩子还在青春期，吃得多饿得快，顾绒买的三个包子有两个半都进了他的肚子，顾绒吃到嘴的半个还是拼了命才抢过来的，她一边咬包子一边含含糊糊的骂人， “吃那么多也不见你长点儿肉，以后每顿就给你半碗饭。” 顾悄面无表情的回复， “你没发现我已经比你高了好多吗？上次量是十厘米，现在应该已经十二厘米了。” “你很得意？” 顾绒翻着眼皮瞅他， “别人都是求着儿子竖着长我得求你横着长，要不总显得我买的肉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顾悄：…… 他脑门儿上绷起一条青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谁是你儿子！” “甭管是弟弟是儿子不都是我养吗？一个意思。” 顾悄：…… 他就不该搭理她！ 少年闷着气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 顾绒再次达成“险些气死弟弟”成就，却跟没事人似的懒洋洋的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还不忘吐槽两句， “这包子该叫梅菜扣梅菜，梅菜扣肉不是欺骗顾客么，我一点儿肉味都没吃出来。” 第五十六章 大明星来了 她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站起来，便打呵欠边下命令， “你洗碗啊，我睡一会儿。” 顾悄默默的喝豆浆，趁人还没进卧室说了一句， “要不我去雅舍替你半天？你睡到中午再来？” “不用，我在游仙睡够了。” 顾绒的声音消失在关门声后，顾悄垂下眼盯着豆浆，默默的继续吃东西。 睡够了才怪，我又不是没去过游仙。 · 雅舍 周末的上午九点客人还不多。 即便是上川大学这样的国内顶级学府，大多数学生也依旧更喜欢在冬天的早晨赖床的。 顾绒也刚好有时间继续趴在桌上打盹儿。 直到快到十一点才被乔可心叫醒。 “顾『毛』『毛』顾『毛』『毛』，那个大明星又来找你茬来啦。” 乔可心贼眉鼠眼的凑在她脸前朝她飞眼神，被她不忍直视的一手挡住， “你眼皮抽筋儿了么？大早上辣我眼睛。” 乔可心：…… 她想骂人，好心来透风报信还被人身攻击了一回，可眼前的家伙眯缝着一双凤眼，仰头扭脖子的时候侧脸被天光描绘得带了绒边，看起来温柔好看得要命，而且即便是损人的话，她嘴嘴角也带着笑，若有若无勾得人心痒。 作为资深颜控乔可心同学只好悻悻的住了嘴，委屈巴巴的嘟囔， “好么，我也当了一回乔洞宾。” 顾绒眨了眨眼睛站起来，一双本还挂着惺忪睡意的凤眼逐渐清晰，她随手呼噜了一把乔可心的脑袋，带笑道， “乔洞宾难听死了，还是乔可心好，一听就乖乖巧巧。” 标准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偏偏乔同学还乐滋滋的捧着着甜枣傻笑，飞快的忘掉了之前的巴掌。 顾绒按着脖子看向门口，乔可心口中的大明星正好推门而入，一身看不出牌子的服饰，倒是难得没那么咄咄『逼』人的高级感了。 舒雅一脸端庄的走进来，顾绒便也迎上去，作为一个服务生十分尽职尽责的将人引到了能晒到阳光的窗边。 “您需要什么？” 舒雅看了看菜单，却没急着点，反倒盯着顾绒道， “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是来请你吃饭的。” 顾绒挑了一边眉『毛』，瞳孔里映着大明星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想要皱眉却克制住了，依旧维持着笑脸， “我们这里服务生是不能和顾客在店里私约的，而且我『性』取向正常，对女人没有兴趣。” 舒雅：…… 这位大明星几乎是立刻涨红了脸，几乎是吼着道， “我的『性』取向也正常好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回报你上次的帮忙！” 顾绒依旧笑的淡定， “那是我误会了，真是抱歉。” 她笑的时候眼睛轮廓会柔和许多，就像一把漂亮锋利的刀被镀了一层光晕，直视太久几乎会让人感到恍惚。 于是舒雅立刻安静下来，递过来一张银『色』卡片，顾绒没有接，瞄了一眼，上面写着hen的字样，简洁又奢华。 舒雅解释道， “今天中午，或者你选个其他日子提前告诉我，顶层的位置可不好选，我得先预约。” 顾绒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眼道， “我还没答应呢。” 第五十七章 我很缺钱的 她好像终于有些烦躁了，坐在舒雅对面靠上沙发，眼皮也耷拉下来， “舒雅小姐，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是你还是你的未婚夫我都想离远一点，如果你今天是以客人的身份来，我会十分欢迎，但如果是以舒雅的身份……” 她抬眼盯住舒雅，笑了笑，却凉得像雪， “我会觉得很难办的。”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直白粗暴，和这微带烦躁的语气一起表示了“不想见你”的拒绝。 舒雅咬住嘴唇，目光有些变了， “我只是不喜欢欠人人情。” 那还真是抱歉，我就喜欢别人欠我人情。 顾绒在心底漠然的说了这么一句，面上却带着笑， “那就给我一百块钱，我很缺钱的。” 舒雅目瞪口呆，一脸“我的人情怎么能只值一百块”的样子。 顾绒却懒得再耗下去， “要么就当你已经请过我也报过恩了，要么就给我一百块钱，抱歉，我要先去工作了。” 她百无挑剔的朝舒雅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一点不带犹豫的。 舒雅急忙叫住了她，十分无奈以及不情愿的打开了包，然后把里面的所有现金都拿出来递给顾绒， “喏，全都给你。” 顾绒垂眸看了一眼，从里面抽了一张，轻轻晃了晃，微微笑， “一张就够啦。” 早知道当时就让我拿走一张呗，非得绕一圈儿费这么大功夫。 顾小姐在心底凉凉的吐槽了一句，转身去工作了。 舒雅在座位上冷着一张脸，攥着手中的钱和卡片苦大仇深，却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已经被拍下来了。 于是今天的上大bbs的校园八卦板块上又一次热闹起来了。 中午的时候顾绒被乔可心拉着观赏了一阵，那些角度清奇的照片里，大多都抓住了一个重点——舒雅手里举着的一叠钞票，和顾绒刚刚触到钞票的手。 得益于上川大学一向开放多变的学风，除了少数的帖子在嘲笑顾绒这个被正宫用钱打脸的小三之外，更多的帖子都纷纷找到了不同的重点。 比如，【那一叠看着最多也就一万，所以，唐少原来只值一万块钱？】 再比如，【上川顶级豪门唐家独生子只值一万？到底是舒雅看不起唐家还是舒家已经破产连支票都拿不出来了？】 传媒系的顾绒同学忍不住笑出来，最后点评了一句， “很有意思，他们都应该来我们系深造。” 下午店里人多了些，暖气烘得人脸颊发红。 顾绒来去时总是会听到一些没有恶意的调侃，她大多都回以无奈的耸肩和苦笑，并不多做解释。 那些了解她的自然会相信她，不了解她的她就更与她无关。学新闻的人总要学会比旁人更加清醒理智，因为这世间千般流言，若是每一条都要在意，心脏迟早会不堪重负的。 晚餐是在旁边的麻辣烫店里打发的。 天气冷，吃麻辣烫便格外的爽。 顾绒好辣，点了最高级别的辣汤底，乔可心也一如既往舍命陪君子。 她和乔可心围坐着一张矮桌，乔可心的那份先上。 不锈钢的大碗，荤素搭配的菜和火锅粉，还有一层热辣辣的红油混合着辣椒碎浮在汤面上，没等闻到香味儿，辣味先冲了满鼻子。 乔可心转头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然后擦擦鼻子开吃。 第五十八章 黑眼圈的唐大少 她吃的非常斯文。 先拼命连吹带拨的弄开一层红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飞快夹起一根粉条，一边吹冷一边慢慢嗦进嘴里，边嗦还要边发出嘶嘶的声音。 顾绒最开始百无聊赖，然后开始拖住腮帮子，看戏一样的看着乔可心。 等到她终于嗦完几根粉条开始红着嘴唇拼命喝水，顾绒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懒洋洋道， “吃个变态辣跟吃炸『药』一样，干嘛还每次都跟我点一样的？” 乔可心一边辣得不停呼气吸气，一边抬头看她，煞有其事的说， “你不懂，这是死党之间应有的仪式感。” 顾绒：…… 真是现世报。 她嘴角忍不住翘着，继续听乔可心一本正经的胡绉。 “你能陪我吃甜品，我就能陪你吃变态辣，说起来，我刚在网上看中了一款很好看的闺蜜睡衣，给你看看！” 乔可心说着就放下筷子开始掏手机，顾绒嘴角翘着的嘴角立马就僵硬了，好在她的麻辣烫也上来了，顾绒急忙阻止道， “先吃东西，别把油溅到手机上了。” 她拿了筷子开吃，乔可心只好遗憾的把手机揣回兜里了。 顾绒吃麻辣烫很利落，一看就是辣菜里闯『荡』出来的人。 两人凑一桌吃的时候，场景就像被分割成两半。 一般是被按了快进键，另一半却被设置了慢动作。 顾绒吃完了还吹开红油嘬了一口汤，抬起头时眼睛微微眯起来，浅『色』的瞳孔里都是满足的光，微薄的嘴唇被辣得染了红晕，少了平日的冷情，平添两分慵懒艳『色』。 她呼了一口气，撑着腮帮子继续看乔可心慢动作播放。 等她终于要吃完的时候，顾绒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往桌上放了一杯温热的『奶』茶， “别辣坏了胃。” 她简单说了一句便起身去结账了。 乔可心擦了嘴巴捧着『奶』茶眯起眼，神情比顾绒还满足。 ·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好五点半。 目之所及的城市尽头还燃着晚霞，与那热烈的颜『色』相反，空气却是凛冽寒冷的。 乔可心围好围巾，拉着顾绒陪她回店里去拿包，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慢慢张大了嘴巴。 顾绒走在她后面，察觉她的异常便抬头看去，然后她也停下来了。 那扇宽大的玻璃门前，阶梯上正坐着一个男人。 被身后玻璃内的灯光染着边，更显得身形修长，容『色』绝伦，堪称惊艳的眉眼下有两团醒目的青黑，于是反倒给他添了层苍白的美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勉强打着精神的桃花眼在触及到顾绒的时候突然星辰般亮起来。 他动了动嘴唇，一时间却没能发出声音，清了清嗓子后才轻轻叫了一句， “顾绒。” “我很想你。” 顾绒面无表情。 她漠然的从上往下看着男人，两秒后收回目光，抬脚进了店。 经过男人的时候就像经过一块石头一粒灰尘，无视得彻底。 乔可心默默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唐大少一下子暗淡的漂亮眼睛，心底实在是好奇得要死，但鉴于她是顾『毛』『毛』的死忠，最后还是一语不发的匆匆进去了。 第五十九章 顾绒此人 走进休息室顾绒已经拿了自己的包，正斜挎着包靠在柜子上等她，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乔可心依旧好奇得要死，但莫名的不敢多问。 顾绒其实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她们从大一军训认识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 顾绒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世，她和顾悄是孤儿，父母在顾绒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从那时两姐弟便相依为命，到现在一个就读于全国顶尖学府上川大学，一个就读于升学率年年国内第一的上川一中，可以说是普通人中的励志典范了。 认识以来的这两年，她自认已经把顾绒了解得透透的。 就如同熟人公认的，这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女神级人物，长得漂亮学习好，同时还勤工俭学，对同学都分外仗义，因此在传媒系的人缘可以说是非常好，到哪里都混得开，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评价不好的。 可她也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总是微笑女神样子的顾绒其实很会打架，还会赛车，机车，她只见过一次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顾绒，疯，不要命，满身都是尖锐的野『性』，却又魅力得要死，让人恨不得把血『液』都燃烧起来把心脏都奉给她，因此那一次之后她一直念念不忘，每次都死皮赖脸的想要跟着去，却再也没有成功过。 再比如顾绒也不总是笑着的，她不笑的时候其实非常有气场，漠然到尖锐的程度，让人根本不敢靠近，却也不愿离得太远，因为不笑的她看起来太吸引人了，像落了雪的罂粟，明知又冷又毒，却就是跟上瘾似的不能移开视线，只能犯贱的想着能看一眼是一眼。 就比如现在，乔可心一边慢吞吞的开柜子，一边悄咪咪的拿余光瞟她。 明明本能的觉得有点怵，视线却跟被黏住了似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顾绒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她大概还在想着其他事，浅『色』的瞳孔里便模糊了焦点，覆着层无机质的光，冷冷的。 乔可心被扫过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惊慌的嗝。 顾绒才回过神来，张口淡笑， “看来今天要胖十斤。” 乔可心面无表情：…… 哦，怎么忘了这一点，旁人不知道的顾绒还有一面，那就是毒舌，经常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一些让人想暴打她狗头的话，可恨的要命。 乔可心已经背好了包，走到顾绒身前的时候后者也站直了身体，然后勾着嘴角『摸』了『摸』她的头， “不过就算胖十斤也无所谓，你怎么着都让人可心。” 乔可心：…… 她默默的红着脸在心底继续补充。 ——顾绒的毒舌也会分对象的，她只会针对和她真正交心的朋友毒舌，至今为止除了乔可心之外只有顾悄有此殊荣，而且毒舌之后她又总会不经意的哄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叫人转眼就忘了被怼的愤怒。 于是，胖十斤的诅咒也变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了呢。 甚至还因为是仅有的两者之一，莫名有点得瑟了怎么办？ 第六十章 你猜？ 乔可心在心底猛扇了自己一巴掌，痛心疾首的警告自己：不许被妖孽的花言巧语『迷』『惑』！你要坚守本心！ 干脆什么时候去抄个清心咒好了。 她一边在心底寻思着，一边跟上了顾绒的脚步。 顾绒走出后门的时候，不怎么意外的又遇上了唐郁。 他等在后门的巷子里，站得很直，显得身姿修长挺拔，低头的时候路灯晕染脸部轮廓，将他的发呆都显得深沉稳重，一点都不像新闻里那个张扬傲慢的年轻贵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也『露』出苍白的脸『色』和明显因为没睡好而产生的浓重黑眼圈，可再苍白的脸『色』也挡不住他看到顾绒便亮起来的眼睛。 这一次顾绒没有别开眼。 她从头到尾都盯着这人，也将他眼中神情细细的捕捉下来。 低头时全身漠然的气场，和抬头看见她时猛然来了精神的眼眸。 就好像那个濒死的对世界绝望的病人，看见了窗外最后一片绿叶，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也成了唯一的希望。 那双眼睛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情，复杂得很，唯一不容错认的就是爱。 浓重的，克制的，近乎魔怔的爱意。 顾绒微微眯起眼睛，终于从这一系列发展中第一次察觉到了真正的问题。 她默默的看着唐郁，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唐郁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小心翼翼仿佛连呼吸都放缓了。 过了许久之后，顾绒突然对乔可心道， “你先回去。” 乔可心有点担心，扯了扯她的袖子， “那你呢？” 顾绒笑了笑，盯着唐郁慢慢道， “我有点事，想找唐先生谈一谈。” 然后她拍了拍乔可心的手臂，安抚道， “没事，你回去，我会给你电话的。” 顾绒表面上看起来软，但其实非常有主意，做决定从来不容他人置喙，乔可心也知道自己呆在这儿没什么用，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直到乔可心离开了这条巷子，顾绒才回过头来看着唐郁。 她慢慢背起手，漫不经心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开口语气也十足随意， “第一次见面，你说很想我，说你本该在三年后才会认识我，那么这个老是拉着我表白的你，其实是来自未来？” 唐郁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在认为他是神经病的时候，顾绒也依旧记着他的每一句话。 没有迟疑太久，他点了点头。 顾绒这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站定，看到他点头也没有惊讶，只平淡的笑了笑， “所以这段时间，对我表白的这个，是多年后的你，而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这个，是现在的唐郁？” 唐郁再次点了点头。 顾绒终于笑起来。 依旧是女神式的笑容，让人看着忍不住要跟着咧嘴。 可她开口却是和笑容完全相反和语气，带着冷冰冰的嘲弄，和调侃般的恶意， “你猜，我要是把这段录音配合着监控片段一起放到网上去，聪明的网友们能不能看出来堂堂唐氏独生子，其实有点精神问题？” 顾绒伸出手，白皙的掌心放着一支录音笔，小小的显示屏上正亮着幽幽的光。 第六十一章 你讨饭吗？！ 唐郁没有说话。 他静静的看了顾绒许久，才轻轻笑了笑， “你不会这样做的。” 顾绒眯了眯眼，尾音淡淡的挑起来， “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你不会做，何况以唐氏的实力，你就算自损一千，我也只会受到三百的影响而已，这太吃亏了。” “这么看来你还挺了解我？” 顾绒眉眼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很容易触底反弹？除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有一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又走进了一步，微微仰着头看着唐郁，这么近的距离足以清晰的看到男人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简直比女人的还漂亮，在她的靠近下居然敏感的微微颤抖起来，被路灯衬着尤其的动人。 动人？ 顾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如果不是个神经病的话，这人的长相，倒是前所未有的合她胃口呢。 只可惜…… 笑意渐凉，顾绒几乎用耳语的音量对男人轻轻道， “唐少爷，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穷人一旦被触犯底线，疯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您身份尊贵无人能比，还是别找我玩了？嗯？” 最后一个嗯字上扬起来，带着笑意拖长。 听得唐郁动了动喉结，墨一般的瞳孔里翻出晦暗不清的情绪。 男人的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顾绒皱眉，警惕而快速的后退一步，距离够远后她才放松了紧绷的背脊，似笑非笑的道了声再见，便转身弯腰去开自行车的锁。 这时候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自行车旁边，不知何时又停放了一辆崭新的车，而且跟自己的还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她有些狐疑的瞧了一眼，却没有多想，只想赶快摆脱这个神经病回家，便骑上车走掉了。 她按着铃声叮铃铃的经过还站在墙边的唐大少爷，头都没歪一下。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冷香拂过男人的鼻端，又倏然远去了。 · 身后第三次传来同样的自行车铃声时，顾绒终于忍不住回了次头，却没想到这一次回头就惊得他险些撞到绿化带里面去，好在顾小姐技术惊人，路线扭曲的偏偏倒倒了片刻还是稳住了龙头。 随后她猛地按下刹车，第一次近乎气急败坏的扭头朝着身后的人吼道， “你他妈跟着我干嘛？讨饭吗？！” 唐郁：…… 男人默默在她身后停下，大长腿微曲着踩住地面，骑着的正是顾绒刚刚在巷子里看到的同款新车。 刚刚被顾绒吼得一愣后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完全没有要反击的意思，反倒顺着话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讨饭，想讨你喜欢。” 顾绒：…… 这一瞬间顾小姐的眼神看起来很想把人扔到马路中间让他被『乱』车碾死，可她终究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最后只顶着脑袋上冒出来的青筋咯吱咯吱的转头，重新踩上了踏板，用力的蹬下去。 上川这座城市太大了。 深冬夜『色』的街头上车来车往，灯红酒绿，人『潮』如海一样的汹涌着。 以往总是一个人来往于繁华街道间的顾绒，这次身后却多了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尾巴。 第六十二章 当街秀恩爱啊 那铃铛声老是不断的响起，像是在刻意的证明存在感。 顾绒死命等着踏板已经好久了，却始终没能甩掉那清脆的声音。 她顶着一张比寒风还要冷的脸，心底却冒着幽幽的蓝『色』火焰，几乎要烧出她的心脏，从她的嘴里喷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气得简直要失去理智。 叮铃铃~ 自行车铃声如幽灵般再次响起，顾绒终于忍不住，猛地拐弯驶入了绿化带以内的人行道，然后重重的按下刹车。 自行车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她却根本不等停稳，直接从车上跳下来，任由自行车倒在地上。 随后顾绒大步走向跟随她而来的那辆同款自行车。 车轮直直的朝她驶来，唐郁生生的变了方向险些冲进绿化带，还没来得及停稳，他便被人猛地揪住了衣领，生生的从自行车上拖了下来。 然后迎接他的是一记狠狠的拳头，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腹部，痛得男人当场就弯了腰皱紧了眉头。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顾绒开始一言不发的揍他，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非常大，一下一下全都落在身上，避开了脸也避开了所有要害，都是最容易痛却又不容易伤到根本的地方。 唐郁一声不吭的挨打，始终没有还手，甚至没有为自己挡一下。 顾绒最开始满腔喷薄的暴怒的情绪，在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中渐渐散去了大半，最后留下满心的无奈和挫败。 这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一场单方面打架，好几个行人都快速的朝这边走来， “喂，怎么回事？当街打人啊？” 顾绒收了手，一句话都不说的转身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坐上去。 “诶！别跑啊！” 正义的路人企图追上去，却被人伸手拦住了。 她转头一看，居然是那个挨打的人，而且还是个顶级大帅哥！ 路人眼睛一亮， “诶帅哥你没事儿？我马上报警，这边有监控的，一定能抓到那人。” “不用你管。” 俊美无俦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着，漂亮的桃花眼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紧紧盯着前方快速离去的背影。 随后他丢下懵『逼』的路人，捂着腹部快速扶起自己的车追上去，离开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警告， “不许报警。” 路人满腔的正义无处可施，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挨打的男人蹬着自行车去追那个残忍的施暴者，过了许久她才猛地反应过来，郁闷的踢了踢腿， “搞了半天是当街秀恩爱啊，切，真没公德心。” 顾绒当然不知道刚刚躲过了一次去警厅喝茶的机会。 她的脚蹬着踏板已经快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影脚”，可没能清净太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身后便再次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叮铃铃~ 如同魔音贯耳，一向注意形象的顾绒终于忍不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出了崩溃的哀嚎，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年轻的女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风一般掠过街边，她身后跟着一辆崭新的同款自行车。 车上的男人有一头黑『色』短发，被风扬起来『露』出完整的一张脸，他的皮肤非常白，于是衬得一双眼瞳更黑，被流动的霓虹灯映着，装着前面那个长发飞扬的背影，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好似很幸福。 第六十三章 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 顾绒第一次觉得回家时件这么累的事情。 她停在小区外的时候简直要喘成狗，身后的唐郁也跟着停下来。 她慢慢的喘匀了气，简直没脾气的转身，翻着死鱼眼对着唐大少爷，简直在用全身细胞拼命表示“好想杀了你但我一定要控制”和“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讨厌的神经病”的意思。 “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绒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已经满是自暴自弃和破罐子破摔的丧气。 唐郁沉默片刻，道， “我不会触碰你的底线，但底线之上，我想多看看你，多接近你。” 顾绒简直要气笑了。 她觉得怒火已经鼓得她全身都膨胀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变成圆滚滚的河豚，朝面前这人呲出一脸的毒汁儿，最好毒得他半身不遂再也不能跟着自己。 她努力的深呼吸，压下不断膨胀的怒火，最后只克制的从牙齿缝里克制的蹦出来三个字， “随便你！” 她转身就走，扶着自行车大步的走。 走了一会儿又停住，半侧着脸朝身后的问道， “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吗？” 才这么短的一点时间，她就像是完全冷静下来了。 声音里不带情绪，只留一片漠然。 唐郁静了静，回答道， “你的弟弟。” 顾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笑， “如果我弟弟再有一次被唐少爷请去了警厅，那第二天全国都会知道唐氏独生子是个神经病了，我知道你们唐家家大业大本领通天，但我绝对说到做到。” 她的侧脸埋在树木的阴影里，触目便叫人心凉到底。 “还有，私闯民宅这种事，也在我的底线之外，唐少爷可好好记住了。” 她推着自行车走向小区深处。 唐郁在原地停留片刻，也跟了进去。 他走到顾绒家的单元楼外时，一楼左侧那扇门刚好被砰的一声关上。 他停好自行车，走到那扇门前站了一会儿，最后犹豫的退出楼外，在厨房窗户外的花台边坐了下来。 他背脊笔直，身影挺拔，不像是坐在这老旧的花台上，倒像是坐在干净奢华的会议室里。 顾悄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男人还在不断的往身后的窗户里看。 他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顾悄眯起眼，先停好车，然后默不作声的走到了男人面前，直到他抬头看来，才慢吞吞冷冰冰的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姐姐不久前才刚说了同样的话。 还真不愧是亲姐弟。 唐郁对这个在顾绒心里占据了太大位置的小舅子一向有点意见，本不想搭理他，但想想自己现在在顾绒心里只是个神经病，便勉强开了口， “我喜欢你姐姐。” 顾悄：…… 少年眼中出现了“你逗我？”的神情。 喜欢还能在一路跟踪之后倒打一耙，反倒告他们姐弟俩是绑架犯？ 顾悄默默看了他片刻，最后面无表情的给出三字评语， “神经病。” 唐郁：…… ok，现在他的形象在两姐弟心中已经完成了统一。 唐郁面无表情的坐在花台上，整个人散发着阵阵黑气，让来往的居民都远远躲开了。 第六十四章 顾家姐弟 顾悄进门还没来的放背包就问他姐姐， “那个跟踪狂怎么回事？他居然说他喜欢你。” 顾绒正烦得要命，躺在沙发上拿胳膊挡着眼睛，动也不动的说， “别说话，烦着呢。”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躁郁的火气。 顾悄默默的回房放了书包，然后又出来，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无声的盯着他的姐姐不说话。 少年的视线冰冰凉凉的，一动不动盯着人的时候非常有存在感。 顾绒装死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拿开手瞪他， “看什么看？还不滚去做作业是想考零蛋回来挨打吗？” 顾悄完全无视了她的嘴炮，瘫着脸道， “上一次看你这么生气我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七年前还是八年前？” 顾绒：…… 她长呼一口气坐起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这人是个神经病，不好对付，但除了很烦暂时没有别的影响，你离他远一点就好了。” 她站起来，又重新变回那个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顾绒，『摸』了『摸』弟弟柔软的短发，她笑了笑， “反正我都会解决的，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现在还是好好念你的。” 顾绒不是那种发生什么事都瞒着不说自己一个人顶着的大人，他们姐弟俩的人生轨迹太曲折了，许多复杂的经历造就了他们这个处事方法独特的只有两个人的家庭。 顾绒既然说了有麻烦会告诉他，顾悄便也不怀疑她会瞒着。 他稍微放心了一点，在姐姐去厨房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准备开始做作业。 刚开始没多久，他的手机便嗡嗡一阵响。 顾悄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同桌好友来的微信。 【国际部的部花又来找我问你的手机号码了！我好容易才坚守自我把你的号码保护好了！明天早餐你包了啊！】 顾悄面无表情的按了静音，把手机随意丢进了床单里。 他今年高三，就读于上川一中。 上川一中和上川大学一样，是全国重点中学排行榜的常年前五，不光是上川的骄傲，也是无数家长和学生都无比向往的一流学府，常年活跃在国际中学生比赛的赛场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随时被全国人民密切关注着。 但与其他重点中学不同，这个学校非常大胆的在学生中划分了阶级，分为国际部和普通部。 国际部就读的全都是二代，家里要么钱多要多权重，而普通部的学生相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寒门弟子，但他们才是真正经过了层层选拔才考进这个学校的天才，也是这个学校能排在全国前五的重要原因。 因此即便是普通部，学校也没有任何的怠慢，反倒对他们更加看重，培育得更加用心。 顾悄这种家里没钱的穷鬼当然是就读于普通部的。 他当初以下川市甩第二名五十分的成绩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顾绒还大方的奖了他一把他喜欢很久的吉他。 吉他用到现在已经换了几次弦，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一把。 一个是因为没钱，另一个则是因为喜欢。 真的喜欢。 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奖品。 第六十五章 如果你考第一名 数学英语都做完的时候，顾绒提醒吃饭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顾悄转了转脖子站起来，走出房间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一束远远的目光。 他反『射』『性』的看过去，顾绒刚好端着饭走过他身边，而那束视线分明就是跟着顾绒，顺便扫了他一眼而已。 越过小小的厨房，他便隐约看到了窗外那男人转过来的脑袋。 顾悄：…… 他在桌旁坐下来，沉默的吃了两口饭后，有些一言难尽的道， “这人真的在追你？” 顾绒：…… “你脑子也出问题了？” 顾绒『露』出“我的弟弟不可能这么傻”的表情看他一眼， “你不都说了他是神经病吗？神经病的思维岂是我等普通人可以解读的？” 顾悄：…… “可他这样很影响你的生活。” 顾悄冷着脸，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顾绒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就当被疯狗缠上了，只要不咬我一口我是不会吃狗肉的，换一下思路没准还能把这当做生活的调剂呢。” 顾悄对自己姐姐一贯的心大无话可说，最后只好闭嘴。 但从那天在警局里的情况来看，他也心知肚明，这个男人连正厅级人物都能随便叫来，明显不是他们姐弟俩能硬刚的人。 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上川扎了根，还只是浅浅的一层呢，又怎么能轻易就惹事，重新回到以前的境地呢？ 顾悄垂着眼，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猫。 顾绒一边扒饭一边抬着眉瞅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立刻道， “你们应该又该月考了？到时候考了第一我让你去一次客满，姐还给你当拉拉队，怎么样？” 客满是他之前驻唱的酒。 闻言顾悄饭也不吃了，立刻抬头看他姐，耳朵都竖了起来，一脸严肃的问， “真的？” 顾绒一挑眉， “你什么时候见我撒过谎？” “经常。” 顾绒：…… 她看着他弟弟面无表情的脸，最后无奈的笑起来， “要不你录个音？到时候免得我反悔？” 顾悄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转身回屋拿手机去了。 顾绒：…… “还真录啊。” 顾绒嘟嘟囔囔的扒饭，最后却还是在弟弟的『逼』视下拖着声音把承诺录了下来，跟犯人念保证书似的不情不愿。 顾悄这下子高兴了，虽然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刨口白米饭都乐得眯起了眼睛。 顾绒虎着脸，最后忍不住笑起来。 · 姐弟俩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 吃完了顾悄继续回房写作业，顾绒则开始洗碗。 洗碗池就在窗下，于是她不可避免的完全暴『露』在窗外那人的目光里。 又是那种，丝丝缕缕的，恨不得把人整个包裹起来的，缱绻又思念的目光，任何不了解的人站在这里，看一眼唐郁的眼睛，就能断定这人必定是爱惨了眼中人。 于是任顾绒心态再好，被这样黏乎乎的深情的目光看着，也无可避免的散掉了全部的好心情。 她顶着那目光，咬着牙恶狠狠的洗盘子，那瓷盘被洗碗巾用力的搓来搓去，几乎要搓掉一层皮。 第六十六章 流浪汉唐大少 顾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的搞定了洗碗工作。 即将离开厨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唐郁。 隔着窗户她对上那人的眼睛，然而这一眼却叫她怔了怔。 像是非常困顿，随时都能闭上眼睡去的一双眼睛，疲惫至极却始终不肯闭上的桃花眼。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在花台外面对着窗户，背脊僵硬的笔直。 他的眼睛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战斗，每一下眼睫交错的眨动都显得艰难得要命。 就像是濒死之人不愿意离开人世般的不肯闭上眼睛。 而这双眼睛正留恋着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正隔着一层玻璃，装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她。 顾绒正在愣怔间，男人却像是终于在这场战斗中失败了，无可奈何不甘不愿的耷拉了眼皮，然后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他的身影在窗后消失了。 顾绒：…… 她静立了片刻，许久之后才犹豫着试探着慢慢上前，打开窗户，小心谨慎的把脑袋伸了出去。 男人静静的倒在地上，一身高定的衣服沾满平民小区的尘埃，显得狼狈极了。 顾绒看着他不知不觉的皱紧了眉，目光却不曾有片刻的移开。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应当是有居民回家经过这里。 就在顾绒犹豫着准备关窗当不认识的时候，男人突然动了动。 他先是皱紧眉头，然后才慢慢睁开眼，有几分『迷』『迷』糊糊的样子。 随后他像是被身下坚硬的触感惊到了，僵硬着身体好半天没动，直到有脚步声停在身边，打牌回家的大妈盯着地上睁着眼的人，立刻就开了大嗓门儿， “诶小伙子你咋睡在路上呢？流浪汉也该有自己的地方啊，栖霞江下那么多桥洞你去窝着不就行了吗？还能挡挡风呢！” 唐郁：…… 顾绒：…… “噗——” 一声憋不住的闷笑从上方传来。 唐郁立刻如梦初醒的坐起来，脸『色』难看的盯着大妈，一字一句咬牙道， “你看我像流浪汉吗？” 那大妈被他吓了一跳，匆匆打量他一遍后嘟嘟囔囔道， “是不像哦，还长得这么好，比那些女明星还好看。” 唐郁：…… “那你不是流浪汉你躺在这里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 男人的气场明显带着隐忍的怒气，那大妈不敢再多说，只好一边抱怨一边匆匆的走了。 直到这时，唐郁才站起来回了头，看向了刚才那笑声的发源处。 意料之内。 绑着马尾的女孩子站在打开的窗户后面，她身后的灯光衬着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眼，将其中的笑意点染得灵动又冰凉。 唐郁沉着脸看着她不说话。 顾绒便探出半个身子，手肘放在窗台上，撑着侧脸笑盈盈的仰头看着男人。 这画面其实是很漂亮的，衬着冬夜的星空容易叫人想起罗密欧与朱丽叶。 可漂亮的朱丽叶开口，嘴里却并不是在说动听的情话。 “所以现在的你，是和我处在同一时间的唐郁吗？” “那个十年后的唐郁，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呢？唐少爷可以给我提个醒吗？” 顾绒在笑，漂亮得要死，却又意味深长。 第六十七章 愉快的顾小姐 唐郁面无表情的低着头看她，心底一片翻江倒海的燥郁之气，隔了许久，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男人的背影在月亮下修长挺拔，脚步又快又重，无声的透『露』出躁动的情绪。 顾绒伸长脑袋对他的背影挥了挥手，笑得愉悦极了， “唐大少爷，要是可以的话记得给我一份时间表啊~期待下次见面~”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微微一僵，随后用更快的速度朝小区外走去，连衣角都飞了起来，顾绒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在安静的小区里回『荡』着，引来了一些大爷大妈的高声批评。 顾绒笑着大声道了歉，然后啪的一声关上窗户，笑得眉眼弯弯。 她拍了拍手，声音飞扬， “痛快！” · 唐郁出了小区，在门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座驾，气得狠狠踢了一脚墙壁，却反倒被撞痛了脚。 他拼命忍着怒火，咬着牙掏出手机给唐劲打了电话，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给你发定位，过来接我！” 十分钟后，一辆迈巴赫风驰电掣的赶来，停在了新筑小区外。 唐劲之前只在监控里看到这地方，这是第一次来实地，他下车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框了，直到对上唐郁幽幽的目光，才欲盖弥彰的咳嗽一声，狗腿的打开了后车厢门。 迈巴赫又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离开了这里，一路驶回了半月湾的别墅。 迈巴赫停在车库。 没等唐劲下车来开门，大少爷便自己下来了，然后堪称暴力的砰的一声甩上了车门，听得唐劲肉痛的一颤，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 穿过停满了豪华超跑和低调名车的明亮车库，唐郁一边大步的走一边伸手用力扯开了衬衫领口。 他们坐电梯上了楼。 唐郁大步进了书房，在桌后坐了下来，高级定制的老板椅被这力度撞得向后一弹。 男人靠着椅背，目光锋利的杀向了唐劲，声音被压得低沉，充满了克制的怒意， “叫你片刻不离身的跟着我，你跟到哪里去了！” 唐劲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委屈， “也是您自己叫我别跟着的啊，都是您的命令，我哪敢不听？” 唐郁：…… 他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不耐烦的挥手，只从舌尖吐出一个字， “滚。” 唐劲如逢大赦的快速滚了。 巨大的书柜自动隔断空间，书房重归安静。 唐郁滑着椅子坐在桌前，手肘撑着桌子，双手交叉抵住下颌，缓缓呼出一口气，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他回忆起这一次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那种被人夺走身体控制权的感觉太可怕了，他即便再如何不相信，也不得不遵从本能的撑着精神，始终不让自己陷入睡眠。 他坚持了一天一夜。 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咖啡都喝了快二十杯，黑眼圈都出来了，却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身体的需求，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然后再醒来，便是在那个女人的窗户外面。 唐郁睁开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钟。 晚上八点半，这一次他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 第六十八章 都是真的 时钟无声的走着。 唐郁伸手按上了突突跳动的额头。 他的头很痛。 实际上，这几天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非常糟糕，几乎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他在书房里沉默的坐了许久，最后伸手打了个内线给唐劲。 拨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电脑突然叮咚一声响起来，他一边等着唐劲接听电话，一边漫不经心的移动鼠标，打开了收到的新邮件。 “爷？” “上次跟你说好的心理医生，按照计划去重新找一个，秘密……” 后面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之后唐劲的追问声他都仿佛已经听不到了。 电脑屏幕上，那封信邮件来自他在伦敦设院的导师。 邮件中的信息告诉他，他之前交上去参加亚瑟杯设计大赛的作品，已经得到了特等奖。 除了得奖证书照，他的导师还以非常高兴的语气告诉他，一直被称作西方明珠的i珠宝公司，已经向媒体透『露』，想要找他做御用设计师。 在那个郊外的赛车场休息室里，在他似睡非睡时，意识中那个声音在此刻重新浮现在他的脑袋。 那个声音冷漠而平静的告诉他， “你会拿特等奖，而在那之后，英国的i珠宝会上门找你做御用设计师，你会以唐氏珠宝ceo的身份和他们达成合作。” 而他说这些话的时间，分明是在一周之前。 按照亚瑟杯的比赛流程，前五名的选拔是在最后两天才会被最终抉择的，也就是在最后一天之前，就算是评委本身，也不知道到底谁会拿到冠军奖杯。 “喂？爷？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秘密什么？” 唐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唐郁盯着屏幕，像是在出神般的缓缓道， “没什么。” 他喃喃着， “不用了，刚才的话取消了。” 不顾唐劲的追问，他挂了通话。 男人怔怔的坐在椅子里，发呆般的僵硬了好几分钟。 最后他慢慢站起来，走进浴室，在洗手台前盯住了面前的镜子。 浴室里灯光明亮，镜子中的男人身材高大，衬衫扯了几颗纽扣，『露』出半截平直的锁骨，有几分凌『乱』的『性』感。 他的眼睛是线条流畅柔软的桃花眼，睫『毛』很长，眼仁很大，于是无论什么情绪都显得鲜活灵动。 然而，大多数时候都漫不经心，总含着傲慢与冷漠的眼睛，此刻呈现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魔怔般的茫然。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立了许久，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思绪沉入无意识的边缘。 似曾相识的白雾又一次缓缓弥漫，直至将他淹没的时候，他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了另一个呼吸。 和自己重叠的，平淡的呼吸。 他慢慢开口，问， “你真的，是十年后的我么？” 那个人顿了片刻，沉静而不容置疑的吐出一个字， “是。” 唐郁猛地睁开眼。 他死死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都用力到隐隐发红。 “我爱了她七年。” 他脑海中突兀的浮现那个平民小区里，窗后那张撑着下巴笑盈盈的脸。 他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话又一次，咒语般的响在他耳边。 那个十年后的他说。 “她是我在这世上剩下的，最后的宝物。” “你也总会爱上她的，就像我一样，甘之如饴，无法自拔。” 唐郁猛地按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的蹲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唐少又不是情种 天气越来越冷了。 唐劲傍晚开着车到半月湾的时候，迎面来了一辆火红的莲花超跑，呲的一声刹在他旁边，窗内探出来一个公子哥，朝他大声问， “诶！唐少这几天怎么不出来玩了？约了他好几次都没约到。” 唐劲摆了摆手笑回， “少爷最近几天有点发烧，被夫人打电话训了一顿，勒令他最近都不许出门疯了。” 那公子哥遗憾的耸肩，眼中却有些试探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唐少真的如传闻所说，正被一个女人『迷』得不知日月，把哥们儿都忘了呢。” “谬传，都是谬传。” 唐劲浑不在意的笑， “咱们少爷又不是情种。” “说的也是，” 那公子哥也笑， “唐少这般风流人物，要是哪天当真专情于一人，那才真的要叫我们吓掉眼球呢。” 唐劲：…… 吓掉眼球是什么鬼？真是没文化。 唐劲心底吐槽表面微笑的目送那台跑车远去，自己驱车飞快的进了别墅的车库。 出了电梯便是宽阔的起居室，夕阳的颜『色』从天边一直铺进巨大的落地窗。 唐劲大步上楼，停在了卧室门外，小心翼翼的敲了几下， “少爷？” 隔了许久，里面才响起一声“进来。” 声音很低，沙哑又没精神。 唐劲打开门小心的踩着地毯走进去。 窗帘被全部拉拢，只在中间留了点小小的缝隙，光从那里透进来，渡上大而凌『乱』的床，和一截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修长脖颈，乌黑的短发凌『乱』的在上面盖住一点，于是便将那截脖子显得更加白皙如玉。 男人趴着睡在被窝里，侧脸被阴影勾勒得精致深邃。 他似乎没有睡着，眼睛一下一下的眨着，长睫『毛』便在昏暗中一下一下的扫过扇形的影子，整个都散发着一股颓丧如灵魂出窍的气息。 唐劲不敢多看，略咽了咽喉咙，便小心开口道， “少爷，这两天外面都在传你和顾小姐的绯闻，而且……” “而且什么？” 唐郁的声音闷在被单里，沉郁得要死。 “而且，我昨天回本家的时候，老爷子也在问你的情况，似乎有人跟他说……” “说什么？” 唐郁声线微冷，带着不耐， “你是青蛙变的么？问一声你才能答一句？” “似乎有人跟他说您最近在请心理医生老爷子问我你精神状况怎么样。” 唐劲鼓起勇气一口气不带停顿的说完了。 唐郁陷入沉默。 整个卧室都陷入一片死寂，唐劲大气都不敢出。 不久后，一声冷笑响起。 男人终于动了。 他从床上翻身慢慢坐起来，深蓝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被睡得皱巴巴的白t，领口很大，因此便『露』出大片锁骨和肩膀，在昏暗中散发着『性』感的味道。 他撑着床往后靠在了床头，随后在床边『摸』索一通，找出了一包烟，叼了一根在嘴里，散漫的吐了一个字， “火。” 唐劲立刻上前，掏出随身准备的打火机给他点烟。 火光啪的一声燃起，在昏暗的空间里映亮男人乌黑散『乱』的额发，和发下被隐隐遮挡的，低垂的眉眼。 第七十章 年年都涨的租金 他无声的吸了一口，桃花眼轻轻眯起，在摇曳的火光里『惑』人至极。 唐劲收了打火机退开，男人微微仰头靠在身后，慢慢吐了一口气，他精致风流的眉眼于是在烟雾中更加模糊。 “精神状况啊。” 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最后嘴角无声又厌恶的一勾。 唐劲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石头一样的站在一边。 过了片刻，男人闭眼按了按自己额角。 “这些天你出去接我接了几次？” “五次了。” 唐劲小心回答。 唐郁吐了一口气， “五次。” 他一共就在家里呆了五天，但每次醒来，不是在顾绒打工的茶社，就是在顾绒的家门外。 继续这么下去，不等他的身体崩溃，唐家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就该先一步找到证据，要把他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推下来了。 毕竟追求一个女人没有问题，但精神方面有『毛』病，可就是个一击必杀的死『穴』了。 唐郁吸了一口烟，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边，哗的一声拉开了窗帘。 远处的人工湖翡翠般落在草坪上，染着夕阳光落入他的眼里，晕染一片绮丽又冰冷的『色』彩。 他叼着烟，毫无含义的笑了一下， “唐氏继承人。” 他含糊的发出声音，似笑非笑带着讥讽， “你们越是恨不得把我赶下去，我倒越是想好好坐着呢。” · 顾绒今晚要去网。 她从雅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乔可心还在店里打瞌睡，说晚点再回去，她便自己骑了一路的自行车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顾悄晚自习还没有放学，她煮好饭弄了两个菜放进微波炉，写了张便利贴在旁边提醒顾悄吃饭就准备出门了，这次关门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门上贴着的纸。 顾绒皱着眉把纸张拿下来，就着楼梯间昏暗灯光扫了一眼，是房租贴的收费单，这一年眼看还剩几天就要完了。 他们当初租房子是按年租的，每到年末的时候房东都会提醒交下一年的租金。 顾绒看了一眼那数字，暗暗翻了个白眼， “年年都要涨钱。” 但也没有过多介意，她收了催款单就夹着滑板出去了。 · 游仙生意依旧很好，就是不知道那一向吝啬的王老板发了什么疯，突然满脸红光的要请她和小八吃饭，还领着一个小年轻宣布这是多请的网管，让那个新来的暂时看店，领着她和小八一起出了巷子，去旁边的老街上吃大排档。 “他老婆生了二胎，是个女儿，现在儿女双全啦。” 小八在饭桌上小声跟她说，顾绒笑了笑， “那是该庆祝。” 她主动倒了杯啤酒，跟老板碰了碰，笑得真心， “儿女双全就是个好字，看来老板以后要天天享受天伦之乐了。” 王老板大乐，跟她碰了杯喝了整整一瓶。 大排档里客人很多，气氛火热，帐子外的寒气完全没能将这热闹减弱半分。 酒过半巡，又有一批客人来了，老板提着大嗓门迎上去，顾绒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却顿时如同被浇了一身冰水，全身都僵硬住了。 第七十一章 真是……倒了血霉啊 那群客人中似乎有人察觉到目光，抬头看来的时候却只见到一片喝酒撸串的吵闹客人，他收回了目光，却不知道正对着他们的一张小桌上，有人已经垂着头，浑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竖起来。 小八发现她的不对，问了一句， “怎么了？” 顾绒此刻听他的声音都觉得模糊，只勉强扯扯嘴角表示自己没事，一副要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再也不敢抬头。 大排档里声音嘈杂，那群新来的客人正坐在入门的地方，似乎正在跟老板搭话，声音不小，注意听的话整个帐子里都能听清。 “几位不是咱们上川的人？” “老板怎么看出来的？” 反问的人嗓音很粗，带着淡笑，却暗藏凶悍底『色』，像是做惯了狠事的人。 但在这里看惯了人来人往的老板并不害怕，哈哈笑着答， “光听口音就知道了，你们是下川来的？” 至此顾绒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强自按捺过快的心率，拿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王老板道， “老板，今天恐怕只能喝到这儿了，看时间我弟弟也快回家了，他刚给我发短信说没带钥匙，我得早点回去。” 王老板惊讶的看她一眼，不过他也知道顾绒有个还在上高中的弟弟，并没有过多怀疑，便遗憾的放了行，看着有些苍白的脸『色』还难得关心了一句， “你脸『色』不太好，别是酒喝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以后三个人看店，肯定会轻松不少。” 顾绒笑着答应了，拿起包一边往身上挎一边借此挡着脸转了身。 她保持着正常速度，尽量不快不慢的从另一边入口，背对着那一桌人走了出去。 这样的从容只保持到帐子落下来。 排列的夜宵店灯火通明的照亮她瞬间冷下来的脸，和微微咬紧的腮帮。 顾绒脚步飞快的穿过那些『露』天撸串的人，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直到彻底离开了那片区域她都没有停下脚步。 女生发狂的奔跑在流动的霓虹和夜『色』里，凤眼不时映入闪烁的街灯，这城市庞大繁华，可她奔跑在光鲜亮丽的行人中，却像是一个要挣脱束缚的，与这花花世界格格不入的疯子，或者暴徒。 直到一声刺耳至极的喇叭声响起，巨大的车灯亮在眼前，刺得她几乎要流泪，她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在亮着红灯的斑马线上站住了，差点撞上来的司机把脑袋伸出车窗来骂她，她却耳朵一片嗡鸣，什么都听不清楚。 直到被好心的路人拽着后退两步，她才恍然回神般，慢慢弯下腰，撑住了自己的膝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模糊的视线终于逐渐清晰。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一声，重鼓般的擂在所有感官里。 汗水从她额角滑落，砸在地面上。 旁边那个好心路人有些担心的俯身询问这她，却只见这容貌惊人的女孩子张了张嘴，好像喃喃的说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便稍微凑近了些。 “……真是……倒了血霉啊……” 这语气里带着笑意，却非常淡，非常冷，听着就仿佛有一层雪落在了身上。 凉意一下就弥漫开来了。 路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见下一秒这人就正常起来了。 第七十二章 搬家怎么样？ 她十分礼貌的道了谢，然后转身走进了人行道。 路灯和霓虹的光透过一些光秃秃的树枝洒在她身上，不复之前奔跑时的疯狂，她把手揣进卫衣兜里，走的不快不慢，微低着头和来往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种格外冷漠的孤独感。 顾悄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房间里灯光大亮着。 他知道这时间他姐姐应该是在网呆着才对，因此十分惊讶，还以为是小偷来了。 然而打开门的时候，等在屋内的却是他笑眯眯的姐姐。 “来，马上月考了，姐给你加个餐啊。” 她朝顾悄轻松的挥手。 少年一脸莫名其妙的走过去。 桌上摆满了盘子，光是一条鱼就被做成了剁椒鱼头，糖醋鱼，蒜香鱼尾三道菜，再加上其他的荤素搭配，比他的庆生餐都要丰盛了。 记得上一次吃得这么好，还是他们刚刚搬进这房子的时候。 他那时候刚刚高一，顾绒也才大一入学，那天姐弟俩面上不显，心里其实都高兴的要死。 就像一个彻底摆脱过去的标志，就像一个新生活即将展开的预告。 在这座陌生繁华的城市定居，对他们来说，宛若一次重生。 顾悄想起这些，心底突然凉了凉，没来得及捕捉这种不祥的预感，顾绒便已经挑眉打断了他的思路， “干嘛傻站着？不想吃就说，我把鱼都丢给门口的流浪猫吃。” 顾悄立刻脱了书包坐下来。 顾绒得逞的一笑，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含含糊糊的告诉他， “今天跟王老板一起吃饭，喝了些啤酒，肚子都没填饱，在大排档闻了一晚上的香味，可馋死我了，回来给你做这一桌是顺便，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姐。” 顾悄看了她一眼，女孩子的确是一副饿狠了的样子，没有什么异样。 他便也将心底的疑问抛开，全心全意开始吃东西。 饭桌上两人照常聊天，聊了学业聊新闻，聊了新闻聊八卦。 顾绒却突然想起般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顾悄悄啊，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顾悄瘫着脸看她，眼里两个大大的问号。 顾绒低着头，笑了一下，看不清表情的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小区离你学校远了点。” 顾悄：…… “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有什么远的？” “我看人家高三生都是直接租在学校对面的，家门口出来一分钟就进教室了。” “学区房不是我们这种穷鬼能住的。” 顾绒：…… “那你们学校旁边有公园吗？我们可以去住公园，争取让你半分钟就进教室。” 顾悄：…… 他一脸省略号的看着她姐认真的表情。 顾绒却一下子笑出来。 自以为被用来寻开心的顾悄拉长了脸使劲儿吃东西，发誓今晚绝对不搭理他姐了。 顾绒不死心的一直逗弄他，却直到各自回房都只得到了弟弟面瘫的无视。 她哈哈大笑的回了房，却在关门的时候将所有表情的收拢，慢慢在窗前坐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晦暗的沉默。 窗外有别人家的电视声和说笑声传来，温馨又遥远。 然后随着夜深逐渐安静下去。 顾绒在这些细碎模糊的声音里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星子暗淡，曙光乍现的早晨。 第七十三章 不冷 上川的天『色』黑的越来越早。 顾绒五点多下了下课出教室的时候，学校的路灯就已经全亮了。 身边的同学大多穿得越来越厚，就只有她还是老样子，看起来就很单薄。 但是难得挑剔的女孩子们并没有讽刺她要风度不要温度，大多数人都在嘱咐她多穿一点，不要感冒了。 又一个同宿舍楼的女生这样说了之后，乔可心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昨天穿了件正常的冬裙还被她们嘲讽要美丽不要命呢，怎么到你这儿就换了种说法了？都是同学还这么双标！” 正巧又一个女孩子叫着顾绒说道， “顾绒你还不多加件衣服，穿这么少感冒了流鼻涕可有你受的。” 乔可心立马忍不住道， “可别管她了，这家伙对冬天免疫，根本感觉不到冷。对？” 说着她还撞了一下顾绒，寻求赞同。 顾绒似乎正在出神，狭长的眼睛看着前方，不知落点在何处，被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头时有几分茫然，浅淡的瞳『色』被路灯蒙了层模糊温柔的滤镜，配着这张脸看着仿佛是个文艺的电影镜头。 学传媒的乔可心立马在心里给这照片加了名字——那些年最让人惊艳的女神回眸。 但下一秒她就清醒过来了，她皱着眉看着顾绒一脸询问的样子，有些狐疑道， “你这几天怎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上课连笔记都不做了。” 顾绒没什么反应，她仰起脑袋左右扭了扭脖子，在咔咔的响声里心不在焉道， “没什么，在想要不要搬家。” “什么？你要搬家？” “也不一定，只是在考虑中。” 顾绒淡淡一笑，好像只是在考虑夜宵一样。 乔可心却惊讶得很， “怎么突然有这想法了？其实你住那地方还不错嘛，位置也好，为什么不住了？” “……想搬去学区房，争取让顾悄五分钟就到教室。” 她哈哈的笑了一声，拉着乔可心往车棚的方向快步走去。 乔可心一路嫉妒的嘟囔， “我也想当你弟弟，或者妹妹也行，真是太羡慕顾悄了。” “还是别了，养不起，你当宠物我倒是能考虑一下。” “滚！” · 骑车回家的路上她们有一小段同行的时间。 等红灯的时候乔可心突然扭头，伸手『摸』了『摸』顾绒放在龙头上的手，触手是冰一样的温度。 她啧了一声， “『毛』『毛』，你是真的感觉不到冷啊？” 顾绒回头瞧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 “是啊。” “那你以前说的原因也是真的？真的是因为冬泳的时候冻坏了神经？之后就对冷热没什么感觉了？” 顾绒依旧是那副带笑的眉眼，还是懒洋洋的答了句是啊。 绿灯亮起来了，两人蹬着踏板驶过斑马线。 乔可心还在叹息着说， “感觉好酷哦，我也想感觉不到冷热，这样就可以随时都穿美美的衣服，随时都可以出去旅游了，你简直因祸得福。” 顾绒笑出声来， “要不今年冬天我带你去冬泳让你试试？看看有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 乔可心瘪了瘪嘴， “算了，我觉得旱鸭子比较安全。” 前方就是分岔口，乔可心亮着又傻又明亮的笑容朝她挥手， “明天见！” “别撒手！” 顾绒及时一歪龙头，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拉住了她的车把手，及时止住了自行车往另一边倒的趋势。 乔可心被吓得歪歪扭扭，但不是在路边便不能停车，她只好一边歪歪扭扭的往前开，一边心有余悸的大吼， “救命恩人再见！等我明天来以身相许！” 顾绒：…… 她发出一声轻笑，停在人行道边，看着乔可心的背影直到她的自行车彻底稳下来，才又踩上踏板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第七十四章 吃我一记神龙摆尾 上川真的很大。 漫漫历史长河将这座原本古老的城市变成巨大的钢铁森林，两千多万的人口驻扎在这座森林里，将每一块地皮的都变得更加珍贵和来之不易。 而这样一座本来早就该沦陷于时代巨变的城市，却终年流淌着一条温柔又宽阔的栖霞江，江水横贯整座城市，让上川人难得能留下一份古时的韵味，于是也将这个城市变得更加『迷』人，即便作为最繁华的经济大城，也依旧不改全国宜居城市榜上年年前五的排名。 这当然吸引了更多的人源源不断的涌进这座城市。 虽然每日都与无数人在街头擦肩而过，但也有更多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在这座城市里碰面。 所以当自行车被拦住的时候，即便早有准备，顾绒也还是免不了想笑一笑自己的运气。 “中彩票从来没我的份，同等概率的倒霉事倒是一碰一个准。” 她低低的嗤笑一声。 然后抬起了头。 狭长冰凉的凤眸如同落了一层一层的雪，映着前方挡路的人。 她的瞳孔里，被注视的人从靠着的墙壁上直起身来，走到了路灯下，被光映亮了一张冷酷的脸，黑『色』的花藤刺青从他的额角延伸到眼下，一笑便显得格外妖异和阴冷。 “好久不见了，顾大小姐。” 他『插』着兜走到顾绒面前，笑得十分亲切， “那天在大排档遇见我们，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呢？好歹都是下川来的，在陌生城市偶遇故人，难道不该款待一下吗？” 最后一句话是凑在顾绒耳边说的，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绒没有动，脸上常见的顾氏微笑却反倒淡了，覆着一层懒得乔装的冷，只有声音隐约有笑， “那不如今晚我做东，请周哥吃一顿？” 那周哥一笑，问得漫不经心， “吃什么？” “神龙摆尾。” 她笑。 所有人都愣住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菜的时候，顾绒手指不动声『色』猛地握紧至骨节泛白，点地的脚一个用力，自行车便在她的掌控下突然猛的转了向。用力之大甚至在地面摩擦出了刺耳的尖叫。巨大的力度使得站在车旁的周哥被撞得向后摔去，等他被人扶起时，顾绒已经骑着车蹬出了一小截距离。 “顾绒！” 周哥猛地暴起追了上去，他身后的人也都纷纷跟上。 一场无声却如同逃命般的追逐在街头上演。 顾绒一边把车骑的飞快，一边却还能空出脑子想起乔可心今天说的话。 什么冬泳冻坏了神经从此冷热不侵，乔可心可真是什么屁话都能信。 冻坏了是真的，冬泳却不是自愿，而是被身后这批人……哦，或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逼』的，也是这样的追逐，十几岁的顾绒慌不择路脑袋一片空白的带着伤跳进了深冬的栖霞江，捡回了命却真正冻坏了身体，从此所有感官都退化一层，旁人能感觉到十分冷她只感受到五分，旁人能感觉到十分痛她同样只感觉到五分。 哦，那条栖霞江是下川的栖霞江。 栖霞江途径这两座大城市，上川在上游，下川在下游。 身后的人群紧追不舍。 顾绒逃命般的死命蹬着踏板，心底却装着截然相反的冰。 第七十五章 打架之前不要说话 她偶尔去看地面路灯投下的影子，自己摇摇晃晃的一条，身后不断变形却始终在拼命追赶的一排。 风拂过江面又掠过城市的霓虹吹到她脸上，明明是和下川截然不同的味道，她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她看着地面，心底轻轻的，冷漠的叹了一口气。 又被追上了。 好不容易才重生了呢，我又被过去给追上了啊。 城市都像是安静下来，霓虹灯和路灯一盏一盏从身后灭掉，黑影和那些追赶的影子一起，朝着她蔓延过来。 慢条斯理的，得意洋洋的，巨兽般吞噬了她。 顾绒闭上眼睛。 呲的一声在一条巷子里刹住了车。 不久后周哥等人都停在了巷口。 呼吸喘匀之后，周哥缓步上前，一脚踹向她的自行车。 顾绒快一步跳下车来，自行车哐当的倒在地上。 “身手还是很快啊，” 那周哥淡淡一笑，脸上很奇异的并无怒气， “上川比下川文明多了，我倒是很好奇你都是在哪里练的啊？” “周谨言。” 顾绒叫他的名字，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他。 两人离得较近，至少她可以看清他侧脸上那黑『色』刺青的花纹。 “你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总爱跟我聊天。” 顾绒闲闲的说话， “但我好像也很早就告诉过你，我打架之前不喜欢说话——” 话音刚落她便毫无预兆的一脚将人踹翻。 那真的是力道极大的一脚，即便身材高大如周谨言也被踹得向后连退几步，伸手捂住了肚子。 顾绒在巷子里漠然抬眼，嘴角却勾着笑，慢条斯理的问， “用刺青遮了疤，就忘了这伤是怎么来的么？” 周谨言沉下脸『色』的同时，却身手阻止了身边想扑上去的人。 他直起身来，伸手『摸』了『摸』侧脸的刺青，肉眼看不出来，手指却能触『摸』到刺青下那条深刻的疤。 他眯了眯眼，看着顾绒轻轻一笑，依旧不见怒火， “想多了，顾大小姐给我留的伤我怎么敢忘了呢？你要是不手抖我可差点连眼睛都要没了啊。” 说完他嘴角的笑有淡去了，声音也陡然变得有些危险， “不过今天我不是为了要打架才追的你，这一点顾小姐应该也很清楚，作为债主已经让你逃了整整两年，现在也总该开始还账了？” “那还不如打架呢。” 顾绒轻轻一笑，慢慢走上前来，在路灯下伸展双臂给他看，甚至还转了一圈， “你看看我，像是能还得起钱的样子吗？” 这一转恰好转到周谨言面前，她抬着的手指突然绷紧握拳，随着这个漫不经心的转身突然暴起，狠狠朝周谨言脸上砸了过去。 这一次却没有如愿。 她的手腕被稳稳接住甚至箍住了。 男人在她脸旁淡淡的笑， “都说见到你就都想起来了，那你这些阴招又怎么还能有用呢？乖乖还钱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不是吗？” 顾绒面无表情，又是一拳砸去。 巷子里的光照亮这一方混『乱』。 顾绒在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里预见自己重新变得黑暗和茫然的未来。 不愿想得更多，害怕被憎恨和怨怼占据所有思绪，她干脆咬牙狠狠一笑，狭长的眼睛里透出些疯狂的血『色』来， “要钱没有，要命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和胆子！” 第七十六章 你在赏月吗？ 顾悄回家的时候意外遇到了房东。 那是一个苗条又会打扮的阿姨，大冬天也穿着灰『色』系的裙子，配着大衣倒显得很是文雅。 “顾悄你回来啦？我打你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好亲自过来了。” “阿姨有事吗？” 顾悄停好自行车，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脸在这老小区的灯光里跟夜明珠似的亮眼和高级。 那阿姨原本敷衍又公式化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点，言语也开始亲切起来， “阿姨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问问明年你们姐弟俩还租不租这房子，要是租的话呢，就抓紧时间交钱，我这儿还有好多客人想来看房子呢，我想着咱们也算是相处两年的老朋友了，就按着那些客人，紧着先问问你们。” 顾悄有点意外的眨眨眼，一下子想起了前两天姐姐在家里说过的搬家的话题，但转念一想那应当只是开玩笑而已，顾悄于是十分肯定道， “我们不会搬的，等我姐姐回来了让她给您打电话。” “诶！” 那阿姨十分高兴的样子，看着眼前这美少年还忍不住想伸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却被顾悄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房东阿姨讪讪的收回手，心情倒是挺好， “继续租就好了，你们姐弟俩又爱干净，还都是正经学校的孩子，我可真是巴不得你们一直住在这儿。” 接着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便告别了。 顾悄拿钥匙打开门，在满室黑暗里开了灯。 室内空『荡』无人，几盆绿植在光下静默着，小区里居民来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顾悄放下书包在沙发上坐下，想了一会儿便『摸』手机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挂了电话，满腹狐疑的拎着书包回房间去了。 说不定是店里有事，需要多留一些时候，以前也不是没这种情况，他倒是不太担心。 直到他写完所有作业，时针指向十一点半，他才终于察觉不对。 客厅开着灯，依旧空空『荡』『荡』，顾绒还没回来。 他皱着眉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却始终都没人接听，接着他又打给乔可心，那边却说顾绒下课就回家了，他们还是同路回去的。 将乔可心的追问敷衍过去，顾悄面无表情的捏着手机，开始换鞋出门。 谁知走出单元门，他便看见了顾绒。 她坐在窗下的花台上，正翘着二郎腿撑着手望着天空，包被『乱』七八糟的丢在身后。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眉眼一弯便『露』出笑来， “哟~顾悄悄。” 顾悄：…… 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转而又气得要死，全身温度急速下降。 他『插』着兜走到顾绒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在外面坐着赏月？” 顾绒无辜的眨了眨眼， “有什么不可以吗？你姐姐一直都走文艺路线来着。” 顾悄：…… 迟早真的要被这货气死！ “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顾绒啊的一声，这才开始急匆匆的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后抱歉的对他晃了晃， “设了静音。” 顾悄觉得很疲惫，他简直不想说话了，只觉得刚才的担忧都喂了狗。 第七十七章 是我抱歉 少年不想再理这人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又顿了顿，提醒道， “今天房东过来了，提醒我们交钱，你自己跟她联系。” 顾悄往单元楼里走去，没走两步，身后却又转来顾绒淡淡的声音， “顾悄。” 少年停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他姐姐连名带姓的正经叫他了。 不是顾悄悄，也不是顾喵喵等稀奇古怪的外号。 他转头去看。 顾绒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冬季里清亮冰冷的月光洒在她眼中，泛起一层清晰的淡银， “你去住学校。” 顾悄僵住了。 他怔怔的盯着他姐姐，顾绒还在兀自冷静的道， “你明天就去找老师，反正也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了，住学校还比住这里方便……” “发生什么事了？” 顾悄径直打断她，死死看着他姐姐，嗓音有些干涩的重复了一遍， “发生什么事了？” 顾绒沉默下来。 她在月『色』里低下头，复又抬起来看着他，冷静又浑不在意的一笑， “我看到周谨言了。” 顾悄瞬间咬紧了牙关。 他的所有表情都冰冻起来，快走几步回到顾绒面前蹲下，伸手握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姐的脸，紧张问道， “你受伤了？” “没有，” 顾绒轻描淡写， “我只是远远看到了他们，就在附近一带。” 她停下来，静静在月光下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突然微微笑起来，伸手放在顾悄的脑袋上，『乱』『揉』他的头发， “真是抱歉，我都说过会让你当三年幸福的走读生了，现在却又要食言。” 顾悄依旧半蹲着，他看着顾绒，只觉得嗓子里干得发痛，让他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是我抱歉。” 他从喉咙里低低的叫了一声姐，跟小猫的呜咽一般。 顾绒笑起来， “好了，男孩子这么煽情做什么？早点回家睡觉。” 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起身正要回家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路上正慢慢走来一个男人。 月亮照着他的脸，他便成了比月『色』更加皎洁明亮的存在。 顾绒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看到的转身回屋去了。 顾悄也看到他了，这些天几乎天天见，以至于他已经见怪不怪，但今天鉴于心情糟糕，少年难得跟男人搭了一句话，很是不客气的道， “我姐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少来烦她。” “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顾悄：…… 少年冻着脸，面无表情说了句， “关你屁事。” 姐弟俩都回屋去了，房门被砰的关紧。 唐郁犹豫了一下，最后进了楼，靠着门坐了下来。 · 夜『色』平静。 浴室的水哗啦啦的流着。 顾绒仰着脖子站在莲蓬底下，水流冲过她的脸，从闭着的眼睛到微张的嘴唇。 热气和水雾逐渐烟一般的弥漫整个浴室，她一动不动的听着流过耳边的水声，许久之后才垂下头来，按着脖子走到了镜子前面。 苍白细瘦的手指抹过被水汽模糊的镜面，光滑明净的部分逐渐映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她仰头，看见镜子里印在那脖颈下方的指印，已经有些泛青。 第七十八章 真难啊 ——昏暗闭塞的箱子里，她被砰的一声掐着脖子撞上了墙壁。 男人冷酷的脸『逼』近过来，几乎是贴在耳边的低语， “顾绒，你打招呼的方式怎么还是这么别致呢？两年的上川生活也一点没让你学乖啊？” “看在是故人的份儿上，我们没有去堵你弟弟，按时间来算，顾悄正是高三了？” 顾绒猛地挣扎起来，却被更加用力的掐住了脖子。 周谨言低低的一笑，呼出的气息阴冷如蛇， “别着急，我不会去找他的。只要你早一点还钱，哪怕只有几十万也行啊，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不会太苛刻的。” —— 顾绒睁开眼，关了淋浴，浴巾呼啦一卷便裹在了身上，她背上隐隐的疤痕也飞快的被遮住了。 顾绒拿『毛』巾盖住脑袋，打开门回了房间。 一墙之隔就是顾悄的卧室。 她关了灯静静躺在床上，黑暗都装进她的耳朵里，一切都如此静寂。 可即便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也依旧知道，隔壁的弟弟正和她一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静而长缓的呼吸着，也仿佛在自己的呼吸里听见顾悄的呼吸。 他们自斑驳混『乱』的少年时代一起挣扎着逃出来，过了两年太阳底下的生活，却又在这个夜晚，重新一脚踏入了泥淖里。 顾绒伸手遮住眼睛， “真难啊。” 她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闭上了眼睛。 · 唐郁又一次在这漏风的单元楼里醒来时，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只面无表情的扶着门慢慢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身后的门咔的一响，顾绒推门而出，非常用力的一推，推得男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唐郁：…… 分明就是故意的顾绒小姐却一脸“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往外走，瞅都没瞅唐郁一眼，显然比他本人更加见怪不怪。 唐郁嘴角微微一抽，冷着脸用力整了整衣服，手揣着裤兜慢慢走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的确已经出现过不少次了。 让唐郁意外的是，以往他走出单元楼时顾绒就应该已经蹬上自行车了，可不远处那个挎着包走过车棚的人，明显并不准备骑自行车上学。 唐郁眯了眯眼，慢慢的走在她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的踏着小区里满地落叶，看起来互不相关。 顾绒一边走一边偶尔抬头去看天空，是她很喜欢的淡蓝『色』。 脚下的落叶碎得很清脆，她又低下头漫不经心的去踩那些完整的叶子，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相似的声音，她却似乎完全充耳不闻。 直到走出小区，颇宽的巷子里一如既往停着一辆根本不该停在普通小区的豪车。 顾绒慢慢走过那俩车，逐渐出了巷子。 车里正在喝牛『奶』的唐劲险些把牛『奶』给吐出来，正咳嗽着紧盯着前方那个背影时，后座便传来了开门声。 他立刻转头，唐郁已经坐进来了，并且重重的关上了门。 唐劲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小姐今天怎么不骑自行车了？” 以往都是骑着自行车唰的飘过去的，长头发呼啦啦的飞在半空里，看着也是一幅很漂亮的风景呢，今天陡然没看见那一幕，他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然而问题刚问出来，他就在后视镜里对上了自家大爷的死亡凝视。 第七十九章 查查她有什么麻烦 唐劲立刻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利落的发动车子，踩下了油门。 黑『色』迈巴赫飞快的驶过那个慢走的身影。 风掠起她的头发，擦肩而过时，即便是不经意，唐郁也看见了那张被头发挡了一半的脸，睫『毛』低垂下来，在这清冷的晨光里，有种安静而漠然的孤独。 景『色』都在窗外一掠而过，迈巴赫飞快的驶入了初醒的城市街道。 · 十二月还剩下最后两天。 顾绒已经打电话跟房东联系过，那阿姨先遗憾了一分钟，之后的五分钟都在委婉又不失强硬的表示要他们尽早搬走。 “既然你们不租了，我这儿还堆着好几拨客人呢，他们都急着住，越早越好，租期也就剩下两天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我一号带人来看房，可得收拾干净一点啊。” 顾绒沉默片刻，微微带着笑道， “不能宽限一天吗阿姨？你也知道我们……” “我知道你们姐弟俩难，可阿姨也难啊，我以为你们要续租，这些天都已经拒绝了好几拨客人了，现在你又告诉我不租了，我可不得赶紧带着客人去看房子啊？” “……知道了。” 顾绒笑了笑， “我们会尽快搬出来的。” 挂了电话，顾绒靠在走廊上出神。 这是一节大课，课间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没一会儿乔可心便跑了出来，凑在她旁边一脸奇怪的问， “谁的电话啊？怎么这个表情？” 顾绒楞了一下，转头去看她， “什么表情？” 乔可心想了一下，迟疑道， “就是……用现在的话来说，叫丧！对，就是丧丧的表情，感觉这电话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乔可心低头从自己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滋啦滋啦的剥开糖纸塞进顾绒的嘴里， “你可能是低血糖了，给你甜一下。” 顾绒笑起来，叼着棒棒糖『揉』了『揉』乔可心的脑袋，转身背靠着栏杆，放松的仰头去看天空， “啊——每次吃到这种甜甜的东西就觉得不能放弃呢。” 她弯起嘴角笑起来，扭了扭脖子正要把脑袋缩回来，却突然对上了从楼上俯视下来的一双眼。 背对一望无垠的蓝『色』天空，从楼上一层的栏杆处伸出来的一个脑袋。 他拿手撑着下巴，似乎只是不经意的望下来。 黑发短发下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顾绒默默跟他对视一会儿，直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边咳嗽一边缩回脑袋按住了快要断掉的脖子。 而等乔可心好奇的抬头去看的时候，楼上栏杆处只剩下一双随意交握的手。 又白又修长，线条很漂亮。 但却看不到人。 乔可心于是又把脑袋缩回来，问顾绒道， “你刚刚看见谁啦？” “没有谁，只有一对鸡爪。” 乔可心：…… “那双手怎么看也不是鸡爪的程度？倒像是画家的手。” 乔可心嘟嘟囔囔的跟着顾绒回了教室。 而楼上一层，听力很好于是刚好听到顾小姐那声鸡爪的唐郁面无表情的直起身，掏出手机给唐劲打了个电话。 “查查看顾绒最近有什么麻烦。” 他挂了通话，脑海里浮现方才顾绒伸展的脖颈上『露』出的淤青。 那个位置除非是被人用力掐了脖子，不然是不会轻易留下伤痕的。 顾绒这么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又怎么会受这样的伤呢？ 第八十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转身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舒雅也抱着书从走廊那边走来。 唐郁漫不经心的扫她一眼，话都没说的进了教室。 这节课是设计系主任一月一次的专业授课，也是唐郁作为博士唯一一门会来学校听的课。 宽阔明净的阶梯教室此刻坐满了人，男男女女都有，除了唐郁之前的座位，其他的一个位置都没有空出来。 上课的教授和唐郁已经很熟了，此刻趁着课间正在跟同学们开玩笑，他指着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笑道， “你，我记得你明明是外语系的？还是个学德文的，来我的课干什么？我又不用德文授课。” 上川大学的学子们胆子都不小，那女生就大大方方的回答， “来看唐郁的啊，作为上大门面，唐大少的美貌足以使我跨过专业界限。”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笑起来，老师倒一点不介意，装模作样的笑骂， “还笑？你们还笑？也不怕我一怒之下给你们全挂了。” 学生显然都不害怕，一阵嘻嘻哈哈的笑。 直到唐郁走进来坐下，很多人才急忙收了声安静下去。 舒雅面『色』不好的站在唐郁旁边，默默盯着坐在唐郁旁边的一个男生，那人受不住大明星的死盯，悻悻的抱着书走了，舒雅这才施施然坐下，还嘟嘟囔囔的跟唐郁说道， “什么都是为了你，其实都是想来跟你攀关系的，你可别上当。” 唐郁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漫漫然的道， “你不也是为了跟我攀关系？否则你一个表演系的来这里干什么？觉得老师上课戏多想学学技巧？” 舒雅：…… 这话没法儿接。 她梗着嗓子哑火了，只好死命的在纸上『乱』涂『乱』画。 不一会儿便开始上课了。 唐郁撑着腮帮子看着讲台，他来上课从来不带书，只随身带着一支笔，一边听课便一边极偶尔的在纸上写两个字，态度十分漫不经心，却又吸铁石一样的引人注意。 整个教室里，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瞄着他。 有些人的确是为了攀关系而来，作为唐氏继承人这个身份，唐郁简直就是个世界都爱的金娃娃，哪怕只是在他面前刷一点熟悉度，以后以唐家掌舵人大学同学的身份出去工作，也多少会比旁人更多一些机会的。 但也正如那个女生所说，至少女孩子当中，有更多的人都是为了他本身而来的，或者该说，是为了他的脸而来的。 唐郁坐在靠窗的位置。教室在五楼，窗外淡蓝的天，和常青树伸展的绿『色』树梢作为背景，男人穿着米『色』大衣撑着下巴坐在清浅的天光里，什么都不说，也仿佛已经跟坐满人的喧杂教室隔离成了另一个世界。 他乌黑碎发下的眼睛瞅着讲台，另一只手闲闲的转着笔，姿态散漫，却好看得仿佛连指尖都在发着光。 有人悄悄的把手机放在书背后，只『露』出摄像头对着他，无声的咔擦了一下。 随后那女生立刻激动的开始点手机，不一会儿，上川大学的校园网上便出现了一个新帖，而且迅速被成千上百的人顶上了热门，那张照片甚至飞快的被盗走出现在了全国大学生论坛上。 【又出现了！来自上大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级美貌！】 第八十一章 三角恋修罗场 各大bbs上的闹剧唐郁本人毫不知情，当然就算知情他大约也毫不关心。 一节课听完他只写了半张纸。 他随手把笔揣进大衣口袋，那张纸叠了两下也塞进口袋，便起身出了教室。 因为这节课来的人太多，很多女生又不愿舍弃机会去走其他楼梯，他便被挤在人群中乌龟一样的下楼。 这样的情况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次，因此唐郁本人早已见怪不怪，反正除了有个舒雅走在他旁边，他的四周都是被人自觉空出来的位置，没人那么不长眼的挤到他的身体。 唐郁踏下五楼的最后一层阶梯，抬眼的时候刚好看见从走廊出来的人。 她抱着两本书，一边听身旁的女声说话一边走向楼梯，不经意也对上了他的眼睛。 唐郁脚步慢下来。 跟在他后面的人里有不少认出顾绒的，也都停下了脚步。 这莫名紧张起来的氛围吸引了前面的同学，等他们回头注意到情况后，本就流速缓慢的人群，这下子是彻底堵在了四楼楼梯口。 顾绒：…… 她默默扫过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同学，一个个眼神都跟狼似的冒着绿光，分明都在等着看八卦。 顾绒伸手挖了挖干干净净的耳朵，有些无语。 先开口的是舒雅。 她放开挽着的唐郁的手，“啊”了一声，抬步朝顾绒走了过去。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修罗场即将要到了。 顾绒身后的同班同学也都十分警惕，有些男生挤着人群想往前移动，准备在关键时候保护一下自己人。 唐郁置身事外的看着眼前场景，似乎也在等着看好戏。 整个楼道都安静下来，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的气氛里，舒雅站定在顾绒身前，开口就道， “你今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所有人：…… 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一脸震惊加懵『逼』的互相对望，连唐郁都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倒是顾绒一脸平静的回绝， “不了，我还有事。” 舒雅语气高傲又充满抱怨， “你怎么比我这个演员还忙？约你这么多次都不肯答应我。” 顾绒微微一笑， “你忘了，我还是个打工仔。” 舒雅瘪了瘪嘴， “那你把你的课表给我，我来找你一起上课。” 所有人：…… 这怎么……画风不太对啊。 唐大少抽了抽嘴角，难得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如果没记错舒雅之前还对顾绒的存在愤怒的要死，现在怎么完全是求交朋友的态度了？ 顾绒也无语了片刻，最后面不改『色』的撒谎， “课表我都用脑袋记，从来不手抄。” “我有课表！” 乔可心终于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兴奋的举起了手。 顾绒：…… 她默默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女生，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却闪着锋利的刀光。 乔可心顿时怯怯的缩回手，态度怂哒哒手上却十分麻利的从书里抽了一张纸递给舒雅， “我和顾『毛』……顾绒的课一模一样。” 顾绒：…… 她头疼的按了按脑袋，嘴角女神范儿的微笑顿时变成了明显的敷衍。 “不好意思我还还有事就先走了。” 多的话一句都不愿说，不顾身后舒雅的交换，顾绒拉着罪人乔可心挤开人群往楼下走去。 和唐郁擦肩而过时，她还听见那人一声冷淡的轻笑。 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 神经病。 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八十二章 本大爷很有眼光 下楼后人群便渐渐散了。 唐郁看着舒雅心情颇好的把那张课表仔仔细细收进包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怎么认识她的？” 舒雅抬起头来， “一次意外啦。” 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犹豫的看了唐郁一眼，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唐郁眉眼不耐的扫她一眼，她便立刻开口问道， “你以后还去找她吗？” 唐郁漠然回答， “和你无关。” 舒雅气得脸红，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又道， “别忘了我们可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你这么去找她把我放在哪里？” “你不知道吗？” 唐郁冷冷淡淡的看她一眼，跟看石头似的毫无感情， “我以为你是有点自知之明才会答应订婚的，原来你连自己到底是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 舒雅咬着牙关停在原地。 唐郁漠不关心的往前走，视线里不远处薄峥正靠在车上等他。 谁知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舒雅的声音， “你说得对，我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可你以为你和我有多少差别吗？没有唐家你不也什么都不是！顾绒说的没错，我看你真的是脑子有问题！该去看看精神科！” 唐郁脚步一顿，先变了脸『色』的却是薄峥。 他先快速的扫了一遍四周，站直了走向舒雅，脸上挂着明显的假笑， “舒小姐这是在干什么呢？就算生气也不能口不择言啊。” 他停在舒雅面前，稍微前倾身体，姿态亲密的附在她耳边轻笑着，压低了声音道， “你们怎么能一样呢？唐郁是唐家唯一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你充其量只是个被你爸卖给唐家的棋子而已。” 舒雅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耳边薄峥的轻笑却还在继续， “还是对唐郁好一点儿，嗯？毕竟你们家还指着唐郁点头，才能重新举办订婚宴呢，否则你这颗棋子，就要变成颗弃子了。” “走了。” 身后传来唐郁的声音。 薄峥这才直起身，笑眯眯的欣赏了一下舒雅的表情，然后彬彬有礼的道了别，转身勾着唐郁的脖子各自上了车。 ·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大小姐。” 薄峥笑着开车，说话却十分不留情。 唐郁坐在他的副驾驶，却似乎并不在意舒雅的话。 不一会儿两人的手机突然同时叮咚一声，薄峥开了车内智能机器人，机械的声音便开始自动播放收到的新消息。 【来自上川大学官方论坛置顶，本校设计系博士生唐郁，以名一幅为“鱼”的设计图，获得了世界第三十九届亚瑟杯设计大赛特等奖，上川大学校委会发布】 薄峥顿时一阵哈哈大笑， “瞧瞧，刚刚舒雅说什么来着，没有唐家你什么都不是？这不就打脸来了。” 薄峥开着车，脸上愉悦之中还混着些淡淡的轻蔑， “咱们这一圈子的人，大多数都选择『性』回避你名下的唐氏珠宝，也都选择『性』忘记唐氏珠宝是靠你自己发展起来的，一个个自己不学无术还想拉着你当同类，真是可笑。” 唐郁无语的扫他一眼，后者立刻挑眉一笑，眉飞『色』舞道， “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认可的就只是你本人，和唐家一点关系没有，现在事实证明，本大爷果然很有眼光。” 唐郁一脚给他踹过去， “给谁当大爷呢？” “诶诶诶你是我大爷！你是我大爷！” 方向盘歪歪扭扭了一阵，薄峥最后稳住车的时候额头都汗湿了。 他看了若无其事的唐郁一眼，心有余悸的嘟嘟囔囔， “真是个不要命的大爷。” 第八十三章 叹为观止和拍案叫绝 校方在综合论坛上将唐郁获奖的消息置顶了，就说明全校学生都能看见这个消息。 于是配合着今天才发在八卦板块的那张唐郁上课的照片，全校女生再一次陷入了兴奋状态。 舒雅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这个消息，再想起自己的话，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顾绒则是被乔可心强硬的在耳边念叨着听进去的。 “真的，抛去『性』格因素不谈，唐郁真的是个钻石级别的男人，简直就是二代食物链里最顶端的存在了。” 乔可心坐在顾绒身边，一边感叹着一边伸手不断的戳手机屏幕，屏幕上正是唐郁被偷拍的照片。 天光勾勒他挺拔的身形还有侧脸，撑着下巴转笔的样子想必又将成为无数女生的屏保甚至梦中人。 不管是高冷学长还是可望不可即的豪门贵公子，都完全可以满足任何人的想象发挥。 乔可心一脸花痴的啧啧道， “真的是，拥有名流家世富可敌国也就罢了，拥有惊世的才华也罢了，怎么还能同时拥有如此让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的容貌呢？” 顾绒：…… 简直不忍卒听。 乔可心却还要拿着手机往她脸上贴，嘴里还一直叨叨着“看看嘛看看嘛。” 她无法忍受的一手夺过她的手机，啪的一声按在了桌上，同时站起来撑着桌面靠近乔可心，微笑道， “以后少看一点不良漫画和小说了，可怜我的心心脑子本就不好用，现在被荼毒得连基本成语都开始『乱』用了，以后变成文盲了可怎么办啊？” 乔可心：…… 她一脸僵硬的盯着顾绒，如同看见大魔王的微笑，声音颤抖的道， “你，你是在，诋毁我的智商么？” 顾绒笑眯眯的端着『奶』茶杯走开了，经过她时还给她顺了顺『毛』，慈爱的安抚道， “怎么会呢？哪里需要我动手？我们心心自己诋毁自己的能力才是令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呢。” 乔可心：……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就是在怼我qaq！ 又是被毒舌大魔王欺负得体无完肤的一天，哭唧唧。 · “上川大学设计系一唐姓博士生，在英国举办的世界第三十九届亚瑟杯设计大赛上获得了特等奖，据悉这位唐姓博士生还是唐氏集团的独生子，他手下有一家独立的唐氏珠宝公司，至今已经发展成为……” 霓虹流烁的街道上，百货大楼巨大的led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今日新闻。 有人踩着自行车在斑马线边上停下来，仰着头盯着那块屏幕。 城市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将那眉眼都衬得模糊又冷淡。 绿灯亮起来，她收回视线，踩着自行车慢悠悠的穿梭在夜『色』里。 · 回家的时候顾悄已经在房里做作业了。 她放下书包就溜达过去，靠着门问道， “怎么样？去跟老师说了吗？” “说了，” 那少年抬起头来，淡淡笑了笑， “明天就可以搬去宿舍，这下咱姐弟俩要分居了。” 顾绒随手一个小挂件丢到他脑袋上，笑骂， “什么分居不分居的，咱俩这叫分家，小心姐姐我让你一包鱼都分不着。” “赶紧写作业了收拾收拾，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说得好像自己有车一样。” 转身离开的顾绒回头又是一个小挂件砸过去， “滴滴牌豪华轿车，你还敢看不起。”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顾悄出神的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又开始写作业。 这房子里安静如常，姐姐在客厅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弟弟在卧室写作业，偶尔翻页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夜晚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走投无路到即将无家可归的人。 第八十四章 不一样的家长 第二天顾悄还是拒绝了他姐姐的滴滴牌豪华轿车。 少年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自己坐公交去了，就跟要出门旅游似的轻松，浑不在意的样子看得顾绒好笑。 她骑着自行车跟在少年身边，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的叨叨， “从今天开始就要过集体生活了，顾喵喵你什么感觉给姐说说？是不是很期待？” “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被老师叫学校去喝过茶呢，你这开始过集体生活的话，会不会让姐姐我体会一把当问题少年的家长是什么感觉啊？” “喵喵你加把油，我挺想被老师叫去喝茶的，别人家长都能体会到的待遇独独我没有，这说明你很有问题你知道吗？要是和别人打起来了千万别留手，不能让自己受欺负知道？打不过就给我打电话，我去给你找场子……” babababa…… 少年站在公交站台上，额头猛地蹦出一个十字，忍无可忍的道， “别的家长都是期待孩子不惹事，你老是希望我在学校跟人打架，到底是谁有问题！” 顾绒一脚踩着路边把自行车停下来，一脸无辜的看着顾悄， “我能跟别的家长一样吗？再说了，我这不是关心你的精神生活吗？” “我的精神生活很健康！” “可你从来不跟人打架。” “谁说要打架才健康的！你脑子有『毛』病顾『毛』『毛』！” 下一刻他脑袋就被呼了个巴掌，碎发都『乱』糟糟的立了一撮起来。 顾悄：…… 行凶者反倒横眉竖目，凶巴巴的瞪他， “怎么跟姐姐说话呢！『毛』『毛』是你能叫的吗？” 顾悄：…… 少年几乎要流泪。 有一个霸权主义又双标的姐姐真的是够了！ 公车来了，从清晨的薄雾里穿行至眼前，少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招手。 车门打开，他飞快的拎起箱子蹿了上去，快得跟被咬了尾巴的猫似的。 已经被暗中嫌弃的顾绒毫不知情，还挺高兴的跟他摆手，笑眯眯的， “拜拜，打架记得叫上我。” 顾悄：…… 他面无表情的坐下来，把窗户拉上了。 旁边跟着一起上来的是个同年龄的高中男生，车子启动的时候，顾悄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姐姐还在盯着他看，似乎早料到他要回头，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一副“小样儿果然舍不得我”的样子。 少年嘴角一抽，哗的一声把窗帘也拉了过来。 公车缓缓向前驶去，他再去看的时候，窗外只剩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身旁那个高中生也在看窗外，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同学，那是你姐啊？长得真漂亮。” 顾悄立刻警惕的扫他一眼，接着就眼观鼻鼻观心的一言不发，任凭身边的人怎么搭讪都执着的装着哑巴。 · 顾绒并没有直接去学校。 她先找了个银行停下来，拿着卡进去往一个账号上划了一笔钱。 再出来的时候她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过多久，手机铃声欢快的响起来。 她漫不经心的接了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带笑的男声，“过了两年清静日子，我们顾小姐倒是比以前知趣多了哦？” 第八十五章 比以前知趣 顾绒一声不吭的把电话挂了，接着把号码拉黑删除，一串动作流利得很。 即便她知道这根本没什么用处，自从那天在巷子里被堵住，她就知道了，这是一群只要黏上就怎么也甩不掉的吸血虫，这个号码拉黑了，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号码。 可即便知道毫无作用，她也还是要拉黑的，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自己眼睛和心里都舒服一点。 顾绒在银行门前仰着头看天空，在清寒的空气里呼出一溜儿白雾，她『揉』了『揉』眼睛，骑上自行车朝学校去了。 花了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存起来的钱，转眼就空了，而这还仅仅只够他们姐弟俩清净一两个月而已。 顾绒漫不经心的想着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距离顾悄他们期末考试还剩一个月时间，她有一个月的时间来找房子，顺便还得想办法……想办法…… 她的眼眸无声的暗下来，自行车轮滚动得越发的快了。 · 顾绒中午又回家了一趟，收拾了很多东西，打包搬到了学校宿舍里。 乔可心刚看到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怎么回事？你终于准备彻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学生了吗？” 顾绒把盆栽搬进来， “别废话快下去帮我搬东西。” 乔可心噢噢的跑下去了，从图书馆回来的另外两个室友见状也是大吃一惊，随后十分自觉的下去帮忙，忙上忙下的时候不少同楼的同学都开始帮忙，最后那车上大大小小的东西很快就被扫空了，顾绒笑眯眯的挥手， “过两天请你们吃饭啊。” 帮忙的妹子都哈哈的点头表示要宰她一顿，随后很快就散了。 最开始跑上跑下后来根本无事可做的乔可心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嘴巴一撇， “你人缘真好。” 顾绒仗着身高勾住她的肩膀， “我的人缘不都是你的人缘吗？换个说法你人缘也挺好的。” 乔可心果然立刻开心起来了，还有点小羞涩的表示， “为了庆祝你搬家，我今晚请你喝茶。” 顾绒摆手表示不用，蹲下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她从箱子里拎出来一大袋零食，里面装了各种口味的小鱼干，她掂着那袋零食笑起来， “我下课了得去趟一中，顾喵喵把自己口粮给忘了。” 乔可心继续贴着她，眼巴巴的， “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别，今天下课时间晚，你还是早点回家，不然阿姨担心。” 乔可心看了看课表，只好遗憾的放弃了。 · 下午下课时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半，顾绒在雅舍一直忙到七点多才算清静下来，她估『摸』着时间，又在店里看书玩手机的呆到了十点，才骑车去了一中。 不知这姐姐怎么想的，上车之前居然还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副扑克，装进那零食袋子里。 到一中的学校刚下自习不久，校园内才刚刚安静下来。 上川一中的历史虽然不比上大悠久，但其奢华程度一向是排在国内前三的。 顾绒在低调又大气的校门口跟保安说明了来意，又在保安亭呆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了吴老师的一个电话。 “喂，顾悄姐姐啊，这么晚来学校是顾悄有什么事吗？” 第八十六章 没在学校 顾绒声音带笑，是那种老师一听就会喜欢的好孩子的礼貌，不卑不亢又充满尊敬， “吴老师，顾悄不是刚开始住校嘛，落了点生活用品在家里，我给他送过来了。” 那边的老师似乎疑『惑』了一会儿，才懵『逼』的道， “学校的宿舍已经住满了，暂时没有空的，我今天才跟他说了呢，让他下学期再来写申请，我给他留个宿舍，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顾绒愣住了， “没有空宿舍了？” “是啊，” 吴老师着急起来， “这孩子没告诉你？也没回家吗？那他上哪儿去了？你等着别走，我出来跟你一起找。” 顾绒正想说不用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她拎着袋子在保安亭站着，愣愣的看着窗外，心底却逐渐被焦灼的火焰燃烧。 吴老师是个不拘一格的中年女教师，穿着高跟鞋也能在学校里风一般的奔跑，跑到保安亭的时候她头发都散了大半。 吴老师一边急喘气一边按着肚子问顾绒， “怎么回事？找不到人了吗？也没有回家？” 顾绒先对老师礼貌的弯了弯腰，接着才笑着安抚道， “老师别着急，我大概猜到他现在在哪了，您也不用跟我一块儿找，明天还要上课呢，您早点休息。” 吴老师摆了摆手， “我今晚值班，顾悄可是我手里最争气的学生，这孩子又乖巧懂事，从来没惹过麻烦，我都把他当半个孩子看了，可不能看着他出事。” “让您担心了，我找到他就给您打电话。” 吴老师见她的确心里有底并且不需要帮助的样子，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接着又问道， “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要住校了？高三之前我还问过他一次呢，他说不用来着。” “这不是突然想过集体生活嘛，” 顾绒笑起来， “何况很快就要高考了，顾悄也说想感受一下住校生的紧张氛围。” 吴老师看着她的笑恍惚了一瞬间，嘴上笑着回应的时候心底却在感叹着，也不知道这两姐弟的父母到底有多好看，才能生出这样一对漂亮又优秀的儿女。 见顾绒的确不需要帮助，吴老师最后只好转身又进去了，只叮嘱她找到人了一定要打电话。 顾绒答应了，看着老师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猛地收了脸上的所有笑容。 她转身拎着袋子面无表情的走出学校，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街边扶着自行车，手机里嘟嘟两声后，便是一阵机械甜美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 顾绒挂了电话，骑上车就冲出去了。 夜『色』逐渐深邃，斑驳的城市灯光照着她蹙紧的眉心。 脚下的自行车这一路风驰电掣的狂奔着，先停在了距离一中最近的花园。 顾绒甚至来不及锁车，下了车就开始四处寻找，这季节在花园散步的人并不多，于是她奔跑着四处找人的身影便格外引人注目。 “顾悄！” 她正正经经的吼他的全名，跑遍了整个花园，连给小孩玩的滚筒滑梯都钻进去看了一眼，确保真的没在这里后，才骑着自行车又冲走了。 第八十七章 我理解你 自行车沿着回家的方向走，路上每看到一家kfc和记快餐店她都要停下来进去找一番。 这么一路骑车一路找，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直到找到离家最近的那一家kfc，顾绒把车停在落地窗外，一脚踩着地面，一眼就看着了店里那个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少年。 十一点多。 这时间快餐店已经没什么人了，服务生呆在服务台后面躲懒，偶尔抬头奇怪的看一眼那个在店里写作业，脚边还放着行李箱的高中生。 而被注目的少年在这些奇怪的眼神里安之若素，仿佛毫无所觉，手边放着一杯牛『奶』，大概就是因为这杯牛『奶』服务生才没把他当做蹭暖气的霸王客人而赶走。 顾绒默默的坐在自行车上盯着他，许久之后才慢慢停车锁车，拎着那袋零食走进去了。 店门被推开的时候顾悄毫无反应，直到几分钟后，作业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餐盘。 他皱了皱眉，头也不抬的把试卷缩了缩。 而那个企图和他拼桌的客人接下来却更加过分，丢了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在他的作业上。 顾悄冷着脸抬起头来，接着便怔住了。 上方是一双和自己相似的狭长的眼，染着些似笑非笑的味道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顾悄，长胆子了啊？连我都敢骗了？” 少年咯吱咯吱的把脑袋低回来，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继续写作业。 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顾绒的怒火了。 顾绒是那种从不轻易发火，可一旦真正生气就谁都按不住的『性』格。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接住一个实打实的巴掌了，大概不会打脸，但脑袋和背可能是免不了的。 可预想中的怒火却并没有降落下来。 对面的人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随后将放在他卷纸上的零食袋拿开了，开始自顾自的吃起了鸡腿，一言不发，表情倒是挺满足的。 顾悄满心的预想落了空，他有点呆呆的抬头望了他姐姐一眼，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回视。 “干嘛？想吃？先把作业做完再说。” 顾悄：…… 谁在乎鸡腿啊！搞错重点了？ 少年心梗的重新低下头去，悬着心开始飞快的写作业。 对面的人一直在优哉游哉的吃鸡，吃一口就要撒一次辣椒，那辣椒味都蹿到他鼻子里来了，搞得他忍无可忍的打了个哈欠。 顾绒嫌弃的撇嘴， “喷到卷子上了。” 如果是平常的顾悄肯定要怼一句“是我的卷子又不是你的”，可今天大概因为心虚，他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直到写完作业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 店里已经彻底没人了。 顾悄收起作业放进背包，然后低着头，慢慢道， “对不起。” 顾绒顿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鸡翅，拿纸慢慢的擦了手，直到手指上的辣椒被擦干净了，她才抬头看了少年一眼，笑道， “对不起什么？不就是想来回味一下童年吗？姐姐我理解你。” 她把餐盘朝顾悄推了推，盘中的每一样东西都被她留了一半， “喏，夜宵。” 顾悄呐呐的勾住餐盘，就见他姐从带来的塑料袋里『摸』出来一副扑克丢在桌上，眉眼带笑的道， “快点吃，吃完了打牌。” 第八十八章 大冒险 两个人没办法斗地主，姐弟俩只好玩干瞪眼一类的简单游戏，谁接不上牌就得说接招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即便游戏简单，他们也都玩得很起劲，顾悄叼着一根鸡腿冷着脸甩出一张牌， “7” “8” “9” “我去，你怎么这么多牌。” 顾绒狐疑的看了一眼弟弟，翻了翻自己的牌，啧了一声， “真心话。”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哟，开始打听你姐的八卦了。” 顾绒瞅他一眼，毫不犹豫回答， “没有。” 顾悄面无表情的吐出鸡骨头，一边嚼一边含糊的说话， “二十一岁了还没有初恋，真是可怜。” 顾绒眉『毛』一挑，冷笑着出牌，一张无牌可接的a。 顾悄：…… “大冒险。” 他面无表情，猜也知道如果选真心话肯定会被顾绒狠狠将军然后拼命嘲笑一番。 谁知对面的人朝他呲牙一笑，压低声音道， “那边有三个服务生，去随便找一个，对她说你牙齿上有辣椒面。” 顾悄：…… 心里顿时出现一串需要被马赛克的粗口。 少年脸都要冻裂了，对面的人却还是言笑晏晏的坐着，狭长眼睛里却写满了威胁。 他抬手喝了一口可乐，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向服务台。 那几个服务生对他们俩观望已久，此刻见到这美少年冷着脸走过来都有点莫名的怂，只觉得他大概会毫无表情的命令他们别再偷看了。 少年站在台前，漠然的扫了三人一眼，然后随便看定一个人，在她越来越紧张的注视里开了口，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不好意思小姐，你的牙齿上有辣椒面。” 服务生：……………… 仿佛一万头羊驼踩着天雷滚滚而过，被选定的那个女生还是个年轻人，此刻整个人简直都要裂开了，眼前的少年却已经转身，大步走向座位。 还没走过去，那安稳坐着的女生便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肆无忌惮幸灾乐祸得要死，简直怎么听怎么欠打。 顾悄嘴角一抽，尽量忽视后面收银台里传来的摔东西的声音，挺直背脊在座位上坐下来，双眼几乎要冒火的盯着他姐姐。 顾绒却丝毫不怵，只挑着眉冲他笑， “姐姐我早在小学三年级就初恋过了，你这个情窦未开的童子鸡怎么好意思来嘲笑我？” 顾悄：…… “继续来！” 顾绒一声令下，两人便接着打。 空『荡』『荡』的kfc餐厅，灯光明亮的照着两个无处可归却安之若素的家伙，他们身在这个偌大的繁华城市里，浮游般渺小，却总能自得其乐。 · 顾绒大约是说烦了真心话，终于选了一次大冒险。 顾悄头也不抬的看着牌，淡淡道， “你回宿舍。” 少年的声音消散了方才高昂的所有情绪，陈述般的平静道， “我还剩下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期末考试之后我就能住进宿舍里，这段时间我会去找一个青年旅社住下来，你回宿舍。” 顾绒同样不抬头，声音散漫， “我会尽快找到房子，那之前就算住你也得去住宾馆或者酒店。” “浪费钱，我们又不是没住过青年旅社，十多块钱一个床位，一个月也就五十块钱而已。” “你也说是是我们，” 顾绒终于抬头，她盯着少年，神情冷淡， “如果你让我和你一起，我就同意。” 第八十九章 艳遇级别 顾悄僵住了。 片刻之后，顾绒才缓了神情，轻轻笑了笑， “顾悄，很多事情还不到你去分担的时候，我们在上川两年，如果至今我还要让你去住十几块钱一个床位的青年旅舍，那我们和呆在下川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顾绒前倾身体，伸手『揉』了『揉』少年细软的头发，勾着嘴角道， “等你高中毕业了，爱怎么挣钱怎么挣钱，只要不犯法，你要是能养活我我就让你养活，什么都不干的宅在家里当米虫，嗯？” 女生这个鼻音拖得有点长，带着淡淡笑意，和着她难得温和的眉眼，有点淡淡的温柔，就像习惯了坚硬的草叶，突然被春风和『露』水浸润了脉络，轻轻拂过皮肤，触感微凉却柔软。 顾悄垂下眉眼，知道再说无用，便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 他神情不动的继续出牌， “5。” · 唐郁在街边的长椅上醒来。 醒来的时候有个漂亮姑娘正凑在他脸前盯着他，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一吓，立刻红着脸起开了。 唐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接着就开始头疼，他按着额角坐起来，那姑娘已经开始解释， “我看你骑着车突然就晕倒了，正准备叫救护车来着……” 说话间她的视线不停的往男人脸上飘。 街道的霓虹灯和夜『色』闪烁浸没男人的侧脸，可即便是在这样炫目的夜『色』里，他的眉眼也依旧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漂亮，长眉下眼皮半搭着，『露』出来的一半眼瞳在被灯红酒绿映得玻璃珠一般剔透，让人心痒痒的想要去看他抬起眼皮的样子。 下一秒姑娘就如愿了。 男人掀开眼帘朝她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之下她才猛然发现，他的瞳孔颜『色』并不浅，相反很深，深得好像要将所有光芒和人的灵魂都一起吸进去然后封存起来。再加上堪称优美的，桃花瓣一样的轮廓线，男人只是随意的看着她眨了一下眼，她就几乎要腿软的坐到地上了。 然而这一场艳遇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 男人坐了片刻便站了起来，顺手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钱包，随意抽了些现金给她，说了声谢谢。 等到她从那两个口吻冷淡音『色』却玉石敲击般好听的发音里脱出身来，男人早就已经走远了。 他穿着大衣的背影看起来瘦而高，只是随意揣着兜走路也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让人不由自主认为这人的背景不该是混『乱』深黑的夜『色』街头，而是衣香鬓影里的万人追捧。 · 实际上唐郁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又被那个“十年后的唐郁”占领了意识。 与以往每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倒在顾绒家门口，想来最大的可能是顾绒不在家里，所以那个唐郁便出来到处找，因此提前耗光了精神，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倒下了。 唐郁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夜生活了，那群太子党依旧每天疯玩的很晚，最开始还是每天给他打电话，但自从被拒绝几次后，他们也渐渐的不再打电话了，怕他厌烦。但其实他只是因为害怕喝酒喝到一半十年后的唐郁突然出来了，那他恐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坐实精神分裂的病症，不过今天既然十年后的那家伙已经歇菜一次了，应该也不会再醒。 第九十章 姓唐名郁的神经病 唐郁走过一个红绿灯，在一个街口停下来，给薄峥打了个电话，那边热闹嘈杂，应该正在酒里。 唐郁问了声位置，便打电话叫唐劲过来接自己。 挂电话时正好一阵冷风吹过，他揣着兜漫无目的的在绿化带里面踱步，谁知往后走了两步便踩住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同时还有一声呻『吟』响起来。 他让开两步俯身去看，原来有个流浪汉正躺在绿化带后面睡觉，身上盖着塑料袋和报纸，睡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只有花白的头发在夜『色』里还算清晰。 他被人踩了一脚倒也没有要讹人的意思，只睁了眼睛看了唐郁一眼，嘟囔道， “年轻人好好走路，要是踩了个老太太看不讹死你。” 唐郁嗤笑一声， “怎么流浪汉圈子里还有『性』别歧视？” “什么……什么启示？” 一阵接一阵的寒风吹过来，绿化带也挡不住，那老头子拼命的把自己往报纸底下缩去，嘴里发出怕冷的嘶嘶声。 唐郁蹲下来，随手捻了捻他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几个空瓶子，大概是要卖了换钱的。 不知是今天夜『色』太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唐郁突然第二次把钱包拿了出来，将里面剩下的现金全部塞进了那个塑料袋里。 流浪汉没有发现，还在把自己瘦小的身体往报纸底下缩。 唐郁也没有提醒，他站起来随意的扭了扭脑袋，视线却突然在某处定住了。 街道里面是一家不小的kfc餐厅，24小时营业的快餐厅直到此刻也是灯火通明，干净透明的玻璃窗里，还剩下一桌客人孤零零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动作，似乎是在……打牌。 唐郁慢慢走过去，停在了窗外好几米的位置。 餐厅的玻璃隔音效果并不好，即便隔着距离他也能听见那两人的声音。 “j。” “k。” “真心话。” “上大你最讨厌的学生是谁？” 输了的女生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道， “你是不知道才问的吗？” 她声音懒洋洋的， “你姐我本来没有讨厌的人的，现在那个人你都见过好多次了，姓唐名郁的神经病。” 唐郁：…… 男人默不作声的冷下脸，然后不动声『色』走近，在被发现之前就在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 顾悄注意到窗外坐了个人，看了一眼却只来得及见到极少的一点侧脸，没认出来是谁，他便收回视线继续打牌。 唐郁坐下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顾绒，隔着一层玻璃，他坐在冷风里，准备好好听听这姐弟俩背地里是怎么诋毁咒骂自己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的真心话大冒险都没有再提到唐郁一个字，他的思绪便慢慢的偏移了，视线里装着天上的星和远处的灯，冷风呼啸着掠过，却只叫人觉得更加安静。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口袋，拿出来一支笔和一张叠起的纸，开始低着头随意的写写画画起来。 黑『色』的线条在纸上随意落笔，粗糙的勾勒出一条城市的街道，笔尖沙沙的反复来去，描出街道两侧参差繁华的餐厅和咖啡屋，接着还有霓虹灯在十字路口挂起来，几个伶仃行人在寒风里拢着衣服低着头走过斑马线，高楼在不远处『露』出不可及的顶尖一角，街角还隐隐有个亮着灯的kfc，窗边被勾勒出两个隐约的身影。 第九十一章 我喜欢你 新 最后他的笔尖在空白处随意的点开一片星空，在这构图冷清的画面里，点缀出一个泛着凉意的冬季夜『色』。 画完停笔，他凝眉看了两眼，接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又用笔在kfc那两个人影上狠狠的涂了几笔，将原本模糊的面目涂成了不忍卒看的丑八怪。 而就在唐郁即兴画画的同时，已经被他忽视的身后玻璃窗内，那对热闹打牌的姐弟已经快要把全部的真心话都吐『露』完了，再吐可能就是晚上的夜宵了。 于是顾绒终于不耐烦的选了一次大冒险。 顾悄皱着眉沉默了许久，一副拼命思考一定要坑他姐姐一把的样子。 顾绒看得有点虚，忍不住推他道， “喂喂意思意思就够了啊，别那么努力思考，浪费狼细胞小心月考考砸。” 顾悄鄙夷的看了他姐一眼，眼角无意扫过窗外还坐在那里没动的背影，突然好奇道， “这人是流浪汉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衣服应该不是，这大衣面料挺好的。” 顾绒贴在窗上近距离看了看，却没注意到弟弟弯起的嘴角。 接着她便听到了顾悄冷冰冰却憋不住邪恶的声音， “你不是选了大冒险吗？去跟他告白。” 顾绒：…… 简直就是神经病！ 顾绒简直不敢置信， “要不要玩这么狠？你下回可要死定了？” 顾悄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坚持道， “对陌生女孩说你牙齿上有辣椒面这种事我都做到了，作为我的姐姐你应该勇敢一点。” 顾绒：…… 神他妈勇敢。 难得在弟弟这里吃瘪的顾绒有点怀疑人生，但她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只嘴角抽搐的耍赖道， “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而且当面说了我被揍一顿怎么办？” 顾悄吊着死鱼眼看她， “那你想怎么办？” 顾绒伸手从他放在一旁的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拿笔在上面刷啦啦写了一行大字，还描黑加粗，然后拉起来给顾悄看， “这样可以？” 顾悄眯着眼看了片刻，勉强点了头。 顾绒翻了个白眼，转身看着这个贴在窗外的背影，心底嘀咕了一声“谁叫你倒霉要坐在这里”，便啪的一下将写着字的纸贴在了玻璃上，拿指节敲了敲玻璃窗。 · 身后传来清脆敲击声的时候唐郁刚好画完最后一笔，把那窗内的两个人涂成了丑八怪。 这时听到声音他还以为是被发现了，心底咯噔了一声后，他才一脸漠然的转过头去。 可迎接他的是一张贴在玻璃窗上的纸，纸上黑体加粗的写了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唐郁愣住了。 他看着那张纸下移，『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浅『色』的瞳孔被室内灯光染得明亮极了，略薄的嘴唇也弯弯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对他笑。 不是假笑不是冷笑也不是面无表情，连眉梢眼角都仿佛浸着光，飞扬鲜活得要命。 心脏突然重重的一跳，咚的一声。 他伸手猛地按住了胸口，在凌晨凛冽的寒风里，脸『色』蓦然发白。 第九十一章 我喜欢你 最后他的笔尖在空白处随意的点开一片星空，在这构图冷清的画面里，点缀出一个泛着凉意的冬季夜『色』。 画完停笔，他凝眉看了两眼，接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又用笔在kfc那两个人影上狠狠的涂了几笔，将原本模糊的面目涂成了不忍卒看的丑八怪。 而就在唐郁即兴画画的同时，已经被他忽视的身后玻璃窗内，那对热闹打牌的姐弟已经快要把全部的真心话都吐『露』完了，再吐可能就是晚上的夜宵了。 于是顾绒终于不耐烦的选了一次大冒险。 顾悄皱着眉沉默了许久，一副拼命思考一定要坑他姐姐一把的样子。 顾绒看得有点虚，忍不住推他道， “喂喂意思意思就够了啊，别那么努力思考，浪费狼细胞小心月考考砸。” 顾悄鄙夷的看了他姐一眼，眼角无意扫过窗外还坐在那里没动的背影，突然好奇道， “这人是流浪汉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衣服应该不是，这大衣面料挺好的。” 顾绒贴在窗上近距离看了看，却没注意到弟弟弯起的嘴角。 接着她便听到了顾悄冷冰冰却憋不住邪恶的声音， “你不是选了大冒险吗？去跟他告白。” 顾绒：…… 简直就是神经病！ 顾绒简直不敢置信， “要不要玩这么狠？你下回可要死定了？” 顾悄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坚持道， “对陌生女孩说你牙齿上有辣椒面这种事我都做到了，作为我的姐姐你应该勇敢一点。” 顾绒：…… 神他妈勇敢。 难得在弟弟这里吃瘪的顾绒有点怀疑人生，但她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只嘴角抽搐的耍赖道， “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而且当面说了我被揍一顿怎么办？” 顾悄吊着死鱼眼看她， “那你想怎么办？” 顾绒伸手从他放在一旁的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拿笔在上面刷啦啦写了一行大字，还描黑加粗，然后拉起来给顾悄看， “这样可以？” 顾悄眯着眼看了片刻，勉强点了头。 顾绒翻了个白眼，转身看着这个贴在窗外的背影，心底嘀咕了一声“谁叫你倒霉要坐在这里”，便啪的一下将写着字的纸贴在了玻璃上，拿指节敲了敲玻璃窗。 · 身后传来清脆敲击声的时候唐郁刚好画完最后一笔，把那窗内的两个人涂成了丑八怪。 这时听到声音他还以为是被发现了，心底咯噔了一声后，他才一脸漠然的转过头去。 可迎接他的是一张贴在玻璃窗上的纸，纸上黑体加粗的写了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唐郁愣住了。 他看着那张纸下移，『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浅『色』的瞳孔被室内灯光染得明亮极了，略薄的嘴唇也弯弯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对他笑。 不是假笑不是冷笑也不是面无表情，连眉梢眼角都仿佛浸着光，飞扬鲜活得要命。 心脏突然重重的一跳，咚的一声。。 他伸手猛地按住了胸口，在凌晨凛冽的寒风里，脸『色』蓦然发白。 第九十二章 管不管？ 同时变了脸『色』的当然还有顾绒。 做梦她都不会想到外面这人是唐郁。 隔着玻璃第一眼看清那双漂亮的眼睛，她就不可控制的渐渐僵硬了笑容，随后唰的一下把那张纸扯了回来，看着上面大大的“我喜欢你”四个字简直心梗到死，干脆的『揉』成一团丢在了桌上。 而等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对面的顾悄却先消散了惊讶和不快，碰了碰她的手，有些迟疑道， “姐，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顾绒这才又侧过头去。 窗外，那男人正一手按着玻璃，一手按在胸口，眉头皱得死紧的看着她，脸『色』几乎是可见的一层层苍白下去，额角甚至流下了一行汗水。 顾绒莫名的盯着他，室内的灯光正面映着他的眼睛，深黑的瞳孔里装着不解、痛苦、还有一层冰冷的抵触。 这不是那个“十年后的唐郁”。 心底下定结论的时候，顾绒自己都怔了一下。 原来这么些天的纠缠，她都已经快要习惯了这个神经病唐大少了，甚至还能这么轻易的判断出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状态。 面对她时眼神总是魔怔般执着又充满感情的，是那个自称来自未来的唐郁。 而那个傲慢又冷漠，对周遭事物总是不屑一顾，把嚣张刻进骨子里的，是没有犯病的唐大少。 然而此刻，看着窗外按着胸口脸『色』愈加发白的唐郁，顾绒却又有点犹疑：怎么他现在看起来像是正在犯病？ 正在她迟疑的时候，窗外的男人却已经撑着玻璃站起来，像是不愿被看到的咬着牙转过身去，有几分仓促的站起来，按着胸口缓慢却坚持的走开了。 这情况让两姐弟都有点措手不及。 顾悄看着外面那背影，问道， “咱们不用管吗？” 顾绒眯着眼看了几秒，淡淡一笑， “没晕倒就不管。” 她撑着腮帮子把视线收回来， “人家自己不想被看到，我们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顾悄默默看了他姐一眼，发现她的余光分明在若有若无的往床外瞟，不由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你不会真喜欢上这个神经病了？” “想什么呢？” 顾绒也嗤了一声，和她弟弟简直一模一样，任何人都不能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唐郁的身份你可能还不够清楚，他要是今天晕倒在我眼前而我什么都没做，明天咱俩就得打包滚出上川了。” 她声音带着戏谑，却也覆着层凉凉的讥诮， “所以这么个能随时决定咱俩生死的大人物，我怎么着也不能得罪啊。” 顾悄抿唇不语，心底却想起了他姐当初对那位唐大少毫不留情的过肩摔。 大概对他姐来说，得罪这个词的含义与常人不同。揍人说不定还要算给面子的事呢。 他转头看向窗外，正巧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街边，车上匆匆跑下来一个人，扶着唐郁上了后座。 随后那辆轿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凌晨清冷的街道上。。 顾绒收回视线，不由自主的暗中松了一口气。 第九十三章 那是你自己的心动 而她不知道，就在她松口气的时候，车里的唐劲都快吓死了。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他一边开车一边不断的看向后视镜，镜中映着男人仰靠在座位上的脸，薄唇死死的抿着，轮廓被阴影勾勒出牙关紧咬的样子，冷汗不断的从他的额发中流下来，顺着后仰的修长脖颈滚入衣领中，转眼就打湿一片。 他按在胸前的手指骨都泛起了青白，听到唐劲的话他紧皱着眉开口，漏出一段急促的喘息， “不用。” 他在一阵剧痛中闭上了眼睛，汗水滴落在睫『毛』上，在昏暗中晕出一片模糊的水光。 “直接回去。” 唐劲很着急，却不敢违抗，哪怕唐郁此刻看起来虚弱得很，吐字都带着痛苦的喘息，却依旧有不容违逆的意思。 他只好又转了方向，开着车朝半月湾飞快的驶去。 · 车子停在车库的时候唐郁几乎已经没了力气。 他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下车，此刻那阵叫人心悸的剧痛已经过去了，让他好歹能自己走进电梯。 回到卧室打开灯，他脱了被汗湿的衬衫，先进浴室冲了冲身体，出来的时候脸『色』更加苍白。 唐劲敲开门，端着红酒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少爷，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唐郁接了红酒在窗边坐下来，头也不回的淡淡道， “不用，你回去。” “诶。” 唐劲只好答应了，即将退出去的时候又道， “要不我跟老太太把满叔借过来？” “不了，” 唐郁依旧拒绝，这次语气带了些警告的味道， “别擅作主张，最近的事不许告诉『奶』『奶』。” 唐劲只好应下，低着头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唐郁看着窗户上倒映的房间灯光，一口一口的将那半杯红酒喝光，站起来倒在了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发了会儿呆，按了下遥控器。 卧室的灯光顿时熄灭下来。 他在满室暗影里伸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他漠然的自言自语， “可惜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遵守规则。” 他放下手，因为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第一次毫无戒备的深深睡了过去。 · 那是和他曾见过一次的，填满了整个梦境的白雾。 还有那一声声，和自己完全重合的心跳。 唐郁陷在这片白雾里，听见自己冷漠而不耐的声音，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吗？要痛也该在你自己出现的时候痛，凭什么你的心情要让我来承受？” 白雾微微『荡』起来，沉默许久后，十年后的唐郁发出了声音， “那不是我的心情。” 他缓慢的道， “那是你自己的心情。” 那是你自己的心动，与我无关。 · 这么长时间以来，唐郁第一次这么安稳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十点过了。 他被久违的精神力十足的感觉填充，懒洋洋的从床上坐起来，迎着满面天光按了按额角。 昨晚好像做了个梦？ 但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内容。 而且难得的是，这一次失去意识后，十年后的唐郁并没有醒来使用他的身体。。 他左右歪了歪脖子，靠着床头给薄峥打电话，准备约他出来赛车。 第九十四章 计算机系风云人物 “哟？大忙人终于有空找我玩了？你这些天都搞什么鬼呢？” “画设计图。” 唐郁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敷衍过去，转而问道， “你问问盛英朗，那个俱乐部的民间高手今天去不去。” 薄峥立刻一阵坏笑， “怎么着？看上高手了？” 唐郁眉『毛』都不动一下， “难得有个会玩机车的，你要是会玩我就找你了，怎么样？要不要好好学学？” 薄峥立刻拒绝， “算了，我可比你惜命，随便玩玩就算了。” 说着他一顿，接着道， “唐郁啊，你要不考虑着收敛一下你这些爱好？别哪天死在这些爱好上了，偌大唐氏可就要落到别人手里了。” 唐郁淡淡一笑， “死不了。” 他起身走向浴室， “待会儿给我回话，要是那人有时间就比一场，没时间……” 他顿了一下，语调懒洋洋的，傲慢又嚣张， “没时间也要比一场。” 没再听回答，他丢开手机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面便响起了水声。 · 顾绒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眯着的。 乔可心在旁边拉着她的手，心惊胆战就怕她直接栽倒下去。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困成这样？而且还没回宿舍？” 说着她开始贼眉鼠眼，靠近顾绒耳边兴奋的八卦道， “不会是有艳遇？” 顾绒眯着眼，闻言脑海中自动浮现那张玻璃窗外的脸。 即便脸『色』很差也依旧不失美貌……倒也的确算是艳遇级别了。 想着她不由得笑了一声，乔可心被吓了一跳，立刻更兴奋了， “不会！顾『毛』『毛』你真的有艳遇了？” “想什么呢。” 她抱着书打了个哈欠，转角下楼梯的时候眼睛被生理『性』的眼泪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砰的一下撞上了一个温热高大的身体，两人的书本都掉了一地。 乔可心拉着她急忙后退并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顾绒艰难闭上正在打哈欠的嘴巴，发出“哈”的一声，接着困顿又无奈的鞠了个躬， “抱歉我太困了。” 身前传来轻轻一笑，是个很清朗的男声， “没关系。” 顾绒蹲下去捡书，摔在最上面的却不是她的新闻传播学，而是一本计算机专业书，正好封面翻起一角，『露』出写在角落的两个字母来——cq。 非常飘逸的写法，两个圆钝的英文字母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三个人都蹲着，七手八脚的把几本书捡起来各自递给对方，然后擦肩而过。 走过的时候顾绒才发现这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起来也是个中心人物的样子。 来不及想更多，乔可心已经开始给他科普，带着一如往常的花痴风格，开口就是一个哇塞， “那是计算机系的系草哎！好像姓迟来着？今年大二，还算咱们的学弟，据说他当年入学的时候逃了一半的军训，去参加了什么国际黑客大赛拿了个特等奖回来，本来学校都快要把他开除了，这一下子又成了为学校争光的好学生，接着剩下的一半军训时间里，他简直就是风云人物的典范，直接收服了整个大二年级的学生。” 说着她眨了眨眼，神秘道，。 “你猜他干什么了？” 第九十五章 说说而已 新 顾绒又打了个哈欠，精神不佳的问， “干什么了？” “他在每天的夜间军训时间侵入了校园网，直接把三个体育馆的电给断了，学校的计算机系牛人追查了好久都没查出来，直到军训结束，学校要那个人自己站出来受罚，不然就要所有新生全部都要重新军训一次，他才自己承认了，然后被学校扣了四个学分。” “四个学分？还挺狠的。” 乔可心哼哼一声， “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但后来他不断参加比赛拿奖加学分的时候，我就打消了我的同情心。而且经此一事，他简直成了所有新生的偶像，在现在的大二年级超级吃得开，之后每年新生入学的时候，论坛里相关帖子都要被重新顶上来一遍，还有计算机系的学弟想模仿他，可惜现在他成了学长，每次都能毫不留情的把犯事儿的给揪出来。” 乔可心啧啧赞叹着回忆了别人的风云录，接着就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顾绒， “当初这事儿在学校那么轰动，怎么你还完全不知情？” “我当时每天打那么多份工，哪有时间关心这些事儿？” 顾绒翻了个白眼，抬了抬胳膊有气无力道， “小心心快扶着哀家，哀家要倒了。” 乔可心：…… 她嘟嘟囔囔的抓紧顾绒的手臂，朝宿舍走去。 没走几步电话响起来，乔可心『摸』了『摸』自己安静的手机，看向顾绒道， “接电话，是你的。” 后者不耐极了，眉头皱得死紧，接电话的声音却依旧不失礼貌， “你好？” “小顾啊，是我，王叔。” 那边传来一个带着笑的男声， “我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空过来一趟？上次和你一起赛车的公子哥里有个大爷，想约你再比一次。” 说着王叔压低了声音，笑声里充满了商人重利的『奸』诈味道， “给的报酬不小，够你一年的学费了，可能还有剩，怎么样？给你留个车啊？” 顾绒皱眉想了想，很快就猜到了这个大爷是谁。 她嘴角浅浅一勾，看得乔可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真是抱歉了，我今天刚好没空，实在是来不了。” 那边顿了顿，接着十分惊讶的道， “这……这什么事儿能比挣钱还重要啊？小顾你不是差钱吗？这位少爷可比盛英朗还大方。” “再大方我今天也去不了。” 顾绒笑道， “今天我要是上车说不定就得摔下悬崖去，钱再多也不能比我的命重要？” 王叔不说话了，明显有点为难。 她一想便知道，唐郁那大爷肯定是下了一定要把人叫到的命令，不由得冷冷一笑，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冷光，嘴里却亲切极了， “这样王叔，你跟那人说，我今天在外地回不来，明天回来了再联系你，你再给他打电话，怎么样？” 王叔也没办法，确认了一遍她今天真的去不了，才勉强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顾绒便对上了乔可心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狐疑的瞧着她问道， “你不是说要找房子吗？明天有空去赛车？” “当然没空。” 顾绒冲她呲牙一笑， “随便说说而已。”。 乔可心被她笑得满身寒气，不由得开始为那个被耍的家伙暗暗默哀起来。 第九十五章 说说而已 顾绒又打了个哈欠，精神不佳的问， “干什么了？” “他在每天的夜间军训时间侵入了校园网，直接把三个体育馆的电给断了，学校的计算机系牛人追查了好久都没查出来，直到军训结束，学校要那个人自己站出来受罚，不然就要所有新生全部都要重新军训一次，他才自己承认了，然后被学校扣了四个学分。” “四个学分？还挺狠的。” 乔可心哼哼一声， “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但后来他不断参加比赛拿奖加学分的时候，我就打消了我的同情心。而且经此一事，他简直成了所有新生的偶像，在现在的大二年级超级吃得开，之后每年新生入学的时候，论坛里相关帖子都要被重新顶上来一遍，还有计算机系的学弟想模仿他，可惜现在他成了学长，每次都能毫不留情的把犯事儿的给揪出来。” 乔可心啧啧赞叹着回忆了别人的风云录，接着就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顾绒， “当初这事儿在学校那么轰动，怎么你还完全不知情？” “我当时每天打那么多份工，哪有时间关心这些事儿？” 顾绒翻了个白眼，抬了抬胳膊有气无力道， “小心心快扶着哀家，哀家要倒了。” 乔可心：…… 她嘟嘟囔囔的抓紧顾绒的手臂，朝宿舍走去。 没走几步电话响起来，乔可心『摸』了『摸』自己安静的手机，看向顾绒道， “接电话，是你的。” 后者不耐极了，眉头皱得死紧，接电话的声音却依旧不失礼貌， “你好？” “小顾啊，是我，王叔。” 那边传来一个带着笑的男声， “我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空过来一趟？上次和你一起赛车的公子哥里有个大爷，想约你再比一次。” 说着王叔压低了声音，笑声里充满了商人重利的『奸』诈味道， “给的报酬不小，够你一年的学费了，可能还有剩，怎么样？给你留个车啊？” 顾绒皱眉想了想，很快就猜到了这个大爷是谁。 她嘴角浅浅一勾，看得乔可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真是抱歉了，我今天刚好没空，实在是来不了。” 那边顿了顿，接着十分惊讶的道， “这……这什么事儿能比挣钱还重要啊？小顾你不是差钱吗？这位少爷可比盛英朗还大方。” “再大方我今天也去不了。” 顾绒笑道， “今天我要是上车说不定就得摔下悬崖去，钱再多也不能比我的命重要？” 王叔不说话了，明显有点为难。 她一想便知道，唐郁那大爷肯定是下了一定要把人叫到的命令，不由得冷冷一笑，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冷光，嘴里却亲切极了， “这样王叔，你跟那人说，我今天在外地回不来，明天回来了再联系你，你再给他打电话，怎么样？” 王叔也没办法，确认了一遍她今天真的去不了，才勉强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顾绒便对上了乔可心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狐疑的瞧着她问道， “你不是说要找房子吗？明天有空去赛车？” “当然没空。” 顾绒冲她呲牙一笑， “随便说说而已。”。 乔可心被她笑得满身寒气，不由得开始为那个被耍的家伙暗暗默哀起来。 第九十六章 少爷和爷 被乔可心同学友情默哀的唐郁先生自然毫不知情，接到电话的时候他甚至有几分新奇。 “来不了？” “说是在外地，明天才回来。” 薄峥在那边笑得不怀好意， “亏我们唐少还特意出了那么高价想比一场，结果居然被人拒绝了，难道吃一次瘪，你感觉怎么样啊？” 唐郁并不动怒，懒懒的抬眉道， “民间高手总要有几分富贵不能『淫』的风范，明天有空就明天比，不过你跟那老板说一声，今天不比，明天大概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薄峥哼哧哼哧的笑， “蔫儿坏啊你唐少爷，行，我跟他说说。” 唐郁挂了电话，在老板椅上悠悠的转了一圈，转回来的时候便漫不经心盯住了电脑屏幕。 上面是四个监控画面，分别位于半月湾这栋别墅的门口，雅舍的后门，从雅舍到顾绒家小区的马路，还有顾绒家单元楼下。 这些天只要他失去了意识，那个十年后的唐郁一般都会出现在这几个镜头里。 要么是靠在雅舍后门等顾绒下班，要么是跟着顾绒骑自行车压马路，要么是坐在顾绒家门口，如果以上都不是，那就必然是刚出了别墅大门，正在去往这几个地方的路上。 唐郁看着这些镜头，刚刚还算轻松的心情逐渐又被蒙上一层阴影。 他按住额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薄峥的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唐劲刚好走进来。 他对唐劲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接了通话。 “这次你可看走眼了，人家可能不是富贵不能『淫』，而是真的有事。” 薄峥在那边笑。 唐郁眉『毛』一挑， “真来不了？” “真来不了。” 薄峥边笑边道， “而且这老板还多说了两句，他说这位高手是真的缺钱，但是也是真的不会故作姿态的矜持摆架子，要是能来她肯定早来了。” 唐郁哼笑一声， “知道了，那就明天。” 他挂了电话，心思还在这民间高手身上，随便抬抬下巴示意唐劲有话就说。 “少爷，我查过了，顾小姐这段时间似乎正在躲着什么人，而且他们姐弟俩租的房子也到期了，顾小姐似乎没有续租的打算，现在应该正在急着找房子。” “躲着什么人？” “时间太短，这个还没来的查清楚。” “继续查。” 唐郁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盯着屏幕上被“十年后的唐郁”紧紧跟在身边的身影，一个计划转眼就在脑中成型。 他靠上椅背，修长漂亮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道， “把我名下所有置在上川的房产都整理出来，最好是靠近上大。” 唐劲应了下去，却没有走， “还有一点，少爷……” 他面『色』难得有些犹豫，唐郁扫他一眼，淡淡道， “有话就说。” 唐劲立刻低下头来，飞快的道， “那个……自称是……另一个你的少爷跟我说，他去找顾绒的时候，曾察觉到有人跟踪。” 唐郁：…… 他眉目不动，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唐劲，突然问起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怎么突然开始叫我少爷？” 唐劲脑门上的汗流的更多，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那那那……那一位，让我叫他爷，叫您少爷，便便便于区分……”。 唐郁：…… 第九十七章 有人跟踪 唐郁一声冷笑，叫人寒意直接窜进心底， “你倒是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劲颤抖着不敢说话，心里却早已泪流满面，鬼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主子精神分裂，他没惊慌得大呼小叫闹得世界皆知就已经够不错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主子精神分裂出来的两个人格，似乎还是彼此看不惯的状态。 他这个唯一的知情者夹在中间，两边都不敢得罪，却又两边都费力不讨好，他找谁惹谁了啊。 唐劲战战兢兢的等着少爷发火却没等到。 唐郁出乎意料的冷静，冷笑一声后并没有再让他改口，算是默认了称呼。 男人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书房里剩下他一个人。 今天没出太阳，书房里不开灯便光线暗淡。 他想起唐劲刚刚说过的话。 “有人跟踪么？” 那双轮廓流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带着嘲弄的笑意，显得『迷』离又冷漠。 · 顾绒回宿舍睡了一觉后便准备去一趟新筑小区，先清理一遍落下的东西，顺便把钥匙还给房东，之后再去一中找一下吴老师。 一天之内就找到房子简直就是笑话，所以只能求老师帮忙，看能不能让顾悄先在学校住一晚上，不管是跟其他男同学挤一晚还是怎样，都比在kfc或者花园里睡觉要好。 · 房子里没带走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顾绒很快就打包了一个箱子，出门的时候刚好房东过来了，虽然房东请他们赶紧搬出去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但顾绒从来不会把难看摆到明面上来。 她依旧笑眯眯的跟房东打了招呼，还十分亲切的表示以后如果还要租房肯定先联系她，那房东被她温和有礼的态度搞得反倒不好意思，一下就想起了这对姐弟的好来，比如都是名牌学校的学子啦，比如爱干净啦，比如从来不『乱』带人回家啦……想着想着她脸上的笑也真心起来，甚至握着顾绒的手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样子， “小顾啊，阿姨是很喜欢你们姐弟俩的，要不是我这儿有房客急着住，你们就是不给钱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阿姨也是愿意的，你以后要是还想租房，阿姨一定给你最大优惠，或者你有什么同学想租房的，只要你介绍过来，阿姨也一定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给打折。” 顾绒一脸感激的道了谢，寒暄了好一阵两人道了别。 她转身拎着箱子向小区门口走去，一手漫不经心的拿着手机，转眼就将这个房东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随后删除。 刚把手机揣进兜里，她脚下便突然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顾绒悚然一惊立刻收脚，低头果然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猫眼，圆溜溜的瞧着她，弱弱的喵了一声。 顾绒：…… 她深吸一口气，蹲下来跟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对视。 长久的沉默后，她慢慢道， “你以后别来了。” 她伸手撸了一把灰『色』的皮『毛』，嘴角淡淡的带着笑，有几分无奈，。 “我已经搬家了。” 第九十八章 她和流浪猫 这就是那只长期跟顾悄悄抢小鱼干的流浪猫。 没有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一年前的冬天。 那天晚上顾绒从网上班回来，路上突然下雨，就无奈的淋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单元楼入口处有个跟自己处境相似的小家伙。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流浪过来的，缩在灰扑扑的角落里，浑身脏兮兮湿淋淋的，只有一双溜圆的眼睛有几分精神，听到声音就抬起脑袋看过来，一声一声的喵，叫唤得嘶哑极了。 按理说这几年的时光里顾绒已经被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根本就没有同情心泛滥这种习惯。 可大约是那夜的雨太大太冷，即便是退化的五感也能察觉到刺骨的凉意，她浑身湿淋淋的看着那只同样湿淋淋的猫，突然就难得的发了一次善心，不顾猫的反抗和嗷嗷叫唤，揣着它进了屋，将满世界的冷雨关在了门外。 记得当时顾悄还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很快丢下作业来帮忙了。 姐弟俩一起给猫洗了好长时间的澡，直到它的『毛』被吹干，他们才发现它拥有一身漂亮的灰『色』皮『毛』，高贵得一点不像流浪猫。 猫在他们家呆了几天就跑了，他们本来也养不起，便也没太在意这个问题，不过之后每隔一两天，它都会主动回来一趟，在碗里吃点东西，或者蹭在顾绒身上撒会娇，让姐弟俩给它洗个澡，之后又会跑出去。 转眼间一年过去，他们姐弟俩养不起宠物，但每日给它留着剩饭剩菜放在阶梯下还是没问题的。偶尔顾绒还会拿小鱼干给它当零食，这导致了顾悄同学对猫咪长达一年的敌视和警惕，顾绒也日常习惯了用“不听话就把小鱼干给猫吃”来威胁弟弟。于是少年和猫之间便越发的不对付，只要一人一猫在同一场合，气氛便总是阴阳怪气的，看着也好笑的紧。 想想这猫也消失两天了，今天的确到了该回来的时候。 顾绒挠了挠它的下巴，猫咪便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一下子窜上了她的膝盖，慵懒的喵了一声。 “……一点都没有流浪猫的自觉，你『毛』的灰都蹭到我身上了。” 顾绒语气嫌弃，手上却毫不介意的给它撸『毛』，猫咪被撸的舒服，干脆在她膝盖上敞开了肚皮，大约是“给爷『摸』『摸』”的意思。 顾绒：…… 她伸手，一边给它挠肚子，一边道， “也就这一次了。” 她目光带笑的看着大爷似的猫， “以后你还得自己过。” 说完她就把猫轻轻推了下去。 猫咪趴在地上仰着头看她，似乎很疑『惑』为什么不给它挠肚子了。 顾绒绕开它，拉着箱子继续往外走。 “喵……” 猫咪跟了上来，迈着四只小短腿轻盈的追在她脚后，绕来绕去的叫个不停，一会儿还伸出爪子想来抱她的小腿，却被顾绒不停止的脚步阻挡，一次次的滑下去。 直到出了小区，那猫还在喵喵的试图抱腿。 顾绒终于停下来，她蹲下来低头看着猫， “跟着我干嘛呀？我也要流浪了，没地方给你住。” 她伸手撸了一把猫脑袋，。 “乖乖自己玩儿去。” 第九十九章 你被耍了 新 猫咪被她推了一把屁股，似乎这才明白这份拒绝。 它蹲在绿化带前面回头看着顾绒，嘴里一声接一声叫着，居然有几分哀哀切切的味道。 顾绒站起来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都冷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远处灰『色』的天空，拉着箱子继续走。 这会儿时间刚到中午，她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 刚好转角有个餐厅，挨着那家kfc，是卖饺子的。 她走过去买了笼饺子，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马马虎虎的吃起来，正在这时店里居然来了个流浪汉，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拿着大红钞票叫了饺子和牛肉还有海带汤。 顾绒匪夷所思的盯着那流浪汉在自己前面的位置坐下，另一只手居然还拿着包大大的kfc袋子。等他坐下来便将那袋子打开了，连续拿出了鸡腿鸡翅和汉堡，哗啦啦摆满了一桌，香气顿时扑鼻。 顾绒：…… “居然连流浪汉都比我有钱。” 她深受打击的『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一笼饺子吃得食不知味。 离开前她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爷爷，现在捡瓶子很赚钱吗？” 那头发花白的流浪汉看了她一眼，憨厚的笑起来， “哪里赚钱啊，一天能赚几个馒头就不错了。” 他拿起桌上的汉堡摇了摇，道， “我这是昨晚遇见了个大好人，大概看老头子可怜，给了不少钱呢。” 顾绒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笑道， “那您可省着点用啊。” 流浪汉难得遇到能将他当作普通人交流的人，有些受宠若惊的笑起来应了。 等顾绒走出饺子店的时候，方才被房东搞得不太好的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拉着箱子一边走一边淡淡的想。 这世上善良的人还是挺多的。 她在街边打了一辆车，朝一中去了。 直到解决了顾悄这两天的住宿问题出来，她才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 第二天开始顾绒便进入了疯狂找房子的状态，根本完全记不得昨天答应过王叔的事了。 直到王叔打电话过来，她才猛然想起来。 乔可心这次依旧呆在她身边看着她接电话，又是那种温和又爽朗的笑容。 顾绒朝电话里道， “王叔，真的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感冒太严重了，头晕眼花的，实在不适合赛车，您再跟那位少爷好好说一声。” 说着她甚至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随后声音也变得虚弱了些，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乔可心：…… 她以“=口=”的表情一直看着顾绒直到通话结束，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的问， “那个被你放鸽子的是谁啊？他怎么惹你了？” 电话一挂顾小姐便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方才的虚弱一点影子都找不见了。 她『摸』了『摸』乔可心的脑袋，温和的笑道， “我明明是有苦衷才不能去的，心心怎么觉得我是故意在放人鸽子吗？” 乔可心：…… 乔可心默默闭嘴的时候唐郁也接到了薄峥的电话。 “你好像被耍了。” 薄峥不可思议又幸灾乐祸的笑， “人家刚回上川，又感冒了。” 唐郁：…… 从来没如此吃瘪的唐少爷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场山间大雨，和雨中骑手在高速奔驰中的那个回眸，冷漠而又带着嘲弄笑意的，高高在上的眼神。 唐郁砰的一声砸掉了手边的水杯，面无表情道，。 “找人给那位高手送点感冒『药』去，好不了我就去砸了医院。” 第九十九章 你被耍了 猫咪被她推了一把屁股，似乎这才明白这份拒绝。 它蹲在绿化带前面回头看着顾绒，嘴里一声接一声叫着，居然有几分哀哀切切的味道。 顾绒站起来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都冷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远处灰『色』的天空，拉着箱子继续走。 这会儿时间刚到中午，她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 刚好转角有个餐厅，挨着那家kfc，是卖饺子的。 她走过去买了笼饺子，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马马虎虎的吃起来，正在这时店里居然来了个流浪汉，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拿着大红钞票叫了饺子和牛肉还有海带汤。 顾绒匪夷所思的盯着那流浪汉在自己前面的位置坐下，另一只手居然还拿着包大大的kfc袋子。等他坐下来便将那袋子打开了，连续拿出了鸡腿鸡翅和汉堡，哗啦啦摆满了一桌，香气顿时扑鼻。 顾绒：…… “居然连流浪汉都比我有钱。” 她深受打击的『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一笼饺子吃得食不知味。 离开前她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爷爷，现在捡瓶子很赚钱吗？” 那头发花白的流浪汉看了她一眼，憨厚的笑起来， “哪里赚钱啊，一天能赚几个馒头就不错了。” 他拿起桌上的汉堡摇了摇，道， “我这是昨晚遇见了个大好人，大概看老头子可怜，给了不少钱呢。” 顾绒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笑道， “那您可省着点用啊。” 流浪汉难得遇到能将他当作普通人交流的人，有些受宠若惊的笑起来应了。 等顾绒走出饺子店的时候，方才被房东搞得不太好的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拉着箱子一边走一边淡淡的想。 这世上善良的人还是挺多的。 她在街边打了一辆车，朝一中去了。 直到解决了顾悄这两天的住宿问题出来，她才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 第二天开始顾绒便进入了疯狂找房子的状态，根本完全记不得昨天答应过王叔的事了。 直到王叔打电话过来，她才猛然想起来。 乔可心这次依旧呆在她身边看着她接电话，又是那种温和又爽朗的笑容。 顾绒朝电话里道， “王叔，真的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感冒太严重了，头晕眼花的，实在不适合赛车，您再跟那位少爷好好说一声。” 说着她甚至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随后声音也变得虚弱了些，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乔可心：…… 她以“=口=”的表情一直看着顾绒直到通话结束，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的问， “那个被你放鸽子的是谁啊？他怎么惹你了？” 电话一挂顾小姐便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方才的虚弱一点影子都找不见了。 她『摸』了『摸』乔可心的脑袋，温和的笑道， “我明明是有苦衷才不能去的，心心怎么觉得我是故意在放人鸽子吗？” 乔可心：…… 乔可心默默闭嘴的时候唐郁也接到了薄峥的电话。 “你好像被耍了。” 薄峥不可思议又幸灾乐祸的笑， “人家刚回上川，又感冒了。” 唐郁：…… 从来没如此吃瘪的唐少爷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场山间大雨，和雨中骑手在高速奔驰中的那个回眸，冷漠而又带着嘲弄笑意的，高高在上的眼神。 唐郁砰的一声砸掉了手边的水杯，面无表情道，。 “找人给那位高手送点感冒『药』去，好不了我就去砸了医院。” 第一百章 那条巷子 晚上睡觉前唐郁拿到了唐劲整理的清单。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接过文件走进书房， “这里是全部吗？” “是的，我按照离上川大学的距离分了类，越往后面距离越远。” 唐郁随手翻了两页，便将那一叠厚厚的纸一分为二，留下前面的几张，后面的一叠全都丢开了。 白『色』的『毛』巾从他头顶滑到肩膀，被他随手扔给唐劲。 男人一边看手中的文件，一边在墙边的酒架上拿了一瓶白葡萄酒，到落地窗边坐下。 唐劲拿着酒杯过来，俯身接住他倒的酒，然后一手将酒杯递给他，一手接住酒瓶，恭敬的立在了一旁。 唐郁微微仰头喝了一口，透明的酒水在室内的暖光里优雅又高贵的闪烁，从他唇线优美的嘴唇进入口腔，再被喉结轻轻一滚吞咽下去。 唐劲不由自主的别开了眼睛，即便看了千万遍，少爷这张脸也始终不是他这等凡人能平淡面对的……话说到底为什么他一个糙男人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长相啊！真的多亏他从娘胎里就是个大直男！否则早就被这张脸掰得比蚊香还弯了好吗！ 糙汉子·真直男·秘书先生丰富的内心戏并没有得到唐郁的任何关注，甚至他仰头喝酒的时候，视线都没有从那几张纸上移开视线。 “都是高层公寓？” “是的少爷。” 唐劲立刻回过神来， “因为上大附近最近几年商业区越来越多，除了您现在住的半月湾，几乎很少见到别墅群。” 顿了一下，他又道，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不过那地方虽然离上大进，却都是老城区。” 唐郁已经翻到了这一页，他看着纸页上的黑体字，随手挠了挠耳边的黑发，未擦干的水滴顺着乌黑的发梢流过他的耳廓，又落进浴衣里。 “这地方是您三年前买下来的，本以为会升值大热，结果这几年下来升值是升了，却没什么人来过问，您之前还说过要脱手呢，但一直没想起来，就搁置了。” “那地方风景好，栖霞江最大的支流就流经那一片区域，而且安静，住的人不多，都是些老人老店，挺有味道的，您当初看过一眼，说很喜欢，还专门在里面留了一套院子，准备自己住呢，可后来太忙，一次都没去过。” 唐郁将这一页纸细细看下来，最后又将视线倒转，回到了纸页上方，那几个最醒目的黑字——苍苔·红渠巷。 他盯着那几个字，喝了一口酒，咽下后淡淡道， “我留的院子对面有人住么？” 唐劲摇了摇头， “没有，您留的那套对面是空的，这也是您当初特意说过的。” 唐郁放了酒杯，又翻了翻前面两页，最后丢开文件，决定道， “把我对面那套打扫打扫，我要用。” 他挥了挥手， “出去。” 唐劲虽然满腹狐疑，却也不敢多问，拿了文件便转身出去了。 唐郁端着酒杯靠在椅背上。 落地窗映着他靠近嘴唇的酒杯，和喉结滚动时延伸的颈部线条，最后是后仰着脑袋看向窗外的双眼，半耷拉的眼皮，和长长的睫『毛』，还有睫『毛』下一段懒散又漠然的目光。 视线焦点落在虚空里，他便整个人都显得遥远起来。。 窗外夜『色』正浓，冬季的风还在不断变得更加寒冷。 第一百零一章 你相信命运吗？ “你知道什么叫做命运吗？” 关着灯的宿舍里，薄薄的天光从窗户透进来。 昏暗的光线涂抹乔可心江湖骗子一样的神棍表情，她拿着手里的雪花球，跟拿着个魔法球一样神秘。 被她拼命诱哄的对象却一点都没有融入这神叨叨的氛围里。 顾绒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开始磕，嘴里凉凉道， “不信。” 乔可心的表情一秒僵硬，接着她恨恨瞪了一眼顾绒， “差评！你一点都不配合我！” “我已经够意思了，” 顾绒耸耸肩，指了指另外两个空空的座位， “她们俩一个『尿』遁一个屎遁我却还坐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你不觉得感动么？” 听了一下午乔可心胡说八道讲塔罗牌的顾绒终于也坐不住了，她在桌面上随便抽了一张牌丢给乔可心， “最后一次照顾你的生意，我得去看房子了。” 她站起来开始回自己床位收拾包包。 乔可心嘟嘟囔囔的发出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手上却还是揭开了那张塔罗牌，像模像样的眯着眼看了一番。见顾绒没看她，便飞快的开始拿手机拼命百度，直到顾绒回过头来她才猛地收了手机，摆出一副高人姿态的盯着顾绒道， “你这张牌是反位。” 顾绒点了点头，一脸“虽然知道你是在胡说八道但我愿意听”的正经样子。 “月亮和人像都倒映在镜子里，表示你嘴上越是不相信命运，命运反倒越会找上你。” 顾绒看了一眼表，恩恩的点着头， “你今天去雅舍的时候帮我跟老板请个假。” 她转身出门，当神棍当上瘾的乔可心还在拉着嗓子拼命喊，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你以为的永恒可能只是短暂的一瞬，你以为不会见面的总会再见，你以为决不会爱上的也总会爱上——嗷嗷嗷你听我念完啊顾『毛』『毛』——” 说到一半忘记了后话的乔可心同学举着手机，倔强而大声的把解释全都吼完了： “你以为的结束不是结束。你所以为的孽缘不是孽缘，而是一段深情的开始！” 乔可心念完了自己也懵了， “这么神的吗？解释这么详细。” 乔同学的鬼叫被顾绒面不改『色』的抛在了身后，刚走了几步楼梯便有电话打进来了，又是王叔。 “小顾，你今天还不能来啊？” “王叔，我这几天真的都太忙了。” 那边王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那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了，那位少爷被你拒绝了两次，多半是生气了，昨天有人往俱乐部送了感冒『药』来，说是找私人医生开的，让我送给你，让你好好调养身体，如果还不见好的话，就说明那医生是庸医，还说要带你去谁家的私人疗养院看病呢，这摆明了就是被你惹怒了，把你算进黑名单了嘛。” 顾绒一边下楼梯一边转着手里的开锁钥匙，闻言只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还真是大少爷的行事风格。” 她懒懒抬起眉『毛』，语气带笑的道，。 “行了王叔，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最近是真的有事，等我有空的时候会主动联系你的，他再找你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行了，不用为难。” 第一百零二章 我第一次送玫瑰 下到最后一层楼了，经过的女生很多都在跟她打招呼，有些人还莫名的朝她不停眨眼睛，带着兴奋和八卦的样子和乔可心真是如出一辙。 顾绒莫名其妙的回望了她们一眼，继续朝宿舍大门外走去。 直到走出大楼，薄暮的天光从上方洒下来，她才明白那些同学的八卦眼神是从何而起。 · 一辆灰『色』超跑正当当的停在他们宿舍楼下，车门靠着一个修长的男人，他正在懒洋洋的低头点烟。 短暂微弱的火光浸暖他的侧脸，转眼便被一阵升腾的青雾隐隐绰绰的挡了脸。似乎注意到响动，他从雾『色』中抬起头来，眉眼被半遮的脸有点冷淡的厌世感，却又反倒更加拥有致命的吸引力，至少顾绒在这一瞬间就听到了四周好多声咔擦咔擦的快门响。 她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的对手机那头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而视线中，男人的目光已经准确落在了她身上。 接着那些颓废的感觉瞬间消散，他站直了身体，将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随手在车身上按灭了。 身边顿时一阵唏嘘声， “妈耶，阿马斯顿丁居然用来杵烟头？” “我第一次见到真人开这车，简直拉风死了。” “这都是人民币啊，都够买一栋教学楼了，他居然用来杵烟头？” “反正车又不会被烫个洞哈哈哈。” …… 一堆议论声里，顾绒抬脚走去，她的脚步有点快，朝着离开的方向，而且顾小姐整个人目不斜视，就跟看不到那俩跑车和那个人一样。 如果有人细看大约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些迫不及待来，像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想要赶紧走掉的样子。 而就在顾绒不动声『色』又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的时候，唐郁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拿出了一捧火红的玫瑰。 四周顿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起哄声。 顾绒也不得不在男人的接近中停下了脚步。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被送到面前的玫瑰，然后抬头，声音极低的轻声一笑，语气却冷到彻骨， “你疯了？” 唐郁淡淡的笑， “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士送玫瑰，顾小姐不如先接下来？” 顾绒一动不动，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笑意，直直的盯着唐郁，竟有种凛冽而尖锐的压迫味道。 唐郁却面不改『色』，依旧在笑，他垂头拨了拨面前娇嫩的花朵， “做个交易，顾小姐，如果你不想大学生活变得一塌糊涂的话。” 花又被往前面递了递，男人甚至微微弯了背脊凑近她，带笑的脸甚至比那束火红的花更加惊艳。 “接了花，上车。” 情人低语般的姿势，声音却漫不经心，是生来便带着命令的语气。 顾绒漠然的立了两秒，堪称粗暴的拽过那束玫瑰，重重撞过他的肩膀，走向那辆超跑坐了进去。 关门声大的惊天动地，围观者都被吓了一跳。 唐郁被撞得后退一步，低头看了一眼被顾绒的动作扫落的花瓣，嘴角漫不经心的勾起来。。 他转身上了驾驶座，开着这辆全球限量三台，现在市面上还只有概念车的超跑缓缓往校外开去。 第一百零三章 你所以为的孽缘 当事人离开，围观者便纷纷嘈杂的闹起来，发微博发bbs的都有，而就在跑车经过转角垃圾桶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那副驾驶的窗口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倒拎着那束火红的玫瑰，毫不怜惜的准确扔进了那个垃圾桶里。 啪的一声，娇艳而昂贵的玫瑰花顿时与无数垃圾做了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而车内，唐郁眯了眯眼，视线冰冷的瞧了一眼副驾驶上面无表情的顾绒。 两人一路沉默的出了校门，一路上引起的众多注意和『骚』动他们也都毫不在意。 直到出了校门，唐郁转了个方向开车，他才终于开了口，语调懒洋洋的， “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顾绒嗤笑一声， “我不说废话。” 眼看要出学校范围了，顾绒给自己系好好全带，才问道， “长话短说唐少爷，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灰『色』超跑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头，拐入了一片清静的老城区。 唐郁淡淡道， “等到了地方再说。” 于是又是一路沉默。 直到车子穿过一片河流经过的宽阔石板路，在一条巷子前面停下来，唐郁才靠着椅背，给顾绒指了指这条巷子。 顾绒转头看去。 这一片没有修整的老城区名叫苍苔，栖霞江的一条支流流过这里，将河道两岸变得跟江南水乡似的温柔安静。而除了这条河，苍苔最出名的便是从老城遗留下来的巷子了。 此刻夕阳将下，这一排排长巷短巷安静的落在淡金的光里，在严寒中竟也有点温暖和岁月流逝的味道。 顾绒不带感情的瞄了一眼这巷子，转头时唐郁已经从车上下去了，她只好也跟着下去。 “跟我来。” 男人似乎只会发号施令，根本就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跟。 顾绒心底都快要把这人的头打爆了，脚下却依旧得一步一步的跟着。 巷弄不宽不窄，足够人摆上桌子凳子吃早餐，也足够自行车飞快的掠过去，不过整条巷子都很安静，他们走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甚至能听见一点回响。 两侧的住户大多都是带院子的，不过都关着门，偶尔开着一家也是做生意的，还都是些卖古董或者卖玉石的高档店铺，店铺冷冷清清，却也有种无所谓的态度。 顾绒不由自主的看向一个窝在柜台后面烤火的玉石店老板，一个没留神便啪的撞上了前面停下来的男人。 刚好撞在他微微凸起的蝴蝶骨上，啪的一声响。 顾绒顿时捂住额头简直要骂出声来，好歹生生忍住了。 她抬头正好对上唐郁似笑非笑的目光，男人朝旁边抬了抬下巴，淡淡道， “到了。” 顾绒转头看去，23号的绿漆门牌正贴在青『色』的石砖上，被越来越暗淡的天光笼罩着，雾『色』般的模糊起来。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转，光阴置换，两人在这红渠巷23号的门前伫立，对十年后那场刻骨而隐秘的死别毫无所觉。 他们彼此对视，目光带着冷漠、警惕、和厌烦。 却不知道命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正如乔可心所翻到的那狗屁不通的解释。 你以为你决不会爱上的总会爱上。。 你以为的孽缘不是孽缘，而是一段深情的开始。 第一百零四章 三日之期 天光越来越暗。 顾绒看了一眼那个门牌，又看回到唐郁身上，带着不太好的预感扯了扯嘴角， “唐大少说话的时候还请说清楚一些，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唐郁淡淡一笑，修长身躯懒散的靠上了身后的青石墙， “这是一个对顾小姐来说有百利无一害的交易，你只需要偶尔配合我演一场戏，就可以解决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 他目光慢慢的扫视这一条巷子，继续道， “苍苔这边虽然住户不多，但地皮却是整个上川最贵的，一般只有一些根深叶茂的老家族才会在这边置地，所以这里虽然距离上川很近，但却很安静，又不用担心治安。” 说着他转头过来看顾绒，目光带着些冷淡而疏远的似笑非笑， “现在只要顾小姐答应我的条件，这栋房子就给你住了，你和你弟弟可以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顾绒：…… 方才还带着焦躁和不耐的神情突然从她眼中沉静下去。 她静静的将唐郁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却已经十分冷静，充满了公式化的谨慎， “唐少爷，做交易都是要先把自己的需要说明清楚的。你所谓的演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郁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反应。 他移开目光，方才的冷淡换做深藏的烦躁，眉心都不自觉发皱，声音也带上了强作的冰冷味道， “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体状况比较反常，基于个人原因，我不愿这些情况被人发觉，所以才想请顾小姐帮忙，尽量帮我隐瞒这件事情。” 顾绒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个冷淡嘲弄的笑，嘴上却不动声『色』， “到什么时候为止？” “到另一个我消失为止。” 路灯突然亮起来，昏黄的颜『色』落在长长的巷子里，后街淌过的河流水声潺潺，顾绒在这声音里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背靠在墙上，屋檐落下的阴影将他的脸分割，那双桃花眼从昏暗中望出来，冷漠又隐隐躁郁的与她对视着。 顾绒沉默良久，最后慢慢道， “容我考虑一下。” 唐郁瞬间皱起眉来，终于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顾小姐以为自己是我的甲方吗？我还得等着你考虑？” 顾绒倒也不生气，只漫不经心的耸耸肩，满脸无辜道， “那就别等了，反正我也觉得住这么贵的房子会折寿呢，交易告吹。” 说完她就转身欲走。 唐郁僵硬在原地，脸上的烦躁瞬间石化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抽搐。 大约是大少爷的尊严让他始终没能出声挽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绒越走越远，握紧的拳头都崩出了清脆的响声，然而那个背影却没有半点欲擒故纵的意思，走得半点不犹豫。 直到顾绒即将迈出巷口的时候，唐郁才终于死死咬着牙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 “等等！” 他大步朝顾绒走去，声音如金石敲击般又冷又硬，还带着股憋屈， “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三天。” 顾绒头也不回，淡而强硬的吐出两个字。。 唐郁：…… 第一百零五章 大赚不赔的交易 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要蹦出来了。 男人几乎要咬牙切齿， “两天！” “三天。” 顾绒无所谓的一笑， “要不就算了。” 唐郁：……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一个“好”几乎是从牙齿缝里『逼』出来的，声音含糊极了。 接着他大步走出巷子，和顾绒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重重的撞开了她的肩膀。 不一会儿，巷子外便响起了跑车发动的声音，那辆拉风的超跑猛兽咆哮般的震动着飞驰而去。 被抛下的顾绒倒是毫不在意，相反，她心情还挺好的。 其实一天还是三天她根本无所谓，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下来的，但能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吃瘪，真的是太让人愉快了。 眉眼带笑了一会儿，顾绒又慢慢的静下来。 她转头看向这个巷子，眼中浮现一层凉薄的郁『色』。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说是交易，却又更像是一种施舍。 不得不说那位唐少爷是个很合格的商人，在她正为生活捉襟见肘的时候直接摆出她完全不能拒绝的好处来，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她的难处。 这样大赚不赔而且被照顾着面子的交易，没有人能拒绝。 她也不能。 她不在乎那位大少爷把她想成怎样的人。 光是为了活着这一件事她就已经够费心了，又哪来的闲心去关心别人是如何看她的呢？ 冷风灌入领口，皮肤上触感微凉，更多的却是麻木。 顾绒并不觉得冷，却还是拢了拢领口，慢慢走出了巷子，走入了城市的夜『色』里。 · 今夜上川的夜『色』依旧喧嚣。 一辆灰『色』的跑车在车流中穿梭疾驰，吸引了无数来往行人的视线和闪光灯，将这夜『色』搅得更加沸腾。 而车主却对外界漠不关心。 他正在不断的加速踩油门，可再快的速度也无法消除心底难言的憋闷和怒火。 上帝作证，从唐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至今二十几年，世界一切对他来说都仿佛唾手可得，身边围着的人全都跟星星捧着月亮一样的小心又巴结，若是穿越回古代，他大约也是能指鹿为马，旁人还要称赞“指得好”的人物。 虽然他自己从未为此觉得骄傲，但他也的的确确从未在任何人手上吃过瘪。 但最近这几天就跟突然水逆了似的，先是那个疑似耍了他的民间高手，接着又是这个该死的顾绒，接连让他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哑巴吃黄连。 唐郁冷着一张脸，给薄峥打了个电话，声音里都绷着郁气。 “在哪里？” “大晚上的我还能在哪，你家的金城啊，你要过来吗？” 能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听到薄峥的声音实属他的听力惊人。 唐郁淡淡道， “有哪些人在？” “还不就那一圈人吗，盛英朗唐青昊他们，他们都说你今天开了辆新车，快点开过来我们瞧瞧！” 唐郁挂了通话，车速越发的快了起来。。 一路飞驰，跑车将无数繁华街景抛在身后，二十多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金城 这地方靠近郊区，而这样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却坐落着一栋大而独特的镀金建筑，远远看着便有一种任『性』又极度奢侈的味道。 唐郁从车上下来，钥匙随手丢给迎上来的车童，同时迎上来的还有经理， “少爷，薄少他们都在二楼，您请。” · 金城这名字实在起得贴切。 这家全上川名流都爱的高档娱乐会所，从建筑到设施再到内部服务，都无一不透着极度的奢侈，简直从各个方面都准确贴合了各家少爷小姐的喜好——当然了，这会所原本就是作为唐氏集团董事长唐书洵为了自己而建的，连唐总那种金字塔顶尖的男人都满意的地方，其他人又怎么会不满意呢？ 唐郁一边松自己的领口一边走进去，一路行过的服务生和干部都对他弯腰行礼，甚至还有漂亮而暴『露』的女人想要靠过来，却全都被经理严厉的挡住了。 二楼有个公子哥们特用的最大包厢，里面就像一个小型酒，天价的酒水和唱跳的明星让这包厢里常年都热闹不休。 唐郁走到门前，经理已经为他开了门。 热气和酒气还有喧天的摇滚音乐一起爆发出来，大约是许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聚会，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而眼前已经有人围了上来，大多都是上次一起玩机车的太子党。 “唐少！听说你今天开了辆阿马斯顿丁！” 有人兴奋的扑上来，热气随着他的走动而喷薄， “晚上能给我们开开眼吗！那概念车我观望几年了，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就拿到了！” 唐郁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坐到了薄峥旁边，这边的沙发里只坐着几个人，盛英朗和唐青昊都在。 太子党中也是有圈子的。 唐郁算是太子党中的太子级别，能和他混到一起的也都不会差太多，但除了这几人，剩下的却并不敢随意跟他们坐在一处。 薄峥正在看舞池里的热辣舞蹈，一边看一边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对唐郁道， “瞧瞧，那个是和舒雅同期出道的女演员，在网上人气还挺高的，只怕她的粉丝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追捧的偶像在这里却只是个舞女。” 唐郁朝那边瞧了一眼，却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他招招手，点了一杯鸡尾酒。 唐青昊这时候笑着靠过来，叫了一声哥。 “最近几天怎么都没见你出来？忙着干什么呢？” 唐郁靠着柔软的垫子，轻描淡写的吐出三个字， “追女人。” 一圈围着的公子哥顿时安静下来，接着有人惊讶的睁大眼睛， “难道是前几天传闻里那个，被你当中告白的平民？” “不是唐少，这么多天了你还没追上她？” “舒雅不知道吗？她没找你算账？” 一堆七嘴八舌的调笑中，唐郁伸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眉目淡淡的笑着道， “暂时还没腻，挺好玩的，你们就别多管闲事了，自己去玩。” 他话都发了，旁人自然不敢再多嘴，闲话两句便各自散开，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也有搂着姑娘调情的。 薄峥这时候凑上来，在他旁边不动声『色』的张嘴，。 “你搞什么？还真的在追谁不成？舒家这边的订婚你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 度日如年的唐少爷 唐郁点的酒调好了。 他端过酒杯，无视了薄峥的问题，只看向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盛英朗，发出一声冷笑， “盛少爷，你什么时候给你那个民间高手朋友打个电话约一场比赛啊，我约了好几次都约不到，也不知道这位高手是哪个国家的总统，忙得钱都懒得要。” 盛英朗也是个公子哥里的怪人，常常应约来这些热闹喧嚣的场所，却总是窝在一边玩自己的，看起来不合群的很，要不是家世好，恐怕早被这群人踢出圈子了。 他对待唐郁的态度也不像一般人那么带着巴结，闻言只是抬头看他一眼，耸了耸肩道， “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每次都是她有时间了才约我的。” 唐郁：…… 并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更加憋屈了。 唐郁摇了摇头，看向光芒四溢的舞池，端着酒杯慢慢的喝酒。 直到一杯酒喝完，时间已经接近深夜，睡意开始逐渐上涌的时候，他反倒猛地清醒了片刻。 唐郁皱起眉来，不动声『色』的按了按额头，然后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经过调酒台的时候顺便又点了一杯酒。 · 他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泼了好几遍脸，依旧无法完全消除困意。 唐郁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的骂了一句。 愤怒却又无奈的只能决定尽快离开，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看到一个穿越时空的唐少爷，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被唐家扭送到疗养院去。 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唐青昊端着他点的酒放到桌面上，薄峥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大约是下舞池了。 有人上来邀他下去，他摇了摇头， “这杯酒喝了我就撤了。” 他坐下来端起酒杯，先抿掉了杯口沾的盐，才仰头一口将这杯度数不低的龙舌兰全部喝掉了。 五脏六腑都在瞬间灼热起来，唐郁却皱了皱眉，放下酒杯道， “味道不太对，换调酒师了吗？” 他转头看向调酒台，炫目的光照着那个正在花式调酒的调酒师，分明还是以前那个金发的外国人。 唐青昊也跟着看过去，笑着道， “可能是有点小失误，要不开除了？” 唐郁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淡淡道， “这种事情青昊不用问我，自己做主就行了。” 唐青昊面『色』僵了一下，却很快就被笑容覆盖。 唐郁懒得跟他打机锋，跟舞池里的薄峥说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金国自有专门的人开车送他回去。 唐郁被冰凉的夜风吹得有片刻的清醒，却还是在路上不能抗拒的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便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默默的靠在后座上，许久的沉默后，突然开口道， “我不回家了。” 接着他说了一个地址，那车童顶着满脸的惊讶和莫名其妙，拐了个方向，朝另一个目的地奔去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 唐少又一次在熟悉的楼梯上醒过来。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户已经没有人住的房子，终于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妈的！” · 在第二天也依旧如此之后，唐郁终于忍不住，回家后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写到——她已经搬家了。不住那里！ 一个句号一个感叹号充分表现出大少爷勉强维持的平静之下，隐而未发的愤怒。 于是接下来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数着时间过日子，在他人生中第一次度日如年般的感受里，约定的三日之期，终于过去了。。 他在第四日凌晨零点时分，便在手机上按下了最近几天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第一百零八章 一个迫不及待，一 嘟嘟的响声持续了许久之后，他才听到那边响起了声音。 “你好。” 唐郁省去了客套话，开门见山道， “顾小姐，三日之期已到，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绒：…… 在昏昏欲睡中拼命维持着清醒的顾绒静止一秒，接着看了一眼手机。刚好十二点整。 “……” 她嘴角一抽，闭了闭眼，轻声一笑， “我们好像并不是能在凌晨十二点给对方打电话也无所谓的关系，唐少爷。” 大约是困意让她心情烦躁，顾绒虽然在笑，声音却很冷， “我七点钟起床，唐少爷还请记好时间。” 咔哒一声后，听筒里便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唐郁坐在桌前拿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僵硬了许久，险些一怒之下把手机给砸出去，可最后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放下了。 男人『揉』了『揉』额角，疲倦之『色』染上眉眼。 嘴里喃喃的骂了一句什么后，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而电话的另一端，顾绒打了个哈欠，把连衣帽兜到头上，在网的收银台上趴下来，昏昏欲睡的睁着眼，视线里亮着一片模糊的电脑屏幕。 浑浑噩噩之中，视线里突然有一根修长手指弯曲着敲了敲桌面， “秋意浓有人吗？” “你等我看看。” 顾绒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头都不抬的拿着鼠标在电脑上查了查， “在。” “开一个通宵。” 身份证被递过来，顾绒呼了一口气，勉强把自己撑起来靠住了后面的椅背，蔫头耷脑的接过身份证开始登记。 她从衣服袖子里伸出来一根白生生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键盘，就跟她耷拉着的脑袋一样没精神。 ——迟、秋。 这个名字打出来后她楞了一下，同时柜台上传来一声轻笑。 她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正是曾有过两面之缘的迟秋。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站在柜台后面，一只手还拿着瓶没开的牛『奶』，另一只手放在柜台上，正看着顾绒发笑。 “才十二点就这么困了吗？” 顾绒呆了一会儿，才回神的吸了下鼻子，手下登记的速度终于快起来，嘴上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五十块钱。” 迟秋从兜里掏了五十块递给她，交钱的时候两人的手指有短暂的接触。 顾绒毫无反应的拿着钱收手，迟秋却缩了缩指头，有几分诧异的看了顾绒一眼。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指冰凉倒不奇怪，可按理说顾绒一直呆在温暖的室内，收银台底下还烤着电炉，怎么也应该比他暖和才对，可刚刚只是指尖的短暂接触，他便意外的发现这人的手指比自己还冷，跟冷血动物似的。 “开了。” 顾绒示意他可以上楼了。 迟秋便转身离去，谁知没走两步他又退了回来，将手里的牛『奶』放在了柜台上， “牛『奶』有助于睡眠，我要玩银河不用睡觉，给你了。” 说完就走，也没有给顾绒拒绝的机会。 她盯着那人上了楼，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把牛『奶』拿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揣在兜里的，『摸』起来还有几分暖意。。 她拢着这瓶牛『奶』，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又趴下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大神gr 然而没能趴多久，刚刚给了他一瓶牛『奶』说助眠的客人，就害得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拎着东西跑上楼一趟。 他的银河是真的玩得很好，就跟上一次一样，网又一次开始不断响起送礼的通报，搞得其他客人频频朝楼上看。 顾绒第拿着一桶泡面第三次上了楼，将奖品放在了桌子上。 之前两次上来迟秋都已经开始了下一局，玩得十分专心，眼神都没往旁边瞟了一下，这次不知怎么没有开，顾绒进去的时候他正低头看手机。 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来，看到顾绒便是一怔，接着才看向桌上的另外两个奖品，脸上浮现了出歉意的笑， “还说让你睡觉呢，反倒麻烦你了。” 顾绒敷衍的摆了摆手，转身准备下去。 “之后的奖品我都不要了，你也别送了。” 身后响起迟秋的声音，顾绒意外的回头。 她穿得很单薄，站在半掩的包厢门口，长发有几分凌『乱』的披在肩上，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一双浅『色』的瞳孔背着光，透着些疑『惑』的神『色』。 迟秋盯着她莫名的无声了两秒，之后才突兀一笑， “不能因为我耽误你的睡觉时间，否则我会愧疚的。” 顾绒今夜第二次莫名其妙。 她抓了抓头发，声音有点哑的说了声谢谢。 · 既然客人都这么要求了她当然不会固执。 之后再响起秋意浓包厢的获奖通报，顾绒便没再搭理。 她趴在柜台上，看着电脑屏幕的光，在脑海里模糊的想起迟秋。 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闭上眼睡了过去。 · 但即便不用不断去送礼，网值夜班能睡的时间还是很少。 顾绒中途断断续续的睡足了三个小时，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就彻底清醒了。 反正今天不用给顾悄带早餐，还不如吃网的，还能省几块钱。 顾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电脑上打开了银河，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银河世界上挂着个大神榜，虽然大神级一共有一千个名额，然而能被挂在世界榜上的只有前一百名。 顾绒随意一瞄，榜单上第一名是两个简单的字母——gr。 咦？她都这么久没玩了怎么第二名还没追上来？ 她关了榜单，世界交流频道便跳到眼前。 现在是早上六点，世界上还挂着无数通宵没睡的人，除了一些低级玩家，大神级的也不在少数。 【g神的积分好久没变了，前十名怎么始终没人能冲上去？】 恰好，顾绒刚想到的问题，频道里有人也正在讨论。 【拜托先看看g神的积分，这些天第二名到第十名上上下下每天都在变动，也都是菜鸡互啄而已，离g神还差得远呢】 【瑟瑟发抖，大神榜上都是菜鸡的话，我等钻石是不是该羞愧得『自杀』切腹】 【g神都好多天没上过了，我都怀疑那个疯狂冲榜的是不是g神小号，名字都很相似，现在都冲到前三十名了，感觉今天就能冲前二十】 【你是说那个cq？说实话我也觉得很像】。 …… 第一百一十章 现在已经七点了 cq？ 顾绒微微一愣，难得的翻了翻大神榜。 目光一溜儿从上往下的看过前三十名，果然在第二十五名看到了那个cq。 正巧网里响起了公告——恭喜秋意浓包厢中的客人获得银河英雄传说大神级赛局优胜，网将送出早餐一份……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顾绒就看着那cq的排名又往前窜了一窜，窜到了二十三名。 果然是他。 顾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关了世界页面，开了一局排位赛。 进入匹配队友的页面，她先选了指挥官的职位，没有点确定，她飞快的打字问了一句——有人要这个位置吗? 房间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随后几个队友全都疯了，打字打得飞快。 【g神？g神？我真的没看错啊啊啊啊！】 【真的是g神？不是高仿号吗？】 【gr就两个字母怎么高仿！求加好友！】 【g神求好友位！】 …… 顾绒撑着下巴看着屏幕，懒洋洋的戳了几个字。 【选位置】 大概是都知道这位榜单第一的大神不是个脾气温和的人，队友倒是不敢多说什么，很快就老实下来选好了位置。 游戏开始。 然而进入正式游戏界面之后，刚刚在匹配房间里出现的状况，在对面也出现了一次。 注意到gr这个名字后，敌人也开始疯狂在公屏上打字。 【g神求好友位！】 【我没看错！真的是g神？】 【g神你是我偶像！我就是因为你才来玩银河的！】 【看我就知道会这样！】 【和我们刚刚的反应一模一样哈哈哈】 …… 敌我双方把公屏变成了热热闹闹的粉丝交流群的时候，顾绒已经悄无声息的布置好工兵和舰队，等到查探地形的侦察机回来，她便毫不犹豫的轰掉了对面的左侧基地。 “……” 公屏上一串省略号。 这之后，顾绒才慢条斯理打了几个字。 【我要冲点积分，抱歉了】 她脖子上挂着耳机，手指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 直到这时两方才终于开始专心游戏。 然而队友并没有帮上太多忙，直到最后游戏结束，毫无疑问的胜局里，几位队友的参战率居然连百分之十都没到。 他们的敌人更惨，由于基地损毁度高达百分之百，敌方队员所有人的积分顿时掉了百分之二十。 这个游戏是会根据基地损毁度来加减积分的，基地损毁度越大，胜者和败者的积分加减便也越多。 对面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顿时掉下去百分之二十的积分，才终于明白，g神那句抱歉是什么意思。 · “恭喜一号桌获得银河英雄传说大神级优胜，网将送出一份早餐……” 一号桌就是收银台。 顾绒转着椅子从柜子上拿了个面包，那是合作的面包店刚刚才送来的，还热乎着。 难得上一次线，顾绒叼着面包，打算一次『性』的多攒些积分。 正在她准备再开一局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她一边看着电脑一边接了通话，含糊的喂了一声。 那边沉默片刻，响起唐少爷疲惫的低音， “顾小姐，现在已经七点了。”。 顾绒：…… 第一百十一章 你出来一下 她服气的翻了个白眼， “我答应。” 她干脆而含糊的道。 话音刚落，就轮到她被人粗暴的挂电话了。 顾绒：…… 她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忙音，简直要笑出声来。 这位身在顶级豪门的唐大少爷，不但是个神经病，居然还是个幼稚鬼，这可真是…… 顾绒笑眯眯的放下电话，撑着下巴的手指弹钢琴般的点了点——太好玩了。 · 顾小姐还在乐的时候，唐少爷却是刚从上大女宿舍楼底下离开。 今天没开那辆拉风的阿马斯顿丁，而是一辆稳重的宾利——当然了，那位十年后的唐郁先生似乎对拉风的跑车已经不感兴趣了，他喜欢稳重大气款的深『色』系轿车。 天知道他早上在这宿舍楼后门醒来的时候心底有多崩溃，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醒来的够早，宿舍楼后门基本上没几个人。 唐郁开着车泄气般的猛踩油门，硬是把宾利开出了跑车的效果，一路咆哮着往校外冲去。 路上他给唐劲打了个电话，冷声而微微咬牙的问， “是你告诉他顾绒的宿舍楼的？” 听筒里无声许久，半晌后那位可怜的秘书先生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干嚎， “我不敢不说啊少爷！我……” 后面的话唐郁已经懒得听了，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便飞快道， “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搬到红渠巷去，我从今晚开始就住在那边。” · 顾绒再次接到唐郁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你出来一下。” 顾绒：…… 她现在正在雅舍端盘子，闻言便举着手机往窗外看去。 天『色』灰蒙蒙的，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灰『色』跑车，即便只是安静的呆着，也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刷足了存在感，经过的人无一不再三回头，甚至还有人拿着手机开始拍照。 顾绒默默的收回目光， “既然您都在门外了，有什么事不如来店里谈？” “不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谈的事。” 唐郁的声音很冷淡，没有了之前被气得咬牙的躁郁，他终于变回了那个目下无尘，对什么都看不上眼的唐少爷，语气里淡淡的不耐都显得尊贵而理所应当。 顾绒眯了眯眼，挂了电话跟乔可心说了一声，便抬脚出去了。 她刚坐上副驾驶，跑车便发动起来，飞快的窜进了街道。 顾绒：…… “我还要上班。” “不会太久的。” 唐郁面不改『色』的加快速度，同时伸手抽了一个羊皮袋递给她， “既然是交易，自然会有合同，顾小姐可以先看看。” “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你想让我瞎掉吗？” 唐郁：…… 不过顾绒并没有矫情，她只是习惯嘴上噎他一句而已。 余光看到唐少爷郁卒的侧脸，她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从袋子里抽出合同来。 窗外天『色』暗淡，唐郁开着车，余光将顾绒凑近纸张费力看东西的样子收拢眼底，沉默片刻后还是伸手打开了车内的灯。 啪的一声。 顾绒松了一口气，靠上椅背轻松的开始看合同内容。。 然而才看到第一条，她就忍不住抬头看了唐郁一眼。 第一百十二章 交易合同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冷淡的问了句怎么了。 顾绒指着第一条道： “从今天起就要住进去？我的东西可还没收拾。” 唐郁面不改『色』， “我已经找人帮你收拾好了，你可以什么都不带的住进去。” 顾绒：…… 这么看来简直就是块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啊。 习惯谨慎小心的顾小姐寻思片刻，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这么急？” 唐郁刷的一下就黑了脸。 今天他是醒的早所以没几个人发现他，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定哪天他就得在全校女生的围观中醒来了。 可这话能跟顾绒说吗？当然不能。 所以唐少爷只是冷着脸扫了顾绒一眼，威慑力极强，明明白白的表达着“闭嘴”两个字。 顾绒撇了撇嘴收回视线继续往下看。 合约第二条，乙方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关于甲方的秘密，并且要在甲方有需要的时候配合演戏，替他隐瞒真相。 顾绒眯了眯眼，假笑一声后道， “配合演戏总该有个范围？我可不是表演专业的，也不看爱情剧。” 唐郁淡淡扫她一眼，漂亮的唇线一弯，有几分凉凉的嘲弄， “放心，我也没兴趣和你演爱情剧，你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了我的花么？继续演被『逼』迫的高岭之花好了。” 顾绒并没有被他话中的嘲弄刺到，她不痛不痒，甚至还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合约第三条，搬家之后乙方的每日作息时间必须全部告诉甲方，甲方有权在任何时候给乙方打电话询问位置。 顾绒：…… 她嗤的一笑，抖了抖合约， “你这是要当我爹？还得知道我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 唐郁似乎早料到她会有不满，淡淡道， “继续往下看。” 顾绒皱了皱眉，低头继续看下去。 合约第四条，如果乙方能配合甲方合作至合约结束，红渠巷23号将作为报偿被赠送给乙方。 顾绒怔住了，男人清而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 “那套房子现在的估价是三千多万，合约顺利结束的那一天它就会属于你。” 明明是商人的台词，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油滑或者诱哄的味道，反而充满了金属般冷而疏离的气质。 “我说过，这对你来说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而你需要付出的，只是一部分的人身自由。” 顾绒没有说话。 她静静的盯着手底下那张纸，手指慢慢的攥紧。 这份报酬的诱『惑』太大了。 颠沛流离的人最渴望的永远都是一个真正的归属地。 她和顾悄逃亡流浪了这么多年，睡过花园，住过几块钱的青年旅舍，在kfc通宵打牌都是很好的境地了。 对他们来说，家不是落叶归根的地方，那只是一个嘴上说说的，随时都会改变的落脚点而已。 顾绒死死的盯着这一条，盯得眼眶都要发红了。 就像唐郁说的，只是丧失一部分的人身自由而已，她却能得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丰厚回报，为什么不答应呢？ 她已经在手机上查过了，苍苔那一片在上川的地位简直就是老贵族专用地区，治安非常好，每一条巷子都有专业的保安看守，哪怕是周谨言那样的，恐怕也很难接近。 再说了，这房子那么值钱，等到交易结束的时候她把房子卖掉，不但能还清债务，还能有余钱付顾悄的大学学费。。 为什么不呢？ 第一百十三章 从此以后，我们就 顾绒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靠上了椅背，突然放松了身体，手指松松的捻着那份合同。 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路灯和流逝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没有了焦点，落在无尽的虚空里。 唐郁安静的开着车，没有打扰。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听到顾绒的声音。 有几分沙哑，还带着点遗憾的笑意， “唐少爷还是把第四条改改，房产证我就不要了，我只需要五年的居住权。” 男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半晌却又轻笑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嘲弄， “无聊的自尊心。” 他省掉了穷人两个字。 顾绒听出来了，只勾了勾唇没说话。 她刚刚经过了一番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现在根本没精神搭理他。 真是肉痛啊。 她看着窗外，心底还不免有点酸疼，可却并没有后悔的情绪。 虽然知道在这世界等价交换有时候就是个笑话，但是她却一直可笑的遵循着。 说是穷人的自尊心也好，可笑的固执也罢。 她谨慎惯了，就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她脑袋上，她也得先想想自己会不会被撑死。 这房子太贵重了，虽然对唐郁来说可能只是一粒灰尘，却已经足够撑死她。 所以还是算了……虽然很可惜。 顾绒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跑车已经在巷子外停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巷子口唐劲已经在等着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位“被十年后的主子深爱的顾小姐”面对面，难免有几分好奇，自我介绍后也一直在不停的悄悄看她。 唐郁明显不耐，一边松领口一边走进巷子里， “都收拾好了吗？” “是的少爷。”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顾绒， “顾小姐，这是23号的钥匙，您先去房子里看看，之后我再带您去保安那里登记。” 顾绒接过来，触手有淡淡的凉意。 好几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串在一起，被挂在木质的钥匙扣上，倒是跟这红渠巷非常搭。 顾绒拿着钥匙在23号门前停下来，却听见身后也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在她的对面，唐劲正在弯着腰开锁，而唐郁正一手『插』兜随意的站在门前。 顾绒：…… 直到对面那扇门被啪嗒一声打开，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唐少爷，你这是……住在对面？” 唐郁这才转身看了她一眼，见到她睁大眼睛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趣，脸上漾出点笑意，在暖黄的路灯下漂亮得惊人，却又因为那点天生自带般的傲慢味道显得高不可攀。 他高而瘦的身躯半隐在昏暗中，对顾绒微微抬眉道， “是啊，顾小姐。”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对门邻居了。” 顾绒：…… 男人转身，长腿一跨便走入了门中，院子的灯火亮起来，很快就吞没了他的身影。 顾绒咯吱咯吱的抬头，看到了对面的门牌号——52 现在去撕了那份合约还来不来得及？ 要跟这个自大狂住对门这么重要的一项到底为什么不写在条款里！！ 顾小姐咬牙切齿的开了门，走进了红渠巷23号。 第一百十四章 梦中的粉墙黛瓦 青石的墙面上有一个铜『色』的按钮，顾绒按下去。 啪的一声，暖黄的灯光次第亮起，缀出一个曲折安静的游廊，和漂亮的『露』天院子。 顾绒呆了呆，慢慢的沿着游廊走。 院子很干净，是彻底打扫过的样子，院中还有一口水井，阶梯下摆着漂亮的盆栽，在寒冷的冬夜也显得生机勃勃。 游廊的尽头是一个拱门，顾绒走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又一个院子。 顾绒：…… 虽然已经查过了这一片地区的值钱，但这房子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能在这上川这座城市里被保存下来的老房子，果然都不是一般的值钱。 这份值钱有别于大都市里装潢奢侈的高层楼房，而是一种岁月冲洗后的古朴和静谧，甚至连这墙上的每一块青石砖都透着股低调又厚重的底蕴。 难怪要值三千万……这种内秀于每一根柱子和青砖的格调，才是真正的奢侈。 顾绒推开一扇房门，里面是个不小的卧室，装潢和摆设都有几分古『色』古香，窗边甚至还摆着一张贵妃榻。 隔着木格宣纸的窗户，潺潺的流水声正从外面传来。 她跪到榻上去，拔掉栓子，一手推开了窗户，河流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夜『色』弥漫在这条温柔的河流上，河道对面不知是谁家，窗户也正大敞着，顾绒的视力甚至能模糊看见窗内桌上摆着的大花瓶。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反复了好几次，却都没能控制住情绪，不得不捏紧了拳头，指甲甚至都陷入掌心，抠出极深的印记来。 她把手肘放在窗台上，将脑袋枕上去。 脑海里浮现不知是哪一年的记忆，就像上一个世界的黑白默片，不断卡顿着播放一个女人温柔的翘起的嘴角。 “我们以后不住这种大别墅了，我们和爸爸一起自己盖房子，盖那种粉墙黛瓦的房子，最好带着三进三出的院子，最好身处在闹市的深巷里，最好房子后面还要有一条温柔的河，我们每天吃过晚饭就去河边散步，路灯的光要暖黄『色』，我们一家人就在灯光里散步，说说你和弟弟的学习，说说明天要吃什么，说说你爸爸的糗事……” 这时候就有人抗议了，老旧的镜头摇摇晃晃的窜入一个高大的身影， “喂喂喂，我哪里有什么糗事，你别在『毛』『毛』面前损害我身为父亲的高大形象成不成？” 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稚嫩可爱的童音，就算带着愤怒也一样惹人喜欢， “不要叫我『毛』『毛』！你才是『毛』『毛』！” 黑白的镜头又晃晃悠悠的纳入一个攥着拳头大吼的女孩子，女孩身后坐着个小男孩，正虎着脸认真的写着幼儿园的题目。 整个黑白片里都是笑声，却又被单调不祥的颜『色』蒙上一层相反的死寂的灰。 顾绒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消失了，世界一片安静，依旧只有窗下的河流在潺潺的淌着。。 她趴在这曾经梦想过的窗前，渐渐的睡着了，姿势别扭，却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第一百十五章 唐劲从52号出来的时候便发现对面的门没关，他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小姐出来，也不敢擅自进去，只好转身叫了唐郁。 唐少爷本来正在画设计图，出来的时候很是不耐烦，走进23号，才过了第一个院子，便看见顾绒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脸『色』苍白，抬眼看来时虽然勾起了嘴角，眼中却是一片暗淡冷漠的灰。 唐郁顿了顿，心里那点不耐烦不知为何就淡了。 他似笑非笑的挑起嘴角，眉眼风流的掩在灯下，看着顾绒道， “怎么？顾小姐对房子有些不满意？” “怎么会？” 顾绒淡淡笑起来，语气随意的移开目光，盯着一盏灯道， “我这辈子梦想过最好的房子也不过如此了，怎么可能不满意呢？” 唐郁从鼻子里懒懒哼出一声笑来，似乎懒得对穷人的想象力发表看法，又转身向外走去， “跟唐劲去办身份卡，还有……”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门上的钥匙，转头道， “按照合同规定，这房子接下来五年都属于你，但是如果因为你的一时不慎而入了贼，让房子有了破损或者少了东西，该赔的还是得赔，懂？” 顾绒看了一眼忘记拔下来的钥匙，自知理亏的点头，诚恳道， “不会有下次。” 唐郁这才满意，『插』着兜几步就跨进了自己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顾绒：…… 这种出门就能面对面的距离，果然还是让人觉得非常不适。 但合同都已经签了，而且这房子顾绒实在喜欢。 她只能叹了一口气，看向等在一边的唐劲，微笑道， “走。” 唐劲本来一直暗搓搓的盯着她，此刻还被吓了一跳，急忙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直的点了点头。 他边在前面领路边在心底回忆着顾小姐刚才的表现。 他作为唐郁的大秘书，在唐少身边什么牛鬼蛇神的女人没见过？ 以前唐郁玩得最凶的时候，一个星期换一个女朋友都是少的。 不过他知道，唐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从来不玩真的，然而即便他总在一开始就把这个前提摆出来，那些女人也都同意了，却也依旧没一个人能坚持太久的。 要么为钱，要么为『色』，要么为了唐郁这个人，那些女人总是会被『迷』得渐渐忘记这个前提，开始试图和谈一场真正的恋爱，而这样的变化一旦被唐少发现，那么无论是真爱还是演戏，一切都会到此为止。 而作为一直跟在唐少身边处理各种大小事的秘书，唐劲自认已经拥有了和天下所有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了，可眼前这个顾小姐却依旧让经验十足的他觉得惊讶。 无论是她突兀出现的起因，还是至今他所围观着的，唐少各种吃瘪的经过，再到现在顾绒签下那份合同，和唐郁成了对门邻居的发展，都让他觉得非常惊讶，并且开始好奇这两人的结果。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唐劲毫无由来的觉得，他风流又无情的主子，很有可能会栽在这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穷人顾小姐身上。 一边这样想着，唐劲一边朝顾绒『露』出了善意甚至莫名讨好的微笑。 跟着直觉走唐劲。 他在心底默默的对自己道。 你的直觉已经救了你很多次了，这次也不会有错的。 顾绒：？？？？ 顾绒虽然莫名其妙，却还是礼貌的回了他一个笑。 第一百十六章 晨光与夜色 夜『色』已深。 顾绒躺在床上，听着模糊的流水声，在心底寻思着该怎么跟顾悄解释这件事情，想了半天没能想出结果，便渐渐睡着了。 而镜头游出卧室，掠过游廊和那两扇厚重的木门，无声无息的进入了对面的房子里。 相似的建筑和构造，摆设也相似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的男人静静睁开了眼。 他看见这屋顶的时候便是一愣，接着进入了长久的静默。 耳畔的流水声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觉得心悸。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梦，现在梦醒了，他只是回光返照的苏醒在那具病弱将死的身躯里，梦里那个还在念大学的，还未曾与他相遇的鲜活的顾绒，只是他荒诞的臆想。 这样的想法叫他心如死灰。 男人怔怔的在黑暗里躺了许久，直到察觉房间的朝向不对的时候，他才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极其微弱的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指甲还是健康干净的淡粉『色』，而不是后来久经心脏病折磨的病态的青紫『色』。 这不是梦。 他还在那个年轻的身躯里。 男人紧绷的身体这才猛地松懈下来，他伸手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喘气声落在沉沉的夜『色』里，如同劫后余生的困兽。 唐郁下了床，推开窗向外看去。 夜『色』安静，于是不远处的河流声落进耳里便显得更加清晰，冬季里的月『色』总是更冷，洒进窗来如霜一般。 他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冷风，浑浑噩噩多日的大脑，终于开始逐渐清晰。 侧头时发现桌上放了一张纸，他走过去拿起来，借着月光，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她就住在对面，如果你再『乱』跑一次，让我大庭广众的丢了脸，你就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她】 来自二十四岁的唐郁。 字很漂亮，却写得非常潦草，可以轻易看出主人烦躁的情绪。 唐郁将那一行字看了许久，最后放下纸，慢慢走出了卧室，游廊，院落。 相似的布置，却是不同的朝向。 心底有什么预感即将破土而出，他清晰听见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 直到大门被吱嘎一声打开，月光洒落进来，他看到了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巷，和对面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门牌号。 银霜铺满青石路。 料峭寒风迎面刮来，呼呼的声音里，他仿佛看见那扇门被人推开，长发的女孩子抓着滑板打着哈欠走出来，一边张大嘴一边含糊的高声对身后喊道， “我走啦~你早点起床！懒鬼！” 远处的清晨的城市传来遥远的喧嚣声。 在一半晨光一半夜『色』的深巷里，唐郁看着那人关上门，踩着滑板，骨碌碌的朝巷子外滑去了。 她经过他的身边，带起一阵风，黑『色』的发梢带着香味在他脸前倏然而过。 然后那背影渐渐模糊消失。 月『色』依旧冷而皎洁。 长巷里，对面的房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一切都安静极了。 唐郁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慢慢走过去，伸手触上了那一扇门。 粗糙而古老的木质表面带来一阵坚硬的凉意。。 他『摸』了『摸』身上，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借着月光看了看，便准确的抽出一把，打开了房门。 第一百十七章 死变态……痛不痛 依旧是熟悉的院落，游廊，和阶梯。 他在那卧室门前停下来，极轻极缓的推开了门，表情紧绷甚至小心，就像在面对那个易碎的梦。 吱嘎的声音非常轻微，侧躺在床上的人却十分敏感的偏了偏头，刚好将侧脸落在了月『色』里。 紧闭的略长的眼线，秀挺完美的鼻，还有微薄，却弧线优美的唇。 还有被月『色』浸得玉一样雪白的肌肤，和长长的睫『毛』。 她就躺在这房间里，和着窗外潺潺流水，与他的每一场久违的梦境重合。 大约是今夜的月『色』太好，唐郁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平和安宁。 他慢慢走到床边，眼神近乎贪婪的看着床上的人，许久之后才敢伸出手去，小心的触『摸』她的头发。 长长的乌黑的一缕，被他绕在修长指尖，眷恋的来回摩挲着。 然而没过多久，他一个无意的低头，便对上了一双静静盯着他的眼睛。 唐郁：…… 顾绒：…… 心底已经爆出大串大串需要马赛克的粗口，顾小姐却因为脑子不清醒而无法清晰的脱口而出。 条件反『射』『摸』向枕头底下的手捞了个空之后，她才想起她已经签了一份合同，今天是开始履行合同的第一天，什么都没带的住进这房子，身边自然也没有匕首。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男人还绕着自己头发的手指，闭上眼睛，忍耐的长吸一口气。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面前的男人便已经俯身下来，在她侧脸上印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顾绒：…… 她如同被过电了一般猛地弹起来，砰的一声撞上男人的下巴，然后她捂着脸颊瞪大眼睛一脚给人踹了过去。 唐郁被她踹得后退几步，弯腰捂住了肚子。 而顾小姐已经气红了脸，她在床上站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男人，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几个字， “你他妈！——” 她咬牙切齿，重复了好几遍你他妈，却再也没能说出更多的话来，像是已经被气傻了，颤巍巍的手指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她终于冲下床来扯着男人的领口朝床上猛地一撞，抵着他从齿缝里憋出话来， “死变态，你都是为了自己方便才让我住到这里来的对不对！居然还敢留着钥匙随便开门！我今天不打你一顿我就不姓顾！” 噼里啪啦一顿打。 顾小姐的打可是真打，而且这次她可不管会不会被看见了，脸上身上都招呼。 月光下房间里，一顿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好长时间才结束。 最后顾绒自己都打累了，看着人完全不还手，怒火也萎了下去，更多的睡意涌上头来。 她顶着一脸抓狂的表情，揪着人的领子抵在窗边，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私闯民宅！十年后的世界难道这都不算犯法了吗！” 说到这里顾绒突然顿了一下，话出口她才想起这房子是别人的。 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却依旧没有丝毫怒气。 他顶着一张被揍出淤青的脸，微微低头看着正揪在自己领口的手，静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在那只手上轻轻吹了吹，低声道，。 “痛不痛？” 第一百十八章 我顾毛毛从未如此 顾绒一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因为刚才揍男人的时候大约打到骨头了，她的手背也浮出淡淡的淤青来。 顾绒听清唐郁问的话后便浑身一抖，倏然松开了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这样的眼神看了太多次，她简直已经习惯了其中的执着和专情，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份深情已经到达了病态的程度。 就像……就像只为了她而活，只为了她而死，存在的意义就唯有一个她而已。 顾绒渐渐冷静下来。 她再向后退了两步，闭着眼深呼吸了一次，第一次用几乎柔和的神情去看他， “你吓到我了。” 她平静而温和的说， “以后不要这样了，否则我就换锁，或者随便躲到其他地方去，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唐郁：…… 他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写在纸上的那句话，只觉得十年前的自己居然和顾绒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但这的确是他的软肋。 他沉默许久后，垂着眼，慢慢道， “我只是想……想多看看你，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会克制的。” 顾绒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更多，怕刺激到他。 接着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却还是十分严肃道， “还有，以后这种行为……” 她『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亲到的地方，脸『色』难看难掩咬牙切齿的道， “绝对不许再有了！” 唐郁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明明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这副沉默的样子却偏偏显出一股委屈和低落来。 顾绒：…… 简直不想说话。 她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接着便开始下逐客令， “我要睡觉了，麻烦你出去。” 唐郁沉默着不动，直到顾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才终于慢慢走出去了。 “还有！以后不准随便开我的门！” 身后传来她咬牙切齿的声音，男人浑身散发的气息更加萎靡了。 顾绒远远跟着他，直到监督着他走出去，关上大门，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睡意海啸般涌来，她『迷』『迷』糊糊的走回房间栽倒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脑中剩下的情绪只有愤怒烧尽后的无奈。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呐。 她『迷』『迷』糊糊的想。 想我顾『毛』『毛』都多少年没被『逼』得这么失态了，连唐氏独生子都敢打。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于被周公拉进了梦里。 而在门外，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去。 他站在门口，久久的盯着那块写着23号的门牌，方才低落而脆弱的气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捉『摸』的深沉。 至今为止，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和十年前的自己在公用一个身体。 他也是真的重新遇见了顾绒，比记忆里提前了三年。 男人盯着那块门牌号，略微有些出神。 记忆中，顾绒搬到红渠巷应该是五年后的事情，可现在一切都提前了。 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但也有些东西是始终不变的。。 比如说，为什么那么多可以住的地方，自己偏偏选择了这里让她住呢？ 第一百十九章 暗流与蝴蝶翅膀 年轻的唐郁从来不相信命运，甚至对一切注定的东西都不屑一顾，却不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和历史的轨迹悄悄吻合。 男人闭了闭眼睛，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像是要将心底难言的复杂情绪都吐出来。 月上中天，他终于转头回了52号。 他在卧室的桌旁坐了许久，月亮的位置缓缓偏移着，他却雕塑般的一动不动的沉默。 既然重来一次，就总要改变些什么。 他闭着眼，将很多往事都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了一遍，最后扭开了桌上的老式台灯，铺开一张纸，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沙沙的写字。 安静的流水声环绕过红渠巷，流过苍苔区，汇入浩大的栖霞江，映照整个城市。 路灯与霓虹交汇闪烁，写字楼与千万住户交织成繁华偌大的上川。 冬季的夜晚如同一层『毛』玻璃盖在城市上空，暗流开始随着笔尖无声涌动，而那些与之息息相关的，栖息于最贵地皮上的名流贵族们，却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夜夜笙歌。 · 唐郁在桌上趴着醒来。 他撑起身子的时候脖子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唐郁：…… 为什么这些痛苦的事情都得留给我！ 心底在咬牙切齿的怒吼，男人的面『色』却还是平静的。 他一边转脖子一边闭着眼深呼吸，正准备站起来去洗漱的时候，手底下却发出嗞啦一声。 唐郁低头一看，一张被写满了东西的纸正安静躺在手下。 他诧异的一挑眉，那字迹明显出自他手，却又比现在的他稳重内敛很多。 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慢慢坐回去，抖了抖纸开始看起来。 【1你有心脏病】 唐郁：…… 他愣住了。 才看到第一条，他便整个人都雕像般僵硬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动起来，却是抬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口。 隔着衣服和皮肤，那里正在传来一阵一阵规律有力的跳动，听起来很健康，他却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两次突如其来的心悸和剧痛。 微薄的晨光里，男人的脸『色』一层层的苍白下去，然而他的双眼却还是平静甚至漠然的，甚至没有用上三分钟的时间，他便低头开始看下一条。 【2立刻开始查薄家，薄家私生子即将出现，控制住薄峥，否则他将丢掉他的继承人位置】 看到这一条，唐郁皱起眉来。 薄家是最典型的豪门，薄峥的父亲风流无比，私生子私生女无数，但正牌夫人生的就只有一个薄峥，也一直被视为唯一的继承人，而且薄峥本身和他潇洒不羁的外表不同，从来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乖戾人物，那些有野心的私生子早就被他自己整治得乖顺无比，可这里特意提出来，是说明那个私生子也是个狠角『色』么？甚至足以威胁到薄峥的地位？ 唐郁皱着眉沉思许久之后才又向下看去。 【3唐书荣和唐青昊必须尽早除去，否则心脏病会越来越严重】 唐书荣是他唯一的叔叔，一直都在国外经营唐氏的某个分部，他早就知道这一家人的野心，但看这一条，他的病居然和他们有关系？ 男人眉眼冷冽的往下看去，入目是字最多的最后一条。 【4明年春天的三月十四日，顾绒受伤住院，刀伤，伤人者不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必须在那一天保护好她。】。 看着这最后一条，唐郁彻底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章 你打的？ 静止许久之后，唐郁突然淡淡一笑，伸手弹了弹那张纸，轻翘着嘴角道， “靠近她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居然还想让我去多管闲事？” “真当我吃饱了撑的。”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拿了个打火机，点火将这张纸烧掉了。 火舌卷过白纸，灰烬一点点散落在地上。 唐郁一直拿着纸张一角，出神一般的盯着。火光映照他水墨一样的侧脸，深黑的眸底却没有透出任何情绪来。 直到火光『舔』至他的指尖，他才突然回神松开了手。 灰烬落了满地，被风一吹就散了，唐郁慢慢搓了搓被烫到的指尖，转身出了卧室。 这地方虽然很有艺术感，但比起他在半月湾的别墅实在是不方便很多，卧室里连个卫生间都没有，洗漱还得出道门。 空气泛着凛冽的味道，唐郁刚出门就被冻得一个哆嗦，心情很不好的进了浴室。 干脆把中间的墙打通好了。 他一边这么漫不经心的寻思着，一边开了水准备洗脸，谁知一捧水刚浇到脸上，便传来一阵痛意。 他嘶的一声抬起头，接着便对着镜子里那个自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此刻的镜子里，男人的眼角嘴角都泛着淡淡的淤青，眼下的部位甚至还破了皮，在他本就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的显眼，一看就是被人痛揍了一顿的样子。 可谁敢揍他？ 唐郁这辈子除了自家爷爷『奶』『奶』就没挨过别人的打，从来都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更别说是被人直接打脸，还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了。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唐郁看着镜子里自己堪称鼻青脸肿的脸，嘴角一压，却还是无法克制住被冒犯的怒意。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自己好久，半晌才又俯身往脸上浇水，开始若无其事的洗漱。 · 上川每天都苏醒得很早。 顾绒醒来的时候看着天花板，险些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一个鲤鱼打挺的起身，伸手去推开窗户，睡眼惺忪的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满腔都是清冽舒畅的凉意。 她今天上午还有课，得早一点去学校。 出门的时候刚好七点半，淡淡天光洒在巷子里，隔了几扇门的玉石店已经开门了，更远的地方传来一些早餐铺的说话声，在这深巷中听着总有种遥远安静的味道。 她刚关好门，身后便传来门开门声。 顾绒转头看去，穿着墨绿风衣的唐郁正一手揣着兜关门，然后转过身来。 他皮肤白，身量修长，穿这样的深『色』便显得尤其好看和有气质——如果没有脸上那些细碎又明显的淤青的话。 顾绒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瞳，心底顿时咯噔一下，一下子想起了昨晚对这位神经病大爷的一顿狠揍。 她不动声『色』的在心底迅速滚过了好几种应对方法，对面的男人在她的视线里拿出揣在兜里的手，往自己脸上指了指，面无表情道， “你打的？” 顾绒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 “我不知道啊。”。 唐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少爷！你的脸怎 男人带着淤青的嘴角勾了勾，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反倒散发出十分可怕的气场，连声音都显得压迫力十足， “你不知道？” 顾绒那双狭长明亮的眼睛又眨了一下，她甚至还耸了耸肩膀， “昨天晚上我是跟人打架了，不过那是在梦里，而且对象明明是个夜闯女孩闺房企图不轨的丑八怪大流氓，怎么可能会是唐少爷你呢？” 唐郁：…… 他扯了扯嘴角，脸『色』难看， “夜闯闺房企图不轨的丑八怪大流氓？” 顾绒扁了扁嘴，叹气点头， “是啊，希望那个老流氓以后可别再来我梦里了，这一次只是不痛不痒的揍一顿，下次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 “哦？” 唐郁毫无笑意的笑了笑， “如果有下次你准备怎么做？” “比如打断他的腿。” 顾绒朝他笑了笑， “再比如剥光他的衣服把人丢到大街上去，刚好给上川市民谋点福利。” 唐郁：……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顾绒，顾绒则笑眯眯的回视。 两人站在各自的门口，隔着几块青石板，天空被深巷『逼』成狭窄又干净的一整条，光透入这巷子里来，将他们的侧影都染了模糊的边。 暗流涌动的气氛里，唐郁慢慢走上前，直至走到顾绒面前，他才停下脚步。 男人因为太高，走近了便需要低着头俯视她。 这样的距离他甚至能看见她乌黑的睫『毛』，和瞳孔里淡淡的光。 “你可以试试。” 唐郁开了口，薄荷般的清新味道淡淡喷在顾绒的脸上，让她忍不住别扭的动了动。唐郁却似乎毫无所觉，金石碎玉般的声音清凉的窜入她的耳朵里， “不管是打断腿还是剥衣服，顾小姐如果有足够的勇气承担后果，就尽管随心所欲。”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淤青，淡而冷的道， “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顾绒一声冷笑，凤眸锋利冷冽的盯着他， “彼此彼此，我希望昨晚也是最后一次梦到那个愚蠢的丑八怪。” 唐郁高深莫测的盯着他，直到有人走近，叫了一声少爷，他才移开了视线，转身之前还睨了顾绒的头顶一眼，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 “矮子。” 顾绒：…… 怒火顿时暴起，又被她生生的压了下去，硬『逼』出了一脸微笑， “唐少爷慢走。” 唐劲一脸笑的跟顾绒打招呼， “顾小姐要去学校吗？不如一起啊？反正也顺路。”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自己遭遇了双人份的冷冻视线，唐劲的微笑立马僵住了，心底顿时慌得弹出一堆弹幕——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这两人刚刚不是氛围很好？还面对面的看着差点亲上了？我做错了什么？ 好在顾小姐是个“习惯温和”的人，很快便收了视线换上微笑给打了圆场， “不用了，我还有点其他事要做。” 唐劲满头冷汗的笑，转眼看到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唐少爷，立刻瞪眼失声， “少爷！你的脸怎么了？”。 唐郁：……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定要抱好大腿 哪壶不提开哪壶的东西！ 唐少爷用一脸的死亡表情对着他，秘书先生立刻咽了咽口水，背后都瞬间浸了一层汗水。 顾小姐这次没有打圆场，她就跟没听到这话似的跟两人道别，唐劲急忙回应，另一个男人则面无表情的只管往外走。 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擦肩而过的时候都目不斜视，却都莫名默契的撞过彼此的肩膀，力道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闷响，顾绒肩上的金属书包扣重重拍上男人的胳膊。 一阵闷痛。 顾绒噗的一声笑出来。 唐郁脸『色』唰的黑了一层，加快速度向外走去，唐劲急忙跟上，离开前还不忘悄悄回头来看顾绒。 顾小姐给了他一个微笑，他被吓到一样立刻转过脑袋去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顾绒莫名其妙的自问了一声，接着又想起那男人刚刚那句人身攻击，她也黑了脸。 一边往外走一边低下头来看自己的鞋底，喃喃的嘀咕道， “要不去买一双增高垫？”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瞬间她脸『色』就更难看了。 一米七一点都不矮好吗！我又不是男人！ 顾绒小姐黑着脸冲出了巷子，一路迎着晨光跑过街头巷尾，向学校跑去了。 · 唐郁坐在跑车副驾驶上，撑着侧脸看着那道背影渐渐远去，直到绿灯亮起，他才淡淡收回视线，手指不小心碰到嘴角的伤，他微微皱眉， “找个『药』店。” 唐劲立刻照做，下车去买了创口贴回来。 男人『摸』着伤口潦草的给自己贴了几个创口贴，眉头一直皱着，看得唐劲有点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路上遇到红灯停下来的时候，唐劲总是忍不住悄悄去看他，目光里带着新奇的探究，甚至还有点不可言说的兴奋。 直到唐郁面无表情的转头跟他来了个对视。 唐劲：…… 他一脸正经的收回视线认真开车，半秒都不敢再看，但脑海中却无法抑制的反复浮现无数个大大的惊叹号。 第一个是来自今天早晨他所看到的那幅画面。 长长深深的巷子里，狭窄湛蓝的天空底下，穿墨绿风衣的高挑男人揣着兜低头看着长发披肩的女孩子，他们距离很近，近得让人错觉随时能亲个嘴，却又偏偏始终隔着距离，只沉默的互相对视着。 他不知道内情，只觉得这画面真是非常的唯美和暧昧，可事后看两人的表情又似乎和他猜测的完全不同。 但在他的记忆中唐少爷可从来没这么正经和长久的看过任何一个女人，就算是他曾经交往最久的女朋友也没有过这个待遇。 第二个惊叹号来自唐郁那张带着淤青的脸，才一晚上就有了，他当时不带脑子的问了出来，但之后很快就猜到是谁下的手。 所以离开的时候唐劲还忍不住转头想去看顾绒，那纯粹就是极度的惊奇甚至莫名的亢奋。 他从小就跟着唐少爷当跟班，可从来没见过唐少爷挨别人的揍，更别说是揍了脸，还揍得鼻青脸肿的，这简直是破天荒第一次！说出去恐怕谁都不能相信。 基于以上两点，秘书先生在心底默默更加坚定了要抱紧某人大腿的决心。。 光是冲着揍了唐少爷还能毫发无损的继续住在那房子里这一点，这个顾小姐就绝对不会简单。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顾悄女朋友 唐劲在心里对自己点了点头，顺便还跟远在国外的某位肖依然小姐道了声歉。 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要另外选个少夫人站队了，谁让你那么多年都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样子。 正在发散思维，旁边突然响起唐郁阴恻恻的声音， “你点什么头？” 唐劲：…… 原来我把动作做出来了吗？ 唐秘书满心惊恐，脸上却保持镇定的继续点了点头，接着又左右扭脖子， “少爷，我昨晚落枕了，活动活动脖子缓解一下。” 唐郁冷漠的看着他，冷笑一声， “用点力，扭断了我好换个秘书。” 唐劲：…… 他讪讪的闭了嘴，专心致志开起车来。 · 顾绒中午去了一中，准备跟顾悄说说搬家的事儿。 她到学校的时间早了，顾悄他们还没下课，她便呆在教室外面等人，等下课了顺便敲弟弟一顿午饭吃。 下课铃响起之后老师还拖了一会儿堂才走，学生们顿时鱼贯而出，很多人经过她的时候都投来好奇的视线。 顾绒穿了件浅蓝的加绒外套，蹬着一双短靴，靠在墙上的时候黑『色』长发从耳廓滑下来，衬着白皙的皮肤和浅浅的凤眼便显得特别好看，加上她嘴角总是含着笑，在寒风里简直跟春风一样动人。 回头的多数都是男孩子，女生们大多有些刻意的目不斜视，只有很少的一些窃窃私语着经过她。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啊，难道以前见过？” “特别是眼睛，好漂亮。” 这一阵窃窃私语还没彻底消失，顾绒已经直起身来，笑眯眯的看着某个在人群中高出一截的少年，朝他招了招手， “顾悄悄，请我吃饭。” 所有正在往外走的和已经走出一截的同学全都停了下来，听到这话的他们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纷纷回头看来，看着那个一向有“一中西伯利亚”之称的冰块少年面无表情的走向那个漂亮女生，低着头看她，冷冷道， “你怎么来了？” 接下来那女生的动作让所有人的怀疑她会不会在下一刻被直接丢出去。 她一个踮脚伸手猛地勾住了少年的脖子，然后笑眯眯的往外走， “不是说了吗，我是专程来蹭饭的。”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四周聚光灯一样闪瞎人的注目，奇怪的环视一眼，悄悄问少年， “他们干嘛这么看我们？你平常在学校难道是个怪物？” 顾悄黑着脸把她的手拿下去，改为抓着她的手腕，快步分开人群下了楼。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所有学生才合上了自己的嘴巴。 有女生伤心欲绝的抱住了同伴， “天哪！顾悄居然有女朋友了！我的少女梦破碎了！” 有女孩子看向一个拼命挤出人群的男生，谴责的大声道， “你跟他是同桌怎么连他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们！” 那戴着眼镜的男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什么女朋友，那是他姐姐，长得那么像你们看不出来啊！”。 说完他就跑下楼去追人了，留下再次石化的众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是你姐姐？ 身后的惊讶和议论姐弟两个当事人毫不知情。 顾绒一边跟着顾悄走，一边不动声『色』的扫过那些不停看她的学生，悄悄拿手肘顶了顶少年，问道， “怎么回事？你在学校人缘这么差吗，一个个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顾悄扫了她一眼，黑着脸没有说话，倒是身后突然窜上来一个声音，笑嘻嘻的道， “不是人缘差，是太出名了，看来姐姐对顾悄在学校的形象一点都不了解。” 戴眼镜的少年一下子窜上前来，走在顾悄身边向顾绒问好， “姐姐好，我是顾悄的同桌，我叫季星，你可以叫我小季。” 顾绒还没来得及回应，顾悄已经先转头冷冷盯住了他的同桌， “谁是你姐姐？” 季星：…… 同学的亲戚难道不是默认和同学一个称呼么？ 他一脸无辜可怜的笑了笑，顾绒倒是对他说的上一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你说他在学校很出名？” “对啊。” 季星眉飞『色』舞道， “姐姐你还不知道啊，顾悄可是咱们普高部的门面加智商担当，不光是普高部，连国际部那边他也很出名呢，每周收的礼物和情书能堆好多个柜子了！” 他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手势，看得顾绒忍俊不禁。 少年则只觉得非常丢脸，冷着脸扫了同桌一眼，后者讪讪收声，不敢再说了。 顾悄这才有时间问顾绒， “你怎么来了？有时不能打电话吗？” “今天比较闲嘛。” 顾绒笑眯眯道， “而且这事儿当面谈比较好。” 走到食堂门口，顾绒抬头望着食堂啧了一声， “你们学校的食堂还真不错，都能赶得上上大了。” 三人走进去，找了个比极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是今天的菜单。” 少年面无表情的给她指了指一个大屏幕，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 顾绒瞅了一眼，很快便点了两个菜，顾悄和季星便一起去打餐了。 顾绒收回视线的时候随意向四周一扫，对上了众多不动声『色』看过来的视线，大多数都是来自女生的，目光里带着打量的味道。 她撑着下巴，一路观望下来难免有点想笑，嘴里喃喃道， “真不愧是我弟弟。” 不一会儿，顾悄和他同学打饭回来了。 三人坐在一起开吃，顾绒一边往嘴里塞肉丸子一边十分自然随意的将主要话题甩了出来， “我已经看好房子了，咱们这两天就搬进去。” 顾悄顿了顿，抬头看她，眼神有点诧异， “这么快？” 他本来以为起码要等到期末考试之后才能确定的。 “在哪里？” 他接着问。 顾绒继续夹菜吃，轻描淡写， “苍苔那边的巷子里。” 话出口，顾悄还没发表意见，他的同桌先吃惊起来， “苍苔？那边房子超贵的！而且据说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呢，租金应该不便宜？” 顾悄微微皱眉，却还是先盯了同桌一眼，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谁是你姐姐？别『乱』叫。” 季星：…… 成成成，看不出来还挺能吃醋的。 同桌默默低头吃东西，顾绒则接受了小弟盘问的眼神，。 “你哪来的钱去租那里的房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一次验证 顾绒耸了耸肩膀， “其实是一个……朋友，借给咱们住的，具体的情况我之后再跟你说，你先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进去，而且这次咱们应该能住很长时间。” 顾悄眉头皱得更紧，但因为还有同学在旁边，也不好多问，只能憋着一肚子问题闷头吃饭，吃到唯一的鸡腿时还夹给了顾绒。 顾绒笑眯眯的接下来开啃， “你们月考成绩出来了吗？” “还没有。” 顾悄抬起头来盯着她， “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 顾绒回视他，一脸疑问：什么事？ 少年的脸顿时又黑了几个度，一字一字的做了口型出来：酒、、驻、唱！ 顾绒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当然记得了，我肯定说到做到的。” 顾悄：…… 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刚才明明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好吗？ 他没好气的戳了戳碗，旁边的同桌突然开了口道， “说起来，今天国际部部花没过来诶。” 他挤眉弄眼的笑嘻嘻道， “看来顾校草的冷脸已经成功把大小姐ko掉了。” 顾绒颇感兴趣的抬眉， “你还是校草？” “不是。” 顾悄冷漠扫过同桌，又吐出两个字， “闭嘴。” 季星再次讪讪闭嘴，顾绒见顾悄一副懒得说的样子，也没有继续八卦。 一顿饭吃完后，她留下了新家地址就走了。 顾悄捏着那纸条，身旁的季星却翻着手机啧啧惊叹起来， “快看校园网！你和你姐的照片已经被发了好多条帖子了，而且热度超高，别人都以为你是交女朋友了，好多女生在痛哭流涕呢。” 他一下子凑近顾悄，打断了他的思绪，问道， “要不要解释一下那只是你姐啊？到时候国际部那位大小姐误会了怎么办？” 顾悄收起纸条，漠然扫他一眼，揣着兜走开， “关我屁事。” “那就是不用解释咯？” “不用多嘴。” 听着同桌明显不耐的冰冷口气，季星不由得对这些痴心错付的花季少女们感到惋惜。 “干脆都来喜欢我算了，顾冰块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 另一边，唐郁让唐劲去查的东西已经到了他手上，厚厚的一叠纸。 他坐在办公室一时间有点无语，挑起眉『毛』看向唐劲， “这么多都是？” 唐劲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耸了耸肩， “这么多都是。” 唐郁手肘撑着桌子捏了捏额角，却也只能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手底下这一叠，全都是薄家家主私生子女的资料，光看这厚度，就可以想象那位年过半百的薄家家主到底有多风流。 他坐在办公室翻看了很久，直到天光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唐劲突然敲门进来，神情激动道， “工作邮箱收到了一份来自i珠宝公司的邮件，他们邀请您去做御用设计师！少爷你提前吩咐下去做好的那个合作提案居然真的有用了！” 唐郁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同样也是从“另一个唐郁”口中得知的消息，现在又一次被验证了。。 他又想起那一张纸，不由自主伸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脏病吗？ 唐劲脸上的激动渐渐淡下来，他满心奇怪的看着唐郁，只觉得知道这个消息少爷不但没有一点惊讶，而且看着还不太高兴，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少爷？” 唐郁回过神来，放下手恢复正常，淡淡道， “就按照之前写好的提案去接触他们，御用设计师不可能，如果答应合作，那么偶尔画一个是没问题的。”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关门声很快响起，唐郁看着桌上的那一叠文件，伸手『揉』了『揉』眉心，端着一杯水起身站到了窗户边上。 这里是他的个人工作室，位置位于上川市中心的最高写字楼，这一层都只属于他的个人设计团队，而这一层之下，则是那个同样属于他的唐氏珠宝。 他在下面其实也有一个总裁办公室，但唐郁很少去，更多时间都只待在工作人员较少的顶层。 足够高，也足够安静。 可以让他站在窗户边就看到整个城市，看到那条宽阔的江水，看到那些江面上横贯的大桥，看到一座座高冷峻拔的写字楼，和闪烁的霓虹街道，还有大片大片灯火盈盈的窗口。 此刻夜幕刚刚开始低垂，天边云霞未散，路灯先一颗一颗的亮了起来。 唐郁站在窗前，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 “心脏病吗？” 他喝了一口水，眼睫掀开的时候，那双深而风流的桃花眼已经含上了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转身拿起桌上那叠资料，捞起外套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掏了手机出来给薄峥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里？” 那边的薄大少爷身边依旧闹哄哄的，不过却又和酒的热闹不太一样。 “上次遇到那个民间高手的俱乐部啊。” 他笑道， “今天盛英朗有比赛，我们都过来凑热闹了，你要来吗？” “那个高手来了吗？” “你还真的跟那高手杠上了啊？” 薄峥一阵大笑， “她没来，人家大概是真的有事。” 唐郁懒洋洋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刚好在下属的弯腰行礼中进了电梯，随手将那叠资料丢给了唐劲，挂了电话穿上衣服。 “x6在楼下车库吗？” 唐劲点了点头， “我怕少爷您要用车，下午就抽空去开了过来。” 唐郁点了点头，微微皱起眉道， “红渠巷那边没有大型车库？” 唐劲摇头， “那边都是老城区，没有大型车库。”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来，唐郁跨出电梯，漫不经心的命令， “那就建一个。” 他从唐劲手里拿过钥匙和文件，走向那辆灰『色』跑车，淡淡道， “你不用跟着了。” · 西郊。 顾绒从公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透了。 她一边往脸上蒙口罩一边回应电话里的王叔， “我已经到了，那个唐少爷没来？” “没来！” 王叔很高兴的大声回答她， “我也怕那位少爷跟你杠起来，特意打听了才叫你的。” 顾绒挂了电话，一阵小跑冲向那个灯火通明的俱乐部。 “多添一件衣服啊小顾。” 王叔丢了一件黑『色』大外套过来，。 “晚上温度太低了，还得吹风，别比完就感冒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今夜不太平 顾绒本想说自己不怕冷，王老板却似乎误解了她的神情，挠了挠生了些白发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小顾是不是嫌弃我这大叔啊？那衣服是我媳『妇』儿洗干净了放这儿的，不脏。” 顾绒顿时笑了， “说什么呢王叔，我怎么可能嫌弃。” 她麻利的把外套换上了， “车在外面吗？” “早给你准备好了。” 王叔一脸高兴的把头盔递给她， “注意安全啊。” 顾绒一边往外走一边扬手比了个ok，潇洒得不得了。 走出俱乐部，转个弯她便看见了一片闪亮的灯火，和热闹无比的人群。 路边的大音响里放着劲爆的摇滚乐，仿佛要将这夜『色』都点燃。 顾绒走过去的时候盛英朗第一个注意到了她，立刻惊喜的站直了身体， “你怎么来了？”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只有一双眼睛『露』在灯光底下，明亮又清晰。 “王叔给我打了电话，再加上最近比较缺钱。” 她带着笑一边轻描淡写的回答一边转身去看自己的车，大概检查了一遍后，她直起身来转头看向盛英朗，眼睛又笑得眯起来， “怎么样？给我这个赚钱的机会吗？” 盛英朗盯着她，半晌后一笑，有点不服气却又挺开心的道， “可别太自信了，你要是输了钱都赔不起。” 女孩子耸肩，摊手， “你觉得我会输吗？” 她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配合着那双带笑的眼睛，自然而然的带着傲慢，却一点都不让人反感……反而，反而非常的吸引人。 盛英朗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哼了一声，情绪却十分高昂， “你迟早会输的。”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围在他身边的一圈男男女女很多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那些曾经见识过两人赛车的二代则开始跟第一次来的小伙伴科普， “这位是跟盛英朗比了好久的民间高手，大大小小的比赛盛英朗一次都没有赢过哈哈哈。” 盛英朗冷冷一瞥，那哈哈大笑的少爷立刻做了个闭嘴的表情。 他看向呆在另一边莫名沉默下来的薄峥，想着身份相等，便不得不多问一句， “你要上吗？” 薄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我就算了。” 接着他还嘶了一声，有些头疼的语气，表情却是饶有趣味的， “只是觉得今晚应该不能太平。” “什么意思？” 盛英朗疑『惑』，薄峥却耸了耸肩膀不说话，他便也不追问，转身戴上头盔走向了自己的机车。 而那戴着口罩的小顾已经戴好了头盔，正跨坐在车上戴手套。 约十分钟后，人群纷纷退至一边，音响暂时的停止下来。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散尽光芒，这条蜿蜒漫长的山路被灯光照成朦胧的微黄『色』，山间吹来凛冽的风，气氛在风声里渐渐紧绷成了一根弦。 直到这根弦即将崩裂的时候，一面彩『色』的小旗帜被女人用力的一挥到底。 音乐重新爆炸般燃烧起来，八辆机车瞬间冲进了夜『色』里，人群疯狂欢呼。。 而就在这狂欢的景象背后，一辆流线型灰『色』跑车正冲破夜『色』朝这边奔来，薄峥摇晃着手机，漫不经心的走出人群，对着那飞驰而来的豪华车灯笑嘻嘻的挥了挥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赶了个巧 跑车停下来，唐郁从窗内伸出脑袋，懒洋洋的撑着头朝人群那边扬了扬下巴， “已经开始了？” 薄峥摊手点了点头， “对啊，你来晚了。” 唐郁嗤笑一声， “一群乌合之众，我也没想参加。” “是吗？” 薄峥拉长了调子，挑眉『露』出个坏笑， “刚刚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比赛开始之前，那位高手临时来了，想必现在正遥遥领先呢。” 唐郁顿时眯起眼睛，嘴角一勾『露』出个冷笑， “那我倒是赶了个巧，终于能碰上这位比我还忙的高手了。” 话音刚落，他便发动了跑车，油门一踩，灰『色』超跑顿时猛兽般咆哮起来，流线型的车身在夜间一闪，冲破拥挤尖叫的人群，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薄峥看着那转眼就不见了的车灯目瞪口呆，他这还没说上三句话呢……看来这位高手的确是把唐大少爷的面子伤到了。 他嘴角弯起来，低头点了根烟，抱着胳膊靠在机车上准备待会儿看戏。 · 耳边是熟悉的风声，即便对冷热的感知退化，但这样被浩『荡』山风拥抱的触感还是很鲜明的。 很爽。 顾绒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蜿蜒山路，嘴角轻轻勾了勾。 身后远远的跟着其他的机车引擎声，在这夜间安静的山路里尤其鲜明和喧哗，嗡嗡的响成一片，因此其中又添入一道风声呼啸的响动时，顾绒并未在意。 直到身后突然跟来一束强烈的光，分明有别于机车的车灯。 她这才回过头去。夜『色』中路灯下，一辆熟悉的灰『色』超跑正飞速疾驰而来，车前大灯嚣张的亮着，将整个光滑流畅的车身都照得明亮又极富魅力。 顾绒被那车灯刺的眼睛一通，偏了偏头皱起眉来。 两个轮子的再快也终究比不上四个轮子的，何况这还是世界顶级跑车，驾驶者也明显是个高手。因此那车很快就跟到了她的背后。 她在强烈的光晕中看见那张俊美而傲慢的脸，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却没有分毫善意。 在他们身后，那些赛车手的骂声远远传来。 “什么鬼！机车赛道上你开什么跑车啊！” “不要命啦！想撞死人呢！” “停下来！别影响比赛！” 叫嚣的怒骂响成一片喧嚣的背景，而灰『色』跑车已经和顾绒并驾齐驱。 车主从窗内看出来，姿态懒散而漫不经心，明显没把那些声音放在耳里。 “看来那感冒『药』很管用，高手吃了没几天就好了。” 顾绒从头盔里盯着他。 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放在窗上，侧脸过来的时候路灯和车灯隔着玻璃倾泻在他身上，将那无可挑剔的脸描绘得越加虚幻和耀眼。 顾绒静静将他盯了一会儿，片刻便一言不发的转回头去，加快速度冲向前方。 唐郁眼睛微眯，冷哼一声，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又换了一边贴着。 这一次他没有多说废话或者开嘲讽，只冷冷道， “既然让我白白等了这么多天，高手总该跟我比一场，也算是了解了此事。”。 他的声音抬高了放在这大片呼啸的风声里，倒也算是清晰，可那车手就跟没听到似的，继续一言不发的向前跑。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来我往 唐郁慢慢冷了脸『色』。 他平缓的开了一段，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那个傲慢的背影，片刻后，慢慢换了档，一脚踩下油门，同时双手捏紧了方向盘。 跑车的引擎声又一次追了上来，飞快的与她并驾齐驱，随后在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的时候，那车头突然向她的方向别过来。 顾绒瞬间缩紧瞳孔，控制着机车向左猛地一拐，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车身。 她猛地转头，车内唐郁也正看过来，一双桃花眼在昏暗灯光下亮而冰冷，准确的盯住了头盔下的她的眼睛。 面无表情的对视半晌后，顾绒缓慢的握紧车把，机车一下一下的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不过片刻，她飞快的向前窜去，速度几乎达到了极致，简直让人怀疑她的车轮会不会因为过快的速度在路面摩擦出火花来。 唐郁微微眯眼，直到看着那机车极快的拐了一个弯失去了踪迹，才终于加快速度飙了出去。 安静昏暗的盘山路。 路灯照亮的那一个转弯里，低调而奢华的灰『色』跑车轰鸣着打转飘过，毫不减速的超前追去，然而不过几秒，车主便猛然缩紧了瞳孔。 在他漆黑的眼瞳内，倒映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公路，和横在路上的黑『色』机车。 骑手戴着头盔微微俯身的握着车把，正转头静静的看着他。 极短的距离内，刚转弯时便加速过的跑车飞快的向她冲去，她却没有一点要让路的样子，一动不动的姿态堪称冷静甚至冷漠。 唐郁顿时将刹车瞬间踩到了底。 跑车的轮胎在路面拉出极为刺耳的尖叫，安全气囊猛地弹出来，护住了唐郁因为惯『性』而猛地向前栽去的脑袋，直到他抬起头，刺耳的摩擦声才堪堪停止。 而跑车车头与那机车的距离，已经近到了极致，若是再晚上零点几秒，只怕就是个惨烈的车祸现场。 唐郁紧紧盯着那车主，脸上终于浮现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而视线中，那人直起身体，松开一只手朝他举起一根大拇指，随后缓慢而冷漠的朝下。 唐郁的脸『色』彻底的沉下去。 而那人已经发动机车转身离去，箭一般的冲入了夜『色』里。 唐郁在原地停了许久，直到盛英朗赶上来，他才面无表情的踩了油门冲出去。 · 劲爆的音乐里，人群听见了远远传来的引擎轰鸣声，男男女女都开始尖叫欢呼。 他们疯狂的摆动着自己的身躯，聚在那白线之前目光炯炯的盯着灯光昏暗的盘山路。 有车灯猛然亮起冲过了那道转弯，人群顿时发出海『潮』般的尖叫。 靠着机车已经抽了一地烟的薄峥也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睛渐渐看清了那耀眼车灯中裹住的胜利者——并驾齐驱的胜利者。 他嘴角勾起来，看着那排在黑『色』机车旁边的阿斯顿马丁，忍不住啧了一声，慢慢迎了上去。 他们一起冲过了白线，又一起急停下来。 顾绒直起身，低头慢慢解开了手套。。 唐郁在车内看着那骑手的侧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顾绒也抬起头下了车。 第一百三十章 跟我玩儿命？ 穿着黑『色』外套的车手用力丢开手套，走向同样正在向她走来的唐少爷，然后一拳头揍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不大，却让现场的所有人都静止了下来。 薄峥目瞪口呆的定在了一边，唐郁被揍得捂住下巴退了几步，然后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过来。 而此刻黑衣骑手已经再次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领猛地一揪，几乎用头盔撞上了他的脑袋，随后他听到那头盔里口罩下传出带着笑也冷漠至极的声音， “唐少爷是不是觉得，穷人的命都不是命？” 虽然是个问句，她却没有等唐郁回答， “可是唐少爷恐怕也忘了一件事，既然穷人的命不如你这等豪门少爷值钱，那你想跟我玩儿命，就永远只能是输。” 唐郁瞳孔微缩的看着头盔下那双明亮到仿佛燃着冰冷火光的眼睛，突然猛地伸手去摘她的头盔。 骑手反应极快的挡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警惕而冰冷的盯着他， “唐少爷这是干什么？” 唐郁用拇指蹭掉嘴角的血，一双桃花眼掀起来淡淡看着那骑手，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来， “怎么？高手敢打人，却见不得人？” 那人却一点都不接招，冷笑一声道， “还真被你说对了，我生来长的奇丑无比，到哪儿都得戴着口罩，否则只怕会吓坏你这般金尊玉贵的大少爷。” 唐郁不理她的嘲讽，只道， “你丑不丑不关我的事，只要车开得好就够了，我等了你这些天，既然今天被我逮到了一次，你不跟我比一场，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那黑衣骑手并未沉默太久，很快便回应道， “既然唐少爷想跟我玩命儿，这点地盘怎么能够？黄龙山那边有一条盘山路，至今已经毁掉了不下十个车手，如果唐少爷相比，就下周五在那里见。”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唐郁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放了我这么久的鸽子，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 那车手反映极大的猛地挥开他， “唐少爷不是厉害的很吗？要是我又放你鸽子，你难道还会查不到我？” 看着那车手走进俱乐部，薄峥才靠过来，站在唐郁身边啧啧了两声，又看了看唐郁，立刻嘶了一声，惊讶道， “你脸上怎么回事？这么多伤？” 唐郁看着那车手的背影直到消失，才伸手又蹭了蹭下巴和嘴角，闻言微微一僵，想起脸上的创口贴，嘴角一抽，只冷冷扫了薄峥一眼，一语不发却成功封住了薄峥的嘴。 他又看向俱乐部的方向，笑道， “怎么样？要不我去帮你查查，到时候想怎么整她怎么整她。” 虽然声音是带着笑的，但薄峥的语气里却分明有若有若无的冷意。 唐郁却一摆手，淡淡道， “不用，要查我也会自己查。” 说着他便警告般的瞧了薄峥一眼， “不许多管闲事。” 薄峥有点惊讶，却还是耸了耸肩表示ok，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诶你说你怎么回事？这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揍了你一拳，要搁在以前你早把人灭了，怎么偏偏今天对这个高手心慈手软了，难不成你真看上她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又一眼 唐郁一边朝俱乐部走，一边斜了他一眼， “你的嘴除了胡说八道还能干什么？” 正说着，俱乐部内走出来一个人。 女孩子，穿着那件黑『色』外套，没了头盔，戴着黑『色』口罩，头发长而凌『乱』的披在肩上。 她看起来身形纤瘦，在女孩子中算是个高腿长的，可跟唐郁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也只到他的肩膀下面一点。 唐郁侧头对上她看来的眼睛，『露』在口罩外面，眼形狭长而眼尾上挑，瞳孔颜『色』很浅，对视的时候便有种凛冽而抓不住的感觉。 一个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一两秒，两人便背对着走远了。 看起来仿佛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擦肩而过，可直到被薄峥推了一下回过神来，唐郁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沉浸在那短暂的一眼中。而身边的薄峥正在笑着猜测， “我觉得那高手应该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丑，光看身材和眼睛都觉得应该是个美人才对，你觉得呢？” 他皱起眉，没有说话，仰头喝了一口水，片刻后才在脑海中挥散了那双眼睛，跟薄峥说起了正事， “你爸最近在干嘛？” 薄峥微微一怔，笑容淡了下来， “问这个干嘛？” 他背靠在沙发上，嗤笑的道， “他还能干嘛？到处泡女人呗，国内顶级车模都被他睡了个遍，现在转移向国外去了。” 唐郁慢慢喝了口水， “你最近注意一点你爸还有你那些野生兄弟们的动向。” 薄峥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很快正『色』起来，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消息？” 唐郁摇了摇头， “是知道一点，但太少，你先警惕一些。” 薄峥皱着眉点了点头，接着很快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怎么样？唐大少爷今晚有没有什么活动啊？没有的话就跟我去玩下一场呗？” 唐郁顿了顿，片刻后脸『色』不太好看的摇了摇头，语气也硬邦邦的， “我还有事。” 说完他便丢下水杯，十分烦躁的站起来， “先回去了。” 薄峥又一次目瞪口呆， “说走就走，这么急的吗？” · 唐郁回到红渠巷的时候心情很是不好。 以往每天都要在外面玩到凌晨甚至直接通宵的，最近却每天都跟有门禁一样，必须得早早的回家。 他回来的时候顺手敲了敲对面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他便丝毫不遵守约定的拿钥匙直接开了门。 门内一片漆黑。 唐郁冷笑一声，十分不爽， “居然敢比我回来的晚？” 他砰的一声关了门，转身回了自己屋。 · 浴室里灯光明亮。 唐郁站在镜子前，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慢慢撕开脸上的创口贴，斯文到一半他又突然不耐烦的一手扯下来。 接着另外几个都被他十分粗暴的扯掉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淤青已经散去了大半，只留一点不起眼的淡紫『色』，而嘴角原本的淤青都还没散尽，便又添了一点破皮的血痕。 唐少爷两手撑住台子，忍不住呼了一口气低下脑袋。 今天大概是水逆了。 从来不『迷』信的唐少爷，也难得的这么猜测了一次。 正这么想着，隔着院子，巷子里突然传来越来越近的骨碌碌的声音，像是行李箱的轮子滑过青石板。 他想了片刻，洗了手便向外走去。。 今天开始看那个啥……香蜜沉沉烬如霜，好久没看电视了，感觉还不错哈哈哈哈哈，给你们推荐一个~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在发什么脾气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拉着箱子拿着手机一边对照微信上的地址，一边往两边看房子门牌号。 刚刚看定了23号，身后便突然开了一扇门。有人推门而出，他转头看去，穿着墨绿风衣的男人正从屋内走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闲闲的抱臂靠在了门框上。 顾悄僵住了，片刻之后，他脸上透出了一股无法遮掩的震惊和拒绝。 唐郁：…… 他不准备跟小孩子计较，只散漫问道， “你姐怎么还没回来？” 这熟稔随意的语气让顾悄沉默，他盯着唐郁看了一会儿，才谨慎道， “不知道。” 顿了一下，他才开口问道， “你就住对面？” 唐郁微微挑眉， “你姐还没告诉你？” “什么？” 正说着，一阵自行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两人一起转头看去，顾绒正骑着车晃悠悠的进来。 她把车停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件黑『色』衣服，扫过唐郁的视线半点不停留，掏了钥匙低头开锁的时候，被忽视的唐少爷皱眉开口， “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绒正在开锁的手突然一顿，她侧头，带一点漫不经心的笑音， “唐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是可以互相查岗的关系吗？” 气氛莫名有点不对劲。 “不是互相查岗，是我可以查你的岗。” 唐郁微微皱眉，却又道， “你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顾绒顿了顿， “我在发脾气？” 她更像是自问一般的重复了一句，片刻后轻轻嗤笑一声， “唐少爷想多了，我不过是短暂的忘记了合约内容而已。” 她转过身来，看着唐郁，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公式化的微笑， “雅舍今天下班晚，所以我现在才回来。” 她歪了歪头， “唐少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唐郁当然看得出这人看似恭敬之下冷冰冰的态度，他从不是会让自己受气的人，当即便面无表情的退回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房门，顾绒脸上的笑一层层淡下来，最后她闭眼，呼了一口气按了按额角，直到此时，一直在旁边安静如鸡的顾悄才幽幽的出了声， “合约是什么意思？” 顾绒转身开锁进了屋， “进来说。” 顾悄提着箱子，有些迟疑的跟着走了进去。 · 顾悄的房间就在顾绒对面，他放好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细看过这房子，便先急急的问起了合约的事情。 顾绒尽量简单的给他概括了一下， “总的来说，他是个神经病，但现在知道并且亲眼见证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而且我手里还握着绝对的证据，他想让我们保密，而这个房子五年的居住权就是条件，我答应了。” “只是这样吗？” 顾悄有些怀疑， “他刚刚说的查岗是什么意思？” 顾绒耸了耸肩，。 “由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神经病状态的时候总是来找我，我要是没在这里，他就会跟个疯子一样到处找，为了不被别人看见他那个状态，所以想让我早一些回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可说 顾悄陷入了沉默里。 室内的灯光染着他蓬松的头发，将头发下的眉眼也染上了一层低落的情绪。 半晌后，他才低低道，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顾绒顿了顿，微微笑起来，伸手堪称温柔的『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我知道。” 她轻轻的说， “但是会越来越好的。” 顾悄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后视线一扫便扫到了那件被放在一旁的黑『色』外套，刚刚在外面看不清楚，回到房间他才发现那是一件男款外套，他立刻警惕起来，问道， “谁的衣服？” 顾绒嗨了一声， “俱乐部王叔……” 话没说完她便猛然卡住了，心底咯噔一声的同时，少年果真黑了脸， “你又去赛车了！而且是大晚上！” 顾绒立刻手忙脚『乱』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声音小一点。” 她看了一眼门外的院子， “这巷子里这么安静，别让对面那神经病听见了。” 顾悄怀疑道， “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就是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原因。” 顾绒神叨叨的来了一句， “不可说，不可说，你赶紧进自己房间去写作业，或者先参观参观这房子也行。” 顾悄被他姐赶出了房间。 他站在凉意沁人的院子里，抬头望了一眼墨蓝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情却不可避免的好了起来。 比起和姐姐分开各自住学校，同时还要担心周谨言找麻烦，能依旧一起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当然更好。 即便这个选择是一个很讨厌的神经病给予的，但他也依旧得接受。 · 月亮悬挂在蓝『色』的天幕里。 苍苔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已经陷入了一片静谧。 唐郁第一次没有在醒来后立刻去找顾绒。 他起身开了窗户，在吹来的料峭冷风中坐下来，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长久静默着。 窗外的流水声让他觉得安心，也因此让他终于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在全部都装着顾绒的脑海和心脏里，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人和事。 不知过去多久，那雕像般沉默静止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他『摸』出手机解开锁，打开了联系人名单。 唐郁的私人手机里，联系人名单非常短，被记了名的联系人，只有五位而已。 【a『奶』『奶』】 他沉默的看着被加了个a于是放在了第一位的联系人，手指动了动，却停在了即将按下去的时刻。 夜『色』太深了，老人家此刻肯定早早便睡着了，而老人家通常半夜醒来就很难再睡过去。 于是他最后只能移开了手指，又往下滑了滑，看住了另外两人被标成“1”和“2”的名字。 他静静的看了许久，最后按下了1。 手机抬到耳边，许久的嘟嘟声后，那边接起来了， “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国内现在应该很晚了？” 那语气奇怪又冷淡，接着又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唐郁垂着眼皮，嘴角勾了勾， “没什么，打错了而已。” 这样明显敷衍的回答，那边却也没有丝毫疑问，理所当然的当了真，接着便道，。 “那我挂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迟早打断他的 那边利落的挂了电话。 唐郁喉结微动，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转了一圈，看着窗外的深蓝天幕，刚刚嘴角那点冷而微薄的笑已经不见了。 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仰着头看窗外，静默许久后抬手放在了胸口。 “其实你比我可怜。” 他带着点笑音的自言自语。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便又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便转回来，拧开了台灯，拿起笔又开始在纸上写东西。 这一次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之后，他才放下笔来。 大概风太冷，吹得他空『荡』『荡』的，便又想去隔壁看看了。 窗外熟悉的流水声叫他觉得安心，但没亲眼看到顾绒就躺在对面，他终究还是不够安心。 唐郁起身，捞了件外套穿上便出门去了。 · 院子外轻微的开门声响起的时候，顾绒已经睡着了，可今天她弟弟搬来了，今晚刚刚搬到了新住处的顾悄同学有点失眠，躺在那又大又舒服的大床上安静的发呆。 夜『色』中只有风声和流水声，于是那静谧中突然加入的脚步声，便显得尤其清楚。 少年顿时几乎是吓得出了一身汗，立刻起身，无声无息的靠近房门，开了一条门缝。 只见门外游廊正走来一个高而挺拔的身影，缓慢而近乎无声的越走越近，明显是朝着顾绒的房间去的。 顾悄最开始紧张得手心出汗动都不敢动，然而在看清月光下那张脸后，紧张便顿时僵硬化作了怒火。 他猛地推开门，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唐郁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有点尴尬，但他的表情却依旧镇定得若无其事，甚至还开口道， “晚上好。” 顾悄：…… 这人真的不去医院看看脑子么？ 顾悄快要被气笑了， “晚上好？” 他勾了勾嘴唇，『逼』出一声冷笑， “这个时间不好好睡觉，唐少爷出来做贼来了？” 唐郁：…… 真是一脉相承的毒舌基因。 唐郁犹豫了一下，道， “我只想在门口看她一眼，看完就回去。” 顾悄：…… 他破天荒的伸手按了按额角，然后面无表情而又无比果断的伸手指向门外， “出去。” 唐郁沉默的站了许久，目光眷恋不舍的胶着在顾绒的房门上，那眼神看得顾悄都有点发愣，好一会儿才又听见他问道， “你姐姐在房里睡觉吗？” 顾悄用“你傻子吗”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当然。” 唐郁这才慢慢转身，走出去了。 直到轻微的关门声传来，顾悄才终于放松了身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看去，顾绒正散着一头『乱』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眼睛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你还没睡？” 顾悄问了一句又道， “他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你真的能放心他每天晚上这样自己开门跑来吗？这不算犯法？” 顾绒笑了一声， “神经病的思维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判断。”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你别管了，我迟早把他的腿打断，到时候他就不敢来了，去睡。” 说完她就转身回房，留下一个顾悄在风中凌『乱』。 把腿打断？ 还真像顾『毛』『毛』会做的事。。 少年突然觉得双腿一凉，他打了个哆嗦，拢着衣服回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药单 第二天唐郁是规规矩矩躺在床上醒来的。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呆了许久，才起身，刚要走过桌边的时候突然又停下脚步，退后到桌前，拿起了摆在桌面的一张纸。 纸上被写满了字。 他细细看下去，才看了几个字，脸上还算好心情的表情便顷刻消散了。 天光从打开的窗户里溢进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高大而又沉默。 【常用『药』和急用『药』分类，常用『药』放在家里，急救『药』随身携带……】 满满的一整篇字，写的全都是心脏病需要长期服用的『药』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唐郁漠然的将这张纸看了许久，然后面无表情的抬手。 撕拉—— 那张纸被他一下一下的撕成了碎片，随手丢在了地上。 然后他踩过去，出门去了浴室。 卧室安静，风从窗外吹进来，将那满地的纸片吹得飞扬起来。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人打开，唐郁重新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半蹲下来，将那些撕碎的纸片一点一点捡起来，捡完之后拿了个小塑料袋把它们装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般的揣进了口袋里。 接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仰着头发呆，许久之后，他长吐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按了快捷键，拨了个电话出去。 · 顾绒起床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 今天周末，刚好雅舍不是她值班，网也没班，她便难得的有了个悠闲的假期，一觉睡到大天亮才懒洋洋的起了床。 周六也依旧要上课的顾悄同学自然早就出去了。 她打着哈欠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便准备出门去觅食了。 慢悠悠的晃着钥匙走到了巷子口，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手也慢慢垂下来放在了腿边。 眼前，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堵在巷口，周谨言正靠在车上抽烟，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手指夹着烟朝她打了个招呼， “嗨。” 顾绒沉下眼，立刻便转身要往另一头跑，谁知没几步她便看见了另一头巷子口走进来的几个人。 她猛地停下，片刻后闭了闭眼，转身看向周谨言， “怎么了？现在二十万连一个月都撑不了了吗？周哥胃口这么大，哪天撑死了自己可怎么办？” 周谨言噗嗤一笑，夹着烟摆了摆手道， “其实本不至于这样的，可谁知道这几日兄弟们来消息说，你换了个贵得不得了的地方住，我一听可就不高兴了，你这搬了家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呢。” 他站直了身体，朝巷子内左右看了看，嘴角挂着笑道， “我本来想托人打听一下在这里买个房子要多少钱，要是能出得起的话我便来跟你做个邻居，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告诉我，这儿的价格高到离谱，高到离谱也就算了，他还说这地儿就算有钱普通人也买不了，这里是贵族栖息地。” 他看着顾绒微笑，道， “果然不愧是顾大小姐，就算落魄至此，也依旧能住这种地方，以前人家都说贵族是天生的，我看顾小姐就是这种人。” 他彬彬有礼道， “只是，既然顾小姐连这种地方都能住得起了，那二十万，恐怕就显得太不像话了一点？” 冬季的寒风灌入这条冗长的巷子，呼啦啦吹起顾绒的长发，又向后刮去，刚好撞上了一声开门的响声。 唐郁穿着件黑『色』皮衣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砰的关了门，一边转头看向巷外。。 巷子口的景象落入他的眼里，他微微一怔，慢慢走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是来搞笑的吗 “这不是我租的房子，不过是朋友借住罢了。” 顾绒看着周谨言，面无表情道。 周谨言嗤的一笑，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看向了顾绒身后。 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顾绒顺着周谨言的目光侧头看去。 唐大少爷正朝这边走来。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衣，逆天长的腿裹着长裤蹬着板鞋，漫不经心的一边走一边在低头戴手套，看起来年轻又极有气质。 周谨言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大约以为这只是住在这里的平常住户。 顾绒也很快就转回头来，眼中神情有些烦躁和懊恼，这种被讨厌的家伙亲眼目睹困境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等着这路人赶紧出去，谁知那个看起来又高又瘦的美男子居然在顾绒身边停了下来。 他看着周谨言那一伙人，嘴里却是在跟顾绒说话， “怎么样，要帮忙吗？” 顾绒一愣，周谨言更是瞬间就皱起了眉。 而唐郁完全不管他人反应，旁若无人的继续道， “答应我一件事，我帮你解决这些人。” 顾绒还没说话，周谨言先气笑了。 他用拿烟的那只手指了指唐郁，轻佻又轻蔑的笑， “口气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唐郁看着他如看着块石头，完全忽视了他的话，又问了一遍， “快点回答，我还有事。” 顾绒盯着周谨言，咬了咬牙，微侧头问道， “你先说什么条件？” “把这两天的时间交给我。” 顾绒皱起眉来， “你要干什么？” 唐郁比她更不耐， “不杀人放火也不占你便宜，只是需要你帮忙而已。” 被一直无视的周谨言终于彻底的冷了脸，他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 “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位先生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的后退犹如一道指令，那些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全都慢慢走上前来。 唐郁这个时候却还在转头看顾绒，眉头皱的紧紧的， “不答应就算了。” 说完他就要在这场合下离开。才走了两步，顾绒便忍不住一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答应你。” 唐郁嘴角淡淡一勾，反手抓住顾绒，面对那些不断『逼』上来的几步后退，随后他旋身一脚狠狠踹上了——旁边一扇紧闭的大门。 那木门似乎本就没关，一踹就开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神『操』作惊得呆住了，连顾绒都没想到。 可很快的，她便看到了从那扇门快步跑出来的几个穿黑西装男人，他们带着满脸的怒气奔出来，谁知一见到唐郁便都『露』出了惊讶甚至惊恐的表情。 而唐郁冷漠的扫了他们一眼，道， “请你们是来吃白饭的吗？居然让黑社会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那几个男人立刻忙不迭的道歉，随后很快便站在了唐郁两人身前。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慢慢反应过来。 顾绒无语片刻，有点尴尬的扯了扯唐郁， “人家有十几个人，你这才几个人……” 她话音未落，对面的周谨言便先笑了起来，他一边大笑一边指着唐郁道，。 “你是来搞笑的吗哈哈哈哈哈，就这么几个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从始至终的无视 唐郁在他的笑声里面无表情的从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按了一下，周谨言的笑声顿时被瞬间响彻整条巷子乃至整个苍苔区的蜂鸣声压了下去。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激得顾绒抖了抖脑袋。 随后在极快的速度里，她听见了飞快奔来的，纷杂繁多的脚步声。从两边的巷子口不断接近，最终包围了整条巷子。 顾绒怔怔的看着出现在周谨言他们身后的无数黑衣人，又转头看去，另一端巷口也在不断跑来更多的人，将周谨言他们前前后后彻底的包围住了。 “唐少爷！” 有人跑到唐郁身前，气还没喘匀先深深的鞠了个躬。 唐郁漫不经心一点头，又朝周谨言他们抬了抬下巴， “记住他们的脸，以后若是再让我在苍苔区见到这些人，你们就全部滚蛋。” “是！” 对面的周谨言彻底僵住了，他死死盯着唐郁， “你到底是什么人？” 而从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唐郁，依旧一语不发的忽视了这个问题。 他拉着顾绒的胳膊转身走向另一边巷口，人群为他分开，如同摩西分海，而他甚至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只在最后淡淡向后侧了下头，那些涌来的人立刻重新围住了周谨言等人。 拳脚碰撞的声音很快便伴随着惨叫声响了起来。 混『乱』纷杂的场景被抛在身后，唐郁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对顾绒道， “刚刚的条件你现在就该兑现了，我们要去较冷的地方，你可以去多拿一套衣服。” 而顾绒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她怔怔的被拉着走了半天，又闻着那声声惨叫回头看去。 那些混『乱』已经离他很远了，被唐郁叫来的保镖将周谨言他们团团围着，她甚至都看不见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要打一架的准备了，反正她又不怎么怕痛，她以为她是无所谓的。 这么多年下来，每次都被『逼』得一身伤痕，狼狈逃窜，她以为她都习惯了。 这是第一次，她背对着他们堂堂正正毫发无伤的离开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其实习惯并不能作为借口让自己变得无所谓，她其实一直都很……很……很憎恶每次都变得那么狼狈和难堪的自己。 “你聋了？” 胳膊被人突然的一拉，她被拉得转过头来，对上了唐郁靠得很近的，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清晰看见那漆黑瞳孔中一个小小的自己，那还带着点茫然的脸将她一下子惊到了。 顾绒猛地推开唐郁，后者被推得后退一步，脸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 顾绒沉默两秒，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唐郁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我说让你去拿一套衣服，我们要去山上。” 顾绒摇了摇头， “不用，我不怕冷。” “随便你。” 唐郁也没有勉强，能提醒一句已经算他大发慈悲了。。 他转身走出巷子，顾绒迟疑两秒，还是干脆的跟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好几条巷子都是 这次换了一辆黑『色』的越野，唐劲拎着一大包东西正等在车外，见到两人一起出来脸上也没有半点意外，只将手里的东西递上来。 唐郁一手接住，扔进了后座，他从唐劲手里接过车钥匙，对顾绒道， “上车。” 顾绒打开后车门正准备坐上去，却又被人砰的拍在车门上又给关上了，她莫名其妙的抬头，唐郁一手撑着打开的驾驶座车门，一手按在后座车门上，冷着脸盯着她， “我是你的司机吗？” 他朝副驾驶扬了扬下巴， “坐前面去。” 顾绒：…… “好的。” 她顺从的微笑了一下，转身便翻了个白眼。 等她上车后，唐郁便发动了车子，飞快的驶离了这一片区域。 车子一路行过上川的繁华街道，朝着郊区的方向飞驰而去。 路上沉默了许久之后，顾绒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哪来的那么多人？” 唐郁侧头看了她一眼，顾绒便解释道， “刚刚那些人，你一按铃他们就来了。” 唐郁又转回脑袋， “苍苔区好几条巷子都是我的，全区呼叫铃只有我有，按了他们当然得来。” 顾绒：…… 她默默看向窗外，被打击得不想说话。 倒是唐郁接着又看了她一眼，主动问道， “你不问我要去哪里？” “不是说不会杀人放火也不会占我便宜吗？” 顾绒懒洋洋的回答， “面对不能改变又对我没什么坏处的事情，我一般不会多说废话。” 唐郁哼笑一声， “你倒是活得清醒。” 接下来的路程多半无话。 两人互相都认为不是一国的人，何况也都不是话多的人，于是便完全没有聊天欲望。 黑『色』越野车驶上北郊区的伽蓝山，顾绒呆呆的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景『色』，道， “你是想带我一起去拜拜佛祖去去晦气？” 唐郁：…… 伽蓝山上的确有个迦蓝寺，名气不大，香客不多，但据传很多年前却是闻名全国的灵寺，名声非常大。 唐郁瞅了一眼顾绒，嘴角有点无语的勾了一下， “你这个想法也可以，的确是该去拜一拜。” 顾绒盯着窗外出神，淡淡道， “可惜我并不信佛，要拜你自己拜。” 唐郁没再说话，越野车顺着山中开辟的公路不断往上，过了好几个岔路口，有几处甚至还设置有保安亭，不过看到他的车全都不带停顿的放行了。 最后车子停在了较高处山林中的一处住宅前。 “到了。” 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顾绒也跟着下了车。 这山上的温度果然要比平地低很多，即便是她五感弱化的人也能感觉到一点沁人的凉意。 唐郁从后座里把唐劲给他的大袋子拎出来，领着顾绒按了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个发鬓微白的大婶出来了，隔着院子就朝门外惊喜的笑起来， “少爷来了？！” 唐郁拎着袋子往上提了提，笑道， “来看『奶』『奶』。” 那大婶快步跑出来开了门，唐郁和顾绒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这房子并不大，装潢看起来也是好多年前的样子了，但是从门前打理干净的院子，和旁边还在哗啦啦流活水游着鱼儿的池子，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户真正有烟火味儿的人家。 出于礼貌，顾绒并没有左右打量，倒是那位大婶一直在用惊讶和好奇的目光不断看她，不过唐郁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便也只是朝人微笑了一下。 直到进了房间，一个老太太正从木楼梯上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来，唐郁当即丢开了袋子迎上来牵住了她的手，。 “『奶』『奶』。” 第一百三十九章 鱼儿 那老太太虽然已满头白发，精神却十足，一见到唐郁便将脸都笑皱了，语气嗔怪却又带着喜悦， “你都多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太太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给忘了呢。” “怎么可能？” 唐郁脸上浮现淡淡的笑， “最近有点忙，以后不会了。” 顾绒震惊的看着此刻堪称温和的唐郁，简直怀疑他是被人突然穿越了，这真的是那个总是把嚣张傲慢和冷漠刻进了骨子里的唐大少爷吗？ 那老太太走下楼梯，终于注意到了顾绒，立刻『露』出了和顾绒相差不多的震惊神情， “这是……” 她伸手颤颤巍巍的指了指顾绒，没等唐郁开口解释，便先激动得颤抖了声音， “小鱼儿！我老太婆有生之年终于看见你带着媳『妇』儿来见我了！” 顾绒：…… 唐郁：…… 唐郁嘴角一抽，顾绒却忍不住抓错了重点，憋不住噗的一声笑。 小鱼儿？ 小鱼儿是什么鬼？唐大少爷的外号居然是这种卖萌风格吗？难不成他还有个兄弟叫花无缺？ 唐郁瞬间看出来她的笑什么，脸『色』马上就黑了。 他狠狠的瞪了顾绒一眼，垂眸沉默几秒后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扶着老太太坐到了沙发上。 一直等着唐郁开口解释的顾绒被老太太激动的拉住了手，一起坐了下来。 她一脸懵『逼』加满脸问号的看向唐郁，后者冷冷的给了她一个“闭嘴”的口型。 顾绒：…… 而老太太已经开始说开了。 她抓着顾绒的手，双眼紧紧盯着她不断上下打量，嘴角笑意泛滥，一连说了三声好， “这姑娘长得真真好看！特别是一双眼睛，形状好看颜『色』又难得，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那句【凤眼一弯含琥珀】。” 她亲切的拍着顾绒的手，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绒笑得有点僵硬，却还是乖乖答了。 老太太沉思片刻，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个绒字不太好，轻飘飘的，容易散。” 顾绒嘴角笑意淡淡，她垂着眼道， “当初父母取名时，只觉得这名字温暖可爱，希望我能一辈子暖暖和和无忧无虑的活着。” “那倒是挺好的。” 老太太听到这解释便松了眉头，又笑起来，继续亲切道， “和我家鱼儿认识多久啦？怎么在一起的？我还以为他这『性』子这辈子都要打光棍呢。” 顾绒嘴角一抽，接着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唐郁，后者面无表情却隐含威胁的盯着她。 她收回视线，继续笑着回答， “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才不到一月而已。” 老太太的神情僵了僵，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重新笑起来，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发展得可真是够快的，那也说明我家鱼儿是真的喜欢你。” 她亲切的继续问， “那绒绒的家住哪儿啊？家里有几口人？父母可也见过我家鱼儿了？” 顾绒的笑飞快的淡了下来，又很快重新挂在脸上，她正要回答旁边的唐郁却不咸不淡的『插』了嘴， “『奶』『奶』你查户口呢？我来了这么久你都没跟我说上三句话，倒是一心关心别人去了。” 他把老太太的手从顾绒手上拿过来，也将老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行了，你上次让我给你带『毛』线团，我给带上来了，还有一些鱼食。” 老人家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顾绒便被放过了。。 她板正的坐在沙发上，转头去看，男人穿着冷酷的黑『色』皮衣，一张昳丽到让人产生距离感的脸上，却泛着淡淡的温和的微笑，被窗户透进的光芒一照，简直跟天使一样漂亮。 第一百四十章 去还愿 接下来的时间顾绒基本上都在旁边当背景板。 她看着唐大少爷帮老人团『毛』线，团得『乱』七八糟了就会被老人装模作样的打一下，然后又耐着『性』子拆了重新弄。 “我早就想给你织『毛』衣啦，前段时间眼睛不太好就一直没开始。” 唐郁抬头看她一眼， “没找医生来看吗？” “嗨，找医生干嘛呀？都是老年人的通病。” 他『奶』『奶』乐呵呵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几天都好多了。” 等一坨『毛』线裹好，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 老人家转头看见撑着下巴发呆的顾绒，立刻哎哟一声， “瞧瞧我这记『性』！我们鱼儿第一次带女朋友来，我还有点不习惯，一下子就给忘了。” 顾绒笑了笑， “没关系，我就看着你们也挺好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她一手拉过唐郁的手，一手拉过顾绒的手放在一起。 两个当事人顿时都是一僵，不由自主的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似的冷漠和膈应味道。 不过顾着老人的心情，他们还是僵硬的没有反抗。 老太太完全没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一边握着他们的手一边偏头对唐郁道， “鱼儿啊，你有多久没去寺里拜一拜了，今天刚好天气不错，带着绒绒去拜拜？” 唐郁嘴角一抽， “我没什么好求的。” “不是你去求！” 老太太重重的拍他的手，啪啪作响， “是去帮『奶』『奶』还愿！『奶』『奶』前不久才去求了佛祖，让他给你一段好姻缘呢，谁知没隔多久你就带着绒绒来了，这不是佛祖显灵是什么？” 老太太不等唐郁争辩，便一口下了决断， “就这么说定了，你带着绒绒去帮『奶』『奶』还愿，记着要走过去方显心诚，看现在这个时间，你们到寺里的时候刚好能吃一顿斋饭，晚饭『奶』『奶』会等着你们回来一起吃的，去去。” 唐郁：…… 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 不一会儿两人便被推出了门，等出了院子，老太太还在朝他们笑呵呵的招手， “路上小心，别走错了啊。” 顾绒：…… 真是没想到唐大少爷的『奶』『奶』会是这种画风。 完全跟普通人家的『奶』『奶』没什么两样，一点架子都没有。 顾绒看着那老太太的身影，轻轻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温柔却转瞬即逝的笑。 他们俩还保持着握着手的姿势，慢慢走进山里的背影看起来亲密得很，可其实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此刻掌心里彼此的手都已经僵硬得不行，简直在从每一颗细胞里拼命表达着排斥和嫌恶。 直到完全脱离了院子前可看到的范围，两人瞬间便松开了手，一个比一个迫不及待。 顾绒松开后还用力甩了甩，就像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唐郁也从裤兜里取了一张手帕，细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山林间的小路很安静，唐郁走在前面领路，顾绒无声的跟在后边，眼睛看着这满眼的冷绿『色』，倒也觉得放松。。 偶尔有风带着山顶新雪的味道吹来，刮得枝桠摇动，扑到脸上便是一阵凛冽清新的触感。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高一尺 唐郁对这山上似乎很熟悉，遇到岔路口也都转得毫不迟疑，他身高腿长，比顾绒走得快多了，而且完全没有要等一等的样子。 顾绒最开始还拼命加快脚程追赶，就在快要变成竞走状态的时候，她突然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接下来顾小姐就悠闲的放慢了速度，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子悠悠然的走，还常常能四处打量一下深林的景『色』。 唐郁始终不曾回过头，很快就拐过一个岔路不见了身影，顾绒一点都不着急，等她走到那个岔路的时候，就干脆呆在原地不动了。 呆了一会儿还没人来，她便蹲在路边看泥土里的蚂蚁。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前面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看去，唐少爷正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 顾绒无辜的笑了笑， “唐少爷腿长脚程快，我这等小短腿可比不上，这岔路口我又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怕『迷』路牵连唐少爷来找，只好呆在这里等着了。” 唐郁看废物一样的看着她， “你就不会跑吗？” 顾绒脸上的无辜之『色』更重了，她莫名其妙的看着唐郁， “难道我们是在比赛吗？我为什么非得跑？摔倒了怎么办？我可不是专门来锻炼的。” 唐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你就蹲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说完他就转身欲走，顾绒估算了一下他来去的时间，立刻笑眯眯道， “也行啊，但是那么长的时间我一直呆在这里也很无聊，说不定就随便挑一条道转转了，这山上我一点都不熟悉，到时候要是『迷』路了，还得劳烦唐少爷来找一下，毕竟『奶』『奶』还等着我们一起回去吃晚饭呢。” 她刻意加重了“一起回去”这四个字。 唐郁刚迈出去两步的脚立刻停住了。 大少爷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觉得自己的水逆大概还没有走，待会儿在庙里说不定还真的需要去去晦气。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了脾气，转身朝顾绒笑了笑，若是唐劲在此，怕是会被这个笑吓得胆战心惊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顾小姐还是跟我一起去，我会放慢速度照顾你这个矮子的。” 顾绒眼睛一眯，嘴角翘了个冷笑的弧度，然而转眼又恢复了温和， “那就谢谢唐少爷照顾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跟上去。 这次唐郁的速度果真慢了许久，手『插』着裤兜，两条大长腿慢悠悠的迈着，看起来悠闲贵气极了。 接下来的路程也依旧无话，只有两人偶尔踩过掉落的枯败枝桠的脆响，和深林中鸟儿的啼叫声。 直到他们停在伽蓝寺门前，时间已经过了一点钟。 唐郁漫不经心的侧头看了顾绒一眼，淡淡道， “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大概能提前一个小时到。” 顾绒笑了笑， “那下次请唐少爷务必跟『奶』『奶』说好，你要一个人来。” 唐郁面『色』冷漠，淡淡道， “谁准你叫她『奶』『奶』的？” 顾绒依旧笑， “那唐少爷指点一下，我该叫老人家什么？老『奶』『奶』？老婆婆？” 唐郁：…… 他嘴角一抽，一语不发的迈进了寺庙。。 顾绒慢悠悠的跟上，一脸的神清气爽。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敬神佛 所谓的来还愿当然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毕竟他和顾绒根本就不是『奶』『奶』所想的那个样子。 唐郁先带着顾绒去香客食堂吃午饭，顾绒却说不饿拒绝了，他也不在意，自己填了填肚子。 吃完饭他找到『奶』『奶』熟识的那个僧人，讲明了情况后带着顾绒进了一座大殿。 中央摆着佛祖，旁边是月老。 这个时间庙中香客非常少，殿中空空『荡』『荡』的，檀香的味道四处弥漫。 等那个老僧转身离开后，唐郁便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他准备呆满十分钟后就出去。 殿中安静极了。 他坐着呆了一会儿，转头去找顾绒，找了一圈才发现人正抱着胳膊靠在窗边低头玩手机，从手势来看居然是在打游戏，简直比他还不敬。 唐郁看了她一会儿，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就算不信也不要不敬，把手机收起来。” 顾绒手上微顿，她抬眼瞟了一眼唐郁，漫不经心的收了手机，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望着佛祖金像，淡淡道， “我不光是不信，我还很讨厌这些东西。” 她说一种堪称鄙夷的目光扫了一眼满堂神佛， “什么神什么佛，不过都是用来骗钱的玩意儿而已，有钱人都爱信这个。” 唐郁皱起眉， “闭嘴。” 顾绒嗤笑一声，揣着兜转身出了佛堂。 唐郁转头看向金像，片刻后站起来，从兜里套了几张钞票丢进功德箱里，很是敷衍的双手合十拜了拜， “你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别计较。” 说完他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来，看了看手表，还差五分钟。 顾绒心情很糟糕。 她讨厌这种地方，檀香的味道甚至让她觉得反胃想吐。 这伽蓝寺很大，佛堂也很多，从这个佛殿中出来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中央摆着个『插』满香的大鼎，袅袅青烟从其中升起来，飘得她更加烦躁。 她转身走向广场旁边的林子里，走过廊下的时候恰巧与一个老僧相遇，顾绒加快脚步侧身靠墙走过，谁知擦肩而过的时候，那老僧突然叫住了她， “施主留步。” 顾绒：…… 以为在拍古装剧呢？ 她似笑非笑的停下来，转身看向这僧人， “有事？” 那僧人沉默的将她的脸看着，片刻后才问道， “施主可是和唐施主一起来的？” 顾绒挑了挑眉， “看来唐郁跟你们挺熟的？” “唐施主从小就被她『奶』『奶』带着常来寺中，因此和我们都很熟悉。” 顾绒点了点头，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僧人沉思了片刻，才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道， “您是唐施主亲自带来的人，贫僧也只是想提醒您一句，若心中还有未解的心结，便先化解了再靠近唐施主，否则您的往事，迟早会伤害到他的。” 顾绒脸上敷衍的笑意逐渐淡下来，最后退成了冰雪般的漠然。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僧，片刻后才短促的笑了一声，。 “真神奇，怎么我有往事你都能知道了？难不成您当真能算到人的前尘与未来？——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闭嘴吧老骗子 顾绒嘴角的弧度漠然的塌下来， “自从我爸妈外公『奶』『奶』全都死了个遍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这世上有所谓的神佛，当然也不会相信你们这些骗子。” 凤眼微微眯起来，她盯着面前的老僧，慢慢道， “你能开口道出我的往事能伤人，要么是经过眼前所见而推断得出的，要么就是……你以前见过我？” 她微微歪头，突然笑了笑， “这么说起来，你看着还当真有点眼熟呢，要不抬头我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故人？” 那老僧缓缓直起身抬起头，枯树皮般的脸和苍老的眼睛对上了顾绒的视线。 顾绒看着他，缓缓的缩紧了瞳孔。 许久之后，她无声的弯了一下嘴角，然后一点一点的笑出声来，最后干脆的大笑起来，几乎快要停不住。 她一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道， “以前我爸还叫你小和尚，没想到你老得这么快，这么几年不见我就该叫你老和尚了。” “骗钱的死和尚。” 顾绒慢吞吞抹掉了眼角笑出来的泪，笑声渐渐止住，唇角却依旧弯弯的，讽刺又锋利至极， “怎么下川呆不住了？是不是因为我家最后落的那个地步让你名声扫地，就再没人来找你解签了？” 她笑着靠近老僧，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道， “合家美满？天伦之乐？四代同堂？步步青云？是这些吗？”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白马寺的解签神僧哈哈哈哈，解的可真好，每一样都反着来，也算是够神了对不对？” 她说， “我妈妈给你那么多钱，把你供了那么多年，怎么最后她死了我来找你还钱你却一分钱都不肯给我呢？恩？” 老僧眼皮一动，他抬眼看着顾绒，脸上有些难以言说的悲苦神情，最终却避开了这个问题，又垂眼双手合十道， “顾施主，您的戾气太大了，长此以往迟早惹出祸端，伤及自身及他人。” “闭嘴老骗子。” 顾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里喃喃道， “我现在已经在拼命忍耐了。” 她看向前方，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了。 老僧转头久久的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慢慢双手合十，朝着廊外的天空鞠了鞠躬。 · 唐郁出来的时候顾绒已经没在外面了，他给顾绒打了个电话，最后在寺庙门口找到了她。 他走出去的时候顾绒正蹲在林子边上低头看蚂蚁，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还打了个哈欠。 唐郁嘴角一抽，轻哼一声， “走。” 正要抬步，身后突然有人快步追上来， “唐施主，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初雪，你们带把伞。” 唐郁接过那把黑伞，道了谢，便领着顾绒原路返回了。 这次不需要顾绒说，他的脚步便已经很慢，顾绒便也不紧着脚步跟他，只『插』着兜低着头走自己的。 结果他们走回小房子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而天气预报说的初雪也并没有下下来。 唐郁将黑伞随手放在墙角，屋里暖气很足，老太太果然还在沙发上等着，听见响动急忙看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没胃口 唐郁哼笑一声，扫了一眼顾绒， “她腿短，只能慢一点。” 老太太呵呵笑，听不出来孙子在怼人，还以为他们打情骂俏呢。 但老太太说好的等他们吃饭却是没有兑现，因为老人家每顿饭都得按时吃，以往这个时间她早就该睡觉了，唐郁也知道这一点，当然不怪『奶』『奶』食言，只催着她赶紧去睡觉。 老太太也不拒绝，只最后叮嘱了一声，让唐郁记得给她的鱼池放水，唐郁答应了老人才慢慢被扶着上楼了。 桌上刚刚被摆上了重新热了一遍的饭菜，顾绒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但她在桌前坐下来，拿起了筷子，却还是觉得没有半点胃口。 唐郁在对面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怎么？嫌不够郑重？” 顾绒笑了笑，嘲讽道， “可不是吗？我以为唐少爷吃的每一顿饭肯定都得是满汉全席的级别呢。” 笑完了她就懒洋洋的放了筷子， “没胃口，唐少爷慢用。” 她站起来，问了一句睡哪里，唐郁给她指了指便没再管了。 顾绒站起来走上楼去，推开走廊左侧的那扇门。 这是一个打扫很干净的客房，摆设都古『色』古香的，和红渠巷的房间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反手关了门，靠在门背上发了会儿呆，才慢慢走去推开了窗户。 没有开灯，打开窗户后，窗外那林间小路上的路灯，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山林中很安静，只有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空灵的鸟啼，凛冽清新的风吹动枝桠和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顾绒坐下来，趴在窗台上望着远处发呆，眼睛也逐渐失了焦距。 直到窗外楼下传来一声嘎吱的开门声，她低头看去，是唐郁戴着手套出来给鱼池换水了。 鱼池开始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唐郁则站在池边低头『摸』了包烟出来，他昳丽漂亮的侧面在火光里短暂的一闪，之后便有青雾袅袅的升起来。 他在雾『色』中立着，修长指间夹着一点微弱火星，侧影颀长而沉默，有种清寒又不可靠近的气质。 顾绒发呆般的瞧了一会儿，突然在那袅袅的烟雾里想起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颈间，白日去伽蓝寺染上的檀香味还未散去。 顾绒微微皱眉，起身走向门外，开门的时候恰巧遇到那个阿姨，便拉住人问了一声， “阿姨，我想洗个澡，你们这儿有没有能借我穿一晚上的衣裳？” 那阿姨想了想，转身去给她拿了一套过来， “我们这儿没有年轻姑娘留宿过，只能把我没穿过的衣裳给你，纯棉质地的，也够大，应该能当睡衣穿，顾小姐别嫌弃。” “不嫌弃。” 顾绒微笑着道了谢，接着根据阿姨的指路进了旁边的浴室。 · 唐郁慢悠悠的抽完了三四根烟才关了鱼池的水，接着又把满口袋的烟头丢到院子外的垃圾桶里，还拿几片枯叶盖了盖。 进屋的时候阿姨正好在收拾桌子，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说了一句， “这么大股烟味儿，明早都散不了。”。 唐郁一怔，一边低头嗅自己的衣服一边大步朝楼上走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若隐若现 转过走廊时他朝客房看了一眼，那边每亮灯，想必顾绒已经睡了。 他一边漫不经心的想一边进了自己房间，挑了件睡袍便出来走向浴室。 这浴室就在他的房间隔壁，见里面亮着灯他也没管，因为害怕两个老人上厕所摔倒，这房子一入夜就总是四处都亮着。 于是他十分心大的一手拧住门把手，哗的推开了浴室门—— 扑面而来的是满室热气和哗啦啦的水声。 水汽蒸腾如云雾，飘满了整个浴室，牛『乳』般颜『色』的云雾中，他看见一个纤细而骨肉匀称的背面，蝴蝶骨鲜明的落在那背上，如要展翅欲飞，可比那蝴蝶骨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在水汽中隐隐若现的一条刺青。 从右肩斜拉而下几乎贯穿整个背部，青红的颜『色』沾着水珠，落在白如冰雪的肌肤上，衬着乌黑如墨的发，在灯光里有种妖异锋利的美感。 那人在水雾中回头，一双眼直直的对上了他的。 唐郁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他猛地翻身靠在门上，莫名的静止了，甚至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呼吸，直到发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才猛然回神。 唐郁一边深吸气一边大步下了楼，将睡袍随手丢在沙发上，在桌上端了半杯水咕嘟嘟的喝光了，喝完了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他只好又拿着杯子往厨房走。 还没进去，脚步却先被一阵细而低的声音止住了。 厨房里，那个阿姨正在打电话，声音放得很小，这样的距离却足够听清。 “依然啊，少爷今天带了个姑娘来『奶』『奶』这里，『奶』『奶』说这是他女朋友，少爷也没有反驳。” 唐郁沉默的立在门外，微微眯起了烟，只听里面的人继续道， “我也不知道啊，但这是他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见『奶』『奶』，我总觉得……” “好的好的，我到时候问问那小姐。” “少爷我是不敢开口的。”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也早些回国来。” 电话挂断了，阿姨握着手机转身，一眼便对上了唐郁沉沉的眼『色』。 她惊得退了一步，手里的手机也啪嗒砸在地面。 “少……少爷。” 唐郁低头转了转水杯，慢慢朝厨房里走， “看在您照顾了我『奶』『奶』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已经容忍了您和您孙女很久了。” 他走到阿姨面前止步，抬眼看着她， “可即便您孙女能叫我『奶』『奶』一声『奶』『奶』，叫我父亲一声叔叔，你们也不能忘了，自己不过只是一介仆人而已。” 那老阿姨脸上浮现些难看的神情，唐郁却不放在眼里，只淡淡道， “仆人就该有仆人的样子，老老实实的为主人服务，我不会多说半个字，可一旦越了界，我不管你和我『奶』『奶』有多亲，我想换也就换了。” 他伸手拍了拍老阿姨的肩膀，淡淡道， “吴婶，我的情分可是很珍贵的，别几个电话就给磨没了，可惜得很。” 他走到流理台边倒水，吴婶见他不准备继续说了，急忙脚步匆匆的跑了出去。。 唐郁漠然的垂眸倒了一满杯水，又慢慢走出去，正巧楼上开门声响起，有人在走廊里来去走了一回，又顺着楼梯下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看什么？ 唐郁全身一僵，方才已经被暂时忘掉的画面瞬间重回脑海，水汽中看不清的刺青，黑发，还有那转头的一眼。 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水杯，仰头将这一大杯水灌下喉咙。 顾绒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走下来，明显的老太太款式，白『色』纯棉，点着几朵俗气的碎花，大约是太大了，被她随便拿了根不知用来干什么的带子在腰间松松一束，居然一点都不难看，反倒有种独特又懒散的时尚感。 她走下来的时候唐郁还在喉结滚动的喝水，顾绒漠然的扫他一眼，自己也在桌上拿了个水杯，问了一句， “在哪儿倒水？” 唐郁往厨房一指，她便转身走进去。 唐郁终于喝光了那杯水，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仰头瘫在沙发背上，眼里落着室内的灯光，瞳孔便逐渐失去了焦距。 片刻后，顾绒端着水杯走出来了，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喝水。 她喝的慢而懒散，一会儿一口一会儿一口，看神情更像是发呆。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唐郁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到被白『色』『毛』巾盖了一半的脸，只有嘴唇和下巴『露』在外面。 她头靠着沙发背，偶尔抬手喝口水。 眼睛和鼻子都被『毛』巾遮掉了，于是只有一张唇鲜明的落在唐郁的视线里。 大约是在浴室里被水汽蒸的，唇『色』殷红如饮了酒或者吃了辣椒，水润润的泛着光，只是她的嘴唇略微有点薄，虽弧线优美唇『色』殷红，抿着的时候却难免有种凉薄又无情的感觉。 正在看着，那人的白『毛』巾突然被拉下来一半，顾绒从『毛』巾上方『露』出一双眼，偏头朝他瞧过来，声音懒洋洋， “看什么？” 唐郁：…… 他镇定的收回视线，抬手又想喝水，却喝了个空。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唐郁沉默片刻，才终于开了口， “浴室的门隔音太好，夜里每个洗手间的灯都开着，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顾绒又收回目光，重新把『毛』巾拉上去盖住半张脸，冷淡道， “没事儿，我就当被狗看了一眼，反正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仰头喝光了水，抹了一把流到脖子里的水痕，扯下『毛』巾站起来向楼上走去。 第一次被人说成狗的唐少爷僵在沙发上，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却自知理亏，无法反驳，只好憋屈的又去倒了一杯水喝。 · 山间的夜晚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安静温暖的木屋里，却在夜半响起了轻微的开门声。 唐郁从自己的房间里慢慢走出来，他看着那木质的老走廊，看着楼下昏暗的灯光，神『色』几乎是恍惚的。 好半天他才慢慢举起手，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像是要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境。 随后他慢慢朝对面的客房走去，门没锁，他轻轻推开房门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顾绒。 她睡得很沉，暗淡的光线照着她轻微皱起的眉间，唐郁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在她眉心轻轻按了按，像是想要抚平那点皱褶。。 平日里总是非常警醒的顾绒，今夜不知为何却没有被惊醒，眉头始终皱着，像是沉溺于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让你们穿情侣装 唐郁坐在床边看着她，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 “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很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让你见见我的『奶』『奶』。”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那个时候我带你去她的墓前，我就想，要是『奶』『奶』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 “没想到，我没能做到的事，他却做到了。” 他伸手轻轻的抚了抚顾绒颊边的发， “『奶』『奶』是在你出现之前，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得去看看她。” 他撑着床沿俯身，在顾绒额前留下一个轻轻的吻，又无声无息的起身退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屋内的光源被断绝的时候，顾绒无声睁开了眼。 她望着门口的方向，终于明白了唐郁为什么一定要带自己来，这是害怕这个神经病状态的唐郁会因为看不见自己而失控，甚至吓到老太太？ 她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睡得并不好，顾绒第二天起床时眼下还有点青黑。 她从阳台上取回自己被晾了一夜的衣服，山间的风已经将里面的檀香味儿散得七七八八，她穿在身上也没那么膈应了。 开窗的时候正好看见蹲在鱼池边的唐郁，他今天又换了一件黑『色』大衣，双排扣的，站起来的时候显得身量格外修长好看。 他似有所觉的抬起头来，顾绒撑着下巴平静的和他对视，几秒后各自冷淡的移开了目光。 顾绒转身下去了，唐郁也揣着口袋进了屋。 · 顾绒下楼的时候早餐刚被摆上桌。 是一锅热腾腾的馄饨，那阿姨正在拿着勺子往碗里盛。 老太太今天也很有精神，看到顾绒下来便迫不及待的拉了她的手聊起天来，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歇了劲。 餐桌上，老太太开始问唐郁， “最近和爸爸妈妈联系了没有啊？” 唐郁顿了顿，自然道， “联系了。” “他们都什么时候回国啊？” “快了。” “快了是多久啊？可别老是糊弄我这个老婆子。” 老太太嗔怪的看他，却又拿勺子给他添了一勺馄饨， “满叔的弟弟最近生病，他回去照看去了，要不是这样，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唐郁咽了一个馄饨，却是抬头瞟了一眼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吴婶，淡淡道， “也不知道满叔什么时候才回来，总得有他在我才更放心一些。”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你吴婶这么细心，都照顾我几十年了，哪点比不上满叔了。” “也对。” 唐郁笑了笑， “几十年的情分呢。” 他之后便不再多说，只跟老太太闲聊，顾绒偶尔也被老太太拉着加入一些琐碎的话题。 吃晚饭老太太又开始织『毛』衣，一边织还一边问顾绒的尺寸和喜欢的颜『色』， “绒绒，我给你也织一套，让你们俩穿个……那个叫什么，情侣装！” 老太太高兴得很，笑呵呵的似乎已经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也给你们俩织个情侣围巾和情侣手套，哎哟那穿出去，肯定人人都羡慕你们！”。 顾绒：…… 第一百四十八章 肖依然的电话 她想起校内bbs上的各种唐少爷美图，不觉得自己会被羡慕，倒觉得自己大概要被唐大少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可顾绒的婉拒却让老太太伤心，唐郁便立刻阻止了她，对『奶』『奶』安慰道， “她就是假客气，心里高兴着呢，『奶』『奶』你只管织，织了我们肯定穿。” 老太太这才诶的一声，重新打起了精神。 顾绒：…… 她只好随便说了几个年轻女孩都喜欢的暖『色』调，老太太十分满意。 一天的时光就在织『毛』衣、闲聊，还有陪老太太散步中过去了，天『色』将黑之前，他们早早的吃了晚饭便要离开。 老太太很是舍不得，临走前还拉着顾绒的手，嘱咐她下次一定要一起来，顾绒笑眯眯的答应了。 黑『色』越野车载着两人又向山下驶去，后视镜里那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直站在院子门口，渐渐的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 两人都将视线从后视镜收回来。 接着，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非常默契的同时变成了面无表情。 一路无话，直到快到红渠巷的时候，唐郁才淡淡道， “以后大约每个周末都要去一次，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顾绒嘴角抽了抽，敷衍答了一句尽量。 车子在红渠巷后街停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巷子。 天『色』已经入夜。 两人走到门前的时候，唐劲正好从52号出来，他转头看到两人便是眼睛一亮， “少爷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明天才回呢。” 唐郁敷衍点头，抬脚进去了。 顾绒朝唐劲笑了笑，也回了自己屋子。 · 唐郁回到书房坐下，唐劲一边倒了杯水递过来一边有些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唐郁微微皱眉，淡淡道， “有话就说，你最近怎么老爱吞吞吐吐的。” 被嫌弃的唐劲这才急忙开了口， “昨天，依然小姐给我打了个电话……” · 而且还是大晚上的，唐劲都准备要睡觉了。 这个电话可算是来得非常莫名其妙，然而当听见那边的问话时，他又觉难怪。 先是一段礼貌又不失亲近的的寒暄，如果时间是在白天，唐劲或许会将这当做一次日常的关心问候，可这样的关心问候放在晚上可就很不合适了，虽然说国内外有时差，有这种失误也很正常，但这样的失误放在为人周到处事圆滑的肖依然身上，就明显不正常了。 果不其然，寒暄之后，正题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来了， “我今天给外婆打电话问了问『奶』『奶』最近的身体情况，恰巧听说今天少爷去山上了，而且这次还不是带着你一起去的。” 那女声温柔而揶揄的笑，好友调侃般的道， “怎么回事？我们秘书先生失宠了吗？” 唐劲立刻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个电话到底是打来干嘛的，大概是刚知道就直接打过来问我了，连时差都没来得及顾虑，可见是真的感受到威胁了。 唐劲心底一阵偷笑，嘴里却十分正经，。 “没有，我的秘书工作可不是那位小姐能够胜任的，不过是陪着去一次山上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换个cp站 “那就好。” 那边的人继续笑， “我还以为少爷找了个女秘书，担心你饭碗不保呢。” 说笑着，她又用好奇的语气道， “那这位是少爷最近的新女友吗？是谁家的千金啊？居然能被他带到山上去见『奶』『奶』。” “不是谁家的千金，其实我跟这位小姐也不太熟。” 唐劲继续严肃对待， “少爷平日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也没有特意让我去查她，只知道是个家庭贫困的孤儿而已。” “原来是这样。” 那边的声音依旧滴水不漏十分得体，带着被满足了好奇心的笑，最后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对了，我可能不久后就要回国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给你当一回代购哦。” 唐劲当然拒绝了。 自从之前被唐大少警告了一回，他就再也不敢贪便宜收这位肖依然小姐的任何东西了。 而且这一次他也是真的不想收。 他和这位依然小姐一直以来都相处得不错，虽然也算是互相利用，但他也的确觉得肖依然做未来老板娘的最好选择，背后没有大家族也就注定不会有太多作妖的机会，再加上本人是个研究心理学的高材生，为人处世样样周到温柔，刚好能包容他家大少爷的傲慢和怪脾气，简直不要太合适。 然而直到顾绒横空出世，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少爷还能有另一种选择，每日鸡飞狗跳怼来怼去的欢喜冤家cp，岂不比那一人温柔一人冷漠的配对有意思多了？ 于是墙头草秘书先生立刻就抛弃了原本站的cp，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新来的顾小姐这一边。 而在重新选择站队之后呢，以前觉得很正常的，肖依然打给他探问唐郁日常生活的做法，如今就变得不那么喜欢了。 于是为了避免肖依然将顾绒当成敌人早早飞回来给他新站的cp捣『乱』，他只好轻描淡写的将顾绒这个原子弹级别的威胁说成了清粥小菜，暂且降低它的警惕心。 并且同时将通话内容全盘说给唐郁听，以表忠诚。 · 一系列对话甚至唐劲本人的想法都听完了。 唐郁靠在椅背上淡淡的喝了一口水，斜斜睨了唐劲一眼， “看来以前这种电话也接的不少？” 唐劲立刻深深鞠躬表示惭愧，就差说一句奴才有罪了。 唐郁冷哼一声， “行了不用管她。” 他懒洋洋的，并不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还有，你顺便去催一催满叔，让他早点回『奶』『奶』那边，只有吴婶一个人服侍我不放心。” 唐劲点了点头，正预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唐郁叫住了， “去给我准备两台机车，比赛用的，好好保养过后放到黄龙山俱乐部去，我周五要用。” “两辆？” “有什么问题？” “没有。” 唐劲立刻收起好奇心，接着又道， “少爷你上次吩咐的，把浴室和卧室打通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 他顿了顿，又试探般的问道， “顾小姐那边的房子和这里构造差不多，那边要不要也修整一下？” 他话音刚落，唐郁就投来了冰凉的目光，声音更是凉丝丝的， “你还想得挺周到的？要不去给顾绒当秘书算了？” “我错了。” 秘书先生立即认错告退。。 抹了抹冷汗走出了院子。 第一百五十章 今晚唱什么 刚巧对面的顾绒戴着帽子从门内走出来，他立刻换了张亲切的笑脸， “顾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酒。” “……哈？” 唐劲『露』出疑『惑』震惊的表情，顾绒瞟了他一眼，笑了笑， “我弟弟今晚驻唱，我去给他捧场。” 唐劲恍然大悟的点头， “那是该去捧场，要不我送顾小姐？” “不用了。” 顾绒对他的殷勤很是莫名其妙，唐劲十分遗憾，只好放弃了。 离开前他还不忘对顾绒做了个捏拳的加油手势，微笑道， “顾小姐，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绒：？？？ 一阵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谢后，顾绒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跑掉了。 唐劲一直目送她直到消失，才转身出了巷子。 而顾绒则再次开始思考自己那份合约到底是不是签错了，本以为唐郁那样的神经病是世间少见的，却没想到他的秘书也跟他一样一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顾绒一边骑车，一边惆怅的想：我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好在酒很快就到了，她没有空闲继续想那对主仆的事情。 顾绒将自行车停在酒后面的巷子里，锁好后便步入了进去。 这家酒名叫巡夜，位置处于上大的背面，于是来的人多数都是上川大学的学生，从周一到周末都热闹无比，在上大bbs的安利板块上，也算是个大名鼎鼎的名号了。 顾绒进去的时候先给顾悄发了个短信，谴责了一番他的先斩后奏，之后又问到怎么上巡夜来了。 顾悄在高一高二的驻唱酒并不是巡夜，而是城南的另一家，离上大和一中都够远，确保他不会被熟人认出来。 没过多久顾悄的微信就回过来了。 【老板安排的。】 非常简短的几个字，还有个板正的句号，完全可以想象出他那张冷冰冰的脸。 顾绒这时候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这条回复她眼睛一眯，哼哼的两声，又按了一串回信过去。 【对了，忘了说，我把乔可心也叫来了】 这次那边干脆的没有回复。 顾绒也不再逗弄弟弟，正经好奇的问了一句 【今晚唱什么？】 依旧没有回复。 顾绒撇了撇嘴，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着灯管炫目群魔『乱』舞的舞池，还有那个小舞台上正在跳钢管舞的帅哥。 直到这个节目结束之前，乔可心终于到了，她找到顾绒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坐下来就点了杯果汁儿。 “我……我路上简直要催得司机飞起来了。” 她一边大喘气一边往舞台上张望， “咱弟弟不错啊，居然能来巡夜唱歌，我记得这里的驻唱水平一直都是超级专业的呀~” 顾绒眉『毛』一挑，睨她一眼问， “我弟还不够专业？” 乔可心立马疯狂点头，以前也看过好多次顾悄唱歌的她可不敢昧着良心说话。 她一边喝果汁一边环视四周，悄悄凑到顾绒耳边道， “我已经看到好几个熟人了，都是咱们学校的。” “正常，这里应该全部都是咱们学校的。” “还有一栋楼的呢？不去打个招呼？” 顾绒摇了摇头，懒洋洋的，。 “懒得动。”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仙一家人 正说着，台上的钢管舞节目已经结束了，乔可心立刻兴奋起来，紧紧盯着台上， “是不是咱弟要出来啦？” 顾绒撩起眼皮看上去。 炫目的灯光在此刻突然全部熄灭，在人群爆发出疑『惑』不满的呼喊时，却又有一束灯光突然亮起，落在了空『荡』『荡』的舞台上。 空『荡』『荡』的舞台上，有个少年抱着吉他孑然而立。 他穿着黑『色』衬衫和简单的牛仔，戴着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灯光打下来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吉他，眼睫『毛』被光晕刷得根根分明，远远看着有种孤冷又柔软的矛盾感。 刚刚还不满的人群有一瞬的静止，紧接着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和呼喊。 那些声音海啸般来，却又被少年几个轻描淡写拨弦的动静给镇压了下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观众，目光在顾绒这边顿了顿，又飞快的收回去了。 而台下，乔可心呆滞的一边盯着台上一边对顾绒道， “你们两姐弟都是什么做的啊？简直就是神仙一家人。” 顾绒嗤的一笑，从果盘里拿了快水果塞进她嘴里，自己则撑着下巴认真观赏着台上的表演。 那一声拨弦之后，酒内短暂的静止了几秒，然而随后而来的音乐，让所有人都瞬间爆发出了更加可怕的尖叫。 少年一手握着前面的话筒，清冷又轻佻的声音几乎和伴奏同一秒响起来。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 想我冷艳，还想我轻挑又下贱……”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顾绒刷的黑了脸。 难怪臭小子不告诉她要唱什么…… 而一旁的乔可心更是已经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还伸手做了个捧心的动作。 接着她就十分不会看眼『色』的疯狂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居然是易燃易爆炸！天哪天哪天哪！美少年唱这个也太犯规了！好撩啊啊啊啊！！！” 顾绒又往她嘴里塞了个水果，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她的嘴。 再往台上看去时，歌词已经到了下一段。 “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 与我沉睡，还与我蹉跎无慈悲。 爱我纯粹，还爱我赤『裸』不颓废。 看我自弹自唱，还看我痛心断肠……” 他明明穿得很规矩，衬衫也只是挽了一截衣袖，领口更是扣得严严实实，然而当他开口的时候，却好似打破了某个神奇的封印，和着这轻佻又冷漠的尾音，和面具下孤独而不屑一顾的眼神，瞬间便成为了叫人疯狂的绝『色』。 而看起来才正直少年的年纪，更是让这种冷漠的诱『惑』更加升到了顶端。 舞池里的客人疯狂了片刻，后来却全都保持着激动的表情安静下来，他们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台上，更多的人还拿出了手机开始疯狂拍照与摄像。 直到这歌曲到了尾声。 “怨我百岁无忧，还怨我徒有泪流……”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他慵懒拉长，优雅又颓废，轻慢而厌倦的味道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直到这尾音彻底结束，酒内才又一次沦陷在尖叫的海啸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盛夏光年 无数人在高喊着再来一首。 音乐结尾之后灯光也适时的亮起，炫目的旋转闪烁着，将人群推向了沸腾的最高点。 而台上，那戴着面具的少年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台下，随后向后退了一步，灯光再一次突然熄灭。 这回人群并无惊慌，黑暗中反倒充斥着无数紧张而激动的呼吸。 黑暗持续了很久，直到人群快要进入耐心临界值的时候，灯光才又一次亮起来。 轰的一声—— 高处打下的聚光灯中，少年依旧抱着吉他站在原地，原本空『荡』『荡』的舞台上却突然出现了一整个乐队。 鼓手，键盘手，贝斯手，吉他手站满在他身后， 而少年的改变，却只是两颗被解开的衬衫纽扣。 仅仅是解开了两粒纽扣而已，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说刚刚唱易燃易爆炸的他看起来厌世又颓废，那么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浑身长满了刺的少年。 他扫弦，抬头，面具下的眼睛扫过观众，眼神不羁而又冷漠，人群仿佛被他扫弦的指尖控制，那只手突然按在弦上静止下来的时候，大声尖叫的人群也顿时安静下来。 少年侧头向后看了一眼，仿佛一个开始的信号。 突兀而起的是一段有力的琴音，节奏旋律叫人想起一条漫长而无人的路，随之加入的鼓点则是炽热的阳光，和无止尽的蝉鸣。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才想起那些是我最爱……” 少年的声音响起来。 原本清冷的音『色』此刻加入了一些不羁而坚硬的东西。 音乐里这场炽热空『荡』的盛夏在他的声音里有了实感，少年在台上微闭着眼，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却像是转换了场景，将这混『乱』喧嚣的冬夜酒，变成了盛夏蝉鸣的长路。 “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他仿佛在盛夏里唱歌，全身染满了炽热的阳光味道，却依旧孤独又疏离，倔强又放肆。 青春的味道燃遍整个酒，人群激动起来，嘈杂的喊叫渐渐充斥酒，而少年的声音在逐渐而起的喧嚣里依旧清晰。 少年微微仰起头来，用俯视的目光看着眼下人群， “让定律更简单，让秩序更混『乱』，这样的青春我才喜欢！让盛夏去贪玩，把残酷的未来，放空到光年外……” “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我不转弯，我不转弯，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一声比一声更高的歌词里，含满放肆又愤怒的味道，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最冷酷的嘶吼，响彻整个酒，也彻底点燃了人群。 乔可心也跟着疯起来，她尖叫着冲进了舞池，拼命挤入人群，靠近舞台，和人群一起发疯般的蹦跳和挥拳，自喉咙里发出无意义却愤怒的大叫声。 急促的间奏中，台上的少年低头扫弦，黑发被灯光染『色』，凌『乱』又冷酷一如他随之响起的声音， “一万首的p3，一万次的爱，灭不了一个渺小的孤单。。 盛夏的一场孤单，来到了光年之外，长大难道是人必经的溃烂……”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不转弯 这是一种放肆至极的颓废和热情，矛盾却又完美的在少年身上融合。 让人轻易回忆起盛夏和青春，回忆起一些不羁又孤独的光阴。 那些一往无前向前冲，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光阴，淹没在蝉鸣和炽热的光芒中，而此刻，那个在舞台上唱歌的少年，带着无数人倒转光阴，又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矛盾，冷酷，倔强，愤怒，颓废，人生大约再不会有比那时更加纯粹也更加复杂的时期了。 正如歌词中所写，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 溃烂了，愈合了，也就回不去了。 “我不转弯，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他孤独不羁的尾音渐渐消失，琴音与鼓点将一切停止在那条漫长的路上。 少年不再，路上空有蝉鸣和炽热阳光。 台上的少年抬起头来，闭着眼睛，指尖不断拨弦，和着最后的旋律一直到表演结束。 直到音乐停止的刹那，灯光再一次熄灭下来。 沸腾的人群顿时失去了着力点，接着他们又开始疯狂的叫喊着再来一首，然而这一次灯光再亮起来时，台上已经不见了那个少年的身影。 · 乔可心气喘吁吁的从人群里钻出来，一张脸都激动得通红。 她扑在桌子上灌了一大口水，一边咽下去一边对顾绒道， “你弟！你弟！简直！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巨星！” 顾绒这时候才慢慢将目光从舞台上收回来。 她眼中尚还带着一些震撼的余韵，闻言只笑了笑，伸手给自己喂了一片水果。 乔可心却十分正『色』的样子，她坐下来，对顾绒道， “他不去当歌手真的可惜了，简直就是天生的发光体。” 说着她看向那些还在叫嚣的人群。 此刻台上已经开始了另外的表演，然而很多人根本无心去看，他们更多的都还在抗议，表示要看刚刚那个驻唱歌手的节目，甚至还有人不断的想要去后台找人。 “你瞧瞧，不过就是唱了两首歌而已，已经把所有人的情绪都带动成这样了，这完全就是天赋，是上天赏饭吃，唱歌的他跟平时的他真的完全不一样，太有魅力了。” 说了这么多，乔可心问顾绒的意见， “你觉得呢？” 顾绒却没有说话。 她的脸半隐在昏暗的阴影中，有种沉默而压抑的错觉，乔可心一愣，接着却听见顾绒轻轻笑了一下。 笑声冷淡，她无声的勾着唇，淡淡道，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乔可心敏感的察觉她的情绪不对，也不敢多问，飞快的转移了话题，挤眉弄眼的朝她笑着打报告， “我跟你说，我刚刚还在人群里看见好多人在拍他，大多数都是女生，就跟对待明星似的，有一个为了录像甚至还摔了一跤，差点被我给踩了。我跟你保证，不出一天，咱们校内bbs上肯定会出现咱弟的帖子。” 正说着呢，话里的主人公便已经从后台出来朝这边走来了。。 没有戴面具，衬衫外面多套了黑『色』外套，再加上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气场，一路走来都没人想到他会是刚刚台上唱歌的少年。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遇事 乔可心看到他就立刻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见到爱豆的花痴粉丝的模样， “悄悄给我签个名好不好啊？我想留着当传家宝。” 顾悄嘴角抽了抽，无声的瞥她一眼，在顾绒对面坐下来，直接无视了这句话，开口问顾绒， “昨天是去网了？怎么一直没回家？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顾绒眼珠子一转， “进山里去了，信号不好。” 顾悄皱起眉来， “进山里？” “就是有那么回事，反正是安全的，有时间在跟你讲。” 一旁被无视的乔可心：…… 她嗷的一声假哭着扑到顾绒肩膀上，打断了姐弟俩的对话， “『毛』『毛』！你看咱弟现在一点都不礼貌，都不叫我一声可心姐了呜呜呜。” 顾绒：…… 顾悄：…… 顾绒『摸』了『摸』她的脑袋，朝顾悄做了个“她智障你照顾一下”的表情。 顾悄嘴角一抽，咬牙切齿的吐出来这三个字， “可、心、姐……” 刚刚还伤心欲绝的乔可心立马眉开眼笑得寸进尺， “其实你还可以叫我小乔姐姐，我觉得比这个好听。” 顾悄：…… 并不想搭理她。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问道， “什么时候走？” 顾绒偏了偏头， “你今天就唱两首？” 顾悄点点头， “只想唱两首。” 顾绒看了一眼酒，台上还有顾客在大声问， “刚刚那个驻唱什么时候再来啊！” 她收回视线，『摸』起手机揣进兜里， “那现在就走，早点回去休息。” 三个人起身向外走去，然而就在走过舞池的时候，舞池中突然有人被推向这边，恰巧倒在了顾悄身上。 少年皱眉及时扶住了那个险些摔倒的女孩子，只扫了一眼，便飞快的冷下脸来。 舞池中有人骂骂咧咧的走过来， “还没他妈『摸』到你呢激动个屁，居然敢扇老子耳光怕是不想活了！” 前面听见动静的顾绒回过头来，却见到那个倒在顾悄怀里的女孩正在对着顾悄的脸发愣，不过她很快便被少年扶正了身体，并且快速的退步拉开了距离。 少年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却被那少女扯住了胳膊， “顾悄！” 顾绒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趣，身旁的乔可心更是激动，八卦的雷达简直要竖到天上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悄悄认识的人吗？” 顾绒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一般不『操』心他在学校的事。” 乔可心仔细瞧了一眼，突然又激动起来，道， “这就是刚刚那个为了拍顾悄摔倒的那个女孩子！不会是悄悄女朋友？” 乔可心的眼里简直要燃起兴奋的火光。 顾绒却摇了摇头， “要真是女朋友也是他自己的事，不过这姑娘不像。” 她们俩在这儿没心没肺的八卦，而那边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已经将敌视的目光放到了被少女拉着的顾悄身上。 他阴阳怪气的一声冷笑， “哟，怎么回事？还有个小白脸的护花使者？” 顾悄还没说话，一旁的顾绒先不高兴了。 她危险的眯眼，盯着这男人喃喃道， “肥头大耳的丑八怪居然敢说我弟弟是小白脸。”。 乔可心全身一寒，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们先跑 而那边，被死死拽着的少年已经认命了。 他伸手拉着那女孩的袖子，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眼睛盯着那男人，嘴里却在问身后的人， “怎么回事？” 女孩有些别扭又有些委屈的样子，哽咽一声后道， “他，他想『摸』我。” 那男人大笑一声，说话依旧阴阳怪气， “想『摸』不是没『摸』到就被你打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瞧瞧这印子，你没证据证明我『摸』你我可有证据证明你打我了！” 顾悄冷淡的站着，语气平静道， “到此为止，别找麻烦。” 那男人更加大声的笑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别找麻烦？” 说着他又满怀恶意的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女孩，语气嚣张放肆， “我他妈不但想『摸』你，我还想艹——” 话没说完，他的下巴便被狠狠的揍了一拳，话卡在喉咙里，重力导致他牙齿磕上嘴唇，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在舞池里，血糊了满嘴。 一阵惊呼声里，他震惊而愤怒的抬头，少年甩了甩拳头，冷冷瞧了他一眼，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见舞池中冲出来好几个男人朝他包围过来，明显和那个男人是一起的。 顾悄：…… 顾绒：…… 乔可心倒吸一口冷气，紧张的抓住了顾绒的袖子， “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人？” 顾绒挠了挠额头，有点头疼的样子， “要不我们先跑。” 乔可心：…… 真的是亲姐弟么？ 当然是亲姐弟，先跑也不过是说笑而已。 特别是在看见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时，顾绒甚至笑了起来。 顾悄被那几个人骂骂咧咧推搡着向门外走去的时候，她也没出声，只默默跟着，甚至还躲躲藏藏的不被他们看见。 少年与她的侧过的背影擦肩而过的时候，乔可心清楚的看见那双眼里的不可置信和无语，满满的都是“真的不管我了？”和“真的是亲姐弟吗？”的人生疑问。 可顾悄也真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少年，他姐摆出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他也就挺直了背做出一副绝不牵连的模样来。 乔可心目瞪口呆的看着人被推搡着向门外走去，扯了扯顾绒的袖子， “不是？真的不管啊？” 顾绒蹭了蹭鼻子，笑了一声， “走。” 她率先迈步不远不近的跟了出去，乔可心也一脸视死如归的咬牙跟着。 顾悄和女孩被推搡着围到了酒外的巷子里。 那个被揍得满嘴血的男人擦了擦嘴巴，愤怒又得意的笑，咬牙切齿道， “小子你挺能的啊？想当护花使者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就你白切鸡的样子也想充英雄？恐怕是武侠剧看多了！” 说着他拿过一个身旁兄弟带出来的酒瓶，在手里转了两圈，狞笑一声，举手朝少年脑袋上砸去， “今天老子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话音刚落，下落的手便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中了，一下子失了准头，又刚好被顾悄抬起的手挡住，酒瓶顿时砸在了空气里，发出“轰”一声破风响。 “谁！” 他愤怒的转头，巷子口顾绒正拿着一瓶被捏扁的易拉罐，在手里掂了掂后，又抬手猛地砸了过来，这一次正中他的脑袋。 清脆的一声。。 易拉罐滚落在地，那男人被砸的后退一步，呆在了原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都是缘分 而顾绒已经又弯腰捡了个空的易拉罐，轻而易举的捏扁，一边在手里上下抛着玩一边慢慢走进巷子里。 “你要教谁做人的道理啊？” 话音落下，这个易拉罐便又被她砸了出去，首当其冲的那男人这一次及时躲过了，正要破口大骂时却被身后的兄弟拉了一下， “是那个……上大那个女生。” 那男人一愣，定睛细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而顾绒正淡淡一笑， “哟，躲得挺好。” 她拍了拍手，这才轻描淡写的挥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这都第三次了，看来我们挺有缘的。” “你你你你……你怎么又要多管闲事！” 那些人正是第一次抢劫她不成反被她打了一顿，第二次抢劫舒雅不成又被她打了一顿的地痞混混。 顾悄却不知道内情，皱着眉拉了拉顾绒， “怎么回事？” 顾绒却没有搭理他，只言笑晏晏的看了一眼那男人手里拿着的酒瓶，又转头看了一眼躲在顾悄背后，此刻正在悄悄看她的少女，眉『毛』一挑，她便抬手箍住了顾悄的脖子拉到自己旁边，笑着道， “这次可不是多管闲事，你们又犯到我头上来了，怎么？再切磋一次吗？” 那个领头的男人脸颊一抽，恨恨的瞪着她，顾绒却始终面不改『色』的笑着，她放开顾悄开始慢条斯理的折袖子， “给你们三秒钟，不滚就默认要打，我最近挺闲的，顺便管一管上川治安也算是做好事了。” 那几个男人气得脸都憋红了，可顾绒丝毫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淡定的倒数。 “三。” “二。” “一……” 最后一个字没吐完，那些人已经飞快的转身冲向巷子外，消失前还不忘恨恨丢下一句经典台词， “你给我等着！” 一直默念看不见我的乔可心这时才终于跟被解禁一样的长舒一口气，噔噔噔的跑过来，凑到顾绒身边问， “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 “被我揍过两回。” 顾绒答得轻描淡写，接着转身看向顾悄和顾悄身后的女孩。 少年见危险解除，便一点不客气的揪着女孩袖子将她从后面拉了出来，漠然道， “阮小姐，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了，这种事在遇到一次，我是不会管的。” 顾绒闻言挑眉，有点诧异的看向那个女生。 女孩子漂亮得很张扬，眉眼之间分明都是娇养出来的娇贵，闻言便咬着嘴唇抬头看着顾悄，声音倔强道， “你肯定会管的，你以前也说不会管，这次不也管了么？” 说完她又看向顾绒，这次眼里简直要冒起火光了，是小动物看到天敌般的眼神， “她是谁？” 顾悄微微皱眉，有些不耐道， “不关你的事。” 他转身就走，态度堪称冷漠，走过顾绒时丢下一句， “走了。” 这就是要把女孩丢在这里不管了的意思。 顾绒都数不清自己今晚挑了多少次眉『毛』了。。 她看了一眼女孩，却觉得不能就这么放着歌妙龄少女呆在这种混混出没的街道上，而且谁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走远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脾气很大的小姐 她便关心的问了一句， “你有家人来接你吗？或者我送你出去打个车回家？” 女孩抬头狠狠瞪她一眼， “不用你管！” 然后就气冲冲的往巷子外跑去了。 莫名被喷了一脸的顾绒：……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看到旁边乔可心努力憋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的猛地勾住她的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屈指弹她额头， “看我笑话很有意思啊？是不是？” 乔可心一路嗷嗷叫唤的求饶。 直到出了巷子口，她们便看见靠在墙上等她们的顾悄，和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还有不远处停在街边的一辆黑『色』迈巴赫，车前还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正在等人的样子。 顾绒扫了那边一眼，又看向顾悄，那女孩不知道跟顾悄说了些什么，后者始终没有表情也没有回应，跟个木头人一样。 于是那个阮小姐最后又气冲冲的跑掉了，跑向街边那一辆迈巴赫，那大汉恭敬的给她开了车门，待她钻上车后进了副驾驶，车子飞快的驶离了这条街道。 顾绒走到顾悄身边，望着那即将消失的车辆，调侃道， “哟，这还是个白富美大小姐？”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似的做恍然大悟状， “这是不是就是你同桌说的那个国际部部花啊？老是追着你的那个？” 顾悄默默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我弟的八卦和别人的八卦当然不一样，我可要好好关心关心。” 姐弟俩你来我往，旁边一个懵『逼』的乔可心则探头探脑的不断想要加入进来，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跟我讲讲啊。” 顾悄看着这傻鸟一样的姐姐死党，只觉得头都大了，立刻转身走了。 顾绒淡笑着跟上，乔可心则继续拼命的想要得到新一手八卦消息。 一路吵吵嚷嚷的直到顾家姐弟找到自己的自行车，乔可心也在街边打到了车，才算是安静下来。 · 今晚就这么过去了。 而上川大学的bbs上，正如乔可心所说，当夜就飞快的出现了一则寻找巡夜驻唱少年的帖子。 楼主的角度很好，拍的照片和视频都非常高质量，一经放上论坛，便迅速招来了无数音控和颜狗疯狂尖叫顶贴。 有男生在楼里吐槽说戴着面具怎么知道长得好看，立刻就有人表示光看脸部轮廓和『露』出来的嘴唇下巴，就已经足够鉴定美男了，还有人拿一年的饭卡打包票，说这绝对是个超级美少年。 而在迅速堆起的上千层楼中，只有寥寥一两个人突然提道——怎么感觉这歌手看着有点眼熟？下半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都是极少数的言论，自然被人直接忽略掉了。 直到凌晨这帖子的热度才算是慢慢降下来。 不过等到天亮，又会有很多新的人加入顶贴的。想要这个帖子彻底沉下去，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悄本人自然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问题，这一夜他睡得很好，反倒是住在对面的他姐姐，有点辗转反侧不能眠。。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硬生生熬到一两点才堪堪睡去，眉间还微微皱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黄龙山俱乐部 接着又是几天重复在上课，打工中的日子。 周五的下午，顾绒上完一节课接到王叔的电话，才想起险些被自己忘掉的一件事。 她踩着地面坐在自行车上，一时间脑袋都大了一圈，刚刚还颇有精神的样子转眼就萎靡不振，蔫头耷脑了。 一旁的乔可心看得奇怪， “怎么了？” 顾绒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生活多艰，朕需要『操』心的事情还多得很呐。” 乔可心脸上冒出大大的问号，却被顾皇帝无视掉了。 “走，陪你去买东西了我就走了。” 她率先蹬着自行车窜出去了，乔可心急忙跟上，大呼， “诶那说好了吃火锅呢？你最爱的火锅呀？” “不吃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学校，去了附近的百货给乔可心挑了一件棉袄，一副手套，接着又去地下超市买了些零食。 随后她们便在百货门口分道扬镳了，乔可心同学哀求同行半晌也没能得到顾皇帝的首肯，最后只好蔫头耷脑的回去了。 · 到西郊的时候王叔似乎也刚挂断一个电话，见到她来了立刻迎上来，道， “小顾啊，刚刚唐少爷那边的人给我打电话，说在黄龙山的俱乐部给你准备了车，让你不用开这边的车过去。” 顾绒楞了一下，王叔便劝道， “他们准备的车绝对比我这里的好，你就用他们的，免得到时候吃亏。” 顾绒皱眉，却并不同意， “这一辆我都开惯了，换一个就算配置高我也未必能立刻上手。” 正要转身的时候，王叔却又急急道， “那唐少爷说了，他这些天也没练车，那两辆都是崭新的顶级配置，他说你要是继续骑自己已经熟悉的机车，反倒算是作弊了。” 顾绒：…… 她抽了抽嘴角， “要求还挺多。” “那成。” 她朝王叔打了声招呼， “那我走了啊，王叔你这衣服继续借我一天，我下次来的时候再还给你。” 王叔挥了挥手表示不算什么事， “小顾你可得加油啊，要是输给那大少爷王叔可笑话你。” 顾绒哈哈一笑，转身出了俱乐部。 · 黄龙山位置处于另一个郊区，距离市中心更远，顾绒到那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她在公车上便戴好了口罩和眼镜，把整张脸都挡了大半，毕竟这么些天和唐郁也算是相处得够熟了，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还是要小心一点。 这一次公车直接停在了那个俱乐部的门口。 明显和西郊那个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一看就是普通人来不起的地方。 顾绒一边穿衣服，一边在门口望着那金光闪闪的牌子，半晌才走进去，然后不出所料的被小哥拦在了门口，微笑的要求她出示会员卡。 顾绒把手『插』在兜里，声音闷闷的从口罩里传出来， “没有那东西，我是应约来的，找唐少爷。” 那位小哥微一挑眉，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抱歉小姐，我们这里是会员制，若是没有会员卡，凭你空口一句话是不能放你进去的。” 顾绒默默抬头看着他，一两秒后她果断的转身就走，。 “哦，那就算了，记得告诉唐少爷我遵守约定来过就行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丑到天怒人怨 那迎宾小哥立刻吃惊的震住了，正在这时，俱乐部内飞快的走出来一个人。 “高手留步啊。” 唐劲大步走到门口来， “我家少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顾绒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口罩底下嘴角冰冷的一勾。 明明就是记着上次揍他的仇想让我吃瘪出糗所以才故意藏着看好戏的，还说什么恭候多时。 她看着唐劲，懒洋洋的想着，不过唐郁本身恐怕懒得想这种方法，这样安排的人应当还是唐劲这个懂得揣摩上意的秘书。 她一边走进大门，一边淡淡的笑， “秘书先生出来得倒是很快，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 被讽刺的唐秘书面不改『色』的微笑， “哪里哪里，不过是当秘书的，都得学会机灵点罢了。” 顾绒哼笑一声，跟着他的带路走进了一处包厢。 出人意料的人多。 包厢里几乎坐满了第一次赛车时的所有公子哥。 顾绒进去的时候顿时便如同置身于舞台，无数目光将她瞬间包围起来，那些视线里有试探，有好奇，还有不屑一顾，或者漠不关心。 “哟，高手来啦。” 薄峥首先站起来，一边笑一边走过来要拉顾绒，被后者侧身躲开。 他微一挑眉，似笑非笑道， “看来高手还有点洁癖？” 不过也没有太纠结于这个问题，他指了指唐郁身边的位置， “高手请坐，大家都是来看比赛，同时也都想认识认识你，要不聊几句再开始？” 顾绒站在原地，全身都是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她只盯着唐郁，冷淡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 “唐少爷，我是来跟你比赛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如果你们还有其他活动，我就先走了。” 包厢中气氛静止了一瞬，紧接着很多人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有人靠着沙发看着顾绒冷笑， “怎么着？高手这是看不上我们？” 顾绒没有说话，她依旧只盯着唐郁。 直到这时，唐郁才慢慢抬起眼朝她看来。 唐少爷此刻正靠在沙发上，明明包厢的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他左右两侧却是空出来的，面前用高脚杯盛着一杯水，剔透漂亮的盘子里摆着更加漂亮的水果，光是看着就有种矜贵讲究到了骨子里的感觉。 “高手真不愧是高手，除了唐少爷谁都看不上啊这是？” 在旁人一阵阵的阴阳怪气中，唐郁懒洋洋的偏头扫了他们一眼，那些还在嘲讽的人很快便闭上了嘴巴。 他慢慢站起来，『插』着兜淡淡道， “行，去换装备。” 说完他又顿了顿，睨着顾绒上下打量了一遍，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道， “高手这可真是全副武装。” 他又靠近一步，低着头更近的看着顾绒，低声道， “到底是丑到什么地步？才会完全不想给人看到脸？” 顾绒一边仰头看着他，一边在心底庆幸幸好今天戴了眼镜，否则这么近的距离直接对视，她还真不敢保证唐郁不会把他认出来。 她后退一步，从口罩里发出一声冷笑， “大概就是丑到天怒人怨，唐少爷看了会哭着回家找妈妈的地步。”。 唐郁：…… 第一百六十章 目睹 大少爷嘴角一抽，冷下脸来，接着又若有所思几秒，才盯着顾绒道， “高手这嘴毒的样子，倒是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 顾绒心底咯噔一下，声音却十分镇定自然， “那还真是荣幸了。” 唐郁轻笑一声，『插』着兜走出包厢，对守在门前的服务生淡淡道， “带她去换衣服。” 随后他自己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顾绒便也转身跟着那个服务员走了。 · 会员制的高档俱乐部果然就是跟普通人玩的不一样，顾绒换了一件红『色』的骑手服，一边戴手套一边走出了更衣室，走过之前那个包厢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室内已经空了，只有一个人还呆在里面。 顾绒这个位置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她扫了一眼便准备走过，却又突然停了脚步，挪回视线重新看了回去。 看不见脸，于是只见到一只扭开矿泉水瓶的手，和被掰开的一粒胶囊，胶囊中的粉末被纷纷扬扬倒进了水瓶，瞬间融化得看不出痕迹。 顾绒瞳孔微缩，却见那人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来，恰好对上了她的眼睛。 顾绒心底一冷，瞬间收回视线，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离开了。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门走到了俱乐部外的空地上，唐郁被那群公子哥众星捧月又保持距离的围在中间。 他侧头看来的时候，顾绒身后也刚好响起来开门声，有服务生走过她的身边，捧着一瓶依云站到了唐郁面前，作势拧开了瓶盖才递过去， “唐少爷，您要的水。” 唐郁伸手接过，仰头就要喝，顾绒看着那熟悉的水瓶，心底顿时一紧，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脱口而出道， “等等。” 唐郁停下来，侧头看向她。 顾绒还想说什么，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高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想让我哥给你放水？” 顾绒僵了一下，身后的人已经走过她，擦肩时还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熟悉的面孔，正是刚刚在包厢里那个突然转头，据说还是唐郁弟弟的人。 他扫过顾绒的眼神非常轻描淡写，却又满含冰冷阴蜇的警告。 顾绒无声的握紧了拳头，看向唐郁，而后者莫名其妙的扫了她一眼， “等什么？” 说完他便仰头喝了一口水。 顾绒：…… 拳头越捏越紧，片刻后她才移开目光淡淡道， “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在唐少爷嫌弃的目光里转身进了俱乐部，跟着服务生的指路进了洗手间。 水被哗哗的放着，她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闭了闭眼睛低下头去洗手。 刚刚关上水转身，她便看见了一个若无其事做进女洗手间的唐青昊。 眼镜下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她一语不发的向外走去，却被人伸手拉住了胳膊，顾绒反应极大的猛然挥开，全身的嫌弃鄙夷简直要溢出来了。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唐青昊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沉沉的笑了一声，。 “高手不愧是高手，很有个『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别给自己找麻烦 顾绒漠然的拍了拍自己刚刚被碰到的衣服，冷冷道，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们豪门内的龌蹉阴私我并不感兴趣，你可以省下你的威胁和警告。” 唐青昊笑了一声， “是吗？可我看高手刚才倒是很想要帮唐郁的样子呢？如果不是我出现的话，你说了那句等等后，是不是就要直接让他别喝水了？” 顾绒没有说话，唐青昊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狠『色』也更加明显， “认识高手也有这么些日子了，却一直都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还是先让我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伸手抓向了顾绒的口罩。 顾绒后仰躲开，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向后一扭，再抬脚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膝盖。 动作行云流水又十分狠辣，唐青昊顿时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迫转身单膝跪在了地上，地板都被撞出咚的一声，可人却死死咬住了牙没有吭声。 顾绒扭着他的手腕俯身，在他耳旁冷淡又轻描淡写的道， “怎么？想看看我的脸记下我的样子好之后找我算账甚至把我除掉？我已经说过了对你们的豪门阴私毫无兴趣，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找事儿呢？” “当惯了为所欲为的豪门少爷就真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你的剧本走的，大少爷，别给自己找麻烦，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猛地将人向前掼去，唐青昊硬生生被砸得趴在了地上，顾绒拍了拍衣服，面无表情的从他身上跨过。 女洗手间门口被放了一个正在维修的牌子，顾绒冷哼一声，将东西踢开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唐青昊才慢慢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着顾绒离开的方向，眼中逐渐溢出狠毒的神『色』来。 “我不管你是谁……” 洗手间里响起他从齿缝中一字一字『逼』出来的破碎声音，淬了毒般凶狠怨毒， “我不管，你是谁……” · 顾绒走出俱乐部的时候，唐郁正靠在机车上等她，见她出来第一句就是嘲讽， “高手不愧是高手，上洗手间都比别人久。” 顾绒：…… 她今天听到“高手不愧是高手”这句话已经太多次了，真是一次比一次心情郁卒。 顾绒看了唐郁一眼，后者正抱着胳膊长腿交叠的靠坐在黑『色』机车上，一身的黑『色』骑手服，那大约是他自己的衣服，非常合身，衬得他盘靓条顺，再加上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和唇角总是似笑非笑的弧度，真真堪称绝『色』风流。 顾绒收回目光，心情复杂难言的拿过服务生手里的头盔，摘了眼镜放在包里，又转身将包扔给了站在一边观战的盛英朗， “帮忙看着。” 盛英朗一脸懵『逼』的接了她的包，随即又笑起来，洒脱的做了个ok的手势。 不远处的唐郁却淡淡冷哼一声，转身跨上了机车，道， “麻烦动作快点，我时间紧。” 顾绒也跨上了机车，身后唐青昊已经从俱乐部中走出来了，一脸自然的微笑。。 她在头盔下将那人冷冷一扫，随即盯住了不远处拿着旗帜走出来的艳丽女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突发意外 此刻正值傍晚，群鸟归巢，山风呼啸，远处的天际已经开始逐渐浮现暗淡的灰『色』，天空下的公路一直蔓延到目光尽头，而在更远的地方，是更多更多的急转弯。 顾绒微微俯身做好了准备，心底却突然开始后悔选了个难度这么大的比赛地点。 旗帜被女人猛然挥下，两辆机车顿时轰然一声猛兽般窜了出去。 · 顾绒很意外，虽然之前在西郊比赛那一次就已经很意外了，却没想到这次的双人比赛中会有更大的意外。 两人始终彼此紧咬着前进，她从来没能将唐郁甩开过十米以上，相同的，唐郁也从未将她甩开过十米以上。 以前她刚来上川的时候就跑过黄龙山了，却不知是这次有了更厉害的对手还是什么原因，她到达山顶的时间，居然破了之前的记录。 天『色』越来越黑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返程。 而发现不对，大概就是在返程路跑了三分之一的时候，这个时候领先的是唐郁，顾绒原本一心一意要超过他，紧咬着追了很久都始终差那么一点点距离，可在某个时候，她却突然轻而易举的超了车。 最开始她还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发现原本一路上都互相紧咬着的风声和引擎声，不知不觉的远了一些，她最开始还没在意，随即有很快想起了开始前唐郁喝的那一瓶有问题的依云水。 心下顿时一惊，她条件反『射』般瞬间放松油门减慢速度，转头看去。 山路昏暗，只靠天边一点晚霞照着，暗淡的霞光和天光里，后面那一辆车忽快忽慢的行驶着，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唐郁伸手捂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头盔挡着脸看不清表情，他的车却明显有些不受控制。 顾绒紧了紧心脏，大声道， “你怎么了？有问题就停车！” 大约是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却随之又握住了龙头开始加速，很快便轰的一声超过了她。 顾绒：…… 这他妈可真是够不要命的！ 她正在目瞪口呆中，却见那机车只是短短的稳定了一会儿，很快又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歪歪扭扭的路线看得顾绒心惊胆战。 她急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视线中那黑『色』机车仿佛已经在失控边缘，越来越往悬崖边上靠近，顾绒一声不吭的疯狂加速，就在车上骑手突然俯身，机车也倒向悬崖时，她终于缩短了距离，猛地冲了上去，险险刹过悬崖边缘，将黑『色』机车撞回了公路内侧。 几声砰砰的巨响，两辆机车都『乱』七八糟的摔倒在地。 好一会儿后顾绒才一边嘶嘶吸气一边爬起来。 她脱掉头盔，按着脑袋跌跌撞撞的走向另一辆车，好不容易才将机车给掀开，展『露』在她面前的就是自己揭了头盔，正倒在地上按着胸口拼命喘息的唐郁。 暗淡天光里她看见一张苍白至极的脸，不同于平日嚣张傲慢的豪门少爷，原本漂亮到张扬的容貌此刻脆弱得像是马上就会死去。。 他的眼睛望着天空，瞳孔映着灰暗的光，平静又茫然，冷漠而空洞，仿佛与身体的痛苦完全剥离，于是极度的矛盾造就极度的危险美感。 第一百六十三章 捂住你的眼睛 顾绒看着他逐渐有些涣散的瞳孔，终于慌了手脚。 她捧起他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脸， “唐郁，唐少爷？你怎么了？” 唐郁的眼睛动了动，本就颜『色』纯粹的眼眸被苍白若死的脸『色』衬得更加深黑，他恍惚而安静的看了她一眼，急促得快要喘不上来的呼吸渐渐平息下去，按在胸口的手也逐渐散了力道，垂在了身旁。 顾绒瞪大了眼睛，开始慌『乱』的拍他的脸， “唐少爷？你这是什么病？哮喘还是心脏病啊？带『药』了吗？” 一边说她一边手忙脚『乱』的翻他的衣兜，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药』瓶，只在内侧衣兜里抓出来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碎纸，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顾绒随手丢在了地上。 没找到『药』瓶，顾绒可算是彻底的慌了神，偏偏骑机车都是不带手机的，距离终点还有那么远，她根本没办法跟人联系。 此时即将入夜，山风正大，吹在她这个五感迟钝的人脸上都有几分刺人，她转头看了周围一圈，见到不远处的山壁下有个浅洞，大约是以前放电箱的，现在电箱被移了位置便剩下这么个小山洞来。 顾绒咬牙扶着唐郁起身，艰难缓慢的拖着人移了过去。 “山洞”虽小，但挡挡风还是可以的。 将人安置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喘气便开始试探唐郁的呼吸和心跳——没有……居然没有了！ 顾绒被吓得差点力气尽失，可随即她便想起一些看过的医疗案例，这种心跳骤停的情况很多都是休克引起的。 她于是沉下气来开始给唐郁做简单的心肺复苏。 然而心肺复苏一般都是配合着人工呼吸来的…… 她在心底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还是救人占了上风。 顾绒取下一边口罩，跪在男人身边，深吸一口气后低下头去，一手捏着他的鼻子，一手打开他的嘴唇，闭着眼贴了上去。 嘴唇相碰。 出乎意料的柔软和冰凉印在了感官里，却没让她有更多的想法，只不断的重复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的过程。 直到洞外吹来的风越来越凉，她按压男人胸口的力度越来越重的时候，心里也越来越急的时候，手掌下的心脏终于有了反应。 砰——砰砰——砰砰砰—— 顾绒一喜，手底下更加用力了。 又一口气被她唇贴唇的给男人渡过去时，唐郁睁开了眼睛。 朦胧中只有嘴唇上触感鲜明，柔软的，微凉的，却渡来一口温暖的呼吸。 这暖意传进气管，也仿佛深入了肺腑，安慰了他方才差点冰凉的心脏。 唐郁恍惚的眨了下眼睛，缓缓的挪动视线，却瞬间被人察觉，于是便只朦胧对上一双颜『色』浅淡漂亮的眼眸，随即视线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被人捂住了眼睛。 唐郁慢慢的眨动眼睫，『毛』茸茸的触感在顾绒掌心扫过，明明五感迟钝来着，却莫名被挠得手心发痒，一直痒进了心底。 顾绒一语不发的贴着他的嘴唇将这一口气渡完，随后直起身，侧头拉过口罩戴上了。 随后她放开手。。 唐郁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正安静的睁着眼看着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初雪 顾绒垂眼不跟他对视，撑着山壁站起来转身走出去，谁知没走两步便脚上一紧，她低头看去，鞋带已经散了，鞋带的另一头正被唐郁揪在手里。 顾绒：…… 她沉默的看着他，唐郁张唇，却只做了口型，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你要去哪里？ 顾绒看懂了，淡淡道， “拿东西。” 顿了一下，她又添了一句， “不走。” 唐郁这才松开了她的鞋带，顾绒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把鞋带系上了，才出了山洞，走到公路捡起自己的头盔，拍了拍灰尘正要戴上，却突然觉得脸上一凉。 她怔了一下，『摸』了『摸』脸看向天空。 有细小的白『色』的雪慢慢落下来，尘沙一般纷扬在暗淡的天幕下，紧接着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从远处延伸到眼前，又向身后不断的蔓延过去。 顾绒望着天空，昏黄的路灯照得那些雪片无处遁形，它们悠闲缓慢的飘落，转眼便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是初雪啊。” 顾绒在小雪中怔了片刻，戴好头盔转身进了山洞。 看到她脑袋上的头盔，唐郁明显抽了抽嘴角，可顾绒权当看不见，只将他慢慢扶起来半靠在了一块平整的山壁上，自己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发呆。 唐郁这时也注意到了她头盔上的雪，转头看向山洞外，静默了许久之后，喃喃发出了声音， “下雪了。” 顾绒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片刻后唐郁转头将她看了许久，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还很虚弱，带着微凉的金属底『色』，却也十分好听耐听。 顾绒这个声控抖了抖耳朵，才转头看了他一眼，闲闲道， “连脸都不给看难不成我还会告诉你名字？你以为我欲情故纵啊？” 唐郁沉默片刻，又看向洞外的雪，淡淡道， “编一个。” 顾绒转头，诧异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你随便编一个名字，我就那么叫你。” 顾绒：…… “唐少爷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脑子？” 唐郁却不理她的嘲讽，只看着外面的雪，缓慢的眨眼，道， “叫初雪好了。” 顾绒楞了一下，却见男人转头来看着她，隔着头盔的那层透明塑料对上了她的眼睛，眼神沉静又叫人心动莫名， “你不愿意我就帮你编一个，就叫初雪好了。” 顾绒：…… 她愣了许久，才暗暗骂了一句神经病，悻悻转过头去，发了好一会儿呆后又突然开口， “你胡说八道的这个名字还跟我本身的名字有点接近。” 她看着洞外纷扬的雪花，想起母亲说起的另一个起名的缘故。 “因为我们『毛』『毛』出生的时候天上正在下雪，是当年的初雪，『毛』绒绒的下得非常大，当时新闻还报道了呢，说是瑞雪兆丰年。所以这个字不但象征着温暖，还有非常吉利喜庆，大家都很喜欢的意思。”。 陷入回忆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顾绒很快便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唐郁，这一看便是一惊，唐郁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眉头正微微皱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不怕他找你麻 她立刻靠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大声道， “别睡啊唐少爷！这会儿睡着了你就醒不过来了。” 唐郁皱了皱眉，又慢慢睁开眼看了看她，顾绒急忙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不能睡！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不对找过来了！你多撑一会儿。” 唐郁抓住她动来动去的手，近乎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我冷。” 顾绒给他脱下手套，触感的确冰凉，她便把他的手捧在掌心哈气，一边行动还一边十分生气的咬牙， “我他妈就从没这么伺候过谁，您面子可真够大的！” 唐郁难得收起了平日里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子，一声不吭的任她说，刚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心情居然还不错？ 顾绒见他不吭声，也渐渐没了骂人的兴致，等到唐郁脸『色』好看了一点了，便停下了动作，正要坐到一边去的时候，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了。 唐郁抬眼投来询问的目光，她垂着眼眸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问了一句， “你那个弟弟，叫什么名字？” 唐郁微微皱眉，似有所觉的凉了表情， “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到他在你的水里下『药』。” 顾绒坐到旁边去，轻描淡写道， “我也看到你喝了，但是没阻止你。” “如果我能当场说出来，你刚刚或许不会差点摔下悬崖。” 她转头来看唐郁，后者沉默下来，片刻后却勾了勾苍白的唇角，转过头来和她对视， “不用自责，如果不是你，我刚刚已经摔下悬崖了。” 头盔下，顾绒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似乎完全没想到唐少爷会这么说。 唐郁似乎猜到她是怎么想的，淡淡一笑， “你以为我是个只记仇不记恩的无脑纨绔么？” 顾绒没有说话，却分明是默认的模样，唐郁倒是不在意，只淡淡道， “何况，唐青昊应该威胁过你？” 他看向顾绒，问道， “你怎么还敢把事情告诉我？不怕他找你麻烦么？” 头盔底下传来她的一声哼笑，又冷又嚣张， “那也得他找得到我。” “你以为他找不到你？去西郊俱乐部随便一查，你的名字和身份都会水落石出，何况，只要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揪着你不放，取了你的口罩和眼镜，也总会知道你是谁的。” 顾绒依旧拖着懒洋洋的调子， “那就去试试好了，看看能不能查出来，至于揪着我不放？” 她瞧了唐郁一眼，冷笑道， “都知道他要找我算账了我还会撞上来找死吗？不管是哪个俱乐部，我不再去了不就行了？” 唐郁楞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见身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顾绒走出洞外，看着远道而来的车灯，终于松了一口气， “行了，不用被冻死了。” 那不是一辆车，而是一队车。 它们很快便整齐停在了路边，薄峥和唐青昊从第一辆车上匆匆下来，几乎都是跑部前进的。。 顾绒扫过面『色』焦急的唐青昊，眼底浮现一丝讥诮的冷笑，薄峥甚至没来得及多问她两句话，便顺着她的手势进了山洞，片刻后便和唐青昊一起将唐郁扶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关她的事 顾绒注意了一下，唐郁搭着唐青昊肩膀的手十分实在，没有一点心有芥蒂的意思，似乎这依旧是个值得信任的兄弟，而不是刚刚被告知给自己下了『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 豪门子弟的演技果真不同凡响，兄弟俩还是有点相似之处的。 擦肩而过的时候，薄峥停了一下，目光一扫往常的不羁痞子样，锋利如刀的盯着顾绒，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绒眯了眯眼，正要说话，却见唐郁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不关她的事，是我失误了。” 薄峥将信将疑的收回目光，投来一个“之后在跟你算账”的眼神，扶着唐郁在所有人的包围下上了车。 唐青昊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却各自都有冷笑在唇边绽开。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一队豪华车队哗啦啦的来了，又呼啦啦的远去了。 顾绒留在原地看着那两辆倒在地上的机车，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顶着雪将它们一一扶起来，好在机车质量过硬，都没什么大损伤，还能骑回去。 她正准备跨上车的时候，眼睛却瞄到了地上那个被她扔在地上的小塑料袋。 那是从唐郁口袋里掏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蹲下去把东西捡起来，放在眼前随便看了一眼，突然在一张碎片上定住了目光。 昏黄的灯光下，那两个字也不甚清晰，却足够让顾绒认出来——救心。 救心什么？ 她晃了晃袋子，又看到了另一个小碎片，这次只认出来一个字——『药』。 和『药』有关系的——救心丸？ 顾绒怔住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唐郁倒在地上按着胸口呼吸急促的模样。 她无意识的晃了晃塑料袋。 难道是，心脏病？ 如果真的是，那他还敢玩赛车这种运动……不对，不光是赛车，据说唐家少爷尤为钟爱各种极限运动——还真是一点都不惜命。 顾绒看着那些车队远去的灯光，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塑料袋。 还是找个机会还给他——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这个撕了，撕了就算了还这么装起来随身放着，真是有病。 顾绒把东西揣进衣兜里，抬腿跨上机车，发动引擎飞快的窜进了夜『色』。 · 另一边，一群公子哥们开着豪华车队本想一路护送唐大少爷到医院，结果被薄峥死活给拦住了，于是众人只好遗憾的各自开着车散了，最后只剩下薄峥和唐青昊陪着唐郁到医院。 而在他们还没抵达医院的时候，唐家上上下下甚至其他名流家族的电话便已经接二连三的打了过来。 唐青昊和薄峥的手机彻底沦陷，两个人都在不停地接电话，反倒是通话中提到的主人公，倒像是个风暴之外的人，悠闲的坐在一边听他们打电话。 “诶！爸！哥没事儿，就是赛车出了点小问题……对对对，别担心了，有我在呢。” 唐郁转眸瞥了一眼唐青昊，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仰着头微微闭上了眼。 薄峥刚挂断一个电话立马又接起来一个，。 “哟，唐叔~” 第一百六十七章 管你是不是自家 这称呼一出来，唐青昊都顿了顿，唐郁本人倒是毫无反应依旧闭着眼。只听那薄峥的声音瞬间比之前接电话的时候恭敬正经了好几度，连语气中的笑意都收敛了许多。 “唐郁没事儿，好胳膊好腿的在我旁边呢。” “是是是，我知道了。您放心。” “好的，再见。” 这个电话挂断之后，薄峥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直接将手机关机了，那些还在不断涌入的通话全都被掐断在熄灭的屏幕里。 薄峥转头看向唐郁，挑眉道， “百八十年没接到过你爸的电话了，上次接电话还是咱们中学去丛林探险走散了那回，看来他还是挺关心的。” 唐郁眼睛都没睁，从鼻子里冷冷哼笑一声。 薄峥敢直接关了手机，唐青昊可不敢，接下来就剩下他一个人沦陷在各方来电中。 薄峥眼含讽刺的看着，凉凉道， “你说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是盼着得到你已经缺胳膊断腿，甚至已经魂归西天的消息的？” 唐郁靠着椅背，淡淡道， “百分之六十。” “那还比以前好了，上次遇上雪崩，你估计的可有百分之八十的人盼着你死。” 薄峥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唐少爷毕竟坐在金字塔顶尖的位置，唐家偌大商业帝国可都指望着你接手呢，你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全球经济圈都得来一番大动『荡』，所以你还是好好保管自己这条命。” 这番话他含着笑说得吊儿郎当，却又有些半真半假的味道。 医院到了，根据唐郁的要求没有去唐家的私人医院，而是到了市立一院，接到通知的医生们早就在医院门口严正以待了，可最后准备好的担架却毫无用武之地，唐少爷撑着两个兄弟的肩膀，硬生生自己进了大门，上了电梯，最后甚至拒绝了全身检查，只允许医院给自己被划破流血的手臂包扎。 医院顶层的病房中，男人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闭着眼任由医生给自己包扎，唐青昊则站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他， “哥，你不检查一下怎么行呢？这可是出了车祸，万一有个脑震『荡』，或者其他地方有什么暗伤淤血的，现在不检查之后留个病根可怎么办？” 唐郁一言不发的听他劝，直到唐青昊面『色』无奈口干舌燥的停下来，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除了手和脑袋没有其他地方痛，医生已经说了我只是有轻微脑震『荡』，不要大惊小怪。” 在唐郁说自己除了手和脑袋没有其他地方痛时，唐青昊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嘲弄，唐郁自己没看他，倒是一旁的薄峥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唐青昊再说了几句，唐郁便干脆抬手掀翻了手边的医疗盘，上面的消毒水『药』水等瓶瓶罐罐顿时砸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响声。 唐青昊一僵，抬眼便对上男人冷漠不耐的目光，正如所有人知道的那个唐大少爷一样，冷漠傲慢到根本不看任何人的脸『色』，随心所欲又喜怒无常，才不管你是不是自家人。。 唐郁轻描淡写往外面抬了抬下巴，甚至都没多说一句话，唐青昊便只能僵硬着脸『色』慢慢退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留证据的最好 直到唐青昊消失在门外，薄峥才『摸』着下巴慢慢道， “他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薄峥询问的看向唐郁，这一看却见男人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闭着眼眉头也微微压着，表情冰雪般冷然，唯有身侧按在床单上指骨突出泛白的手，才隐约泄『露』了一些痛苦来。 薄峥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去按呼叫铃叫医生，却被唐郁挡住了，他惊讶的抬头，唐郁却侧头朝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薄峥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关紧了门，这才回身坐到床边，低声急问， “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让我叫医生？” 那双削薄优美的嘴唇中泄『露』出一点隐约的冷笑，唐郁睁开眼靠在身后，仰着头一手按在了胸膛上，虚弱却冷漠的道， “叫了医生不就正如唐青昊的意了吗？” 他往门外扫了一眼， “你以为我不做全身检查是因为什么？他们父子巴不得我立刻接受检查，然后再被查出个绝症来。” 薄峥愣住了，随即他立刻捉住了重点，不可置信的缩紧瞳孔，看着唐郁道，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得了绝症？所以才不肯检查？” 唐郁像是翻了个白眼，可美男就是美男，脸『色』苍白的翻白眼都好看得紧。 紧接着他却又笑了一声，平淡中添了些许嘲讽，却不知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他人， “我怎么知道？” 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心脏，轻描淡写道， “又没有确诊，到底算不算绝症谁能确定呢？” 薄峥愣住了，他坐在床边瞪着眼僵硬了好长时间，半晌后起身在病房中来回走动，焦灼得不行。 “不行，你要是怕唐青昊他们搞鬼就去我家，我找我的私人医生来给你看。” 他行动力极强的立刻就要开始打电话，却被唐郁阻止了。 “你以为我没有私人医生吗？” 唐郁似乎好一些了，按在胸口的手慢慢放下来，只是脸『色』依旧是苍白的， “不光是私人医生，我甚至还有私人疗养院，可就算做得再隐秘，当医生给我下确诊通知书的时候，这个消息就必然瞒不住了，不管是谣传也好，是真的拿到证据也好，唐氏继承人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消息必然会马上传得满天飞。” 他稍稍仰头，姿态放松，眼中却全是沉沉的冰凉和漠然， “就像你说的，对我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连锁反应。所以哪怕对自己的人对自己的医院再放心，我也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 薄峥沉默下来，他还尚还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片刻后他又看向唐郁，挑眉问道， “人证物证都不能留，那你现在还跟我说？” 唐郁瞅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放心，你在我手里的把柄更多。” 薄峥笑起来，不过这点笑很快又被焦灼的情绪赶走了，他皱着眉道， “可若是不检查，你怎么治病？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 唐郁神『色』微动，抬手『摸』进了自己的衣袋，然而手伸进去，却『摸』了个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带她一起来 他变了变脸『色』，将骑手服的袋子全都『摸』了个遍，始终都没『摸』到那个塑料袋，无视了薄峥的追问，他想起了今天摔车后昏『迷』前，那个高手『摸』遍自己口袋问自己有没有『药』的场景。 而想到这个，就难免跟着想起了那个唇贴唇的人工呼吸…… 直到薄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他才一下回过神来，掩饰般的咳嗽两声，垂眸正要说话，床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却十分精神，光听声音完全无法想象本人其实刚刚还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奶』『奶』……是谁把电话打到你那里去了？我没事儿……好得很，你听我声音就知道了……就是刮了一下摔了一跤，胳膊腿都没事……您要是不信我明天就来看你，反正又是周末了……没关系，我能跑能跳的，今晚就输个『液』稳定一下心情，就是被吓到了。” 接着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飞快的皱了皱眉，嘴上却自然道， “行，我一定带上她，她在呢……” 唐郁朝薄峥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有点一言难尽的嫌弃的别开了眼， “没在旁边，她现在去给我做饭去了，我想吃她自己做的菜。” 薄峥：？？？ 这是在说谁？怎么这么肉麻？还有，刚刚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薄少整张脸都要变成问号了。 唐郁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挂断了电话，薄峥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了一声，道， “这世上也就只有『奶』『奶』能让你认怂了。” 接着他又好奇道， “你刚刚说的是谁？想吃谁做的菜？带谁去看『奶』『奶』？” 唐郁闭了闭眼，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语气沉沉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顾绒。” 薄峥惊讶的睁大了眼。 · 顾绒大早上出门看到唐郁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游。 她『揉』了『揉』眼睛，还伸手想去戳人，一戳戳到了真实的衣料，她被吓得往后一退差点摔进了门里。 唐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人一副神游样子的来戳自己，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往后一弹撞上门板，顿了好一会儿才讥诮道， “怎么？顾小姐也被我传染了神经病？” 顾绒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难得有些迟钝的道， “……你怎么来了？” 这人昨天还差点死掉了！到底是有多不惜命才会在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时候不好好待在医院治疗，反倒四处『乱』跑？ 顾绒有点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唐郁，他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双手揣在灰『色』大衣的口袋里。 认识以来，顾绒发现唐郁的衣品真的很好，大约是从小便挑剔着长大的，他每一套衣服穿着都像是要随时走上国际时装秀的t台，而那些模特还未必有他这种从小贵养形成的仿佛天生高人一等的气场。 唐郁扫了顾绒一眼，淡淡道， “我不能在这里？” 他从兜里拿出一只手，食指上正挂着车钥匙，一边转他一边转身走，嘴里道， “说好的每周都要去我『奶』『奶』那里，顾小姐这么快就忘了？”。 顾绒：…… 第一百七十章 我来开车 她有点愣的盯着唐郁的背影，忘了行动，男人察觉身后没动静，便停下后转头看来，眉间压着点不耐，昨日里苍白若死的脸『色』今天有些好转，但依旧能看出唇『色』比平日浅淡，昳丽的眉眼被巷子中朦胧的晨光罩着，又添了几分清冷颜『色』，就连眉头微皱的不耐表情也冰雪般好看。 “顾小姐这是要反悔？不想去了？” 顾绒回过神来，垂下眼眸掩住复杂情绪，淡淡道， “我跟顾悄说一声。” 说完她便转身又进了屋子，唐郁转着钥匙在外面等，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巷子。 · 又是一路无话。 两人的情绪似乎都不高，顾绒靠着座椅，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看向唐郁的视线。 毕竟昨天发生的事还清晰着呢，要是开车的时候他突然又哪里不舒服了，自己也是要一起遭殃的。 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小动作都已经那么明显了，唐郁却全程都跟没发现一样，一路上只盯着前方，不过更多的可能大约是没精力管他。 顾绒看着他倦怠的眉眼，路程过半的时候终于说了句话， “疲劳驾驶可要不得，唐少爷要不让我开车？” 唐郁侧头看她一眼，即便眉眼苍白也依旧不失眼神中的淡淡鄙夷， “你有驾照吗？” 顾绒作势『摸』了『摸』衣服，随即才想起什么似的道， “没带，这年头哪个成年人还没有驾照啊。” 唐郁不说话，顾绒却不放弃， “我说真的，让我开，你看你这样子，下一秒就要闭眼睡着了，我可不想跟你一起翻车。”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怀疑，被她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却又奇妙的有种讽刺效果。 唐郁抽了抽嘴角，猛地踩了刹车，然后下车和顾绒换了位置。 最开始唐郁还紧盯着顾绒的动作和前方的路，可走了一段后，他发现顾绒开车倒是难得的稳，除了最开始不熟悉车况时有点生疏，之后很快便得心应手了，甚至比起他只图快，顾绒开得几乎没有任何颠簸。 唐郁注意的看了一会儿，淡淡哼了一声，便不再管她的技术如何，而是准备给她指路，不过没多久他发现顾绒连指路都不用，每一个岔路口她都拐得毫不犹豫，就像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一样。 注意到他诧异的挑眉，顾绒淡淡笑了一声， “难道你以为来回走过一次的路，我还会不记得？” 唐郁没有搭话，见她的确认得路，就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顾绒转头看他一眼，手下开得更稳当了。 · 车子在那栋熟悉的小楼前停下来。 “到了。” 顾绒解开安全带，转头提醒副驾驶上的唐郁。 才这么一会儿的时间，男人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只是眉间还轻微的皱着。 顾绒沉默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车窗外吴婶已经出了院门走过来了，便伸手推了他一下，见人还没有反应便猛地凑过去冲着他耳朵吼了一句，。 “唐郁！”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该叫她一声顾 唐郁被惊得猛地直起身，随后才反应过来是顾绒在叫唤，他转头冷冷看了顾绒一眼，后者却若无其事的转头下了车。 那吴婶大约是没注意看车内，直接等在了驾驶座外面，见到开门便笑着叫了一句少爷，谁知走下来的却是顾绒。 顾绒『摸』了『摸』鼻子叫了声吴婶，却见那带着笑脸的阿姨微微僵了脸。 心底微妙的动了动，那吴婶又勉强装了笑脸问道， “今天怎么是小顾开车啊？” 听到这一声称呼顾绒心底顿时更加微妙。 唐郁的『奶』『奶』叫我都是一口一口绒绒的，这一个负责服侍人的老阿姨，怎么叫我跟叫小工一样？ 不过顾绒当然不会点出来，正要笑着回答的时候，身后走来的唐郁却『插』了嘴， “吴婶，你这个称呼不对。” 大少爷眉眼冷淡看都不看吴婶一眼，拉着顾绒转身往院里走，语气也漫不经心的， “你该叫她一声顾小姐。” 顾绒没有转头也不知道那吴婶是什么表情，只听沉默一秒后，身后便响起了她带着讨好笑声的回应， “知道了少爷，是我逾越了。” 顾绒懒得多想这个老阿姨对自己有什么心思，她被唐郁拉着穿过小院进了屋子，短短的路途里她亲眼见证刚刚还精神不佳蔫头耷脑的唐郁，是怎么一寸寸挺直背脊，重新变成那个眉眼嚣张不可一世的大少爷的。 进屋他就先叫了一声『奶』『奶』。 早就等在客厅的老太太立刻站起来，匆匆伸着手小步走来，握住了唐郁的手，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眶，声音也颤巍巍的， “你这个孩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玩那些危险的东西！你就是不听。” 唐郁眉眼带笑，原本成熟冷清的模样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代，弯起的唇角和黑『色』的眼眸都生动极了，整个人会发光一般的好看。 他任由老太太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两下，又任她转来转去的打量着。 “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有，就是脑袋当时被撞懵了，睡了一晚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绒在旁边听着这说辞，心底鄙夷的笑了一下。 装的跟真的似的，这人还真是撒谎不眨眼。 她就这么当了一会儿背景板，等老太太彻底放心之后才终于被注意到了。 老太太于是又来握她的手， “绒绒啊。” “『奶』『奶』。” “你以后可得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玩那些什么……赛车，跳伞什么的了，都危险得很呐！” 顾绒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行，我一定帮您看好他。” 一通寒暄之后，『奶』『奶』又献宝似的拉着他们到沙发上，拿起自己已经织好的两只手套，分别塞进两人手里。 “来来来，我已经织好一只了，你们试试合不合手。” 唐郁这个用惯了私人订制的大少爷拿着这『毛』线手套倒是很高兴，一边往手上戴一边道， “你都给我织了好些年了，怎么可能不合适……”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看向顾绒手里的手套， “『奶』『奶』，你不知道顾……绒绒的尺寸，是怎么织的?” “说到这个，我本来想打电话问问你来着。” 老太太笑着道， “不过吴婶跟我说，女孩子家的手大小胖瘦都差不多，为免打扰你，我就用了她告诉我的依然的尺寸。” 老太太看着顾绒，迫不及待的努了努嘴，。 “绒绒快试试。”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丢了可惜 绒绒此刻心情又开始微妙起来了。 依然？ 她瞄了一眼旁边的吴婶，对于这个老阿姨对自己有敌意的原因，突然就隐约察觉到了苗头。 她面上不显，笑着准备戴手套，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 顾绒诧异的挑眉看向唐郁，后者眉目淡淡的拿过那一只手套，又牵过她的手，合着五指跟那只手套比了比，顾绒自己都还没看清楚，他便已经把手套拿开了。 “『奶』『奶』，这女孩子的手也是有长短胖瘦之分的，绒绒的手指比较长，你织的这个短了一点，她戴不上去。” 顾绒：？？？ 我自己都还没看到呢？ 老太太一脸茫然，微微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 唐郁便笑起来，拉着她苍老的手道， “『奶』『奶』，你待会儿给绒绒量好了尺寸再重新织一双怎么样？” 老太太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反倒连连点头，笑得眼睛眯起来， “行行行，没什么不可以的，我正嫌自己时间太多了呢！” 唐郁这大少爷一点不知道谦虚的继续提要求， “还有啊『奶』『奶』，你不是说这是给我们织的情侣手套吗？我待会儿给你画个图，你把我画的东西给织上去行不行？让人一看就知道我和绒绒是一对。” 顾绒：？？？ 这人疯魔了？还一看就知道是一对？ 不知道顾小姐内心的疯狂吐槽，老太太倒是更加高兴了，眼睛都闪亮亮的，连连说好，接着还跟顾绒献宝似的道， “绒绒我跟你说，我们鱼儿画画可好啦！从小就好的不得了！” 顾绒非常捧场的笑着点头，想起了唐少爷被挂在上大bbs学术版块上的各种大奖，对此倒是很是信服。 唐郁似乎习惯了『奶』『奶』对自己的炫耀式吹捧，没怎么在意，只拿起那两只织好的手套，一大一小，颜『色』搭配相同，也算是情侣手套了。 他笑了笑，将这两只半成品丢到旁边的沙发上，对站在一旁正表情不自然的吴婶淡淡一笑， “至于这两只手套，丢了也可惜，既然女款是按照肖依然的尺寸来做的，那吴婶就拿去给她。” 吴婶浑身一僵，脸上挤出个笑来，看起来愈发的不自在。 老太太似乎意识到自家孙子莫名的冷意，有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这没织好的东西怎么能给依然？而且还是你不要的！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 被训斥了唐郁也只是懒洋洋勾了勾嘴角，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老太太也舍不得多说他，只叫吴婶把那手套收起来，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拉着顾绒要给她的手量尺寸，其实就是贴着顾绒的手把大小长短都画在纸上，老太太老眼昏花手不稳，这个工作最后交给了唐郁来做。 男人拿着笔按着顾绒的手背，贴着她的手指画线。 他脱了大衣只穿着高领『毛』衣蹲在地上，因为身量太高即便蹲着他也得弯着背脊才不显得别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白『色』『毛』衣的缘故，不是那种刺眼的纯白，而是更加温暖柔和的白『色』，于是衬得他弯下的背脊弧度温柔。宽松的领子裹住修长的脖颈，侧脸和眉眼也一同变得温柔和温暖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顾小姐别饿着了 可其实只有顾绒自己知道，这人按在自己手背的手，其实只有一根手指是接触到自己皮肤的，简直就像是从全身细胞暗暗发出来的“不想挨着你”的信息。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一动手指——呲——唐郁的笔顿时歪了出去。 唐郁：…… 他抬眼看向顾绒，眼含冷意和警告。 顾绒弯了弯唇角，无辜的眨了下眼睛， “你为什么要用手指挠我？” 唐郁：…… 一旁的『奶』『奶』立刻拍了一下唐郁的背， “干什么呢！这么大了还调皮！” 唐郁：…… 顾绒抿住忍不住要翘的唇角，一本正经的看着唐郁，赞同的点了点头， “别调皮。” 唐郁：……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对顾绒微笑了一下，语气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宠溺笑音， “平时咱们不都爱这么玩吗？怎么现在说我调皮了？” 顾绒：…… 她条件反『射』的抖了抖身体。 旁边的『奶』『奶』不放开任何凑热闹的机会，立刻笑呵呵的也拍了顾绒一下，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顾绒：…… 算你狠。 她默默的笑了笑， “快画，我手都要麻了。” 唐郁冷冷一翘嘴角表示胜利，这才低下头重新撕了纸来画，这一次他从始至终都用力按着顾绒的手背，让她绝对没有一点动弹的机会。 直到最后画完的时候，顾绒的手背都红了一点，『摸』上去热乎乎的。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最后算是打了个平手，两人各自在心底冷哼一声，接下来好长时间都没有互相搭过话。 · 坐在沙发上悠闲的聊了会儿天，老太太看了一眼时间突然停止了话题，慢慢起身道， “今天该去一趟寺里啦，走，你们俩跟我一起去。” 顾绒闻言微微一僵，眉头皱了皱，又强迫的舒展开来。 唐郁没有异议的起身穿上大衣，转头看了一眼顾绒，思索片刻后他皱了皱眉，淡淡道， “『奶』『奶』，绒绒上次去过了，今天就不去了。” 老太太又啊的一声， “咱们去求平安呢，绒绒为什么不去啊？” 她转头来看顾绒，顾绒自己都有点懵，抬头看了唐郁一眼正准备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我今天来得太早，她早餐都还没吃，这山路也挺长的，我来回这么久，怕她胃疼。” ……这可真是张口就来啊。 早上在家吃了包子豆浆才出来的顾绒闭了嘴不说话了，毕竟她本身就不想去。 老太太倒很是遗憾的样子， “那行，毕竟身体要紧，下次咱们再一起去。” 顾绒笑着点头答应了，最后她想给唐大少爷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却被后者不屑的避开了。 顾绒脸上笑眯眯，心底却已经把他揍成了猪头。 临行前老太太还叮嘱吴婶给顾绒做早餐，那阿姨点着头答应了，待人走后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吐司和果酱放在桌上，敷衍的笑道， “顾小姐，别饿着了啊。” 顾绒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说了声谢了，却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没动，明显不准备去吃那冰凉的玩意儿。。 那吴婶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上楼去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管家满叔 顾绒在房里发呆打盹玩手机的呆了很久，最后坐不住便又去了院子里，坐在那鱼池边看着里面的鱼发呆。 就在她觉得肚子有点饿，开始想吃午餐的时候，院子外面有刹车声突然响起。 她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年过中旬的大叔提着个黑『色』行李箱走了进来。 他头发半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西装外搭大衣，衣襟上没有丝毫皱褶，一双皮鞋更是被擦的发亮，即便已经是中年人的年纪了，背脊却挺得比一般年轻人更直，一看就是个认真生活的人，让人心生好感。 那位大叔看到顾绒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失礼，很快便走到她面前停住，道， “我是这家里的管家，因为家事离开了一段时间今天才回来，不知道小姐是？” 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才问及对方姓名。 真的非常周到有礼。 顾绒对他印象不错，对于他的问题却觉得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才道， “我是跟着唐郁一起来看『奶』『奶』的。” 那大叔却很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原来是顾小姐。” 顾绒有些惊讶， “您认识我？” “当然了，老夫人上周就兴冲冲的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少爷终于带着女朋友来见她了，别提多高兴。” 那老管家笑得温和又充满欢喜，看着也十分高兴，接着他又问道， “今天老夫人和少爷应该是一起去寺里了，顾小姐吃午餐了吗？” 顾绒『摸』了『摸』鼻子，淡淡笑道， “还没呢，不饿。” 管家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接着滴水不漏的引着她回到屋里，正巧吴婶从楼上下来，手里正拿着一个水果吃，见到管家立刻笑着迎上来， “满叔回来了。” 被叫做满叔的管家态度却并不亲切，责怪的看了她一眼，毫不隐晦的道， “吴婶，这个时间也该吃午饭了，顾小姐是少爷的女朋友，可算是我们家的贵客，你怎么也不好好照看着点。” 吴婶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而满叔并没有多看她，只淡淡笑道， “好了，现在赶紧做饭，别饿着顾小姐了。” 说完他便十分妥帖的将行李箱放在一旁，坐到沙发这边开始跟顾绒聊起天来了。 · 而远在珈蓝寺的祖孙俩刚刚吃了一顿素淡的斋饭。 老太太带着唐郁找寺中方丈说说话，上次建议她给孙子求姻缘的便是这个老友，然而正在谈起这话的时候，老太太却又不许唐郁在一旁听着，将他赶了出去。 唐少爷乐得轻松，虽然从小受『奶』『奶』影响，对神佛多少有些敬畏之心，但要说真的有多相信这些东西，却是没有的。 他靠在禅房外的长廊上，呆了一会儿便有些无聊，拿了根烟出来，想着寺庙里檀香味这么重，就算抽一根应该也不会被闻出来，谁知正准备拿着烟换个地方的时候，身旁一个经过的老僧却突然将他叫住了。 “唐先生？” 唐郁拿着烟回头。 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眉头花白的老僧，看起来有些面熟。 他想了想，记起以前在方丈身边见过他，但除此之外，却再无旁的交集。 唐郁淡淡挑眉，有些诧异问道， “有事？” 那老僧看着他，犹豫片刻才问道，。 “上次同您一起来的顾小姐，这次没来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本桃花扇 “顾小姐？” 唐郁楞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她姓顾？” 那老僧淡淡一晒，语气却有些低落， “贫僧与顾小姐聊过几句。” 唐郁微微挑眉，唇边有些似笑非笑， “聊过几句？看她对神佛那么反感的样子，可不像是能跟高僧聊天的人啊，倒是不知你有什么神通，能叫她聊几句便将名字告诉你了？” 那老僧沉默下来，许久后才低声道， “唐先生不必疑『惑』，我不过是多年前见过顾小姐而已，因此算是半个故人，此时问起，也只是出于好奇。” 他抬头看着唐郁，一双眼大约是被佛寺檀香养了多年，有种温和包容至极的通透感。 “就是不知，唐先生与顾小姐是什么关系？” 唐郁挑了挑眉， “问这个也是出于好奇？” 那老僧淡淡一笑， “再没有别的原因了，我本是下川人，来到上川几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故人，因此自然有几分好奇的。” 唐郁不置可否，表情似笑非笑也看不出到底相不相信这话，回答得也是吊儿郎当， “我『奶』『奶』前些日子来给我求了姻缘，上次我带她来便是为了还愿的，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老僧，后者在听完后迅速的皱了皱眉，那是一种很难言明的古怪表情，不过只是一瞬，他很快就压下去了，敛下眉目，双手合十， “那我便在此祝福二位，能够长长久久，幸福一生。” 老僧说完便要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顿了一下，他转头看来，苍老的声音压得很低， “若是可以的话，还想烦请唐先生帮我给顾小姐带个东西。” 唐郁一扬下巴，淡淡道， “什么东西？” 老僧又走回来，从布包中取出来一本书递给唐郁。 唐郁低头看去。 黄『色』的旧书皮，书皮上三个烫金字弯弯勾勾好不风流，几片桃花瓣缀在字体旁边，看起来斑驳陈旧又古韵深长——桃花扇。 唐郁挑了挑眉，询问的看向老僧。 老僧低眉敛目道， “这是顾小姐母亲曾遗留在我这里的东西。她曾是我的香客。” 唐郁用食指拇指捏住书本一角，最后扫了这僧人一眼，便转身漫不经心的走了。 身后老僧双手合十的鞠躬道了一声谢，再抬头时，满目都是悲悯神情。 · 顾绒饿了很久之后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吃完之后她呆在院子里围着那鱼池慢慢散步消食，没多久身后便有脚步声传来，她转头看去，满叔正微笑着走到她身边，负手和她一起看着那鱼池。 “我看顾小姐穿得很少，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吗？” 顾绒『摸』了『摸』鼻子，笑道， “我一向不怕冷。” 满叔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接着笑道，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绒挑了挑眉，有些感兴趣的道， “旁人听到我这体质都羡慕我，觉得冬天不怕冷是件很酷也很方便的事，管家先生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满叔笑起来，先纠正她的称呼， “顾小姐不必见外，叫我一声满叔便好了。” 接着他又道，。 “这人啊，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是天『性』，虽然不怕冷热听起来是件很方便的事情，但其实同时也失去了对凉爽和温暖的感受不是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猫的墓碑 满叔转头来看着顾绒，目光温和，全然像是一个长辈， “冬天人们怕冷，于是便在房间里打开暖气，出门时穿上厚厚的衣裳，然后感觉到温暖，可若有人不怕冷，便不开暖气，不穿厚衣裳，于是也不觉得温暖。” 满叔说着朝顾绒的手努了努嘴， “瞧瞧你的手，放在外面都快冻青了你都没感觉。” 顾绒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从袖子里伸出来一半的指尖的确已经冻得发青，她讪讪的笑了笑，把手指缩进去，然后揣进了衣兜里。 满叔笑了笑，又看向鱼池，低头拿旁边的瓢随便舀了一瓢水复有倒进去，哗啦啦的水声惊得几条鲤鱼飞快的窜远了。 “这里面原来养的不是这些鱼。” 满叔开始跟顾绒随意的唠嗑， “以前的鱼都是少爷小时候亲自在山里的河里捉来的，比这些要耐活得多。” 顾绒有点惊奇的道， “他还会捉鱼？” 满叔笑起来， “少爷小时候和老夫人在这里住过好长时间，那简直是我这老头子见过的少爷最活泼的时候。” 顾绒也笑，眉眼间有点嫌弃， “他现在还不算活泼么？” 赛车跳伞探险泡妞样样在行。 满叔脸上的笑却渐渐淡了下来，他放下水瓢，摇了摇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这不能叫活泼。” 他看着鱼池，负手在身后，道， “这叫空洞。” 顾绒怔了一下，便听到这老管家继续道， “少爷他越长大，越不惜命，活得就像飘在空中的人，身边看起来繁花似锦，实际上却没两个真心的。若不是还有个老夫人在，他只怕当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顾绒沉默的看着池水，片刻后道， “我看他自己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满叔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点笑意，又有点淡淡的怅惘， “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他说完便走出了院子，顾绒犹豫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满叔带着她绕过了木屋，翻过了屋后的一个小山坡，然后她在一株树下看见了一块小墓碑。 顾绒慢慢走过去，发现那碑上刻着一只猫，虽然石碑已经斑驳线条也不甚清晰了，但却也能从那雕刻中看出那只猫原本得意生动的神采来，猫的旁边还有一条高高跃起的鱼，活灵活现十分生动。 “这是？” “这是少爷的猫，少爷五岁的时候和老夫人一起来了这山上住，猫是寺庙中的主持送的，少爷给起了名字，叫鱼。从刚出生养到去世，一共十年的时间，这墓碑便是十五岁的少爷，亲自刻的。” 顾绒怔住了，她看着那墓碑上的猫咪。 线条虽然有些模糊，但那猫脸上圆圆的眼睛，和一条翘起来的尾巴却依旧十分传神，看着精神十足十分可爱，一看便知雕刻者在其中倾注的感情——这居然是唐郁自己刻的？？ “猫死了之后，少爷几乎沉郁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老夫人看不过去，就说再给他买一只更漂亮更乖巧的，少爷却说什么也不要了，还说他以后再也不养宠物了，连那鱼池中他自己抓的鱼，都一周一条的全部放生回了河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是一个重情且 满叔看着那墓碑，道， “少爷是一个很重情而且长情的人。” 说完他笑起来，眉眼却微微皱着，叹了一口气， “人的天『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看到少爷现在的样子，我这老头子都时常觉得着急。” 他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外人都看见唐氏集团繁花似锦，却不知真正身在其中的人，其实如同身处监牢，少爷在这监牢中长大，四周都是陷阱，即便是父母也少有人情味，更不必说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心家。他小时候曾发过一次高烧，昏『迷』了好几天，不知被谁知道了，传出去渐渐被说成了绝症，那段时间唐氏股票狂跌，各家子公司动『荡』不安，国内经济都因此紧张起来，见事情愈演愈烈，先生便直接从国外飞回来，拖着还在病中烧到肺炎的少爷开了新闻发布会，生生挨了四个小时记着的盘问，从发布会离开便晕倒了，之后养了两月才渐渐好起来。” “从那以后，外界眼里，少爷就再也没生过病了，其实不是没有，而是就算生病了，也往往都是被他自己生生挨过去的。有时候甚至连老夫人都不知道。” 顾绒顿了顿，不由自主想起那一包被撕碎的纸屑。 而满叔正转头来看她， “你是少爷第一个带来山上的女孩子，老夫人跟我讲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互动，虽然还很少，却也叫我觉得高兴。” 顾绒一时间有点尴尬，却听满叔继续道， “如果顾小姐能够让少爷稍微变得真实一些，沾上一点活人气儿，那么哪怕将来会有无数阻碍，老夫人也一定会保你平安顺遂的当上唐家夫人的。” 顾绒：…… 这也扯得太远了？ 她直愣愣的睁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却见这一丝不苟的老头微微一笑，竟朝她做了个调皮的眼神， “而且，如果能成为那个唯一被少爷在乎的心上人，我保证顾小姐你会幸福死的。” 顾绒：…… 她条件反『射』的抖了下身体，勉强笑了笑，梗着嗓子道， “那就谢谢满叔祝福了。” 老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带着顾绒转身下去了。 顾绒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墓碑，心底倒真的对唐少爷有了些改观。 但那又如何呢？他终究还是那个专制又傲慢的大少爷罢了，讨人厌的地方依旧讨人厌。 她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跟着回屋了。 · 说来也巧，他们回屋没多久，天上便开始下雪。 满叔急忙打着伞出门预备去接人，谁知刚推门，便见到唐郁扶着老太太进了院子。 满叔立即笑着撑伞迎上前， “少爷，真是好久不见了。” 唐郁抬头看来，挑眉一笑， “你弟弟可还好？” 满叔点了点头， “还要多谢少爷给我开的高级病房。” 唐郁哼了一声不说话，扶着老太太继续往屋里走。 顾绒正站在门口一副在等他们的样子，可两人视线相碰，很快便各自冰冷嫌弃的转开了。 老太太却对顾绒这等待的姿态十分欢喜，上前拉着顾绒的手道，。 “绒绒绒绒你快看，今天下雪啦~上川的初雪，我们老一辈都说，初雪的这一天，若有彼此相爱的男女呆在一块儿看了雪，便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一辈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初雪的时候和谁 说着她便将顾绒推到了唐郁怀里。 顾绒简直猝不及防，男人却条件反『射』的接稳了她。 接着顾绒抬起头来，两人互相对视片刻，又一次嫌弃的转开了，顾绒还听到唐郁隐隐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纠正老太太， “『奶』『奶』，您昨日恐怕是没出门所以不知道，昨天晚上下的那场雪才是初雪，今天这是第二场了。” 老太太又茫然的啊了一声，接着问道， “那昨晚你是和谁在一起的啊？” 唐郁顿了顿，脑海中想起昨晚那场初雪，又想起那个嚣张古怪却嘴唇柔软的高手，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唇，面上却冰冰冷冷的， “昨晚我去赛车去了，当然是和其他公子哥呆在一块儿的，『奶』『奶』你忘了吗？” 这次轮到顾绒冷冷一笑。 她站在一边鄙夷的看了一眼唐郁，被后者恰好捕捉也毫不收敛，翻着白眼收回了视线。 唐少爷想冷眼看回去也没能成功，憋着气进了屋。 · 回到屋里之后，满叔扶着老太太上楼休息，顾绒也被老太太扯着一起上了楼，直到她在床上睡下，顾绒和满叔才退了出来。 顾绒刚回到自己睡的那个客房，房门便被人敲了敲，她起身过去开了门，唐郁正站在门前。 很近的距离，她抬头的时候鼻尖对着他的胸膛。 两人不约而同后撤一步，接着顾绒『摸』了『摸』鼻子，冷淡道， “有事？” 唐郁递来一个东西， “有人托我带给你的。” 顾绒漫不经心低头看去，却在目光触及的瞬间渐渐僵硬起来。 唐郁无知无觉， “一个老和尚，说是认识你，这本书是你母亲遗留在他那儿的，让我物归原主。” 顾绒慢慢伸手接过，唐郁触到她冰凉颤抖的指尖，终于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可顾绒一直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正想难得好心的问一句你怎么了，下一刻便是砰的一声响，那扇门在他面前被重重关上，险些没砸到他高挺的鼻子。 唐郁呆滞的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嘴角一抽，怒火瞬间就漫上了眼睛。 他砰砰的拍了两下门，声音冰冷， “你什么态度？我好心来给你送东西你给我吃闭门羹？” “顾绒！顾绒你给我开门！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 后面端着果盘上楼来的满叔看到他这个样子，眼中却浮现起笑意，紧接着他快速正经起来，上前拍了拍唐郁的背，道， “老夫人已经睡着了，你可别吵醒她。” 唐郁这才勉强按捺怒火停下来，转身时眼眸里还是被冒犯的冰冷怒意，却真实鲜活，看得满叔嘴角又翘了起来。 接着他劝道， “少爷也别生气，顾小姐不像是不知礼貌的人，应当是你给的东西让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才会如此。” 唐郁怔了怔，这才回想起顾绒的身世。 孤儿，除了一个弟弟顾悄之外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那这么说来，那老和尚让他带的东西，竟是遗物？ 唐郁面『色』一沉，心底顿时对那老和尚十分不满。 这么坑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自己做？还让他被顾绒当着面摔了一次门。 这笔账大少爷记下了。。 男人面无表情的走下楼，白『毛』衣也没办法温暖他全身的冷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碎片与伤口 而在他的背后，那扇关闭的房门里，顾绒正紧紧的贴着门背站着。 她死死的盯着手里那本书，完全无法控制手指、甚至全身的颤抖。 正如老管家所说，她是因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才关门的，她怕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就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来。 桃花扇。 桃、花、扇。 她的手指颤抖着缓缓触上陈旧粗糙的书皮，像是在触『摸』一段斑驳远去的时光。 那时光被她封存锁死，每每只是只言片语或流光掠影的回忆，都能叫她痛不可当。现在亲手再碰到这一本陈旧的书，更像是将那扇紧闭的门朝着她毫不留情的轰然打开。 那些曾经深埋在不见光处的旧伤口，再一次被扯出来，而直至此时，她才知晓，原来那伤口从来没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在不断的溃烂，汩汩的流血。 她慢慢翻开第一页。 时光叫这纸页泛黄，于是其上的文字更显得陈旧。 往事南朝一梦中，兴亡转瞬闹秋虫。 多情最是侯公子，消受桃花扇底风。 啪的一声—— 顾绒猛地将书本扔开，砸中了桌上的花瓶，骨碌碌滚下来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刚巧吴婶从外面走过，听到声音立刻上前来敲门。 “顾小姐，顾小姐你怎么了？是把什么东西砸碎了嘛？” 可顾绒此刻几乎完全听不到声音，从她看到那本书的一刻她就开始耳鸣了，眼里也几乎只能看见那张黄『色』的封面。 敲门声还在砰砰的继续着，她却只怔怔的走向那本书。 “顾小姐？你开开门啊，这房里的东西可都是古董贵得很。” 吴婶在门外皱着眉想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她于是有些生气，声音更大的开始砸门。 正巧唐郁从楼下端着水杯上来了，瞅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淡淡道， “别敲了。” 吴婶回头看到他，惊了一下，方才的气焰立刻消失，只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 “顾小姐好像把什么东西砸碎了。” 唐郁喝了一口水，淡淡一笑，两根手指捏着水杯边缘凑在唇边走过吴婶，声音漫不经心的， “随她砸啊，我的女朋友，想砸什么砸什么，用不着你管。” 吴婶脸『色』僵硬的笑了笑，答了声是便下去了。 而走到自己房门前的唐郁这才停下脚步来，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真心的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了。 · 她蹲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本书，凝视的目光冰冷而痛恨，却又有种矛盾的极重极深的悲哀，仿佛血『色』铺陈在眼底，纠结出大片狰狞惨烈的颜『色』来。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本书，手无意识般的按在了地面的碎片上，直到尖锐的瓷片边缘划破手掌都没有停止，甚至一度更深更重的向下压去，直到那痛意扎入神经，她才回神般抬了抬手，慢慢拿到眼前。 猩红的血被盛在掌心，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血，很快便积满了手掌。 她凝视着手心里的血，目光冷淡，和方才仿佛陷入梦魇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很快她用另一只手拎起那本书随意丢在了床上，然后抽了很多纸巾按在了掌心，那一小汪血转瞬就被吸掉了，最后那道深刻而狰狞的伤口还被她十分粗糙的用力擦了擦，一点都不怕痛。 第一百八十章 我赔不起 顾绒开始整理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放到桌上，全部捡完了之后她才打开门走出去。 刚出门，那吴婶便跟守株待兔般的从楼下上来了，脸『色』很是不好看， “顾小姐，你是不是打碎了花瓶。” 顾绒让开身体让她进去，淡淡道， “是。” 吴婶走进房间，看到桌上摆得满满的碎片瞪大了眼， “顾小姐！你知道这花瓶多少钱吗？” 她转头来看着顾绒，一张本来已经生了些皱褶的脸上因为过于夸张的表情竟然有了些光彩，看着跟入魔了似的。 “这唐家的房子里，就是随随便便一张桌子凳子也都是价值可怕的珍品，更不用说这种脆弱的摆件儿了，这可都是古董拍卖会上花大价钱拍回来的，你这……你这就算是少爷的女朋友，也不能这么败家？老太太可是最讨厌骄纵的女孩子了。” 顾绒脸『色』苍白，却没有一点表情，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些碎片，任由这半老太太压着声音教训。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叫唤： “顾绒。” 顾绒回头看去。 穿着白『毛』衣的男人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接着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朝下看去。 然后他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整个气场都沉默下来。 顾绒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掌心的伤口太深，根本就没有止血，正顺着手指流下来，一滴接一滴的砸在地面，染了一小片猩红的颜『色』。 顾绒指尖动了动，接着她抬起手拢住了手掌，不让血在滴下去。 唐郁却已经走进来，边走边道， “吴婶，去拿一下医『药』箱。” 吴婶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全程被无视了，甚至连刚刚对顾绒的那一通说教都没被唐郁放在眼里。 她便条件反『射』的叫了一声， “少爷。” 唐郁在顾绒面前停下脚步，刚好站在吴婶旁边，他侧头看向那老阿姨，淡淡道， “我这个人一向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被我看到第四次，就是『奶』『奶』再护着你，我也会让你从唐家滚蛋。” 说着他冷淡一勾唇， “不信你可以试试。” 吴婶似乎被这眼神惊住了，脸『色』一变，匆匆转身出去了。 唐郁于是转回头来看着顾绒，后者还在低头捧着手，掌心的血又慢慢多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头顶，条件反『射』般的嘴贱道， “怎么？看到妈妈的遗物伤心欲绝到想『自杀』？” 顾绒抬起头来看他，却似乎完全没有被这话伤着，只静静说了一句， “我赔不起。” 唐郁怔了怔。 女孩子的凤眼是内双，这么仰脸看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狭长的天然眼线，微微挑起来的眼尾，还有那对玻璃珠子一样漂亮剔透的瞳孔。。 那里面装着他的脸和淡淡的天光，清透极了，就像在大冬天看见了一潭映着天空和森林的水，冷澈到了极点，却又让人『摸』不清到底有多深，于是一边觉得被吸引又一遍感觉到危险。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谁要你赔了？ 正巧这时吴婶效率很快的将医『药』箱拿来了，唐郁将东西放到桌上，垂下眼一边开箱一边漫不经心回答， “谁要你赔了？” 他挑挑拣拣选了消毒水和绷带出来，朝顾绒抬了抬下巴， “坐下。” 顾绒便坐了下来。 唐郁坐在她对面，皇帝一样的命令， “手。” 顾绒把手抬起来。 唐郁用纸巾给她吸走了血，这才看清了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他沉默一秒，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顾绒，道， “不痛吗？” 顾绒摇头， “没感觉。” 唐郁嗤笑一声，大约是觉得她在逞强，嘲讽道， “还挺酷。” 接着他便开始给她涂消毒水。 顾绒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 消毒水被人倒在伤口上，然后用棉签一点一点的清洗，直到擦干净，中途血还在一直不停的流出来，他便十分不耐烦的换了一种红『色』『药』水，涂了一会儿之后，血终于流的慢些了。 接着又开始缠绷带。 修长的手指捏着她苍白的指尖，白『色』绷带一圈一圈的被缠在了手掌上。 男人全程都皱着眉，一副强忍不耐的样子，却始终都很细致耐心，直到绷带被缠好了才完美结束。 他站起来将东西丢回医『药』箱里，随后拍了拍手转身看着顾绒的头顶，淡淡挑眉道， “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 顾绒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唐郁：…… 似乎很不习惯这样不跟自己抬杠的顾绒，他反倒皱眉，冷冰冰的扫了她一眼，淡淡哼了一声，便拎着箱子转身出去了。 全程什么都没问。 她为什么砸碎花瓶，为什么让自己受伤，为什么这么反常。 大约也是因为不感兴趣。 顾绒这么想到。 不过这样的不感兴趣倒是让她很方便。 她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碎片，片刻后拿起手机开始查花瓶的年份和价格，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只好按着额头放弃了。 直到下午吃饭之前，老太太看到了顾绒手上的绷带，拉着她长话短话的关心了好一阵子，在知道了是砸碎花瓶才受的伤，老太太还十分不高兴的竖起眉来道， “真是的！我就说这屋子里摆那么多花瓶干什么嘛！还不如全部丢掉算了！瞧瞧把我们绒绒的手伤成什么样儿了！” 她一句都没提那花瓶的价值，仿佛那只是一个泥巴捏的东西一样。 顾绒看着老太太捧着自己的手小心吹气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怔怔的。 倒是一旁的吴婶，见状抿了抿嘴巴，脸『色』很有几分不好看。 · 山间岁月总是不知长短。 时间一晃而过，周末便又结束了。 两人跟老太太告别之后便坐车下山了，这么冷的天气老太太也依旧在院子目送着他们直到彻底看不见了。 顾绒靠着窗户玻璃闭着眼睛打盹，唐郁也不说话，两人又是上山之前的状态了，一副逢场作戏后重归陌路的样子。 到了红渠巷也是一前一后的各自回了自己家。。 顾绒这次总算是跟顾悄好好讲清楚了这每周末的行程，顾悄悄十分不高兴，觉得姐姐卖了自己周末的人身自由，但他们连住的房子都是别人给的，穷鬼一个的少年根本无力改变现状，只好更拼命的学习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说他来解决 顾绒倒是乐得不被打扰。 她回了自己房间，将那本书从包里拿出来。 经过了最初第一眼的冲击，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平静到能将这一本早就滚瓜烂熟的戏曲一页一页的再翻看一遍。 窗外流水潺潺，直到天光微弱，寒风凛冽，她才收起书放到了书架上最角落的位置，然后出去做饭去了。 · 而另一边，唐郁则在洗澡的时候想起了那个丢失的塑料袋，他洗完澡出来便找薄峥要来了西郊俱乐部老板的电话号码，打了一个过去。 于是第二天，顾绒便接到了王老板这个传话筒的通知。 “那唐少爷给我打电话问你了。” 顾绒此时马上要上课，正抱着书朝楼上走，还裹着绷带的手则举着手机， “他问我什么了？” 顾绒漫不经心的道， “问我名字和号码？” “这倒不是，” 王叔语气奇怪的道， “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奇怪啊，这位当时出了事的唐郁少爷没有问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倒是另一个唐少爷来问过了，不过我告诉他你没在我这儿登记，所以我也没有你的真实名字。” 顾绒同样诧异的挑了挑眉， “那这个唐郁问我什么了？” 王叔卡了一下，才说道， “他问我那位唐青昊少爷有没有来打听你的事，我跟他如实说了。” 正巧楼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小声的惊呼。 顾绒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听到王叔继续道， “他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说唐青昊他会解决，让你别忘了没完成的比赛，说周五来我们这儿等着你。” 楼上的嘈杂声已经接近到转角，有人踩着漫不经心的脚步走近。 顾绒听着手机抬眼看去，正巧对上了男人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 “我感觉这唐少爷很是奇怪啊，那语气分明是要护着你的意思，可明明他才是出车祸送医院的那个人，怎么他堂弟都想找你算账，他反而要护着你呢？还让你别忘了约定要继续跟他比赛。” 随着听筒里王叔的声音，唐郁已经走到了眼前。 他今天穿着一件淡橘『色』的卫衣，个高腿长的身材将衣服都衬得十分鲜活好看，更不用提本就白皙的皮肤，和无可挑剔的脸，依旧是分分钟秒杀明星的模样和尊贵得拒人千里的气场。 他和顾绒擦肩而过，目不斜视，鼻子里惯例般的哼笑了一声，冷淡而嚣张。 可顾绒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很想笑。 特别是衬着手机里王叔说的话，她阴沉了两天的心情突然就放晴了。 就跟被点了笑『穴』似的，她甚至噗嗤的笑出了声来，一边止不住的笑一边抱着书继续往楼上走， “不用奇怪，这人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唐郁走得不远，这话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里，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因为经常被顾绒这么叫，他条件反『射』的瞬间联想到自己，原本冷淡的表情一下子唰的黑了下来。。 一些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往下走的同学感觉到瞬间下降的温度，都忍不住旁边避了避。 第一百八十三章 去啊，为什么不 顾绒走到这一层楼梯后便慢慢停下了脚步，继续问道， “除此之外呢？没有问别的了吗？” “没有了。” 顾绒有几分诧异，难道唐郁还没发现那个塑料袋不见了？还是说发现了也不在意？ “小顾啊，应该没事儿？我看这唐大少爷的态度还可以啊，不像要找你算账的样子。” 顾绒回过神来，淡淡笑道， “没事儿，您不用担心。” 她抱着书走到栏杆边上，唐郁才刚从楼里走出去，即便是从高处看，即便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只穿着简单的卫衣长裤，可走在人群中却依旧鹤立鸡群般的鲜明，一眼就足以夺走全部目光。 手机里王叔又道， “那周五赛车那事儿，你答应么？” 楼下唐郁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十分敏感的转头往上望了一眼。 顾绒正站在4楼的栏杆边缘向下看来，两人的目光再一次相逢，随后唐少爷便冷漠的转回去了。 顾绒嘴角轻轻一掀，七分嘲弄三分坏的懒懒道， “去啊，为什么不去？” 这大少爷自己不惜命热衷于找死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要跟钱过不去？ 她挂了电话转身进了教室，早就在里面占好位置的乔可心立刻冲她疯狂挥手，顾绒一路边和人打招呼边坐到了位置上。 乔可心很快就凑上来，一脸八卦的捅她胳膊， “这两天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快说说上周五的战绩，是不是又赚了很多钱？” 顾绒撑着下巴啧了一声， “别提了，钱没赚到不说还亲眼目睹了豪门阴私，说不定要被灭口呢，这次可真是得不偿失。” 乔可心一脸懵『逼』正要再问些什么，便有人突然靠近凑到了顾绒耳边问道， “什么豪门阴私？谁要灭你口？” 两人齐齐被吓了一跳，顾绒抖了抖耳朵猛地弹开，这才看到在众人注目中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舒雅。 她目瞪口呆， “你怎么来了？” 舒雅一脸得意的冲她挑眉， “你忘了你把自己的课表给我了？” 顾绒：…… 那不是我给的是另一个人给的！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罪魁祸首乔可心，后者默不作声的缩起了脑袋。 然后舒雅就把自己的包往乔可心桌上一丢， “你坐到后面去，我要和她同桌。” 刚刚还在装鹌鹑的乔可心同学简直晴天霹雳，没想到一张课表给出去最后坑的是自己。 她炸『毛』的拍桌站起来， “凭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后面坐还非得来抢我的位置？你知道我多么辛苦才抢了这两个座位吗！” 顾绒：……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的听着两人争吵了半晌，最后伸手将舒雅的包啪的一声放到了自己座位的另一边，声音毫无起伏的道， “瞎了吗？还是我这边坐了个我看不到的鬼？” 舒雅：…… 接着顾绒又朝乔可心投去死亡视线， “你提前来了三分钟才好不容易抢到了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可真是辛苦你了，要我请你喝『奶』茶吗？” 乔可心：……。 两位同时被ko，都悻悻的各占一边位置坐下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师，我不认识 开始上课。 这节课是新闻传播，老师讲的大多都是各种案例，但是以顾绒平时有时间就刷新闻查资料看论文的日常，老师将的案例很多都是她自己已经分析过的，便听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听得心不在焉是正常的，可乔可心这个每学期都在最后半个月拼命让她补课的家伙却同样听得心不在焉，没一会儿就来戳她了。 “我不喜欢她。” 乔可心同学在顾绒耳边暗搓搓的抱怨， “我觉得她要来跟我抢你了。” 顾绒：…… 是什么天大的误会让你觉得我是你的？ 还没来得及说话，右边那大小姐也来戳她了，同样是咬耳朵，这大小姐的语气里就充满了攻击『性』， “你怎么和这么蠢的人做朋友？上课连位置都抢不到好的。” 顾绒：…… 你也并没有比她聪明谢谢。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倒是左边的乔可心先生气了，她越过顾绒气愤的瞪着舒雅，压着声音道， “你说什么！我都听见了！你说我蠢！” 舒雅轻蔑的哼了一声， “都听见了还问什么？看看你这造句功底，简直就是小学生级别，你是怎么跟顾绒成为朋友的？” “你才是小学生！你全家都是小学生！” “哦不好意思，我就算是小学生也是在国际小学接受贵族精英教育的小学生，而你，就是在村小学念aoe还每天挂着鼻涕泡的真·小学生。” “你太过分了！居然歧视村小学！” “我不歧视村小学，我只歧视村小学毕业的你。” “你&……” “我￥&￥……” 顾绒被夹在两边的声波攻击中间，在无数误伤中面无表情的靠着椅背，半晌伸手按了按额角，手还没放下来呢，上面的教授突然叫了一声， “那边的三位同学麻烦站起来一下。” 顾绒：…… 耳边叽叽喳喳的争吵瞬间平息，乔可心和舒雅都懵『逼』的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顾绒最后起身，教授是大二带她做过课题的老师，和她已经算是熟悉，便点了她的名道， “顾绒你来说说，你们在讨论什么，比我讲的都有趣，也让大家伙一起听听。” 前前后后都知道情况的同学全都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顾绒面无表情的看着教授，道， “老师你误会了，我不认识她们，也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只是倒霉选错了位置而已，我这就换个座位。” 说着她便收拾书本，还礼貌的对乔可心说了一句， “麻烦让让。” 教授：…… 舒雅&乔可心：…… 所有同学这次是真的都忍不住了，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顾绒当真换了座位，只是这种必修课，同学们基本都会把教室坐满，她只能去了空着的最后一排。 乔可心朝她投来可怜巴巴的目光均被她无视，最后只好和舒雅一起悻悻的坐下了。 老师继续上课，方才的『插』曲便算是过去了。 顾绒松了一口气，打开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讲台，另一只手开始悠闲的转笔。 她的转笔技术一看就是顶尖的，笔身几乎能不间断的在空气中划成完美的圆，呼啦啦的只见残影，而她完全不需要看上一眼。。 转啊转转啊转的，顾绒放空的意识里突然闯入了一声轻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cq和gr 她转头去看，手指下意识的顿了顿，那支笔于是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隔着两个位置的窗边上，有人撑着下巴闻声转头，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淡淡天光携着他疏淡带笑的目光，直直看进了顾绒眼里。 顾绒微微一怔，从记忆里扒出那个见过几次的名字——迟秋。 的确长得挺好看，和唐郁那种昳丽风流到了极点的惊艳不同，这是看一眼便觉得温柔，看第二眼又觉得疏离，越看越觉得看不透的样子。 大约是见顾绒一直盯着他，他便抱歉的笑了笑， “我只是看你转笔转得很好，没有别的意思。” 顾绒慢慢收回目光，无所谓的笑了笑， “一点小把戏。” 她重新捡起笔，却只拿在手里没再转了。 片刻后，那男生从桌面上移过来一本书，计算机专业的，打开了第一页，正好让她看到内页的名字。 cq两个字母下又添了两个字，应当是为了给她看刚刚才写的，墨迹未干。 顾绒将迟秋两字收入眼里，想了想把自己的专业书也打开了，唰唰写了两个字，也移过去给他看。 顾绒。 同样是在gr两个字母之下新写的。 字写得很好，用笔畅快淋漓、锋芒毕『露』，字体劲瘦又自有傲骨，是足以让人一眼惊艳的极有个『性』的字。 瘦金体。 迟秋有几分惊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家学渊源。” 顾绒笑了笑， “不敢当。” 她把书收回来，片刻后又有些好奇的问， “你是大二计算机的？怎么来这里上课了？” 迟秋无奈一笑， “同宿舍有大三的学长，今天有事便让我来帮他上课了，据说这老师爱冷不丁抽查点名，不少逃课惯犯都栽在他手里了。” 顾绒『摸』了『摸』下巴， “这倒是。” 接着两人便没怎么说话了，各自发着各自的呆。 直到下课又互相说了声拜拜，出教室的时候，还有人在外面等着迟秋，男女都有，一见他出去便纷纷簇拥上来。 顾绒免不了想起唐郁，她有些想叹气，风云人物果不愧是风云人物，上下课都有人来接送。 正想着，乔可心同学从身后扑了上来，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开始跑， “我们快走别让那大小姐跟上了她说她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乔可心不带停顿噼里啪啦一通解释，拽着顾绒从前面那几个人旁边钻出去风一样的跑下楼了，远远的还能听见顾绒恼怒的喝止， “你给我停下！” 迟秋身边的一个女生被撞了一下肩膀，有些不悦的皱着眉看向他们的背影， “真是没素质，还是学姐呢。” 迟秋抬眼看向前方，想起那两个劲瘦风骨的字，和女生撑着脑袋转笔的懒散侧影，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前面的顾绒两人还没下楼梯，迟秋他们背后便又冲来一人， “乔可心你给我站住！顾绒！等等我！” 看着那背影远去，刚刚还不悦的女声有些目瞪口呆， “舒雅？她这是在追谁？居然能让她在学校里这么不顾形象。” “别多管闲事。” 迟秋一手『插』着兜往楼下走去，语气淡淡，却让那个女生顺从的不再八卦了。 顾绒。。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深了一些。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以下都是真心话 乔可心跑得太快最终也没能躲掉舒雅的魔掌。 她们仨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在食堂里凑了桌。 是的，三个人都不情不愿。 舒雅不愿意跟乔可心一起吃。 乔可心不愿意跟舒雅坐一起。 而顾绒，则是两个都不想凑一起。 于是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是苦瓜脸，明明是坐在舒雅请客的校内高级餐厅，却依旧看起来格外搞笑。 直到后半段三人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嫌弃，舒雅先跟顾绒搭话道， “我听说唐郁是真的喜欢你？” 顾绒手指一顿，抬起眼来， “听谁说的？” 舒雅耸了耸肩， “bbs上有人扒来着，之前唐郁不是在你们宿舍底下给你送花吗？之前在论坛里盖了上千楼，后来大概是被唐郁下命撤掉了。他们都说你是唐郁的真爱。” 顾绒沉默着，旁边的乔可心暂时也不敢多嘴了。 舒雅抬起头来看着顾绒，目光认真语气也认真， “你真的和唐郁在一起了吗？” 顾绒垂着眼眸，那张协议书上的所有条款都迅速在她脑袋里过了一遍，不过几秒时间，她便抬起头来镇定的直视舒雅，淡淡道， “没有。” 旁边的乔可心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听见顾绒道， “但他的确在追我。” 刚吐出来的一口气又给抽了回去。 谁知舒雅脸上却并无异『色』，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猜也是这样。” 接着她放下餐具，双手叠放在桌上，看着顾绒道，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这些话都出自真心，希望你能好好听进去。” 顾绒点了点头，也放下了筷子。 “我其实并不喜欢唐郁。” 舒雅的第一句话便十分劲爆。 扫过乔可心惊讶瞪大的眼睛，她微微苦笑， “或许最开始知道婚约的时候的确有点动心，因为哪怕是在我们这样的名流圈子里，唐郁也太过优秀了，不管是家世还是本人的能力，他都是所有女孩子趋之若鹜的存在。” 舒雅撑着下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记得当初唐郁刚刚回国时唐家举办了一个宴会，那天几乎每一家的千金都去了，当然不止是千金，应该说是，整个圈子从老到小的名流都去了，不管那些人是什么企业的老总，家产做到了多大，不管是我们该叫叔叔的还是叫哥哥的前辈，在唐郁面前都跟邻国臣子对着大国储君一样谦恭。连这些真正掌握着权利和金钱的老板都这样了，就更不用说我们这些被家里养大的所谓千金了。” 舒雅像是想起了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一声， “一个个都跟期待被采摘的花朵一样争奇斗艳，那简直是我见过的所有人最不要面子的场面，可惜，人家唐郁除了跟我爸他们那个级别的前辈打招呼之外，根本没分给任何女人一个眼神，他简直是我见过最傲慢也最理所当然的人了。” 舒雅看向顾绒，对面的女孩子很漂亮，是那种很特别的，不可复制的，有攻击力的漂亮。 她弯起嘴角，。 “所以当知道这么个人居然会跟我订婚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所有人都羡慕嫉妒我，我也飘飘然的过了好些日子，可直到订婚那天丢了大脸，我才突然从飘飘然中清醒过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可以跟他玩玩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男人不是我能掌控的，他的风流和冷漠都让我觉得害怕，像一柄太美也太锋利的刀，虽然佩戴着会让我被无数人羡慕嫉妒，但若是真心喜欢，想要触碰，那恐怕我就得伤痕累累了。” “所以我十分明智的及时止损，决定不再喜欢他了。” 舒雅吸了一口气，继续看着顾绒道， “顾绒，从你帮我打架保护了我那一天开始，我就很喜欢你，这些天来虽然相处不多，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虽然外表总是温和的笑着的，但内里其实也是一个很锋利的人。” 她紧紧盯着顾绒的眼睛，道， “你和唐郁同样不合适。” 顾绒微微一挑眉，舒雅却继续道， “不过虽然不合适，但如果唐郁是真心的，也愿意为你花钱，你倒是可以跟他玩玩，毕竟大学生总要谈恋爱嘛，你这么穷，能跟唐郁谈一场恋爱绝对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级别的幸运啊。” 顾绒：…… 这突然转变的画风让顾绒一时懵『逼』，旁边的乔可心也『露』出了茫然的蚊香眼。 而舒雅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还在一脸严肃的道， “只不过玩归玩，你必须得控制自己不要动心，因为对这男人一旦动了真心，下场必定会十分惨烈，而且只有你惨烈，那男人肯定屁事儿没有，女友接着一周一换。” 顾绒：…… 原本莫名的情绪一下子全部散掉了，她头痛的按了按额角， “所以你跟我说这么一大堆，就是想跟我强调唐郁是个危险的男人？” 舒雅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跟毒品一样，越上瘾，越要命。” 顾绒继续『揉』额角，片刻后忍不住一笑， “你放心。” 她漫不经心的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肉来， “我就是喜欢一块叉烧，也不可能喜欢他的。” 她将肉塞进嘴里，嚼嚼吃掉了。 舒雅于是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接着她们俩开始继续吃饭，直到动筷时，两人才发现，就在她们方才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乔可心同学已经悄不作声的把所有盘子都扫『荡』得差不多了，而顾绒刚刚吃掉的那块肉，正是最后一块。 顾绒：…… 舒雅：…… 最后还是大款舒小姐又叫了几样菜来，将自己和顾绒都喂饱之后，这顿饭才算结束。 出食堂的时候舒雅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终于成功请你吃饭了，你都不知道我惦念了多久。” 顾绒有点似笑非笑，搞不懂这人为什么如此执念。 三个人一起走到了自行车棚底下，正要各自分开的时候，舒雅却又突然叫住了顾绒，提醒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接到一个消息，有个人要回来了，要是你准备和唐郁谈恋爱的话，这人多半是个超大阻力！” 顾绒回头挑眉， “肖依然？” 舒雅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没想到唐郁已经把这些都告诉你了！看来他是真心的！那你的胜算就很大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统统关我屁事 她朝顾绒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个肖依然可是个厉害角『色』，虽然家境普通但走了狗屎运因为父母的关系从小被唐家资助，她外婆还是唐家老夫人的保姆，这么多年照顾下来都已经成了老夫人的朋友了，于是她也捞着了一声『奶』『奶』叫。” 舒雅凑近顾绒，暗暗道， “而且这人跟我可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唐郁，从小到大都喜欢，唐郁大概都成为她的执念了，当初我和唐郁成功订婚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这人怎么没在中间使绊子，那时候唐郁突然离开，我知道你的存在时，还以为你是她派来的对手呢，没想到不是。” “所以我怀疑这次她回来恐怕就是为了你。” 舒雅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可得小心点，这个肖依然给我的感觉一直都不太好，心眼儿特别多。” 顾绒有些不耐的一笑， “关我屁事。” 她比舒雅还高一点，便仗着身高拍了下她的脑袋，十分敷衍的道， “走了。” 她转身就走，乔可心挽着她的手，一脸得意的朝舒雅努嘴巴，看得后者心下爆火，做了个拳头的动作，最后却只能甩手走掉了。 · 顾绒是真的没把这些事儿放在心里。 在她看来，她和唐郁不过是因为一纸协议才不得不逢场作戏而已，如果那个肖依然对他来说很重要，那他自然会将那一纸协议告诉肖依然，知道内情之后那女人应当不会再对她做什么，而如果唐郁自己都不在意这个女人，她就更没必要在意了。 顾绒现在比较挂心的，是周五那场比赛。 早上在看到唐郁那张讨厌的脸时便一时冲动答应了王叔，但她真的要去跟一个病人赛车吗？ 顾绒坐在雅舍的卡座上发呆，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塑料袋的碎纸。 接着她又想，自己只是看到了寥寥几个字而已，其实也未必是治心脏病的，也或者，那东西根本就不是唐郁自己的呢？他甚至都没托王叔问一问，说不定那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然而这些思绪却又在下一刻被脑海中浮现的一座墓碑打断。 那只猫的墓碑，还有墓碑前，满叔说的那些话。 “少爷他越长大，越不惜命。活得就像飘在空中的人。” “从那以后在外界眼里，少爷再也没有生过病，其实并不是没生病，而是就算病了，他也总是自己硬生生挨过去，有时候甚至连我们都不知情。” …… 顾绒怔了一下，指尖微动。 窗外的天光落在她清透的眼底，有几分模糊， “如果真的是心脏病，那是不是也不能诊断，不能治疗，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的思绪一下子杂『乱』起来，最后又被她自己晃晃脑袋全都压了下去。 “关我屁事。” 顾小姐最后还是冷淡的下了结束语，语气里还充满嫌弃和鄙夷， “自己不惜命死了就是活该。” 店门被人推开。 她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所有思绪站起来，端着盘子工作去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他妈在干什么 夜里回到红渠巷，对面52号的门依旧是开着的。 直到她回家进门，才有人悄不作声的把门关紧。 协议中唐郁给顾绒定下的门禁时间，现在倒变成了唐郁自己给自己规定的门禁了。 因为顾绒还能时常因为兼职而晚归，但唐郁就必须得在天黑之前回家，还得眼巴巴等着顾绒早点回来，否则他就将面临十年后的自己醒来后满大街找人的状态。 对此唐先生憋屈到了极点，但却完全无力改变，只能在每天顾绒回家之后，把自家那扇门用力的甩上，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 隔着门又听见了对面那声摔门的巨响。 顾绒不痛不痒无动于衷的进了厨房去做饭。 等和弟弟吃了晚饭，她回到房间看了会儿书，又玩了会儿手机，听了会儿音乐，这样那样的做了许多事，却始终得不到安稳。 最后她干脆往床上一倒，脑袋放空的歪着头，缓缓眨着眼，看着窗外流金般从天际洒下来的霞光。 流云慢慢飘走，河水流淌的潺潺声音传进耳朵里，轻易便让人变得宁静下来。 顾绒躺了许久，最后还是一骨碌爬起来，皱着眉，用一副不耐烦到爆炸的表情，在衣橱里翻了半天，最后从某个口袋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她在桌前坐下来，打开台灯，把书桌清理干净，接着将塑料袋里的纸全都倒在了桌上，一点一点的全部分开放好，接着她打开电脑，开始按照碎片上零落的字眼，开始艰难的搜索『药』品，那些碎片上连着写了两个字三个字的尚还好找一些，碎片上只有一个字的便完全不知头绪。 最后她干脆放弃了，关了电脑趴在桌上干脆开始将那些碎片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 这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那些碎片太小了，有时候根本就分不清是纸张的哪个部位，于是她还得一个一个的去辨认字迹的笔画走向，才能拼得正确一些。 窗外霞光渐渐散尽，流云清淡的缀在天空，那颜『色』从浅蓝逐渐过渡成墨蓝『色』，，路灯啪的亮起来，照着石桥和流水。 而窗内亮着橘黄的灯光，灯光下，女孩子趴在桌上费力的一点一点辨认着那些字迹，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拼凑起来。 从最开始的一个小碎片，逐渐变成纸张的一个小角，又逐渐变成一个大角，再到半张的纸，再到一整张纸。 无数细碎的裂痕在纸张上呈现，却终究是完整了。 顾绒呼了一口气，拿过旁边的透明胶带撕开，小心的贴住了那张碎裂的纸，一道一道的直到全部贴满，她又将黏好的纸张翻过来，又帖了一遍才算完成。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直起身来，一动身体便咔擦的一声响，她顿时腰酸得要命，直到这时她才看了看夜深人静的窗外，又看了看手机。 ——凌晨一点过十五分。 顾绒僵硬住了。 她久久的看着手机，又看了一眼窗外，最后看向桌上那张伤痕累累的纸，最后她抽了抽嘴角，一掌拍在桌上，有几分咬牙的道，。 “我他妈是在干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再多事我就是有病 之后顾小姐十分生气的把那张纸丢进了抽屉里，然后眼不见心不烦的睡觉去了。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顾绒都没想起过那东西，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她每天看到那个傲慢张扬的男人依旧习惯做出一副假模假式的微笑，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笑都懒得笑，一声嗤笑便算是打了招呼。 当然，唐大少爷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除了夜里偶尔见到的精分状态的他之外，白日的大少爷出现的时间并不多，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在豪车上漫不经心投来一瞥，那些众星捧月的，连头发丝都显得尊贵无比的气质，和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的阶级之分就像一条深渊横亘着，本该永远是平行线的两人，只是因为一个复杂且隐秘的拐点才暂时的相交了，可巨大的差距迟早会让他们分道扬镳两不相见的。 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顾绒也从来都是一个清醒的人，她从来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不可能对这个男人产生半点旖旎的想法。 她非常确定的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拼凑的那一张纸不过是出于闲来无事时的鬼『迷』心窍。 顾绒回到房间，把书本往桌上一丢，然后打开了抽屉。 好几天没想起来的东西，偏偏在即将赴约的时候想起来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纸，想起上周看到的那场事故，和男人紧抓在胸前的手。 “我只是不想目睹车祸而已。” 她喃喃的道， “他要是死了我多半也逃不了干系。” 她拿出那张纸，一脸冷漠的折好了揣进口袋，接着便挎着包出了房门。 正要去等公交车的时候，顾绒余光扫过街边的『药』方，她顿了顿脚步，随后又跟没看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能把东西还给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再多事就是我有病。” · 片刻后，上川大『药』房迎来了一位脸『色』黑如锅底，仿佛别人欠了她几百万的客人。 她还是大学生模样，穿得简单单薄，挎着包，披着头发，气质却很好，就是一张脸冷冰冰的。 “我要一瓶速效救心丸。” 那个收银小妹被吓得一缩，立刻哦了一声，转身就去拿『药』，心底还在嘀咕着，有心脏病还一副脾气很大的样子，恐怕是不容易好。 病人拿了『药』付了钱之后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 “麻烦给我收据。” 小妹又哦了一声，把收据单子扯下来给她。 直到看着人彻底消失了并且确定不会再来了，小妹才出了一口长气。 · 顾绒把那『药』瓶揣在口袋里，坐公车的时候一直看着外面发呆，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直到司机转弯时过快了点，引起满车人的惊呼，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顾绒『摸』着兜里那瓶『药』，微微皱起眉，似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始暗暗用力的抠掉『药』瓶上的标签，揣在兜里不好用力，她后来就干脆把『药』瓶拿出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抠，直到要下车的时候，那瓶身才总算被她抠得干干净净，就是『摸』着还是有点粘手。。 顾绒呼了一口气，将『药』瓶揣回兜里，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接着又把头发高高扎了起来，戴上了眼镜，公车刚好停下，她正要站起来，便看到窗外一掠而过的蓝『色』跑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很直 擦肩而过时那驾驶座上的人似乎侧头瞥来一眼，只是一闪而过的侧面，她却似乎看见了那双桃花眼中淡淡的笑意。 顾绒一时心惊胆战的『摸』了『摸』口罩，暗自庆幸自己戴得及时。 她最后确定了一遍不会『露』馅之后才下了车。 那跑车正停在俱乐部门前，车门一关，男人没急着进去，而是先朝顾绒这边看了过来。 他穿着淡黄『色』皮衣搭黑『色』长裤，这样明亮的颜『色』很少有男人敢穿，可他穿着却愈发显得个高腿长皮肤好，而且还时尚——不过主要原因应该还是脸长得好。 顾绒看着那人望过来，不由得在心底腹诽道。 整天这么花里胡哨的还不如去当模特和明星呢，说不定唐大少爷还能出一本穿搭宝典，然后在国内外引起销售狂『潮』，一跃成为时尚圈的领头羊——不过宝典大约也没什么用，人好不好看最后还是得看脸和身材，其他的都是白搭。 顾绒走到唐郁面前，镜片后的眼睛高深莫测的上下将唐郁打量了一遍。 ——就唐大少爷这张脸和身材，大概去当乞丐也能被封个绝『色』叫花的名头。 唐郁原本嘴角勾着的笑意在她的打量下渐渐收敛，还感到背心一凉。 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全身武装的人， “高手这是什么眼神？怎么？终于开始对我感兴趣了？” 顾绒：…… 她不是没被撩过，但这是第一次被唐郁撩，以顾绒本来的身份，和唐大少爷是相看两厌恨不得早日解绑的关系，因此也从未见识过这位少爷名动上川的风流，今天总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也不怎么样嘛。 口罩下的嘴轻蔑一翘，她张口就道， “是啊。” 顾绒从他身边走过，眼神从男人身上懒洋洋的扫过去，平日清冷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毕竟唐少爷长得这么好看，对你不感兴趣的女人多半都是弯的。” 她走进房子里去了，留下的最后三个字还带着隐约的笑意，像是刻意压低了，懒懒散散的十分撩人， “我很直。” 那句“我很直”消失在空气里。 唐郁怔了几秒，随后便突的弯了嘴角，有点好笑又有点兴奋的随手转了一圈车钥匙，也转身进去了。 · 二十分钟后，两人都各自搞定装备，在赛道上集合了。 今天唐郁没有呼朋引伴，因此俱乐部这边冷冷清清，路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连比赛开始的旗子都是王叔来挥。 开始之前，唐郁还问了顾绒一个问题， “上次在黄龙山，你有没有从我的包里翻出什么东西。” “没有。” 顾绒冷冷回答了一声，把挡风镜往下一扣，紧紧盯着王叔抬起来的手，随后在旗子落下的瞬间，轰的一声窜了出去，当然，同时窜出去的，还有身边那辆同款黑『色』机车。 · 顾绒觉得不太好。 她本来是来挣外快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目的却似乎被其他的思绪给模糊掉了。 一个是因为上周手上弄伤的口子还没有痊愈，现在握在把手上太过用力便会有些微的疼痛感传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骗我？ 另一个则是……她发现自己总在不自觉的注意另一个人的情况，车速快了或者车速慢了都让她在意，车上的人稍有动作她还得提心吊胆的想是不是又发病了，可别又出车祸。 这导致她根本不能专心赛车，也让她非常后悔自己回应了这个约定，简直就是来受罪的。 口罩底下，顾绒呼了一口气，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机车手背影，心想，还是算了，继续找盛英朗玩不就行了吗？干嘛非得跟这个易碎玻璃玩呢？要是唐大少爷真的在赛车中出了什么问题，就是把她和顾悄悄一起打包卖了都赔不起一根手指头。 输了就输了，注意着不让他出事就不错了。 顾绒在心底下了决定，便全程都坠在离唐郁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偶尔并列，被甩开了也似乎毫不心慌。 直到某个时候，她突然注意到前面的机车速度猛地降了下来，甚至快要停下了，她心底重重一跳，立刻加快速度两秒之内并列在他旁边，打开挡风镜，大声问道， “你怎么了？” 唐郁从机车上转头看来，目光在头盔后面看不清楚，可接下来，顾绒便看见了男人伸手捂在胸口的手。 顾绒瞳孔微缩，立刻道， “停车。” 她当即把车停在了前面不远处，唐郁刹车停下的时候刚好就在她前面。 顾绒跳下机车飞快的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伸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停到唐郁面前就将东西塞进了他手里，言简意赅道， “吃。” 唐郁一手按着心脏一手接着『药』瓶，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标签的瓶子，然后投来疑『惑』的眼神。 顾绒见他还不慌不忙的便直接伸手给他摘了头盔，解释道， “速效救心丸。” 唐郁僵住了。 他拿着『药』瓶，缓缓看向顾绒，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顾绒：…… 她仔细的看了看唐郁的脸『色』，再听他毫不虚弱的声音，立刻冷下了目光， “你骗我？” “是你误会了。” 唐郁淡淡道， “你突然之间实力大降只能跟在我后面，我只想停下来看看你怎么回事。” 他把『药』瓶拿在手里抛了抛，似笑非笑， “没想到却有个意外收获。” 唐郁抬眼看向顾绒，嘴角的笑也瞬间收敛，漠然而高高在上， “你不是说上次在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搜到吗？又怎么会知道我需要这个？” 口罩下的嘴角也拉得很直，顾绒面无表情道， “骗你的，看不出来吗？” 她说着便从兜里又掏了个东西出来，啪的一声拍在了机车上， “还给你。” 说完她就走，姿态冷酷。 唐郁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人又转身回来，又拍了个东西在他手上， “这是『药』的收据，把钱给我。” 她摊出手来，即便是戴着手套，也依旧能看出手指纤长。 唐郁依旧没反应过来，看着那张收据不动。 顾绒冷笑一声， “不要脸。” 她收了手转身回到机车上，比赛也不继续了，转个弯便轰隆隆朝来路而去，这次大约才是使出了真实水平，机车野兽一样的咆哮着，火箭般转眼就消失在远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巧啊，初雪 而唐郁这才拿起那张收据看了一眼。 速效救心丸，二十元。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张被拍在机车上的纸，当里面的内容缓缓在眼前展开时，唐郁彻底的愣住了。 那是被他撕碎的『药』单，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要去拿『药』的想法，因此撕得一点不留情，非常零碎。 而现在，那些被他亲手撕掉的碎屑，已经被人一点一点拼凑完整，虽然看起来支离破碎，却足以让人看清每一样『药』品的名字。 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他在心底不由自主的这么想到。 接着他便察觉到一点奇妙的心悸，从心脏深处某个从未有过反应的角落里传来。不是寥寥几次发病时不能喘息的痛苦，而是另一种，让他觉得陌生的，紧张的，却又隐隐喜悦的，不可思议的心悸。 他伸手按了按心脏，然后将那张纸叠好，和『药』瓶一起放进了衣兜里。 接着他发动机车转了方向，朝着顾绒远去的路线追了过去。 · 顾绒回到俱乐部的时候王叔非常惊讶，他看了一眼时间道， “你居然快到这个程度？简直能打破世界纪录了！” 顾绒面无表情的摘掉头盔， “我没有跑完，半路就回来了。” 她把头盔放到王叔手中，即将走进房子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引擎声，顾绒视线都没偏一下的进去了。 唐郁把车子停下来，下车时跟王叔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样子。 顾绒不一会儿就拿着包出来了，依旧不看他一眼的去了公交站台。 唐郁笑了笑，上了自己的跑车，接着开到了站台前停下，转头对窗外的人道，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黑『色』口罩遮挡了她的表情，但这个人全身那股“少他妈搭理我”的气场还是很明显的。 唐郁也不勉强，停着不动。 按理他是应该道歉的。 连贯起来想想今天的事，很容易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不该捂心口装病骗人。 可唐大少爷是个什么人？从出生起就只有别人跟他说对不起的份儿，他哪里向别人低过头？ 于是就这么僵着，直到公车来了，顾绒也没有搭理他一眼，径直上了车。 看着公车慢慢远去，唐郁嘴角漫不经心的一翘，开着车跟了上去。 在市郊人少还好，当公车逐渐进入闹市区，上车的人也越来越多的时候，那辆始终慢吞吞跟在公车旁边的超跑便变得十分引人注目了。 车内车外的人都在看那跑车。 顾绒最开始没搭理，但眼看着公车越来越靠近苍苔区，她终于坐不住了，在随便一个站下了车。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走了，顾绒站在车站，朝停在旁边没打算走的跑车走过去。 车窗被降下来，『露』出唐郁昳丽风流的脸，他勾着唇角朝顾绒打招呼， “巧啊，初雪。” 听到这个名字顾绒微微一僵。 她的声音闷声闷气的从口罩下传出来， “唐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郁挑了下眉， “当然是回家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疑团重重 说着他就笑起来， “说来也巧，我们俩家住一个方向。” 顾绒：…… 就算在一个方向你这顶级跑车也不可能比公交车还慢！ 她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退后一步， “从这里开始就不是一个方向了，唐少爷慢走。” 她转身走进人流，朝和苍苔区相反的另一个路口走去。 唐郁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 “怎么不住同一个区呢。” 倒是没有继续跟上去，唐郁很快就开着车回家了。 回到红渠巷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照例去敲了敲对面的房门，片刻后『露』出来少年的脑袋，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你姐没回来？” “没有。” 唐郁皱起眉，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唐郁淡淡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家，没有关门，只等着随时探听对面那家伙是不是在门禁之前回家的。 他回到自己房间，呆坐片刻后从兜里拿出那瓶『药』和一张收据一张『药』单。 三样东西被整齐摆在桌面上。 他默不作声的凝视着那三样东西，看着看着突然便低低笑了起来。 直到看够了，他准备把东西收起来，却突然注意到那张收据上，打印得不甚明显的地址——这些会开收据的一般都会在单子上印着店名和地名。 他把收据拿起来，准备看看那人是住在那片区域的，却没想到看到三个意料之外的字。 是苍苔区？ 那她为什么说不顺路？那辆公交车最后应该是会经过苍苔区的。 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地址？处于女生对自己的保护？ 可是……如果真的是需要赛车挣外快的家境，能有钱住在苍苔区么？ 唐郁慢慢皱起眉，目光无意识的扫过桌上的三样东西，最后却又挪回来，定在了那瓶『药』上。 瓶身光滑，触手才有些黏人。 唐郁拿着『药』瓶在手里慢慢摩挲着，心底终于浮现了巨大的疑问阴云。 为什么要把标签弄掉？ 对于他本人来说，让人看不到标签，不知道他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也就猜不到他是生了什么病，这自然是好事。 可是……那个至今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赛过两回车的陌生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会在刚买来这瓶『药』的时候，就把标签弄掉了呢？难道是个人癖好？ 可这个概率太小了。 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她是为了他才会把标签去掉的，也就是说，她知道他的情况，所以在帮他隐瞒。 住在苍苔区，不能被他知道地址，还知道帮他隐瞒病情…… 正在这时，院子外远远传来脚步声，由远至近的到了门外，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又是砰的关门声。 是顾绒回来了。 唐郁拿着『药』瓶，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目光一层一层的凉了下来。 家境穷，需要挣外快，却住在苍苔区，不能被他知道地址，知道他的情况所以帮他隐瞒病情，对他有一定了解的人。 对面不就是一个吗？ 唐郁将『药』瓶丢在了桌上，面无表情。 不会真的是你？ 顾、绒。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他说他输了 第二天，顾绒又接到了王叔的电话。 “那个唐少爷说，昨天的比赛他输了，所以留了一笔钱给我，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顾绒楞了一下， “他说他输了？” “是啊，当时你不是进房间了嘛，他在外面刚停车就把钱给我了，嘱咐我今天再告诉你。” 这人发什么神经？ 顾绒有点疑『惑』，道， “昨天的比赛根本就没有完成，他也没输给我，钱放在你那儿，等他再来的时候你交给他就行了。” “可那唐少爷说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王叔听起来也很头疼， “这钱可不少，我估『摸』着得有上万了，你赶紧来拿了，要还也是你还给他，他们这种少爷据说高傲得很，给出来的东西就不肯再收回去了，我可不敢给他。” 顾绒哭笑不得，又有些烦躁的答应下来了， “我下午就来拿，你给那少爷打电话说周五见。” 她挂了电话，那边的王叔也挂了电话，颤巍巍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他穿着大衣戴着手套，漠然的垂着眼叼着烟，似乎对这通电话一点都不关心，可是谁知道，刚刚那通电话实则就是在他的授意下打的。 王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 “唐少爷，她是个好孩子，要是她哪里招惹了您，让她给您道歉就行了，您可别……” 唐郁懒洋洋的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王叔，凉凉的目光看得后者一个哆嗦， “你以为我要对她干什么？” 唐郁嗤笑一声，几分轻蔑几分凉薄几分烦躁， “她一个穷鬼，我能对她干什么？”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服，转身出去了。 转身的瞬间那双桃花眼便沉沉的暗了下来。 而顾绒对这一切还毫无察觉。 两个各自在不同的情绪里度过了几天，又一个周五终于来了。 顾悄下周期末考，之后便是不长不短的假期来临。 顾绒下课后还忙着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吃的回来才走。 关门时正好碰上出来的唐郁，灰『色』调的穿着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疏离漠然，那张惊艳风流的脸在这时候也只是让他更加不可接近而已。 顾绒接收到他一扫而过的冷漠目光，心底有点莫名其妙。 这男人最近几天都有点阴阳怪气的，除了晚上依旧一副痴汉样之外，可真是特别讨人嫌。 她回以凉凉的一眼，背着包和他背对而行，很快便各自出了巷子。 · 包里放着那件常穿的黑『色』外套，顾绒在公车上就把衣服穿上了，至于鞋子特意买的流行样式，街上随处可见，倒是不用担心。 她惯例戴好口罩戴上眼镜，昏昏沉沉的眯了一路，到俱乐部的时候，唐郁却还没到。 顾绒便干脆窝在王叔的收银台后面睡了一会儿，听到刺耳刹车声的时候她醒过来，慢慢睁开眼，尚还恍惚的视线里缓缓走近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穿着灰『色』大衣，标准的直角肩将衣服撑得格外好看，没有一丝皱褶，随后逐渐清晰的是那张脸。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服口服 是一张用精致和完美来形容都显得单薄和刻板的脸，无论是那双无情又好似多情的桃花眼，还是似勾非勾总含着嘲弄笑意的薄唇，五官中随便一个拿出来恐怕都能打遍娱乐圈所有靠脸吃饭的男星，更不用说加持了唐少爷本身气质的整个人了。 看起来真是傲慢又孤僻，却又理所当然到了极点。 顾绒迟钝的眨了一下眼，看着那男人走到柜台前来，撑着台面微微俯身靠近她， “高手，我们再比一场怎么样？” 冷漠而嘲弄带笑的语气传入顾绒耳中，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大概长得好看的人就有这点好处，就算说话再不好听，你也会下意识的忽视过去。 尤其是面对顾绒这样又颜控又声控的家伙，虽然她一向警惕『性』很高，但以唐少爷的脸和声音，短时间内『迷』『惑』她一下还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顾绒莫名其妙就点了头，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在山路上开启飙车状态了。 “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比赛了，高手可得尽力一些。” 前面传来男人抬高的似笑非笑的声音，顾绒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那人侧了侧头， “今天我不会发病的，高手不必可以放水。” 顾绒：…… 这世上不要命的人那么多，我干嘛非得可怜他呢？ 她心里突然就想通了，凉薄一如往日。 口罩底下，顾小姐闲闲的打了个哈欠。 其他的活动我可能不如你，但是赛车你想要压我一头，还是太早了点。 黑『色』机车轰然作响，一声一声仿佛发起进攻前的最后咆哮。 唐郁转回头去，在巨大的引擎声里俯下身来，眼眸沉沉的压着些兴奋又烦闷的情绪，加大油门更快的冲向前方。 蜿蜒的灰『色』山路上，两辆机车开始了第一次用尽全力的比拼。 而就是这一次的用尽全力，唐郁才发现，原来那家伙被称作高手，真的不是什么噱头，甚至她以前跟盛英朗他们比赛时，应当还是保留了部分实力的。 从他放话之后，那家伙在五分钟之内便从后位冲到了前面，而且将他完全甩在了身后，一如第一次那场混『乱』又激情的雨中赛车，他一次一次的想要冲上去并肩，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被甩开。 那辆机车在那人手下就跟玩具似的，几乎快要贴地的漂移着甩过一个又一个急弯，顶尖的技术让她甩他跟玩儿似的。 最终回到终点时，王叔看了一眼时间，宣布又一次破了纪录。 “你真的是太厉害啦！” 王叔激动的朝第一个过线的顾绒竖起大拇指， “每次都是破自己的记录，简直不给别人活命的机会。” 顾绒坐在机车上，懒洋洋的捞起挡风镜，转头看向随后冲过终点线的唐郁。 大少爷脸上难得没有什么生气的神情。 他取下头盔下了车走过来，然后从王叔手里接过他之前放在这里的那叠钱递给顾绒，嘴角还勾着笑， “心服口服，高手不愧是高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顾绒瞄了一眼那叠钱，有点心动，却拼命忍住了， “用不着这么多，我和盛英朗一次也就三千而已。” “打败盛英朗和打败我怎么能同日而语？” 顾绒：…… 有钱人的傲慢我还真是搞不懂。 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一抽，她看向旁边的王叔，那大叔却嘿嘿笑着转身溜走了。 顾绒翻了个白眼，接过钱麻利的数了五千出来，剩下的又全部递向唐郁， “既然不可同日而语，我就多收你两千。” 顿了顿，她又漠然补充道， “不收的话显得唐少你跟个傻『逼』似的。” 唐郁：…… 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能不收呢？ 唐郁闲闲的接过那叠钱，低着头道， “握个手高手。” 他一手将钱揣进兜里，一手伸到了顾绒面前。 顾绒疑『惑』的抬头看他，后者正好弯唇『露』出个笑来。 这可真是冬日里的盛景猛然撞入眼底，那双桃花眼含着真实笑意的样子仿佛比春日花开万树的景象还要漂亮。 “以后大概没法来玩了，认识到现在，没见过脸就算了，总不能连握手都不答应我？” 顾绒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抬手去握，唐郁却撤开了，道， “戴着手套怎么能叫握手，高手这是瞧不起我？” 那大少爷高高的挑着眉，又『露』出了点被冒犯的不悦来。 顾绒无话可说，只好脱了左手手套，然而刚刚把手套拿在手里，她便猛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就要收回手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握在了手里。 那手掌修长而干净，完整的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皮肤相贴，出乎意料的紧。 于是也清晰的感受到她掌心那一道未褪的疤。 顾绒僵住了。 而面前的男人却低着头，并不看她，只静静握着她的手，渐渐的用食指指尖去触『摸』那道细细长长的疤痕。 然后他用懒散又凉凉的音『色』轻笑了一声， “果然是你。” 他抬起头来，朝顾绒勾了勾唇角，接着便咬着舌尖吐出了那个名字， “顾、绒。” 顾绒一动不动，唐郁摊开她的手掌放在眼前，看着那一道疤，低声道， “这可是我亲手包扎的伤口，除了我自己之外，从来没有人能享此殊荣，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接着他抬头，伸手极快的摘掉了顾绒的头盔，甚至没有摘口罩，他便紧紧盯住了那双眼睛。 没有了眼镜遮挡，那双轮廓清晰，眼尾上挑，清冷又妖娆的凤眼便完整的出现在他眼前。 他轻笑出声， “都见过这么多次了，居然还没认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个傻子似的？” 顾绒咽了咽唾沫，没有说话。 男人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 “顾绒，你这么些天看着我都在背地里发笑？” “还给你起名叫初雪？还放话说会保护你，跟着你的公交车追了一路……你是不是觉得挺好玩的？除了神经病这个外号你还能给我安个傻『逼』的名号？” 顾绒心里后悔不迭，张了张嘴却什么解释都没能出口。 男人已经一把砸掉了手里的头盔。 第一百九十八章 马甲掉了 挡风镜在她脚下砰的碎裂，接着又滚到了一边去。 顾绒被惊得眨了眨眼，唐郁已经面无表情的松开她的手，漠然的低头看着她， “顾绒，我从来没被人这么耍过，你可真该好好骄傲一下。” “贫民窟的女孩，都跟你一样这么会玩儿吗？” 顾绒猛地抬眼，凤眸锋利冰冷，直直刮入唐郁眼底。 他讽刺一笑，挪开目光和她擦肩而过。 片刻后顾绒转身，叫了他两声， “唐郁……” 男人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自己的车，重重摔上车门，十分暴力的倒车转弯离开了。 “唐……” 后面的字都咽回了喉咙里。 顾绒看着那跑车消失在视线中，垂下视线塌下肩膀沉沉出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王叔才敢小心走出来，在她身边问道， “怎么回事啊？刚刚气氛不还挺好吗？怎么一下就闹掰了？” 顾绒抬眼看向跑车消失的方向，郁郁道， “作了回大死。” 她喃喃道， “最开始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鬼知道会有这么多后续发展。” 说完后她又冷了眼睛，淡淡道， “没事的，小问题而已。” 她转身走向俱乐部，嘴角漠然，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各归各位罢了。” 王叔看着她回到屋里，又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路面，费解的自言自语道， “可我怎么觉得这大少爷像是真的对你上心了啊，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呢。” · 顾绒回家的时候顾悄已经做好饭了。 她坐下来拿着筷子开吃，问道， “什么时候期末考？” “下周。” 少年奇怪的看她一眼， “不过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两次了。” 顾绒默默看他， “这说明姐姐我已经到了得健忘症的年龄了，你还不多多照顾我？比如今天的碗，应该谁来洗？” 顾悄：…… 少年目瞪口呆，没想到姐姐的套路还能这么玩。 他被那双相似的凤眼灼灼盯了两分钟，终于败下阵来，愤愤道， “我来洗。” 顾绒满意的收回视线，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 饭后天便彻底黑了。 顾绒呆在房间里看专业书，拿着笔做笔记。 时间在翻页的声音里一点点溜过去，等她抬头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她去洗漱过后便坐在院子里发呆，顾悄探头出来看了她好几次，最后一次她终于烦不胜烦的瞪回去，恶声恶气的道， “看什么看？还不睡觉把你眼珠抠掉！” 顾悄：…… 神经病。 少年默默的下了定论，翻了个白眼便啪的关门熄灯了。 顾绒这时候才慢吞吞的踱回屋里，却依旧没有睡，而是躺在那张贵妃榻上发呆。 翻来覆去了许久，她终于等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 走过游廊和院子，来到她的门前，然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顾绒默不作声的等着，直到感觉那人停在了贵妃榻边，才猛地睁眼坐起来——却不想正好撞上一双俯身下望的桃花眼，含着沉沉温柔的情意，那张脸也险些跟她面贴面的撞上。 ——这分明就是个偷吻的姿势！ 她瞪大眼睛，那人则有些尴尬的站直回去，弯了弯嘴角，朝她笑了一下。 是和白天的唐郁，完全不同的样子。 深沉而温柔，执着又病态。 顾绒盯着他，面无表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的？ 明明就是同一张脸。 轮廓缱绻天生含情的桃花眼，薄而天生上翘的唇，还有挺拔漂亮得让所有需要整容的男星都梦寐以求的鼻子。 明明和白日里一模一样的脸，却为什么又能让人一眼看出这两人不一样呢？ 顾绒审视般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片刻后盯住了他的眼睛。 是了，大概就是因为这双眼。 都是昳丽多情的轮廓，深黑瞳孔里装的却仿佛是完全不同的灵魂。 白日里那个唐郁是嚣张的，傲慢的，孤高而冷漠的。 你可以轻易从那双眼里看出不屑掩藏的轻蔑和无视，还有他本身对万物都毫不在乎的散漫态度，就像满叔所说，那个唐郁活得轻飘飘，他不在乎钱，甚至不在乎『性』命，他张扬热烈的外表裹着最极端的疏离，就像跳出了芸芸众生，自己当了个冷眼下望的看客。 可夜晚这个唐郁是不同的。 他是内敛的，深沉的，你望进他的眼里就像望进了一片海，不知边际也不知底。 他的眼睛里沉淀着历经过的岁月和风雨，受过的伤流过的血都已经被平静镇压覆盖，只叫人看到从容的壳子。 这样的人本该是顾绒避之不及的危险人物，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太过专注了，散去了所有危险的东西，脱掉了一切从容的外表，只捧着一颗炽热的真心跪在她面前，随她打骂也不肯离开半步。 渐渐地顾绒便不再怕他了。 再警惕的人都没办法对这样长期坚持的深情和专注持续保持警惕。 顾绒觉得有点累。 她靠在贵妃榻上，把腿蜷到身前环着，下巴抵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着“唐郁”，道， “你昨天来了吗？” 唐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前天呢？” 又点了点头。 “大前天？” 再次点头。 顾绒脸『色』越来越难看，黑着脸道， “每天都来？” 唐郁似乎察觉到她的怒火，但犹豫一下，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顾绒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勉强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按了按额头，有点烦躁的自言自语， “我现在只要睡着了就完全感觉不到你进来了，这么下去哪天你戳我一刀我恐怕都会以为在做梦。” 唐郁微微皱眉，立刻道， “你知道我不可能做那种事。” 顾绒嗤笑一声，声音薄凉， “谁知道呢？就是最亲的人都说不定会桶你一刀呢，更不用说我们这样基本陌生的关系了。” 唐郁沉默下来，接着转移话题道， “你为什么总在枕头底下放着刀？不怕睡觉的时候伤到自己吗？” 顾绒微微一笑，懒散又神秘的朝唐郁摇了摇手指， “当然是为了对付你这种擅闯民宅的罪犯了，而且我睡觉很老实，从来不『乱』动。” 唐郁思索一下，却微微翘了嘴唇，喃喃自语道， “这倒是。” 顾绒挑眉看了他一眼。 这人擅闯民宅这么多次了，看来连她的睡相都已经熟悉了。 她有点不爽的皱了下眉，接着又来了兴致般问道， “你说你是十年后的唐郁？” 男人微微点头。 “那你知道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的吗？” 第两百章 如果十年前的你生气 唐郁僵了僵，他的目光沉默的笼罩住了眼前抱着膝盖的女孩子。 窗外已经月上中天，冬日的月辉总是清凉如霜，泄了一点点到这房间里，多数都披在了女孩的侧影上。 她在那点微弱的月辉中歪着脑袋看他，却像是和记忆里的某些画面重合起来。 他嘴角动了动，低声呓语般道， “十年后的你，也很漂亮。” 顾绒不语，却挑了下眉，一副“不用你说我都知道”的理所当然。 唐郁扯了下嘴角算是一个微笑，声音有点哑， “十年后的你，和现在一样爱憎分明，总是很珍惜每个人给予的温暖，别人对你的一分好，你便要回报十分，却总是不肯说。” 顾绒：…… 怎么就开始夸上了？还这么正经？ 她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只听男人继续道， “十年后的你也没什么太大的阶级观念，表面上做着识时务为俊杰的事，但其实根本就不在乎阶级之分，你愿意在生活里跟任何一个普通人分享自己的善意……” 顾绒有点听不下去了，感觉马屁拍得十分夸张，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便急忙挥了挥手阻止他， “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我看是你们这些公子哥过惯了高处不胜寒的生活，所以不知道我们普通人都是这样的……” “不。” 顾绒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男人肯定而微微带着漠然的道， “这世上的许多普通人，都和你不一样，他们往往宁愿跪在权势之人的脚下去『舔』他们的鞋尖，都不愿对受苦受难的普通人给予一点温暖和帮助，哪怕只是举手之劳。” 顾绒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微凉的目光触及到她，便陡然温暖起来， “你和很多人都是不一样的。” 顾绒怔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她嘴角轻狗，淡淡一笑， “你错了，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人『性』都是如此，我也和你所说的这些人一样，没有跪下去只是因为那人的权势还不足以诱『惑』我而已。” 她的态度那么凉薄和无所谓，可唐郁却笑了，他看着顾绒，目光专注温和， “现在的你和十年后的你一样，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善良，好像承认了就会让你丢面子一样。” 顾绒：…… 她嘴角僵硬的拉直，冷冷瞥了一眼唐郁， “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现在问你问题不过是当听故事而已。” 唐郁理解的点头。 顾绒便开始想问下一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似乎让她踌躇，犹豫了许久都没有开口，犹豫到最后甚至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已经有些困意了，直到这时她才豁出去了一般看向唐郁，问道， “那，年轻的你要是被一个人惹生气了，那个人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计较？” 唐郁顿了顿，思索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顾绒， “你怎么惹我生气了？” 顾绒：…… 她嘴角一抽，冷冷睨着唐郁嘴硬道， “不是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收集意见而已。” 第两百零一章 你的病会好吗？ 唐郁收回目光，勾着嘴角道，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的话，轻易是不会对人生气的，若是当真生气了，就说明那个人是我很在乎的人。” 顾绒：…… 她冷着脸吐出四个字， “答非所问。” 唐郁于是继续回答道， “如果真的有人惹我生气了，犯错的是我自己的话，那就打一顿就好了。” 顾绒：…… 感觉这人是故意坑自己呢。 她有点怀疑的看了唐郁一眼，接着道， “那如果犯错的是别人呢？” “那就把脑袋伸过来让我打一顿。” “你想得美！” 顾绒瞬间就黑了脸。 唐郁忍不住笑出来，顾绒脸『色』于是更黑了。 男人急忙给她顺『毛』，道， “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认真道个歉解释一下就好了，或者请客吃顿饭。” 顾绒盯着唐郁，眼神鄙夷， “你觉得我能请得起你么？” 唐郁：…… 他勾着唇看着顾绒， “你请我？所以说，惹我生气的真的是你？” 顾绒：…… 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一个正常版唐郁一个神经版唐郁，都接二连三的从她嘴里套了话出来。 难道她顾绒的智商在短短一天之内就直线下降了吗？ 她开始惊恐的怀疑自己的智商，想着想着又打了个哈欠，凤眼眯起来，氤氲出朦胧的水汽。 唐郁手指微动，似乎想要过来抱她，却又生生克制住了，只淡淡笑道， “早点睡觉，已经很晚了。” 顾绒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犹豫着模糊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你的心脏病……会好吗？” 唐郁僵住了。 他盯着顾绒，后者勉强又倔强的睁着眼看着他，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一瞬间那些在鬼门关前挣扎过无数次的痛苦，临死前胸膛里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有看着这人一步一步远去视线却渐渐模糊的绝望，都汹涌窜上脑海，却又被这双含着睡意却拼命睁着看着自己的眼睛抚平，那些痛苦的感觉逝去，重新涌上的是一点酸涩的甜。 他勾了勾嘴角，弧度很小，轻轻道， “好了。” 他说， “我的心脏病，会痊愈的。” 顾绒眼中虽然没有浮现担忧关切的神情，听到这句话却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挥了挥手， “我要睡了……你走……” 话没说完，挥到半空的手便落了下去，她倒在贵妃榻上呼呼大睡。 唐郁看着，终于慢慢俯身靠在了她耳边，低声道，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那个能和你一起渡过漫长白日的自己吗？”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睡颜，月光投进来一个角，映着他漆黑的眼睛，温凉又危险无比。 最后他小心将顾绒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掖好了被角，又将窗户关上了，才转身出去。 · 这一夜漫长，顾绒第二天起床发呆了好久才想起昨夜的事。 她四周望了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想也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分外烦躁的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她一边穿衣服一遍跳下床去洗漱去了。 第两百零二章 争吵 顾悄已经去上课了，院子里安静得很，她从浴室出来便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空『荡』的空间里简直能翻出回声来。 顾绒『摸』了『摸』肚子，揣着零钱准备出门去吃个早饭。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孽缘，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开门见“唐郁”了。 那男人今天穿着米『色』大衣内搭黑白条纹高领『毛』衣，衣品简直不要太好，看着肩宽腿长，气场贵族得要命。 他也是刚出门，听到声音也没有转头来看，非常刻意的违反了条件反『射』规则，转身就朝巷外走。 倒是顾绒有些犹豫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神经病说的话来。 眼见着男人就要走出巷子了，她终于跟上去叫了一声， “唐郁。” 意料之中的没有丝毫反应。 她一边在心底暗骂一声，一边不得不小跑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男人转身就甩开了她的手，反应很大，从上至下投来的目光也很凉，有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慢和戾气， “顾小姐有事？” 顾绒：…… 脾气这么大还真想打一顿。 心底正在暴打唐郁狗头的顾小姐，脸上却『露』出一个微笑来， “关于昨天的事，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男人嘴角挂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漂亮又尖锐， “有必要谈？” “当然有必要，毕竟是邻居，一直这么误会下去恐怕不太好。” “误会？你觉得是误会？” 唐郁嘴角的笑更嘲讽了， “你一直戴着口罩不肯公布身份难道是假？你从一次见我就应该认出我来了却从始至终都在装傻，这难道还是误会？” “那还请唐少爷好好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才刚刚被你诬陷是个绑架犯就在俱乐部见到了你，难不成我还得当场揭了口罩跟你打一架？” “你打得过我？” “呵，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这个弱鸡打得过我？” “你说谁是弱鸡？” 那双桃花眼危险的眯起来， “顾绒，你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顾绒微微一顿，从渐渐被激起的怒火中抽离，嘴角也一抽道， “难道不怪唐少爷说话总是这么不抓重点吗？袋鼠都没你这么跳跃。” “少阴阳怪气的。” “难道不是你一直在阴阳怪气？从在俱乐部第一次见面我赢了你你就开始抓着我不放，我倒是想跟你划清界限，你让了吗？一次又一次的让王叔打电话联系我，我说生病了你还要给我拿『药』，好不了你还要去砸医院，我敢不来吗？” “说到这个，” 唐郁盯着顾绒冷笑， “当时说什么在外地和生病也都是假的？你放了我几次鸽子你自己数过吗？” “我……” 莫名其妙就歪了话题开始清账的时候，巷外突然接连驶来两辆车，它们一一停在河边的石板路上。 两人被这动静打断，暂时停下来一起转头看去。 第一辆车是唐郁的那辆宾利，第二辆也是宾利，但却不是两人见过的样子。 唐郁微微眯眼，看着唐劲从第一辆车的驾驶座下来，然后走到他身边，耸了耸肩道， “不怪我，是老夫人让我带她来的。” 唐郁移开视线看向第二辆车。 第二辆车的副驾驶车门开了，有人从上面下来。 大冬天她还穿着裙子，外套着灰『色』调的大衣，看起来十分温柔有气质。 她手里拎着个袋子，站在车边朝唐郁挥了挥手， “少爷，我回来啦~” 第两百零三章 肖依然 她朝这边走来。 嘴角挂着笑，便如同这石板桥下的水，晨间未散的雾气一般温柔动人。 是一副一眼便能给人好印象的面容，带笑的时候更是显得亲近。 她的眼睛只盯着唐郁一眼，那眼神被顾绒一扫，竟然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在唐郁面前停下来，微仰着头朝唐郁『露』出一个笑，顾绒才猛然想起昨夜里才见过的那个眼神。 来自那个神经病的，看着自己的眼神。 她恍然的看着这个女孩子，心底顿时明白这人和舒雅的不同，舒雅能说出自己并不真心爱着唐郁，可眼前这位，恐怕是捧着真心来的。 正想着，唐郁已经开了口， “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没有一点波动，冷淡淡的就像在问一个陌路人， “肖依然。” “昨天回来的，先去伽蓝山看了『奶』『奶』才来找你。” 果然是肖依然。 顾绒在心底暗呼倒霉。 眼前这个配置怎么看怎么像是三角恋修罗场，她顾绒最不擅长的就是应对这些情啊爱啊的场面了，她咯噔一下立刻就想溜走， “唐少，既然说完了我就先走了，回见。” 她飞快的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却被人一手揪住了衣领，接着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谁跟你说完了？咱们的账不是还没算吗？” 顾绒再怎么会打架终究也是个女孩子，力气远不如这挺拔的男人大，唐郁轻轻松松一勾就把她拉了回去，同时他转头看向肖依然，嘴角虽勾着笑，声音里却是谁都听得出的冷淡敷衍， “找我干什么？有事？” 顾绒默默当着哑巴，眼睛都不『乱』瞄一下。 而那肖依然似乎一点都不为他的态度所伤，继续笑盈盈道， “是『奶』『奶』托我来给你送东西，顺便许久不见，我也想请少爷吃顿饭。”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唐郁，唐郁接过来，低头往袋子里看了一眼， “围巾？” 他探手进去拨了拨，懒懒抬眼问道， “怎么只有一条？” 肖依然提起自己手里的另一个袋子，温柔又俏皮的笑着道， “另一条我找『奶』『奶』讨来啦，因为刚回国也没有带这些保暖的东西。” 唐郁静默一刻，重复的问了一遍， “你找我『奶』『奶』讨来的？” 肖依然点了点头， “对啊，我上山的时候『奶』『奶』刚好看到这多出来的一条，找『奶』『奶』撒撒娇就讨来了~” 唐郁轻笑一下，嘴角勾起的弧度还未散，抬手散漫却不容拒绝的将肖依然手里的袋子拿了过来， “那可能是『奶』『奶』睡糊涂了，都忘了这围巾可是我和顾绒一起在她那里预定的。” 肖依然的微笑僵硬下来，迅速转换成错愕和难过。 她盯着唐郁，喃喃张嘴叫了一声， “少爷……” 唐郁闲闲应了一声，伸手从那个袋子里将围巾取出来，抖开一看，果真是个女款的。 他抬眼看向顾绒，顾绒警惕得脖子上汗『毛』直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却见那形容昳丽的男人清淡一笑，拿着围巾朝她走了一步，抬手便将她的脖子给兜住了。 顾绒：…… 第两百零四章 你大概还不认识她，她是我女朋友 兜住还不够，唐郁将围巾朝自己这边轻轻一拉，顾绒被勒着脖子，不得不朝前踉跄了一步，近得不能再近，几乎要贴在他的胸前了。 光溜溜的脖子被温暖的手织围巾一圈一圈的围起来，唐郁一边围还一边语气懒散的解释， “你大概还不认识她，她叫顾绒，是我女朋友，这围巾和手套还有『毛』衣什么的，都是我和她一起在『奶』『奶』那儿预定的情侣款，你要是缺保暖的，就自己去买。” 这话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客气了。 顾绒不由得抬眼瞄了一下唐郁，男人耷拉着两片长长的睫『毛』，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她准备腹诽一下，却猛然想起刚刚这话的部队，她立刻抬眼道， “谁是你女朋友？” 唐郁微一眯眼，立刻也想起了那张协议的内容，他十分流畅的换了个口气，水滴青石般微凉的声音里陡然融入了一点宠溺味道，他抬手拍了拍顾绒的脑袋， “行，知道了，现在我还是个追求者，没得到你的首肯呢。” 顾绒：…… 他给顾绒围好了围巾，又从袋里拿出男款的给自己围起来，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个人。 顾绒都不敢看肖依然的表情，心底陡然升起一阵怜悯来。 唐郁转头时与她目光擦过，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潜台词。 顾绒带着嘲弄的：“演技真好，世界欠你一座奥斯卡。” 唐少爷闲闲的：“过奖。” 紧接着两人又想起刚刚还未完的争执，都无声哼了一声各自转开头去。 “抱歉……” 一声温和又带着点歉意的女声将顾绒的注意力拉过去，她看向肖依然，意外的发现这女子脸上竟毫无失落委屈之意，明明被心上人在面前跟别的女生撒了狗粮，却还能这么笑着道歉，先不管是不是真心，光说这一份忍『性』，便已经够很多人感叹了。 她直视着顾绒，微笑着，又难掩一点难过的道， “是我没来得及先问清楚就找『奶』『奶』讨了东西，也不知道少爷已经有了女朋友。” 顾绒从来不打笑脸人，也回以淡淡微笑， “没事，我也不是他女朋友。” 旁边唐郁投来一束死亡视线，目光里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鄙夷，顾绒全当看不见。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我的错，还闹了这么个笑话出来。” 肖依然十分真诚的道， “我们一起吃个饭，刚好我也有朋友一起，他还在车上呢。” 说着她转身看向那辆宾利的驾驶座。 实际上唐郁早就看不惯这辆车了。 因为这车和自己那一辆除了颜『色』之外其他的全都一模一样，唐大少可是个从未与人撞过任何东西的天之骄子，他名下的东西几乎全都是独一无二的，更不用说车这种爱物了。 唐郁和顾绒都随着肖依然的视线看向那辆车。 而肖依然让开的位置，也刚好足以让驾驶座上的人，看清这边的三个人。 车门咔擦一声开了。 而肖依然还在解释道， “这人是我在国外的同学，心理和金融的双学位，在咱们学校是个绝对的风云人物，不过平时都特别低调，没人知道他家到底是干嘛的，没想到回国了我才能见识到这人的阔气。” 那人在晨雾中慢慢走近，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在看清那张脸的同时，顾绒猛的缩紧了瞳孔。 第两百零五章 你聋了吗？ 而肖依然还在笑着， “认识一下，陆横，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唐氏珠宝董事长，唐郁。” 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声音。 那个黑发细碎，眼眸如星的男人一言不发，谁都没看。 他只盯着顾绒。 微微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却连喉结都在紧绷。 顾绒也默然无声的看着他，被柔软的围巾簇拥着的脸『色』却苍白又冰冷，狭长凤眼如同一泓被冰封的湖，在这样的冬季早晨，突然间便飞了漫天的霜雪，凛冽锋利到足以刮人骨血。 这样沉默紧绷的古怪气氛终于让另外两个人察觉不对。 肖依然嘴角的笑收敛了一下，有点讶异的看了一眼顾绒，又转头问那个男人道， “你们认识？” 这个叫陆横的男人没有回答她。 或者说，他现在像是什么都听不进耳朵里了。 他直直盯着顾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慢慢发出了声音，几乎有种小心到慎重的味道， “我刚刚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干哑，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 他慢慢伸出手来，在这寂静枯冬的背景里，长久而稳定的以握手的姿势将手掌放置与寒风里。 谁都知道这是要握手。 唐郁知道，肖依然知道。 可顾绒却仿佛不知道。 她低头，看着那只修长干净的手，神情几乎是漠然的。 她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伸手的意思。 陆横眉眼低垂，淡淡道， “这么多年不见，连手都不能握一个吗？” 他语气说的平淡，却擅自拉住了顾绒揣在兜里的手腕，出乎意料的霸道和嚣张，要把顾绒的手拉出来完成这一个一厢情愿的握手。 顾绒眸光微冷，正要动作，却已经有人先啪的一声按住了陆横的手腕。 是唐郁。 唐郁唇边衔着点『色』若春花的笑，却目光却像是春花上落着的雪，触眼都是凉意。 他笑着，却同样十分强硬的捉着陆横的手腕，另一手同时拉着顾绒被抓着的手，不容拒绝的分开了。 顾绒被他顺手拉到了身后，随后唐郁才松开了陆横，闲闲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质地极好的手帕，一边一根一根的擦自己的手指，一边含这点笑意道， “陆先生，我的女朋友，可不是谁想握手就能握手的。” 直到此时，那个名叫陆横的男人才慢慢的将视线从顾绒身上移开了，他看向了唐郁，方才魔怔而紧绷的目光逐渐变了，自然而然的变作一种高高在上的冷酷，明明两人身量差不多，他的眼神却仿佛是自上而下的看来，钉子一般钉在了唐郁身上， “女朋友……” 他慢慢的斟酌般的念出这三个字，接着笑了一声，荒谬的可笑的讥诮而充满尖锐的， “你说谁是你女朋友？” 唐大少爷这辈子除了顾绒就没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他眯了眯眼，嘴角还含着笑，那笑却不再如同春花，反倒像是冬季里被寒冰裹住的罂粟，妖冶却渗着毒般的危险。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把搭在胸前的围巾向后随手一抛，语气散漫含笑，却字字如针， “你耳朵聋了吗？” 他说， “我说，顾绒是我女朋友。” 第两百零六章 不熟 针锋相对的气氛几乎要将这冬季早晨的风都冻结。 顾绒站在唐郁后面，被他往后抛来的围巾扫了脸，才终于眨了眨眼睛，从一瞬间突然袭来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凤眸中冷漠凛冽的风霜暴雪逐渐平息，她闭了闭眼，然后伸手揪住了唐郁的围巾，往后用力一扯。 男人被扯得往后一退，本来高傲冷漠的气场一下子破了冰，他一时面子挂不住，往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干什么？” 顾绒面无表情的走到他旁边去，抬头看向陆横，后者几乎是立时就回看过来，紧紧的盯住了她的眼。 顾绒看着这眼神不由得感到好笑，她便真的笑了出来，冷淡又嫌恶的，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股想要立即走人的距离感和陌生感， “不好意思，陆先生，毕竟太久没见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是谁。” 她嘴角带笑，镇下了明显的嫌恶，浮上来的便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客气， “何况，我们不是熟到可以互相握手的关系，所以这种普通朋友的礼节，还是免了。” 她转身就想走，却又想起那份协议，不得不忍耐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唐郁，装模作样的演戏道， “我要去吃早餐了，你呢？” 唐郁眨了下那双桃花眼，扫了一眼对面脸『色』僵硬的陆横，明明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但他看到顾绒不给他面子莫名就有点爽。 大少爷爽了，于是也给了顾绒好脸『色』，屈尊降贵般的勉强点了点头，顾绒了然，正准备自行走人便听到他接着道， “那我也跟你一起。” 顾绒：…… 而那大少爷已经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单手『插』着兜朝巷子另一头走去， “我也没吃早餐。” 顾绒被勒得说不出话，恶狠狠一肘子打在了他的胸前，唐郁闷哼压在了喉咙里，越发用力的勒住了她的脖子。 两人暗地里较劲得不可开交，但其实在背后看来，姿势却亲密极了，分明就是热恋情侣的样子。 眼神幽暗的肖依然突然听见身侧一声咔擦的声响，她转头顺着声音看去，陆横已经无声的将拳头捏得狰狞泛白。 她『露』出了惊异和思索的眼神，而这男人却开口，声音嘶哑至极的叫了一声， “顾绒。” 顾绒没有丝毫反应，反倒是唐郁侧了侧头。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仿佛只是想这么叫她一声，又仿佛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再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于是这一声“顾绒”便叫得嘶哑又艰难。 寒风呼呼的穿过这条古老的巷子，眨眼便将这一声呼喊吹散了。 而被叫名字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头。 冷酷漠然到了极点。 直到那两个人彻底消失在巷外，肖依然才慢慢收回了目光，转眼看向陆横，犹豫的问道， “你和那位顾小姐，认识？” 陆横没有说话，转身走出巷子上了车。 一旁一直在当背景板半句话都不敢说的唐劲这时才开口道， “依然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肖依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辆正在发动的宾利，笑了笑道， “算啦，我请我这同学去吃个饭，不用你送。” 说完她就小跑着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坐上了车。 宾利飞快的驶离了这片老城区，速度如同飙车。 第两百零七章 陆横 副驾驶上的肖依然被吓得抓紧了上方把手，却一声都不敢吭。 她无声而小心的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心底无数思绪翻涌。 她之前说的话一点都没有撒谎，这个男人在国外的留学生圈子里完全是个大神级人物，特别是金融方面，参加的好几次国际模拟商战比赛，无论是团队还是个人，只要有他在，学校便次次都是第一名。 他的社交圈子在学校完全是顶级，来往的朋友不是当地名流土着，就是留学生中的二代子弟，能力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而且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在这样的顶级圈子里，他也总是那个有绝对话语权的人。 许多留学生都想打探他的家世，可在国外这几年，却始终没有人真正探出个究竟，因为他太低调了。 可越是如此，肖依然越是觉得这个人一定不简单，果不其然，这次她专门买了和他一趟的航班，出了机场便看见有人开着这辆宾利在恭恭敬敬的等着他。 肖依然的视线落在陆横刀削斧凿的侧脸上，这是一张十分英俊深邃的脸，在学校偶尔遇见，只叫人感到疏离和内敛，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极为明显的情绪体现。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甚至于全身都是紧绷的，连那面无表情的脸也是如此，唯有一双眼睛，和肃厉的眉目，透着戾气横生的味道。 肖依然正看着，突然听见一声冷冰冰的， “看什么？” 她悚然一惊，被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恶意惊到，立刻收回了视线，片刻后才勉强笑了，犹豫的又将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你和那位顾小姐，是以前的同学吗？” 陆横闭了闭眼，仿佛在自我平静，片刻后再开口语气便是一缓， “小学同学，很久没见了。” 肖依然恍然的点了点头， “难怪她说没有认出你，这么多年没见认不出来也是当然的。” 肖依然没有看到，她说这句话时陆横眼中透出的嘲弄笑意。 却不知道那尖锐的讥诮，是对顾绒的，还是对自己的。 又安静了片刻，却是陆横先开了口， “那位……” 他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嫌恶， “那位唐先生，就是你说的唐氏独生子？” 肖依然点了点头， “就是他，我就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呢，你不是想自己开公司吗？在上川唐氏可是能只手遮天的集团，你们要是成了朋友，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也不错的。” 陆横笑了一声，不知是褒是贬的道， “岂止是在上川能只手遮天，应该是在整个a国都能只手遮天。” 肖依然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讽意，只委婉笑道， “毕竟是老牌贵族了嘛，几百年传承下来的，没点底子怎么行呢？” 陆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 “那我先送你，你要去哪儿？” 肖依然挑了下眉， “咱们不吃饭吗？” “你要是想吃我可以送你。” 陆横很绅士委婉的表达了自己不想吃的意思。 肖依然无奈的笑了笑， “行，你送我到半月湾别墅区好了。” 陆横输入目的地，便跟着导航走了。 第两百零八章 承前启后一场戏 过了会儿，肖依然又开始跟他闲聊， “说起来，你不是说过自己是下川人吗？现在要在上大读博的话，是不是要定居上川了？” 陆横简单的嗯了一声。 “那你准备住哪儿啊？不会要住学校？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些好楼盘？房地产这一块儿我有认识的熟人，还能给你优惠呢。” 陆横将不耐压在眉间，淡淡道， “不需要。” 他又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凝目片刻后又道， “刚刚那条巷子，叫什么苍苔区的，要是可以的话你去帮我问问还有没有房子。” 肖依然顿了一下，有些讶异的看他一眼， “那一片的房子出了名的贵，随便一套带院子的都要好几千万。” 陆横没有说话，只嗯了一声，听起来根本没把这句提醒放在心上。 肖依然便暗自挑了下眉，轻笑起来， “真相知道你家到底是干嘛的。” 陆横彻底没了声音，只沉默的开着车。 肖依然耸了耸肩膀，放弃道， “行啦，知道你的低调是出了名的，我就不追问了。” 宾利穿梭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上。 上川大学所在的那一片区域从窗外一闪而过。 谁都不知道，这座繁华城市即将成为一座巨大的舞台。 故人相逢的戏码在这舞台上一次又一次的重演，而那些相逢的故人全都一一到位后，这场戏便将要正式开场了。 这场戏承前启后。 让你记起过去，也将你推向未来。 生旦净末丑和台下看客其实都是戏中人，谁都逃不开。 · 顾绒没想到这大少爷居然还当真要跟着自己去吃早餐。 直到出了巷子好大一截身后的男人都没有离开，她才终于确定是甩不掉这人了。 她烦躁的扒了扒头发，转眼瞪了一眼唐郁。 后者一脸高冷的盯回来。 她默默转回头，抬脚进了一个包子铺。 唐郁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不知挂了多少年的陈记包子牌匾，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包子铺都是早起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在吃包子，顾绒和唐郁这么两个年轻人一进去，就突然将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尤其是唐郁，这男人个高腿长的身材再加上那张完全可称祸国殃民的脸，进了这家老包子铺就跟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误打误撞掉进了垃圾堆似的。 不过最终还是钻石赢了，他没被遮挡了光芒，反倒是这陈旧的包子铺因为他的踏足变得蓬荜生辉起来。 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一个个边吃包子边忍不住不断的瞧他，有些阿姨根本就不压嗓门，自以为窃窃私语其实整个店都听得到的大声说， “哎哟这哪来的年轻人啊这么俊！是不是明星来拍戏的啊？” “比明星还好看呢！我看电视上那些小子都没他漂亮。” “还高……诶这得有两米了？简直是个巨人啊！” 唐郁：…… 漂亮和巨人两个词直接让他黑了脸。 桃花眼漠然四下一扫，冷气四溅，让整个包子铺的温度都直线下降，几个八卦的大妈立刻不敢说话了。 他这才面无表情走向了坐在角落的顾绒。 第两百零九章 不吃就滚 低头看着那裂了缝的木凳子，男人额角青筋一绷。 而顾绒早就坐在了凳子上，此刻正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他，那双凤眼里却分明写了三个阴阳怪气的字——“你坐啊”。 唐郁嘴角一抽，脚勾着凳子往后一扯，坐下的表情居然有点视死如归。 顾绒看得想笑死，好不容易才死死憋了下去。 她撑着下巴对老板娘挥了挥手， “阿姨，这里要一笼包子，两碗豆浆。” 那阿姨爽快的答应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东西放到了桌上。 一笼肉包，两个小碟子，还有两碗豆浆，都在热腾腾的冒着气，看起来十分温暖。 顾绒笑眯眯的夹了一个肉包放到唐郁面前的碟子里，道， “唐少爷，为昨天的事跟你赔个罪，这顿早餐就我请了。” 唐郁漠然垂眸，看着被放到碟子上的肉包，又抬眼看向顾绒，匪夷所思的问她， “你觉得我会吃吗？” 顾绒并不意外，只嘲笑的挑了挑眉， “是是是，唐大少爷这么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吃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食物呢？” 说着她把那个包子又夹了回来放到自己碟子里，低头用一根筷子戳进去，淡淡道， “不吃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抬头看向唐郁，似笑非笑却眼神冰冷， “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贫民窟的人吃的是什么早餐？” 唐郁：…… 他一时回答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想，就下意识的跟过来了。 对面的顾绒可不管他在想什么，眉眼一冷道， “不吃就滚，别占位置。” 唐郁：…… 又被赏了一个滚字的唐少爷当然不可能听话，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顾绒，目光冰冷。 而顾绒跟没感觉似的，干脆抬高声音，朝老板喊道， “老板，这里有人不吃包子还占着位置，你快把人请出去。” 唐郁：…… 不光叫他滚，现在居然还要叫别人赶他出去？ 他唐郁这辈子就从来没被人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过！ 大少爷生气了。 在这老包子铺里，他沉冷的看着顾绒，头也不回对正在为难的老板道， “谁说我不吃了？把你们这儿的包子一样一笼全给我上上来。” 老板惊呆了。 顾绒抽了抽嘴角，默默看着对面正冷眼盯着自己的男人，心中只蹦出来两个字——傻『逼』。 大少爷大约是大派头习惯了，在外面点菜也习惯把好的全点一遍，却不知道现在的包子种类繁多，光是一样的肉包都能分成好多种。 于是当看着老板娘一笼一笼的将包子端上来，直到这一方小桌都要摆不下的时候，唐大少爷终于有点傻眼， “这都是什么馅儿的？” 老板娘放下一笼包子，擦了擦手跟他介绍道， “咱们这儿包子可多了，现在给你上的都是肉包子，有酱肉包，鲜肉包，香菇肉包，汤包，豆角肉包，这还没上完呢，咱们这让菜包子也分成好多种，还有糖包也有好多种……” 唐郁：…… 第两百一十章 你怎么敢给我打电话？ 大少爷咳了一声，垂着视线淡淡道， “这就够了，不用上了。” 老板娘诶了一声，松了口气转身走了。 她其实认识唐郁，多年前唐郁买下红渠巷的时候他就见过他了，不过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她知道这男人是个顶有钱的大人物，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顾绒看着那老板娘逃跑一样的快步走了，又将视线收回来，看着面前这一桌摆满的桌子，眼里浮现一些冷淡的笑意。 她似笑非笑的抬眼瞧了一下唐郁，大少爷依旧没有钥匙的意思。 他坐在这格格不入的小包子铺里，穿着法国香榭丽舍大街最顶级的裁缝店里私人订制的衣服，脚下是意大利手工匠人制作的皮鞋，全身上下哪怕是一粒扣子都比这整个包子铺还要值钱，更不用说用这一切精致饰物包裹起来的，金尊玉贵的身体，还有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了。 从小被精致且昂贵的食物养着的味蕾和胃，又怎么可能吞得下这些几块钱一笼的东西？ 顾绒用一根筷子把包子戳了个对穿，慢吞吞的咬了一口白乎乎胖嘟嘟的面团。 她吃得很满足。 顾绒吃过最好的食物，也吃过最差的食物，还无可奈何的饿过肚子，最饿的时候连续好几天只能靠一包过期的干脆面果腹，所以她对食物从来不挑剔。 只要是热乎乎的，能填肚子的，她都觉得很香。 凤眼轻微的眯起来。 她的眼睛是狭长的，眼尾上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便十分的不近人情甚至是锋利，可一旦染了笑意或者是柔和的表情，看起来便有种不经意的妖娆和娇憨。 唐郁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藏在『毛』衣底下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声音很小，但也被耳朵尖的顾绒捕捉到了。 她眼睛微睁，一抬便朝他看了过来，有点惊讶又有点笑意，好像在明知故问“我听到什么声音了？” 唐郁：…… 男人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却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从顾绒口袋里传来的。 顾绒『摸』出手机，也没看来电显示，便一边按了通话键一边咬着包子皮含糊说道， “你好……” 后面的“我是顾绒”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那边的人一顿抢白， “陆横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急促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有点咬牙切齿的，瞬间便让她止住了所有声音。 “陆横回来了顾『毛』『毛』！” 顾绒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包子，将嘴里的面皮机械的嚼了几下，片刻后才动了动嗓子，干干的道， “林安静。” 她说， “你怎么敢给我打电话？” 唐郁抬眼看向此刻情绪明显有变化的顾绒，触目只有她低垂的长长的睫『毛』，和微微张开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嘴唇。 此刻的她看起来很不一样，和平时总带着公式化微笑的她不一样，和面对他时老是伶牙俐齿的她不一样，和刚才面对那个陆横时冰冷锋利的她也不一样。 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突然被人剥去了一层冰冷尖锐的保护壳，叫她『露』出了柔软脆弱的内里。 第两百十一章 给我扫码 顾绒不知道此刻对面的男人正在用紧盯的目光解剖她。 她只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 那个暴躁的女声正在不耐烦的回答她的问题， “我也是悄悄打的！找了个公共电话亭！而且最近偷听到了一些消息，我也不怕被发现了！爱怎样就怎样！” 说了一通后，她又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跟她说， “我告诉你！你最好是离开上川，随便找个地方去窝着都行，据说陆横他爸要调来上川了，而且陆横以后会在上大念书，你要是不走，你们迟早会遇上的！” 顾绒拉了拉嘴角，淡淡道， “已经遇上了。” “……” 那边不可置信的安静了两秒，随后便蹦出来一句脏话。 紧接着她就道， “我下个月就来上川！” 停了一下，没给顾绒说话的机会，她便简单快速的甩下三个字， “你别怕。” 接着这电话就被挂断了。 有点迫不及待的，非常局促的害怕她再多说些什么似的。 顾绒愣住了。 她看了看被挂断的手机，有点头疼的按了按额角，眼中浮现一点无奈的笑意，含糊的喃喃了一句， “我怕什么啊。” 直到挂了电话，她才突然感觉到对面传来的迫人的视线。 她抬头看去，对上了男人那双黑曜石般纯粹又专注的桃花眼。 在这光线昏暗四周嘈杂的老包子铺里，她刚刚挂断了一通仿佛来自过去的通话，而与她的现在紧紧纠缠的男人仿佛顺着这个通话，敏锐的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的她的过往。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 顾绒的眼睛里一层层冻结了柔软，坚硬的外壳重新建立。 唐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咔擦的一声响，厚厚的壳子在她身上完整包裹，于是她又能高高的挑起一边眉『毛』，投来若无其事又冷淡疏远的眼神。 唐郁慢慢移开了目光。 顾绒于是也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包子。 些微的晨光从店铺外投进这个角落，顾绒低头的时候脸颊边的头发散落几缕下来，和她的侧脸一起晕染着晨光，又被包子豆浆升腾的热气模糊得有些温柔。 冷『色』调的背景，暖『色』调的她。 唐郁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指尖，突然有了点拿画笔的冲动。 · 唐大少爷直到最终都没能吃一口包子，顾绒一点都不意外。 他要是吃了她恐怕反倒会担心这少爷吃坏了肚子来找她算账呢。 结账的时候唐郁跟在顾绒后面，等顾绒给了钱，他便抽出手机问老板， “在哪里扫码？” 前面付完钱的顾绒闻言顿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又流『露』出憋笑的神情来。 可大少爷没看到，大少爷还在皱着眉四处寻找二维码。 他出门在外是很少亲自付钱的。不管是在外面玩还是吃饭或者是别的，总有一堆公子哥抢着给他付钱，再不济还有唐劲时时跟着，他用过的付款方式只有给现金，但是今天出来没带钱包，只好用上这个最近流行但他其实很不熟练的付款方式。 可这个大少爷第一次使用的付款方式也没能成功完成。 因为这个老店没有二维码给他扫。 第两百十二章 我是没有恶意的 都是老顾客来吃饭，便人人都知道要带零钱过来，只有第一次来的唐少爷不知道。 他手里的随便什么账号里大约都绑定着无限额的顶级卡，可惜现在却毫无用武之地。 陈旧的包子铺里，唐少爷拿着他私人订制的昂贵手机傻住了。 而门外的顾绒，正抱着胳膊眯着眼看戏。 薄薄的晨光洒下来染在勾起的嘴角，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真心的笑。 唐郁站在那里跟那半头白发的老板对峙半晌，最后还是将目光转向了门外的顾绒。 那老板也跟着看向顾绒，瞄了一眼后他立刻对唐郁道， “不如叫你女朋友帮你付。” 刚刚是顾绒不愿当他女朋友，现在是唐少爷自己不愿她当女朋友，立刻很是不满的一哼，道， “你看她能当我女朋友？” 那老板眼睛一睁， “咋不能啦？你们俩不还戴着情侣围巾么！还挺好看的。” 唐郁：…… 而这时顾小姐已经慢悠悠走过来了。 灰『色』的长围巾，在脖子上裹了两圈后搭了一小截在胸前，『露』出勾着的花藤图案来。 暗红的花藤在围巾的边缘漫不经心绕了半颗心的形状，当她走到唐郁身边，和他并肩面对老板时，那半颗心便和唐郁围巾上的半颗心完美配对。 一个朝左边一个朝右边，若是拼凑在一起，就该是个完整的心形了。 她对此无知无觉，唐郁却注意到了。 他咻地收回视线，听着顾绒掏出零钱给自己结账，用平静的声音勉强挽回自己的面子， “会还给你的。” 顾绒嗤笑一声， “当然要还给我，你还想赖账不成？” 唐郁：…… 男人嗤笑一声，淡淡道， “这么说来，顾小姐之前说的请我吃早餐也不过是口头空话而已。” 顾绒一边接过老板的找零，一边转头含笑的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我说的早餐，是普通人的早餐，像唐少爷这般，一点就点了十几笼包子的分量，实在不是我等凡人能吃得起的，我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当然只能放弃了。” 唐郁：…… 他面无表情的将胸前那截勾着半颗心的围巾狠狠搭到肩膀上去，大步走出了包子店，顾绒笑眯眯的跟了出去。 · 唐郁迈着一双大长腿走在前面。 巷弄深深，天光微弱，从前到后的穿透过来，裹着男人的身影落入顾绒眼中。 她突然就停下了脚步，片刻后叫了一声， “唐郁。” 男人脚步微顿，半转身侧头看来。 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被光影细细描绘又模糊，漂亮得近乎虚幻。 顾绒叹了一口气， “之前隐瞒你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 她微微弯腰，诚意十足， “对不起。” 唐郁愣住了。 而顾绒已经直起身来，远远看着他道， “不过你也要知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而是第一次在俱乐部见面的时机太糟糕了，我没办法坦白身份，之后也不好再坦白，于是只好一直拖到现在。” 她说， “但希望你知道，我是没有恶意的。” 第两百十三章 她莫不是喜欢我？ 她慢慢走过来，近距离的跟唐郁对视片刻，便转身开门回屋里。 那扇厚重古老的木门被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唐郁也回过神来，他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哼了一声，也开门回屋了。 他解了围巾挂到衣架上，在书桌前坐下来，发了许久的呆。 唐郁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张被贴得斑驳的纸，和那个被抠掉标签的『药』瓶。 接着他又开始发呆。 他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顾绒道不道歉的。 他原本以为，对于这种真正惹怒了自己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再多看一眼。 可现在，事实却似乎并不如此。 · 当那一声道歉传进耳朵里，为之躁郁了两天的心情似乎一下就被安抚平复了。 而当怒火渐渐褪去，那些刻意的无视和冷漠以对全都散去后，他又想起了这两样东西，又想起了第一眼看到这两样东西时的心情。 将这一张已经被撕成碎片的纸一点一点拼凑完整再贴好，到底会需要多长时间呢？一两个小时肯定是不够的……那五个小时？六个小时？ 若是在夜里工作，大约得花上一整夜的时间？ 从天黑到天明，一个人坐在桌前伏着身子，在灯下专心致志的做这一件事。 目光转移，他又伸手拿过那瓶『药』，摩挲着还有点粘『性』的瓶身。 抠掉标签的时候她又在想什么呢？ 唐郁垂着眸子想。 知道了我有心脏病，也知道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她自己抠掉了标签——是用什么弄的呢？用手指吗？是不是也很费力？是不是也花了很多时间？瓶身上已经连一点纸屑都没有了，她一定做得非常仔细。 ——所以，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看她平时对我不是冷笑就是硬怼的样子，明明跟我很不对付啊。 男人突然掀起眼睫，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瞬间突然比窗外天光还亮。 ——顾绒莫不是……喜欢我？ 他薄而优美的嘴唇微微一翘，明明是按捺不住的弧度，却生生被他自己『逼』成了欠打的嘲弄。 而隔着一条巷子两扇门的另一个院子里，顾绒一个喷嚏打得尘埃震动。 她吸了吸鼻子，莫名其妙的抹了一把， “谁他妈在骂我……” 话音未落鼻子里又一阵痒意冲上来， “阿……阿阿嚏——” 顾绒猛地捏住鼻子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十分气闷的道， “这还骂得挺厉害。” 她捏着鼻子走进了房间，准备看会书了就去雅舍。 ·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顾绒回家的时候已经七点过了。 巷子外的天空变成了墨蓝『色』。 回家的时候对面52号的门又没关，她用钥匙开门后稍稍用力的关上了门，确定住在对面的人能听见那一声砰的关门声。 随后她转身往院子里走，没走两步便果然听到了对面的关门声。 她收回注意力，却又微微一怔，随后叹了一口气。 都已经习惯了啊，上班的时候也一直记着门禁，回家了也要注意对面的人有没有察觉自己回来了。 她揣着兜走过游廊，心底却暗暗觉得不安。 这么下去……总觉得有点危险呢。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危险。 第两百十四章 陆横是谁？ 同样这么想的人却不止她一个。 唐郁听到对面的关门声便出来自己关门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他便又开始日常发呆，许久后才从杂『乱』无章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时间，他准备去洗漱然后睡觉了……谁知刚起身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又在桌前坐下来，犹豫片刻后，拿出纸笔，在灯下慢慢写下了一个问题。 于是等另一个唐郁在深夜醒来后，便在桌上看到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陆横是谁？ 唐郁猛地僵住了。 · 他在桌旁站了许久，才慢慢的坐了下来。 窗外流水淙淙，夜『色』正浓。 他如凝定雕塑般坐了许久之后，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答案。 其实这并不算答案，至少醒来后的大少爷是这么看的。 他看着纸上那一排和自己相差不大的字迹，觉得这根本就是答非所问，而且这个答非所问自己根本就毫不关心——一点用都没有。 男人懒懒哼了一声，随手把纸丢进抽屉锁好，穿上外衣出门去了。 谁知今天出门没碰上顾绒，反倒碰上了另一个昨晚才被他写在纸上的人。 那个名叫陆横的男人。 他在靠近河道的巷子外，和一个人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起，正在慢慢朝前走，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一脸热情的在说着什么，唐郁并不能听得完全。 “这里……贵族区……安静又方便……” 这是在看房子？ 唐郁微微挑眉，不知为何瞬间就警惕起来了。 他修长手指勾着车钥匙慢慢走出了巷子，和那两人刚好迎面碰上。 目光相撞，气氛有短暂的紧绷凝滞。 先开口的却是陆横。 他一身黑『色』大衣，眉目深邃，看起来有种冷冽的气场，勾唇微笑的时候便有种让人受宠若惊的平和， “唐少爷，又见面了。” 被笑脸相对的唐少爷可不觉得受宠若惊，习惯了任何高位人的笑脸逢迎，他只懒洋洋的扯了扯嘴唇， “陆先生。” 他瞧了一眼陆横身边的西装男子，淡淡问道， “这是在干什么？” 没等陆横回答，那个西装男先对着唐郁弯了腰，语气里有股压不住的惊喜， “唐少！我是负责旁边梧桐巷房产售卖的小徐，当初红渠巷便是从我手里卖给您的。” 唐郁抬了抬眉，敷衍的做出恍然的样子，然后瞥了一眼陆横，问道， “那这位陆先生是？” “陆先生正准备在旁边的梧桐巷买一套院子，我正带着他去看房呢。” 唐郁低眉笑了笑，朝陆横道， “那我就等着和陆先生当邻居了。” 接着他抬抬下巴懒懒表示了一下再见的意思，陆横点了点头，两人便擦肩而过分开了。 唐郁上了车关了门，隔着一层玻璃看着陆横和那个西装男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巷子，眼中再次浮现那张纸上答非所问的问题和答案。 ——陆横是谁？ ——不要让他靠近顾绒。 最后那个句号点得十分用力，似乎含了极重的情绪，让那黑点几乎要破纸而出。 唐郁漠然的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拿起手机拨给了唐劲。 第两百十五章 全买了 “苍苔区我一共买了几条巷子？” “除了红渠巷还有三条。” “还有几条没买？” “额……苍苔区的巷子里老宅占地面积都很大，所以巷子不算很多，除了您买下的四条外，还有三条没买，分别是梧桐巷，浮萍巷，还有个菱花巷。” 唐郁收回视线，低眉冷眼吐出三个字， “全买了。” 唐劲：…… “什……什么？” 唐郁发动车子，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眉眼不悦， “你聋了？” 唐劲立刻答应， “是！知道了！” 接着他又小心问道， “少爷，您怎么突然？而且您这样把整个苍苔区的老宅都买来干嘛呢？” 唐郁眉目不动的沿着河边的青石道开车，淡淡道， “买来玩不行吗？一条巷子用来改造私房菜馆，一条巷子用来做健身工作室，再一条用来改成度假园林……” 正好经过梧桐巷，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冷淡道， “马上去给我办，如果在这之前这三条巷子有任何一间房被卖出去了，你就给我滚蛋。” 他踩下油门，黑『色』宾利轰然驶向区外， “现在开始，苍苔区我名下的所有房子都不再出售。” 他挂了电话，直到车子驶出了苍苔区，等红绿灯的时候，唐郁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在干什么？ 不是说一点都不在乎那个答非所问的答案吗？ 怎么只是看到那个陆横来看房子，就要买下整个苍苔区？ 他握着方向盘怔住了。 直到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开始不断按喇叭催促，他才冷着脸重新发动了车子，强硬的将这个问题抛于脑后。 可莫名烦躁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没过多久，他便又打了个电话给薄峥。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去北海道泡温泉吗？今天我有时间，戴上滑雪装备来唐宅。” 那边的薄少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刻答应下来，顺便还调侃了一句， “我还以为唐少真的从良了呢~看来还是很浪嘛。” 唐郁笑骂了一声，一转方向盘便换了方向驶向唐宅。· 唐氏家族从百年前便流传下来的本家祖宅，经过无数次的翻修和扩建，已经成了整个上川最大的个人住宅区。 或者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这是个家族基地。 唐家嫡系和旁支以前本都住在这一处，但后来随着家族内部的斗争越来越多，本家便只允许嫡系居住了，于是偌大山庄一下子便空了许多。 直到唐郁这一代，唐家老爷子去世后，老夫人也搬去了伽蓝山，唐郁的父母又各在国外很少回来，唐郁本人就跟不用说，除了要用私人飞机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人影，因此直到如今，整个本家都只有唐青昊和他母亲在住了。 宅子建在半壶山，离闹市区不远，于是便更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唐郁一路驱车直上，路上设置的摄像头录入车牌便纷纷给于通行，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山庄，弯弯绕绕的开过了许多花园和建筑，最后停在了一块巨大的草坪前。 第两百十六章 本来就是我的 他下车时已经有下人背着滑雪装备等待已久，见他下车立即走上前来微微弯腰， “少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飞行员马上就到。” 唐郁往草坪那边看了一眼，远处一架白『色』小型飞机之下有人正在忙碌的做准备工作。 他收回视线，抬脚朝不远处的房子走去， “不急，我等薄峥。” “是。” 可这脚下还没走两步，迎面便走来了一个人。 唐郁脚步微顿，眯了眯眼。 而对面的唐青昊扶着身边打扮雍容的美『妇』人，似乎这才看到他，惊讶的睁大了眼， “哥？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唐郁笑了笑，朝后面的飞机扬了扬下巴， “约了薄峥去日本。” 唐青昊一愣，随后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美『妇』人。 那女子脸上神情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阿郁，你看怎么这么不巧，婶婶我正巧有点急事，准备去一趟瑞士……” 话未尽意思却已经到了。 既然都要用飞机，那做晚辈的让一让长辈也是理所当然。 可惜，唐郁从来就不是什么懂得长幼有序的晚辈，他从出生便掌握无上权力和金钱，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不知何为退让，便是面对唐家家主他的父亲也不曾退过一步，跟不用说一个婶婶了。 唐少爷淡淡扫了这婶婶一眼，勾着嘴角瞧向身后跟着的人，那是唐家祖宅的总管家，也是满叔亲自调教出来的下人， “小张，没听见我婶婶说什么吗？还不再去安排另一架飞机？” 那小张立刻弯腰应声，转身就要去打电话了。 那女人顿时愣住，眉目有些无奈，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你……阿郁啊，婶婶都说有急事了，我和青昊可是要去下川谈生意的，你要飞机不过就是去玩，怎么还不肯让一让我们？这重新准备还不知道得要准备多久呢。” 唐郁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只扬眉淡淡一笑， “不好意思了婶婶，我也想让让你，可是这架飞机本来就是我的，当初爷爷把它送给我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在场吗？” 那女人一愣， “可是……” “一直放在祖宅不过是懒得再建停机坪而已，听婶婶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该把它挪挪位置，免得大家用惯了我的飞机，还以为这东西就是个公众用品，我这个主人想用都得排队了。” 那女人嘴角还挂着勉强的笑，脸『色』却已经难看了几分。 倒是她旁边的唐青昊面『色』正常，无奈的看了一眼母亲，对唐郁道， “哥，你别理我妈，她就是着急要走才这么说的，我怎么会记不得那飞机是你的呢？咱们还得谢谢你没有限制我们使用呢。” 他扶着她妈妈，转头看向一辆向这边驶来的车，笑道， “薄少来了，哥你们先走，下次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玩。” 唐郁淡淡点头，那个小张此刻也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 “青昊少爷，已经安排下去了。” 唐青昊点点头，跟唐郁笑眯眯道了别，看着那男人转身大步走向停机坪，脸上带笑的表情始终没变，只有眼神慢慢的暗沉了下来。 第两百十七章 主人客人 “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点都不把长辈看在眼里！” 之前还雍容的美『妇』看着那架冲上云霄的飞机，脸『色』难看至极，含着几乎扭曲的怒意。 唐青昊眯着眼仰头看着飞机的影子，淡淡道， “他一直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们今天怎么办？我本是想着坐这一架飞机去下川接陆夫人的！” “不是还有空的吗？” “那一架都是好多年前买的了！配置和服务和他开走的那一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将就着用。” 唐青昊也烦，皱着眉道， “反正就一个市长夫人而已，见过的市面远不如我们多，看到私人飞机大概就够惊奇了。” 母子两人相携走向停机坪，心情都很是烦闷。 · 云霄之上，光明洁净的机身内部，唐郁靠在宽大舒服的沙发上，懒洋洋的将视线从窗外的云层间收回来，端起那小半杯红酒慵懒的喝掉了。 另一边翘着腿坐着的薄峥一边玩手机一边笑， “刚刚看到你那婶婶拉着一张晚娘脸，怎么？你们吵架了？” 唐郁嗤笑一声， “我犯得着跟她吵？” 他脑袋后仰靠在沙发上，目光潦草扫了一眼飞机里奢华精致的布置和摆设，悠闲道， “这就跟唐家宅子一样，真正的主人离开太久，久居其中的客人就以为自己成了主人，还敢明目张胆的抢用主人的东西。” 他吊儿郎当的拍了拍沙发， “是本少爷亏待你了，以后除了我，谁都不准用你。” 薄峥听得发笑， “要我说你那叔叔一家子也是自找罪受，他们自己又不是没钱买房子，干嘛非得死皮赖脸的住在祖宅里？” 唐郁朝侍者抬了抬下巴示意倒酒，随后懒懒看向窗外，道， “我那叔叔想了一辈子的家主之位，表面上看着虽然没指望了，暗地里恐怕还在做着梦呢，能住在祖宅也算是离梦想近一点不是？看着那么大的庄子只有自己一家人住，那么多仆人就围着自己转，日子久了，不是家主甚是家主啊。” 薄峥眉眼间有轻蔑一闪而过，随后他也端起酒杯来跟他碰杯，咚的一声的脆响，薄少扬眉道， “我们唐少爷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就别提这些倒霉事儿了，我来之前还约上了盛英朗他们，就看盛少爷和唐少爷的飞机，谁先到了。” 唐郁淡淡一笑，仰头喝了这口酒，嘴角弧度甚是轻狂。 · 这一玩就是好几天。 唐郁最近的日常生活比起以往已经规律了太多，众多公子哥二世祖们想约他总是约不到人，以前明明都是一起今天飞这个国看秀明天去那个岛冲浪的纨绔，可唐少爷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有门禁的男人，这些公子哥们别提有多好奇了，这次好不容易等到唐少爷主动约人，当然个个都拉着唐郁要多玩一些日子，甚至还想另外再飞其他还在春天的国家出海钓鱼。 唐郁被拘了这么久，按理说他是很想答应的，但无奈现在的身体不止他一个人使用。 实际上，他在温泉山庄睡了第一晚醒来后，手机备忘录上便多了三个字。 第两百十八章 听墙角的大少爷 没有标点符号，却有种冷酷不容反驳的感觉。 唐郁看了冷笑一声，转眼就将手机丢到身后自行洗漱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从浴室出来，拿了滑雪装备便出了门，手机都没带。 夜里回房之后，他又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回答。 于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唐郁，和三十四岁的唐郁，便在同一个身体当中，用一部手机讨价还价了好几天。 ——最多给你两天时间。陆横在上川，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 ——四天。陆横到底是谁？ ——三天。你的情敌。 ——成交。你的情敌不是我的情敌，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不同阶级的女人。 最后一行字落下的时候，三天已经过去了。 唐郁舒展了两天筋骨也算是玩爽了，便不顾那些公子哥的挽留，挥一挥衣袖又和薄峥坐飞机回去了。 飞机在唐宅降落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天边晚霞燃烧得热烈。 他走下飞机便看到小张正等在出口，将背上的滑雪装递过去，他一边脱手套往外走一边淡淡道， “以后这架飞机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用。” 小张恭敬应下了，问道， “少爷要不要在留下来吃晚饭？” “不用了。” 唐郁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晚霞中恢弘高大的主宅， “我一个客人，在这里吃饭多不自在？” “少爷才是唐家的主人，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仆人都清楚这一点。” 小张语气平静， “您以后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 “你才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一路旁听的薄峥笑着搭上了小张的肩膀， “小心被那一家子听到，你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两人各自将滑雪装放到后车厢，随后上了自己的车，都跟这个气质平静的管家道了别，驱车离开了庄园。 小张目送着两辆车远去，之后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主宅，片刻后他低低的冷漠的吐出四个字， “鸠占鹊巢。” · 唐郁回到红渠巷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 墨蓝的天空被巷子割成长长的一条，他刚要要抬步走进去，便被余光里两个相对的身影惊得一顿，随后快速收回腿退到了巷外。 然而一退之后他便又是一愣。 他为什么要退？他光明正大回自己家，干嘛看到他们就要退出来？ 没等到他想出个答案，巷子里已经远远传来模糊的声音。 “陆先生有事？” 是顾绒。 这样冷淡的，仿佛光是用语气就能划出一条宽阔深渊叫人无法靠近的，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凉薄。 唐郁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何自己心底也微微一凉，很多杂『乱』的情绪突然都淡了下来。 接下来是另一个沉哑的嗓音，有悦耳磁『性』的底『色』，却也掩盖不住其中的焦躁，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你干什么非得躲着我？” “我躲着你？” 顾绒像是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语气叫人完全能想象到她那双似笑非笑的抬起的狭长眼眸， “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你以为你现在是个需要我特地躲着的人物吗？” 第两百十九章 你要跟我聊什么呢？ “陆横。” 顾绒第一次叫了这个全名，尾音冷淡，转眼就在空气里消失了。 她往前踏了一步，轻轻松松立在陆横对面，仰脸抬眼看去的目光却有种霜雪般的冷意和认真的疑『惑』， “我实在想不通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难不成你想跟我聊聊往事？” 她像是思索了一番，然后皱着眉笑起来，匪夷所思般的看着陆横道， “按理说，除了这个我们之间也没别的可聊，但往事又有什么可聊呢？不过都是一把恶臭的，肮脏的泥土而已，我好不容易从泥淖里爬了出来，你还想让我去回忆，去跟你聊聊那些泥土是什么味道吗？” 陆横不说话。 巷子里的气氛有种古怪的冷诡。 唐郁从墙角看过去，只见到顾绒背着手慢慢的绕着陆横走起来。 她的姿态是轻松的，悠闲的，可散发的气息却又与这样的姿态完全相反，几乎是狠戾的，尖锐的，一如她接下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又讥诮无比， “或者，来找我不是你自己的主意，而是你那个了不起的妈妈的主意？” 她站在陆横旁边转头看向他，鞋底轻松散漫的踏在青石板上，嘴角也挂着笑，字却是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滚过舌尖后，带着血腥气吐出来的， “她又想我了？她又想抓着那些恶臭的泥土一把一把塞进我的嘴里，看着我跪在她面前一口一口的吃掉吗？” “顾绒！” 陆横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低而冷怒的吼声，他抓着顾绒的衣领一把将她按在了门板上，碰撞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巷外的唐郁瞬间捏紧了拳头条件反『射』的立刻就要冲过去，谁知没等他动作，那个动手的男人便先一步被顾绒一手擒住了手腕并同时一脚狠狠踹在了膝盖上。 那力度真是毫不留情，隔着距离唐郁听到那闷响都觉得膝盖发痛。 他默默的退了回去。 而巷子里，顾绒正一手掰着陆横的手指，以一个几乎要折断的角度慢慢向前一步。 “怎么？我说错了吗？” 昏暗的暮『色』覆盖她的脸，将那微垂的凤眼，和不带弧度的唇角都染出漠然而戾气横生的锋芒。 “另外。” 她看着面对因为吃痛而微微弯腰的男人，淡淡道， “别叫我的名字，我永远不想从你们口中再听到我的名字。” “因为恶心。” 肉眼可见的，那个轮廓深邃而眉目英俊的男人脸『色』微微苍白下去，刚刚那一脚狠踹都没能让他虚弱，顾绒这四个字却像是重重击在了他的要害，不费一兵一卒便叫他苍白下来。 他微微勾起唇角，勉强到了极点却也强撑般的道， “那我要叫你什么呢？顾『毛』『毛』？” 话音未落顾绒便用力掰过他的手指，男人闷哼一声，却始终不曾还手。 顾绒对此似乎也毫不意外，她嫌恶的皱着眉， “闭嘴。” “早在离开下川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我会忘记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感情，还是仇恨。” “当陌生人挺好的陆横，你不见我，你在我这里就还有一份救命之恩，你见我，见一次就消磨一次这份恩情，等这点恩情消磨完了，你在我这里大概也就和你妈没什么区别了。” 她漠然松开陆横的手指，往后退了一步。 第两百二十章 暖和吗？ 陆横慢慢站直了身体，刚刚被顾绒掰过的手指还有些发抖，可他的声音却很镇定。 他看着顾绒，良久后道， “我不是想跟你聊往事，也不是为了任何其他人来找你。” “我只是想来问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看你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揍人，我也大概知道了。” 他眉目冷峻桀骜，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却奇异的带着温柔，虽然那温柔之下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痛『色』， “知道了就该走了。” “至于和你做陌生人，这一项我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顾绒皱起眉，陆横却不等她说话便转身走了，像是怕她说出更冷酷的话一般，他的步子迈得很大。 那背影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消失。 顾绒却还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等那人走后她在门前慢慢蹲坐下来，神情烦躁的有些失神。 听了许久墙角的唐郁看着她在原地坐着发呆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有点不爽。 他踏进巷子里，鞋底在青石板上敲出闲散刻意的声音。 顾绒果然一下就被惊醒了。 她转头看去，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唐少爷正单肩背着个大包踩着靴子走进来。 他走到顾绒面前，俯视下来的眼神漫不经心， “咱们巷子里什么时候能让流浪狗进来了？可惜你蹲的这一家人两个都是穷鬼，怕是没饭给你吃。” 顾绒：…… 你怕是一天不损我你就要死了。 她『逼』出一个笑来，朝这大少爷道， “那你看我蹲到哪里会有饭吃呢？对面52号怎么样？听说这家主人是个吃包子都要一口气点十几笼的傻『逼』呢，他是应该能剩点给我哦？” 唐郁：……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什么所有黑历史都是在这个女人面前发生的？ 唐少爷很郁卒。 他冷着脸俯视着顾绒，顾绒脸上笑眯眯眼里大傻『逼』的仰着头回视。 一场拉锯战无声进行。 两个人仿佛在比较谁的目光比较能杀死人一般不肯退让。 直到啪的一声——路灯亮了。 天『色』彻底黑了。 于是路灯便从巷子外的河道边，一路延伸，一盏一盏的点亮了整个巷子。 昏暗混沌的暮『色』被驱散，顾绒看着那昏黄的灯光从余光一直亮到眼前，将唐郁整个人都簇拥起来。 那大少爷比春『色』还昳丽漂亮的眉眼被温暖的光『色』包裹，原本横眉冷目的样子也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就像『揉』进霜雪里的一阵春风，带着清淡花香和暖意撞进了眼睛里。 他垂目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转移到她的脖子，眉眼温柔，声音冷淡的转移了话题， “我『奶』『奶』织的围巾暖和吗？” 顾绒微微一愣，飞快的扫过他脖子上那条灰『色』围巾，又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抓住了脖子上还围着的同款，片刻后平静回答， “挺暖和的。” 气氛突然破冰。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被温暖的路灯『揉』皱了，连空气都莫名变软了几分。 唐郁移开目光，接着道， “『奶』『奶』给我打电话说手套和『毛』衣都织好了，你周末跟我一起去拿。” 顾绒干巴巴哦了一声。 唐少爷又瞄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转身开了自家的门进去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我以为有钱人的肚子不会叫呢 周末，唐郁没能敲开对面的门，最后在陈记门口找到了叼着包子捧着豆浆的顾绒。 还没吃早餐的唐少爷十分不高兴，黑着脸领着人到了河道边的青石街。 他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顾绒叼着包子捧着豆浆一手去开车门的时候却没能开动，她奇怪的往外拉了两下，敲了敲紧闭的窗户， “你怎么把门锁了？” 窗户慢慢降下来，驾驶座的唐少爷转头看着她，用一种“你傻了”的语气对她道， “你觉得我会让你在我的车上吃包子？” 顾绒：…… 脸还是那张妖孽的脸，围巾还是那条温暖的围巾，可怎么看起来就那么欠打呢？ 顾绒哦了一声，默默转身，靠着车门开始慢悠悠吃自己被嫌弃的包子。 一边吃她还一边自言自语， “好香。” “豆沙好甜……其实我还想吃一个灌汤包，肉很细腻，皮也好吃……汤更香，不多但是刚刚好，吃了还想吃。” “豆浆也好喝，据说是自家磨出来的，又香又浓。” 她咕嘟嘟的喝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发出一声悠长的气音，听起来充满了幸福的满足感，和着空气中飘来的豆沙暖暖的香甜味道，包围了唐少爷的感官，让他腹中的饥饿感更甚了。 外面的顾绒还在深情并茂的自言自语，他实在忍无可忍， “你发什么疯？以为自己在拍舌尖上的上川吗？” 然而他的话才刚刚落音，某处便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叫唤。 而窗外，耳朵尖的顾绒已经捕捉到了这声音。 她顿了顿，慢慢的转身回来，一手捧着豆浆靠在车窗上，将视线不可言说的转移到了唐少爷被昂贵大衣包裹的尊贵腹部。 唐郁瞬间黑了脸，从齿缝里『逼』出几个字， “你看什么？” 顾绒无辜的笑了笑， “我只是有点惊讶，原来唐少那被满汉全席养着长大的尊贵的胃也会饿得咕噜噜叫啊，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大少爷肚子都不会叫呢。” 唐郁：…… 如果能将唐少的内心世界画出来，那么他此刻大概已经在暴打顾绒的头了。 而对面的顾小姐还是一脸无辜，她看着唐郁，语气天真的继续道， “真奇怪，可能是这声音太亲切太平民了，它缩短了平民和贵族之间的阶级距离，我现在看着唐少你的脸就觉得特别和蔼可亲。” 唐郁：…… 暴打顾绒狗头现在已经变成了砍下顾绒狗头当球踢。 唐郁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窗上的顾绒，然后面无表情的按住按钮，将窗户升了起来，顾绒于是不得不退后，就在窗户即将合拢的时候，顾小姐还无辜的张了张嘴，发出一阵声音来， “咕嘟嘟~~” 唐郁：…… 窗户合拢。 消失在黑『色』玻璃后面的大少爷屈辱的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方向盘，耳根都气红了。 而窗外的顾绒则十分神清气爽，她一脸悠闲的喝掉了剩下的豆浆，将纸杯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拿纸巾擦过嘴和手，这才敲了敲门，万分恭敬道， “唐少，我已经吃完早餐了，您可以开门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木屋来客 唐郁面无表情开了锁，待顾绒上车后，还没坐稳便轰的一下踩了油门，顾小姐险些没一头撞上前方的玻璃。 但她依旧没有生气的迹象，脸上始终笑眯眯的。 反倒是使坏的唐郁，一路都阴沉着脸，直到上了伽蓝山，在那座熟悉的木屋前看到了多出来的两辆车，他的脸一下就变得更黑了。 顾绒瞧了一眼窗外那两辆车，又瞧了一眼唐郁的脸『色』。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很快便撤掉了所有躁郁的情绪，淡淡道， “下车。” 两人各自都下了车，走进院子便听到了门内传来的阵阵笑声。 顾绒正猜测着是谁便被人突然揽住了肩膀。 她微微一怔，抬眼看去，唐郁正单手揽着她，神情平淡的低头看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她才猛然发现这人实在是高得有点过分，站在她背后的话，简直可以完全覆盖住她整个人。 “看什么？” 大少爷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接着他看向那扇半开的房门，道， “拿出你的演技来。” 顾绒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任由男人揽着自己走进去了。 · 木屋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肖依然，一个唐青昊。 顾绒第一眼见到这两人的时候，就觉得大少爷今天有点倒霉。 一个是对大少爷的位置有所企图，甚至曾经给他下『药』的小人，另一个则是对大少爷本人有所企图的女人。 小人与女子都聚齐了，看来这个周末不会过得太平坦。 顾小姐心里的潜台词很多，但表面上她依旧是个礼貌周全的女神。 他们进屋的时候老太太原本正被肖依然和唐青昊一左一右的包围着讲笑话，此刻见到唐郁顾绒来了，立刻就忘了笑话，眼睛亮亮的站起来，蹒跚几步握住了顾绒的手， “啊哟绒绒啊『奶』『奶』可想你了！” 顾绒笑眯眯的回握住老人的手， “我也想『奶』『奶』啊，所以今天赶紧和小鱼一起来看您了。” 揽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唐郁垂眸看着毫无犹豫喊出小鱼这个小名的顾绒，不知为何心底微微一动，有点奇异的不自在升起来，他挪开了目光，对『奶』『奶』道， “行了『奶』『奶』，咱们坐下。” 『奶』『奶』牵着顾绒在沙发上坐下，唐青昊和肖依然自然而然的让出了位置。 老人家和两人一阵寒暄之后，才终于想起来要互相介绍一下。 她拉着顾绒献宝似的对另外两个人说， “这是小鱼儿的女朋友，她叫绒绒，顾绒绒，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唐青昊微笑起来，对顾绒伸出了手， “早有耳闻了，咱们这上川一圈公子哥可都对嫂子好奇得要死，就想知道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才能让我哥放弃整片森林呢，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顾绒听着那个“嫂子”只觉得满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脸上却还得笑眯眯的去握手回应。 唐少爷也明显被那声嫂子给膈应到了，神情空白两秒后默默的往旁边坐了一点。 跟唐青昊说完了场面话，接着便是肖依然了。 她微笑着也伸出手， “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今天再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肖依然，顾小姐可是第一个被少爷带来伽蓝山的女孩子，看来少爷这次真的很认真了。” 她目光微转，扫过靠坐在沙发上眼神都没往这边瞟一眼的唐郁，笑容终究是添了点苍白和苦涩。 第两百二十三章 我很羡慕你 “我是唐家从小资助的穷学生。” 午饭之前，唐郁和唐青昊在屋外打羽『毛』球，顾绒便和肖依然搬了椅子坐在外面旁观。 正盯着赛况的顾绒闻言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肖依然。 肖依然是个很标准的美女，瓜子脸大眼睛，气质温和，看起来十分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此刻她看着正在打球的唐郁，目光专注，仿佛盛着那个人便是盛满了光，神情里都是让人一目了然的爱与向往。 “因为我的父母都在唐氏集团工作，我便也算是从小和少爷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啊。 顾绒在心底恍然。 只听肖依然继续道， “少爷他真的太耀眼了，就算不谈家世背景，少爷他也依旧是我见过最优秀，最吸引人的男人，从少年时期到现在，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瞩目的人。” ——主要原因还是脸长得太妖孽了。 肖依然听不到她的腹诽，目光依旧追随着唐郁，语气却渐渐添了两分怅然，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想，像少爷这样的人，以后到底会跟怎样的女子共度一生呢？温柔的？可爱的？开朗的？还是大大咧咧的？可渐渐的，看着他交往了一个又一个美丽漂亮的女朋友，我又开始怀疑，他真的会喜欢上一个女人吗？就像女人们喜欢他一样，是真心的爱他，崇拜他，真正把他装在心里，而且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那种喜欢。” 肖依然笑了笑，转头看向顾绒， “少爷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从来没有一个人被他带来见过『奶』『奶』，哪怕是当初险些订婚的舒雅也是如此，所以我当时就在想，若要判断少爷到底有没有喜欢上一个女孩，大概句可以用这个来作为依据了。” “我本来以为还要很长时间，或者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顾绒看着肖依然那双温和又苦涩的眼睛，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话，当然肖依然也并不需要她回话。 她已经转头看向了还在打羽『毛』球的唐郁，轻轻道， “顾小姐，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一定要珍惜少爷。” 顾绒：…… 作为情敌，这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的大气姿态了。 她默默随着肖依然的目光看向唐郁。 那男人早就脱了外套，此刻只穿着一件灰『色』薄『毛』衣在打球。 唐郁是天生的名模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跳起来扣球或者后仰接球的时候身躯舒展，线条流畅又充满了力量感，好看得要命。 那件『毛』衣不长不短本来正好覆盖到腰上的皮带，但随着他抬动手臂偶尔会窜上去一截，『露』出劲瘦的腰，倏然而逝的刹那还能叫人瞧见一点绷紧的腹肌，时间太短数不清有几块，但也正是因为看不清才愈加叫人觉得诱『惑』，恨不得能冲上去撩起他的衣服看清楚那充满爆发力的漂亮线条。 安静的林间院外充斥着扣球声和破风声。 今天难得有太阳，空气虽然还是冷的，但是阳光透过那些叶片缝隙斜斜洒下来的光影还是会叫人觉得温暖。 第两百二十四章 世家有公子，不可企及也 那个男人在这样被割裂的细碎阳光里打球，因为身高他很少有需要跳起来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轻轻松松一抬手便能捞到球，动作舒展有力又气定神闲。 顾绒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理解肖依然刚刚所说的话了。 太高高在上了。 像是不可企及的太阳。 顾绒看着那个身影在阳光里后仰，抬起手臂，羽『毛』球被他砰的一声打出去。 这一瞬间似乎有汗水从他头发上滴落下来，那滴水珠被阳光一照，光芒反『射』入顾绒的眼里，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连男人的面容都在那光芒中模糊起来。 真是耀眼得过了分。 她眯着眼啧了一声，却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 满叔从屋里走出来提醒要吃饭了的时候，唐青昊似乎还想继续打。 他看起来很是不满意的看了一眼满叔， “哥前半场赢了我那么多球，现在我好不容易开始有赢的机会，总得让我找回一点场子。” 唐郁拿着球拍走到一边的喝水，没来得及说话，顾绒却先注意到了他颊边的汗水和有些发白的脸『色』。 顾绒心底顿时咯噔一声，突然想起了这人还是个病秧子 ——还是个不要命的病秧子。 她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唐郁，抢在他说话前便先对唐青昊笑道， “青昊要是想打的话下午我来陪你打，唐郁早上还没吃饭呢，现在肯定也饿了。” 唐郁咽了水，有些意外的瞅了她一眼。 顾绒则笑眯眯的仰起脸来问他， “饿了没有？” 大少爷想了想，难得顺从了一次，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然后被她拉着手臂拖进屋里去了。 外面的唐青昊叫嚣着单身狗没人权也跟着进来了，只有最后进屋的肖依然注意到了他在那短暂沉默里阴沉下来的脸『色』。 虽然很快就换上了笑脸。 肖依然微微挑眉，面『色』如常的跟着走了进去。 · 堂兄弟两人打球之前都把衣服脱在房间里的，唐青昊在这里没有专用的房间，便占了之前顾绒来时住的客房。 吃饭前他说了一声要上楼拿衣服便蹿了上去。 唐郁则坐在沙发上休息，偶尔和老太太懒散的搭一句话，肖依然和顾绒也在旁边不时的参与进去，气氛很轻松。 顾绒说话间隙无意扫过唐郁的脖子，他今天穿的是低领『毛』衣，便能看见一截修长漂亮的颈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看起来还挺冷。 顾绒收回目光，随之却是一愣。 她突然抬头看向了二楼，唐郁注意到她的异动，侧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怎么了？” 顾绒没有回答，随后却笑着起身， “你房间锁门了吗？我去给你把外套拿下来，别感冒了。” 唐郁怔了一下， “没锁。” 顾绒于是上楼去了。 · 她脚步放得很轻。 漫不经心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同时又很快，两步并作一步的上了二楼。 她瞧了一眼关着的客房门，又看向唐郁那扇同样紧闭的房门，一步步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极轻的拧开了门把手。 第两百二十五章 这是什么药？ 然而即便放得再轻，也依旧发出了卡擦的一声响。 空气被惊动，有个东西突然啪的掉在了地面，然后咕噜噜的滚到了房间中央。 顾绒看着那个白『色』的没有标签的『药』瓶，又沉默的顺着它滚来的轨道抬眼，盯住了衣橱边正拿着唐郁外套的唐青昊。 他慢慢扯出一点僵硬的笑，眼底却还沉淀着一点猝不及防之下未褪干净的狂喜，于是看起来便更加扭曲。 他嗓音干涩的对顾绒叫了一声嫂子。 话音刚落，门又被另一只手彻底推开了。 唐郁站在顾绒身后，目光扫过那瓶跌落在地的『药』，却没有一点表情变化，轻描淡写问道， “你在我的房间干什么？” 这一次唐青昊的表情总算正常了，他笑着同样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我来给哥拿衣服的。”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转向了地上那个『药』瓶， “这个是从哥的衣袋里滚出来的。” 说着他就要走过去捡东西，顾绒却先一步动了，刚巧抢在唐青昊之前将『药』瓶捡了起来。 唐青昊弯腰的姿势微微僵硬，片刻后才起身笑着问顾绒， “这是什么『药』啊？也没有标签，哥怎么还随身带着？” 唐郁眼神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绒却先开了口。 她拿着『药』瓶晃了晃，听这里面咕噜噜的声音淡淡一笑， “是我的感冒『药』，让他帮忙带着而已。” 唐青昊眯了眯眼，嘴角的笑突然有点高深莫测。 他走向门口，将手里的大衣递给唐郁， “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是感冒『药』，为什么没有标签呢？” “我弟弟的个人癖好，家里的『药』基本都被他抠掉了标签。” 顾绒耸肩，神情有点无奈。 唐青昊也笑，看起来像是相信了。 不过没管他相不相信，唐郁先漫不经心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来我房间帮我拿个衣服而已，关门干什么？” 唐青昊微微一僵，他条件反『射』的看向顾绒。 看出那眼神里等圆场的意思，顾绒简直有点想笑。 她若无其事的回视着唐青昊，道， “也是哦，我也想问呢，青昊你关门干什么？我开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有贼在屋里。” 唐青昊脸『色』僵硬，半晌才扯出一点笑来， “我……我只是顺手关门成了习惯。” 唐郁淡淡的哦了一声，他捞着自己的大衣，揽住顾绒转身朝楼下走去，声音漫不经心的， “这习惯可不好，很容易被误认为贼，你得改改。” 唐青昊嗓音干涩的应了声，老老实实的关了门跟着他们走下去了。 楼梯上顾绒把『药』瓶暗暗塞进了唐郁手里，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顾绒默默回视过去，眼里写满了“傻『逼』”两个大字。 唐郁：…… 他眼不见心不烦的挪开视线，刚巧饭桌开席，老太太已经坐在了主位，他便拉着顾绒在右边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方才暗『潮』涌动的风波在饭桌上半点不见痕迹，唐青昊甚至还言笑晏晏的给唐郁夹了菜，虽然被大少爷轻描淡写的撇在了一边，他的表情也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顾绒看着，不由觉得甚是佩服。 豪门子弟大概都有不同于普通人的心理素质修炼手册——除了身边这个从来不用看人脸『色』的大少爷之外。 顾绒瞧了一眼唐郁，被捉住目光冷冷看了回来。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低头专心吃饭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别忘了吃药 不过很快的，顾小姐便将这种淡淡的佩服之情收回来了。 因为就在刚刚吃完饭，肖依然正要起身帮她外婆收拾饭桌的时候，唐青昊突然开口对她表达了刻意而又恶意的关心。 “嫂子，感冒『药』可得在饭后吃。” 唐青昊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抬眼看来的眼神和笑容都含着十分自然的关切，在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还显出了几分亲近人的温暖。 刚要起身离开的老太太闻言立刻紧张的看向顾绒， “绒绒怎么了？感冒了啊？” 肖依然也看了过来，皱着眉关心道， “你的确穿得很少啊，难怪会感冒。” 顾绒：…… 她看向唐青昊，那人脸上还带着关切的微笑，看起来没有一点恶意。 若顾绒是真的感冒了需要吃『药』，恐怕还真要被这样的表情糊弄得对他心生好感。 可她不是。 唐郁在听到他开口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冷了脸，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唐青昊，但唐青昊似乎是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唐郁嘴角冷冷一挑，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身边突然伸来一只手，径直『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然后他就觉得口袋一轻，有什么东西被拿出去了。 唐郁一怔，豁然转头，瞳孔里映着顾绒若无其事微笑的侧脸。 她晃了晃『药』瓶，对唐青昊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 “谢谢青昊提醒啊，你要不说我都忘了。” 她漫不经心的低头打开瓶盖到了两颗『药』出来。 白『色』的圆形『药』片安静错落在掌心，她盯了两秒，仰头就把『药』片倒进了嘴里。 唐郁：！！！ 男人瞬间缩紧瞳孔条件反『射』的身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疯了吗”四个字冲到舌尖又被咬了回去。 唐青昊注意到他的动作，挑眉笑问， “哥怎么了？嫂子吃个感冒『药』你也一脸紧张？” 顾绒含着『药』片看向唐郁，轻描淡写抬了抬下巴，含糊着道， “水。” 唐郁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目光沉沉的盯着顾绒，伸手从桌上端了一杯水递给她。 顾绒喝了水仰头将『药』片吞了下去，然后才看向唐青昊笑道， “我这个人习惯比较奇怪，吃『药』不爱喝水，总是嚼碎了吞下去，你哥已经说了我好多次了也改不了。” 说着她瞧了一眼唐郁的脸『色』，语气无奈道， “看，又发脾气了。” 一旁的『奶』『奶』先是嗔怪的说了顾绒一句， “你这习惯可不好，哪天噎着了可怎么办？也不怪小鱼生气了。” 接着她一边站起来离开饭桌，一边又笑眯眯的道， “不过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互相关心，我这老太婆都觉得甜滋滋的，这个叫什么来着……网上说的那个……” 扶着她的肖依然一边跟着朝楼上走去，一边唇带苦笑的补充道， “秀恩爱。” “对！对对对！就是秀恩爱！我看着也高兴！” 老人家和肖依然都上楼去了。 唐青昊这才慢慢的眯起眼，笑着看向顾绒，接着之前的话题道， “看来嫂子和嫂子的弟弟习惯都挺特别的，一个喜欢抠标签，一个吃『药』不喝水，难怪会是一家人了。” “唐青昊。” 唐青昊话音未落，唐郁淡淡叫了他一声。 第两百二十七章 我会好好记住这份恩情的 直到此刻，唐青昊才微微一僵，慢慢将视线移到唐郁身上。 方才一系列堪称放肆的表情和咄咄『逼』人的神态，顿时清醒一般慢慢僵硬着变成了干涩的笑。 他扯着嘴角看向唐郁，叫了一声哥。 而男人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接话。 他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唐青昊，道， “饭也吃饱了，那就出来打球。” 虽然用了语气词，但他的神态和语气没有一点商量和征求意见的意思。 他起身拿着球拍出去了，唐青昊脸『色』难看了几秒，无法违抗的跟着走了出去。 · 这完全是一面倒的比赛。 早上的运动跟此刻比起来简直连热身都算不上。 唐郁完全换了风格，挥拍的时候球拍在空气中发出的破风声堪称尖锐，小小的羽『毛』球每次被他的球拍扣中的时候都仿佛变成了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堪称狠戾的砸中唐青昊的脸，让他避无可避，几个回合下来，唐青昊脸上已经被砸出了许多青肿，羽『毛』球上某些尖锐的细杆甚至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来。 唐青昊有苦难言，无数次憋屈又愤怒的想要叫停，却无数次被唐郁无视了。 那男人脱了大衣捞着袖子站在院外，没有表情却全身都散发着冷厉的气息，就像一个独裁的暴君，恶劣又坏脾气，却因为绝对的权力和地位让人不敢说半个不字。 直到最后唐青昊为了避球跌倒在地，唐郁才暂且停止下来。 “怎么了？这一回合还差一个球才结束呢。” 唐郁慢条斯理的挽了挽袖子，见唐青昊坚决不肯再把球打回来了，他便左右看了看，从路边的垃圾桶里拎起来一个小的矿泉水塑料瓶。 抛起，仰身，抬手，猛然挥臂—— 砰的一声，还装着水的塑料瓶骤然飞出，快准狠的砸在了刚撑着地起身的唐青昊脑门上，瓶盖弹出，水花四溅，唐青昊重重坐回地上，顶着满头的水迹，瞪大眼震惊又愤恨的抬头。 唐郁拎着球拍，身高腿长的身影逆光而立，看来的目光却凉如冰川霜雪，冷得渗人。 “青昊，谢谢你提醒我女朋友吃『药』。” 他嗓音冷淡，居高临下看着唐青昊的平静目光里，却有种让人悚然的危险感。 “我会好好记得这份恩情的。” 他咬着舌尖慢慢吐出最后一句话，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唐青昊，转着手里的球拍，走进屋里去了。 一直站在门口偷看的顾绒，急忙也退了回去。 而门外，唐青昊过了许久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额头上被划破的伤口里慢慢流出丝丝缕缕的血，慢慢流到眼前，在眼睫上糊出一片猩红，这红『色』让他渐渐扭曲了表情，手里的球拍几乎要被捏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来。 “唐、郁！” 他从嘴里发出咬牙切齿的充满屈辱和憎恶的声音，过了许久再回屋，却已经是满脸无奈的笑意，就像任何一个打球打输了，自认技不如人的参赛者。 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的顾绒瞧了他一眼，心底那股佩服之情又起来了，伴随着淡淡的警惕和厌恶，让她都懒得再对唐青昊摆笑脸，唐青昊似乎也无意多说，很快便上楼进了客房。 第两百二十八章 你只是债主 顾小姐不想给唐青昊摆笑脸，自然也有人不想给她摆笑脸。 刚刚才在别人面前耍了狠的唐少爷对着顾绒也没有好脸『色』，面无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上楼去了，顾绒满脸莫名其妙，一边慢吞吞优哉游哉的继续吃那半个苹果，一边『摸』着兜里的『药』瓶站起来，跟在唐郁身后上了楼。 她一路跟着唐郁进了他的房间，好好的把门关上了，才从兜里掏出那瓶『药』递给唐郁， “喏，给你……”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她便被人猛地抓住了手腕。 顾绒一惊，另一只手举着的半个苹果毒咕噜噜滚下去了。 “怎……怎么了？” 唐郁面无表情的抓着她拿『药』瓶的手腕，看了一眼那瓶『药』，接着便低头看向了顾绒， “你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他低声问她， “人不能『乱』吃『药』这个道理，你一个成年人不懂吗？” 顾绒一愣，仰头对上他越是生气越是压抑平静的眼睛，片刻后才斟酌着语气道， “我没有任何不适。” 唐郁嘴角动了动，最后却更冰冷的绷紧，许久后他才蓦的一笑， “你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吗？” 他松开顾绒的手，语气讥诮讽刺， “顾小姐，你不会准备把那张协议假戏真做？为了我没病也敢『乱』吃『药』？” 顾绒沉默片刻，突然勾起和他相似的笑容，更加尖锐的，嘲讽的眼神， “大少爷，你以为我们是在拍电视剧吗？动不动假戏真做？” 她上前一步，抓着唐郁的手腕摊开他的手掌，然后将『药』瓶塞了进去，一边动作一边道， “你可以担心任何问题，但是有关感情方面，您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她笑眯眯的抬起头来，微微仰脸凑近唐郁，轻声的一个字一个字道， “唐少爷您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我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是绝对不会肖想您半分的。” “您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债主，红渠巷那套借住五年的房子，绝对值得起我吃这一次『药』，你可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弯着嘴角，清晰轻柔的说， “我啊，这辈子，到死，都不可能，喜欢你这种阶层的男人。唐少的名字在我的债主名单上，却永远不可能在男友名单上。” 她微笑着抬手拍了拍唐郁的肩膀，亲切的说， “所以，您就放心。” 顾绒转身出了门，房门关紧，唐郁拿着『药』瓶站在原地，脸『色』却不知为何越来越难看，片刻后松手，那个『药』瓶都被他捏得凹了下去。 他慢慢走到桌后坐下，沉默的放空视线，落点在虚空里，没有一点弧度的嘴角看起来比之前更不高兴了，甚至有点愤怒而阴郁的感觉。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将脑袋重重靠上椅背，闭了眼滚动喉结，再睁眼时再也掩盖不住烦躁。 他低低的咒骂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查东西，在浏览器中搜索了很久，瞄到一个回答后脸『色』突然一变，几乎立刻就要起身冲出去了，但刚绕过桌子他又生生按捺下来，坐下去 给唐劲打了个电话，始终紧皱着眉头，声音也充满了强自按捺的暴躁， “你找人去问问专家，普通人吃了速效救心丸会不会有副作用。” 第两百二十九章 会不会有副作用 挂了电话，唐郁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盯着手机上的浏览器界面，问题是“没有心脏病的人吃了速效救心丸会怎么样”，而答案中，一大批的没有副作用回答里，混着一条“会大大增加患心脏病的几率”。 唐郁仿佛看不到其他答案，只盯着那唯一一条坏的答案，神情阴郁极了。 直到十分钟后唐劲回了电话，他几乎是一秒接起。 那边的秘书先生小心被这速度惊了一下，才小心回答道， “我找人问了一下心脏病权威专家，说是普通人只吃一两颗的话是没有副作用的。” 唐郁闻言闭上眼睛，紧绷的情绪这才总算松懈下来。 接着那边的唐劲又忍不住好奇道， “少爷，是谁误吞了你的『药』吗？” 刚刚还找人办事的大少爷立刻过河拆桥，暴躁甩下一句关你屁事便挂了电话。 房间安静下来，他关掉了手机上的浏览器页面，接着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片刻后目光扫过地上滚落的那半个苹果，脑海中重现呢重新浮现顾绒说的那些话。 他的脸『色』不自觉的又渐渐的难看起来。 · 大约两点之后，老太太午休醒来，整个木屋也就从安静状态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顾绒原本休息的客房被唐青昊占了，她没有午休的地方，便在客厅的沙发上靠着睡了一会儿。 唐郁下楼的时候她还在打盹儿，脑袋微微偏着，眼睫『毛』搭下来，被窗外冷淡的阳光涂抹出一片淡淡的晕影，上挑的眼尾线条清清冷冷，哪怕是被温暖的围巾裹着小半张脸，也依旧有种清贵而疏离的冷感。 唐郁踩在楼梯上的脚步条件反『射』的放慢了。 他尽量无声的下了楼梯，慢慢靠近沙发，看着顾绒的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实际上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奇怪，按理说顾绒明明是个家庭贫困的孤儿，看她的日常生活还有兼职情况就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紧巴巴的日子，甚至还欠着一身债务，曾被债主追得放弃了租房，流落在街头的kfc过夜。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堪称满身狼狈的年轻女人，却总在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上，让他看出些许贵气来。 就比如此刻，她因为没地方睡而只能靠在沙发上打盹，却姿势舒展，连搁在沙发上的手指都透『露』着一股从容的味道，一点都不显得窘迫或者尴尬。 唐郁又想起在赛车俱乐部看到她的第一面。 戴着口罩的赛车高手，见到一群家世惊人的公子哥，却似乎看都懒得看一眼，赛车过程中也是毫不放水，堪称冷酷，一点都没有普通人见到不同阶级的贵人时的谄媚或者讨好。 家境贫困的人总是会不自觉的接近或者试图讨好富有的人，这无关品格，而是天生的人『性』使然。 可顾绒，却似乎并没有这种“穷人的天『性』”。 明明那些公子哥都是挥挥手能改变她命运的人，她却从始至终都冷淡以对，连脸都不让看。 甚至在他因不得已提出协议，带她去看了红渠巷价值上亿的房子之后，她脸上也完全没有任何“见了大世面”的惊讶表情。 第两百三十章 仿佛她曾习惯如此 唐郁交往过很多漂亮家世又好的女朋友，但即便是家世最好的女人，也不可避免曾被他的限量款跑车，他某只独一无二的定制表，或者随便什么有市无价的东西震动过，左右问过价格，再发出惊叹的气音。 只有顾绒……坐了很多次他的车，见过很多次他的手表，甚至住在他价值上亿的房子里，却从始至终没有在这些东西上停留过片刻惊奇震动的目光。 她太从容了。 从容得就好像…… 唐郁看着顾绒，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好像，她也曾习惯于这样奢侈到了极点的生活，因此才再也无法对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上流社会生活，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吗？ 唐郁正盯着顾绒出神，于是并没有发现，那人已经在他的目光里醒来了。 顾绒睁眼时神情戒备而冷漠，但看清眼前的人时，表情就逐渐变得莫名其妙。 她也没发声，就静静回视着唐少爷，准备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回神。 直到楼上传来脚步声，还有老太太和满叔的说话声，唐郁终于清醒过来，而一惊醒，他便对上了顾绒沉默写满了“大傻『逼』”三个字的眼睛。 唐郁：…… 顾绒慢慢的笑了笑，靠着沙发问他， “我有那么好看吗？你看得发了这么久的呆。” 唐郁：…… 这话刚好被下楼的老太太听到，老太太立刻笑了起来， “哎哟你们这些小年轻，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打情骂俏的，真是不知羞……” 顾绒：…… 唐郁：…… 顾小姐讪讪的坐直了，有点尴尬的想到：这『奶』『奶』可真会用词啊，精准，精准。 她跟唐郁对视一眼，后者嘴角一抽，撇开了视线。 老太太醒了，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下了楼。 悠闲的聊了一会儿后，老太太看了看时间，便拉着唐郁和顾绒的手，说要去迦蓝寺拜个佛。 顾绒闻言笑容微微一僵。 而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的道， “上次绒绒饿着肚子没去，这次可一定要一起去，『奶』『奶』好给你们求个平安喜乐，再求个白头到老，这迦蓝寺的佛啊，可灵验了，我给小鱼儿求的那串佛珠他带了这么多年，次次都保有着他化险为夷了，『奶』『奶』我也给绒绒求个平安符去，保佑我们绒绒也平平安安的。” 顾绒微微一愣，垂下了眼睫。 唐郁扫她一眼，对老太太开口道， “『奶』『奶』，顾绒她还是不去了，她……” “我去。” 话没说完，顾绒便打断了他。 唐郁一怔，转头看去，顾绒却没有看他，而是对着老人『露』出了笑容，还晃了晃老太太苍老的手， “『奶』『奶』都说要给我求平安了，我怎么能不去呢？” 唐郁于是沉默下来。 倒是唐青昊注意到顾绒的表情，似乎想跟着一起去，但想到自己狼狈的脸，最后还是阴郁的放弃了。 片刻后三个人便出发了。 老太太兴致很高，一路上甚至不让人扶，唐郁哪里敢放心，始终和顾绒一左一右的护着老人。 就这么一路边聊边走的，用了很长时间三人才算走到了目的地。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不用勉强自己 迦蓝寺依旧檀香味浓郁，顾绒几乎是一跨进去便无法控制自己厌恶皱起的眉头。 唐郁不经意扫过她的表情，暗暗挑了挑眉。 老太太没注意到这些，在主持的引领下，她拉着两人进了佛堂，在蒲团上跪下来，虔诚的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的在她旁边跪下。 唐郁闭眼前往右边看了一眼，隔着一个虔诚的老太太，袅袅的檀香里，那女孩子垂下的睫『毛』和紧抿的唇角，看起来都分外漠然。 他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等老太太心底的话说完了，香火钱也塞进功德箱了，她便按照惯例和主持大师进了禅房说话去了。 唐郁从禅院里出来时，顾绒正靠在墙上低着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始终厌烦的皱着。 唐郁把手『插』进口袋里，淡淡的看着她，直到她转头看来，才道， “不想来就别来，没人勉强你。” “没人勉强我。” 顾绒漠然扫了他一眼， “是我自己不想拂了『奶』『奶』心意。” “那句别这幅难看的表情。” 顾绒荒谬一笑， “大少爷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连我什么表情也要来多嘴？” 唐郁还想说什么，目光却掠过一个从墙角那边出现的身影，他凝目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见顾绒也要转头看去，他便先一步拉住了顾绒的手。 顾绒莫名其妙的盯着他， “干嘛？” “你不是讨厌这里的味道吗？” 唐郁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向院外， “跟我来。” 顾绒被他的大步子『逼』得不得不小跑起来，烦得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在她身后，正慢慢朝这边走来的，面目熟悉的老僧突然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向前方一男一女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院外，他还沉默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 那是一片身在寺庙中的杉树林。 高高的笔直的树干上横生许多灰褐『色』的枝桠，四季常绿的枝叶间漏下细碎的阳光，地面却是枯黄的草。 唐郁松开顾绒的手，问道， “怎么样？这里没味道了？” 顾绒怔了怔，接着吸了吸鼻子，在一片树叶的冷香中终于渐渐舒展了眉头。 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干脆在枯黄的草地上坐下来， “谢了。” 唐郁倒是不以为意。 他在旁边一株断裂的树桩上坐下，斜身靠在倾塌的枯萎树干上，手臂舒服的枕在脑后。 然后他瞧了顾绒一眼，淡淡问道， “为什么这么讨厌寺庙？” 顾绒想了想，眉目淡漠的笑起来， “因为都是骗子啊。” “这些所谓的佛祖所谓的高僧，收了世人那么多香火钱，嘴里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引来更多的人虔诚的跪拜求佛，而且一求就是好多年，可实际上他们却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在那些看似悲天悯人的和尚中间，也不乏狼心狗肺满嘴胡言的人渣。” 她挑眉笑着，眼中却都是冷漠锐利的坚冰， “你说，这种骗子扎堆的骗子窝，我为什么要喜欢呢？” 第两百三十二章 眼底的他 唐郁看着她，沉默片刻后，懒散的收回了目光， “既然这么反感，以后就别来了。『奶』『奶』那里我会去说的。” 他淡淡道， “没有人勉强你，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顾绒微微一愣，转眼看向唐郁。 他斜躺在巨大的枯干上，修长的双腿懒散的交叠着，冬日里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从斜上方洒下来，在他脸上覆盖纷沓而游移的叶影。 那双眼睛映着被叶片层叠遮挡的细碎蓝穹和阳光，纯粹的黑便如同被染了『色』，变得剔透而高远起来。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唐郁又转过脑袋朝她看来。 于是阳光和蓝天都从那双眼睛里朝她倾倒而来，闪闪发光的坠入她的眼底。 很奇怪的，这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远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穿过这片杉树林，便是被染得金融融的层林树涛，风刮过，一阵阵起伏的涛声便远远传到耳边。 空气和风都是冷的。 但阳光染着他们莫名对视的安静的瞳孔，却有些未知的情绪在眼底发酵，风再冷，触上皮肤也是温柔暖和的。 直到某只鸟清脆的啼叫着从树梢哗啦啦掠过，才骤然打破了这奇妙古怪的安静氛围，顾绒猛地咳嗽一声，瞬间移开了眼睛。 唐郁眼中的情绪也渐渐消散，他慢慢收回视线，在女孩一声接一声掩饰『性』的咳嗽里，莫名的勾起了唇，闭上了眼睛。 · 等老太太跟主持聊完，夕阳已经染尽层林。 两个年轻人于是又扶着老太太慢悠悠的往回走。 路很平坦，老人家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跟他们说话，两人不时的接上一句。 蜿蜒的林间小路上铺着细碎的夕阳光，他们一直走到了暮『色』初初降临才总算是到了家，两个年轻人倒是一点都没觉得累，先把老人家扶着回屋里休息去了。 休息够了又该吃晚饭。 晚饭吃了，新的问题便来了。 这木屋本就不是给一大家子住的大别墅，房间也不多，肖依然能跟她外婆一起睡，除此之外常年空着的客房只有那么一间，以前顾绒来的时候刚刚好，今天唐青昊占了那间客房，她就没地方可睡了。 午休的时候顾绒还能以自己不睡午觉为由呆在楼下，可这夜里，她总不能还用这个理由呆在客厅玩手机？ 老太太也发了会儿愁，然后眼睛又莫名一亮，随后她快速按捺下来，小心翼翼的看向唐郁， “小鱼儿，你看绒绒是你女朋友，你总不能让她睡沙发嘛？” 唐郁心底顿时警惕起来，他看向他『奶』『奶』，扯了扯嘴角， “『奶』『奶』，你想说什么？” 老太太继续小心发话， “你看，要不就让绒绒跟你一起睡？不然没有多的被子，她睡沙发也肯定着凉啊。” 唐郁：…… 顾绒：…… 两人震惊的对视一眼，随后立即意识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按捺了眼底瞬间飙升的嫌弃和抗拒，都朝着对方笑了一下。 唐郁僵硬的移开目光，语气勉强， “可以。” 顾绒很从容，用笑眯眯的脸完美掩盖住了爆粗口的心。 第两百三十三章 她在拖延时间 夜里八点。 老太太和满叔还有吴婶都遵循中老年人养生规则，早早就上楼睡觉了。 夜里十点。 唐青昊也停止了无意义的官方聊天上楼去休息了，一楼客厅便还剩下三个人。 一条大沙发，顾绒和唐郁一人坐一头，离得远远的，肖依然则坐在离顾绒近的单人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聊着天，暂时似乎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对了，顾绒你也是在上大念书吗？是什么专业的？” “传媒。” 顾绒笑了笑， “我学新闻的。” 肖依然啊了一声，接着笑起来， “我正准备去你们学校应聘，要是面试成功的话，咱们以后就能在学校见面了。” 顾绒惊讶道， “你要当老师？” “不是老师，是医生。” 肖依然笑道， “我准备在你们学校当个心理医生，能在校医室偷懒的那种，以后你要是逃课，可以来我这里开请假条~” 顾绒笑着点头，刚点完头就控制不住的捂嘴打了个哈欠。 肖依然微微一怔，接着却像是要逃开什么似的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的跟顾绒聊着天。 顾绒也很给面子的一直回应着。 时间就在两个女生的聊天里一点一点过去了，直到夜间十一点，当顾绒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一直不理他们自己坐在一边看手机的唐郁终于抬起头来，他看向沙发另一头的顾绒，微微皱眉，语气也有点不耐， “你们怎么这么多话？不睡觉了吗？” 被针对的顾绒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肖依然表情僵了僵。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过来，有些歉意的对顾绒道， “不好意思啊，我经常跟人聊着聊着就忘记时间，耽误你了。” 顾绒当然要摇头，她说了没关系后，肖依然终于站了起来， “那我也上楼睡觉了。” 她对顾绒笑了笑，视线又转向唐郁，犹豫片刻后，只低声说了一句， “少爷晚安。” 唐郁头都没抬，只懒洋洋的抬了抬下巴。 肖依然慢慢走上楼去了，直到足音消失在一声关门响动之后，顾绒才『揉』了『揉』自己快要笑僵的脸。 唐郁注意到她的动作，嘲笑道， “我看你以后去服务行业肯定比在传媒圈子工作要强，微笑服务比那些专业人士还做得好。” 顾绒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接着转头看他，淡淡道， “这不都是为了少爷你吗？” 唐郁一愣，却听顾绒接着道， “难道你看不出来，她这是不想让我们一起上楼一起进同一间屋子，所以才下意识在拖延时间吗？” 唐郁看着顾绒似笑非笑的表情，冷着脸站起来，俯视着她语气漠然道， “我应该要知道吗？” 顾绒挑了挑眉，做了个惋惜的表情， “可惜了人家的一片芳心。” 唐郁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抬脚上楼，经过顾绒时还“不小心”踢到了她的鞋子。 顾绒毫不介意，也跟着起身上去了。 · 气氛一直都很正常。 直到他们一人坐在书桌前，一个坐在圆桌旁，开始商量起大事的时候…… “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唐大少爷首先发言，语气冷酷不讲道理。 顾绒看了他一眼，再次摆出了“你是个傻子吗”的表情， “难道你以为我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第两百三十四章 美滋滋顾毛毛与失眠大少爷 唐郁依旧冷酷不讲道理，根本不听她说话，独断专裁道， “屋内有暖气，你打地铺。” 顾绒：…… 她环视房间一圈，道， “『奶』『奶』不是说没有多的被子？我怎么铺？” 唐郁顿了一下，从桌前抬起头来看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古怪的神『色』，将顾绒上下打量了一遍。 看来她很想跟我一起睡？ 大少爷这么想着，表情很冷，眼神却有点得意。 但他很快就克制自己，咳嗽一声后起身，从衣橱里翻出来一床被子给顾绒，顾绒接过来，继续目瞪口呆， “就一床？我都不用盖了？” 唐郁用“你怎么要求这么多”的眼神不耐的扫了她一眼，接着又去翻了翻，翻了半天依旧没翻出多的被子，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橱，干脆将几件挂在里面的大衣拿出来，扔给了顾绒。 正抱着被子的顾绒被她扔了个准，踉跄几步险些被往后仰过去。 唐郁拍了拍手，看着她从衣服堆后面『露』出的脑袋，道， “别给我蹭脏了，这些衣服加起来够你读几次大学了。” 他脱掉了自己穿着的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转身出门去洗手间了。 顾绒抱着被子和一堆衣服一脸生无可恋的麻木。 唐郁洗过澡回屋的时候，顾绒已经在地上铺好了被子，那些昂贵的大衣被她挂回了衣橱里。 唐郁正在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他从白『毛』巾下抬起眼看向顾绒，后者接到他疑『惑』的视线，若无其事道， “与其盖你那些我赔不起的衣服，我不如盖自己的。” 唐郁看着她手里那件明显轻薄的羽绒服，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 他低头继续擦自己的头发，走到书桌后坐下来。 接着顾绒也出去洗漱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唐郁扯下头上的『毛』巾，在原地呆了片刻，接着皱眉起身，走到顾绒打的地铺旁边蹲下来，『摸』了『摸』那床垫在地上的被子，接着又『摸』了『摸』被子上顾绒放着的衣服。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薄。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下一秒“关我屁事”四个大字又浮现心头。 他坐回去。 黑发还有些湿润凌『乱』的搭在额前，衬着那双乌黑桃花眼中些许莫名的不耐之『色』，竟有种尤其生动的感觉。 大约过了十分钟，顾绒进来了。 唐郁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懒懒扫她一眼，淡淡道， “锁门。” 顾绒转头把房门反锁，接着走到地铺旁边，才刚刚盘腿坐下来，房间的灯便啪的一声熄灭了。 顾绒：…… 这么急干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唐郁，黑暗中却只能见到一个躺下去的黑影，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暗中翻了个大白眼，抱着自己的衣服也躺下来。 一点都不冷。 顾绒在黑暗中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感官退化这个『毛』病，大多数时候对自己来说都是个好事儿。 她美滋滋的闭上了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却不知道床上的唐少爷，睡着雕刻精致的梨花木大床，垫着价格高昂的绒被，却比她这睡在地上的人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第两百三十五章 自我催眠 月亮在树林上空打盹，墨蓝的天空里飘着几朵变幻的浮云，偶尔遮挡住月光，只泄下烟雾般缥缈的银『色』来。 那暗淡光线穿透木格窗纸，在地面上投下一格一格模糊的影子。 唐郁又翻了个身，面向床内，眼不见心不烦一般的闭着眼，然而没能安静多久，他又翻身回来，猛然睁开的眼里全是烦躁。 这双烦躁的桃花眼映着地面上那个人影。 她安安静静的，从关灯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看起来倒是睡得很香，还隐约能听见一声一声的呼吸。 唐郁盯着她，黑暗中眼神冰冷，冰冷底下深埋难以解释的暴躁情绪。 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浮云悠悠飘走，月光更冷更亮一些的时刻，他终于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算了，睡觉。 睡觉睡觉睡觉…… 睡着了就…… 他停止了继续想下去，尽量放空了大脑，自我催眠般的驱散所有情绪，大约十多分钟后，他终于睡着了。 窗外夜空干干净净，云朵都散去了，唯留一轮孤高的月亮悬着。 室内的一片静寂中，床上那个刚睡着不久的人突然动了动，然后缓缓张开眼睛。 他先睁着眼将天花板看了许久，接着慢慢坐起来，正要伸手按上眉心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瞬间如刀的看向余光扫到的黑影，然而只是一眼，他便愣住了。 地上那人侧躺着，在自己的衣服底下蜷成了一团。 房间里有她清浅平缓的呼吸，听起来格外安宁。 唐郁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动作很快的起身下床，动作堪称急迫到狼狈的程度，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步。 顾绒似乎察觉到响动，皱着眉偏了下头，接着又安静下来。 唐郁于是也终于放缓了自己的动作，无声静默的在地铺边蹲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顾绒，许久之后才慢慢伸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颊，不过并没有真正接触。 他的指尖隔着一层空气，轻轻从顾绒的额头滑到鼻尖，再到嘴唇，像是在温柔认真的勾勒她的线条，又好像只是一个悠闲而宠溺的无意识动作，无论是哪一种，看起来都充满了爱意。 专注的，痴『迷』的，不自觉的本能的深情。 然后他弯下腰来，伸手极其缓慢轻柔的托起顾绒的脑袋，穿过她的颈后，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后，轻轻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绒无知无觉的歪过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接着他转身走到床边，欲要将人放到床上，然而才弯腰，他便又停住了。 因为不舍。 唐郁低头，以往在家里明明很容易就会被惊醒的人，今天却难得的没有醒来。 总是挂着冷笑嘲笑或者公式化微笑的脸此刻安静极了。 她终于又一次靠近了他的心脏。这让他觉得很安心。 顾绒大约是觉得姿势不舒服，又别扭的动弹了一下，于是唐郁只好恋恋不舍的将人轻轻放下了。 他给她整整齐齐的掖好被子，接着在床边坐下来。 月亮越升越高，透过窗户的暗淡光线笼罩着这个在床边仿佛定格的身影，光影因月亮的转移而变幻，唯有他一动不动，仿佛要坐到亘古。 第两百三十六章 不能露馅 清脆的鸟啼声惊破晨光。 唐郁还没睁眼便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凉气，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把被子往上扯，然而入手的并不是丝滑柔软的被子，而是手感较硬的衣料。 他一顿，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离自己不远的，身在上方的梨木雕花床沿。 接着他慢慢坐起来，终于全面见识了自己的睡眠环境。 昨晚顾绒垫在地面的被子成了他的床单，昨晚他自己亲手拿出来的大衣成了自己的被子。 他又抬头向床上看去，顾绒正『乱』七八糟的窝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还睡得人事不知。 唐郁：…… 一股憋屈的怒火冲上心头，然而还没等冒上头便又沉了下去。 男人出了一口气，抱着快要冻僵的手臂抖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往身上套大衣。 大约是他的响动惊醒了顾绒，那团被子动来动去，一会儿后便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顾绒从床铺里爬起来，眯着眼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在温暖舒适的窝里发起呆来，然而没呆多久，她便突然意识到不对。 那姑娘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慢慢转头，对上了地面上坐在大衣堆里的，面无表情的唐少爷。 顾绒：……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边柔软温暖的大床和被子，脑子一个激灵，立刻举起双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郁盯着她看了会儿，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也没有黑脸，只哼了一声便收回目光继续穿大衣了。 ……倒像是，早料到会如此一般。 顾绒有点发愣。 唐郁衣服还没穿好，门外便响起一个规律的脚步声，从三楼下来的，唐郁耳朵很灵的停住动作，在听到那脚步声接近门口的时候变猛然脱掉了大衣，快速抱着地上一堆东西窜到床边，掀起顾绒的被子钻了进去。 顾绒眼睁睁的看着这身高腿长的男人朝自己扑来，险些没把人一脚踹翻，谁知彩钢条件反『射』的伸腿，便被人一把握住了脚踝压倒在了床单上。 顾绒：……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她猝不及防的倒下了。 迎面而来的是男人修长宽厚的身躯，就这么沉沉的覆盖在她上方，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掀起被子盖在背上然后飞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刚好堵住一声怒骂。 顾绒睁大了眼睛。 唐少爷碎发低垂，发下一双桃花眼近看更是妖孽至极，眨一下就是几百万伏的电。 “不能『露』馅。” 顾绒眨了眨眼。 然后猛地一瞪眼，嘴里叽里呱啦想要说什么，唐郁见她还要吵，立刻更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 直到他感觉到掌心贴着的柔软触感，还有张合间无意扫过掌心的湿润——那是顾绒的舌尖。 反应过来后，唐郁整个人都石化了。 酥酥麻麻过电般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再深入心脏和大脑，让他整个人一时间都有点晕乎乎的，一双眼都有些发直。 顾绒莫名其妙又愤怒异常，动来动去却始终不得挣脱。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第两百三十七章 门已经反锁了 有人在门外问， “少爷，您起床了吗？” 是吴婶。 顾绒一下子停止铮动，和唐郁一起转头看向门口。 接着男人的脸『色』便冷下来，他沉默着，等吴婶又敲了两次门后，才不耐烦的提声道， “干什么？” · 外面的人一顿，小心翼翼问道， “老夫人让我问您早餐要吃什么。” 唐郁依旧不耐烦， “随便。” 接着他微微一顿，转眼看向顾绒，突然嘴角一翘，声音不大不小的道， “绒绒，你想吃什么？” 顾绒被这个称呼惊得顿时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往外冒。 她震惊的看着唐郁，后者却若无其事松开了她的手，『逼』视着她，满脸都是“快说话”的威胁。 顾绒盯着他，咬着牙道， “随便，想吃水煮的东西。” 虽然咬牙切齿，但顾小姐也依旧保持了日常的演技水平，语气里带着没睡醒的『迷』糊。 唐郁满意的勾着嘴角，抬高声音问外面， “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更加懒洋洋，甚至还带着点『性』感的鼻音，和顾绒刚刚的回答联系在一起，顿时勾勒出了更为形象的画面。 比如凌『乱』温暖的被子，比如被子下我靠着你胸膛的脑袋，和你用着我肩膀的手臂，再或者纠缠着『乱』搭在一起的腿。 吴婶沉默片刻，答了一声听到了，接着便渐渐下楼去了。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唐郁才松了一口气，复又低头看向顾绒，解释道， “我怕有人突然开门进来。” 顾绒沉默的盯着他，片刻后才沉沉道， “我刚刚想说，门已经反锁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唐郁：…… 忘了。 男人僵硬的看着顾绒。 随后他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一动，低头看去，她的脚踝还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那一截纤细的，白皙的，皮肉细腻而弧度漂亮的踝骨松松扭动两下，唐郁顿时跟被火烫到一般的松了手。 那只终于自由的脚活动了两下，紧接着便猝不及防的蹬在了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将他一脚蹬开了。 顾绒撑着床坐起来，面无表情的下床去了。 唐郁撑着手肘保持着被她踹到的姿势倒在床上，半晌才慢慢重新坐起来，动作有点机械，就跟没添机油的机器人似的迟钝。 顾绒穿好外套随便抓了抓头发，再回头来看的时候，男人还在慢吞吞的整理他那些大衣，看不到正面。 顾绒扫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又一顿。 她慢慢转回去，盯住了男人红透的耳朵。 顾绒：…… 她勾起嘴角，莫名的有点憋不住想笑。 大约是听到声音了，唐郁反应很快的转头看来，目光冰冷， “你笑什么？” 顾绒眨了眨眼，十分无辜道， “我笑了吗？” 唐郁看着她无辜的表情和眼里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一时无言。 窗外光线透亮，滤过窗纸也只剩下模糊微暖的一层，顾绒那双总是夹霜带雪般清冷的眼睛，此刻盛着满满的笑意，倒是比那晨光还灿烂。 唐郁看着她，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人形春药大少爷 原本笑得开心的顾绒接触他黑沉沉的眼，和里面莫名专注安静的情绪，突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先收回视线的是唐郁。 男人已经恢复了日常高冷的样子。 他丢开魔怔般开始整理的衣服，站起来一边走向衣橱，一边脱掉了睡觉穿的那层t恤， “去给我整理衣服。” 他漫不经心下了命令，顾绒却没顾上吐槽，而是先紧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而此刻光着上身的唐少爷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从衣橱里找出来一件白『色』衬衫套上，转过身来看着还在原地发呆的顾绒，一边从下往上的扣扣子，一边淡淡挑眉， “怎么着？睡了我的床还想让我来整理？” “又不是我自己要睡的。” 顾绒吐槽了一句，但还是默默走到床边，老老实实开始整理被子和那些大衣。 男人劲瘦而修长的身躯逐渐被衬衫遮盖，穿好衬衫后，他又取了一件蓝『色』『毛』衣出来，宽松的套在衬衫外面，只『露』出白『色』的解了一颗纽扣的白『色』衣领。 顾绒整理好床铺，抱着那一堆衣服转身的时候，男人正在戴手表。 与那些常穿灰『色』调的男人不同，他穿这种浅『色』的衣服尤其好看。 显得年轻又优雅，举手投足甚至随便一个眼神都带着贵气，吸引人到了极点。 顾绒突然想起之前乔可心给自己看的一个帖子，据说是全国高校网上的神贴，里面贴着全国大学生选举出来的各个大学神颜校草的照片。 那个以一百三十多万票数毫无疑问夺得第一名，并远远甩开第二名某个影视学院的校草一百万票的人，就是唐郁。 而那些女生们给那张照片里的冠军起了个外号，叫人形春『药』。 意思是能随时随地让人如同磕了春『药』般春心萌动的男人。 ——要是我多拍一些他的照片拿去卖，会不会赚很多钱？ 顾绒在心底无意识的打算着。 唐郁似乎被这呆滞打量的目光寒到了，他戴好手表扫了顾绒一眼，皱起眉道， “干什么？还不给我挂上？” 顾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男人皱着眉的样子，立刻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算了，要是真敢拍他的照片拿出去卖，他大概要从人形春『药』变成人形毒『药』把我给毒死。 顾绒一边摇头一边走到衣橱边，讲那些大衣一件一件的好好挂了起来。 等一切都搞定了之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下楼去了。 下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早起很久了。 听到脚步声她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下楼的样子，满眼都含着笑意。 顾绒叹了一口气。 今天的戏份即将开始了，没有摄像机录下来还真是可惜，毕竟我小时候还梦想过当演员呢。 心底这么想着，顾绒已经坐到老太太身边坐下来，自然而然的开始对她微笑和她聊天。 没过多久，吴婶和肖依然先后端着早餐和餐具从厨房出来。 一小锅馄饨被精致的瓷盆装着摆在桌子中央，漂亮的勺子和碗也都被一一摆好之后，肖依然却抱起自己的外套说要先走了。 老太太第一个留人， “依然怎么这么急？好歹也吃完早餐嘛！” 肖依然笑着道， “我也想跟『奶』『奶』一起吃早餐呀，可是今天和朋友约好了的，我不能不去。” 老太太立刻八卦起来，两眼亮晶晶的问， “什么朋友，不会是男朋友？” “怎么可能……” 肖依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否认，并同时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唐郁，然而触目那个男人正歪着头在听顾绒说话，根本没往这边投来半个眼神。 第两百三十九章 你做得很好 她收敛眼中的苦涩，低着头笑道，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是外国的同学，正准备在上川买房子，但是遇到了点麻烦，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扫过顾绒一眼， “说起来也巧，顾绒和我这朋友还是小学同学呢。” 突然被点名的顾绒茫然的抬起头来， “什么？” 老太太看她一脸『迷』糊样，立刻疼爱的笑起来， “依然说她有个朋友是你同学，你们也真是有缘，该好好做朋友。” 顾绒做恍然状，毫无异样的笑起来， “我知道了。” 她一边应承着，一边看向肖依然，冲她『露』出了更好看的笑。 肖依然慢慢收回了带着几分试探和审视的视线，继续寒暄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紧接着唐青昊也没呆多久，这木屋最后还是只剩了唐郁和顾绒两个客人。 老太太倒是不失落，反倒挺高兴的，一直拉着他们聊天，午饭后又一起去林间散了步，下午唐郁和顾绒也开始打羽『毛』球，老太太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吃了晚饭后，两人才在老人家的恋恋不舍中下山了。 这一次又收获了情侣手套和情侣『毛』衣。 顾绒坐在车里，看着袋子里『毛』茸茸的保暖用品叹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开车的唐郁， “这些东西都给你，以后等你真的有了女朋友再送给她。” 唐郁扫她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你以为我女朋友会戴用你的尺寸做出来的东西？” 顾绒靠上椅背，喃喃道， “这么骗『奶』『奶』，我觉得于心有愧。” 唐郁发出讥诮的哼笑， “我是不是该夸奖你很有良心？” 笑了这一声后他又淡淡道， “用不着有愧，『奶』『奶』若是知道了我现在的真实情况，恐怕会每天担心得睡不着觉。” 他转头看了顾绒一眼，继续道， “你做得很好，『奶』『奶』她很喜欢你。” 顾绒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唐郁。 男人的侧面轮廓被山间朦胧的夕阳余晖染成淡金『色』，明明是生人勿近的矜贵长相，却难得显出几分温暖的颜『色』来。 我现在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真实情况呢？ 顾绒看着他，脑袋里不由自主的开始数起来。 有了精神分裂，白天晚上分别扮演着24岁的唐郁和34岁的唐郁。 而且那个34岁的唐郁还每天都跟痴汉一样的缠着一个陌生女孩子告白，深情得要命。 有了心脏病，至今还没有正式检查，自然也没有正式的医嘱能让他好好吃『药』和治疗，甚至连日常注意事项大约都是不知道的。 以上这些叠加起来落到任何人头上恐怕都会混『乱』痛苦到崩溃。 可唐郁作为偌大唐氏集团的继承人，不但不能崩溃，还要对这一切守口如瓶，保持缄默。 他不能让『奶』『奶』知道，因为知道她会担心。 他也不能让唐青昊之流知道，因为知道他们狼子野心随时等着他出错或者出事。 他得若无其事的生活，哪怕心脏病发了也得装作感冒发烧，依旧做那个热爱极限运动的，肆意又风流的大少爷。 这些足以叫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压力和病痛落在他身上，却都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般，叫人看不出半点痕迹。 这么想来，这个人还挺厉害的。 第两百四十章 排行榜新人 大概是顾绒的眼神存在感太强，唐郁频频回头频频对上她出神的视线，终于不耐又略显焦躁的皱起眉来， “你把脑袋给我转过去。” 他冷冷的说。 “哦。” 顾绒这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回视线。 又沉默的开了一段路，中途顾绒欲言又止好几次，唐郁却全都跟没看见一样无视过去了。 终于到了红蕖巷，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自己家，同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绒转过身来，喃喃自语， “算了，纯粹交易关系而已，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她晃了晃脑袋，像是要将某些想法甩出去。 · 接下来顾绒便又回到了四点一线的生活，白天里能见到唐郁的时间非常少，之前某些想法也自然而然的脱离了脑海。 周三早上是两节满课，第二节大课的时候，消失了一周的舒雅又出现了。 “这是我们的专业课，你别再打扰乔可心上课了。” 鉴于上一次被老师点名的前车之鉴，这次上课之前，顾绒先对舒雅做出了警告。 那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嘴巴一瘪做了个委屈的表情，接着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嘚瑟得眉眼发光的乔可心，愤愤又怂怂的点了头。 开始上课的前十分钟，乔可心因为顾绒的偏爱，十分满足和幸福的专心听着课，可是刚过去十多分钟，她便开始坐不住了，悄悄的拿了手机出来玩。 安安静静玩了十分钟，她突然“哇哦”的一声，悄悄戳了戳顾绒的胳膊，把手机推到她面前，语带兴奋的道， “你看，bbs上的风云版块更新了，男神女神榜都各自加入了一个人。” 顾绒还没来得低头瞅一眼，右边的舒雅已经耳朵很尖的凑过来，看了一眼那手机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肖依然？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乔可心好奇的看向她， “你认识这人啊？” 舒雅哼了一声， “当然认识，唯一一个家世平平却能在名流圈子里这么吃得开的女人。” 顾绒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帖子名叫 看着这个标题沉默无语了一会儿，顾绒打断了耳边两个人的讨论，十分认真平静的问道， “男神女神榜是个什么榜？上榜的人有奖学金拿吗？” 乔可心：…… 舒雅：…… 两个日常互相敌视的人此刻都不约而同沉默了，看着顾绒的眼神都有点一言难尽。 接着她们便开始语重心长的给她科普， “上川大学bbs上有个很神秘的账户，叫南柯公子，这个账户的历史由来已久，据说论坛建立之初就存在了，第一代的南柯公子尤其热爱八卦，便列了三个排行榜，一个男神榜，一个女神榜，还有一个风云榜。” “所谓的男神榜和女神榜，其实就是校草榜和校花榜，从高到低一共各有十名，中和了相貌、学习能力、还有人缘几个方面来排名，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只是弄着玩的，也没当一回事，但渐渐的大家都发现，这个南柯公子似乎对全校学生都非常熟悉。” 第两百四十一章 南柯公子 “尤其是风云榜，不同于男神榜女神榜只以学生身份，从相貌和学习能力来进行排名，更是中和了非常具体的家庭背景，和从小到大的所有成就来进行排名的。” “据说当年，风云榜上的第一名在学校其实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帅哥而已，所以被排上了第一名所有人都很不服气，直到毕业这个人的身份被人挖出来，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乔可心撞了撞顾绒的手臂，神秘兮兮的道， “你猜那人是谁？” “是谁？” “是唐氏集团的上一代家主！也就是唐郁的爷爷！” 顾绒愣住了。 “据说他当时这一边当着普通学生，另一边却在做着些足以动『荡』金融圈的大事。” 乔可心继续道， “而他的身份被公布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可怕，因为当初还是个学生的唐家前家主在学校根本完全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可以说是低调得令人发指，但南柯公子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人排在了第一名，明显是知道底细的，当时的唐家家主也因此成为了上大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紧接着就有计算机大神想通过数据去查那个南柯公子的身份，然而不但没有结果，那个大神的电脑还被反黑掉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质疑南柯公子的排名了。” “直到这第一届的南柯公子毕业，大家都依旧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这个账号便被传承下来了，每一代的南柯公子都依旧做着同样的事，也保持着同样的神秘，最难得的是，他们的排名依旧很权威，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 “男神女神榜上的全都是无人质疑的帅哥美女，随便一个都能扯出去当我们上大的门面，而风云榜上的，则全部都是家世惊人或者本人能力惊人的佼佼者，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的变态，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质疑过南柯公子的排名了，而南柯公子的身份，也被列入了我上大的十大未解之谜中，至今都没人解开谜底。” 顾绒接收了一系列消息，最后眨了眨眼，选了个最重要的问题来问， “上这个榜单有奖学金拿吗？” 舒雅：…… 乔可心：…… “当然没有。” 两个人异口同声。 顾绒立刻『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要听课了。 然而乔可心不死心，拿着手机点开了另一个页面企图勾起她的兴趣， “你看，其实你也在女神榜上，而且名次还挺靠前的。” 顾绒瞅了一眼，看到排在第三名的自己，有点惊讶，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乔可心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你当然不知道，你的照片是从大一就被挂在榜单上的，那时候你好像还在每天到处找工作呢，哪来的空闲听说这些事。” 顾绒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又看了一眼排在第一名的人，旁边的舒雅已经凑过来，得意洋洋道， “瞧瞧，我从大二就一直待在第一名了，从来都没变过。” 乔可心又翻了个白眼，这次翻得光明正大， “这是因为你有明星光环加成好吗？大一的时候谁都不认识你，所以大家都客观选择，那时候你还是个吊车尾呢。” 第两百四十二章 风云榜 吊车尾结结实实的戳到了的舒雅，她瞬间就要炸『毛』。 顾绒急忙伸手横在中间， “你俩要是再让老师点一次名，我以后就自己找位置坐了。” 舒雅忿忿的安静了，乔可心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划着屏幕将榜单拉到最后，好奇道， “这个肖依然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居然能一入校就被列入女神榜，据说被挤出去的可是话剧社的社长，也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顾绒瞅了一眼屏幕，肖依然落在第八名的位置，照片上长发微卷的女生正看着镜头微笑，看起来优雅又开朗。 “人家长得很漂亮。” 顾绒评价了一句，旁边的舒雅却不高兴了，扯了一把她的袖子， “你快别夸她了，这人可是对唐郁觊觎已久。” 顾绒奇怪的瞧了她一眼， “她对唐郁觊觎已久，关我什么事？” 舒雅：…… 舒雅噎住了，片刻后有点复杂的道， “看来你是真不喜欢唐郁。” 顾绒笑了一下，收回视线托着下巴，音调懒洋洋的， “我顾绒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唐少爷这样的人，可是个原子弹级别的超级大麻烦。” 舒雅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心有戚戚道， “说的也是。” 乔可心不满意自己被忽视了，立刻企图扯回顾绒的注意力， “说起唐郁，他可是占了两个榜首！” 乔可心点开男神榜给顾绒看。 顾绒低头，第一名果真是那个姓唐的原子弹。 那张照片似乎是从侧后方抓拍的，男人正在下楼梯，光线模糊了他的脸，却依旧能看出妖孽漂亮的轮廓，和与生俱来的贵气。 乔可心接着往下滑，顾绒于是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排在第五名的迟秋，一晃而过的那张照片似乎是在军训时期拍的，男生还穿着水军『迷』彩服，发梢滴着的汗水晃花了镜头，却别有一种叫人脸红心跳的青春气息。 “咦？” 乔可心惊奇的发出声音， “不是说男神榜也加了个新人吗？怎么还没看到？难道是还没更新？” 她又一次刷新网页。 等待缓冲的圆圈消失之后，排行榜果然有了变化，顾绒看到原本在第五名的迟秋突然往后退了一名，变成了第六名。 “哇塞！新人居然排得那么靠前？！” 乔可心一边惊讶的发出声音一边将排行榜滑到前面去，接着她在第二名的位置上看见了一张陌生面孔。 乔可心仔细的盯着那张照片旁边的名字，念了出来， “陆——横，刚来居然就空降第二名，也太厉害了！” 顾绒方才还带着好奇的眼神沉沉的冷下来。 正在这时，乔可心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个新消息提醒。 这次不光是乔可心，连舒雅都惊讶起来， “居然还更新了风云榜？这可是四年都难换一个人的！” 乔可心立刻十分感兴趣的把风云榜点出来。 都不用从上到下的划拉一边，她一眼便看到了刚刚才看了一次的生面孔。 第两百四十三章 空降第二名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大衣，似乎刚刚从车上下来，照片定格的正是他低头转身的瞬间，阳光正好自斜上方滑下，勾勒出的脸部线条深邃又锋利，低垂的眼睑都没能让他看起来柔和半分，气场冷峻至凛冽。 乔可心哇的一声， “这人也太厉害了，不但空降男神榜第二名，还能空降风云榜第二名！风云榜可是很难上的！” 旁边的舒雅瞄了一眼，赞同的悻悻道， “这个榜单我也上过，还是之前靠着和唐郁订婚，才上了个第九名，唐郁逃婚之后我就又被踢下来了。” 乔可心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连你都没能上去，那说明这个新人要么家世了得，要么就是本身能力了得，或者他和唐郁一样，两样兼具。” 顾绒漠然收回视线，推了推乔可心的手， “我要听课了。” 乔可心还想八卦，但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还是悻悻的退回去了。 顾绒在听课，左右两个却都对那几个榜单起了兴趣，都拿着手机开始逛论坛。 · 不出乔可心这个八卦达人所料，论坛上已经是一片山呼海啸的动『荡』，无数帖子被顶上来又迅速沉下去，几乎每次榜单有更新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全民八卦的情况，更别提这次还出现了一个同时空降两大榜单的男人。 …… 热爱八卦的乔可心同学看到这些满是感叹号的标题，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要兴奋的冒出感叹号了。 这种能让上川的天之骄子们陷入全民八卦的时间和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偶尔有这么一次，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迅速从各种学习比赛和社交中挣脱出来，一头扎入论坛，恨不得顶帖顶到天亮。 · ———— 楼主：已知：全美5金融院校it归来，金融和心理学双科硕士，回来读金融博士，大概只是为了混学历，手里已有一个公司，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好几个高学历实干家，国外风评很好，好几个好友都是家里常上福布斯榜的名流子弟。 未知：光凭以上资料绝不可能空降第二名，上大能人太多，连杨璐这样从哈佛拿过无数奖杯还陪同总统进过金『色』大厅的牛人都才第五名，所以这个陆横绝对还有不为人知的家世。南柯公子要是能稍微透『露』一下就好了 1l：沙发，我猜他家世多半只比唐少次一点点。 2l：火速联系了麻省的同学，据说当年金融系就招了陆横这么一个国人，除了本身实力绝对还有家世加成！我打包票！ 第两百四十四章 全民八卦时间 3l：同上，联系了另一个it心理学的同学，据说陆横在那边也是风云人物，就是那种经常参加各种国际模拟赛经常拿奖，平常还跟各种名流子弟玩得很好的风云人物，但自己低调到发指，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家是干啥的，这么多年都没『摸』出来，只知道条件应该很好，还有一辆布加迪（这该死的贫富差距！） 4l：不光是在it风云？问了一个斯坦福的同学，也知道陆横这个名字，听说他在国外名字叫sion哈哈哈哈，她还跟我吐槽说这名字跟他本人那张冷脸非常配，不过很厉害是真的，说在留学生圈子里名声很大，国内国外的女孩子都有不少对他有意思的，但这几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大家都怀疑他是gay哈哈哈。 5l：你们动作也太快了，我才接到消息你们就已经把能查的都查出来了。 6l：千万不要小看上大学子的情报收集能力，忘了当初唐少是怎么被我们扒出来的吗哈哈哈。 7l：突然觉得这人的出场方式和唐少有点相似，都是这么不声不响空降，唐少当初更夸张，直接空降男神榜和风云榜第一名，bbs那段时间简直每天都跟炸了一样。 ……】 后面都是各种回忆，当初亲身经历过唐少空降震『荡』的乔可心同学不感兴趣了，退出来，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突然瞥见一个热度正在飙升，始终排在前面的帖子。 乔可心眼睛一亮，搓着手就扎了进去。 ———— 楼主：怎么全都被陆横吸引了？明明这个女神榜空降第八名的新人才更有八卦价值！ 已知：女神榜空降新人肖依然，家世平平无奇，但父母都在唐氏集团工作，从小被唐家资助，和唐郁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当年唐家家主唐书洵亲口认她为半个女儿，和陆横在同一个学校读心理学，但同时也很有经营头脑，在老美那边还经常帮唐家家主工作，和好几个名媛关系都很好，上个周末有人看到她和陆横在一起吃饭，看来在it也是互相认识的。 未知：和唐郁的关系，和陆横的关系。这两点未知的加在一起，简直就扑朔『迷』离有没有！风云榜第一名第二名都跟她有关系，上大有多久没出现过这么有狗血味的猜测方向了？ 不负责期待：都是优秀的男神女神，凑个三角恋也很赏心悦目，坐等后续发展。 1l：不是我说，楼主你胆子很大，舒雅今天刚刚回校，你就想给唐郁扯三角恋，主角还不是她。 楼主回复1l：哈哈哈上大学子就是要有不要命的精神。 2l：楼主绝对是新闻部的，新闻部上一期出的校报我看了，全部都是各种狗血校园恋爱故事，我还被迫看了一次某系系草醉酒『裸』奔的丑态！呸！ 楼主回复二l：我记得你，你当初还发帖说系草身材好好激动得嗷嗷叫现在又翻脸不认人，表里不一的渣女！呸！ 第两百四十五章 莫非四角恋？ 3l：歪楼了，我也对风云榜一二名的三角恋很感兴趣，但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初唐郁给传媒系系花送玫瑰的照片可是在论坛上堆了上千楼。 4l：同，我可是很看好唐郁和顾绒这一对的，顾绒当初给我们宿舍安过灯管！我站顾绒！ 5l：哈哈哈同一个上大同一个宿舍，我们舍水管爆了也找的顾绒！一顿食堂早餐就搞定了！我喜欢顾绒！我要是个男的我就追她了！ 楼主回复3l：这不是因为他们俩好久都没消息了我才这么拉的嘛，当初我可也是暗搓搓等后续等了好久的，可这么久都没新动态，我的热情都被消磨掉了。 7l：新闻部八卦板块就靠唐少绯闻活命呢，据说好几次差点被砍掉，大家体谅一下楼主，真可怜。 楼主回复7l：闭嘴，小心我查你ip来蹲你的丑闻！ 9l：喜欢顾绒，但是感觉和唐郁很不合适，唐郁这种傲慢公子哥还是适合温柔女孩，顾绒看起来脾气好，其实火爆得很，感觉分分钟要打起来。 10l：赞同楼上，而且个人认为顾绒不会喜欢唐郁这种大少爷，忘了当初唐少送的玫瑰被她当场丢进了垃圾桶吗？ 11l：要我说谁都不合适唐少，他就适合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比如舒雅那种，但鉴于唐少自己是个为所欲为的浪子，只是谈恋爱的话，我倒觉得顾绒这种比较吸引他。 12l：陆横被你们忘掉了吗？陆横不配有姓名吗？这不是讨论肖依然和陆横唐郁的关系吗？为啥把顾绒扯出来了？兼职都找了几份的贫民窟女孩怎么也跟唐郁扯不到一起？玩玩而已大家怎么还当真了。 —— 乔可心看到这里，顿时出离愤怒。 摩拳擦掌开始用自己的账号发言。 而等她的发言出来的时候，12l那位已经被喷了一整页了。 13l回复12l：你有事吗？成绩有顾绒好吗？拿过奖学金吗？上过女神榜吗？自己挣过一分钱吗？哪来的脸喷顾绒？ 14l回复12l：果然不管多好的学校都有智障，版主这种地图炮的还不封号吗？留着过年？ 15l回复12l：顾绒入学三年拿了三次年度奖学金，在传媒系拿了六次优秀论文奖，每学期的学分都是全系最高，全校排名前五，在传媒系至今已经有四次主担社会新闻活动团队队长，四次获得全国大学生社会新闻活动优胜奖，两次获得国际奖，摄影作品获得五次校内冠军，三次全国冠军，一次登上时代报。平时不说是她自己低调，实际上全校学生的权威奖项获得次数排名里，她绝对要排前三名，光是这些奖金加起来就有不少钱了，绝对不是你口中所谓的贫民窟女孩，别想当然的以为人家做兼职就是穷，别以为所谓体验生活只是一句装『逼』的空话，都考来上大了，多读书不行吗？ 16l回复15l：卧槽！她原来这么多成绩！可见平时真的是低调！ 17l回复16楼：不然她为啥排在了女神榜第三名？别人都有各种东西加成，她是完完全全凭实力上去的，不跟金融系和数学系那些变态理工男比，全校获奖最多的女生绝对是她。 第两百四十六章 歪楼的顾绒迷妹 18l：楼上是传媒系？ —— 乔可心瘪了瘪嘴巴，回道 —— 19l（可可豆）：是啊，和顾绒是同学，她的口碑真的好的，问一下我们那栋宿舍就知道了。 20l：同栋宿舍的来为顾绒站街，大家要讨论肖依然就讨论肖依然，别拉扯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莫名被diss真的是服了。 21l：传媒系大二狗为学姐站街啊，这学期的新闻活动都是跟着学姐的，真的很优秀而且人很好。 22l：歪楼了，楼主把12楼删了，看着扎眼，不如来继续讨论肖依然和风云榜一二名的关系。 …… —— 后面的乔可心也懒得再看下去了，她鼓着腮帮子退出来，又点进了另一个帖子。 ———— 楼主：如题，这个陆横空降第二名的方式实在是和唐少当初空降第一名的排场十分相似，感觉等他身份被挖出来的时候，等大家都更了解了陆横的时候，唐少会不会被从第一名挤下来？ 1l：男生，表示不可能。 2l：难以想象能和唐氏集团这种超级背景硬杠并且还能赢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但还是站唐郁，光是他个人名下的珠宝公司就足以吊打很多成熟集团了。 3l：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不是忘了唐少除了是大少爷之外还是个顶级设计师啊？亚瑟杯的冠军消息还在学术板块上挂着呢，i请他当御用设计师还被他反约了一波合作，再说他当初在英国设院身边簇拥的可都是真正的贵族，女王都接见过的大少爷你们当他只是个普通少爷么？ 4l：不说设计，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唐郁当年是拿了国际美术主题大赛冠军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他随便一幅画在英国已经卖到了三百多万镑了，是真正被国际艺术圈子承认的鬼才级画家，难道是因为他本人太纨绔风了大家就真以为他是个纨绔了？ 5l：南柯公子的风云榜排名一般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就是定下了，因为他排名之前是会结合你所能想到的一切因素进行排名的，除非在学生在读途中在社会上突然有了大幅度的地位变化，不然是不会变的。 6l：这个陆横一来就能力压众人直接空降第二名已经很牛『逼』了，但既然只是第二名就说明赶唐郁还是有差的，唐少的位置不存在岌岌可危这一说法。 7l：看脸就知道了啊哈哈哈，女生表示唐少早就成了上大的门面了，无数外校女生都对我们能和唐少这种美人做校友感到十分嫉妒，可不要低估颜值的魅力，唐郁是凭脸也能拥有社会影响力的级别啊哈哈哈。 8l：……无法理解楼上。 9l：不过对这个陆横真的很感兴趣，感觉是和唐少完全不同的人，没有那种大少爷的傲慢，是那种很直观的不好惹的类型，感觉上学时会不会是个不良少年？但一旦恋爱应该会很能给人安全感？ …… 乔可心看着这层楼里贴着的两张对比照片。 一张是唐郁，一张是陆横。 她凑近了些仔仔细细的左右看了一会儿，自己在心底下了结论，却有点不相信自己，于是拿着手机戳了戳顾绒，问她， “诺，如果让你选的话，你觉得他们俩谁长得好看？” 第两百四十七章 原来我是第一名？ 她凑近了些仔仔细细的左右看了一会儿，自己在心底下了结论，却有点不相信自己，于是拿着手机戳了戳顾绒，问她， “诺，如果让你选的话，你觉得他们俩谁长得好看？” 舒雅也急忙凑过来，看起来很是好奇。 顾绒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下一秒就皱眉十分不耐， “不感兴趣，懒得选。” 但乔可心大约是对她的选择非常非常感兴趣，开始使出纠缠，直到下课了还在挽着她的手臂想方设法的套出答案。 顾绒简直烦不胜烦。 舒雅依旧跟着她们准备一起吃午饭。 这次上课的教学楼离食堂较远，中间还隔着好几栋建筑。 走过艺术花廊的时候，原本一直絮絮叨叨求问结果的乔可心突然卡了壳。 “……这两个长相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嘛？我只是好奇想……知道……答……案……而已。” 顾绒没发现她的僵硬也没注意她的结巴，只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终于忍无可忍的给了答案， “唐郁唐郁唐郁！唐郁的颜值在我这里一直排第一名！比那个第二名好看多了！” 乔可心：…… 她后悔了。 她看着迎面而来的两张熟悉面孔，只觉得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而另一边的舒雅则扯了扯顾绒的袖子，提醒她看前面，用一种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小声说， “喂，第一名和第二名正一起朝你走过来诶。” 顾绒：…… 她嘴角一抽，余光扫到对面正缓缓走来的修长人影，头都不想抬了，用一种堪称生无可恋的表情低头，只想匆匆走过去。 却在经过那人影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 有人低而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懒懒的无法掩饰的笑意， “看不出来，原来我还能在你心里排第一名？” 顾绒：…… 她低声发出短促的咬牙的笑， “是啊，唐少别的不行，这张脸还是非常吃香的，据说曾多次登上上川‘最想睡的男人’榜榜首，怎么样？是不是很荣幸？” 若是平时唐郁大概又要被怼得郁卒无比了，但现在他心情很好，一点都不介意被怼。 “我不知道登上那些榜单荣不荣幸，但能在你心里拿第一我倒是挺荣幸的。” 大少爷眼角眉梢的浅笑都挂着得意的味道，他甚至还拍了拍顾绒的脑袋，问， “这个时间是去吃饭？要不要跟我一起？” 顾绒：…… 她简直要『毛』骨悚然，受惊的瞥了一眼唐郁后，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顾小姐以几乎要小跑起来的速度拉着乔可心和舒雅迅速远离花廊，全程都没有去看另一个人。 即便他存在感非常强，她却连余光都没有飘过去过。 唐郁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那身影消失，才回头，嘴角带笑的看向身旁的人， “耽误时间了，陆先生。” 陆横也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淡淡道， “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道，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中午恐怕不能一起吃饭了，肖小姐那里还麻烦唐少帮我说一声抱歉。” 第两百四十八章 大概是水逆 这话没有给人任何问问题或者劝说的机会，当然唐郁也没有半点相劝的意思就对了。 连意思意思的客套都没有，他直接点了头。 中午这场聚餐本来就是肖依然安排的，他会答应也不过是想探探这个陆横的底而已，现在陆横不去了，他当然也懒得去。 出了校门，唐郁坐在车上给肖依然打了电话说了大概的意思，听得出那边有些低落，却也没有多问他为什么也不去。 很快挂了电话，唐郁坐在后座撑着侧脸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嘴角始终挂着点笑意，看起来真是心情大好。 前面开车的唐劲好奇得抓肝挠肺，最后还是十分小心保守的问了个比较公式化的问题， “少爷怎么会突然答应依然小姐的聚餐邀请？” 唐郁嘴角的笑淡下来，他扫了唐劲一眼，接着又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才思索般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喃喃道， “但那个陆横，莫名让我有点在意。” 他潜意识抛去了那张写着“让他远离顾绒”的字条，只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大约是很不简单的。 接着他又问道， “苍台区的那些巷子，最近有人来咨询问价吗？” 唐劲点头， “有，而且出价很高，要不是少爷你提前说过一套都不卖，售房方真的很难不心动。” 顿了一下，他又道， “而且，据说前几天依然小姐也来帮忙问过了，我们还是不卖吗？” “肖依然很有面子吗？” 唐郁懒笑一声，凉凉道， “一套都不许卖。” 唐劲老实点头。 · 而此刻，上大的二食堂里，乔可心正在吐槽刚刚那一幕。 “简直也太倒霉了！刚说了人家坏话就被抓包了，我最近难道水逆吗？” 舒雅在一旁嘲笑她， “你就提了一个问题算什么说坏话啊，顾绒那才叫呢，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说他不如唐郁，真是尴尬死了哈哈哈……” 笑了一下她又开始心有戚戚， “不过唐郁也真够没心没肺的，好歹也是曾经的未婚妻呢，全程跟没看到我一样……简直没见过比他更为所欲为的人了。” 乔可心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顾绒，触目到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生怕挨打的从自己盘子里夹了一块肉过去， “请原谅我，我的『毛』『毛』。” 顾绒瞟了一眼她满脸求原谅的可怜巴巴表情，叹了一口气，夹着那块肉吃掉了，又道， “鸡腿供上来。” 乔可心：…… 我就这么一个啊……话没敢出口，乔可心同学敢怒不敢言的将唯一的鸡腿上供了，这还是二食堂最近研究出来的新菜式，藤椒鸡腿，可好吃了。 在乔可心恋恋不舍的目光里，顾小姐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鸡腿，然后满意的眯了眯眼，这才大发慈悲道， “我宽恕你。” 乔可心：…… 舒雅在旁边哈哈哈的笑起来，一点明星包袱都没有。 乔可心悻悻的吃着自己的素菜，吃了一会儿又回忆起刚才的画面，有点狐疑的道， “说起来，刚刚那个陆横，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第两百四十九章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舒雅问她， “哪里怪？”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盯着绒绒，等我问题问出口顾绒回答之后，他就改为盯着我了，那眼神……” 乔可心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哆嗦， “感觉他想打爆我的头，可吓死我了。” 接着她转头看向顾绒， “『毛』『毛』，你是不是认识他啊？他看着你的眼神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诶。” 顾绒专心致志的啃着鸡腿，一脸两耳失聪的架势，眼神都没给一个。 乔可心只好放弃钻研，开始抢舒雅盘子里的荤菜。 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呛声，一片筷子争来斗去的刀光剑影中，顾小姐兀自稳定如渊，啃鸡腿啃得浑然忘我，形成了二食堂一楼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来来往往不少学子都拍照以示纪念，也不知将会出现在论坛哪个版块上。 · 好容易一顿午餐吃完了。 就在三个人刚走出食堂分道扬镳，顾绒准备和乔可心一起回宿舍午休的时候，突然第二次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乔可心一看到那张脸便有些心有余悸，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面缩了缩，顾绒却脸『色』冷淡。 常青树在地面投下阴冷的树荫，顾绒停住脚步，静静看向挡在前路的男人， “有事？” 她的语气冷淡极了，透着股懒得说话的感觉。 陆横却先看了一眼躲在顾绒身后的乔可心，眼神冷漠。 乔可心被吓得一个哆嗦。 顾绒微微皱眉，侧头看了乔可心一眼，道， “你先回宿舍，我一会儿就回来。” 乔可心却不干，她揪着顾绒的衣服，很担心的小声问， “他看起来好凶，你认识他吗？是不是以前有过节的？” 顾绒笑了笑， “以前的同学而已，没有过节。” 她推了乔可心一把，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才又看向陆横。 “有事？” 她重复的问了一遍，语气不耐而冷淡。 陆横看着她，沉默许久，在顾绒更加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你和唐郁，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绒眨了眨眼睛，懵『逼』了一秒后，『露』出荒谬的笑意， “不是你？专门跑来就为了问这种问题？” 她看着陆横，眼神逐渐转为讥诮， “不管我和唐郁是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相关呢？” 男人微微咬牙，片刻后才低声道，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一点。” 顾绒更荒谬的笑起来， “你没搞错陆横，这种莫名其妙在背后攻击别人的事，真的是我们陆大公子能做出来的吗？” 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男人一遍，接着又笑眯眯道， “而且，你以为你又算个什么好东西？哪来的脸在这里评价别人？” 最后顾绒冷下眼睛，漠然道，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来找我就是专程来找打和找骂的。” “陆横，我们还是做陌生人比较好，你陆大公子的面子，要是全部丢在我这里，可就真的要变成笑话了。” 她别开眼前向前走去，擦肩而过之时又被拉住了胳膊。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现在，还有『自杀』倾向吗？” 第两百五十章 倒是你，怎么会希望我长命百岁？ 顾绒面无表情道， “放心，我早就想通了。” 她侧脸看向陆横，嘴角微微一勾， “我还这么年轻，总能活得比你爸妈久？说不定中途还能撞大运看到他们两位落魄惨死的样子呢？” 陆横神情紧绷，顾绒却一点不放在眼里，继续道， “所以啊，不亲眼看着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我是不会舍得先去死的。” “倒是你，怎么一副希望我能长命百岁的样子？” 她歪着脑袋看着陆横，眼中神情透着疑『惑』，嘴角弯弯的弧度却有种天真的残忍， “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会诅咒你的父母一天，我每一天都恨不得他们能随便出什么意外死掉就好了，可你还这么关心我，也不知道，你妈妈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想杀了我？” 陆横脸『色』苍白，轻轻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 顾绒低头看了一眼他缓缓落下的手，嘴角笑意渐渐散去。 她拍了拍衣袖，抬脚和男人擦肩而过。 陆横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身形挺拔高大，黑『色』短发被梳向脑后，『露』出额头和锋利的眉眼，明明是一副冷冽而理『性』的气场，此刻看起来却有种空洞的苍白。 就像灵魂被抽走了，整个人都显得空『荡』『荡』的。 空到他甚至无法让自己迈动步子离开这里。 许久之后，直到路上来往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他才终于慢慢的走出了这条树荫。 而当那男人消失之后，路边林子深处的某个粗壮枝丫突然一动，随即从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普通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却是不普通的气质。 颤抖的树枝上飘下一片绿叶，正好落在他头顶，那人却没有察觉，只抬眼看着陆横远去的背影，走出了这片小树林。 有过路计算机系同学瞧了他一眼，立刻惊喜的笑起来， “会长……你头上有片叶子。” 男生一边回视一边抬手『摸』上头顶，果真拿下一片绿叶。 他将那片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笑着道， “谢了。” 叶子被他丢在地上，人已经『插』着兜迈着大长腿悠闲的走了。 那个提醒的女生念念不舍的回头伸长脖子看着那人消失，直到被同伴拉着走才转回脑袋，一边走一边叹道， “我一直觉得特别奇怪，我们会长这种级别的男神，怎么会没上风云榜？他光是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就已经拿了好多奖了？更别提国际大赛上拿的优胜了，怎么着都不该连个吊车尾都没捞着啊。” “可能他太低调了，也可能南柯公子脑子有病，我也觉得你们迟秋至少该排前五名的。” …… 女生们絮絮叨叨的声音远去，那个已经走出树荫的男生却是半点没听到。 他现在心里正专心想着另一件事，准备去宿舍的脚步一转，便朝学生会大楼行去了。 很少有大学会专门为学生组织专门建楼。 上大的学生会大楼是全国唯一的个例，而且来历也颇为搞笑。 据说之前某届学生在校内担任学生会会长之时，曾多次在开会之前被各种老师领导临时抢地盘，害得他不得不总在开会前几分钟找到其他奇奇怪怪的地方召开干部会议。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学生会大楼历史 久而久之便憋屈得要死，毕业之前他最后一次抢地盘的时候，他险些要对领导没破口大骂，最后一怒之下放下豪言，等他毕业了一定要给学校捐一栋专门的学生会大楼，而且一定要比教师办公楼更好！好叫他的后辈们不要跟他一样当个憋屈领导。 这位学子在校内读的是金融，离校后两年便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再两年后更是身价惊人，于是十分守信的大手一挥，给母校捐了一栋学生会大楼，从建筑设计到具体落实都是他负责，没让学校『操』一点心，最后大楼落成时，老师们进去一参观——嚯，果然比行政楼更气派更舒适，搞得当初抢过他开会地盘的老师都后悔不迭。 至今这位金融系前辈都一直挂在荣誉校友墙上，深受后辈们喜爱，且还时不时会被拉出来津津乐道一番。 学生会大楼一楼大厅的墙面上挂着历届校学生会会长的名字和照片，而这位学长不但挂在那墙面上，还被做了个雕像立在大厅中央。 迟秋走进大门的时候，恰巧校会长从楼上下来，见到他便自然的打了声招呼， “这时间你不回宿舍睡午觉过来干什么？” “办公室也能睡午觉。” 迟秋笑着回了一句，那会长便一脸无奈， “一个个都是来蹭暖气的，你计算机系算一个，隔壁物理系会长也爱在办公室睡觉，找个时间我得好好查查电费，找你们给钱了。” 迟秋笑着看校会长走过，自己很快便上了电梯，到了自己的楼层，不过他没有去自己的会长办公室，而是去了干部会议室。 因为他们系的特殊，会议室里每个座位都匹配有电脑，而且为了应付一些紧急情况，这里每一台电脑的ip地址是经过他自己亲手设置防火墙保护的，一般情况很难被追踪或者反追踪。 迟秋关了门，打开暖气，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打开电脑。 他进入了学校的官网，然后没费多大力气便侵入了学生档案库，键盘噼里啪啦一阵之后，他敲下回车，盯住了屏幕。 那是一份学生档案。 从小学入学便开始记录的，学校的变化，家庭住址的变化，家庭成员的变化，组合起来，差不多就能拼凑出一个人完整的成长轨迹。 而迟秋仔仔细细的将这份档案浏览了一遍，接着将视线定在了高中学校上。 这人的初中学校是一个私立贵族中学，高中学校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甚至堪称垃圾的公立中学。 当初他看到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想法，因为紧跟着学校变化同时产生变化的还有她的家庭人口，初中时还存在的父母，到了高中入学，却变成了“已故”。 因为迟秋本身身份的缘故，他实在见过太多富豪一夜破产后家破人亡的例子了，他无意去探究他人落魄的过程，便没有查更多，然而现在看来，这些东西，还是很有必要查一查的。 迟秋盯着那所初中学校的名字，退出档案库又重新搜索了另一所学校的官网。 第四百五十二章 学生档案已修改 下川外国语学校。 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所学校是下川的。 直接与国际接轨，非钱权子弟不能入的私立贵族中学，多数学生都是初中部直升高中部，不参加高考直接出国留学，而很多人甚至在初高中阶段便能出国去各种名校当交换生。 比起还分了个国际部和普高部的上川一中，下外更加的不接地气，无论是学费还是制度都给人一种冷冰冰自成圈子的高档感。 而迟秋现在要查的人，初中便是在下外读的，原本初中部的学生若是没有什么大过，都是可以直升高中部的，然而这个人却在初中毕业后，转学去了下川一个三流高中念书。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不间断的敲打，屏幕上的数据不断变换读取，大约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进入了下川外国语学校的学生档案库。 迟秋又敲了几下，一个名字在检索框中出现了，然后他敲下回车键。 一份学生档案再次出现在面前。 照片上的少女长发被扎成马尾，笑得很假，那双抓人眼球的凤眼里透着股敷衍都懒得敷衍的不耐，却生动鲜活得要命，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骄傲和耀眼。 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会是风云人物的人。 哪怕这只是一张初中生的照片，但有些人天生的，或者被后天养成的气场，就是这么不分年龄。 而照片里这个少女，大约就是那种，即便身在贵族学校，也能在众多豪门子弟里当个群众中心，却又对这样的瞩目不屑一顾的人。 迟秋看着那张照片，有点出神，然后他有些疑『惑』的歪了下头，脑海里回忆起寥寥数次见到的那个人的样子。 “变化还真是很大。” 他喃喃的说。 接着他又继续往下看去。 初中当时所填的档案资料一般会比后来的更加详细，然而当他看到父母和家庭住址那一栏时，却微微皱起眉来。 没有写职业，没有写家庭电话，除了两个空『荡』『荡』的名字，和一个非常大概的家庭住址之外，什么都没有。 和大学档案中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复制粘贴过来的。 迟秋撑着下巴看着屏幕想了许久，又开始动起来。 那些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几乎只见残影，熟练中带着及其『迷』人的技术『性』魅力，透着股强大而理所当然的自信。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一变，突然变成了大批大批正在疯狂读取的数据，看起来只是一堆『乱』码在不断的生成，转眼便填满了整个屏幕，还在继续向下延伸。 不知过去多久，迟秋终于敲下了回车键。 屏幕终于安静下来，画面一换，变成了空『荡』『荡』的白『色』。 上面只写着几个简单的字。 ——已修改，原数据销毁。 迟秋愣了一下，接着他的神情终于变了。 像是只想随便打一只兔子的猎人，却意外发现了一只珍贵而凶恶的老虎。 他的眼睛慢慢亮起来，极大的兴趣从眼眸透出。 迟秋坐直了身子，看着屏幕上那几个简单的字，撑着下巴慢慢将它们念了出来， “已修改，原数据销毁……这么看来，难道连父母的名字都是假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过去掀起一个角 他想了想，敲了几下键盘，让画面回到学生档案的页面，扫了一眼那两个填在父母位置上的名字。 顾明辉，姚舟。 接着他盯住了档案上那张照片，和照片旁边的那个名字。 “你到底是谁啊。” 他喃喃的问， “顾绒。” 照片里，少女依旧在不耐烦的笑，看起来耀眼又骄傲。 · 迟秋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后，又将页面调到了下外的校官网页面，接着他点进进入校内论坛，当时国内的很多学校网络本来还没这么先进，但是如下外这样有钱的私立学校，早就已经将这些东西做得超前了，甚至至今都还在沿用当年的论坛。 而且这种学校的学生们，自然是个个都有手机电脑的，上网永远不成问题。 按照迟秋的猜测，以那张照片的一面之缘来看，顾绒在当年应该是个唐郁级别的风云人物，如果论坛没有完全清除多年前的数据的话，不可能没有她的相关帖子。 然而当迟秋在检索框里敲下顾绒两个字，跳出来的页面却显示什么都没有。 迟秋勾了勾唇角，却觉得并不意外，他想了想，又敲下了“陆横”两个字。 这一次有了。 而且还不少，相关帖总数有三百多条。 迟秋划拉着看了一眼，发现大多数时间都与现在接近，并不是他们本身在校读书时发的。 而这些帖子大多千篇一律都是或者的相关标题，再有就是各种小学妹对老学长发花痴表白的帖子。 迟秋一滑滑到底部，终于看到几个几年前发布的帖子，看时间应该正是顾绒他们在学校就读的时候。 迟秋扫了一眼几个标题，剔除了只有单人信息的帖子，最后点进了一个带着“他们”字样的标题。 —— 好像是林喧嚣被混混抢劫了，被抢的还是陆横他们送的礼物，然后三剑客就直接找人去打架了。 就在一家『奶』茶店。 （图片） —— 迟秋盯着屏幕点开了大图。 照片并不清晰，直面镜头的是透过落地窗的，大捧灼热透明的阳光。 地面上是摔碎的玻璃杯和淌了一地的『奶』茶和冰淇淋，还有几把凌『乱』摔倒的椅子，甚至一张倒下的玻璃小桌。 简直是一片狼藉，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经过了一阵风雨洗礼的。 而在风雨的中心，有个穿着黑『色』短袖的高个少年正揪着一个人的衣领狠狠的按在一张桌子边缘，他大约是刚剃过头，脑袋上只剩下一层看着就刺人的青茬，然而即便是如此考验人颜值的发型，落在他头上却一点不难看，那张脸在少年时期便已经有了深邃的轮廓，配合着冷漠而轻蔑的眼神，即便是发狠的动作看起来也依旧有股贵族范儿。 他的领口里掉落出来一条纯银项链，隐约能看见某奢侈品牌的标志。 窗外的阳光漾过那根项链，泛出大片银光晃花了镜头，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看，盛夏和青春的热烈味道便已经喷薄而出了。 迟秋将视线从少年陆横身上移开，看向了靠窗的角落。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最爱解谜 在这主要人物的背后，一张窗边的圆桌上，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 她穿着短袖短裤，正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对身后这片混『乱』的战场没给半个眼神，只是这样简简单单一个姿态，便能叫人感受到无需言说的轻蔑和高傲。 和那个正在揍人却眼神冷漠的陆横是一个调调，甚至比陆横更加高高在上，毕竟负责动手的是陆横，她本人却是连看都懒得看。 阳光渡过她的侧脸，是还未长开的柔软线条，因为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那双上挑的眼睛，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几分，虽然疏离，却不至于尖锐。 白嫩纤细的手臂和桌下的小腿都显得漂亮无害极了，即便低调的藏在照片的角落里，也依旧有足以吸引人眼球的气场。 迟秋凝视着那个侧影看了许久，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它保存了下来传到自己手机上。 接着他又拉着鼠标往下看。 入目都是初中生特有的，故作正经却总逃不开稚嫩味道的笔触。 —— 1l：三剑客不愧是三剑客，不管什么时候都没在怕的。 2l：我看到陆横和顾绒了，林喧嚣呢？哪儿去了？ 3l：她看到打架就紧张，去叫帮手去了。 4l：就是该给这些混混一点教训！他们太嚣张了！我上次也被抢了！回家都不敢跟爸妈说。 5l：咱们学校有三剑客，有没有四大天王之类的组织啊？ 6l回复5l：……不要起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三剑客个鬼 7l回复6l：顾绒亲自回复哈哈哈哈，三剑客不是很酷吗？我还想加入你们呢 —— 看到这一条回复迟秋立刻来了精神，又回头看向6l。 那个账户显示已注销，他点进头像自然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破解，最后显示的画面上再一次出现了熟悉的字。 ——数据已销毁。 迟秋沉默了。 他重新看回那个帖子，继续往下看。 —— 8l回复7l：滚 —— 再往下翻就没有了，很多人都跑来回复这个已注销的账号，却没有再得到回答。 真是高冷又暴躁的风格。 和现在总是笑眯眯人缘非常好的顾绒根本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迟秋『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最后退了出去，将这些页面一一关闭后，他回到了顾绒的大学档案页面。 看着照片里那个对着镜头自然微笑的人，他喃喃的自言自语 “父母是假的，过往纪录全被删除，数据销毁，『性』格大变……还真是个谜一样的人啊。” 他看着那双线条流畅的凤眼，微挑的眼尾飞扬出淡淡的清冷味道，大约唯一与小时候相像的，就是这种无法掩饰的拒绝气场。 虽然平时看到真人时总会被她生动的笑脸吸引而忽视了这些，但只看照片的时候，那种冷情而疏离的气质，还是会从眉梢眼角一点一点透『露』出来。 迟秋笑了笑，敲了一下屏幕， “刚巧，我最喜欢解谜了。” 他的手又开始漂亮的动作起来，那些入侵过的数据痕迹被一一清楚，最后彻底断掉追踪路线后，他还为了保险做了一个假的ip地址出来。 迟秋关了电脑和暖气，从会议室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会长办公室，这才打算小小的打个盹。 第四百五十五章 今晚不归宿 顾绒接到小八电话的时候正在回家路上。 她停在绿化带边上，踩着地面接了电话，那小孩说有点急事想跟她换个班，顾绒答应了。 挂电话的时候身后有车按了按喇叭，顾绒回头瞧了一眼，正见一辆熟悉的宾利朝这边开来，那后座上的黑『色』玻璃窗下降，讲过她时刚好『露』出那张漂亮的男人脸，唐郁撑着下巴朝她挥了挥手，懒洋洋的算是打了招呼，心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车子经过她身前，没开出几米顾绒便高声道， “等等。” 宾利在前方停下来，顾绒骑着自行车上前停在车窗边，侧头看向唐郁， “我今天要去网兼职，不回来了。” 唐郁微微一挑眉，正想问你告诉我干什么，接着便立即想到总在夜间出没的另一个自己。 他的脸有点黑，然后看了顾绒一眼， “什么工作居然还要通宵？” “网管啊。” 顾绒看了一眼大少爷茫然的眼神，嗤笑一声， “对了，你这种从不体察民情的大少爷应该连网都没进过，又怎么会知道网管是什么呢。” “总之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提前告诉你了。” 顾绒没再多逗留，踩着踏板在傍晚的城市街道上轻飘飘的远去了。 唐郁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方才的好心情已经被削弱了一半。 他略微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开车。” 唐劲发动车子，沉默的朝红蕖巷去了。 · 大概是路程短红绿灯又多的原因，唐郁回到巷子的时候顾绒已经抱着滑板出门了。 他走进去的时候，顾绒刚刚踩上滑板。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羽绒服，裹着长裤的双腿在大大的衣服底下显得又长又细。 顾绒一脚踩着滑板，一脚蹬着地面，没两下就滑过了大段距离。她双手揣进兜里抬头看了一眼唐郁，轻轻松松飘过他身边时还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 “拜拜。” 唐郁停下脚步转身，那人的背影在巷子里远去。 长发散在风中，长腿不时蹬过地面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悠闲和冷淡，被巷子切割成狭窄长方形的深蓝天空下，唐郁听着滑板轮子骨碌碌的滚动声，直到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了52号。 · 顾绒到网的时候小八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到她来了立刻急匆匆的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看来真的是很要紧的事。 顾绒想着走进了网。 昏暗的光线和烟味都扑面而来，她习以为常的走到柜台后坐下了。 今天难得老板也在，刚从楼上下来，靠在柜台边跟她抱怨， “上次那个客人又来了，来了一个小时，我们已经送出去三份礼物了，我都想求他别来了。” 顾绒愣了一下， “秋意浓那个包厢的客人？” “是啊。” 看来是迟秋。 顾绒挠了挠头发， “您可不能跟人家这么说，哪有这么对待客人的，而且这些礼物加起来也值不了太多钱。” “我也就是说说，哎，我搞网好几年了，还从来没见过玩游戏这么厉害的人呢，你说他会不会是职业选手？” 第四百五十六章 遭遇g神 “不知道。” 顾绒摇了摇头， “不过您这个时间怎么不回家？不用照顾老板娘和小孩么？” 老板顿时『露』出悻悻的表情， “吵架了，不想回去看到那婆娘。” 顾绒啊了一声，心下顿时明白，看来是惹到媳『妇』不敢回家了。 老板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顿时有点憋屈，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公告里再次传出秋意浓包厢赢得比赛获得礼物的机械女声。 老板的脸顿时垮下来，对正要起身的顾绒道， “算了，我拿上去，反正没事儿做。” 顾绒乐得清闲，便看着老板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玩偶上楼了。 顾绒坐在柜台后打开电脑虽然搜了搜新闻看，没一会儿肚子咕嘟嘟叫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完饭。 她想了想，决定玩一局银河然后赢个晚饭来吃。 顾小姐说做就做，当即登陆了自己的银河账号开玩。 大约真的是缘分，顾绒开第一局就在对面阵容里看见了cq这个名字。 顾绒：…… 她在电脑后面无言相对，却不知网络对面的迟秋也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大神榜第一名呢，只要配到队友必然可以躺赢，若是配到对手就只能等死的传说级别。 他的队友还在房间里的时候看到他了都兴奋得嗷嗷叫，一溜儿的在屏幕上打着“求带”，“躺赢”，然而开局看到对面的gr之后，兴奋的嗷嗷叫变成了惨叫。 还有直接公屏的。 迟秋看得发笑，调侃的打了一行字出来。 而对面除了gr之外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两方在公屏上交流得闹哄哄的，直到游戏开始后才安静下来。 迟秋发现g神打游戏的时候似乎并不说话，从头到尾都没在公屏上发过一个字。 直到某个时候，他派出的一队兵被对方的炮火提前预料般的轰灭在半路，g神才终于在公屏上说了第一句话。 迟秋看着那两行字，呆怔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 他简单的给出一个字。 接下来，他便经历了玩游戏以来时间最长，也最艰难的一次对战。 对面的g神如传说中一般，是出『色』的策略家与微『操』大神的合体，玩到最后这场游戏几乎完全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对弈，其他队友则变成了他们的棋子。 双方基地在来往中不断被消耗能量又不断的被重建，冲天炮火点亮整个屏幕，而两个对弈的『操』盘手却依旧冷静的指挥着队友或者军队在炮火中来回。 游戏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直到某一刻公屏上突然出现一条信息。 迟秋瞥到那两个字母微微一愣，下一刻便看到屏幕上己方基地背后冒出来的巨大的阴影。 那是一艘母舰，巨大的炮口正直直对准他们基地的能源库。 第四百五十七章 gg 然后炮火一闪，轰然巨响之中，他们的基地被彻底摧毁，屏幕迅速拉远，星河里炸出一场绚烂的烟花。 大大的faire（失败）出现在屏幕之中。 迟秋望着屏幕还没回神，便听见网广播里传出熟悉的公告声。 迟秋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失败。 没这么巧？ 我刚输网里就有人赢了大神局，难道是对面g神的队友？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战后数据页面点开了gr的资料，个人资料里什么都没填，历史成绩倒是没有隐藏，拉下来清一水的全部都是胜利方vp，获取奖杯的那一栏里什么都没放，风格十分冷淡，配合着那简单的字母名字，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大神风范。 迟秋有点手痒的想查ip，毕竟他玩这个游戏以来几乎从没输过，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用尽全力后还是没能赢的情况。 不过他最后当然还是放弃了。 接着他又打了几盘，当然没能再次遇上g神，倒是一而再的遇到了另一个叫“亡女”的男号，没有g神这种级别的高手，他还是能很轻松的获胜的。 大约第三次遇上那个亡女，又第三次获胜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隔壁包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子翻倒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怒骂。 迟秋侧耳听了一下，接着那边又安静下来，他于是继续打游戏。 然后他又第四次遇到了亡女。 这奇妙的缘分让他都忍不住笑起来，同时也觉得这位对手有点可怜。 然后他第四次获胜了。 屏幕里烟花炸开的时候，隔壁包厢又响起一声巨响。 这一次大概是把耳麦砸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是一声重重的开门声，裹挟着极大怒气的脚步朝他的包厢外行来，然后他的包厢门被人砰砰的敲响了。 “兄弟，你的银河用户名是不是cq啊？赢了我这么多次，还不来真人比划比划？” 迟秋：…… 敲门声还在砰砰的，一声比一声响，外面那人的怒火也明显在不断增长，紧接着似乎还来了更多的人，聚在他的门外一起敲门让他出去，看来都是那个“亡女”一伙儿的。 迟秋：…… 这是要线下约架啊？ 门外那个“亡女”本人已经用上拳头了，一拳一拳的擂在门上，像是要生生将门砸出洞了， “你他妈出不出来！游戏上不是挺能吗？怎么真人这么怂？滚出来！” 接着那人在一片嘈杂中静止片刻，干脆一脚狠狠踹在了门上，包厢门被踹得颤抖起来。 迟秋按了按额角，慢慢站起来，一手揣进了兜里，悠悠朝门口走去。 · “小顾小顾！快上楼看看！好像要打起来了！” 老板慌忙跑来的时候顾绒还在吃拉面，被老板拍着桌子一叫她险些没呛死。 一边放下拉面她一边抬头问道， “怎么了？” “秋意浓那客人打游戏惹到一伙混混了，正被人围着呢，快去看看！别让他们把我这地方打坏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找她有用吗？ 一楼的客人也大多听着声音在往楼上看，有人听见老板这话的便看过来，笑着道， “老板，你叫她去有什么用啊？一个女人难不成还能拦架不成？” 顾绒没说话，抽了张纸巾擦嘴，走上楼梯的时候随手把用过的纸巾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大步上去了。 而胆小的老板还在楼下一边张望着一边对那客人道，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小顾她当初来面试的时候就遇上了这种情况，几下子就把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给摆平了，她可会打架了。” 那客人撇了撇嘴，明显不信。 而楼上，迟秋刚拉开门，他一手揣在兜里扫了一眼门前围着的六个人，嘴角翘起来，靠在门框上道， “有事？” 面前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人冷笑一声， “没事我吃饱了撑的找你？” 这个游戏里叫“亡女”的人现实中出乎意料的长了一张不错的脸，染着非主流的黄头发也没显得土，反倒衬得皮肤白，五官是现下最流行的小白脸样子，做着冷戾的表情倒也不觉得娘，反有种十分吸引人的痞样。 他走近一步，冷冷道， “游戏里赢了我这么多次，刚巧又离得这么近，我想找你真人pk一把，你不会不同意？” 话虽用的问句，但这个“亡女”和他身后五个男人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可商量的意思。 迟秋笑了一下， “我一直以为线上输了不服气要真人pk的傻『逼』都是说的小学生呢，没想到也有你这样一米八还在留级的？” 那“亡女”眼睛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这人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继续找死。 “那被一米八的小学生揍一顿你也没办法还手？毕竟是小学生呢？” 那黄『毛』话音未落便一拳头揍过去，迟秋侧身避过这一下，接着又迎上了第二个坚硬的拳头，然而这一次没等那拳头攻击到眼前，半路上便伸出一只手将他截住了。 那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能挡住拳头的样子，却确确实实的牢牢握住了黄『毛』的手腕，让他不得再近一寸。 迟秋顺着这只手看过去，一张他已经单方面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 顾绒握着黄『毛』的手腕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先生，咱们网是不能打架的，你们若是要打可以出去打。” “亡女”眼睛微眯，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他手腕狠狠往后一抽，然而那身材纤细的女孩子却一动不动的依旧握紧他的手腕，没让他脱出哪怕一分距离。 亡女愣住了，而那笑眯眯的女孩子依旧笑眯眯的， “我只是一个网管而已，日常负责管理这个网，所以你们要在网里打架这种事，当然要归我管。” 那亡女荒谬的笑了一声， “既然是这样，那也不能怪我们不怜香惜玉了。” 他朝身后的五个兄弟抬了抬下巴， “抓着她别让她捣『乱』。” 那五个男人围上来，有人一脸轻松的伸手来抓顾绒的肩膀，迟秋看在眼里正准备动作，却见顾绒让都没让，直接侧腿踹出去，这一脚狠狠蹬在了那男人的腹部，踢得他生生后退狠狠撞上了身后的栏杆，发出一声颤抖的闷声巨响。 第四百五十九章 怜香惜玉这种话，一般由我来说 那男人痛得蜷缩起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静止中，顾绒抓着亡女的手腕，视线刚从被她踢开的人身上收回来，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也浅浅散去了。 她冷淡的看着亡女，道， “这话说反了，怜香惜玉这种话，一般都是由我来说的。” · 现场静止片刻后，转眼便打成了一团。 顾绒躲开一个飞来的拳头，抓着亡女手腕的手猛地抬高向后一扭，那黄『毛』被她扯得一个转身背向顾绒，手臂却反向被扭在身后，咔擦一声手臂脱臼的声音和着他的一声惨叫一起爆发出来。 顾绒一脚踹上他的后腰，将人狠狠踢进了包厢里。 原本还准备动手的迟秋看得发呆，后来干脆靠在门上抱着胳膊观赏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逼』仄的楼梯间，那长发纤细的女孩子旋身抬脚和后退躲避的样子都带着一股凶悍和利落，看得出爆发力极强，而且比起那些毫无规律出拳的男人，她明显经验丰富得多，避开要害专挑痛点，虽然看起来是野路子，但下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花招式，看着也颇为赏心悦目。 最后一个还站着的男人朝她扑来，顾绒刚从混战中脱身，低着头甩了甩手，下一秒就在风声里猛地捏紧了拳头，收紧又狠狠砸出去，避开了那人的攻击，正中侧脸。 几乎能听见一声细微的咔擦声，那人被砸得脸颊凹陷，不停后退几步，最后一脚踩空，从木质楼梯上骨碌碌的滚了下去，最后轰然一声砸在了一楼地板上。 一群被声音吸引着过来围观的客人纷纷嚯的避开，然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朝楼上看来。 顾绒又甩了甩手，往前走了两步，从栏杆上方看见下面一群呆呆望上来的客人，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后挥了挥手， “嗨。” 网里一片死寂。 顾绒想了想，干脆撑在栏杆上，朝下面的客人们『露』出一个礼貌又灿烂的笑脸， “刚好趁此机会跟大家说一声，不管是熟客新客，以后所有企图在游仙里闹事打架的……” 她朝楼下那个大字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就是这个下场。” 客人们：…… 他们看着二楼那个背光的纤细身影，顿时觉得那影子像是在不断拉长变大，投下了狰狞可怕的影子。 有人打了个哆嗦，然后迅速摇头干笑， “不打架不打架，我们怎么会打架呢？” 有人立刻呵呵呵的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老客人了，老实得很，从来不惹事的。” “对对对哈哈哈，来一个网上网就互相都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哪里会打架。” …… 顾绒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道， “那就不打扰各位玩游戏了。” 所有人都立刻作鸟兽散，回到了自己位置上玩游戏。 顾绒转身走向迟秋，路上经过一个倒在地上痛叫的“尸体”，仿若未见的踩了过去，踩得那人又发出一声惨叫。 “你没事？” 顾绒在惨叫里若无其事的问迟秋。 第四百六十章 号位置 迟秋看着她笑起来， “一点事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包厢里那个黄『毛』，刚刚顾绒打架时准备冲出来的黄『毛』被迟秋一脚踹了回去，这会儿还有些起不来。 “你不怕被他们找麻烦么？” 迟秋问她。 顾绒『摸』了『摸』鼻子， “他们打不过我。” 迟秋再一次失笑， “没想到学姐这么厉害。” 听到这声学姐，顾绒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迟秋。 男生对她挑眉，笑道， “遇到这么多次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记不得你？” 顾绒有点尴尬，只好笑笑敷衍。 正在这时，最开始被顾绒一脚踢在栏杆边的那个男人突然说话了， “你们完蛋了。” 顾绒转头看去，那人正慢慢举起手机，笑得十分狼狈又得意， “我报警了。” 顾绒：…… 她和迟秋不约而同做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一致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那人。 而包厢里的黄『毛』听到这话，也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大骂， “你他妈傻『逼』啊！” 那人明显被骂懵了，顾绒摇了摇头，同情的啧了一声。 她走到那人身前蹲下来，怜悯道， “你难道不知道，像你们这样在别人店里企图聚众闹事的，才是真的犯法吗？何况这网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们是闹事者，而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那人神情呆滞。 顾绒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非常可怜他， “我本来没打算叫警察的，你非得自投罗网。” 她叹了一口气， “你们完蛋了。” · 上川只要不是远郊，警车的出动速度都非常的快，这种靠近学校的地区更是如此，不到五分钟的时候，乌拉乌拉鸣笛的警车便已经到了巷子外。 穿着制服的警员从二楼将那群自投罗网的闹事者一个一个的铐起来下了楼，顾绒和迟秋作为当事人也要跟着去做笔录。 顾绒十分忧愁，觉得自己这学期实在是有点倒霉，光是警局就进了不止一次了。 老板作为受害者之一也要跟着去，他只好紧急将休息的那个新员工叫了过来。 迟秋跟在顾绒身后走下楼梯，经过柜台的时候，他突然脚步一顿，仔细看了一眼柜台台面上贴着的一个号码。 虽然模糊，但依旧能看得清楚。 那是的字样。 脑海中突然有灵光一闪，他看着那三个0开口问身后的老板， “你们这里柜台的位置也被编了号码吗？” 老板点了点头，给他指那三个字， “这不是吗？柜台的号码就是000” 迟秋转回头看向前方那个背影。 女孩子长发披肩，正揣着兜低着头往外走。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迟秋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他唯一输给g神的一把，刚结束游戏广播就通报网里有人赢了一大神局，获胜的那个位置又刚巧是顾绒身在的000号，然而，顾绒的名字首字母又刚巧和赢了他的gr重合。 这么多巧合全都拼凑在一起，就不可能只是巧合了。 老板催了一声，迟秋加快脚步走上前去跟上那个背影。 心底有些莫名的愉悦。 第四百六十一章 那就给钱吧？ 电竞圈中赫赫有名永远高挂榜首的高冷g神，现实中居然是个打架很厉害的，在当网管的，同时又在上大这种名校念书的，年年拿最高奖学金的女孩子。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越是了解，越是矛盾，越觉得云山雾罩，浑身是谜。 迟秋追上顾绒，见到那人看来的疑『惑』目光，也没有解释自己唇边始终无法消散的笑，只和她并排着走向巷外的警车，顾绒见状也不多问了。 一行人稀稀拉拉的上了车，车子又乌拉乌拉朝着警局去了。 · 在有那么多证人的情况下，结局当然是无需疑问的。 最后警察直接给了那群人两种选择。 要么拘留五天，要么找受害者和解。 那些人像是被打蔫了，没什么反应，倒是之前最嚣张的黄『毛』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的纠缠着迟秋和老板想和解。 这人挺年轻的，长得又不错，垮着一张脸求情的时候看着还挺可怜，老板一看就有点心软，想着自己也就是被撞坏了一张椅子，还能用，算不上什么大事，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顾绒静静伸来一只手， “就这么和解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黄『毛』：…… 心底一阵粗口的黄『毛』脸上愣是半点没显『露』，看着简直都快哭了， “小姐姐，算我求你了，我最近真的不能再留案底啊！要是留了我这辈子就毁了！” 顾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疑『惑』道， “关我什么事？” 黄『毛』：…… 妈的怎么这么残酷无情！这他妈还是个女人吗！ 倒是一旁的迟秋眯了眯眼，在心底又给这人下了一条待定的『性』格——凉薄，难有同情心。 老板倒是很相信顾绒的样子，道， “今天是你帮我摆平这事儿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顾绒想了想， “听说你们以前也有抢劫的前科？” 黄『毛』一愣，立刻摆手， “那是我兄弟做的，我没有参与。” 顾绒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道， “那就简单粗暴一点，给钱。” 黄『毛』：……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顾绒，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接地气又俗气的结果。 顾绒严肃的朝他伸出两根手指。 黄『毛』念出来， “两千？” 顾绒愣了一下， “你们这么有钱？能给两千吗？” 黄『毛』：……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疯狂摇头， “不不不没那么多钱。” 顾绒顿时兴致降下大半，凉凉道， “一人两百，不多？” 黄『毛』嘴角抽了抽，只觉得终日打雁今天却被雁啄了眼，打人反被打，抢劫反被劫了钱。 但面上他依旧毫无意见，诚恳的点了点头， “不多不多，我会好好跟兄弟们说的。” 顾绒点了点头，既然都已经交换好意见了，两方便算是和解了，跟警察说过之后便算完事，都不用立案。 从警局出来之后，顾绒站在那六个人面前一个一个的收钱，动作十分麻利。 老板和迟秋站在一边看着，都有点一言难尽。 老板看着看着就开始吐槽， “你说小顾这人，说她缺钱，有时候看着又挺大方的，你说她不缺钱，这种时候又觉得她简直是钻进钱眼子里去了，真是看不懂。”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但是我觉得很好 迟秋嘴角一翘，同样看着那人，嘴上不由自主问道， “老板，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小顾啊？” 老板咂嘴琢磨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看不懂，我对她的了解其实不多。” 顿了一下，他声音略带感叹的又道， “但至少，是个善良的人。” 迟秋转头看他一眼， “怎么说？” “细节啊。” 老板笑了笑， “我们这种活了半辈子的人，看人都不爱看表面功夫。” “小顾是去年开始来我这里工作的，网不是一向不关门么，去年冬天比今年还冷，有一天晚上小顾上班的时候，有个流浪汉进了网想来讨口热水喝，那时候我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要是有流浪汉进来，一定要及时赶走，其他人都很严格的做了，都是看到人的第一眼就把人推出门了，小顾以前也都是这样的，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她不但给了热水，还把自己的晚饭给出去了。”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轻描淡写跟我说，那个流浪汉头发全白了。” 迟秋愣住了，老板笑起来， “你说这人搞不搞笑，面对流浪汉居然还要区别对待……但是我觉得很好。” 老板语气一转，原本的笑意变作了叹息， “小顾平时看着是个挺冷的人，她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处理好，跟人也不亲近。我不知道她在学校是怎样的，但是在我的网里，她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工作人员。而这样一个不会出错的工作人员，同时还是个善良的人，就更让我觉得舒服了。” 那边，顾绒已经收齐了钱。 她一边低着头数钱一边朝这边走来。 迟秋看着她走近，嘴里淡淡道， “她在学校里人缘很好，朋友很多。” 老板似乎有点惊讶，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她在学校也是这种『性』子呢。” 迟秋低低一笑， “我也以为，她和我想象的一样呢。” 原来却并不是这样的。 真实的她，似乎和我的想象有很大的出入。 顾绒走到他们面前，从那一小叠钱里面抽出来两张，剩下的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我保护了你们的店和人身安全，抽两百块钱的保护费不过分？” 老板哈哈一笑，把剩下的钱点了五张给迟秋，接着自己又抽了一张给顾绒， “再给你加一百的辛苦费。” 顾绒也不推拒，笑眯眯的收下了。 迟秋看着她的笑脸，倒是有些冲动想把这五百块钱都给她，最后还是忍住了这样冒昧的行为。 毕竟他们现在还只是见过几面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迟秋把钱塞进自己兜里，那个闹事的黄『毛』此刻已经嚣张不起来了，耷拉着脑袋慢慢朝这边走来，强撑着萎靡的精神再一次道歉，态度倒是挺好。 最后他居然还企图和他们握手， “这次算我不长眼，以后一定会带着兄弟们多多照顾网生意的。” 老板倒是不怎么介意，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完全不介意了，笑呵呵的跟他握了手， “只要以后别在我的网里闹事，你们就还是我们的客人。” 顾绒也敷衍的跟他握手。 那黄『毛』朝她笑了笑，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能认识一下吗？我叫尹妄，妄想的妄。”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冬天快点滚蛋吧 一旁的迟秋眉梢轻轻一挑，在和他握手的时候，重复问了一遍， “你叫尹妄？” 黄『毛』点了点头， “亡女合起来就是个妄字，以后要是再一起打游戏，希望大哥能带带我。” 迟秋突然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行啊。” 他拖长了调子，有点意味深长的道， “那你记住了，我叫迟秋，迟到的迟，秋天的秋。” 黄『毛』愣了愣，抬头看来的眼睛慢慢的瞪大了，『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 因为这一场意外，顾绒下半夜的班也不用上了。 她踩着滑板溜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想迟秋和那个尹妄对视的那个眼神。 这两个人分明是互相认识的，但直到互通了名字才发觉，说明认识得不深。 可迟秋作为一个名校里的风云人物，天之骄子，看穿着家境甚好，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小混混呢？ 她蹬了一脚地面又踩上滑板，深夜的城市的风溜过耳畔，带起几缕乌黑的发，被霓虹和街边的路灯染得轻飘又温暖。 她揣着兜很快的溜过逐渐安静的城市夜景，很快从一种思绪跳入另一种思绪，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进了苍苔区，她的滑板骨碌碌的溜进巷子里。 她在23号前面一点停下来，抄起滑板走向自家门口。 墙上安装的暗淡宫灯在路面洒下暖黄的光辉，顾绒踩着地面边走边抬头看了一眼。 极暗的蓝『色』从巷子两旁的屋顶流泻下来，今夜没有月光，于是将一切显得更加灰暗，是冬天特有的萧瑟和干冷。 她在家门前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灰『色』的墙壁和没有一朵云的深暗天空，不由自主的吐呼出一口气， “月亮也没有一个。” 她模糊的一边说一边掏钥匙，难得有点孩子气， “冬天快点滚蛋让春天上位。” 钥匙被掏出来了，她转身要去开门，眼角一晃却瞥到了对面门口静静看过来的一双眼睛。 顾绒当即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砰地一声撞上了身后的门，要是啪啦掉到地上了。 那扇门被缓缓拉开，那双眼睛的主人黑着脸从后面走出来。 顾绒在灯光下看清那张精致妖孽的脸，惊吓立刻转为喷薄的怒火， “你他妈有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装鬼吓人？” 唐郁睁大眼睛， “你还敢骂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这么晚还不睡觉？” 顾绒：…… 怎么有点不对？居然会还嘴？ 她眨了眨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是……唐少？” 唐郁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你叫我唐少，叫他什么？” 顾绒：…… 看来没换人，这还是白天那个。 她扯了扯嘴角， “什么你啊他的，不都是一个人，白天的你晚上的你肯定都是唐少啊。” 顿了顿，她又道， “难不成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唐郁紧了紧腮帮子，继续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怕他大晚上跑出去吓人，你以为我会等到现在吗？” 顾绒呵呵了一声， “不跑出去吓别人，就专程等在这里吓我？你可真是好兴致。” 她捡起掉落的钥匙，转身开门，然后朝男人笑眯眯说了声拜拜，就踏进房门，砰的把门关紧了。 唐郁看着那扇门紧紧合上，又听着一墙之隔的脚步声渐渐深入院子。 他揣着兜走到巷子里来，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入目是深暗的天穹，和灰『色』的墙壁，整个『色』调都充满了一种毫无生机的味道。 唐郁静静看了一会儿，抬脚也回了52号，这次可算是安心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想和你约会 他醒来的时候晨光渡过窗柩洒满房间。 他在这晨光中愣住了。 似乎长久以来更习惯于在夜间醒来，触目大多是月亮和夜空，他都没有数过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唐郁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手指捏了捏眉心，然后向窗外望去。 怎么会在白天醒来呢？ 难道他晚上又去浪了？不会去找女人约会了？ 男人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年轻的自己到底有多风流了。 他当即低头扯开睡衣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好在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暧昧的痕迹。 唐郁稍微松了一口气，心情很快就变好起来。 大约十五分钟后，男人在衣帽间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确定没问题了，才转身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他站在23号的门口，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抬手敲门。 有规律的礼貌的敲门声在巷子里响了很久，才终于等到有人来开门。 顾绒耷拉着脑袋翻着眼睛看着唐郁，整个人都散发着黑『色』的怨气， “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唐郁看着她这样子，居然还笑了一下， “对我来讲真的是顶顶要紧的事。” 他声音低沉而略带笑意，仿佛被这晨光一起模糊了， “我想和你约会。” 顾绒：…… 她一下子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凤眼里满是惊悚的看着门外的男人，片刻后她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逐渐明白过来， “你是……唐大爷？” 唐郁：…… 男人扯了扯嘴角， “我没有老到能当你大爷的地步。” “你当然当不起我大爷。” 顾绒翻了个白眼， “不这么叫你，那我要叫你什么？” 男人想了想，道， “你可以直接叫我唐郁……” 顿了一下他又道， “叫哥也可以，我比你大。” 顾绒扯了扯嘴角， “想得真美，叫你大叔还差不多。”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郁卒，顿了顿，他又道， “你叫我大叔的话，那你叫他什么？” “谁？” 顾绒问了一句，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 顾绒：…… “还真不愧是同一个人，问话都一模一样的。”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你刚刚说想跟我约会，是认真的？” “当然，我从不对你撒谎。” 唐郁盯着顾绒，捉着她的目光像是捉住一条活蹦『乱』跳的游鱼，确保她能注视到自己眼神里的认真， “我能看到阳光的机会很少，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去玩也好，散步吃饭也好，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好，只要待在你身边就行了。” 男人的桃花眼在晨光里被晕染得轮廓温柔，风流尽数褪去，剩下的都是让人说不出话的深情。 顾绒看着他，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笑起来， “还真是难以想象嚣张风流的唐大少，未来会变成你这样情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人。” 笑过之后，她便敛起了表情，认真的，拒绝了他， “第一，我不想跟你约会。” “第二，我今天要上课，也没有时间约会。” “综上所述，您的邀约我只能拒绝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换人了 顾绒话音刚落，唐劲的声音便突然响起来， “少爷？” 两人一起朝那边看去，唐劲正带着好几个人，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小桶走过来。 顾绒瞧了一眼，有点好奇的问道， “这是拿的什么？” 唐劲笑着回答， “是颜料，少爷昨天半夜里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弄一批过来。” 他笑着看向唐郁，却见男人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要颜料做什么？” 唐劲：…… 不是您自己要的吗？ 他『露』出“见鬼了”的表情，顾绒见状便朝他指了指男人，然后做了个口型， 唐劲顿时恍然大悟，立刻鞠躬道， “爷。” 唐郁淡淡点头， “把东西放进去。” 唐劲应了声，领着几个人将颜料桶和一些作画工具放进了52号。 唐郁回头看向顾绒，后者也刚把视线收回来，对着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表示再见，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唐郁在门外静立了许久，才转身回到52号。 他的表情很平静，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 · 顾绒又睡了个回笼觉，大概七点去了雅舍，九点钟去了学校准备上课，清晨的那个小『插』曲早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这节课是摄影专业课，他们这些学新闻的必备的技能就是一手好的拍照和录像技术，乔可心对这门课是最感兴趣的，因此连她都听得很认真，反倒是顾绒有点打瞌睡。 她撑着侧脸看着台上的老师和多媒体，不一会儿眼睛就『迷』成了一条缝，接着那缝越来越细，直到彻底消失之后，顾同学的脑袋就变成了啄米的小鸡，好在她坐的位置足够偏，否则她这幅搞笑的样子就要被全班围观了。 不过即便位置够偏，也依旧有人注意到了她。 顾绒作为传媒系系花，素来低调又乐于助人，同系的同学无论是男是女都挺喜欢她的，此刻有个姑娘看到系花这幅可爱又搞笑的小鸡啄米样，便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开始灵活运用教授正在讲的摄像知识点。 将主角放在镜头中的黄金位置，背景构图尽量柔化，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从透明的玻璃外大片大片的照进来，正好将那人完全笼罩，把每一根发梢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女同学正录得兴起，便见那小鸡啄米啄得有点控制不住了，大约是撑着脑袋撑了太久有点失力，顾绒的手滑了一下，脑袋便一下子往桌面栽去。 女同学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镜头里阳光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稳稳的接住了她载下来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面上。 女同学呆呆的看着镜头，只见那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里的身影，在顾绒另一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阳光将他的身影勾勒描边，背脊修长挺拔，侧脸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和下颌的弧度都完美而漂亮，光在那里流畅的滑落下来，又被盛进平直凹陷的锁骨，给人一种圣洁又诱人的矛盾直觉。 女同学咽了咽口水，却见那人突然回头，在镜头里『露』出完整而完美的脸，那双桃花眼正正好的与她对视，迸溅着清冷而漠然的光。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不想浪费 女同学顿时抽了一口气，立刻把手机翻过来盖住了，大气都不敢出的趴在了桌上。 唐郁这才慢慢转回头。 他低头看向顾绒，女孩子是背对着他睡的，只给他留着『毛』茸茸的后脑勺。 但只是一个后脑勺，他也看得很满足。 顾绒发量很多，从来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头发乌黑而柔顺……如果卷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后来她一头卷发的模样，卷的并不厉害，看起来跟海藻一样，有种漫不经心的漂亮。 男人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又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缝中溜出去。 正在专心听课的乔可心同学突然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也有点困了。 “顾『毛』『毛』你看你都把我给传染了……”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转回头来看，这一看就没能好好说完一句话，最后一个“了”字生生变成了一口七弯八拐的惊悚抽气声。 好在她最后按捺住了自己快要尖叫出口的冲动，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唐郁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快瞪成斗鸡眼的人，淡淡道， “你好。” 乔可心又咽了一下唾沫，这才鼓起勇气战战兢兢打了个招呼， “你……你好。” 唐郁见她一直用这种惊悚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得朝讲台上扬了扬下巴，毫无起伏的问道， “你不听课了？” “听……听听课。” 她咯吱咯吱的转动脑袋重新看向讲台，然而谁看她那个样子都知道她再也听不进去了。 乔可心耳朵里嗡嗡响，一边惊悚的寻思着这人是怎么出现的，又思考着他突然出现是为了干什么，最后则开始纠结要不要叫醒顾绒。 想到这里，她侧头小心的瞄了一眼顾『毛』『毛』，后者还睡得人事不知，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正在人受折磨。 乔可心有心想要把人推醒让她和自己一起共患难，然而才刚伸出手指，她便察觉到一束可怕的视线盯住了她，她顿时如同被天敌盯住的兔子一般吓得立马缩回了手，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惊吓？ 乔可心委委屈屈的在桌上趴下来。 顾『毛』『毛』该请我喝『奶』茶向我赔罪。 就这样，唐先生间接让顾『毛』『毛』敲诈损失了八块钱的『奶』茶费，他自己还毫不知情。 · 顾绒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准时睁开了眼睛，然后慢慢撑起身子伸了懒腰，然而懒腰伸到一半打到了人。 她转过身体疑『惑』的朝右边看去，接着她做出了和乔可心同学一模一样的反应。 一口气倒抽回去，懒腰也僵硬住了。 直到那人朝她勾了勾唇角，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里？” 唐郁淡淡道， “我说过我不想浪费机会，这么长的白天，每一刻都想呆在你身边。” 顾绒：…… 偷听的乔可心：…… 后座上偷听的几个舍友：…… · “绝对是真爱没跑了。” “唐郁哪里会说这种话，简直是感天动地。” “顾绒太厉害了，连唐少这种浪子都能拿下，我们要给她颁奖。” “我们宿舍说不定能一战成名，成为学校的明星寝室！” 后座上的窃窃私语传进耳朵，顾绒嘴角一抽，阴恻恻的看过去， “你们没听见下课铃声吗？” 第四百六十七章 你们始终是同一个人 几个舍友和朋友都是一愣，立刻起身， “听见了听见了，不打扰你们啊，我们先走了。” 几个人手拉手的跑掉了，远远的还能听见兴奋的八卦声。 顾绒：…… 她有点头痛的按了按额角，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乔可心，问道， “今天还有几节课？” 乔可心翻了翻随身携带的课表， “下午两节课是满的，一节选修一节必修。” 她一听立刻更加头痛了。 两节满课的话，岂不是说这人会一整天都跟着自己在学校里走来走去，那还不得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啊？ 她简直都能想到bbs上会出现些什么帖子。 …… 那些惊悚的黑体字重重砸在顾绒的脑海里，砸得她直想就地去世。 她脸『色』苍白的最后向唐郁确认了一遍， “你确定你要一整天都跟着我？” 男人冷静而确定的点头， “当然，我已经说过了，白天的机会……” “行行行……” 顾绒立刻做了个s的手势，脸『色』十分难看。 接着她对乔可心道， “心心你自己去吃饭，我今天就不呆在学校了，下午的课要是有老师点名你能给我答到就帮我答一下，不能就算了，反正我学分多。” 乔可心惊讶的看着她， “『毛』『毛』你准备逃课啊？” 顾绒看了她一眼，神情恹恹， “比起成为绯闻的女主角，我宁愿逃课。” 乔可心『露』出被抛弃的可怜表情，眼巴巴的看着顾绒，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绒『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 “乖，下午自己乖乖上课去，不许逃课。” 乔可心：…… 自己都逃课了还要求我不许逃课。 她翻了个白眼，不高兴的揪起自己的包跑掉了。 顾绒看着她消失在教室门口，一句话都不说的拿起自己的包，起身朝外走去。 唐郁也站起来，静静跟在他身后。 下楼时路上经过的同学不断朝他们投来惊异又兴奋的八卦目光，顾绒加快了脚步，直到脱离了人多的地方，才稍微放松下来。 她凉凉的转头看向沉默的唐郁，片刻后淡淡道， “其实你们始终还是一个人。” 唐郁没有说话，依旧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顾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嚣张霸道的本『性』是成长环境所导致，不管你是十四岁、二十四岁或者三十四岁，都不会改变的。” “就像现在的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用任何方法，不管我是不是愿意配合你。” 她微微仰脸看着唐郁，淡淡道， “看来我也根本不用为了区分你们而用上不同的称呼，不管哪一个你，都是真实的唐郁。” 男人没有说话。 他眼底微微有些波动，却始终沉默着，让那些情绪翻腾过后又压在眸底。 顾绒也不管他，转头往校外走， “你赢了，你想去哪我就跟你去哪，只要不呆在学校就行。” 唐郁迈步跟上去，然而没走上几步，他们便迎面遇上了一个熟人。 肖依然。 第四百六十八章 双重标准 她穿着『色』调温柔的大衣，踩着高跟鞋朝这边走来，见到两人后『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顾绒，少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顾绒现在心情不好，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语气却并不柔和， “问他啊，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她朝唐郁懒懒的抬了抬下巴，后者眼神却有些奇怪。 他久久的盯着肖依然，最后微微皱起眉来，嘴里淡淡道， “我带她去吃饭。” 肖依然面对他的眼神有点发愣，片刻后眼底却浮现一点喜悦的光，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我也没吃饭，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唐郁眉头皱得更紧。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恐怕不行。” 顾绒：…… 她无语的看了一眼表情僵硬有点尴尬的肖依然，正要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却被唐郁揪住袖子拉走了。 他力气大，顾绒被带得不得不往前走。 “你神经病啊？” 她骂了唐郁一句，接着回头来朝肖依然笑， “依然咱们下次再约，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肖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纠缠着远去的身影，听着顾绒骂唐郁的声音越来越远，脸上不可抑制的浮现了一些负面的情绪。 原来也有人能跟他这样相处吗？ 不用小心翼翼的，不用崇拜的仰视的自卑的，不用拼命克制又觉得害怕的，这么亲密又随意的相处。 甚至可以用这样不敬的不礼貌的语言骂他，而他却不会反驳一个字。 肖依然呆呆的站了很久，直到有同学走过来，她才猛地清醒，低头收敛起脸上的表情，也眨落了一滴盈在眼眶的泪。 · “我们要去哪里？” 唐郁一边开车一边严肃的问顾绒。 后者靠在车窗上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好脾气的道， “看你咯，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问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绒听到男人的声音， “我们去骑自行车。” 顾绒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唐总的爱好居然这么接地气。 接着她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两人骑着同款自行车从红蕖巷里驶出来。 顾绒看起来对唐郁的自行车很有意见，她不断的偏头去看他的自行车，眼神有几分恶狠狠的。 她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把这车子带回来的？” 如果没记错，她从新筑小区搬出来的时候，分明还看见这辆车停在小区的车棚里呢。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边慢悠悠的蹬踏板一边轻描淡写， “重新买的。” 顾绒：…… 万恶的有钱人。 而且为什么非得跟我买同款？ 她沉着脸拼命蹬着踏板企图甩开男人，可唐郁似乎以为她在跟他比赛，长腿蹬得快了些，轻轻松松的并列在顾绒左右，而且有意的靠她很近，是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人的距离。 顾绒：气死！ 努力了很久也没能成功甩掉人的顾小姐最终气喘吁吁的放弃了自我折磨，她蔫头耷脑的骑着车，刚好路过街边一条满是餐馆的路段，一些饭菜的香味从馆子里飘出来，飘到顾绒的鼻端，让她更加没力气。 她瞅了一眼那边的餐厅，道， “我饿了。” 转头看向唐郁，她问， “你呢？要吃饭吗？”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可是你喜欢 顾绒都说饿了，唐先生当然不会说不饿。 又三十分钟后，两人从一家普通餐厅里走出来，又重新上路了。 “委屈唐先生跟我一起吃平民饭菜了。” 顾绒闲闲的说，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顾绒：…… 接话也太快了？ 她震惊的看了男人一眼，对上那双深而专注的眼睛。 他朝她微笑， “和你呆在一起，就是吃泡面馒头我也很高兴。” 顾绒：…… 段位真高。 她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飞快的踩起了轮子。 唐郁低低笑出声来，然而飞快的跟了上去， “顾绒，你要跟着我走。” …… 他们沿着街道骑过了很多个红绿灯和斑马线，他们经过城市高大的写字楼，经过很多繁华热闹的广场，也经过一些安静狭窄的街道。 后来的路程里，唐郁始终比顾绒领先一点位置。 他在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前停下来，顾绒也跟着停在他旁边，仰头看向那高高耸立的巨大牌匾，上面用一些糖果和怪兽样式的东西拼凑出六个大字来——上川神奇王国。 顾绒将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最后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唐郁， “你在逗我玩吗？” 男人回头看她，道， “不是逗你玩，是带你玩。” 顾绒扯了扯嘴角， “你还真以为是在跟我约会？” “不管算不算约会，” 男人淡淡笑起来， “你喜欢这个。” 顾绒愣住了。 而唐郁已经下了自行车，单手推着车朝售票区走去。 顾绒踩着地面在自行车上发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男人停下脚步转头朝她看来，她才慢吞吞的下了车，跟着走过去。 · 神奇王国是国内最大最出名也最贵的一个游乐场，与迪士尼比肩排在世界前五名之中，国内一共只在三座一线城市落了脚，国外至今也不过才建造了六个。 而上川这一座神奇王国，则是全世界历史最长，也是全世界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沿着栖霞江而建，总面积达到了70公顷，其中包括室外室内游乐场、主题酒店和神奇城堡，还有一个动物园和自然植物园。 唐郁买好票之后，带着顾绒走进了游乐场。 他们把车停在专人看管的车棚里并登记之后才离开。 “今天不是周末，应该不会有太多人。” 唐郁似乎从一开始就确定目的地，带着顾绒在里面拐来拐去，然而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看到售票处排着的长队沉默了。 顾绒笑起来， “你以为这里是普通游乐场啊？不是周末没有小孩就没有人气了？” 唐郁看了她一眼，接着开始掏手机，语气平淡道， “我找人来清场。” 顾绒：…… 她急忙一把按住了唐郁的手， “清什么场？” 唐郁回视她， “唐家在神奇王国有股份，我也算是个小股东，清个场不算什么。” 顾绒：…… 这万恶的资本家。 她翻了个白眼， “你干嘛这么执着想玩这个？不是还有其他人少一点的项目吗？我们找个其他的玩不就行了？” “可是你喜欢这个啊。” 第四百七十章 我说过我来自十年后 顾绒又一次愣住了。 “你怎么……我来上川之后根本一次都没来过这里，也根本没钱来玩这些东西好吗？你从哪里知道我爱玩这个的？” 那双漆黑的桃花眼静静的看着她，道， “多年以后的你，亲口告诉我的，说最喜欢的项目就是穿梭光年，因为能看到好大的宇宙，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于是会突然觉得自己的痛苦也都是渺小的，不值一提。” “还因为，这个项目是你的父母带你来玩的。” 顾绒逐渐变化的眼神落在他眼底，唐郁才突然觉得自己说多了。 他神情微变，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被顾绒打断了。 “你查过我？” 顾绒问道。 她的眼神又变成了锋利的刀刃，泛着戒备而冷漠的神『色』。 唐郁微微皱眉，似乎有点懊恼， “我没有。” 他说， “我跟你说过，我来自十年后。” 顾绒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冬季午后的阳光从巨大的游乐场上空洒下来，笼罩了这个据说是来自十年后的灵魂。 许久之后，她慢慢问道， “你说十年后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唐郁喉结动了动，即将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咽回去几个字，只吐出来两个单调的音节， “夫妻。” 他说。 顾绒瞳孔僵住了。 她眼中蒙着一层淡淡的天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很久之后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越来越荒谬。” 她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听起来跟笑话一样的话题，率先移开目光看向那边正在排队的人群，淡淡道， “要么别玩了，要么我们就乖乖排队，我只是个穷鬼，可受不起清场这样奢侈的行为。” 唐郁只好答应，不过他硬是将顾绒拉到了长椅上坐下，还买了两份昂贵的小吃和水塞到她手里。 “排队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男人说。 然后他就转身去了人群后面乖乖排队。 顾绒捧着零食和水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他个高腿长的身影，好一会儿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的病到底什么时候才好？” 她口中喃喃的道，却忽视了心底因为刚才谈话而起的，一些不安的震动和涟漪。 她一边慢慢的咬炸得皮肉酥脆的藤椒鸡柳，一边看着那个身影发呆。 唐郁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看起来实在是鹤立鸡群般的醒目，她甚至看到前前后后朝着他举起来的各种相机，大多都是由女人手持着。 是了。 不光是身高，这个人的脸也是鹤立鸡群……不，仙鹤立土鸡群般的存在，仿佛一道明确的分界线隔开了他与普通人的距离。 所以站在他前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拉长了距离，不敢靠近。 顾绒看着看着，直到开始打瞌睡的时候，终于排到唐郁了。 手机铃声响起，顾绒看了一眼屏幕上“傻『逼』大少爷”字样，丢了吃空的小吃袋子，起身走了过去。 男人拿着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票，站在项目门口等她。 人群中和他一起排队的很多女孩子都没有走，有人似乎还想试探着上来搭讪，然而还没等她们鼓起勇气，便看到那个又高又瘦，长得跟妖孽般的男人朝着一个方向『露』出了笑容。 第四百七十一章 光年穿梭 很多人被惊艳的同时，也顺着那目光一起看去。 长发披肩的女孩子正慢慢走过来，脚步漫不经心，凤眼耷拉着，似乎有点睡意。 男人将手里的票递给她，问道， “等了多久？” 顾绒吸了吸鼻子， “你排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你不会自己看吗？” 她抬脚朝里面走去，唐郁急忙跟上。 一堆准备搭讪的女人或者少女们都『露』出忿忿的表情。 这么极品妖孽的男人居然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居然还这么贴心！让女朋友在一边玩自己一个人排队取票！最重要的是他的女朋友看起来对他一点都不好！态度这么轻慢和不在意！还不如给我！我一定每天把他供在脑袋上啊！ · 穿梭光年是个室内项目。 顾绒和唐郁坐上了滑轨上的座位，等到前后人都坐满了之后，项目终于开始了。 轨道车开始缓缓滑行，速度也渐渐加快，直到冲过一片黑『色』的区域之后，眼前视线陡然明亮起来。 那是大片大片的星辉。 每一颗星都在身边，每一朵星云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整个世界由无数闪闪发光的星座组成，在漆黑的宇宙背景里，轨道车飞速的穿梭在星云之中，那些在眼前急速靠近又急速退去的微光，都让人感觉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道光，正在用光年的速度在宇宙里穿行。 漫长的时间和漫长的寂静酿造无尽的孤独和感悟。 世界无声，连银河系都那么渺小，一个单独个体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隔多年，顾绒再次来到这里，看到这片星空。 小时候的她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震撼和激动，教养让她将尖叫声都压在喉咙里，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在阳光下看到母亲眼里的泪。 她疑『惑』不解，于是将那眼泪定义为激动的眼泪，还决定以后一定要经常来玩这个项目。 可后来岁月辗转，她也辗转，人生翻天覆地，她再也没能来过这里。 只是在某个星星满天的夜晚，缩在下川一个狭窄破旧，堆满杂物的天台上，她把脚悬空在城市上空，踩着满街的霓虹和光流，眺望整个城市和夜空，终于明白那滴眼泪的含义。 长大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过程。 短暂的是那一个突然如梦惊醒的瞬间。 漫长的，却是惊醒之后，长长久久的清醒。 清醒的生活，清醒的感受痛苦，清醒的面对一切失去，也清醒的在每一次回忆里细数自己犯过的错，然后再继续，清醒的坚持活着。 一颗星子从她的眼侧滑下去，仿佛一滴发光的眼泪。 变幻的星云里，她看到儿时瞪大眼满脸兴奋的自己，也看到自己身侧坐着的，同样一脸高兴的父亲，和脸上神情恍惚的母亲。 她看到三个人互相紧握的手。 大手牵小手，小手牵大手，于是即便是在这无声空间，也不会觉得毫无着落。 那一列载着回忆的列车从她身侧掠过去了，连风都没有留下便消散在幻影里。 第四百七十二章 漫长白昼 顾绒眨了眨眼，却突然觉得手指被什么东西捉住了。 温暖的，一点一点的握住了她整个手掌。 她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去，星云和宇宙为背景，男人的侧脸被勾勒得深刻而完美，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转头看来，一双桃花眼映着她眼底的星空。 孤独突然消散。 她不灵敏的感官第一次这么轻易的感觉到温暖。 · 排队两小时，体验只有五分钟。 两个人从里面出来之后，又随便挑了其他几个项目玩。 最后从游乐场后门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铺满了江面。 他们推着车慢慢的走在江边的提防上，某个时间唐郁突然提出来， “我们在下面坐一会儿。” 顾绒转头看了一眼他示意的草坪，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两人于是将自行车停在高高的堤防上，走下斜坡，在江边的草地上坐下来。 不远处是上川很有名的云上大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上川多雾，每到秋冬季节的早晨和傍晚，江面上都会飘着浓厚的雾气，让这座横跨整个江面的大桥，看起来仿佛是建立在云端之上的。 此刻江面上便有雾，不过不多，只有很薄的一层，并不影响他们看到映满霞光的江面。 那些绛红『色』的晚霞丝绸一样艳丽的『荡』漾在温柔的水波里，浩大又安静的水流在河道里流淌，顾绒抱着膝盖坐在草坪上，突然听见唐郁的声音。 “白天真长。” 顾绒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转头看向男人。 男人也转头来看她，淡淡的笑， “夜晚太短了，如果能有更多这样的机会，让我和你呆过一个漫长的白日就好了。” 顾绒眨了下眼睛，没什么表情的转头看向江面，淡淡道， “我倒是觉得白天太短，夜晚太长了。” “为什么？” “因为做梦。” 她淡淡道， “我总是做很完整的，让我不开心的梦，我以前有一段时间甚至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不然我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唐郁的声音带着浅笑响起来， “你已经够高了。” 顾绒轻轻一哼，瞥了他一眼， “你还鄙视过我是个矮子。” 唐郁：…… 心底将某个年轻的自己暴打了一顿，唐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用再长高了，这个身高刚刚好。” 顾绒一把拂开他的手， “少动手动脚的。” 男人于是老实下来。 顾绒看着江流，他看着顾绒。 绛红的光将他们的脸都映红了。 就这么安静的等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风后，顾绒又听到男人说话了。 “如果下一次还有机会，你还会陪我呆这么久吗？” 顾绒头也不回， “我答不答应有用吗？你以为我今天是答应了你才跟你来的？” 那人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请你原谅，虽然不管是24岁的我还是34岁的我，似乎都一样讨厌。” “你还知道啊？” 顾绒冷嘲热讽了一句，话音未落便突然觉得肩膀上一重。 她呆住了，慢慢侧头看去，男人的脑袋正搁在她的肩膀，双眼紧闭着，连两排眼睫『毛』都被染了红晕，映在脸上格外安静好看。 第四百七十三章 哟呵！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顾绒此刻突然不太想叫醒他，也没有要把人粗暴推开甚至骂他一顿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太安静了。 她迟钝的眨眼睛，将他看了片刻之后，又慢慢的扭过头，安静的看着天际和江面浓郁的晚霞。 微风拂过河流与草地，将她的头发吹起来，拂过男人沉睡的面孔。 不知过去多久，他慢慢睁开眼睛，黝黑的眼瞳映入漫天的霞光，和模糊的城市，还有眼前几缕柔软的黑『色』长发。 他迟钝的眨了一下眼，然后顺着那头发缓缓看上去，入目是被霞光染得温暖的侧脸，和挑起的近乎艳丽的眼尾。 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勾起嘴角，没有嘲弄也没有讽刺，只是平静而堪称温和的道， “一天没见了，大少爷，我带你来看晚霞。” 那声音落在比霞光还温柔的风里，丝丝缕缕的消散了。 · 不知为什么，大少爷没有打电话叫来秘书先生。 顾绒有点奇怪，按照她的设想，大少爷应该醒过来就会开始发脾气，然后一通电话叫来开豪车的秘书先生，接着拉风的远去才对。 至于那辆据说新买的自行车？当然是丢了才对。 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沉默的呆在草坪上继续坐了一会儿后，见她起身离开，便也跟着上去，见她上了自行车，也跟着自觉的蹬着自行车跟着走。 顾绒：…… 总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这奇怪的感觉使得顾绒总是不断的回头去看那男人，她甚至觉得这人是不是还没有变回去，难道还是那个34岁版本的唐大少？ 直到被她看烦了的大少爷冷冷送来一个眼神，暴躁道， “看什么看！” 顾绒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来是变回去没错了。 她刚松完气，便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仿佛受虐狂一般的反应，不被人暴躁对待仿佛不舒服了似的。 顾小姐对自己十分不满，于是连带着对暴躁的大少爷也看不惯起来，她嘴角挂了一丝冷笑，轻描淡写道， “我这不是看大少爷你长得好看吗？大少爷忘了，你在心中可是排在颜值榜单第一名呢。” 唐郁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绒嘴角翘得更厉害，继续道， “再说了，这大变活人的戏码，我就是看多少次也不会看腻的啊……” 她拖着长长的调子，跟说小品似的道， “眼睛一闭，一睁，就过了十年，眼睛一闭，再睁，哟呵！又穿越回到十年前~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绒飞快蹬着踏板，笑声也跟着远去。 唐郁：…… 大少爷脑门青筋暴起，一边追上去一边咬牙切齿， “顾绒你给我站住！你找死！” 两人相互追赶着穿过一个又一个斑马线，路边逐渐亮起的街灯和车流一起组成五光十『色』的背景。 风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他们在风里大笑和大怒，情绪满满，表情丰富，鲜活得如同被油彩上了『色』。 · 顾绒第一次用跑的回了家，自行车被她随便停在外面，甚至没有上锁。 唐郁紧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时候23号的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要一盏灯 他黑着脸握着自行车龙头，瞪着那扇门不说话，好一会儿后，这莫名其妙满盈的怒气又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就像一个随随便便轻易鼓起来的气球，又自己漏了气，瘪掉之后什么都没剩下，最开始生气的原因也青烟般散去了，没有一点负面影响……甚至，似乎还心情挺好？ 唐郁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感觉甩出脑袋，然后把自行车停在门外，回了自己家。 顾悄夜里放学回家的时候，看着巷子里一左一右放着的同款不同『色』的自行车懵『逼』了片刻，接着就十分不高兴的踢了一脚那辆黑『色』自行车，骂了一句， “神经病。” 然后他打开门，将姐姐的那辆自行车哼哧哼哧的抬进去放在了院子里。 这样就不用看到两辆车情侣似的停在巷子里扎人眼球了。 他冷漠的瞥了一眼外面形单影停在对面的黑『色』自行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重重的将门关上了。 · 唐郁从浴室出来后，才掏出手机看了看一些未接信息。 有公司发来的，有学校发来的。 将该回复的都回复之后，他看到了唐劲发来的一条短信。 唐郁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让唐劲准备颜料。 他莫名的沉默下来。 不过没呆多久，他便回卧室睡觉了。 今晚他睡得很沉，似乎还做了梦。 梦里有晚霞栖息的江流，有横跨江面的大桥，有对面映着夕阳的城市，还有近处几缕飘动的温柔的发丝。 然后他醒来，窗外还是凌晨。 天空里月亮已经偏倒在天际线，眼看着就要从那片蓝『色』里落下去了。 他推开窗，栖霞江的支流在窗下流淌，传来细细的水声和淡淡的风。 唐郁在窗边做了很久，然后起身去洗漱了。 洗漱之后他就穿了件简单的衬衫和外套，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进了画室。 他的每一个住处画室都是必备的，而且要大，景观也要好。 他在墙角找到了唐劲昨天送来的一排颜料桶，还有一套整齐的工具。 男人把袖子往上挽了两卷，弯腰提着四桶颜料出门去，站在巷子里往上看了一眼。 他所住的房子旁边，是一个两层的空屋子，那第二层刚好就将青『色』墙面暴『露』出来，遮挡了一部分天空。 因为这条巷子里都是老房子，经过多年后甚至变成了城市保护区，于是这些二层都不允许拆除，一直原封不动的保留着。 唐郁把颜料桶放下来，进到工具房找了一架梯子出来，靠在墙边，自己提着颜料桶和画具爬了上去。 玩惯了极限运动的大少爷动作当然非常麻溜迅速，他来去几趟，很快就将那一排颜料全都送上楼顶去了。 52号的楼顶刚好贴着隔壁的二楼墙面。 他将颜料摆在那面墙前面，四处找了找，终于在墙边找到了一个老旧的拉线灯，他拉了一下那根沾满灰尘的线，灯没亮，灰尘倒是弹了他一手。 唐郁啧了一声，皱着眉十分嫌弃的拍了拍手，接着就给还在睡梦中的秘书先生打了个电话，理直气壮的扰人清梦， “给我送一盏灯过来，装楼顶的，能照亮墙面的那种。” 第四百七十五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唐秘书不愧是能在唐大少身边待上十多年的心腹人员，大少爷一声令下，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吃饭，都必然第一时间完成要求赶到现场。 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秘书先生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红蕖巷，拿着大少爷要求的东西踩着未尽的夜『色』匆匆赶到了。 接着他一手完成了灯的安置工作。 开关就安装在52号的院子里，他在下面啪的按了开关，上面暖黄调的灯光便亮了起来，一下子照亮了那一面暗沉的墙壁。 唐郁眨了眨眼，倒退几步，看着这灯光里的青『色』墙壁，沉思了很久。 真的是很久。 直到流云散去，天光『露』白。 23号的顾悄悄同学第一个踏破了晨光，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巷子里，先是看到了西装革履却眼角带着眼屎眼下一团漆黑的秘书先生。 他毫不避讳的『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又看向上面亮灯的地方。 只见那神经病先生正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的摆造型，他的表情顿时更加嫌恶了。 “他干什么呢？” 他问唐秘书。 后者『露』出尴尬的笑容， “创作，创作。” 顾悄扯了扯嘴角，嘴里蹦出来三个凉凉的音节， “神经病。” 唐劲：……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少年漫不经心的推着车远去了，还好心提醒了一句， “秘书先生，你眼睛里还有眼屎。” 唐劲：……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摆造型的大少爷，趁没被召唤便飞快冲进52号，去洗了把脸才重新精神抖擞的出来。 然后没过多久，又有声音打破了巷子的安静。 顾绒小姐背着包，抬着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院子里的自行车哼哧哼哧的出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自行车，便猛地看到了唐秘书大大的笑脸，险些没吓得砸到自己的脚。 她好容易把车放稳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亮灯的对面楼顶。 身高腿长的唐大少立在屋顶的晨光里，侧影看着无限美好，但这依旧改变不了他那一动不动“任由冷风吹『乱』头发”的沉思造型。 顾绒脸上『露』出和她弟弟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问唐劲， “他在干什么？” 唐劲心底不由得有点欣慰。 毕竟这一次遭到嫌弃的只有少爷，自己因为洗干净了脸而逃了一劫，真是可喜可贺。 他笑着回答， “创作，少爷在创作。” 顾绒：…… 她又瞥了唐郁一眼，低低吐槽了三个字， “神经病。” 唐劲：…… ……不愧是姐弟。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啊。 顾小姐也踩着自行车远去了。 就在她的背影消失在这条巷子尽头的时候，那屋顶上许久没动的人，终于动了。 他脱掉昂贵的外套一点也不珍惜的随便丢在地上，然后在那一排颜料桶中选择了一个蓝『色』，弯腰用两根手指提起来，走向那一面青『色』的墙。 接着他把住桶底，豁然抬手用力，将颜料全部泼在了墙面上。 哗的一声，淋漓的蓝『色』大片沾染在墙壁上，一点一滴浸透石面，那颜『色』被灯光照着，仿佛远天还未完全褪去的稀薄夜『色』。 第四百七十六章 风与画 接着男人挽起袖子拿起巨大的画笔，沾了水，开始在那一片深蓝中晕染。 大开大合有之，细细描绘亦有之。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嘴角没有翘起，桃花眼也没有放电，这张总是看着风流的脸，此刻看起来认真又冷淡，有种难以形容的『性』感的吸引力，叫人觉得激动，又觉得比平常更加难以接近。 不是被地位和气质震慑，而是被这种顶级的天赋和优秀拒绝，叫人心生向往却又难以企及，于是便生出崇拜，也生出自卑。 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在世界范围的名流圈子之中，唐少爷拥有的绝对影响力，有一半都来自于他在艺术方面的成就和天赋，在唐氏集团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之外，他本身，也是另一个踩在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时间缓缓流过，巷子外面早餐的香味消散过去的时候，那一片被随意泼到墙上的，原本看起来毫无规律的蓝『色』，已经完全的变了模样。 那是一片海。 一片波浪温柔，广阔无垠的海。 深深浅浅的蓝『色』铺了大半的墙面，在温暖的灯光和清冷天光的交汇之中，仿佛当真有风推着浪轻轻吹来。 唐郁落下最后一笔后，往后退了两步，一边看一边转了转脖子，接着将画笔丢尽清水桶中，在那一排颜料中挑了挑，又选了一个浅一些的蓝『色』，泼在了墙面上半边的空『荡』处。 他拿了两支笔，一支笔继续浸清水，一支笔却沾染了少许金『色』的颜料。 男人挽着袖子在屋顶作画。 一手一支画笔，右手作画，时常换『色』，偶尔大开大合，偶尔细致小心。 动作如行云流水，中途没有过片刻的停顿，所有晕染和笔画都是一蹴而就，似乎完全没有怀疑自己的手，也没有怀疑自己的笔。 那一扇相对于人体来说巨大的死板的墙面在他的手底下变成了一个画板，他想要画的景象从他笔下的颜料里徐徐流淌出来。 这里堆起的浪，那里是流散的云，水面是飘落的花，云上有皎洁的月。 巨大的画卷被他的手创造出来，徐徐展现在这片青灰的墙壁上。 耳畔流过的风都变得静悄悄，绕过他的头发不干打扰。 直到中午该吃饭的时候，唐劲实在有点担心，提醒了一句该吃饭了，却被男人恍若未闻的无视过去。 唐劲无奈，都不记得大少爷有多久没『操』盘这么大工作量的画了，而且这次还不是为了比赛也不是为了工作。 真是搞不懂在这深巷里画这个有什么用。 秘书先生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出去随便买了点东西当午餐，回来继续看着大少爷画画。 · 顾绒这一天过得并不怎么太好。 昨天唐少爷来学校找她的事还是被传得谁都知道了。 她再次接受了无数同学八卦的泛光的眼神，还有无数同系学生的各种追问，甚至她曾担任过编辑部长的新闻部成员前来找她进行采访，想趁着曾经是同门的便利来得到第一手资料。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她抽搐着眼角给委婉拒绝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月亮有了，冬天滚蛋了 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两个轮子都要起火了，结果到了雅舍还是没能逃脱各种泛着绿光的八卦的眼睛。 顾绒生无可恋的摆出公式化笑脸，最后还是老板看她每到一桌都要被扯着问半天，觉得可怜便提早放她回家了。 顾小姐终于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激的向老板大人表示了感谢。 后者戴着眼镜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要感谢我，不如来打一天白工？” 顾绒想了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老板，你的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不过打白工就算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老板噗嗤一声笑出来，嫌弃的挥了挥手， “滚。” 顾绒飞快的滚了。 回家路上她才终于能尽情的深呼吸。 来去的冷空气被她吸进肺腑，让她被挤得满满的，嘈杂又烦闷的大脑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感觉以后这种事还不会少。” 她非常真心的，烦躁的喃喃自语，眉心都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凤眼都变得有些发愁。 她蹬着自行车穿过亮起霓虹的街道，在红蕖巷口停下来，接着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进巷子里。 依旧是将夜的深暗天『色』，冷空气将周身包裹，即便感官迟钝，她也依旧讨厌这种感觉。 她抬头随意的望了一眼，今夜又没有月亮。 然而就在她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视线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亮。 接着啪的一声，一道暖『色』调的光在52号的屋顶亮起来，瞬间照亮了一片起伏的海，和海面上一轮巨大的，金『色』的月亮。 顾绒呆住了。 她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视线被那一幅巨大的『逼』真的画卷填充，那些起伏褶皱的波浪，那些波上『荡』漾的月光和花瓣，还有飘散的薄薄的流云，和流云间明亮又皎洁的巨大月轮。 风从巷子那一头带着河流的声音和水气灌进巷子里，一瞬间却褪去了冬季的枯萎和凛冽，变成了春风化雪般充满生机的温和味道。 水声仿佛是从融化的冰层里流出来的，带着万物即将生长的讯息。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前几天夜里在同样的位置望着天上说过的两句话。 “月亮都没有一个。” “冬天快点滚蛋让春天上位。” …… 现在，月亮有了，冬天滚蛋了，春天在这条巷子里降临。 她想起早晨离开时，看到的那个站在屋顶的修长身影。 顾绒眨了眨眼睛，喉咙里来去的滚动了两下，突然有些奇妙而难以捉『摸』的情绪在发酵生长，好像耳朵里听到的那些春水都流进了她的血脉和心脏，不冷不热，却闹得她有点痒，让她不知所措，又有点烦躁莫名。 她看着那屋顶之上被灯光照亮的画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听见一声开门声响才猛地清醒过来，眼中带着未尽的震撼和怔然看去。 有人从52号门中低着头走出来，似乎是要在巷子里抬头去看那画，却半路遇上她的目光，一下子便僵硬住了。 巷子里安静极了。 谁都没有说话。 第四百七十八章 给你一个忠告 两句话同时出口，响在了一处。 两人便又是同时一愣。 唐郁听清了顾绒那句夸奖，表情有一秒的不自然，却又很快压下去，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傲慢，他慢慢从门内走出来，一脸“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看了一眼顾绒。 顾绒倒是没当一回事，微微勾起嘴角回答他的问题， “今天雅舍老板让我提前下班了，所以回来的比较早。” 顿了一下，她又抬头去看屋顶的画， “是春江花月夜吗？” 唐郁也跟着仰头看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夜『色』和灯光都覆盖他过度漂亮的五官，又从下颌滑落下来，拉出流畅的暖『色』线条，跌落在白衬衫的领口。 那衬衫领上还沾着一些明显的颜料痕迹，看得出来是刚完成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也就是说，从她刚出门时的六点多，一直到傍晚，他一直都在画这幅画。 顾绒将目光从屋顶收回来，短暂的落在他的侧脸上，很快又收回来，那眼神像极了一只不安的兔子。 片刻后她垂下眼睛，淡淡道， “你现在是准备去干嘛？” 唐郁懒懒的将目光收回来，道， “去吃饭。” “那你快去。” 顾绒推着自行车继续往自家门口走，唐郁也可有可无的散漫的走向巷外。 他们擦肩而过。 又走了几步之后，唐郁突然听到顾绒叫了他一声， “唐郁。”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顾绒的背影也停在了门口，平静的声音被风托着传来， “给你一个忠告。” 她在屋顶他画的那轮巨大月亮下微微侧头，路灯在她的眼角眉梢都落着光，像是一个模糊清冷的结界，将世界都隔离在外，而她的声音从那光的结界里传出来，也仿佛沾上了淡淡的凉意， “你可不要爱上我。” 她说。 风呼啸着卷过这条深巷。 唐郁听到自己大衣衣角被吹得翻卷的声音，也在这声音里感受到一层淡淡的凉。 从脚底，从指尖，一直蔓延进入心脏，进入胃里的凉。 长久而古怪的沉默之后，他扯了扯嘴角，脸上迅速挂上了唐大少的标志『性』高高在上的讥诮， “这句话难道不该由我跟你说吗？还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会爱上你？” 沉默片刻，顾绒淡淡道， “没有当然是最好。” 她说， “我希望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这样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都好。” 她淡淡点头表示谈话结束，将车停在门口，接着便开始掏钥匙开门。 细碎的响动声里，唐郁看着她的身影，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手，然后很快也转身大步走出了巷子。 23号的关门声响起，巷子里一片寂静时，巷子外河道边宾利驾驶座的车门也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不过车主并没有立即发动车子离开。 他久久的坐在车厢里。 石板桥下河水哗哗的在灯光中流淌，昏黄的路灯透过玻璃映着他半张脸。 抿紧的唇角，紧绷的下颌，像是一尊静止的沉默的雕像。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这么憋闷这么不舒服。 就好像有人往他心里浇了一盆冰水，又压上了一块巨大的岩石，让他又冷又闷得喘不过气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你觉得呢？ 直到一天没吃饭的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他皱起眉来，脸『色』微微苍白下去。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电话那边是薄铮，大约又是约他去喝酒的。 唐郁挂电话后伸手按在了胃部，片刻后才松了手，发动车子之前他朝巷子里看了一眼，嘴角讽刺的一勾， “放心，爱上谁都不会爱上你的。” 也不知道是在对顾绒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看向前方，握紧方向盘，面无表情的一脚踩下油门。 宾利在夜『色』里闪电般的飙了出去。 · 顾绒还没有吃完饭，便临时煮了一碗面。 这房子里吃饭的饭厅是个装饰漂亮又古朴的花房，可今晚很奇怪，她不太想在饭厅里吃。 顾绒抱着碗打开门，在门槛外蹲了下来。 她慢慢的开始吃面，发出细微的声音，暖黄的灯光从对面的屋顶上洒下来，落在她的发上，又笼罩她抬起来的脸。 她嘴里嚼着面条，仰着脑袋去看屋顶那面画着春天和月亮的画，眼神很平静，片刻后又低下头来吃面。 就这么一会儿吃一会儿看，她就着那轮月亮和满地暖黄灯光，蹲在门口将一碗面都吃完了。 刚嗦完最后一口面条，巷口便传来自行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她转头望去，少年正推着车慢慢走过来。 他注意到楼顶那幅画，先是看了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后，又站在门口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顾绒，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顾绒捧了捧手里的碗， “吃面啊，锅里还有，你也去盛一碗当夜宵。”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蹲在门口吃？” 顾绒顿了顿，然后吊儿郎当的一扬下巴， “诺，看画。” 顾悄沉默，顾绒便笑起来， “你说那神经病是不是还挺厉害的？画得还挺好。” 顾悄继续沉默。 直到顾绒嘴角的笑都要散去的时候，他才低低问道， “你不会喜欢上他了？” 顾绒嘴角的笑彻底散去，然后又浅淡勾起。 她抬头看着少年，嘴角的笑意却并没有传递到眼睛里，于是那覆盖着薄薄灯光的浅『色』瞳孔，便因此显得格外的凉。 她就这么凉凉的看着顾悄，似笑非笑的问， “你觉得呢？” 顾悄沉默的将她凝视许久之后，才别开视线，轻哼了一声， “也对，顾『毛』『毛』出了名的没心没肺，还是祈祷那位大少爷不要喜欢上你才好。” 他把自行车锁好，然后从他姐姐身边跨过门槛走进去，头也不回的道， “否则他可真是倒了大霉。” 顾绒微微转头听着少年的足音消失，嘴角的笑又一次层层褪去。 目光失去焦距的落在虚空里，她就这么发了会儿愣后，端着碗站起来，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幅巨大的画，然后转身进了屋。 · 依旧是纸醉金『迷』的金城。 唐郁从台端了一杯酒，坐到薄铮身边。 有公子哥上前来打招呼， “唐少，又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干嘛呢？” 唐郁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酒，恍若未闻的一言不发。 薄铮挑了挑眉，然后推了那人一把， “去去去，我们唐少今天心情不好，别来找晦气了。” 那人悻悻离去，其他人也都不敢再靠过来。 只有薄铮，这时候还敢吊儿郎当的调笑着攀上唐郁的肩膀， “怎么回事啊？谁惹你了？脸拉得这么长。” 第四百八十章 谁惹你了？ 在炫目『迷』离的灯光里，唐郁转头看了薄铮一眼，那双黑『色』的眼睛看起来冷静而漠然， “我看起来心情不好？” 薄铮莫名其妙的点头，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简直大剌剌的写着‘别来找死’这四个字啊。” 唐郁扭回头，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你看错了，没人惹我。” 他又喝了一口酒，语气冷极了，也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向自己确定事实， “谁他妈敢惹我？” 薄铮愣了一下，接着耸了耸肩， “行行行，没人敢惹你，那我们来看点好玩的东西。” 他说着便贼兮兮的笑起来，从衣服里掏出手机，一阵捣鼓之后递到唐郁面前。 唐郁靠着沙发，懒洋洋的看过去。 手机被薄铮横过来，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上大正在上课的教室，镜头对准的地方，有人正在撑着脑袋打瞌睡。 唐郁看清那个人时，身体便微微僵硬起来。 他沉默的沉着脸继续看下去。 只见那人的脑袋跟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好一会儿之后，她的手终于没能撑住，脑袋一下子朝桌面上栽去。 唐郁不自觉的猛然握紧酒杯，然而视频中那人的脑袋最终却躺在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手掌上。 那手掌修长宽大，是他每天都能见到的熟悉。 他托着顾绒的脑袋，带着一股生怕将人惊醒的小心翼翼，将她轻轻放到了桌面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挡住了一些扰人的阳光。 那是一个他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人。 却又是他完全不记得的画面。 身边的薄铮还在笑，看笑话般的啧啧两声，调侃道， “瞧瞧瞧瞧，要不是有视频为证，我还以为他们是在编故事呢，我们唐少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深情了？这么浪漫的桥段都能在你身上发生，这个顾绒……” 话还没说完，薄铮手里突然一空。 他懵『逼』的眨眼，再定睛时，随着一声巨大的碎裂声响，他的手机已经砸碎好几瓶红酒，摔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薄铮目瞪口呆的怔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唐郁的时候，他正微微闭眼按上自己的额角，语气郁躁而烦闷， “赔你一个手机。” 刚要生出的怒火又熄灭下去，薄铮有点哭笑不得， “你怎么回事？自己干的事怎么看着还生起气来了？” 唐郁不说话，仰头将那杯子里剩下的酒全部喝光了。 喉结滚动，滑落炫目『迷』离的光线，又在锁骨里投下锋利冰冷的阴影。 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他在心底漠然的想着，微微闭眼，咽下了最后一口酒，透明的『液』体湿润唇角，又顺着滑落下来，滴在染了颜料的衬衫领口。 薄铮眼神一错便瞥到了他衣领上的污迹，他眼中顿时出现见了鬼般的神情，正想问光鲜亮丽的唐少今天怎么忘了换衣服，便听到手机在对面沙发上响起来。 坐在附近的人急忙将他手机给他递过来，薄铮看了一眼， “看来这手机还挺耐摔。” 他调侃了一句，起身去接了电话。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典型豪门 打来电话的是唐劲，秘书先生在那边确定唐郁和他在一起后便松了一口气，这才讲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少爷今天忙着一幅画，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刚刚好不容易搞定了，我去安排晚餐去了，结果回头少爷就不见人影了。最近少爷身体不太好，薄少应该也知道，还请你劝我们少爷去吃饭。” 答应了唐秘书的央求，薄铮转身就拉着唐郁下了楼。 金城是个面向上流社会的销金窟，从娱乐会所到高档餐厅再到酒店服务自然都是一应俱全，虽然比不上hen酒店，但也能堪比一些五星级酒店的饮食了。 薄铮点了个墨西哥鲍鱼粥，在随便要了一桌菜，坐到窗边，看着对面面无表情侧脸看着下方的唐郁，寻思片刻后道， “你今天很不对劲啊。” 唐郁跟没听到似的发了会儿愣，接着回过头来，嘴角挂了丝笑，向后靠上椅背，懒洋洋的味道渐渐弥散出来，覆盖了原本古怪的漠然和郁躁， “哪里不对劲了？” 他接过侍者送来的水，低头喝了一口，淡淡道， “不过是遇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听见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所以有些匪夷所思而已。” 他语速慢而带着些微轻描淡写的笑意，最后他抬头扫了薄铮一眼， “没有什么好不对劲的。” 薄铮怔了怔，接着点了点头， “成，你说没有就没有。” 等了大约十多分钟，粥和菜都陆陆续续的上来了。 唐郁咽了一口热烫鲜香的粥进肚子里，空了一天冷了一天的胃部才终于感到一阵熨帖。 他慢慢的吃着，薄铮也开始说起其他事来。 “你之前让我去查的那些人，我去一一查了一遍，但都没看出来谁有问题。” 唐郁抬头看他一眼，薄铮敲了敲桌面，淡淡道， “那些野种大多曾经都被我敲打过，老实的能认清自己位置的我一般不管，有狼子野心的蠢货，也都大多没了那个能力。” 他嘴角挂起一个凉薄而残忍的笑，耸了耸肩， “总之那个名单被我一一清查过了，是没有问题的。” 唐郁眯了眯眼，倒也没怀疑他的话。 薄家是所有世家里最为典型的豪门家族。 风流的种马家主，整天以泪洗面嫉恨成狂的家主夫人。 薄父在外面的私生子要是全部被好好接回薄家，只怕十个宅子都装不下，薄铮从小就见过带着小孩来到薄家光明正大要名分的母子或者母女，那时候他还小，手中没有权利，最后看着一个深受他父亲喜爱的小男孩和他妈妈一起住了进来，和他妈妈平起平坐般的在薄家宅子里呆了整整六年。 这六年中他母亲越加伤心多病，而他从头到尾都无视着那对母子的耀武扬威，被他们当面踩到头上来也权当没事发生一般。 直到六年后，他成年，薄家集团的股份按规定转移百分之二十五到他的手上，他开始得到实权和人脉，而那对企图找薄父要公司股份的母子，被他在成年礼的当夜，以多年欺压薄夫人和他本人为由，当着他父亲和所有宾客的面，生生打断了腿脚，丢出了薄家。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少年为友 那一夜，刚刚成年的少年端着酒杯站在宴会中心，一身墨绿西装优雅而得体， “我可以有弟弟妹妹。” 他微笑着环视所有客人，扫过几个来参加宴会的私生子，淡淡道， “如果他们乖巧可爱的话，我会很乐意做一个好哥哥。” 少年转头将酒杯举向他的父亲，语气不无讽刺， “辛苦父亲为薄家开枝散叶了。”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在意刚被扔出去的私生子，他此刻只为儿子当着众人面对他失态的讽刺觉得恼怒，皱着眉正要说话的时候，人群里却有人跟着懒洋洋的说了一声， “薄少孝心可嘉，那我也敬薄叔叔一杯好了。” 这声音一出，薄父要出口的呵斥便一下子卡在了喉咙。 他脸『色』僵硬的看向声音来处，人群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心的那个少年正慢慢走出来，站在薄铮背后，笑容懒散，一身贵气，却是比宴会厅的煌煌灯光还叫人眼前一亮的惊艳。 他举杯了。 宴会厅里便无人敢不举杯。 就像群臣必须顺应帝王，即便他现在还是个储君，也依旧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每一个举动。 商界名流们一一举杯相祝，场面话和笑声不断响起。 薄父嘴角抽搐，最终却只能扯出个淡淡笑容，将原本的呵斥全部压回肚子里，僵硬的举杯回向这个少年，勉强笑说， “侄儿也快成年了？叔叔到时候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少年勾唇，懒懒道， “那就提前谢过薄总了。” 刚刚还是亲切的薄叔叔，现在就变成了薄总。 然而对于这样随心所欲甚至堪称无礼的态度，薄父却没有表示任何不满。 他看了一眼正和薄铮碰杯，懒洋洋喝酒的少年，心底却也有些高兴的叹了一声。 无论如何，能跟唐家独生子唐郁成为朋友，他这儿子也不算白生，比别家的废物有用多了。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薄铮接着想起成年后自己越来越熟练的处理那些层出不穷的私生子，不由得有些想笑。 自从他成年礼的那一夜过后，他快速而铁血的处理了几个以前最嚣张的异母弟弟。 不是打断骨头丢去乡下，就是生生被他整成了疯子，住进了疗养院。 这样残忍而不留情面的做法，终于吓退了一些狼子野心。 不过他对待妹妹一般都比较仁慈，若是听话的，还能得到他的一大笔钱，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薄家少爷残忍冷血，容不下任何私生子在他面前嚣张。 而随着年龄变化，他手中掌握的实权也越来越多，和唐郁铁哥们儿的关系也成为他的一大助力，现在的薄家，他已经能和他父亲平起平坐了。 许久没有再收到私生子的消息，上次接到唐郁的名单，他心里还大大吃惊了一把。 他抬头看向唐郁，男人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抬头，说了四个字， “漏网之鱼。” 薄铮一怔。 唐郁淡淡道， “别光看那张名单了，去查别的人，我的消息不会有错，你这个弟弟恐怕还从来没被你发现过。” 第四百八十三章 那个邻居 薄铮微微皱眉， “我当然相信你。” 随即他淡淡一笑，语气冰冷， “这么看来还是个狠角『色』，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唐郁喝完了粥，拿质地柔软的餐巾擦了擦嘴，淡淡道， “缺人告诉我，我帮你查。” 薄铮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离开了餐厅。 “还要上楼玩吗？” 薄铮问他。 唐郁朝楼上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摇头。 “走了。” 他径直朝楼下走，薄铮一笑，几步跟上去， “你现在作息真是越来越健康了，直接向老年养生阶段『逼』近啊。” 唐郁一脚踢过去，薄铮却已经大步下了阶梯， “自从你搬家了我还从来没去看过，今天你给我间房借宿一晚，我来给你当司机，就当是报酬了。” 唐郁揣着兜走下去，漫不经心道， “你知道我一间房的借宿费多贵吗？” “总不至于付不起！” 两人毫无意义的拌着嘴上了车，黑『色』宾利又朝着市区飞驰而去了。 · 夜深安静的巷子里响起脚步声。 薄铮跟在唐郁身后，一边走一边吊儿郎当的四处看， “你这巷子环境是真好啊。” 他上前几步，推了推唐郁的肩膀， “要不匀一套房子给我呗？不用给优惠，我照市场价出钱。” 唐郁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给你？我这儿就是环境最好，让你搬过来岂不是连这唯一的优点都要没了？” “这话什么意思？嫌我吵？” “让你选一套也可以，这条巷子不行，离远一点的地方你可以挑一套。” “切，要不是为了跟你做邻居我会想在这里买房？” 唐郁掏钥匙开门，薄铮便呆在后面吐槽， “瞧瞧，这门还得用钥匙开，这么古老的锁哪天被人撬了可怎么办？” 说着他又转头到处望，接着便盯住了对面的号门牌，一边走过去一边说， “我看你对面这房子就不错！我搬过来了咱俩还可以随时串门，比我一个人住在半月湾好多了，你要不把你对面这房子给我？” 他说着两眼放光的转头去看唐郁。 唐郁扶着打开的门，转头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对面的房门咔擦一声开了锁。 古朴厚重的木门被拉开一扇，有人走出来，正好对上薄铮高举的食指。 薄铮惊讶回头，瞳孔映照一张今天才在视频里看过的脸，于是惊讶变成了惊骇，他夸张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指颤抖的指着顾绒， “你……你你你……” 颤抖的手指又转头指向了唐郁，继续结巴， “你……你们……你们……” 唐郁面无表情的扶着门，朝里面抬了抬下巴，表示“赶紧滚进去”。 薄铮看来是震惊太过，完全无视了唐少爷不太妙的表情，继续你你你我我我的结巴着，唐郁走过来面无表情的一把扯住他震惊的手指，险些没给他掰折了。 薄铮一边被拉着往里走，一边忍不住的扭头来看， “你怎么回事啊？对兄弟都瞒得这么紧……” 他的声音被砰的一声关门声打断。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兄弟你金屋藏娇！ 顾绒没什么表情的听着那脚步声隔着一道门传来，接着又是一声惊讶的感叹， “嘿哟这屋顶怎么还这么大一幅画！你今天画的？春江花月夜？画在这巷子里干嘛啊拿出去卖多赚钱啊！” 接着多嘴的薄少似乎被狠狠的给了两下，终于安静下来。 然后啪的一声，楼顶那照着壁画的灯光被熄灭了。 顾绒抬头看去，那轮月亮却在夜『色』里显得更加清晰。 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便微微勾了下嘴角。 然后跨出门槛将自行车锁上了，这才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 而在一巷之隔的52号院子里，唐郁在书房里脱了衣服，解了两颗纽扣，在椅子上坐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薄铮还在一脸匪夷所思的寻思着什么，片刻后问道， “给兄弟说说怎么回事？那顾小姐不是孤儿吗？难不成家里有遗产？还能在你这儿买房子？” 都没等唐郁说话，他自己就又否认了， “不对啊你，你不是最注重隐私的吗？从小到大都没见你能跟别人当邻居啊？半月湾别墅距离那么远，你还得把前后左右的房子都买下来，这距离近的两步就能跨门了，你居然还允许人住？” 薄铮双手啪的一声撑住桌面，俯身问他， “兄弟，你这是金屋藏娇啊？” 话音未落唐郁就一手打开他的手，让薄少险些把那张帅脸栽在桌面上。 “不会说话就闭嘴，否则我给你缝起来。” 男人看了他一眼，黝黑的瞳底没有一丝笑意。 薄铮被瞥了一眼立刻举手做投降状， “行，我闭嘴。” 他朝唐郁摊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您说。” 唐郁：…… 他靠上椅背，眼皮子垂下来，遮了一半瞳孔，有点懒散有点冷淡， “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交易而已。” 薄铮立刻接嘴试探， “权『色』交易？” 唐郁抬手拿起桌上的鼠标朝他砸过去，薄铮躲闪不及的被砸中胸口，闷声一响疼得他嘶了一声， “我的错我的错，我真的闭嘴了。” 唐郁按了按额角，继续道， “别胡思『乱』想，就是个普通的交易而已，我帮她解决困难，她帮我做一件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薄铮呆了， “这么简单？” 唐郁凉凉的看他一眼， “你还想听多复杂的？” 薄铮耸耸肩， “行，我还以为你换口味了，名媛小姐不要，贫民窟的穷学生也算别有味道。” 唐郁皱起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别提她了？” 薄铮微微挑眉，笑容收敛，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搬了把椅子在唐郁对面，反着跨坐上去，趴在椅背上盯着唐郁， “刚才我的有些话的确有点不尊重人，但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反应有点太过了？” 他扫了一眼地上那个鼠标，又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唐郁，拉长了调子，语气缓慢道， “就好像，你格外的忍不了，别人对她的轻薄一样，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也不行。” 唐郁原本闭上的眼睛又无声睁开了。 他抬起眼皮看着薄铮，房内的暖『色』调灯光罩着他，在他脸上打下深邃的轮廓阴影，将原本柔和的线条变得锋利又冷漠，那双眼睛更是浸了冰水般渗着凉意，一如他此刻透着冷气的声音， “你觉得我会喜欢她？如你所说的，贫民窟的穷鬼？” 第四百八十五章 越是抗拒，越是难以抗拒 薄铮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以我对你的了解来说，你不会。” 他站起来，嘴角含笑的敲了敲桌子， “可是对爱情这东西一知半解的理论知识告诉我，你现在越是抗拒的，就越是令你难以抗拒。” 留下这么一句绕口令一样的话，薄铮不等被打就转身走向门口，伸着懒腰吊儿郎当的说， “我要去找个客房准备睡觉了，本大爷还没睡过这么有艺术感的老房子呢，今晚可要好好体会一下。” 唐郁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薄少的背影消失后，他才重新闭上眼睛。 线条完美的嘴唇微微一勾，溢出一声淡淡的冷笑和两个漠然的音节， “荒谬。” 在书房呆了片刻，他也起身准备去休息了。 经过院子的时候他抬头去看屋顶那幅壁画，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刺眼，几乎有立刻提颜料桶去将画毁掉的冲动。 可枯站了许久，他还是放弃了。 又不是为了她画的。 他面无表情的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 · 早晨。 唐郁洗漱完出来，便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说话声，薄铮那每个字都带着笑的吊儿郎当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欠扁。 唐郁一边整理衣领一边皱着眉走出去，门外薄铮正背对着他在跟对面的人说话，唐郁抬眼看去，顾绒正捧着豆浆靠在门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注意到脚步声她朝这边看来，薄铮跟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到他的时候也瞬间闭了嘴，让他只听到了“……特别厉害”这四个字。 薄铮朝他笑， “起来啦，早啊。” 唐郁扫了一眼顾绒，女孩子喝了口豆浆，也跟他打了声招呼， “早。” 男人收回视线无视了她，只对薄铮冷冷道， “我看你一大早心情倒是挺好，要不让你在我这儿住几天怎么样？” 他跨出门槛，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大步朝巷子口走去。 薄铮呆了一下，急忙跟上去， “这就要走啊？去哪里啊？不吃早饭吗？” 唐郁头也不回， “怎么？你也想体会一下平民早餐是什么味道吗？” “等等我啊，你走这么急干什么？” 清晨的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让人清醒的凛冽气息，唐郁的大衣衣角被卷起来，在顾绒的视线里闪过，又消失在拐角了。 她慢慢收回视线，嘴角的弧度渐渐收起。 悠悠的吃着平民早餐，顾绒抬头看向屋顶那面墙，出神了片刻后，自言自语道， “居然没被毁了……脾气还挺好。” 话到最后，她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然后捧着豆浆转身回屋了。 · 早晨的风虽然很冷，但今天却意外的是个好天气。 太阳大约十点便高升了，照在偌大的学校里，比平日都多了些暖意。 顾绒依旧从一大早就陷入了八卦的漩涡，从进校门开始，凡是认识的人，无一不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稍微熟一点的，不说话也会上前来撞一下她的肩膀，挑动的眉头都非常戏多，充满了上大学子应有的八卦精神。 一向奉行低调的顾绒简直是苦不堪言，后来乔可心友情援助，给她想了个办法。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她太冷太独 “你不想被搭话问八卦，不笑就行了。” 顾绒眉头还紧着，闻言歪头看去，满脸怀疑， “这么简单？” 乔可心给了她一个不被信任的生气眼神，然后拍了拍心口，道， “相信我的，绝对有用。” 顾绒没报什么希望的试了试，结果发现居然真的有用，小课课间时总爱跑来围着她的女孩子们这次居然只朝这边看了看，没有过来。 顾绒心底十分高兴，脸上还要挂着一面无表情的样子，问乔可心， “你还挺有办法，不过这是个什么原理？” 乔可心神秘一笑，趴在桌上朝她小声道，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大一开学的时候，比那还要早一点，高考结束的暑假，在顾悄驻唱的酒里。” “本人最爱看的就是漂亮的男孩女孩，当时你坐在角落里喝酒，我第一眼就看上你……呸呸，第一眼就注意到你了，其实我很想来搭讪来着，可就是被你一张冷脸给吓住了……” 乔可心眨了眨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再次浮现第一次见到顾绒时的画面。 过了这么两年多了，她还是记得非常清晰。 那酒配置一般，劣质的彩灯模糊又炫目的旋转着扫过每个角落。 她本来只是慕名而去听歌的，结果却被一瞥而过的某个画面惊艳了眼球，半天都没能动弹。 那姑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前是喧闹嘈杂群魔『乱』舞的舞池，她手里端着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手肘撑着桌子，手腕慢悠悠的转着酒杯，头顶灯光缓缓渡过她的脸，将每一个五官每一分线条都映得如梦似幻，还有纤长浓密的睫『毛』，和骨瓷般剔透而分明的手指，还有耳朵上闪闪发光的耳钉。 她在喧闹到足以震破耳膜的噪音里面无表情的坐着，仿佛不是坐在群魔『乱』舞的酒，而是在繁华落幕后的高档宴会厅。 乔可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瞬间想到完全无关联的场景，但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出现的画面的确是这个。 璀璨的灯光，奢侈的装潢，波光粼粼的泳池，宽阔的大理石阶梯，衣香鬓影都散场了，留下没怎么被吃过的珍贵食材，和满地轻飘飘的花瓣。 她一个人坐在灯光里喝酒，被孤独包裹，却不挣扎，不附和。 音响里响起一连串劲爆的鼓点，舞池里发出了更尖锐的喧闹叫声。 乔可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底大呼丢脸的收回视线，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看过去的视线。 那个人明明是坐在角落里的，轻易发现不了，但却是个一旦发现了，就无法忽视的存在。 爱美之心格外严重的乔可心心里痒痒的，很想过去搭讪两句，哪怕要不到电话号码，能说两句话也好。 可惜她坐不住的挪了好几个位置，最后都靠到那女孩的边上了，却还是不敢上前搭话，哪怕是说一句嗨。 而当她靠得更近之后，才发现酒里注意着这个女孩的不止自己一个人，那些目光从昏暗的角落里传来，她这个坐在旁边的人都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直到最后那女孩喝完了一杯酒，台上少年的驻唱也结束了，她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出酒，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她。 痛心疾首的乔可心回家回忆了很久，最后在心里下了结论。 那么多人对她有意思，却都没有上前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不敢。 这女孩子气场太冷太独了，坐在那里就自成一个世界般的漠然，上去搭话说不定连她一个眼神都得不到，多丢脸啊。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新闻上的唐少与新市长 乔可心从回忆里念念不舍的抽出来，叹了一口气，不无得意的道， “谁知道让我念念不忘的美人居然会和我一个学校一个班而且还一个宿舍了？你都不知道我开学看到你时心里发出了怎样的尖叫，谁都没我这么好运。” 她用眼角得意的瞟了顾绒一眼，后者靠上椅背，挑眉看她， “难怪从开学你就对我那么殷勤，还莫名其妙的老想请我吃饭。” 乔可心晃了晃脑袋，调子欢快上扬， “那是，我在学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把你搞到手。” 顾绒：…… 她啪的一巴掌呼在了乔可心的后脑勺上，呼得她哎哟一声栽倒在桌面，然后苦兮兮的捂着脑袋爬起来，讨饶道， “我错了我错了，是你把我搞到手，看我现在对你死心塌地的样，我妈都说我没出息。” 顾绒：…… 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 顾绒鸡皮疙瘩都快起来，最后只好及时换了话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可怕，她们不敢过来？” 乔可心大大的点头，接着道， “你不知道，我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看到你冲我笑简直惊讶得要死，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日常没表情的高冷少女呢，结果谁知道笑起来那么温柔。” 乔可心再一次『露』出星星眼，顾绒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把她靠近的脸推开了。 “下课了，走。” 她抱着书本走出教室，一些还想问八卦的女生们窃窃私语， “绒绒今天怎么了？一点表情都没有？” “都怪你，问什么问，把人问生气了。” “说得好像你没问一样。” …… 下一节课在另一栋教学楼上。 转移阵地的中途，乔可心抱着手机凑到顾绒旁边来， “『毛』『毛』你看，唐少又上新闻了。” 顾绒眉目一动，瞄了过去。 “好想是唐氏集团又有一栋写字楼竣工了……” 顾绒跟着乔可心的嘟囔声扫过屏幕上那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照片上他穿着蓝『色』条纹西装，领带第一次规规矩矩的系着，身高腿长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那里，脸上还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向风流的风格突然禁欲起来，竟有种让人不想挪眼的巨大吸引力。 唐劲站在他身后，胳膊上挂着他脱下来的灰『色』大衣，再往后还有好几个规规矩矩两边站着的西装精英，他站在这些人前面，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的冷漠。 乔可心将新闻继续往下滑，一不小心就滑到了下一则新闻，正要返回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发出哇的一声， “新市长已经开始正式任职啦！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都没关注过。” 顾绒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下一张照片里，那个面上带笑的中年人映在她猛然缩紧的瞳孔里，瞬间迸溅出极重的暗『色』和血『色』。 乔可心走了两步突然发现人没跟上来，便回头朝她看来，疑『惑』道， “怎么了？” 顾绒抬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到前方花廊拐角走出来的陆横和唐郁。 乔可心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立刻惊了一跳，蹬蹬蹬的后退到她身边。 唐郁和陆横原本似乎正在心不在焉的说话，看到顾绒后两人便都停下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想知道吗？ 唐郁还穿着新闻里那身西装，眼镜却已经摘了。 他扫了一眼顾绒，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注意到她正死死的盯着身旁的男人。 唐郁慢慢的眯起眼，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朝陆横看去。 陆横也正直直看着顾绒，眼中似乎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翻腾，那些情绪让他痛苦又克制。 心底那点淡淡的凉意又蔓延上来，唐郁漫不经心的『插』着兜踱步到顾绒身边，在擦肩而过的位置上停下来，他侧头，在顾绒耳边淡淡道， “怎么了？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我记得你还说我是你心里的颜值第一名呢，现在这个排名是变了吗？陆少爷短短几天内，就已经好看到你眼不能错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陆横也刚好能听到，接着便见男人转头看向陆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声音拖长着调子，却带着一层凉意， “还是说，你和这位市长公子，曾经有过旧情？所以今天才这么难以自禁的深情对视？” 顾绒没什么反应，陆横却眯眼朝他看来，目光冷冽声音也冷冽， “唐少查过我？” “这难道不是基本？” 唐郁淡淡勾起唇角， “陆少既然敢答应肖依然的邀约，就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对，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和我一起吃饭吗？” 陆横冷冷一笑， “看来唐少的确习惯如此，不过这么看来，顾绒的身份你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唐郁眉梢微微一挑，侧脸看向顾绒。 后者也正抬眼看过来，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眸里浮着一层漠然，却的的确确的注视着他。 唐郁嘴角勾起，撇开视线看向陆横， “挑拨离间？” 陆横冷漠看着他，只道， “你查了吗？” “你想知道吗？” 他不回答问题，转头看向顾绒。 顾绒漠然的盯着他，两人目光对视片刻后，她淡淡道， “想。” “那我告诉你。” 唐郁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轻而快的吐出两个字， “没有。” 顾绒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那金属般清亮悦耳的低音沉沉响在她耳畔，轻慢的呼吸落在耳朵上，温热触感一直蔓延进心底。 唐郁直起身来，嘴角的笑却一下子褪去。 他单手『插』着兜朝前大步走去，然而才走了两步，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陌生女人的声音， “陆横。” 唐郁转身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端庄温柔的中年女子正从拐角处挎着包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西装的保镖。 唐郁正要事不关己的离开，却见正对自己的陆横猛然缩紧了瞳孔，上前一步握着顾绒的肩膀猛地将她转了个身然后重重朝他推来。 唐郁一脸懵『逼』的看着顾绒扑过来，『插』在兜里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抽出来将人接在了怀里。 料想中这一抽风的发展一定会得到顾小姐的冷面相对，或许是一把推开，或许还会加上一句“神经病”的骂声。 可出乎意料的是，顾绒扑进来了，就没再动了。 她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而在她的背后，陆横已经转身握住了那个中年女子的手， “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突如其来 “不只是我，你爸也来了，正在校长室和校长说话呢，我听他们的官方话没意思，就想着在学校里逛逛，挑着漂亮的地方走，谁知没走两步就遇到我儿子了，说明母子俩缘分深！” 那夫人语气亲昵疼爱，说着视线便朝后面看来，见到两个光天化日拥抱在一起的男女，『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 陆横笑了笑， “是我朋友，他们正要去上课。” 他转头看向唐郁，声音里带着笑，脸上神情却呈现一种古怪的紧绷和冰冷，死死的盯着他道， “你们先去，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唐郁眉梢微微一挑，还没说话，那中年女子便笑起来， “你们好啊，既然是阿横的朋友，不如阿姨中午请你们吃饭？” 唐郁亲眼看到陆横的牙关死死的咬紧了，肉眼可见的紧张蔓延在他眼底，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西装衣襟突然慢慢被手指扣紧。 他垂眸扫了一眼，半秒后抬起眼皮看向那中年女子，微微一笑， “还是不用了，有机会下次。” 瞥到女子扫过顾绒背影的疑『惑』眼神，他淡淡道， “她跟我闹别扭，我还得好好哄哄她。” 中年女子恍然大悟， “小年轻就是有精神。” 她投来理解的目光和笑意，唐郁便揽着顾绒转身走了，一直闭嘴不敢说话如同背景板的乔可心急忙跟上。 “行了，别生气了，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男人哄女朋友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的时候，陆横紧绷的身体才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他转眼看向母亲， “在学校就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被人知道。” 陆母瞪了他一眼，却又笑起来， “知道了，就你最低调。” 接着她又看向唐郁他们消失的方向，叹息道， “上大果然都是精英聚集的地方，随随便便一个学生都这么不简单，看容貌气度都是下川那些公子哥们拍马不及的。” 陆横也看过去，漫不经心的道， “那是唐郁。” “什么？” 陆母一脸惊异的看着他， “他就是唐氏的独生子？掌管唐氏珠宝的那个唐郁？” “是啊。” “那你刚刚就应该告诉我，我怎么着也得请他吃一顿饭，你这孩子现在怎么这么不会做事？” 陆母嗔怪的看他一眼。 陆横转头不跟她对视，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耐烦。 “行了，先去等爸。” 他拉着他母亲朝反方向走去，陆母还在不停叮嘱他一定要和唐家少爷打好关系。 · 而另一边，离开那条花廊唐郁便松开了手。 顾绒从他怀里出来，乔可心急忙跑上来，皱着眉一脸担忧的挽住了她，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顾绒有点呆，目光直直的看着唐郁胸前被她抓皱了的衣服，好一会儿才道， “抱歉。” 一直沉默注视着她的男人别开视线，看了一眼手表， “你还要上课吗？” 他在问顾绒。 顾绒愣了愣，点了点头。 “还有一分钟。” 第四百九十章 跟她一起来的 乔可心嗷的一声， “妈呀时间不够了！完蛋这节课是四大名补之一的吕魔头啊！马上就要期末了我可不想再被扣分！” 她拉着顾绒开始跑起来。 唐郁在后面慢悠悠的走，居然也能不近不远的跟着。 直到穿过两栋建筑物，顾绒拉着乔可心停在一间大教室门前，原本起主导作用的乔可心同学拼命大喘气，遗憾的是，即便跑得这么累了，她们还是没能赶上铃声。 而这位教授新闻传播的吕教授，是个绝对不能允许迟到的大魔头。 戴高度近视眼镜的老师眯着眼睛看清楚了两个人，问道， “名字报上来，马上就期末了居然还敢迟到，我看你们是学分太多烧得慌。” 顾绒：…… 乔可心：┭┮﹏┭┮ “顾绒。”——面无表情jpg。 “乔可心。”——泪流满面jpg。 老师拿名册，眯着眼睛开始在上面找名字。 顾绒拉着蔫嗒嗒的乔可心走进教室。 她们走过讲台，刚低着头找到顾绒名字，正准备给记名扣分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哗然之声，讲台前突然又行过一个黑影。 以为又有人迟到的吕教授一怒抬眼， “迟到了还敢直接往教室里冲！是想直接挂科补考吗！” 被呵斥的那人停住脚步，转头看来， “您要挂我科吗？” 西装革履的男人单手『插』着兜站在教室里。 分明应该是身在高耸的写字楼，坐在不沾尘埃的总裁办公室的男人，跟这坐满大学生的教室简直格格不入，且压迫感十足。 教授目瞪口呆，在上大从校长到学生大约没几个人会不认识这个人，他结巴道， “你你你，你没选我的课啊。” 男人转头朝教室里某个座位扬了扬下巴， “跟她一起来的。”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排某个位置上，有人正慢慢的抬手撑住了额头，挡了大半张脸，全身都散发着“不是我”的信息。 然而同学们还是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拉长了调子，发出了“啊——”“哦——”的声音，活像幼儿园小朋友学拼音，好好的一个音拐成了山路十八弯。 老师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唐郁闻言微微挑眉，却不回答，只淡淡勾唇，转身朝后排走去，最后在顾绒旁边，隔着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下了。 教室里的起哄声一下子更大了，直到老师忍无可忍一声呵斥大家才重新安静下来。 吕教授咳嗽两声，看了一眼和顾绒坐在一起的男人，又低头看了一眼点名册，片刻后还是用笔把刚在顾绒名字后面写的-05的笔迹给涂掉了。 他一本正经的扶了扶眼镜，抬起头来继续上课。 · 讲台上老师已经进入状态，讲得情绪高涨唾沫飞扬，学生们也都渐渐听得认真，顾不上八卦了。 而一向重视专业课的顾绒，此刻却很不在状态。 她没有看讲台，只盯着自己手底下的书本，似乎在发呆，手里拿着的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的划来划去。 唐郁一直无声的注视着她的笔，直到那笔尖越来越重，最后哗啦撕裂了纸张，『露』出一道狰狞的缺口时，他才慢慢抬眼看住了顾绒。 第四百九十一章 想搞姐弟恋啊？ 顾绒似乎也被这响动惊了一下，她怔怔的停下来，盯着自己被划得『乱』七八糟难看至极的笔记本，重重的闭了闭眼，然后毫无预兆的抬眼看向唐郁。 线条清晰的凤眼里，一对琥珀『色』的浅淡瞳孔堆积着沉沉的冷漠和锋利钉入他的眼底，带着戒备的攻击力。 唐郁却依旧神情淡淡，不偏不倚的与她对视着，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 那双深黑的眼瞳里沉淀着冷淡，却在这时很好的安抚了顾绒的情绪。 她眼中紧绷的锋利渐渐散去，就在她快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她眉头却又突然蹙了起来，躁郁之『色』重新染上眉眼。 顾绒盯着唐郁，面无表情的做了四个字的口型， “看什么看？” 男人散漫的撑住下巴，回了她四个字的口型， “你好看啊。” 顾绒冷冷看着他，无声吐出两个字， “疯子。” 唐郁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跟她演默片似的来往， 不是神经病？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男人淡淡的笑，慢慢的做口型——我宁愿当疯子，也不想被……叫神经病。 顾绒沉默的看着他，片刻后吐出三个字。 神经病。 唐郁：…… 两人面无表情的互相对视，眼神碰撞间都是电闪雷鸣，然而在其他人眼里，这却是完全被粉红泡泡填充的一方甜蜜空间。 很多人的手机都从书本或者课桌底下伸出来，对着这两个人照个不停，连坐在顾绒另一边的乔可心，都十分郁闷且自觉的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免得成为那些照片里闪闪发光的大灯泡。 “这也太甜了。” 另外两个坐在后面的室友对着镜头不由自主的发出感叹。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个绝『色』美男当男朋友，然后也过上这种把偶像剧剧情当日常的生活？” “如果是以上大为背景的话，你得满足几个条件，想得到一个风云人物且又是帅哥的男人当男朋友，最起码你得先闯进女神榜？哪怕是个吊车尾都行啊。” 另一个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充满安慰， “光这第一个条件咱们都没满足，就别想别的了。” “……” 室友a悻悻的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接着又灵机一动提出不同意见， “等等！如果女神榜都是对应风云榜的话，咱学校不是还有个没进风云榜的风云人物嘛。” “你是说迟秋？” “对啊。” “想搞姐弟恋啊？” “姐弟恋挺好的么，小学弟又帅又高的。” “麻烦你清醒一点，人家虽然不知为啥没进风云榜，但男神榜人家还是进了的好不好咯？”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能找丑男当男朋友咯？” “上大又不是男神榜下皆丑男咯。” 后座上『插』进来一个幽幽的男声， “上大没上榜单的大牛还多着咯，你们干嘛这么嫌弃咯。” 两名室友同时沉默，转头看向身后坐着的戴眼镜长相周正的班长，然后同时转头，默默的怂怂的弯下了腰，趴在了桌子上。 第四百九十二章 问问你自己，你爱我吗？ 这节课结束之后，下午就没有课了。 顾绒抱着书和乔可心一起下楼，唐郁揣着西裤裤兜漫不经心的跟在她们身后，都快走到车棚了，顾绒终于受不了四周看猴一样惊异八卦的目光，转头朝唐郁道， “你跟着我干什么？还想让我请你吃饭？” 唐少爷神情淡淡的扫她一眼，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要去停车场而已。” 顾绒：…… 唐少爷嘴角一翘，悠悠踱近一步， “顾小姐，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是在跟着你走？” 全然无视了站在旁边的乔可心，男人微微低头弯腰，几乎是贴着顾绒的耳朵发出低凉带笑的声音， “你觉得我会爱上你，也是源自于这些自以为是的错觉吗？” 顾绒嘴角一抽，眼角迅速扫了一遍四周，这个时间来车棚这边的学生并不多，她于是无声深呼吸一次后，突然毫无预兆的抬头，唐郁正好要直起身子，这么一来两人几乎近到面贴面了。 旁边的乔可心清晰的倒抽了一口气。 唐郁也瞬间想要直起身子，却在那双浅『色』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又生生的控制住了身体，僵硬的停住了。 他低着头，她仰着脸。 鼻尖都快要抵在一起的距离里，唐郁清晰的看到顾绒嘴角突然翘起的弧度。 那双漂亮的凤眼明明『露』出了冷冷的笑意，却依旧呈现出天然的妖娆与锋利， “唐少爷。” 唐郁在她带笑的尾音里眨了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到底会不会爱上我，或者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我了这种问题，应该由你自己去找答案和原因才对啊。” 女孩子脚下的白鞋往前进了轻而小的一步，和男人擦得光亮的皮鞋抵在了一起。 力度很小，触感却非常鲜明。 唐郁面『色』不动，眼皮微垂，盯着顾绒，喉结却不由自主缓慢的上下滚了一下，裤兜里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些许。 顾绒嘴角弯弯的笑，伸出食指轻轻的点在唐郁的胸口。 隔着一颗扣子和衣料，她的指尖恰好的敲在唐郁的心脏外。 一下、两下、三下…… 唐郁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根手指敲在自己胸前，奇异的感受到逐渐加快的心跳，仿佛要急迫的和那敲打的节奏共鸣，融为一体。 他揣在裤兜里的手微微握紧，喉结再次滚动一次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抓住了顾绒的手腕，制止了她肆无忌惮的动作，面无表情的问， “你在干什么？” 顾绒抬眼看他，满脸无辜， “让你听听你自己的回答啊。” 唐郁：…… 他挑了一下嘴角， “你在勾引我？” 顾绒眨眼， “那我成功了吗？” 唐郁沉默许久，看着那双浅『色』瞳仁中的自己，突然一笑，漫不经心的道， “你猜呢？” 顾绒微笑，缓慢吐出两个字， “当然。” 唐郁笑意更深，却有些嘲弄的味道， “我说过了。” 他将顾绒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一下，动作温柔，声音也温柔，语气却有些凉意， “顾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自作多情这『毛』病，有点太严重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喜欢我的人太多了 “是吗？” 顾绒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我也希望我是自作多情，所以还请唐少爷管好自己的心脏……” 她尾音未落语气突然一顿，眼角瞥过不远处怔怔站着的某个身影，还有那边投来的，无法控制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眼神，她嘴角轻慢一勾，收回视线看向唐郁， “也管好自己的仰慕者。” 唐郁微微一怔，转头看去。 不远处，肖依然被他发现也不慌『乱』，投来愣怔之后的一笑。 顾绒也朝那边微笑点头，声音却很冷， “唐少爷，我答应跟你演情侣是一回事，但如果你要让我陷入什么狗血的三角恋剧情里去，我可是会毁约的。” 唐郁也收回目光，有几分懒洋洋的道， “顾小姐强人所难了，要是喜欢我的人都得由我去一一约束的话，恐怕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我都挤不出十分钟来睡觉。” 顾绒：…… 她甜蜜的微笑的吐出三个字， “不要脸。” 那边肖依然已经在走过来了。 唐郁在这空隙里眯着眼盯着顾绒，淡淡道， “你现在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跟我说？” “都是唐少爷纵容得好，您都能跟我计较神经病和疯子哪个称号更好听了，我骂您一声不要脸又有什么要紧呢？” 唐郁：…… 他噎住了，再想说话的时候肖依然已经走到近处了，说话声听起来毫无异样， “少爷，我都第二次被你和陆横放鸽子了。” 唐郁垂眸，转身的时候顺手便用力揽住了顾绒的肩膀，力度之大让顾绒险些直接把脸贴在他衣服上，顾绒勉强在嘴角挂了笑，便听见头顶唐少爷拖着懒洋洋的调子道， “上次的确有事，今天陆横放鸽子了，我可还没有，咱们现在去吃饭。” 肖依然顿时惊喜起来， “真的吗？少爷你不是还有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 头顶的男人低下头来看向顾绒，在顾小姐心底不妙的预感里，他微微一笑， “刚好绒绒也饿了，我得让她吃饱啊。” 顾绒：…… 那点不祥的预感终于结实的砸中了她。 越是不想什么越是来什么。 顾小姐刷的黑了脸，对即将到来的狗血三角恋情节抵触无比，来不及找恶劣的大少爷麻烦，转头就开始找救兵， “那我叫可心一起去，可心——” 一声突然抬高的呼唤，定身术般定住了不知何时已经猫着腰偷偷溜开了一大段距离的乔可心同学。 她尴尬而僵硬的嘎吱嘎吱直起身子，然后转头，『露』出更加尴尬的笑容， “怎么了？” 顾绒怀着让乔可心同学去破坏气氛的目的，大声而殷勤的道， “你不是饿了想吃大餐吗？我们一起啊！” 说着她又仰头朝唐郁笑眯眯， “可以叫上她？” 唐郁低头回视，微笑的样子非常好看， “当然可以。” 不过乔可心同学看起来不太可以。 她站在那里没动，咽了咽口水『露』出笑容， “还是不了，咱们食堂挺好吃的……” 顾绒背对着唐郁和肖依然，朝乔可心同学一笑，嘴角温柔的弧度瞬间清晰抵达乔可心的眼底，和着那双眼睛投来的压迫目光，让乔可心同学刹时清醒，打了个激灵，然后不轻不愿意又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好……好，那就谢谢款待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你见过她吗？ 唐郁哼笑一声，揽着顾绒往前走，淡淡道， “既然是绒绒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你不用对我客气。” 乔可心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四个人的奇怪组合就这么走进了停车场。 · 唐郁今天开的是一辆迈巴赫，来学校的时候大约是别人开的，他从裤兜里拿出钥匙丢向顾绒，顾绒猝不及防的伸手接住，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他。 后者十分大爷的朝她一笑， “今天突然想坐你开的车……” 顿了一下，他还假惺惺的加了一句礼貌用语， “可以吗？” 顾绒作为跟他热恋的女朋友，当然不能说不可以。 她微笑着握着钥匙上了驾驶座，唐郁上了副驾驶，肖依然和乔可心自然上了后座。 “去哪里吃啊？” 顾绒发动车子朝校外开去。 唐郁手肘靠着窗，手掌撑着侧脸，淡淡道， “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问问她们。” 顾绒回头扫了一眼乔可心和肖依然，微笑道， “你们想吃什么？” 乔可心同学此刻十分低调，礼貌的表示自己吃什么都可以。 肖依然想了片刻后，提议道， “不如去吃法餐怎么样？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法国餐厅，老板和我也算是熟人呢，咱们不如去尝尝味道。” 顾绒看向唐郁，后者随意的点了点头，态度依旧十分大爷。 顾绒转头就翻了个白眼。 眼前迈巴赫已经出了停车场，她转了方向盘开上一条林荫大道，路边有不少的学生来去着。 唐郁坐在副驾驶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视线却突然在顾绒那边的车窗上盯住了。 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他看到正走在路边的陆横，还有他身前被簇拥的，一男一女的中年男子。 大约是人太多目标太大了，顾绒一边开车一边无意识的转头朝窗外看去，唐郁看着，突然叫了她一声， “顾绒。” 顾绒扭头看向他， “怎么了？” 唐郁没有出声。 他静静的看着顾绒，直到余光里那群人掠过视线，完全消失在窗外后，他才收回视线， “没什么。” 顾绒：…… 她转头看回前方，恰好前路上有几块石头，她面无表情的转了转方向盘，不偏不倚的让唐郁那边的车轮从石头上压过去，几下不轻不重的颠簸让唐少爷猝不及防撞上了椅背。 砰地一声闷响听得后座的肖依然都投来了担心的眼神，也立刻顾绒十分歉疚的转头道， “我没看到那几块石头……” 她像模像样的皱着眉担心道， “你没事？” 唐郁：…… · 迈巴赫在肖依然的指路下成功停在了南柯路尽头某家装潢华丽的餐厅外。 顾绒下车之后把钥匙交给唐郁，十分认真的道， “你这车轮胎不太防震，太颠簸了。” 一路上被颠了无数次头昏脑涨的唐少爷咬牙切齿的笑， “没关系，下次给你换个不颠的。” 唐郁顺手大力揽住顾绒，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 “不过在这种平路上都能颠成这样，看来我得给你换个拖拉机开你才能开得舒服一点。” 顾小姐安之若素，微笑道， “没有问题，那我就等着唐少的拖拉机了。” 唐郁：…… 这对看起来十分恩爱的“情侣”带着两位女『性』朋友走进了餐厅。 而在上大校园内，刚刚坐上驾驶座的陆横，被他坐在后座妈妈敲了敲椅背，问出了大约是一直放在心里的问题， “我记得顾绒也在上川大学念书，你这次回来，见过她了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声音带着淡淡的，毫无异常的笑意，却不知为何，让副驾上的陆横瞬间整个背心都发了冷，仿佛这声音变成了一条毒蛇，咬在他的耳畔，发凉的麻意一直缓缓蔓延到了心脏深处。 他的筋骨在一寸一寸的戒备的僵硬起来，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陆横漫不经心的朝窗外看去，淡淡道， “没有，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她在这里读书。” 后座上典雅温柔的女子微微点头，脸上带着忧愁， “也不知道顾绒现在怎么样了，记得她离开上川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呢，那么小就要带着弟弟来陌生城市生活，可真是不容易。” 陆横无声的看着窗户，也在那层玻璃上看到自己牙关紧咬的苍白的脸。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明明是温和又担忧的语气，却如同毒气一般让车厢的空间越来越压抑而难以呼吸， “阿横啊，你要是在学校遇到她了，可一定要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要是困难的话，你也记得多帮帮她，林家当年也宣布跟她恩断义绝，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要是润叶知道她去后两个孩子过得这么苦，还不知该多难受……” “行了！” 话音未落，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后座上一直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打断了她。 与新闻上的慈眉善目不同，现在的他面『色』冷硬，便是不睁眼睛也压迫感十足。 车内气压顿时更低，而他身旁的女子却温柔一笑，低眉顺目的道， “是是是，这些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 她看向陆横， “阿横，妈妈跟你说的你可要记住了。” 陆横闭上眼，努力克制着自己松开牙关，平静的回答了一句， “知道了。” · 低调的黑『色』轿车悄声无息的驶离上大校园，拎着饭盒的迟秋与之擦肩而过。 风掠过他耳畔，穿黑『色』外套的男生脚步微顿，侧头看去，瞳孔里清晰映出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他嘴角微微勾起，抬脚走进学校，拎着饭盒的手指慢悠悠的转了起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 另一边的餐厅里，顾绒一行人已经开始点菜了。 正如肖依然所说，那个老板似乎和她熟识，十分热情的表示可以免单，肖依然笑着拒绝了，又寒暄了好一阵才算是把这个老板送走。 “顾小姐想吃什么？” 肖依然拿着菜单抬头来问顾绒，后者坐在唐郁旁边，转头看向乔可心， “你想吃什么？” 乔同学笑了笑，然后快速凑近她，十分尴尬的道， “我没吃过法餐，不知道点什么啊，之前不敢说怕丢脸，别让我点菜。” 顾绒淡淡笑了，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等她答案的肖依然，转头看向唐郁，道， “你帮我们点一下啊，第一次来吃不知道点什么。” 唐少爷原本无所事事的坐着，闻言扫了她一眼，抬手从旁边拿了菜单，一言不发的翻页。 “你有什么不吃的？” “除了洋葱之外没什么不能吃的。” 男人又看向乔可心，照顾道， “你呢？” 第四百九十六章 点餐 乔同学立刻受宠若惊的摆手， “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我和顾绒吃一样的就行，麻烦你了。” 唐郁于是放弃了一道洋葱浓汤，对旁边的侍者道， “虾仁酪梨沙拉，扁豆汤，白酒田螺，鹅肝酱煎鲜贝。” 他收起菜单，道， “这些一样来三份。” 侍者点头记下，唐郁又翻开点酒单，翻了一遍后道， “一瓶93年的enthee，餐前上。” 他放下酒单，抬头看向对面的肖依然， “你自己点。” 肖依然：…… 她轻笑出来，拿过菜单自己开始点餐，低头之时，她的视线扫过顾绒，目光里有种看新鲜般的新奇味道。 后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手肘撑着桌子，看起来有些无聊，背部却是自然挺直的，并没有失礼，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贵气，和她身边同样有几分散漫却坐姿标准的唐郁，有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之感。 肖依然收回视线，随意点了几样东西。 等餐期间，肖依然自然而然的和唐郁聊起天来， “少爷，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唐郁怔了一下，似乎想了想才道， “好想是。” “我回国之前叔叔说这次生日要大办，他到时候应该也会回来的。” 唐郁脸上全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似乎并不在乎过生日这件事情。 接着肖依然又继续跟唐郁聊起一些国外集团的事，大多都是商业话题，桌上另外两个门外汉根本听不懂。 乔可心听着听着，扯了扯顾绒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这个肖依然怎么怪怪的，她是不是对唐少有意思啊？” 顾绒笑眯了眼，侧头看她， “你猜呢？” 乔可心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 直到餐前酒上来之后，那两个专业人士的专业谈话才停下来，乔可心同学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以顾绒同学死党的身份来探探肖依然的底。 “肖小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呀？” 肖依然愣了一下，接着笑道，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依然就好，你问。” “我之前在女神榜上看到你的资料，说你是心理学系的，那你也和唐少一样，是回来读博士的吗？” 肖依然想了想，点了点头， “算是，边继续学习边在校内心理咨询室实习，你们要是什么时候想逃课还可以来找我开请假单。” 乔可心眼睛一亮，立刻忘了自己的初衷， “真的啊？那你是随时都呆在心理咨询室么？” 肖依然朝她眨眨眼， “当然不是，不过你可以留一个我的电话，什么时候需要请假条，尽管找我就是。” 乔可心同学立马屁颠屁颠的把自己手机递过去了，一脸的喜笑颜开，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顾绒：…… 被轻易背叛的顾小姐一言难尽的捂了捂额头，却听到身旁男人低低的笑声。 她侧头看去，唐郁一边往高脚杯里倒酒一边朝她瞥来一眼，漂亮到极致的桃花眼，深黑如夜空的瞳孔，这一笑之间，应和着淡淡酒香，竟然有种醺人欲醉的感觉。 第四百九十七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顾小姐醺醺然了半秒，接着立刻在那明晃晃的嘲弄里清醒过来， “请唐少爷自重，别朝我抛媚眼。” 她眉头都不动一下的说，声音低的只有唐郁能听见。 后者嘴角一抽，险些没把瓶口杵进玻璃杯里。 · 乔可心同学要到了号码之后才突然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后悔不迭的打起全部注意力，全程都警惕的注意着肖依然的动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餐下来，过程一直风平浪静。 肖依然并没有如她所料，做一些故意让顾绒丢脸的举动，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顾绒看起来对付这些菜肴太得心应手了。 无论是餐桌礼仪，还是对那些麻烦多样的菜式的食用顺序，再或者是使用餐具的方法，就她这个门外汉看来，都觉得自然而然赏心悦目，挑不挑得出错都无关紧要了。 一顿大餐之后，唐郁在把乔可心和肖依然都送到了学校，接着载着顾绒回了红蕖巷。 迈巴赫从学校再次开出来的时候，顾绒脸上便渐渐去掉了所有浮于表面的情绪，剩下一片冷漠的空白。 黑『色』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脸。 苍白而面无表情。 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之后，学校花廊下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的噩梦般的声音，直到此刻才扑上了所有感官。 她怔怔的看着玻璃中的自己，又像是在透过那个昏暗的影子看着另一个人。 那个还年少的，幼稚又叛逆的自己。 窗外的城市景『色』飞掠而过，不断变换的纷繁杂『乱』的背景里，窗户上那个小小的顾绒脸『色』苍白，目光穿透她看去更远的地方，那眼神如同看见了魔鬼，在嘴角惊喜的笑意还未消失的时候，便僵硬成了惊骇恐惧又不可置信的绝望。 比花廊里更加年轻一点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远处传来， “绒绒啊，叔叔要收养你，你高兴吗？” “你肯定很高兴的，可阿姨不太高兴，为什么呢？因为阿姨愧疚啊，阿姨现在每每闭上眼睛，脑中都是你妈妈死去时的样子……” 那声音那么温柔，却毒牙一般咬住了少女的心脏，毒『液』蔓延全身，让她渐渐僵硬不能动弹，只能听着那声音继续念诗般哀叹着，如同上演一出华丽又虚伪的戏剧，每一个音节都饱含感情， “当时的新闻报道我全部都剪下来了，贴在墙上，一次一次反复的看，你妈妈满脸是血，面目全非的躺在灰尘里，她尊贵了一辈子，高高在上了一辈子，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么脏，那些平时根本连她背影都看不到的平民们，对着她的尸体指指点点，随意又阴暗的猜测她的死因，那些猜测都被印在了报纸上，我一次又一次的看，边看边哭。”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因为……我太高兴了。” …… 情感充沛到扭曲又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脑海里。 顾绒和窗户里的少女一起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她只看到自己惨白的脸。 像极了那个时候如同身处地狱的自己。 第四百九十八章 你又开始自作多情了 可终究还是有不一样的，至少现在的她，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不像是那个空有一身反骨的倔强的少女，将憎恨和绝望都写在眼里，越发让那个人痛快。 她发狂的痛苦，那个人便发狂的痛快。 以后会怎么样呢？ 顾绒微微闭眼，脑中却一片空白，杂『乱』的思绪在脑海里胡『乱』碰撞又炸开，最后什么都留不下。 她镇压着回忆，最后放弃了思考。 车子停在红蕖巷外，流水淙淙的淌过耳畔。 顾绒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模糊的天穹。 时间永不入睡，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化，而城市如海，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往事永远不会过去，它们沉睡在灰烬里，随时都有可能重新爬起来，藤蔓一般的将你缠绕。 这个道理顾绒早就明白了。 她不想再逃了。 虽然活着是一件很值得珍惜的事情，但她花了太多的时间逃跑，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重新开始了。 顾绒低下头，把手揣进兜里，慢慢走进巷子。 唐郁就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都走到家门口。 顾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唐郁，说了两个字， “谢了。” 男人挑挑眉『毛』，懒洋洋的看她，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推开我。” 顾绒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谢谢你带我去吃饭，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 唐郁别开眼睛，语气态度都很冷淡， “顾小姐，你又开始自作多情了。” 男人转身开门，顾绒看着他的背影，低头笑了一下，也转身开门进去了。 两扇门同时关紧。 巷子头顶的同一轮太阳，将阳光洒进两户院子里，磨砂般温和微凉的金『色』渡过老房子的每一根木头和每一块青石砖。 他们在地板上缓慢的行走，在不同的空间里，同样的出着神，心不在焉着。 · 顾绒将卧室的窗户大大的打开，让风和流水还有阳光都淌进来。 她盘腿坐在榻上的小桌前，一动不动的开始发呆。 阳光漫过她每一根发丝，乔可心说她脾气不好，但她却意外拥有一头细软的头发，大概是因为少年时期营养摄入不足，发尖上还有点微黄，就像焦糖一样的颜『色』，被此刻的阳光染着，便如同一圈金『色』的微光，将她低垂的苍白的脸轻轻圈住了。 没有时间滴答，直到阳光从眉间偏移到了嘴角，左边睫『毛』的阴影都洒在了脸上，她才闭上了眼，在小桌上趴了下来。 阳光和长发温柔的披了满背。 不敢打扰。 · 唐郁重重靠上椅背，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敲在桌面上，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许久之后，他拿手机拨了个电话。 唐秘书尽忠职守，就像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他的电话一般，在第一声响起的时候便接起来了。 “少爷？” 唐郁手指继续敲着桌面，却没有立刻说话，阳光渡过半开的窗柩，在他的轮廓上留下深刻而沉默的阴影。 唐劲没得到回应也不着急，恭恭敬敬的保持着沉默，等待他开口。 第四百九十九章 查还是不查 唐郁重重靠上椅背，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敲在桌面上，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许久之后，他拿手机拨了个电话。 唐秘书尽忠职守，就像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他的电话一般，在第一声响起的时候便接起来了。 “少爷？” 唐郁手指继续敲着桌面，却没有立刻说话，阳光渡过半开的窗柩，在他的轮廓上留下深刻而沉默的阴影。 唐劲没得到回应也不着急，恭恭敬敬的保持着沉默，等待他开口。 · 许久之后，男人才出了声， “去查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中间的所有成长轨迹，还有父母的照片，家世，家族，生前做过什么，怎么死的，总之从祖宗十八代到现在还剩下什么人，都要事无巨细的查清楚。” 唐劲正『色』应下，问道， “什么人啊？” 唐郁沉默片刻， “顾绒。” 唐劲一愣，道， “不是查过了吗？我还把资料递给你了。” “全是假的。” 唐郁用笃定又冰冷的语气道， “有人伪造了她的所有资料，这个人也给我好好查清楚。” 唐劲一一应下，最后确定了一遍， “少爷我最后确定一遍，您要知道顾绒小姐从祖辈到她出生和成长的所有信息是吗？” 唐郁愣了一下，又一次沉默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虚空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双漂亮的凤眼。 那双眼睛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着答案。 而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没有。 他斩钉截铁并十分不高兴的告诉她。 他没有调查她。 唐郁皱起眉来。 再一次沉默许久，那边唐劲或许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多问，依旧安静的等待着。 最后他听到了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算了。” 带着点烦躁和克制的，那总是随心所欲不羁又桀骜的大少爷仰头靠着椅背，紧皱着眉头道， “不查了。” 他将手机丢开，闭着眼许久都没动。 ·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再次惊醒的时候，他正站在宽阔而古朴的院子里。夕阳从头顶洒下来，在每一块老木头上开出温柔的年轮，他站在交错的光影里发愣，满是刚从睡意中挣扎而出的不清醒。 唐郁抬起头，长睫『毛』漏下隐约的光影让他微微恍惚，还以为是梦游出了卧室，直到发现和自己院子不同的某些布置，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这是，在某个家伙出来找顾绒的间隙里，突然醒来了？ 男人无言站了片刻，无声无息的抬脚准备离开，才迈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下。 那个老男人趁夜来了这里这么多次，大约还多次进过顾绒的卧室，可他本人却甚至不清楚顾绒的卧室在哪里。 简直不像话。 大少爷面无表情的这样想到。 于是他鞋子转了个方向，慢慢朝院子深处行去了。 那道身影慢慢行过一间有一间木格子的房间，走过两道回廊，停在了一间半掩的房门前。 并非身体有记忆，而是这半掩的房门内正传来隐约的声音。 “堪叹您儿女骄，不管那桑海变。艳语『淫』词太絮叨，将锦片前程，牵衣握手神前告。哪知道姻缘簿久已勾销，翅楞楞鸳鸯梦醒好开交，碎纷纷团圆宝镜不坚牢，羞答答当场弄丑惹得旁人笑，明汤汤大路劝你早奔逃……” 这声音闷闷的传来。 微低，漫不经心，冷漠又轻佻。 唐郁听着这模糊的声音，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伸手轻而缓慢的推开了门。 第五百章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 近乎无声的响动。 迎面扑来的是满室夕阳。 桌上摆放着粗瓷瓶，瓶中一支绽放的白茶花。 而在更远的，窗下的长榻上，有人趴在小桌面上，任夕阳洒了满身，似乎正在沉睡。 微凉的夕阳里，空气里的尘埃都一粒粒清晰可见。 那仿佛沉睡的人还在低而模糊的，梦呓般念着， “行到那旧院门，何用轻敲，也不怕小犬哰哰。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灶？” 她的声音是那么漫不经心。 夕阳『色』的模糊光环绕在她发上，和她的声音一起，和窗外的流水与风一起，和那支绽放的白茶花一起，映在他的眼底，又顺着眼底，一路蔓延进入更深处。 像是一根羽『毛』，带着微微的凉意，搔在他的心脏里。 唐郁不能控制的缓慢前进，一步一步离她更近。 余晖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而念完了这一段词的顾绒短暂的停住了。 唯有窗外淙淙流水的静谧里，她再次开口，却换做了漫不经心的戏腔。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唐郁猛地停住了步子。 金红的夕阳光辉落入他怔怔抬起的眼底，仿佛映出了一片空旷荒芜的戏园，枯木頽井和落叶满地。 有人在破旧而落满尘埃的戏台上衣红如血，乌发如墨。 那些曾经繁华的，热闹的，人声嘈杂而沸腾的景象在她背后凝聚，变幻又消散，无数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最后却都一一消失了，剩下满园的枯枝败叶，风一吹便散做了尘土。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咿咿呀呀的唱，声音回『荡』整个空旷的老院。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漫不经心拉长的戏腔在金红的光晕里渐渐清晰。 那人从胳膊间抬起头来，映上了满眼模糊的光。 然后她转头，眸底便立住了一个修长而沉默的身影。 唱词戛然而止，那凄凉又寥落的长调悠悠消散在空气里。 顾绒静静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他好像一点都不心虚，镇静极了，深黑的眼眸迸溅着辉煌的光，无声的回视着她。 许久之后，顾绒微微一歪头， “你怎么白天也出来了？” 唐郁微微一怔，立刻明白这是把自己认成那个老男人了。 他本该立刻冷笑一声的，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开口辩解。 男人静静的看着顾绒，顾绒倒似乎对他这样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 她微微一笑，伸手撑住了下巴，歪着脑袋看着男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觉得，我唱得好听吗？” 唐郁眨了一下眼睛，张了张口却没能说话，最后只缓缓点了下头。 于是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子笑起来。 凤眼弯弯的，嘴角也勾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第五百零一章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我觉得我唱得不好。” 她微微笑着转头，看向窗外的漫天夕阳， “唱得最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没能死在这样的阳光里，而是在一个黑『色』的阴天，从十八楼……” 她伸出手指，做了个坠落的手势，指尖最后敲在了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啪——” 她闭上嘴巴。 久久的维持着这个动作。 金红的光在她那根手指下投下细长的阴影，映在桌面，仿佛一个真实的坠落的身影。 顾绒盯着自己的手指，许久都没有动。 她的眼底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水，覆盖在浅『色』的瞳孔上，却平静极了，没有半点要掉落下来的意思。 唐郁看着她的背影，被这样沉默而难以言喻的气氛控制。 他伸出手，似乎是一个想要『摸』头的动作。 顾绒却突然又说话了。 “唐先生。” 她头也不回的叫他， “你说你来自十年后，那你可以告诉我，十年后的我，过得还好吗？” 唐郁在顾绒回头之前将手收了回来。 顾绒转头看着他，问， “十年后的我，还活着吗？” 唐郁无声的动了动喉结，片刻后吐出两个字， “当然。” 顾绒翘起嘴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朝唐郁努了努嘴， “坐啊。” 唐郁在她对面坐下来。 顾绒撑着下巴问他， “大少爷今天怎么这么现在睡觉了？” 唐郁顿了顿，脑海里设想着那个老男人面对顾绒时的表情，尽量温和着目光，道， “不知道，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想法。” 顾绒点了点头，然后又笑起来， “唐先生，你还记得自己二十四岁时是怎样的吗？” 唐郁心底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记得了，你觉得呢？” 他双眼盯着顾绒，缓缓问道， “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双浅『色』的眼瞳半掩在了眼皮后，她似乎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最后那嘴唇轻轻勾了一下， “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 唐郁的眸『色』慢慢沉下来，却听她还在一个词一个词的道， “太嚣张，太傲慢，太风流，太高高在上，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太不惜命，非常讨厌。” 随着这些词一个一个蹦出来，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平静的表象，就在他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浓重时，顾绒突然抬了头。 她掀起眼皮，目光落在虚空里，睫『毛』染着光，如她的声音一般模糊又梦幻， “但是是一个很美好的人。” 唐郁愣住了。 他暗夜般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女孩子微仰着头的侧脸，光染遍她的轮廓，也渡进了他的眼底，原本的不快不知不觉全部散去，剩下的全是茫然的愣怔。 有什么东西顺着那声音从耳畔触进心底，他的心脏开始加快了跳动。 而面前的女孩子毫不知情。 “他很耀眼。” 顾绒看着窗外，脑海里浮现那个在木屋外打羽『毛』球的身影，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却仿佛不足他万分之一的明亮。 第五百三十九章 来看望的人，都得经过唐少同意吗？ 而此时此刻，落地窗之外，隔着院落的医院大门前，刚刚停下了一辆轿车，进口的牌子，低调的车牌，司机恭敬弯腰打开后座车门，一只黑『色』高跟鞋踩在了地面，有人姿态雍容的夫人扶着车门优雅的下了车。 她立在大门前，抬头看着这私人园林般的低调建筑，嘴角微微勾起来， “真不愧是唐氏集团，医院都修建得跟别墅似的，也不知道唐家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在门口只站了一会儿，便抬脚走进了旋转门，司机从车里拿出一个水果篮和一个保温盒跟在后面。 · “小姐，我想请问一下，顾绒住在哪个病房？” 漂亮的前台护士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您是？” 那夫人温和微笑道， “我是顾绒的阿姨，听说她生病了，特地来探望的。” 护士小姐探头看了一眼司机手里的果篮和保温盒，犹豫片刻后道， “麻烦稍等一下。” 她转身开始用前台座机打电话，那夫人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眯起眼来。 · 接到电话的时候唐郁正要上车去公司，唐劲拿着手机向他递过来， “是医院的来电，说有人想探望顾绒。” 唐郁接过手机， “什么人？” “是一位夫人，说是顾小姐的阿姨，带着果篮和饭来的。” 护士小姐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小声的回答唐郁。 唐郁坐上车，想了想便同意了， “让她进去。” 说不定是房东阿姨呢，以顾绒那圆滑的『性』子，对她好的长辈应该也一大堆。 唐少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挂了电话，司机开着车驶入了上川的繁华街道。 而在电话的另一端，护士放下听筒，微笑着对那夫人道， “顾小姐在住在顶楼的特等病房，沿着走廊到尽头的那一间，您登记一下名字就能上去了。” 那中年女子点头道谢，在单子上签了名，正要走的时候脚下却又一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不过我想问一下，想来看望顾绒的人，都需要得到唐少爷的首肯才能进病房吗？” 护士小姐一愣，那夫人寻思着，开玩笑般的说了一句， “重量级领导的待遇恐怕也不过如此？” 那护士小姐礼貌的抿唇笑了一下， “因为顾小姐住的是我们少爷的专属病房，所有住在那个病房的客人，受到的待遇都和我们少爷一样。” 夫人眉『毛』一挑，接着又听见缩在台下的另一个护士『插』嘴道， “夫人您可能对咱们院不太熟所以不知道，很多重量级领导在咱们医院都得不到这个待遇的。” 这个护士似乎刚睡了一觉，说话也有些含含糊糊的， “咱们少爷的个人病房，别说重量级领导了，就是市长也住不进去啊。” 那护士被同事一肘子捣在肩膀上，立刻清醒过来闭了嘴。 两人一起向夫人致歉，却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于是便没有注意到中年女子瞬间僵硬了一些的脸『色』。 她微微笑着和两个护士道别，抬脚走过了前厅，经过院落的时候脚步微顿，抬头看向院落后耸立的白『色』楼房，往上数五层，隐约可见一个靠在落地窗上的背影。 第五百四十章 张扬得让人大开眼界 她没有注意，只眼神微凉的自言自语， “我倒是想知道，顾绒能住，市长却住不了的病房，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抬脚走进大楼。 同一时间，楼上的顾悄终于注意到了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 少年忍无可忍的皱眉看了一眼屏幕，然后烦躁的接起来，走向了远离电梯的走廊另一端， “阮大小姐，我之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有没有女朋友与你无关，我逃不逃课更加与你无关！”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的同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黑『色』高跟鞋踩过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停在了尽头的病房门前。 这一层楼一共只有四扇门，也就是四个房间，将整个楼层分割成宽敞的四个部分，拿来做普通人的家都绰绰有余了。 而在她停着的这扇门上，没有病房号，只在墙上挂着一个木牌，牌子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的名字——唐郁。 女子低低笑了一声， “这些财阀的享受方式还真是让常人难以想象啊，” 她盯着那块木牌，自言自语， “先是买下整个区的巷子，现在还有专为个人预留的特等病房，这位唐少爷还真是张扬到让我大开眼界。” 玻璃窗内有人朝门这边走了过来，女子沉默下来，在门被打开的瞬间，她『露』出了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 · “等我去问问有没有茶叶……” 风风火火的乔可心同学拿着茶壶闯出来，被眼前的人吓得紧急刹车险些没摔跤，从嗓子里『逼』出一声搞笑的嗷，吸引得顾绒也转头看来。 预备看乔可心出洋相的顾绒脸上还带着笑，却在瞳孔里映出那个人时全部僵硬在脸上。 接着那笑意不可控制的褪下，就像撕掉了一层一层的胶水，最后剩下苍白而呆滞的愣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乔可心连连抱歉，那陌生又优雅的阿姨大度的表示不介意，还十分亲切的问候她， “你是我们绒绒的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啊？” 乔可心一听，心下顿时想，这人多半是顾『毛』『毛』的亲戚或者邻居阿姨什么的，立刻便要笑着回答， “阿姨你好，我叫乔……” “乔可心。” 她被打断了。 身后病床上传来的声音仿佛冻结的冰，是她听过最凉彻骨髓的语气。 乔可心愣愣的转头，刚刚还和她嘻嘻哈哈的顾『毛』『毛』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笑意，从内里透出的苍白和冰冷迅速填充了她整个身体，比她第一次在酒里见到的那个带耳钉的少女更加疏远和尖锐，像是一瞬间便带上了全部的武器和面具，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她没有看她，只盯着那个夫人，嘴里却是在对她说话， “你出去找顾悄，不管用什么方法，在我给你打电话前绝对不能让他靠近病房。” 乔可心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位夫人，她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 还在愣怔间，顾绒却已经一眼朝她看来， “还不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要这么叫我 声音并不高语气并不重，可她的眼神却重极了。 像是有海啸被镇压在眸底，翻江倒海几欲崩溃的情绪被牢牢封在面无表情之下，只一眼就让她不敢大声喘气。 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小心翼翼，不敢戳破这平静的表面，怕她会真的崩溃。 于是乔可心飞快的答应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你别着急。” 她转身就要冲出病房，离去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前站着依旧面带微笑的女子。 真是奇怪，方才还觉得是个优雅温和的人，怎么转眼就觉得假惺惺又讨厌了。 乔可心有些反感的扫了女人一眼，从她身边窜出去了。 转眼，这空间只剩下三个人。 顾绒坐在病床上，中年女人和她的司机站在门口。 先开口的是陆夫人。 依旧温和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走廊，道， “绒绒，这么些年不见，阿姨很是想念你和悄悄，你怎么不让悄悄来见见我呢？” 顾绒面『色』苍白，声音却依旧是平静的， “别叫得这么亲热，陆夫人。” 她转头看向女人，嘴角勾起来，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你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我又怎么能让我弟弟来见你呢？” 这话非常不敬，陆夫人却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她从司机手里拿过水果篮，走进病房放到了床边， “绒绒，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没长大，永远都只会呈口舌之快。” “是啊。” 顾绒歪歪头，看着陆夫人『露』出微笑，琥珀『色』的瞳孔逆着光，无机质的冰冷， “不像陆夫人，这么几年的时光，在你身上却跟过了几十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已经六十岁了呢。” 陆夫人动作微顿，两秒后恢复正常。 她看向司机，笑道， “你瞧瞧，来之前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和绒绒拌嘴，却总是忍不住。“ 司机十分捧场的笑起来。 床上的顾绒却不动声『色』的揪紧了床单。 藏在被子底下的指骨泛着苍白的颜『色』，克制到了极端，她几乎要将床单都抓破，乃至于整只手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要……” 泛白的嘴唇低声而用力的吐出两个字， “不要……这么叫我。” 她垂着眼，眼神发怔，像是要被那声音拖入无边的噩梦。 陆夫人却恍若未闻，又将司机手里的食盒拿过来，放到还没放下去的餐桌板上， “看看阿姨给你带了什么，是你最爱吃的脆皮『乳』鸽，阿姨亲手做的。” 食盒的盖子被打开，肉香味扑鼻而来，顾绒却在闻到那味道的瞬间一阵反胃，险些吐出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的抬起，一把掀开了食盒。 金属的盒子哐当哐当滚落，将被子污染得一塌糊涂。 床边的陆夫人轻叫一声，立刻向后退去，避免被溅到身上。 她呆呆的看着顾绒， “绒绒，你在干什么？这可是阿姨特地为你做的……” “是吗？” 顾绒在一片狼藉里抓破了床单，指甲都几乎被翻起来。 她缓缓抬头看向陆夫人，嘴角『露』出一个古怪僵硬的笑，眼底几乎沁出猩红的血『色』， “就像七年前，你把你家餐桌上吃剩的菜，端到地下室来给我吃一样，也是，特地为我做的，对吗？”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你怎么敢提我妈？ 顾绒的病房是魏医生亲自负责的，每隔两个小时他都会进去看一下，护士们则是每隔半个小时就得进去问一声有没有什么需要。 时间刚好到了十点半，一个负责顾绒病房的护士看着时间正准备进去问一声，便听见里面哐当哐当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正要推门进去，隔着窗户却觉得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她想了想，还是先退到一边给唐秘书打了个电话。 办公室门被敲响的时候，唐郁正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 “医院打来的。” 他微微挑眉， “她怎么事儿这么多？” 嘴上冷漠又嫌弃，但接过手机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唐郁喂了一声，抬手将杯沿贴在了唇边，微微仰起脖子。 “少爷，刚刚不是有位自称是顾小姐阿姨的夫人来看望顾小姐么？” 唐郁咽了一口咖啡，懒洋洋嗯了一声，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一栋百货大楼墙上的led大屏幕，问， “怎么了？” “那位夫人好像跟顾小姐关系不太好啊。” 护士小姐躲在门边，又探头看了一眼门内。 “顾小姐把那夫人带来的食盒给掀翻了，滚得床上地上到处都是，气氛奇怪得很。” 唐郁抬起的手微微一顿，静止片刻后，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幅画面。 那是不久之前，在学校里偶遇陆横母亲时，被推到自己怀里一动不动，背对着那个女人，浑身僵硬紧绷的顾绒。 此刻的视线里，百货大楼的led屏幕上正在播放新上任的市长及其夫人参加某个慈善会议的新闻。 看着那道见过几次的身影，唐郁问道， “那位夫人叫什么名字？” 护士小姐想了想，道， “好像是叫田润叶，我刚刚在楼下看到过登记名册。” 唐郁又侧头问身后的唐劲， “陆夫人姓什么？” “姓田。” 唐郁瞳孔微缩，转头继续盯着下面的led屏幕，沉默片刻后道， “叫保安把人请出去。” 他顿了顿，冷漠补充， “礼貌点。”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丢给唐劲，单手揣进裤兜，慢吞吞喝完了一杯咖啡，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少爷！去哪儿？待会儿还有字要签呢！” 唐大少爷丝毫不顾秘书的哀嚎，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 “看来绒绒你还在介意着以前的事，阿姨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么？” 陆夫人从床头抽了纸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拿起顾绒的手，慢慢的给她擦沾了油渍的指尖， “那都是误会。” 她的语气语重心长，像是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我们绒绒哪里都好，就是不爱听话，而且太爱记仇，睚眦必报的脾气，可是不讨人喜欢的。” 她抓着顾绒想要抽回去的手，细细的一边擦一边道， “瞧瞧你这手，以前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嫩得不得了，碰着一根手指头都能让你妈妈心疼好久，现在怎么还长了茧子了？叫你妈妈知道了不知道该多心疼呢。” 顾绒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她盯着陆夫人，这样近的距离下，甚至能叫人看清她颤动的睫『毛』，和眼中一点荒诞血腥的笑， “你怎么……” 干哑的嗓音缓慢而艰难， “你怎么，敢提我妈？” 第五百八十七章 你知不知道她生病了？ 扫过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单词，顾悄最后无法抑制的红了眼眶，想要撕掉这张纸最后却又忍耐下来，将东西重新放回桌上，转身出了房间。 转身出门时，少年原本挺拔笔直的背脊，突然之间松懈下来，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他浑浑噩噩的穿过院子，在差点撞到木桩上时，巷外恰好远远传来停车的声音。 他脚步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将他带去唐家私人疗养院的那个男人。 在这次住院之前他从没发现顾绒身边有这些『药』，可她住院回来没几天便买了满满一抽屉的『药』，那么这病恐怕就是在那家医院查出来的，唐郁是医院的主人，他一定也知道才对。 顾悄抬起眼，快步走出院子打开了门。 唐郁绕着钥匙走进巷子，还没到门前便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眼看去，住在对面那个和他姐完全两个极端，总是一脸冷冰冰的高中生正朝他走来，那表情和气势，几乎可以称之为气势汹汹了。 手指上的钥匙停止了摇晃，唐郁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来，懒洋洋又有些莫名其妙，脑海里还自动浮现了最近几天和他姐姐的相处画面，见面次数一共也就寥寥几次而已，应该不存在招惹了他们姐弟的情况才对。 这个想法一出来唐大少爷便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声，什么时候他还得担心有没有招惹到别人了？ 唐郁干脆把手『插』进兜里，等少年走到自己面前了，才淡淡问了一句， “怎么了？我最近跟你姐都不怎么见面，你有什么事能找我？” 顾悄静静看着他，那双和他姐姐相似的眼里有复杂而迫切的情绪在翻滚。 唐郁等烦了，冷冰冰的翻了个白眼从他身边走过去。 刚走到门前掏出了钥匙，身后便传来顾悄冰凉的询问， “你知道我姐姐生病的事吗？” 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唐郁侧了下耳朵，像是要确定自己没听错，片刻后才偏过头来看他， “你说什么？” 那双桃花眼不自知的微凉下来，拿钥匙的手指也轻轻收紧， “生病？什么病？” 顾悄看着他，眼神怀疑， “你真的不知道？” 唐郁紧了紧牙关，面无表情，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 顾悄的眼神暗淡下来， “不知道就算了。” 他垂眼满身颓丧之气的走向号，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唐郁一把拽住了。 唐郁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顾绒得什么病了？” “我有必要告诉你？” “我作为房东有资格知道房客的健康情况。” 顾悄冷冷勾起嘴角，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少年挣开他的手，神『色』冰冷的转身。 “你或许不在意，可你姐姐在意。”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唐郁把两只手都揣进兜里，漫不经心的看着少年的背影， “你既然选择来问我，就说明你想瞒着你姐。” 他往前走了两步，淡淡道， “怎么？要我打电话直接问你姐姐吗？” 他拿出手机，在手里漫不经心的转了两圈。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我会给你封口费的 顾悄咬着牙转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的吐出了三个字， “心脏病。” 唐郁愣住了。 “你满意了？” 顾悄心情极差的大步走向里屋，谁知又第二次被人猛地扯住了。 “你为什么说她得了心脏病？是有诊断书吗？” “没有诊断书，但是我在她的房间看到了『药』单和治病的『药』。” 顾悄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要关门的时候却被他一手推开。 唐郁大步走进房子里，十分准确的朝顾绒的房间走去。 那半掩的房门被他砰地一声推开，撞上墙壁又慢慢弹回来。 这个时间窗外的天光尚还明亮，能叫人看清桌上摆着的东西。 唐郁却还是慢慢走近了，于是那些名字熟悉的『药』盒，和桌上那张『药』方便更加清晰的映入眼帘。 有微风吹起来，将纸张吹出细微的声响。 他将那张纸拿起来，写得满满的字，除了笔迹不同，和他书房抽屉里那一张救命的『药』单一模一样。 等到顾悄怒气冲冲的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正拿着『药』单发呆的唐大少爷。 “堂堂唐大少爷怎么这么没教养？就算房东也不能随随便便闯进房客的卧室！” 冰山少年难得的提高了音量，可见真的是气得不轻，然而唐郁却如同突然聋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顾悄不耐烦到捏紧拳头想把人揍出去时，他才突然开了口， “你姐没生病。” 顾悄一愣，眼里条件反『射』的亮了一下，接着却怀疑道， “你怎么知道？她没生病的话，这些『药』是谁的？” 唐郁看着『药』单，嘴角勾出一个怔怔的笑来， “是我的。” 顾悄这下是彻底愣了。 是唐郁的？那也就是说…… 男人拿着『药』单转头看他，脸上表情一点不像是在说自己生了病，甚至还是微笑着的， “我有心脏病，你姐知道，这『药』单也是我给她的。” 顾悄盯了他几秒，似乎是在确定真实『性』，片刻后他长呼了一口气，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接着才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有病干嘛要让我姐给你拿『药』？而且你这样的身份，既然有心脏病难道不该在你们医院住着让一堆医生随时伺候吗？还需要别人给你拿『药』？” “有那么些不能说的原因，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有这个病，你姐是意外知道的，我也拜托她保守秘密了……” 唐郁朝顾悄笑了笑，难得的轻松， “现在我也得拜托你了。” 顾悄少年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的， “我对你们的豪门隐私毫无兴趣，也没有八卦的习惯。” 他从唐郁手里抽走『药』单，走向桌子， “等我姐回来我就问她为什么要帮你拿『药』。” 话音未落少年的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勾转了个身，唐郁仗着身高压着一脸懵『逼』的冰山少年，嘴角带笑， “那可不行，让你姐知道你知道了她肯定要担心你的安全了，到时候为了保护你她干脆把我的秘密给抖出去怎么办？” “你他妈放开我！神经病！” 少年被死死箍着往外走，一边挣扎一边难以控制的骂人。 “放心，我会给你封口费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唐先生与顾同学的交易 唐大少爷被骂了却也笑意淡淡的，一点没生气，一直勾着少年的肩膀，直到经过顾悄房间时，他脚步微顿，侧头往里看了一眼，道， “你喜欢弹吉他？知道eri alker吗？他那把完成了最后一次世界巡演里的rld star，想要吗？” 还在挣扎的少年突然静止下来，他连呼吸都停了一秒，才抬眼看向唐郁，眼底有几分抑制不住的震惊。 唐郁却只是懒洋洋一笑， “明天伦敦有个拍卖会，这把吉他本来也在我的计划里，只要你帮我保守秘密，它就是你的了。” 顾悄不动声『色』的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却还是镇静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接受你的礼物？” “都说了这是封口费。” 唐郁终于放松了手劲，拍着少年的肩膀朝门外走去，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得了心脏病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们国家的经济会遭遇大动『荡』的，所以一把吉他的钱也就是个小数目，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而且只有你接受了我才能放心一些，否则你要我随时派人监视你和你姐吗？” 少年嘴角一抽，冷着脸不说话。 “好了，现在算是交易达成，先让我贿赂一下你，第一步要干什么呢？请你吃饭怎么样？” · 顾绒还不知道自己弟弟已经和某人达成了万恶的物质交易。 她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导航里那个目的地，可惜问了一圈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能看她表情太丧气了，一个『药』店工作人员忍不住安慰道， “你这『药』是澳洲那边最新生产的，得去进口店才有。” 顾绒一下子打起精神来， “您知道哪里在卖吗？” “不确定，不过老城区那边有条溪堂街，那边有不少『药』店都专门出售进口『药』的，你可以去找找。” 顾绒向她道了谢后转身走出了『药』店。 天『色』半明半暗，北风又呼呼的吹起来。 华灯初上的街道映在她眼眸里，闪着温暖的光辉。 她呼出一口白气，双手空空的骑上了自行车，回家去了。 · 到家的时候顾悄已经在房间里写作业了，她过去饶了一圈，少年头也不抬的看着书本，整个姿态不动如山，镇静的很，一点都不像打电话时低气压的样子。 顾绒满心疑窦的回了自己房间，最后只好将原因都放在了叛逆期这唯一解释上。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抽屉将那些买来的『药』一一清点一遍，最后确定了一次，只剩下最后那一样就齐了。 刚关上抽屉手机突然响起来，顾绒接起电话，声音有几分困顿， “喂。” 那边的人不同于她的没精神，听起来兴奋得很， “『毛』『毛』『毛』『毛』！你今天看没看bbs啊？” “没有啊。” 她无聊的转着椅子，听乔可心同学继续发出兴奋诡异的笑声， “我告诉你！咱们学校有个神人！从大一开始就记录着男生向你告白的次数，记录了整整三年！只是一直设置成了私密帖，仅个人可见，可今天不知道为啥突然给放出来了！下午整个八卦板块都炒的沸沸扬扬的，首页完全被你占据了！现在还闹着呢！你赶紧上去看看！” 电话嘟的挂了。 顾绒：…… 她头痛的按了按额角，然后丢开手机，干脆的扑倒在床上，装死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猛地坐起来，皱着眉烦不胜烦的打开了bbs。 第五百九十章 这些年向她告白的男孩 刚刚点进八卦板块，顾绒就被首页上一溜儿的“顾绒”给闪瞎了眼。 什么“传媒系系花顾绒科普楼”，什么“还记得迟秋照片里的女神吗？就是顾绒！”，什么“顾绒与唐大少的二三事”，什么“顾绒图楼（集合新闻社多年偷拍图）”…… 顾绒：…… 她看得眼睛疼，最后还是锁定了最上面一个飘红的热帖，写着“这些年向她告白的男孩”。 顾绒：…… 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顾绒点了进去。 发帖时间是两年前的九月，也就是她刚上大一不久，发帖人名叫“记录者”。 一楼发布的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上大礼堂背后颇有标志『性』的一棵百年老树，树干粗壮，夏季里绿『色』的枝叶遮天蔽日，在烈阳下撑开清新的大伞。 镜头从树干后面探出去，能看清地面洒落斑斑点点的阳光，和女孩子的半张侧脸，还有男生高高大大的背影。 镜头有点虚焦，却也正因为如此，这张照片反倒被凸显出模糊而美好的青春味道。 烈日炎炎的校园，枝繁叶茂的绿树，还有树下告白的帅气男孩，和被告白的漂亮少女。 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风声。 一楼的配字只有一行时间记录。 20xx914 滑动屏幕的手微微一顿，顾绒随着这张照片快速回想起了那个时间。 那的确是进大学以来第一个向她告白的人。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和对话，却隐约记得四周无人，那么这个拍摄者，到底是巧合之下拍到的照片，还是…… 像有一层雪落在了心尖上，淡淡的凉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顾绒面无表情的继续往下看去。 二楼还是同一个天时间，正是那张照片的拍摄视频，只有短短的几分钟，顾绒大概的看了看，距离近到大约能听清男孩说的告白词，也能听清自己委婉却毫不犹豫的拒绝，随后没等那个男生离开视频便结束了。 此刻这一层楼中已经添加了无数回复，回复时间都是昨天到今天，大多都是在感慨这哥们儿刚进大学就告白被拒的惨剧，还有人在靠着背影猜测这人是谁。 顾绒懒得看那些，便继续往下翻去。 第三楼又是一张照片，不同的场景，相似的站位，只是背景转为了初秋的天空。 第四楼又是男生告白的视频，这一次听不清对话，却也能猜出大概。 第五楼又是一张照片。 背景在宽阔的阶梯教室，大约是清晨时分，明亮的玻璃透入天光和暗淡的蓝天，顾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用一个笔帽夹着脸侧垂落的头发，却还是有几缕搭下来，衬着她转过头来时明亮又隐约疑『惑』的眸光，漂亮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而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站着一个人，穿白衬衫，挽起袖子的手腕上扣了一只表，撑着桌面随意站着的姿态看起来成熟而优雅，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学生。 这一楼的照片下也例外的标注了一行字。 摄影系助教 再往下一楼，依旧是记录了这张照片的视频。 回复中有许许多多感叹和猜测，可顾绒看着这个视频的取景角度，顿时觉得心脏都麻了一下。 第五百九十一章 鸡皮疙瘩起来了 因为告白的人是她颇为欣赏也经常请教的老师，所以她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那时候天气刚刚转凉，室友们都不爱早起，四个人便分了工，她这个最勤快也最不怕冷的就负责在早课之前赶到教室里占位置。 而那一天在记忆里也只是普通的一天，如果没有老师告白这个『插』曲的话，她根本就不会记得任何细节。 可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插』曲，所以她才能想起来，老师走过来的时候，她侧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教室里坐着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生，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面前还竖着一本书挡住脸，这是很多人都会用的姿势，所以她当时根本完全没有在意，心里下意识觉得那也是和她一样帮室友占位置的同学。 可原来，那个没看见脸的人，在看似睡着的时候，却拿着手机在书本后面偷拍吗？ 顾绒身上渐渐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她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久，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继续往下看去。 从大一到大三。 整整一百多楼，记录了五十二个向她告白的男生，几乎无一错漏而，最后一次的发布时间，正是昨天傍晚。 照片里是灯光明亮的图书馆，整齐排列的书架和摆着杂『乱』书本的桌面看起来都格外温暖。 可意外的是，这一次能看清的不之势顾绒，还有那个名叫贺闲的男生，而且视频的角度非常奇怪，不像是人举着手机拍的，倒更像是图书馆里摄像头从上往下的角度。 记录就到这里截止。 之前一直被保存为尽自己可见的私密帖，不知为何在昨天发布新照片的时候被设置为了公开，于是整个论坛便被这个记录帖炸得轰轰烈烈，短短一天之内，回复量已经超过了两万，甚至还有别校学生被吸引来的，虽然没有上大的论坛账号，却以游客的方式在帖子里留了言。 大多数都是不可思议的赞叹，但也有少部分人留下了质疑。 我看大家都在惊叹她的高人气，没人觉得这些照片和视频都很可怕吗？ 读书都读傻了？顾绒本人对这些照片和视频根本不知情？有没有法系的出来科普一下偷窥罪和侵犯隐私罪？或者这些照片和视频有没有构成跟踪罪？ 学法的来告诉你，这绝对犯法了，而且持续三年时间的偷窥，在这类里面算是重罪，当事人不愿调解的话一年起底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还这么多人觉得楼主了不起？楼主出来一下记录者，或者南柯公子出来一下，查一下ip行不行？这他妈犯罪分子藏在学校里学校不管吗？ ？？？吓死人了，摄影系的想说虽然照片拍得很好但是角度绝对是偷拍啊，都是当事人自己看不到的盲区，要是有人这么拍我我肯定要吓昏过去了 …… 当一个新闻爆出来让广大群众了解的时候，群众们往往会自动自发的从不同角度去解读这个新闻。 校园内的八卦事件也是一样的。 理工科男生宿舍栋，迟秋今天刚从b栋搬过来，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被舍友的说话声吵醒。 第七百二十三章 地点我来定 “挺忙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会长我早就知道了。” 迟秋愣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的道， “怎么？学姐也关注过我？” 顾绒笑起来， “主要是我身边有一个完美继承了上大八卦传统的死党啊，学校里的任何风云人物都逃不过她的八卦，你当然也不例外。” “我算什么风云人物啊？宅男而已。” 迟秋骑着车，嘴角勾着，又是几句闲聊之后，他沉默片刻，突然道， “对了，尹阿姨的葬礼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这个周末。” 顾绒神情一顿，条件反射的想起了昨天在资料室看到的“胃癌”两个字。 她脸上的轻松神情也渐渐散去，片刻后才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尹妄要当薄家的二少爷，那么尹阿姨的病，是不是很见不得人？” 迟秋沉默两秒，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别说他要当薄家的二少爷，就算以前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尹阿姨的病也是见不得人的。”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顾绒没有再问。 迟秋转头看她一眼，问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绒扯了扯嘴角， “没什么，突然好奇而已。” 迟秋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两辆自行车又在那个熟悉的斑马线前停下来。 某个上班的姑娘一个抬头，习惯性的视线扫描，一到他们这里就震惊的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崩溃的大叫着。 【怎么又变成了卫衣组合了？这姑娘到底跟谁才是一对啊？！那个大美男难道又被她抛弃了？！】 这一次红灯过得很快，看着那两个穿着卫衣的背影远去，上班族慢慢闭上了嘴巴，面带羡慕的摇了摇头。 【不管到底跟谁一对，这姑娘都艳福不浅啊！哎，要是能分一个给我就好了】 · 顾绒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一个单方面的老熟人感叹艳福不浅了，就在他们快要到雅舍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时间还这么早，今天没课乔可心应该还在睡觉呢，谁会给她打电话？ 她把车停在路边，迟秋也跟着停了下来等她。 顾绒看了一眼号码，是陌生来电，她想了想还是接起来了。 “是顾小姐吗？” 那边响起一个带笑的女声，有几分似曾相识，然而用不着顾绒猜测，她接下来就很礼貌的自我介绍了， “我是肖依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在上大和奶奶那里都见过面的。” 顾绒挑了下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淡下来，她也微笑， “当然记得了，毕竟肖小姐这么漂亮，不过这个时间打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见一面，聊点儿事情。” 肖依然的微笑和她有几分相似，甚至比她更加客套周到，有种比着尺子量出来的错觉， “我比较习惯在早上和人会面，如果会耽误你的事情，我们也可以约到其他时间，你看行吗？” 果然是挺礼貌的。 虽然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 顾绒抬起眼眸，却笑着答应了。 “行啊，刚好我没课，那地点我来定可以吗？” 第七百二十四章 我有怪癖 半个小时后，顾绒已经坐在了某个酒的沙发里。 室内灯光昏暗，她等着等着就有点打瞌睡，直到一个剔透漂亮的杯子被重重磕在她面前的桌上，她才被那声响激得清醒过来。 往日见面时总是扎着小辫子分外时髦精神的老板此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同样打着哈欠在桌上随便坐下来， “你搞什么啊？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这么早被我叫醒简直是在害命你懂吗？” 顾绒端起桌上的杯子，轻嗅了一口， “一大早就给我搞这么烈的酒，你不也是在害命？”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她低头抿酒的表情倒是挺惬意的。 “说明咱俩都是不要命的。” 那老板拿杯子跟她单方面一碰，接着道， “诶，我说你弟到底什么时候毕业啊？我这儿好多客人都问他呢，要不等他毕业了，来我这儿做固定歌手，我每个月给他这个数——” 他张开五指比了个手掌出来。 顾绒看着笑了一声，耸了耸肩， “这个你得问他，我可做不了主。” “得了。” 老板嗤笑一声，直起身子喝了口酒， “我看你弟就是个姐控，你说什么他不听啊？” 顾绒笑眯眯的撑着腮帮子看他， “那你没看出来我也是个弟控吗？总不能强迫他。” 老板撇了撇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好奇的问道， “不过你到底是要见什么人？居然把地点定在我这儿？那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癖好，但我有。” “什么？” “越是想在我面前摆架子装逼的人，我就越是不想让她满意。” 顾绒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靠在了沙发背上。 那老板嘿嘿一笑，还想说什么却又突然住了嘴，越过顾绒看向门口， “来了。” 他从桌上跳下来， “那你们聊，我溜了，给她倒杯酒吗？” “酒就算了，给人家来杯水就好。” 老板比着ok，从空荡的卡座间穿过，走向了台。 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优雅靠近，顾绒再抬眼的时候，面前便已经立住了一个气质温柔的美女。 她站起来，笑眯眯的伸手跟来客握了握。 “好久不见了，肖小姐又变漂亮了。” “你也是。” 肖依然坐下来，脸上笑意未散，往四处看了一眼，有些惊奇道， “上川的酒从一大早就开始营业吗？还真是挺稀奇的。” “那倒不是，我跟酒老板认识，今天早上刚好想喝杯酒就顺便过来了。” “你的人缘果然很好。” 肖依然回头看着她，笑得没有一丝阴霾， “我现在也经常翻学校的论坛，发现你在男生女生中人气都很高，本来还有些不解，但现在好像有一点点明白原因了。” 顾绒端着酒杯欲喝，顺便朝她递过去一个“愿闻其详”的好奇眼神。 “因为你真的很特别，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不同于他人的吸引力。” 顾绒咽了酒，有点哭笑不得， “就因为我把见面地点定在了酒？” 第七百二十五章 什么伤疤？ “算是。” 肖依然点了点头，接着却道， “其实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少爷，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的。” 她看着顾绒，笑得有点可惜，却很真诚， “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也同样觉得，能和你成为朋友，一定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顾绒伸手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说话却是完全相反的味道， “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说很荣幸被你夸奖啊。肖小姐，朋友这种关系可不是能单方面宣布成立的，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肖依然脸上的笑淡了淡，老板正好端来一杯水放在桌上，她笑着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喝了一口， “好，或许是我不自量力了，不过这也没所谓，毕竟我们已经不可能成为朋友了。而我现在唯一的期盼，是希望我们至少不要变成敌人。” 顾绒放下杯子靠进沙发里，淡笑， “那就要看肖小姐想说什么了。” 肖依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突然开口， “你喜欢少爷吗？” 整个空间突然陷入沉默。 顾绒久久的没有说话。 她靠在沙发里，昏暗的光从头顶投下来，在她的长发和脸颊都洒上斑驳的光影。 左边上挑的眼尾被光染成淡淡的红色，浅淡的眼瞳却被藏在阴影里，直直的盯着对面的肖依然。 她的嘴角没有笑意，于是整个人都被笼罩得冷漠而妖冶。 而肖依然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半点退缩。 半晌后，她才看到那嘴角浅浅的勾了一下，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的。” 肖依然笑了， “可是，除了是少爷多年的追求者之外，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唐家的家臣，以顾小姐的身世，应该明白家臣是什么意思。” 顾绒冷淡的表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 她“哦？”了一声慢慢眯起眼睛，看着肖依然的目光渐渐危险起来， “我的身世是什么身世？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肖依然依旧在笑，淡淡的看着顾绒， “我相信我们都不需要对彼此装傻，顾小姐是什么身世，顾小姐自己应该最清楚，我不是一个喜欢揭人伤疤的人。” “伤疤？” 她的话音刚落沙发里便响起一声轻笑，顾绒坐直了身子，饶有趣味般的看着她， “什么伤疤？你是说，我的父亲是个死刑犯，我家因为犯法所以财产被全部充公以至于完全落魄这件事情吗？” 肖依然一直以来的淡然与笃定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一点，她愣了一下，眼底露出一点诧异的表情，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半晌才不可思议般的笑起来， “顾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连这样的事都能笑着说出来。” “你也不是个普通人啊，这样的问题能笑着问出来，挺厉害的。” 她端起酒杯，俯身在肖依然的水杯上清脆的碰了一下，过程中一手放在腹部上方的位置，无论是微笑还是一举一动，都在这一瞬间自然而然的变得矜贵起来。 上一刻还是个普通大学生，这一瞬却变成了习惯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第七百二十六章 我的过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到的 她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的同时淡淡道，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的情报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肖依然似乎没想到她的重点居然在这里，愣了一下才道， “这个很重要吗？难道不是调查一下都能查出来？” 顾绒又笑了， “看来告诉你的那个人没有说过，我的过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的，你现在这样来找我坦白，不过是在当她的传话筒而已。” 顾绒抬起头，双眼盯着肖依然，微微一笑， “所以，肖小姐现在是代表个人，和陆夫人站在了同一艘船上吗？” 肖依然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底终于有了些震动的神情，然而灯光昏暗，那点情绪很快就不见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勉强压下了翻涌的心情，在极快的时间里恢复了平静，抬头时又是一张微笑的脸， “你错了顾小姐，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力量让你看重呢？我说过，我是唐家的家臣。” “所以，你是代表整个唐家来找我谈话的？” “不，不是整个唐家，是少爷的母亲。” 顾绒沉默下来。 肖依然带着微笑继续道， “如果没有记错，阿姨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找你聊过了，可惜你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实际上这第二次本来也该由阿姨亲自来的，可我对她隐瞒了一件事情，所以她还没有意识到顾小姐的重要性。” 顾绒依旧没有说话，肖依然便自问自答。 “她还不知道，少爷上一次险些丢了命的原因是你，如果知道了，你的敌人就不止是陆夫人了。阿姨和唐叔叔不一样，她是很看重门当户对的，就算不是门当户对，她也绝不可能接受一个死刑犯的女儿当她的儿媳。” 顾绒垂着眼，在她话音落下后不久，却无声的弯了弯嘴唇，抬眼投来有些古怪的眼神， “所以，那个不用门当户对也能当她儿媳的人，只有你？” 肖依然眨了眨眼睛，笑起来， “顾小姐也太过敏感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顾绒挑了下眉， “没有就没有，不过我发现你和那位路阿姨一样，都有些爱自说自话的毛病。” 她重新靠上沙发，看着肖依然淡淡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当她儿媳了？” 肖依然抬了下眉毛， “顾小姐是说，你对少爷没有那个意思？” 顾绒无辜的转了下眼珠子，摇头， “我没这么说啊。” 肖依然皱了皱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肖小姐这么单纯的吗？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不结婚就是耍流氓那一套？” 她坐直身子把手肘搁在桌面上，撑着自己腮帮子，有些疑惑的看着肖依然， “不过我很好奇一个问题，唐郁有过那么多女朋友，肖小姐难道每一个都这么聊过天吗？还是说，只对我这么差别对待呢？” 肖依然的表情终于微微僵硬起来，她盯着顾绒，喉咙动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一点。 不过顾绒全做看不见，只继续道， “如果真的只是对我一个人这样，那我未免也太委屈了？何况我还没答应他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你真的来错了 她突然啊的一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以前都是看别人追唐郁，你第一次见到唐郁这么执着的追别人，所以才决定要亲自出马？” “不过你真的找错了方向。” 她的表情甚至有些语重心长了， “你不该来找我，你应该去直接找唐郁，要是你真的能劝他别再老是围着我转了，我会很感激的，你去了解一下就知道，我这个人以前很低调的，最近就是因为唐郁，在学校都变成名人了。” 肖依然弯了一下嘴唇，表情却有些僵硬， “顾小姐，你这是在故意刺激我吗？” “你能刺激我，我怎么就不能刺激你了？” 顾绒脸上的笑终于淡下来，她漠然直视着肖依然，淡淡道， “你要代表唐夫人来让我离唐郁远一点，我是早有猜测并且完全无所谓的，可你不该和田润叶合作。”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字一字清晰的说， “所有和她站在一边的人，都是我的敌人，你今天，是来找我宣战的啊。” 肖依然笑了一声， “顾小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虽然我现在叫你是一口一个顾小姐，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名流千金了，你还没弄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没弄清楚自己身份的是你。你说我知道家臣的意思，是的我的确知道，因为我家也曾经有过很多家臣，而这些人，即便我的家族给了他们很多荣誉和权利，但在我的面前，不过是一介要跪下来给我擦鞋的仆人而已。” 她凝视肖依然，笑眯眯道， “肖小姐一个当了二十多年的仆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唐夫人来管你家少爷的私事？” “你瞧，我叫他从来都是直呼大名叫唐郁的，你认识他这么多年，这么叫过他一次吗？或者说，你敢这么叫他一次吗？” 肖依然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笑意，抓着水杯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嘴唇也褪去了血色。 顾绒也收起脸上笑意，垂眸淡淡道， “你今天真的来错了，实际上在听到你这些话之前，我并没有想过要和唐郁在一起，可现在听完了你说的话，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抬起眼看着肖依然，挑起嘴角， “我本来也不想结婚，但现在看来，能和他谈一场恋爱，也是不错的。” 在肖依然无声的凝视中，她喝掉了杯中的最后一点酒， “你被陆夫人利用了，回去记得找她要点补偿费。” 酒的舞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架子鼓的击打声，顾绒转头看去，是酒的乐团在准备练歌，她似乎来了兴趣，盯着那边看了片刻，转回头就跟肖依然告别， “那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为止，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下一次谈话机会了。” 她站起来，朝舞台那边走去，才走两步又停下来，转头淡淡的笑， “至于我到底有没有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你会知道的。” “很快。” 舞台灯光刚好晃过这里，她瞥来的眼神一闪即逝，却有种寒针扎入骨髓的锋利与凉意。 第七百二十八章 就算荆棘挂满血肉 随后她便脚步轻快的几步跑上了舞台，声音传来时有些空旷感， “今天有吉他手吗？给我一把吉他让我试试啊？” 那老板正抱胸在一边看着，闻言诧异的道， “我只听说过你弟会玩乐器，可没听过你也会啊。” “那是我低调，我弟的吉他都是我教的。” 一把木吉他被递到顾绒手中，她接过来挂在身上，纤长手指熟练而潇洒的扫弦试音，那声音瞬间流淌整个空荡荡的酒。 而那唯一的客人坐在座位上，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她死死的盯着舞台上那个人。 聚光灯从她头顶洒下来，搭在肩上的长发散发着模糊柔软的光泽，那美得妖娆凌厉的眉眼也被那光晕中和。 她略略低头，耳边的发便散落下来更多，纤腰长腿的站在光束里，唇角微勾指尖扫弦的样子，很容易就能占据人的全部注意力，将其他的一切都化作模糊的背景，焦点里只有她一个。 这样极度的吸引力，落在肖依然眼里，便成了强效的催化剂，让她心脏里的酸苦和窒息变得更多，更强烈。 她再待不下去，拿起包站起来，从酒离开了。 走之前还对顾绒点了点头，维持了最后的礼貌。 而顾绒站在台上，回给她一个懒洋洋的歪头和微笑。 肖依然别开眼睛，死死握着拳头，踩着依旧优雅的步伐，跨出了大门。 当那个背影在视线里消失的时候，顾绒脸上的笑淡了一瞬，却又在下一秒变得更灿烂。 干脆站到了立式话筒面前，急速扫弦后，她的声音瞬间压过了其他正在练习的所有乐器， “我走在无边的路上，北极星也不给我方向。 可就算荆棘挂满我的肉和血，我也会踩成路到达远方——” 最后一句如同最尖锐的呐喊，从胸腔冲破喉咙，拉成越来越高的尾音，到了最后甚至有种歌词里那般，在荆棘丛中嘶鸣的错觉。 愤怒又肆意，疯狂而一往无前。 那高音几乎要冲破屋顶，持续了许久后戛然而止。 顾绒低着头，一手按着吉他，一手握着话筒，闭着眼急促的无声喘息。 而等到她睁开眼时，面前是目瞪口呆的老板，和同样震惊的乐队其他人。 她礼貌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点“让你们受惊了”的歉意。 然而就在她离开话筒的一刻，那老板突然猛地扑上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顾绒莫名其妙的看着沉默死盯着自己的老板，片刻后听到他脱口而出， “女神！” 顾绒：…… “女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也来我们这儿驻唱！我给你这个数！” 他又像顾绒伸出了手指，五根。 顾绒笑眯眯，却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没时间，而且，我不登台唱歌。” 她放下手，把吉他取下来丢还给老板， “不过要是特别缺钱的话我会来的，毕竟我是个穷鬼。” 她耸了耸肩，跳下舞台朝大门走去，经过放着空杯的桌子时脚步一顿， “多少钱？” 第七百二十九章 我现在要见你 “不要钱！” 老板豪爽挥手， “我现在是你的粉丝了，听你唱了一嗓子怎么还能收你的钱？我不能当白嫖粉！” 顾绒当然求之不得，还怕他反悔的飞快溜走了。 出了酒，她跨上自行车继续朝学校行去，路上还悠闲的哼着歌。 从戏曲调子哼到流行音乐，从流行音乐又哼到古典音乐。 就这么哼啊哼啊哼啊，直到在雅舍门前停下来，半蹲着锁车的时候还没有闭嘴。 可就在锁上的刹那间，咔擦的一声响，仿佛是按下了一个按钮般，她的笑突然全部凝结在了脸上。 巷子里没人，上方漏下长条形的天光，树影摇曳发出轻微的响动。 而她脸上的笑一丝一丝的褪下来，就如同叠加的效果被一层层取笑，最后剩下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眼角眉梢唇边都是冷意。 她突然又用钥匙把锁打开了，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她重新跨上自行车，一脚踩着地面一手握着把手，空着的手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点下了一个人名。 一声嘟还没有结束，那边便飞快的接了起来，声音还带着笑意，明显是高兴的， “怎么了？我今天没来是因为有……” “你在哪里？” 顾绒打断了他的解释，没有一点客套的直奔主题， “我现在得见你。” 那边惊讶的沉默片刻，那好听的金属音色再次笑起来， “好啊。” 他没有一点犹豫， “只要是你想见我，无论是哪里我都能很快赶到。” 顾绒眨了下眼睛，眼底泛起一点波澜却又很快平静，她垂眼沉默片刻，道， “苍苔区那边有条巷子不是做了大型运动房吗？我们去那里。” 那边的男人问都没有问一句，毫不犹豫的答了一句好。 “那先挂了。” 顾绒没等那边说更多便挂了电话，她握着把手，踩上踏板又骑车出了巷子。 大约十分钟后，她到了苍苔区。 可能是惯性使然，她下意识的停在了原来住的红蕖巷前。 抬头看到这条巷子时，她也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她还是下车了，慢慢朝入口走了进去。 而还没有完全进入巷子的时候，她便已经看到了靠在23号门前的修长身影。 顾绒停住了脚步。 而那个男人抬头看来，直起了身子，一手揣在兜里，一手举过头顶朝她挥了挥，脸上和声音都带着笑。 顾绒无声的看着他，片刻后才慢慢走近。 她的余光刻意无视了头顶那片依旧存在的巨大的壁画，只站到唐郁面前抬头问他， “在哪里？” “就隔着两条巷子。” 唐郁微笑道， “走。” 他在前面带路，顾绒以落后半步的距离走在他身旁。 一路安静无声，沿着河边的街道走过了两条巷子，唐郁领着她进了一扇大门，有人在门内早早等候着，见他们来了便微笑着鞠躬， “唐少爷，顾小姐。” 唐郁转过头来问顾绒， “你想玩什么？” 顾绒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抬起头来问他， “你不先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要找你吗？” “不管是为什么，你都主动说了要立刻见我这句话。” 他耸了耸肩， “我已经很高兴了，不想追问原因。” 顾绒笑了一下，看向服务人员递来的介绍单，翻了翻后，淡淡道， “那就玩壁球，咱们可以比一比。” 唐郁当然没有意见。 有服务人员走上前来，分别领着他们去换衣间换衣服。 第七百三十章 比赛彩头 镜子里映着女孩纤长的身形。 她换了紧身的白色背心，深深凹陷的锁骨和平直纤窄的肩膀组成极漂亮的线条，黄色运动外套被拢上瘦而白的手臂，美好的身体曲线于是被掩藏，拉链拉到顶，露着半截锁骨和纤长的脖子。 她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黄色护腕戴在右手，又拿过发绳，低头将长长的头发都拢起来，牢牢绑在了脑后。 然后她拿过刚刚挑好的球拍，在手里转了一圈，抬脚往外走去了。 · 第一眼看到顾绒的时候唐郁还愣了一下。 他很少看见顾绒穿颜色这么鲜亮的衣服，此时望着一身黄色运动装高束马尾的女孩拿着球拍在灯光下朝自己走来，恍然间忽然有一种她本来就该如此的感觉。 本来就该如此耀眼，本来就该如此锋芒毕露。 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中，顾绒走进了壁球室。 这运动场地宽阔又明亮，她往四周望了一圈，球拍也在手里转了一圈， “先热身吗？随便打几个试试？我已经好久没玩这个了。” “好啊。” 唐郁额头绑着黑色防汗带，笑道， “不过咱们既然是比赛，总得有个彩头？” “你说。” “七局四胜，一球两分，先获得八分的人获胜，要是我赢了，今天请你吃大餐，要是你赢了，你随便请我吃什么。” “那你亏了，我只能请你吃苍蝇馆子。” “你错了。” 唐郁笑起来， “不管我是输是赢，我都是占便宜的那个。” 他拿起球童递来的壁球，在手里掂了两下，随后高高抛起来。 灯光照亮那个黄色的小球，还有男人扬起手臂猛地挥拍的身影。 啪的一声，黄色小球重重撞击墙壁又弹回来，被顾绒一拍子抽了回去。 · 并没有花很长时间热身，这场并不专业的比赛很快就正式开始了。 宽阔明亮的壁球室内，球撞击墙壁的重响不断响起，还有两个人来回奔跑的脚步声，和拍子抽上小球的响声。 没有人说话，然而气氛始终紧张而热烈，两个人都玩得很认真。 直到顾绒第一次漏了球。 唐郁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他嘴角上翘，轻轻说了一句， “我得两分。” 顾绒喘着气也停下来，转头看他一眼，走过去捡起来抛起，再重重打出去。 比赛继续。 五分钟后。 顾绒弯弯嘴角， “我得两分。” 又过五分钟，她弯腰捡球， “我得四分。” 三分钟后，唐郁把球拍杵在地面， “我得四分。” 六分钟后，顾绒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道， “我得六分。” 然而接下来，她再没有得分的机会了。 男人体力始终好过女人，何况唐郁一看就是高手，正手球反手球都很在行，大长腿全场飞奔也没见有多累。 而在他得了六分，两人分数持平之后，最后一个球坚持了十多分钟，顾绒终于没能接住这个角度刁钻飞向墙壁的球。 她看着那黄色小球和自己的球拍擦肩而过，气得一把丢了拍子躺倒在地。 球拍在地面砸出砰的一声，接着整个壁球室便只有顾绒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第七百三十一章 吻 她一边张嘴喘息一边直直盯着天花板，有汗滴从额头滑到耳后，她甚至都懒得抬手去擦。 运动后的耳鸣中，有模糊的脚步声接近。 唐郁也有些喘气，此刻也在她旁边躺下来。 心跳过快，呼吸过快的感官中，不知道是谁的手先碰到了谁，顾绒瞬间跟被烫到了一样的让开了手。 唐郁动了动手指，转头朝她看去。 大灯的光从天花板投下来溢满整个宽大的运动房，而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顾绒的每一寸侧脸线条，还有脸侧滑落的汗珠，甚至每一根被灯光晕染的睫毛。 心跳依旧没有减慢，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绒，那眼神毫不自知的越来越灼人，直到顾绒有所察觉，转过头来看向他的时候。 一滴汗从她的另一边额角斜斜滑下来，从眼尾经过眼睫，瞬间晕染出一片湿意，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那片光泽闪烁的乌黑睫羽瞬间搔在了唐郁心头，他喉咙发紧的下意识找到了顾绒的手，一把握住了。 顾绒愣了一下，低头去看手的时候，被男人用力一拉，在地面上生生滚了一圈，再回神时唐郁已经翻身压了上来。 他双手撑在她脑侧，距离近得她可以看清黑色发带被浸润的湿迹。 那双黝黑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里面像是装了燎原的火，要将四周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顾绒怔怔的喘息，看到他漂亮的眼睛，看到他挺拔的鼻梁，看到他抿住的薄唇，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然后，那双黑色眼睛视线下移，看向了她的嘴唇，凸起的喉结再次滚动一下，在吞咽的清晰声响中，他又看了回来，盯住了她的眼睛。 顾绒没有说话，瞳孔微微有些扩张的看着男人缓慢低下头来，看着那两排睫毛垂下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放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慢慢收紧，握成了拳头，怔怔睁着眼，却始终没有说话，直到那一个吻，真实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两个呼吸都同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更加炽热的产生了交缠。 唐郁在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里，一动不动的贴了好多秒，才终于敢慢慢的抿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顾绒一动不动，睁着的眼睛里映着头顶的灯光，身侧的手却已经握得死紧，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里。 而在她的沉默中，唐郁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他张嘴轻轻含住顾绒的上唇，一下又一下的吮。 像是安抚，像是讨好，又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时间在这时候失去了存在感，不知过去多久后，顾绒慢慢松开了死死握紧的手，极其缓慢的抬起来，在唐郁看不见的地方，犹豫又挣扎般的停顿片刻后，终于轻轻落下来，放在他背上，一点一点揪住了他的衣服。 这点动静本不起眼，唐郁却瞬间过电般整个都僵住了。 他睁开眼睛震惊的看向身下的人，黝黑瞳孔清楚映出了顾绒的瞳色，那眼睫在他的注视里轻轻一颤，在下一瞬垂下去，慢慢闭上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和我在一起吧 于是震惊渐渐转变为无法克制的狂喜，男人撑在她身侧的手也握紧成拳，下一刻他更用力的亲了下去，舌尖大胆而放肆的抵开她的齿关，深入了从不对人开放的柔软口腔。 他没有遭到一丝一毫的拒绝，她顺从的张开了嘴，任由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深刻。 顾绒紧紧闭着眼，感官里全部都是唐郁的气息。 熟悉的高冷的男士香水，和与之完全相反的炽热呼吸和滚烫舌尖，还有淡淡的并不难闻的汗水味道。 男人用力吮了一下她的舌头，些微痛意让她轻轻皱眉，却一语未发的抬起手勾住了唐郁的脖子，另一只揪着他衣服的手也环了上来，牢牢的抱住了。 壁球馆很大，可此刻却仿佛要被烧光了氧气般的让人缺氧，让人窒息。 看不见的火燃烧了一切，想要不断靠得更近的冲动让唐郁一边吻一边伸手将顾绒抱得离自己更近。 她的脑袋枕在他的小臂上，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而她环着他的脖子。 他们交缠着，亲吻着，交换彼此的唾液和呼吸，还有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的心跳。 就在时间失去概念，这个吻仿佛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在门外靠近。 三秒后服务人员礼貌的敲了下门然后推门而入。 灯光大亮的宽阔壁球室内气氛热烈，两个人都大字型瘫在地上，女孩子衣服凌乱都发也凌乱，正直直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息，男人比她好一点，还有空朝她瞥来一眼。 隔着距离和灯光，不知为何服务生总觉得那眼神不带善意，甚至有点刺骨的冷。 她有点莫名其妙，略带惶恐的低头问道， “少爷，需要给您送水来吗？” 唐郁收回目光，抬起一只手，懒懒的挥了一下表示快滚，话都没说一句。 服务生赶紧退了出去。 壁球室于是又恢复安静。 唐郁这时才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咽了下唾沫，转头看向顾绒。 顾绒还在平复呼吸，隔了许久才缓和下来。 她没有去看唐郁，躺了一会儿待身上有力气后便坐起来，低声说了句“你赢了”，她撑着地面站起来。 最初几步还有些腿软，接着就稳稳的走向了门外。 而就在她即将走到门前时，唐郁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顾绒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唐郁坐起来，膝盖曲起搭着手，他盯着那个头发凌乱的纤细背影，声音沙哑而低沉的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他说， “和我在一起。” 他喉结动了一下，继续道，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管你将要经历什么，我全盘接受，我全部负责。” 他死死盯着顾绒的背影，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的紧握起来，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极有重量， “和我在一起，顾绒。” 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动一下。 顾绒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 父母的死，顾家的败，仇人的迫害，多年的逃亡。 还有很近的，那个尊贵母亲对自己的劝告，和不久前肖依然对自己的警告和威胁。 最后，是刚刚那个深刻而炽热的吻。 第七百三十三章 好啊 【能和他谈一场恋爱也是好的。】 是的，能和他谈一场恋爱也是好的。 她死死盯着地板，发怔的想：我早就和他说过，我的每一次拒绝都是难得的良心作祟。是他不听，偏要一次又一次的动摇我，还说着这些大言不惭的话。 顾绒抬起眼眸，转头看向唐郁。 男人坐在灯光底下，四肢修长面孔俊美，姿态随意却身体紧绷，被她一看就更加僵硬，看得出来很紧张。 顾绒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他，心想，已经足够了。 是你自己先靠近的。我的好心劝告到此为止。 现在，我要抓住你了。 一直无声而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突然静止，她看着唐郁，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描淡写的吐出来两个字， “好啊。” 下一秒呼吸静止的变成了唐郁。 他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顾绒，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似乎在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顾绒看着他，嘴角轻轻一勾，转头走出了壁球馆。 那门自己合拢，发出砰地一声，惊醒了发呆中的唐郁。 他眨了两下眼，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笑意，翻身猛地爬起来，步伐极快的朝外走去。 他出了壁球馆，在宽阔昏暗的走廊看见那个清晰的背影，于是快步的走不知不觉变成了奔跑，直到他拉住顾绒将她拽到自己面前，目光热烈的盯着她，急促的喘息片刻后，才道， “你……你再说一遍，我总觉得我好像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顾绒被他的力度拉得手腕都有些发痛，却微笑起来，在昏暗宽敞的走廊上闪闪发光般好看。 “我说好。唐郁，我们来谈恋爱。” “你答应了。” 唐郁怔怔松开了她的手，脸上慢慢浮现笑容， “你答应了。” 那笑意从唇边，从眼角眉梢，从他表情的每一个角落浮现，然后变得越来越浓郁，浓郁到这个超级无敌神颜大帅哥笑成了一个傻子。 他甚至在顾绒面前来回快步的走了几次，像是试图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最后却还是没能忍住，回到顾绒面前俯身猛地一把将她抱离了地面，仰头盯着她的眼睛大声笑， “你答应了！” 顾绒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撑住他的肩膀，低头看着那双从下方望来的，带着浓郁笑意的漂亮眼睛，不由自主的渐渐弯了嘴唇。 唐郁见她笑便更加高兴，控制不住的抱着她在宽敞的走廊上转圈圈。 顾绒长到一米七以后就从没想过还能有男人把她竖着抱起来做这么幼稚的动作，此刻只好圈住他的脖子，嘴角的笑始终没能消散。 从走廊这头转到走廊中间，直到把他自己都转晕了，唐郁才背抵着墙停下来，仰头用力在顾绒唇上嘬了一口，然后反身将她靠着墙放下来，两只手臂撑在旁边圈住她，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喃喃的低声说， “你答应了，你说要和我谈恋爱。” 顾绒忍不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是，我答应了，我要和你谈恋爱。” 唐郁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嘴角翘得高高的，又要低头吻下来。 第七百三十四章 滚开 顾绒及时伸手挡在了自己嘴巴上，于是这一个吻就落在她的指尖。 “有人看到了。” 她的余光刚刚扫到了一个走过来又赶紧退出去的身影。 唐郁却不管那些，贴着她的指尖含糊道， “看到就看到。” 他抬手要拿开她的手指，顾绒却不肯动， “够了，不许亲了。” 唐郁僵了僵，不敢强来，只好不甘心的一根一根吻过她的指尖，直到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微微湿润的指尖传遍全身，顾绒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用力把人推开了。 昏暗光线藏住了她发红的耳根，她克制住急促的呼吸，勉强冷静道， “滚开，不要乱发情。” 她把凌乱的衣服拉了拉，大步朝换衣间走去。 唐郁被她推得靠在墙上，此刻一动不动的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背影，勾着的嘴角甚至没有放下来一秒。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了，他才笑出声来，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又转身把额头抵在墙上，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连续不断的笑起来。 走廊外传来的灯光勾勒他修长的笑得颤抖的身影，持续了很久才慢慢的平静下来，也朝更衣室走去了。 · 顾绒看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许久后才慢慢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自己发热的脸颊。 她呆呆看着镜子里那双红润微肿的嘴唇，按在脸上的手感受到了越来越严重的热度，甚至连眼尾都微微发红起来。 她绝望的皱起眉，闭上了眼睛， “真是够了。” 她喃喃的转身把自己的脸填在了墙壁冰凉的瓷砖上， “不要再烫了，快没法见人了。” 最后顾小姐还是去洗手间洗了好多下冷水脸，才勉强将脸上的热度镇了下去，看起来也稍微正常了一点。 她松了一口气，把头发重新绑了一下朝外走去。 开门的时候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突然之间也有点紧张。 现在开始，我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打开这扇门之后，我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呢？ 她无声的咽了一下唾沫，面上却依旧不显示半点真实情绪，咔擦一声打开门，抬眼便看见了靠在墙上等她的男人。 她微微一愣。 视线中唐郁抬眼看向她，嘴角一勾。 什么都没有说，无声对视中却有莫名的情愫在发酵，将空气蒸腾得暧昧而隐隐甜蜜，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绒咳了一声，率先移开目光， “走。” 她走在前面，男人便一手插着兜跟上来，另一只空着的手垂在身侧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后，借着一次轻轻地触碰顺手把手指插进了她的指缝里，然后紧紧的交握了。 顾绒下意识的缩了一下，片刻后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任由唐郁牵紧她的手。 直到走廊快要走到尽头，前方的光越来越亮，顾绒才用力的挣脱了唐郁，大步走了出去。 男人在后面不满的啧了一声，懒洋洋的跟了上去。 出去时那几个服务生都不太敢抬头看他们，厚脸皮的顾小姐难得尴尬一次，飞快的出了门。 第七百三十五章 嘶—— 出门后唐郁就又把手伸过来牵她，顾绒缩了几次他都没放弃，顾小姐嘶的一声皱起眉转头瞪向他，目光充满谴责。 唐郁：…… 他悻悻的放下了手，还撇了撇嘴唇。 顾绒：…… 她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唇。 他们停在红蕖巷巷口上，顾绒往巷子那边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车， “我没锁车，不会被偷？” “不会，有保安看着呢。” 顾绒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那走，你赢了，说好了我得请你吃饭的。” 她走向唐郁开来的那辆悍马，男人一边跟着走一边抬手按了开锁，顾绒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上去，不一会儿车就慢慢驶离了这条石板街。 唐郁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慢慢抬起来，伸到两人中间，摊平了宽大修长的手掌。 顾绒转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道， “干嘛？” 唐郁看着前方没有说话，手掌却伸得离她更近了。 顾绒片刻后领悟过来，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却也依旧没忍住翘起来的嘴角。 她转头看向窗外，抬起左手随便的一放，被唐郁准确的接住了，然后慢慢拢到掌心，握紧了，放下来。 男人开着车依旧没有回头，却无声的笑起来。 顾绒同样在笑。 她看着窗户上隐约映出的，自己一直弯着的唇角，脑袋里还有些恍惚。 我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上一次这么频繁的笑，好像还是很多年前了？ 窗外风景不断向后方掠去，依旧是熟悉的街头巷口，熟悉的人流和红绿灯，可在掌心与手指接触的亲密温度里，世界都仿佛变了模样，每一处看起来都那么新奇。 顾绒难得以一怀欣赏眼光去打量掠过的风景，而掌心的温度始终灼烫着她的心脏和神经，让她的每一寸血液都保持在温热的水平，在初春微凉的天气里，整个人都发烧一般热烘烘的。 一路上只有顾绒在偶尔的发出声音指路，而唐郁始终把车开得很平稳。 “第二个路口左拐。” “直走。” “再左拐。” “那个巷子口没有停车位，我们在前面一点停。” 唐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最后终于停在了指定位置。 两只手终于分开，还有些恋恋不舍似的。 “这里离我兼职的网很近，我也是有一次无意间吃到的。” 下车后走向那条巷子的路上，唐郁又牵住了他的手，顾绒已经放弃了挣扎，任他牵着，一边走一边说， “他们家开了很多年了，是个老店，虽然在深巷里但人气也很高，周末的时候很难有位置，我也只是偶尔来吃一次。” 这个时间还不算很正的饭点，这叫名叫【上川鼎罐饭】的店里却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了。 都是长方形的小桌，摆得方方正正，虽然是个墙壁都有些旧的老店，却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更是一尘不染。 别人桌上升腾的饭菜香气弥漫整个空间，唐郁正用目光扫着别人桌上的盘子，老板娘已经从后厨掀帘走出来，笑着来招待他们这对新客人了。 唐郁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回来，条件反射的收紧了手掌，警惕着顾绒要挣脱她的手，可意料之外，顾绒没有任何反应，只笑眯眯的跟老板娘说两个人。 然后扯着他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唐郁跟在后面，看着自己被她拉着的手，无声而夸张的再次扬起了嘴角。 第七百三十六章 嗯，我男朋友 “你喜欢吃什么？” 顾绒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菜单顺手递给唐郁，唐郁扫了一眼便推了回来， “你吃过当然是你点，我又不知道什么好吃。” 顾绒点了点头，抬起头问他， “你吃辣么？” 唐郁停顿半秒，很快便点了头， “我不挑食，什么口味都能接受。” 顾绒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一旁的老板娘凑上来笑着插嘴。 要是按照自己的口味顾绒就全部点辣菜了，但担心唐郁不爱吃辣，便多点了糖醋排骨和一道鱼。 那老板娘接了打钩的菜单，还笑着问顾绒， “好久没见你来了，这是你男朋友啊？” 顾绒愣了一下，之前来的也不多，没想到老板娘居然记住了她。 她看向对面的唐郁，男人正不动声色的盯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顾绒不着痕迹的翘了一下嘴角，朝老板娘笑着点点头， “嗯，我男朋友。” 唐郁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 老板娘则笑着道， “真俊，我看那些明星都没你男朋友好看。” 老板娘转头进了后厨，隐约还能听见带笑的叹息， “这些热恋中的小年轻可真让人羡慕，吃个饭还舍不得松手……” 顾绒脸上的笑意一僵，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和唐郁死死握着呢，而且还大剌剌的搁在桌上，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她嘴角一抽，手也往后一抽，却被那只大而修长的手一动不动的握着，不肯给她挣脱。 顾绒脸上带着笑，手底下挣了好几次都没能挣脱，终于烦了，抬头狠狠瞪向唐郁。 唐少爷就如同之前被挣脱时一样的不满，却还是在她狠狠的瞪视里松了一点力道，满脸的不甘不愿。 顾绒抽回手甩了两下，嘲讽他， “你有皮肤饥渴症啊？” “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有这毛病，今天才发现的。” 唐郁倒是懒洋洋的，撑着腮帮子看她，平平静静的说， “你不用担心，我只对着你才发病。” 顾绒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耳根却慢慢的红了，好一会儿才飞快的瞟了一眼四周，俯身凑近他，压低声音骂他， “你能不能少说点这种话？大庭广众的不害臊啊你！” 唐郁却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困惑似的皱了皱眉， “我也不知道我会说这些话，看着你的脸就说出来了，控制不了我能怎么办？” 顾绒：…… 热意从耳根传到脸颊，她不可置信的死盯着唐郁，做梦她也想不到唐少爷谈起恋爱来居然情话说得一套一套的，而且还毫不避讳，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半天她才坐直了身子，倒了好几杯水来喝。 唐郁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又翘起来，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掩住了。 · 十多分钟后菜便渐渐摆上了桌，待到菜上齐了，辣的淡的各占一半，看着格外的泾渭分明。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两种口味都点了一点。” 顾绒第一筷子便伸向了那道浮着红油的水煮肉片。 唐郁正要伸向糖醋排骨的手于是一顿，接着拐了个弯，同样夹了一块水煮肉片起来。 顾绒瞧了一眼， “你也爱吃辣呀？” 第七百三十七章 那我喜欢你 唐郁点了点头，把肉塞进嘴里，第一时间就险些咳嗽起来，好容易憋住了，忍着辣得呛人的味道囫囵嚼了几下就吞下去了，看向对面，顾绒吃得津津有味，嚼东西的时候腮帮子鼓了一点点，还抬头朝他看来，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是不是很好吃？他们家的水煮肉片味道特好。” 唐郁收回了准备拿水杯的手，点了点头， “好吃。” 第二筷子又伸向了水煮肉片。 顾绒见他和自己喜好相同，还挺高兴的。 可当唐郁第五次跟着她吃了辣菜之后，顾绒突然停了下来，还伸筷子挡住了唐郁要去夹辣菜的手。 男人抬头疑惑的看向她，顾绒站起来倾身一手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在他额头上抹了一把，抹到了一手的汗。 “……” 她没好气的坐下来，放了筷子给他倒了一杯水，重重的磕在他面前。 唐郁却还一脸的不动声色，反倒问她， “怎么了？” “才吃了几筷子就出这么多汗，你还说你爱吃辣？” 顾绒把辣菜全都拖到了自己面前，将不辣的几道菜推到唐郁面前，在中间划了一道， “这边是你的，这边，全是我的，你不准吃。” 想了想，她还是看着唐郁，认真道， “我不需要你特意来迁就我的喜好，不管是吃东西也好，还是以后别的方面也好。” “我没有迁就你的喜好，我只是想喜欢上你也喜欢的东西。” 顾绒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别开头，不看他，脸上却无声的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手肘放在桌上，凑近一些，略微仰头的看着唐郁，盯着他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 “那我喜欢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将就一下你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不要吃，不喜欢去的地方可以不用去，这样我会更高兴的。” 唐郁从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呆住了。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顾绒，突然有种今天一整天都是在做梦的感觉。 即便是先前顾绒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他也没有奢望过能这么快听到“我喜欢你”这种话。 唐郁一动不动看着顾绒，拿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用力到指尖都有些颤抖。 顾绒看着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将桌上的水杯朝他推了推。 唐郁端起水杯，视线却依旧牢牢粘在她身上，仰头喝水都没有移动一分一毫，于是便不可避免的被呛到了。 当微凉的水落入口腔，那满嘴的辣味才终于重新被他察觉，唐郁顿时呛得更厉害，一边咳嗽还一边拼命咽水，看得出来是真被辣着了。 难得唐少爷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顾绒嘴角忍不住翘得更高，眼睛弯成了两条桥。 唐郁好不容易缓下了咳嗽，一边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一边忍着辣抬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便将她的笑刻在眸底，他正在放水杯的手微微一顿，原本还皱着的眉很快便放松下来，嘴角也微微勾起，忍不住低声问， “笑什么？”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再让我亲一下 顾绒撑着下巴看他，笑眯眯道， “难得看唐少爷这么惨的样子，觉得稀奇罢了。” 说着她就伸手探过去，用指尖抹去了唐郁唇边的水迹。 唐郁微一眨眼，下意识的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顾绒抽不回来，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唐郁跟她对视片刻，才慢慢的道， “其实，我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停顿两秒，他有些犹豫的道， “要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顾绒原本还在情不自禁的微笑，此刻就变成了满脸的一言难尽。 她猛地抽回手，看着对面男人若有所失的表情，翻了今天的第n个白眼，低头去吃饭，顺便还低声骂了句不要脸。 · 一顿饭吃得很慢。 唐郁总想伸筷子来夹辣菜，每次都被顾绒打了回去，怕他吃了胃痛。 总之一顿饭也被他们吃得黏黏糊糊的，最开始那老板娘经过时还总带着打趣的笑，后来就麻木了般的视而不见了。 弄得顾绒最后给钱的时候还有几分脸红。 从饭店出来，还没走上几步，她的手就又被牵住了。 “你是真的有皮肤饥渴症？” 顾绒嘴上吐槽着，却没有再挣开他。 唐郁也不说话，就这么握着她在箱子里慢慢走，就在快要出巷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脚步，拉着顾绒转身面对着自己，顺手便轻轻将她推到墙上，又用手臂箍住了她。 顾绒莫名其妙的仰头看他， “干嘛？” 唐郁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道，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顾绒歪头表示疑惑。 唐郁看着她的动作，喉结又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就跟坐了个氢气球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你刚刚说你喜欢我，氢气球就变成了火箭，我现在已经飘出大气层了。” 顾绒听着他的比喻，忍不住噗的笑出来，盛着天光的眼眸又变得弯弯的，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唐郁。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一边忍不住靠近，一边低声含糊的说， “你得给我点真实感，让我再亲一下。” 顾绒一边笑一边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唐郁的吻落了个空，微微皱眉的低头看去，顾绒正仰着头看他，还是笑着的，似乎比刚才更开心了。 那原本漂亮凌厉的眉梢眼角经这一笑简直明艳到了极点，偏她左边脸上又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又美又甜。 唐郁刚皱起的眉立刻放松下来，也跟着弯起嘴角。 他在顾绒面前半蹲下来，近距离看着她，眼神几乎是有几分着迷的，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我现在好像更飘了。” “那你岂不是不能开车了？我还等你送我去学校呢。” 唐郁于是又皱眉， “去学校做什么？” “我要上课啊，我下午有课的。” 顾绒蹲在这里跟他说话，感觉十分新奇，还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鼻尖。 其实何止是唐郁没有真实感，她自己也没什么真实感。 从她说出那句“好啊”开始，之后的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嘴角的笑略微淡了一点，她看着对面眼睛始终不肯离开她的男人，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发梗，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轻声道， “唐郁。” 第七百三十九章 你这个女朋友真不称职 他低低嗯了一声。 她便继续道，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他又嗯了一声。 顾绒弯了弯嘴角， “我不光不随便，而且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要交男朋友的，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跟爱情这回事搭上关系，所以我没有爱情观，你是一个意外。” 唐郁又嗯了一下，停顿一下，他继续说， “你也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 顾绒说， “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 唐郁看着她，一手撑上墙壁又倾身过来， “那赶紧给我亲一下。” 顾绒一把推开他站起来， “赶紧走了，我还要去学校呢。” 唐少爷被她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不敢说什么，悻悻的爬起来拍拍裤子跟上去了。 “我们才开始交往还没两个小时就要分开了，你这个女朋友真的是一点都不称职。” “那要怎样才是称职的女朋友？” “起码要手牵手的去逛街玩游乐场还有一起吃烛光晚餐然后……之类的。” “然后干嘛？开房啊？” “……我可没这么说。” “那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不要污蔑我！” 唐少爷反应非常大的一下子甩开她的手，一脸被栽赃了的震惊和无辜， “我以前连手都懒得牵的。” 顾绒看他一眼， “那你怎么对这些程序知道的这么清楚？” “电视剧里不都这样？” “那都是骗人的，小孩子才那么玩。” 见顾绒又在往前走了，唐郁急忙上前两步又牵住了她的手。 “可我觉得挺好的。” “幼稚。” “不是幼稚，是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干什么我都开心。” “我看你现在挺淡定的啊。” “那是我自制力好，不信你来听，我心脏一直跳得很快。” “你不是有心脏病吗？” “那也是因为你才犯病的。” 两个将情话说得平淡自然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深巷中，巷外那辆黑色悍马发动起来，慢吞吞的离开了这里，看速度是恨不得用龟速前进的。 · 可即便是用龟速前进，车子也还是在上课之前停在了停车场。 顾绒下车的时候就跟唐郁说了拜拜，谁知唐郁也跟着她一起下了车，她不肯牵手他就插着兜跟在她旁边，一副要一起去上课的样子。 顾绒可不敢让他一起去上课，到时候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八卦风波恐怕又要重新掀起来。 “你不能去！” “为什么？” “被人看见了又要传得乱七八糟。” “让他们传呗，反正是真的。” “那我会很麻烦的。” “你觉得我见不得人啊？”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了一下，视线越过唐郁的肩头，正从车上下来朝这边走来的肖依然也停住了脚步，明显已经看到他们了。 “……我是怕麻烦，你不知道和你传绯闻有多麻烦，整天在论坛热帖上被人八卦，烦都烦死了。” 她毫无异样的收回了目光，看向唐郁。 “我找人把论坛黑了，谁敢发你的八卦我就把谁的账号注销。” 第七百四十章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顾绒被噎了一下，见唐郁又要抬脚朝教学楼走，她一把拉住他，念头闪现之间已经踮起脚仰起脑袋把嘴唇贴了上去。 视线扫过那边陡然僵硬，连手包都掉在地上的肖依然，她垂了睫毛，掩住眼中凉凉的笑意，更紧的搂住了唐郁的脖子。 唐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吻住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然而没能持续很久，顾绒死咬着牙关不许他的舌头进去，只贴了五秒就让开了。 她还擦了擦被他舔得湿漉漉的嘴巴，强忍住耳根的热意瞪了他一眼， “真是得寸进尺，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赶紧滚。” 她干脆推着唐郁往驾驶座走，唐郁不得不步步倒退靠在了车门上，最后上车了还挣扎着道， “那我待会儿来接你吃晚餐。” “随便你。” 顾绒砰地一声关了车门，拍了拍手朝他挥了挥， “赶紧滚。” “哪有这么对待刚上任的男朋友的？” 车窗降下来，露出唐郁不满的脸，他朝她伸了伸脑袋， “起码要有一个离别吻？” 顾绒震惊的盯了他两秒， “刚才那个还不算吗？” “当然不算，那是你为了不让我给你添麻烦给的贿赂。” 顾绒：…… 她一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三观碎裂表情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赶紧滚，不然晚上不一起吃了。” 唐郁只能不甘不愿的屈服， “那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不是你怎么这么粘人啊？怎么你比我还像是第一次谈恋爱？” “我就是第一次谈恋爱啊，你是我出生至今唯一喜欢的人。” “……赶紧滚！” 顾绒实在有点受不了，朝他拼命挥手。 唐少爷被嫌弃得太明显了，黑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开着车走了，视线还总盯着后视镜里的顾绒，直到她彻底消失才作罢。 实际上他的后视镜里还有另一个人，只是他从始至终都只将焦点放在顾绒身上，别的都被忽略了而已。 可顾绒却没有忽略那个人。 看着悍马的车尾巴在眼前消失，她才放下了一直挥在头顶的手，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转身走向不远处始终僵硬站着的肖依然。 直到走近了，她看清了她的样子，才发现这个场面给肖依然的打击，大约是远大于她的预期的。 以往总是带着微笑的嘴角绷得笔直，脸色也惨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直到她走近了还有些怔怔的模样，丢在地上的包也一直没有捡起来。 顾绒弯腰给她捡了包，面带微笑的递过去， “肖小姐，你的包掉了。” 肖依然没有接，她抬起头怔怔的看向顾绒， “你……你居然……” “我居然什么？我居然真的敢和他在一起么？” 她见肖依然不接包也不着急，闲闲的拎在手里，勾着嘴角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果你不来刺激我，我或许还没有这种想法。你瞧瞧我效率是不是挺高的？你早上刚来警告我离他远一点，下午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麻烦你传个话 说着这些诛心的话她却还是微笑着，那弧度微弯的嘴唇还是湿润的，甚至有些深吻后的微肿。 那画面落在肖依然眼中简直跟挖心一样痛，她克制住自己想要按住胸口的冲动，眼底渐渐的泛上了猩红的恨色，几乎是从牙缝间逼出声音来， “你把少爷当成报复我的工具？你就不怕他知道吗？” “谁告诉你我把他当工具的？” 顾绒挑了挑眉， “我当然是喜欢他才会和他在一起，至于报复？” 她笑了一声，语气轻蔑又冷淡， “你还不够分量用上这个词。给你添堵不过是顺便，希望肖小姐不要太介意了。” 她一边说着不要介意，一边笑眯眯的将手里的包塞进了肖依然的手中。 肖依然麻木的拿住了包，眼神森冷的看着顾绒，好久才一个字一个字道， “你简直是在疯了。” “那还要感谢你给了我疯的机会。” 顾绒依旧笑眯眯的， “再麻烦你跟你的合作伙伴传个话，我和唐氏集团继承人在一起了，而且这个男人还超级爱我。好歹故人一场，你帮我问问她，觉得我这个男朋友怎么样？要是不好的话，请她给点意见，我看看哪里不好。” 她彬彬有礼的微一弯腰， “那先走了，下次见，肖小姐。” 她转身走向教学楼，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 而肖依然久久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眼底才终于有水珠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流着眼泪，直到眼眶猩红，才猛地闭上了眼睛，抬手微微颤抖的按在了抽痛的胸口，发出了痛苦的哽咽。 · 后面发生的事唐郁当然不知道。 当他的车开出了上大，他才终于从淡定到一动不动的状态里抽出来。 他死死盯着前方，嘴角慢慢的越翘越高，脚下也不受控制的踩了油门，将车开得飞快。 油门不停的闯过一个红灯时，他终于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一串刻着1的车牌后面渐渐又跟着一大串乌拉乱叫的警车，唐郁却不管不顾一口气将车飙过了跨江大桥，直到停在了公司楼下。 早就等在那里的唐劲望着后面跟来的警车正纳闷着，下一秒便在开门声中听见了自家少爷的笑声。 他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唐郁一边笑一边下了车，大步经过他时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了。 唐劲被吓得一个激灵，一脸怀疑他又抽风的表情看着他进了大门。 来不及跟上去了解大少爷今日抽风原因，他先挂上了笑脸去应付那些跟随而来的警车。 而等十多分钟后他解决好交警上楼去时，却看见整个秘书室都在窃窃私语，见到他上来，一个秘书急忙揪住他，表情兴奋的小声问他， “劲哥，唐总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怎么了？” “他刚刚上来就说年终奖要给我们翻倍。” 小秘书满脸兴奋，悄悄朝他伸出手指， “而且是三倍！” 唐劲一脸懵逼加震惊。 和私生活不一样，唐郁平时在工作方面简直堪称严苛，赏罚分明的制度一直都执行得不出一点差错，这种无缘无故年终奖翻倍的情况简直从来没有过。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边总裁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了，脱了外套的唐少爷一手揣着兜走出来，声音很是高冷， “最近比较忙，大家都辛苦了，这个月的工资和年终奖一样，都翻三倍。” 第七百四十二章 比我还像高手 顾绒还不知道兴奋的唐少爷给他的手下们涨了工资。 此时讲台上老师正在唾沫横飞的讲课，她却难得的彻底走神了，直接趴在课桌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视线里是极近的书本和密密麻麻的字，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眼睛也渐渐的没有了焦点。 “你把他当报复我的工具！” 不至于是报复肖依然的工具。 可，我难道真的不想靠唐郁去对付陆家吗？ 当我答应他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刻，是有过这个想法的呢？ 正在发呆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顾绒伸手掏了手机放到眼前来看，是一条短信，唐郁发来的。 【晚上带你去吃私房菜，据说辣菜做得特别好】 顾绒愣了一下，下一条短信又来了。 【今天可以不兼职？好歹也是第一天交往，你上课就算了，不至于还要撇下我去兼职？】 几秒后又来一条。 【不是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个新上任的女朋友能不能对我上点心？】 顾绒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些短信，等了一会儿见没短信来了，她便准备回一条。 正想着要怎么回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戳开收件箱，最后一条短信出现在面前。 【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我又想你了】 顾绒盯着最后这条短信，久久没有动作，好久之后才直起腰，下巴搁在桌上，细细的指尖在屏幕上戳出几个字来，却犹豫了半晌都没发出去，最后一个烦躁的错眼，手指便滑过了发送键，将那条未完成的短信发送出去了。 于是另一边的高楼之上，唐总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死盯着手机屏幕的严肃表情，在看到来信后，立刻就染了浓浓笑意，然而几秒后又有点抓心挠肝的着急。 他看着屏幕里【我也很】三个明显没有打完后话的字，恨不得直接飞到顾绒面前晃着她的肩膀把后面几个字给晃出来。 我也很什么？ 我也很想你？我也很爱你？ 虽然大约知道不外乎就是这样的答案，可唐郁就是有点冒火，倒不是怒火，而是焦躁和兴奋的火。 唐郁盯着手机屏幕，等着那两个没打完的字发送过来，可等了半天都没动静。 他急得一巴掌把手机拍在桌上，抬手抓乱了短发，站起来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安静下来，长舒一口气，站在了落地窗前。 城市和栖霞江尽在眼底，他试着去眺望上大所在的方向，却只徒劳看见参差不齐的高楼。 “说是没谈过恋爱，倒是比我还像个高手。” 他望着远方，喃喃自语， “发个短信都只发半截故意让我着急，真是太过分了。” 身后突然有开门声响起，刚去财务部确认了工资翻三倍的唐秘书喜滋滋的走进来，正想要确认一下少爷身上发生了什么大好事，就被办公室里急躁的氛围给惊了一下。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唐秘书立刻忍住嘴角的笑，严肃而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少爷。 还没等他问一句，唐郁便头也不回的先开了口， “去帮我找点书来。”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一个交易 唐劲一脸懵逼， “什么书？” “谈恋爱的书。” 唐少爷背对着他，语气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 “能把女朋友牢牢抓在手里，让她再也离不开自己的专攻技术的书。” 唐秘书的一脸懵逼变成了一脸雷劈，雷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再说出话来，小心翼翼的问， “少爷，你的新女友，是顾小姐吗？” “不然还能有谁？” 唐郁回头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问题侮辱了他大少爷的专情人设，目光充满冷漠和谴责， “以后我只会有这一个女朋友，再以后她就是我老婆，也就是你的老板娘，以后看见了记得尊敬点。” 唐秘书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省略号，半晌才哼哧哼哧道， “我一直都对顾小姐挺尊敬的。” 顿了一下，秘书先生还是有些正经的担忧起来， “不过，唐总和路总那边？” 唐郁转回头去看着窗外，语气淡了下去， “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管过我这方面的事，只要他们不去招惹顾绒，相安无事就行了。” 唐劲一想就觉得希望渺茫， “唐总还好说，他一向不管你交女朋友，可路总这边要是知道了，恐怕……” 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到位了。 唐郁沉默两秒，回身坐到椅子上，优雅的翘了二郎腿，拿了工作手机开始翻联系名单，最后手指停在了“向淼”这个人名上，他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等待中，唐劲沉默的站在不远处，唐郁修长的手指慢慢敲在扶手上，好半天才等到那边接了通话，开口便是一阵稀奇的笑， “哟，唐少爷居然给我打电话了？我怎么感觉我这手机都变成金子做的了？” “那要恭喜了，这电话挂了你还能发财。” 唐郁听着他假意奉承，假装自己没有等那半天的时间，语气淡淡道， “向秘书，你现在在我妈旁边吗？” “没在啊，要接大少爷你的电话，我怎么敢呆在路总旁边呢？” “挺好，跟我做个交易。” 唐郁的开门见山让向淼惊讶了片刻，很快又笑起来， “你这是何必呢？路总的财产以后还不都是你的？我可不会透露商业机密。” 知道他是调侃，唐郁却懒得接话，直接道， “我交了个女朋友，估摸着我妈不会太满意，说不定会去找她麻烦。” “这……这是你们唐家的事，我这么个秘书哪能插得上手？何况在路总面前哪有我说话的份儿？我哪能劝得动她？” “没准备给你这么艰巨的任务，你只要帮我看着我妈就行了，她要是打算去找我女朋友，你提前给我报个信。” 那边沉默片刻后突然笑起来， “哟，我们唐少爷这次这么正经啊？这姑娘得有漂亮才能让你这么宝贝？见都不让路总见一面？” 唐郁不耐烦听他多说， “我还有工作，你到底答不答应？” “既然是交易，你提了要求当然还得给条件才行？” “给你一套半月湾的房子。” “不不不，我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没意思，换一个……不如这样，唐少爷你亲自给我设计一款玉石项链，我要送给我妈的，漂亮就行，没别的要求。” 第七百四十四章 像你们这种万年单身狗 唐郁皱了皱眉，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挂电话之前向淼又多问了一句， “那小姐叫什么名字啊？别你过几天就换了女朋友，我还是靠名字认人比较方便。” 换你大爷！ 唐少爷在心里大骂这个不会说话的秘书，声音冷漠的甩出顾绒两个字，便一秒不停的挂了电话。 而身在异国的向秘书正站在高楼之上的阳台上，撑着栏杆有几分似笑非笑的看着被挂断的通话。 “顾……绒？” 如果没记错，上次路总去找的那个小姐就是叫顾绒？ 没想到路总去找人聊了一次，反倒让她和儿子在一起了。 向淼啧了几声，颇感有趣的收了手机，优哉游哉的朝办公室走去了。 既然已经收了贿赂，办事儿当然也要靠谱才行。 当间谍嘛，他最在行了。 · 唐劲听着这个电话打完，依旧没觉得放心，反而更愁了。 少爷在路总身边安插间谍这种事情，将来等到路总真的要去见顾小姐的时候，肯定会暴露的。 简直完全可以想象到时候的修罗场。 发了一会儿愁，他又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谁知道少爷和顾小姐能不能长久呢？说不定在被路总发现之前，他们俩先分手了也不一定？ 就少爷这遗传自唐总的风流性子，谁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将视线移到唐郁身上去，却正巧落进了唐郁的目光里。 那黝黑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平静而冷漠，却看得唐劲几乎想立刻跪下来。 他立刻收回目光，唐郁接着便开了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慢悠悠的说着，转了椅子面向落地窗，语气冷淡极了， “我知道向淼必定也是这么想的，可像你们这种万年单身狗，怎么能懂我的决心呢？” 唐劲原本那一瞬间的悚然瞬间化作了一言难尽的尴尬，随即又变成被戳到肺管子的愤怒。 【懂尼玛！你才是狗！脱单了了不起啊？！顾小姐真是瞎了眼才能看上你！真是枉费我一番重托！怎么就这么没定力呢！快点被甩你这个垃圾老板！到时候我让你丢脸翻三倍！】 在心里大骂的唐秘书面上依旧只能露出一脸“少爷说得对”的笑容，一脸“我单身我惭愧”的抱歉表情退了出去。 待到关门声响起，整个办公室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时，唐郁脸上的神情才渐渐的淡了。 他望着窗外发愣，想起那条没打完字的短信。 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可他其实不太愿意……或者说，是有点害怕，顾绒也这么想她。 或许在外人眼里，这段感情里他是绝对的主导者，他决定着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他拥有随时甩开顾绒的权利。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拥有决定权的人，是顾绒。 是他先捧着心脏跪在她面前的。 决定接受的人是她，而若是以后她厌倦了，不喜欢了，或许也会随时将他的感情丢回来。 就如同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在红蕖巷的屋顶向喝醉的顾绒告白，她却告诉他，她没有要过他的心。 第七百四十五章 你也要抓紧我 因为从没接受过，也就无从谈“还来”，所以他只能自己捡回来。 唐郁把脑袋靠上椅背，一直飘在高空的情绪终于渐渐下落，狂喜中融入一些惶恐与晦暗，心情便在半空里摇摇欲坠。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想他唐氏集团的少东家，纵横花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体会过这样的患得患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从那个仓库里奋不顾身的一扑中他就明白了也屈服了，他逃不了。 逃不了就不逃了。 抓紧。 顾绒啊顾绒，你也要抓紧我才行。 我会更加努力，让你爱上我的。 唐郁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有点苦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 情人啊，没见面的时候总是想得多，可见了面，眼里便除了对方什么都装不下了。 顾小姐下课后十分重色轻友的抛下了单身狗乔可心同学，一溜儿跑到停车场上了唐郁的车。 还没放好书驾驶座上的男人便凑了过来，贴着她非得给她系安全带。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顾绒被他挤得紧紧贴在了座椅上，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的给自己扣好安全带，手都还没松就行云流水的抬头亲下来。 “唔……” 顾绒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抬手推他，可唐郁一手撑着车窗一动不动的挤着他，怎么推都推不动。 于是只好任由这个吻越来越深，甚至安静的车厢都能隐约听见唾液交换的水声，和两个越来越乱的呼吸。 顾绒原本是在推拒的手慢慢抓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料，直到耳朵都要嗡嗡作响的时候，顾绒终于用力把人推开了。 唐郁的背在车上狠狠撞了一下都不妨碍他把最后一口亲的响亮无比。 啾的一声之后，顾绒捂着被嘬红的嘴，脸也开始爆红。 反观被撞到背的犯案者唐少爷，却是哼都不哼一声，脸皮也不红一下，十分淡定的去开车了。 顾绒简直气得要命又羞得要命。 鬼知道她性子淡定了这么多年，居然会遇到这么个死不要脸的赖皮，居然也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唐郁你……你不要脸。” 又羞又气的顾小姐难得的结巴了，话都说不清楚。 而唐少爷不愧她的评价，十分淡定的点头承认， “嗯，我不要脸。” “你……你是什么动物化身的吗？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这不叫发情，这是爱的表达，我喜欢你所以想亲你，有什么不对的？” 他甚至还回头看了顾绒一眼，眼神里满是正正经经的疑惑，还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顾绒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唐郁很不罢休的问她， “你不想亲我吗？” 这你要我怎么回答？！ 顾绒满脸的省略号保持着沉默。 唐郁便继续道， “你不想亲我说明你还不够喜欢我。” 他扫了一眼顾绒，那眼神带着笑意，却也藏着认真，声音里却是一股打趣的味道， “我看到你就想牵手，想拥抱，想亲吻，你还没那么喜欢我，所以没有这种冲动，这是你的不对。” 第七百四十六章 那就亲吻 顾绒一时无话，她直直的盯着前面，等开了半晌才出声， “我没……没说我不想……不想……” 顾小姐再一次变成了结巴。 而唐郁微微一怔，手握紧方向盘，下一刻便将车猛地刹在了路边。 他转头盯着顾绒的侧脸不说话，等她说完。 顾绒察觉到他的视线，身体有些紧绷，愈发急躁也愈发结巴的说， “不想……牵手，不想拥抱……不想……” 烦躁终于在自己的结巴中升到顶点，她干脆转头对上了唐郁紧盯自己的视线，强忍住某些情绪，认真道， “我也想和你牵手，和你拥抱，和你亲吻，这样，是不是说明我也很喜欢你？” 唐郁喉结无声滚动一下，炽热的视线有些怔怔的。 顾绒被他盯得浑身冒火一动不敢动，谁知下一秒男人突然又毫无预兆的凑上来， “那就亲吻。” 她再一次猝不及防的被吻住了嘴唇。 然后肩膀被环住，唐郁贴着她的嘴唇，含糊的低声道， “那就拥抱。” 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也被紧紧握住，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男人吻着她，翘起嘴角发出模糊而欢快的低笑， “那就牵手。” 顾绒一边被亲得喘不过气一边被安全带勒得喘不过气，又一次用力勉强将人推开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瞪着近在咫尺看着她的唐郁，磨着牙道， “虽然我也想和你牵手拥抱亲吻，但是我没你脸皮厚！” 她用力将人推开，抹了一把嘴唇上的口水，察觉到痛意后更是咬牙切齿，补充道， “也没你嘴皮厚！” 仰头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顾绒整个脸都皱起来了，瞪向唐郁，恶狠狠的谴责道， “我嘴巴都肿了。” 唐郁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瞄了她一眼，很认真的评价了一句， “很好看，可以不用涂口红了。” 顾绒：…… “妈的，傻逼直男。” 她抱胸靠在窗上，不想再搭理这个大傻逼了。 · 可热恋中的情侣说的话哪里能当真？ 这个晚上顾小姐最终还是和唐少爷手牵着手笑眯眯的度过了。 先是去吃了饭，然后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一起手牵着手沿着江边的路走了好远好远。 昏黄的路灯洒在路面，城市的光又从粼粼的江面折射回来。 他们在各色的光影交错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和拌嘴，偶尔也会倾身猝不及防的在对方嘴巴上嘬一口——当然，做出这种行为的基本都是厚脸皮的唐少爷本人。 总之这个夜晚过得两个人都很满意。 心情从飘在半空的不真实中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细水长流的喜。 是那种，只要一想起对方，余光里瞟到对方，都会情不自禁勾起嘴角笑起来的心喜。 所以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牵着手散步，都是很叫人满足的。 最后顾绒被送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唐郁依依不舍，顾绒也莫名的不太想太早上楼。 于是两个人又在这个烂尾小区里绕着七弯八拐的花园走了好几圈，直到时针指向十点的时候，顾绒才终于开口赶人。 第七百四十七章 真是刺眼 “我送你到家门口。” “我已经到家门口啦。” “这不算家门口，这是小区门口，我陪你坐电梯。” 顾绒被拉进电梯里，唐郁回头看她，问道， “几层？” 顾绒无力的说了声十八楼，唐郁便微笑着按了十八，接着他手指不停，噼里啪啦一顿哗啦把下面的十六层楼全部按亮了。 顾绒：…… 她嘴角抽搐的看向唐郁，得到一个好看得天怒人怨的微笑。 于是颜控顾小姐放弃了吐槽，只翻了个白眼便沉默了。 他们的手始终紧紧牵着，此刻也是如此。 两个人都靠着墙壁站着，手却大剌剌的交握，放在扶手的栏杆上。 这一幕被清晰的录入天花板上的监控里，迟秋坐在桌前，无意的一扫便盯住了这个画面。 他含化了一半的棒棒糖一下子被他不小心咬裂了，发出咯嘣一声响。 有点迟钝的，迟秋慢慢将那个监控放大在屏幕上，终于确定了这两个主角，和那两只相握的手。 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鼻音，迟秋靠上了椅背，漫不经心的看着屏幕，片刻又发现了电梯的不对劲，原本很快就能到的十八楼，偏偏电梯每到一层都要停一下，生生把时间拉得漫长了。 他啧了一声，没眼看似的皱起眉来，还打了个激灵，抬手就把这个监控视频关掉了。 “真是刺眼。” 他自言自语着，无意识的将棒棒糖咯嘣咯嘣咬得稀碎。 “我是不是也该交个女朋友了？” · 刚刚开始交往的情侣第二天依旧黏黏腻腻的。 两个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接着顾绒去上课，唐郁回公司画图。 唐少爷中午还想过来陪顾绒吃饭，被坚决的拒绝了。 “我可不想在食堂引起围观，何况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 一部分为自己一部分为唐郁的理由勉强说服了唐少爷。 然而等到下午他跑来学校的时候，顾绒已经到雅舍兼职去了。 因为她不想再次变成八卦主角，唐少爷只好憋屈的把车停在后巷里等她。 隔着一堵墙，在渐渐昏暗的天光里想得抓心挠肝，等顾绒一上车就把她按在座位上亲了几分钟。 顾绒从他的嘴唇下挣扎逃生，喘着气愁得要命。 她不知道别人的男朋友是不是都这么粘人而且热爱把人往死里亲，总之她觉得继续这么下去她的嘴巴大约是一直消不了肿了。 得想点办法。 这个想法冒出来了，思绪却始终懒洋洋不想延伸出去。 大概是被亲得脑袋缺氧了。 这样下去会不会变笨？ 顾小姐懒洋洋的发着愁不想动，唐少爷倒是一脸的满足，偶尔还回味般的舔舔唇角，始终带着点笑意，惑人得要命。 在顾绒的要求下，这一天他们约会结束的时间提前了一些，八点半就回了。 唐郁十分低气压的陪着人上了电梯，黑着脸目送顾绒走出电梯，又看着她倒转回来笑眯眯的凑上来抱住他。 “再多一分钟好了。” 她按了一楼的按键，把脑袋怼进了唐郁怀里。 最开始唐少爷不为所动，渐渐的就回抱住了她的腰。 顾绒的手吊在他脖子上，还得微微掂着脚，有些为难，便抱怨的问他， “你到底有多高啊？” “刚好一米九。” 顾绒啧了一声， “难怪，我手都酸了。” 唐郁垂眼看她，稍微倾身抱紧她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抱起来，轻而易举让她的脚离开地面一大截。 顾绒：…… 第七百四十八章 那就来赌一下吧 于是电梯又是一个来回。 顾绒看着金属门缓缓关闭，门后身高腿长的男人靠着墙，嘴角挂着笑，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直到视线被彻底切断为止。 电梯开始下降。 顾绒看着那数字变化，直到下到一层，才转身走过走廊。 家门口地上放着一个快递包裹，她弯腰拿起，开锁进去了。 包裹被随手丢在桌上，顾绒径直走过客厅上了阳台，刚好能望见那个往小区门外走的修长身影。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人却像是有所察觉似的，突然慢慢停了脚步，转身朝上方望来。 十八楼那个没有开灯的阳台在地面根本看不清楚，更不用说看清站在阳台上的人了。 可他却抬手大幅度的挥了挥。 顾绒笑起来，也把手伸出阳台朝他用力挥舞，又做了个赶紧走的动作。 男人放下手插进兜里，倒退着走了两步，才终于收回目光，大步走出了小区。 隐约可以看见门口的悍马亮了灯，顾绒看着那车灯远去，直至消失，她才转身回了客厅。 手掌在按钮上一拍，客厅灯光大亮。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从抽屉里拿了美工刀，将那个快递拆开，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一个听诊器，几根特制铁丝，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零件。 她把东西清点了一下，接着打开自己的包，将里面的资料全拿出来，把刚到的快递全部装了进去，接着拉好了拉链。 顾绒站起来走回房间，几分钟后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 她看了一眼时间，把包背好，戴着眼镜又出门去了。 · 又一次无意的一瞥，迟秋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他啪的一声将监控视频放大，灯光昏暗的走廊里换了一身衣服的顾绒正走到电梯前按了按钮。 她背着包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个要去学校自习的学生——如果不看时间，也不知道她刚刚才被男朋友亲自送回家的话。 迟秋支着下巴看着视频。 电梯打开，顾绒走进去，他于是又换了电梯里的监控画面。 女孩子靠着墙壁拨了个电话，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看不到唇形，迟秋也就无从知晓她在说什么。 “才和唐郁分开不到十分钟就出了门，而且还换了衣服戴了眼镜……我们学姐是想干什么呢？” 电梯在他的喃喃自语中缓缓下降。 顾绒走出电梯，很快就在监控中消失了身影。 迟秋却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监控，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将那双眼照射得变幻莫测。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边伸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一边含糊的自言自语， “那就来赌一下！” 他手指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操作，绿色代码飞快的出现在屏幕里又映入他的眼眸中，有种人工智能般毫无情绪的冷意。 直到回车键被啪的一声按下，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一转。 烂尾楼的电梯内部监控画面消失，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医院的大门口。 第七百四十九章 你到底知道什么？ 那门前即便是夜里也依旧人流不少。 路灯照着那些摊贩和来往于阶梯的病人与家属们，即便听不见声音也能感受到嘈杂。 迟秋一推桌面，转椅向后滑开两步，他含着棒棒糖优哉游哉的一转，目光从屏幕转移到身后空荡的大厅。 不远处落地窗透明干净，城市的灯光从下方折射上来，将玻璃映得五光十色。 他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手表。 从这里到市一院坐车需要十五分钟，我还可以让眼睛休息一下。 他扭了扭脖子，咬了一下棒棒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遥控，按了一下播放键。 舒缓的钢琴曲顿时从角落里悠悠流淌，传遍整个安静的空间，迟秋在音乐中，枕着脖子靠着椅背，把双脚翘到桌面上舒服的交叠起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 时间就在古典乐中慢慢流淌。 直到第四首钢琴曲响起时，他终于睁开了眼，嘴里的棒棒糖也快要全部融化了。 迟秋放下腿，把椅子滑到桌前，静静的看着那个医院大门的监控录像。 夜越来越深，阶梯下卖水果和小吃的摊贩渐渐的少了，于是大门口来往的人便更加清楚。 迟秋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道宽大的玻璃门，指尖在桌面上缓缓敲击，数着时间。 然而十五分钟过去了，他依旧没能从屏幕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迟秋一动没动，随着音乐开始进入激昂的高潮部分，他嘴里的棒棒糖也终于全部融化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阶梯下，隐约可见有人从车上下来了。 那人影越走越近，走完最后一步阶梯的时候，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了画面里。 眼镜，长发，背包。 她抬脚走进了大门里。 迟秋咬住棒棒糖光溜溜的纸棍，朝屏幕龇牙一笑，在桌面上轻轻一拍，轻快道， “赌对了。” “这种程度的直觉，我是不是该去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直了身子，手指又一次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敲动起来。 一整面墙的电脑屏幕都开始快速闪动，不同的监控画面在屏幕中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光芒变幻着映照他专注的表情。 大约五分钟后，敲键盘的嘈杂声响终于停住。 电脑中的画面统统的换了模样，等他靠上椅背的时候，整个市一院的所有楼层监控，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最中间，也就是最靠近他眼前的屏幕里，正是那层秘密的31楼走廊。 白炽灯照着光滑的地板，又折射进入他眼中。 迟秋抱起胳膊搁在胸前，静静的看着屏幕，当电梯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踏上走廊的时候，他终于勾起了嘴角。 “这个时间来医院，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画面中的人走进了一个病房，从屏幕里消失了。 而迟秋盯着空荡荡的走廊，慢慢眯起了眼睛。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想知道什么？会不会……和我抱着同样的目的？” · 顾绒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完全掌握。 她关上病房门，回头便对着病床上的人露出了灿烂笑容。 第七百五十章 不要牵连我 而被她“看望”的病人钟离先生，抱着已经基本好了的手臂，坐在床上冷淡的打量着她，等到她自来熟的在床边坐下了，才开了口，慢悠悠的道， “你说，你今晚是来当陪床的？” “对啊，你不是我表哥吗？” 顾绒眨了下眼，微笑， “既然表哥的其他亲戚们没时间来守着你，那就只好我这个空闲太多的表妹来了。” 钟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你跟楼下的保安也是这么说的？” “你是说那个白大褂吗？” 顾绒露出诧异的神情， “他难道不是医生？” “医生该做的事情是看病，你看他给人看过病吗？何况你还没见过他站起来的样子，那种体格，起码是个a级的专业保镖，像你这样自以为了不起的三脚猫，只怕他一拳头就能让你躺下变植物人了。” 顾绒倒是没有被嘲讽的不悦，只是略有些恍然的道， “难怪楼下只放了他一个人。” “所以啊，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理由才会让你这么个黄毛丫头……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不断的进出31楼。” 钟离凑近顾绒，匪夷所思的问她， “就算有唐郁当后盾，你也太大胆了点？” “我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吗？” 顾绒一脸疑惑， “我不就是来看望病人的吗？难道还能惹到那些保镖不成？” 钟离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顾绒却笑起来， “表哥，我看你是对我有点误会，我可没有抱着什么危险的目的来这里。” “最好是这样。” 钟离慢慢靠上枕头，哼笑一声，语气凉凉的，带着警告， “有唐少爷给你当后盾，顾小姐当然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只要，不要牵连到我。” 顾绒笑起来，爽快回答， “当然不会。” · 钟离原本是有守在病房的陪床小弟的，可接到顾绒的电话后，那小弟就自觉缩到了小沙发上，把床边的沙发床让了出来。 病房里很安静。 顾绒坐在沙发里看八卦报纸，漫不经心的问了问钟离的身体情况，钟离也漫不经心的回答了她。 时间在这样安静又古怪的氛围里慢慢流逝，钟离看着始终不动如山的顾绒，忍不住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直到护士最后一次来查房。 顾绒全程一语不发的看着报纸，听着护士的例行问话，听着护士走出病房关上门，听着那咔擦声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至那脚步声彻底在耳里消失时，她终于动了。 钟离敏感的抬眼，看着她放下报纸，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站起来朝床边的果篮走去。 钟离忍不住勾起唇角，略带嘲讽的道， “怎么？又要去给我洗苹果？” 顾绒拎起整个篮子，微笑着看向他， “这次不光洗苹果，我给你洗所有水果，这样下次再想吃，也不用一个一个的洗了。” 她晃了晃那个篮子，转身走出了病房。 钟离慢慢拉直嘴角，沙发上的小弟发声道， “要不要我去跟着？免得惹出麻烦来。” “不用了，先看看。” 钟离淡淡一笑， “就算真的惹了麻烦，不是还有唐少爷吗？” 小弟点了点头，半晌才疑惑道， “不过，她洗水果为什么还要背着包啊？” 钟离一愣，摇了摇头。 第七百五十一章 黑暗里的捉迷藏 迟秋撑着腮帮子，眼睛开始慢慢恍惚的眯起，直到他等得快要睡着了，才终于看到那个身影从病房里走出来。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屏幕里的人拎着果篮溜溜达达的走过走廊。 “为什么还背着包？” 他发出了和钟离小弟一样的疑问，手指不时的在键盘上操作几下，屏幕中的画面般跟随着顾绒的脚步变换着。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十点钟，没住几个人的31层几乎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走廊上空荡荡的。 迟秋看着顾绒走过手术室，走过资料室，拐进了茶水间。 从监控的角度只能看见站在水池前的半个背影，她一个接一个的洗着水果又将水果放回果篮，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正在迟秋有些疑惑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黑了下来。 接着31层楼的所有监控画面都变得漆黑一片。 迟秋一愣之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入侵被察觉了，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并非如此。 监控依旧运转着，被黑的不是他的电脑，而是电路——整个31层的电路。 他难得呆怔的盯着黑暗的屏幕，半晌才难以自控的发出一声笑音， “真是……怎么做到的？” · 病房里的灯光突然啪的一声全部熄灭。 钟离在黑暗中猛地抬头看向门外，隔着玻璃，外面的走廊也同样是漆黑一片。 小弟已经进入紧绷状态，叫了他一声后立刻就要给在旁边睡觉的兄弟们打电话，刚刚接通的时候，却被钟离制止了。 “不用过来。” 他慢吞吞的说，语气里还带着难以捉摸的笑， “有人旁观一场捉迷藏，别破坏了人家的游戏体验啊。” · 开始玩捉迷藏的顾小姐刚把扭断电线的镊子丢进书包里。 她在黑暗中把不知是谁搭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穿好，取下眼镜放进兜里，然后背着包拎着果篮从茶水间走出去，径直进了隔壁的女厕，摸黑进了一个隔间，将果篮放在地面，插上门栓。 接着她拍了拍手，踩着马桶盖，攀着门翻了过去。 尽量轻盈的落地后，她的所有动作都变快起来。 黑暗的走廊里，有护士一边打电话一边飞快的走向茶水间，擦肩而过时，她还朝顾绒点了点头。 顾绒紧绷着背脊朝她也点了下头。 可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她们都只能看见彼此身上的白衣服。 “不知道啊，应该是电路老化的问题，之前改装这一楼的时候根本就没来得及重修电路，赶紧找人过来看一看，几位客人都来投诉了。” 岂止是投诉，除了钟离的房间之外，其余三两间住着人的病房里，都已经有人保镖在飞快的赶来了。 护士的声音渐渐远去，顾绒此时已经毫无阻碍的走到了手术室门前。 有奔跑的脚步声在靠近这条走廊，她往那边望了一眼，摸黑打开手术室的外门，无声无息的进去了。 合拢的门缝里，刚好看见第一个踏上走廊的模糊身影。 她垂了眼皮，在咔擦的一声中，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第七百五十二章 你到底在哪个房间呢？ 终于有隐约的灯光在走廊上亮起来。 那是紧急赶到病房门前的保镖打开的手机电筒。 迟秋看着转眼就站了几个保镖在门前的昏暗走廊，又一敲键盘，将视线移向茶水间的监控。 那边有个护士同样亮了手机电筒，而在隐约可见的画面中，顾绒早就不见了身影。 迟秋把手肘撑在桌上，五指交叉的垫着下巴，目光在几个监控录像间来回打转，快节奏的鼓点融进了钢琴曲，他在渐渐激昂的音乐里喃喃自语， “现在，你到底在哪个房间呢？” · “我突然想起来——” 黑暗的病房里，钟离突然自言自语， “我好像答应过唐少爷，要是顾绒再来医院的话要跟他说一声。” “那老大你赶紧打电话。” 小弟催促他， “免得唐少之后知道了又要找你麻烦。” 钟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摸索了一圈，最后才让小弟帮忙，在床边的沙发夹缝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然而当他开机以后，却发现si卡已经被人拆掉了。 钟老大对着一片空白的联系人名单，终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好半天他才终于发出不由自主的感叹， “不得了啊，唐郁到底在哪里找到这么个女朋友的？” 他发着怔放下手机，接着又伸手要过了小弟的手机， “可惜了，干我们这种营生的，什么都能忘，就是老板的电话号码不能忘……小老板也是一样。” 他在黑暗中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按下了一串数字，把手机贴近了耳边， “不过……如果她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她已经做到了。” · 惨白的光亮起来，笼住了一片蒙蒙的黑暗。 顾绒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 她拿着手机照过眼前冰凉无人的手术台，慢慢的移动着光源。 与普通手术室差别并不大，大型仪器沉默的潜伏在黑暗中，她的手机电筒照过那些仪器，又往上照上了天花板。 四个角落干干净净，没有发现摄像头的痕迹。 然而在她这些天细查的资料里，为了方便随时录制医学视频，也为了保证医疗系统的干净严明，上川市立医院的手术室应该无一例外的安装着监控才对，而且，这些监控一般都会在手术灯亮起的时候，自动开始录像。 顾绒看过光溜溜的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收回电筒光，转身又看向墙壁。 这个手术室的一面是门，一面靠着大型医疗器械，一面紧靠走廊，唯一有可能藏着电梯的……在与门相对的里间。 手机电筒在黑暗里穿透一条光路，尘埃纷纷扬扬。 顾绒穿着白大褂，悄声无息的掀开一道帘子，走了进去。 这是一面光溜溜的墙壁，看起来没什么漏洞，就和一楼那个藏在办公室里的电梯门一样。 顾绒走近墙壁，把包背到身前来拉开拉链，一手照着电筒，一手从里面翻出来那个听诊器模样的工具，又拿了一个小铁块出来。 她在昏暗中戴上听诊器，一只手拿着听诊器的另一端贴上墙壁，一手用铁块在墙面上移动着缓慢的敲击。 第七百五十三章 意外下降的电梯 一声又一声的闷响穿过墙壁传进听诊器，又清晰的进入她的耳朵。 她在黑暗中缓慢的移动，直到某个时刻，听诊器里的声音终于变得空荡和清脆，她眼睛一亮，继续一点点敲过去，直到那声音重新回归闷响时，她终于确定了门的位置。 顾绒用手比了宽度，接着就举着电筒开始在“门”的两侧寻找被隐藏的电梯按键。 可最后她找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电梯按键，而是一个钥匙孔。 顾绒微微皱眉，轻轻啧了一声，又在背包里一阵翻找，拿出那一把特制的铁丝，挑了一根粗细合适的出来，略微弯折前头，然后小心的伸进了那个锁孔。 重新拿听诊器贴着墙壁，她手指轻轻动了几下，终于听见了咔擦一声。 白色的“墙壁”开始向两侧移动，顾绒退后两步，电筒被她举起来，照亮那缓缓打开的双层电梯门，和在黑暗中显露出来的，宽敞而空荡的内部空间。 昏暗的电筒光模糊她的眉眼，她望着那电梯门，嘴角轻轻的勾了一下，抬脚无声的走了进去。 · 半月湾的某栋别墅里，地下车库突然灯光大亮，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走过那些光滑漂亮的跑车，按亮了一辆悍马，大步走上了驾驶座。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突然一顿，接着便不着调的笑起来， “哟，唐少这是生气了？我看没必要啊，顾小姐挺厉害的，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悄没声儿的拆了我的手机卡，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医院的电给断了，我可从没见过这么牛逼的女人，你在哪儿捡到的啊？” 车门被男人沉默的摔出一声巨响，车库门自动升起，黑色悍马甩尾驶过拐弯处，咆哮着冲出车库，冲进了别墅区的宽阔路面，朝上川的夜色驶去了。 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中，那人还在不着调的聒噪， “顾小姐这会儿应该还在摸黑给我洗水果呢，能有什么事儿啊？唐少你可慢着点来，别路上撞人了，到时候还得赖我……” · 顾绒对不远处的那一通电话一无所知。 她站在电梯里，手机电筒照上顶部，果然也是没有安装监控的。 她打开照相功能，开了闪光灯对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开了连拍。 一声又一声的快门中，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和电梯门外昏暗的手术室空间，全都被留在了手机里。 紧接着电梯门彻底关紧，她正打算重新开门的时候，电梯内的数字显示屏突然亮起来。 在她意外的愣神中，电梯突然开始自动运行，往下降去。 顾绒猛地缩紧瞳孔，手指飞快的按了几下开门键，却只是徒劳，只能在越来越快的心跳里感受电梯的下降。 这完全是个意外。 她没有想过这个电梯是关门就会自动运行的，在来之前她也根本没有关注过楼下那个手术室里有没有正在进行的手术。 如果有人正在进行手术，那么等到下降停止，电梯自动开门的时候—— 她握紧手机，紧张了咽了一下喉咙，脑子里飞快的寻找着解决办法，目不转睛的死盯着电梯门，连呼吸都变得紧迫而艰难，直至电梯停下的时候，顾绒完全屏住了呼吸。 一片死寂里，那两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一丝缝隙，朝两边缓缓移开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听天由命吧 手机电筒的光随着电梯门的打开，再次劈开黑暗，在寂静的手术室里，射出一条昏暗的光带来。 尘埃在光束里纷纷扬扬，顾绒屏住的呼吸，终于在片刻后重归自由。 她不动声色的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闭了闭眼才又抬起头看向门外。 这件手术室无疑就是康先生使用的那个空架子房间，她慢慢走出去，光束随之照亮了于楼上一般无二的布置。 扫了一圈后，她抬头看向天花板，轻笑一声后，电筒光投向上方，照亮两个监控摄像头。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将整个手术室都大致走了一遍，最后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重新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关闭，数字屏幕自动亮起，又向上升去。 · 住了人的病房前此刻都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保镖。 黑暗里只有手机灯光在不停的照来照去，电梯叮的一声抵达，引来保镖们极为警惕的注目。 手机电筒聚光灯一般照亮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 护士抬手遮了一下眼睛，摆手道， “是电工电工！别照了。” 她身后走出一个提着工具箱穿着橙色电工制服的工人，看起来没有可疑之处，可依旧有保镖走上前把人拦住了。 工具箱被翻开，电筒照亮一些乱七八糟的专业工具。 大概的翻了一下后，他才被放行过去。 工人跟着护士快步穿过走廊，小弟探出病房的脑袋转动着看着那两个身影走过，又无声缩回身体，把门关上了。 “电工来了，想必很快就能亮灯，你说她能及时回来吗？” 钟离坐在床上，黑暗中看不见笑容，却能感觉到语气里的趣味， “你这个问题难倒我了，要是想看好戏的话，当然是希望她被抓个准比较好，可为了自己着想呢，还是祈祷她及时回来比较好。” 他靠上枕头，惬意的闭上眼睛， “听天由命。” · 黑色悍马一个甩尾急刹在了医院大门口，车门打开，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车上大步走下，长腿几步并一步的奔上阶梯，冲进了医院大门。 那身影模糊的留在摄像头里，三千米之外的高楼之上，迟秋抱着胳膊沉默的看着那个奔跑着消失的身影，又将目光移向了依旧黑暗的医院走廊，手指随着快节奏的音乐，不由自主的在胳膊上无声敲打起来。 · 电梯按键被摁得噼啪作响。 唐郁看着那个白大褂在门外消失，手掌很快捏成了拳头。 他微微喘着气看向正在上升的电梯数字，只觉得电梯升得太慢，上一楼仿佛要花上一小时的时间般让他感到煎熬。 上一次在医院里跟着顾绒跑上跑下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重复，还有三十一层楼那些曾看到过的体型彪悍神情冷厉的黑衣保镖，这一切都让他焦躁极了。 只有他的呼吸声回荡的安静中，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他抬手按了一下耳机，那边的唐劲急忙道， “少爷，我已经带人赶到市一院了，是在楼下待命还是要上楼来？” “你带几个人找借口上楼来，剩下的人等在楼下，让他们不要切断电话，随时等我指示。” 他抬眼看向数字屏，此刻电梯已经升到第十八楼。 第七百五十五章 这下要怎么办呢？ 专业电筒照亮了那个电箱里错综复杂的线路，电工凑近了细看片刻，突然嘶了一声，旁边的护士急忙道， “怎么了？很难修吗？” “不是，要接线当然很容易，只不过……” 那电工伸出戴着手套的手，从电箱里捏住一根断裂的线，再用电筒凑近看了片刻，匪夷所思道， “这不像是老化而自动断裂的啊，明明就是被人用镊子夹断的。” “什么？” 护士瞪大眼睛，片刻的呆愣后，她突然大惊失色的拿出手机，一边手忙脚乱的拨电话一边冲出了茶水间，朝病房的方向跑去了。 “停电是人为的！有人悄悄夹断了电线！快告诉主任！” · 护士奔跑的脚步声打乱了走廊上的平静。 险些走出去和人撞个正着的顾绒飞快的关了门缩回手术室里，那个护士打电话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她靠在门后，无声的咽了下喉咙，紧抓着门把手，数着时间等到那脚步声远去后，才飞快的开了门，在黑暗中快速走向茶水间的方向。 不远处病房门前，有保镖把手机举起照过来，然而电筒光里，只模糊的照亮一点飞扬而过的白大褂袍角。 那保镖有些疑惑的皱了下眉，放下了手机。 而就在顾绒刚刚走过手术室拐角，踏上医生办公室所在的那条走廊时，黑暗中突然想起啪的一声，走廊里一根灯管突然亮了起来。 她猛地停住脚步，条件反射的抬眸看向那根灯管，随后头顶灯光纷纷亮起，走廊地板被照成长而光滑的镜子，模糊的映出她的影子。 往前是茶水间的方向，那个快速接好灯管的电工想必正要朝这边走过来。 她脚步往后一退，正要转身时却又听见纷乱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 “先把整层楼都搜一遍！找人把楼下手术室堵住！不许任何人出去！” 急迫的命令隐约传进她的耳朵。 顾绒的脚步一时僵硬在了原地。 · 虽然监控视频里是没有声音的。 然而当灯光亮起的瞬间，迟秋依旧仿佛亲耳听见了啪的一声。 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下一秒便看见了从黑暗中显露出来的，无所遁形的白色身影。 他下意识的“哇哦”了一声， “抓到你了。” 他看向另一块屏幕，茶水间前电工正挎着包走出来，又看向另一块屏幕，十多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在走廊上奔跑。 而顾绒所在的位置，正在两方必将相遇的走廊拐角。 她无处可退，也没有可以藏身的房间。 迟秋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五指交叉的把手肘搁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自言自语的喃喃， “这下要怎么办呢，学姐？” 屏幕里的顾绒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没几秒她便动了，径直走到大开的窗边，探出头朝外望去。 迟秋一愣，呆呆道， “不会？” 然而他话刚落音的下一秒顾绒便撑着窗台翻了出去。 迟秋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的突然动作撞得滑出老远，在音箱上撞出沉闷的响声。 第七百五十六章 赶到 他紧缩的瞳孔映着视频里空无一人的走廊，和窗外三十一楼的黑暗夜空。 那窗台上干干净净，一根手指都看不到。 而保镖们和电工都已经在这条走廊上看到彼此，他们互不相干的走向对方。 一切都正常得若无其事。 而迟秋好一会儿才能正常呼吸，他一手抄起桌上的外套，转身大步走出大厅，快速进了电梯。 · 电梯又是叮的一响。 唐郁大步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被保镖拦在了门口。 “不好意思，检查一下。” 那黑衣保镖拿着安检仪器要来扫，被唐郁挥手打开。 顿时病房门前的好多保镖都警惕的围过来，与此同时，保镖宿舍的方向快速奔来几个保镖，以保护的姿态同样挡在了唐郁面前。 “这位是我们老大的朋友，过来探病的。” 钟离的小弟站在唐郁身前朝那些保镖解释道， “他是唐氏集团的大少爷唐郁，也是我们的老板。” 那些保镖眼神一动，互相对视后让开了一条路来。 唐郁从始至终都一语不发，伸手拍了拍被碰到的胳膊，他面无表情的走过走廊。 钟离的小弟急忙跟上，在他身旁小声报告， “还没回病房，说是去茶水间洗水果去了，现在保镖正在搜整个楼层，至今没有消息，应该还没被抓到。” 唐郁无声的咬紧了牙关，表情阴沉的走进了病房。 钟离笑着哟了一声， “到啦？你这速度，一路上飙过来的？” 唐郁根本没听进去一个字，他反手关了病房门，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将所有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尽量毫无遗漏的在脑海里过一遍，不过十多秒的时间，他又打开门走了出去。 将钟离的声音关在门后，他大步走向茶水间的方向。 长长的走廊在灯光下光滑如镜，来去的保镖都神情冷厉目光如刀，他们闯进每一个无人的房间搜寻，说话声不多，但乱七八糟的开门声和脚步声都很嘈杂。 他在这嘈杂中越发的焦躁，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走到茶水间前时，里面当然是空无一人的。 他停下脚步，正在混乱的思考时，旁边的卫生间里走出一个正在打电话的护士， “这边的女厕没看到可疑的人，倒是有客人在上厕所，还把果篮放在隔间里，真是服了。” 唐郁眼神一动，微微侧头听着那护士的说话声渐渐远去，他转头看向卫生间，几秒后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女厕。 厕所里灯光很亮，一个一个的隔间门都是关着的，他走过去，一一伸手推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空间。 直到推上一扇锁住的隔间门，他停下了脚步，弯腰从门下的缝隙看了一眼，马桶前放着一个果篮，如果有人坐在马桶上，正好能挡住踩在地上的双脚。 唐郁站直身体，伸手敲了敲门， “顾绒？” 没有回应，他便站上那小小的台阶，靠着身高优势稍微踮脚，轻易看见了空无一人只放着果篮的内部。 应该是来不及回厕所灯就亮了。 而现在走廊上到处都是人，她只怕也回不来。 他神情阴沉的走进旁边的隔间，踩上马桶盖，撑着门框轻松翻过，拎着果篮打开门锁走了出去。 第七百五十七章 谁都别想碰她 病房门被再次打开的时候，钟离抬头便看见了唐郁扫过整个房间的目光。 他不由得笑起来， “还没回来呢，你以为她是幽灵啊？” 唐郁暗含期待的紧张目光瞬间阴沉下来，他把果篮重重丢在地上，水果四散的滚开，而男人咬紧牙关，反手叉着腰在房间里困兽般来回走动。 钟离很快就被那双来回走动的大长腿和焦躁扬起的风衣衣角晃得眼晕，撑着眼皮子道， “你这么走来走去有个屁用，想一下她被抓住了你要怎么应对，这层楼里的利益关系不用我说你应该就明白，她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算了，但要是查到了什么要害的证据，不会放过她的人恐怕不止一两个，哪怕是你插手，应该也很难从医院手里把人要回来。” 来回不停的脚步突然停住，唐郁站定了，突然褪去了满身的焦躁，他抬起头来，抬手按了一下耳机。 “唐劲，立刻把所有人都带上来。” 停顿的时间里，那边大约是在问借口。 接着病房里响起他毫无情绪的声音，冷漠又平静， “医院里有人企图暗杀我，所以这层楼的搜查权由唐家接手，任何人不得过问。” 钟离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而在他的视线里，唐郁回过头来看他，灯光下他的眉眼漠然而高贵，一如他平淡而不容怀疑的语气， “我不会让人找到她，更不需要找医院要人。” 那双轮廓昳丽的桃花眼无声暗下来，低沉的声音从他咬紧的齿缝间发出来，带着冰冷的狠意， “谁都别想碰她。” 唐郁转身大步走向门外，手指刚刚碰到门把手时，身后的窗户突然响起一阵异动。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转头看去。 一只手从窗外扒住了微开的缝隙，接着那手指抠着窗缝用力一拉，夜风顿时灌入病房。 而随着夜风一起翻进来的，还有一个长发的熟悉身影。 她攀着窗台翻过来，速度很快，也像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直接从窗台上滚了下来，重重的跌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接连见到几次情况突转的钟离呆呆看着那个身影，下意识的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那声听起来就很疼的闷响中，顾绒只用力嘶了一声，片刻后便撑着地勉强坐了起来，一边用力甩了甩酸痛至极的手臂，一边厌烦的转头看向床上的钟离， “你……” 正要开口怼人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一阵不妙的预感中，她顺着地面上灯光倒映的影子，缓缓看向门口的方向。 身高腿长的唐少爷正站在门口，还保持着一手按在门上的动作，正隔着一个病床，满室灯光，漠然而无声的看着她。 钟离看着这场面，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又吹了一个口哨。 唐郁松开门把手，没有表情的一步步朝顾绒走去。 顾绒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她乌黑的眼睫条件反射的颤动了两下，睫毛下的眼眸迎着唐郁逐渐接近的俯视的目光，却不敢有分毫逃避。 第七百五十八章 我来是多余的 而就在这气氛僵持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随后没有等里面的回应，房门便被猛地推开了。 “钟先生，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我们……” 走进来的楼层主任突然停住了后话，唐郁的脚步也停下来。而他身后穿白大褂的主任微微探头，看着病房里的怪异的场景，迟疑而怀疑的发声， “你们这是……” 还坐在地上没来得及起身的顾绒面色微变，撑着地面的手一紧，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见一直盯着她的唐郁突然转头看向主任，冷漠的在她之前开了口， “情侣吵架没见过吗？” 唐少爷目光阴沉的扫过那个白大褂，语带戾气的轻轻吐出三个字， “滚出去。” 比唐郁长了一辈的白大褂一愣，脸色迅速气得涨红的同时也想起了面前人的身份。 唐氏集团的大少爷。 他咬着牙勉强憋出一个笑， “是，打扰了。” 慢慢合上的门缝里，他将这个场面再次扫了一遍。 坐在地上的长发女孩，水果四散的狼藉地面，面色阴沉漠然站立的男人。 的确很像是情侣吵架……甚至或许是单方面的打架。 他勉强按下了怀疑，却在最后一刻看到那大开的灌着冷风的窗户时心下一动。 可无论如何都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门缝最终还是合上了。 咔擦的一声轻响，唐郁于是重新转回头，走到顾绒身边，沉默的俯视片刻后，他伸出了手。 顾绒抿了抿唇，抬手放在了他的掌心，手掌上被粗糙的墙壁磨出来的口子里还在渗血，此刻便湿润的贴在了唐郁的掌心。 顾绒憋着极度的酸痛正想站起来，下一刻却被唐郁握紧了手。 男人弯腰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后，又将自己握紧的那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空出手来抄起她的膝弯，一个用力将人打横抱起来。 在钟离没眼看的“啧”的一声里，唐郁将人不太温柔的丢在了柔软的沙发上，顾绒被丢得弹了两下，却不敢说话，只能看着男人在病房里找了消毒水和创口贴过来，没有表情的给她手上的伤口消毒。 这样怪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顾绒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 “我……” “你很厉害。” 唐郁截断了她的话头，语气平静的道， “其实你自己就可以办到所有你想做的事，我来是多余的，难怪你不告诉我。” 顾绒看着他低垂的冷漠眉眼，一时间喉咙发梗，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唐郁给她贴好了创口贴，身后的病房门再次被敲响，唐劲走进来， “少爷，我们……” 看到好端端坐在这里的顾绒他愣住了，呆呆的呃了一声。 唐郁没有回头，只淡淡道， “随便装装样子搜一下，门口等我。” 唐劲一脸糊涂的答应了，转身出了门。 唐郁抬眸看向顾绒， “还能走吗？” “能。” “那就走，我送你回家。” 他探手将顾绒身后背包里露出来的白大褂一角塞回去，然后将拉链拉紧，站起来率先走向门外。 第七百五十九章 白跑一趟 顾绒抿了抿嘴唇，也跟着站起来。 一直沉默看戏的钟离这时候终于发声嚷起来， “喂，我的电话卡不准备还了？” 顾绒脚步一顿，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一张小小的卡片，转身走到病床前，放在了柜子上。 唐郁正按着把手等她，见她跟过来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唐劲领着几个保镖站在门口向他弯腰，顾绒踏出病房门，才看见一批与医院保镖服装不同的保镖正在那些空病房里进进出出的搜查。 联想到刚才唐郁说的话，顾绒很快便猜到唐郁做了什么。 她越发沉默下来，紧跟在唐郁身后，然后在电梯门口被又一次拦住了。 依旧是拦唐郁的那个保镖，他黑着脸看着顾绒，冷冷道， “唐少爷是在停电后进来的，可以走，但这位小姐是在停电之前来的，在我们找到人之前不准出去。” 唐郁双手插在兜里，因为身高缘故他此刻是半垂着眸看着这个保镖，表情便更加显得冷漠， “唐劲。” 他不和保镖说话，反倒是对身后的秘书先生道， “那个人找到了吗？” 唐秘书十分恭顺的配合道， “还没有。” “那按照这个道理，这层楼的所有人都有暗杀我的嫌疑，是不是该全部抓回去好好审问一番？” 那保镖额头暴起一根青筋，猛地上前一步逼近他，与此同时唐劲身后的保镖也挡在了唐郁身前，寸步不让的站着。 气氛紧张的时刻，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匆匆走过来，急促道， “误会误会，唐少爷的女朋友怎么可能有嫌疑？” 他冲唐郁笑了笑，接着冲保镖疾言厉色道， “还不赶紧让开！连唐少都敢拦？你疯了吗？” 那保镖不甘心的垂下脑袋让了路。 白大褂亲自给唐郁按了电梯，陪着笑脸道， “唐少爷见谅，这些人都没脑子。” 金属门缓缓打开，唐郁领着顾绒抬脚走进去，转身看着外面的白大褂，嘴角挂了点微笑， “都是小事，我的人大致搜一遍就会走的，不会耽误你们找人。” 那白大褂于是笑得更灿烂，弯腰道， “那唐少爷慢走。” 电梯门缓缓合上，唐郁嘴角的笑也跟着消失了。 两个人沉默的度过了电梯里的时间，又一路无声的走出了医院。 · 刚急急刹在医院门口的黑色卡宴里，迟秋隔着车窗，看着那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大门的两个身影，沉默半晌，轻轻的啧了一声，放松的靠上椅背，手指在方向盘上不爽的一敲， “白跑一趟。” · 唐郁走下阶梯，拉开悍马的副驾车门，顾绒弯腰坐进去后他才绕进了驾驶座。 车门被砰地一声关紧，唐郁按了一下耳机，淡淡道， “让人都撤了。” 那边的唐劲回应了一声，他便摘了耳机丢进了车上的置物盒里。 男人靠上椅背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停车位上接二连三的亮了车灯，像是一种信号，唐郁也按亮了车灯算作回应。 那些灯光于是又熄灭下去，他发动车子，转弯驶向了街道。 那些停在暗处的轿车纷纷跟上，然后四散在五光十色的车流里。 第七百六十章 那可是三十一楼啊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悍马身后只静静跟了一辆唐劲的车。 顾绒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引起了唐郁多大的反应。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贴着创口贴的手掌，难得得感到了愧疚和心虚，犹豫片刻，她开口道， “那个，谢谢你赶过……” 来字还没有出口，她便被突然猛加的车速惊得重重靠上了椅背。 窗外风景在极速后掠，一辆又一辆挡在前方的车被唐郁飞快超过。 响成一片的喇叭声里，顾绒转头看向唐郁。 车窗被街灯映做光怪陆离的画，而他握着方向盘，侧脸没有表情，每一寸完美风流的线条此刻都在窗外的光色簇拥下紧绷着。 在飙升的车速和车厢中沉默的气氛里，顾绒大概明白了。 他是真的很生气。 真是没想到，才交往了两天，就把人惹得这么生气。 我也真是够厉害的。 顾绒在心里调侃了自己一句，却还是有点发苦。 她把头转回来，也不敢再说话了，只好默默的屈伸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酸痛的手指，偶尔悄悄的用余光瞥一眼旁边的唐郁。 车子一路驶向那栋烂尾楼，就在顾绒以为今晚就要这么僵持着过去，等着明天再解决问题的时候，唐郁突然把方向盘一转，拐进了另一条路。 这个方向是往江滨路去的，顾绒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十分钟后车子被刹停在了绿化带里，车轮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叫声，唐郁靠在椅背上，松开方向盘，抬手按下了车窗。 渐渐有凉风和水声灌入，窗外昏黄路灯洒进来晕染他的眉眼。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终于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来。 “我很生气。” 他这么说着，语气却不含一点怒火。 “我才把你送回家不到半个小时，就接到电话说你去了医院，然后等我匆忙赶到之后，你居然是从三十一楼的窗户外面翻进来的……其实我很想去看一下那窗户外面是什么样子，可我不敢，我怕晚上回做噩梦。” 唐郁靠着椅子看着前头的路灯，喃喃的说， “那可是三十一楼啊……” 这一瞬间顾绒只觉得心脏都随着这一声叹颤动了一下。 她怔怔的睁着眼盯着手指，而唐郁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问她， “你在重新出门去医院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翻窗户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哪怕是现在，你想象过当我看着你从三十一楼的窗外滚进来时，到底会有什么心情吗？” 顾绒蜷了蜷手指，低低的说了一声， “对不起。” 唐郁却突然勾了勾唇，凉凉的笑了一下。 他把脑袋靠上椅背，淡淡道， “刚刚跟我说谢谢，现在又要说对不起，你可真够有礼貌的。” 他又把车窗往下降，很快就彻底降到底，更多的风从窗外吹来，男人却眉眼暗沉越发焦躁，几秒后啧的一声干脆打开车门下去了。 车门被砰的一声关紧，顾绒隔着窗户看出去，唐郁一步踏上阶梯走到了栏杆边上，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来，似乎准备抽烟。 第七百六十一章 烟和吻 路灯下他背影修长极了，风衣衣角被吹得翻卷起来，却看得出心情糟糕，气压极低。 顾绒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积攒的处世经验全都报废了，此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还是打开车门跟着走了下去。 唐郁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却没有动。 他不是想等她解释或者认错，他其实仅仅是不想对她发脾气而已。 熟悉的人都知道，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唐少爷的脾气糟糕要属头一份的，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很少，可一旦发起脾气来，常常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所以刚才他一言不发的飙车，包括此刻下车抽烟，都是想让自己平静一点。 他不想对着顾绒发脾气。 顾绒此刻已经走到他身边了，他没有转头，叼着烟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顾绒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同样看向江面，手却悄悄伸进了他的衣兜里。 唐郁眼睫微动，任由那只手贴着自己的手背塞进自己衣兜里，直到察觉到她把烟盒掏出来，才侧了眼去看她。 顾绒也没有说话，只低头从烟盒里捏了一根烟出来，将烟嘴咬在了嘴里，接着她便伸手拉着唐郁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 唐郁一语不发的任她动作，垂眸睨着她，面上不动声色。 江面送来带着水腥气的风，长发女孩仰起头来，在路灯下按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自己嘴里的烟靠近了他嘴上那点红色的火星。 呼吸若远若近。 他从烟蒂上察觉到极细微的触感，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眼微微垂着，两扇睫毛承接了朦胧的光，当那一点火星由他唇上的烟蔓延到她那边时，他看到那染着光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于是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就像一个不用言说、不可告人的隐秘的吻。 让他嘴唇发麻，心脏也跟着发麻。 还揣在兜里的手微微收紧，他正想有点动作的时候，顾绒被那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猛地别开了头。 唐郁几乎听见了心里无奈的叹息声。 他伸出手去，将顾绒手里的烟拿下来杵灭在栏杆上，又将自己的烟也灭了，近处没看到垃圾桶，他便将烟杆弯折了塞进兜里。 “你想干什么？” 他唇角依旧淡淡的，顾绒止了咳嗽，片刻后才慢慢道， “我不是故意的。” 唐郁垂着眼皮，淡淡道， “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可我想主动解决问题。” 顾绒仰头看着他，神情认真， “我做错了，让你难过和生气了，我就该反省。” 顾绒梳理着思绪，继续慢慢道， “其实我没有想过要刻意的瞒住你，只是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解决问题是我的习惯，我这样过了很多年，除了顾悄，你是第一个会为我这么操心的人，可我没能习惯，我下意识的忘记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唐郁面上不动声色，却无可奈何的听见心脏软化的声音。 他一手撑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睨着顾绒，淡淡道， “你在装可怜？” 顾绒看着他，冲他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第七百六十二章 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 于是唐大少据说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怒气一瞬间跟被浇了水一样呲的一声熄灭了。 他走近一步，几乎跟顾绒鞋尖抵着鞋尖，才俯身拥住了她，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低声说， “顾绒，你不知道我看着你翻窗进来的时候到底有多后怕，甚至是惊恐。” 顾绒抿了抿嘴巴，抬起手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认真的又说了一次， “对不起。” 唐郁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抱着她，半晌才闷闷道， “我会努力的，让你习惯我的存在，让你信任我。” 顾绒把嘴角翘起来，把脸完全埋在他的衣服里， “我也会努力的。只是习惯难改……” 她犹豫片刻，抬起脸来看着唐郁，问道， “如果还有下一次怎么办？” 唐郁脸色微沉，片刻后才道， “你这是在逼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顾绒笑起来， “那也很好啊，有堂堂的唐少爷给我做跟班，我岂不是很有面子？” “比起跟班，明明是有我做男朋友才更有面子，你怎么不肯让人知道？” “因为我害羞。” 顾绒眼都不眨的扯谎，然后又抵在男人宽厚的胸前，敛了笑声，认真的承诺， “以后再有要紧事，我一定会记得跟你报告。” “最好是这样。” 顾绒沉默片刻，又问， “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 “想。” 唐郁毫不避讳，低声说， “因为我想更加了解你，想知道五岁的顾绒十岁的顾绒分别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我应该喜欢每一时刻的你。” 顾绒怔了怔，下意识抓紧了他腰后的衣服。 唐郁又道， “可是我不着急，我更想等一个天气好，你的心情也好，想与我分享过去的时候，再认真听你说。” 他摸了摸顾绒的头发，笑了一下， “不要有心理压力。” “好。” 顾绒把脑袋怼进他怀里，觉得才短短两天时间，自己仿佛就要习惯这个动作了。 这种由顾小姐主动表达亲昵和依赖的动作，要放在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唐郁真是有毒。 顾小姐在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在唐少爷紧窄的腰后交错，抱得更紧。 唐郁低着头，唇角的笑半掩在顾绒的发丝间，手指下意识的穿过她的黑发，偶尔梳一下。 就这么无声的在路灯下拥抱了许久，顾绒才在一阵突然席卷的大风里回过神来，有点尴尬的推了推唐郁， “该走了。” 然而一推推不动，唐少爷依旧牢牢抱着她，胶水一样的死死黏在了她肩膀上。 顾绒：…… 她死命扒拉了两下扒不动，眼珠子一转便啊的叫了一声， “我的手！” 唐少爷立刻站直了，拉着她的手掌摊开，皱着眉问， “怎么了？碰到伤口了吗？” 顾绒抿嘴一笑，抽了手转身走向车位。 上当的唐少爷露出懊恼的神情来，抓了一把短发，抬脚跟了上去。 再回去的路上，气氛终于破冰，唐郁也终于有心情问起了其他问题， “你今天在医院查到什么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我也没有学过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录了像，拍了照。” 顾绒伸手摸了摸已经塞进包里的眼镜，嘴角翘了一下， “虽然还不算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可却足以引起大众的关注，成为医院再次接受调查的导火索。” 唐郁侧头看了顾绒一眼，轻轻皱了一下眉，片刻后却突然说起别的问题， “这周末去一趟伽蓝山，奶奶说想你了。” 顾绒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路程很短，车子很快便停在了小区门外。 唐郁依旧跟着下了车，顾绒把人拦在了大楼门口，不让他再跟着上电梯。 “又会变得没完没了，咱们还是不要太腻歪了，别没几天就烦了。” 唐郁拗不过她，却依旧执意把她送到了电梯门口。 顾绒要上电梯的时候他却又伸手拉住了她，看着女孩回头看来的眼睛，他走近一步，低头轻声道， “你没有跟人谈过恋爱，我也没有学过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所以我们或许都会犯错，也会吵架和赌气，可是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爱你很久很久，你一定要记住这个。” “……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啊？” 顾绒看着他，咬住下嘴唇，用发愁的表情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翻涌， “唐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犯规？你是背着我去上了什么恋爱课吗？我们级别也差太多了？” 唐郁也忍不住笑起来，将她往电梯里推了一下， “明早来接你，回家了赶紧休息。” 顾绒点了点头，按了按钮后看着他挥了挥手， “你也赶快回去，路上开慢点。” 唐郁点了头。 电梯门合拢他也没走，一直看着电梯的数字键上升到十八楼，他才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大楼。 走出几步后他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身仰头看向上方，默默的数着楼层，数到十八楼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阳台亮起灯来，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在往下望。 他弯了弯唇，这才转身走出了小区。 刚从车里出来的迟秋看着那个离开的修长身影，不由自主的撇了下嘴，砰地一声甩上车门，却被车门上抖落的大片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都是太久没用了。” 他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瞄了一眼那辆开来这个小区就没用过两次的卡宴，嫌弃的拍了拍手，漫不经心的走向大楼，途中他不经意的抬头往上扫了一眼，十八楼那个身影已经转身回房了，阳台上空荡荡的。 · 悍马行驶在夜色灯流里。 驾驶座的车窗大开着，嘈杂的喇叭声和风声不停的灌进车厢。 唐郁看了一眼后面依旧跟着的唐劲的车，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家，顺便问了一下医院那边的善后情况。 “医院没找到人，刚接到消息，他们正在准备彻夜查监控，我正要给信息组打电话，让他们想办法解决一下。” “那你赶紧去办。”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唐郁突然又问道， “锦云小区那边查清楚了吗？” “是的，资料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有人快一步 唐郁于是挂了电话。 夜风吹得他脑袋更加清醒，今天经历过的所有情绪都在慢慢的发酵，变得更加深刻。 他望着前方窗外的灯流，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并不是一个喜欢对人做出承诺的人。 可面对顾绒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总是那么坚决的向她保证着任何东西，就像是在为这段感情增加砝码，好让它更加坚实，更加稳固和长久。 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喜欢到……担心她上的电梯会掉下来，担心从电梯门口到她家那段十米不到的路程会发生意外。 回想起刚刚亲眼看着顾绒上了电梯还不放心，非得等着电梯停在正确的楼层，看到她的阳台亮灯了，才肯走的自己。 唐郁都忍不住想笑。 以后会不会甚至担心她喝水呛到，吃饭噎到，走路被坠落物砸到？ 唐郁靠着椅背，慢慢叹了一口气。 像是放纵了自己的越陷越深，他连挣扎的力气都不想有。 只片刻后给满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周末要带顾绒去木屋。 满叔在电话里笑起来， “这么巧？刚好周末二少也要来呢。” 二少就是唐青昊。 唐郁闻言微一挑眉，唇角凉凉一勾，语气却不动声色， “那刚好，我也很久没见到青昊了，你跟吴婶说一声，做几道好吃的辣菜。” “少爷不是从来不吃辣么？” “顾绒吃。” 唐郁微笑着挂了电话，依着顾绒的话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安全开到了家。 刚到家的时候手机又一次响起来，他一边关了车门一边接了电话，那边响起唐劲匪夷所思的声音， “少爷，我让信息组的去查医院监控，他们给我回消息了。” “嗯？” “就在他们找到了顾小姐的漏洞，打算剪切录像的时候，有人快一步替换了监控，而且据说做得非常完美，从视频上来看，顾小姐的嫌疑被完全抹掉了。” 车库里，唐郁猛地停住了脚步。 · 与此同时，他刚刚离开半个小时的烂尾楼楼顶，白跑一趟的迟大神正坐在桌前前后左右的运动自己的脖子。 他面前刚刚被操作一通的电脑里，正放着重新拼接的监控录像。 那个在灯光亮起瞬间被暴露出来的穿着白大褂的顾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切实的证据被抹除，至于她是怎么把果篮忘在厕所的，事后怎么扯谎都可以，就算再荒谬的理由，有唐郁给她撑着，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 迟秋坐在椅子上，突然左侧的一块电脑屏幕。 那里面排列着许多个正在运行的监控画面，混凝土的大厅，亮着灯的电梯，昏暗的地下车库，还有他的房子门口。 全都是这栋烂尾楼内外部的监控。 他掌握着整栋楼房的路线，只要他想，他能看见任何时间进出这栋楼的任何人。 看了片刻，他突然动手敲了几下键盘，让其中一个监控出现在了面前的主屏幕上。 那是十八层电梯外的走廊。 空荡荡的，只有灯光铺在地上。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七百六十五章 还是单身好啊 顾悄自习回家下课回家的时候，只有玄关处一盏灯亮着。 他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先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接着习惯性的进了厨房开了灯。 电磁炉上正放着一锅水，旁边放着一个瓷盘，盘子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十多个馄饨，在灯光下看起来分外饱满可爱。 顾悄扒了扒头发，走过去开了火烧水，接着便拎着书包回卧室了。 刚要打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又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余光里那点光源。 他姐姐的卧室里还亮着灯。 顾悄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他有些狐疑的歪了下头，慢慢走到门前，按着把手轻轻推开了门，刚刚探头进去，便迎上了他姐姐抬头看来的目光。 顾绒戴着眼镜坐在桌前，放下手里刚翻开的一页纸，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问道， “你最近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复习越来越紧张啊，而且家里的书桌用着不舒服，我是在图书馆自习的。” 顾绒点了点头， “饿了的话厨房里有馄饨。” 顾悄嗯了一声， “我看见了。” 他看向顾绒手边的一叠资料，又扫了一眼她正放在电脑键盘上的另一只手， “倒是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有点事儿要做。” 顾绒有些烦闷的抓乱了头发，见顾悄准备转身离开，又开口叫道， “诶！冰箱里还有馄饨，你拿出来多煮几个，我也饿了。” 少年背对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也没关门便走了。 顾绒于是收回目光，撑着脸看向了眼前的电脑屏幕。 她的另一只手捏着她这些天去医院时总戴的那幅黑框眼镜，正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在桌面上，黑色镜框的左上角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微型摄像头，此刻正在电脑映照下闪着幽光。 而笔记本电脑开着蓝牙，屏幕里正在播放的，正是她这些天在医院里看到的所有情景。 顾绒一边看视频，一边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要是急着完成剪辑和配音，我恐怕今晚都不用睡了。” 她放下杯子，五指交叉的伸了个懒腰，正要下定决心熬夜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隐隐带笑的华丽嗓音。 “明早我来接你，回家了赶紧休息。” 于是一个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卡住了，顾绒动作僵硬的想：要是熬夜的话明早该有黑眼圈了，唐郁肯定又要叨叨……要不还是睡了？白天再抽空来做？ 顾小姐放弃了懒腰，垫着下巴趴在桌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单身比较爽啊，没有人管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顾小姐的嘴角却是口是心非的翘起来了。 她直起身，啪的一声关掉了视频，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了。 · 顾小姐的平静（黏黏糊糊）的过了两天热恋日常之后，周六的一大早就被唐少爷接上了车，一路朝伽蓝山飞驰而去。 伽蓝山的雪已经化尽了，一路行向木屋的途中，两侧都是翠绿的新叶，天光透过叶缝和枝桠穿过来，顾绒看着便有些心痒，开了窗探出手去，让纤长的手指和掌纹都撒上斑驳变幻的晨光。 第七百六十六章 你干嘛非得喝我的？ 唐郁转头看她，只见到一个漂亮的侧脸，和弯弯的嘴角。 顾绒仰着头，轻薄的光落在她的发顶，山间的风穿过她的发梢，在窗外绿叶灰枝的背景里，显得轻灵又柔软极了。 唐郁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弯了嘴角，稍微放慢了速度，好让她能多开心一会儿……毕竟，等到了木屋，就未必会有好心情了。 唐郁转头看向前方，嘴角的笑也变淡了许多。 · 车门刚被关响，顾绒便听见了从院子里匆匆出来的脚步声，还有老人满含兴奋的颤巍巍的喊声， “绒绒啊！奶奶都好久没看到你啦！吃早餐了没有！” 顾绒还没转身便先笑起来了，她伸手迎上老太太牵来的手，笑眯眯道， “奶奶，早饭我已经吃啦，以后一定会常来看你的。”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唐郁关了驾驶座的门，走到顾绒身边朝老太太挥了挥手，轻哼一声道， “奶奶，你大孙子在这儿呢，你怎么跟没看到似的。” “去去去，你有什么稀罕的，别挡着我和绒绒说话。” 唐郁：…… 顾绒毫不客气的笑起来，也不搭理他，任由老人牵着手慢慢走进院子，唐郁走在她身边，自然而然的伸手揽在了她肩上。 老太太还没注意到，倒是跟在她身后的满叔，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眉，接着便低头掩住了脸上的笑意。 三人走进屋子里，饭桌前有人正吸溜着面条，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咽了嘴里这一口后满脸笑容的站起身， “哥……嫂嫂，你们来了。” 顾绒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瞬。 她还记得这个唐青昊，无论是在赛车俱乐部对着唐郁的水下药，还是在木屋里偷翻唐郁的大衣口袋，都不是什么好印象，只不过以前她面对这些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现在再看到他，却似乎已经下意识的感到厌恶和警惕了。 人果然都是人情动物。 没有关系时漠不关心，可一旦那个人成为了对自己重要的存在，便也会自然而然的与他站在一起，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这些想法都只在心底转了一瞬，这期间唐郁已经淡笑着和唐青昊搭起话来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唐郁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咸不淡，而唐青昊却是几下吃完了面跑过来，坐在沙发上满面笑容的和他们说起话来。 顾绒看着便不由得有些佩服，想想上次在这里时，唐青昊还被他堂哥用羽毛球打得鼻青脸肿呢，现在看他脸都要笑烂了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毫无芥蒂，和唐郁没有隔夜仇呢。 顾绒喝着吴婶端来的茶，不怎么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只跟一旁的老太太聊着天。 她放下空了的杯子，吴婶便过来又续了一杯茶。 唐郁靠着沙发，大约是口渴，他也不端自己面前的杯子，直接端起顾绒的茶杯喝了一口。 顾绒瞥到了，拿手肘不轻不重的怼了他一下， “你看不到自己面前摆着一杯啊非得喝我的？” 第七百六十七章 你们感情好了很多嘛 唐郁被她一肘子怼在肚子上，险些没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呛了一下才啧的一声道， “我的放久了肯定冷了，喝你一杯茶也要打我？要不要这么小气？” 顾绒隐隐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和奶奶说话，才刚刚开了个头，她便在老太太诡异的目光和微笑里卡壳了。 “呃……奶奶，怎，怎么了？” 而唐郁刚放下茶杯。 他优雅的翘着二郎腿坐着，虽然正在和唐青昊说话，身子却是侧向顾绒这个方向的，此刻刚刚放了茶杯的手也抬起来，自然的放到了顾绒身后的沙发上。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眼皮都挡不住她雪亮的目光，她甚至憋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凑近顾绒，压低了声音道， “绒绒，一段时间不见，你和小鱼的感情看来更好了啊。” 顾绒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唐郁。 唐大少还在和唐青昊说话。 犹如初见时一般，他依旧有让人惊叹的容貌，仅仅一个侧脸就已经极致精致好看，嘴唇淡淡勾着，态度是可见的漫不经心，却自有理所当然的，让人不敢怠慢的贵气。 大约察觉到她的目光，唐郁转头看来，眉毛轻挑，眼神询问。 顾绒顺着他的手看到自己背后，唐郁也跟着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更加的莫名其妙，分明就是在问她“怎么了”。 而奶奶此刻更加掩不住笑声，拍了拍顾绒的膝盖，也朝唐郁道， “我说你们俩感情好呢，我看着啊，就跟那新婚夫妻来看长辈一样。” 在奶奶八卦又开心的笑声里，两个人都是一愣。 唐郁这才明白顾绒看自己手的意思，再一联想奶奶刚刚说的话，一时间有点不自在的慢慢缩回手，轻轻咳了一声，再转头跟唐青昊说话的时候，耳根居然有些发红。 顾绒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看着他的动作，又见老太太一直笑个不停，也忍不住有些脸红。 两个人一起不自在起来，一副互不认识的样子后脑勺对着后脑勺，却谁都没有坐远一些，唐郁喝茶也依旧用着顾绒的杯子。 奶奶一边和顾绒说着话，一边满脸都是笑意的看一眼这个又看一眼那个，始终没有合拢嘴。 · 午饭之后照旧是老人的休息时间。 顾绒便和唐郁手出门散步消食去了，当然他们也礼貌性的问了唐青昊要不要一起，后者也十分知趣的婉拒了。 没有电灯泡的存在，出门没走两步，唐郁便牵住了顾绒的手。 这条路每天都有人打扫，因此很干净。 顾绒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随意的问道， “你们家人来看奶奶都不会提前约好么？” 唐郁嗯了一声， “除了是特殊日子，大家都是随自己方便来的，他们一家人倒是经常一起来。” 顾绒侧头看他一眼。 唐郁其实并没有不开心或者低落的神情，只是随口一说的样子。 顾绒却晃了晃他的手， “以后我也经常和你一起来。” 唐郁转头看她，两秒后扬起嘴角， “好啊，你来应该比我爸妈来更能让奶奶高兴。” 第七百六十八章 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又走了一会儿，顾绒想起之前每次见唐青昊的情景，忍不住继续问道， “唐家除了你和唐青昊，是不是没有别的晚辈了？” 唐郁点了点头， “你知道古代有嫡系旁系之分，其实现在所谓的商业大族也是一样的，唐氏集团发展至极已经很多年了，嫡系就只有我和唐青昊两个人，其他的都是旁支，手里有一些唐氏的子公司，却是没有继承权的。” “也就是说，唐青昊也有唐氏的继承权？” 唐郁跟着她踏上一步阶梯，淡淡笑道， “嗯，如果我死了的话。” 顾绒脚步一顿，她在阶梯上停下来，转身看向唐郁。 唐郁也停住脚步，迎上了她的视线。 顾绒脸上已经没了笑容，甚至还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很严肃， “所以他才会在你的水里下药？他是真的想要你死？” “当然。” 即便顾绒站得高一个台阶，唐郁却依旧比她高一个头。 微微低头看着顾绒，他的表情轻描淡写， “以前还没察觉，大概是他们演得太好了，后来我才知道，不光是唐青昊，甚至包括小时候带过我一段时间的二叔二婶，都挺想让我死的。” 大约是看顾绒脸色不好，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担心了？” “当然。” 顾绒面无表情。 唐郁于是笑意更深， “没事儿，他们都想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成功，难道真的是因为杀不了我吗？” 他推着顾绒转身继续往上走， “要弄死我其实不算很难，真正难的是不留一点痕迹，没有一点嫌疑的让我死，所以至今他们也只是给我下药，想得到我命不久矣的证据，好让我迫于压力主动把继承权交出来，这样的话，我爸我妈也说不出什么，更没办法找他们算账。”顾绒听着眉头皱得更紧，干脆挣脱了他的手，又一次转过身来看着他， “只是给你下药？你还觉得他们很仁慈是不是？” 她伸出食指戳在唐郁的胸前， “别忘了你的心脏病至今还没去看医生！连药都是我帮你买的！” 唐郁任她戳，等她说完了才低头抵上她的额头， “我也没喝过几次他给的水，发作也只有一两次而已，之后去跳伞和飙车都没事，想来应该还算健康，也不会有继续恶化的可能了。没事的。” 他说着又笑起来，左右蹭了蹭顾绒的鼻子， “不过要说也不是没有心跳失常的时候，不过那都是你引起的。这么说来的话，你是不是也该对我负责啊？” 顾绒跟着他转着脑袋， “怎么负责？” “比如每天给我的心脏充电，让我对刺激提高免疫力，这样就不会轻易发病了。” “怎么充电？” 唐郁弯了弯嘴角，低头印在她的唇上，极低而模糊的说， “这样。” 顾绒及时躲开了这个吻，伸手毫不留情的盖住了唐大少那张妖孽的脸，满脸都是早有预料的平静， “你真是死不要脸。” 她推开唐郁，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往阶梯上走。 第七百六十九章 互相打脸 唐大少没亲到人，很是不满的吹了一口额发，大长腿一跨便是好几级阶梯，依旧拉住了顾绒的手，紧紧跟在她身边。 走过一片眼熟的空地时，唐郁把顾绒拉回来，朝旁边扬了扬下巴， “还记得上次你在这儿说的话吗？” 顾绒瞧了一眼，唔的一声移开了视线，望着天道， “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唐郁哼笑一声，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道， “你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被你划在了‘不能想’这个分类里，从来没有挪过位置。” 顾绒的表情渐渐僵硬，而唐郁继续轻声道， “还有啊，你对我说，你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绝对不会肖想我半分，到死都不会把我放在男友名单上。” 顾绒的嘴角轻轻抽搐起来。 “你还说，你拒绝我是因为良心发现，让我不要再继续喜欢你，因为你也永远不会……唔。” 话没说完就被顾绒忍无可忍的捏住了嘴巴。 她皱着眉十分不认输的上前一步，冷眼看着他道， “你嘚瑟什么啊？以为就你记得这些话？要不要我也重复一遍我们在警署里第一次见面你说的那些话啊？什么像我这样的条件，就连做你前女友们的保姆都没资格……” 话音未落，她的嘴也同样被唐郁给捏住了。 两个人互相捏着对方的嘴巴，同时沉默的互相看着，不知从什么时候，眼中都渐渐泛了点笑意。 几乎是同时松开手，他们抱住了对方。 “这么看来，我们还真是奇怪得很，明明最开始都那么排斥对方来着。” 顾绒的声音低低响起来。 唐郁的大手轻轻按着顾绒的后脑勺，让她的侧脸贴近自己的心脏，却想起了身体里那个人所说的命运一词。 大概真的是命运。 他嘴唇勾了勾，低头问顾绒， “不过，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吗？” “什么话？” “拒绝我是因为良心发现。” 顾绒点了点头， “是啊。” “那现在你接受我了，是不是在承认自己没良心？” 这话大约只是一句调侃，还带着笑意。 顾绒却一下子沉默下来。 唐郁察觉不对，直起身子看向她， “怎么了？我只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 顾绒抬头看他，嘴角依旧有笑意，眼底情绪却复杂难言，“可其实，要这么说也是对的，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就像昨天一样。” “顾绒我发现你挺不会说话的。” 唐郁神情淡淡的看着她， “我第一次这么追求一个人，还是明里暗里被拒绝了这么多次才追到的，你居然跟我说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我喜欢你我现在就要揍你一顿了。” 顾绒愣了一下，笑了一声。 见她笑了唐郁才放松了表情， “你得记着我跟你说的话。和你这样撒谎不眨眼的家伙不一样，我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接受你的全部，不管是你的爱，还是你的往事，或者是你可能会有的麻烦和困难。我说过我会全部负责，就一定会全部负责。” 第七百七十章 我会哄你的 顾绒定定看着他认真的眼睛，许久后，才轻轻的弯了嘴唇。 傻子。 你自己还面临着兄弟亲人的加害呢，我又怎么能让你负责我的一切呢？ 那样漫长的，充满痛苦和挣扎的往事，还有坎坷的，可预见的翻天覆地的未来。 可我不会放手的。 顾绒仰头看着他，笑弯了眼睛， “我知道了。” 她说， “那你要做好准备。我可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就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人，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背叛我，外力就永远不能将我和你分开。” 唐郁挑了挑眉，搂着她的腰问， “要是我妈给你很大一笔钱让你离开我呢？” “那我就笑着接过来然后给她买个礼物。” “要是她找人揍你呢？” “唔，先试试看打不打得过，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揍回去。” “要是有很多情敌来找你挑衅呢？” “那我就把她们全部揍趴下，让她们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唐郁大笑，片刻后又停下来，低声问道， “那要是，你犯错了，我生气了呢？” 顾绒顿了一下，轻声道， “那我就哄你。反正，我不会放手的。” 只要你还爱我，我还爱你。 他们在林间静静的拥抱了许久，才又慢慢的散步走回去。 · 回到木屋的时候唐青昊正坐在沙发上看平板，不知道看的什么消息，眉头微微皱着。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来，脸上转眼便挂了笑，顺手关掉了平板，调侃道， “也不知道这片树林子有什么好转的，你们一走就是一个小时。” “像你这种不懂情趣也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当然不会明白。” 唐郁轻描淡写的嘲讽他，顾绒只是笑笑便要往楼上走，却被唐郁握着手腕拉住了。 她有些奇怪的转头看来，唐郁却没有回视，只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意的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凑到顾绒唇边。 顾绒莫名其妙的抿了一口，投去一个“干嘛？”的目光。 唐郁却只笑了笑，接着便不经意的问起了唐青昊，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据二叔说整天不着家。” “还能忙什么，不都是日常应酬嘛，我跟哥哥你可不一样，你的唐氏珠宝是完全成熟壮大的产业，而且手下多权力大，所以能当甩手掌柜，弟弟我就握着这么两三家小公司，还得自己组建团队拓展人脉，忙得很呢。” 唐郁浅浅勾唇， “慢慢来呗，唐氏珠宝刚到我手里的时候不也只是个小公司吗？” 他半垂着眼，不经意般问道， “对了，我还听说，你负责的锦云小区前段时间死了个工人，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顾绒正在放茶杯的手猛地一僵，她迅速垂下眼皮掩住了眸底那一刹掩不住的惊讶和锋利。 而对面的唐青昊也僵了僵，语气也跟着僵硬起来， “哥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心了？” “随口一问而已，毕竟说到底，都是我的公司，到时候闹大了，丢脸的可是整个唐家。” “不会闹大的。” 唐青昊压抑着不悦，语气不耐又阴沉， “人又不是我们搞死的，他是自己不小心从楼上跌下来，抢救无效死亡的，他老婆还拿到了一笔赔偿金。” 他轻轻哼了一声，轻蔑而又鄙夷的道， “要我说赔偿金都不用给，反倒是他弄脏了我的楼盘，我没找他家要赔偿就很不错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一箭双雕 唐郁淡淡嗯了一声，只说了要他自己好好解决，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漫不经心的聊了一会儿，唐郁便拉着顾绒上楼了。 卧室门刚被锁上，顾绒便转头盯住了唐郁， “你今天带我来，主要是让我听这个的？” 唐郁拉着她走到窗边坐下，并没有否认， “是，我不想让你继续查医院。” 他看着顾绒，从容道， “那边牵扯到的利益方不止有医院和陆家，还有许多别的家族，一旦你真的揭了他们的底，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在了非常危险的位置，所以与其从那边开始查，你倒不如直接查唐氏地产，我会帮你的。” 顾绒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你……你是说，让我直接查你家的公司？” 顾绒目光古怪的道， “你难道不是唐家的亲儿子？” 唐郁：…… 唐少爷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脑门，把她推得后仰，才没好气的道， “我从出生到会说话可从来没离过人眼，没有被人打包替换的可能，是实打实的唐家孙子。” “那……你让我去查你家的公司，岂不相当于是内贼？” 唐郁闻言嘴唇一勾，鼻子里哼出轻蔑的笑声， “整个唐家迟早都是我的，别说是这样拿来给他们玩闹试水的小公司了，就算我要卖掉唐氏珠宝，也没人能说我什么。” 顿了一下，他又道， “何况，这事儿要是不查清然后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未来那小区真正出事的时候，唐氏就算想弥补也来不及了。现在若能及时止损，再态度谦虚的跟受害者道歉，反倒能得一个美名。” 顾绒盯着他，目光起了些充满兴味的变化， “这么听着，你倒像是个合格而且合德的集团继承人了。” “不然你以为唐青昊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能动摇我的位置？” 唐郁伸手揪住她的鼻子， “一边能让你更安全些，一边又能降低唐氏的损失，这样一箭双雕的事儿，你可能接受？” 顾绒伸手拍开他的脖子，想了想自己已经剪辑好的视频，还有马上就写好的新闻，又看了看面前的人。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顾绒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更多的分明是在担心自己会有危险 想了片刻，她弯起嘴唇， “好，那就听你的，从唐氏地产查起。” 唐郁很高兴，笑着又揪了一把她的脸， “真听话。” 顾绒刚下定决心，唐郁便转手给唐劲打了电话，交代一通后将唐劲的号码存进了顾绒的手机里，对她道， “这事儿我已经安排唐劲给你查了个大概，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都可以问他，不过如果要现场采访的话还是得你自己去，总之身边一定要带着人，我有事不能陪你的时候你就给唐劲打电话，不准在独自行动了。” 顾绒挠了挠脖子，知道自己上次在医院把他吓到了，只好悻悻的点了头。 这一天回家之后顾绒便给唐劲打了电话，那边很快给她传了许多资料，比如施工队的人员名单和电话号码，再比如负责运送混凝土的公司资料，甚至还有唐青昊在那段时间的日程表。 第七百七十二章 突发事件 顾绒对着那些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资料目瞪口呆，问唐劲， “你老板什么时候让你去查这些的？” “很早。” 唐劲一边回忆着一边告诉她， “之前有一天少爷和顾小姐你一起在医院呆了很久，之后回来他就吩咐我去查了。” 顾绒回忆起来，那一天正是自己在医院遇到康振生老婆，怀疑起手术室有问题的那天。 也正是那天，唐郁告诉了自己，锦云小区是唐氏旗下地产公司负责的项目。 顾绒怎么都没想到，他不但跟自己直说了这件事，而且还转头就吩咐唐劲去查了。 唐大少爷在某些方面，真是令人意外的磊落呢。 顾绒不由得有些想笑，细细看了一整晚那些资料，第二天就准备拿着伪造的记者证去找承包方的监工探一探，原本条件反射的想要一个人出门的，可刚背上包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唐郁说的那些话，不由得露出了不耐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害怕又让唐大少爷发脾气，顾绒只好给唐劲打了个电话，让他和自己一起去一趟工地。 秘书先生早就接到少爷通知，也做好了要当共享秘书的准备，此时接到电话自然不敢怠慢，也不敢真的让顾小姐坐出租去，他得到唐郁允许，从公司开了一辆车，而且还临时找人喷上了新闻公司的logo，好让顾小姐这个假记者当得更逼真一点。 唐秘书就这么开着车径直到了烂尾楼底下接人，顾绒看到车上logo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又很佩服唐劲的灵机一动。 她上了副驾驶关上门，车子便朝着锦云小区的方向去了。 而在这辆车刚开走不久，骑着自行车的迟秋便停在了路牙子边上。 他望着越来越远的车屁股，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跟上去的冲动，抓了一把头发便朝反方向去了。 ·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顾绒这一趟并不顺利。她甚至没能成功抵达锦云小区，半路上的一个电话将她拦了下来，甚至没来得及挂电话她便立刻让唐劲换了方向，朝车站的方向疾驰而去。 “发生什么事了？” 唐劲转头看了她一眼，顾绒刚挂了电话，此刻微皱着眉，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眉间快速的染上了焦虑， “康振生……就是那个死者的家属，刚打电话说她要回老家了。” 顾绒看了一眼手机， “两点的火车，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我还得留点时间劝住她，最多只有十五分钟的开车时间，你能行吗？” 顾小姐发话哪能不行？他还指着办好了事回去拿奖金呢！ 唐劲当即加大了油门，一路风驰电掣的上了高架，朝车站的方向疾驰而去，终于能在顾绒的要求时间内抵达目的地。 顾绒在车站前的一家kfc外面找到了那一家人。 三个小孩围在背着大包的妇人身边，有两人正贴着kfc的玻璃窗，望着里面人来人往的捧着炸鸡的人。 那位阿姨看到她来了急忙站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怎么真来了，我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的，你看我们都不认识……” 第八百二十一章 这事没那么好解决的 终是没有再多说，唐书荣再一次摇头，按着额角，朝楼上走去了。 而唐二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哭起来： “我们俩每天都为了更好的前程殚精竭虑，你爸倒好，不但不支持，还一直泼冷水……” 唐青昊慢慢坐到他母亲身边，伸手慢慢拍打她的肩膀以作安抚。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冷静下来，眼中残留余红，和这样冷静到漠然的神情交融，竟显出一股阴森的冷意： “妈，别怪我爸，他只是个大学老师，本就不擅长这些，等到我真的成了唐氏集团的董事长，他还是会接受的。” 他妈妈果然很快止住了哭泣，拉着他问道： “那接下来可怎么办啊？要是真的让唐郁解决了这件事，他的砝码更多，咱们可就成踏脚石了。” 唐青昊摇了摇头： “这事没那么好解决的，连……”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连那位都没能彻底压下这件事情，反而被逼着出来道了歉，唐郁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要语不惊人不删号，舆论是压不下来的，舆论压不下来，唐氏的脏水就被泼定了，我们推出去的负责人就算被判了刑，赔了款，可锦云小区那么大个烂摊子还在那儿摆着呢，业主每天都去公司里闹，扯横幅还丢鸡蛋，等唐郁去了，还有得他麻烦的。” 他妈妈跟着想了想，又问道： “那要是他也像那位一样，跟公众道歉呢？” 唐青昊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唐郁是谁啊？堂堂的唐氏集团未来继承人，怎么可能面向公众道歉？怎么可能在聚光灯下弯腰低头？他那么嚣张的一个人，最多也就是压了舆论，暂时安抚安抚那些董事罢了，要是他真的道歉了，说不定反倒会让那些董事们不满，觉得集团被丢了面子。” 唐二夫人这才稍微放了心，片刻后又皱眉道： “可这唐氏地产你也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手的，还没在手里热过两年呢，本来还想跟唐郁手里的唐氏珠宝一样好好发展成为一大王牌的，现在被收回去了可怎么办？” “没关系，我手里不是还有个跟薄家合作的高端汽车产业链吗？这个子公司在我手里已经多年了，早就发展成熟了，每年获利也有不少，何况我最近跟薄家那个私生子关系不错，以后就专心做这条线好了。” 唐二夫人至此完全放心了，只觉得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聪明，哪里都比那个人人夸赞的唐郁好。 而母子俩说着闲话的时候，另一边的唐郁却还在加班中。 临时被老爹派了这么个烂任务，唐大少爷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糟糕，然而再如何糟糕也不能撂挑子，因为正如他爹说的，唐氏集团这所巨轮，迟早会由他来当掌舵手，所以从实习期开始，他就一步不能退。 窗外夜色渐渐弥漫，网络上针对唐氏甚嚣尘上的舆论都没能影响到南岸区这一片商务区大楼。 第八百二十二章 她有没有梦到我？ 唐郁今天没有呆在自己的工作室，而是呆在了唐氏集团总公司的大楼里，他在总公司任的是副总职位，平时只有要紧事才会来，所以总公司虽然给他留了办公室，却差不多只是个空架子，平时根本用不上，而今天他也没用，他用的是他爹的董事长办公室。 实际上今天的临时任务并不算要紧事，毕竟唐书洵给的期限是五天，然而唐大少觉得自己平时本来就很忙，现在加起班来自然就更忙了，连约会时间都没办法挤出来。 抱怨之下他只能将加班时间拼命压缩，尽量提高效率，才好空出时间来去和女朋友牵手约会。 唐大少加班了，他的手下们自然也得加班。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从董事长办公室传达下来，秘书室穿着西装的精英男女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打电话的打电话，查资料的查资料，煮咖啡的煮咖啡。 唐郁虽然年轻，但处理公事的风格与他爹一脉相承，令行禁止，绝无犹豫，一道指令一个坑，雷霆般绝对而不容怀疑。 这一夜唐郁喝了五杯咖啡，熬到了三点，终于将整个解决方案确定下来，顺序也全都安排好。 而命令发完了，接下来的安排自然要交给手下的人。 唐郁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直起身子的时候甚至听见了肩背和脖子发出的脆响，他按了按后颈，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 夜风拂过宽阔的栖霞江，刮过那些高大而冰冷的大厦，一路卷上高楼，吹起他额前的短发，露出那双寒星一样的桃花眼。 他靠在窗边，凝视着下方的楼宇。 一切景物在夜色里都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些灯火亮眼的闪烁着，将整个城市勾勒成另外一种锦绣模样。 而所有风景落在高楼之上的人眼中，都是渺小而广阔的。 城市之中总有一些这样的高楼，而这些高楼的主人，往往喜欢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眺望下方，就像是将整个城市都踩在脚下一样。 而这对于唐郁来说，只是非常日常的习惯。 他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高位，此刻站在这片充满金钱味道的商务区顶端，他依旧不咸不淡。 因为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是这些高楼的主人，他也知道，这城市的确是被他踩在脚下的。 可同样的，他这个主人，也需要为这高楼，为这权势负担更多的包袱。 他从来都明白这一点，并且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 唐郁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凝视隔着一片江水的楼宇。 在那些昏暗的灯火之间，有他已经沉睡的爱人。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大脑略有疲惫，但此刻凝望那个方向，他只觉得平静和轻松。 也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有没有梦到我？ 只穿着一件衬衫的男人靠在窗前，在背光的昏暗中，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这侧脸一瞬间风流迷人，如同暗夜里无声盛开的罂粟，美得蛊惑人心。 可惜却无人得见。 片刻后同样跟着忙了一夜的唐劲敲了敲门走进来，问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唐郁漫不经心的侧头，扬了扬下巴： “下班，明天可以晚点来。” 第八百二十三章 唐家对应 唐氏集团有所动作是从天亮时分开始的。 首先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消息，说是唐氏地产临时换了总裁，据说还是从总公司调过来的人。 网友们开始杂七杂八的讨论起来。 【这时候换人是要干嘛？难道不该直接把原来的总裁揪出来审判吗？】 【而且原来的总裁也没有被革职吗？】 【傻逼，总裁位置都换人了怎么还叫没有革职？原来这个肯定是开除了】 【谁知道是不是调任成另一家公司总裁了，反正唐氏集团的公司那么多（柠檬酸）】 【不过这时候换人是想解决事情？会不会是掉了个小喽啰出来顶罪啊？】 【锦云小区项目负责人还被关着等着上法庭呢，暂时不需要顶罪？】 …… 纷纷扰扰的声音里，唐氏地产倒是十分沉得住气。 这样的舆论持续了一个上午后，唐氏集团总公司的官方微博突然发布了一条动态，说是旗下子公司唐氏地产会在下午三点钟举行新闻发布会，发布会地点定在了hen国际酒店的宴会大厅，随后图表里列出了所有受邀媒体的名单。 这个发布会举办地点就足以叫人惊讶了，要知道hen国际可是唐氏旗下只此一家的八星级酒店，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更是被称作世界级富翁才能入住的酒店。 然而如今这个酒店租金必然极为昂贵的宴会厅，居然被拿来举行新闻发布会。 再加上受邀名单里，几乎占据了整个媒体界半壁江山的名字，那些说总公司派了个小喽啰来的人立刻就否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如果当真只是个小喽啰，不可能有能力动用hen国际的宴会厅，也不可能邀请这么多权威的媒体。 何况这样的两个举措摆出来，分明就是代表了唐氏集团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这样的行为似乎让一些义愤填膺的网友有些解气了，纷纷道—— 【这个态度还算诚恳哦，就看发布会上到底要说些什么了，要是还不阴不阳推卸责任，那就e】 【哇塞，hen我一次都没有踏进去过诶，倒是经过过很多次，看到那大门前的花园我都有种在看皇宫的卑微感，平时也很少看到在电视上出现，这次把发布会地点定在这里，也算是有诚意了】 【而且还请了白龙传媒，这新闻昨天还发微博讽刺了唐氏来着，也不怕今天被当场嘲讽】 【不止是白龙，还有其他一些说唐氏不好的媒体也请了，这样是不是也算是诚意的一种？心无芥蒂的邀请他们，可能真的准备好好对待这件事情】 【其实我有一个猜测，能动用到hen而且有权邀请了这么多权威媒体的，从总公司调来的新总裁，会不会是唐书洵唐总本身呢？】 【怎么可能？唐书洵本来就是整个集团的总裁，哪里存在新调来的总裁这个说法？连唐郁都不可能，人家什么身份，怎么会来亲自主持这样一家子公司的事，唐氏地产甚至没有单独上市】 第八百二十四章 像你这种颜狗 【说不定就是唐郁呢？还从没见过唐郁在正式的新闻频道里出现呢，而且这还算是社会新闻，要是真是唐郁的话，那唐氏真的算是有气度了】 【可能性太小了】 …… 在到下午三点的大段时间里，所有视线几乎都被集中到了这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舆论变得集中，也就将唐氏集团在发布会上会有的态度作为了焦点。 而这个时候，顾绒正在江边慢慢的开车兜风。 是的，是他在开车，开的是唐大少的宾利，而副驾上，唐大少爷正在补觉。 电台里正播放着唐氏集团的相关新闻，自然也说到了这一场发布会。 顾绒将音量扭小了一点，眼睛看着前方，耳朵也听着新闻，待到了解始末后，她轻轻弯了下嘴角，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造势。” 她的声音明明很小，副驾上的男人却十分敏感的睁了睁眼，模糊的问： “你说什么？” 顾绒含笑看他一眼，道： “你们公司被调来这边的是谁啊？还挺厉害的，这么快就决定了对策，而且还安排得很好，一环扣一环的，想必已经有了完美的策划书。” 唐郁仰了仰脖子，懒洋洋的靠着座椅，一双大长腿在宽敞的座位下依旧显得有些憋屈。 他歪头看向顾绒，桃花眼微微弯起，声音散漫带笑： “等三点钟你就知道了。” 顾绒瞧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中午一点半，他们才刚刚吃过午餐。 她点了点头： “你也要去发布会吗？” 唐郁嗯了一声： “我爸下的死命令不能不去。” “那你还是赶紧睡一会儿。” 顾绒瞧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都有黑眼圈了。” 唐郁顿时一僵，慢慢转头，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窗外的后视镜，当他眯着眼在镜子里的确看到自己眼下的青色时，他整张脸都刷的黑了下来。 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转了转挺拔的身子，不再用正脸或者侧脸对着顾绒，只露出帅气的后脑勺。 顾绒起初还没察觉，后来终于注意到不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他： “睡着了？你这么扭着身子睡不难受吗？” 唐大少金属般磁性而华丽的嗓音蒙了一层灰，十分郁卒却强装平静的道： “不难受。” 顿了一下，他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以后要坚持早睡早起才敢来见你了。” 顾绒大奇： “虽然我也觉得早睡早起很好，但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像你这种颜狗，要是本少爷容颜有损，你岂不是会在心里暗暗嫌弃，嫌弃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甩了。” 顾绒：…… 我是真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你想这么多。 顾绒想吐槽的地方太多，反而有些噎着了，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怎么说我是颜狗？” “因为你经常看着我的脸发呆。” 唐大少爷面不改色的说： “而且你当初跟乔可可说了，我在你心里是颜值榜第一名的，还有，你身边关系不错的人都长得还行，一个歪瓜裂枣都没有，虽然很不动声色，但可见你的交友的时候，还是暗中偏向高颜值的。” 第八百二十五章 你是不是因为我好看才和我在一起的？ 顾绒：…… 再一次的槽多无口。 她实实在在的梗了半天，才终于吐气道： “你还真是……观察入微啊。” “过奖。” ……我有在夸奖你吗？ 难得被唐大少爷评价得无话可说的顾绒终于沉默下来，专心开着车。 谁知这沉默没持续太久，决定要一整天都用后脑勺对着她的唐少爷却又突然转过脑袋，环起双臂，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顾绒，一边思索一边拖着声音问她： “老实说，你当初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所以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 顾绒默默回头看了他一眼，唐少爷那张无可挑剔堪比画卷的脸就这么落在她视线中，即便眼下有点青黑，脸色有些熬夜过后的苍白，也没能消损一点颜色，反而更添了冷清不可逼视的俊美。 顾绒又默默转回脑袋，看向前方路况，毫无感情的啊了一声，问： “我们还要在这里绕多少圈啊？你看三圈怎么样？到时候再送你去酒店，时间应该刚刚好。” 唐郁：…… 没有一点诚意的转移话题。 唐大少爷面无表情的扭头，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黑漆漆的脸，十分不爽且冲的冷笑了一声。 顾绒权当没听见，目不斜视的继续开着车。 ——这是来自一个颜狗的心虚。 谁叫唐大少长得太美呢？他的稍微平庸一点，顾绒就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爱的是灵魂而不是皮囊了。 顾小姐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答应过唐大少从此要对他诚实了，但是真的好难啊，说不定以后会引起更多的矛盾纷争呢，善意的谎言难道不好吗？ 顾小姐一路纠结，一路开车，副驾的唐郁又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两点四十，顾绒准时将车停在了hen国际酒店的大门口。 门童小跑过来打开副驾车门，唐郁拎着外套下车时已经不见一点疲惫，神情冷淡而疏离，带着天然的贵气。 他走向驾驶座，拉开门，弯腰对还在发愣的顾绒伸出手。 顾绒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有些莫名其妙： “干嘛？” “难不成你准备在车上干坐着等我？” “不然呢？” 唐少爷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他如今对着顾绒表情也越来越生动了。 不容拒绝的探身进去解开她的安全带，又拉住她的手，唐郁硬生生将她拖下了车。 期间这大门前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车，甚至还有等在花园外面的媒体，不少人都隐约看到了这一幕。 许多人甚至连门童都有些震惊，不知道是什么人物能让唐大少爷亲自弯腰给她开门。 然而在许多人的注目下，唐郁刚将人拉出来，就一展外套蒙住了她的脑袋。 顾绒眼前一黑的时候脑子也是一懵。 “你搞什么啊？” 待要挣扎却被唐郁牢牢的箍住了肩膀。 唐郁比她高太多，做这个动作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顾绒很是恼火，却抗拒不得，只好歪歪扭扭的被他夹着摸黑走进了酒店。 没有人看清唐大少怀中人的模样，那些试图跟上去的人，也很快被迎上来的唐劲以及其他保镖挡住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 你别害羞，我什么都不做 唐郁带着顾绒一路上了顶楼，期间低声在她耳边说： “咱们晚上就在这吃饭，最近来了个法国厨子，据说手艺很好，我昨晚加班太晚，吃完饭了我们还能泡泡温泉，舒活舒活骨头，然后晚上还可以睡在……噗——” 最后这一个气音是顾小姐一肘子毫不留情打在他胸口激出来的。 唐大少挨了一下肘击，还不肯死心的挣扎道： “你别害羞，我什么都不做。” 电梯抵达顶层，顾绒微微笑着，抬脚踩住他的皮鞋，狠狠扭了两下，唐大少表情扭曲，强忍着没有说话，还得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印暗花的卡塞进顾绒手里，强笑道： “去，整层楼都是打通的。”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 “我的。” 顾绒凉凉扫他一眼，接着又笑眯眯： “辛苦了，早点工作完了吃完饭了，准时送我回家啊。” 电梯门缓缓关闭，唐大少维持的笑终于裂了。 他几乎要捧住自己的脚跳起来，可惜大长腿的短处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因为腿太长，他连捧脚都有些困难。 他嘶的一声： “这丫头怎么力气这么大。” “噗——” 同样的气音从角落里传来，然而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憋笑。 唐大少的表情一秒冻结，他慢慢转头看去，冷漠而审视的目光定在了一动不动的唐秘书身上。 唐秘书僵硬着身体做立正状，平视前方，一脸“刚刚那声音不是我发出”的事不关己样。 而唐郁看他半天，只慢吞吞道：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唐秘书：…… 最大的暴击不是笑话了老板被狠狠捶一顿，而是当了老板多年的秘书，不但要被疯狂塞狗粮，还要在被塞了狗粮后，收到一句“你什么时候在的”这样的重大打击。 唐秘书觉得自己内心都要吐血了。 并且在吐血中他狠狠的下了一个决定。 今年！就是今年！他一定要找一个女朋友！然后带到这个傻逼老板面前每天晃八百圈！每天发八百条朋友圈！秀恩爱秀死他！ · 时间两点五十。 hen国际酒店六楼的宴会厅已经开放。 简洁而细节奢华的布置将这个新闻发布会变得有几分隆重，那些排列整齐的椅子雅致而讲究，此刻已经坐满了各家媒体。 而连接的桌面上，放着依云矿泉水和一看就浓郁而讲究的水果汁，每一个座位前的桌面上甚至还放着一个小花瓶，里面只插了一枝带着露水的玫瑰，非常漂亮精致，而在大厅的左面，甚至还有一片自助餐区域，上面摆放的餐具和食物，在灯光下仿佛在闪耀发光。 这样的布置不可谓不细致贴心，可以说是现场大半记者见过最讲究的发布会现场了。 许多记者都不动声色的拍摄着四周环境，直到时间渐渐过去，十分钟也被拉得漫长。 三点还差一分钟的时候，宴会厅的大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好几个人的步子重叠在一起，纷杂却并不凌乱，逐渐靠近中甚至有种气定神闲的味道。 第八百二十七章 发布会开始 所有到场的人都渐渐紧张起来，一边脑筋急转的拼命猜测着来人有可能的身份，一边将镜头转向，牢牢对准了大门口。 这个时候，在顶楼唐郁个人名下的专属套房里，顾绒坐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将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打开，点开了唐氏那场新闻发布会的直播。 秒针最后转动一下，三点钟到了准点的时候，宴会厅那扇镂空花纹的金属大门被两个门童从两侧一起打开。 门童的姿态恭敬极了，开门后也是弯着腰目不斜视的模样。 而来人拥有将这样的恭敬视作理所当然的姿态。 极贵气，极俊美，极傲慢。 所有人在看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几乎都有种皇帝驾到的错觉。 然而这种极其分明的锋芒与傲慢之气，却在他走过两侧人群之时无声无息的收敛起来。 当他登上那个举行宴会时主持人所站的位置时，那种张扬的锋芒便已经完全收敛起来。 而当他在台上，朝着所有镜头淡淡一笑之时，整个人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只剩一身内敛的贵气，和隐隐的霸气。 “大家好，我是唐氏集团副总经理，新任唐氏地产ceo，唐郁。” 闪光灯瞬间充斥整个宴会厅，将空气变成白色的海洋。 唐郁对这情况虽早有预料，却还是被那些闪烁的灯光刺得皱了下眉，只是这一下皱眉非常快，很快他依旧换上了合格的表情。 · 哗然的显然不止是在场的记者们，还有所有正在关注这场发布会的许多网友。 网络几乎是在那个身影出现时就爆发了一阵狂潮。 无数人在尖叫，无数人在感叹，无数人在疑惑。 【居然真的是唐郁！我的天哪！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看见他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简直暴击！】 【麻烦关注一下重点好吗？没想到唐氏调来的真的是这位大少爷，这个态度真的是非常ok了，本来只是个小小子公司的烂摊子来着……】 【这是谁啊卧槽，长得也太他妈犯规了！】 【怎么连唐郁都不知道？上川一枝花啊，靠颜值就能征服万千少女心的唐氏储君，偏偏在拥有无敌美貌的同时还拥有出色的能力和天赋，简直不给男人活路啊】 【我比较关注他会说些什么，还是继续看发布会】 …… 大家的关注点重新回到发布会本身时，唐郁却已经坐到了一旁。 站在台上的是他的秘书，唐劲。 “这件事情自从被移交到唐总手里，我们便开始连夜查探整件事情的始末，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考证与了解，终于确定了整件事情，现在由我来为大家讲述。” 唐劲穿着西装，神情严肃的面对下方镜头的时候，看起来是比那些总带着笑脸的发布会主讲人更加值得信任的。 他果真开始讲整件事情的始末。 从康先生发现了锦云小区建筑材料质量有误差的时候开始，甚至把康先生最初使用的，用来倾诉不公的微博号都找了出来，全部投放在了幻灯片上，没有一点点逃避的意思，全程都十分坦然和诚恳。 第八百二十八章 给予的赔偿 这个过程较长，随着唐劲不断的投放照片和视频，时间就慢慢的过去了一半，直到他讲到结束的时候，整个案件已经更加清楚的完全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包括锦云小区那个负责人与施工队的串通一气开除了康先生，包括那个负责人将康先生的微博销号，甚至包括那个负责人与市一院院长的勾结，所有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被一一找了出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家。 很多人甚至觉得目瞪口呆，因为越是这样清楚，就越是证明唐氏地产在康先生这个案子里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对唐郁来说并没有好处，他原本是不必要这样做的。 就算不做到这个程度，也没有人能有能力，或者是有胆子更加深入的查出这些东西。 可他就是把这些全都摊开了，毫不避讳。 许多人都隐晦的将镜头和目光移向了坐在下方的唐郁。 那个背影挺拔极了，微微仰头的看着上方幻灯片，身影没有一丝动摇，看起来给人一种极为强大从容的错觉。 唐劲讲完了整个过程后，关掉了幻灯片，直视着那些镜头沉声道： “在康先生这件案子里，唐氏地产拥有绝对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唐氏集团整个决策层做出的最后判断，所有董事都觉得十分愧对康先生以及他的妻子孩子，包括那些因此受到损失的锦云小区的业主们，因此，在经过讨论和商量之后，集团决定对康先生一家人和所有锦云小区的业主做出应有的赔偿。” 唐劲说： “除了唐氏地产确定给予康先生一家人的一百万赔偿款之外，总部这边决定再给予康太太一百万的精神损失费，另外，所有锦云小区已经付款的业主们，都会在未来两个月内收到全额退款和部分精神损失费。” 这个结论下来后，连闪光灯都静止了一瞬，随后便更加激烈的闪动起来。 所有记者都震惊了。 不说那再次拨给康太太的一百万，光是这承诺的锦云小区所有退款，都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啊！ 锦云小区楼盘开售至今已经大半年了，房子几乎也全卖光了，虽然移民房在上川不算昂贵，但那上千户的退款加起来，也是一笔可怕的数目了！而且还承诺了两个月的期限，效率简直高到了极致。 光是这两样承诺，便已经足够展现绝对的诚意了。 而在众多的窃窃私语和闪光灯声响里，一直稳坐下方的唐郁突然站起来，一边走向台上一边双手扣上了西装的扣子。 唐郁见他上来便自动恭敬的退下了。 他站在台上，不需要话筒，只看着镜头便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刚刚我的秘书说漏了两点。” 男人金属色的嗓音在室内响起，从容而温和： “第一，针对康先生的案子，我们对康太太一家人做出的补偿还有一项。” 又一次涌动的私语声中，唐郁面色不变的道： “康先生有三个孩子，唐氏基金会中有一个项目是专门针对学生资助的，这三个孩子的名字，现在都被写在了资助名单上，从现在开始，到他们大学毕业，唐氏基金会会负责他们全部的学费。” 第八百二十九章 那个男人的弯腰与致歉 “第二，锦云小区的开发到此为止，即便成为烂尾楼亏上再多的钱，我们也不会允许质量不达标的建筑存在于唐氏名下，去危害业主的生命安全。” 唐郁顿了顿，似乎是准备下台了，却又停住了脚步。 “还有来自于我个人的第三点。” 他说： “唐氏欠康先生一家人一个道歉。” “对不起。” 高大挺拔的男人双手放在身侧，向着所有人弯下了腰。 · 顾绒猛地抓紧了地毯的长毛。 用力到指甲快要翻开都不曾发觉。 她怔怔看着镜头里深深弯腰的男人，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还有一些隐藏的，酸涩的骄傲。 这个从最初见面就傲慢嚣张，目下无尘的大少爷，所有人眼里不可一世锋芒毕露的唐氏储君，居然在镜头前低头弯腰，说了对不起。 可以了。 她在心里轻而暗含急躁的说。 够了，已经弯得够久了。 五秒时间在她的目不转睛里变得尤其漫长，那个男人终于直起身来。 他的目光诚恳而坦然，没有一丝窘迫或者羞恼。 是一个道歉者真正应有的态度。 面对镜头，他平静的说： “生命是无价的，家庭的完整也是无价的，就算我们做出再多的补偿，也没办法完全弥补康先生一家人的痛苦和缺憾，我们不求原谅，只希望这点微薄的歉意，能让他们不要对社会失去希望，毕竟孩子的未来还长，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一点。” 他朝着镜头微微点头，下台时唐劲又重新站了上去。 “今天的发布会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唐氏依旧愿意接受大家的监督……” 唐秘书的收尾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 此刻室内所有的镜头都忙着去捕捉走向门口的唐大少去了。 他的长西装衣角微微卷起，在那些放大的镜头里显得贵气极了。 修长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金属门后，所有人都若有所失，仿佛屏幕都失去了颜色，连桌上的玫瑰花都变得暗淡下来了。 被老板一个背影抢去所有风头的唐秘书表情一点都不惊讶，反倒十分淡定，然而只有肚子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因为此刻唐秘书的腹诽又已经变成了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了。 · 发布会结束的时候，舆论再一次变得轰轰烈烈，全部围绕唐氏集团和唐郁展开。 【这就是气度！我已经迷上了这个男人！】 【他弯腰我居然有点心痛！这种男人看起来就是个不该歪腰该永远目下无尘用下巴看人的贵族！】 【不开玩笑，这个道歉真的非常诚恳了，唐氏集团下一任总裁，四舍五入就是唐氏老大了，果然不愧是世界级大企业，真的非常非常有气度】 【作为锦云小区业主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退款和精神损失费了，不去拉横幅了，早点做出这个态度我们也不会耽搁几天上班时间去堵公司大门了】 【大企业之所以是大企业，风度还是跟别的小家子气公司不一样】 第八百三十章 鲜花与石头 【我数了，唐郁弯腰时间达到了五秒，而且非常有针对性，就是给康先生一家人说的，正式的说了对不起三个字，对比一下市长的道歉态度，我突然觉得那位有点太敷衍了】 【这能一样吗？唐氏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那位说到底有什么错啊？】 【这可不一定，任院长的上任说到底还是和他有着间接关系的】 【不讨论别的，就说这道歉态度，那位不是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说吗？而且说抱歉的对象似乎是所有市民？】 【得了，这俩又不是什么竞争对手或者仇家，有什么好争的】 【重点还是唐郁啊唐郁！长这么好看还这么有担当！我爱了！限各位网友五分钟内献上他的所有资料！包括他有没有女朋友！】 【无知的人类，直接找百科不就行了吗？唐大少可是拥有上万个搜索词条的人】 【康太太和她的孩子们应该会有崭新的生活了？三百万的赔偿款都够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了，再加上三个小孩的学习资助……希望他们能有新的开始】 【唐郁最后那段话真的说得很好，也非常诚恳，如果说对不起是人人都会说，道歉是人人都能做的，但最后这段话是明显代表了个人思想的，非常真诚】 【不求原谅，只希望不要寒心，希望他们以后能稍微过得好一点——这话简直了，是所有道歉者都应该有的态度啊】 【而且说到底，这些话本来不该他来说，这个道歉本来也不该他来做来着，真正犯错的明明是这个子公司的总裁，结果居然把总公司的太子拿过来解决烂摊子，也是服了】 【所以他才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董事长啊，董事长可不是人人能当的，能享受鲜花也要接受石头，唐郁简直是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以后我就是唐大少的粉丝了，颜粉加性格粉和人品粉】 【应该还有才华粉呢，没看过唐少的画和设计图吗？】 …… 网络上唐郁这个词的搜索量达到百万的时候，在上川的某个公司大楼里，那个在斑马线上遇到过好几次真人的妹子对着电脑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失态又古怪的嘶叫。 她死死瞪着镜头里那个被特写也美得惊心动魄的男人，拼命眨了几次眼那张脸也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那就是她在早晨的斑马线上遇到过好几次的美貌男人，虽然彼时她就已经觉得这男人贵气重重了，却也绝对没有想过他的身份会贵重到这个级别。 她闪神之间又想起了那个总是给男神甩脸子的骑自行车的女孩子，不由得长长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难道这就是真爱？ 这种一看就不容忤逆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也会被女人甩脸子？而且还是讨好的那一方？ 那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 被腹诽着“何方神圣”的顾小姐，此刻正坐在地毯上发呆。 她脑子里还一直回想着男人的那一次弯腰。 想一次就难受一次，却还是控制不住老想。 第八百三十一章 怎么？心疼了？ 和昨天看到某位市长弯腰时恶心反胃的感觉不同，这次她是真的心疼了。 正发着呆，外面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她条件反射的往外看了一眼，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忘了身边就有开门的遥控，她一下子蹦起来，光着脚朝门外跑去。 亲自打开门的瞬间，她来不及看清男人的脸就直接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唐郁猝不及防之下也只退了半步，便牢牢的接住她站稳了。 只愣怔几秒，他低头凑在她发边，喉咙里发出按捺不住的低笑： “怎么了？突然这么主动？” 顾绒沉默的和他抱了一会儿，仰起头来盯着他，片刻后突然道： “你以后不要弯腰了。” 唐郁一愣，便听顾绒继续补充道： “也不要跟人道歉，不要说对不起。” 唐郁笑起来，低头用鼻尖蹭蹭她的额头： “跟你也不能说？” 顾绒微微皱眉，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肯定的点头： “跟我也不许说。” 唐郁笑得更欢： “怎么？心疼了？” “对。” 顾绒回答得理直气壮： “心疼了。” 唐郁愣住，几秒后一个兴奋便弯腰又将她竖着抱起来，顾绒压住惊呼抱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笑，脑袋就狠狠撞到了门框。 砰的一声—— 唐郁：…… 顾绒：笑容渐渐消失·jpg 尴尬的沉默里，唐郁赶紧道歉： “对不起。” 顾绒：…… 她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接着被小心翼翼放下来一点抱进了房间里。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两个人便重新笑起来。 渐渐合拢的房门里漏出他们凑到一起的笑声，听起来十分轻快。 然后门缝彻底合拢，隔音极好的房门完全切断了里面的声音。 而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唐秘书，再一次被两个人一起无视了。 他行走的雕塑般手脚僵硬的走向电梯，满腹的破口大骂中，秘书先生毫无自觉的顺拐着走进了电梯里。 · 楼下媒体已散，所有人都急着回去夜以继日的赶新闻稿。 而网络上舆论早已甚嚣尘上。 发布会的内容在许多论坛和社交软件上成为热门，唐郁的名字被一次又一次的打出来，成为今日热门词汇。 而那一次长达五秒的鞠躬，更是让所有人激动而感慨，网络上随处可见对唐郁的夸赞与倾慕。 这样的情况明显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 在一个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唐青昊一脚狠狠踹开了凑上来的女人，又一手挥掉了桌上的酒瓶。 “董事会的人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因为唐氏集团的口碑更上一层楼而对大少爷赞誉有加……还说就算现在就把唐氏交给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手下战战兢兢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起来： “而且，唐劲还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抽调和薄家合作项目的利润，去补贴锦云小区的赔偿金额……您母亲给唐郁打了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接，最后还是唐劲来传达，大少爷说本来就是二少爷您捅的篓子，当然要用你的钱来补。” 第八百三十二章 我知道是你 唐青昊的腮帮子被紧咬得颤抖起来。 整个包厢里气氛都变得沉郁，那些和他一起来玩的公子哥都不敢再说话。 许久窒息般的安静之后，唐青昊又一把直接将桌子都掀掉了。 “该死的唐郁！该死的语不惊人！去查！” 他从齿缝里逼出痛恨的声音来： “去上大找人！一定要把这个语不惊人揪出来！等我找到是谁了，我非弄死他不可！” · 痛恨语不惊人的当然不止是唐青昊一个人。 网络上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大手，居然将唐郁鞠躬致歉的片段，和陆市长鞠躬致歉的片段剪辑成了一个对比视频，左边是市长，右边是唐郁。 最初大家分开说都不觉得有什么，都觉得很有诚意。 然而当两个片段拼接到一起，对比就变得很明显了。 虽然大多数人还是觉得陆市长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对这件事情负责，但还是有少数人，觉得陆市长的态度不够诚恳。 毕竟人家唐郁本身才是真真正正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人，他也同样完全不需要理会这些事的，可他却作为唐氏集团的代表，做出了这样正式而重大的道歉。 可陆市长身为一市之长，而且还跟市一院的院长有间接关系的，怎么看都比唐郁与这件事情牵扯更深，却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有真正说出来。 网上一番吵闹看似不要紧，却是将陆市长从调来上川后，便从未有所损失的形象敲开了一条裂缝，虽然很小很短，却也终究是不那么完美了。 陆宅里，陆夫人看着那个做得大胆至极的视频，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很久。 她的书房总是把窗帘拉得紧紧的，连白天也从未打开过，日光灯便总是亮着。 灯光和那晃动的视频一起映入她的眼睛，在因为色泽不够纯粹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一片漠然森凉。 视频播放完毕，自动开始播放下一条。 这个视频的开头便是市一院的大门口，而视频左下角写着视频主人的账号名——语不惊人。 播放量已经高达一亿。 她继续无声的看着屏幕，目光焦距却并不在视频内容上，反而渐渐的失去了焦距，瞳孔涣散般的发着怔。 灯光下这样的神情简直堪称阴森诡异的。 而就是顶着这样的表情，她嘴里喃喃的念出了那个账户名： “语不惊人。” 接着，她又念了另一个名字： “顾绒。” 顿了顿，陆夫人画皮般扯了下嘴角，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 · 同一时间，还有第三个人痛恨着这个引起所有事端的语不惊人。 这个人坐在上川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办公室里，对着视频里那个弯腰的男人红了眼睛，甚至要靠伸手按住心脏才能缓解这一阵心痛。 “你何曾对人……弯过腰？” 穿着白大褂的女子怔怔看着视频，有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喃喃的，不知是在对镜头里的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第八百三十三章 语不惊人，就是顾绒 她摇着头，终于将脑袋痛苦的埋进了胳膊里。 不知这样呆了多久，直到电脑屏幕都自动暗下去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抬起头，眼睛已经哭得发红，袖子也被泪水沾湿了大半。 她吸了吸鼻子，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眼熟却并没有备注的来电号码，犹豫片刻，才慢慢接起了电话，语气迟疑： “陆夫人。” 那边传来一阵轻笑，十分的温柔。 一阵不咸不淡的寒暄之后，那人终于说起来意。 “肖小姐，今天的发布会想必你也看到了。”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真是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唐氏集团继承人，惊才艳绝的珠宝设计师，张扬傲慢了二十几年的大少爷，居然会在这么多镜头面前弯腰道歉，简直是打断了骨头啊。” 这个时候跟她说起这个，完全就是戳心了。 肖依然无声的抓紧了自己的袖子，紧了牙关没有出声。 而那边却毫不在意，感叹片刻后，轻声道： “我本来不准备打这个电话的，毕竟这时候你心里一定不好过，可是我刚刚得知了一点消息，觉得你应该是想知道的，毕竟是和唐少爷有关的要紧事。” 肖依然眨了下眼，有些疑惑的继续听着听筒里的声音。 那个声音轻轻的说： “你知道这场风波的牵头者，语不惊人的真实身份吗？”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 “在知道她到底是谁之后，我倒是对唐少爷的做法并不那么惊讶了，毕竟，是他这么在意的人。” 肖依然愣了一下，在不太妙的预感里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接着，她听见那个声音轻轻的，带着怜悯般的叹息响起来： “这个语不惊人，就是唐少爷现在的女朋友，顾绒。” 轰的一声，心脏重重落地。 这个消息顿时大山一般的压下来，砸得她伤痕累累，痛不欲生。 当你真正深爱一个人，爱到骨髓成了习惯的时候，必然会被他的每一个举动牵动心绪。 他开心你就十倍的开心，他难过你就十倍的难过，他低头你会恨不得替他磕头，他弯腰你会痛苦得仿佛自己遭遇了羞辱。 而当他为另一个人，像你为他付出一般的付出和改变时，你就会这样，痛到失态，痛到无声。 肖依然软软的趴在桌上，仿佛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那通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怔怔趴在胳膊里看着自己的衣服，视线没有确切的落点，眼泪却在不断的从眼尾滚路出来，将原本知性温柔的女子变得哀戚到了极点。 她痴痴地趴了许久，直到夜色初初降临时，她终于慢慢爬起来，慢慢用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泪痕，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 接到电话的时候路乔薇正忙。 忙着看秀。 电话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她没有搭理，第二次第三次响起她本想直接把手机关掉，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最后还是没关机，而是等着手机第五次响起时，终于跟后面的向淼做了个手势，悄悄离场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 顾绒这个人，对他只有害处 走到秀场外的某个花台附近，路乔薇接起电话，语气多少带着点压抑的不耐： “怎么了？这么着急？” 那边有片刻没说话，只有安静压抑的呼吸。 路乔薇察觉到不对劲，语气立刻严肃了些： “依然，发生什么事了？是唐郁怎么了吗？” “乔薇阿姨。” 那边终于说话了，声音是哭过后的沙哑： “您知道最近国内，有关市一院三十一楼的事吗？” 路乔薇虽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而且唐书洵的秘书还给我打电话了，说这件事情和唐氏有关，唐书洵最后把烂摊子交给了唐郁来收拾。” 顿了一下，她的语气又带上了淡淡笑意： “据说处理得很好，有董事亲自打电话来告诉我，说我儿子很厉害。” 谁知那边的肖依然闻言不但没有笑，呼吸听起来反而更加压抑了。 路乔薇渐渐敛了笑意： “怎么了？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吗？” “乔薇阿姨。” 肖依然发出一声哽咽： “我当然知道少爷他做什么都很厉害，这次的事情也完成的很好，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路乔薇皱眉等待着。 肖依然继续道： “少爷他在酒店开了发布会，邀请了半数的媒体，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无数的镜头面前弯腰道歉，说了对不起！” 路乔薇瞳孔顿时紧缩，震惊布满她整张脸孔。 片刻后，她才稍微回过神来，虽然皱着眉，却还是咳嗽一声，道： “依然，我知道你心疼他，但是这件事情既然是他父亲交给他的，他便有权利自己决定一切，道歉既然是他的选择，最后得出的结果也很好，你也没必要太为他难过，说不定那小子自己不痛不痒呢……” “他当然不痛不痒。” 肖依然几乎是急促到失声的抢白了一句，在路乔薇的惊讶中她失声一秒，接着惨笑一声：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为顾绒而起的，他从一开始，就在帮着顾绒对付自己的公司。” 方才听到唐郁道歉都没这么惊讶的路乔薇顿时瞪大了眼，接着她的脸色慢慢的冷下来： “乔薇，你说的顾绒……” “就是阿姨你上一次回国专程见过的那一个。” 肖依然笑了一声，带着尖锐的讥诮： “就是那个对你说过自己绝不会和唐郁在一起的顾绒。” 路乔薇面无表情，淡淡道： “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我会说清楚的。” 肖依然认真的说： “乔薇阿姨，我想过了，如果是别人就罢了，可是顾绒这个人，对少爷来说，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路乔薇安静的听着。 她停顿片刻后，轻轻甩出来又一个炸弹： “你知道吗？其实少爷在黄龙山被人捅了一刀，险些丢了命的那一次，也是因为顾绒。” 路乔薇：…… “他是因为顾绒才会抛下订婚宴，被引去黄龙山，而那一刀原本是要刺中顾绒的，是少爷自己扑上去，替她挡了那一刀。” 路乔薇：…… 第八百三十五章 你叫谁呢？ 她已经震惊到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簌簌夜风里，身后的秀场依旧奢华而高雅，那些在t台上来去的模特身材极好，时尚又美丽。 在那边娓娓道来的讲述里，路乔薇觉得自己简直根本就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那个为了另一个女人愿意付出性命，几乎不顾尊严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嚣张傲慢不可一世的儿子？是那个总是用下巴看人如同活在云端的唐家大少爷？ 当那边的讲述终于到了尾声的时候，路乔薇的脸色已经完全难看到了极点。 她闭了闭眼，片刻后才道： “我现在在东京参加时装周，还有几天才会结束，结束之后我会立马回国，你先什么都别做，语不惊人的身份也不要透露出去，等我和她再见一次了再作打算。” 肖依然顺从的应了一声。 路乔薇挂了电话。 一直坐在原地看秀的向淼看着自己的老板不耐烦的走出去，又看着她满面冰霜的插着长裤口袋走回来，眼里全是八卦的好奇，见她坐下便立刻想凑上去问明情况，谁知被毫不留情的横了一眼，只好摸摸鼻子又坐了回去。 · 国内，这一场动荡终于在最后的审判中到了尾声。 而在整件事情里扬名的，除了市一院那位已经被投入监狱的前院长，和态度貌似诚恳敢于向市民们道歉的市长之外，最轰轰烈烈的，就是早已有所闻名的唐氏集团继承人唐郁，和重新在网络上复活，再次开始发疯的语不惊人了。 唐郁这一次的扬名，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作为唐氏珠宝ceo，也不是作为唐氏首席设计师，或者什么天才艺术家的身份出现的。 而是以下一任唐氏集团总裁的身份，正式进入了所有人视线的。 他代表唐氏站出来，就代表了身后唐氏家主和唐氏那些难应付的董事们的认可。 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唐书洵就会正式将整个商业帝国全权交给这个唯一的儿子。 而他也的确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了他的能力与气度。 唐大少爷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便迅速收割了大波粉丝，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反倒是顾绒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这天下午两个人转到红蕖巷，在茶室里腻在一起喝茶的时候，她盯着手机屏幕，突然眯了眯眼，开始念道： “用唐少唐总和哥哥来称呼都特别衬他，唐郁怎么能这么迷人？把成熟男人的风度和少年的锋芒完美融合，既有大少爷的张扬，又有总裁的精英范儿，既有贵族的贵气，又有艺术家的优雅，一张脸眼睛是风流，嘴唇是多情，笑一笑就要迷倒万千少女的节奏，我好想好想嫁给他，哪怕只有一天都行，让他叫我一声老婆我会幸福得晕过去的。” 唐郁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然后莫名其妙的开了口： “老婆。” 顾绒一呆，抬起头来木鸡般的盯着他： “你叫谁呢？” “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唐大少一脸无辜： “老婆……我叫了，你怎么没幸福得晕过去？” 第八百三十六章 我从不吃醋 顾绒：…… “你敢占我便宜！” 顾小姐一本书给他砸了过去，刚好盖在男人脸上，他啧的一声把那本古籍扒拉下来丢到一边，露出吊儿郎当的笑脸，拖长了声音，语气也显得吊儿郎当的： “你要是真的肯嫁给我，别说一天了，让我每天给你办一场婚礼，和你当十辈子夫妻我都愿意，还要感谢菩萨上帝如来佛赐我如此美梦成真。” “……真是打蛇随棍上。” 顾绒听得耳热，只好随便骂了一句，赶紧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原本那一点点不爽也早就烟消云散。 倒是唐郁不肯放过，在榻榻米上坐起来，手肘撑上四四方方的矮茶桌，四根修长手指搭在脸侧，漫不经心的笑着看她： “绒绒，你是不是吃醋了？” 顾绒眼皮子一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我从不吃醋。” 唐郁却毫不搭理，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眉眼弯弯的看着她： “吃醋也没关系，我喜欢看你吃醋，我也乐意哄你。” “……你怎么突然叫我绒绒？” 顾绒再一次转移话题。 “我看好多人都叫你毛毛，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比起别人，我总要特别一点。” 唐郁说： “绒绒比毛毛好听，听起来可爱又温暖，毛毛听着跟狗名儿似的，一股子傻味儿。” 顾绒：…… 难以理解这个男人忽高忽低的说话技巧，有时听着让人脸红耳热羞得要死爱得要死，有时候听着却让人手指发麻恨不得立刻找个东西来抽死他。 就比如现在。 顾小姐以常人所不能及的定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微微笑的看向对面的美貌男人，说： “随你怎么叫，我都乐意听。” 唐郁于是满意，又接着道： “那你也给我定个称呼？” 顾绒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才没那么闲”这几个字了。 唐少爷却不肯放弃，自言自语的说： “我看刚刚那个就不错，叫唐总少爷或者哥哥都行，不同称呼对应不同场景，我们还能玩一玩spy……不过还是哥哥这个称呼最深得我心，绒绒，来叫一声哥哥我听？” 顾绒听不见。 顾绒麻木的低着头靠着背后的窗户，纤长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 最近有越来越絮叨架势的唐少爷见顾绒不理他，十分不爽的眯起了眼睛，接着想到什么似的，干脆躺在了榻榻米上，拿着手机开始翻看什么东西。 不到五分钟的安静之后，唐少爷又开始说话了。 他也开始念：语气同样平铺直叙不起半分波澜，然而这留言语气似乎十分激烈，两相交融有种不伦不类的幽默感，他却十分从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 “语不惊人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啊，从几年前就开始关注他，在微博停运后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号出现了。没想到，有生之年啊，这次又闹了大事，真的是遵循一直以来翻天覆地的风格，他莫不是哪吒转世专来闹海的？还有他到底是男是女？我真的要好奇死了。反正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爱定了，是女孩子更好，得有多酷啊，干脆把我掰弯算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 别慌，你的情敌性别对半开 顾绒不动如山的听着他全程用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念完了那些夸张的语气词，甚至还有一长串的啊，内心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接着她看到唐郁撑着脑袋来看她，有些狐疑而不悦的道：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我的情敌怎么大多数都是女人呢？” 顾绒十分淡定，轻描淡写道： “别慌，那只是你还没见到暗恋我的男人而已，等见多了你就知道，你的情敌性别基本是对半开的。” 唐郁：…… 大少爷被噎得无话可说，甚至还有点想吐血。 可正如他刚刚所念的内容，语不惊人如今在网上的人气也非常之高。 这次这件牵扯范围甚广的案子，可以说是完全由她一手牵头和推动的，要不是她，只怕康先生的骨灰彻底寒凉归于虚无的时候，都无法寻到真相，揪出其中的冤枉与委屈，更不要提因为她才被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的，市一院镶金砌玉的三十一楼，和手术室里那条秘密通道。 如果这个案子没被这样查清的话，谁知道那条通道，又会在未来的时间里葬送多少无辜的生命呢？ 这个案子的解决，语不惊人必然是要占据首功的。 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并且赞叹这一点。 所有人也都觉得，语不惊人应该得到更多的赞誉和追捧。 然而直到此时，也依旧没有人对她的真实身份有半点头绪。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愈叫人觉得神秘，愈叫人想要查探清楚。 唐青昊就是其中这样的人。 然而他的初衷自然不是因为好奇或者崇拜，他是为了报仇。 找不到唐郁头上去，但找一找这么民间的微博号，想来还是很容易的。 他最初将这个任务布置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只想着找到这个人后要怎么毁掉他，就像自己手里的唐氏地产毁在他手里一样的。 然而谁知道，这个命令下去之后，他居然久久都没能得到结果。 中间的时间间隔已经足以叫他觉得暴躁和不可思议。 不过是一个微博号而已，随便查一查注册时的真实名字，或者查一查登录时的ip地址，不久能知道了吗？ 他手下的人到底得有多废物？连这都找不出来？ 他怒气冲冲的打了电话，却得到了更加意外的结果。 第一，这个号是上川大学的官方微博之一，受上川大学计算机系的保护，根本就查不到ip地址和注册实名。 第二，他的手下也亲自去联系了上川大学校方，然而却连传媒系系主任的面都没能见到，人家推说要给学生上课，忙得很，一再的拒绝了他的会面要求。 这些话一说出来，唐青昊气得几乎要失控，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连这种小问题都能让他跌跟头了。 可越是如此，唐青昊便越是不愿意放弃。 刚好最近他从唐氏地产离开，自己手里头的产业最近又资金吃紧，没什么发展前途，整日里除了跟那些二世祖组局疯玩，其他时间都闲得没事做。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一趟上川大学，以唐氏集团董事的身份，也以上川大学唐书荣教授儿子的身份，他还不信没法见到传媒系系长。 第八百三十八章 你是哪个系的？ 顾绒见到了系主任。 那是一个很瘦的中年男人，因为过于瘦，面相甚至显得有些尖锐和刻薄。 顾绒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礼貌的叫了一声后，便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于老师身上。 “老师，您叫我？” 于老师看起来心情不错，却没急着招呼她，反倒先向一旁的系主任道： “就是她，不是你说的要见么？我看我这个学生，比起你当年那个得意门生可一点儿也不差。” 系主任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顾绒，后者顿时被那冰凉的审视目光激得无声无息的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顾绒始终笑眯眯的，没有半点不适应或者尴尬。 这样莫名其妙的沉默，在于老师同样莫名其妙的憨笑里持续了半晌，系主任终于轻轻哼了一声，把目光收了回去。 顾绒无声的松了一口气，接着却是拿到了于老师递过来的一个文件袋。 “新闻社下个月有一个创意征集活动，你去年提出来的废墟探索，今年又被重新提起，大家投了票，也征求了我的意见，决定就用这个主题了。” 顾绒僵硬一瞬，呵呵笑了两声：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新闻社的干部了啊，应该插手不了内部的事。” “那有什么办法？大家都通过了你的提议，你当然要当负责人。” 顾绒噎了一下，还是不死心： “可这都是去年的选题了，我记得当时投票，我这个建议是被淘汰了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何况这次连廖老师都同意了，他也很欣赏你的创意。” 系主任姓廖。 顾绒默默看向一旁的主任，他依旧保持着不咸不淡的高冷表情，一看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严师，顾绒完全无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欣赏”这两个字。 她于是又默默将视线收回来，看着手里这叠资料，十分无奈的应下来了。 谁知廖老师还很很不满意似的，轻哼一声道： “要是不乐意就干脆别接了，这次活动挺大的，别到时候搞砸了。” 顾绒微一挑眉，笑眯眯的说： “因为我太忙了，所以对这个任务是不太想接，但是只要是接下了，我就绝对不会搞砸，请老师放心。” 于教授含笑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 顾绒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谁知才出门没几步，便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唐青昊。 顾绒愣了一下，来人也立刻注意到她，同样有些惊讶的走上前来： “嫂嫂，你怎么在这里？” 顾绒：…… 这个称呼听着实在是太让人不适了，何况还是从唐青昊嘴里喊出来的。 正要敷衍回答时，唐青昊却又突然恍然大悟般道： “对了，你也是上大的学生啊。” 顾绒点了点头，问道： “那你来这儿干嘛？” “有点事。” 唐青昊笑起来，看起来倒是很开朗无害： “想找你们学校的新闻系主任。” 顾绒嘴角的笑意一顿，下一秒却弧度更深： “那你去，就在第三间办公室。” 唐青昊点了点头： “下次再请你吃饭啊嫂嫂。” 顾绒忍住吐槽的冲动微笑点头。 而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唐青昊突然又停了脚步，转身问道：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嫂嫂你是哪个系的呢？” 第八百三十九章 古怪的廖主任 顾绒脚下一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眼瞳含着笑意，却因为颜色浅淡，而叫人觉得一阵微凉： “我在新闻系。” 唐青昊愣了片刻才哦了一声，又朝办公室走去。 顾绒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没什么表情的转回头来。 想了片刻，她没有直接下楼离开，而是悄无声息的上了楼，在上面一层楼的阶梯上静静等着。 她当然能猜到唐青昊是来干嘛的，她也相信于老师绝不会将语不惊人的身份透露给他，可是廖主任她却一点都不熟悉，虽然对学校有所信任，但总要确定之后才能放心。 这么抱着胳膊在墙壁上等了十多分钟，她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顾绒无声的朝后面缩了一点，角度刚好能隐约看见拐角处。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果然是唐青昊出来了。 只有短暂一瞬的时间，顾绒却清晰的看见了他脸上隐忍阴戾的怒气，他的步伐也明显不似来时的轻松，显得沉重又急促。 这明显是没能得偿所愿。 顾绒心里一松，等着他的脚步声消失了，才慢悠悠的走出来，一步步轻快的走下阶梯。 谁知没走几步，又有脚步声响起，她抬起头便猝不及防对上了走来的廖主任和于老师。 两人看见她从楼上下来似乎也有些惊奇，不过片刻后，廖主任便想到什么，从鼻孔里溢出两声阴阳怪气的冷笑来。 顾绒：…… 于老师也朝她投来了然的视线，笑呵呵道： “你也是哥机灵鬼，不过你忘了老师跟你说过什么了？咱们上大的，哪有胳膊肘往外拐，不护着自己学生的？” 顾绒被他这样挑明，倒也有点羞愧，只略带不好意思的道： “是我想多了，对不起老师和主任的维护。” 于老师倒是摆了摆手： “不过谨慎一点也是好事，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要做到没有漏洞，才不会吃亏。” 顾绒又一次微微弯腰，那廖主任又是一声冷哼，抬脚大步走了，顾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都离开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走下去。 这个廖主任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顾绒有点奇怪。 她以前因为社团工作也接触过别的系主任，要么严苛要么亲切要么干脆跟学生打成一片，但都没见过像廖主任这么不好接近甚至有些阴阳怪气的。 以前每次领奖学金的时候也见过这位主任，倒是没发觉他是这种性格。 顾绒背着手，感慨的摇了摇头。 这上大果然如传说一般怪人无数啊，这么个性子也能当新闻系主任，看来必然是个有大本事的。 ·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这边琢磨系主任的时候，于老师那边也同样在讨论她。 “你也真是，阴阳怪气哼什么哼呢？好在顾绒脾气好胆子大才没被你给吓着，明明是特意来看看她的，也不知道摆个好脸色。” “我脸色还不够好？” 廖主任冰着脸反问，于老师被他噎了几秒，无奈的摇头，转眼又放过这个话题，有些得意的道： “怎么样？我跟你说我这学生不错？” 第八百四十章 难免凉薄 “她肯定是认识唐青昊的，刚刚看到唐青昊来了，就立马猜出他是来干嘛的，所以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跑上楼去等着人出来，确定结果了才走。” 于老师感叹了一声： “你说现在的学生里，有几个能像她这么沉稳又聪明的？早两年我把她的论文给你看，你还说她是个胆小鬼，只敢在安全区内玩一些不痛不痒的新闻，你现在再看她，感觉怎么样？” 廖老师沉默片刻，又轻轻哼了一声： “你不是说她是因为一个朋友母亲在市一院被改了病例才有这种想法的吗？可见她的出发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私人感情，这样凉薄的记者，哪怕再如何能干，也是不够好的。” 于老师这下是真的被气着了： “得了！你当年那个得意门生不也一样吗？甚至比顾绒还不像话呢！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就算送到面前了也不肯下功夫！那才是真的在‘玩新闻’，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 于老师又接着道： “再说了，要你真觉得她不够好，干嘛还要专程过来看一眼？干嘛还要钦点她去年的建议做活动主题？那个什么‘废墟探索’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着？我看你根本早就在关注她了。” 廖主任脸上浮现一点恼羞成怒的表情：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整天在我面前夸来夸去的我哪会关注她！不过是我们这一行太缺人罢了……” 说到这里，廖主任眼中微暗： “现在的社会四处都是腐烂的沉疴，记者这个行当越来越乌烟瘴气，报社和网络新闻都成了被人掌控利用的船舵，只要有权有势谁都能控制舆论的方向。敢在大事上说真话、认真调查的记者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安然无恙的都是些歌颂现世安稳的人，步步高升赚得盆满钵满的都是娱乐圈八卦狗仔……” 廖主任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 “所以哪怕是为了私人感情，她能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也是很难能可贵的。” 于老师也叹了一口气，额头上浮现出几条惆怅的皱纹来： “可不是吗？要知道现在盯着语不惊人的，可不止一家，一旦她的身份被透露出来，只怕会面对多重危险，也难怪她刚才要留下来确认了。” 廖主任再一次冷笑一声，声音寒凉如铁： “唐书荣这个书呆子，怎么生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子出来？” 于老师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又问： “牧妆那边你叮嘱过了？可决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的。” 廖主任分外轻蔑的扫他一眼： “我的学生当然是知道轻重的，用你来说？” …… · 顾绒今天的课还没上完，就接到了康太太的电话。 说是不准备回老家了，准备用那笔赔偿金在上川买个房子，然后带着孩子们在这里彻底扎根下来。 “最近几天还在看房子，唐氏地产那边还帮我们暂时租了一套，付了一个月的租金，我想请你过来吃个饭。” 第八百四十一章 新的开始 那位阿姨说话依旧是笨拙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感激和感慨： “要不是你帮忙，我家孩子也不可能得到这三个资助名额，那个公司的人专门来跟我讲解了，他们已经给我家孩子都弄好了入学名额，而且说是学费和平时的学杂费都会每学期自动打给学校……” 说着说着她就激动起来，甚至有点哽咽：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们一家人都感谢你，孩子奶奶还说要专程过来，想给你带点东西……” 顾绒一直认真的听着，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着开口： “这就不必了，老人家也不好赶路，您把地址给我，我过来吃顿饭就好了。” “那好……” 康太太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吸了下鼻子：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顾绒想了想： “就明天中午。” 康太太欢欢喜喜的挂了电话，顾绒放下手机的时候嘴角也淡淡弯着。 旁边已经瞄了她好久的乔可心立刻凑上来拉住她的胳膊： “谁的电话啊？说什么说这么久。” 顾绒想了想，回道： “一个很好的阿姨，我帮了她一个忙，说要请我吃饭。” “你帮什么忙了？” 顾绒又想了想，轻轻一笑： “一个该帮的忙。” 乔可心呆呆看着她轻松散漫的笑容，半晌才嘟起嘴： “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嘛……” 她嘟嘟囔囔的趴回桌上去了。 · 第二天中午，顾绒跟着地址去了康太太一家人暂居的租房。 到了之后她发现，这房子租得意外的好。 不管是路段还是小区环境，都是无可挑剔的。 顾绒想到唐氏地产现在是唐郁做主，就猜测这想必也是唐郁下令的，这么一想就免不了翘起嘴角。 她上了电梯，很快就找到了康太太房门口。 伸手敲了敲门，门内立刻便响起了康太太的回应： “来了来了。” 却不是她亲自来开门，而是喝令着她的儿子： “老大，赶紧去给顾姐姐开门！” 隔着门，顾绒清楚的听见男孩子在地板上奔跑的声音，那声音飞快的接近，随后门把手被一拧，房门大开，而她抬起头，首先扑入她眼中的，是满室阳光。 窗明几净，客厅与饭厅相连。 两个小女孩，小的那个正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大的那个正坐在地上翻小人书，电视里放着动画片，里面一堆卡通人物正在大呼小叫吵吵闹闹。 康太太系着旧围裙，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汤正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看向顾绒，脸上挂了热情又略带慌张的笑： “你来了！赶紧进来！不用脱鞋子，我还有一个菜就做好了！” 而那个第一次见面时沉重而双肩垮塌的小少年，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睁着一双眼，有些羞涩的叫了一声姐姐。 顾绒凝视那双明亮澄净的眼睛，片刻后轻轻笑起来。 · 这一场大风波终于到了尾声。 康太太一家人最后接受了一次采访，就在他们明亮干净的租房里，对着阳光和镜头，终于能露出些许笑容来。 第八百四十二章 要不要庆祝？ 所有人都在感叹，即便未来依旧是未知的，可这一家人，终于能够开始崭新的生活，也终于能在新生活里，看到光明了。 这个采访出来之后，语不惊人更是被无数人用感叹向往的语气提起来。 不过语不惊人这个号也依旧如从前一般，完全遵守了“发疯专用”这个属性，自从那个唐氏地产负责人也被判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许多媒体都暗中潜入了上川大学，想要寻找这个语不惊人的真实身份，然而无论是上川学子还是老师，都对此保持了缄默，始终没有对语不惊人的身份有半点透露，据传新闻系的学生更是高深莫测，被问起时总是笑而不语……” 车载电台里的女声带着笑意播报着新闻。 顾绒听着听着就开始满头黑线，干脆一巴掌拍掉了开关。 驾驶座的唐郁含笑瞥她一眼，道： “你们系的都爱玩神秘吗？” 顾绒翻了个白眼： “什么神秘？就是爱八卦又爱装逼而已，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说的样子。” 顾绒连续再翻一个白眼，嘟嘟囔囔： “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想不开选了这个专业，虽然上大本来就是八卦分子集中营，但我们系简直就是八卦中的战斗鸡集中营了，最近我们班的人都在研究语不惊人微博上的视频，试图根据眼镜的高度来判断语不惊人的身高，或者再从各种反光物体中找到影像来还原人像，简直就是一群八卦变态。” “精英总是有些怪癖的。” 唐郁笑起来： “不过这件事情到这里也差不多算是结束了，有没有觉得很轻松？” 顾绒想了想，终究微笑起来： “当然有。” 她伸手把车窗全部降下来，任一头长发被吹得凌乱，再把手指伸出去，叫风从纤长指间轻柔又潇洒的淌过。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嘴角始终上翘： “不瞒你说，我现在很开心。” 唐郁也微笑： “你做得很好，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顾绒回头看他： “我没觉得了不起，但我的确觉得我做了一件好事。” “那要不要庆祝一下？” 顾绒心想着‘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嘴里却还是道： “怎么庆祝？” 唐郁只笑不语的开着车驶过红绿灯的路口，将车停在了下一条街道的路边。 然后他单手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顾绒。 顾绒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瞳在玻璃过滤的阳光下，有种干净清澈到透明的感觉。 心动极了。 唐郁在自己不太平静的心跳声里，没有预兆的倾身过去贴近了她的唇。 顾绒坐在位置上被亲了个准。 她瞳孔微怔，而眼前的男人微微闭了眼，阳光将长而弄的睫毛染得根根分明，和深邃的眼窝一起，显得迷人极了。 还有唇上渐渐湿润的触感，都让人心跳加快，脸上发热。 她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一下，张开了嘴，任由他欢欣闯入，温柔又肆无忌惮的“庆祝”。 第八百四十三章 每个吻都是初吻 窗外是盛春风景。 如洗长空之下，渐渐松了衣服穿得轻快的人们开着车往郊区去春游，路边有春日的花朵绽放，随风送来极淡的芬芳。 一朵花瓣被吹落枝头，打着卷儿被送入了路边停着的车窗里，最终落在了女孩如玉的侧脸，又被男人的鼻尖轻轻一蹭，飘飘然跌在黑色的皮椅上。 这个亲吻漫长而温柔。 女孩的手指就在那花瓣旁边，无声的渐渐扣紧了皮椅。 她的手白皙而纤长，用力时手背浮起淡淡的青色血管，带着些紧张的味道，却愈发漂亮脆弱得叫人怜惜。 直到顾绒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手指都快要把皮椅抠出一个洞来时，唐郁才终于放过了他。 他的嘴唇极缓慢的离开她，她立刻大口呼吸起来。 而唐郁还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笑了一声： “这个庆祝方式，是不是很甜？” 顾绒耳根微红，终于放过椅子的手轻轻抵在了男人的胸口，微微用力的想把人推开，还硬撑着面无表情道： “甜个屁，滚开。” “不甜你怎么把我的椅子都抠成这样了？” 唐郁嘴角微弯，顾绒低下头，看到被自己抓出褶皱痕迹的座椅，耳根上的红立马升温蔓延，又红成大番茄的趋势。 而唐郁还不知足的抵着她额头吃吃的笑，悦耳的嗓音压得低沉而暧昧，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宠爱与着迷： “都亲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顾绒：…… 就没见过这种话都能直接讲出来的！真是不要脸极了！ “谁紧张了？你滚蛋！” 顾小姐终于恼羞成怒的抬头瞪他，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亲吻而水气弥漫的眼睛此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因为恼怒而添了波光粼粼的艳色。 唐郁看得心里一动，又忍不住要亲下来，顾绒这一瞄却瞄到了他的耳朵，眼睛一亮，立刻冷笑一声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说我紧张？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耳朵，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唐郁哎哟一声任由她揪着，贴着她脑袋嘴角依旧牵着笑，倒是一点也不为此羞恼，反而很得意似的： “这不正说明我对你一如最初吗？亲多少次都跟初吻似的，紧张又激动。” 顾绒的脸更红了。 她被唐大少的厚脸皮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只好罢手，色厉内荏的喝道： “赶紧开车！别让奶奶等急了！” 唐郁自然听话，发动了车子朝郊区驶去。 而放手太快的顾绒却不知道，厚脸皮的唐大少，其实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耳朵也更加红了一些热了一些。 正如他自己所说。 每次亲吻都如同初吻，而和顾绒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初恋。 激动，紧张，心动，又快活。 从未有过的快活。 唐郁深深的弯着嘴唇，春风拂过他漂亮至极的眉眼，神情里全是以往没有的温柔和轻快。 一如他身边扭着头看窗外的女孩子，两个人坐在车里，明明是互不搭理的状态，却有种幸福到冒泡的氛围。 他们被浸在这样叫人不由自主微笑的气氛中，却毫不自知。 第八百四十四章 短信 而就在新闻开始播报市一院的又一次改革的时候，远在东京的机场里，一个身穿白色西装，长腿瘦腰戴墨镜的女士正走向登机口，她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对电话那头的人道： “我今天就回来了，你来唐家找我，再把事情始末给我好好说说，还有，唐郁和她现在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都统统给我讲一遍。” 走在她身后衣冠楚楚的秘书闻言突然动了动眉毛，又不动声色的压下来，等女士挂掉电话后，才问道： “怎么了？少女找女朋友了？谁啊？” 女士冷冷一笑： “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 她登上飞机，向淼的手指在西装裤上轻轻敲了两下，待到在头等舱位置坐下后，他拿出手机想了片刻，发了条短信出去。 直到飞机起飞，他关了手机。 接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唐郁正在和顾绒一起吃晚餐，原本只是随手拿出来一看，他的表情却意外的淡下来，就跟春天里突然就吹了场冷风似的。 顾绒注意到了，咬着肉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 唐郁冲他一笑： “工作上的事。” 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突发奇想般道： “对了，你想不想去我公司看看？” 顾绒顿了顿，咽下食物后表情犹豫： “……会不会出现，很多人朝我鞠躬叫我总裁夫人的情况？” 唐郁忍不住笑，拿指关节抵在鼻子下咳嗽一声，正经道： “你要是期待的话，我立刻就能安排下去。” “得了！”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顾绒也笑起来： “最好谁都不要注意我，让我去看看你的工作环境就行了，我还挺好奇的。” “开始对我的工作环境好奇，是不是说明你已经越来越融入‘唐郁女朋友’这个身份了？” 顾绒对他时时刻刻寻求表白的做法很是无语，夹了一块肉倾身塞到他嘴里： “吃你的东西！话真是越来越多。” 唐郁连着肉咬住她的筷子，用牙齿磨了磨才放开。 顾绒收回来，自己夹了菜放进嘴里的时候，却在唐郁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莫名的红了耳朵。 摔！好想砸筷子啊！ · 一顿饭又吃得甜甜蜜蜜他们却毫无感觉。 吃完后照例是散步时间，入夜时分唐郁开车送顾绒回家，看着她上电梯后才又转身离开。 开往半月湾的车，在半路上突然又紧急转了方向，朝另一条路疾驰而去。 亮起的街灯和车灯不断掠过他的轮廓，方才在餐桌上一直带笑从未拉直过的唇角，此刻绷得很紧。 斑驳光线从他的鼻梁一直扫到下颌，勾勒一个极好看却也极凛冽冷然的侧面。 他把车开得很快，方向是唐宅。 · 路女士下了飞机便急急回了家，肖依然已经在书房里等着她了。 那个女子还是长卷发，打扮得温柔得体，看向她的目光还带着一点忧伤味道，却很有礼貌的迎上前来叫了人，倒了杯咖啡给她，看起来是刚煮的，时间卡得刚刚好。 第八百四十五章 还是我来说吧 路乔薇在沙发上坐下来，始终紧绷的脸色在喝到咖啡之后稍微舒缓了些，她长长吁了口气： “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肖依然点了点头，片刻后开了口，语气沉郁而缓慢： “其实我刚回国就知道顾绒这个人了，第一次见面是在少爷的红蕖巷，她住在少爷的房子里，其实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爷交往过很多的那种女朋友，可当我知道她被少爷带去了伽蓝山，奶奶还给她织了围巾和手套开始，我就知道她和别人不太一样……不过这些您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我就说最近的好了……” “还是我来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半掩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但手插着兜大步走进来，没有表情的边走边道： “既然是我的事，就没理由让不相关的人来告诉你。” 路乔薇顿时皱眉，而肖依然则瞪大眼睛有几分仓皇的起身看向他。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直走到沙发前面，面对着他的母亲，嘴里却是在对一旁的肖依然道： “出去。” 肖依然看着他漠然的侧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那句毫无感情的“不相关的人”却又让她颓然的闭了嘴，最后神情暗淡的应了一声，转身慢慢出去了。 房门被关紧，路乔薇一直看着肖依然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把眉头皱得更紧的看向唐郁：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向淼给你报了信？” “唐劲不也总被你查问吗？只是你从他嘴里挖不到有用信息而已，你该反省一下自己的领导能力。” 唐郁在沙发上坐下来，话虽带着玩笑味道，他的表情却冷漠得一点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母亲。 他看向他妈，淡淡道：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拐弯抹角找别人，回头让人误会了你想让她当儿媳妇可不好。” 路乔薇微微冷笑： “这还真不算误会，我真想让依然当我儿媳妇儿。” “那我就劝你打消念头，我是不可能娶她的。” 唐郁淡淡抬眉，又道： “或者你也可以再生一个儿子娶她，那我就管不着了。” 路乔薇嘴角一抽，片刻后又恢复淡定，靠上沙发道：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你怎么就看不上依然了？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也对你一心一意了好多年，人漂亮又能干，如果你不选择那些贵族名媛当老婆，她简直就是最佳人选。” “那是你的儿媳最佳人选，却不是我老婆的最佳人选。” “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 唐郁说： “你的儿媳人选，选择权在你，我的老婆人选，决定权在我。” “所以，你的老婆最佳人选，就是那个顾绒吗？” 路乔薇嘴角挂了丝冷笑，唐郁却毫无动容，只冷淡而肯定的回了一个字： “是。” 路乔薇半晌无话，似乎真的被气到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冷笑了两声： “这位顾小姐可真是耍的一手好手段，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说她知道你们之间绝不可能，怎么转眼就把自己说的话给忘了？” 唐郁神色一动，皱眉看她，声音冷厉极了： “你来找过她？什么时候？” 第八百四十六章 你会在乎我的讨厌吗？ “这是重点吗？” 路乔薇不可置信的道： “你没听见我说她曾答应过我绝不和你在一起？” “我听见了，我也相信她的确那么说过。” 唐郁冷淡道： “因为她拒绝过我很多次，每一次都几乎是不留余地，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可惜你儿子始终不肯放手，倒贴也非得和她在一起不可。” 在路乔薇堪称是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唐郁却淡定极了： “所以，在这段感情里我才是主动的那一方。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才得到的人，要是再被你搞丢了……” 他语气一顿，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说着孩子气的话，冷淡的表情下却藏着谁都能看懂的绝对： “妈，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会很讨厌你的。” 路乔薇手指一紧，面上浮出一丝冷笑： “你这是威胁？” “不，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唐郁淡淡一笑： “你会在乎我讨不讨厌你吗？从小到大都没一起生活过的母亲，现在突然要来关心我的感情生活，您不觉得很别扭吗？” “我一点都不关心你的感情生活，我只关心你的婚姻。” 路乔薇并不为他的话难过，态度依旧冷硬： “我不会强迫你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名媛结婚，也不准备强迫你和依然结婚，甚至你要选择家庭小康的女人都可以，但是顾绒不行。” 在唐郁越来越冷漠的表情里，她淡淡道： “上次你在我这里也看到了那些资料，出于尊重我没有多去查她的家庭背景和生平经历，但是光是那些不能造假的报纸就已经足够拼凑她的身份了，有一个和贩毒案纠缠不清的父亲，你还想和她认真谈恋爱和她结婚？你是要把整个唐家都变成笑话！” “唐家会不会是个笑话决定权不在旁人而在我！” “唐郁你太自大了！” 路乔薇厉声道： “我收到的那叠资料到底是谁送来的还没人知道，能清楚的知道我的行程并且还知道你和她的关系所以寄来了这样的东西，这分明就是顾绒的仇人！那时候你甚至还没跟她在一起我就能收到那些报纸和照片，要是你真的和她公开谈恋爱了，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唐家和路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跟丑闻挂上关系，你要是真的敢跟她结婚，两个家族经营多年的名誉都会被毁于一旦！” 唐郁沉默了。 他无声而冷漠的看着路乔薇，半晌后，才慢慢的靠上沙发，轻慢的呼吸，蔑然的一笑： “原来路家和唐家的家族名誉，全系于我老婆的身份，我父亲在外面流连花丛情人无数，我母亲干脆把情人放在身边当了个秘书，这些都不能影响唐家和路家的名誉，而只有我妻子的家庭背景才能影响？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路乔薇面无表情，毫不动摇： “无论你说什么，顾绒都不可能，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 “太晚了。” 唐郁漠然道： “我已经非她不可。” “你还太年轻了，等你再长几年就会知道，世上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 他疯了吗？ “就像你对我爸吗？” 路乔薇眼中深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却又很快恢复常态，甚至顺势道： “说起你爸，你说如果他知道了他的儿子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挡刀拼命，他会不会做得比我更干脆？” 唐郁一愣，突然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这件事情是绝对封口的，不会有任何人对你提起。” 他视线突然瞥向门外，神情微冷： “是肖依然告诉你的？” 路乔薇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 “我不会自己查吗？” “你查不到。” 唐郁淡淡道：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爸封口的。” “……什么？” 路乔薇终于露出了震动的表情： “你说你爸……” “我爸知道我和顾绒的关系，他没有阻止我。” 唐郁轻轻挑起嘴角，笑意微凉： “也没有如你所说的，做得比你更干脆。” 路乔薇扯了下嘴唇： “他疯了吗？” “他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您真的去找顾绒，对她说了些伤人的话，我就真的要疯了。” 唐郁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如果你真的想拆散我们，就来对付我，别去碰顾绒。” 他抬腿走向门外，拧开把手时脚步突然又顿住了，微微转头看向沙发上姿态优雅面色却冰冷的路乔薇，唐郁挑眉补充道： “不过如果你是改变主意要帮我提亲，或者想提前跟儿媳一起玩，还是可以去找她的。” 路乔薇嘴角微抽，唐郁却已经转头走出去了。 房门被不轻不重的关上，她盯着门口看了半晌，才叹着气闭上眼，抬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片刻后她又睁开眼，眸光微冷的自言自语： “真当我不敢对付你么？” · 唐郁下楼时看见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肖依然。 看见他下楼她立刻便起身了。 唐郁放慢脚步，没什么表情的走过去，淡淡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依然茫然的睁大眼： “少爷，你说什么？” “我是因为顾绒才受伤，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依然面色一白，慢慢低下头去，片刻后才轻轻道： “不小心听到的。” “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的？” “在医院。” 肖依然依旧低着头： “有一天我提前来看您，不小心听到薄铮和唐劲说话。” 唐郁无声的盯着她，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片刻后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转而却突然道： “肖依然，你可以有很好的未来。” 肖依然许久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来，眼睛微亮的紧紧看着他。 唐郁却无动于衷，漠然的继续道： “不管是留在唐氏还是在我妈的公司也好，凭借你的能力都能有很好的前程，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要打我的主意。” 刚刚才亮起来的眼睛瞬间又灰暗下去，女子无声而颤抖的抿紧嘴唇，声音脆弱得不堪一击： “少……少爷。” “这个打主意的意思，包括但不限于影响我的个人感情生活。我和谁在一起，我喜欢谁，会和谁结婚，统统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也希望你……” 第八百四十八章 不要多管闲事 唐郁直视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 “不要多管闲事。” 肖依然怔怔的看着他，唐郁却不再多留，漫不经心额和她擦肩，朝大门外走去了。 而肖依然脸色苍白的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 · 路乔薇晚上照例喝着咖啡在解决公事，待到将一切处理完毕，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她端着杯子准备去阳台吹吹风，经过沙发时便不由想起唐郁坐在这里时说的那些话，脸色又一次变得难看起来。 她拿出手机拨了电话，走到阳台上才终于听到那边一声睡意朦胧的喂。 路女士没忍住怒气的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睡得早！猜不到我要来找你算账吗！” “就是猜到了才要早点睡，好补足精神迎接你的怒火。” 向秘书在那边不以为意的笑起来，声音懒散： “怎么？少爷找你算账啦？” 路女士冷哼一声： “什么算账，威胁还差不多。” 那边的向秘书似乎翻了个身，声音稍微清醒了一点： “唔，怎么威胁的？让我猜猜，比如你要是真的去找顾小姐，他会跟你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多幼稚啊，就跟小孩子说要离家出走一样。” 路乔薇眼眸微暗，冷漠道： “他说若我去找顾绒，他会真的讨厌我。” 向淼愣了一下，接着惊讶的笑起来： “哎哟，那我们大少爷这次可算是戳中路总的要害了，按照少爷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怕他说讨厌就是真的讨厌，本来母子间就感情淡泊，要是真的让他讨厌你了，说不定未来连路家都不想要了，毕竟人家手里还有个偌大的唐氏集团，妈妈这边的蝇头小利不要也罢。” 能把路家的产业说成是蝇头小利，即便是跟唐氏相比，也终是太夸张了。 不过路乔薇懒得搭理他的胡说八道，只垂下眼皮半晌没说话。 那边便也渐渐安静下来，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虽然自己重视路家的公司，但并没有非得把这个担子交给少爷的想法，你只是不想他恨你而已。” 向淼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已经控制不了他了，如果是早几年的时候，你还可以用冻结经济来源的方法对付他，可是现在少爷已经在唐氏珠宝执行总裁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了，而且还是凭自己的能力坐稳并且得到认可的，甚至哪怕你能和唐总商量好，将他赶出唐氏集团，他也有的是地方可去，甚至人家还得求着他去，所以如果他真的要为了顾绒和你闹翻，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的。”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路乔薇皱起眉来，又冷笑道： “还有那个唐书洵，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明明知道唐郁的伤是为了那个女人受的，居然还帮忙封了医院的口，特意瞒着我，他是不是有病！” 向淼也十分惊讶的咦了一声： “唐总虽然向来不爱插手少爷的事情，但是我以为他在顾小姐的家庭背景上是和你持相同意见的，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你就直接对付少爷吧 向淼忍不住感叹一声： “不愧是唐总，真是够洒脱的。” “你是说我不够洒脱吗？” 路乔薇脸色一黑，向淼立刻否认： “当然不是。” 他转移话题道： “不过我倒是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解解气。” “什么？” “少爷不是不许你对付顾绒吗？” 向淼笑了一声，坏意满满： “那你就直接对付少爷。” “他自己也这么说的。” 路女士郁闷的道： “怎么对付？” 夜风将咖啡吹冷，整个唐宅都灯火辉煌，如同宫殿。 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的女士靠在阳台上，影子被质地橙黄的光晕包裹，在昏暗的夜色背景里，远看如同一幅画。 · 第二天，唐郁就接到了他母亲的招数。 刚吃完早餐的他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唐劲递过来的日程表，脸上没什么表情。 唐秘书小心翼翼的窥视他的脸，片刻后道： “你这是，和路总闹矛盾了？” 唐郁翻完了本子合上，嘴角突然淡淡一翘，心情倒是不差的样子： “没有，挺好的。” 他站起来，将本子丢给唐劲，一边走向衣帽间一边道： “既然任务这么多，那就抓紧时间好好干，别耽误了。” 唐劲手忙脚乱的接过那叠资料，又忍不住将上面的日程计划看了一遍，最后砸了咂嘴，自言自语道： “看来真的闹大矛盾了，这简直是要把人累死的节奏啊。” 在那足足有五页的日程表上，写满了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二点的工作内容，中间毫无休息时间，而且据传达消息的向秘书所说，这还是因为第一天怕少爷不适应才这样安排的，从第二天开始，早上的工作时间会提起到六点，晚上的下班时间则推迟到凌晨。 当时唐秘书还是出于对自己加班时间的关心，懵逼的多问了一句： “路总怎么突然把那边的业务也交给少爷做了？” “没办法，太忙了。” 唐秘书至今都记得那位秘书先生笑眯眯的样子： “路总最近又因为身体不太好，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就只能把工作交给少爷了。” 唐秘书想起前两天才在朋友圈看到的，别人拍的东京时装秀现场中精神奕奕、一身女王之气的路乔薇，不禁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自己眼睛坏了，还是向秘书脑子坏了，居然说出这么敷衍的理由。 可无论这个理由有多敷衍，唐郁都不能拒绝。 何况他看起来也不想拒绝。 这才是唐劲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被安排了这么多简直能压垮人的工作，他家少爷居然还毫无怨言，一脸轻快？ 开车的时候看着后座上已经开始看工作内容的唐郁，不由得怀疑自己老板的脑子也坏掉了。 · 唐郁脑子当然没坏。 他是真的心情不错。 看到这些工作安排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妈不会去找顾绒了。 这算是一种报复，也算是一种妥协，全看他怎么想。 唐郁更愿意将这看成妥协。 他合上资料本，弯腰下车，大步走进写字楼。 第八百五十章 去上大吃饭 忙碌得毫无空隙的一整个上午过去了。 唐郁在见完了一个合作商后，站在酒店门口，稍稍舒了一口气，又问身后的秘书先生： “什么时间了？” “刚好十二点，下午的第一个行程是一点半和蔚蓝地产魏总约好的高尔夫，整个下午应该都会在那边，不过中午的时间您还需要亲自看合同。” 唐郁想了想，突然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张照片，细细看过之后突然道： “去开车。” 唐劲一愣： “我们不在酒店里用餐吗？” “不。” 唐郁淡淡一笑： “我去上大吃饭。” 唐劲：…… 所以我真的只是个司机，到了上大还得自己去找吃的对吗？ 该死的黑心肝的老板！ 唐秘书一边恶狠狠的吐槽着，一边还是快步走向了停车场——毕竟时间紧急，多用一分一秒都是耽搁。 · 唐秘书尽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因为后座上的唐郁正在趁这点时间看合同。 他戴着眼镜，电脑就搁在腿上，因为车上看东西的不便眉间微微皱起，衬衫解了两颗纽扣，手肘搁在扶手上，修长的食指微屈，支在嘴唇下方。 只是随意的动作，却从骨子里透着优雅，还有生人勿近的贵气。 几万字的合同，在到上川大学的短短时间里根本就没办法仔细看完，直到车子在上大的停车场停下，唐郁取了眼镜，扭了扭鼻梁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顾绒打电话的。 他啧了一声，摸出手机很快拨了号码。 · 接到唐郁电话的时候，顾绒正在打哈欠。 她早上第一节没课，在雅舍忙得要命，再上完十点的大课后就忍不住有点打瞌睡了，那边的唐郁似乎听见响动，笑她道： “怎么了？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可没说你要熬夜？” “没有熬夜。” 顾绒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都溢出了雾蒙蒙的水汽： “就是因为你天天催我睡觉，搞得我现在太能睡了。” “能睡是好事啊，精神足身体好。” 唐郁问她： “吃饭了吗？” “吃了啊，刚吃完，正在去雅舍的路上呢。” 唐郁：…… 顾绒莫名其妙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是来找你吃午餐的。” 唐少爷很是郁闷的道： “那我也去雅舍，你记得给我点餐，最好是和我一起吃点儿。” 话音落下电话就挂了，顾绒还想开口都没来得及。 “什么鬼？” 她踩着地面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冲着手机莫名其妙的眨眼睛： “怎么突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而且……不是说好了不在公众场合待在一块的吗？” 顾绒匪夷所思的重新蹬上踏板，轮子踩得飞快的朝雅舍去了。 · 四个轮子的终究还是跑过了两个轮子的。 顾绒还没把车骑进巷子里，便先在门口那辆宾利前停住了。 她怀着满心不妙预感的朝雅舍的落地窗看去，以往雅舍的生意虽然也很不错，但今天明显出现了客人爆满的情况。 甚至经过雅舍的路人同学们都忍不住停了脚步，在窗外举着手机不知道拍些什么，一个个恋恋不舍都不肯走。 第八百五十一章 好久不见的舒雅 顾绒：…… 没追过星，但是感觉追星也跟这差不多了。 就算不是自己喜欢的，但因为是个难以得见的新鲜名人，所以大家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围观了再说。 所以说，不管上大有多顶级，在读的学生有多牛逼，大家也终究逃不过这个定理……所以说到底，还是八卦么？ 顾小姐被自己的分析结果弄得满头黑线无话可说，甚至有些不想进去了。 她寻思着是不是发个短信说自己临时有事让他下次再约时，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顾绒低头一看来电，又抬头看向被三三两两的“猴子”贴着窗的店面，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把车停好，慢慢走了进去。 她做好了进门就被某人招手然后受到万众瞩目的准备，表情淡定的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某个座位上立刻响起了一声叫唤： “顾绒！” 顾绒一愣，怎么这个声音不太对？像个女的？ 顾小姐悚然一惊的转头望去，靠窗的位置上，许久不见的舒雅小姐正在笑眯眯的朝她招手。 顾绒：…… 真是浪费我表情。 她满心一言难尽的走过去，乔可心已经坐在舒雅对面笑嘻嘻的吃上了，看见她来急忙咽下食物，道： “舒雅前天拿了最佳新人奖，所以来请我们吃饭。” 顾绒在乔可心旁边坐下来，撑着下巴看着对面越来越漂亮耀眼的年轻女孩，笑道： “恭喜你呀，大明星。” 舒雅灿烂一笑，朝他们眨眼道： “最佳新人奖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值得恭喜的是我的下一部电影。” 大明星凑近过来，悄声道： “我只告诉你们啊，我的下一部电影，要跟洛迟安合作了！” 顾绒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虽然她对娱乐圈八卦不感兴趣，但偶尔还是会去看个电影，所以对这位影帝也是很有印象的。 无论如何，以舒雅才刚出道不久的资历来说，能跟这样受到国际认可的影帝合作，都的确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乔可心更加哇的一声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闪亮得跟灯泡似的立刻扑上去抓住了舒雅的手，叫道： “那是我偶像！好姐妹你帮我要一张他的签名！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闹着，顾绒却分了心思看向手机，刚刚那个电话她没接，唐郁又打了一个过来。 她一边扫向店内的其他座位，一边接了通话： “你不是说要来吗？怎么没看见你？” 唐少爷似乎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不能在公开场合给你找麻烦吗？我在你们的休息室，你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饿死了。” 顾绒：…… 她急忙站起来，跟舒雅和乔可心随便说了一声便匆匆走向了厨房后面的休息室。 中途她顿住脚步，跟厨房点了一个套餐，让人送进休息室来，才推开门走进去。 休息室不大不小，灯光明亮，唐郁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见声音撩起眼皮朝她看来，原本冷淡的眉眼瞬间染了笑意，他坐直身体，朝她张开了手臂。 第八百五十二章 你可以在我面前不强大 顾绒有点哭笑不得但又不由自主的走向他，还没动作便被拉住手一个用力，猝不及防的坐到了他怀里。 淡淡雪松香气顿时环绕周身，顾绒瞪着眼呆了几秒，立刻脸色爆红的推开男人企图站起来，色厉内荏道： “你搞什么！” 可唐郁并不理会她的挣扎，死死将她箍在怀里，脑袋埋在她颈侧，发出一阵低笑： “哎哟，我们顾绒绒这是害羞了？是不是从没在男人腿上坐过啊？” 顾绒脸上更红了，简直能跟番茄媲美，让人怀疑给她脑袋上滴一滴水就能呲的一声冒出烟来。 正如唐郁所说，她一向强大独立，恋爱都没谈过，当然也从没有以这样娇弱的姿态坐在男人怀里，别说做了，连想都是没法想象的。 别人坐她腿上还差不多！ 而唐郁仿佛看穿她的一切想法，始终不给逃脱的压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吃吃的笑： “以前没有过才好，以后你也可以尽情在别人面前做强大的顾绒。” 他声音很低又很温柔，垂下的睫毛被室内灯光晕染，从中倾泻的眼神更是温柔到不可思议： “只有在我面前，你可以尽管做不强大的顾绒，尽管依赖我，不用别扭也不用不好意思。” 顾绒动作一顿，在他的拥抱里静了片刻，轻轻啧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 “谁说我是别扭了？你的腿并没有沙发好坐好吗？” 唐郁退开身体看着她，惊讶道： “难道坐男朋友的腿是为了舒服吗？” “不然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接吻啊。” 顾绒：…… 她看着一脸说着宇宙真理般理所当然的唐大少，脸上一抽，无话可说的把脑袋别开了。 好在唐大少并没有凑上来索吻。 他身体后仰的靠上沙发，手也放开了，顾绒正要下去的时候他却又拉了她一下，让她也跟着靠了过去。 “不要动。” 唐大少半阖着眼，嘴角带笑，懒洋洋的道： “我今天就想这么挨着你。” 顾绒坐在他腿上，靠着他胸膛，被这样的亲昵弄得脸颊通红，但又莫名其妙的不想拒绝，只好捣乱的去捏他的鼻子。 唐郁不声不响的任她捏，直到憋不住的时候才忍不住笑起来。 顾绒便也笑了，方才的不自在尽数消散。 房门就在这时被人毫无预兆的推开。 来送餐的服务生和跟在服务生身后的唐秘书都瞬间僵硬石化，呆若木鸡。 顾绒来不及回头便立马跳起来，手忙脚乱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站稳了，强装淡定却还是把话说得结结巴巴： “端，端端进来。” 她尴尬窘迫到眼珠子乱飘，倒是唐郁淡定得很，只睁了一只眼睛懒洋洋的瞟了一眼门口，便又闭上了眼。 那服务生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将手里的餐盘交给了身后的唐秘书： “我还忙，你去。” 唐秘书：…… 秘书先生走进这间堆满了狗粮的休息室，在那两个人丝毫不觉的粉红泡泡里痛苦得快要窒息。 他面无表情的用最快速度放了餐盘转身就走，关门时还报复性的提醒一句： “少爷，请您抓紧时间，已经快要一点了。” 唐郁随便挥了挥手，就是“滚”的意思。 房门合拢，他直起身体准备吃东西，顾绒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又问道： “什么抓紧时间？你今天很忙吗？” “还好。” 唐少爷漫不经心一笑： “偶尔会这样。” 第八百五十三章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顾绒没有多想，呆在一旁看唐郁吃饭，只觉得十分稀奇。 毕竟唐大少什么时候这样手捧着碗，连个搁手肘的桌子都没有的吃过饭啊？ 不过倒也不显寒酸，大少爷坐在并不宽敞的休息室内，手边放着一叠资料，挽着一截袖子捧碗吃饭的样子，依旧优雅好看，像是个风投行业的大牛在做数据分析的忙碌间隙随便吃个饭一样，就算不修边幅也精英范儿十足。 在顾绒的视线里唐郁倒没有不好意思，反倒给她喂了好几块肉。 顾绒被猝不及防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笑他： “这时候看起来倒是一点不挑嘴。” “那当然，我其实很好养的。” 顾绒他这个自评不置可否，笑眯眯的又和他闲聊其他话题。 午餐时间就这样一个吃一个看的渡过了。 顾绒接过碗放回餐盘上，正准备问一句要不要喝茶，唐郁却已经站起来，擦嘴的纸巾被他丢进垃圾桶，他则转头俯身一下子将正要说话的顾绒拥进怀里。 顾绒的话便被这个拥抱卡在了怀里。 “我还得去忙，先走了，你记得晚上回家给我打个电话。” 顾绒手里还举着筷子，只好任他抱着。 她眨了眨眼，原本的话被吞回肚子里，乖乖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那你去忙。” 唐郁侧头在她额角用力亲了一下，这时唐劲已经走进来收拾好资料，两人很快便离开了。 顾绒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伸手摸了摸额角，有些疑惑的嘟囔道： “怎么突然一下就这么忙了。” 她摇了摇头，把筷子放进餐盘里，端着东西出去了。 · 舒雅如今已经是个名气颇高的小花了，在雅舍来呆了二十分钟不到便得走，就这么点时间顾绒还耽搁了大半，搞得她十分不高兴，走之前扯着她非要了一顿饭的承诺，才终于罢休。 看着舒雅的保姆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旁边的乔可心长叹一口气： “谁知道当初无意认识的二世祖舒小姐，居然转眼就成了能接触我男神的大明星呢？我可真是走狗屎运了。” 顾绒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即却被乔可心撞了撞手臂： “喂，你刚刚干嘛去了？我过来找你的时候，还被人堵在休息室门口不准进去了。” 乔同学投来审问嫌疑犯的眼神，顾绒瞥她一眼，想了想，还是随口道： “唐郁来找我。” 说完她就转身回店了，乔可心同学却呆成了木鸡，半晌才叫唤着狂奔进去抱住了顾绒的胳膊：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顾绒正在收拾一个桌上的盘子，闻言头也不回的淡定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乔可心顿时瘫坐在沙发上，就像一只软得夹不起来的仓鼠，还是一只喝醉的仓鼠，语气也醉醺醺如同梦呓： “苍天呐，我不但有个能接触男神的大明星朋友，居然还有一个亿万资产继承人做男朋友的死党，我这不是普通的狗屎运，我这是踩了黄金做的狗屎啊！” 顾绒：…… 第八百五十四章 你亿万身家的男朋友就在这儿杵着呢 随着乔同学肆无忌惮毫无美感的比喻，顾绒突然觉得四周都弥漫了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 她受不了的用力踢了一脚乔可心搭在沙发下的鞋子，乔可心立马蹦起来，两眼神采奕奕的盯着她，浑身都弥漫着金钱符号的问： “毛毛！你说我是不是该去买一张彩票？说不定能中大奖呢！” 顾绒无声看她几秒，最后轻轻一笑： “有那个钱不如去买点药。” 她拍了拍乔可心的肩膀，端起盘子从她身边走过： “比彩票和划算多了。” 乔可心：…… “我又没病！我健康着呢！” 乔同学冲着那个纤瘦的背影怒喝，却并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 晚上回家之前顾绒给唐郁打了个电话，不过与以往不超过三秒就能被接听的情况不同，这次她等了足足十秒才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 “准备回家了？” “嗯。” 顾绒坐在自行车上，刚亮起的路灯照亮她的侧面，从发梢到睫毛与瞳孔，都显得柔软又温暖： “你今天看来是真的很忙啊。” 唐郁低笑着嗯了一声： “你呢？店里很忙吗？” “还好，下午人比较少，我还有时间写笔记。” “什么笔记？” “唔……老师派下来的一个社团活动，我得写个策划书，到时候还得跟外联部的一起去拉赞助。” 上大的社团活动一向都是国内高校中非常有特色的，几乎能够媲美社会上某些精英俱乐部了，每一个环节都十分的细致而且专业，有许多非本校的大牛或者大老板都愿意花钱来换一个参与机会，但其中主要的负责人和参与人还是本校学生。 唐郁在那边立刻便道： “你亿万身家的男朋友就在这儿杵着呢，还需要你去拉什么赞助啊？” 顾绒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要赞助我们的活动吗？” “当然了。” “那好。” 新闻系的学神顾绒同学轻轻咳嗽一声，十分认真的道： “请唐先生在半个月内写一份申请书，上面注明您想要赞助这次活动的原因，还有愿意出资的金额，然后请静待我们社团的回复，这个回复大约会在一个月之内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是不是我们的赞助商了。” 有钱花不出的唐郁：…… “还这么讲究啊？” 他嗓音含混着低笑，顾绒却依旧一本正经： “那是当然了，唐先生请你搞清楚，你现在想赞助的可是国际一流高等学府上川大学的社活，而且新闻社还是上川大学连续四届的十优社团之一，在全国可都是有名声的，想来赞助我们活动的大公司可多了去了，大家都要排队的。” “不能让我靠我作弊插队吗？我女朋友可在里面，只要她在，你们社团想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可以没有上限的哦。” 顾绒继续一本正经： “这位先生，作弊是不对的，小心我们的校长跳出来把你永远开除，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女朋友。” 说完后静默一秒，顾绒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风吹树响，巷子里她低头闷笑，长发飘飘，被染得微黄，却有种温柔至极的质感。 第八百五十五章 就是要等他撑不住的时候 这个电话毫无主题扯东扯西的持续了十分钟，顾绒脚都有点麻了，才终于和他道别： “好了，你赶紧工作赶紧休息，我得回去了。” 唐郁嗯了一声： “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消息。” “好。” 电话挂断，顾绒心情很好的蹬着踏板驶进了夜风里，半路上还随着路边的夜宵店音响一起哼起了歌。 她很喜欢现在的状态，轻松又快乐。 她察觉到了自己已经习惯了唐郁每天早晚的电话，并且享受其中，这让她微微忐忑，更多的却还是开心，哪怕只是毫无目的的一通乱扯，她都觉得心脏暖洋洋的，很满足。 哼着歌儿的顾小姐在上川车水马龙的夜色街头里穿梭，被吹得飘飘扬扬的长发让她看起来轻盈极了。 而同一时刻，隔着一条宽阔浩荡的栖霞江，灯火通明的高楼之上，唐郁挂了电话便转身进了会议室。 明亮的会议室内坐了十多个人，他走到主位上坐下来，揉了揉额角，对站在幻灯片面前的总监道： “继续。” 会议于是继续。 夜色愈加深沉，而距离他的下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 唐郁的忙碌似乎真的只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第二天便又开始来和她一起吃晚餐并送她回家了。 “你这个总裁实在是当得很轻松。” 又一夜回家的时候，顾绒忍不住这样吐槽。 唐大少眉梢一挑，得意洋洋道： “那是当然，活儿都是交给手下去干的，不然我当什么总裁？” 顾绒忍不住笑，然后朝他挥了挥手走进了大楼。 唐郁揣着裤兜照例看着她直到消失，然后数着表直到两分多钟的时候，看到高楼上某一户阳台亮起了灯。 他淡淡一笑，转身走出小区。 这短暂的时间里唐劲已经从吃饭地点赶过来，开着车送他回到了公司。 从这里到公司写字楼大约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唐郁打了个哈欠，在后座打开了电脑。 唐劲瞟了一眼后视镜，终于忍不住道： “少爷，您不如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我宁愿赶紧干完了回家去睡。” 唐郁伸手打开灯，靠着车座吹着风，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响，一封英文邮件迅速成形。 唐劲收回视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却不敢劝他，只好将车尽力开得更加平稳一些。 · “少爷的工作做得很好。” 某家法餐厅里，向淼喝了一口酒，嘴角带笑的看向对面瞬间黑了脸的女士，继续补充道： “不愧是您的儿子，一样的硬骨头。” 路女士的脸色又缓和了一点，转瞬又跟坐过山车似的更加难看。 向淼轻易猜出她的想法，淡笑道： “不过正是因为骨头太硬，恐怕继续下去真正吃亏的还是少爷自己，毕竟人的身体是有承受极限的，连续三天只睡三个小时没问题，但是如果连续七天，十天，甚至一个月，只怕再好的身体也撑不住。” 路乔薇狠狠切开滑嫩的蜗牛肉，漠然道： “等的就是他撑不住的时候。” 第八百五十六章 请长话短说 向淼挑了下眉，却是摇了摇头，不再劝了，反倒从另一个角度道： “不如你还是去找顾小姐说话？或许会比较容易。” “因为搞不定自己的儿子，所以就要去威胁那个毫无势力的丫头？你当我不要面子？” 路女士冷漠的瞥了一眼对面的秘书： “吃你的东西！” 向淼耸了耸肩，终于彻底闭嘴。 路乔薇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红酒，唇边的一点酒液在漂亮的灯光下闪出冰凉的光泽。 · 这样舒心的日子没能过上几天，顾绒好不容易变得愉快的生活又被一个人打破了。 这一天新闻里正在播放着市一院的新一轮改革情况，顾绒从学校到了雅舍，刚放下包从休息室走出来，就看见了站在收银台前的人。 她一头长发被盘起来，不见一根银丝，脸上甚至也找不到皱纹，保养得如同三十多岁的女性。 那侧脸上嘴角是上扬的，看起来很温和，然而顾绒看到的第一眼就僵住了脚步，只觉得这段时间的好心情瞬间跌入了深渊，连心脏都冰冻起来。 似乎注意到声音，老板先看向了这个方向，没什么情绪的叫她： “顾绒，有客人找你。” 于是那个人也回过头来，温和的笑容在视线里完整呈现，却在顾绒的视网膜上，幻化成了神情狰狞的恶魔。 她遏制住了自己忍不住想后退的脚步，面对着那张笑脸，也扯出一个微笑来。 那是两个看起来很是相似的笑容。 都是虚伪温和的皮囊，和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针锋相对互相仇恨的内里。 顾绒此刻仿佛又一次拥有了灵魂出窍的技能。 她仿佛身在另一个角度，看着自己走上前去，十分礼貌的微笑着给这位尊贵的客人指了路，直到她在卡座里坐下来。 她把菜单递过去，那个女人却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抬起头来微笑的看着她： “绒绒，你说这里什么好喝我就喝什么。” 顾绒僵住了。 她以为自己能如她一样维持假惺惺的面孔，反正她在这些年早就将虚伪这个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然而这一次听到绒绒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格外不能忍受。 她最近已经听惯了另一个人这样叫她。 那个男人说，绒绒听起来温暖又可爱，而她听久了，也开始这么觉得。 可此刻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她突然有种什么宝贵的东西被人玷污了般的愤怒和恶心。 恶心到恨不得当场掀了这个桌子。 然而忍耐也是顾绒这么多年来的必修课。 即便心里洪浪滔天，她依旧能笑得不起波澜。 “那我就直接给你点了。” 顾绒勾了几样东西，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一次被叫住了。 “绒绒，我跟你们老板说了，让你陪我说会儿话，你把菜单交给别人。” 顾绒背对着她，手指瞬间攥紧，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表情。 刚巧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服务生瞥到她的脸，突然间打了个寒颤。 顾绒这才惊醒，对上那个惊异的眼神微微一笑表示安抚，将菜单交给她，嘱咐一声后便转身坐到了田润叶面前。 “我的时间很紧，陆夫人还请长话短说。” 第八百五十七章 我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让你痛苦啊 陆夫人却明显没有要长话短说的意思，她捧着服务员送来的热水，视线慢慢的扫过雅舍店内的布置，有些感慨道： “这里的确比你在下川呆的地方好多了，难怪你会在这里连续兼职两年。” 顾绒笑了笑，片刻后才慢慢道： “其实我真的搞不懂，你自从成为了市长夫人之后，日子应该过得很好才对，可为什么即便是在这些好日子里，也还要一直监视我，非得拿我的人生来当做调剂品呢？” “你是真的搞不懂吗？” 陆夫人愣了一瞬，便忍不住笑起来，像是看着一件可悲又可笑的事物般的看向顾绒，十分怜悯的道： “傻孩子，就像今天我来找你一样，我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让你痛苦啊。” 顾绒无声的看着她，轻轻眯了眯眼。 而对面的田润叶依旧噙着温和的笑，继续道： “你看，现在你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即便表面上言笑晏晏，但心里却恨不得能杀了我才好，就是这样极度的反差，会造成你极度的痛苦，这就是我的乐趣所在啊。” 田润叶歪了下头，四十多岁的女人顶着保养极好的皮囊，做出这样的动作竟然也不叫人觉得违和，她看着顾绒，弯着嘴角道： “就像我剪下你妈妈跳楼的新闻和照片，就是为了开心一样。” 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弯曲成僵硬的弧度，身后不知是谁的手机在播放新闻，声音没关小，于是她们这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至今为止，市一院领导层的渎职案件已经清查彻底，所以涉案人员都被移交法院，而市一院内部的改革也已经进行到尾声，新的院长是由……】 “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恶心我？” 顾绒突然开口，注意力似乎还落在那个新闻播报的声音上，眼睛便没看着田润叶，嘴角却勾了个轻微的弧： “恐怕真正生气的人是你？” 她将视线移回来，看着对面的田润叶，嘴角笑意更深： “一如以往的捞钱手段，毫无底线的破坏规则，想必在你们的计划里，市一院本该为你们的家产添砖加瓦个十几年，直到这笔资金源源不断成为巨无霸的时候才停止才对，现在却被网上那个语不惊人横插一杠全盘破坏掉了。” 顾绒撑起下巴，眼神无辜可怜的盯着她： “你算过吗？那得是多少钱啊？而且这次你们还拿了不少钱出来打点媒体和封口？我想想看，那个什么都没说就乖乖进了监狱的院长，得到了多少补偿呢？” “五千万？还是一亿？一个说不定就能搞垮市长大人的人证，总不能太便宜了？” 顾绒冲她一笑： “是不是很心痛啊？所以就来找我——语不惊人来了。” 田润叶一直神色不动的听着她说，直到此刻才微微笑道： “哦？绒绒居然就是那个语不惊人吗？” “别装了。” 顾绒咯咯地笑： “你也不嫌自己恶心。” 田润叶丝毫不为她毫不留情的话动容，只道： “你就这么承认了，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的消息透露给那些同样想要找你麻烦的人吗？” 第八百五十八章 我不是还有个备胎嘛 “毫不相干的关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会相信你的话？何况，你也不敢告诉别人啊。” 顾绒笑得毫不在意： “就像上次我给你的肚子开了道缝，你不也什么都没说，还得为我遮掩只说自己是胃病吗？” “那不过是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而已。” 田润叶笑得比她更加不在意，而顾绒的笑容在此刻终于有一瞬间的冻结和扭曲。 田润叶于是的笑意变得更加真心： “绒绒，不管我做过什么，在你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我都始终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哪怕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即便你对我多有放肆，我也是可以容忍的。” 顾绒不再笑了。 她承认自己修炼的还不够。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即便她已经长大成人，可“妈妈”这两个字，始终与那个高楼上的身影融为一体，一直一直都是她的死穴。 她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便也不再笑了，褪去了虚伪温和的假面，她露出寒凉而阴冷的真实表情，抬头看向对面的田润叶。 后者言笑晏晏，是一个十分舒心的表情，似乎她这样的眼神让她十分享受，语气轻快的告诉她： “绒绒啊，我最近还听说了另一件事，就是你最近谈恋爱了，对象还是唐氏集团的继承人。” 顾绒依旧没有表情，她也不管，自顾自的道：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对象，绒绒，要是你还是原来的顾家大小姐，我对你们的感情一定会非常赞成并且祝福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决定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是基于对你的不了解。” “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你是顾家的女儿，你估计，以你死刑犯女儿的身份，唐家会接受你吗？唐郁会跟你结婚吗？” 那笑容在温和底下镶满了淬毒的恶意，顾绒直视那笑容，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身后传来叫声： “顾绒！快来帮忙！” 陆夫人似乎得到了满足，姿态优雅的靠上沙发背，温和的对她道： “快去，别耽误时间被扣了薪水。” 接着她又啊的一声，端起茶杯来，含笑的看着她： “耽误了也没关系，阿姨补给你。” 顾绒在她的笑容里站起来，今天没有阳光，光线透入落地窗来便显得有些凉。 她的身影被勾勒得纤长而单薄，背脊却挺极了。 这样站着，顾绒俯视着笑得满足的田润叶，突然也笑了一下： “唐家接不接受我，唐郁会不会和我结婚，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陡然变得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田润叶挑了下眉，含笑的望来。 顾绒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继续说： “反正，我不是还有你儿子这个备胎嘛？” 田润叶从进入这个店开始就始终得体而自然的笑容，此刻终于破开了一条裂缝。 而顾绒就如刚刚的她一样，笑意更深的歪了歪脑袋： “唐郁对我是不了解，可你儿子对我可是知根知底并且无话不从的呀，想必，他应该不会介意我有一个死刑犯的爸爸？你说，只要我提出来要跟他结婚，出于这么多年的愧疚，他会不会立刻答应我呢？” 第八百五十九章 我没有错 一直淡定至极的田润叶此刻终于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死死的抓紧了手里的杯子，勉强才扯了扯嘴角，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顾绒却突然弯下腰来，撑着桌面靠近她： “对了，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告诉过陆横，你肚子上的伤是我干的啊？” 田润叶嘴唇颤抖了一下，短促的笑了一声： “毕竟你们是发小，我也不想你们反目成仇。” 顾绒盯着她，眼底一点一点泛出忍俊不禁的笑意，最后干脆笑出声来了，哈哈几声之后她终于强忍住笑意，目光堪称悲悯的看着她： “真是可惜，我竟没能领会到您的心情，在动手的第二天就主动告诉了陆横。” 田润叶的脸色终于在此刻变得煞白，手里的茶杯颤抖几下，顾绒慢条斯理的接过她手里的茶杯，稳稳的放在桌面，嘴角噙笑，缓慢掀起眼皮看向另一个座位： “同样是在这个店里，就在那个位置上，我把陆横叫来，亲口告诉他，我捅了你妈妈一刀。” 顾绒俯身凑近，面对面的看着田润叶，微笑问道： “你猜，他是怎么回应我的？” 田润叶把手放到身边拿起了包，面色苍白微笑僵硬的看着顾绒，机械的维持礼貌道： “我还有事，我们还是下次再谈……” 起身到一半，顾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狠狠按下，嘴角勾得邪气肆意又冰冷无比： “很抱歉，没有你意料中的反目成仇，你儿子当时就刷的白了脸，就跟你现在一样，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对我没有一句责怪，也没有问过原因，甚至，连痛恨的眼神都没有，就走了。” 她压低的声音极其缓慢的响在田润叶耳边，就像恶魔悠然而充满恶意的低语： “你就是因为害怕这个结果，所以才选择什么都不说？你怕你说了之后，反倒会更加清楚的明白，他对你的态度，你怕，哪怕你这个母亲伤成那个样子，他都依旧要为我说话，依旧不会对我有一句责怪，这对你来讲，简直就是剜心之痛，所以，你什么都没说。” 顾绒微笑着摇摇头： “您真可怜啊，有这个儿子，和没这个儿子，有什么区别呢？” 她慢慢直起身子，目光怜悯的俯视着浑身僵硬的田润叶： “您慢慢吃，可千万别噎着了。” 她甚至还弯了弯腰，才慢慢的，步伐优雅的离开了。 窗边光线依旧，温度却仿佛在短时间内下降了许多。 田润叶在桌下拼命的按住了自己不停颤抖的手，缓慢而僵硬的喝完了那杯冷掉的茶，才站起身来，保持着高贵姿态，拿着包离开了。 顾绒在卫生间里第四次把凉水浇到脸上，她撑着洗手台大口大口的喘息，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水滴不断的从眉梢眼角滑落下来，流过脸颊和唇角，再滑到下巴滴落下去。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无尽翻滚的戾气，和浓重的自我厌恶。 刚才说出去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盘旋，她重重闭上眼睛，牙关咬得死紧，最后从齿缝里极低极倔的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错。” 她垂下头去，恶狠狠的重复： “我……没有错。” 第八百六十章 你怎么瘦了？ 陆横已经在国外呆了不短的时间，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处理公事。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有些奇怪，却还是接了电话，语气淡淡的： “怎么这么早就打过来了？” 母亲每天都打来的电话他早已习惯，有时候接有时候接不到也懒得回，但基本都保持了两天一次的通话，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傍晚吃饭之前。 可今天时间还早，不应该是打电话的时候。 那边的人却很久都没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陆横微微皱起眉来： “妈，怎么了？” 那呼吸声一顿，立刻变成了一声笑：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就给你打个电话随便问问，现在在干嘛呢？” “工作。” 陆横敷衍了一句，却很快觉得不对：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声音怎么这样？” “没……能发生什么事啊？” 田润叶笑了笑，片刻后突然又问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的，那家娱乐公司明明开在国内，你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跑去国外工作呢？” 陆横微微一顿，几秒后才淡淡道： “公司需要而已，没别的原因。” 那边又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 “好，知道了，那妈妈不打扰你了，你早点做完了早点休息。” 陆横挂了电话，在椅子上无声而凝定的坐了半晌，面无表情的用座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片刻后那边接通，他漠然道： “我妈今天去了哪里？” 那边的人迅速找出他需要的答案，十分精准的回复道： “去了顾小姐所在的雅舍，和顾小姐在窗边说了许久的话。” 陆横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他挂了电话，抓着听筒的手背上暴起一根一根的青筋，看起来狰狞极了，一如他此刻不加控制的，阴沉而痛苦的表情。 · 顾绒警惕着田润叶的再次到访，却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得到了清净。 第四天的时候，她终于彻底的放下了紧绷的弦。 和唐郁去吃饭的时候都显得更加轻松了几分。 散步时顾绒走在高高的花台上，唐郁牵着她的手，走在地面上。 路灯拉长两个时而重叠时而分开的影子，唐郁的大长腿轻而易举的跨过花台边不时出现的围栏。 而直到这条路走到尽头的时候，树影全部消失，他们完全沐浴在昏黄的路灯和夜色下，顾绒终于停下脚步来，转身面对着唐郁。 相牵的手轻轻一拉，高大挺拔的大男人就这么被她拉到了跟前。 顾绒看着两人如今的高度，露出一个笑来： “瞧瞧，现在我比你高了。” 她比出手势，是半个指节那么多的长度。 唐郁便微微仰头的看着她，嘴角微挑： “你还好意思？站了这么高还只比我多这么一点，真是个小矮子。” 顾绒扁嘴冷哼一声： “谁知道你小时候吃什么长得，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身高水平。” “要当你的男朋友当然不能只是正常人水平。” 唐大少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脖子后面，搂着她的腰朝她笑： “我长这么高就是为了能随时把你举起来的。” 说着他就轻轻一个用力，将顾绒的脚轻而易举抱离了地面。 早已经习惯的顾小姐也不大惊小怪了，只等他把自己放下来再哈哈地笑，笑到半路她看到唐大少被灯光染色的轮廓，突然咦了一声： “你怎么瘦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要不你来给我做饭？ 路灯下她的手指落在唐郁的额角，刚好拂开额前短发，将眉眼清晰的露出来。 唐郁的视线顿了一瞬，片刻后才带着狐疑的看向她，挑眉道： “有吗？怎么我自己倒是没感觉？” “有的。” 顾绒纤细的手指带着路灯晕染的微光，从他的额角缓慢滑落，因为清瘦而更加出色的侧脸轮廓在她的指尖细细勾勒，顾绒看着看着就有点沉迷，咳嗽一声后收回手道： “你、你难道一直都很忙？” “没有。” 唐郁想了想，回答道： “可能是因为公司换厨子了，最近吃饭吃的少了些。” 顾绒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唐郁仰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前额，笑道： “是不是心疼了？要不你来给我做饭？我一定会一点不挑食的统统吃光的。” 顾绒瞬间扒开他的手： “想得美……再说了，我不是给你做过一次早餐吗？” “那也能算？” 顾绒从花台上跳下来往前走，唐郁看着她的背影抗议道： “那是你们姐弟俩的剩饭！” “不爱吃你别吃啊！” 顾绒背着手转身，在路灯下朝他倾身微笑，十分欠揍道： “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我把剩饭端给他吃哦！” 唐郁：…… “那你就不能给我做一顿家宴啊？” 见顾绒继续往前走，唐郁抬腿几步跟上。 “家宴？你还想去我家吃不成？” “去我家也行。” “再说，我最近也忙呢。” …… 依旧是絮絮叨叨的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话，但就着这些闲话，两人时而牵手时而分开的，仿佛能将街道走成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长路。 而在顾绒所不知道的身后远处，专职司机开着车，唐秘书坐在副驾早已经睡着了。 不知在哪一段路司机没能掌控好，突然颠簸了一下将他惊醒，唐秘书便皱着眉打着哈欠看了一眼手表，然后他又看向前方还在散步的两个背影，眼神逐渐复杂难言。 最近每天都是如此，对于顾小姐来说，或许唐郁依旧一如往常，每天都过来跟她吃晚餐和散步，轻松自在，然而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唐少爷是如何拼命的压缩时间，将这一顿晚餐给挤出来的。 在这样若无其事一如往常的轻松背后，是已经连续十天的高强度工作，每天的休息时间越来越少，工作越来越多，可即便将休息时间推迟到凌晨三点，他都始终不曾在和顾小姐的约会中迟到一次。 跟着一起同样瘦了一圈的秘书先生靠着椅背，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感叹。 谁能想到呢？ 从前那个从不认真对待任何东西的唐大少爷，如今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 路灯下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模糊，秘书先生一边在心里八卦着，一边慢慢睡着了。 其实还是要多谢顾小姐的，要不是因为有和她的每日约会，他又哪来的时间打盹啊？ 而且，在大老板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时候，他却能在车上美美的睡觉，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 秘书先生维持着嘴角的微笑，彻底进入了美梦中。 第八百六十二章 我这算得上什么强迫？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哪怕是为了自己着想，唐劲本也准备暗地里去找路总透露一下少爷的情况，最好把他说的越惨越好，毕竟是亲生母亲，总不可能真的让儿子过劳死？ 可惜在他刚打好主意的时候，他老板就用似笑非笑的一眼给了他警告。 “向淼这种背地里贩卖老板情报的人，在我妈那里可以因为情节不严重而毫发无损的留下，但我可不行。” 唐郁穿着黑色修身西装从唐劲身边走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是好奇后果，尽可以试试。” 秘书先生瞬间背上发麻，不得不立刻打消了念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因为唐少爷的事情，路女士和她的秘书已经在上川呆了半个月了。 这一天，向淼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听着身后路女士又一次怒气冲天的摔下了电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场对峙路总始终要输的。 唐少爷是个真正的硬骨头，从早些年他第一次在唐宅见到那个少年时就知道了。 他甚至至今都记得，那双看起来风流多情，看向他时却冷的刺骨的眼睛，就像瞥过一块石头一样的，他扫过他母亲年轻的情人，看向了被一张离婚协议书分隔成两方的父母。 “一人答应我一个条件，是吗？” 那少年彼时漫不经心的翘起嘴角，身量修长瘦削，却已经有了浸透骨子的贵气与从容，他拎起那张协议书，扫过之后又丝毫不放在眼里的丢开，淡淡道： “那好，这张协议书上，谁都不许签字。” 路乔薇先皱着眉开口了： “唐郁，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爸根本就没有感情，这么多年来你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甚至我们都没怎么一起生活过，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强迫而已。” “那就强迫啊。” 年少的唐少爷翘着二郎腿，姿态却十足优雅： “既然是补偿，总得付出点有意思的代价？如妈妈你所说，这么些年你们也没给过我家庭的温暖，所以我要求一下表面的完整，应该不算过分？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有多少情人，甚至带回家来乱搞也无所谓，我只要一个看起来完整的家就够了。” 少年仰头靠上沙发，随着这个动作，他的神情也变得满是厌恶和戾气： “比起你们强迫我在这种分裂扭曲的家庭呆了十八年，我让你们再当十八年的假夫妻，算得上什么强迫？” 少年冷漠而微微带笑的嗓音在脑海里散去，向淼回过神来，身后的路女士正在冷漠的道： “这么长时间连唐劲都没给我打过电话示弱，看来是还没到极限。”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向淼不禁摇了摇头。 真的到了极限，你就该认输了。 向秘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着邮箱里堆积的国外的工作，觉得也的确差不多该走了。 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路女士正在打电话给唐郁那边的秘书室，有移交了一堆工作过去。 肖依然推门而入，无声的将一叠资料拿进来放下，又在路女士打电话的声音里，脚步缓慢的离开了。 而向淼看着玻璃里她隐约的背影，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第八百六十三章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耶——终于达成通宵成就。” 唐劲在办公室里，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下一秒就浑身没骨头般的瘫倒在了桌子上。 路总也太狠了？ 大脑恍惚中，他脑海里终于浮现了一丝怨气，随后又想到： 如果我现在去请假，会不会被倒扣钱？ 我身体素质和不如常玩极限运动的老板，要是把身体搞垮了怎么办？ 到底是身体重要还是钱重要？ 纠结中，秘书先生又一次陷入沉睡。 而远在上川大学上课的顾绒暂时还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她又一次接到肖依然电话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挂断了。 她可没有事不过三的习惯。 这个无论经历多少打击都始终不肯放弃唐郁的追求者，她不想再见第二次。 虽然是这样打定主意了，但下一刻肖依然发来的短信，还是让她愣了片刻。 【你没发现少爷最近瘦了很多吗？】 看到这行字，第一瞬间浮上心头的，是极大的不悦，和微微的酸。 我的男朋友瘦没瘦，和你有什么关系？ 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她面无表情的把手机倒扣在桌面，抬头继续听课，然而不到一分钟，手机便又一次呜呜震动了一下。 顾绒专注的盯着台上的老师，这样的神态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后，她终于皱起眉头，难言烦躁的拿起了手机，打开了肖依然发来的第二条短信。 【不想知道原因吗？】 一个人瘦了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要么吃得少，要么工作忙。 顾绒越加不耐，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夜里唐郁给出的理由。 换了厨子所以不想吃饭。 烦躁感进一步增强为焦躁。 当时觉得是真话，到了此刻看着肖依然的短信，却又发现的确有漏洞。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肖依然知道我却不知道？ 难道……和我有关？ 顾绒回想起这些天每天都在她面前若无其事的唐郁，紧紧皱着眉，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有话就说，再不说拉黑了】 回信依旧很快，几乎是十多秒就到了。 【我现在就在学校停车场，你现在过来，我带你去看原因】 顾绒垂着眼皮没有表情的看着这条短信，过了许久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几分钟的思考后，她终于起身，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了。 刚跨出教室门，她就开始给唐劲打电话，而直到她开始走楼梯的时候，那边才终于接起，声音依旧严肃而正经，听在顾绒耳边，却没能掩住深藏的疲倦。 她脚步微微一顿，那边唐劲却已经开口问她： “顾小姐，有什么事吗？怎么没打给少爷呢？” “怕打扰他工作。” 顾绒想了想，问道： “他现在是在工作吗？” “是的。” 唐劲微笑： “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到时候再来学校接您去吃饭？” 顾绒唔了一声，声音平淡的道： “不用了。” 唐劲疑惑的“嗯？”了一声，顾绒便道： “我今晚约好了和朋友聚餐，没法和他一起吃饭，你跟他说一声。” 第八百六十四章 电梯讨论 接下来两秒的沉默里，顾绒确定自己听到了唐劲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虽然只持续了一半便被他自己卡住了。 顾绒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又语气如常的说了两句，最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对了，他今天是在哪里工作啊？” “唐氏集团的总部大楼啊。” 唐劲没有发现丝毫异常，笑呵呵的回答她。 顾绒便也挂了电话。 挂掉通话的瞬间她的神情便冷了下来，此刻她已经走出教学楼，往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至于短信里肖依然所说的在停车场等她，她根本就没有搭理。 然而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还是有一辆红色的轿车驶过她身边，停在了前方的路边上。 顾绒却在那之前停住了，抬手就招了一辆的士，直接坐了进去。 “师傅，到唐氏集团总部大楼。” 顾绒靠着椅背，看着后视镜里那一抹红色渐渐变得遥远，又很快追了上来。 她扯扯嘴角，凉凉笑了一声，别开了眼睛。 ·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和红色轿车一前一后的停在了那一片连接的写字楼前。 顾绒付钱下车时，肖依然也跟了上来。 “没有熟人你自己进不了公司，也根本无法上楼。” 肖依然踩着高跟鞋几步跟上她，没什么表情的跟门口的保安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而顾绒的脚步停在门外。 她看着前面那个停下来转身等着自己的身影，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憋闷至极的心情。 一向以淡定从容着称的顾小姐，此刻终于认识到，自己是真的会为唐郁吃醋的，而且是根本没必要的，无理取闹的飞醋。 凭着出色的演技，顾小姐将所有情绪都牢牢压在了心底，在肖依然的目光里抬脚走了进去，淡定冷漠如初。 有肖依然带路，她们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电梯上有穿着小西装的白领女士很熟悉的和肖依然打招呼，也十分礼貌的没有去过多打量她身旁的顾绒。 寒暄过后那些妆容精致的白领开始聊天，即便压低了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也依旧格外清晰。 “你们说路总是怎么回事？这都连续半个月了，继续下去铁打的人也经不住啊。” “可不是嘛，我看最近项目部的人也跟着忙得昏天暗地，简直连个睡觉时间都没有。” “还是少爷最惨啊，昨晚一整晚，眼睛都没能闭一下，别的人好歹还能抽空打个盹，他这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会议和视频会议，根本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顾绒一顿，原本的心不在焉瞬间消失殆尽，她半垂了眼皮，不动声色的听着那些白领的对话。 “路总是真的打算把那边的公司也交给少爷了吗？” “怎么可能？路总今年不是才对公司未来进行了新规划嘛，那计划起码还有五年，这五年内她是不会放权的。”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锻炼少爷？” “我看倒不一定是锻炼。” 有人压低了声音： “是路总和少爷闹了矛盾才是，路总故意的。” 有男员工叹了一口气： “什么仇什么怨要给少爷这么大压力，我看他最近都没回过家，每天都是在公司休息的。” “也不是……他不是每天都雷打不动要在傍晚出去一趟吗？应该是休息去了。” 第八百六十五章 他睡着了 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升，人越来越少，谈话声也逐渐消失。 而顾绒视线定在透明的玻璃上，玻璃外是模糊可见的天空和大楼。 她一动不动，脑海里缓慢而机械的消化着方才听到的所有内容。 “一整晚眼睛都没能闭一下……” “一个电话会议一个视频会议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都连续半个月了……最近都没回过家……” 与此同时在她脑海里浮现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没有缺席一天的晚餐，还有每一天入夜时分，牵着她走过街道江边的另一只大手。 电梯叮咚一声抵达高层，玻璃门向两侧打开，肖依然先一步走了出去，经过时冷淡瞥来一眼： “跟我来。” 顾绒抬起眼睛，缓步跟了上去。 经过走廊，穿行来去的人都西装革履，却头发凌乱，脚步匆匆，顾绒甚至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洒落了一地的资料。 她蹲下身来帮忙捡东西，那职员一边道谢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而一路经过的办公室，大多是凌乱而忙碌的景象，还有不少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心脏在这些画面的变化里逐渐跳得沉重而缓慢，就像是坠入了黑沉沉的水中。 “路阿姨……也就是少爷的母亲，在半个月前回国了。” 一路沉默的肖依然此刻终于开口，她走在前方，似乎对四周的景象习以为常，语气淡淡，头也不回： “路阿姨想来见你，但被少爷提前发现，阻止了。” 不太好的预感在此刻终于变成现实，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顾绒还是不免感到些微窒息。 她下意识的慢慢握紧了手，而前方肖依然继续道： “阻止的代价，就是现在你所听到的，已经持续半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少爷几乎连续一周睡眠时间少于四个小时了，昨晚更是熬了通宵，十分钟都没休息够。” 灯光辉煌而冰冷。 肖依然最后在一扇办公室大门前站住，转过头来看着顾绒，对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挑了下嘴角，这个笑冷淡而又复杂，一如她平静却深藏暗涌的语气： “这半个月来你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少爷每天都会以更长的时间为代价，挤出和你约会晚餐的空闲。” “你看到的大概是一个若无其事毫无疲态的唐郁，可只有我，只有公司的人，才知道他这些日子是什么样的。” 肖依然眼睛盯着顾绒，手握上把手，轻而无声的拧动，最后缓慢的推开。 顾绒盯着房门，逐渐进入她眼帘的，是紧闭的窗帘，和亮着微光的宽敞室内。 杂乱无章的办公室和会客桌，随意丢着外套的沙发，躺在另一个沙发上睡觉的唐劲，还有，那个熟悉的，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 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手边还有一堆乱糟糟的资料，和冷掉的咖啡。 他睡着了。 灯光只照亮一个趴着的侧面。 依旧是远看也完美漂亮的轮廓，眉心却皱着，眼下两团青黑，似乎从每一处都散发出深深的疲惫，让人怀疑他这一觉大约会睡上很久很久。 第八百六十六章 所以呢？ 而肖依然站在她身边，近乎无声的告诉她： “这一觉最多也不过十分钟而已，堆积的工作足以让他再熬一个通宵，如果今晚还要跟你约会，他就真的没时间可挤了。” “你猜，这么下去，他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顾绒无声的盯着那个趴在办公桌上的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肖依然的话，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一动不动的看着睡着的唐郁。 肖依然的余光瞥到她的神情，嘴唇微微扯动一下，又缓慢的将门合上了。 而直到房门彻底关闭的最后一秒，顾绒也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轻到细不可闻的咔擦一声后，肖依然转身面对顾绒，沉默片刻后，正要开口，却被她率先抢断。 顾绒没有看她，只静静看着关闭的房门，毫无预兆而又平静无波的开口： “所以呢？” 肖依然一愣，眼里渐渐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甚至笑了一下，荒谬的重复道： “所以呢？” 她死死盯着顾绒： “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还要问我所以呢？” 顾绒抬起眼皮看她，没有表情的道： “选择阻止他母亲的人是他，选择接受他母亲做法的人是他，选择不告诉我的，还是他，你现在把我叫过来，是想让我了解他的辛苦，然后自觉又知趣的去向他母亲认错，知难而退的和他分开吗？” 肖依然完完全全的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全然没有想过顾绒会给予这样的回应，只无声而愣怔的盯着她。 顾绒却在她的视线里淡定自若，甚至还无声的笑了一下： “肖小姐，如果你真的是打着这个主意，那我必须得说，你打错算盘了。” “每个人本来就应该为自己的任何选择负责，不管是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他既然选择了接受他妈妈的‘惩罚’，选择了不告诉我，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他既然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若真的如你所想去认输，才是真的罔顾他的付出。” 顾绒再次笑了笑：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让我知道这件事情。” “我很开心。” 肖依然呆呆的看着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恍惚。 而顾绒已经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入电梯里，她才终于放开了紧握的手，掌心顿时一阵刺痛，她靠着玻璃墙壁，低头摊开自己的手。 掌心里几个青色的月牙痕迹很深，她久久的看着，一直维持平静的表情终于在某个时刻裂开，露出复杂而汹涌的真实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唐郁每天晚上和他散步时轻快散漫的脸，和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交错播放。 她重新握紧手指，慢慢闭上了眼睛。 · 而此刻肖依然还站在原地。 她在这高楼中冰冷而明亮的灯光里，恍惚想起顾绒刚才的表情。 那是微笑的，平静的，没有一丝震动和心痛的…… 她回忆起这些天来所见到的，皱眉的，疲惫至极的唐郁，却突然间心如刀绞。 第八百六十七章 她不爱你 她不爱你。 肖依然在极度的心痛里缓缓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要透过那扇房门看到背后那个他深爱多年的男人。 她不爱你。 她在心底再次晦涩而痛苦的重复。 她满足于你对她的付出，却根本就不在乎你。 为什么，这样一个根本就不是真心爱你的女人，却能够得到你那么多的感情？ 大约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了，有经过的人小声问了一句。 肖依然这才缓慢回过神来，神情恍惚而脚步仓促的转身离开了。 · 唐郁在下午五点半打来了电话，语气依旧一如往常，听不出丝毫疲惫： “和谁一起聚餐啊？把你的正牌男友都抛下了？” 顾绒接着电话，嘴角翘了翘： “和社团的人一起，下个月我们有个活动，需要一起做，所以提前联系一下感情。” “都是普通朋友？” 顾绒唔了一声： “说不定诶，社团里好像还有我的追求者。” 那边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是谁？不能踢出去吗？” 顾绒忍不住笑起来，低声跟他说： “早就被我踢出去啦，当初告白的时候我就拒绝了。” 顿了顿，她又含笑的补充： “至今为止，我的追求者里面，好像只有一个人没有被淘汰。” 唐郁也低低的笑起来，就着她的话疑惑的“哦？”了一声： “那是谁这么了不起啊？居然能被你看中？” 顾绒拖长声音嗯了一下： “据说是个超级大帅哥，千万人拿放大镜来也找不出他一点的不好看。” “还有呢？” “据说还是个富二代，家里的钱能绕地球两圈。” “嗯。” 唐郁似乎点了点头，严肃的追问： “那还有吗？” “还有啊……据说他还特别有才华，喜欢画画，喜欢雕刻，是个国际知名的设计师，还是个很难请的珠宝模特，千金难求的那种。” “还有呢？” “还有吗？” 顾绒无辜而疑惑的道：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啊，难道你还有要补充的？” 另一边，拉着窗帘的昏暗办公室里，男人头靠着椅背，淡淡的勾唇，侧脸被微光描绘得温柔极了，一如他此刻模糊的音色： “嗯。” 他嗯了一声： “我还知道，他特别，特别爱你。” 顾绒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极缓的淡下来，垂下眼皮，对听筒里轻轻道： “爱到什么程度？” 唐郁仰起脑袋，想了一下后说： “大概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的地步。” 他低低的温柔的笑，懒散拖长的声音含着几分宠溺： “不管是他能想象到的，还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都愿意为你做。” 顾绒的喉咙动了动，无声的吞咽了一下，才道： “比如呢？” “比如……” 唐郁翘着嘴角，目光在眼前堆积的文件上一扫而过，说的却是： “比如给你做饭？再或许，带你去做一些普通情侣会做的，看起来很傻的事，再或者，和你一起吃路边摊？” 顾绒沉默两秒，又笑了起来： “刚刚我已经录音了，说好的给我做饭，陪我吃路边摊，还有去做一些傻事儿，你可不能耍赖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他没有想过自保 唐郁一愣，语气无奈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还需要录音吗？顾小姐我们之间可不能有信任危机。” 随随便便开口的一句玩笑话，顾绒却猛地抓住了手边的钢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的，却直到挂电话很久后，都一直怔怔然无法回神。 此刻天色已渐黑。 她坐在卧室里的桌前，在窗帘背后的黑暗里长久的沉默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句话跟针一下深深扎在她的心脏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 是啊，你什么时候骗过我？ 一直以来，不过都是我在骗你罢了。 她靠着椅背，终于认真想起那天在雅舍时，田润叶所说的，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那些话。 你的父亲是个死刑犯。 你的家世背景见不得光。 唐郁知道后，会依旧这么爱你吗？ 就算他始终如一，唐家有可能会接受你吗？ 还是说，你始终都避开了这些问题。 ——因为，你下意识的认为，你们根本就不会长久。 就像你最初答应时所想过的。 不过是谈一场恋爱而已。 所以，不告诉他这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谁愿意将见不得光的伤疤撕裂给注定只是个过客的人看呢？ 顾绒一动不动，冷静而冷漠的，准确的剖析着自己。 却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被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压倒。 唐郁对她始终是炽烈不加掩饰的。就如同他自己所说，他从不骗她，也从来都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这些付出根本就不需要让她知道。 可与唐郁相对的，却是她一直以来下意识的有所保留，和一次又一次流畅又毫不犹豫的撒谎。 唐郁在办公室里皱着眉熟睡的侧脸再次浮现眼前。 顾绒睁眼看着黑暗，问自己—— 你真的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答应他，真的只是为了有所保留的谈一场恋爱吗？ 你到底是不愿意去想以后，还是不敢呢？ 她的过去就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两人一起走着的，名叫“未来”的路上。 唐郁看不清那座山到底有多高，可她却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在那之前停下来的准备。 那是她早已习惯的，自我保护。 可唐郁没有想过要自保。 他从一开始，就最大限度的付出着一切。 顾绒闭上眼睛，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夜色还无尽般漫长。 · 肖依然做梦都没想到会在一大早接到顾绒打来的电话。 她做了一夜混乱不堪的梦，惊醒时脸上还有泪痕，接电话时声音便有些沙哑，谁知那边的音色也有些沙哑，带着一夜未睡的干涩。 不用她问起来意，顾绒便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了： “把唐郁妈妈的电话给我一下，我把她的名片弄丢了。” 肖依然愣了一下，下一秒便是一脸不悦，谁知依旧没等到她开口，顾绒便笑了一声，很快的说： “你不是本来就想我和他妈妈对上吗？我晚上回家想了很久，觉得继续下去不是个事，还是决定跟他妈妈谈谈。”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七点半见面 肖依然的怔忪中，顾绒平淡道： “怎么？你不愿意给我？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必须的。” 说着她就要挂电话，肖依然急忙阻止： “我马上发给你！” 顾绒又笑了一下，一秒不耽搁的挂了通话。 从头到尾肖依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明明是顾绒对她有所求，她完全没有任何主导权。 肖依然脸色极难看，却还是将号码发了过去。 正如顾绒所说，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让路阿姨去对付顾绒。 只要目的达到了，她就算是成功。 · 于是，上川很快就出现了第二个被早早吵醒的人。 路乔薇接气冲冲接了通话问明来人的时候，露出了和肖依然一样不可置信的表情。 而顾绒态度却十分自然，语气里礼貌与疏离都维持得恰到好处，没说两句便进入了主题： “我们见一面，路总，为了您的儿子。” 路乔薇最后一丝睡意也尽数消散，她的神情渐渐冷淡下来，也没有多说就同意了，随口问道： “什么时候见面？” “现在是六点五十分，我早上还要去打工，上班时间是八点，不如，我们就七点半见面如何？找一间咖啡馆顺便迟哥早餐。” 路乔薇：…… 她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过一句客气的问话而已，顾绒居然还真毫不客气的安排起时间来了？而且还这么早？ 她难道不该恭敬的说“看您方便”吗？ 然而在她的目瞪口呆中，顾绒很快便抱歉的笑了一声： “我也觉得这时间不太合适，但是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光是要兼顾学业和工作就已经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如果不抽早餐时间的话，再要和您见面，恐怕就只能在上大食堂，或者我工作的地方了。” 路乔薇：…… 憋气到了极点。 从来都是绝对主动方的路女士心里非常不舒服，然而顾绒的语气十分抱歉和柔软，似乎还有几分小心翼翼，让人实在找不到理由发脾气。 再一想到自己回国的目的，和儿子油盐不进的态度。 她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和的答应下来了。 她的声音很僵硬，顾绒那边大约听出来了，挂电话的时候又一次道了歉。 路乔薇心烦气躁的挂了电话，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倒也不再耽搁，很快就起床收拾去了。 · 顾绒挂了电话，嘴角的笑渐渐淡下来，换成了漫不经心的冷淡。 唐郁连续熬夜这么长时间，想必现在也很累，你这个发号施令的人，不过是被打扰一次充足的睡眠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手机在她掌心一上一下的滑动，她看着透入窗帘的天光，无声坐了半晌，终于站起来，朝卧室门外走去了。 · 路乔薇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晨跑回来的唐书洵。 摘了眼镜穿着运动装的唐总看起来和平常衣冠楚楚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大约是衣冠禽兽的气场太强，他什么姿态都显得虚伪和高贵。 碰上路乔薇她也顺口问道： “这么早去哪儿？” 第八百七十章 我是来向你表明心意的 被打扰了睡眠却还没能发脾气的路女士冷冷看他一眼： “去解决你儿子的烂桃花。” 说完她就走了。 而本该继续往楼上去的唐书洵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头继续往楼上走去。 走回房间他按了一下内线电话： “让王师傅把车开出来，标记路总的导航。” · 路乔薇一路低气压的到了目的地。 是一间装潢简单高雅的咖啡厅，玻璃展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早餐面点，咖啡豆和面包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轻轻一嗅就是满鼻子生活的味道，生机勃勃极了。 而顾绒就坐在靠窗的角落位置里，她走进去的时候她似乎还没发现，正在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真的是个很漂亮也很特别的姑娘。 路乔薇一路走过去，就已经看到不少频频朝她转头的人了，甚至不分性别。 直到她的脚步逐渐接近，顾绒才终于有所察觉的抬起头来。 这一个抬头被放大在窗外洒落的晨光里，连掀起的睫毛都变得纤毫毕现，更不用说那双盛满秋水般温和又剔透的眼瞳。 然后她笑起来。 连笑容都仿佛变成镜头里的慢动作。 路乔薇的余光甚至注意到一个走过自己的人还在不断回头看着顾绒，因此险些把端着的早餐给洒了。 不知为何心里微微一动，她在顾绒微笑起身的动作里，察觉到一点细微的遗憾。 如果不是这么个身份，本该是个很好的姑娘。 如果唐郁真的喜欢，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了…… 路乔薇很快按下了自己这样危险的想法，没什么表情的在座位上坐下来，任由顾绒恭敬的将菜单放到面前，语气温和的介绍了几样好吃的餐点。 路乔薇并不在乎这顿早餐好不好吃，随便点了一个。 看着服务员拿着菜单转身离开，她看向顾绒，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肖依然小姐告诉我的。” 顾绒没有隐瞒，带着笑淡淡的回答了她。 路乔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淡淡点了点头，语气却更冷了些： “看来你知道我和唐郁的矛盾了。” 顾绒含笑点头。 路乔薇问她： “所以，你是想来向我表明心意，要拒绝唐郁了？” 她不等顾绒回答，便扯了扯嘴角，有些讥诮的道： “可惜我现在已经不能相信你了，上次见面时你说的那些话我还历历在耳……” “我是来向你表明心意的。” 在路乔薇一句话说完之前，顾绒却先一步打断了她，嘴角还带着笑，声音里却透着股淡淡的强势： “我的心意是，既然唐郁宁可累死自己也不肯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继续和他在一起，而且从现在开始，只要他不对我放手，我就绝不会放手。” 路乔薇愣住了。 她怔怔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她有一张漂亮又特别的脸，凤眼美得凌厉，瞳孔颜色却温柔又剔透。 嘴角有些薄，笑起来的时候却优美温和极了。 此刻她就带着这样的笑，静静的与她对视着，没有一丝躲避，目光坦然，藏着淡淡的，不容置疑的坚决与强硬。 第八百七十一章 他的身体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路乔薇过了许久才“哈”的笑了一声。 她用一种匪夷所思又充满冰冷的眼神看着顾绒： “所以你不是来向我认输的，而是来向我宣战的？” 顾绒垂了垂眼皮，淡淡笑了一下： “所以，在您的眼中，您的儿子不肯跟我分手，也是在向您宣战吗？” “难道不是？” 路乔薇收起所有笑容，漠然凝视她道： “唐郁敢跟我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是我儿子，可你又凭什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当然也是凭着您的儿子。” 顾绒抬眼看向她，一点都不退却的微笑道： “唐郁喜欢我，愿意为我做很多，所以我现在才有底气这样来见你。” 路乔薇被这个回答噎得无话可说，冰冷的怒意在心头膨胀，她看着顾绒，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在早餐被端上来之后，终于漠然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顾绒道： “那这么看来，我们这次的见面是多余的。” “唐郁是我的儿子，既然他自己决定要为了你死不认输，那我尊重他的选择，就看他对你的感情，足够让他撑上多长时间。” 她面无表情的说完就走，而顾绒垂着眼睑，叫人看不清表情，却在路乔薇经过身边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开口： “他的身体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路乔薇脚步一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又强迫自己松懈下来，转过身来俯视着顾绒，淡淡道： “怎么？你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足以让一个大男人辛苦一个月吗？” 顾绒抬起头来，却是将盘子里的早餐放到了对面的空位上，方才说那句话时冷漠至极的语气尽去，重新微笑着道： “阿姨不如把早餐用完了再走？好歹也是我用心挑选的。” 按个性来说路乔薇现在根本不想多呆，可顾绒刚才说的那句话却多少让她有些不安，于是最后她还是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咖啡后问道：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的身体没我想象中的好？” 顾绒有一刻很想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再报复般的看着路女士露出震惊和心痛的表情。可她很容易就控制住了自己，因为这是唐郁希望隐瞒的，她就一句都不能说。 顾绒淡淡笑了笑，也喝了一口咖啡，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您，继续这么下去，我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倒霉的只有您儿子而已。” 她看向对面脸色不太好看的路乔薇，继续道： “只要他不对我放手，那么哪怕他累得要死，累得晕倒了，我也会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绝不会先一步放弃他的。” 顾绒说着，歪了歪头，思索着道： “最多我回给他做点好吃的补一补，比如炖一碗鸡汤……这么说起来……” 她语气又是一顿，视线转向路乔薇，缓慢而略带笑意的问她： “阿姨您给唐郁炖锅一碗汤吗？” 路乔薇一愣，在下意识的回忆过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八百七十二章 你给他炖过一碗汤吗？ 顾绒本就冷淡的微笑一时间更添凉意，她慢悠悠的继续道： “或者，您给您的儿子做过一次饭？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知道他喜欢过什么宠物？知道他喜欢的颜色和运动，知道他喜欢的画家和歌手是谁吗？” 路乔薇：…… 路乔薇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也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问出这些问题。 而顾绒看着对面气场十足保养得体的女士脸上怔怔的表情，脑海里却不由得想起某一次唐郁随口告诉她的—— “我妈有关于我，大概除了生日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个唯一知道的生日，还是因为这是她的受难日，她因为痛苦而对这一天印象深刻无法忘怀，就像她因为产后抑郁症而给我起名叫郁一样。” 唐郁说这话时，那样漫不经心就像随口寒暄几句一样的神情至今还在眼前。 顾绒再看着对面无话可说的女士，突然之间就失去了胃口和兴致。 她放下咬过一口的面包，重新牵起嘴角，露出恰当的微笑： “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疑问而已，若是惹您生气了我在这里跟您说声对不起。” “我只是希望您能真正的站在一个母亲的位置上，为唐郁的身体多想想，哪怕是换一种惩罚方式也好，他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继续累下去，只怕真的有一天会晕倒。” 手机在这时候恰好的震动一声，顾绒拿起来看了一眼，歉意的站起来： “我工作的店里开始忙了，老板再催我，不及时到会被扣薪水的。” 她朝路乔薇弯了弯腰： “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们下次再见。” 顾绒转身朝外走去，而直到她走出咖啡厅，在玻璃窗外消失了踪影，路乔薇也始终没有回过神，一直怔怔的坐着没有说话。 直到玻璃窗外靠来一个身影，敲了敲玻璃窗。 清脆的响声将她惊醒，她转头看去，向淼正靠在外面朝她招手，做了个“怎么还不走”的口型。 路乔薇恍然回过神来，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然而就在经过相邻一个卡座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去。 背对着顾绒位置的那个沙发上，唐书洵穿着灰色的西装，正背脊笔直的坐着慢慢的喝咖啡。 察觉她的视线，他不紧不慢的抬眼看来，和唐郁如出一撤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从容而冷淡。 路乔薇嘴角一抽，想骂两句却有些懒的开口，片刻后才问了个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问题： “她刚刚问的那些，你知道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唐书洵却听明白了。 他放下杯子，在清脆的声音里抬起头面向她， “我不知道。” 他声音很淡，眼神也很淡： “所以我从来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因为我没有资格。” 他站起来，挺拔的身高让他低头看着路乔薇，淡淡道： “你也是一样的。” 唐书洵转身走向门外，眼角淡淡瞥了一眼靠在外面的向淼，随后看也不看的走向了自己的车。 路乔薇神情有几分恍惚的出了门，向淼却看着唐书洵远去的车影若有所思，问道： “你说，唐总平时是那种为了关心儿子感情生活，就跟踪你并且听墙角的人吗？” 第八百七十三章 走着瞧吧 路乔薇一怔，注意力被拉回来些许，也感觉到了古怪，直到上车吼思索许久，还是一头雾水，便干脆不再想了。 “可能真的是人到中年对儿子反倒开始上心了。” 她语气轻嘲，视线看向窗外，再次回忆起顾绒提出的，自己一个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颇有几分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向淼注意着她的表情，便试探的问道： “那少爷这边的工作，还是保持原样吗？” 路乔薇沉默半晌，却想起了顾绒那句“他的身体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她皱起眉来，突然问道： “你知道唐郁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吗？” “我怎么会知道？” 向淼笑答： “你这个当妈的都不关心，我又上哪儿去知道他的健康情况啊。” 路乔薇一愣，沉默半晌后还是道： “算了，买好机票，我们明天就走。” 向淼挑了挑眉，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十分不怕死的调侃： “怎么？跟顾小姐见了一面，立刻就改变想法，认了这个儿媳了？” “谁说我认可她了？只要她的身份不变，我就永远不可能认可一个死刑犯的女儿当我儿媳。” 路乔薇表情冰冷：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来得热烈取的也干脆，就像唐郁自己说过的，我和他爸的基因，怎么可能生出来一个痴情种呢？” 她看向窗外，眸底还藏着一丝厌倦而轻蔑的笑： “走着瞧，哪怕没有我，他们之间的难关也还多着呢，我又何必这么早就去做这个恶人呢？” 向淼于是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了。 · 知道母亲离开的消息时，唐郁还在补觉。 他睡下时是凌晨时分，一觉起来却已经是中午，翻身就要赶去公司的时候，唐劲却进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唐郁听着还有些恍惚，微风从没关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拂动纱帘又吹到他身上，让他觉得前些天逼人窒息的忙碌仿佛只是一场梦。 而现在梦醒了，路女士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离开已经代表了沉默的认输。 这一场拉锯战，还是他赢了。 唐郁把刚拿起的外套又随手丢开，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唐劲出去，然后倒退两步仰倒躺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长而深的呼吸，全身紧绷许久的肌肉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不由自主翘了翘嘴角，想立刻去找顾绒，随便干什么都好，吃饭、散步、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干，坐在一起不说话也无所谓，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行了。 迫切的心情却没能得到身体和精神的配合，从凌晨到现在的睡眠中还全是工作的事情，因此谁的并不算安稳，此刻即便非常想见到顾绒，却无法控制自己被爆发的疲惫全面侵占的大脑与身体。 他动了动懒洋洋的手指，最后拿起一旁的手机，拨了顾绒的号码，按了扬声器。 嘟嘟的等待声此刻落在他耳朵里都十分催眠，唐郁勉强的撑着眼皮子，终于等到一声含笑的喂。 “怎么现在打电话？你不用吃午饭吗？” 悦耳的嗓音背后和着一些嘈杂的声响，听起来正在食堂里。 第八百七十四章 我想见你 唐郁嘴角勾了一下，闭着眼唔了一声： “今天不想吃午饭。” 顾绒顿了顿，问他： “那你想干什么？” 唐郁的意识已经快要被黑暗全部占领，他用最后一丝精神，低而含糊的说， “想见你。” · 人来人往的嘈杂食堂中，顾绒在人群里定住了。 她听着那边随后便陷入了沉默的均匀呼吸，隔了好久才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唐郁？” 没有回答。 她再叫了一声，依旧不声不响，明显已经睡着了。 顾绒抿了抿唇，慢慢挂了电话，眉眼却在这一刻变得温柔无比。 而已经打好饭菜的乔可心追上来，在她旁边狐疑道： “干嘛呢？还不去占个座位？” 乔可心贴在她胳膊旁边，兴致勃勃又迫不及待的道： “快点呀！你不是说今天要去买点食材回去做饭给那位吗？咱们吃晚了就逛超市去！你再顺便跟我讲讲你们的情史~” 一如既往八卦又兴奋的语气，顾绒却在下一刻转头，朝她微微一笑： “宝贝心心……” 乔可心顿时从头到脚的打了一个哆嗦，险些把手里的餐盘都丢了： “干干干……干嘛？” “今天是我对不起你，得放你鸽子了。” 顾绒笑眯眯把自己餐盘里的菜一份一份的拨到了乔可心的餐盘中： “这些菜当做赔偿，你想知道的我下次再告诉你，乖。” 最后一个乖字被她说的温柔宠溺深情款款，她甚至摸了摸乔可心的脑袋，这才拎着空空的餐盘大步走向清洁区，放了东西后一步不停的朝大门口走去。 乔可心在背后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背影，在领会到自己再次被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放了鸽子的同时，还听见不远处小声而羡慕的讨论。 “天哪她又摸吉祥物的脑袋了，好羡慕。” “要是我能魂穿吉祥物被她这样拍一次头我就人生圆满。” “世界上怎么会有顾绒这么温柔的人，简直就是理想型。” 有苦说不出的乔可心默默吐血三升，化悲愤为力量的就近坐下，恶狠狠吃起饭来。 · 顾绒把电话打给了唐劲，问到了他现在住的地址后，本想直接打车过去，半路却又在一个百货超市前停下来，进去逛了许久，拎着两大袋东西出来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她打的的士在唐劲的提前打点下畅通无阻进了半月湾，在唐郁住的那一栋面前停下来。 这里是上川有名的别墅区，她走下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大片宽阔的草坪，和不远处的喷泉雕塑。 远处还有各式各样的别墅耸立着，而在她面前的这一栋，外观是整个用玻璃建造的圆形，站在外面便可以看见宽敞优雅的客厅。 唐劲早就在门前等着了，看到她来立刻迎上来，讪笑道： “少爷还在睡觉，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格外的缺觉，我就没叫醒他。” 顾绒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唐劲被看得十分心虚，只好避开视线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一边领她进去一边好奇问道： “这是什么？”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不再克制和保留的喜欢你 “胡乱买的一些食材，唐郁之前说想吃我做的饭，我今天刚好没课就过来了。” 她跟着唐劲走进别墅，听着他介绍道： “这房子是少爷十八岁时自己画的设计图，当时画出来之后还有人高价要他的图纸呢，他却不肯给，说虽然只是随手一画，但也只能是自己的房子。” 唐劲絮叨着将食材放到了厨房去，顾绒就在外边慢悠悠的打量着这个房子。 这栋别墅的内部空间很大，除了最外圈的墙壁是玻璃以外，里面大多都是纯白的墙壁，和那些简单却不失华丽的装饰品一起，中和成十足特别的风格。 顾绒穿着换好的拖鞋踩在客厅往外的几步小小阶梯上，又顺着白色楼梯望向了楼上。 正好唐劲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她的动作便道： “少爷的卧室在楼上，您要去看看吗？” “他不是在睡觉？” “现在应该吵不醒他。” 顾绒想了想，点了点头。 唐劲便领着她轻手轻脚的上去了。 这梯子很平缓，上到二楼后，顾绒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走廊尽头宽阔的花台，往外似乎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而唐劲领着她往那个方向走去，在尽头的房门前停住，对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自己却不敢进去。 唐劲转身下楼了，顾绒站在这房门前，难得的踌躇片刻，才慢慢按住了把手，轻至无声的拧开了。 有淡淡的风吹出来，她探头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卷起一角的窗帘，然后下一秒她就把视线定在了床上的男人身上。 他衣服也没换，就穿着衬衫趴在床上睡着，耳边还放着手机，正是打电话途中睡着的。 顾绒慢慢走进去，在床边倾身，近距离的看着他沉睡的脸。 “真的瘦了不少。” 她喃喃的做着口型，手指要贴上他的脸，却又在半路上停住，慢慢的收了回来。 最后她干脆在床边趴着，侧脸望着唐郁的睡脸，嘴角轻轻的翘起来。 窗外阳光温和，风声细微。 午后的时间都仿佛在这样的光影中变得漫长，顾绒静静看着唐郁的睡脸，在四周极度的安静里，在他均匀的呼吸中，清晰的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就如同一直在黑暗里昏沉挣扎的种子，终于在阳光里破土而出，抽出了细嫩的叶子，勇敢而不可避免的接受了阳光，也准备好要接受未来的暴风雨，接受一切未知的考验与结果。 顾绒想，既然你都没给自己退路，我又何必一直胆怯呢？ 至少这一刻，我们都不后悔。 而有了不后悔的此刻，未来，我才不会为现在的有所保留而遗憾和愧疚。 唐郁，我是喜欢你的。 在和你妈妈第一次见面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我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份喜欢，有没有达到爱的程度，可我决定，以后我对你的喜欢，绝不会再有半分的克制与保留。 顾绒看着唐郁无知无觉的脸，微微笑了笑，比此刻的阳光还要温柔。 ·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唐郁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肚子都要被饿痛了，然而没顾上胃的抗议，他清醒之后首先看了一眼时间，立刻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下了床，几乎是用跑的进了浴室，又用最快时间洗了个澡，出来便冲进衣帽间准备换衣服。 一边换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按了扬声器放在一旁。 第八百七十六章 顾绒一点都不好奇 “睡醒了？” 顾绒带笑的声音响起来，唐郁这才想起自己是打着电话睡过去的，便嗯了一声： “在干嘛？我马上过来接你吃饭去。” “刚睡醒就给我打电话？有这么想我啊？” “不然呢？” 唐郁把衬衫罩上，一边对着镜子扣纽扣一边弯了弯唇： “今晚想吃什么？赶紧想想。” 顾绒唔了一声，语气有些为难的道： “其实，今晚我准备在家里自己做着吃。” 随着她的话，唐郁听见了锅里的翻炒声，他的动作立刻便慢了下来，手指停在扣子前面，镜子里嘴角的弧度也不由自主拉直了，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沉郁： “和顾悄一起吃？” 顾绒含糊的嗯了一声： “好久没跟他一起吃晚餐了嘛。” 唐郁久久的沉默，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 “那就算了，我今晚本来也有邀约的。” 顾绒哦了一声，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火气顿时就冒了上来，烧的唐郁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但他在冷笑之前憋住了呼吸，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淡定的道： “那你继续做菜，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好。” 顾绒乖乖回答了一个字，然后就挂了电话，甚至都没问一声和谁有约，也没叮嘱一声不要喝酒或者早点回家。 【恋爱公理第x条：热恋期间人们通常都会对伴侣的去向非常好奇，甚至会恨不得对方二十四小时都向你打报告，如果你的男朋友要去和别人吃饭却不带上你，你通常会心情不好，并且用反复的叮嘱来证明自己对伴侣的占有权】 顾绒全不符合，甚至完全相反。 唐郁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毫无感情的告诉自己。 顾绒的好奇心本来就少得可怜，所以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心里那股火还是没能消下去，甚至还有些越烧越旺的趋势，让他十分憋闷，还有几分不想承认的颓丧。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刚刚穿上的衬衫又脱了下来，十足暴力的砸到一边，换了件宽松的灰色家居服，才慢吞吞的转身出去了。 没有从正房门出去，他打开落地窗，在外面的花园坐下来吹风，看着远处广阔的天空和草坪，待到心情稍微平缓一点了，他才站起来，准备下楼去找点吃的。 这几天总是在公司吃饭睡觉，他就干脆把厨师的工作停了，这时间肯定是没有做好的饭菜吃的…… 还没想好怎么解决晚餐，他先被一股食物香气弄得一怔，停在了走廊上。 那香气从楼下传来，似乎是鸡汤的味道，很香很浓，光是闻着便能叫人想象到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样子。 唐郁在胃部顿时更加激烈的饥饿感中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难道是唐劲把厨师叫来了？ 唐郁慢慢走下去，随着阶梯一步一步变少，他开始能看见厨房里的景象。 冒着热气的银色炖锅，还有一只正在翻炒着蔬菜的手——那绝不是他家厨师的手！ 唐郁一怔，不知为何心跳陡然间变得激烈起来。 第八百七十七章 我爱你，顾绒 他咽了咽喉咙，继续往下走。 于是在手之后，他看见了挽着袖子的纤细小臂，和穿着一件浅蓝针织衫的身体，还有、还有低着头，绑着长发，轮廓秀美温和的侧脸。 唐郁彻底僵住了。 窗外西斜的暮光透过玻璃射进来，在她身上罩了一层模糊的影子，和那些咕噜噜冒热气的汤与菜肴一起，落在唐郁眼里，让他顿时失声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约是听见响动，那女孩抬起头来，触目见他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了笑容，语气逗趣道： “唐少爷，你和谁有约啊？我辛辛苦苦炖了一下午的汤，看来只能我自己一个喝了？” 唐郁依旧说不出话。 他看着顾绒被暮光簇拥的带笑的脸，几乎怀疑自己依旧置身梦境。 顾绒察觉他的情绪，笑容收起来，有些担忧的关了火，皱眉道： “怎么了？头痛吗？” 唐郁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只一语不发的朝她走去。 开始脚步很慢，渐渐的便越来越快，绕过了流理台，在顾绒还来不及转身的时候，从背后猛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身高差让顾绒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 顾绒被抱得猝不及防，被死死箍着手臂肩膀，一动都动弹不了。 而唐郁低头埋进她的脖颈，闭着眼深深的嗅了一下，才弯了弯嘴唇，轻轻道： “我不是在做梦。” 他那一嗅让顾绒敏感得起了鸡皮疙瘩，耳朵也不由自主红起来，正要挣扎却听见他这声梦呓般的低语，便又停下来，片刻后犹豫着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轻轻笑了笑： “当然不是做梦，你在电话里说想见我，我就一时冲动直接跑过来了。” 唐郁喉咙无声的滚动一下，他几乎是耳语的在顾绒颈后说： “我爱你。” 顾绒一愣，耳旁那声音却还没停。 晦涩的，复杂的，充满了汹涌而难以表达的感情，便全部汇成一声又一声的： “我爱你。” “我爱你，顾绒。” 我所念所想，最奢求的画面里都不敢有眼前这一幕。 可你却只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跑来了。 我的父母生下我二十五年，从未给我做过一顿饭，我唯一在意的奶奶，也只在每年生日为我做一碗长寿面。 我嘴上从来不说，心里也从来不肯承认，可我就是知道，我渴望这个。 我渴望我爱的人，爱我的人，能在厨房里为我做一顿饭，我知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那饭菜比沙子还难吃，我也会全部咽下去的。 顾绒在他一声一声的低语里完全的怔住了，她渐渐的猜到了他为何会是这个反应，心底顿时有些复杂，就跟一汪水煮开了一般，温暖又吵闹的冒着泡，挤在她的心脏里，软乎乎几乎要溢出来。 于是在这样的情绪中，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情不自禁的小动作，直到脖子被轻轻咬了一下，她才倒抽一口冷气回过神来。 待要挣扎唐郁却始终不肯放。 他埋在她脖子里轻轻的咬和吻，又渐渐蔓延到下巴上去。 唐郁抬起一只手轻而易举的将她的下巴掰过来，毫不犹豫吻住了她的唇。 第八百七十八章 汤、汤要煮干了 这个吻太深了。 顾绒刚开始还记得要挣扎，但在唇舌越来越热的纠缠间便恍恍惚惚忘了一切，直到不知不觉被转过身子抵在流理台上都无知无觉。 唐郁搂着她的腰，吻又从唇舌间转移到下巴和喉咙。 顾绒不由自主的仰起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反倒将自己送到了唐郁唇下。 她的身体下意识向后倾去，唐郁微闭着眼，呼吸灼热的烫在她的皮肤上，却像是透过了皮肤，在血管里点燃了一把火。 从脖子又烧到锁骨和肩膀，宽松的针织衫被扯开一边，将漂亮的肩膀裸露出来，又被唐郁的唇舌轻轻吻过和咬过，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暧昧痕迹。 顾绒心跳得越来越快，身体再也撑不住，软软的向后倒去，被唐郁及时护住后脑勺，倒在了冰凉的流理台上，她的脸颊边甚至还有没有用完的蔬菜。 冰冷的触感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顾绒怔怔的眨了眨眼睛，视线里唐郁也跟着她倾身下来，正同样无声的盯着她。 那双桃花眼此刻滚烫极了，暗流在其中不断汹涌，这样沉沉看来的时候，有种极大的压迫和危险。 顾绒紧张极了，在他的暗沉的眼神里咽了咽口水，略显慌乱的别开眼睛，手指捏着冰冷的流理台边缘，勉强道： “汤、汤要煮干了。” 唐郁依旧不语。 他死死盯着她，似乎在拼命控制着什么，连垫在她脑后的手掌都是僵硬的。 顾绒越发的紧张，就跟被野兽按在爪下的小动物一般，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又惹到他。 终于，许久之后，唐郁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从喉咙里闷出模糊的笑，俯下身来，埋在顾绒的肩膀里，再开口已经嗓音沙哑，带着欲望的余韵，便越发显得多了叫人脸红心跳的性感： “我不会乱来的。” 他低笑的说： “是不是怕了？” 顾绒的手指一抖，下一刻便抬起来，拼命用力的推开了他： “我怕个屁。” 她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自己头发凌乱脸色酡红眼睛水润的样子完全没有说服力。 唐郁也不揭穿，只沉沉的笑，慢慢直起身来，看着她去看锅里的汤，便又贴过去，从后面单手搂住了她。 顾绒：…… 她左右扭着身子甩开他，又去拿盛汤的餐具，正在盛的时候，男人又从后面贴了上来，牛皮糖似的甩不开。 顾绒：…… “你是什么跟屁虫吗？”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时间不如去摆一摆餐桌。” 她端着盛好的汤转身交到唐郁手里。 唐郁被布置了任务，终于不甘不愿的端着汤离开了。 顾绒看着身材高大却全身弥漫黑气的男人，又翻了个超级无敌大白眼，却在最后忍不住笑出来，几分无奈，还有几分不可遏制的甜。 · 其他的小菜都是普通优秀水平，但这一锅鸡汤却炖得很好，顾绒对此十分满意，给唐郁盛了一大碗。 而唐郁明显与她的挑剔不同，在他看来，这桌上的每一样菜，哪怕是那有些冷了的清炒蔬菜，都好吃得要命。 第八百七十九章 亲一个 在他一刻不停的用餐，和嘴角始终没有消失的笑意里，顾绒对自己的厨艺突然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挑剔了？怎么看着唐郁的表情，突然有了种自己其实是个米其林厨师的飘飘然感觉呢？ 顾绒不信邪的问他：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当然了。” 唐郁挑眉，非常肯定的回答她：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顾绒：？？？ 她皱眉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又自己吃了一口，觉得自己可能是味觉出了问题，又觉得说不定以后真的可以凭着厨艺去赚钱了。毕竟连堂堂唐少爷都这样认真的夸赞自己的手艺了。 要知道唐少爷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啊？ 连他都这么夸了，自得一下好像也是应该的？ 顾小姐满怀困惑的吃完了这顿饭，最后看着满桌除了鸡肉几乎全被扫光的盘子，更加困惑了。 而唐少爷放下筷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又夸奖了一遍： “太好吃了！” 顾绒：…… 她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正准备站起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唐少爷先一步起了身： “我来洗。” 唐郁脸上带着笑，是霸道总裁标准式的宠溺与纵容： “我看别人家都是这么分工的，一个做菜了，另一个就得洗碗。” 他说着就开始收拾碗筷，顾绒却满脑袋的省略号。 别人家？ 别人家的什么？别人家那是夫妻分工，我和你是夫妻吗？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记占便宜。 唐郁可不知道她的腹诽，他将空了的盘子和碗筷叠成一摞，然后端到水池边放下。 本来想直接放进洗碗机里，却又觉得那样很没有仪式感。 这可是顾绒第一次给他做饭，用洗碗机洗碗显得一点都不真诚。 于是唐少爷打定主意，要手洗。 他挽起袖子，把碗放到水底下开始冲，冲完了却短暂的卡住了。 就这么冲肯定是不够的，可除此之外还要干嘛？ 从来没有洗过碗，也从未见过别人洗碗的大少爷，就这么被难住了。 顾绒听着水池那边半天没有别的响动，便有些奇怪的走过去。 高高大大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水池边一动不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和笨拙。 她默默的看着他，几分钟过去了，他手里那只碗还一直在翻来覆去的冲水。 顾绒终于憋不住笑出来，唐郁转头看来，看到她眉眼间也透出一些无奈和无辜。 “你不会用洗洁精的吗？” 她嗔怪的看他一眼，翻箱倒柜的从洗碗机旁边找到了洗洁精，对他道： “伸手。” 唐郁便摊开一只修长的手掌，顾绒将洗洁精倒在他掌心，示意他再洗碗。 这一次唐郁终于在碗上搓出了泡泡，他终于恍然，动作却依旧没有变快，动作堪称漫不经心。 顾绒就靠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洗，直到男人洗着洗着便朝她扬了扬下巴，眼睛还看着手里的碗，却对她说： “亲一个。” 顾绒忍不住笑，无声摇头不肯亲。 唐郁皱了皱眉看向她，干脆倾身过去凑近，顾绒机灵的后仰躲开，嘴里却不断发出了笑声。 第八百八十章 不会有更爱的 唐郁索吻不成，十分消沉的安静下来。 顾绒又笑眯眯的靠回来，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了许久，终于凑过去，正要在他脸上亲一下，谁知唐郁很快就扭过头来，嘴唇飞快的迎上她的唇，结结实实的吻住了。 顾绒眼睛微微睁大，唐郁还沾着泡泡的手便按在了水池边，另一只手无声的抬起来绕过她的身体，虚虚的环在了她身边。 水管里的水哗啦啦的淌着，水池边这个无声的吻一改上一次的激烈与暧昧，变得温柔绵长，持续了许久许久。 直到唐郁的手不小心掠过旁边的碗，稀里哗啦的碎裂声终于惊醒两人，顾绒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搂住了唐郁的脖子。 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立马放开了手，推开男人跑开了。 到了客厅还能听见厨房里低低的笑，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倒下去，又羞又窘的把脸发热的脸埋进了抱枕里。 该死的唐郁。 简直就是个接吻狂魔。 · 等唐郁洗完碗，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走向客厅的时候，视线掠过窗外的昏黑，心底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客厅里顾绒正看着电视，他坐下时随意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则宠物失踪的新闻。 唐郁收回视线，抬手轻轻松松将顾绒揽进怀里，顾绒也不挣扎，脑袋靠在他胸膛上，只有一分的赧然与不自在，更多的，却是懒洋洋不想动的满足。 顾绒也将注意力从新闻上收回来，咳嗽一声正想说什么时，却听见唐郁先一步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看外面天都黑了。” 瞬间升腾的不妙预感中，她听见唐郁在耳边低声问： “今晚不回了？” 顾绒：…… 她一肘子怼在他硬硬的胸大肌上，唐郁哼了一声，又从嗓子里闷出笑来： “你想什么呢？我这里多的是房间。” 在顾绒的僵硬里，他不怀好意的凑在她耳边低笑： “不过你如果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顾绒又是一肘子怼过去，他一边笑一边哼哼，半晌才歇下来，揽着她说： “我说过不会乱来的，只是想留你在我家住一晚而已。” 他的语调渐渐认真： “要是你能在我家住一晚，让我明天吃早餐的时候也能看见你，那这两天一定会是我最幸福的时间。” “说得好像你已经很老了一样。” 顾绒转头看他，道： “不要那么轻易的用出最这个字，因为人生还那么长，谁知道你还会遇到什么事呢？总有一天，你会有更幸福的时刻，也或者会有更爱的人。” 唐郁却不容回避的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 “你总是对我不信任。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会有更爱的人了。” 因为你已经让我爱到了极致。 再多就没有了，我也无法想象，还能把完全被你占据的心脏，分出哪个部分给别人。 顾绒一愣，下一秒眼中便出现了些许懊恼。 她觉得自己只是顺着语境说的而已，听在唐郁耳朵里却的确是信任问题。 第八百八十一章 名分问题 顾绒不好辩解也无法辩解，便只好转移话题： “说起来，你上次答应我要去体检的，我看到现在还没兑现啊？” “正计划着呢。” 唐郁抵住她的额头左右摇晃脑袋，含笑道： “别着急，我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尽量不要被人察觉了……” 顾绒理解而迟疑的点头，眉头还是微微皱着。 唐郁看穿她的担心，心花怒放却又略有不舍，安慰道： “别担心，你看我这些天……这些日子也经常出去玩极限运动，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他及时改了话，顾绒却轻易听出来了他原本的意思。 应该是【这些天天天熬夜也没什么事】？ 顾绒不知不觉便冷淡了表情，一股火直往心头窜。 明明知道身体可能会出问题，却还一声不吭的熬夜工作，果然是个不要命的。 那位唐夫人也是…… 顾绒回忆起咖啡厅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夫人，突然便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来。 她一时间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告诉她真相，如果那个时候直接对唐夫人说你儿子可能有心脏病，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顾绒垂着眼皮，靠在唐郁胸前，在心里堪称恶意的想象着唐夫人可能会有的反应。 唐郁见她沉默下来，自己当然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再次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试探道： “真的不在我这儿睡？” 他下巴搁在顾绒发顶，手臂从前面环过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将她整个窝在怀里，下巴还在她脑袋上蹭来蹭去，就跟一头体型高大的狮子逮着一只小兔子撒娇一样笨拙可笑： “就在我家睡，改天我也去你家睡。” 顾绒被逗笑了，反正怎么着都是他占便宜，真是不要脸。 “我是不会无故外宿的，你就死心。” 顾绒笑眯眯看着唐郁瞬间灰暗下来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我家——” 唐郁顿时一震，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她，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就跟做梦一样的。 “——吃饭。” 顾绒这才慢悠悠补完了最后两个字。 唐郁眼中的震惊稍微散去一点，却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哪怕是吃饭也很让人惊讶了。 他原本提出这个就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半点奢望。 他送她回家那么多次了，从来都没提出过要上楼去坐坐，因为他知道顾绒的心防很难破开，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要慢慢来，不想冒犯也不想吓跑她。 可现在，顾绒居然主动提出要他去她家吃饭。 唐郁一时间有些怀疑起来，僵硬片刻后才道： “你说的，是去你家吗？” “对啊。” 顾绒却十分从容，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就像今天在你家做饭一样，明天我也这样在家里做饭，你到时候过来吃就好了。” 唐郁无声片刻，声音有些哑的道： “就……就我们俩？” “当然不是。” 顾绒理所当然的瞥他一眼： “明天周六，顾悄放学早，他也在家里吃。” 唐郁：…… 这就是要在顾悄面前介绍他的意思。 不再是邻居那个高高在上的唐少爷，而是他姐姐的男朋友唐郁。 唐郁这次是彻底失声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或许我该学会依赖他 男人的激动从他猛地收紧的手臂中就能察觉到，顾绒被勒得呛了一口气，唐郁这才急忙放松一些，却还是不肯松开她。 只闷闷的在她头顶道： “你这是要承认我的名分了？” 顾绒笑得眼睛弯弯，点了点头： “高兴？” “高兴。” 唐郁顿了顿，又道： “可你不许我给你名分。” 你都在你母亲面前为了我那样拼命了，我怎么会没有名分呢？ 顾绒转头埋进他怀里。 唐郁身材高大修长，一直坚持的锻炼让他练就宽厚而并不夸张的漂亮胸膛，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可靠和安全。 虽然平时大家说起唐少爷都只有美颜盛世，但只有顾绒才知道，在看似脆弱精致如瓷瓶的外表底下，他还有坚不可摧的强大内里。 从一开始见面就对外瞒得极好的“精神分裂”问题，还有已经发作过几次的心脏病问题，包括有关于自己…… 这一切一切他都做得不动声色，连他母亲回家这件事，如果不是肖依然找到自己，自己恐怕也至今都不知情。 他其实很会保护人。 至今为止，他已经保护过她很多次了。 或许，我应该学会依赖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顾绒感觉到背后抱紧自己的有力手臂，嘴角微勾，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是从没变过的雪松香气，很淡，微凉，他每一件衣服上似乎都有。 真好闻。 顾绒在头顶低低的笑声里闭上了眼睛。 · 没有留太晚，大概八点半的时候唐郁便亲自开着车把顾绒送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顾悄还没回来，顾绒想着今晚告诉他他肯定要睡不着觉了，于是便也不着急，准备第二天早上再告诉他，刚好让他在学校里舒缓一下心情。 顾绒打定了主意，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等在客厅里。 于是轻悄悄出了卧室的顾悄，第一眼便看见了昏沉之间静坐在沙发上的人影，睡意未散，他险些以为家里进了贼，下一秒就要喊起来的时刻，那个人抬起头来，朝他灿烂一笑： “哟，醒啦？” 顾悄：…… 少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嗓音沙哑的道： “你搞什么？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吓我吗？” 顾绒皱了皱鼻子，啧了一声： “这样也会被吓到？顾悄悄你的胆子真的很小诶。” 顾悄啪的一声开了灯，顾绒被刺得眯了眯眼，而少年已经进了洗手间，看起来似乎懒得搭理她。 顾绒也不生气，十分有耐心的盘腿坐在沙发上等着。 直到顾悄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回到卧室背着包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始终没动弹的姐姐： “你今天有什么事吗？干嘛起这么早？” 顾绒抬起头来，唔了一声： “有点事想告诉你。” 顾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有事就说。” 顾绒摸了摸鼻子： “晚上早点回来，我请人回家吃饭。” 顾悄挑了挑眉，想了想倒也不太稀奇，一边走到门口换鞋一边问： “乔可心吗？” “不是。” 顾绒又摸了下鼻子： “是唐郁。” 第八百八十三章 他会回来的 门口的动静顿时全部停止，客厅里瞬间陷入一阵窒息般的沉默里。 直到顾悄背上的书包从他背上滑下来掉到地上他都一动没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来，表情冰冷，语气僵硬的问： “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顾绒这次不摸鼻子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顾悄，微微笑起来： “因为他是我男朋友，你是我弟弟，所以我想让你们正式见一次。” 顾悄不说话了。 少年雕塑一般站在光影昏沉的门口，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他浑身弥漫的灰暗之气。 许久之后，他才缓慢道： “你会和他结婚吗？” 顾绒想了想，认真道： “我还不确定，但如果有这种可能，我想我会努力试试的。” 顾悄又一次沉默，半晌才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开门，走出去之前，他冰冷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讨厌他，不想和他一起吃饭，所以晚上你们俩吃就好了。” 房门被砰地一声重重关响。 和少年方才平静冰凉的语气一点都不符合，仿佛藏着巨大的怒气。 顾绒头疼的挠了挠额，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屁孩……” · 顾悄的话顾绒原样转述给了唐郁，后者在电话那头嘴角抽搐，片刻后道： “要不我给他买点礼物？他有什么喜欢的你告诉我。” 顾绒吭哧吭哧的笑： “你真把他当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他不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小孩吗？” “可你不能用看普通孩子的眼光去看他，他可是我弟弟。” 顾绒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掩饰语气里的骄傲： “他一定会回来的。” 唐郁顿时酸溜溜的想，要是哪天顾绒也能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他这个男朋友就好了，嘴上却还是问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永远不会做让我为难的事情。” 哪怕嘴上冷漠又恶狠狠的，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违背过我的话。 挂了电话，顾绒呆坐着有些出神。 其实很多人都不能真正理解相依为命这个词的意思，因为人的出生总是伴随着一大堆的亲属关系，很少有人会真正落得形单影只只剩下一个亲人的地步。 而她和顾悄，是真正相依为命着长大的。 相依为命这个词是说，互相依靠着，以对方的性命为性命，以对方的命运为命运而生存。 除了彼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之间的羁绊不仅仅存在于单薄的血缘，还有这么多年彼此依靠同生的日日夜夜。 就像双生的植物，地表之上是各自生长的枝叶与花朵，可地表之下的根茎，却是纠缠生长于一处的。 所以，在这世上，他最了解我，我也最了解他。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不回来呢？ 在微凉的晨光里，顾绒笑了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卧室去睡回笼觉了。 · 话虽如此，顾小姐却还是大大低估了她低低的愤怒程度。 从小到大都负责赶跑姐姐身边烂桃花的少年这一次没有了用武之处，因为那朵桃花被姐姐承认了。 他的姐姐将不再只是他的姐姐，还是一个自大狂的女朋友。 第八百八十四章 撞车的少女 少年一路面无表情的骑着自行车，有特意等在他必经之路，骑着一辆粉色自行车的少女看到他便是眼睛一亮，正要说话的时候便看见他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旁飘过去了。 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气。 少女半张的嘴巴就这样凝固在空气里，半晌才慢慢收回来，做了一个委屈的瘪嘴动作，却又很快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踩着踏板追上去，边追边道： “顾悄！你等等我啊！你骑慢点！” 少年充耳不闻，他甚至骑得越来越快，那少女也只好拼命蹬着车轮，几次险险擦过按喇叭的汽车，被司机探出头来大骂，前面那个背影也始终没有稍微慢下来一点。 她委屈得要命，却还是死死咬着牙加速，某个拐弯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跟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自行车撞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声里，她嗷嗷的摔倒在地，掌心、脚踝和屁股都是一阵疼痛。 另一个摔倒的人也嘶的一声，骂她道： “拐弯还不减速！你会不会骑车！” 少女却听不进别人的话，只急急忙忙的抬头看向前方。 街道边上，那个始终没有回过头的少年这一次终于停下来了，他跨坐在自行车上，踩着地面正侧身看着她。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但那种冷清而不带感情的目光，不需要看便已经十分清晰。 少女原本还只觉得丢脸，此刻便猛然窜上一股委屈，虽然死死咬着牙，眼泪却刷的掉下来了。 另一个当事人刚从地上爬起来，见状目瞪口呆，立刻慌了手脚，围着她团团转了片刻后在她面前蹲下来，语气懊恼的道： “喂不是？这责任都在你呢，我受了无妄之灾都没哭你哭什么？” “喂！你是不是摔疼了啊？要不我带你去看医生？” “诶别哭了啊你！别人看到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他不说还好，越说少女越哭得伤心，最后干脆也不掩饰了，就这么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男生彻底傻眼，正抓耳挠腮慌得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自行车刹车的响动。 他朝旁边看去，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刚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好车后他大步走过来，一张漂亮至凌厉的脸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男生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少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蹲下来，蹲在哇哇大哭的少女面前。 他脸上没有表情，说话也跟 可拉倒这么个冰山冷脸说这句话人家肯定被吓得更厉害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奇迹突然发生了。 哇哇大哭怎么劝都听不进去的少女，顿时倒抽一口气止住了哭声，一抽一抽的，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蹲着的少年。 虽然眼泪还在流，但的确没声儿了。 男生顿时目瞪口呆。 然后他就看见那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子的脚腕，将她慢慢扶了起来。 “能走吗？” 少女一抽一抽的，却还是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一步，哽咽道： “能，但是骑不了车。” 她说着，眼睛明显瞄向了少年停在那里的自行车。 第八百八十五章 未来校友 明明还满脸眼泪狼狈得很，可这个藏在泪光下的小眼神儿却充满了暗搓搓的向往。 顾悄：……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我载你。” 刚刚还哭得伤心的少女两只眼睛顿时跟灯泡似的亮了起来，一旁的男生都被惊呆了，此刻才终于看明白了什么。 他一时有些似笑非笑，大约是觉得自己被当成背景板的经历有点新鲜。看着两人准备离开的背影，他突然上前几步拦在了少女面前。 女孩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又有些被打扰了的不高兴，然而这一眼她才发现，这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是标准的校草式长相，帅气高挑，一看就让人想叫学长。 他先看了一眼少女身上的校服，笑着问她： “你们是一中的吗？” 女孩点了点头。 “那我们很快就要成为校友了，第一次见面居然让同学受了伤，我很抱歉。”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不容拒绝的塞到了女孩手里： “擦擦脸，下次见面再问你名字。” 女孩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人离开，又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顾悄面无表情把她那辆粉粉的车子挺好，然后跨上了自己自行车，侧了侧头示意她坐上来。 少女顿时喜笑颜开，努力按捺着激动和兴奋，小心翼翼并且尽量淑女的坐了上去。 少年转头看向前方，踩下了踏板。 微风带着食物香气与树叶的味道拂过他的衣角，少女最开始只敢抓着底座，慢慢的就不太知足，小心翼翼的揪上了他的衣服。 见前面的人没有反应，顿时又是一阵心花怒放，过了片刻后，又极其小心的，慢吞吞的，想要抱住他的腰。 谁知手指才刚刚接触，前方便传来少年冷冰冰的声音： “松手。” 女孩：…… 她悻悻的缩回手，老老实实的揪住了他的书包带。 接着又觉得这沉默太浪费，便绞尽脑汁的想了个话题做开头： “顾悄，你今天早上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前方的少年毫无波动，淡淡回答： “没有。” 一句话堵死了后路，女孩瘪着嘴，心想也是，你每天都是这个“谁近谁死”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到底高兴不高兴。 可再回想早上刚见面时他目不斜视的侧脸，又觉得他的确是不高兴……甚至是带着怒气的。 少女纠结在自己的猜测中，半晌后终于放弃，也不敢再多问，手指刚好揪到刚刚被塞在手里的手帕，她便眼睛一亮，又找到了话题： “这个手帕是西敏寺的诶，而且是我没见过的样式，看来这个人家里挺有钱的。” 她晃着手帕道： “他说要和我们成为校友，看来应该是马上就要转学过来的，感觉应该不是高三的，哪有马上高考的时候还转学的，你说呢？” 少年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漠然语调： “不知道。” 女孩鼓了鼓嘴，觉得他好像不想聊这个话题，纠结间突然回忆起，刚刚那个情景里，那个即将成为他们校友的男生，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顾悄一眼。 第八百八十六章 顾冰山的绯闻 为什么呢？ 好奇怪啊。 而且他的态度非常自然，好像本来就不该看顾悄似的。 ……这么想来，他的态度是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疏离的。 女孩皱了皱眉，心里对这个即将成为校友的男生立刻产生了反感，并决定以后就算在学校见面了也要装作不认识。 瞧不起顾悄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她要和顾悄同仇敌忾！ 少女满心纠结复杂的心事，前面的少年却根本完全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早上出门时满腔憋闷的怒意经此一遭倒是散去不少，理智上他知道今晚自己肯定是要回去的，精神上却因此更加感到了不悦。 于是后座上本来还想暗戳戳靠近一点的女孩不由自主一个哆嗦，随着他浑身散发的冷气，安安静静的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顾悄骑着车进学校的时候引来了来往学生的大波关注，等她停好车，看着少女被她的朋友扶去了医务室便转身走向教学楼。 这一路上有认识的人都想上来问问早上的八卦。 毕竟国际部高二公认级花的阮灵扬倒追普高部部草顾悄一年却屡遭无视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然而看今天早上阮灵扬坐在顾悄后座上进来的情况，大家都开始怀疑冰山是不是被羚羊融化了。 然而直到顾悄走进教室，一路上都始终没有人敢上前去拦人，甚至连回到班里，都没几个人敢跟他搭一句话。 虽然顾悄平时就有顾冰山的外号，但也从来没像今天一样低气压到浑身都是黑气的地步。 他的同桌缩着脖子在课本后面瑟瑟发抖，心底正在发出哀嚎： 到底是谁惹了这大冰山啊！为何要连累无辜啊！我都要被冻裂了！ · 顾绒可不知道自己早上的话会在一中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她回笼觉睡醒后便兴致勃勃给乔可心打了电话，约她出来买东西。 边逛边有选择的把自己和唐郁是怎么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乔可心这个八卦狂人，果不其然收获了一箩筐的尖叫与兴奋低呼。 就这样乔可心同学还觉得不满意，胆子十分大的抱着顾绒的胳膊，非得要她把唐郁约出来吃午饭。 “别人交了男朋友都是要介绍给死党的！我们关系还不够铁吗！还是唐少爷还没资格被你介绍给我！” 顾绒对这个理由无话可说，只好给唐郁打了电话。 自从路乔薇出国之后，他的日程便恢复以往，每天依旧工作，但轻松了许多，很多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 接到电话他毫不犹豫答了声好： “反正也要来接你吃饭的。” 顿了一下，他低笑了一声： “何况，你身边的人知道的越多，我的名分不就越稳固？” 顾绒哼哼两声： “你稳不稳固都是我说了算的，跟我的朋友有什么关系。” 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接下来乔可心便两眼放光的兴奋等待着中午到来。 她们俩把买来的菜放到了顾绒家里，没过多久便接到了唐郁的电话，说是已经在楼下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顾毛毛她没有高攀你 乔可心顿时拉着顾绒就跑出了门，在小区门口看到那辆银灰色迈巴赫的时候，眼睛更是亮的惊人，连靠在车门前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唐大少都无视了。 她悄悄的凑在顾绒耳边道： “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个级别的豪车诶。” 顾绒不动声色碰碰她的胳膊，示意她矜持一点别丢脸。 乔可心便咳嗽两声，严肃的跟唐郁打招呼。 以前见面根本眼风都不会扫过旁人，只当所有人是背景板的唐少爷，这次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下一秒脸上便挂起了微笑，为她们打开了车门。 唐大少被公认为上川一枝花的美貌可不只是吹牛，乔可心被这一笑击中，晕乎乎的上了车，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暗暗懊恼自己中了美人计，看着前面始终连带笑意的美男子，立刻心生警惕的决定要建立心防。 我可是来考验唐少爷的，决不能被美色打倒！ 她咳嗽两声，问道： “我们要去吃什么啊？” 顾绒朝司机先生扬了扬下巴： “司机安排咯。” 唐郁看了一眼后视镜，嘴角微弯道： “什么贵吃什么。” 乔可心的眼睛再次亮了一个度。 这话可真是正中红心，普通市民乔可心和广大民众一般也会常常做一些一夜暴富的梦，虽不至于执着或者魔怔，但对与自己不同的贵族阶层，多少都是有些向往和好奇的。 所以对于到底好不好吃倒是次要的，她更喜欢的是新鲜的，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看着乔同学立刻期待起来的眼神，顾绒含笑瞥向后视镜，和唐郁对视一眼。 【你行啊，收买人心挺厉害的】 唐大少傲慢挑眉。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顾绒收回视线，和乔可心小声说起话来。 · 是一家乔可心听说过很多次的法国餐厅，据说进里面的客人除了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便大多都是上川本地的名流贵族。 唐郁绅士的把点菜权交给她，她为了新鲜点了两道甜点，随后便将主导权交还给唐郁——怕自己没经验点的全是难吃的东西。 唐郁熟练的点好餐后，不到半个小时，东西便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分量恰到好处。 而原本做好了吃不到美味的乔可心，却意外的在新鲜之上也满足了味蕾的享受。 直到开始吃餐后甜点的时候，她才稍微歇了歇。 顾绒这时候去了一趟洗手间，乔可心默默看着她离开，转头看向唐郁，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踌躇。 唐郁见状放下刀叉，微笑道： “有话想说？” 乔可心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头。 唐郁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组织了一下用词，微微扬起下巴，大着胆子道： “那个……大家都知道，你和顾毛毛的家世背景，有很大的差距。” 唐郁动了动身子，做出认真听的姿势。 乔可心明显有些紧张，但还是继续说： “我不知道你以后准不准备公开，也不知道你对毛毛到底是不是认真到想要结婚的程度，当然……我没资格、也没理由过问这些，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以后若是扔别人知道了，恐怕都会觉得毛毛高攀，可我想告诉你，毛毛她没有高攀你。” 第八百八十八章 等着你们分手的人可多着呢 唐郁微微笑了一下，乔可心顿时更加紧张，立刻结巴起来： “你……你你你笑什么？” “我也不觉得她是高攀……” 唐郁想了想，又说： “或者说，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我只知道我爱她，这与她的家世背景没有一点关系，别人的眼光和说法都和我无关，我只在乎她的想法。” 乔可心愣了一下，眼中浮现一点感动的情绪，立刻便高兴起来，有些兴奋道： “就该这样！毛毛本来就没有高攀你！她多优秀啊！” 乔同学干脆开始跟唐郁细数起来： “你看我们毛毛，长得漂亮？而且是很特别的让人一眼就忘不了的漂亮！学历高？年年都是最高奖学金，老师都拿她当关门弟子培养！人缘好？认识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夸她的！或许很多不了解的人觉得这是圆滑，但其实我们毛毛只是以心换心，待人温和而已，而且她虽然家庭不宽裕，但对待朋友从来都仗义宽容，人人都想跟她做朋友！学校羡慕我的人可多了！还有啊，现在能勤工俭学的人可少了！我们毛毛可是靠着自己赚了好几年的学费呢！” 乔可心认真的盯着唐郁，说道： “所以你看，毛毛这么优秀，其实就算没有你，她也一样能成为人上人，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家庭背景看不起她，要是你以后敢欺负她，我就在学校发帖子，带着一帮人来揍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乔同学的表情却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目光微微漂浮不定，却硬着头皮始终和唐郁对视着。 唐郁看着，不禁觉得有些想笑，是真的从内心发出的微笑的冲动。 为顾绒有这样一心为她着想的朋友而高兴和骄傲，大约正如她所说，她交朋友都是以心换心的，所以才能换来这样勇敢的维护。 唐郁正要说些什么“放心我爱她还来不及”之类的话，便又见到对面的乔可心一脸正经道： “而且我告诉你，要是你们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了，在论坛里骂你，等着你们分手接替你去追求她的人肯定多着呢！而且男女都有！你可要好好珍惜机会。” 唐郁：…… 刚刚挂起的笑顿时凝固了。 唐大少被戳中痛处，几乎要吐血，手痒无比、眼神阴沉的看着乔可心。 乔同学鼓足勇气瞪着他，直到顾绒的脚步接近，却见对面脸色难看的男人立刻换了副脸，笑得满城花开的看向顾绒，自然而关切的问她们两人： “吃饱了吗？还有什么想吃的？” 乔可心大惊失色。 原来唐大少还会变脸这种绝活！看不出来平时目下无尘鼻孔看人的嚣张大少居然是个能屈能伸的狠角色！ 我们顾毛毛能不能斗得过他哟？ 乔同学开始在心里发愁，一时间却忘了自己一直以来对顾绒的称呼。 妖孽。 既然是妖孽，又怎么会收拾不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呢？ · 这顿饭吃完后乔可心便自觉退散了，顾绒催着唐郁回去工作，自己也回家开始准备晚餐。 远在一中的顾悄则一整天都没能认真听课，脑子里乱糟糟，随着接近放学时刻，他浑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逐渐连老师都不太敢看他这边了。 第八百八十九章 又不是见家长 另一边，唐郁三点半就提前下班了。 他破天荒的亲自去了一趟花店，一边给顾绒打电话一边看眼前的花。 “你们家有空的花瓶吗？” 顾绒在自家厨房里低头嗅了一口蒸锅里的香气，一边满足的点头一边对电话里道： “有啊，不过不大。” 唐郁挂了电话，选好花束后，又干脆买了个漂亮的花瓶放进车里。 关上后座车门往驾驶座走时，他脚步突然一顿，在车窗面前停下来。 黑色车窗隐约映出他被蓝色西装包裹的挺拔身躯，领带和腕表都没有一丝错处，看起来十分正式……却又似乎，太过正式了？简直就差在脸上刻着“顶头上司”这四个字，似乎随时都准备着进办公室开会。 这样会不会不够随和？ 西装革履挺拔高大的男人站在花店门前，十分严肃的对着车窗看了半晌才上了车，却不是往顾绒家里，而是往百货商店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唐郁从百货大楼出来了。 他外套没换，内搭却换成了一件白色t恤，西装扣子解开，右手随意的往裤兜里一插，外套便被撩起一角，一双长腿走动起来简直就是活的画报，走出玻璃门的时候阳光都仿佛亮了起来。 唐郁重新站在了玻璃窗前，满意的看到一个正式又不失随和的自己。 他把装着衬衫和领带的袋子丢进后座，这才驱车往顾绒家去了。 · 来了这里这么多次，今天才第一次真正上了这个电梯。 唐郁一手抱着花，一手拎着花瓶，看着缓缓合上的金属门，心里不由得有一种“终于等到了”的感叹。 直到电梯抵达十八层，他抬脚走过走廊，站在顾绒家门前，伸手按下了门铃。 顾绒很快就来开门了。 吱嘎一声，她举着湿漉漉的手站在门口，看着门外抱着花明显精心打扮过一番的男人，怔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噗的笑出来。 “你笑什么？” 唐郁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 “有哪里不对吗？” 顾绒一边摇头一边让开身体好叫他进来，忍笑道： “没有哪里不妥，就是你这种普通人家男朋友见家长的样子让我有点意外而已。” “这怎么不是见家长了？” 唐郁一边进去一边对她道： “你们俩都年纪不大，不就是对方的家长吗？而且我早就说过要做普通情侣都做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履行而已。” 顾绒怔了一下，嘴角弯弯的看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 “我还要做菜，那你帮忙插花，也可以随便看看。” 唐郁站在客厅里，望着顾绒回到厨房，又望向落地窗外打开了阳台，想起每天夜里自己仰头望来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跟自己告别，心情突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他把花束插进花瓶里，又装了水，在桌子上放好。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男人站在这空间并不宽敞的房子里，看这儿总是有些窘迫，唐郁自己倒是分毫不觉得，平常对什么都懒得过问的他今天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心。 第八百九十章 我能进去看看吗？ 把客厅的角落都勘察一遍，并且在阳台上也走了几圈后，他站在客厅里，对厨房里的顾绒道： “我能进去看看吗？” 唐少爷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自然轻松一点，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而已，不带任何企图心。 厨房里正在切菜的顾绒动作一顿，转身看过来。 唐郁倒也不心虚，淡淡的看着她，顾绒嘴角勾了勾，漫不经意的嗯了一声，笑着转头继续切菜了。 唐少爷咳了一声，抬脚慢悠悠的走进了走廊。 这走廊里开着三扇门，一扇是卫生间，另外两扇明显就是卧室。 他先开了第一间，入目是满书架的书本，还有挂在墙上的吉他和旧书包，一看就知道是顾悄的。 唐郁毫无兴趣的关上门，几步走到另一扇卧室门前。 这一次他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有几分小心和郑重似的，按下门把手，十分缓慢的推开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导致的错觉，他觉得嗅到了很清很淡的，书香般的气息。 用力闻时无处可寻，不在意时却仿佛无处不在。 这大约就是费洛蒙了。 费洛蒙是每个人只能在特定的对象身周闻到的味道，或许她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但是出于你本身的感情，和与她之间的联系才产生的精神上的嗅觉。 房间的窗帘打开着，窗户也是半掩，有风和阳光无声的洒进来些许，照亮一小片空间。 他缓步走进去，修长的手指拂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目，视线一本一本扫过那些书的名字，每一眼都很仔细，似乎在透过这些书本了解顾绒的喜好与思想。 那些书籍很杂，有小说有游记有专业书，还有一些国内外的戏剧。 可书架并不大，一共也就六排而已，因此书也不是很多，看起来简单又整洁。 旁边半掩的衣柜里，可以看见整齐挂着的衣服。 唐郁走到书桌前坐下，桌上放着眼镜盒与一个马克杯，还有几支笔，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坐在这里，抬眼所见是白色的墙壁，墙壁上还贴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他大概看了一眼，有的写着复杂的英语词汇，有的写着日程计划，还有的是论文主题，唐郁还在其中发现了一张比较特别的。 上面用黑色钢笔记着一串数字，从两千到五百越来越少，看到最后唐郁才明白过来，这是在记账，记录每天剩余的生活费。 唐郁默默看着这张便利贴，想象着顾绒每天回家在台灯下算自己还剩多少生活费的样子，顿时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扛回家，自己养去。 他把那些便利贴都细细看了，才将目光投向了整个卧室里最后一件家具——床。 非常简单的床。 铺着浅蓝色的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又柔软，阳光在被子上洒了小小的一角，落在唐郁眼里非常诱人。 他盯着那床，脑子里便不自觉浮现出顾绒在被子里翻来滚去的样子，心里顿时跟猫抓了一样痒，面上却还得做点样子出来，咳嗽一声才慢慢走过去，看似从容淡定的在床边坐下，优雅的静坐五秒后，男人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第八百九十一章 痴汉唐大少 他倒进柔软的被子里，然后扯过枕头放在自己脸上，又抱着翻了个身，让脑袋埋进枕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股书香一样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仿佛往四肢百骸都投了致幻剂一样，叫他一时间控制不住表情，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抱着女孩子的枕头在一米五宽的小床上翻来滚去，看起来可以说是十分违和。 顾绒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个景象。 总裁大人的形象全部破碎，她看到了一个抱着自己枕头发出奇怪笑声的痴汉。 顾绒：…… 她不做声的默默看了一会儿，才大发慈悲的敲了敲门，唐郁顿时翻身而起，枕头被他丢在脑后，凌乱的短发底下一双桃花眼僵硬的看向顾绒，下一秒又露出个僵硬的笑来。 顾绒古怪的盯着他。 唐郁梗了片刻后终于出声： “我……我就是试一下你这个床舒不舒服。” 顾绒沉默，唐郁这才发现自己这话也不太合适。 女朋友的床你干嘛要来试试舒不舒服？试了想干嘛？ 唐大少在脑子里把这句话过了一遍，立刻觉得有点发烧。 顾绒也有点无语，不肯顺着这个话题走让他占自己便宜，便扯开道： “你把我被子都滚皱了，赶紧给我收拾收拾。顾悄应该很快就到家了。” 她转身走了，唐郁顿时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又重重倒回在床上。 几分钟后才起身，牵好被子出去了。 · 顾悄把车停在楼下，却没急着下来。 他仰起头看向楼房高层，想起停在小区门外那辆显眼的迈巴赫，此刻只有满心烦躁。 要不真的别回去了，出去随便找一家店吃就好？ 他在心里冷漠的寻思着，就这么骑在车上干坐了快十分钟，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下了车。 接下来推车和锁车的动作都带着十分的冰冷与暴躁。 抬头走进大楼时，更是从头到脚全部写满了冷漠的“别惹我”这三个字。 他全程面无表情的按了电梯，走过走廊，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时，门锁却突然一响，房门先一步被从里面打开了。 下一秒他眼前便出现了一张俊美到极点，并且带着微笑的脸。 身材挺拔的男人穿着拖鞋站在门内，朝他伸出手来，说道： “小舅子，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姐夫，唐郁。” 顾悄：…… 面无表情的少年一瞬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捏成拳头的手，然而下一秒他姐姐就出现在了男人身后，举着筷子傻不拉几的朝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意思。 顾悄：…… 郁气顿时烧成熊熊火海爆发出来。 下一秒唐少爷便被房门甩了一脸，要不是动作够快，恐怕他的手都要被撞断了。 从没被人用门甩过脸的唐大少顿时面无表情，下一刻又因为门外人的身份不得不忍耐，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顾绒时，脸上又已经换成了无辜的表情。 顾绒却并不在意的样子，朝他耸了耸肩，做了个口型： “他会回来的。” 就跟早上说的那句话一样。 第八百九十二章 各有心思 可唐郁亲眼目睹了少年刚刚那个郁气冲天的眼神，并不觉得他会回来。 而顾绒已经回了厨房，他便转头朝沙发走。 谁知没走两步便又一次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响动，下一刻房门被打开，他惊讶回头，少年顶着一张冰山脸走进来，砰地一声摔上了房门。 · 这顿饭可想而知吃得并不愉快。 顾悄的情绪很糟糕，但也没有说一些难听的话，只是多数时间都沉默着。 可唐郁并没有被影响心情。 他只看重顾绒个人的情绪和态度。 不管顾悄高兴不高兴，他今天都是以顾绒男朋友的身份来见她家人的，光是这一点，便已经让他愉快至极了。 因此顾悄在饭桌上不搭不理的态度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甚至可以说，他不太喜欢顾悄这种对姐姐占有欲太强的表现，以前这种态度用来对付陆横时他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轮到自己，就让人开心不起来了。 小屁孩，迟早让你乖乖叫我姐夫。 唐大少在心里冷漠的这样说着，脸上却带着自然而然的笑。 而此刻的顾悄，却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叫唐郁帮忙照看他姐姐的话，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正在后悔不迭，大骂当初的自己引狼入室。 唯有一个顾绒，笑眯眯的给这个夹一筷子肉那个夹一筷子菜，看起来欢快极了。 【下次吃饭他们要是再敢这样，就一个打一顿好了】 顾小姐笑眯眯的这样想到。 · 前一天学会了洗碗的唐大少今天十分勤快的又一次包揽了这个活儿。 顾悄吃完饭就回卧室去了。 顾绒在厨房里跟唐郁闲聊了一会儿，又倒了一杯水去敲顾悄的房门。 里面隔了一会儿才响起顾悄冷冰冰的声音： “进来。” 顾绒开门走进去，把水杯放下来，瞅了一眼他的卷子： “上次模拟考成绩下来了吗？” “下来了。” “怎么样？” “老样子。” 老样子就是第一名的意思。 顾绒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瞎嘚瑟什么，好好备考，也好好想想到底要学什么。” 正在卷子上写动的笔尖突然一顿，顾悄抬起头来： “我学金融怎么样？” 顾绒微微一愣： “如果你喜欢的话。” 顿了一下，她有些温柔的笑起来，注视着顾悄，认真的告诉他： “不需要为赚钱而考虑，去选择你真正喜欢的专业，然后再投入精力去尽情发展，无论是哪一行，当你做到极致做到顶尖的时候，都一定会有很高收入的。” 顾悄慢慢收回视线，半晌轻轻点了下头。 顾绒便笑起来，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少年任由她动作，方才饭桌上的冷气此刻柔和了许多。 两个人都没有提到唐郁，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顾绒是真心和唐郁在一起，顾悄就迟早会妥协的。 顾绒回到客厅的时候唐郁刚洗好了碗从厨房走出来。 她瞅了一眼桌上的油渍，又看了一眼唐大少那“一切都已经搞定了”的干净样子，憋着笑去厨房拿了专用毛巾出来擦饭桌。 第八百九十三章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唐郁怔怔看着她的动作，这才明白还需要擦桌子的。 他默默的跟在顾绒身后，等到她擦完桌子又去洗毛巾的时候，才闷声道： “以后这些事儿都由我来做。” “真的？” “当然。” “那你可得好好学了。” 顾绒转身面对着他，冲他一笑，把洗过一遍的毛巾交到他手里： “去，擦第二遍。” 大唐大少立马乖乖转身去了，听话得不得了。 顾绒看着他的背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 吃完饭后顾绒拉着唐郁下楼了，大少爷以为自己这就要被赶回家了，十分的不满，扒着车门不肯走。 谁知顾绒却不推他了，自己绕了个圈上了副驾驶。 “谁说要赶你回去了？我们去流云广场，说是今晚有大型烟火展。” 唐郁这才高兴坐上车关了车门，一路慢悠悠的到了流云广场。 这个广场有一半是建在栖霞江面上的，在上川名气很大，商业区也非常发达，到了晚上更是繁华无比。 他们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路灯刚刚亮起来，照出热闹拥挤的人流。 顾绒让唐郁把车停在滨江路边，离人群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她下了车，看了一眼手机： “现在六点半，烟火展是七点半，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够了。” 唐郁遥望着那边的人群，听见她的话转头看来： “什么够了？” 顾绒却不说话的走向他，站定在他面前。 因为身高差唐郁需要微微低头的看她，那张漂亮的小脸朝他微微仰起，他还来不及问话，她已经低下头去，寻到了他的手掌，把手指塞进他的掌心，紧紧握住他的手掌。 唐郁有点懵，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牵手这个动作做得这么郑重。 可手掌里纤细的手指和温热柔软的触感都让他心动，下意识的用了些力气，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顾绒抬头朝他笑了笑，朝阶梯下江边的路指了指： “我们走走，等着烟花。” 唐郁当然没有异议，拉着她避开了人流，朝阶梯下走去。 · 路灯昏暗，将路面都照得模糊不清。 江面上水波粼粼，偶尔有和他们一样散步或者夜跑的人从身边经过，脚步声将这条路衬得更加宁静。 一边走一边闲聊了几分钟，在一次短暂的沉默里，顾绒猝不及防的开启了这个话题。 她叫了一声唐郁，然后问他： “你对我的事了解多少？” 唐郁脚步一顿，又恢复从容，问道： “你说的是哪方面？” 他的声音冷静，语气随意，心底却有完全不同的，让人有些紧张的预感。 而在这股预感中，顾绒开口，印证了他的预感： “我家的事。” 顾绒停下来，面对着唐郁，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 “有关我的父母，我的家庭，我家破人亡的原因，还有更多的，不为人知的东西。 你，了解多少？” 唐郁看着她盛着灯光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在路女士书房看到的那一叠照片与报纸，心脏顿时咚咚的快跳起来。 第八百九十四章 别这样啊 说还是不说？ 说了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很生气？更加讨厌我妈妈？甚至讨厌我？ 唐郁的脑子里快速闪过无数思绪，实际上却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他便开了口： “我知道一些。” 他声音缓慢，尽量的冷静和温和：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在我妈妈的书房里，看到过一些照片和旧报纸。” 顾绒一怔，而唐郁动了动喉结，声音有些发涩： “我很抱歉，我说过绝不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查你，但是我妈妈……” “原来你看到了啊。” 然而没等他说完，顾绒便喃喃的打断了他。 唐郁愣了一下，停下来，道： “什么意思？” 顾绒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不用跟我道歉，那不是你妈妈的调查结果。那是别人寄给她的。” “寄给她的？” 唐郁回想起袋子里的内容，那些角度刁钻、时间漫长的窥视的照片，那些剪裁细心，保存完好，却边角起毛，明显被反复摩擦过的报纸。 江水在耳边哗啦啦的流淌，而唐郁站在灯光下，看着面前的顾绒，只觉得心脏也随着水声凉了凉。 他的手指顿时一紧，握得顾绒都有些发痛，然后她听见男人紧绷的压抑的嗓音： “是谁？” 他紧咬着牙，逼出凛冽的怒意： “是谁？” 顾绒却在他的愤怒与紧绷里觉得温暖，于是便笑了笑，轻声道： “是我的仇人。” “我敌不过的，逃了很多年，却又重新追上我的仇人。” 她拉着唐郁的手，扯着他僵硬的身体，转身继续往前走。 · 江面下暗流汹涌，水面上的声音却很安静，在夜色之中尤其显得朦胧，就跟覆了一层纱似的。 女孩子淡淡的声音落在这夜色里，听起来平静极了。 “你还记得上次我去下川么？” 唐郁嗯了一声： “你说是朋友的家人去世了。” 顾绒笑了笑： “其实不是朋友的家人，是我的爷爷，去世了。” 唐郁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手，顾绒却反倒安慰般曲指，在他掌心挠了一下，语气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就是那个当年在欠条上写了我的名字，让我负债多年的爷爷。” “他是我和顾悄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在此之前，我失去了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和奶奶，就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一年之内。” 唐郁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还在呼吸。 在顾绒云淡风轻的声音里，他心脏有刹那的绞痛，痛得他背心都有些发麻。 而顾绒却还在笑，她短促的笑了一声，说： “所以其实林安静告诉你的也没错，不光是她，那个时候认识我的很多人，都觉得我是天煞孤星，所以身边的亲人才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唐郁停了脚步，顾绒走出一步拉不动，便回过头来看他。 昏暗的灯光里，唐少爷无声的紧盯着她，紧绷的表情和幽暗的眼眸，包括将她的手死死握在掌心的力度，都传达了他此刻的心情。 心疼，难过，为他而痛苦。 顾绒笑了。 她走回到唐郁面前，仰着脑袋，抬起手抚上他低下来的侧脸。 她看着他的眼睛，温柔而近乎怜惜的轻声道： “别这样啊，我才说了这么点你就是这个反应，等我全部说完了，你可该怎么办啊？” 第八百九十五章 她的爸爸妈妈 下川这个地方，虽然是十大暴乱城市之首，可大约正是因为够乱，有钱人才更多。 光是千万一栋的别墅区都有足足十多个，这还不算那些自己在深山老林里修建城堡的土财主。 可其实在这个用金钱堆起来的所谓上流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最有钱的那几个家族，其实根本就不住在这些崭新的堆金砌玉的豪宅里，他们住在一处陈旧的辖区，那地方名叫玫瑰岛。 虽然名字是叫岛，但其实并不是四周环水，只有一面临着栖霞江而已。 就像上川的苍苔区一样，玫瑰岛是下川老贵族的地标，很多年前便以大片的玫瑰园而闻名。 下川那个名声赫赫的外国语学院便坐落于此。 而顾绒，也正是出生在这个地方。 她从存在于世的第一天开始，就拥有了无数人无法企及的权利与财产。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就像玫瑰岛那些盛放的带刺的玫瑰一样，她肆无忌惮嚣张又快活的生长，在这座城市代表着顶级上层的地标上，一直成长到了十三岁。 · “我妈妈是戏曲世家的名人，每年都会在全国各地的剧院进行演出，甚至偶尔会去国际舞台上表演，据传她年轻的时候，身后追逐她的男人特别多，什么身份的都有，最后却不知为什么，被我爸爸追到手了。” 顾绒说起往事不由得笑起来，有些怀念的道： “我爸爸长得很帅，我和顾悄的眼睛就是遗传自我爸爸的，他不是那种传统的浓眉大眼的美男子，却很特别，让人一见难忘，可惜他人太冷了，顾悄现在的冰山脸，多半就是从他那里遗传的。” 顾绒嘟了嘟嘴似在对父亲表示不满。 唐郁心底难过，却仍想逗她开心一点，便道： “那看来你的性格是遗传自你妈妈，难怪伯母年轻时那么多人追。” 顾绒闻言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才不像我妈呢。” 她笑意渐淡，卷翘睫毛被灯光滤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和她此刻的声音一般凉： “不管是十三岁之前，还是十三岁之后，我都和我妈完全不同。” · 顾绒的母亲姓韩，叫韩清娴。 而她本人就和这个名字一样，清丽，娴静。 唯有在舞台上的时候，浓妆粉墨覆面，聚光灯一亮，她便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在舞台上，她演嫉恶如仇光彩夺目的李香君，她演温柔恬淡执着勇敢的杜丽娘，她演木兰，演昭君，演赵盼儿演谢天香。 她可以是坚强温婉的良家女，也可以是满身红尘的青楼妓。 她妖娆，她柔软，每一寸目光都写满欲说还休的风情，轻轻一瞥，嘴角一勾，便能抓来无数为她着迷的灵魂。 无数男人女人都为舞台上的她疯狂，而只有认识的人知道，在洗尽铅华后，素面的她，是一个温柔极了的女人，也是一个包容宽和的母亲。 她很宠孩子。 顾绒从小便喜欢腻着温柔的妈妈。因为她从来不骂人，就算女儿做错了事，她也总是用哄的方式去教育，从来不给她甩脸色。 可爸爸不一样。 她爸爸就跟顾凌这个名字一样，是一个生人勿近，气质凌厉的男人。 第八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夜晚 · “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我爸爸了。” 顾绒回忆着当年，嘴角轻轻勾起来： “我一直觉得他对我太过严苛，所以不太愿意接近他，可现在想想，他在我的教育上真的费了很多心思，如果不是他从小对我严格，我恐怕早就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彻底垮掉了。” 她转头看向唐郁，眼底有种水波不兴的平静： “你既然看到了那些报纸，就应该知道了，我爸爸是因为涉嫌勾结毒fan谋取暴利，所以才被判了死刑的。” 唐郁看着她，目光晦涩，点了点头。 顾绒却笑了一声，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淡淡道： “我不知道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判的，也不知道那些证据是怎么来的，它被归结成重大案件，查案过程大部分保密，锁在下川法院最高保密级别的资料库里。”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望着前方的昏暗夜色，喃喃道： “其实我对那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感觉一切都跟做梦一样，等我清醒的时候，世界都翻覆了。” ·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夜晚。 凌晨两点的夜色，深沉得跟被蒙了一层黑纱似的。 她在温暖的橘色光辉里醒来，睡意朦胧间看见父亲静坐在床边的身影，挺拔，高大而沉默。 十三岁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带着泪花儿，嘴里模模糊糊软软糯糯的抱怨： “干嘛啊我还要睡觉……” 她发出抗议的咕噜咕噜声，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面，试图将自己藏进温暖而黑暗的被子里。 然而被子外灯光依旧，那个男人也始终坐在她床边，一动不动的跟雕塑一样。 一向聪慧的少女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从被子里小心的探出头来，奇怪的盯着她父亲道： “爸，你是不是梦游啊？” 可那个男人没有说话。 他只静静的看着她，那双遗传给她的漂亮凤眼里，有复杂而深沉的情绪在不断翻涌，甚至叫她第一次看到了，直白的，名为“父爱”的表达。 那是父亲对女儿的不舍与眷恋，喜爱还有心疼。 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总被甩冷眼的少女一时间被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在脑海里迅速查找自己最近做过的错事，最后找到了一个最严重的，内心十分忐忑不安，表面却不得不装出沉稳淡定的样子，除了略有些结巴外，表现出来的心理素质堪称完美： “那个……我，我也没去玩过几次车，是、是陆横要去我才去的，我都是做副驾驶和后座的，那摔坏的车还是林喧嚣家里的呢。” 老早就学会了祸水东引的少女试图给发小扣锅，态度十分严肃： “我觉得林叔叔他们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把车钥匙给林喧嚣呢？这不是胡闹嘛！你看爸爸你就不许我玩车，我……” 话没说完，顾凌突然伸出手来。 少女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以为马上就要挨揍了，谁知等她苦着脸闭着眼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了脸颊上轻轻的抚摸。 第八百九十七章 如果以后不能锦衣玉食 那只习惯拿钢笔的大手落在她柔嫩的面颊上，在额角拂开散乱的发丝，又将贴在侧脸上的头发一根一根，十分耐心的拿开了。 少女终于察觉，她爸爸似乎并不是来揍她的。 她疑惑的睁开眼，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男人。 然后她看到她爸爸笑了笑。 是真的笑，从眼底深处泛起来的笑意，让那张冰山脸顿时融化了，叫人仿佛能看见春日花开的盛景。 小顾绒顿时瞪大了眼，看到新大陆一样的瞪着他。 “顾绒。” 顾凌开口了，连名带姓的叫女儿的名字： “以后如果再也不能这样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生活，你会不会很难过？” 少女愣了愣，怀疑她爸爸是想来和她探讨哲学问题的。 虽然觉得这种凌晨两点吵醒女儿来讨论哲学的行为很神经病，但作为靠老爸吃饭的小孩，她还是要好好回答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把兔子睡衣的帽子戴上，顶着两个兔耳朵，十分严肃的对她爸爸道： “会很郁闷，但是不会到很难过的程度，我也认识一些家境平凡，可却过得很幸福的同学，所以在我看来，极大的财富，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顿了一下，她瞅了一眼父亲的脸色，又补充一句： “家人才是。” 她冲父亲呲牙一笑，即便是在昏暗的壁灯下也显得十分灿烂，无忧无虑。 可不知为何，听了她的话，顾凌便更加沉默了。 他无声的盯着她，眼里好像装了个复杂深沉的宇宙，无数情绪在他眼底星系般的碰撞和爆发，却都被无声的湮没在黑暗里。 小顾绒渐渐收了笑。 十三岁的她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对待旁人她总是懒散傲慢，然而对待重要的人，她永远可以是最敏锐的孩子。 她不由自主坐正了身体，严肃的问她父亲： “爸爸，发生什么事了？你要破产了吗？” 男人在短暂的时间里，将所有变幻的情绪都沉淀在了眼底，再看向女儿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常冷淡严肃的模样。 “没什么事，你好好睡。” 少女一脸懵逼，下一刻却被父亲不容拒绝的推倒在床上，然后那个冷脸的男人倾身给她盖好了被子，还十分笨拙可笑的将她裹成了动弹不得的毛毛虫。 她还要乱蹦，却被一只大手按在了额头上。 温暖的有些粗糙的触感一下子就让她安静下来了，这是她和父亲之间的魔法。 小时候妈妈出国演出时，她就由爸爸一个人带着，小顾绒那时候的调皮程度堪比哪吒闹海，搞得家里和爸爸办公室都鸡飞狗跳，后来聪明的顾总给她念了一个十分好听的童话，童话里有一个帅气的魔法王子，这个王子每次只要把手按在别人的额头上，这个人就会立刻安静沉睡，变成睡美人。 小顾绒那时候对帅气又神奇的魔法王子情有独钟，当然也对这种浪漫的魔法十分着迷，每次被父亲按住脑门儿的时候，都会陷入“被魔法王子施了魔法”的自觉里不可自拔。 第八百九十八章 沉睡魔法 可这样的招数只管用了一年而已，后来渐渐长大的顾绒对自己当年的愚蠢简直不堪回首，也对想出这个损招的父亲怨气十足，每每被死党提起，都冷着脸避开不提。 那明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不知为何，十三岁的顾绒被父亲温暖的大手按住脑门的时候，竟然恍恍惚惚的住了嘴，就仿佛一瞬回到了吃奶的小豆丁时代，简简单单就被父亲东拼西凑的童话骗得安静下来。 她在那只大手底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意浓浓的泛上来，让她眯起了眼睛，说话嘟嘟囔囔含混不清，最后就拖成了迷糊乖巧的呼吸声。 高大成熟的男人轻轻按着女儿的额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勾了下唇角。 “如果真的有魔法，那爸爸只希望你能每天都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的睡着和醒来。” 他松开手，俯下身去，在女儿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他这一生，给过女儿两个吻。 第一次是在产房外，第一眼看到女儿，第一次做父亲的时候。 满心激烈的欢喜与喜爱。 他发誓要将那个小不点细心养育，看着她陪着她慢慢长大成优秀幸福的女孩子。 第二次是现在。 他所有有关女儿的计划，都将要戛然而止。 最后能送给她的，竟只有最后一个平静安稳的夜晚。 第一次是初见。 第二次却是告别。 中间不过十三年而已。 太短了。 便是从来平稳从容如顾凌，此时此刻看着被窝里沉睡的少女，也不由得泛起了满心尖锐的愤怒与痛苦。 他静静坐了许久，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他的妻子探头进来，用发红的温柔的眼睛看着他。 他这才收拾了所有情绪，最后低头看了女孩一眼，轻轻抚了抚她的发： “做个好梦，绒绒。” 他的不舍几乎要从指尖溢出来，却最终还是起身了。 高大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被关在了门后。 室内恢复安静。 壁灯昏暗的照着有些乱糟糟却显得十分温暖漂亮的房子，女孩穿着兔子睡衣窝在大床上，被被子裹成一团。 窗外呼啸的寒风都不能侵袭她一丝一毫。 她的梦很安静，就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 然而巨变酝酿在天边乍破的第一丝曙光里，世界就在她的沉睡中被无声撕裂，直到她醒来的时候，才终于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声音。 · 被贴满了红纸的家具。 不断涌进来的穿制服的男男女女。 挡在她卧室门口的保姆阿姨。 还有抱着弟弟，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母亲。 她看见她，中断了与另一个穿制服的男人的谈话，毫不犹豫的向她微笑起来，伸出手： “毛毛，过来。” 顾绒还穿着那件兔子睡衣，她走在那些大人们新鲜或戏谑、单纯好奇或充满恶意的目光里，就像一只真正的柔软的兔子，误入了猎人的陷阱里。 她走得满心慌乱，脚步却只仓促了几步，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她接住她母亲的手，没有看别人一眼，只问道：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去哪儿了？” 第八百九十九章 是真的吗？ 没等到她母亲的回答，先前那个正在和顾夫人谈话的男人先笑了起来： “这位就是顾总的掌上明珠，顾绒小姐？” 他抬起手似乎要来摸顾绒的头，少女却皱眉厌恶的避开了。 男人僵了僵，收回手，笑意也淡下来： “你暂时是见不到你爸爸了，顾总已经被带去检察院了。” 少女一愣，心脏顿时咚咚跳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夜里父亲的反常，和那些古怪的问话，原本她还以为是个梦，现在看来却是真正发生的。 她紧张的抓住了母亲的手，低声问她： “妈妈，我家真的要破产了吗？” 她母亲看着她，没有说话，只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表情和眼神，都非常温柔，温柔又充满怜惜，仿佛随时都要流下泪来。 彼时的少女看不懂这个眼神。 她只为父亲的破产而郁闷，却并没有到特别严重的地步。 托顾凌从小的教育，她对顾氏集团看得并不重。 人只要有能力，怎么都能赚到钱的，所以就算顾氏破产了，她也相信她爸爸，还有她自己，将来一定能把钱赚回来的。 可直到后来她才明白，那个眼神并不是难过于他们失去的财产，而是难过于，她即将失去的父亲。 · “天崩地裂。” 顾绒回忆着，找了一个词来形容，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虽然才十三岁，但那时候我觉得，世上绝不会有比这更叫人痛苦的、难以承受的事情了，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爸爸对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失去他对我来讲，简直就跟世界末日没有区别。” 她轻轻笑了笑，说：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世界末日只是个童话。人活着不是拍电影，故事永远不会终结于任何他人的死亡，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痛苦就永远不会终结。” 她转头看向唐郁，问她： “你知道为什么我爸爸在天亮之前就被带去了检察院吗？” “为什么？” “是他自己提出的，因为他不想被我看见他被扣上手铐的样子。” 顾绒微微的笑： “他在我面前以一个冷冰冰的顶梁柱的形象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又怎么愿意让我看到他狼狈的时候呢？” “那天晚上是我倒数第二次见他。” 顾绒说： “在他被审判之前，我还见了他一次。就在临时关押的看守所。” “本来这次见面是不被允许的，是林喧嚣的父母帮了忙从中周旋，才偷偷把我带进去了，时间很短，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也能找着机会，把我大骂了一顿。” · 女孩坐在玻璃窗前，一张脸在短短一个月内便清瘦了很多，于是一双凤眼便愈发显得大而锐利，无声盯着里面的男人时，竟也能看见一点凌厉而凶狠的样子来。 她紧紧的握着电话，第三遍执着的重复问他： “是真的吗？新闻上说的那些，报纸上写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第九百章 两条法则 男人坐下后便始终安静看着她，听见她的问题沉默了许久，此刻终于微微皱起眉来，反问： “你相信吗？” · 他看着窗外的少女，问她： “你相信我勾结了毒翻，相信我在靠这个赚钱吗？” “检察院的证据那么多！” 少女对着话筒吼出来，眼眶瞬间发了红： “人证物证都有了！除了妈妈支持你，所有人都相信了！” “我问的是你。” 男人似乎一点都没被她的态度干扰，语气始终是冷静的，他看着顾绒，就像顾绒反复问她一样，又问了一遍： “你相信吗？你相信那些证据，相信我做了那些事吗？” 少女怔怔的沉默下来，她无声的盯着窗户里同样瘦了许多，但依旧干净俊美，面庞冷冽的父亲。 这一个月以来让她纠结痛苦的纷扰与嘈杂的声音突然尽数远去，她只想起回忆中的爸爸。 爸爸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所知道的、爸爸做的每一件事情。 这一个月由那些舆论和所谓证据拼凑起来的男人渐渐破碎，由她亲自经历的，记忆清晰的十年时光，一点一点凝聚成一个清晰准确的顾凌。 顾绒怔怔看着她爸爸，眼眶突然红得更加厉害： “我……我相信你。” 顾凌于是笑起来。 即便穿着监狱里统一的衣服，即便手上还带着手铐，可是他这一笑，便依旧是她最好看也最强大的爸爸。 “那就够了。” 他似乎是真的满足，一双凌厉的眼睛里透出从未有过的温和笑意，似是宽慰似是骄傲。 可顾绒不觉得够了。 她在盲目的确定后变得更加愤怒和激动。 “什么叫够了？既然你没做，那就要想办法洗脱罪名啊！” 少女激动得脸色微红，往前凑了凑，焦急而渴望的看着窗户里的男人： “爸爸，想想办法！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可以找林叔叔和陆叔叔帮忙！他们这些天都很着急！” 顾凌的笑意突然间便淡了下来。 他恢复了冷漠，安静的看着激动的女孩对他不断说着什么，直到她停下来，才终于开口，说出了让顾绒惊愕无比的话。 他说： “不要管我了。” 在女孩惊愕怔然的目光里，男人轻声问她： “绒绒，还记得我教过你的，最重要的两条原则么？” 女孩睁大眼睛，片刻后才机械的点了下头。 “第一条是社会的生存法则……” · “不管在哪个圈子，不管在哪个阶级，都遵守强者为尊这个道理。” 不知何时两人的散步已经停了下来，他们站在江边，顾绒望着夜色里的城市和水面，淡淡的重复那段话： “胜利者不但会书写历史，还会将所有人都变成他的笔杆子和说书人，不断写出和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到了最后，这些大肆宣扬的就成了真相，而失败者的话是没有人会听的，就像没有人关心第二名叫什么名字一样。” “第二条，是个人生存的原则。” “是什么？” 顾绒转头看向他，微微笑了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九百零一章 他要我强大，也要我自保 “即便是在顾家最有钱，我最嚣张的时候，我爸爸都没有忘记过反复向我强调这一点，我外公曾经说过，我爸爸是他见过最有危机意识的人，哪怕是生活得最幸福惬意的时候，他对我的教育都没有一丝漏洞。” · “这第二条我十三岁之前都没机会实施，也从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十三岁以后，这就成了我的保命法则。” 顾绒对唐郁道： “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在警局见面吗？” “你说要告我性骚扰的那次？” “是啊。” 顾绒笑起来： “如果是十三岁以前的我，可能就直接用那个视频威胁你，甚至狠狠把你骂一顿或者打一顿了，可我没那么做。” 不止没那么做，甚至在展示了自己的筹码后，非常干脆利落并且诚恳……至少看起来诚恳的弯腰道歉了。 “我要是没道歉，甚至跟你杠上了的话，你当时会怎么做啊？” 顾绒问他。 唐郁想了想，不太想说实话，但看着顾绒认真的眼神，还是不情愿的道： “那我大概会直接找人黑了你们店里的监控，再黑了你老板和你的手机，把视频删掉，然后继续告你绑架犯。” “你看，还好我没那么做？” 顾绒笑着道： “我要是真的跟你打起官司了，可能没两天就得饿死，或者最后妥协赔钱，也一样要饿死。” 顾绒嘴角的弧度淡下来，她轻声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把这句话练得滚瓜烂熟，这个原则也让我逃开了很多伤害和灾难。” “第一条原则，他要我强大。第二条原则，他要我自保。” 她转头看向唐郁，笑： “你说，我爸爸是不是一个很聪明很有远见的人？” 唐郁注视着她，轻轻点头。 顾绒便笑意更深，她又看向江面，风拂过她的头发，将她的声音都吹得轻飘飘的： “可惜，我不如我爸，那个时候的我只觉得委屈又愤怒，既然他说自己是无辜的，为什么不肯抗争？为什么不肯找证据？明明有那么多人想要帮忙，偏偏他自己不肯努力。” “可直到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主导者是谁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他的话，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对我强调这两点。” 顾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满腔冰凉的风里道： “后来的事情，对我来说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无边无尽，没有终止的噩梦。” “顾氏很快被宣布破产，资产全部充公，包括我家的不动产也都被拍卖了，我外公外婆他们算是书香世家，在这次的事情里也被牵连了，外公原本还有大学教授的职称，在案发后就被学校辞退了，然后他很快就生了病，一日重过一日的去世了，在外公之后，外婆也因为伤心过度离开。” “我妈妈的抑郁症，就是在那个时候爆发的。” 顾绒嘴角的笑意全部消失了，她注视着黑暗，就像是注视那段灾难的过去，嗓音很轻的道：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妈妈，是一个多愁善感，很爱哭的人。” 第九百零二章 天注定的满门抄斩 “即便我自己在那些时间里也过得恍恍惚惚，却还是能很深刻的记得我妈妈流的眼泪。” 她不说话，也不出声，只是流泪而已。 浅色的眼瞳就像两个小小的泉眼，平静死寂，泪水却不停地往外涌。 “那个时候我们住在林家的房子里，林叔叔他们请了保姆专门来照看我们，把房子里的电视和网络全都关掉，不让我们接触新闻。可我有偷偷看过报纸，外界把我们家的情况，戏称为，天注定的满门抄斩。” 因为罪大恶极，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一个一个的收走了顾家人的命。 顾绒至今都忘不了那些报纸上的文字，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人的嘴，记者的笔杆子，是可以残忍冷漠到这个地步的。 对她来讲是家破人亡的灾难，在旁人眼底却不过是茶余饭后一桩不需要负责的闲谈而已。 “报纸是我偷偷看的，而在这之后，我还看到了外界对林家的揣测，说林家和顾家是利益共同体，多半也和这个案子有所关联，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时候还敢收留顾家的人？ 我把报纸给妈妈看了，于是我们又从林家搬走了，搬去了我妈妈以前住的宿舍，大概有一百平，在现在的我看来已经不小了，但那时候，我是第一次住那么窄的房子。” 顾绒笑起来： “林喧嚣和陆横他们都跟着一起去看了，所有人包括我妈妈都觉得我会耍脾气，我会不高兴，但他们真是太小看我了。” 顾绒看向唐郁，眉梢一挑，表情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我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相反，其实那时候我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不需要连累任何人，哪怕穷一点，哪怕拥挤一些，我们好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不需要被别人指点的家，定居下来之后，我们就可以真正开始过新的生活了。” “那个时候我爸爸已经走了，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也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因为只要没看到他闭着眼的样子，我就还能假装他还活着，哪怕是被关在监狱里也没关系，就这么自欺欺人的，我在那个房子里，开始了我以为的新生活。” “我爸爸死了没多久，我就从外国语学院退学了，转到了一个三流中学，因为以前我太出名了，即便转去了垃圾学校也依旧有很多人认识我，最开始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甚至当面问我爸爸是不是毒fan子，可不到一个月就没人敢问了，因为没人能打得过我。” 顾绒又笑，龇着牙很得意，看着唐郁的眼睛亮亮的： “我没告诉过你？我从小学习散打，还在全国比赛里拿过好几次冠军。” 唐郁看着她的笑，勉强也勾了勾唇，心脏却如同被揉烂了的叶子，不断挤出酸苦至极的水来。 顾绒声音有点哑，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 “其实在学校打架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在学校之外，我开始和妈妈一起去找工作，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找工作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我每天看着妈妈给别人鞠躬，对别人微笑，然后被不断的拒绝，拒绝，又拒绝……我很难受……” 第九百零三章 我也不理解 她轻轻的说： “我特别难受……我不想看到她那个样子，所以我问她，为什么非得去找到工作不可？她虽然被剧院的师傅劝回家休假一年，但一年后还是可以重新回去啊，这一年就接受林叔叔或者陆叔叔家的帮忙好了，大不了就算作是我们跟他们借的。” “可我妈妈不肯。我直到现在都很清楚的记得，我妈妈回答我的话。” · 那个长头发的女子，即便是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即便是在灰暗杂乱的背景里，也依旧美丽得像一幅电影。 刚刚求职被拒的她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拉着女儿的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对她说： “那如果一年后他们依旧不让我回到剧组呢？或者哪怕回到剧组了，他们也不让我上台表演，而是要我做后勤呢？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整个下川都知道了，剧院没有立即开除我，是看在我工作多年的份儿上，如果可以，我也想带着你们离开下川，去别的城市生活，那样或许能比现在更好一些，可是……” 女子微微的笑，在即将进入昏夜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温柔： “可是你爸爸在这里啊，我们不能离他太远了，他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女孩和她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里瞬间便含满了清透的水，可她睁着眼，始终没叫眼泪掉下来。 “这么倔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她妈妈伸手抚上她的脸，说： “我们今年可以接受林叔叔或者陆家的帮助，可是明年呢？后年呢？我们一家五口人，总不能永远都靠着他们活？那岂不是成了吸血鬼？你都知道报纸上把我们和林家扯到一起对他们不好，又怎么会想不到我们不能永远依靠他们呢？” 女子微微的笑，安慰愁眉苦脸的女儿： “没关系，妈妈总能养活你和弟弟的。” · 听起来是一个温柔但也坚强独立的女子。 可那张旧报纸上耸人惊闻的标题在眼前闪过，唐郁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顾绒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 “不理解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连我都不理解，所有人都以抑郁症来作为她跳楼的借口，但我一点都不想接受。” “在那一晚之后，我认同了她的话，并且也开始逃课，偷偷去找那种没有营业执照的饭馆打工，能赚一点是一点，反正我的初中课程早就学完了，要不是为了能毕业，我根本就不需要去学校上课。” “最开始一天只有十几块钱？后来我又找了更多时间零碎的工作，比如发传单啦，贴报纸啦，或者跟着收废品的一起算钱啦……总之可多了，能赚钱的我都做，最开始还挑那种干净一点的，后来就什么都不挑了。” “这些事我都是瞒着他们做的，连陆横和林喧嚣都不知道，可我在下川的熟人实在是太多了，发传单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然后陆横他们就知道了，他们把我骂了一顿，见我坚持要打工，就给我找了个在法餐厅拉小提琴的工作……啊，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会拉小提琴啊？” 第九百零四章 真正应该接受道歉的人，是我 顾绒吐了一口气，继续道： “虽然靠这个挣小费感觉挺别扭的，但是这个收入实在是比其他工作高太多了，我甚至可以解决掉我和顾悄的全部学费，所以我很高兴，正正经经的感谢了陆横和林喧嚣，还给我妈妈弟弟爷爷奶奶都买了一份礼物。” 顾绒说到这里顿了顿，眼底突然被洒了一层霜似的凉下来，嘴角微翘，无声无息的带着讽刺： “可是谁知道，就在我们都以为日子会慢慢平静下来，越来越好的时候，有人拿着一张一千五百万的欠条甩到了我们面前。” 顾绒笑出声来，像是在笑这荒诞不羁的世事，也像是在笑彼时蝼蚁一样茫然不知的自己： “我当时都傻了你知道吗？还跟个呆头鹅一样问别人是不是找错人了，可那个人指着欠条上的两个字，问我是不是念做顾绒。” “当然是念做顾绒，我又没瞎。” “我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而已，在我爸死前，一千万算什么？不过一块贵一点的手表而已，可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是一笔我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够的巨款，那些人告诉我们，那是我爷爷借的高利贷，是他亲自在欠条上写下我的名字的。” “我奶奶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她醒过来，就拉着我妈妈的手，一边哭一边跟她说对不起，我也很委屈很愤怒，可那个时候就和我奶奶一样，我也认为压力最大，最可怜的是我妈妈，因为她是大人，而我只是个小孩，我还是她的女儿，我没有犯错，我没有去借高利贷，那个被我爷爷写在欠条上的名字，自然而然成为了她头顶上的大山。” “那一天夜里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多赚钱，好让我妈妈轻松一点，原本那段日子我已经辞掉了饭馆的工作，只每天在餐厅里拉两个小时的小提琴，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第二天我就又回到了饭馆，我觉得我不能因为这些工作又累又赚钱不多就舍弃，一千五百万的债务，容不得我有任何贪图轻松的想法，因为我轻松一点了，我妈妈就一定会更累一点。” “即便是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放弃，我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 顾绒笑了笑，目光空茫的看着夜色，自言自语： “可我错了。” “后来我才发现，真正应该接受道歉的人，不是我妈妈，而是我。” “因为她抛下我了。她在我为了这一千五百万的债务，逃课到处找工作的时候，在我以为她也一定和我一样焦急和努力的时候，在我每一天都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安慰她逗她开心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的，跳楼了。” · “我不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那个号码没有显示，只说是陌生来电，所以他告诉我妈妈要跳楼的时候，我只以为是个恶作剧，狠狠的把那个人骂了一顿，他却告诉我，要是再迟一点，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第九百零五章 她在这一瞬间练就一双成熟冷漠的眼睛 她的尾音带上了颤抖的笑，像是在嘲讽那个愚蠢的自己，她的声音愈发的轻下来： “没有人知道，在我上到楼顶的那段时间里，我到底想了些什么，我真的太疑惑，也太混乱了，我又害怕，又觉得不敢相信，之前明明那么努力的找工作，那么坚定的说过要养活我和弟弟的妈妈，怎么可能会跳楼呢？她或许只是在楼上吹吹风，因为心情太差了，或者想我爸爸了，所以想纾解一下心情。” “我一路上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当我打开门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 “她站在栏杆上，在唱戏。” 顾绒始终平静无声的瞳孔里，终于在这一声几乎失声的尾音中，染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而就像在最糟糕境遇下也迟迟不肯掉泪的少女一样，现在的她，依旧不肯让这眼泪流出来。 “她唱桃花扇，已经唱到最后一折了。” “我看到那个背影我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什么都想过了，但我真的想象不到她跳楼的理由。” “她可以因为一万个理由去死，可我一直以为，我和顾悄永远都会是她活着的理由。” “但不是这样的，事实告诉我我想错了。” “她放弃了我们。”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楼上跳下去。从前我有多爱她，那一瞬间我就有多恨她。” 爱变成了恨。 随着剧烈的，摧心剖肝的痛苦和绝望，恨意也一起爆发出来。 那个画面从此成为她记忆里最可怖的噩梦，天地变成无声的黑色，唯有遥远的地面上，那一滩猩红的血是艳丽的。 而在这幅画面里，在这被母亲抛弃的，叫人痛不欲生的自我怀疑和绝望中，顾绒完成了洗髓拔筋般的成长。 不再盲目自信，不再盲目乐观，不再在这糟糕的境地里也依旧保持勇敢、坚信善良。 所有的少年的炽热全部从骨血里褪去，留下死寂的灰烬。 如果说妈妈是在这场灾难里始终悬挂的，给她勇气与动力的太阳，那么现在太阳坠落了，她任由自己沉入无边黑暗里。 她在这一瞬间练就一双成熟冷漠的眼睛。 从此脱胎换骨。 · “你知道吗？” 在星月都被云层遮挡的夜色里，顾绒轻声说： “之后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没有接那个电话就好了，至少我不用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当面承受她的抛弃。那样的话，或许在我得到消息以后，还能给她找到各种合理的借口，好让我不这么恨她。” “可惜后来我无数次的做梦，在无数次的梦里，她没有一次为我停留，没有一次为我犹豫。” 手指间的力度一紧，顾绒尾音刚落，便被抱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她怔怔的贴在男人的胸膛，听见衣服底下砰砰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急促得很。 然后她听见唐郁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的，沙哑的响起： “不是的。” 他说： “你妈妈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梗了一下，轻声说： “她是爱你的，我听得出来。” 第九百零六章 你哭什么呀？ “可是，我恨她啊。” 顾绒眨了一下眼，终于有一滴水珠滚落，泅进唐郁的衣服里，转眼便消失了痕迹。 而她大睁着眼，重复而肯定的道： “我恨她。” 唐郁紧紧勒住她的背，仿佛要将她整个拥进身体里。 他埋在她的颈侧，闭上了眼： “我知道。” 他理解的说： “我知道。” 顾绒察觉到脖子上一点微凉的湿意，紧接着又是第二点，第三点，那些凉凉的水珠顺着她的脖子流进衣服里，滑过皮肤带来一阵沁骨的凉意。 顾绒呆住了。 她结巴的，怔怔的问： “你哭了吗？” “没有。”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笼罩起来，嘴里这么说着，却不肯让她挣开看看自己的脸。 他就这么死死的抱着她，沙哑的声音也埋在她的颈窝里，沉沉的重复： “没有。” 可皮肤上的水珠不是错觉。 顾绒不再挣扎了。 她靠在唐郁怀里，睁着眼，一下又一下的眨，突然轻轻的笑起来： “你哭什么呀？” 她这么说着，眼底却猝不及防有眼泪滚落出来。 一滴两滴三滴……源源不断的眼泪开始不断涌出眼眶。 她莫名其妙，她尴尬却无法停止。 她只好把脸更深的埋进了唐郁怀里。 最开始是无声地，只有眼泪渐渐泅湿唐郁的衣服。 渐渐的她发出了声音，从拼命克制的哽咽，到一抽一抽的啜泣，再到自暴自弃的大哭。 她紧紧的抱住唐郁，哭得浑身颤抖，哭得脑袋发痛，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咳嗽一声一声梗住她的喉咙，仿佛要让她随时窒息过去。 可她都不肯停止。 她不肯停止。 她平静了整整七年，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别离和失去中，漫长得像是过完了普通人的一生。 爸爸死的时候她没有哭。 因为妈妈已经哭得够伤心了，她要去安慰她，给她勇气。 外公外婆死的时候她没有哭。 因为妈妈抑郁症爆发，整日浑浑噩噩需要人照看。 妈妈死的时候她没有哭。 因为能纵容她哭的最后一个人，都已经抛弃她了。 再也没什么好哭的了。 她以为那些过期的眼泪早就已经消失了。 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眼泪就和那些痛苦一样，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它们只是被她锁起来了，锁在她从不对人提起的陈年旧事里，只等着她心甘情愿的拿钥匙，打开锁，在另一个纵容她大哭，心疼她流泪的人面前，才会山洪一样爆发。 就像要将积攒的痛苦全部变成眼泪流出来。 她哭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 可痛苦没有尽头，她的眼泪便多得可怕。 在来往人流怪异的目光里，唐郁只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孩。 他觉得自己也要和那些哭声一起窒息了。 他轻轻的拍打她颤抖的身体，手法笨拙而疼惜至极。 他一言不发的一起掉了很多眼泪，任由她哭了许久许久，直到时间太长，担心她把眼睛哭出问题来，才在她耳边低声道： “绒绒，我们下次再哭好不好？” 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薄纱一般的掠过顾绒的耳边，让她嗡嗡作响的脑子有了一瞬的清明。 第九百零七章 我会一直爱你的 她埋在唐郁胸前，蹭了蹭鼻子，片刻后就强迫自己停了下来，却迟迟不肯从他胸前抬起头。 因为脸颊底下这片衣服全部湿了，就跟被人泼了水一样，说不定还有她的鼻涕。 稍微清醒的大脑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刚才莫名其妙的痛苦中抽身，恢复那个冷静自持的顾绒。 她不由得大恼自己的失态，揪着唐郁湿漉漉的t恤开始装死。 唐郁察觉到了，却没有揭穿她的心情。 此时此刻只怕顾绒想干什么他都只会纵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去宠，好让她不那么难过。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就着被顾绒抱住的姿势，先松开了一只手，将外套一边的袖子脱下来，然后又是另外一边，在这么别扭的姿势里，顾绒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胸膛。 顾绒正埋在他衣服里又窘迫又莫名其妙的猜测他要干嘛，下一刻就听见呼的一声，她脑袋上被罩了一个黑影，温暖的重物将她整个蒙起来，即便她抬起头，眼前也依旧是一片安全的黑暗。 唐郁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体恤，握着顾绒的肩膀，让她直起身子来。 他整理了一下顾绒脑袋上罩着的外套，然后在下巴处收紧。 女孩的眼睛藏在衣服底下的阴影里，只能看见水汪汪的瞳孔，还有白皙如玉的鼻尖。 唐郁自己却置身于昏暗的灯光下，一双微微发红的桃花眼清晰可见。 他低头看着顾绒，微微的笑，嗓音温柔： “这样就看不见了。” 顾绒呆呆的仰头看着他，几乎又要在这一瞬落下泪来，好在及时忍住了。 她垂下头，吸了吸鼻子，唐郁却又一次倾身拥抱住她，在她耳侧低语： “绒绒，以后都有我。” “我会一直，一直爱你的。” 这么多年以后，顾绒如浮萍一样飘飘荡荡的生命，终于被留在了一汪水池里。 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中，在带着雪松香气的外套罩下来的黑暗里，她突然感到了无比的安全。 纤细的手臂攀上唐郁的脊背，顾绒喃喃的声音闷在外套下的空间里，显得沉闷而小心： “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失言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唐郁抱着她，低低的说： “我发誓，永远不会失信于你。”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有烟火升空，一声爆响照亮了整个黑暗天际。 顾绒揪着下巴上的外套抬起头来，刚刚盛放的花朵映亮她含水的眼瞳，剔透又华丽，梦一般的漂亮。 “烟火展开始了。” 在她喃喃的尾音里，接二连三的流星射入黑暗的夜空，姹紫嫣红的花朵大朵大朵的盛开在他们头顶，将栖霞江也映照得五光十色。 唐郁伸手把她脑袋上的外套理了理，从身后抱着她，将她揽在怀里，一起抬头看着满城盛放的烟火。 “喜欢吗？” 在爆炸声的间隙里，她听见男人低低的询问。 顾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十三岁以后，我唯一能玩烟火的时间就是过年，而且还是那种两块钱一根的烟花，几下就没了。” 第九百零八章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她比了个手势，唐郁低低的笑，正巧有烟花爆炸，他便稍微抬高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不用等过年，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我给你更盛大更漂亮的烟火展，就算把整个上川都点亮也没问题。” 五光十色的火焰在天际流淌。 被映照得闪闪发光的夜空之下，顾绒靠着身后坚定而温暖的胸膛，轻声的说了一个字： “好。” · 他们看完了长达十五分钟的烟火展，在华丽落幕之后，才驱车回家。 顾绒将往事收了尾，在住宅楼下，抬头望着唐郁道： “还有一些事，留到以后再说。” “你只要知道，我是很努力才活到今天的，你要珍惜我，就算我有一些毛病，你也不要嫌弃。” 唐郁被她说的心脏发酸，只好笑笑抱住她，在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拥抱里，他嗓子发哑的说： “我只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能好好珍惜你的机会，你可绝对不能收回去。” 顾绒半张脸埋在他肩上的衣服里，低垂的眼眸泄出些许温和笑意： “好。” 唐郁拿着自己的外套，看着顾绒上了楼，直到十八层的阳台亮起灯来，才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他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却并没有直接回家。 他将所有车窗开到最大，让夜风全部灌进来，霓虹和灯流不断映过他的脸，照亮沉默而毫无情绪的表情。 风声的呼啸几乎变得尖锐起来，他的情绪发泄在漫无目的的前进和不断的加速炫技里。 最后他把车猛地刹停在了栖霞江边，突然刹车产生的惯性让他狠狠往前一倾又被安全带勒着重重的撞上了椅背。 他就这么靠着椅背，无声的注视前方路上的昏黄灯光。 就这么看了不知道多久，那光影突然映亮他脸上滑落的细细水流。 唐郁无声的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 与此同时，远在国外的陆横，也跌入了他从未挣脱的、也从来不愿挣脱梦境。 梦中有星有月，天穹如镶满碎钻的黑色丝绸，看起来纯净又华丽。 可那一晚栖霞江有雾，雾气朦朦胧胧罩住了下川，天地之间便有如被牵了一道细细的纱帘，叫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而他在大风吹拂雾气散尽的天台，看见了那个唯一清晰的身影。 她穿着简单的衣服，长发在脑后飘扬，轻薄的外套衣角也跟着被吹起来，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叫他心脏揪紧，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他望着那个在夜空下低头俯瞰城市的纤细背影，望着她朝着下方城市慢慢抬起一只脚，在胆战心惊的窒息中，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顾绒！” 几乎撕裂的尾音中，他看到那人回过头来。 夜空之下，城市之上。 她的侧脸被灯光与月色围绕，勾勒青涩而美丽的轮廓。 而那双侧看过来的狭长的眼睛，如同装满了整个栖霞江的水，冷漠得叫人从脚底结冰，一直冻结到心脏。 第九百零九章 你以为我想跳下去吗？ 她那只干净简单的帆布鞋定格在万丈高空之上。 下方城市喧嚣，而在她冷淡的回眸里，少年全身僵硬的屏住了呼吸，眼眶猩红的盯着她，似乎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怎么都不肯眨眼，说话时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颤抖： “顾绒……顾绒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而女孩站在高处，看了他良久后却一语不发的转回头去，似是笑了笑，那笑声十分短促，转瞬就消失在风里。 她平静的开口道： “你以为我是要跳下去吗？就和我妈妈一样？” 陆横依旧一动不敢动，死死的盯着她。 “如果我真的想跳下去，早就跳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下方遥远而阔大的城市，说话的声音染了雾色般轻飘飘的： “别想太多，我来这里，只是想感受一下，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自言自语般的道： “难道是因为太漂亮了吗？” 她慢慢朝下方的城市伸出手，夜风从高空里掠过，将她的长发与衣角一起呼啦啦的吹起来，那纤长的五指被包裹在遥远空茫的城市流光里，雾气就在不远之外，仿佛随时都要将她拉下去。 陆横眼看着那只手越深越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几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一个用力将人扯了下来。 女孩没有抵抗。 她从危险摇晃的高空退下，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撞进了少年激动恐惧的怀抱里。 她没有一丝反应的任由少年抱着她，只轻轻扯了下嘴唇： “都说了我不会跳楼，你紧张什么？” 她眨了眨眼，眼眸冷漠而麻木： “我才不会跟韩清娴一样懦弱又没用呢，我会带着顾悄，好好活着的。” 少年心脏依旧在砰砰作响，他死死的闭着眼，在紧紧的拥抱里确定女孩还在自己怀中，才勉强松了口气，半晌后艰难的开了口： “毛毛……你，去我家生活。” 女孩笑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 “说什么呢？你以为林叔叔他们没有提出过这件事吗？” “不止是住在我家……” 少年用力闭了闭眼，将眼泪忍了回去，握着她的肩膀让开身体，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爸爸说，他想收养你，当陆家的女儿。” 女孩愣住了。 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飘到脸颊上，她浅淡剔透的眼瞳无声的看着他。 而就在这样安静又带着愣怔的眼神里，世界都仿佛定格下来。 无论是楼顶的风，还是城市的光，那些流动的车和人群，水与云朵，全都定格成了无声模糊的背景。 随后整个画面陷入黑暗。 下一刻视线亮起时，他看到的，一闪紧闭的，陈旧的铁门。 就在他家别墅，佣人宿舍房的楼下。 昏暗的灯光照亮向下的阶梯和狭窄的通道，他在越来越快的心跳里，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打开了生锈的门栓。 金属的摩擦声刺耳的响在耳朵里，他拉开了门，在近乎恐惧的预感里慢慢抬眼—— 他看见了逼仄矮小、空无一物的地下室，他看见一盏昏黄至极的老式电灯，他看见在那灯光底下，在墙壁的角落里，靠着墙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第九百一十章 收养我？ 听见响动，那人正在慢慢把头抬起来。 乌黑的长发下，是惨白的，熟悉至极的一张脸。 少年顿时便软了膝盖，狠狠撑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重重跪下去。 而女孩久久盯着他，似乎过了许久才终于认出来他是谁。那双越发浅淡近乎透明的眼瞳里，突然溢出一点笑意，平静的，却更加代表了极端尖锐的，叫人仿佛能看见眼底深渊的笑意。 她把头后仰靠上墙壁，瘦得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冰冷而病态。那双眼瞳平淡的睨着少年，用沙哑到快要撕裂的嗓音轻轻说了三个字： “收养我？” 这样平静得一点不像是质问的三个字，却如同尖锐的刀，瞬间剖开了陆横的心脏，让他再也站不住的跪倒在地，在鲜血淋漓的剧痛里，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下一刻有谁脚步匆匆从远处跑了下来。 在昏黄的视线里，那脚步声也仿佛被沾染了昏沉的气息，在他的大脑中一声声回荡盘旋，仿佛下一刻就要跑到面前，却又仿佛是在不断远离，去到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而在这样空洞的回声里，画面又是一转，他眼前所见，是一场惨烈的车祸。 人群在不远处吵闹，车灯在不断的闪烁。 而在那被撞得扭曲的车头前，他看见了猩红的血迹，和一动不动的熟悉的身体。 在那身体的不远处，身影单薄的长发女孩雕塑一般的僵立着，在她背后是深沉的黑暗。而她脸色惨白，瞳孔怔怔映着那血泊中的人影，像是要永远沉入沉默的深渊里，被黑暗彻底吞没。 这画面针尖一样的刺入他的眼球，痛得他从床上猛得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声音。 而窗外天色阴沉，车水马龙的国际都市仿佛被罩在灰蒙蒙的雾中，一看便叫人心情阴郁。 男人坐在床上喘了很久，才慢慢的伸手，抹去了额上的冷汗。 · 国内还是黑夜。 刚刚送走唐郁走上电梯的顾绒，按了十八楼之后，在楼层上到十三的时候，突然又临时兴起一般，伸手想要去按顶层的按键，然而直到触目到那一排按键时才突然想起迟秋说过的，二十四楼以及以上楼层都是一梯一户指纹解锁的大跃层，普通业主用的电梯根本到不了那上面。 她鼓了鼓腮帮子，不太爽的吹了一口刘海： “天台也上不去……” 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不算很晚。 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吹风啊。 顾绒想了想，在电梯抵达十八层，金属门打开的时候，她没有出去，而是按下了二十三层的按键。 金属门再次缓缓合上，电梯在黑暗中上升。 二十三楼的数字键亮起，叮咚一声后，顾绒抬眼，看见灯光昏暗的走廊。 她抬脚走出去，目光扫过走廊深处门前放着鞋子的住户后，便打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打开手机电筒，走进了只有指示灯亮着的昏暗空间。 那沉重的木门重重关上，在空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她打着手机电筒，抬脚往上走去。 第九百十一章 第一个闯入者 就在那只脚跨过第一个指示灯的瞬间，烂尾楼那十层废弃楼房的最高层里，绝对隔音的黑色玻璃窗内，被随意仍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有红灯亮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下一秒有人从床上猛得翻身坐起，光着脚拿了床边的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钮，警报声瞬间停止，而他脚步不停的大步走进了幕布后的房间，弯腰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动几下，墙面上挂着的电脑瞬间如同被分发了不同的纸牌，几秒钟便分布了各种不同的监控画面。 这人的手从键盘上拿开，撑在了桌面上。 乱糟糟的栗色短发下，一双眼飞快的扫过那些屏幕，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昏暗的动态画面里。 在那画面中，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和手机电筒的光一起照亮了阶梯，然而空间昏暗，那点光只够照亮阶梯和一双不断向上走的鞋。 电筒的光晃晃悠悠的，在走动间扫过鞋面，让他看清那是一双简单的帆布鞋。 然后就在他准备找其他监控来查明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她手中的电筒光突然扫过了墙壁，在那一瞬间的光线反射中，他看见一个隐约的熟悉的侧面，和一双半垂的，睫毛很长的眼眸。 刚要动作的手一顿，栗色短发跟着脑袋歪了一下，电脑屏幕的光照亮迟秋略带意外的神情： “顾绒？” 在画面接下来的进行中，他肯定了这个结果。 于是原本冷漠的警惕便换成了饶有趣味的猜测。 他慢慢抱起手臂，一个一个的换着屏幕，盯着那个一直往上爬的身影。 “这么晚了，她是想要干什么？” 迟秋思索着： “难道是发现了不对？” 片刻后他还是敲了几下键盘，将顾绒在电梯里的监控调了出来。 而画面中顾绒似乎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去二十三楼的，而是在电梯抵达十八楼之后，才又重新按了二十三楼的按键，中途没有任何意外，就像是一场临时起意。 迟秋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见电梯里的人略微动了动嘴巴，似乎自言自语说了句话。 他弯下腰去，仔细盯着屏幕，渐渐将那微小的口型辨认出来—— “天台……上不去？” 他愣了一下，喃喃道： “是想上楼顶么？” 他的视线移回到那个还在往上爬的身影。 为什么这么晚了突然想上天台呢？宁愿在安全楼道里爬整整十层也要上去？ 不嫌累吗？还是突发奇想要减肥？ 迟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椅子拽过来坐下了，翘起二郎腿看着监控里的身影。 监控是无声的。 而画面中灯光昏暗，他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她不断的往上爬，大多时候是两步并做一步，爬到五楼之后速度慢了下来，七楼开始会偶尔停下来歇一歇。 虽然画面无声，迟秋却仿佛能听见她的喘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闯进他的地盘里，那个连接安全指示灯内红外热感器的警报，也是第一次响起。 第九百十二章 为她而开的门 他被惊醒的第一秒，还以为是警察或者别的什么人查到了他的位置，带着人马找来了。 可没想到，当他谨慎又迅速的疯狂思考着脱身方法，并准备好随时给人打电话的时候，却发现闯入者是无害的。 就像是一只误入了猛兽捕猎场的草食动物，她心里只装着“上楼顶”这个单纯的目标，却不知道在她踏进安全通道的瞬间，便已经有无数利箭在黑暗中无声对准了她。 好在猎人认出了她这只无害的草食动物，否则说不定就要被莫名其妙的困在黑暗的楼梯里了。 “别再继续上来了，反正也去不了楼顶。” 迟秋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看着顾绒离自己的楼层越来越接近，目光却移向了另一个画面里，堵在三十二层楼梯下的防火门。 那一道门隔开了通往三十二层的楼梯，自然而然也隔开了去往楼顶的路。 可顾绒当然不知情。 她已经爬过了八层楼，还剩下两层楼就到楼顶了。她不会放弃的。 她只是短暂的休息了一下。 迟秋静静的看着那个撑着栏杆的黑色轮廓，仿佛又听见了她的喘息声。 眼皮突然垂下来，挡住了瞳孔，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一瞬间经过了许多的情绪变幻，又仿佛什么都没想，最后只是凭感觉的——伸手，在键盘上敲动几下，然后在一秒的停顿后，按下了回车键。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细微而机械的开锁声，随后是沉重的闷响，那一扇堵在三十二层阶梯下的防火门，在长久的死寂后，突然轰隆隆的升了起来。 防火门抖落厚重的尘埃，纷纷扬扬的灰尘之后，是从建立之初便从来没有对外敞开过的通道。 那闷响声通过空气向下传去，黑暗中的顾绒敏锐的抬起头来，然而那声音很快便消失了，让她不禁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对那扇为她而开的门毫无知觉，只停了片刻便又继续往上爬去。 她走过最后一层黑暗的楼梯，她完全不知情，自己是这片隐秘地域多年以来的，第一个闯入者。 帆布鞋踩过厚重的灰尘，她推开楼顶那扇重重的门，走了出去。 短暂的星光照出她纤细的背影，然后那轮廓和光辉便一闪而过的消失在了门后。 屏幕黑暗下来。 迟秋盯着电脑，不知何故的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房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拎起一袋保鲜的鸭脖鸭爪，丢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 然后他拿着笔记本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来，手指如飞的在键盘上敲动片刻后，天台上的监控视频出现在屏幕上。 他停下动作，伸手打开了啤酒，啪的一声响后是气泡喷发的声音，只听一耳朵便叫人凉爽到心脏里去。 他仰头灌了一口，拨开纸袋子，开始啃那些香辣的卤味，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里的身影。 · 楼顶上风很大。 顾绒抬头便看见了隐约的星光。 她被风吹得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才走到栏杆边缘。 上川的确是一个比下川繁华太多的大都市，大厦一座比一座更高，那些连绵不绝的玻璃辉映着无数霓虹与街灯，将整座城市都变得五光十色，热闹无比。 第九百十三章 那个城市上空的侧影 隔江而居的两岸中间是宽阔的栖霞江，江面上游玩的轮船也灯光辉煌，将水面映得粼粼闪动。 这一切落在此刻的顾绒眼底，都变得安静又遥远。 她低头踢了踢地面的石子，探身看了一眼栏杆外面的石台，然后放下了心。 她上前一步，一脚跨上了石栏，后脚也离了地，稳稳立在了夜风里。 · 正要举起啤酒罐的手瞬间僵住。 迟秋瞳孔紧缩的看着屏幕里的人，半晌都没动。 片刻后僵硬的手指蜷了一下，他有点想起身上楼，却又在下一刻停住了。 应该不会？ 她哪里像是会跳楼自杀的人？ 大脑迅速用认识以来所得知的一切数据做出了总结。 以前那么惨都没自杀，现在情况好转，还找了唐氏集团继承人做男朋友的时候，她怎么会自杀呢？ 这样一想，他立刻就冷静了许多。 他举起的手慢慢动作，往嘴里灌了一口沁凉的啤酒。 · 顾绒低头看向脚下，三十二楼的高空比当初的十八楼更加可怕，地面在这个位置看起来非常遥远，远得叫人心生恐惧，胆子小一点的只怕会两股战战。 可顾绒没觉得恐惧，她只觉得平静。 以前每次站在高楼上俯视下方，她都会在暗处滋生极端而冷漠的想法。 干脆跳下去好了。 为什么不跳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妈妈在跳楼的过程中脑子里在想什么吗？你难道不想知道她那一瞬间的感受吗？ 这些阴暗的，产生于噩梦与绝望中的诱惑，这么多年来已经勾引了她无数次。 十五岁时她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医生在催眠之后告诉她，她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而每一次站上天台，都是一种残忍冷漠的自虐。 她能明白那个医生所说的话，却不想治疗，不想改变。 因为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跳下去的，而痛苦会让她清醒，她喜欢每一次在高楼边缘时那种冷静与极端对抗的感觉。 在那样的无声对抗里，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蜕变。 一点一点越来越硬的心肠，一点一点越来越理智的目光。 还有渐渐变得死水般，任何事物都无法激起涟漪的情绪。 然而此刻，她站在这个位置，已经不会再有那种隐忍而扭曲的快意了。 是因为唐郁吗？ 顾绒这样想着。 是因为，终于有人和我一起承担那些情绪了吗？ 顾绒侧身，在窄窄的栏杆上慢慢走了几步。 在她身外是空荡荡的高空，看起来如同行走钢丝般的危险。 便是冷静如迟秋在电脑前也有点心惊胆战，顾绒却一点都不怕。 大约是一次又一次的锻炼造就了她对高度的免疫。 她这样慢慢走着，在平静中却突然想起了上次在下川林安静家中那一瞬间的幻影，脚步一顿，她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 难道只有在下川才会那样？ 还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和唐郁在一起？ 她低头又往下望了一眼，一边思索一边在栏杆上慢慢的走着，如履平地般轻巧和平静。 看得迟秋有点发怔。 他鸭爪也不啃了，撑着腮帮子，一边看着屏幕里那个不知害怕为何物的身影，一边慢慢的喝酒。 第九百十四章 怎么就给她开了门呢？ 时间就这样无声流逝。 顾绒在楼顶吹了十几分钟的风，终于从栏杆上下来了。 她拍了拍手，眺望城市的另一边，那里是半月湾所在的方向。 唐郁在烟火下对她勾唇的笑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她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一定会更好的。” 她喃喃的说了一句，接着又突然举起了一只拳头，有些笨拙的挥了一下，声音却有些迟疑： “加油。” 她很不习惯做这种事，但是有勇气在不断的填充她的心脏，让她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气。 她于是把另一只拳头也举了起来，两只手一起狠狠的挥了挥，大声喊了出来： “加油！” 这呼喊声在空旷的楼顶传播，把顾绒自己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她便松了手，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明明四周没人，她还是心虚的望了几眼。 接着她就挠了挠头发，转身快步走进了安全楼道里。 · 迟秋看着那个被自己吓得一抖的身影，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声。 他看着安全楼道里重新出现的电筒灯光，无声的目送她直到进了电梯，才敲着键盘，又一次按下了回车键。 黑暗的空间里，那道防火门又缓缓的降下来，将通往顶楼的通道又一次封堵，不留一丝缝隙。 这仅为一人开启了短短十多分钟的防火门，并不存在于顾绒的回忆里。 而直到此刻，那个开启了大门的主人，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 ——若是下一次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想要上天台，看到了这扇门该怎么办？ 迟秋坐在地毯上，第一次有点懊恼的挠了挠自己凌乱的短发，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就一时冲动给她开了门呢？ 真的是脑子秀逗了吗？ · 顾绒可不知道有人正在为自己发愁。 这一晚她睡得非常好，甚至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多年来第一次那么美好欢快的梦。 梦境里到底有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却记得金色的阳光，白色的云朵，绿色的树叶，还有彩色的泡泡。 一切多姿多彩的温暖的元素似乎都聚集起来，让她的心情跟踩在棉花里似的轻飘飘，软绵绵的。 于是醒来的时候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不自觉的微笑，然而在触目到窗外阴沉天色的时候，这微笑又僵硬下来。 要下雨了？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赤脚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昏暗的天际线上有乌色的云朵，压得低低的，将整座城市都变得朦胧而阴沉。 顾绒往刘海上吹了一口气，眉眼耷拉下来。 她不喜欢雨天。 这种阴沉的湿淋淋的天气总会让她一整天都心情糟糕。 呼啦一声将窗帘拉拢，她坐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才刚刚过了七点。 顾绒丢开手机，换了衣服出了卧室。 顾悄刚刚背着包准备出门，看到她微微一愣： “这么早？” 顾绒唔了一声： “你还有零花钱吗？” “有。” 顾悄语气淡淡，又补充了一句： “我钱多着呢，你不用想着给我。” 顾绒翘着嘴点了点头，进了洗手间，少年也关门出去了。 第九百十五章 想不想去你男人公司看看啊？ 她收拾好一切后时间已经七点半，瞅了一眼阳台外面的天色，她深吸一口气，拿了一把雨伞出了门。 从大楼走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灰暗无边的天空。 顾绒往上瞧了一眼，发现还没有下雨，便没开伞，直接走下了阶梯，谁知几步阶梯刚走完，她的鼻尖便是一凉，水滴顺着鼻梁滑落下来，润进抿紧的嘴唇间。 顾绒：…… 滴滴答答的雨滴仿佛刻意和她作对，几秒钟的时间里便急急的洒了下来。 她表情更冷了，低头举起伞，在伞柄上重重一按，透明的伞面顿时啪的一声撑开，弹起大片雨丝。 她低头看着路，走向小区门口。 极短暂的时间里路面便已经被淋湿了，她看着自己渐渐湿润的鞋尖，心情愈发的沉郁。 烦死了。 她讨厌这种湿淋淋的感觉，云层和天色都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哗啦啦的雨声也非常沉闷，四周的一切景物都仿佛被蒙了一层脏兮兮的滤镜似的，变得灰暗而模糊。 她今天穿着黑色牛仔裤，原本是长裤，却因为她腿长而穿成了九分，细小的裤脚下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脚踝，偶尔被雨丝溅到便汇聚成晶莹的水滴，浸入柔软的白色袜口里，看起来漂亮又脆弱。 她就这么交换着两条腿快步穿过了花园间的小路，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灰色的墙壁，拐过去就出了大门了。 她沿着墙壁走到尽头的时候，眼帘中突然闯进了一双白球鞋。 设计非常漂亮，也明显非常昂贵的球鞋。 即便此刻被雨淋着，也依旧不失好看，明显就是防水的。 顾绒扫了一眼，想着自己被淋湿的鞋子，下意识有点心塞，却并没有多看，脚步不停的走向门外。 然而就在她离那双球鞋越来越近的时候，那双鞋却突然朝她靠近过来。 【看来是小区里的住户？】 一边这么想着，她依旧漫不经心的低着头，脚下让了一点路，从那双白球鞋旁边走过去了…… ——没走过去！ 她眼睁睁看着那本该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球鞋一个转弯又跨到了自己面前，正正当当的把她的路给堵住了。 顾绒：…… 有毛病？ 她心情不妙的抬起眼睫——雨水小溪一样的流过透明的伞面，她将往前低垂的雨伞向后撑起来，于是那张被伞面上的雨幕模糊的脸便慢慢清晰出现在她眼前。 黑色短发被淋得湿漉漉的，便被他整个捋到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整张脸部轮廓。 桃花眼黝黑明润，雨水从他笔挺的鼻梁不断滑落下来，殷红漂亮的薄唇唇角打卷儿，是再大的雨都影响不了的耀眼笑容。 看着顾绒呆怔的脸，他低笑的问： “不给我打伞吗？绒绒。” 顾绒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抬高手臂将男人也容纳到伞下来。 于是雨声便被伞面隔在了两人之外。 顾绒举着手，盯着唐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你怎么来了？也没打电话啊。” “不打电话就不能来了？还不许你男朋友给你送点惊喜啊？” 唐郁抬起手指擦了一下鼻尖上悬挂的水滴，轻轻啧了一声： “本来是准备带你去玩室外运动的，现在看来要修改计划了。” 他低头看着顾绒，嘴角一勾，手也无声无息伸到她腰后轻轻一勾，让她贴近自己的怀抱，用低沉诱哄的语气轻轻道： “女朋友，想不想去你男人的公司看看啊？” 第九百十六章 给我擦脸 几分钟以后，他们坐上了车。 顾绒跟驾驶座的唐劲打了声招呼，后者立马扬起标准笑脸： “顾小姐好。” 顾绒在车上左右翻找了一下： “有毛巾吗？” “没有，谁能猜到会下雨啊？” “你出门的时候没看天色吗？” 唐郁：…… 永远被人细心伺候的大少爷从来不关心这些事。 顾绒翻了个白眼，皱眉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这么湿着感冒了怎么办？” “你用袖子给我擦擦脸就行了。” 男人一点不脸红的朝她低下头来，顾绒看着那张接近的笑盈盈的脸，一时无话，片刻后还是牵着袖子，慢慢给他擦拭额头的水，接下来又是鼻梁，侧脸，还有下巴…… 男人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擦脸，只有弧度优美的嘴角，缓慢无声的勾了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里，顾绒从他低垂的浓密眼睫，缓缓看到他无声翘起的嘴角，不知为何手下便是一顿，耳朵慢慢的红了起来。 “好了。” 她收回手，别开眼睛往旁边坐了一点。 唐郁却仿佛没感觉似的靠上椅背，大剌剌的伸手搭在了她背后，直到他袖子上的水滴掉到顾绒的脖子里，让她打了个哆嗦他才猛地收回手，脸上出现了懊恼的情绪。 顾绒的手机恰到好处的响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写着大大的可心宝贝四个字。 唐郁从旁边无声瞄了一眼，脸色瞬间冰冻下来，还若有若无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顾绒在他的冷哼里莫名其妙的接了电话，听到乔可心的声音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今天上午还有一节于老师的课呢！ 她顿时表情有点僵硬，一边让乔可心帮她请假，一边表情复杂的看了唐郁一眼，那眼神里大概是【蓝颜祸水，误我学业】的意思。 挂掉通话后，她视线扫过窗外不远处的一栋百货大楼，立刻叫了声停。 “干什么？早餐可以去公司吃。” “到那边还得要半个小时，你先去买一身衣服换上，别真的感冒了” 顾绒不容他说，打开车门撑开伞出去了。 原本以为她是想吃早餐的唐郁顿时成了哑巴，嘴角带笑，十分满足的下了车。 脚踩在地面之前，那把透明的伞已经撑在了他的头顶。 而女生白皙漂亮的脸正微微俯身的看着他，那双狭长妖娆的凤眼含着微微笑意，在昏沉的雨幕里显得尤其明亮。 唐郁心底一动，下一秒却又有点僵硬。 他下了车，顺手就拿走了顾绒手里的伞柄，伸手将她的肩膀搂紧，伞面偏移到能够完全罩住她的地步，淡淡道： “你能不能别老是抢我的活儿？开门打伞这种事，明明是属于男朋友的。” 顾绒被他搂着，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一高大一纤细的身影就这么挤在一把伞下，慢吞吞要晃晃的朝百货大楼走去了。 进了男装区，顾绒等着唐郁带路去买他喜欢的衣服，谁知一转头，男人也正无声看着她，表情非常无辜和茫然。 顾绒：…… “去挑啊，你呆着干嘛呢？” 第九百十七章 你不喜欢吗？ 唐郁顿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难道不该是你去给我挑？” 顾绒眨了眨眼，比他还莫名其妙： “我又不知道你喜欢穿什么款式。” “你喜欢就行了啊。” 唐郁看着她，眼里出现了一丝丝居高临下高深莫测的笑意： “绒绒，给男朋友挑衣服，是女朋友的职责，看来你真的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是这样的。” 顾绒面无表情的沉默片刻，突然平静的笑了一下： “我当然比不上唐少爷万花丛中过的丰富阅历。” 唐郁顿时背心一麻，然而顾小姐的表情没有露出一点端倪，她依旧笑盈盈的，一边打量着两边的男装店，一边问他： “只要我喜欢就行了，是？” “当然。” 唐大少急忙表示： “你喜欢看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顾绒于是亲亲热热的挽了他的胳膊，从那些成熟的商务男装店门前走了过去。 唐郁目光平静的扫过那些店，觉得他家绒绒跟他的眼光果然很相似，他也不喜欢那些太正式的灰沉沉的衣服。 然而走完这一片商务男装区后，他又眼睁睁看着那些时尚又简单的大牌男装店从面前经过了，顾小姐没有半点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唐大少将目光从那些和自己风格相似的衣服上面收回来，心底思索着前面是不是有更好的，然而不到两分钟，他便被眼前过于花里胡哨的各色男装晃得眼花缭乱，呆若木鸡。 顾绒却已经提着一件画满涂鸦的t恤和荧光绿运动外套站在了他面前。 唐郁：…… 一旁的导购小姐笑容也有点一言难尽，站在旁边尽量委婉的道： “小姐，如果穿这个t恤的话，可能更适合深色的外套呢。” 顾绒原本笑眯眯的表情顿时有些黯然，她睁着眼仰头看着唐郁，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对他道： “可是我就是喜欢这两件，你不喜欢吗？” 唐郁：…… 余光里那件荧光绿的外套还在闪闪发光，唐大少觉得自己心态有点崩。 然而看着顾小姐一眨一眨的漂亮眼睛，即便知道她在故意对付他，也依旧……依旧不忍心回绝啊。 下意识的，想要满足你所有要求。 唐大少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嘴唇却勾了个笑容出来，伸手接过那两件衣服。 “你喜欢的，我当然也喜欢。” 他走进了试衣间，几分钟后走了出来，就像一条绿色的色块，无比鲜亮的移动在视野里。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顾绒就噗了一声，好不容易忍住了，一脸严肃的看着男人越走越近。 老实说，以唐大少衣架子般的身材和绝对优势的身高，他应该是穿个麻袋都好看的，然而再好的天然优势，也架不住最诡异的审美。 本就是五颜六色的内搭t恤，外面还要加上荧光绿的夸张外套。 唐大少此刻看起来就像是被调色盘泼了一身，又在最外层洒了层绿色荧光粉一样。 当他在镜子面前站定，镜面反射出鲜亮的绿光，全都扑到他的脸上，将他的脸色都映得发绿了。 第九百十八章 真是人生多艰 顾绒：……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绒终于憋不住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唐大少哈哈大笑，笑得眯了眼，笑得弯了腰，笑得全身都在洋溢欢乐的味道。 唐郁原本僵硬发绿的脸色，在触目到她的笑容时，微微一顿。 紧接着原本的不自在尽数褪去，他静静看着镜子里笑得眼眸弯弯，眼睛闪闪的顾绒，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原本对唐郁这个艺术家来说绝对容忍不了的诡异审美在这一刻变得无足轻重，他静静看着哈哈大笑的顾绒，突然觉得，只要能看到她这样笑，就算让他每天都穿着这样的衣服去上班也是可以的。 他心甘情愿。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转身看着顾绒，眼神无奈，语气却温柔： “有这么好笑吗？当心把肚子笑痛了。” “你不想笑吗？” 顾绒抬起头来，揶揄的朝他眨了眨眼： “想想看你穿着这衣服去公司上班，去学校上课，会不会下一秒就有人在论坛上说唐少爷今天脑子坏了？” 她眉梢眼角都堆着浓浓的笑意，这一个眨眼让刚刚笑出来的泪花儿湿润了睫毛，于是瞳孔和眼睫都越发显得乌黑，一个眼神飞出来，灵动轻盈得如同山间薄薄的雾。 唐郁觉得自己的的大脑似乎也被这层灵性的雾气给包围了，变得晕乎乎，轻飘飘，想要飞到云朵里。 “坏掉就坏掉。” 他的声音于是也变得低沉飘忽起来，含着轻轻笑意： “本来也坏掉了。” 顾绒这下子不笑了，她睁大眼睛有些奇怪的看着唐郁，还踮脚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不会真的发烧了？” 唐郁下意识的低头迎上她温热的掌心，垂睫看着她，喊了一声： “绒绒。” 唐郁的音色偏华丽，平时正常说话的时候便叫人觉得贵气逼人，风流无匹，现在刻意压低了嗓音，更加显出满满的性感和诱哄，何况，他还将这两个字叫得这么温柔低回。 顾绒顿时有点耳朵发麻，突然间觉得绒绒这个叫法，似乎比毛毛更可怕。 她一边让自己努力适应着，一边强作若无其事的问他： “怎么了？” “……你以后，能不能多对我笑一笑？” 顾绒一愣，仰起头看向他，对上一双低头看来的，眸色深沉的眼睛。 他笑了一下，抵上他的额头： “我喜欢看你笑。” “你一笑，我就觉得魂都飞了。” 顾绒对这样露骨肉麻的情话简直毫无抵抗力，在唐郁低沉的音色里，她的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耳朵飞快的蔓上一层薄红，猛地低头死死盯住了自己的脚尖。 一旁静静旁观放入空气的导购员：……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被硬塞狗粮。 真是人生多艰。 · 最后顾小姐还是没忍心让唐大少穿着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出门。 她给他挑了一件很有自己风格的黄色长款卫衣，衣服胸前还绣着一只老虎头，那额头上原本是为了呆萌的王字，不知为何穿到唐郁身上，便真的有了种万兽之王的霸气……和傲娇之气。 第九百十九章 是因为他 衣架子就是衣架子，唐郁穿着这件在普通男人身上大约能到大腿的衣服，却刚刚好能将大长腿完整的露出来。 而衣服遮挡的延伸感，让他本就又长又直的腿显得更加逆天。 再加上他肤色白皙，棱角分明又容貌精致，半干了一点的额发凌乱的搭了一半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年轻男人的懒散与轻狂。 他拨了拨额发，随意的动作引来另一侧自动扶梯上好几个女人的目光。 那些打扮时尚妆容精致的女子都隐隐惊艳的盯着唐郁，那一部扶梯都已经向上移动了好些距离了，那些女人还不舍得收回视线。 顾绒看着，突然就有些心情不爽。 她不动声色的往唐郁身边靠了靠，伸手一把牵住了他的手，又把五根手指都塞进了他的指缝里。 唐少爷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询问。 顾绒装作看不见的望着前方，唐郁便低低一笑，反手与她紧紧的交握。 顾绒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女子的叹息声。 她抿了抿唇，低头掩住一丝笑意时，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挺虚荣的……或者说，占有欲很强？ 她这么揣测着自己，和唐郁手牵手走下了扶梯。 · 走出百货大楼的时候雨还没停，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天色依旧阴沉。 然而顾绒看着天空，神情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一点都不烦躁了？ 刚起床时那种随着天气一起乌云罩顶的心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消失了？ 讨厌甚至是厌憎雨天的她，此刻望着城市里巨大的雨幕，居然一点反感和烦躁都没有。 这雨声很大，将城市的声音完全包裹起来，于是便显得模糊而安静。 她望着那些来去的车辆，和打着各色雨伞的人群，突然觉得这景色也很美。 为什么会这样呢？ 正在怔忪间，圆形透明的塑料伞面突然在眼前砰地一声撑开，雨水潺潺滑落，哗哗溅开的小小雨滴雾气一般的弥散。 而后那雨伞举起来，她被人搂进怀里，以一个温柔而小心的力度，贴住了身后宽厚温暖的胸膛。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男人也随着她投来的视线抬眸看来。 桃花眼风流含笑，唇角春花般美丽。 是足以叫任何人惊艳的样子，和专注认真的神情。 却全部都只为了她。 在这样的对视里，顾绒突然之间便心如明镜。 啊，是了。 是因为他。 从大楼里走出来，在门口被他挡住去路，看到那张脸，看到那笑容的时候，雨天会带来的一切负面情绪便已经全部消失了。 就像在阴沉的云层下看见了阳光一样。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这个早晨便已经变得美好而轻快。 原来我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可以被他的出现轻易左右心情、控制情绪。 唐郁朝她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她顿了片刻，弯起了眼眸和嘴角，在他的半抱中，在他倾斜的伞面下，走进了漫天的雨幕里。 鞋子踩过堆积了雨水的地面，溅起水滴浸透她的裤脚，连那阵总是让她心烦意乱的湿漉漉的凉意，都变得沁人心脾起来。 两个身影依旧贴得紧紧的，慢吞吞，摇晃晃的，朝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了。 第九百二十章 唐总带女人来公司了！ 轿车在高大的写字楼下停下来。 顾绒正要伸手去开门，却被唐郁按住了手腕。 “等我给你开门。” 他甩下一句话便从率先从另一边下车了，顾绒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有点慌张的喃喃了一句： “用不用这么夸张？” 自言自语间唐郁已经绕到了这边，咔擦一声拉开了车门。 她回头看去，男人正弯腰下来，朝她伸出了手。 早就下车的唐秘书对准备上前开门的工作人员无声摆了摆手，随后就用标准的秘书姿势站在旁边，两眼平视前方的并不去看车边的景象。 可他不看总有别人要看。 无论是负责开门泊车的保安，还是另外两个正准备走进大楼的职员，此刻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而顾绒看着唐郁伸到眼前的手，又看向他正朝自己微笑的脸，半晌才咽了咽喉咙，慢慢将手指放进了他掌心。 男人瞬间握紧，唇角笑意加深，拉着她下了车。 顾绒一边下去一边还在小声说他： “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就像动物界里某些猛兽喜欢带着配偶巡视自己的领地，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一样，唐郁早就想带顾绒来自己地盘转一转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而就在他拉着顾绒直起身的瞬间，那些直勾勾盯着他们的职员都立马收回了目光，强作若无其事实则争先恐后的进了大楼。 于是迅速的，唐氏珠宝内部职员群迅速出现了刷屏的感叹号。 【唐总带女人来公司了！！！！】 【唐总穿了件黄色老虎卫衣！！！！】 【唐总亲自给女人开车门了还伸手牵她了！！！！】 【唐总穿黄色老虎卫衣带女人来了公司还亲自给他开门了！！！】 一传十十传百。 短短几分钟之内，唐氏珠宝大大小小的所有员工群都迅速炸了锅，消息甚至还开始往总部公司群蔓延过去。 【大少爷是不是第一次带女人来公司？以前那些女朋友可是一个都没在员工面前出现过的？】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是认真的吗？】 【你们忘了上次发布会时老大用衣服蒙着脑袋一路护送进了酒店的女人吗！我赌一百！这个女人肯定就是上次那个！】 …… 就在唐氏集团的职员们纷纷开始八卦的时候，顾绒正仰头看向眼前这栋写字楼。 隔着玻璃的遮雨顶棚，可以看见做成锐角的顶部，铺满玻璃的整栋大厦即便是在阴雨天也泛着淡淡的光，看起来有种高不可攀的冷锐。 唐郁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右手环过她的肩膀顺势朝上一指： “我的办公室就在顶层，那个锐角的中间部分。” “那最上面呢？” 顾绒问： “最顶端的那部分有房间吗？” “当然有，上去你就知道了。” 唐郁拉着她走进大楼，旋转门两侧的保安目不斜视的朝他们鞠躬，且腰弯得都比以往要深。 直到唐郁带着顾绒消失在了视线里，他们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来。 前台也立刻放下了正经叠放在身前的手，一脸兴奋的拿起了手机。 第九百二十一章 佛曰，不可说 大楼内部的电梯是透明的。 从唐郁专用的电梯上去，刚好可以一路看见整个大楼的大概模样。 上升期间偶尔会与电梯外来往的人对视，顾绒已经目睹了好几个张大的嘴巴。 直到电梯在顶楼停下来，她才扯着唐郁的衣袖问： “大家看起来都很惊讶？” “当然了，你是第一个被我带来公司的女人。” 唐郁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牵着她，唇角含笑的大步走出去。 经过长长的走廊和好几间会议室后，他们走进了半开放的秘书室，而总裁办公室就在秘书室的尽头，是一扇雕花的金属大门。 顾绒在集体起立的秘书们不着痕迹的注视中被唐郁目不斜视的牵进了办公室。 唐劲随后跟进来，问道： “少爷，您吩咐的早餐已经做好了，是现在拿过来吗？” 唐郁嗯了一声，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而唐劲刚刚退出去，便被几个秘书集体包围了。 “怎么回事啊？” “那是我们未来的老板娘吗？” “群里都炸了，老大你快跟我们说说。” …… 唐劲默默扫视身边这一堆等着他八卦的男女，半晌才举起一根手指，在嘴巴前轻轻一比，高深莫测道：： “佛曰，不可说。” 所有人：…… 在大家怨怼和鄙视的目光中，秘书室室长唐劲先生淡定自若： “大家记住，八卦可以，但绝对不能泄露一张照片出去，这位可不是普通人，谁要是乱跟媒体透露消息影响了她的私生活，恐怕咱们全部都得遭殃。” 唐劲先生放完话，保持着高冷严肃的姿态离开了。 而隔音良好的办公室内，顾绒当然听不到外面的秘书们在说些什么。 她此刻正背着手，慢慢的参观这个宽敞的办公室。 而高大修长的男人正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姿态慢悠悠的，看起来非常惬意。 纤细的指尖划过褐色的办公桌面，她有些奇怪的侧头看了一眼唐郁，道： “为什么没有摆你的职位牌？” “占位置，影响美观，而且也不需要。” 顾绒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若是真有人要来见唐郁，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字呢？ 她又走到了落地窗前。 办公室对着门的这一面全都是玻璃，采光和风景都非常好，从这里望出去，便能看到宽阔的栖霞江，和江水对面的另一半城市。 唐郁走到她身后来，伸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边就是唐氏总部。” 顾绒把目光移过去，入目是更加高大的，连接起来的环形写字楼，设计感极强，而且占地面积也很广，在商务区几乎算是一个庞然大物。 “等再过两年，我就要搬到那边去上班了。” 唐郁想了想，又改口道： “说不定用不到两年，唐书洵这个老东西现在就想撂挑子不干了，我接手的时间恐怕会提早。” 顾绒望着那个庞然大物般的建筑，侧了侧头，语气带点奇异的轻飘笑意： “你跟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贪心吗？” 第九百二十二章 贪图你美色 唐郁贴在她身后低头来看她： “贪心什么？” “贪心你的财产……” 顾绒转过头，拉长了声音慢慢道： “贪心你的地位，还贪心你的权利。” 唐郁看着她笑，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撞了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 顾绒抬手捂住额头，跟他对视，听见他含笑的嗓音： “不管是财产，不管是地位还是权利，你想要就全部拿走，只要把自己留给我就行了。” 顾绒看他片刻，放下手笑出声来： “这么大方……” 她干脆转过身来和唐郁面对面的站着，手指抬起来悠悠的拉住了他胸前的卫衣袋子，在指尖绕了两圈，目光抬起来，从他的嘴唇上移到鼻梁，到眼睛，然后仰头笑着，脚下靠近一步，踮起脚尖，嘴唇停在了和他相距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她张开嘴唇，轻悠悠的哈出热气： “其实，我最贪心的，不是这些。” 唐郁半垂眼眸，看着那慢慢开合的，露出白色贝齿和湿润舌尖的，近在咫尺的嘴唇，喉咙用力的滚动了一下，一动不动，音色却压抑的问： “那是什么？” 顾绒仰着脑袋，凤眼笑眯眯，温热呼吸若有似无的喷洒在他的嘴唇： “是……你的美色啊。” 她得灿烂，露出漂亮洁白的贝齿，偏偏不肯触到他的嘴唇： “哪怕你什么都没有，光是这张脸也足以——唔——” 没能说完的话被堵在了齿间。 倾身而上的唐郁直接亲在了她的牙齿上。 白球鞋向前几步，帆布鞋还保持踮脚的姿势，在逼近下接连退后几步，终于维持不住的软下去踩住了地面，背脊也猛地靠上了落地窗，退无可退。 骨节分明的两只大手同时按在了她身体两侧的玻璃上，手肘曲起，将她牢牢困在了两臂之间。 顾绒睁大眼睛，嘴唇上是另一双柔软微凉的唇，还带着不知名的漱口水味道，清清爽爽，味道很好。 吮吸的力度很轻，然而下一刻便有舌头探进她的齿关来。 顾绒有一瞬停止了呼吸。 她眨了眨眼，半晌才慢慢闭上。 而唐郁在她闭眼的瞬间松开了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下滑到纤细的腰肢，轻易而强势的环住，一个用力贴得更紧。 宽大手掌的力度和温热穿透衣料，和唇间湿润缠绵的触感一起，让顾绒脊骨过电般的瞬间揪紧了他的衣服。 越发急促的呼吸和唇间轻微的水声交缠在一起，原本还有些微凉的室内空气顿时被蒸发一般的燥热起来。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唐郁瞬间睁开眼，一把将顾绒抱进怀里，侧头刚好看到推门而入的唐劲和他身后的餐车。 而秘书先生一对上他的眼神，再看到被他严严实实挡着连头发丝都看不到一根的顾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刻什么话都不敢说的一把挡住了还要推车进来的职员，把餐车往前一拉： “少爷您自己推一下。” 他语速极快的说完便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唐郁这才回头，垂下脑袋看向怀里的人。 第九百二十三章 画在楼上 顾绒把脸埋在他胸前，一动没动。 他便微微笑起来，抬起手掌在她头顶用力按了按。 顾绒这才仰起头，对上他含笑的桃花眼，嘴唇殷红脸颊也微粉的慢慢笑起来。 唐郁拉着顾绒的手腕，将她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将餐车推了过来，身高腿长的站在旁边，手指按着一个盖子，问顾绒： “你猜是什么？” 顾绒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视线在那几个银色的盖子上来回打转，最后摇了摇头： “一点线索都没有你要我猜什么？” 唐郁想了想，给了提示： “你喜欢吃的。” “我喜欢吃的？” 顾绒目光怀疑：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早餐？”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一起吃过呢，因为那顿早餐我还欠了你几十块钱？” 顾绒立刻想起来了，啊了一声： “包子？” 唐郁露出算你聪明的笑容，将那几个盖子一一揭开。 一共三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小巧的蒸笼，每一个蒸笼上都有四个包子。 大小不一，馅料也明显不同。 唐郁将几个蒸笼都放到桌上，接着又把餐车第二层的东西全拿了出来，这一层全是各种各样的早餐饼，也有顾绒曾经做过的，唐少爷有幸吃到几块的玉米饼和土豆饼。 然后又是第三层的豆浆牛奶和配汤。 等餐车上的东西全部被端出来，桌面上已经被摆得满满了。 顾绒看着这满桌热腾腾的早餐，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想吐槽，抬眼却看见唐郁表面淡定眼神里却写满了“求夸奖”的笑容。 吐槽的欲望顿时消散，她噗的一声笑出来，伸手把唐郁拉下来坐下，在他嘴巴上印了一个吻，轻快道： “谢谢你的早餐，我现在开心死了。” 唐郁无声弯起唇角。 窗外大雨还在哗啦啦灌入这座城市，而这仅有一窗之隔的高楼之上，却好似完全隔绝了湿冷的雨天，两个人你喂我我喂你的吃着早餐，黏糊糊，暖融融，仿佛正是春暖花开，阳光照射的时候。 · 早餐之后唐郁开始处理公事。 顾绒就继续在他的办公室里打转，到休息室里去参观片刻后，她又走出来，停在了角落处向上延伸的木质旋转楼梯前。 她好奇的往上望了片刻，转头问办公桌前的唐郁： “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唐郁抬头看了一眼，靠上椅背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大厦顶部是什么地方吗？上去就知道了。” 顾绒抬了抬眉毛，按着扶手慢慢走上去了。 唐郁低头继续处理工作，嘴角始终含笑，直到眼前这一份策划全部看完并且签字之后，他才突然想起什么般的猛然抬头，喃喃道： “画，好像在楼上？” 他抬头看向楼梯，立刻站起来快步跑了上去。 · 顺着楼梯整整转了两圈，终于有宽阔的玻璃天顶进入她的眼帘。 大雨在巨幅的玻璃上变成了潺潺的瀑布，天光没有阻碍的落入宽广的空间里。 这安静又纯净阔大的画面让顾绒有一刻的震动。 然后她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目光下移，视野被更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张大眼睛，一动也不能动。 第九百二十四章 你是我活到现在，最大的惊喜 ——交错的重叠的，杂乱无章立在地面的无数大大小小的画板，还有画板上一幅又一幅画。 素描和油画都有。 阴天和晴天都有。 室内和室外都有。 灯光下或者夕阳中。 趴在窗边或者坐在桌旁。 踩着滑板或者骑着脚踏车。 …… 那么多的场景，那么多变幻的天气，那么多的神态动作……都是她。 全部都是她。 顾绒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她半晌才能移动脚步，缓慢走近那些交错杂乱的画板，走近那些画中的自己。 这一张是在巷子里推着自行车走进来，那一张是踩着滑板溜出去…… 光线与风都仿佛恰到好处。 她甚至看见自己掠起的飘动的长发，和只看着前方的云淡风轻的眼睛。 她频繁的吞咽唾沫。 目光滑过一张又一张画像，脑袋不由自主便随着视线转过了大半圈。 头顶大雨还在哗啦啦淋着玻璃。 淡淡的天光铺满这个巨大的画室。 她在其中，被自己包围。 顾绒长长深深的呼吸，借此来舒缓自己过于悸动的心脏。 最后她将目光定格在一个蒙着白纸的巨大画板上，微微翘起的白纸下方露出一点颜色来，而画板下有一个凳子，凳子旁的地面是几个小小的颜料桶。 那大约是一幅没画完的半成品？ 她这么想着，慢慢走过去，手指刚捏住白纸边缘，即将掀起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猛地按住了。 她转头看去，唐郁定定的看着她，有些紧张的道： “这个……还没画完，等画完了再给你看。” 顾绒久久的看着她，男人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在她不知含义的长久注视里，耳根居然也渐渐红起来了。 顾绒放开了手，重新看向满屋子的画，嘴角极细微的牵了一个弧度，开口时声音也有点发涩：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在你……搬进红蕖巷，没多久。” 唐郁居然显得有些赧然，眼睛也不看顾绒，耳朵变得越来越红，看起来倒是很想把她拉走或者挡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了。 顾绒却笑了，笑意很轻， “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 她目光滑过那些画像，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她无法以一种轻松或者随意的态度面对这些心意，因为它们太深重了，重得让她鼻头发酸，喉咙发涩。 而唐郁低头注视她的神情，片刻的安静后，终究将那些赧然都抛之脑后，微笑着倾身抱住了她，望着前方，慢慢道：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可我知道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关注你。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刻薄，态度多么冷漠，但我的心知道，我期待着与你的每一次相见，期待和你说话，哪怕是斗嘴也好。” 他更深的弯起嘴角，声音更低： “可惜那时候我不肯听我的心是怎么说的，我只听从愚蠢偏执的大脑，所以总是对你不好。” “好在我醒悟过来了。越是接近你，我的心脏就跳得越厉害，到了让我不得不听从的地步。” “顾绒。” 在窗外朦胧的雨声里，他说：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喜欢另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你是我活到现在，最大的惊喜。” 第九百二十五章 可惜，你好像昏了头 在同一片阴雨绵绵的天空下，距离唐郁办公室不远的另一个空间里，肖依然刚刚推开唐书洵的办公室大门。 她身上还穿着上大心理咨询师的白大褂，看得出来有些匆忙。 看到桌前貌似正在伏案对着一个平板电脑工作的唐书洵，她轻轻关上门，尽量轻巧的走到了桌前，小心翼翼开了口： “唐叔叔，您急着找我过来有事吗？” 唐书洵头也不抬： “你等等。” 肖依然便不敢再说话了，只不动声色往他桌上瞄了一眼，然后她发现，那屏幕上根本就不是工作，而是五颜六色的消消乐游戏。 肖依然：…… 她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头去，等了大约五分钟后，唐书洵似乎终于闯过这一关，他放下平板，抬起头来，那双和唐郁有八分相似的桃花眼从镜片后面不咸不淡的看着她，分明是没有情绪的，却有种极其自然的高高在上。 “其实我不着急，我知道你最近也在忙工作，今天刚好空闲一些，才叫你来的。” 他话出口两秒后，肖依然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自己最开始的问题，以唐书洵的地位，能查到她的工作情况当然是轻而易举，而会这么不动声色特地等到她有空闲时间才来了电话的行为，对她来说明显是一种抬举和重视。 她不由得露出笑容，状态也自然亲切了许多： “哪里需要特地等到我有空？只要是唐叔叔有事找，我随时都能赶到的。” 唐书洵微微低头，嘴角翘了翘，修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却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似乎是寻思了片刻，才慢慢道： “依然，你在我们家生活也有这么多年了，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其实我和你路阿姨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你温柔大方又能干，最重要的是对唐郁好……” 肖依然没想到他要说这个，也没想到一向以不管家里事儿出了名的唐书洵居然会这样夸奖她，猝不及防之下脸上不免有些赧然。 然而唐书洵没有说完，他仿佛没看到肖依然脸上的表情，继续道： “虽然没有商量过，但我和你路阿姨都觉得，只要唐郁自己喜欢，我们都很高兴看到你成为唐家的儿媳妇……” 顿了一下，他继续淡淡的道： “可惜，他不喜欢你。” 如果说方才那些话对肖依然来说是天堂，那么此刻这五个字，这一声可惜，便让肖依然瞬间堕入了地狱。 她那点赧然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僵硬在脸上，无声无息变得惨白。 唐书洵依旧跟没看到似的，淡淡道：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所以自认没有资格要求他必须娶谁，也不打算干扰他的恋爱，这对我来说原本不是个事儿，而在我的想象中，对你来说也应该只是一场失恋而已。以你家祖祖辈辈跟我们唐家的交情，你完全可以过上比普通富二代更好的生活，也完全有资格进入唐氏集团的核心部门工作……” 他一顿，带着叹息的，说出了第二个可惜： “可惜，你好像昏了头。” 第九百二十六章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肖依然猛地抬起脸，惨白的脸上一双黝黑眼睛惊愕看着唐书洵，片刻的惶惑过后，渐渐加入了淡淡的惧意。 唐书洵微微摇头，伸手从旁边取了一叠资料，啪的一声扔在桌上： “你以为我不会查么？打一个电话就能知道的真相，你怎么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去掩盖呢？” 资料散乱一片，上面的内容肖依然很是熟悉。 那是钟离从那个捅了唐郁一刀的绑架犯那里得到的口供，是她亲手从钟离手下手中接过的，其中有一张，还藏着一个被她篡改过的字。 她死死盯着那份资料，紧攥着拳头，手指用力掐进了掌心，额头上渐渐冒出了汗来。 “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唐郁。” 唐书洵的话引来了肖依然惊愕又带着悲切的目光，他却视而不见： “你现在除了在上大任职，在唐氏也有公关部的工作牌，我记得以前你就对这部分工作很感兴趣，刚好英国那边的分部缺人，不如你过去补个缺，顺道还可以继续深造你的心理学。” 肖依然愣住了。 唐书洵背脊笔直，十只手指交叉放在下颌，表情淡淡： “你知道，以你和唐家的关系，不管在哪个分部工作都一定能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或者，你想去你路阿姨手底下工作也是可以的。” 肖依然半晌才说话，喃喃的失了魂般： “不管在哪里，就是不能呆在少爷身边是么？” 唐郁靠上椅背，没有说话，却是默认的意思。 肖依然惨笑一声： “唐叔叔，您知道我有多爱少爷吗？” 唐书洵眉毛不动声色的跳了一下，其实不是很想听后辈们的感情故事，他有点尴尬，面上却并不显。 “我从小就是看着少爷的背影长大的。” 而肖依然此刻明显已经不在意唐书洵是不是想听了，她只是想倾诉一下，语气如同梦中的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因为少爷，我不会一路努力成为现在的样子，我这么拼命、这么拼命的让自己变得更好，就是想要更配得上他一些。我从十三岁就是这个想法，至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她的语气已经带着沉闷的哭腔： “这十年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过，对我来讲少爷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意义。” 唐书洵在小辈的真情流露中僵硬的坐着，难得的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而肖依然已经很快控制住语气，用力吸了吸鼻子，整理心情，慢慢道： “唐叔叔，我知道您现在跟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您能不计较我擅自篡改情报这件事情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您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会尽快辞掉公司这边的工作，以后专心呆在学校里，继续进修心理学专业。” 唐书洵微一挑眉，眉目有些淡淡冷意： “你想好了？” 肖依然哽咽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我会尽快从唐家搬出来，等辞了职，公司这边也不会再来了。” 第九百二十七章 唐郁不比唐家人情值钱？ 唐书洵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淡淡道： “既然你做了决定，那我也不会再多加干涉。” “谢谢唐叔叔。” 肖依然朝唐书洵深深的鞠了一躬，眼泪砸进地面，她却很快直起身来，转身走向门口。 快要出门的时候她又停了停，转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以后有可能，您还会愿意看到我当您的儿媳妇吗？” 唐书洵淡淡一笑： “只要是唐郁自己的选择。” 肖依然咬唇点了点头，开门出去了。 直到办公室大门咔擦一声合上，唐书洵的休息室里慢慢走出来一个钟离，他看着门的方向，摸了摸下巴道： “以前没看出来，这肖小姐还挺是个人物啊？为了爱情居然有魄力跟唐家断绝关系？” 唐书洵却只勾了勾唇，不以为然道： “唐郁不比唐家人情值钱？” 钟离顿时恍然大悟： “说得对哦！唐家本来就会是唐郁的。” 他啧啧两声： “真是会算账，这要真的当了你儿媳，肯定会成为你儿子事业上的一大助力啊。” “是啊。不光会算账，玩手段也算是高手。” 唐书洵看向门的方向，桃花眼在镜片下掠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冷色，淡淡道： “可惜了。” · 肖依然从大楼出来时雨还没停。 她在昏沉的天色下怔怔呆立许久，目光缓缓掠过那些形状不一的写字楼，看向了唐氏珠宝所在的方向。 怔了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拿出手机给一个熟人打了电话： “小戴，今天少爷在公司吗？” “在倒是在。” 接电话的人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唐郁的秘书，迟疑片刻后正要说什么，肖依然却已经笑了起来： “知道了，我待会儿过来看看。”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上了车，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戴秘书的迟疑。 红色轿车驶过雨幕，没花多久时间便停在了唐氏珠宝楼下。 她从车里钻出来，和早已熟悉的前台打了声招呼便上了电梯，并没有注意到那些熟人的表情。 犹豫的、迟疑的，或者也有好奇的、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 电梯隔绝了那些目光，还没抵达顶楼，她的手机便震动起来，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小戴，想着马上就要到了，她就没接电话。 直到叮咚一声电梯抵达熟悉的楼层，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她看见了正举着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电梯这边走来的小戴。 她有些奇怪的走出去，没两步就被小戴抓住了手。 “哎呀我刚刚话没说完你挂什么电话啊？” 肖依然听着笑起来： “我反正是要来的嘛，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几分钟都等不了？” 小戴表情有点复杂的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将手机屏幕点亮，摆弄了两下递给她看。 从那一眼中看出了些许同情的肖依然有了些不妙的窒闷的预感，低头一看，便见到了唐氏珠宝内部微信群的聊天页面，而大家正在聊的内容里，出现最多的字样，就是【唐总的女人】。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就此死心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微微一愣，小戴已经道： “今天一大早，唐总就带了个女人来公司，穿着平常绝对不会穿的印老虎的卫衣，亲自给这个女人开了车门，还提前叫了很丰盛的早餐到办公室，两个人形容亲密，明显就是感情很好的男女朋友。大家都说……这个女人，说不定会是未来的老板娘。” 肖依然好久都没有说话，她喉咙干涩的滚动了一下，半晌才喑哑的开了口： “他们……现在在哪里？” “还在办公室呢，一直没出来。” “那……我去打声招呼。” 小戴一脸复杂，目光更加同情。 在唐郁手底下工作的女人，有几个没对这样高高在上又耀眼无比的大少爷有过想法呢？只不过在接触中，她们都很快认清了现实罢了，平时最多就是花痴一下，却不会再产生不该有的妄想，有的也早就被开除了。 唯有肖依然。 因为身份特殊，和唐少一起长大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她对唐少的爱慕可以说是从未掩饰过，所有人也都以为，如果有一天唐少要结婚，如果对象不是那些名门千金的话，她应该是最有可能成为老板娘的人。 然而没想到，唐少居然亲自带了个女人来公司。 肖依然的处境一下子便显得有些尴尬和可怜了。 小戴没有多劝她，只看着她慢慢走向了总裁办公室，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看一眼就看一眼，就此死心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肖依然此刻甚至都感受不到那些女秘书看来的饱含同情的目光，她只看着那扇门。 静静立了片刻后，她终于抬手敲了敲，等了几秒，却并没有等到一声“进来”。 她只好又敲了几下： “少爷？” 依旧没有回应，她便干脆自己轻轻推开了门。 从门缝里露出的空间里，办公桌前并没有坐着人，她把门推得更开，抬脚走了进去。 大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了，而她触目所及，整个办公室内都没有人。 将目光放在休息室的方向，肖依然慢慢走过去，还没走近，便听到了一阵笑声。 那是男声低沉女声轻快的，重叠的一段笑声，交融在一起十分悦耳好听，似要将阴雨带来的沉闷都驱散般。 肖依然顺着那声音，抬头看向了角落里那个旋转楼梯。 她知道那是只有唐劲能例外上去的，秘密基地一般的地方，她对那个只属于唐郁的个人私密空间已经向往了很久。 可她从来不敢逾距，她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这份向往与贪心，表面上不敢透露半点出来。 她也曾期待着，会不会有一天，能被唐郁接纳，能自由的出入那个楼梯。 可是直到此刻，她听着楼上隐约的低声笑语，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可笑到了极点。 在尖锐的自嘲里，她自虐一般的，无声无息走上了楼梯。 天光越来越明亮，雨滴击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响，这个对她来讲一直神秘又美好的地方，终于渐渐在她眼前露出了真面目。 第九百二十九章 最刺眼的画面 和顾绒一样，她首先看到的，是那些杂乱放置的，却细心着笔的，无数的画。 那么多那么多的铺陈在偌大空间里，形成近乎震撼的视觉效果，一瞬间落入眼瞳的时候，就跟千万根针一样扎得她神经剧痛。 而随后，她才看到了那两个人。 男人正坐在桌边的画板前画画，而女孩子则坐在桌上当模特。 她并不安分，修长小腿悬在半空晃晃悠悠，脑袋还不停的往画纸上瞄。 男人大约是从没见过这么不老实的模特，画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 “你能不能呆着别动？” “哦——” 女孩子瞪大眼睛： “你居然吼我？” “……我什么时候吼你了？这不是在好好说话吗？” “你这是好好说话吗？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眉毛本来就这样。” “我愿意给你当模特不是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吗？” “是是是，我已经很荣幸了。” “那你还吼我？” “……我没有吼你啊，我这就是声音大了一点嘛。” “跟我说话你还敢声音大？” “不敢不敢，我错了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大声跟你说话。” “给你当模特我能不能动？” “能，肯定能。” “我动了你还能把我画好吗？” “能，毕竟我女朋友天生丽质。” 女孩子这才撇撇嘴，还趁着男人低头画画的时候伸手飞快的在他的颜料盘里抠了一下，倾身探过桌面，食指在他鼻尖一抹，在男人顶着蓝鼻子抬头的时候，她哈哈一笑，冲他龇了龇牙。 然而没等缩回去，就被人捏着手腕一把按在了桌面上。 男人哼哼一笑： “敢偷袭我？” 他捏着画笔，飞快的在女孩脸上画了一撇胡须，然后又是一撇，又是一撇…… 女孩顿时挣扎起来： “喂！唐郁！我只画了一下！你画了三笔了！你得让我画回来！” 她的话音未落，不断挣扎的手脚便被人轻易摁住，男人按着她，俯身堵住了她还要叫嚷的嘴唇。 空间里顿时消声，唯有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在奏乐。 而淡淡天光中，男人片刻后抬起头，眼眸盯着下方脸颊通红瞪着他的女孩，朝她侧了侧脸，露出自己被印上三条胡须的脸： “好了，我也有了。” 顾绒脸颊通红，鼓着腮帮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唐郁眉开眼笑，正要低头用鼻子上的颜料去蹭她的时候，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敏锐的转头看向了楼梯的方向。 天光淡淡，木质楼梯依旧安静，并没有人站在那里。 顾绒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 “怎么了？” “没事。” 唐郁眸色很快温柔，含笑的捏了捏她的脸。 · 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冰凉的大雨中。 雨水冲刷她的头发和面颊，将每天都画得精致的妆容淋得有些狼狈。 她在轿车的窗户上看到自己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脑海里却回想起楼顶那个龇牙大笑的女孩。 第九百三十章 太让人不甘心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的不同？ 原来她向往已久的地方，藏满了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心意。 她从来不敢逾越的距离，另一个女人却可以轻易跨过。 她可以光明正大毫不客气的叫他唐郁，她可以在他面前胡作非为却不被冷待，她可以在他面前无理取闹发脾气却依旧被纵容，被他用几乎低声下气的态度来哄。 她对着唐郁狐假虎威，所借的，却同样也是唐郁这只虎的喜爱和纵容。 原来……他真正爱上一个人，是这样子的。 她一直以来把他当做神一样的看待。 她曾经在最美好的梦境里想象过的、他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未来，原来在现实里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原来当他真正爱上一个人，会是这个模样……就算她做上十年的梦，也绝对想象不到的模样。 太让人难过了。 也太让人，不甘心了。 那个大雨中怔怔立在车窗前的女子，在这钢铁森林的写字楼群中，如同一缕幽魂，惨白又落魄。 楼上的小戴远远看到那个失魂般的身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因为于教授布置的那个废墟探索的任务，顾绒很快就开始忙起来了。 每天除了上课和兼职之外，她还得搜集各处可探索的废墟资料，有些意义比较敏感的地方是不能去的，她还得一一筛选，同时还要组织社团活动成员。 上大新闻社是直属上川大学校委会管理的，虽然廖主任是主负责人，却并不完全归于传媒系管理，和另外几个直属校委会管理的社团一起并列为上大的王牌社团之一。 她是大一加入进来的，花了大约一年半的时间成了二把手，然后又很快因为工作太忙退掉了，偶尔会被社长拉来帮点小忙。 这次被于老师给了负责人职权，也算是一个临时工，刚开始开会时她还有些担心新加入的学弟学妹会不服气，却没想到现实完全相反，会议开得非常顺利，没有任何人对她表示不满。 “人员安排还是你来负责。” 顾绒对自己曾经的上司这样说： “现在好些新人我都不认识，认识的有不少也有变动，不太方便。” 那位戴眼镜的大四学姐顶了顶并没有下滑的眼镜，严肃道： “可以，不过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顾绒：……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不是你的社团么老大？” “不。” 学姐继续严肃摇头： “在这个活动里，你才是我的老大，这是你的社团，所以你让我来负责本该由你负责的工作，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绒无语片刻，想着要是全都自己负责的话的确太麻烦了，只好按了按额头： “行，欠你一个人情。” 严肃的学姐顿时两眼放光，饿狼看肉一样垂涎三尺的将她看了片刻，直到顾绒开始起鸡皮疙瘩时才收回视线，打破了严肃表情，笑眯眯道： “成交，那人员安排就交给我了。这次我们找了照相馆当外援，摄影一定会惊艳眼球的。” 第九百三十一章 摄影部外援迟老大 照相馆是摄影社的别称。 因为他们的社团活动室设计得别致，走进去就跟上流社会的艺术照展览一样，到处都是各有特色的留影，甚至还有一些巨星和国家领导的照片。 凡是加入了摄影社并且有资格参与这种正式活动的，一般都是很牛逼的技术派。 也难怪学姐说这种话了。 顾绒想起当年还在社团时的某次活动里自己亲手拍的那些采访照，又想到于老师“全部虚焦”的评语，不由得摸了摸耳朵。 既然是照相馆的来负责摄影，那想必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于是放心的开始安排其他工作，比如确定时间，确定地点，确定整个活动的流程，再比如详细的策划书，和找哪个公司拉赞助。 当然，有关赞助问题，她的男朋友已经自告奋勇提出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出于不想作弊，也不想男朋友借着赞助身份死乞白赖跟着他们被别人看出端倪的原因，她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带着外联部的几个学弟学妹去找了常常与社团合作的老朋友，没花多少功夫便谈好了，就算要坐飞机离开上川去别的城市探访也没问题。 “有钱就是好啊，没什么好处的事儿也能凭着兴趣一掷千金。” 回来的路上，学弟学妹们叹息着聊天。 “那还不是我们学校的招牌好用？这种中小型企业，若是在外面能顶着一个‘与上川大学社团保持友好赞助关系’的牌子，那还是很能赚口碑的。” “其实还是顾绒学姐厉害，跟大老板聊天一点都不怯场，言笑晏晏聊得天南海北，和我们金融系那些混迹商场的老油条差不多。” 顾绒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只好谦虚的笑了笑，道： “你们多在外联部呆两年，也会锻炼成这样的。” 前面就到新闻社的活动室了，顾绒抬脚走进去，看到里面围了一圈人，她正疑惑着，有人看到她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边围着的一圈人突然都朝她看过来。 顾绒有些莫名其妙，下一秒却在人群中央看见了一个熟人。 那熟人身上穿的黑白格子衬衫和她身上这件有点像，甚至她怀疑就是同款，而且还是相同的，配着t恤，不扣扣子，挽了两卷袖子的穿法。 顾绒有点愣，那人看到她衣服时明显也有点愣，不过很快就笑起来了，在她走近之后还挥了挥手打招呼： “哟，学姐，这么有缘。” 本就在兴奋观望的其他人顿时更加兴奋了： “yooooooo~” “要是你们真的没打招呼就一起穿了情侣装，那可真是不得了的缘分哦~” “计院系草与传媒系花的天定姻缘！本期八卦版校报必须要有这个标题！” 而新闻社社长不但没有解救老下属于水火之中，反而还带头开始八卦，攀着顾绒的肩膀道： “怎么回事啊？我们顾绒什么时候和计院天才迟老大有交情了？” 顾绒瞥了迟秋一眼，不动声色放下了卷了两折的袖子： “在网偶然……” “在教室里……” 第九百三十二章 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而这明显不同的答案顿时让所有人再一次“yoooooo~”起来。 顾绒和迟秋对视一眼，目光显然也有些疑惑。 而迟秋朝她一笑： “学姐你忘了？我有一次去帮我室友上你们系的选修课，刚好和你坐在一排，你还写了名字给我看呢，是非常漂亮的瘦金体，所以我印象很深刻，那才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认识。” “yooooooo~”的声音顿时更大了。 而攀着顾绒的社长则是镜片一闪，靠近顾绒的耳朵悄声道： “看他记得这么清楚，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顾绒没当一回事，却不知道连迟秋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 不过这些起哄也不过是点到即止，大家很快就说起正事，顾绒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迟秋也是摄影部的，他也是这次被派来的外援之一。 “我对你们的活动很感兴趣，希望能一次不落的跟进。” 迟秋这样说着，社长却调侃道： “哎哟资源有限啊，而且你一个计院的天才又不是摄影系的专业大手，我们恐怕还是要多找专业人士才好哦。” “诶嘿你可别看不起迟老大。” 一旁有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摄影部成员道： “我们学校上一次的摄影比赛迟老大可是拿了特等的。” 目光扫到一旁的顾绒，他顺嘴便说： “而且那照片的主角不就是顾绒嘛，抓拍得特好，光影线条什么的都完美。” 顾绒：…… 迟秋：…… 他话音落下后，这里的气氛才真正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都是起哄，那么此刻被大家想起来的，那张名为“冬夜”的照片，却似乎真的证明了某些东西。 顾绒面上带笑心里却面无表情的将那个说话的摄影部同学骂了个狗血淋头。 倒是迟秋开了口，一个随意的笑容，和非常随意的语气： “不然我怎么说跟学姐有缘呢？那天晚上正好要去酒里喝一杯，没想到就在门外碰到你了，我可是头痛的挑了好多天才决定那那张照片参赛的，怪只怪学姐太漂亮了，我寻思着大家都是颜狗，肯定得给我投票。” 这话说得很妙，一边夸顾绒漂亮，一边却说明了自己是纠结过后才选择了那一张的，而且还是出于想要得奖的心情，在这样的基础之上，那一句有缘，也就不过是客套话而已。随意带笑的语气则更加说明了他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顾绒听着就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边围着的可全都是新闻社的人，这些家伙个顶个都是定顶级狗仔，要是真被他们想歪了，那明天的八卦报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狗屁胡说的夸张新闻呢。 这个学弟看来不但智商高，情商也很高啊。 她不动声色的瞧了迟秋一眼，却正好对上他同样看过来的眼睛。 迟秋半点没有避开，还嘴角微抬的朝她挑了挑眉，潇洒极了。 顾绒投桃报李的朝他飞了个“谢了”的眼神儿，随后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回到会议室里讨论半天后，他们将第一个探索地点定在了上川郊区的某个废墟。 那是一个因为爆炸而被废弃的化工厂，沦为废墟已经有三年了，因为地址偏僻，四周没有住人，便一直没有被推倒重新规划。 而探索时间，当然定在了大家都比较有空的周末。 第九百三十三章 再次冒头的唐先生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顾绒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阴沉沉的。 她发了会儿呆才撑着沙发坐起来，一条小毯子从肩膀上滑下，被她愣愣看了一眼。 迟钝的脑袋终于渐渐清醒，顾绒转头朝办公桌上看去，唐郁不知何时也睡着了，正趴在桌上，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她眼底顿时泛出一点笑意，轻悄悄的叠了毯子站起来，无声无息的走过去。 人都说下雨天睡觉天。顾绒原本是因为好不容易做好了社团活动准备工作，所以抽了点空闲时间来安慰几天都没能得到相处机会的唐大少的，没想到在阴天的加持下自己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他难道也是被我传染的？ 顾绒在桌边弯腰，眼眸亮亮的看着唐郁的睡脸。 那天的颜料早就被洗干净了，但顾绒还是记得，左边脸上三道胡须，鼻尖一点蓝色印记，在天光里笑得温柔的唐郁。 其实她觉得自己那天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人最值钱的，应该就是这张脸才对。 要不要建议他去上个亿万保险什么的？ 她在心里不怀好意的暗暗调侃，目光却很温柔，嘴角也翘起来了。 男人的睫毛很长，又长又密，在天光晕染下模糊了颜色。顾绒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伸出了手，似乎想去数一数他到底有多少睫毛。 而就在她修长的指尖即将碰到他睫毛的时候，唐郁突兀的睁开了眼睛。 没有一点声响，他无声的盯住她的指尖，几秒后蓦然抬起睫毛。 黝黑的桃花眼此刻冰冷而锋利，抬眼看来时犹如寒光凛凛的长剑骤然出鞘。 顾绒被那眼睛惊得一退，却在手指收回之前被人抢先抓住了。 男人将她的手死死握在掌心用力一拉，老板椅顺势一转，顾绒便被他稳稳禁锢在了双腿之间。 她的手指被捏紧，而此刻坐着的男人刚好到她胸前，在这样有些尴尬的位置里，他仰头朝她看来，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沉淀了无数情绪，浮上表面的却只有平静。 有些怪异的，有些压抑的平静。 顾绒低头看着他，咽了一口唾沫，才迟疑的道： “唐……先生？” 手指试探性的挣了一下，谁知刚动弹一下就被更加用力的握紧了。 顾绒看着这张和唐郁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 男人却一动不动，就跟没听到一样，只执着的死死盯着她，半晌才道： “我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顾绒：…… 这话也问得太奇怪了！ 她嘴角抽搐一下，努力把视线转移，不让自己看到这张脸，勉强选择了一下回答方式： “现在，唐郁的确是我男朋友。” 她话音刚落，被握紧的手指便再次被狠狠一拉，她整个人都不得不向前弯了腰，正好迎上男人仰头吻来的嘴唇。 顾绒大惊失色，猛地一下使足了力气，将自己从男人手上解脱出来，连连后退几步才止住了惯性，手腕上还留了一道红痕。 第九百三十四章 听话的唐先生 她又咽了咽唾沫，急促呼吸着看向老板椅上怔怔盯着她的男人。 “为什么？” 他似乎真的很困惑： “我们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我不能亲你吗？” 顾绒：…… 她此刻的心情简直复杂到难以言喻，好不容易才梳理了想骂娘的暴躁情绪，深吸一口气对他慢慢道： “可是，在我眼里，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高挑的身材将室内空气都仿佛压得紧张了些。 “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他一边重复着，一边一步步朝顾绒走去，顾绒不得不一步步后退，只觉得虽然是同一张脸，可这个与唐郁完全不同的男人简直就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人，因此她也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现在这个傲慢张扬太阳般耀眼的唐郁，如何能在十年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脑海里乱成一片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已经离她越来越近，在心脏的快跳和越来越紧张的呼吸里，她脑袋一片空白的伸出=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叫了一声： “不要动！”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在重压之下犯了蠢。 以为是小学生玩一二三木头人呢？ 你说不要动就不要动？ 然而就在她迅速开始思考该怎么对付一个失控的唐先生时，她惊讶的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居然在她那声蠢得让人发笑的命令下，真的停下了脚步。 她愣住了。 而男人眼眸暗沉的盯着她，没有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脚下却的确一动没动，只有嘴上还在道： “我们就是同一个人。我是唐郁，他活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也是我所经历的，他爱你，我也爱你，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同样的灵魂，我也早就说过这是命中注定……你怎么能，把我看成另一个人？” 顾绒怔怔看着他，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尖锐的哀痛和质问，然而即便如此，男人的行动却依旧遵守她那句“不要动”的命令，身高腿长的身体僵硬笔直，居然有股委屈的味道。 顾绒在他的目光里呆了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呛得咳嗽了几声，顺道也移开了目光。 她有些心虚，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心虚毫无道理。 总之这真的是太叫人头痛的场面了，她活到现在可真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 她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纤细修长的手指从乌黑的长发间穿过又颇为粗暴的拉下来，而这个举动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就在她放下手的时候，突然便听到唐先生突兀的一声： “断了。” 顾绒茫然又莫名其妙的看向他，又顺着他安静执着的视线低头，看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纤白的手指上，正绕着两根乌黑的发丝，明显是刚刚被她自己扯断的，这不过是顾小姐的常规操作，她甚至没有在头皮上感觉到痛意，对面的男人却微微皱着眉，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她的手，语气却还是镇静的： “你能不能轻一点？” 顾绒：…… 第九百三十五章 我只想找个机会弄死他 这是我的头发还是你的头发？ 她一时间有点难以言喻的感觉，只好低头匆匆把那两根头发绕起来揣进兜里，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男人，目光一触及到她的脸她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要死。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以前没和唐郁在一起的时候，还可以把他和唐郁当成一体的神经病，然而现在她和唐郁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便不太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唐先生了。 他们共用同一个身体，她曾和那身体拥抱过，曾和那嘴唇亲吻过，甚至和那舌头有过亲密接触，然而此刻这身体换了另一个灵魂，虽然是十年后的唐少爷，但若要她真的把这个也当做唐大少来亲密相处的话，她便会有一种深刻的，自己出轨了的感觉。 顾绒心态有点崩溃和混乱，正在思考要怎么跟他谈的时候，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唐劲已经推门而入，站在那里对顾绒点了点头，又对唐郁道： “少爷，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 顾绒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唐劲大约看出她的疑惑，便开口道： “是青昊少爷的母亲。” 顾绒立即明白，这是敌军啊。 她立刻有些紧张的看向男人，害怕他在见面中露馅了。 唐先生也微微皱眉，片刻后才道： “唐青昊还没死？” 这个问句实在是突兀又冷血，还充满了冰凉的杀意，顾绒愣了愣，唐劲也跟着一愣，终于在这个神态语气中发现了boss的不对劲。 唐秘书的大脑飞快转换，面对这个明显气场更强的boss恭恭敬敬道： “青昊少爷自从唐氏地产出了问题被革职之后，就安安分分的没再接手别的工作了，所以，还一直都活得好好的。” “那他妈来找我干什么？” “想必是看到青昊少爷一直没事做有些着急，想让您给他分点工作。” 唐郁冷笑了一下，眼眸森寒，不知想到什么，他侧头看了顾绒一眼，森寒尽去，却换上了另一种让人不能理解的忧心和烦躁。 片刻后他对顾绒道： “你去休息室待一会儿，我见见她。” 顾绒一时紧张，盯着他问： “会不会露馅？” 唐先生却只淡淡一笑： “我就是唐郁，有什么好露馅的？” 也是这个理。 顾绒怀着满心一言难尽的纠结和担忧，乖乖去了休息室呆着。 休息室其实更像一个小型卧室，床和沙发以及茶桌都一应俱全，她在里面百无聊赖，趴在沙发椅上，撩开窗帘，静静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发呆。 直到身后房门被打开，她才回过神来。 回头的时候唐郁已经无声关上了门走进来，顾绒问他： “解决了吗？” 唐郁点了点头。 “那你要让他工作吗？” “当然不。” 唐郁眉眼冷漠： “我只想找个机会弄死他。” 顾绒：…… 这个风格的唐郁还真是有点让人难以消受。 她正想缩回目光坐正身体的时候，男人却突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揽过她的肩背紧紧抱住了她。 第九百三十六章 抱一会儿都不行吗？ 顾绒皱眉抬手想要推开他，却连手臂都被紧紧箍住，到最后竟一动都不能动。 而唐郁靠着她的肩膀，缓慢而压抑的道： “抱一会儿都不行吗？” 顾绒一怔，挣扎顿时弱了下来。 唐郁闭上眼，声音沙哑干涩： “我刚刚看了时间，发现距离我上一次看见你，已经有两个月了。” “我不知道下一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甚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出现，是不是还能见到你，所以……就当做是施舍，不要这么抗拒我。” 顾绒彻底不动了。 她在他的肩膀上半垂了睫毛，内心复杂诡异得要命。 谁知就是这一点点失神的时间，她竟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顾绒大惊的赶紧抱住唐郁的脖子，直到被脱掉鞋子放到床上时才猛地变了脸色，正要慌乱起身的时候却被按住了肩膀。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男人在她身边躺下来，侧对着她箍住她的手臂，将她翻转到与自己面对面的姿势，在她的挣扎中搂紧她的背，让她嵌入自己怀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真的安静下来了。 “你干嘛？放开行不行？” 顾绒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气原来这么小，怎么扑腾都没办法甩开那两条抱着自己的铁臂，反倒把自己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唐郁一言不发的任由她扑腾，直到她累了扑不动了直喘气的时候，才沙哑道： “我本来什么都不想做，但你要是再蹭下去，我怕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顾绒：…… 她从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里警觉到某种危险气息，立刻全身僵直不敢再动。 唐郁却始终闭着眼，见她安静下来了，便又把她往怀里挤了挤，顾绒被勒得难受，却真的不敢再乱动，只好在熟悉的松间雪般的香水味道中静静呼吸。 “这个时机并不好。” 唐郁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顾绒艰难的抬了抬头： “什么？” “唐青昊还没死，你们不该这么早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候丧失理智的疯子。” 顾绒从这回答中品出些信息来，便小心问道： “以前，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些什么？除了下药之外的事。” “在我的印象里，他从唐氏地产被革职的时间，应该要往后推两年，那个时候他给我下药的事情刚刚被我发现，而我的心脏病也已经不可逆转，所以我一怒之下直接召开了董事会，将他彻底从唐氏集团踢出去了，然后他绑架了我当时的……” 话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 就像一辆车开到半路熄了火一样，顾绒脑子一转，从这未完的话里找出些后续，心情顿时有些微妙，语气平静道： “你当时的什么？女朋友？” 男人僵硬了一下，片刻后点了点头，语气有些笨拙的解释： “那时候我还没遇到你，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只有你一个……” 按理说，顾绒不把他当成唐大少，所以是不会为这种事吃醋的，但是实际上，这个人又的的确确就是唐郁本人。 第九百三十七章 被撕票的前女友 她相信，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她所爱的这个唐郁，也一定会和面前这个男人一样，在两年后有一个不知名的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 以冷静理智着称的顾小姐已经在心里开始抱头尖叫了，面上却还要强装淡定的点头： “你继续说，唐青昊绑架了你当时的女朋友，然后呢？” 唐郁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已经阴沉下来： “他割了她的一只耳朵，还给我发了视频。” 顾绒顿时背心一麻，耳朵也不由自主凉了凉。 唐郁似乎察觉到她的反应，便将她拥得更紧，低声道： “所以我说，在唐青昊没有被彻底解决之前，我们……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顾绒沉默片刻，却突然问道： “你说他割了你女朋友的一只耳朵，还给你发了视频，是想要威胁你吗？” “是前女友。” 唐先生冷冷的这样强调一句，才回答她道： “他的确是想威胁我，因为他以为那个女人是我的真爱。” “那你是怎么做的？” 唐郁垂了眼皮，平静道： “我打给了警察。” 顾绒怔了一下： “那……那个女人……” “被撕票了。” 顾绒：…… 她一时间被入骨的冷意震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愣愣盯着唐郁，男人的桃花眼依旧那么漂亮，瞳孔却沉淀着深渊般，显得莫测而阴郁，仿佛披上了人皮掩盖了戾气的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唐郁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蹭了蹭。 顾绒浑身一颤。 这是唐少爷经常和她做的动作，而面前的唐先生做得非常自然和亲昵，就像他们本就拥有同样的习惯和爱好。 唐郁以为她是害怕了，立刻有些紧张道： “如果被绑架的人是你，我一定会不顾一切保护你的，就算让我去死也没关系。可那个女人不是你，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必要为了她付出更多去和唐青昊做交易。” 顾绒安静的垂着眼，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就像刚才男人蹭她脑袋的动作和唐少爷完全相同一样。 如果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如果唐郁的性格变化真的不可违背，那是不是说，她所熟知的，那个傲慢耀眼如太阳的唐郁，也终究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不知道唐郁能不能毫发无伤的将那个女人救出来，但她知道，在一场绑架案中，如果被威胁的家属直接将警察引到了犯人面前，明显就是放弃了人质，默认犯人撕票的行为。 而如果是她所熟知的这个唐郁，就算不一定能救出那个女人，也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冷血残忍的方式，干脆直接的放弃掉一条人命。 在她的认知里，唐少爷虽然目下无尘，太过傲慢了一点，但却依旧在性格中保留善良的底子。 比如伽蓝山上那块亲手雕刻给猫猫的墓碑，那些被放生的鱼群，再比如深夜里不留姓名悄悄塞给流浪汉的那些钞票…… 可面前这个男人，明明本该拥有和唐少爷一样的过去的。 那两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第九百三十八章 气疯的唐少爷 顾绒抬起眼皮，突然问道： “你以前和唐青昊关系怎么样？”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片刻后勾了勾唇角，冷淡极了： “很好。好到，我曾经以为他是这世上除了薄铮以外，唯一能让我放心的兄弟，甚至，因为这层血缘，我们的关系比薄铮还要更近一层。” 顾绒顿时有些明白了。 按照唐少爷和薄铮的关系，如果有一天薄铮背叛了他，甚至还差点害死他，唐少爷恐怕也要黑化到底，恨不得弄死薄铮才好？ 顾绒抿了抿唇，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现在分手吗？” “你愿意吗？” 顾绒不说话了。 头顶便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凉凉的： “想必他也不愿意。”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轻： “那就保密好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顾绒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 “那个女人……就是你那个、前女友，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个明星。” 他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半晌才犹豫道： “我只记得姓姚，叫姚娜还是姚妮我忘了。” 顾绒：…… 她有点震惊。 明星，姓姚，名娜。 她已经见过这个女人了。 想起那个连累唐郁被一起绑架的，揪着她问她叫什么名字的女子，她一时间心情复杂。 正在平复震惊的时候，她的下巴突然被人用手指捏着抬起来，她仰脸便对上了男人半阖的，充满朦胧睡意又苦苦挣扎着不肯闭眼的眼眸。 “毛毛。” 他好像更习惯这样叫她： “我真的……真的不想……消失……我不甘心……” 他的语声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挣扎的戾气和痛苦： “我这么爱你……我想一直和你在……在一起……” 顾绒怔怔看着他困兽般痛苦的眼睛，心底突然泛起极度的酸涩，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一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唐少爷的腰，可以尽管摸尽管抱，一边轻声说： “你不会消失的，我们一直在一起呢。” 顾绒一直轻轻拍着男人的背，竟在这样安静的相拥里，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然后她是被人揪着脸蛋痛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唐少爷黑成锅底的俊脸，对着她阴恻恻的笑了一下： “顾绒绒，挺好的啊？我不过睡了一觉，你竟然就红杏出墙了？” 顾绒：……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坐起却又被扑倒在床上。 唐少爷死死压着她的手臂，覆在她上方面色阴沉，语气几乎咬牙切齿： “你跟我好好解释解释，连我都还没跟你同床共枕过，怎么那个傻逼老男人倒是先一步跟你睡一张床了！” 顾绒：…… 那个傻逼老男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她现在心态崩溃很想冲着这男人咆哮一通，但出于某种微妙的心虚，顾小姐还是很识时务的把咆哮全部咽了回去，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 “我……是被强迫的。” 谁知她话音落下，唐郁的表情更加扭曲了，眼瞳里几乎要燃烧起熊熊大火，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气得发疯。 第九百三十九章 吵架的顾毛毛与唐鱼鱼 “他强迫你你就能跟他睡一张床了？” 唐少爷此刻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压在她身上冲她吼： “那我现在强迫你你是不是可以立马跟我睡觉？！” 顾绒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了他小腿上，唐郁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刚放松了力气便被顾绒曲腿蹬在了胸膛上，一脚给蹬开了。 “你有完没完！” 顾绒在床上站起来，一双凤眼居高临下火气满满的瞪着他： “自己是个神经病还怪我咯？我他妈才是最亏的好不好？鬼知道交往个男朋友还他妈买一送一给我两个灵魂？我被你纠缠到现在还没精分已经是我心理素质强大了！你不知道自己一米九啊！我他妈散打再厉害也没法跟你近身搏斗好不好？你往我身上一压我动都动不了！刚刚能拒绝你的求吻我是道德标兵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唐郁听完一大段话，最后居然又歪了重点： “他居然还跟你求吻！！！” 唐少爷又气疯了： “我一定要弄死这个胆大包天的老男人！” 顾绒：…… 顾绒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怒发冲冠的唐少爷，突然为未来的感情生活感到心好累。 接下来两个人就进入了互相谴责的状态。 唐郁觉得顾绒不该让那个傻逼老男人抱到手。 顾绒觉得这一切都是唐郁本人的错，她只是迫不得已。 两个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将交往以来的第一次吵架发挥得十分精彩，唐秘书中途进来悄悄听了一耳朵，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回到当初刚认识时的状态了。 都是嘴巴利索舌头藏毒的人，互相攻击起来也跟辩论赛一样精彩又犀利，不过唯一跟以前不同的，大概就是这种唇枪舌战间，还藏着一股淡淡的狗粮的味道。 秘书先生心里咕噜噜冒着酸水，尽量维持着淡定的表情，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窗外依旧是阴天，可今天的阴云也一如那天一般，没有半点影响到办公室里那对生龙活虎的情侣。 如果那天的亲昵和谐是春天。 那么今天的吵闹就是电闪雷鸣，却花草葱郁，生机勃勃的夏季。 总之，一切都很美好。 · 吵得翻天的两个人在秘书先生进来提醒该去吃饭之后，各自口干舌燥的去喝了水。 等到唐劲作为司机在楼下等到他们时，两个人还是一副不想搭理对方的态度，然而就在这样的冷脸中，唐少爷还是主动给顾绒开了车门，小心护着她的脑袋看着她坐上车，才继续冷着脸绕到另一边座位去了。 唐劲：…… 吞下这一吨狗粮，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的。 秘书先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忍字诀，凶猛而愤怒的启动了车子。 · 唐少爷依旧很生气，但他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和顾绒冷战时间长达一天的。 所以第二天早上顾绒再接到他的电话，那男人便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了。 顾小姐在暗地里撇嘴，眼里却泛上了笑意，有点小小的嘚瑟，又有些温暖。 这一天刚好是周六，社团活动时间就在第二天，所以她还有时间能跟唐郁一起呆上一整天。 第九百四十章 时间的文字 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也好，只要两个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好像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都默认的事实，所以只要有时间，他们都会在一起。 要么是唐郁来找顾绒约会，要么是顾绒去唐郁公司呆着。 所以周五才大吵一架的情侣两人，周六就这样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黏糊糊的度过了。 周日早晨，顾绒六点就起了床。 她和社长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半，普通成员会晚一些到，她这个负责人和其他社团骨干，却是需要提前去探明废墟有没有危险的。 提早一天顾绒就告诉过唐郁自己今天有社团活动，并且明确拒绝了唐少爷的陪同要求。 她一边刷牙一边接完了男朋友的日常早安电话，然后快速的换了衣服叼着牛奶出了门。 一边给社长打电话报备了一声，她一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因为距离较远他们能选择的交通工具只有出租，经过那边的公交车只有一路，而且慢得要命，从大学城这边过去没有两个小时肯定是搞不定的，而计程车能节约起码一半的时间。 顾绒昨晚睡得晚，现在还有些犯困。 时间才六点十几分，因此上川的天色还跟蒙了灰一半的发着暗，街边却已经有很多上班族和学生党在匆匆来往了。 顾绒靠着窗户，小小的打着哈欠，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外面，直到天色逐渐亮起来，计程车终于停下了。 她下车时，路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包括社长也在其中，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听起来很是激烈。 听到响动他们都不约而同转头看来，然后朝她扬起了笑容。 顾绒也笑起来，快步走上前去。 社长靠到她身边，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瞧瞧那建筑，是不是很有感觉？” 顾绒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那个废弃化工厂的影子在没有人烟的路边荒野里静静伫立，哪怕隔着些距离，都隐约能窥见那些破败的灰色墙壁，和碎裂的黑色窗户。 杂草在路边疯长，那布满尘埃的废墟沉默的立在天光中，每一个角落都充满被人踏足过的痕迹，然后那些痕迹在爆炸的火焰中凝固，凝固至今，已经落满蛛网与尘埃，仿佛也是一种时间的文字。 顾绒远远看着，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她想要的感觉。 现在光是看到一个剪影，她就已经感受到心脏的加速跳动了。 她喜欢探寻这些不被常人在意和发掘的东西。 这些废墟因人而生，又被人遗忘，它们就像是这个城市里一种异次元的存在，没有人会踏足其中。 可其实，这种地方往往沉淀着一种神奇而微妙的时间感，在她的眼中甚至算是另一种终究会消失的珍贵的人文景观。 那些被封闭在城市边缘甚至城市内部的废墟，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前你根本不会察觉它的存在，但其实打开之后你才会发现，这个潘多拉的盒子不止封印了建筑，还仿佛封印了时间。 除了那些厚厚的尘埃和蛛网，它们都永远凝固在被遗忘的最后一刻，直等到有人再次踏足，或者干脆的推倒重建，这片土地的时光，才会重新流动起来。 顾绒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那栋建筑走了过去。 第九百四十一章 电话粥 唐郁给顾绒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顾小姐似乎终于得空了，虽然依旧有翻动纸页的摩擦声，但语气不再心不在焉仿佛随时都要急着挂电话一样。 唐郁在落地窗看见自己十分不满的憋屈的表情，一时间觉得有点陌生，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 “终于有空跟我说两句啦？” 顾绒坐在卧室里戴着眼镜翻今天拍的照片，一时间也有点心虚，便哼哼的笑了两声： “哎呀我是因为太兴奋了嘛，其实我老早就想做这种活动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实施，难免有些太过专注了。” 唐郁默默的冷着脸： “是啊，专注得忘了自己男朋友还在打电话，就直接跟别人聊上了。你知道我听着你跟别人聊了三十分钟才终于得到你一声‘吃了吗’有多心酸么？” 顾绒：…… 顾绒秒怂。 她是真的很喜欢今天的活动，全天下来几乎就没有空闲过，不是忙着找奇特的拍照角度，就是忙着和大家一起聊化工厂当年的历史还有爆炸原因，再就是讨论这种废墟文化存在的意义。 那些向天空支棱的，扎根在碎砖头里的枯树，或者随便一块残破的颓墙，再或者画满了小孩涂鸦的爬满蛛网的空荡宿舍，都让她肾上腺素飙升。 她喜欢那些画面，灰蒙蒙的，仿佛伫立在时光里的沉默的巨人。 荒凉又叫人恐惧，在繁华嘈杂的城市里，就如同另一个神秘世界。 唐郁当然能听出她的兴奋，只好叹了一口气： “明天还去吗？” “明天不去了。” 顾绒看着手里的照片，微微笑道： “接下来几天我准备赶一篇稿子出来，下次再去应该是周三，我们要分成三路，我和社长副社他们各带一些人去不同的地方。” 顾绒顺手从旁边的一叠纸中找了找，手指在上面点住了下一个地址。 “这次我负责的是一个小学，离那个化工厂不远，好像是另一个大厂的员工子弟学校，五年前那个厂商倒闭了，这个学校也就空了，本来前两天还有要推倒重建别的建筑的计划，但不知道为什么中途搁浅了。” “学校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各种性质不同的废墟好吗？” 顾绒翻了个白眼： “化工厂是因为爆炸而被毁灭才形成的废墟，而这个学校是纯粹的被遗弃，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小学生的作业本呢，到时候做成报道发出来，还能找一找那些孩子的近况，多有意思啊。” 唐郁微微笑起来： “你一个学新闻的，对这些素材倒是敏感得很，比我还像个艺术家。” 顾绒笑得眼睛弯弯，一本正经的道： “谢谢唐画家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 一个电话粥煲得咕噜噜的冒泡，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也能津津有味的持续半个多小时，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时针已经走到十点了。 唐郁收起手机，在办公室站了片刻后，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唐劲，问道： “最近唐青昊在干嘛？” 第九百四十二章 好久没听到尹妄这个名字了 “看起来很安分。” 唐劲低头摆弄平板，点了一张照片出来递给唐郁： “但其实只老实了一个月不到，半个月以前他接手了古然居，现在经营的不错，算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而且还靠这个结识了不少人脉。” “古然居？” 唐郁看着照片里的一桌宴席，微微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宴上的人，有小部分都是圈内眼熟的二世祖： “这名字很耳熟啊，我以前是不是被邀请过？” “是的少爷。” 唐劲低头道： “古然居在上川算是一家很有名气的会员制高级餐厅，在整个上川一共只开了三家，以前有其他少爷邀请过您去赴宴，但您每次都拒绝了。” 唐郁倒是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为什么拒绝？” 唐劲顿了一下，心里大骂着“傻逼老板你自己都不知道我知道个鬼！”却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少爷你当时没有说原因，但却对这种宴会很反感。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个时候古然居正陷入一场舆论，据说是非法猎杀国家保护动物，不过这个消息很快被确定为谣传，造谣者也被罚了款，可薄少爷去过一次，对你提起过这个消息是真的，之后你就跟我说，再有邀你去古然居的一律拒绝，之后也没有关心过这个话题。” 唐郁点了点头，似乎想起来了一点： “专门针对上流社会所开的私房餐厅，用国家保护动物作为食材……” 他眯了眯眼： “想必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是的。” 唐劲点头表示肯定： “古然居原来的老板是外地人，最开始只是个身家一般的暴发户，但古然居做起来之后，他就迅速跻身为真正的富豪，来往的都是上川名流，人脉关系也很广。” “既然是这么好的生意，怎么会突然卖给唐青昊？” “好像是移民去国外发展了。” 唐郁侧了侧头： “唐青昊花了多少钱把它买下来？” “据我所知，应该不少于五十亿。” 唐郁笑了一下： “他哪来那么多流动资金？这是把股份卖了还是把他妈的嫁妆卖了？” “是把和薄家合作的汽车产业链给卖了。” “卖给谁？” “薄家那个私生子，尹妄。” 唐郁抬了下眉梢，目光一时有些意味深长，将这个名字慢慢的咬出来： “尹妄啊……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他什么时候和我家二少爷勾搭上了？”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偶尔会一起聚餐，宴会上还有别的少爷。” “真有意思。” 唐郁在唇齿间含糊的呢喃，唇角弧度微翘，迎着窗外的城市夜色，在玻璃窗上留下叫人心凉的淡淡笑意。 片刻他淡淡道： “盯着他，顺便把消息给薄铮传一份过去，让他赶紧把国外的事儿忙完了回来。” “否则，我看他那个智障老爹，真的要让这个私生子改名上位了。” 唐劲点头应下，唐郁便伸手松了松领带，转身捞了椅子上的外套： “下班。” 他抄着衣服插着兜刚走两步，突然又停下来： “等等。” 第九百四十三章 你去查一查顾绒的家庭背景 唐劲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却见大少爷的表情难得的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皱了皱眉，下了决心般的： “你去查一查顾绒的家庭背景，包括她父亲的案子细节，还有她的成长环境，总之……” 唐郁抬眼，漆黑瞳孔看着唐劲，钉子一样有力而绝对： “事无巨细，从她爷爷辈到她的出生成长，所有一切，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唐劲心底有些惊讶，面上却是十分淡定的应下了。 于是这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 夜色安稳，城市嘈杂依旧，暗流在这平静之下埋下伏笔，此刻谁都还没有察觉。 · 顾绒周三约的是三个刚好没空的学弟学妹，还有一个负责拍照的摄影部同级生。 不过她作为负责人，提前勘察地形的工作还是得由她来负责，另一个负责协助的则是那个摄影部的同级。 还是六点起床，顾绒给那个同期打了电话，得到他也起床的消息后，便利索的开始洗漱和换衣服，和同样早起的顾悄少年一起吃完早餐出了门。 这一次她是第一个抵达目的地的。 她付钱下车，在亮起来的天色里扭了扭脖子，才看向那栋建筑。 据说这个小学的正门那边正在修路，所以计程车停在了后门门口，大铁门上原本的红漆已经褪色，看起来斑驳陈旧，而说是学校的建筑，其实主体只有一栋六层的教学楼，和一层平房的教师宿舍而已。 别的室外空间都是学生用来运动的场地，凹凸不平的泥土操场上还有灰色石板做的乒乓球台，与简易的双杠单杠。 而学校的正门就在后门对面，穿过两侧的教学楼和教室宿舍就到了。 顾绒瞧了一眼这半开的大铁门，正要转头打电话问问另一个同学到哪里了，却在余光里瞄见了一辆从右侧教室宿舍前转弯的小货车。 是非常普通的车型，正缓缓开往正门门口。 顾绒的视线一下就停住了，她有点懵： “这里还有人在用啊？” 那岂不就不符合活动主题了？ 她一时间有点发愁，眼睛还愣愣的看着那即将开出大门的货车。 然后在她瞳孔映出的画面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车子的货厢里掉了下来，砸进了长了杂草的地面，不知道是个什么。 顾绒愣了片刻，直到那货车彻底拐弯消失在视线里，她才犹豫的慢慢走了进去。 走进半掩的铁门，她在四处张望中发现这里的确有被人使用的痕迹，比如那栋灰扑扑的教学楼，虽然看起来很破旧，一楼阶梯上也落满了无人清理的灰，但上面却有很清楚的鞋印，应该是前不久才留下的。 她一边心塞于要放弃这个地点，一边收回了视线，因为她已经走到了货车上掉的东西的大概位置。 她的目光是从教学楼的方向收回来的，掠过了灰败的阶梯和凹凸不平长着杂草的地面，最后看见了脚下微微摇动的草尖，和在杂草中趴着的，灰色带血的皮毛。 顾绒的瞳孔瞬间缩紧凝固住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再次遇见的流浪猫 一阵凉意从脚底直接窜上大脑，她几乎要打一个寒颤，直到片刻后她看到那皮毛微微的动了一下，证明了那东西还活着时，她才终于能慢慢弯腰蹲下去。 当手指戳到那柔软的皮肉时，她听见一声虚弱沙哑至极的——“喵”。 她用力的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伸手将那只猫托起来，在它的又一声嘶哑弱叫里，看到了被血糊着的，琥珀色眼睛。 顾绒又一次呆住了。 “是你。” 那是她还没有遇见唐郁时，住在新筑小区时放养过一段时间的灰猫。 她还不止一次跟顾悄说过，这只虽然是流浪猫，但不管是皮毛还是性子，都更像是品种珍贵的家猫。 那时候它多漂亮多得意啊，爱来就来，不来也能把自己养得圆滚滚的，琥珀色的眼睛非常灵性，看到她就会蹭上来求顺毛，还喜欢跟顾悄抢小鱼干吃…… 然而此刻缩在她膝盖上的灰猫，却是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眼睛鼻子上都糊着血块，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皮毛上全是斑驳的凝固的血迹，如果不是它的肚皮还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甚至要怀疑它已经死了。 这是残忍的虐待甚至虐杀。 顾绒抱着猫站起来，抬头朝货车离开的方向看去，牙关不由自主的咬紧，愤怒压抑的沉在她的眼瞳里。 那辆货车里是不是装满了跟灰猫一样遭受残忍对待的动物？ 那辆车到底会开往哪里？ 还有……这个学校，又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顾绒转头，看向那一排教室宿舍。 简陋的平房，每一扇房门都是老式防盗门，每一扇房门都紧闭着。 她暂时收回视线，把挎包转到身前，再小心翼翼将怀里的猫慢慢放了进去，留着供它呼吸的口子，这才走向了那排宿舍。 一共七扇房门，每一扇她都尝试着去推了推，却无一例外都是紧锁着的。 她吐了一口气，转头又看了看教学楼，目光游移在地面灰尘中的脚印上。 思索片刻，她捏着手机，无声无息的沿着脚印走了上去。 一楼的教室都没有锁，她从那些大开的门前看进去，所见都是乱七八糟的桌椅，和没擦干净的斑驳黑板。 每一间都看过之后，她开始慢慢往二楼走。 阶梯不算长，她踩着灰尘上的脚印，踏上了二楼的走廊。 这教学楼非常简陋，只有这么一排，走廊也只有这一条，一边是栏杆外的操场，一边就是教室。 她望着空荡荡的不算长的走廊，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几乎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踩过了那些脚印，走到了第一间教室门前。 与楼下大开甚至坏掉的教室门不同，这一扇门是完好，并且半掩着，只剩一条门缝。 顾绒屏住呼吸，从门缝里朝内看去——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铁笼子。 每一个笼子里都空空荡荡，只剩下沾染在铁架上的，干涸的或者尚还湿润的血迹，还有许多的动物毛发。 风一吹教室里便发出呼呼的声音，地面上的大片血迹泅着杂乱的动物毛，在天光下显得暗沉至极，只是看着也叫人能轻易想象到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九百四十五章 你是谁？ 顾绒感到包里的猫动了一下，她不声不响的伸手摸了摸以作安抚。 半晌她才能将目光从那教室里收回来，不知不觉握成拳头的手已经紧得发痛。 她慢慢松开手，没有表情的无声走向下一间教室。 这一间教室上了锁，推不开，她便继续往下走。 第三间教室里，她终于看见了那些笼子里本该装着的动物。 有猫有狗，还有不知名的鸟类，品种不同，毛色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全都奄奄一息，没有精神，连偶尔发出的叫声都嘶哑无比。 她目光一掠，甚至在墙上看见一张挂在钉子上的皮毛。 顾绒几乎要吐出来，她继续往后走，接下来的两间教室都是同样的模样，直到最后一间，她从门缝里看出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宿舍，便伸手推开了半掩的门。 课桌拼凑到一起做了床，柔软的垫子和枕头看起来手感还不错，一个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甚至还放着剃须刀和刷牙杯。 她扫视一遍没有发现照片之类的东西便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时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骨碌碌滚了一圈。 顾绒低头看了一眼，立即便定住了。 在贴着墙壁的角落里，明显被清扫过的没有灰尘的地面上，安静躺着一只针管。 透明的，明显被使用过的，细细的针管。 记忆里某些画面破土而出，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终于变得惊慌和震惊起来。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手机拍了照，这才有些手抖的翻了翻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原本用来装相片的纸袋子，翻面之后，她小心翼翼的隔着纸袋子将那只针管装了进去，将封口折好，重新放回了包里，然而看到那只缩在包里的猫她又有些不放心，干脆塞进了衣服兜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发现额头上都快有汗水沁出来了。 勉强舒缓了一下呼吸，她开着照相模式，在往回走的途中，对着每一间教室都拍了很多照片。 镜头里留下那些动物伤痕累累的样子，留下那些空荡荡的沾满血的铁笼，即便有淡淡天光笼罩，也依旧冷得彻骨，如同阴森地狱。 而就在顾绒拍到走廊上那第一间教室时，她突然听见了一声突兀阴沉的发问： “你是谁？” 顾绒浑身一僵，猛地转头。 她此刻正站在第一间教室门口，而就在楼梯的上一层拐角处，一个枯瘦的高个子男人正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把形状奇特的细长尖刀，一双阴森幽暗的眼睛背着光，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这一次顾绒不但从脚底凉到了大脑，她还在跟那双眼睛相对时全身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短短只有几秒的呆滞中，她的手机在那男人的目光里慢慢移过来。 然后她点下了拍照，镜头里留下了男人瞬间扭曲变色，直扑过来的脸。 顾绒第一次庆幸自己多年来的打架经验，得以在那把刀毫不犹豫冲过来时勉强躲开，架住了他拿刀的手， 第九百四十六章 飞奔逃跑 可她拿在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却没这么幸运，被直接撞飞到了楼下的草丛里。 隔着一把还沾染着血迹的尖刀，顾绒清晰的看到了男子的脸。 近看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脸色极为惨白，并且瞳孔比一般人更扩散，此刻他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的样子，将这样涣散的眼神变得更加魔怔和疯狂。 顾绒于他对视着，手腕在大力压迫下渐渐颤抖，就在尖刀直直朝她的脸刺下来的时候，她猛力偏开了头，顺势狠狠将人推开，拔腿就往楼下跑。 就是当初在下川被人追得到处逃窜时她也没跑这么快过。 这是真的用尽了力气的疯跑，脚步声和尖锐的大吼在身后坚持不懈的追来，顾绒咬牙冲出了楼道，在草丛里捡起了正在震动的手机，根本就来不及接电话也来不及冷静判断便直接跑向了离她更近的正门。 “站住！！！” 身后几乎撕裂般的吼声传来，光听声音便叫人感觉到浓浓的血腥气。 她脚下越发的快了，正在心焦现在有没有车来往时，她看到了大门口出现的人影。 急速跳动的心脏顿时重重的一个激灵。 那是社团的人还是这个“学校”的人？ 如果是这个“学校”的人，她是不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极度紧张和焦虑中，她狂奔的脚步依旧没有丝毫慢下来，直到那个人朝着她挥手发出了声音： “学姐！我们部那个跟你约好的哥们儿临时有事来不了，我是帮他顶包的。” 心脏顿时重重落地。 来人为什么不是那个同期而是迟秋的疑问已经根本不算事儿。 越来越近的距离里，迟秋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就在他探头往她身后望去时，那只举起来的手臂被顾绒一把握住了，然后一刻不停的冲了出去。 迟秋被拉得一个踉跄，被逼之下也奔跑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那个人为什么追你？” 迟秋奔跑中艰难的往后望了一眼，目光触及到身后那男子手里反光的刀具时微微一愣，随即脸色无声的冷了下来。 他收回视线，挣开顾绒的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男生的腿比顾绒长不少，很快就变成了他带着顾绒狂奔。 这个学校距离大路边还有一段距离，顾绒在急促的呼吸里看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越野，而迟秋拽着她直接朝那辆车的方向跑去： “我开了车过来。” 话落后两人很快抵达，迟秋猛地打开副驾车门，顾绒飞快的钻了进去。 直到迟秋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时，那个人已经追上来了。 顾绒这边的车窗被他撞出剧烈的闷响，刀尖狠狠刺向玻璃，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汽车发动声里，顾绒隔着玻璃窗看着那双抵在窗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脸色苍白的屏住了呼吸。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越野咆哮着猛地朝前窜去，终于将那张惨白可怖的脸甩在了窗后。 而顾绒迟迟没动，她死死盯着窗户上那一道刮痕，和顺着刮痕，缓慢流下来的一滴鲜红浓稠的血——那是顺着那把刀流下来的。 第九百四十七章 一个重大新闻……或者说，案子 她的目光跟随着那血迹，魔怔般毫不移动，直到迟秋开口道： “怎么回事啊？那个人怎么会拿着刀追你？” 顾绒猛然回神，持续屏住的呼吸已经让她有点大脑昏沉，她立刻松懈了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迟秋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了她一眼，本来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伸手从手边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顾绒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伸手扭开后仰头灌了大半瓶才停下来。 微凉的液体流过干涩如火烧的喉管，落入胃里，心脏却仿佛也跟着被降了温度。 她拧上矿泉水瓶，感觉总算是回到了人间。 接着也没顾得上向迟秋解释，她动作着急的拿出手机打开，细细查看里面的相片有没有问题，在确定手机没有被摔坏，照片也每一张都保存完好之后，她终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来，仰头靠在了椅背上。 迟秋默默的开着车，也不着急提问。 马路对面迎面开来一辆蓝色小货车，他一扫而过，松懈的顾绒却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浑身紧绷的盯住了那辆车的车牌。 不是刚刚从学校离开的那一辆。 那么……这应该是另一辆用来拉运“货物”的运载车。 她咽了一口唾沫，试图去看清驾驶座上的脸，可惜两辆车的速度都很快，一闪而过的机会里根本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蓝色货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顾绒再一次松懈了肩膀。 迟秋终于开口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绒发着呆，片刻后才喃喃的道： “一个重大新闻……或者说，案子。” 迟秋挑了下眉： “案子？” 顾绒点了点头。她思索片刻，坐直了身体，开始用手机联系另外几个约好要在一个小时后过来的学弟学妹，通知他们会面地点改在社团活动室，接着又分别给社长副社打了电话，传达了同样的消息。 “一个重要发现，比我们的活动重要很多，我大概……” 顾绒转头看向迟秋，问他： “一个小时能到学校吗？” 迟秋点点头，顾绒便对电话里道： “一个小时之后到学校，你们也都快一点，现在时间很重要，一旦他们动作够快，我们恐怕什么都找不到了，还有，你联系一下校内的动物保护协会会长，要是可以的话把她也约过来……” 迟秋默默听着，将前后所有线索联系到一起，终于微微了然，在顾绒挂电话之后，随口问了一句： “虐待动物？” 顾绒顿了顿，轻轻道： “是虐杀。” 迟秋皱起眉来，一向疏朗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和厌恶。 而顾绒却低头看向了手机里的照片。 是虐杀动物……又或者，还藏着更加严重的，更加可怕的东西。 手机里那张惨白扭曲的脸上，一双空洞又疯狂的眼睛正朝镜头扑来。 那眼下的浓重到极点的青黑，那瘦得凹下去的脸颊，还有扩大的瞳孔……这一切都那么熟悉，是她小时候曾浏览过无数次的，只有在吸毒者资料中，才会出现的病态模样。 第九百四十八章 只要学姐帮我保密 顾绒定定的看着照片，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迟秋。” 男生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顾绒却没有抬头，只定定的问他： “如果我给你一张照片，你是不是能根据照片里的人像找出这个人出生至今的所有档案？” 迟秋嘶了一声，语气带笑： “你这是要让我去犯法啊，入侵公安系统可是重罪。” 顾绒的眸子暗淡下来，片刻道： “算了，我就是说说而已。” “别算了啊。” 迟秋淡淡一笑： “你先说说你想知道这个人的什么资料？” 顾绒想了想，道： “想知道他的案底，看看有没有犯过杀人案……或者，有没有吸毒史。” 最后三个字被她说得很轻，但咬字却极其清楚。 迟秋愣了一下，瞳底有什么情绪翻滚起来又快速沉淀下去。 他转头看了顾绒一眼，回过头来时嘴角又带上了如常的笑意： “我可以帮你。” 顾绒猛地看向他，而迟秋转头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随意比划了一下： “只要学姐你帮我保密。” 顾绒咽了咽喉咙，脑海里迅速转过所有自己认识的别的计院的同学，又迅速回想起认识迟秋以来对他的所有认知。 一开始是在网里的萍水相逢，偶遇他助人为乐，随后是在学校里了解到他入校就黑了校内网的轰动历史，再然后是他悄悄发给她的校园论坛偷窥帖上隐藏的照片，最后是帮她找到的合适的房源。 在人才济济的上大计算机学院里，他的能力是大牛中的大牛。 他应该很能保守秘密。 他对我没有恶意。 最重要的是，找他不需要付钱……应该，不需要？ 顾绒这么想着，便朝迟秋露出了微笑： “当然。” 迟秋也笑了笑，目光扫过她的脸时却是一顿，有些惊讶的道： “你的脸……” 顾绒愣了愣： “什么？” 迟秋微微皱眉，不由自主般伸手过来，触上了她的右边脸颊。 顾绒猝不及防的避了一下，却还是被擦过了皮肤。 然后她就看见迟秋收回去的手指上，沾着一滴鲜红的血。 她微微一怔，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右脸，果然有一道斜斜的口子，不深，但是有点长，湿润的触感沾染她的指腹，拿下来一看全是血。 顾绒皱眉啧了一声，从车上抽了纸巾按上去，动作很是不客气。 迟秋偶尔侧头看到那纸巾上瞬间泅开的猩红血迹，不由得也皱起眉来，问道： “那么长条口子，你都没感觉到吗？” 顾绒按着伤口摇了摇头，随意的说： “可能是太紧张了。” 可我看你这会儿也没觉得痛。 迟秋注意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再看她手上沾满血的纸巾，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特别极了。 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特别。 他收回视线时瞥过她膝盖上的包，突然觉得那包好像动了一下，呼吸不由得一顿。 顾绒注意到他频频望来的视线，奇怪问道： “怎么了？” 迟秋喉结滚动，盯着前方慢慢的说： “你包里，好像有东西？” 顾绒恍然，这才想起自己还揣了个获救的小家伙。 她急忙拉开链子，一个狼狈的灰色小脑袋吃力的支起来，从她的包里探出了头。 第九百四十九章 这可是大功德 迟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都僵直了，顾绒听到他的动静回头看去，见到他的反应微微一愣： “你对动物毛发过敏？” 迟秋在她的视线里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表情正常一点： “有一点。” 顾绒露出抱歉的神色，伸手又把猫咪兜了回去。 迟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张开又握紧两次，才道： “你让它透透气，别捂坏了，我没事儿。” 顾绒想了想，摸到手底下微微动弹的猫脑袋，便将猫咪转了个方向，拿屁股对着迟秋的位置，再把布料拉起来，让迟秋看不到它，同时保证道： “一定不会留下猫毛的。” 迟秋勾了勾唇： “没事。” 顾绒低头去查看猫咪的情况，指尖尽量小心的抚过皮毛，偶尔触碰到那些带血的地方，猫咪便颤动身体发出嘶哑的叫声来。 她的眉头渐渐皱紧，不敢再碰，只轻轻抚摸完好的皮毛，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猫咪的颤抖，有些烦躁的叹了一口气。 等到了学校那边，还得另外找人带猫咪去看医生才行，不然等在社团开完会都不知道要多久。 顾绒这么寻思着，手里就把电话打给了乔可心，刚好她在雅舍闲的没事儿干。 挂电话之后，她才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发灰的天穹下，宽敞的公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两侧是随风偏倒的深深草丛，连路灯都稀稀疏疏，他们从那个学校开出来后这么久，除了那辆蓝色货车，连一辆别的车都还没有见到过。 “难怪会把地址选在这里。” 顾绒这么喃喃的说。 迟秋明白她在说什么，淡淡道： “是啊。本就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年到头可能也没多少人会经过，再加上又是个离公路挺远的废墟，就更不会有人想进去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把地点定在了这里，那个地方恐怕还会一直无声无息的存在着，不知道还会死多少猫狗在里面。” 迟秋转头看了顾绒一眼，这一个眼神十分奇妙，带着微微的笑意，和极专注的趣味： “学姐，这可是大功德。” 就像语不惊人揭发了市一院高层的死亡通道一样。 明明之前看起来是个低调又圆滑的麻烦规避者，然而面对这些事的时候，却根本毫不犹豫，果断魄力得可怕，仿佛没有担心过可能会有的后果。 难道是以前也是个千金之子的原因？ 所以才会在经历了许多坎坷之后，同时拥有了低调伪装、和胆大包天两种矛盾的特性？ 顾绒在他的注视里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很奇怪的道： “什么大功德？不过是一次碰巧罢了，我倒觉得我也挺幸运的，哪怕是正式记者也很少能这么偶然遇上这种大新闻？又能给我经验，又能让我的履历更加漂亮，说不定还能让我得到名气，我才是幸运的那一个。” 她的语气非常认真和平淡。 然而迟秋看着她右脸上那条细长的血口，和脸颊上没擦干净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血迹，心底却微微一动。 第九百五十章 为什么想查那个人？ 她好像不太喜欢承认自己的好。 如果是普通人，只怕被她这段话一说就真的顺着她的说辞这么以为了。 可迟秋一向缜密冷静，很轻易就能联想到她在那所学校里面的行动。 应当是先察觉到了不对，再走进去查探并拍了照片，还救了一只猫，最后才被发现的，根据她脸上那道口子来看，她甚至还和那个男人有过正面对峙。 若是一般女记者，谁能像她这么大胆，在不确定的危险里还敢单枪匹马闯进去？ 何况，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个男人举着刀追来的狰狞样子的，这种一不小心说不定命都没了的危险她提都不提，却只说自己会得到的好处。 也不知道是因为别扭，还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迟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 不管怎么说，她真的是让人越来越好奇了。 前方岔路口终于出现了来往的车辆，迟秋开着车，又问道： “现在能说说，为什么想查那个人的案底了吗？” 顾绒身体一僵，犹豫片刻，还是慢慢从兜里掏出了那个纸袋子。 迟秋转头看去，正好看到顾绒用纸巾包着，缓缓拿出来的透明针管。 越野顿时猛地刹停在路边，惯性让顾绒重重撞在了椅背上，她回神后惊讶的看向迟秋，却发现迟秋看起来也很震惊。 那不是普通人看到疑似吸du针管时应有的惊愕和下意识的惧怕，而是另一种，冷漠至锋利的惊讶。 可也只有短短一瞬而已，他很快就做出了普通人该有的表情，退避的道： “学姐你还是赶紧把它装回去，吓死人了。” 顾绒：…… 就装作没看出他的表演好了。 顾学姐很淡定的将东西塞回纸袋里，迟秋却还觉得不安全，从后座里抓出一袋子零食，把薯片之类的东西全倒出来，用塑料袋将那个纸袋子层层裹住，然后啪的一下摔在了后座上，生怕沾到一点的样子。 顾绒：…… 不过她很快转移了重点，瞧了一眼那堆零食，随口问道： “你这么爱吃零食啊？” 迟秋面不改色： “哦，那个啊，不是我买的，是我朋友落车里的。” 顾绒点了点头： “我能吃一个吗？” 迟秋意外的瞧了她一眼： “当然。” 顾绒便伸手翻翻找找的拎出来一袋薯片，撕开包装咔擦咔擦的吃起来。 味道不错的食物总是能舒缓心情。 这么在宽阔的路上吃着零食看着风景，那些命悬一线的惊心动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拍到那个人的照片了吗？” 顾绒点了点头： “拍到了——咔擦咔擦——正面高清大图——咔擦咔擦——” 迟秋忍不住笑起来： “人家举着刀要戳你的情况下你居然还能拍到正面高清？不愧是学姐，佩服死人了。” 顾绒：“咔擦咔擦——” “那之后你把那张照片发给我，我帮你查。” 顾绒：“好的——咔擦咔擦——” 迟秋：…… 他转头看去，顾绒鼓着腮帮子嚼薯片的模样，完全崩坏了平时冷静凌厉的画风，有风从窗缝里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将那个侧脸变得柔软而近乎天真。 第九百五十一章 你们以前认识吗？ 她又捏着薯片塞进嘴里，嚼嚼嚼，似乎察觉到旁边的视线，便疑惑的转头看来。 秋水般清澈到透明的眼眸映出窗外无垠天空，懵懵懂懂落入迟秋的凝视的眼里。 风在这一刻做了悠远安静的伴奏。 他们的对视维持了五秒的时间，又各自微笑的转回头去了。 前方不远便正式进入城区，刚好一片半绿的落叶飘飘扬扬的随风落下，又被越野呼的一下甩上了高空。 · 车子先在雅舍外面停了下来。 提前接到电话跑出来等着接驾的乔可心第一眼先看到了驾驶座的迟秋，她顿时瞪大眼张大了嘴，指着车里的两个人道： “你你你你你们……” 迟秋手肘靠着车窗，抬眉冲他笑了一下。 拎着包下车的顾绒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迟秋，顿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立刻抬手就给她脑袋来了一下： “想什么呢你？我们社团活动他负责摄影。” 乔可心这才捂着脑门儿消停下来： “那到底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我捡了只猫，这会儿赶着回学校开个会，你赶紧的帮我送到宠物医院去给它看看。” 顾绒把猫咪从包里捧出来，哪怕是还在暗搓搓瞄迟秋的乔可心，看到伤痕累累的灰猫后也是大吃一惊： “这不是你家以前放养的小灰吗！什么丧尽天良的畜生干了这么断子绝孙的龌龊事！” 顾绒：…… 虽然听着挺爽的，顾绒还是拿眼神飞了她一下提醒她注意影响，乔可心立刻想起还有个外人在场，立刻闭紧了嘴巴，乖乖把猫接住了。 车里的迟秋转头看了一眼副驾座位，朝她道： “手机响了，好像是你们社长打的电话。” 顾绒便不再耽搁，转身又快步上了车。 而捧着猫的乔可心在这一连串的疾速行动中半晌才回过神来，弯腰冲顾绒吼： “顾毛毛你脸怎么了？我怎么看到一个大口子？” “你看错了。” 迟秋冲乔可心笑了笑，待顾绒关好门后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乔可心呆呆看着那黑色的车尾巴，突然自言自语道： “怎么感觉……还挺配的？” 话刚出口，她立刻惊恐的猛烈摇晃脑袋： “想什么呢！想被揪掉脑袋么！” 乔可心低头摸了摸猫咪，表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赶紧转身回店里跟老板请假去了。 · 到会议室的时候社长已经带着好些人等在那里了，一个陌生的扎马尾的女孩子和她站在一起，听见脚步声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望过来。 “顾绒，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还要我把戚会长也叫过来。” 社长微微皱着眉，看起来挺发愁的样子。 顾绒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女生身上： “动物保护协会会长？” 那个穿白大褂的高挑女生朝她笑起来： “是，我叫戚安然，对你慕名已久。” 顾绒：…… 如果眼神可以具象化，顾小姐的眼睛里此刻应该已经冒出来无数个问号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朝会议室走去的时候，社长突然凑到她耳边问她： “你跟戚会长以前认识吗？” 第九百五十二章 紧急会议 顾绒摇了摇头： “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她不是医学院的吗？跟我们又不在一个校区，平时哪里能见到。” “那可奇怪了。” “怎么了？” “我也不认识她啊，我看你在电话里语气挺严肃的，就想着应该是大事儿，所以硬着头皮找了她的号码，打过去的时候好像正在忙，我又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让她过来，人家本来都婉拒了正要挂电话呢，听到我说是你有事儿就又答应了。” 顾绒也莫名其妙了。 可她能确定自己是真的没见过这位戚会长。 而社长在旁边寻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 她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 “你现在在学校论坛的双生花版块里人气那么高，人家说不定也跟那些妹子一样，暗恋你呢！” 顾绒：…… 出于对前上司的尊敬，她不太好直接上手敲人，只好装作没听到的加快了脚步，将脑洞过大的社长甩在了身后。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社长将主位留给了顾绒，顾绒却做了个阻止的动作。 “我不坐。”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会议室的门被关好，这才缓慢扫过室内坐着的所有人。 这次参与“废墟探索”活动的新闻系学生大半都在这里，还有少数的今天有课，并没有加入日程。 而坐在这里的唯二两个外人，一个是迟秋，另一个就是她特地找来的戚安然。 顾绒从那些疑惑的眼神中抽回视线，正要说话的时候，坐在座位上的社长终于发现了不对，突然道： “诶你的脸怎么了？前两天还没这口子呢！” 顾绒那一口气就这么咽回去了，险些没咳嗽出来。 她有些无语的看了社长一眼，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上的伤口，道： “我正要说这事儿呢。” 被这么打断一下，她也懒得再说那些圆滑的官方话了，便闭了闭眼直接道： “我知道你们今天本来都有其他地方要去，这么被我突然叫回来一定都很奇怪，但这件事情的确挺重要的，重要到我们这次的活动，可能要直接换主题进行了。” 顾绒这么说着，问下方一个学妹道： “有数据线吗？我传几张照片到幻灯片上。” 那学妹急忙点头，找了根数据线给她，并且帮忙把投影仪打开了。 “今天是我负责检查学校那片废墟的安全情况，然而当我到了那个地方才发现，那里还有人在活动的迹象，根本就算不上是废墟。” 她操作着电脑，嘴里道： “刚到那里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一辆货车从学校离开了，然后在货车行驶的路线上，我找到了一只猫，现在那只猫被我交给朋友去看兽医了，不过我之前拍了一张照片。” 鼠标点出来一张图片，投影仪将那画面映在了顾绒身后的白色墙面上，所有人触目到那张照片时都是一声低呼。 顾绒也转头看去。 猫咪缩在她的膝盖上，浑身斑驳的血迹已经让人几乎无法分辨它的皮毛颜色，而那抬起的脸上，被血糊得脏兮兮的眼睛，还有同样满是血点的鼻头，无一不代表着它遭受过的残忍对待。 第九百五十三章 这里更像是一个生产车间……或者，屠宰场 室内的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有愤怒的情绪在翻涌。 顾绒看了一眼戚安然，女生笔直的坐着，马尾高高束起在脑后，而她作为校内动物保护协会会长，表情却比其他人都冷静一些，只是眉头微微压下来，一语不发的盯着幻灯片。 “这只猫是从那货车上掉下来的。” 顾绒收回目光，继续道： “所以我起了疑心，觉得不太对，于是去那栋废弃的教学楼里看了看，然后我在二楼，拍到了更多可怕的照片。” 她点开下一张照片，当那些装满猫狗的血淋淋的笼子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会议室内突然反而陷入了死寂。 每个人都瞪着幻灯片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还有一种被这份残忍震到的心惊。 顾绒一一点开那些图片，嘴里道： “像这样的教室，我拍到了四间，另外两间，一间是空的，一间是上了锁，这还只是二楼，这栋教学楼一共有六层，如果上面每一层都是这样的情况，那么大概估计，被关在这里遭受虐待的动物，应该有不下于一千只。” 她看向戚安然：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把戚会长也找来的原因，毕竟有关动物保护法，你应该比我们更有经验。” “这是什么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简直不敢相信上川还有这种地方！” “举报！举报给上川动物保护协会！” …… 七嘴八舌的愤怒发言大多出自于大一的学弟学妹们，顾绒扫过他们，最后看到的戚安然却并没有什么愤怒或失态的表情。 她紧紧皱着眉头，把视线从幻灯片上收回来，看着顾绒问： “看那些照片里的刀具都各有不同，看起来很专业，应该并不是为了单纯的虐待？” 她这话一出，正在七嘴八舌的学弟学妹也都安静下来。 大家都不蠢，被这么一提醒，便立刻都能朝更深的方向思考。 而顾绒点了点头： “在我们回学校的路上，在那条公路遇到了另外一辆货车，和我刚到那里时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只是车牌不同，所以我猜测，那些货车是用来将这些猫狗运出去售卖的。” “所以这个地方应该并不单纯是一个变态虐杀动物的场所，而应该更像是……一个生产车间，或者说，屠宰场。” 她的语音很轻，然而最后三个字吐出来时，却有一股惊悚的凉意无声无息的钻入所有人的耳朵，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与抓到一个单纯喜爱虐杀动物的变态不同，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生产车间”，那么就一定有相应的供货商和买家。 而上千只品种猫狗的秘密售卖，背后隐藏的必然不是分散的小买家，何况谁都不知道这个学校到底用这样的方式存在了多久，是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甚至好几年？ 这是一桩越深想越可怕的买卖。 那些被残忍虐待杀害的动物，买家需要的到底是它们的肉？还是它们的皮毛？或者是它们的骨头？ 而买家买去之后，又会如何加工这些“动物”？又会将它们怎么卖出去？卖给怎样的群体？ 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链子，在人们看不见的黑暗里，秘密连接着许许多多的人，而在这些链子上传递的，必然是相当庞大的资金。 第九百五十四章 支持顾学姐继续当负责人的，请鼓掌 此刻会议室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所有人的互相对视着，在微妙的氛围中，大家都看见彼此眼里相似的神情。 有对事情真相的好奇，有对隐藏在真相背后的资本的畏惧，有为这些动物而起的愤怒，还有……身为上大新闻系年轻学子，在面对这样一桩事情时应有的、老鼠看到猫一般，跃跃欲试的兴奋。 最终那兴奋压过了一切退缩和畏惧的情绪，岩浆一般从他们眼神里喷发出来。 “学姐，搞？” “学姐，咱们换主题！” “学姐！探索废墟留到下一次！我们搞这个！” …… 越来越激烈的声音响起来。 顾绒挠了挠额角，看了一眼社长。 社长依旧是一脸伪装的高冷模样，与她对视时，眼神里却露出了比那些学弟学妹更加犀利尖锐的锋芒。 ——搞啊！ 顾绒明白，她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她忍不住笑了笑，食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她在安静中环视所有人，最后有些无奈的微笑： “如果不想搞这个，我这么急着叫你们回来，又把戚会长也叫来干什么？” 刚刚安静的气氛瞬间爆炸。 一阵欢呼后，大家都陷入了激烈的讨论。 虽然大一的课程还没学完，但大家也都算是半个专业的新闻人，讨论起来头头是道。 顾绒听了一耳朵就忍不住笑，又敲了敲桌子，在安静里道： “本来呢，于老师给我布置的任务只有探索废墟这一个活动，现在既然我们要变更主题，负责人当然也要换回社长，我之后会把所有照片都转交给她。接下来请社长发言。” 顾绒领头鼓了鼓掌，终于有空拉过椅子坐下来。 谁知社长在掌声里却不动如山，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她才慢吞吞道： “谁说要换负责人了？我同意了吗？” 顾绒：？？？ 她抬头瞪着对面的人，社长毫无感情的与她对视： “于老师说了，这次的活动就是你负责。” “我负责的是探索废墟！而且那只是因为我提出了这个主题所以才让我负责的，不然我这个编外人员怎么可能来当负责人？” “可现在我们要换的主题也是你发现并提出的。” 顾绒：…… 在她的死亡凝视中，社长却依旧毫无感情，还抬高声音道： “你们大一的可能还不知道，但想必也应该听说过，你们顾绒学姐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奖学金年年不落，年级最优年年不落，当年在我们社团的时候虽然说起来是二把手，但其实跟老大我是平起平坐的，能干得几科教授都想抢她当研究生……” 顾绒：…… 一大段的吹牛皮完毕后，学弟学妹们都七嘴八舌气氛热烈的接嘴。 “我知道顾绒学姐的！学校超多人暗恋她！不分男女！” “传媒系学神嘛！我每次考试都要拜一拜的！” …… 顾绒：…… 社长表情淡定的凝视她，问大家： “所以，支持你们顾学姐继续负责这个活动的，请鼓掌。” 第九百五十五章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他揪出来 掌声顿时如雷鸣。 而在顾绒的视线里，只看到社长朝她阴恻恻勾起的嘴角。 她面颊一抽，恨不得把前上司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一旁一直当着隐形人的迟秋此刻却看了她一眼，眼里浮着有趣的笑意：果然还是那个麻烦规避者，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矛盾呢？ · 顾绒当然讨厌麻烦。 实际上在她的设想里，这个非法虐杀和收购动物的事件应该交给社团去查。 并不是不关心，而是因为她明白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社长，其实是个每年都跟她一起领奖学金的厉害家伙，唯有一次没领到，是因为她在考试周玩游戏玩过头也睡过头，错过了考试才错失的，这个新闻交给她，一定可以查得水落石出。 而她现在更关心，更想要去跟进的，是那个针管，和那个吸毒者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多的人、甚至团伙。 可被带了节奏的学弟学妹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许她走，顾绒心里暴躁得要死，却还是不能自毁形象朝他们发怒，最后只好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然后她看了正暗中憋笑的社长一眼，继续微笑的道： “那好，我先来说说我的第一步想法。” · “由于我在离开那个学校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所以他们有可能已经警觉，并且会想办法转移证据，所以首先，我们不管想怎么做，动作都一定要够快，最好在今天，或者明天内回到那里。” 顾绒看了一眼手机： “我先来说说我们的需求。” “第一，我们要带着媒体的摄像头，准确捕捉到我照片里的所有内容。” “第二，为了防止背后的购买商逃脱，我们一定要抓到那两辆货车相应的送货地点，进而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进行这种交易。” “第三，为了保证我们能够顺利进行这些过程，而不被人反咬一口或者狡猾逃走，我们还需要在网络上造势，扩大这个新闻的影响力。” “第四，这些动物最后若是获救，我们还需要安排好它们的治疗和最终去处。” 顾绒看向戚安然，朝她道： “这方面还需要戚会长帮忙安排。” 戚安然点了点头，神情冷淡语气却坚决： “义不容辞。” 顾绒点了点头，瞥到有人举起了手，便道： “怎么了？” 那学弟提问： “等我们揪出那个购买商之后呢？” 顾绒愣了一下，笑了笑道： “之后的事，就要交给司法机构和民众去做了，犯法就判，判不了还有大家的口水可以淹死他们。”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它揪出来，扯到太阳底下让大家看到而已。” 接着顾绒看向社长，朝她微笑道： “那么，作为负责人，我现在就把网络上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给社长来做了。” 刚刚还暗爽的社长顿时目瞪口呆。 顾绒却面色不变，甚至笑得更加真心： “线下的官方媒体可以由我来联系，校内记者队也可以由我来组建，至于网上的舆论，就要辛苦你了，社长。” 第九百五十六章 校内论坛的猜测 “嗨！网上那点事儿辛苦什么啊！就是动动手指而已！顾学姐你才辛苦呢！” 不知道是哪个学妹的声音响起来。 顾绒笑眯眯的与社长对视，透过她僵硬的表情看见了她吐血的内心。 两个曾主持过不少新闻活动的社团一把手二把手，最是了解网络舆论的不可控了。 为了监视大众评论并及时做出引导和纠正，熬夜熬到通宵都是有可能的，现在却被不懂事的学妹说得这么轻松。 这才是真正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可顾绒才不管社长的默默吐血，她看了一眼手机，抬头道：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今天不是周末，网络流量的高峰期是午休和晚上下班之后，午休是不可能了，现在距离普遍的下班时间还有八个小时，我们得抓紧了。” · 这一天新闻系同学有不少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先是课堂上突然出现一些人缺课，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是新闻社的社团成员。 于是大家猜测社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然而紧接着，摄影系也有人缺课了，与新闻系的相同，他们也都是摄影部的成员。 这样的巧合让人匪夷所思，于是有人开始在校内论坛上发问。 【照相馆难道和新闻社联谊去了吗？怎么突然都一起逃课了？】 1l：什么？！照相馆难道不是跟美术社组的cp吗！怎么被新闻社横插一杠了！ 2l：天真！谁说一定是联谊了？没准是新闻部那帮狗仔抓到了照相馆的大八卦呢！ 3l：校内社团禁止私下抱团！大家应该相亲相爱！怎么能排外呢？不管是八卦还是联谊麻烦都带上群体一起玩！ 4l：说真的，我也觉得奇怪，今天经过社团大楼的时候，看到新闻社的活动室一直有人匆忙进出，感觉有大事。 5l：新闻部的话，说不定真的是搞到了大新闻？ 6l：说到新闻系，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语不惊人是谁啊！我连着去新闻系蹭了好久课了，一个可疑的都没找到 7l：楼上我跟你相反，我看新闻系每一个都可疑 8l：传媒的也容易出名人啊！上次那么大个事儿都被语不惊人不声不响的抖出来了，搞掉了一批市一院高层，还牵扯到唐氏集团，逼得唐郁都出来道歉了 9l：也不算逼，我看唐郁态度挺好的 10l：说起来，唐郁最近是不是都没来学校上课？ 11l：人家博士本来就没课好吗？只需要呆在实验室就好了，不过他倒是连实验室都不用呆，毕竟看他那些作品，他自己都能当教授了 12l：不要歪楼啊，不是讨论新闻部和摄影部的奇怪嘛！ …… 这楼层堆得断断续续的，并不算火热。 而在这些人的讨论中心，那些逃课的学子们，有的正呆在社团活动办公室里，紧急的查找资料和写各种稿子，有的已经和顾绒一起出门，去约见校外大型媒体，还有的正围在电脑前，讨论该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方式，为这场新闻造势。 滴答流逝的时间让所有人都显得忙碌极了。 而迟秋刚回到车边，打开后座车门，从座位上拿起了那个包着针管的塑料袋。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不想打草惊蛇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迟秋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按了接通，那边传来顾绒边走路边喘气的声音： “我忘了一个事，那个针……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迟秋啊了一声，面色平淡声音却将这种恍然想起的状态演得很逼真： “我忘了，反正咱们住一栋楼，晚上我拿给你。” “哦，这个倒是不忙，明天给我也可以，反正今天也没时间拿去验。” 顾绒似乎走得很急： “不过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迟秋嗯了一声： “你说。” “我要是把看到的那辆卡车车牌号告诉你，你能查到它去过的位置吗？” “能。” 迟秋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告诉我，我很快就到家了。” “好……呼……嗯，hp……呼……9030……呼……233……” 她的脚步声匆忙又响亮，数字中间穿插着一口又一口急促的呼气吐气，听起来跟小孩子似的。 迟秋一边记住了车牌，一边忍不住笑： “你在干嘛啊跑得这么累？” “呼……约了一家电视直播……呼，他们没有电梯……先不说了，拜拜。” “拜拜。” 迟秋挂了电话，有短暂几秒表情莫名，嘴角含笑的凝视前方，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笑来。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了鼻尖下，莫名就有点心情愉悦的感觉。 · 顾绒一共约了三家媒体。 一个是人气并不高但每天都会准时在电视上出现的上川晚间新闻，今日采编的新闻大概要在第二天才会在电视上播放。 另外两个则都是网络媒体，可以负责直播现场情况。 而她临时组建起来的上大记者团队还在学校里进行紧急补课和写稿。 整个下午她的时间基本都花在了和那三家媒体的约谈上。 再次接到迟秋电话时，她刚好出来喝口水歇息一下。 “找到了。” 烂尾楼的最高层不透明落地窗里，迟秋坐在地毯上快速操作电脑： “我查了沿路的所有监控，画出了那辆货车的行路图，他一路上都没有停过，目的地只有一个，到了之后停留一段时间就原路返回了。” 他手指噼里啪啦的操作，将想要的照片全都截了图。 “只不过他最后停的地方没有监控或者监控坏了，我只能去查gps，所以只有一个地址，需要亲自去找才知道到底是哪里。” “我把截图都给你发过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潇洒一敲，顾绒没两秒就听见了手机里接二连三的叮咚声。 她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露出几分欣喜来： “谢谢，我再把那个男人的照片给你发过来。” 她正要挂电话的时候，迟秋突然叫停，问了一声： “上午在学校的时候，你怎么没把那个针管和这个男人的事情告诉他们？” 顾绒脸上刚刚泛出的笑意又缓缓消散了，她沉默两秒，说： “在一切还没有定论的时候，不想打草惊蛇。” 迟秋点了点头，随后两人挂了电话。 顾绒将照片传过去之后，才打开了微信上迟秋发来的照片。 第九百五十八章 出人意料的卸货地点 照片里果真是那辆她熟悉的蓝色货车。 截图有不少，明显都是从交通监控上截下来的。 顾绒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有些咂舌：迟秋还真是把国家安全信息网当自己家一样逛啊。 从学校出来后有监控的第一个路口，照片里的蓝色小货车一路驶进了繁华的城内，灰色调的监控里，大多情况都可以清晰看到货车的车牌。 她将这些照片一一翻完了之后，看到了最后一条gps定位截图。 她将截图放大，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 “银弓大道与落日三号街的拐角处……” 顾绒思索片刻，将这张图发给了社长，再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再安排几个人，叫几个有经验的同级生，去找一下这个地方。” “这什么地儿啊？” “我找计院的同学帮忙查的货车最后停止的地点，他应该就是在这里卸货的，我觉得可能会是个饭店，但是也不一定，等确定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之后你再给我打电话，不要打草惊蛇，最好是潜入之后拍到照片。另外你在网上也找一下有没有在这个地址上无意看到或者拍到过那辆货车，咱们手里这个证据能不拿出来就不拿出来，免得惹麻烦。” 迅速交接工作之后，顾绒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去了趟洗手间。 和她一起来约谈的学妹也正好在洗手间里，宽大的镜子面前，学妹瞅了她一眼，关心道： “学姐，你的脸不用去上药吗？” 顾绒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有道伤口。 她抬头看向镜子，侧了侧脸，用湿淋淋的手抹了一把： “没事儿，都干了。” 她干脆埋头捧了一捧水浇到脸上，将那些干涸的斑驳血迹都洗掉了，擦到伤口也面不改色，倒是一旁的学妹，看着就忍不住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顾绒抬起湿漉漉的脸，朝她笑了笑，得到了学妹羞涩的扭头。 顾绒：…… 她默默拿纸巾擦了脸，转身出去了。 此刻时间刚刚指到三点半。 · 回学校的路上，顾绒完成了和三家媒体沟通情报的所有工作，同时她也终于收到了来自社长的消息。 “你猜对了，就是个饭店。” 社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压抑，沉沉吐出三个字来： “古然居。” 顾绒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难道我去吃过？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得了，你可吃不起这家。” 社长在电话里毫不犹豫的道： “古然居是整个上川最顶尖的私房菜馆之一，顾客会员制，在上流圈子里名气不小，好几个女星和超级富二代传绯闻的时候，通稿里都会有来古然居吃饭的照片，古然居背后的资本应该也很强大，老板虽然是外地来的，但凭借古然居的发展，现在的地位据说已经能和舒雅家里平起平坐了。” 顾绒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眨了眨眼： “那还挺厉害的。” “是啊。” 社长一声叹息。 顾绒又道：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们厉害所以我们的计划到此为止的意思吗？” 第九百五十九章 预约直播 “不。” 社长非常淡定的回答她： “是太好了的意思。” 顾绒微微翘起嘴角，手指曲起刮了刮鼻子，继续下一个环节的讨论： “你觉得有可能潜进去吗？” “有点难。” 社长直言不讳的说： “我查了一下古然居的相关资料，他们这儿办理会员的要求是家里有矿，你懂的……可咱们社团里这一圈儿人，条件最好的也就是家产一千万的普通富二代，还够不上人家饭店里办会员的级别，连门都进不去，怎么潜啊？” 顾绒皱眉想了想，道： “走厨房不行么？那些猫狗应该就是被直接运到后厨的。” “可我们也不知道人家厨房在什么位置啊。” “那就去找知道的问。” 顾绒毫不犹豫的说： “上大的土着富二代难道还少吗？咱们社团没有，难道整个学校都没有去古然居吃过饭的人？你先想想有没有认识的去吃过的大少爷，要是真没有就在论坛上发帖求助好了。” 再一次挂了电话，顾绒看了一眼手机，刚好四点半。 距离网络流量最大的大众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抵达学校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那支临时组建的记者队。 顾绒坐在主位，在大家紧急嘈杂的最后安排中，打开了手机微博。 网络风平浪静，热搜挂着几个常年见的明星，还有一些乱七八糟风味不同的新闻词条。 她直接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腾龙新闻，点击搜索。 出现的那个微博账号，在几分钟之前刚刚发布了一条最新动态。 【腾龙新闻v：六点过十分，我台记者将联合苹果报准时直击重大新闻现场，大家敬请关注】 腾龙新闻是网络上第一个粉丝数量到达千万的网络媒体，平时每隔一天发布一条新闻视频，由于关注点新奇，素材新颖，每次都能拿出勾人兴趣或者让人重视的内容，因此关注度一直都不小。 今天突然发出这样一条神神秘秘的微博，还说要搞直播，粉丝大多有些莫名其妙，下面的几十条回复都在忙着打问号。 【龙龙今天怎么肥四？准备转行做直播了吗？】 【而且还联合苹果视频？看来是真的准备做直播了？】 【到底是什么新闻啊搞得这么神秘？一个字都不透露】 【腾龙也学会哗众取宠那一套了？】 …… 乱七八糟的回复渐渐多了起来，也逐渐有不少人表示了兴趣，在评论中纷纷坐等。 十分钟过去，这条微博底下也不过堆积了两百多条留言而已，因为有苹果视频的转发，转发数量倒是更多，有一千多条。 顾绒关了手机，抬头看向会议室里坐着的学弟学妹还有几个同期，深吸一口气后敲了敲桌子，在片刻后的安静中开了口： “我们最后再将人员安排和注意事项说一遍，大家都记好了。” 进入工作状态的会议室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变得格外安静，而一切准备就绪后，顾绒就到隔壁跟社长打了声招呼。 社长大人正和另外几个社团成员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或者电脑，忙着切换账号当水军，各种为即将到来的直播造势。 第九百六十章 舆论造势 顾绒走过去拍了她一下： “戚会长呢？” “等着你呢。” 社长头也不抬： “十分钟前就来了，还带着他们协会的人，噢，最重要的是，她还带着车。” 顾绒一愣： “救护车？” “不是，是面包车，然后我另外找社团联合会借了一辆面包车，你们可以用，就停在外面，不过你要自己安排司机。” 她头也不抬的把钥匙举起来，顾绒接过来，顺便瞧了一眼她正在奋力敲打的内容。 【今年十八岁的小甜甜：还挺好奇的诶！到底是什么事啊！平时都不见腾龙搞神秘！而且还是第一次直播！我已经办好小板凳买好瓜子乖乖等着啦！】 顾绒：…… 她险些被这萌萌哒的语气给噎着了，拍了拍社长的肩膀，最后叮嘱了一句： “古然居那边的潜入情况你要及时告诉我。” 社长举起手比了个ok，顾绒便转身出去了。 · 她果然在停车场找到了戚安然和她带来的车。 一共三辆面包车，除了戚安然和她领来的几个动物保护协会成员之外，剩余的空间还有很大，大概都是用来放置那些小动物的。 顾绒和她打了声招呼，领着自己身后的记者队找到了社长给准备的面包车。 乍一看到那灰扑扑的车身时一堆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咱们学校这么穷的吗？车都不给分配个干净的。” “应该是联合会太抠门了，我们上次活动找他们要经费还不肯给呢。” “要抗议。” 嘴上不断的嫌弃着，几个人却还是扛着设备老老实实的坐上去了，直到大家把位置都坐满了，才终于有人盯着空荡荡的驾驶座问： “司机呢？司机都没给准备一个？” “司机在这儿呢。” 顾绒帮忙把一个摄像机扛上车后，带着笑退了下去，拎着车钥匙坐上了驾驶位，砰地一声关了车门，咔擦系上安全带。 接着她又瞧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学妹，抬眉提醒道： “安全带扣上。” 学妹回过神来，噢噢的扣好了带子。 接着顾绒便朝另一辆车里的戚安然挥了挥手，探头出去喊道： “你们跟着我，尽量都快一点。” 戚安然比了个ok，顾绒便发动车子，握着方向盘，转弯驶向了校外。 有路过看到这场面的，目送着四辆车陆陆续续离开视线，立刻忍不住拿出手机登录了校内论坛，那个早上刚发的，流量不多的帖子于是又被顶了上来。 【110l：这下我相信新闻社和照相馆不是联谊了，联谊哪里有把医生叫上的？】 【111l：四辆面包车，装着医学院的戚安然，和新闻系的顾绒，还有一大批扛着摄像头的新闻部成员出去了】 【112l：我也看到了！最前面那一辆就是社团联合会的啊！好像是顾绒在开！】 【113l：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114l：跟楼上同感，好奇死了】 【115l：随时关注网络上有没有什么古怪，总会知道的】 【116l：还别说，网上还真有件小小的怪事，还正好就是和新闻有关】 第九百六十一章 一个女人而已 【117l：楼上是说腾龙新闻的直播预告？我也看到了，但关注的人还不是很多】 【118l：校外媒体和我们学校新闻部有啥关系？】 【119l：这可说不定，不然怎么会在同一时间有古怪？】 【120l：不管怎么说，既然有可能是和新闻社联合搞的新闻，我们也去给点流量算了】 …… 于是就这样，一些上大学子开始自发加入了社长领头的水军行列，只是他们自己还毫不知情而已。 网络上腾龙新闻的直播预告受到的关注度越来越大，而这期间，顾绒正在风驰电掣赶往目的地的路上。 一众对顾绒还毫无了解的社团成员，在认识到顾同学各种为人称道的美好品质之前，先在车里充分体会到了顾同学非同一般的车技。 过快的速度里，后座上有个学弟默默的抬手握住了上方的把手，努力稳住自己偏来倒去的身形，道： “学姐，咱们不能开慢一点吗？” “不能。” 学姐微笑着给出了坚决的否定答案：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在直播开始之前到达那里。” 现在距离六点十分，还剩下不到五十分钟。 · “快点，先把这些笼子搬下去！” 皮肤惨白眼下青黑的枯瘦男人命令着整忙碌搬运各种设备的另外几个人，脸色阴沉至极的阴森咒骂： “妈的，可惜当时身边没有车，否则我就直接追上去撞死他们。该死的贱人，从这里搬走了我上哪儿再去这样一个好地方？” 早上还寂静如无人之地的破败校园里，此刻正整齐的停着五辆顾绒所看到的蓝色小货车。 还有好几个男人正在不断的上下搬运着那些装动物的笼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具。 而枯瘦男人的一通自言自语引来了另外一个人的疑问： “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搬走吗？这不就是个意外吗？” “意外？就算真的只是个意外，我们也冒不起这个险！你是想被老板炒掉吗！” 那男人噎住了，片刻后才嘟囔的说： “能有什么险？一个女人而已，被你拿刀在脸上划了一道，说不定正在医院里哭天抹泪呢，哪里还有胆子去举报？” 枯瘦男人闻言却立刻扭曲了表情。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女人在看到他后还敢对准他的脸拍照的样子，还有隔着刀刃看到的那双坚韧又锋利的眼睛，一切都叫人厌恶极了！ 怒火焚烧他的血液，他一脚将那个人踹翻： “叫你搬你就搬！这么多话干什么！” 看着那人匆匆搬着笼子走下楼梯，枯瘦男子从兜里抽出一包烟来，正在点火的时候，有另一个人走近过来，问他道： “跟老板说了吗？” “说了。” 枯瘦男子表情阴郁： “他说会看着网络，如果有人发照片会立刻删除，包括警厅那边，他也会叫人盯着，看有没有人过去举报。” “那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一个女人而已。” “我知道。” 他吐了一口烟出来，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淡淡的说： “防患于未然而已。” 话音落下，他又朝下方大吼起来： “都给我动作快一点！没吃饭吗！” 第九百六十二章 抵达 当顾绒他们路过上川某区的警厅时，车队又加入了一辆无标志的警用便车，这是社长提前半个小时，以上川大学新闻社社长的名义，申请来的警方协助。 而此刻，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四十，还有三十分钟，腾龙新闻约定好的直播就该开始了。 网络上对腾龙新闻的关注度，在上大一批知情的不知情的学子煽风点火下，已经变得越来越高。 很多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大新闻。 在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中，得到最多赞同的，还是关于明星的大八卦。 【不会是要在妇产科医院直播xxx去悄悄产检？】 【也有可能是xxx和xxx的约会！我早就说他们俩有一腿了！】 【说不定是xxx出轨呢？这个传闻不是已经很久了吗？一直也没见他出来澄清】 …… 有关明星的八卦总是能迅速引来大量的流量，于是就这样，在吃瓜群众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中，腾龙的微博底下已经累计了好几千条留言和转发，也艰难的爬到了热搜预热榜单的最后一名。 热搜词条是【腾龙直播】 与此同时，顾绒的车已经进入了郊区路段，她接到了来自腾龙新闻团队负责人的电话，对方告诉她，他们大约还有十分钟，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此刻时间刚好五点五十分，顾绒看了一眼手机，慢慢握紧方向盘，对车里的同伴们说了一句： “都坐稳了。” 她稍微吐了一口气，下一秒猛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旧旧的面包车顿时猛兽一样窜出去，后方跟着的另外几辆车里，司机都同时懵逼了，尤其是那辆警车内的警员，目瞪口呆的看着最前方的车尾巴： “还有人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超速啊！就算我们不是交警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 肆无忌惮的顾绒肆无忌惮的用那辆破车一路狂飙。 最后在六点钟的时候，看到了前方路边等待着的腾龙新闻和苹果视频的车。 她将车刹停在他们后面，放两个学弟下来在路边大吐特吐了一通，自己则过去和两个负责人商量了一下待会儿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等到大家再各自上车的时候，副驾的学妹却突然举起了一张创口贴，对她道： “学姐，我觉得你脸上的伤口还是贴一下，待会儿还会上镜呢。” 顾绒有些意外，看着她手里的海绵宝宝创口贴，婉拒道： “不用了，这个这么小，我的伤口这么长，贴也贴不住啊。” “没关系，我买了好几个呢！” 学妹这么说着，转头就从兜里掏出了一整排海绵宝宝创口贴，还对她颇为得意的道： “横着帖就行了，能把口子全盖上。” 顾绒：…… 她这才发现，这位学妹，就是中午在洗手间问她为什么不处理伤口的那一个。 人家都这么把你的事儿放在心上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拒绝，只好任由学妹将那一排创口贴都贴在了自己脸上，这才发动车子，追向了前方的同伴。 十分钟后，车队准时抵达那所废弃的小学。 第九百六十三章 哈喽，我们又见面了 刹车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尖锐刺耳的传入了破败的校园。 正在搬动东西的人都是一惊，不敢置信的停住了所有动作，看向了刹车声传来的方向。 而正在二楼角落房间里抽烟的枯瘦男人更是一震，猛地起身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站在二楼走廊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大门口停下的三辆面包车，还有打开车门，扛着摄像机从里面走下来的人。 越来越剧烈紧张的心跳，仿佛预示着最糟糕的结果，他瞳孔巨震，混乱的脑子里却快速而果断的选择了逃跑。 “跑！” 他一边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边拔腿就朝楼下跑去。 而那些听到他吼声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砰砰砰丢下手里的东西，慌乱至极的朝后门跑去。 然而就在他们踩着一地狼藉疯狂的奔到后门门前的时候，又一辆面包车嗞的一声刹在了后门门口，刚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人瞪着那车门，露出了狰狞的不顾一切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出来的人弄死。 然而下一秒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是捏着警棍穿着制服的警察。 疯狂跑来的枯瘦男子还没停住脚步便看见了那些笔挺的黑色制服，他慢下脚步，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而从副驾驶走下来的，看起来格外高大挺拔的穿着制服的男人，拎着警棍朝他挑唇一笑： “想干嘛呢？” “不……” 枯瘦男子喃喃自语，瞪着眼缓慢向后退去，在听到身后脚步声的猛地回头。 隔着大约十多米的距离，他的面前架起了好几台摄像机。 他脸庞扭曲，眼睛越瞪越大，仿佛要将那浑浊而病态的眼珠子生生从眼眶里瞪出来。 然后他猛地将头扭开了，好让那些摄像机拍不到自己的脸。 下一刻他听见从对面传来的一声打招呼，轻快，冷淡，又暗藏恶劣的—— “hello？” 他条件反射的看过去，视线里，有人从那些扛摄像机的人群里走出来，朝他抬手，五根手指都挥了挥： “我们又见面了。” 同一时刻，腾龙新闻的摄像机正式开始运转，直播镜头里，露出记者的脸： “腾龙新闻的今日现场直播，正式开始。” · 而枯瘦男子死死盯着顾绒，瞳底微微发红。 是那双让他厌恶的眼睛，是那张让他想毁灭的脸。 而那张脸还在朝他笑，右脸上连着好几个黄色卡通创口贴将他早上划下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和这笑容融合在一起，只显得轻松又愉悦，完全不见早上的紧绷和惧怕。 真让人讨厌。 好想弄死她。 或者划花她的整张脸。 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笑！ 这么让人厌恶的！笑！ 那双病态的眼睛里添了更多黑暗浑浊的底色，而他颧骨突出的惨白的脸在这一刻露出了濒临疯狂的扭曲表情。 他刷的抽出腰带里的刀，表情狰狞的猛地朝顾绒冲了过去。 然而没等他冲出两步，一声震耳的枪响突兀响起，砰地一声撕裂了空气，直直冲上了高空。 奔跑的男子猛地僵硬了躯体。 第九百六十四章 两声枪响 他举在半空的刀在天光下泛着寒光，却再也不敢前进一寸。 身后传来那个高大警员冰凉告诫的嗓音： “不要动。” 他一动不动。 而顾绒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同样一动不动。 她视线掠过男子高举的尖刀，又看回他的眼睛，挑起一边嘴角，淡淡： “怎么样？要试试看吗？看是你跑得比较快，还是警察叔叔的子弹比较快？” 他身后再次传来那个男人冰凉的命令： “放下刀，举起手，慢慢转过身来。” 在顾绒含笑的注视里，他的手臂开始剧烈的颤动，然后五指轻轻一张，尖刀便落了地，在草丛中发出轻响。 然后他举起双手，极其缓慢的，开始转身。 他从右侧转去，过程中浑身都在颤抖，看起来惧怕极了，然而就在他转向教学楼楼梯口的方向时，他突然毫无预兆的猛地冲向了那个方向。 枪声在一秒后响起，看得见打中了男子的小腿，血液顿时喷溅，他却片刻不停的冲上了楼梯。 “老大老二上去，另外几个都留在下面，一个人都不准放走。” 随后他也拿着枪上楼去了，经过顾绒的时候，男人突然停住脚步，说了一句： “不是叔叔。” 顾绒一愣，抬头看他。 便见俊朗的男人冲她正色道： “是哥哥。” 顾绒：…… · 戚安然带着动物保护协会的同学匆匆跑了进来，环视一周，发现地上的一片狼藉大多都是各种刀具，或者是不认识的奇怪设备，便问顾绒道： “动物呢？” 顾绒转头看向那几辆关着货厢门的货车，朝那边抬了抬下巴： “车里，去看看。” 摄像头和好些人的脚步一起移动过去，沉重的货厢门被人轰然打开。 天光投入黑暗的空间，那些堆积的，血迹斑斑的铁笼子，和笼子里数不清的，已经死去或者还留着一口气的小动物，顿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卧槽！！！” 失声大骂和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几个跟戚安然一起来的妹子甚至直接掉了眼泪。 六个货厢被一一打开，每打开一个，众人的心情就更加沉重阴郁几分，仿佛亲眼透过地狱之门看到了无法想象的极刑。 血腥残酷到突破人们的想象力。 最后一个货厢里，甚至还又好多抽了真空的肉，望着那一袋袋被封在袋子里的红色死肉，所有人都感到了极寒的冷意。 铁笼子被一个个搬出来，戚安然带来的人开始一个个打开笼子，将那些死去的活着的小动物抱出来，裹进准备好的医用毛巾里，有的开始进行紧急处理，有的伤不至死便抱回车里一一安置。 渐渐的有些闲着的人也都跟着上前帮忙，整个过程大家都是沉默的，只有一些小动物嘶哑脆弱的叫声在不断响起，将气氛变得更加沉重而窒息。 顾绒蹲在草地上，抚摸一个幸运的还没来得及受伤的小狗，狗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她笑了笑，将狗狗抱起来，站直身体，视线扫过整个破败校园，最后看向了教学楼背后走来的警察，还有警察扣着的，小腿受伤的男子。 原来他去二楼不是想能躲几时躲几时，而是想从教室的窗户逃走。 顾绒看着他，嘴角隐隐的翘起来，眼底藏着冰凉彻骨的温度。 第九百六十五章 直播讨论 六点十分。 准时下班的很多上班族都在地铁站或者公车站一边等车一边玩着手机，而这成千上万的人中，最初只有大约一千人在无聊或八卦的等待着腾龙新闻和苹果视频的联合直播。 在大家的猜测中，这样的直播应该都是为各路明星准备的，然而当镜头里那个记者退开，将混乱而古怪的场面让到大家眼前时，所有人几乎都懵圈了。 “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象牙区郊外大约五千米位置的废弃小学，这所小学校已经被废弃五年了，五年来从未进入过人们视线。” 记者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十分清晰严肃： “然而就在今天早上，上川大学新闻系的某位同学，为了准备废墟探索的社团活动而第一次踏入了这所废弃小学，也因此无意中目睹了这所残破废墟里所隐藏的秘密。” 镜头移动，从那些举着摄像头的记者人群，掠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最后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脱离记者人群，穿着简单的长袖外套，长发随意披散，侧面在摇晃的镜头里模糊了很短暂的时间，随后便在定焦中清晰起来，叫人能看清她脸颊上贴着的海绵宝宝创口贴，还有直视前方的眼睛。 【卧槽漂亮啊！这是腾龙新闻的记者吗？】 【人家不都说了是上大新闻系的学生吗？一看就还是个大学生】 【要是没化妆就有这个颜值，那感觉可以去当明星了】 【比好多明星好看好？比如说总爱营销高岭之花学霸人设的xxx，科科，麻烦要吹之前先参考一下人家真学霸的气质】 【我现在比较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连警察都去了那么多】 【还以为是明星八卦，看这个场面明明更像是社会新闻啊，不会在这儿发现了杀人犯？】 …… 直播软件的弹幕里不断飘过各种各样的言论，随着留言的人越来越多，涌入直播间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一千飞快的涨到了七千多，而在直播过程中，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上涨着。 而直播镜头在那个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顺着她的视线转向了对面，将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纳入了镜头里。 【卧槽这男人怎么这么吓人！】 【太瘦了？而且眼神好可怕啊】 【他是在瞪着刚刚那个美女吗？为啥要瞪她？】 【眼神吓尿我，像杀人犯的眼神，美女快跑】 …… 就在大家不停讨论的时候，那个男人猛地举起尖刀向前方扑来的举动将弹幕都震得半晌没了动静。 镜头都受到惊吓般的摇晃起来，而模糊的屏幕里，大家只听到了一声尖锐冷冽的枪响，戴耳机的险些被震破了耳朵，镜头随之摇晃得更加厉害，似乎是在往后退，然后大家隐约听见了警察低冷的声音： “不要动。” 当镜头终于稳定下来的时候，镜头里那个侧影却似乎始终没有动过，即便一直被那把高举的尖刀对着，她依旧一动不动。 嘈杂的背景音里，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样？要试试看吗？看是你跑得比较快，还是警察叔叔的子弹比较快？” 第九百六十六章 弹幕 …… 【卧槽！牛逼啊！】 【我他妈冷汗都出来了，她居然还一步不退】 【妈呀好喜欢这个小姐姐啊！超帅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小姐姐就是上大新闻系那个发现了这个学校秘密的人，那个男人大概就是这个学校的主人，被小姐姐撞破了秘密还引来了警察和记者，他肯定很窝火恨不得杀了小姐姐咯】 【所以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啊啊啊啊！！！这男人跑了！】 【中枪了中枪了！跑不远的！】 【好紧张！本来以为是来看明星八卦的，没想到围观了一场警察绞匪的戏码】 【这学校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你们没注意地上的刀具吗？】 【货车旁边地上那个大铁块我认识！是一种特殊的绞肉机！】 【……卧槽吓死了】 …… 镜头里警察已经追上了二楼，而校门外涌入了更多的人。 杂乱无章的画面里，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开始往货车方向走去，记者也都随之靠近了那些货车。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等待下，沉重的货厢大门终于被轰然拉开。 直播画面里很多人都发出了惊呼和控制不住的咒骂声，而屏幕外观看直播的人群也都是一样的。 当那些铁笼子和濒死的小动物出现在画面里，弹幕迅速被各种愤怒的咒骂填满，而记者的画外声再一次响起来。 “正如大家所见，上川大学那位同学所发现的，就是这样一个秘密的非法屠宰场。” 镜头缓缓移动，将后面六个车厢内的残忍景象全部展露在大家面前。 “随后上川大学的新闻社迅速联系了我们和苹果视频，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尽快的在一天之内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然而也正如大家所见，这间‘屠宰场’的主人十分警觉，早上刚刚被人发现，便立马做出了转移地点的决定，等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这些本该被放在教室里的铁笼子，已经全部被装上了车，我们要是来得再晚一点，恐怕一个罪证都拍不到。” 铁笼子被接二连三的抬下来，那些受伤的小动物被一群人一个个的查看然后带走。 记者在镜头外说道： “这些都是上川大学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负责暂时收留这些小动物，但是之后的处理恐怕还要交给更大更专业的机构才行。” 说话间，镜头突然猛地一转，转向了正被警察扣着缓缓从二楼走下来的枯瘦的男人。 “因为所有准备都是在这一天之内完成的，所以我们还无法对大家做出更多的解释，比如这个屠宰场存在的原因，还有他背后是否有更大的老板，与这些动物肉的购买商，这都是我们接下来要去持续跟进调查的问题，也希望所有正在看这个直播的人，能够持续关注本次事件。” 镜头随后就一一去细看了那些受伤的动物，将许多狰狞可怕的伤口，和动物们痛苦无力的眼睛，都清楚的特写在镜头里。 弹幕里很多人都打出了大哭的表情包。 愤怒疯狂的咒骂源源不绝的滚过屏幕，涌入直播间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从一万五朝着两万大关突破。 第九百六十七章 非法屠宰场热搜登顶 相关话题热度变得越来越高，那些发现情况的营销号也都一窝蜂的跑来转发，迅速将关注人数再次拔高。 【腾龙直播】的话题终于从预热榜成功登上了热搜榜。 而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名为【非法屠宰场】的话题直接在热搜榜上登顶，点进去第一个热门微博就是腾龙新闻的直播，第二个则是某个人气极高的营销号，将直播中一些极让人心寒的可怕的画面截图下来坐成了九宫格，再将整件事情用文字打出来解释了一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下面的评论便飞速累积了上万条，腾龙新闻的直播微博下更是超过了两万条评论。 眼看着直播镜头里，那些动物被一个接一个的抱出来，持续半个小时才刚弄完了一辆车，简直让人不忍去细想，居然有这么多的小动物遭受了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我他妈一个爱狗人士现在已经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些人怎么不去死啊！】 【真的都是畜生？不知道父母把他们生下来是干嘛的，怎么不刚生下来就溺死算了】 【太可怕了，这种人迟早会变成连环杀人犯，建议直接死刑】 【最让人细思极恐的是我们都不知道这里到底经营了多少年，如果今天没有被发现，这里又还会继续经营多少年，这期间到底会有多少动物被关在这种地狱里折磨】 【简直不敢置信，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地狱，想想就全身发麻】 【这些猫狗都是从哪里来的？我看着品种都还不错】 【应该是原本有主人的丢失的？或者是他们去偷的？】 【我觉得现在的重点除了这些犯人和动物到底该怎么处理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要找到购买这些动物的商家，看最后那个车厢里那么多……肉，说明这些应该是卖给饭店之类的地方的，到底哪个饭店他妈的在买这种道德沦丧的商品】 …… 这个话题受到的关注度越来越大，于是逐渐的，也有越来越多的大v对此事发表了看法。 各个城市的动物保护机构都一一来转发了微博，强力谴责犯人的同时也表示可以收留部分动物。 还有另外一些平时对社会新闻比较关注并且观点犀利的微博号也都说了话，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在市一院事件中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语不惊人的【春田花花麦兜兜】。 没有了会直接导致他不客观的偶像【语不惊人】，这一次他的发言变得很是理性并且有逻辑。 【春田花花麦兜兜v：以我私心来说，管理这个屠宰场的人和收购这些动物肉的人都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但是实际上我知道这不可能。 国内的动物相关保护法并不完善，很多地方出现的虐猫虐狗现象都只是在网络上有点水花而已，很快就过去了，而针对这些动物犯罪的犯人根本不会受到任何的实际影响，这一次会迅速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度，主要还是因为受害动物太多了，那六个车厢的铁笼子，随便估计一下都有好几百只甚至上千，并且正如有些网友所提出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存在了多久，我们也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已经死在这些人手上的动物到底有多少，我们更不知道的是，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这个地方，接下来还会有多少动物受害。 第九百六十八章 所谓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这位上川大学的同学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直接找到各大媒体合作暴露此事的原因，就是这个“屠宰场”背后所藏着的巨大利益，也就是这些动物肉将会去往的地方所获得的收益。 如果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虐待事件，哪怕数量如此之多，最多恐怕也不过是罚款再加上被舆论谴责，因为我国的动物保护法真的相当的不完善，这让我们一众爱动物的人在声讨那些虐待狂的时候，都会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憋气的位置。 但是这件事情不一样，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虐待事件，而是有巨大利益相关的，非法盈利事件。 这件事情一旦水落石出，被打击的将不光是这个“屠宰场”里的虐待狂，还会有另一个，或许会非常庞大的商业团伙。 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尽可能的将这件事情扩大化，到上面不得不处理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捣毁两个可怕的罪恶窝点，也对自己家的宠物放心一些——毕竟，谁知道这些受害的动物里，有没有他们偷偷从街上抱来的，别人家失散的宠物呢？】 这条微博底下迅速堆积了很多留言。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心里忍不住一凉，我家泡泡正在旁边蹭我的脚，再看一下那些图片，真的是毛骨悚然】 【说起来真的很叫人伤心和不解，为什么人类杀死一个人可以被判死刑，可人类就算杀死了一百只动物也依旧不会受到真正的处罚呢？还有，为什么人们对猪鸭牛羊一类可以被我们当做食物的动物非常冷漠，而猫狗鸟之类的动物一旦受到伤害就总会有很多人愤怒呢？所谓生命面前人人平等，真的就是个悖论而已】 春田花花麦兜兜将这一条评论选出来做了回复和转发，他在回复里是这样说的。 【最好是不要过多过深的思考这种问题，因为会很容易陷入一种痛苦无解的精神状态，也会在不断的思考中更加体会到人性的冷漠。 这个人性的冷漠不是指他人的冷漠，而是指我们所有的人类。 我们喜欢的动物被杀我们会愤怒，会为他们声讨，可被我们当做食物的动物，我们却能够习惯目睹他们的死亡。 一个人杀掉了一条狗大家最多会在网络上对他进行批评，一只狗咬死了一个人这只狗却一定会被杀死。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其实并不是悖论。 猪鸭牛羊都是生命没错，但是平等的，却只有人类。 在地球上人类是上帝，所以我们现在才可以在这里讨论其他生灵的生死道理，所以我们现在才可以选择同情这些动物，实际上哪怕是现在正在讨论这些问题，我们也依旧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的。 这是靠个人力量无法改变的事情，也是没有人能够想出解决办法的问题。 所以我们只能避免去思考，不要钻牛角尖，做好自己想做的，该做的就够了。 我念高中的时候也想过这些问题，然而现在我依旧最爱吃猪肉，每次吃烤五花肉都能开心到面目全非_(:3」∠)_】 第九百六十九章 那个漂亮的小姐姐 此时腾龙新闻的直播已经关闭，网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度还在不断提高。 没过几分钟，春田花花麦兜兜又发了一条微博出来。 【针对这次的事必须大力表扬一下上川大学！尤其是新闻系（大写加粗）！！！新闻系为什么这么多大神！我语不惊人也是新闻系的！这次这位发现屠宰场的又是新闻系的！简直就是个宝地啊！】 五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微博。 【天哪！有人给我发了这位小姐姐的截图！简直太美了好不好！我好喜欢这一款颜啊！把我这双长期浸泡在网红脸中的眼睛洗得神清气爽！脸上那个海绵宝宝创口贴仿佛美颜利器！瞬间秒杀众多明星网红照片里的各种少女特效！好——好——看——啊！有没有上大的高材生来跟我科普一下这位小姐姐啊！】 麦兜兜的粉丝迅速聚集到这条微博底下大肆嘲讽他是个颜狗，然而麦兜兜一概不理，眼巴巴等着人来科普，然而在那之前，她先等到了一句极其扎心的吐槽。 【还对着人家花痴呢？你想想看，人家是上大的，你偶像语不惊人也是上大的，人家是新闻系，你偶像语不惊人也是新闻系，人家这么优秀又勇敢能直接揭发这么大的虐待事件，和你偶像制裁市一院的时候给你的感觉是不是很像？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系说不定还有同一个老师而且还是同样的优秀，再加上人家还长得超漂亮，你说有多大的可能，语不惊人和这个小姐姐是互相认识的？】 这一楼迅速加入许多脑洞其大的八卦群众，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继续猜想小姐姐和语不惊人的学校日常，看得麦兜兜在下面发了个吐血和愤怒的表情。 而在这之后，真的有一条上大学子的留言被迅速顶了上来。 【卧槽！这不是顾学姐吗？难怪今天新闻社的那么大动静呢！原来真的是搞大事去了！ 我来跟大家科普一两句，这位小姐姐在我们学校其实比较低调，虽然是个每学期都拿系内第一，最高奖学金年年不落并且被各路教授争抢的学神，但生活里超级乐于助人，原来住宿舍的时候，整栋楼几乎就没有那个宿舍没叫她帮忙修过灯泡或者水管还有借过笔记，所以认识的人基本都很喜欢她。 不过最近她开始在校内论坛出名了，主要是因为我们学校有个大四的学姐向她表白了，然后大家就在校内论坛的女同版块里，发现她是整个女同区的镇区之宝，超多女孩子喜欢她想跟她表白，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知道她然后去补了课的。 以上。】 这条回复迅速登上了最赞，也成为了回复最多的一条评论。 麦兜兜看着这条评论后似乎更扎心了，在下面发了一整排吐血的表情，又发了一整排流泪和比心的表情，看起来心情非常复杂。 而更多的人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条回复本身，不断发出了赞叹和好奇的声音。 这只是网络一角。 第九百七十章 古然居 屠宰场 关于“屠宰场”的事件还在持续发酵中，从各种角度出发的各种言论都层出不穷，而所有的吃瓜群众们，真的做到了在短时间内把事情尽可能的扩大化。 而就在各种讨论达到白热化的时候，又一个新词条出现在了微博热搜上。 【古然居非法屠宰场】 这是一个叫很多人惊心动魄的话题。 古然居在上川是一个几乎人尽皆知的上流社会代表词之一。 每次看到这个词，它总是和各路大明星的绯闻联系在一起，而绯闻的另一端，往往都是个超级富二代。 因此这个词总是带着一股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冷味道，让人觉得向往又自怨自艾。 然而此刻，【非法屠宰场】的词条还高高挂在热搜第一名的此刻，另一个话题中，居然将这个词和古然居联系到了一起。 这一瞬间谁都能猜出他们中间的联系，然而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他们点进了这条热搜，看到了第一个热门微博的账号名。 【上川大学新闻系官方微博】 在看到这个账户名和那个蓝色大v标记的时候，那让人不敢相信的猜想便在瞬间被坐实了。 剩余的，便是震惊和疑惑。 怀抱着这样的震惊和疑惑，无数人点进了这条微博。 那是一条简单粗暴的九宫格图片微博。 第一张图是古然居的大门，第二张是后厨入口，第三张虽然被加了马赛克，却依旧能从那蓄满水的池子中，看见那些浸泡其中等待清洗的，已经去皮的狗肉。第四张照片，是一个摆满了冰柜的房间，第五张是隔着冰柜门，拍到的满满的冰冻的肉类，接下来的六张七张都是类似的照片。 第八张照片里，则是之前腾龙新闻直播中出现过的蓝色货车，第九张里，则是那辆蓝色货车停在后厨门前的照片。 除此之外，这个微博号没有任何语言，只在文字里打了一个句号。 · 热度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次爆炸，堪比国际影后的诞生或者出轨。 而在网络上讨论翻天的时候，顾绒此刻正在接来自社长的电话。 “我跟你说顾绒，这次我要是被廖主任拉去教育了我肯定要把锅全部扣你头上的。” 顾绒抬头看着亮起灯光的长满杂草的操场，微微一笑： “没问题，尽管扣。” 社长听她这么爽快，反倒底气不足的哼哼了两声。 顾绒则问道： “古然居那边已经搞定了吗？” “搞定倒是搞定了。” 社长一只手翻着电脑上的各种论坛，对她道： “你不知道我们那个潜入人员有多苦，最后关头被人发现差点被直接弄死在那里，不过好在他机灵及时跑出来了，现在我拿我们系的官微去发了图片，好歹是个蓝v，而且挂着上大的招牌，微博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封号的。现在就等着舆论继续发酵，还有检查机构做出行动了。” 顾绒嗯了一声： “跟大家说一声，都辛苦了。” “辛苦什么啊，都兴奋着呢，这会儿还在当水军，一个个真情实感得很。” 第九百七十一章 夜色里的公车 说到这里，社长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天助我也！” “怎么了？” “有人找到了两年前一个白富美发的微博，照片是在古然居内拍的，虽然没什么猎奇的菜品，但是有一个古然居送的项链，她自己说是猫骨项链，镇邪的，还说很多姐妹都喜欢，还有各种不同的款式……网友真的是给力，证据越来越多了。” 顾绒勾了勾唇，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抬头看向操场，最后一个货厢里的笼子也正在被一个一个卸下来，这次跟着一起来的记者大部分都还没走，都还在沉默的拍摄着这个画面。 此时天色已晚，昏黄的大灯照着整个操场，除了最开始随着他们一起来的戚安然的队伍之外，还有几个上川市内的宠物医院也来了人进行支援，因此大家的行动都快了很多。 细碎的说话声到处都是，偶尔有风吹来，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些青草的味道。 顾绒中间也一直在帮忙，此刻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掌心里几乎全都是血，身上也沾满了动物的毛发。 她往手里吹了一口气，又朝忙碌的人群走过去了。 · 等到所有车厢里的动物都被处理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疲惫的记者们都收起沉重的设备陆陆续续离开了，戚安然带来的那几个面包车更是早早就开往了专业的宠物医院和动物收容所。 顾绒是最后出来的，她开着车将学弟学妹们送到了学校，最后又和社长聊了许久，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学校。 此刻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 而哪怕是在这样的深夜，南柯路也依旧灯火通明，烧烤摊和火锅店里坐满了人，不远处的酒街更是热闹非凡。 顾绒站在昏黄的灯火下，很多来去的人都认出了她并且大声打了招呼，她只好停住想转动脖子的动作，一一笑着回应了，加快了脚步，一路朝公车站的方向走去。 而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刚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唐郁朝她急急走了几步，便看着她走上公车的身影停住了脚步。 公车慢悠悠摇晃晃的驶向了远处，而唐郁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沉默的上了车，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 霓虹穿透玻璃窗，落在公车的最后一排，将那靠着车窗的侧脸照得朦胧极了。 这是最后一班车，专为出来吃夜宵的人们服务，然而车上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都坐的稀稀疏疏，在离彼此很远的位置上各自玩手机。 而顾绒没有玩手机，她只是睁着眼靠着窗户发呆，前座上没有人，窗户却开着，便有夜风吹进来拂起她的发丝，将她的脸颊吹得冰凉。 风里还带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落在她的嗅觉神经上，仿佛一种温柔又遥远的催眠，让她不由自主眼皮下沉，睫毛落下来，又挣扎着抬上去。 澄澈的眼瞳映着朦胧的灯光更显得透明。她眨眼的频率变得越来越慢，脑袋也开始不断的超前跌去，最后终于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第九百七十二章 你越是不痛，我就越痛 公车在下一站停下来，有人走上了车。 不知这位乘客在跟司机说什么，那话语声传到最后一排，落在顾绒耳朵里跟梦境一样模糊，将她拽入更深的疲惫睡眠里，因此，她也对那个走过整个车厢，来到她身边坐下的人毫无察觉。 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了，将她凝视了几秒，才伸出手，越过她的肩膀，将她不断朝前跌的脑袋极小心缓慢的移过来，最后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大约是那松间雪般的清冷香气已经太过熟悉，从来都警惕敏锐的顾绒这一次毫无察觉，依旧在梦境中昏沉，安分乖巧的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呼吸绵长。 唐郁侧头看着她的睡脸，窗外霓虹滑过女孩纤长森黑的睫毛，也滑过他低垂的眼眸，将那一段目光晕染得格外温柔和深沉。 夜风吹进安静的车厢，他调整了一个能让人靠得最舒服的姿势，也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顾绒是在被人搬动手脚的时候猛地醒过来的。 她清醒的瞬间心底满是惊悸，然而在嗅到鼻端熟悉的味道时，便又立刻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才察觉，自己此刻正被人背在背上。 男人刚刚背着她站起来，正要朝车门走去，察觉她的动静便微微扭过头来： “醒了？“ 顾绒：…… 顾绒难得的有点害羞，在他背上不安的动了动：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上车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下车了再说。” 唐郁背着她从后门下了车，路灯落在眼皮上，晃得顾绒闭了闭眼，又动弹两下，道： “你放我下来，我醒了。” 唐郁倒也不多说，将她放了下来。 顾小姐站稳后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脑子更清醒一些，继续问他： “你什么时候上车的？” “中间一站，我一直在校门口等你，却没时间跟你打招呼，看到你上了公交车，只好中途上来了。” 顾绒还处于有些惺忪的状态，呵呵笑了两声：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今天肯定要坐过站了。” 然后下一秒她突然抓到了另一个重点，抬眼问他： “你等我那么长时间，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你在忙啊。” 唐郁淡淡的说：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一定很忙，又怎么舍得打扰你呢？” 顾绒怔住了。 这一瞬大脑彻底清醒，她一下子又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唐郁低头看着她，凝视那双大睁的，映着昏黄灯光显得格外清澈漂亮的眼睛。 他从那眼睛里找到了一点紧张和无措的情绪，于是他微微笑了笑，突然伸手抚上了她脸上的创口贴，问她： “痛吗？” 顾绒咽了咽口水，猛摇头： “不痛，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知道我痛觉神经超不发达的，这点程度的伤口对我来说就跟没有一样。” 她极力表示自己无事，却没注意到唐郁一瞬变得更暗淡的神情。 然后下一秒她就被抱住了。 唐郁将她拥在怀里，闭着眼轻轻的说： “可是我痛。这点程度的伤口落在你身上，我就跟被捅了一刀一样。” “你越是不痛，我就越痛。” 在他平静轻声的尾音里，顾绒缓缓眨了下眼睛。 第九百七十三章 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她觉得心口就跟被一个没熟透的橘子堵住了一样。 微微的酸涩和窒闷，这些情绪并不强烈但存在感十足的涌入四肢百骸，让她喉咙也被堵住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绒从来觉得自己不会有不理智的时候，就算面对那么多深情款款的表白都能淡定至极的用三百六十种办法回绝，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能那么淡定，都只是因为说那些话的并不是她喜欢的人而已。 此刻面对唐郁直白的，压抑着情绪的话语，她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常年习惯于自己消化一切的顾绒，把痛觉神经迟钝当做好事的顾绒，从来没把受伤当一回事的顾绒，突然觉得眼底酸得厉害。 她不得不睁大眼睛，努力的将那股让她觉得不自然的酸意逼回去，然后伸手，十指从外套袖子里露出来，慢慢搭上了唐郁的背脊，轻轻拍起来。 “我没事的。” 她这样说着，语气云朵一样的温柔，带着叫人心底发酸的安抚味道： “我以后一定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 唐郁沉默两秒，似乎被她轻柔的拍背动作成功安抚，声音埋在她的长发间： “说定了？” 顾绒笑起来，肯定道： “说定了。” 唐郁直起身来，又摸了摸她脸上的创口贴，道： “那先上药。” 顾绒“哈？”了一声，有点懵圈的看着唐大少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印满英文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白色药膏。 “这是我找魏医生拿的，针对各种不重的划伤，能加快愈合的速度，并且不留疤。” 顾绒实在是没想到唐少爷想得这么周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直播的。 顾绒困惑又心虚，于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看着唐少爷亲自动手帮自己把创口贴撕下来。 ……可他动作太慢了。 撕个创口贴跟拆炸弹似的小心翼翼，等了半天才撕下来一张。 顾绒忍不住伸手： “还是我自己来。” 她抬手捏住一个边角嘶的一下就扯掉了一个。 唐郁：…… 唐郁低头看着那块因为粗暴对待而红了一个长方形的皮肤脸都黑了，而罪魁祸首还在不知死活的嘲笑他： “你看我多快，你怎么撕个创口贴都这么慢。” 顾小姐边说边又要抬手去撕下一个，被唐郁黑着脸按住了手硬生生按了下去。 “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唐郁终于忍不住吐槽她，皱着眉看着那片红起来的皮肤和暴露出来的红色划痕： “对自己的脸也这么粗暴。” 他小心的开始动手揭下创口贴，动作依旧慢吞吞。 顾绒对他的吐槽有点不服气但又无处反驳，只好乖乖闭嘴。 路灯下笼罩街道，昏黄的灯色里，顾绒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纤长的睫毛，靠的那么近，甚至能清晰看到从睫毛缝里流泻下来的光，还有那双漂亮眼睛里认真小心的神情。 原本还在纠结他那句“一点不像女孩子”的顾绒，很奇怪的迅速空白了大脑。 唐郁认真看着她的伤口，而她陷入他凝视自己伤口的眼神里。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珍视。 第九百七十四章 冤大头唐大少 那几个创口贴终于被成功取下，除了顾绒自己动手的那一片皮肤，别的都没有一点红痕。 唐郁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给他涂药，顾绒感觉到脸上一阵凉意的时候，才突然道： “诶！我回去还要洗脸呢！现在涂了也没用啊。” 唐郁一顿，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 “脸上有伤你还准备碰水？你很想留疤？” 顾绒：……一时忘记了。 顾小姐再一次老实闭嘴，乖乖的让他涂药，中途闲聊道：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公交车啊？” 顾绒饶有兴趣的问： “你这种平时都不掏钱买单的家伙，哪来的零钱？是唐劲给你的吗？” “什么零钱？” 唐郁专心致志给她涂药，随口问她。 顾绒怔了怔，在一阵不妙的预感里道： “你难道坐公交没给钱？” “给了啊。” 唐郁又拿看傻逼的眼神看她一眼： “我身上有钱。” “给了多少？” “一百。” 顾绒：…… 一万头草泥马瞬间在心底奔腾而过，顾绒险些没一口血吐出来，一下把唐郁的手挥开了，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两块钱的公交车你居然塞了一百！你是冤大头吗！” 唐郁不悦的看了一眼自己被挥开的手，将她的脑袋重新掰过来： “我又没坐过公交车，而且钱包里唯一的面额就是一百。” 顾绒默默感到了扎心，在唐郁轻柔的敷药动作里愤愤不平的嘟囔： “可惜没注意车牌号，不然下次就去找司机把那钱要回来，真是太坑了，也不阻止你投钱，把你当冤大头呢。” 唐郁听着她的嘟囔，唇角不由自主弯起细微的弧度。 虽然他并不在乎那点钱，但是能看到顾绒为了他生气不平的样子，他觉得就算把钱包里所有现金都投进去也是划算的。 药涂好了，唐郁又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装的纱布，顾绒看着有点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西装外套上的衣兜只是一个美观设计而已，根本就不是用来真正装东西的，因为总会或多或少的破坏衣服版型。底层职工可能对这些并不在意，但对于名流和各种公司高层来说，这方面可是很讲究的。 盯着唐大少那西装外套的衣兜，顾绒觉得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往兜里塞这么多东西，就跟一个医药箱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画风崩坏的感觉。 顾绒忍不住想笑，唐郁正在往她脸上贴纱布，注意到她咧开的嘴，奇道： “你笑什么？” “没什么。” 顾绒憋住了，唐郁一头雾水也懒得管她，专心给她贴好了纱布，然后仔细看了看，满意道： “好了。洗脸的时候记得只洗左边，右边不要碰。” 顾绒乖乖点头。 唐郁摸了摸她的脑袋： “走，送你到电梯。” 两人手拉手慢慢走过了花园小路。 其实只是很短的一段路程而已，顾绒却在这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被安抚了所有疲惫的神经。 最后在电梯门前，顾绒飞快的踮脚在唐郁侧脸上亲了一口，才逃跑似的钻进了电梯。 第九百七十五章 她还是谈不好恋爱 唐郁愣了一下，最后慢慢笑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对顾绒道： “早点休息。” 顾绒盯着另一个方向猛力点头，最后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还是忍不住飞快的瞟了他一眼。 于是在最后一瞬，她还是落入了那双深沉又温柔的眼眸里。 顾绒一动不动的站在电梯里，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喝了一整瓶后劲很大的红酒一样晕乎乎，直到回家打开门，被穿透客厅的风吹了个哆嗦，她才猛地想起，有关今天这场大动荡的新闻，唐郁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就好像校门口那么长时间的等待，公交车上沉默的陪伴，全都只是为了查看她脸上的伤口。 在这样忙碌的一天里，她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对于自己直面危险的行动也没有一句解释，他从网络上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对着那场轰轰烈烈的直播担心了多久，最终却一声质问都没有。 顾绒放下了包，有些慌乱的穿过客厅走到了阳台朝下望去。 她打开了灯，遥遥看见下方同样抬头上望的人影，他一如往常一样，看到她打开灯才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那背影修长而孤拔，在顾绒的视线里沉默远去再到消失。 她突然察觉到难言的愧疚和难过。 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好像就总是被这种情绪包围。 她还是谈不好恋爱，笨拙又迟钝，总让他付出更多，自己却对这种不平等毫无察觉。 顾绒的眉眼渐渐耷拉下来，她怏怏转身回到了客厅，在沙发上躺下来，拿抱枕蒙住了脸，听到响动从卧室里出来的顾悄奇怪的看着她： “你这是在干嘛？练习憋气吗？” “你别搭理我。” 顾绒语气郁闷： “我烦着呢。” 顾悄想了想，问她： “跟唐郁吵架了？” 语气幸灾乐祸，成功引起顾绒的怒气，被丢了一个抱枕，接着就迎上了他姐姐犀利的目光： “得意什么？小心我让你叫他姐夫。” “我叫个屁的……” 少年瞪大眼抬高声音表现出的愤怒下一秒突然卡壳，他直直瞪着顾绒贴了纱布的脸，刷的变了脸色： “你的脸怎么了？” 顾绒脸上划过一丝懊恼，语气尽量轻松的道： “没怎么，不小心划了一下，口子特别小。” 顾悄明显没那么好糊弄，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冷气的问她： “怎么做才能‘不小心’划到脸？” 顾绒手指头在身侧敲了一下，迅速找到了借口： “乔可心弄的，她指甲太长了，今天给我拿书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顾悄面无表情的转身，顾绒急忙问他： “你干什么去？” “给她打电话算账。” “你要害我和死党绝交吗！” 顾绒赶紧阻止他： “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口子真的超级小！她本来就很愧疚了你还要找她算账，明天她非得趴我身上哭个昏天暗地不可！” 顾悄停住了脚步，怀疑的转头看向顾绒。 他姐姐还在嘟囔的抱怨： “都怪唐郁太大惊小怪了，指甲大小的口子还这么郑重其事。” “我看是你活得太糙了。” 第九百七十六章 迟秋的消息 少年第一次站在了从来都看不惯的唐郁那一方，终于忍不住吐槽他姐： “脸上划了道口子还跟没事人一样，简直糙得不像个女孩子。” 今天第二次被说不像女孩子的顾绒：…… 她觉得有点受伤，但瞥了一眼顾悄的脸色，见他似乎是相信了，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在心里默默对背锅侠乔可心同学说了声对不起，并决定明天要请可心同学吃麻辣烫以示歉意。 “洗脸别洗右边，沾到水好得慢，还有睡觉的时候也别趴着，小心压到脸。” 对弟弟的叮嘱连连点头，少年才终于皱着眉回卧室去了。 顾绒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又躺了一会儿，便起来洗漱去了。 终于在十二点躺上了床。 关灯前她给唐郁打了发了条晚安，那边却许久都没回，正在奇怪的时候，她的手机里也接入了一条新信息。 来自迟秋。她央求他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名字李xx，下川人，没有杀人或者伤人之类的犯罪案底，但是有吸毒史，曾被执行强制戒毒三年，一年前就从下川消失了】 这一条之后，迟秋又发来一条。 【和他一起被抓到的另外六个男人没有吸毒史，但是有抢劫和持刀伤人的案底，其中有五个都是下川人】 顾绒看着这两条信息有点发愣。 被抓到的七个人中，有六个都来自下川，并且都有各种案底。 如果只有两三个人，或许都能被认为只是一场巧合，可是连续六个人都有相似的性质……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他们到底是偶然拼凑起来的团伙，还是被人有意凑起来的？ 并且就如这次的虐待事件一般，有非法售卖动物肉的一方，就必然会有非法购入的一方。 而这个吸毒的李xx，也必然有一个将毒p卖给他的上家。 最让人疑惑和毛骨悚然的，就是这个上家到底是个不足为虑的散户，还是……有组织的大型团伙。 与曾经是十大暴利城市之首的下川不同，作为国内超一线大都市的上川，有关毒p方面审查得严格至极，就算偶尔会抓到一两个散户，但大型毒贩在这里是完全绝迹的，没有人会那么大胆在这座城市里猖狂。 应该是偶然？ 顾绒这么想着，渐渐沉入了焦虑不安的梦境里。 · 街灯如水的马路上，风不停的灌入宾利的车厢里。 手机被丢在座椅上，一次又一次的震动和响铃，仿佛主人不接他就不会罢休一样，叫人能清楚感受到打电话人的焦躁甚至暴躁。 正在开车的唐劲悄悄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大老板面无表情的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对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无动于衷。 唐劲又瞄了一眼后座那个不停震动的手机，即便看不清那没有备注的号码，但作为一个合格并且脑筋很好的秘书，他当然能轻易猜出那是唐家二少爷唐青昊的来电，中间甚至可能还有那位二夫人也就是唐青昊妈妈的来电。 毕竟这种事情这对母子一向都是齐上阵的。 而他的老板也一如他所预想的一般，对这来电全然当做没听到。 第九百七十七章 顾绒小姐知道吗？ 然而打电话的人似乎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放弃，一路上开了十多分钟的车，这电话铃就响了十多分钟，仿佛准备一直打到手机没电为止。 聒噪的声音似乎终于让唐郁感到不耐，他微微皱眉的睁开眼，拿起手机，在唐劲以为他会接电话的时候，接按了关机键。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唐劲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有松完，一段十分浮夸的摇滚乐突然猛地刺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静，唐劲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就发现，这铃声是从自己衣兜里响起来的。 他急忙腾出手手忙脚乱的将手机从衣兜里拿出来，来电人的备注上，正写着“唐二少”三个字。 唐劲：…… 后座的唐郁睁开眼，看向他手机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浓郁的不耐甚至厌烦，毫不犹豫的道： “关机。” 唐劲默默的照做，心里却在为未来必将面对唐二少刁难的自己流泪大哭。 唐郁再次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唐劲开了半晌，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少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唐郁眼都不睁吐出一个字： “说。” “顾绒小姐，她事先知道古然居是二少在管理吗？” 唐郁睁开了眼，冷漠的从后视镜里盯着他： “她需要知道吗？” “……不需要。” 可是一旦事情彻底闹大，二少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和顾小姐的关系一旦被他暴露出来，你又拒绝帮忙的话，在唐家你可不好说话啊。 唐劲默默的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又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怎么顾小姐就跟和二少爷杠上了似的，上一次市一院牵连的康先生是二少爷负责的唐氏地产旗下的，这一次翻出一个非法交易案子牵连的又正好是二少爷刚接下不久的古然居。 这种偶然未免也太让人心塞了一点。 正在心里吐槽着，后座上突然响起唐郁的声音： “把电台打开。” 唐劲赶忙照做了，甜美的播音腔顿时在车厢里响起来： “……据悉本次案件的起因，只是源于上川大学新闻系某学生的一次社团活动，随后这个社团就在极短的时间内……” 怎么刚好是新闻频道？ 唐劲伸手要去换台，生怕惹了唐郁心烦，却没想到被出声阻止了。 “就听这个。” 唐劲于是把手收回来，从后视镜里悄悄看去，居然在男人情绪不佳一整天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那种神情，貌似可以用……骄傲来形容？ 果然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失智。 秘书先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然而在新闻的阐述里，也忍不住暗暗感叹了一声。 顾小姐似乎天生就该是个新闻人，以前看起来那么理智和低调的人，面对这些有权有势的敌人，却总能毫不犹豫的直刺人家的要害，似乎冷静到极点，同时也胆大到叫人不敢置信。 这就是所谓的社会责任感么？ 秘书先生自己并不是什么很有爱心或者有社会责任感的人，于是对顾小姐也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敬佩之情。 难怪老板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他这么想着，进入了车流较少的路段，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第九百七十八章 晚上回唐家一趟 第二天，顾绒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刷微博关注事情进展，也不是打110询问昨天被抓到的那些人的情况。 她的第一件事是给唐郁打电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筒里传来了“已关机”的回应。 顾小姐跪坐在床上，细细的手指从宽大的t恤袖子里露出来，有些不安的捏着被子，打了三遍都是这个结果后，她耷拉着眼皮慢慢下了床，连窗外的好天气都拯救不了她此刻灰暗的心情。 顾悄早就去上学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站在卫生间机械刷牙的声音。 完成了沉闷的洗漱和换衣过程，她连早餐都懒得吃了，背着包蹬着鞋默默出了门，垂着脑袋骑着她好些天不用的自行车驶出了大门，然而刚出门就被路边靠在宾利上的修长身影惊到了。 她猛地按下刹车，自行车急停下来，脆弱的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唐郁看着她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走过来问道： “怎么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哦……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一个字来，顾绒愣愣的看着面前挺拔俊美的男人，灰暗了一整个早晨的心情极快的完成了多云转晴的变化。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这样忐忑不安的话被她吞回肚子里，最后只好朝唐郁露出了傻笑的表情。 唐郁被顾小姐的傻笑惊呆了，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发烧？” “没发烧。” 顾绒把他的手拿下来，笑得眼睛眯起来，帅气的把自行车转了个向： “你等我把车停回去，然后我们去找个店吃早餐。” 其实吃了早餐的唐郁默默看着她欢快远去的背影，依旧被一股莫名其妙笼罩着。 不过不管是怎么回事，她高兴就行了。 唐郁看着那飞快消失的背影，轻轻弯了弯嘴角。 · 度过了愉快的早餐时间，唐郁把顾绒送到了学校，依旧停在没什么人的停车场角落，在车里飞快的亲了个嘴后，两个人就各自带着轻松的笑和粉红的氛围各自去上课和工作了。 而直到分开，顾绒都没想起来问唐郁为什么手机关了机，直到她坐在教室里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回事。不过早晨唐郁的样子分明不是在生气，她就放心的自己给他找了个手机没电的理由，把心里的石头轻快的抛掉了。 另一边，唐郁刚到公司，在办公室坐下来，就接到了秘书转进来的，来自他爹的电话。 好心情立马打了大大的折扣。 他没什么表情的接了电话，声音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那边的唐书洵也没有多说，只甩了一句话下来： “晚上回唐家一趟。” “知道了。” 通话结束。 唐郁呼出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打开电脑开始关注网上的舆论形式。 · 出乎所有人意料，又仿佛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这件事情在热搜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痕迹。 上川大学新闻系的官方微博和腾龙新闻那条直播微博下，都被关闭了留言通道和转发通道，能看见几万条的评论显示，点开却一条评论内容都看不到，转发也是一样的。 第九百七十九章 海绵宝宝与冷淡美人最配哦 这两个蓝v都被这样处理了，那些等级更低的营销号的微博更是被大片大片的直接删除，点进去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正如上次市一院的舆论情况一样，言论的自由度越是被压制，人们的愤怒程度就越大。 就像弹簧一样，压得越狠，就弹得越高。 一个话题被封，大家就刷另一个话题。 一个晚上过去，微博方面已经连续封了好几个有关古然居屠宰场的话题了，而现在大家正在疯狂刷屏的，是古然居非法交易的话题，并且有很多人都在不断的艾特警方微博和法院官方微博。 大概刷了一下广场，唐郁扫过旁边热搜词条的目光突然又定住了。 那是一个海绵宝宝与冷淡美人最配哦的俏皮话题，按理来说，唐郁根本不会注意这个在他眼里矫揉造作的词条，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句话，他的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昨天在校门口看到的顾绒的样子。 路灯，侧脸，长睫毛，浅色眼瞳，还有海绵宝宝创口贴。 他鬼使神差的点了进去。 然后就在热门微博里收获了九张自己女朋友的照片。 穿浅色薄外套，简单的裤子和鞋，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纤细手臂。 有几张是侧面的角度，她看着前方，目光定定，嘴角勾起，有淡淡的嘲弄。 有几张是远景照，她半蹲在地上，和旁边的人一起查看被抱出铁笼的动物，黑发被她拢到耳后，发梢柔软微乱的搭在肩膀，看不清表情，却叫人隔着距离也能察觉到冷淡的温柔。 九宫格里只有一张完整的全身照。 照片里天色将黑，整个空间就像被蒙了一层纱一样朦胧，她站在镜头中间，背景是到处都是人和摄像机的狼藉现场，她正在侧脸看着整个操场，侧脸看起来冷冷淡淡，脸上那一排黄色的海绵宝宝创口贴却神奇的给这种冷淡添了一股矛盾而迷人的味道。 唐郁抿唇看了半晌，突然有点后悔昨天没有先给她拍张照。 他默默把中间那张照片保存下来，一通操作将这照片设置成了电脑桌面，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多多给她拍照，然后每天换一张背景图。 然后他又调回到微博页面，在博主的文字内容里看到了一段关于顾绒的科普，正是复制的昨天那个上大学子的评论。 他看着就忍不住有点得意，继续往下滑，看向了下方的评论。 最热的第一楼里似乎也是个上大学生。 【攻略g的一百二十种套路：大家好，科普中“顾学姐男女通杀”中被通杀的本女子出来贡献一张上大内部照片。】 后面果然附了一张照片，唐郁点进去看，是他曾见到过的名为冬夜的人物照。 画面里酒街化作五光十色却模糊朦胧的背景，昏黄路灯照亮纷纷扬扬的银杏叶，焦点里女孩正骑在自行车上，她纤长的腿踩在地面，仰起的脸在灯光下弧度优美，侧脸上的银杏叶蝴蝶一样的停驻，将那盛着灯光的眼眸衬得水波一样澄澈而温柔。 第九百八十章 黑脸的唐大少 这是一张更适合拿来当桌面的照片，唐郁却有点黑脸。 他还记得这张照片的摄影师，是那个名叫迟秋的，和顾绒住在同一栋楼里的家伙。 他点掉照片，面无表情的继续翻下面的评论。 【楼主真的是妹子！上大的妹子！你真的喜欢这个小姐姐么？！】 【当然是真的，没看到我的微博名字吗？起了一年了，g就是她】 【天哪本姬佬也想嫁啊！】 【我就和你们不一样了，我想娶她】 【照片我已经保存并设置为了手机背景！我要天天舔屏！有更多知情者来给我们这些群众科普一下这位小姐姐么！好想追她！】 【妈呀除了颜值高之外她的身材也好好啊！腿这么长！身高得有一米七几？比好多女星都优秀！好想看她夏天穿短裤啊！肯定超漂亮！想舔！】 …… 越来越露骨的留言让唐郁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他忍无可忍的叉掉了微博，抬手拿起电话按了1，没几秒唐劲就进来了。 大老板面无表情的坐在皮椅上，充满杀气的命令道： “去把网上所有顾绒的照片都删掉，还有那些所谓的科普也都删了，不准任何账号透露她的私人信息。” 唐劲默默瞧了一眼大老板的表情，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底幸灾乐祸的嘲笑了几句，乖乖答应下来了。 · 顾绒到教室的时候又一次收获了许多注目，在她坐下之后周围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绒，你脸上的伤是昨天被那变态弄的吗？” “顾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啊！我们也能去帮忙啊！” “顾绒廖主任找你麻烦没有？据说古然居的老板正在联系我们校方！要是想找你算账怎么办！” “顾绒你牛逼啊，效率简直高得变态！” …… 各种各样的询问与夸奖不绝于耳，顾绒脸上带着冷静的微笑，挑着一些重要问题一一做了回答，直到上课铃响起来，大家各自散去，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被人群挤得老远的乔可心同学默默的坐回来，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顾绒看到她的脸就立刻想起了昨晚自己拿乔同学背锅的事情，十分心虚的朝她笑眯眯，态度堪称宠溺的道： “我们心心怎么不高兴啦？” 原本还一脸委屈的乔可心立即震了震，跟被雷劈了一样瞪大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来摸她脑袋，小心翼翼道： “你发烧了？” 顾绒：…… 今天早上第二次被质疑发烧的顾小姐面无表情拿掉了她的手，把书拿出来放在桌上，冷静道： “上课了，听讲。” 嘴上说着要认真听讲，不一会儿顾绒还是跟乔可心问起了那只猫咪的情况，在听说好好呆在宠物医院，伤口已经做了处理之后，她放下心来。 乔可心看了一眼正在讲课的老师，悄悄凑到顾绒耳边道： “这件事情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顾绒看她一眼： “什么怎么办？” 乔可心急了，道： “我看网上相关热搜和微博都被撤掉了，连我们系的官微都被关闭了留言通道，还被限流了，要是继续持续几天的话，恐怕好不容易营造的热度又要散了。” 顾绒还没看微博，虽然不知道这个情况，但此刻听闻倒也不算意外。 她安慰了乔可心两句，想了片刻，把手机拿出来，登陆了语不惊人的微博号。 先将新闻系官微发的微博截图下来，她打了一串字，略略看了片刻，她嘴角讽刺的一勾，将微博发了出去。 第九百八十一章 语不惊人的动态 第一个发觉语不惊人动态的自然是常年挂在微博上的麦兜兜，依旧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尖叫着转发，随后才来看转发内容。 【语不惊人v：只是一个社团活动项目而已，没理由把我们学校的官微都限流？微博管家微博ceo，是出bug了吗？如果是希望能尽快解决，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转发：上川大学新闻系官方微博：……】 自从市一院的事情尘埃落定，语不惊人便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假死状态，搞得一众对“他”想入非非的粉丝都十分饥渴，麦兜兜当然也是那饥渴大军的其中一员，读完转发内容后立刻更激动的尖叫起来。 【天哪啊啊啊啊我们惊人这是第一次发表新闻之外的个人言论啊！而且是以上大学子立场为自己系站场子！超！级！苏！有没有！快快快都给我转发评论起来！微博管家微博ceo】 语不惊人的微博粉丝比上川大学官微还要多得多，再加上他出现从来都是自带搞事的大新闻，这还是他第一次转发别的微博，并且带着浓重个人立场的发言，自然会引来更多的关注和调侃。 原本在微博方面的限流下而变得有些疲软的热度，顿时又被语不惊人重新带了起来，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语不惊人该微博下方的评论数和转发量都破了万，成功将语不惊人这个话题送上了热搜榜。 部分关注了语不惊人的新闻频道也都出来转发，作为同样被限流的腾龙新闻当然也不例外。 【腾龙新闻v：正好我司和原博拥有相同的疑问，希望微博ceo微博管家方面能做出解释】 一些昨天夜里没有刷微博的网友们，通过这个热搜了解整件事情始末，顾绒翻了翻微博广场上重新出现的那些义愤填膺的评论，不免微微勾唇笑了笑。 乔可心在一旁瞥到她的表情，忍不住凑过来问她： “怎么了？看到什么好东西了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 顾绒把手机扣到桌面，笑眯眯的看她一眼： “就是突然理解，娱乐圈为什么会大力发展所谓的饭圈文化。” “为什么？” 顾绒看着她，微微笑： “因为影响的确很大。” 乔可心莫名其妙的转头继续听课了，而顾绒翻开手机，看了一眼还在不断上涨的评论和转发量，片刻后也关掉手机，专心听起课来。 · 下午没课，顾绒跟雅舍请了假，和来接人的唐郁一起去了一趟宠物医院，隔着玻璃，他们看见了正窝在小毯子上睡觉的灰色猫咪。 “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好好休养很长时间，每天都要换药和输液，所以我建议你们先把她放在我们医院。” 旁边的宠物医生这样说着，顾绒望着玻璃里瘦弱的猫咪，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 医生走开后，顾绒手指按上玻璃，喃喃的跟唐郁介绍： “这是一只流浪猫，在我以前租的房子那一带生活，我是在一个下雨天认识她的，被我捞回家洗了个澡喂了点吃的之后就经常来蹭吃蹭喝，也很粘人。” 第九百八十二章 最让人心动的定语 “我其实挺想养她的，可惜没有条件。” 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顾绒转头看去，唐郁正站在她身旁，也无声的凝视着玻璃后的猫咪，眼神沉静而复杂。 顾绒这时候才想起伽蓝山上那只猫咪的墓碑，看着唐郁的神情，她心里突然一阵柔软。 “要养吗？” 顾绒突兀的提问让唐郁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她。 女孩子澄澈的眼眸轻轻看着他，带着点笑意： “要养她吗？我们一起养。” 揽着她肩膀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紧，仿佛在做什么艰难决定似的，唐郁喉结微动，又将目光移向玻璃箱里的灰色猫咪。 顾绒也不催促，只无声的挽住了他的胳膊，把脑袋也靠了上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听到男人低低的回答： “养。” 她唇角翘起来，抬头看向他： “那我们还要给她起一个名字。” “起好名字以后，她就是我们的猫了。” 顾绒强调： “我们两个人的。” 唐郁也低头看她，嘴角微微弯起。 最叫他心动的，打破了年少时“再也不养宠物”的誓言的，也不过是这个具有特殊含义的定语而已。 我们的、猫。 共同拥有某样东西甚至某个宠物，本身就代表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何况这个词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叫人心醉神迷。 唐郁转头看向玻璃箱，眼底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下去，变得平静而温和。 顾绒看着他的侧脸，心底却越来越柔软。 唐郁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嚣张傲慢，厉害得很，却其实连年少时一只宠物的死亡都深刻铭记着，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始终不敢再养。 就像满叔说过的，他们家少爷，其实又重情，又脆弱，又柔软。 真是捡到宝了。 顾绒笑眯眯的，突然踮起脚在男人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唐大少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她的时候耳朵都有点发红，脸色却还是冷静的： “怎么了？想接吻？我们可以去车上。” 顾绒：…… 哼，真是只装模作样的纸老虎。 最近笑容越来越多的顾小姐跟沉睡的猫咪挥了挥手表示再见，拉着唐·纸老虎·郁的手转身出去了。 你问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车上接吻。 · 今天的阳光不错，翘班的顾同学和唐少爷一起手拉手的在江边逛了好久，因为唐郁说晚上还有工作，因此晚餐时间被提前了些。 然而等唐郁慢吞吞回到唐宅的时候，天色还是已经近黑了。 刚把车开进庄园停下，大管家便匆匆走过来，开门时在他耳边小声道： “二夫人把老夫人也接回来了，还有路总也被叫回来了。” 唐郁正在关车门的手一顿，下一秒砰地一声近乎暴力的将门甩上。 原本还只是漫不经心略有些厌烦的表情已经彻底降至冰点，黝黑的瞳底有翻腾的怒意闪过，然而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然后慢悠悠的朝宅子走去。 客厅的灯被开得明晃晃的，唐郁一踏进去，就看见了主位沙发上坐着的老太太。 第九百八十三章 你怎么不接电话？ 唐郁毫无过渡的露出笑脸： “奶奶，你怎么有空下来了？” 他话音刚落，目光便朝周遭一扫，立刻抬了抬眉，将意外的表情做得像模像样： “哟，怎么都在啊？这是要家族聚餐吗？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沙发上分别坐着唐书洵夫妇和唐书荣夫妇，外加一个唐青昊。 现在他回来了，唐家人就真的是一个没落的到齐了。 其他人还没说话，主位上的唐奶奶倒是先开了口，抬手招他过去，问道： “小鱼啊，你弟弟说想找你帮个忙，着急得很，但你一直不接电话，青昊又找不到你，想着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不肯帮忙，所以把我也叫来当说客了，你跟青昊解释一下，我看你不是那种不帮弟弟忙的人。” 要是乔可心这时候在这里听到这话，保准要拍掌大唱一句“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可惜唐少爷对网络流行词汇并不了解，并且当下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他在说话之前，唐二夫人先急急的接了嘴： “可不就是吗，我也觉得小郁不会不帮忙的，就是青昊太着急了，毕竟那可是超过五十亿的投资啊！要是古然居真的折在这里了，我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老人家来之前可能并没有听说过具体情况，闻言立刻瞪大了眼： “啊……那是挺严重的。” 她看向唐郁： “难怪青昊着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忙着呢。” 唐郁淡淡的笑，他拍了拍老人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这才抬眼看向对面，道： “不过现在有时间了，青昊你不如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一遍，我也好知道怎么帮你。” 唐青昊看着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怨愤的神色，脸上却苦笑起来： “哥，我也不怕丢人，就直接告诉你了，古然居你应该知道，是上川市出了名的贵族饭店，老板是个外地人，却偏偏凭着古然居混进了上川的上流社会，不管是人脉还是纯粹的盈利，古然居都能算是个聚宝盆，我和古然居的老板一直都互相认识，前段时间刚好知道他准备移民，想把古然居卖了去国外发展，我想着古然居是个好地方，等我把它接过来，以后发展好了，还可以做成咱们唐氏的饮食牌子，不管是对我们唐家还是对整个集团都能有所助益。” 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其他人除了唐二夫人是一脸伤心外，都各有各的沉默表情。 唐青昊苦着脸，继续道： “之前我一直和这个老板商谈着，他原本要六十亿，我跟他喝酒喝了整整一周，每天都吐得昏天地暗，最后终于花了五十亿把古然居接手了，那老板还说去了国外有好的项目会联系我一起做呢……可谁知道，这才接手这么点时间，本钱的百分之一都还没赚回来，居然就出了事儿，被人爆出什么非法交易的新闻，这罪名要是被坐实了，我这五十亿可就打水漂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 我知道你不想帮我，是因为顾绒 他看向老人家，垂头丧气的道： “奶奶，我本来还想着要把古然居的百分之十的股份送给您做礼物呢，现在可好，别说礼物，反倒有麻烦找上来了。” 老人都爱听子孙辈孝顺自己。 老人家闻言立即皱起眉，心疼道： “知道你孝顺，可奶奶要你的股份做什么？” 她看向唐郁，道： “小鱼啊，你可赶紧给你弟弟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唐郁却一点都不着急，他慢吞吞的笑了一下： “奶奶，您就不好奇，这古然居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爆出非法交易的新闻吗？” 老人一愣： “对哦，一直都经营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说是非法交易呢？” 唐青昊脸色僵了一下，他妈妈却先开了口： “这和我们青昊没关系啊！” 她一脸着急和无辜： “这古然居接过来的时候就一直都是原来的员工在工作，连管理层都没有换过，我们青昊只管关于待客方面的重大决策，后厨用什么食材的事儿，我们青昊哪里会知道？古然居可是厨子都没有换过一个的！” 唐奶奶听糊涂了，唐郁却是保持微笑： “二婶这话可说错了，您没当过决策层，所以不知道，实际上要管理一家公司，哪怕是最底层的员工工作情况，你都是要每月看一次报告的。我虽然没开过餐厅，但也知道无论是多大的饭馆，食材是否健康才是比待客之道更重要的元素，而刚刚接手古然居的青昊，作为最高管理人，又怎么可能不到后厨去看一看呢？” 唐二夫人瞪着他，声音尖锐的道： “古然居的食材怎么不健康了？肉都洗得干干净净的，那么多达官贵族吃了都没事儿！还喜欢得很！” “妈！” 唐青昊阻止不及，而唐郁已经轻笑起来： “看来虽然青昊不知道食材是什么，但二婶你倒是十分了解，还知道大家都喜欢吃。” 唐二夫人梗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唐青昊却在这时抬起头来，看着唐郁轻轻一笑： “那哥你不也是一样吗？嘴上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现在看来，却其实了解得很，说得头头是道的。” 唐郁耸了耸肩： “我本来是不了解你要我帮什么忙啊，直到你说你接手了古然居我才明白，原来那个闹得轰轰烈烈的非法屠宰场和你有关。” 唐青昊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还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迅速接起电话，语气焦急： “怎么样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唐青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挂电话的时候已经脸色铁青。 他突的抬头看向唐郁，伪装的示好与无辜全都揭去，剩下一层冰冷刺骨的目光： “哥，我知道你不想帮我，因为这个新闻的发起人，是你的女朋友，被我喊了这么久嫂子的顾绒，顾小姐。” 室内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凝滞。 连奶奶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唐书洵也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路乔薇更是猛地转头看向唐郁，目光沉沉。 而在所有目光焦点的唐大少，缓缓抬眼盯住了唐青昊。 即便还处于愤怒之中，唐青昊却也在他的目光里浑身一凉。 那目光仿佛不是看着活人，而是看着一堆死肉。 第九百八十五章 下跪是求情还是威胁？ “青昊说的是真的吗？” 路乔薇终于说了儿子来后的第一句话。 没等唐郁回答，唐青昊便抢先冷笑了一声，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刚刚有人打电话告诉我，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上了上川晚间新闻，而他得到消息，这一家电视媒体是一位姓顾的小姐亲自去联系的。” 唐青昊看着唐郁，面无表情： “如果最后我被曝光出来，真正上电视出丑的就不只是古然居，而会是整个唐家，整个唐氏集团。”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唐郁淡淡的说： “你不过一个在唐氏集团旗下斗鸡走狗毫无建树的二世祖，哪来的脸代表整个唐氏集团？就算被爆出来，大家也不过调侃一句唐家好竹养出了歹笋。” 在唐青昊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轻蔑一笑： “你以为你是我？还能代表整个唐氏的形象？” 先发飙的不是唐青昊，而是他母亲。 唐二夫人几乎是尖叫起来：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唐郁你疯了吗？！” 唐老夫人也有点瞠目结舌，唐郁却谁都没看，淡淡的道： “二婶，疯的是你儿子，古然居这种丧尽天良靠非法虐杀动物做噱头的脏地方他也敢买？就应该做好迟早要被爆出来的准备才对。” 老人家更震惊了，她抓到了几个刺耳的字眼，不可置信道： “什么？什么虐杀动物？” “不是说上了晚间新闻吗？” 唐郁对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满叔道： “满叔，把电视打开让奶奶看看，古然居到底是干什么的。” 西装笔挺头发服帖的老管家应了声是，抬脚走向那个巨大的液晶电视，却被唐青昊大声阻止了。 他狠狠瞪向唐郁： “你怎么能让奶奶看那么血腥的场面！把奶奶吓到了怎么办？” “你也知道那场面血腥？” 唐郁抬手阻止满叔，嗤笑的看着唐青昊：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花五十亿把这种血腥的交易接过来？” “我！……” 唐青昊喉头发梗，盯着唐郁看了半晌，眼珠子都快红了，最后猛地站起来走到唐奶奶面前，膝盖一软，砰地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面。 唐二夫人尖叫起来，唐郁却瞬间冷了脸。 唐青昊对他人的表情全然不管，只握住了老人家的手，仰头望着她，急切的道： “奶奶，是我错了，就当我是一时糊涂，想赚钱想疯了！我知道古然居的特色菜式之一就是动物肉，可我不知道这些肉是这么得来的啊！我要是知道，怎么也不会想着把它买下来的！” 他说着说着开始哽咽，眼里流下眼泪来，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老人面前哭得这么伤心，看起来实在是有点震撼： “奶奶，我受到教训了！可我才接手了不到两个月而已啊！真正做错的难道不是古然居原来的老板吗？我也是被他连累了啊！就算有错，我愿意赔钱！可五十亿真的太多了！何况事情继续闹下去，我还说不定会被判刑，会去坐牢，我就是错再多！也不至于因为一时失足而落到这种下场啊！奶奶您帮帮我！除了您没有人能帮我了！” 第九百八十六章 当众动手 唐老夫人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的儿孙们大多优秀能干，不管在哪里都是高贵而自信的，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孙子跪在自己面前苦苦恳求，一时间不禁有点无措，连原本因为“虐杀动物”而起的责怪都忘了。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 唐书洵终于微微皱眉，看不下去的正要起身，见到对面他弟弟也一脸难堪的站起来了，就又坐了回去。 “你给我起来！这么跪着像什么话！” 唐青昊被他爸脸色铁青的往上拽，老夫人连忙道： “就是就是！再说了奶奶也帮不了你啊！” “奶奶你能帮我的！” 唐青昊使着力气硬生生的抓着沙发不让他爸把他拽起来，仰头继续对老人殷切道： “您不是和嫂子关系好吗？您把嫂子叫来，让她发个声明说自己看错了车牌号，那车根本就不是开来古然居的，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只要她出来说一声就行……” 唐郁在听到他的第一个“嫂子”时就站了起来，一边单手解开西装扣子一边大步朝他走去的途中被唐书洵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 他一语不发的反手甩开他爸，毫不停留的走上前去。 下一秒唐青昊就被人拎起来了，唐郁抓着他的后领硬生生的朝后拖去，在唐二夫人惊慌的尖叫里，唐青昊被衣领勒得几乎窒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领上那只手拖着他站了起来，一个坚硬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几乎能清晰听见骨头相撞的闷响。 唐青昊痛叫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唐二夫人尖叫着抱住了唐郁的胳膊。 路乔薇也惊讶的站了起来，老夫人更是吓得连连低呼，唐书荣也皱眉想要上来拉住他。 一片混乱中，唯有唐郁面色冰冷。 他挣开唐二夫人的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唐青昊： “你是想威胁奶奶还是想威胁我？可不管你到底想怎么做，你都给我记住了……” 他的手指重重的指了指唐青昊，从齿缝里发出冷漠至极的声音： “不要打顾绒的主意。自己搞出来的事就自己去收尾，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并且至今都不知道古然居是你的产业。” 唐青昊缓过气来，在地面翻身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 “她不知道？我看不对，她恐怕就是因为知道才会专门来搞我！谁知道我的亲堂哥在背后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唐郁俯视着他，微微皱眉，眼中的不耐渐渐加深。 而唐青昊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躺在地上，任由他妈妈跪坐在他身边大哭，眼神在遮掩下挑衅而怨毒的看着唐郁： “哥，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我们就开董事会。” 室内顿时一静，而唐青昊微微挑唇，挑衅而得意的一笑： “各位董事都是明事理的人，上次能为了保全唐氏的名声，让哥你去大众面前道歉，这一次也一定能为了保全唐氏的名声，让未来的唐少夫人发一篇自己看错了的声明。” 第九百八十七章 暴怒的唐郁 “古然居的利润巨大，若是有了唐氏的加盟，必然可以开遍全国，成为唐氏的又一个名牌产业，我相信在这样的利益面前，各位董事一定能够清醒的做出选择。” 他顿了顿，接着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 “哦，不对，说不定大家更同意用钱去解决呢，毕竟顾绒小姐不过是一个贫民窟乞丐而已，要当未来的唐少夫人恐怕还远远不够格，花点钱让唐大少的廉价女朋友改个口就能得到整个古然居，谁会不答应……” 唐郁没等他说完就冲了过去，却被提前有所防御的唐书荣和他爸一起拉住了。 两个长辈一左一右的死死拉住掰住他的肩膀都险些没能拉住他。 “放开我！” 唐郁大约是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样暴怒的神情，看他的样子要是真的靠近了唐青昊说不定会直接把他弄死。 唐青昊有一瞬的胆寒，等被他妈妈扶起来之后却又露出了笑脸，嘴角勾着，看似纯良，眼神却十分挑衅和得意。 “哥，你要懂得轻重，不管你现在有多喜欢顾小姐，都不能忘了我才是跟你一个姓的，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怎么能为了她胳膊肘往外拐呢，就是爷爷在世，你这样做事也是会被他老人家批评的。” 唐郁突然安静了许多。 他停止了挣扎，一双桃花眼死死的盯着唐青昊，片刻后挣动手臂，见他不再失控，唐书洵两兄弟便也放开了他。 唐郁站直身体，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慢慢拍了拍褶皱的衣袖，理了理衣服，最后看向唐青昊，缓慢的，安静的，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暴怒全部压在深黑的眸底，浮于表面的全是不加掩饰的，深深的恶意与尖锐的嘲弄： “要开董事会是吗？” 他慢条斯理的说： “好，开，你不提爷爷我都忘了，当初他老人家的遗嘱里说过，我从成年开始就拥有唐氏集团的完整继承权，只要我愿意，我爸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股份随时都得让给我，而即便是我还没有接手唐氏的时期，我在公司也依旧拥有和我父亲同等的权利。” 在唐二夫人和唐青昊逐渐僵硬的神情里，唐郁慢悠悠的一笑： “这个权利，当然也包括任何董事会上的一票否决权。” 唐青昊的表情终于变了变，掩都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努力压制的嫉妒填满他的脸。 而唐郁看着他，神情淡淡： “况且，我也很想知道，集团的各位董事们，是要为了一个已经臭名昭着的古然居付出得罪我的代价，还是更加愿意为了讨好我这个未来董事长，而舍弃一个对集团没有任何用处反倒不断添麻烦丢脸的废物。” 唐青昊母子的脸色终于彻底的变了。 而唐郁轻轻嗤笑一声： “开，既然你这么没有自知之明，那就让我这个哥哥，来帮你清醒清醒好了。” 唐郁扯了扯衣领，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对迟来的唐劲道： “马上通知所有董事，明天就开会。” 第九百八十八章 难怪你妈给你起这么晦气的名字 唐劲立即低头，声音严肃而冰冷，一如他毫无感情的老板： “是，boss。” 而就在他即将走到秘书先生面前的时候，身后突然一阵风声袭来，唐郁警觉转身，刚要挥出的拳头却对上了扑来的唐二夫人，他眉头紧皱，这一拳没能打下去，便在混乱的惊呼里被唐二夫人猛地撞到了墙上。 女人揪着他的衣服大哭： “你这是要你弟弟去死啊！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要看着你弟弟去坐牢！还要让他被公司抛弃！你到底还是不是人！难怪人人都说你冷心冷情！连你妈都给你起了个这么晦气的名字！” 唐郁原本不耐的表情顿时变得冷漠而嘲弄。 他就那么靠着墙，任由这个长辈揪着她的衣服撒泼，只侧头扫了唐劲一眼，漠然道： “还不打电话？” “是。” 唐劲立刻拿出了手机，唐二夫人尖叫着甩开了唐郁扑向唐劲： “不许打！” 一声巨大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闹够了没有！” 一向笑呵呵的苍老的声音这一刻极度愤怒。 唐二夫人顿时全身一僵，顿时不敢再叫了。 老人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唐郁微微皱眉，急急上前几步搀扶住她，却被老人狠狠瞪了一眼，僵硬的止住了动作。 “谁叫你当着我的面打你弟弟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你是要让你奶奶吓死吗！” 唐郁无声的低了头，脸上没有表情。 随后唐奶奶却又看向了唐二夫人，与看唐郁时嗔怒责怪的表情不同，她此刻的眼神非常冰冷，就跟看着个陌生人一样疏离： “老二媳妇也是，怎么能在家里对着自己侄儿撒泼呢？你看老大和老大媳妇，哪怕听着你说了些没脑子的浑话，他们来出言阻止了没有？我不管你在家里跟老二是怎么撒泼的，在我面前你要是还敢这么没教养，以后就都别让我看见你了。” “妈！” 唐二夫人一脸惊惶，还想上前来说什么，却被老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你们回去，我会看着小鱼，不会召开董事会的。” 那古然居的事情呢？ 唐二夫人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这个问题，却被老人直接无视了。 她一脸疲惫的叫唐郁扶着她： “我累了，今天这么晚也懒得回山上了，扶我上楼。” 唐郁点点头，搀扶着老人的手，缓步朝楼上走去。 唐二夫人往前走了几步，这一次挡在她面前的，却是微微笑着的唐书洵。 “弟妹，时间这么晚了，你们要是不回家的话，是准备也在这里休息吗？” 对着那微微反光的镜片，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这唐家她谁都不怕，最怵的却就是这个看起来温和风雅的家主，被他这么拦着，她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也一步都不敢上前的。 最后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还是不留了，我们这就回去。” 唐书洵点了下头，嘴角是送客的微笑。 唐二夫人嘴角一抽，转身拉着唐青昊就走，都不等一等她老公。 倒是唐书洵最后看了一眼站到他面前一脸颓然的弟弟，淡淡开了口： “我知道你一直醉心研究，对孩子疏于管教，小辈之间的矛盾，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好管，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青昊把事闹到咱妈面前来，让她也跟着操心的话，就让我来帮你管一管儿子好了。” 第九百八十九章 你的名字寓意好着呢 唐书荣一脸羞愧的低头： “是我让大哥操心了。” 唐书洵没什么情绪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没多久，客厅终于安静下来了，剩下唐书洵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沉默的坐着。 而楼上，唐郁刚刚把老太太扶到床边坐着。 “奶奶，您早点休息。” 唐郁在老人面前半蹲下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膝盖，却被老人反手拉住了。 “小鱼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青昊不会真的要去坐牢那么严重？” 唐郁沉默两秒，朝老人笑了一下： “不会的，这个案子的确是前主人的过错更大。” “那就好。”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道： “奶奶老了，只盼着能看到你们和和睦睦的。你从小就养在我和你爷爷身边，奶奶其实最了解你，也知道你根本不是会为了利益跟家人翻脸的人，现在你这样对青昊，肯定是因为他做错了，走了歪路子。可下次不要再在奶奶面前动手了，好吗？” 老太太微微弯腰的看着唐郁，后者低着头沉默片刻，答应了： “我知道了奶奶，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 老太太抚了抚他的头发，像对待小孩子似的，脸上还带着纵容的笑： “奶奶不管你们闹什么矛盾，只要不严重，别闹到奶奶面前来，就算你在外边儿把青昊揍得鼻青脸肿，奶奶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唐郁笑起来，老太太也笑呵呵的拍拍他的手。 随后她的笑容渐渐收敛，状似随意的道： “还有你那个二婶也是，性格太混了，居然跟晚辈动手，还满嘴的胡说八道，你可别跟她计较，也别把她的话当真了，当初你这个名字可是你爷爷给气的，是郁郁葱葱的意思，寓意好着呢。” 唐郁的表情淡下来，勾着唇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奶奶。” 他抬头看向老人，微微一笑： “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 看着老人一脸疲惫的躺下后，唐郁才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心不在焉的走下楼梯，到一楼的时候刚好听到客厅里的谈话。 “你这个弟妹这么多年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身上尽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泼妇气质，今天在老太太面前我不好跟她计较，下次她要是再敢在唐郁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你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路乔薇冰冷的声音传进耳里，唐郁微微垂了眼眸，嘴角轻轻上扬，勾了个嘲弄的弧度。 “她说错了吗？” 唐郁的声音突兀响起，路乔薇转头看去，正好对上站在阶梯上的唐郁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唐郁突然有些厌烦，他没什么表情的从楼梯上走下来，径直就要往外走，却被路乔薇开口叫住了。 “等等，我还没问你顾绒是怎么回事呢？她怎么会和唐青昊扯上关系了？” 唐郁停了脚步，背影修长而冷漠，片刻后才转过来，对着路乔薇没有表情的道： “第一，顾绒和唐青昊没有半点关联，是唐青昊想借我和她攀扯关系。” 第九百九十章 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第二，你如果是想了解古然居的事，可以上网去查，网上会比我解释得更清楚。” 说完他又要转身离开。 路乔薇眉头皱得死紧，再一次叫住了他： “等等。” 唐郁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路乔薇看着他明显不耐的背影，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片刻后道：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和唐青昊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要闹到明面上来，今天这样难看的场面，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唐郁抬起头，背对着他们轻轻笑了一声： “知道了。” 再没有犹豫，他大步走出了宅子。 路乔薇看着那快速消失的背影，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却注意到身旁投来的目光。 她转头看去，对上了唐书洵镜片后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她微微皱眉： “你看什么？” 唐书洵勾了勾嘴角，和儿子的表情如出一辙： “没看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路乔薇眉头皱得更紧，根据以前的经验就下意识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话，却还是第一百次的忍不住问： “什么挺有意思？” “你啊，没履行过母亲的义务，但是当妈的权利倒是享受得挺理所当然。” “唐书洵！” 即便早就对这个冷心冷肺的男人无感了，路乔薇也依旧会被他轻描淡写的随便一句话气得要死。 唐书洵却只耸了耸肩，一个四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做起这样的动作竟也慵懒迷人得可怕。 他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心不在焉道： “我也走了。” 路乔薇看着父子俩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终于意识到自己就不该回来，简直就是来找气受的。 · 唐郁倒是不生气。 他现在的情绪是一片空白的。 手指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脑子却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在木屋里找到那卷录像带的时候。 七八岁的男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调皮，喜爱新鲜事物，可唐郁不一样，他再更小的时候就习惯被各种高科技玩具围绕，因此在七八岁的时候比一般小孩更加安静一些，对玩具和食物都没有过多的需求。 他喜欢自己的猫，还喜欢在那个温暖陈旧的木屋里到处翻东西。 那卷录像带就是他从阁楼里翻出来的，同样的东西爷爷奶奶以前就给他看过，说是满岁之后录的，每一年过生日都有，里面装满了各种叔叔阿姨的祝福，还有生日会上盛大热闹的情景。 可这一卷录像带似乎有些不一样，不知道因为什么被落在了一边，他没有看过。 于是在那间狭窄逼仄的阁楼中，他将录像带塞进播放机里，打开了电视。 然后他就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张红通通的婴儿的脸，皱巴巴，头毛稀疏，却能从缩小的五官中看出优秀的基因——那是他自己。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于是小唐郁兴奋起来了，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动态的刚出生的自己，他觉得十分有趣。 而镜头中，抱着自己的人往后退开，画面里的背景便清晰起来。 第九百九十一章 他的降生是不被期待的 那是一间宽敞的病房，有他熟悉的爷爷奶奶和二叔二婶，还有一个，靠在病床上的，脸色苍白的母亲。 他看到爷爷抱着自己靠近了床边，一向严肃的脸上笑呵呵的，褶子都笑多了一倍，不甚熟练的哄道： “来，小宝贝来看看妈妈，跟妈妈说辛苦了，让妈妈赶紧给你起个名字啊。” 男孩子在镜头外，也不由自主弯了嘴角，紧紧盯着屏幕里的母亲，想知道她会怎样对待自己，想知道她会给自己起怎样的名字，才导致爷爷不满意的给自己换了郁这个字。 其实他是有点遗憾的，虽然跟妈妈不亲，但是如果有妈妈给他起名字，就算不好听，就算名字俗气一点，他想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而在男孩略带紧张的注视下，镜头里那个苍白却依旧美丽的女子，垂眼看了一眼被公公抱到眼前的儿子，没有表情的沉默着。 男孩在这样的沉默中终于察觉不对，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僵硬下来，随后，他听到屏幕里的母亲笑了一下。 那声音隔着七年时光，从电视机的音箱里传出来，有些失真，却也有不可错辩的冷淡甚至冷漠： “叫郁，抑郁的郁，纪念一下我为他们父子第一次得的忧郁症，也纪念一下，我现在的心情。” 阁楼里光线暗淡，尘埃飞扬。 男孩就这样一寸一寸僵硬了表情，黝黑的眼瞳将屏幕里女子的表情深深铭刻，从此就再也没有忘记过。 哪怕是十多年后的现在，他也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个表情。 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让儿时的他从头冷到了脚。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也有像他妈妈一样，不但不爱，甚至讨厌自己亲生儿子的人。 他曾呆在她的肚子里的整整十个月，或许就是他们母子这辈子最距离最近的时候，可更加讽刺的是，即便是距离最近的时候，他也依旧被亲生母亲讨厌着。 他的出现和降生，都是不被期待的。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这一点。 而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始终缺席的父母也反复将这一点铭刻在他的心里，直到他习惯，并且能够从容面对甚至不在乎这个事实。 · 夜空和高楼灯火以及流动的人群都映在他深黑的眸底。 风从窗外吹进来，将他额前的短发吹得散乱，一双桃花眼于是被衬得更加风流倜傥。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在腮帮子，神情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扫过街边小吃店的灯火，不知道突然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他突然给顾绒拨了个电话。 那边没等多久就接通了，女孩子打哈欠的声音和她含糊的说话声一起响起，略微沙哑，慵慵懒懒的拖着长音： “喂……” 唐郁忍不住笑起来： “这么早就要睡觉了？” “没有啊。” 顾绒吸了吸鼻子： “我还在写论文呢，查资料查困了，你的事儿忙完啦？” 第九百九十二章 想抱你需要理由吗？ “嗯，忙完了。” 唐郁声音含笑，也有点懒洋洋的： “完了之后突然有点饿，想约你出来吃夜宵，所以现在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顾绒惊讶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不可以吗？” “没有。” 顾绒慢吞吞的唔了一声，问： “挺好的，反正我现在困了，下去吃点东西还能醒醒瞌睡，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想吃的夜宵，大少爷你能吃吗？” 顾绒的语气充满了怀疑，还有略微的鄙视。 唐郁当即挑了眉毛： “有什么不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就能吃什么。” “那行，我要吃小龙虾。” “行啊。” 唐少爷答应得十分干脆，顾绒吭哧吭哧闷笑两声： “那好，你还有多久到啊？” 唐郁看了眼时间，道： “大概二十分钟。” “行，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 两人挂了电话，唐郁当即加快了速度，身子都坐正了一些。 大约二十分钟风驰电掣的速度后，唐郁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一边掏手机准备打电话，一边朝小区大门走去。 然而还没等电话拨出去，余光先注意到了那个路灯下的身影。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也停住了动作，站在大门口，目光静静的拢住那个人。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牛仔衣，脚底下蹬着一双帆布鞋，正双手揣在衣兜里，低着头在矮矮的花台上上上下下的走，上去了又下来，下来了又上去，看起来自得其乐，乐此不疲。 这条小路边上不知道种着什么花树，在这个季节开得很多，有风吹来的时候，她身后的树上就飘飘扬扬落下很多柔软的花瓣，雪一样的落到她同样柔软的头发上。 质感模糊的光拢着她动来动去的脚步，唐郁远远看着，突然就有些怔忪。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绒突然转过头来。 那眉目在灯光下被加了滤镜般朦胧，但下一秒就明亮绽放的笑意，却十分清晰。 她从花台上跳下来，揣着兜大步大步朝他走来。 唐郁静静看着，也抬脚走上前去。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在顾绒终于到达眼前，笑眯眯的跟他开口，刚说了一个“我”字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伸手将她抱住了。 “……带了钱。” 顾绒懵懵的仰着脑袋，下巴搁在对她来说有些太高的肩膀上，还保持着双手揣兜的姿势，茫然的眨眨眼，说完了这句话： “准备请你吃。” 她疑惑的转了转头，却只能看见男人的后脑勺： “你怎么了？” “没怎么。” 唐郁声音带笑，将她整个人拥紧，闭着眼往她脖子里蹭了蹭，露出有些满足的神情： “想抱你需要理由吗？” 顾绒在他背后露出皱眉皱鼻子的嫌弃表情，却并没有挣扎，手还老老实实的揣在兜里，只是嘴上不饶人，威胁道： “抱一分钟给五十块钱，你再多抱一会儿今晚的小龙虾就得你请客了。” “那我把我的家产全部给你，你让我抱一辈子。” 顾绒：…… 第九百九十三章 我不吃鸡爪 顾小姐没词儿了。 她嗅着鼻端舒服的淡淡香味，想着这个人是不是天天在家里研究怎么谈恋爱啊，说起情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跟演电视剧一样。 这个不需要理由的拥抱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直到一阵大风呼呼吹过，将花雨吹得纷纷扬扬，唐郁才终于放开了顾绒。 他伸手把落在女孩头发上的花瓣拿下来，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走。” 顾绒看了一眼他修长干净的五指，对这突然连牵手都这么正式的态度有点不适应，困惑的挠了挠脖子，才将手放了上去。 唐郁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深入，成功完成五指交叉。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慢悠悠的在夜风里朝外走去，偶尔絮絮叨叨的着话，不知道是不是路灯把他们的音色也添了滤镜，那声音被风送来，听起来格外温柔。 · 车子停在一条出名的夜市街边，顾绒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夜市，忍不住对唐郁吐槽道： “你可能是第一个开着宾利来吃路边摊的人。” “你不也在车上吗？” 唐郁说着就下了车，他嗅了一口，道： “闻着还不错。” “是啊。” 顾绒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笑眯眯的拉着他走进了这条小吃街。 · 直到走进这条街道，唐郁才发现，自己可能不光是第一个开着宾利来吃路边摊的，可能也是第一个穿着高定西装来吃路边摊的。 来来往往过高的回头率让唐大少有点不自在，但那些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点占据了他更多的注意力，直到顾绒将他拉进一家店铺的帐篷里，他才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 顾绒看起来对这家店挺熟悉，直接找了个桌子坐下，抬手叫了老板过来点菜。 “要一个大份的麻辣小龙虾……嗯……再来两罐冰可乐，我看看还要什么……” 唐郁盯着她在菜单上滑来滑去的手指，在那只手指滑到鸡爪上停住的时候一惊，急忙道： “我不吃鸡爪。” 顾绒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做了个不满的表情： “好。” 她又继续往下滑去，第二次停在了烤猪皮上。 唐少爷又是一惊，立刻说： “我不吃猪皮。” 顾绒：…… 顾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少爷却还紧紧盯着菜单，她只好沉默的再次低头。 第三次，她的手指头，缓慢犹豫的，停在了烤豆皮上面。 唐少爷这次没有说话了……不，他只沉默了三秒，三秒内他突然瞄到了旁边图片中豆皮里面包裹的韭菜馅，立马又道： “我不吃韭菜，你让他别包韭菜了。” 顾绒：…… 顾绒面无表情的把菜单收起来，盯着唐郁，朝服务员点菜道： “还要一份鸡爪，一份烤猪皮，一份烤豆皮，包韭菜的。” 唐郁：…… 突然感觉到了“如有抗议立刻去死”的杀气。 唐少爷于是怂了，一语不发的坐着，乖乖收回了充满抗拒的目光。 顾绒瞅着他，轻飘飘的哼了一声，自己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两罐可乐，自己先拉了拉环，仰头灌了一口，再亲手给唐少爷拉开拉环，放到他面前，命令道： “喝。” 第九百九十四章 想看儿时的顾绒 唐郁默默拿起可乐，仰头喝了一口，被冲鼻的气泡呛得咳嗽起来。 顾小姐在他对面没心没肺的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唐郁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她，烟火气极重的帐篷里，头顶的劣质灯泡罩下晃眼的光，他在那光里看见那双笑弯的眼睛，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然而这种笑只维持到菜被端上来之前。 第一份端上来的食物是麻辣小龙虾。 被装在盘子里，红彤彤的，洒满了辣椒和油的小龙虾。 顾小姐神情亮亮的，飞快的戴了塑料手套，立刻开始剥虾。 然而直到她十分满足的咽下了第一口时，她突然发现对面的唐少爷还没有任何动作。 她抬头看去，唐少爷盯着小龙虾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这玩意儿能吃吗？】 【这什么东西？】 【感觉吃了要死】 ——顾绒从他的表情里充分的看出了这些意思。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拿起一个剥起来，一边问他： “没吃过是？” 唐少爷盯着盘子，一脸慎重的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也没吃过，但是从我家破产后，我才终于发现了这道人间美味，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些美食算是我家破产后我唯一一个能找到的好处了。” 她把虾肉从红彤彤的壳里剥出来，捏着朝唐郁的嘴边递去，还“啊”了一声。 唐郁往后一仰，盯着那块被她捏着的虾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写满了抗拒。 顾绒眉头一皱，语气威胁道： “给我张嘴。” 在顾小姐的胁迫下，唐大少紧紧皱着眉，十分勉强的张嘴，接受了那只沾满油的手的投喂。 顾绒刚要坐回来，目光却顺着自己手套上飞快滴下的一滴油看向了唐少爷的衣服，发出“啊哦”的声音。 唐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自己雪白的衬衫衣领上，成功找到一点黄色的油渍。 唐郁：…… 他抬眼看去，顾小姐“诶嘿嘿”的收回手坐了回去，一脸心虚的朝他笑： “不好意思。” 唐郁默默收回目光，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嘴里的虾肉上。 顾绒看着对面西装微皱，长手长脚的男人坐在这烟火气息浓重的帐篷里，皱着眉腮帮子一动不动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想起他这个表情只是为了嘴里的一块小龙虾肉，就忍不住笑弯了嘴角，然后那弧度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哈哈大笑，几乎笑得前俯后仰。 戴着手套的手挥了几点油在自己衣服上都毫不在意，笑得整个帐篷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唐郁看着她哈哈大笑的样子呆住了，连嘴里的小龙虾都被他遗忘，所有感官里只剩下对面那个第一次笑得这么放肆开心的女孩子。 她的笑脸，她的声音，甚至她隐藏在油手套下面的张开的纤长手指。 他突然很想回到多年以前，想去看看儿时的，还没有经历过任何变化，家庭圆满成长幸福的顾绒。 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就是这样笑的？ 第九百九十五章 市长想和你谈谈 毫无顾忌，放肆又张扬，向日葵一样的引人注目，让人只是看着，就莫名其妙不由自主也想跟着弯起嘴角，露出牙齿。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东西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这个时候，就算把他最不能接受的猪皮塞进他嘴里，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唐郁看着顾绒，说了一声“有这么好笑吗？”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在烟火重重各种香气四溢的夜市里，在灯光明亮人声嘈杂充满油渍的帐篷中，唐郁完全忘记了今天那些灰色的黑暗的心情，就仿佛那些不快和阴郁从来不曾存在过。 · 同一时刻，一架飞机飞过高空，从云层降落在上川国际机场。 十多分钟后，出口涌出的人流里，走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臂弯还挂着一件外套，走出机场便被等待已久的一位秘书接上了车。 他把衣服丢在座位上，松了松领带，抬头看向前方父亲的秘书，问道： “怎么是你来？”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路，微微皱眉： “我没准备今晚回家住。” “就是因为怕你今晚不回家，市长才派我来的。他有点事想让你知道，所以让我先在路上跟少爷解释一下。” 陆横沉默片刻，道： “什么事？” 秘书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在上面操作片刻后，将平板递向后座。 陆横抬手接过，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微博新闻，加蓝的词条上写着【古然居非法屠宰场】这几个字。 一瞬间的茫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立即就冷了下去。 但他什么都没说，安静的看完了这些新闻，将前后的事情都了解了大概之后，把平板丢到了一边，身体舒展靠上椅背，冷淡的问： “给我看有什么用？我早就跟他说过他这些不能见光的经营我是不会管的，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总不会还想把那个屠宰场和古然居救回来？” 顿了一顿，他突然勾起嘴角，颇有些玩味的道： “非法屠宰场……这个名字还起得挺贴切。” 前面的秘书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态度没有丝毫改变的微笑着对他说： “少爷放心，市长没有想过要让你来收拾烂摊子，也没有想过要让你插手这些生意。” 陆横嗤笑一声，语气嘲弄又冰冷。 秘书面不改色，继续没说完的话： “只是这件事情里，有个不得不跟你说一声的特别因素。” 陆横冷淡的看向窗外，而秘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个新闻的发起人，也就是最初发现了这个屠宰场的人，是顾绒小姐。” 陆横眨了下眼，猛地转过头来，终于完全变了脸色。 而秘书依旧平静的微笑着，对他道： “所以，市长想和你谈谈，该怎么对待顾小姐第二次的坏事。” 陆横面无表情的咬紧了牙关，手指捏紧，发出咔擦一声脆响。 · 车子在屋外停下来，他下了车，大步走进门内。 阿姨来开了门后，他随后看见的就是匆匆从厨房里迎出来的母亲，带着满脸欣喜的笑意： “阿横回来了！快过来吃饭！我给你做了乳鸽……” 第九百九十六章 你喜欢顾绒吧？ 陆横却全程没有回答，就跟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的走过了她，大步朝楼上走去。 陆夫人的笑意全部僵硬在脸上，片刻后才抬头看向楼上，叫住了进来打了声招呼又准备离开的秘书：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发这么大脾气？” 秘书先生恭敬的弯腰： “只是市长要我转告的话而已。” 陆夫人想了片刻，露出恍然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勾了下嘴角，目光却倏然冰冷下来。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儿子是不是……真的爱上了那个丫头。” 她语气恍若梦呓的自言自语，脸上还带着笑。 秘书先生却只有将腰弯得更深，不敢搭一句话。 · 而楼上的陆横此刻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前。 他停住脚步，闭上眼，先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坐在椅子上的陆市长头也不抬的看着文件，嘴里道： “回来了，坐，等我看完这一页。” 陆横笔直的站着，盯着他父亲看了许久，陆市长却始终不动如山，自在极了，就跟感受不到儿子针刺般的目光一样，淡定自若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陆横又闭了闭眼，到沙发上坐下了。 陆市长于是又按了一下内线电话，吩咐阿姨端茶上来。 等到阿姨把茶端上来，将茶杯倒满放好的时候，陆市长才终于结束了手里的工作，起身坐到沙发上来了。 房门被无声关紧，他端起茶慢悠悠的品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陆横却一动不动，只没有表情的看着他： “说，要谈什么，我时间很紧，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陆市长点了点头，开口却不谈问题，反而对他道： “那你待会儿可以用我的电脑，好用得很。” “还是不用了，我回去开。” 陆市长闻言微微一挑眉： “回去？回哪儿去？” 陆横不说话，却充满了一种“你明知故问”的淡漠气息。 他父亲却浑不在意的一笑： “陆横啊，我很久没跟你聊聊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跟你谈这些问题吗？因为我知道你孝顺。” 陆市长指了指他： “就像现在，即便你嘴上说着回去回去，但其实你心里明白，只有这个地方，只有你的父母都在的房子，才真正是你的家，这一点你从来都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这些年来你才会这么痛苦。” 陆横死死的盯着他父亲，嘴角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有种极力压抑情绪的感觉。 而陆市长却不以为怵，淡淡的笑着，毫不回避的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微重的继续道： “也所以，即便你对你妈妈的很多做法都非常痛恨，对我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非常厌恶，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曝光出去，毁掉我们，毁掉我们整个家庭。” 陆横的瞳孔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书房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突然无声无息的苍白下去。 陆市长毫无意外，他嘴角始终带着细微的弧度，低下头姿态从容的喝了一口茶，头也不抬，毫无预兆的开口： “陆横，你喜欢顾绒？” 第九百九十七章 他不想放手 直到此刻，陆横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彻底的没了血色。 他眼睛近乎机械的盯着他的父亲，瞳孔深处透着一股无机质的茫然和细微的无措。 可陆市长在他的目光里依旧淡然自若，含笑的抬头看他： “你还真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因为愧疚吗？这种话只有你妈妈会相信，因为她潜意识里就不愿意也不可能承认，你会爱上她一直视作敌人的，韩清娴的女儿。” “可我不一样。” 陆市长放下茶杯，淡淡的说： “我是一个政客，对顾绒也没有什么负面的私人感情，所以我能够客观的看待你的所有表现，下川顾绒家里那栋老别墅，是你买下来的？” 陆市长微微一笑： “你常常背着你妈去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横嘴唇微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市长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道：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那时候你还有没有对你们未来的关系抱有希望，但是我知道，自从你在上川重新遇见顾绒之后，你就已经无法让自己放弃了。” 陆横怔怔的看着他父亲，看到他对他露出笑脸，轻柔缓慢的问： “阿横，爸爸说的对吗？” 陆横一语不发，抿紧的嘴唇都渐渐没了颜色。 脑海里浮现的是在上川见到顾绒的那一刻。 时隔多年后的再次重逢，他曾经在梦境里经历过无数次。就像一个明知自己会饿死的乞丐，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梦到香甜的烤鸡，他在梦中欣喜又绝望，痛苦挣扎却欲罢不能。 然而直到真正见面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梦中所经历的一切情绪，都不及现实的万分之一。 无论是欣喜，还是绝望，亦或者，是比起年少时，更加汹涌剧烈的，从四肢百骸里瞬间流淌出来的，心动。 那是爱。 他知道。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爱顾绒。 那份爱曾经被巨变阻隔在仇恨和距离之中，然而当他以成熟的模样再一次遇到同样长大的顾绒，他才发现，那份爱似乎在这些沉默而痛苦的时光里，被压迫得更加汹涌和疯狂。 他不想放手了。 他的确不想放手了。 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渴望和坚定，他才陷入了更深的泥潭里。 “其实本来我是不想管你和顾绒之间的事的。” 面前的陆市长又开始道： “你知道我和他父母关系不错，我曾经也觉得你们在一起也挺好的，甚至直到两天前，我都一直是这个想法，你要是真的能打破顾绒的芥蒂，让她嫁到咱们家来，我说不定还能帮你劝劝你妈。可惜……” 他将最后两个字说的缓慢而略带叹息。 在陆横瞬间的紧绷里，他慢慢的道： “可惜，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进入了主题： “上一次市一院的事，我叫人去查监控，可我的人说那些监控都已经被人编辑过了，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第九百九十八章 你，做，梦！ “但等我亲自去看了一遍，不需要确切的证据我就知道，那个拍摄的人绝对是顾绒，其实我很生气，因为市一院能给我带来的收益非常可观，可就因为她的捣乱，不但让我失去了这个赢利点，甚至还险些把我也扯进风波里去。” 嘴上虽然说着生气，其实陆市长面孔上根本就没有半点生气的表情。 “当时我是想过要给她一点教训的，毕竟都这么大了，要还跟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只怕会闯出不少无法收拾的祸来。” 他慢悠悠的，不轻不重的笑了一下： “不过呢，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更多的还看在我儿子喜欢她多年的份儿上，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损失的那些钱就当是补偿你妈妈当年的行为好了。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这种事，她居然还敢给我来第二次。” 陆市长抬起眼皮，这一次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冰凌似的刺骨： “古然居这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这个被人叫做屠宰场的地方，对我来说是个重要据点，通过和古然居的合作，养活了我们手底下不少从下川跟过来的人，现在却就因为顾绒的一个社团活动，就给我彻底捣毁了？” 陆市长突然笑了一声，语气透着股荒谬： “就因为一个社团活动，她居然在这么一天之内就让我的一个重要据点毫无还手之力也完全没有准备的被公布在所有人面前？你说我是不是该对她刮目相看才是？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可真不愧是顾凌亲自教出来的女儿。” 陆市长又缓慢的发出一声长叹： “算上这一次，我已经是第二次折在顾绒手里了。你也知道爸爸是个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的人，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放过顾绒一次了，万万没有第二次也要放过她的道理。” 在陆横僵硬的视线中，他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指交叉微微前倾，朝陆横温和一笑： “所以，我特意叫你回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觉得该怎么做才好？” 陆横在大脑的空白中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问他： “你想怎么做？” “没有确定。” 陆市长的语气轻描淡写，下一句却又突然十分跳跃的转移了话题： “你那个娱乐公司现在经营得怎么样了？” 陆横的瞳孔微微缩紧，牙关也咬合起来，逼出一声气急败坏的质问： “你还想让我给你洗钱？！” 陆市长微微皱眉，眼神也突然沉了下来，直直的盯着他道： “陆横，你别忘了你活到今天都是用的谁的钱，就算洗钱那也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也是为了你，为了你妈妈！” 陆横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挤出三个字： “你，做，梦。” “是这样吗？” 陆市长突然又放松了表情，笑了笑，往后靠上了沙发，淡淡道： “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对顾绒的所有想法，所有期待，也都是做梦。” 第九百九十九章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 “你知道最简单的毁掉她的方法是什么吗？” 陆市长淡淡的说： “是把她的身份完全公布出来，趁着现在她在网上还有一点热度，告诉所有人，她是一个勾结毒fan的死刑犯的女儿，那么那些所有赞美，就都会瞬间加倍变成谩骂和诅咒全部倾泻到她身上，她的名字会被公开，所有一切都会被公开，从此成为大众眼里罪人的女儿，上川大学不是出了名的校风开放吗？可我倒很想知道，等学校里出现一个骂名满身的同学时，他们还会不会那么无偿的护着她。” “可怜顾绒用了这么多年才彻底从下川逃走。” 陆市长像模像样的叹息，怜爱极了的语气： “可惜，她苦苦扎根的上川，也要变成另一个下川了。” “而面对这样一个顾绒，我和你妈妈作为父母，当然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嫁进来当儿媳妇的——但是，与之相反，你若是给我帮忙，答应我的条件，爸爸不但会放过顾绒，还可以帮你劝劝你妈妈。” 陆市长说： “你知道你自己的，不管你妈妈对顾绒是什么态度，不管你妈妈做过些什么，她这么多年来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好，为你简直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就跟每一位无私又伟大的母亲一样……所以，你绝不可能在顾绒和你妈妈之间完完全全的选择顾绒，而抛弃养育你多年的亲生母亲，所以，你才会在知道顾绒捅了你妈妈一刀后，选择了逃避，逃去国外，许久都没有见她们任何一个人，因为你对每一个都感到愧疚。” “你对顾绒愧疚是因为我们家对不起她，是因为你没有办法为了她彻底背叛你的父母，你对你妈妈愧疚是因为即便顾绒捅了你亲生母亲一刀，你也依旧不能，不愿意，也完全不想去讨厌她。” 他的每句话都针一样的深深扎进陆横心脏里，那些逃避的，不想面对的东西，全都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看着陆横面无表情的惨白的脸，陆市长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一次叹息道： “儿子，你的想法，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种感觉的确不好受，可是你的确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所以你不如答应我，你只需要在赚钱的同时偶尔帮帮爸爸，我就可以帮你说服你妈妈，毕竟这个家是我做主，只要得到我的认可，你妈妈就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可以让你妈妈不再去找顾绒的麻烦。” 陆横一动不动，灯光下雕塑一样的僵硬和惨白。 陆市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好想一下。爸爸在这个位置上最多还能呆十年，或者更短，等我退休了，我们一家人就移民去国外，如果那时候你已经和顾绒结婚了，我就带你妈妈去环游世界，不会让她打扰你们，你们想怎么过怎么过。” 顿了顿，他低低道： “只要你真的有那么爱她，爱到非她不可，势在必得，你就应该知道，爸爸的提议，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第一千章 无数次的狂奔 “你还是尽快做决定，毕竟现在的顾绒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唐郁了，如果你一直这么踌躇不前，只怕什么都得不到。” 陆市长走向门外，似乎是想留他自己在这里好好想想。 就在他脚步即将跨出书房大门时，陆横突然叫了一声： “爸。” 陆市长停住脚步，转头看来。 陆横没有回头，声音里不含任何情绪，十分平静的问他： “你爱过我妈妈吗？” 陆市长微微一愣，片刻后眼中浮现一丝复杂情绪，语气却是无奈的： “谁知道呢，过去太多年，我都忘了当初对你妈妈是什么感觉了。” “那么，我小时候你们表现出来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吗？” 这一次陆市长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 “不是。”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了。 陆横笔直的坐在沙发上，他明明看起来挺拔极了，却不知为何，在乳白的灯光下有种下一秒就会碎裂的脆弱感觉。 许久后，他终于起身，慢慢走到了书桌前，拿起了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那原本不是放在这里的，只是因为之前陆市长邀请副市长和其他下属来家里做客才摆上去的，与之配合的，当然还有陆夫人洗手作羹汤的贤惠与温柔。 就好像照片里，那对比现在年轻十岁的男女，拥着十几岁的帅气少年，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的温暖模样。 他们也曾是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光的。 就好像他忘不了和顾绒曾经一起长大的所有时光，忘不了对顾绒的喜爱一样，他也同样无法彻底抹灭父母待自己的好。 他们曾经也是温和的父亲，溺爱孩子的母亲。 他小时候也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脾气暴躁，除了“顾绒喜不喜欢我”之外，从来没有过任何烦恼。 在那一场毁掉一切的巨变中，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否则为何仅仅是在一夜之间，世界都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可后来渐渐长大，直到顾绒也离开了下川，他便不再怀疑这个问题了。 因为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在对父母一日深过一日的埋怨和疏离中明白，在顾绒家破人亡的那一刻，他的幸福也同时死去了。 可爱还存在着。 陆横慢慢放下照片，突然之间，就很想见到顾绒。 哪怕只是偷偷的看一眼。 他垂下眼眸，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渐渐越来越快，穿过饭厅时他母亲叫了两声，却被陆市长拦住了： “让他去，可能有什么急事。” 陆横就这样上了车，亮着灯一头扎进了城市的夜色里。 带着他多年来从来死死压抑的冲动，还有不肯承认却的确存在的委屈。 他飞快的穿梭在车流和呼啸的风声里，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在下川的那些年，他也曾如今天一样，无数次的想要不顾一切冲到顾绒身边。 自己开着车，坐着别人开的车，更多的却是用双脚奔跑。 从玫瑰岛到寄生街那样长的，日月分割般的距离，他却总是用双脚飞奔过去，直到汗水爬满脸，直到喘不过气，直到双腿发软视线模糊，最后却总是停在那条狭窄破旧的小巷外面。 第一千零一章 陆少爷怎么在这里？ 那条昏暗的到处都是电缆的巷子，和巷口上那个发臭的垃圾场，每一次都能不留余地的击碎他所有冲动。 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穿着限量版球鞋，戴着昂贵的手表，所以才不敢去见生活在寄生街的顾绒，可直到后来他换上了几十块钱一件的地摊货，穿着简单的鞋子，几乎要和寄生街的人们融为一体，却依旧无法走进那条巷子的时候，他才发现，和他穿什么衣服戴什么手表是没关系的。 只要他还是陆家的儿子，他就永远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去见她。 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狂奔。 他依旧如同年少时一样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想见她”这个念头外，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一定会抵达的。 哪怕只是在她楼下，数一数她所在的楼层，看一看她房间的灯光。 那都会让他感到安心和慰藉。 陆横暂时忘记了父亲刚刚在书房里说的一切，他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将油门踩得更深。 ·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在那栋烂尾楼外停了下来。 下车正要往小区内走去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被停在他后面的一辆车吸引了，那是一辆黑色迈巴赫，千万级的定制款，绝不该是这个小区业主所能拥有的车型。 他脚步突然停住了，脑海里竟浮现出他父亲说的那句话。 “现在的顾绒身边，已经出现一个唐郁了。” 他双眸定定的看着那辆车，片刻后突然察觉驾驶座上有东西动了动，他略微偏头看去，才突然发现那座位上有人。 恰好一辆车驶过路边，灯光隐约照亮那张脸，即便五官模糊，陆横也在瞬间把他认了出来。 那是唐郁的个人秘书，唐劲。 仿佛被人浇了一整盆的冰水，他的心脏突然冷到几乎麻痹。 车里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突然把车窗降下来探头看了一眼，接着就下了车走过来，十分礼貌的朝他打了声招呼： “陆少爷好，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啊？” 按理说陆横此刻应该礼貌性的笑一下，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唐劲，冷淡麻木的问他：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这么晚了，唐秘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秘书就等着他这个问题呢，当即便耸了耸肩，摆出十分欠揍的无奈表情，道： “我们领工资的哪有资格擅自开着老板的车离开岗位？当然是老板在哪里我们才在哪里的。” “哦？” 虽然是疑问词，陆横却依旧说的平静冷淡，继续道： “那你老板现在在哪里？我好久没见过唐少爷了，偶然遇上了能去喝一杯也好。” “那恐怕我们老板没时间啊。” 唐秘书一脸歉意的低头，眼珠子一转便面不改色的道： “他去顾小姐家里了，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下楼。” 陆横慢慢的握紧了拳头，来时路上冲动的涌动的一切情绪和感情，都被彻底浇灭了。 然而唐秘书似乎还觉得不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啊了一声。 第一千零二章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对了，陆少爷是不是还不知道啊？我们少爷已经和顾小姐在一起了，我估计啊，谈个两年恋爱，我就要有老板娘了。” 他故作忧郁的叹了一口气： “到时候就有两个老板要服务了，真是想想就累人啊。” · 已经在一起了。 陆横眨了眨眼，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尖锐的剧痛袭击他的神经，让他脑海里出现混乱尖锐的鸣叫。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混乱的感官里，那句话也依旧那么清晰。 我们少爷已经和顾小姐在一起了。 良久的逼人窒息的沉默后，陆横迟缓的点了点头，开口声音变得沙哑而干涩： “我知道了。” 唐劲在暗中挑了挑眉，便听面前这位看起来鬼一样苍白的陆少爷冷静的说： “我在楼下等他。” 唐劲：…… 什么？这种时候你难道不该大受打击的立刻离开吗？怎么居然还想亲眼看着情敌从喜欢的人家里出来？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吗？ 而且你看起来明明就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一样！你不怕真的晕死在路边吗？我可不会救老板的情敌的！ 尽管心里在发出失态的咆哮，唐秘书表面上还是必须做出一副礼貌的样子，只是有些为难道： “可我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下来，说不定他今晚不回家了也有可能的。” 都这么说了看你走不走！ 唐秘书盯着面前男人无声滚动的，看起来就很痛苦的喉结，以为就要成功了，下一秒却听到他说： “没关系，如果他不下来了肯定会给你打电话，你跟我说一声就好。” 他说完了，似乎并不准备再给唐劲说话的机会，转身重新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了门，留下唐劲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可怎么办？ 少爷和顾小姐只是去吃夜宵吃得太饱了，所以才要去散散步的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完蛋。 我的谎言要被当面拆穿了，好尴尬。 秘书先生一脸冷静的回到车上，拒绝去想象待会儿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并决定待会儿一定不要下车，就当刚刚的自己是在梦游。 他坚决的闭上了眼睛，自欺欺人的开始催眠自己。 · 前面那辆车熄了灯。 陆横就跟他的车一样，沉默的坐在黑暗里，许久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两道脚步声从没有完全合拢的窗户外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那这件事情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紧接着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 “不准备怎么办了呀。” 那女孩子说： “我就负责揭露这件事而已，别的就交给专业的人咯。” 她笑起来，有些讨好般的说：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没有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的人，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男声也低低笑起来。 陆横早在那个女孩子开口的时候就抬起了眼睛。 他看着小区围墙的拐角，那路边正好有一盏高挂的灯，将那条路照成质地温暖的橘黄。 他先看见了两道黑色的影子，一高一矮，手牵着手。 第一千零三章 顾绒，我来见你 那影子露出得越来越多，直到两个人都出现在了拐角处的时候，矮一些的女孩子突然跳起来攀住了男人的一边肩膀：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去看看猫~说是住一周就可以接回家了。” “明天就可以去。” 男人被她这一个用力搞得身子都歪了歪，却只低低笑着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只伸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摔倒。 “过两天了我们再去伽蓝山看看奶奶。” “好。” 女孩一口答应，片刻后又扯了扯男人的胳膊，靠过去笑着问他： “对了，我还没有采访唐少爷的，你对今天的夜宵是否还满意啊？” 男人面对着她站着，看起来很有几分无奈，然而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那无奈中的温柔和纵容： “你亲自带我去吃的夜宵，我能不满意吗？” 女孩却摇了摇头，一脸“我已经看破你的胡说八道”的表情： “可我看唐少爷直到最后都没有吃掉一块猪皮。” 男人噎住了，半晌才道： “我们应该要循序渐进啊，这一次我不是吃了小龙虾和鸡爪吗？猪皮就留到下一次再挑战好了。” 女孩却并不接招，继续连连摇头，还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的爱连一盘小小的猪皮都不能攻克，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男人：…… 女孩子摇着头已经走到了大门前，正要继续走的时候，突然被男人一把拽了回去。 她猝不及防站定在男人面前，仰头就看到了他低下来的带笑的脸。 “谁说我不能攻克了？你最后不是把那一盘都吃得差不多了么？嘴里肯定全是那个味道了。” 女孩子瞬间瞪大了眼，露出了“你是变态吗？”的表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却被男人微笑着，硬生生挪开了手指。 眼看着他的透露越垂越低，就快要噙住那双据说还带着烤猪皮味道的嘴唇时，突然一道强烈的灯光啪的亮起，刺眼得让人几乎要流泪。 男人瞬间皱眉，一手将女孩子的脑袋护到了怀里，另一只手挡在眼前转头看过去。 黑色越野的车灯大开着，就像两个巨大的发光的兽眼，刺破夜色直达他的眼底。 顾绒也从他手底下抬起脑袋，眯着快流泪的眼睛看过去。 在模糊一片的耀眼光芒里，有人从驾驶座走下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缓慢的撕裂那片光芒，走到他们身前。 于是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清晰，让他们成功认了出来。 唐郁眯了眯眼，嘴角淡淡一勾间，气场都变得尖锐冷漠起来： “陆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公子却只盯着他怀里正皱眉看他的女孩，将那已经被熄灭的，灰烬般变得冰冷的心事轻轻说了出来： “顾绒，我来见你。” 他踌躇了那么多年，痛苦那么多年，却始终小小火苗般不肯熄灭的无望的爱情，在这一刻却被另一个男人牵在了手里。 漫长时光流逝。 他却停留在原地不肯走，直至此时，才被彻底宣告了迟到。 想说的所有的话，最终也不过只有这么一句。 “顾绒，我来见你。” 第一千零四章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顾绒脸上的笑已经全部散去，慢慢从唐郁的怀里站直了身体，望着陆横，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随后她开口，头也不转的道： “唐郁，你先去车里等一会儿。” 唐郁放开她，道： “那你快一点。” 他单手插进裤兜里，擦肩而过时目光冷淡的扫了陆横一眼，接着便漫不经心远去了。 车门被关闭的声音砰地一声响起，刚刚一直缩在车边悄悄看情况的唐劲也立刻坐回驾驶座，对唐郁问道： “少爷，要不要我把车子开到旁边去一点，好看着他们。” 唐郁靠着椅背，手肘撑着车窗，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过窗外，淡淡回了他一声： “不用。” 秘书先生不动声色的挑起眉毛，满眼的意外，而唐少爷看起来却十分从容冷静，语气平平的说了一句： “不过就是普通朋友见面而已，我总得给绒绒一点个人空间。” 唐劲：…… 是不是单纯的普通朋友是个人都知道。 明明就在意得要死偏偏还要装逼，口头上还要故作平静的强调一下自己的正宫地位，啧啧啧…… · 车内的对话外面的人当然听不见。 灯光安静笼罩的路边，顾绒抬头看着陆横，平静道： “你想说什么？” 而陆横看着她，明明只隔着半米的距离，他却突然有种面临深渊的错觉。 顾绒就站在深渊的对面，想靠近就要粉身碎骨。 他被这样的错觉惊得背上都出了冷汗，呼吸微微急促，嘴唇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梦一般的问出了那句话： “是我……迟到了，对吗？” 顾绒安静了一秒，随后她将睫毛垂下去，路灯照在那上面，晕染出一片冰凉的光，让人觉得疏离又漠然： “不是迟到，陆横。你应该知道的。” 她抬起眼来，浅色的眼瞳静静看着他： “从你在地下室发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了，我们之间是没有任何可能的。” 背着光，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睛。 他怔怔望着顾绒，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 “是我错了，是我太胆小，是我没有勇气，我以为我总能想到办法，会找到机会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可是……” 他毫无逻辑的说了一串，最后终于哽住了。 他深深的皱起眉来，像是在拼命压抑不断上涌的情绪： “可是……” 他急促的呼吸一声，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顾绒的袖子。 一米八几的大个头，此刻低头看着顾绒，却有种脆弱伤心到无以名状的感觉。 “可是，就算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顾绒怔怔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许久后，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她摇了摇头，不容拒绝的挣开了他的手，看着他轻声说： “陆横，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男人怔怔的目光里，她轻轻说： “我宁愿你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宁愿你讨厌我，忘掉小时候的一切，都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陆横无声片刻，低头看着她轻轻问：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第一千零五章 我没办法放弃，我会死的 “毫无尊严请求你的样子？你忘了我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你吗？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多年里，别人都说我嚣张蛮横，但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低头俯首负责讨好的那一个，所以我现在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会不习惯。” 他看着她，一眨不眨的眼里渐渐有了隐藏很深的殷切哀求： “所以，就像小时候每一次我惹你生气后你都会原谅我一样，现在你也饶我一次，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顾绒，顾毛毛……” 他喉结用力的滚动一下，在渐渐急促的呼吸里着急于表白自己的心意： “我也想过很多次的放弃，在没见到你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在练习不要再想你，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这些感情扎根得太深太久了，我没办法放弃，我会死的……” 顾绒静静看着他，眼底不声不响的泛了红，声音却还是冷静的： “你可以的。” 她直视着陆横，冷静到冷酷的说： “你拥有的那些时间，我也一样拥有，你觉得自己失去的东西，我失去得更多，我也曾经度过很长一段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痛苦的时间，所以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苦，我开始尽量的忘记那些东西，如果不是再一次在上川看到你，看到你的父母，我想我能活得更快活一点。” “其实你的逃避是唯一正确的方法，因为现实是一个死结。你的妈妈不会放过我，她喜欢看到我痛苦绝望的样子，而如果下一次她还要来找我的麻烦或者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再要捅进她肚子里的就不会只是碎瓷片了，我会用刀。” 陆横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而顾绒站在他的视线中心，站在温暖的灯光下，轻轻问他：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想过你该如何自处吗？” 陆横极其缓慢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双怔怔看着顾绒的眼睛里，突然毫无预兆的掉下一滴泪来。 顾绒看着他，也在瞬间彻底红了眼眶。 “我知道对你来讲很不公平，你是无辜的，你什么都没有做……” 她的鼻子堵住了，说话的时候出现了很重的呼吸声： “可是我也说过，无辜的不止是你，还有我，还有林喧嚣。这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 “所以，你不要再喜欢我了。阿横。” 顾绒看着他，时隔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带着重重的鼻音叫了他的小名。 而面前的男人低头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眼泪却无声的流了满脸。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仿佛是痛苦和绝望太多了，整个身体都无法承载，于是就从眼睛里流出来。 那样汹涌的，灰暗的，压抑绝望的情绪。 顾绒静静看着他，眼底也越来越红，却始终没让眼泪流出来。 手指在身侧渐渐攥紧，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再次开口： “你知道吗？我爷爷去年去世了，我和顾悄回去给他送终，临死前他短暂的清醒了几分钟，最后给我留了两个字。” “骗我。” 她盯着陆横，说： “你觉得，他说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千零六章 可是我爱你 “我并不准备因为任何原因去原谅他，就算他是被人骗着欠下高利贷的，那张欠条上的签名也的的确确是他亲手写的，所以我不会原谅他。” “但同样的，一旦我找到了证据确定到底是谁骗他签下了那张借条，我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绒说： “离开上川，去别的城市，或者别的国家，时间久了，遇见的人和事多了，你总能忘掉我的。” “不要再来找我了，阿横。”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顾绒转身，向唐郁的车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横突然开了口。 平静的，平淡的，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不添任何情绪： “可是我爱你，顾绒。” 他在路灯下低着头，没有去看身旁的顾绒，带着满脸无声流淌的眼泪，安静的说： “我爱你。” 顾绒背对着他，脚步只顿了片刻，便毫无反应的朝前走去了。 原地只剩下陆横直挺挺的站着，仿佛要永远沉默在这昏暗的灯光里，背影孤独，绝望无声。 · 唐郁终于看到顾绒出现在窗外，抓心挠肝的着急终于停止，他立刻打开门走了下去，然而才走了两步他就呆住了。 向他走来的顾绒，已经沉默无声的哭了满脸的眼泪。 他瞳孔缩紧，迅速看向那边站着的陆横，视线转瞬就变得凶猛而狠戾，然而顾绒死死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抬脚就要朝陆横走去的脚步。 她沉默而用力的拉着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将还不肯上车的唐郁用力推了上去。 接着她也坐上去，关上了门，闷着声音对唐劲说： “随便去哪里。” 唐劲只在后视镜里飞快的瞟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过去，急忙发动车子踩下了油门。 轿车从那个伫立不动的男人身旁驶过，转眼就经过了拐角，将那个一动不动的雕塑般的身影彻底抛在了视线外。 顾绒没有说话，唐郁也没有说话。 她的手还握着他的，他也没有挣脱，但从大少爷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他现在情绪很糟糕。 大约五分钟的车程后，唐郁在跨江桥附近叫了停。 秘书先生将车停下来，唐郁牵着顾绒下了车，直接跨上了大桥，迎着风在人行路上走了一截后，他松开了手，转身面向江面，淡淡的说： “哭，我不看你。” 他抓心挠肝的不高兴和心疼，最后却只能说出这句话。 身旁的人没有声音，他闭了闭眼，又道： “我会走远一点，帮你看着人。” 他抬脚就要走，却在刚刚转身的时候就被人揪住了袖子硬生生的往后扯，他转过头，瞬间就被顾绒扑进了怀里，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的将人接住，低头看见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怔了一下。 顾绒在他怀里蹭了蹭，带着鼻音闷闷道： “你要理解我。我和陆横小时候关系很好的，加上另一个人，林喧嚣，我们仨是下川远近闻名的铁三角。” 第一千零七章 你能理解我吗？ 唐郁听着她鼻音可爱的解释，心里那些郁闷突然就全部消散了。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低嗯了一声，是安静倾听的样子。 “在我十三岁之前，我们都是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闹事一起挨打的，就像每个人人生里都会拥有的那几个最好的发小朋友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以为我们直到七老八十都会是关系最好的死党。” “所以除了父母和家庭的原因，我曾经最难受的，就是我们三个人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顾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已经没有再哭了，眼睛却还红红的。 她望着他，问： “你能理解我吗？” 唐郁也低头看着她，嘴角温柔的翘了一下，问道： “你喜欢过他吗？” 顾绒愣了愣，做思考状的沉默起来。 而在她的沉默里，唐郁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脸色变得铁青，一双桃花眼几乎用瞪的看着顾绒。 片刻后顾绒却噗嗤一笑： “没有。” 她又重新埋头在他怀里，声音蒙在衣料中闷闷的传来： “我那时候才十三岁呢，还没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哪里像他们两个，一个个都那么早成熟。” 唐郁刚好看一点的脸色突然又有点黑。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因为还没开窍所以才不喜欢陆横的咯？要是没有发生变故，你们继续腻在一起几年，你还是有可能会喜欢他？ 唐少爷在越想越气的状态里意识到不能让自己钻进这种幼稚的牛角尖里，于是只好迅速抓住其他重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哦？那个林喧嚣也在那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顾绒一僵，迟疑的呃了一下，含糊的回了个是啊，就拉着他往回走了： “走走，我们再兜两圈风就回去了。” 唐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只好被她拽着下了桥。 · 风声呼啸着卷入窗户，钻进他的衣袖，钻进他的每一寸皮肤，让血液都凉了个透。 可身体再冷也比不上心脏深处那一阵又一阵令人颤抖的寒意，就像心脏里封存了一泓结冰的湖，冰层里装着一个女孩子，她红着眼看着他，叫他阿横，对他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那画面不断的重复播放，于是寒意深处便渐渐燃烧起了幽蓝的火苗，炙烤着他的心，他的每一寸骨头和血肉。 他面目冷静，一双眼瞳映着前方的路和街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到指骨凸出泛白，那是仿佛要将指节生生拗断的巨大力度。 我没有说谎。 在全身骨头都叫嚣着发出剧痛的错觉里，他听见自己心脏里有声音在对那个女孩冷静的说话。 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的。 所以我不会放弃。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越野车呼啸着穿过闹市，漫无目的却用着最快的速度，近乎疯狂的冲进了郊区的夜色里。 · 将顾绒送回家后唐郁也回去了。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浴袍顶着毛巾走到书桌旁，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拿起手机给唐劲打了个电话。 第一千零八章 第二次的意识交流 “我之前让你查顾绒的事情，怎么现在还没个声儿？” “不好查啊。” 秘书先生也有些为难： “我也去催过了，但说是顾小姐的很多信息都被篡改甚至抹除过了，连父母的资料好像都是假的，所以还需要花些功夫。” 唐郁皱起眉，说了句加快速度就挂了电话。 他抬手拿毛巾心不在焉的搓头发，片刻后又突然坐下来，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思考片刻后开始在纸上写字。 【你知道顾绒和陆横家有什么恩怨吗？】 写完后他看着这一串字迹，突然又十分烦躁的拿笔把这些字全都涂掉了，动作十分粗鲁的将之扔进废纸篓里。 接着他就站起来大步走出书房下楼去，准备喝杯红酒就睡觉了。 反正是迟早会知道的事情。 · 唐少爷喝完红酒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然而这一夜的睡眠却并没有如他预估的那样一夜无梦到天亮。 他做梦了。 梦里见到了似曾相识的一片浓雾。 浓雾中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相等的身高，相同的面孔，却是不一样的气质，不一样的冰冷眼神。 朦胧中，他隐约看见另一个自己开了口： “还没有解决麻烦，你怎么敢和顾绒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在皱眉，心情非常糟糕的回应： “不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难道要让她当我的秘密女友？”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冷冰冰的眼睛： “至少不该让她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唐郁看到他就想起那天在车里醒来看见嘴角有道伤口的样子，心情烦躁得不行，心情波动之下那片雾气也开始剧烈震荡。 他什么都来不及回应这个梦境般的场景就消失了。 他醒来时天都没亮，靠着床头怔怔坐了片刻，他还是倒了回去，并决定明天就找几个保镖去暗中跟着顾绒。 · 第二天顾绒先跟唐郁一起去宠物医院看了那只还没起名的他俩的猫，接着两人分开后她又去了城南的动物收容中心。 那个学校里找出来的没有受重伤的动物全部被安置在了这里，她想去看看情况。 到机构的时候她刚好在门口碰到了戚安然，两个人一路闲聊着走进去，找到了管理人员，在那几间安置着动物的房外看了看。 管理人员跟在她们后面，同样看着玻璃里那些动物，对她们道： “这两天已经有很多愿意收养他们的热心市民来过我们这里，已经有近两百只猫狗被登了记，等完全病愈了就会跟着新主人回家，之后的半年里我们也会一直回访，会最大限度的保证它们的健康。同时也还有很多人通过电话表达了想要捐款的意愿，我们正在紧急准备捐助渠道，如果有更多的人愿意帮忙献一份爱心，那些没人收养的家伙总会过得更好一点。”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旁边的房间是一个动物的“淋浴房”，顾绒瞥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被按在“浴缸”里洗澡的狗狗。 第一千零九章 古然居老板曝光 那是一只柴犬，被喷头淋得浑身湿淋淋的，正一边呜呜的叫一边不断的向往外跑，却又一次次的被“洗澡工”按回去。 它呜呜的叫着，三番五次都挣脱不得，于是愤怒的拼命摇头，甩出漫天的水珠。 早上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那些水珠染成灿烂的金色。 顾绒静静看着，微微的笑了笑。 而她身边的戚安然将目光从那只柴犬上收回来，看向了她，也轻轻弯了弯嘴角。 下午有课，顾绒还得回学校去。 她是坐公车过来的，正准备依旧搭公车回去的时候，戚安然却开着白色轿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来，露出戚安然的脸： “上车，我顺路送你回学校。” 顾绒愣了一下，婉拒道： “不用了，我做公车就行，你们医学部跟总部又不在一个校区。” “我去总部有点事情。” 戚安然朝她笑了笑，语气却有点淡淡的强硬： “上来。” 顾绒不太高兴，她不喜欢听不懂或者装作听不懂拒绝的人，但想到戚安然在这次新闻中帮了大忙，还是克制了那一点不悦，上了副驾驶，谁知刚拉开车门，却听见戚安然说： “你去后面坐。” 顾绒：…… 顾绒僵住了，抬眼看向戚安然，后者大约以为她误会了，便开口解释道： “副驾是所有座位上最不安全的一个，你还是坐后面比较好。” 顾绒：…… 她默默笑了笑，却依旧上了副驾，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接着她转头对戚安然笑眯眯： “没关系，我相信戚会长的技术。” 戚安然不赞同的皱眉，她却自顾自的扣紧了安全带，并在心里腹诽道。 看起来是个超级精通断舍离的时髦妹子，怎么却像个古板的老学究呢？特意送人还要让人坐后座，也不怕自己被当成司机。 她扣好了安全带，只当旁边那束视线不存在，朝着前面一指： “出发！” 戚安然见没有说服她的可能，只好发动了车子，慢慢驶离了公交站台。 接下来的路程，顾绒就发现这位同学的车技其实真的很好，不是开得有多快，而是开得特别稳，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坐在副驾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的。 顾绒在心里这样嘀咕着，耳边已经响起了戚安然的问话。 “唐家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顾绒被这突兀的问话弄得一愣，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和唐郁的恋情曝光了，内心十分慌乱表情十分懵逼的“啊？”了一声。 戚安然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你不知道吗？古然居的老板已经被爆出来了，是唐氏集团的二少爷，唐青昊。” 顾绒：…… 这一次她彻底愣住了。 不用戚安然再多解释，便飞快的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甚至不需要搜索，在热搜排行榜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词条。 【古然居老板曝光】 她点进去，第一条热门里便是九张图片。 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将一个年轻男人带上亮着灯的警车的照片。 点开大图，那个年轻男人正是唐郁的堂弟，唐青昊。 第一千零十章 他是不是跟我犯冲？ “怎么又是他？” 顾绒喃喃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这个唐青昊莫不是天生跟她犯冲？第一次被他间接搞掉了一个唐氏地产，第二次又被她搞掉了一个古然居。 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个古然居看起来就投资很大，这下子唐青昊恐怕要恨死她了。 虽然脑袋里这么想着，顾小姐表情却一点都不凝重，相反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小小得意，她可没忘记当初这个人往唐郁的矿泉水里下药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都被这样公布出来了，她作为唐郁的女朋友，每次都被他嫂子嫂子的叫着，是不是还是应该去跟他解释两句，做个面子工程？ 刚想到这里，她就突然也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就像上一次市一院的事情唐青昊也曾想要来学校找出语不惊人一样，这次他也肯定知道新闻发起人是自己，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过，可是为什么，他至今都没有来找自己呢？ 她可不认为唐青昊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从新闻刚被爆出来到今天他的身份被揪出，中间有好几天的时间，他作为唐家的二少爷，哪怕不像是唐郁那样有实权，但也总不至于一点动作都没有，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检察院带走？ 唯一的可能是，唐郁早就在背地里把事情解决了。 想到这里，顾绒微微眯了眯眼。 继续低头去看手机。 这条新闻里除了阐明了唐青昊作为古然居老板的身份之外，也对唐青昊才刚接手古然居不到两个月的事实做出了说明，最后还说到“由于古然居的经营是由原古然居高层经营，因此不排除唐先生对此事并不知情的可能，具体情况还有待调查”。 评论区里网友们大多都在肆意表达自己的意外和幸灾乐祸，正如唐郁那天夜里所说，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和整个唐氏集团绑在一起，而是更多的集中于唐青昊一个人身上。 【啧啧啧，原来唐家也能养出这种败类】 【得了，还说什么有可能并不知情？当我们都是傻子啊？】 【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唐青昊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继承权了，当初还以为是唐老董事长对长孙的偏心，现在看来唐青昊是真的没能力啊】 【岂止没能力，良心都没有了好不好？】 【这么看来唐郁真的是优秀死了，除了风流了一点，完全就是个完美的豪门子弟……说起风流，唐大少最近是不是没有什么绯闻了？自从和舒雅吹了之后唐大少好久都没出现在八卦报里了】 …… 评论里渐渐歪楼歪到唐大少的绯闻上去了。 顾绒被一堆豪门八卦爱好者科普了不少唐大少前女友的信息，不免有点糟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关掉了手机。 这时候戚安然侧头看她一眼，闲聊道： “如果唐家真的没给你打电话，那说明他们还挺正派的，我本来以为他们一定会打给你，想办法让你改口呢。” 说不定唐家本来是准备这么做的，可惜我有个男朋友也是唐家人。 顾绒笑了笑，心里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千零十一章 跟踪的车 这一声叹息里，她目光随意的往外瞥了一下，突然将视线定格在了后视镜中的一辆车上，久久都没移开过。 戚安然发现她的异常，也跟着将目光移过去。 在她看来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辆普通的大众车而已，她看了一眼顾绒，问道： “怎么了？那辆车有什么问题吗？” 顾绒顿了一下，才慢慢道： “这个车牌号我记得，是和我们同时间一起离开收容所的车，刚刚有别的车挡着我没发现，它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 戚安然眨了眨眼，想了想道： “应该就是碰巧和我们同一个方向，说不定也是大学城那边的市民呢？” 顾绒盯着后视镜，迟疑的点了点头。 戚安然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正好前方有一个岔路口，她便一踩油门，说： “试试就知道了。” 原本应该是笔直朝前走的路线突然在拐角处转了弯，朝那条岔路行去了。 顾绒紧紧盯着后视镜，那辆黑色大众也随着他们的拐弯转了过来。 戚安然扫了一眼后视镜，微微皱了眉，在这条路到尽头的时候，突然又一个拐弯，绕过栏杆返回到了主干道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开车新手出现了失误，多绕了一圈而已。 这一次转弯后，那辆大众没有再追上来。 戚安然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只是巧合。” 顾绒也放松了身体，点头嗯了一声。 白色轿车飞快的朝大学城驶去，而她们两个人都没看到的是，那辆黑色大众在白色轿车转弯后便停下了，黑色大众后紧跟的另一辆别的品牌车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她们。 车内后座上，钟离正撑着下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白色车尾巴，轻轻哼笑了一声： “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多。” · 下课期间，顾绒站在走廊桥上看着下面的大操场。 天气越来越暖和，眼看就快要进入初夏，每天的阳光都不要钱一样的洒，这会儿操场上不知道是哪两个系在举行足球比赛，黄色和绿色的球服在操场上风一样的来去，晃人眼得很。 和操场两侧围着的拼命叫加油喊口号的声音一起，组成这个季节最热闹蓬勃的风景。 顾绒正默默的看着，猝不及防有人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攀住了她的肩膀。 头都不用回，她就能猜到这是谁。 “乔可心同学，你是不是皮痒了？” 乔可心发出一串嘿嘿嘿的声音，趴到她身边来，好奇的往下望去： “你呆在这儿干嘛呀？看帅哥呢？” “这么远我要是还能看清谁长得帅我不如去当个狙击手好了，百米之外说要打掉蚊子左翅膀就绝不误伤右翅膀。” “不看帅哥那你在看什么？” 顾绒看着她望向自己满脸真诚的疑惑，一时间觉得有点无话可说，半晌才扭着她脑袋回去，伸手指了指下面，懒洋洋道： “看青春啊。” 乔可心被这话酸得险些没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顾小姐眯着眼一脸享受的看着操场的表情，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他们真是青春”之类的死亡酸话来，急忙转移话题道： “对了，你知道古然居的老板是唐家二少爷吗？” 第一千零十二章 唐少爷你骚话越来越多了 “知道了。” 顾绒的回答依旧懒洋洋的，乔可心却还是有点担忧的问道： “你这次把唐二少的企业给搞了，还让他丢了人，唐郁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不会。” 顾绒简单的对她解释道： “唐青昊和唐郁关系本来就不好。” 乔可心放心了一些，接着双眼又燃起八卦的火焰，冲她道： “还有一件事儿！你有没有发现网上关于你的照片和信息全都被删掉了？” 顾绒一愣，这个她倒真没有察觉。 乔可心立马把手机拿出来，戳了几下后拿给她看： “你瞧，那个麦兜前几天发的那条微博，下面本来还有本校的同学在科普你的资料的，但昨天晚上这条微博就被删掉了，还有别的营销号也都一样，现在除了腾龙新闻那个直播里还有你，别的都已经没有了。” 在她的手机屏幕里，麦兜兜的微博的确显示已不存在，包括下面的评论和转发也都没有了。 乔可心收起手机，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 “老实交代，是不是唐大少干的？因为不想让你的照片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所以找人全部删掉了。” 顾绒挑了下眉，眼珠子转了一圈才默默笑起来： “我猜……是。” 乔可心啧啧啧的摇着头，说： “这么看来唐大少占有欲还挺强的嘛。” 顾绒只笑不语，撑着腮帮子继续看向楼下的操场，片刻后突然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唐郁发了过去。 乔可心在她打字间隙瞅了一眼： “发给谁呢？” 顾绒手机屏幕顶部正写着唐郁两个字，她于是饶有兴致的开始旁观起来。 微信显示发送成功，她刚把手机熄了屏攥在手里，手机便呜呜的震动了一下。 她打开来看，唐大少的信息已经回来了。 “哇秒回诶！” 乔可心在一旁夸张的吱哇乱叫，顾绒一手捂住她的嘴，没好气的道： “能不能不这么一惊一乍的演戏？你要当演员吗？” 待乔可心同学拼命点头表示同意后，她才松开了她，低头去看唐郁发来的消息。 很简单的三个字。 【没上课？】 顾绒忍不住笑了一下，想了想，拿手指头戳屏幕。 【课间休息】 唐：【嗯，天气这么好老呆在教室里的确有些浪费了】 几秒后他又飞快发来一条。 【就是你的拍照技术不太好，都有点虚焦了，看来需要人好好教一教】 不到一秒手机又呜呜一声，是唐少爷的自问自答。 【你男朋友的拍照技术就很专业，可以当你的老师】 没等顾绒有反应，一旁暗搓搓盯着她手机的乔可心先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哎哟了一声道： “算了算了我还是别在这儿找虐了，真是自讨苦吃。讨厌！” 乔可心同学怀抱着单身狗的愤怒哒哒哒的跑掉了，顾绒看着她的背影，脑袋上忍不住冒出一串省略号。 再低头看唐大少发来的信息，忍不住又是一串省略号。 顾绒：…… 她把六个点发过去，接着抿着嘴忍着笑戳屏幕。 【唐少爷你现在骚话越来越多了，简直看不出一点以前的样子】 第一千零十三章 给猫起个名儿吧！ 【我以前什么样子？】 顾绒想了想，回。 【目中无人，浑身弥漫一股名流贵族的高高在上，一副“尔等凡人不配与我站在一起”的气势，是我见过最欠揍的人】 唐郁片刻后回给她一串省略号。 顾绒噗的一声笑了，问他。 【你现在在干嘛？】 片刻后一张照片发过来，顾绒点开看了看，觉得唐少爷那句话倒也不算吹牛，的确是足以当她老师的摄像技术。 照片里是一栋漂亮的玻璃花房，阳光穿透玻璃，洒在爬满架子的藤蔓上，光影搭配绿色枝叶和玻璃顶外湛蓝的天空，是一幅随时可以入画的景致。 【总部最近在研发新品种的兰花，我过来看看进展】 【唐氏还种花呢？】 【主要是因为钱多，投资部的无聊就什么都想搞一下】 【……】 顾绒看着这段对话，突然沉默了片刻，片刻后给他发过去一个问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古然居是唐青昊的？】 那边刚在玻璃花房的椅子上坐下的唐郁看到这条信息微微一愣，在装傻充愣和老实交代中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老实交代。 唐：【在你还没有查到这个新闻的时候】 顾：【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为什么要告诉你？古然居又不是我的，难道我还会为他向你求情？让你放他一马？我不让你趁势弄死他就不错了】 顾：【……】 顾：【唐青昊找过你麻烦吗？】 唐：【他自己麻烦够多了，犯不着还来找我的麻烦】 顾绒想了想，决定相信唐少爷的话，于是转移了话题。 顾：【网上我的照片和信息都是你让人删掉的吗？】 唐郁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片刻后十分理直气壮的回答她。 【保护我女朋友的隐私权有什么不对？何况我可不想和别人共享我的权利】 顾：【什么权利？】 唐：【拥有无数你的照片，自己暗中舔屏的权利】 顾：【……恶不恶心啊你？学什么不好非得学这些网络用语】 唐：【不好吗？我觉得很形象，我还知道其他的词，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顾绒都要笑出声来了。 唐大少看起来就像个村里刚通网的乡巴佬，正在拼命挤入潮流前线。 可顾绒知道，他是真的根本不看网络，也不需要跟随潮流，唐郁个人设计的珠宝是世界范围的顶级奢侈品，他本身就是引领最高潮流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学习网络流行用语的时候，却有种可爱的笨拙感。 上课铃响了，顾绒敲了敲屏幕，关掉手机走进了教室。 她不准备继续聊了，坐到座位上给唐郁发了一条要上课了，谁知刚把手机揣进兜里，它就又呜呜震动起来。 这节课是于老师的，他还没来，顾绒就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依旧是唐郁发来的消息，应该是在她那条“要上课了”的信息还没发过去的时候编辑好的。 【你想好要给那只猫起什么名字了吗？】 顾绒瞅着手机，有点心痒想回，而于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门。 第一千零十四章 以后孩子肯定不能让你起名 在教授扫视全班的目光下，她不得不将手机放下去了。 期间脑子里还在默默思考着唐郁的问题。 要给小猫起什么名字呢？ 目光正好瞄过身边坐着打哈欠的乔可心，她十分不负责任的想到了一个名字。 要不叫可可好了？或者心心？ 顾小姐一边神游一边畅想着随意起名的乐趣。 或者叫悄悄？小鱼？小灰？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把手机掏出来，塞在课本底下，默默的在屏幕上戳字。 【叫可可怎么样？猫咪是个女孩，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合适】 唐郁发了串省略号过来。 【你那个朋友不是叫乔可可吗？】 顾绒不知道自己是第几遍纠正他。 【她叫乔可心！】 唐：【都一样，不行，我们俩的猫要起跟我们有关的才行】 顾绒想了想，严肃的发了一个名字过去。 【那叫骨汤？又有顾又有唐】 唐郁：…… 唐大少渐渐发觉了顾小姐起名废的本色，看着这个名字有点一言难尽的敲字。 【这个名字不好，又是骨头又是汤的，对一只猫来说太残忍了】 顾绒嘀咕了一句： “反正她又听不懂。” 嘴里这么说，她还是很尽心的又起了下一个名字。 【那叫荣誉？又有绒又有郁】 唐：【……】 唐：【顾绒绒你能把一只猫的名字起得这么难听也真是有本事，以后我们俩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你来起名字……而且，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那个字排在后面？】 顾：【唐少爷有意见？不甘心屈居我之下？】 这一条发过去后，顾绒才猛然重新发现那条消息里真正的重点。 什么叫……【我们俩的孩子？】 顾小姐睁大眼睛盯着那几个字，好半晌都没能动弹一下。 旁边的乔可心无意瞥来一眼，一脸好奇的凑过来： “哇塞，顾毛毛你的脸都快红成爆炸的番茄了，唐少爷给你发什么了？” 没等她看到消息内容，顾小姐已经啪的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这一声脆响顿时打断台上于老师的授课。 于老师默默的扶了扶眼镜，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朝自己的关门弟子友善的微笑一下： “看来顾绒对这个主题有其他理解，我们不如请她上来跟大家交流一下。” 顿时掌声雷动，还夹杂着几声幸灾乐祸的嘿嘿声。 顾绒抬头对上于老师的微笑，脑袋上默默的出现了一串省略号。 她扫了一眼多媒体上正投映着的内容，从脑袋里迅速找出相应知识，才放下手机起身，镇定的走下阶梯，朝讲台上走去了。 过程中唐大少已经被她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 然而实际上，花房里的唐大少也和她是一样的情况。 他似乎都没预料到自己会发过去那样一句话，直到发出去之后才察觉那一时的顺嘴……或者说，不是一时的顺嘴，而是下意识的联想。 和她一起商量猫的名字，就忍不住在潜意识里想到了更加甜蜜的，更加幸福的拥有。 唐郁怔怔看着自己发过去的那一句话，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相像起来。 第一千零十五章 她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长得像顾绒就好了。 她的眼睛那么好看，鼻子也那么好看，嘴巴也那么好看……最好还要像她一样聪明，性格也要像她……不对，性格还是不要像她，太讨人喜欢了，还男男女女都有，容易花心。 想到这里，唐少爷下意识的下撇嘴角，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盯着手机屏幕，不动声色的按捺紧张，等待着顾绒更多的回应。 应该会骂他……或者毫不留情的讽刺他想太远。 然而时间过去五分钟，他都没有等到回信。 唐郁看着手机，心底突然有点发凉。 她为什么不回呢？ 就像没看到那句话一样。 难道是这句话让她尴尬了吗？ 在越来越久的等待中，他方才那些想象都仿佛被一一浇了冷水，火热灼烫的心情被冰水浇得呲呲作响，冒出烟来，然后被冷却。 在玻璃房的阳光里，唐少爷长手长脚的靠在椅子上，突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一直以来都存在，但是从没被他正视过的问题，在此刻自己控制不住的想象中终于冒了出来。 顾绒真的有想过他们的以后吗？ 当她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她有想过要和我结婚吗？ 我想和她结婚。 唐郁没什么表情的这样想到。 我可以挡住任何压力，不管是来自父母的，还是外界舆论的，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从第一次对她告白开始，我就知道了，所以我刚刚才会下意识的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可是她呢？ 她真的有想过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她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在明亮的阳光底下，唐少爷突然整个人都灰暗了下去。 · 晚餐前见面的时候顾绒并没有察觉唐郁的情绪不对劲，她坐在车上，还在跟他讨论猫的名字。 “要不就叫小灰好了，简单大气又符合她的皮毛颜色。” 唐郁忍不住吐槽她： “哪里大气了？要大气不如叫大灰。” 谁知顾绒眼睛一亮，居然道： “好啊，大灰比小灰好听。” 唐郁：…… 唐少爷想笑又想揉额角，最后还是忍住了，跟她说： “算了算了，让我来想。” 被鄙视了起名能力的顾小姐撇了撇嘴，安安静静坐在车座上。 片刻后，唐少爷突然又漫不经心般的开了口： “起名的事可以之后再想。” 他看了顾绒一眼，道： “等猫出院了，我们把她接到红蕖巷去养怎么样？” 顾绒愣了一下，唐郁却已经解释起来。 “她以前是流浪猫，肯定习惯到处跑，红蕖巷每天都有专人看管，我们不用怕她走丢，你搬回红蕖巷去住，她还可以两边串门，整个巷子都是她的地盘。” 话里话外虽然都是绕着猫说的，顾绒却没有忽视重点。 实际上红蕖巷是他们交往以来一直都没有提起过的话题。 因为那个地方还代表着他们并不算美好的开始，代表着唐郁对她的威胁，代表着他们互相利用相看两厌的关系。 第一千零十六章 你不能奢望那个 此刻顾绒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这边房子租期还没到呢，等租期到了再说。” “租期到什么时候？” “六月份，等顾悄他们高考完。” “那只剩下一个月了。” 唐郁看着前方的路头也不转的淡淡说： “等高考结束你就搬过来。” 顾绒皱了皱眉： “到时候再说。” 唐郁无声的抓紧了方向盘，突然把一个转向，把车刹停在了路边。 顾绒莫名其妙的看向他，唐郁也转过头来。 那张让人惊艳的面孔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很温柔： “为什么要到时候再说呢？我以为这应该是很简单的问题，可以免掉房租，又可以和我住的那么近，还能一起照顾小猫，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顾绒愣愣的看着他，终于察觉到了唐郁古怪的郁躁的情绪。 她皱起眉，片刻后才慢慢道： “我又不是租不起房子……” “不是这个问题。” 唐郁打断她，那双深黑的眼眸静静看着顾绒，瞳底有冰冷的暗色在翻涌，可他问出的话声音却很轻： “我是想问你，现在连我的房子都不想住的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我们的未来。” 顾绒看着他的眼睛，彻底愣住了。 ·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最沉默的一顿晚餐。 在顾绒楼下分别时，唐郁还是静静的等到楼上阳台灯光亮起才离开。 而顾绒在阳台上安静注视那个远去直至消失的身影，脑海里又一次出现唐郁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夜风卷过城市，带来江水潮湿的味道，也带来都市里各种元素混杂的奇异香味。 天空被灯红酒绿的城市映得微微发红，她在这样的天色下扶着栏杆发呆，直到整张脸都被吹得冰凉，她才回过神来一般，慢慢拿出了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的时候同样有一阵阵的风声，看来还在路上开着车，顾绒眨了眨眼，准备挂电话等他停了车再打过去，却被唐郁阻止了。 “我停在路边了。” 那边风声停止下来，唐郁的声音平静的响起。 顾绒望着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开了口： “唐郁，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我的回答是，没有。” 风声都仿佛在瞬间静止，而在这样的静止中，唐郁轻声问她： “顾绒，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顾绒顿了顿，说： “你不能奢望那个，唐郁。” 她声音被卷进听筒里，轻飘飘的传进唐郁耳中。 而顾绒能听到的，只有男人沉静，特意放缓的，压抑着情绪的呼吸。 许久之后，她终于听见男人说了一声： “我知道了。” “就这样。” 他说。 电话被挂断了。 顾绒趴在栏杆上，望着天空，一些难以启齿的话被她咽回肚子里，在心脏上敲出苦笑般的回响。 我怎么敢奢望这个呢？唐郁。 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顾绒从头到尾都是个利己主义者啊，我可以不怕任何肉体上的折磨和痛苦，但是我畏惧于任何来自内心的疼痛，那是我退化的痛觉神经不能模糊不能控制的，所以每一次都被我记得很牢很牢。 第一千零十七章 你最好少跟我姐吵架 我妈妈的那一跳距今已经整整八年，可翻开记忆，我发现不管我表面有多若无其事，那个伤口其实还是那么大，还在汩汩的往外冒出新鲜的血。 陆横的妈妈把我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一周，给我吃剩饭剩菜像狗一样的对待我，所以后来哪怕是最穷的时候我都没有去租过地下室，而现在我看到她就恨不得用刀把她捅死。 你看，我的心脏对于疼痛的记忆这么深刻，我又怎么敢奢望和你能永远呢？ 我爱你啊唐郁。 可越是爱你，我越是不敢想象将来。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往往大若鸿沟，我怕我会在那种差距中摔死自己。 在这段感情里，虽然看起来我才是主导的那一个，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我也曾是上流社会的人，所以我才能更深的明白阶级的差距。 我只拥有你的爱，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一天你要将这些感情收回去，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么狼狈的样子。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我都觉得要窒息了。 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奢望太多，我们还能把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这样难道不好吗？ 顾绒这样想着，转身游魂一般的回到了卧室，在睡下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明天不会见到唐少爷的准备。 也做好了接下来进入冷战时期的准备。 总不会说分手？ 这个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顾绒没有发觉潜意识里冒出来的一丝慌乱和恐惧，就强逼自己闭上了眼睛。 · 她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便在镜子里对上了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早起的顾悄经过洗手间时瞟过她的脸被吓了一跳： “你梦游去了？” 顾绒翻着死鱼眼默默的刷牙，用生无可恋的表情表达了“滚开，莫惹我”的意思。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鄙视的神色，面无表情的背着包出去了。 · 顾悄骑着自行车刚出小区，便看见了路边那辆显眼的银色跑车。 他瞅了一眼正靠在门上等人的盘靓条顺某人，暗暗翻了个白眼，正要面无表情的掠过去，却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按了刹车，在男人身边猛地停住了。 正在低着头看手机的唐郁抬起头来，看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淡淡哟了一声，招呼打得十分冷淡敷衍。 顾悄骑在车上，默默的瞧着他，突然道： “你们吵架了？” 唐郁瞟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没吵……” 顿了顿，他还是道： “你知道什么？” 顾悄看了看他的车： “没吵架你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平常我上课的时间都没遇到你，还有……” 他伸手在自己眼睛上晃了一圈： “我姐的黑眼圈都快爬满脸了，就知道没睡好。” 唐郁沉默不说话，那张在男人里有些过分漂亮的脸上全是“老子不高兴，老子也没睡好”的意思。 顾悄如果是个表情丰富的少年，这会儿肯定要用抽动嘴角来表达自己的无语。 可他懒得做那么丰富的表情，顶着一张冰山脸就说： “你最好少跟我姐吵架，她是出了名的冷战王，生气起来能十天半个月不跟你说一句话。” 第一千零十八章 谁跟你说我想分手了！ 唐郁面色僵硬的看着他，顾悄则毫无波动，瘫着一张脸继续道： “我高二的时候和她为兼职的事情大吵过一架，她整整一学期没有搭理过我，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叫我一声，别的时间都当我不存在，最后那学期期末我考了全市第一拿了奖学金交给她她都不要。” 唐郁嘴角抽了抽： “所以呢？” 顾悄面无表情看着他： “所以我道歉了，非常诚恳的。” 少年骑在自行车上，高深莫测的看着唐郁说： “告诉你这些是想看在那把吉他的份儿上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想跟她分手的话，还是早点认错比较好，要是她真的脾气上来了，根本不管到底是谁的错，能冷战到你想死。” 顿了顿，少年又哦了一声： “当然，如果你想分手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干脆的跟她提出来，她也会干脆的答应的。我姐姐什么烂脾气都有，但死缠烂打这个词，和她从来没关系。” 唐郁脸都黑了，咬牙切齿的说： “谁跟你说我要分手了。” 少年眨了眨眼，面瘫的“啊”了一声： “原来不想分手啊。” 他的语气充满遗憾，听得唐郁额角上青筋直蹦。 而少年全然不把唐大少的表情看在眼里，抱着“我姐还没有恢复单身”的遗憾想法，一踩踏板，风一样的远去了。 唐大少留在原地，原本就有些阴郁的心情朝着另一个方向更夸张的垮了下去。 分手？ 他恶狠狠的想到。 做梦去！我唐郁就是死，也不会和顾绒分手的！ · 顾小姐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走出小区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路边那辆银灰色跑车，还有靠在车门上，一身贵气腿长逆天的唐大少。 原本以为两人已经在开始冷战的顾小姐顿时一愣，正盯着唐郁意外的发呆时，男人已经抬头看见她了。 唐郁收起手机，大步朝她走来。 顾绒瞅着他的脸，觉得有点看不清表情，便在心里乱七糟八的猜测着：他的脸看起来很生气吗？还是面无表情？ 昨天不是刚不欢而散吗？怎么今天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他不会是想揍我？ 随着唐郁的脚步越来越近，顾绒总算是看清了他的表情。 果然！果然是没有表情的！看起来很冷漠！ 肯定还在生气！可能是要来跟我吵架的！ 正这么想着，唐大少已经一步站定在她面前。 她仰起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眸里装着几分紧张和无措，而在她的注视里，唐大少面无表情的伸手。 顾绒：…… 他真的要揍我吗！ 她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唐郁，然后下一秒——那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将几根被风吹得粘在眼下的发丝拿开了，别到了耳后。 在温柔又有些酥痒的触感中，顾绒缓慢的眨了眨眼，眸底浮上一层茫然来。 唐郁对她勾了勾唇角： “怎么这么看着我？一个晚上不见，觉得我又帅了些吗？” 顾绒怔怔看着他的笑，喃喃道： “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以为你要和我冷战呢。” 第一千零十九章 只要你还抓紧我 顾悄刚刚说过的话立刻在唐郁脑子里回响起来。 他十分警惕的冷下脸： “冷战什么？谁说要冷战了？我绝对不会跟你冷战的。” 想十天半个月不跟我说话？门都没有，绝对不会给你冷战的机会！ 顾绒懵懵的看着他这有些夸张的反应，迟钝的哦了一声： “不冷战……就不冷战。”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 “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你真的，不生气啊？” 唐郁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斟酌着开了口： “老实说，我挺生气的。但是冷静之后我好好想了想，觉得会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其实是我的错。” 顾绒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有点急又难得笨拙的道： “不是……其实是我自己……是……” 顿了顿，她终于皱眉，轻轻闭了下眼： “是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如果是十三岁以前那个和你还算门当户对的我，我会什么都不怕，或者，我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儿，我也不会觉得不安，但偏偏我都不是。” “我有最糟糕的背景，最糟糕的过去，还有最闹心的让我逃避了很多年的敌人，这些都是我身上的包袱，带着这些包袱，我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去想象我们的未来。” 顾绒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唐郁，眼神柔软而哀伤： “可是我会努力的。哪怕只能抓紧你一天，我就二十四小时都不会放手。” 我只敢着眼于眼前朝夕，而哪怕只是这一朝一夕，我也会当做最珍贵的时光去对待，绝不软弱后退，绝不轻言放弃。 只要你还抓紧我，我就会牢牢抓紧你。 唐郁低头凝视那双秋水一般漂亮的眼睛，心底有无数酸酸软软的情绪在冒着气泡，蒸得他心脏都快要化成水了。 他看着那眼睛里一个小小的自己，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下意识闭眼的时候，将吻轻轻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我知道了。” 他模糊的呢喃： “那就交给我。” 在即将六月的晨光和微风里，唐郁亲吻她的眼皮，仿佛要将承诺印进她的眼眸，他低声说： “我会一直爱你。” · 去伽蓝山的路上，两人已经恢复了腻死人的模样。 “我已经给猫起好名字了。” 司机先生唐郁这样说到，带着一点点小得意的表情： “就叫她伊丽莎白。” 顾绒：…… 顾小姐默默的瞅了他一眼，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你觉得这个名字比小灰好吗？” “当然。” 唐郁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这个名字贵气时髦多了。” “还不如叫小灰呢。” 顾绒对这个名字表示不满意，皱着眉道： “伊丽莎白不行，叫起来麻烦死了。” 唐郁：…… 在唐氏集团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唐大少此刻被顾小姐毫不留情的一票否决，还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敢面不改色的抱怨了一句： “总比你起的那些名字好听。”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唐郁安静片刻，又道： “我记得她眼睛是琥珀色的？” 第一千零二十章 我们哪次见面不亲亲了？ 顾绒点了点头，转头却发现唐郁正看向自己。 她睁大眼睛： “怎么了？” 唐郁轻轻一笑，收回视线： “要不叫她琥珀，好听又高级。” 顾绒想了想，觉得比起什么伊丽莎白琥珀的确更好听一些，她终于点了点头，大发慈悲的表示了同意。 “等从医院出来了，我就把她接到半月湾去住，过几天我们再一起买点猫粮和猫屋什么的。” 顾绒下意识点点头，接着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是接到你家？” “方便啊。” 唐少爷作为一个顶级有钱人略略表示了一下对穷人顾小姐的嘲讽： “你想想我在半月湾的房子有多大？够她玩儿了？而且她要是住到你那儿去，我想看她的时候还不得每次都问问你弟在家没啊？” 顾绒莫名其妙： “来看猫和我弟有什么关系？” 唐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看了她一眼，就跟看傻子似的： “我能是只为了看猫才去的吗？” 顾绒：…… “你数数看我们俩哪次见面没亲亲没抱抱？你弟在家我能亲你吗？” 顾绒：…… “你说得好像我很饥渴似的。” 顾绒想了想的确想不出哪次见面没亲亲没抱抱，只好这么嘟囔了一句。 唐郁嘴角一弯： “不是你饥渴，是我饥渴，行了？” 他打过方向盘，朝山上驶去：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要是想琥珀了，可以随时来我那儿看她。”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 “最好还带点儿食材什么的，来给我做饭吃。我喜欢你做的饭。” 顾绒瞅了他一眼，看着男人翘起的唇角，忍不住撇了撇嘴，没过几秒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打开窗户，山风里夹杂着树木草叶的香气一波波的涌进来，顾绒把手伸出去，触到有些湿润的空气。 “看来昨天下过雨。” 她这样说着，抬头就看见了远处山涧上空架起的彩虹。 · 他们抵达木屋的时候，老人家似乎刚从山间散步回来，满叔跟在她身后，花白的头发妥帖无比的梳着，背着手走得又慢又稳，看起来像是个来自英国的老绅士。 老人家看见他们俩依旧是满脸的高兴，走路都快了些，拉着两人进了屋子，在沙发上聊了好久的天儿。 知道他们要养猫了更是高兴，直拉着顾绒夸她是好孩子。 顾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唐郁却懒洋洋的笑着，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 老人家年纪大了，没聊多久就有些精力不足，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唐郁就拉着顾绒站起来： “奶奶，我们俩去山里转一转，你先上楼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们陪你吃午餐。” “好，好。” 老人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笑着道： “哎呀，太老了，说会儿话就没精神了。” “您还年轻着呢。” 唐郁不喜欢听她说这种话，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老人家急忙点头，笑呵呵的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出去。 唐郁便住了嘴，和顾绒一起出了门。 两人牵着手走出院子，顾绒见唐郁还微微皱着眉，便偏头去看他： “担心奶奶啊？”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你到底喜欢我的脸还是喜欢我的人？ 唐郁看着她，略微松开了眉头，笑了笑，捏了捏鼻梁： “是啊。” 他的声音里藏着阴郁暗淡的底色： “她的确年纪越来越大了。” 顾绒抿唇，她当然知道唐郁担心的是什么，但这种事情上她给不出能真正让他放心的安慰，只好拉着他的手说： “奶奶这么健康，又生活在空气这么好的地方，没什么好忧心的，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唐郁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 “你说得对，她还得看着我们结婚呢……最好还要看到我们生孩子。” 顾绒：…… 这可真是打蛇随棍上。 她抬脚就要去踩人，却被唐郁先一步发现动作，一把搂在怀里，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 昨夜看来的确下过雨，青石板路之外的小路都有些湿润，顾绒被他抱着，走得歪歪扭扭，一边抬头去看那些翠绿欲滴的树叶，一边对他说： “我们往彩虹的方向走，看看能不能看到。” 唐郁点头，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搂着，黏糊糊，歪歪倒到的走向了更远处。 · 他们最终看见了彩虹。 在寺庙外那片熟悉的冷杉林里，看到了彩虹。 依旧是那根粗壮的倒塌的树干，顾绒站在那里，想起了上一次在这里的情景。 她讨厌寺庙里的檀香味，唐郁就拉着她离开那里，来到了这片杉树林，鼻端嗅到的全是清冷的木香。 那时候……好像正是夕阳染满天际的傍晚。 顾绒抬头望去，远处山涧上挂着一道淡淡彩虹，深深浅浅的绿色林涛就在那彩虹之下，他们这个位置足以将那些涌动起伏的山林尽收眼底。 她望着，忍不住问唐郁： “你那天为什么要把我拉出来？” 唐郁想了想才明白她在问什么，沉思片刻后回答她： “你不是不喜欢檀香的味道吗？” “可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以为我的事对你来说应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类型。” “没有在一起但我喜欢你啊。” 唐郁一点都不回避，微微笑着这样回答她： “我说过，我喜欢上你的时间很早的，就算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总是抗拒，可这种感情是控制不了的，就算捂住嘴，也会从其他细节里流露出来。” 他转过头来看着顾绒，对上后者同样正凝视他的眼睛。 顾绒看了他一会儿，又定定的问：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这儿莫名其妙的互相看了很久吗？” “记得。”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 唐郁微笑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 他又问： “那你呢？你那时候为什么也盯着我看那么久？” “因为你好看啊。” 顾绒也笑起来： “眼睛鼻子嘴巴每一个地方，都像是长在我心口上一样，看着就移不开目光了。” 唐郁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最后维持在一个古怪别扭的情绪上，问她： “那你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的脸。” “都喜欢不可以吗？” 顾绒大笑： “你真是别扭死了。”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唐郁却很不高兴，搂着她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这意味着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上另一个比我更好看的人。”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唐郁，我们来接吻吧 “不会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顾绒努力憋着笑： “唐郁你是我见过长得最最最好看的人！而且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刚好合我心意的长相，你是从头到脚都长在我的审美上了，简直就是上帝特意为我量身定做。” 唐郁：…… 唐少爷皱起眉来，总觉得这句话并不简单。 “这难道不该是由男人说的话吗？怎么剧本又被你拿了。” 顾绒憋笑憋得很辛苦： “那你可以再说一遍，我不介意的。” 唐郁：…… 顾绒看着男人皱着眉有点懵逼僵硬的样子，笑着伸手拍住了他那张脸，： “唐郁，你如果只有这一张脸，却有跟唐青昊一样的性格和人品，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好感的，而如果你的脸没这么好看……” 顾小姐唔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的说： “可能我对你的喜欢也会打一点折扣。” 唐郁：…… 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颜狗。 在唐大少的瞪视下，顾绒笑嘻嘻的说： “没办法，谁叫你长成这样呢。你的脸让我着迷，你的其他方面都让我很喜欢，每一样都是加分项，每一样都缺一不可，这一切组成一个完整的独一无二的唐郁，所以我的喜欢也是独一无二的。” “你不用担心我会喜欢上别人，因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你。” 明明是一个颜狗的老实交代，听起来却更像是一句再动人不过的情话。 唐郁静静的看着她，觉得只要跟她待在一块自己的心脏就好像总是长期保持加快跳动的状态。 那一锅酸酸软软的水也一直都咕噜噜的冒着泡，让他四肢百骸都像是沁入了酒精一样，浑身上下醉醺醺，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去亲吻她，去拥抱她，像一个超大挂件一样形影不离。 然而这一次，在他行动之前，颜狗顾小姐先踮起脚，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仰着脑袋朝他笑，琥珀色的眼瞳亮晶晶的装着她最喜欢的那张脸，尾音小小的，哈着气的对他说： “唐郁，我们来接吻。” 下一秒她就得偿所愿了。 男人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黑色的睫毛垂落下来，与她的睫毛交错。 他单手抱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直到顾绒踮不住脚了，干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突然毫无预兆的捞过她的腿，将人轻轻松松打横抱起来。 顾绒一声惊呼搂住他的脖子，莫名其妙的被他抱着走到了那根倒塌的树木边坐下。 他坐在那根树干上，她坐在他的腿上。 顾绒瞅着他，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 “干嘛……”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轻轻按住了后脑勺。 “不要动。” 唐郁抵住她的额头，漆黑的眼眸里是深深的笑意，声音里带着叫人着迷的，难以言喻的蛊惑味道： “让我好好亲一亲。” 他说着，嘴唇已经噙住了顾绒。 于是准备离开的双手又不得不重新搂上他的脖子。 顾绒微微仰着头。 嘴唇上感受到他柔软的舌，和坚硬的咬住唇瓣的齿，还有唇舌纠缠间湿润的交换的唾液。 而一切更深的悸动，还有随着这个深吻变得醉醺醺恍恍惚的着迷，都埋在她身体更深的地方。 是心脏，是大脑，是皮肤下变得灼热的血液，还有仿佛渐渐被软化的骨头。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你摸哪儿呢！ 她越来越软，原本紧紧搂住男人脖子的手都松开了，只松松的搭在他肩膀上，呼吸急促混乱，睫毛颤抖不止，只靠着唐郁紧抱她背脊的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黑色睫毛轻轻掀开一点。 唐郁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蝴蝶翅膀般不停颤动的眼睫，还有泛红的仿佛染尽霞光的脸颊。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闷在互相依偎的唇齿间，酒一样的令人迷醉，就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 然而传进顾绒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仿佛是一场错觉。 她皱着眉模糊的哼了一声，下一刻迎来更加温柔的深吻。 山间湿润的空气包围着他们，冷杉林的淡淡香气，从千山万壑中卷来的风，还有那一道淡淡的彩虹，全都包围着他们。 将这一个吻簇拥成安静而又灼热的画。 他们在画中吻到永恒。 · 下山是唐郁背着顾绒下去的。 顾绒被人亲的腿软，却死不肯承认，明明是主动索吻的那个，却十分翻脸不认人的踩了唐少爷两脚，想自己闷头往前冲，却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顾绒：…… 她从树叶堆里抬起脑袋，头发上还挂着一片落叶。 唐郁憋着笑从后面把人捞起来，轻轻松松扛上了肩膀： “是要背还是要扛？” 顾小姐自暴自弃其实萎靡的： “背……” 于是唐郁把人放下来，弯腰半蹲在了地上。 顾绒默默的爬了上去，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 唐郁站起来，故意使坏没托着她，顾小姐两只手软的跟面条一样根本就勾不住，“诶诶诶”的眼看就要滑下去了，却在半路上被等待着的大手托住了腿，往上轻轻一颠。 唐郁闷闷的笑。 顾小姐咬牙切齿的给了他一拳。 唐少爷刚才按着人亲了那么久，这会儿满足得很，不敢再逗她了，一路老老实实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走。 顾绒烦死了。 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亲的腿软的一天。 她原本以为那些都是电视剧上演出来的，今天才被狠狠打了脸。 苦大仇深的趴在罪魁祸首背上，顾小姐根本就忘了自己才是那个索吻找死的人，总之是怎么都看不惯唐郁，左边捏一下他的耳朵，右边扯一下他的头发，把手攥成拳头在他背上穿山甲一样的钻。 唐郁倒是不怕她乱七八糟的捣乱，任劳任怨的由她搞，就是被她用力钻背的手搞得有点痒，痒得厉害了就条件反射想伸手来挠，这伸手的瞬间就忘了顾绒还在背上，直到她嗷的一声往下滑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托了回来。 好在他动作够快，顾绒并没有遭遇屁股落地的惨状。 唐郁松了一口气，恐吓她道： “还不老实一点，我把你丢下去。” 然而顾小姐半天没有反应，唐郁这才察觉到她浑身僵硬，正要问一句怎么了，就听到来自身后的，阴恻恻的声音： “你的手，摸哪儿呢？” 唐郁一怔，下意识的捏了捏。 顾绒一声卧槽险些脱口而出，面无表情的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头发： “你找死是不是！”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唐大少的新发型 唐郁这才察觉，自己正拖着两瓣柔软的……屁股蛋儿。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小姐愈发咬牙切齿，都快气傻了， “你还不给我松手你个流氓！” 她揪着唐郁的头发狠狠的乱揉，还伸手去捏他的脸，唐郁被她搞得乱糟糟，脚下踉踉跄跄间艰难的转移了位置，重新托住了她的大腿。 “好了好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嘴上哄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捣乱。” 顾绒愤愤的慢慢安分下来，安静一会儿后，又听到唐郁啧了啧嘴，回味般的，有些犹豫的说了句： “手感还挺好。” 顾绒：…… “我要杀了你！” · 唐大少柔软的造型好看的头发彻底惨遭毒手，等下到木屋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成了非常写实的鸡窝。 从楼下下来准备吃午饭的唐奶奶看到变了个样儿的孙子傻眼了，愣愣的问道： “这怎么上个山，你还换了个发型呢？” 唐郁：…… 顾绒笑眯眯的扶住奶奶，跟她解释道： “风太大了，吹的。” 唐奶奶困惑的哦了一声： “那这……这风还真是挺大的。” 唐郁：…… 而顾绒还没完，笑眯眯的继续问奶奶： “奶奶，其实他这个发型也挺好看的，对？” 唐奶奶犹豫的看了唐郁一眼，觉得这些小情侣谈恋爱可真是确确实实的盲目了，来来回回把孙子的新发型看了好几遍，奶奶也没能昧着良心夸一声好看出来，最后只好装作没听到的转移了话题： “诶！快上菜了！准备吃饭吃饭。” 唐郁：…… 顾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一顿饭吃得叽叽喳喳的，一点都没有体现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 主要是奶奶一直问这问那，两个晚辈就一直在回答各种问题，最好能逗老人开心一点。 唐郁完全没有担心过老人会听信唐青昊那天在唐宅里的挑拨，也正如他所想，唐奶奶对顾绒的态度没有一点变化，依旧亲切如常，也完全没有对她提起过那件事情。 然而可惜的是，这种好心情只持续到了午休时间。 奶奶又上楼睡觉去了，顾绒和唐郁在院子里打羽毛球，却突然有一辆车停在了院门外。 顾绒转头看去，看到了从驾驶座走下来的唐青昊。 顾绒：…… 这是什么见鬼的巧合。 唐郁看到唐青昊时，第一反应是还好自己已经把头发整理好了，第二反应就是皱眉，下意识的看向了对面的顾绒。 刚好顾绒也转回头来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看似心照不宣其实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的眼神后，唐青昊已经走了进来。 他似乎也不知道他们俩在这里，第一瞬间那无法控制的阴郁下去的脸色无法说谎。 唐郁于是反倒笑起来： “吃过午餐了吗？要是还没吃，奶奶这里还有一些剩饭。” 他的语气心不在焉，让人听不出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带着嘲讽。 唐青昊明显将这当成了嘲讽，他脸色僵硬的扯了个笑出来： “吃过了……在检察院。” 他将目光转向顾绒，眼神阴沉嘴角却扯着笑： “说起来还都多亏了顾小姐啊，要不是你，我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检察院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呢。”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戏精顾小姐 唐郁危险的眯了眯眼，抬脚走上前去，没等顾绒回话就站在了她身前，对着唐青昊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不光要感谢她，还要感谢我这个大哥的手下留情？” 那双漆黑风流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凛冽凶狠的警告，唐青昊嘴角扭曲的抽动两下。 两人僵硬对峙间，顾绒突然伸手把唐郁往旁边拽了拽。 他微微皱眉，十分不情愿的往旁边站了一点。 便见顾绒对着唐青昊，看起来十分真诚的说： “二少爷，我是真的没想到古然居的老板是你。” 唐青昊大约没想到她居然还敢直接跟自己对话，微微一愣，便见她继续开了口： “你不知道我那个课题有多重要，那是要直接打分，还关系着我期末奖学金，和以后升研究生的，我本来只是要做一个废墟的专题，但是完全没想到会在那个废墟里看到那样一幕，你想想看，作为一个记者，遇上这种大新闻，我能不兴奋吗？” “后来查到古然居上去我就更兴奋了，可直到我们找到证据把新闻发出来的时候，我都始终不知道古然居是你的啊！” 顾小姐皱着眉，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在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看起来十分后悔和抱歉： “不瞒你说，我还是昨天上午看到新闻的时候才知道古然居是你的，要是早一点，在我们系的人潜入古然居之前让我知道的话，我是肯定不会把古然居爆出来的。” 顿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而且其实这件事情不是由我完全做主的，我昨天还试着去问了老师几句，看有没有挽救的方法，但被他给骂回来了。” 她说的太真情实感了，表情也太过逼真。 唐青昊盯着她，眉头依然皱着，眼神依旧阴沉，却还是泄露出一点动摇的神色。 而唐郁默默的在旁边目瞪口呆。 他可算是真切体会到顾小姐精湛的演技了，虽然说什么影后级别有点夸张，但生活中是完全可以把人耍得团团转的存在啊。 “而且我昨天看到新闻就跟唐郁打电话了。” 顾绒继续说： “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他知道的是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就干脆没说。” 唐郁：…… 继续目瞪口呆。 而唐青昊久久的看着她，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冲她翘了翘嘴角： “嫂子以后做新闻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免得再出现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的情况。” 顾绒立即点头。 “那你们打球，我进去看看奶奶。” 顾绒看着唐青昊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一层层的揭去了，剩下冷冷淡淡的漠然。 “我已经跟他撕破脸皮了，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唐郁的声音响起来。 顾绒淡淡一笑，语气凉凉的： “我的原则除了识时务为俊杰外，还有一个。” 唐郁挑了挑眉问她： “是什么？” 顾绒看着唐青昊消失的方向，语气轻松的说： “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低调一点，总能自保一些。”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也是你奶奶 奶奶午休醒来后见到唐青昊态度如常，却催着唐郁他们赶紧走： “不是说下午还有事吗？赶紧回去，别耽搁了时间。” 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的唐郁和顾绒都有点发愣，不过唐少爷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笑着跟老人道了别，约定了下周再来看她，便和顾绒一起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顾绒还在疑惑： “你跟奶奶说我们下午有事吗？我还以为我们要一直待到吃晚餐呢。” “没有说过啊。” 唐郁淡淡的回答让顾绒愣住了，下一秒便看见男人侧头看来的含笑眼神： “我奶奶机灵得很，她肯定看出来我们和唐青昊气氛不好了，所以为了不让我们继续跟唐青昊面对面的心烦，就干脆让我们先走。” 顾绒恍然大悟，同时抿了抿唇，眼神有点羡慕： “奶奶真好。” “是啊。” 唐郁笑着看她： “也是你奶奶。” 顾绒点点头，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远处彩虹早已经消失了，剩下干净如蓝水晶的天空，和一些流散在半空里的雾气。 她依旧把手伸出去，让那些湿润的水汽从指缝间漏过，心底安宁无比。 · 这一天晚餐之后顾绒接到了游仙老板的电话，距离她请长假已经有整整两个月了，中间只在白天里在别的网管有事的时候去帮忙照一下场子，也亏得老板到现在还没干脆把她给开了。 今天这个电话也是由于小八有急事，本来安排好的排班表不能准时过来，老板的女儿又生病了，他得留在医院陪着孩子老婆，只好把求救电话打到她这里来了。 顾绒一直对游仙老板心怀感激，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推辞，跟顾悄发了个短信说明了一下就挎着包出门了。 这一守就守到了凌晨三点，她打银河打得正哈欠连天的时候，小八赶过来了。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搭灰色外套，脑袋上扣着兜帽，浑身都充满了疲惫的气息，顾绒在电脑屏幕的光亮映照中瞥到兜帽下他的眼睛，被那浓重的黑眼圈给吓了一大跳。 比她还要小的男孩子，就算是以前通宵值班的时候，黑眼圈也没有这么夸张过？ 以往每次看到她都笑嘻嘻的小八，这一次似乎也没有力气了，很没精神的冲她叫了一声： “绒绒姐。” 拉长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里都充满了疲惫。 顾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你最近忙什么啊？怎么累成这样？” 小八勉强笑了笑： “家里有点麻烦事儿，一直比较忙。” 顾绒点了点头，在小八走进收银台的时候干脆道： “要不你去睡，今晚我来守。” 小八摇了摇头，声音疲倦却很坚定： “不用了，每次都麻烦你过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没关系，反正明天周末我没课，可以回去补觉，但我看了排班表，你明天上午还要守半天？” 可小八还是摇头，一语不发，脑袋垂着，看起来十足倔强，没有一点要妥协的意思。 顾绒无奈，只好起身拿起外套。 “那行，这会儿没什么客人，你抓紧时间补觉。” 小八点了点头，这才扯出一点笑容来： “绒绒姐，谢谢你啊。” 顾绒摇摇头，冲他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凌晨的跟踪 她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回去自然也是骑自行车。 凌晨三点，上川繁华地段依旧有不少人在通宵狂欢，她穿梭在那些远远的光色映照下，耳边全是深夜的风。 细细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凌晨骑着自行车穿过上川了，冷不丁再体会一次，居然还有些莫名的想念。 安静的道路映着她黑色的影子，穿过那些一根一根的路灯倒影，她的视线掠过地面，突然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辆轿车的影子。 按理来说，哪怕是凌晨三点，上川作为国际大都市，就算有车在深夜里奔驰也一点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会有比自行车还开得慢的轿车吗？ 她微微皱起眉来，脚下却一点都没停，骑着自行车的速度看起来依旧悠悠闲闲的。 那辆车的影子也这么悠悠闲闲的跟着她，就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顾绒突然猛地按了刹车。 然而在她猛然回头的时候，那辆车突然转了向，朝左边的道路行去了。 而即便是换了一条路，他依旧开得非常慢，和跟在她身后时的速度没有一点区别。 顾绒：…… 这是车出了问题还是车主脑子有问题？ 大半夜的开着轿车在城里用自行车的速度压马路？ 顾绒冷漠而警惕的望着那辆车的背影，直到看着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勉强放了心。 说不定真的是车主脑子有毛病？ 顾绒这么想着，可就在她再次踩上踏板的时候，刚刚路灯照亮的那辆车的车牌号突然出现在脑海，与记忆中某一天刻在脑子里的数字似乎有了重合。 她微微皱眉，回想片刻，终于想起了那串数字。 那是她坐戚安然的车回学校时，在后视镜里看到的那辆有跟踪嫌疑的车，可那辆车就和此刻看到的一样，在她做出试探后，极其自然的离开了。 顾绒面无表情的踩上踏板，自行车轻飘飘的朝前驶去。 会是谁呢？ 难道是田润叶？ 或者是唐青昊？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所有有嫌疑的人名，心情跌落到谷底。 不管是谁，此时她所遇到的情形都让她非常不高兴。 这实在是太容易叫她想起那些偷拍的照片了。 就像跗骨之蛆一样，在你不知道的任何时候，都紧紧的跟在你的身后，藏在黑暗的影子里，掌握你的一举一动。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田润叶拿着那些偷拍的她的照片享受的大笑或者撕碎的模样。 阴郁暴躁的心情让她脚下踩踏板的速度越来越快，风一样掠过又一个灰暗的路口。 而在这个路口上，她感觉到了右侧投来的远远的车灯。 不经意的一个侧头，她又看见了那辆黑色大众。 还是用那样慢悠悠的速度，若是她不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或许真的会觉得这只是个深夜压马路的神经病。 顾绒踩着踏板，慢慢从路口经过，就在即将驶过的时候，她突然漫不经心的踩住了地面停了下来。 路灯安静，照亮她侧头看过来的眼睛。 映着昏黄灯光，却有种比这夜色更加冰冷的感觉。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怎么样？你接受我的威胁吗？ 黑色大众里的司机看到那个突然停下的身影一愣，喃喃的跟身旁坐着的同伴说： “她怎么突然停了？不会发现我们了？” “最多就是怀疑，我们待会儿还是直接开过去就行了，不要看她。” 同伴的回复让司机先生感到心安，然而两秒后，那个原本只是停在原地的自行车，突然转了方向，居然朝着他们的方向骑过来了。 司机先生顿时真的发慌起来，声音却还是冷静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不是该往前直走吗？怎么突然转弯了？” “可能是特别怀疑我们。” 他的同伴这样说道，并继续表示安慰： “没关系，我们待会儿可能会被她敲窗户，就直接说我们是兜风就行了，没有目的地。” 司机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同时还补充道： “记得表情要装得像一点，最好要一脸的莫名其妙，能生气一点就更好了，她看到你的脸肯定会被吓到的，就不敢再问了。” “你说什么？我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 司机先生和副驾上的同伴陷入了突然起来的内讧之中，直到那自行车逐渐逼近的时候，他们才不约而同的陷入了安静。 越来越近的距离里，他们将女孩子脸上的表情看得更加清楚。 她根本就没有看他们，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冰冷。 然而就在自行车和黑色大众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声自行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突然响起，在深夜的街道听起来格外清晰。 司机先生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便见到那个女孩子正在慢悠悠的停车，然后朝他们走过来。 由于黑色大众始终保持着极慢的速度前行，这点距离里根本就不够他们逃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了窗边，敲了敲他们的窗户。 司机：…… 司机先生踩了刹车，默默的降下车窗，露出满脸的莫名其妙，皱着眉毛，声音很粗的道： “干嘛？” 顾绒微笑了一下，浅色的眼眸看起来十分温和，然而就在笑意还未消失的下一秒，她突然毫无预兆的一拳猛地砸在了司机先生的额角。 砰地一声闷响。 这一拳头几乎没留任何力度，也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司机头痛欲裂的发出一声惨叫，晕头转向的趴在了方向盘上，半天都没能发出声音来，而顾绒已经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向自己。 那刚刚才受到撞击的脑袋又一次撞上窗框，发出砰地一声。 一系列动作不过才用了几秒的时间，副驾上坐着的同伴目瞪口呆，直到此时才发出了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嗓音干涩道： “你……你这是，干什么？” 顾绒揪着司机的衣领，任由他软绵绵的靠在车窗上，闻言笑眯眯的抬头看向副驾上的人，开口时嗓音甚至还带着笑： “揍人啊，你没看见吗？然后我准备用他的命来威胁一下你。” 她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反手看也不看的从包里慢悠悠抽出一把水果刀来，明晃晃的横在了司机的脖子上。 “怎么样？你接受我的威胁吗？”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然后我就打给你了 顾绒趴在车窗上，一手持刀一手揪人，朝副驾上的人龇牙一笑，端的是灿烂无比。 而副驾上的同伴瞳孔巨震，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们被派来跟踪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子。 没把任何当回事儿的跟踪狂们原本以为自己跟踪的是个柔弱可欺小白兔。 却没想到小白兔转身朝他们亮牙，却原来是个狠辣果断的亡命徒。 同伴目瞪口呆，但出于职业操守还是十分嘴硬的道： “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想要钱吗？我给你就是了！” 顾绒：…… 这到底是谁请来了这么不专业的傻逼？这么看不起我的吗？ 顾小姐这样想着，轻轻哼笑一声，原本的警惕心也消散了一大半，收刀直接走到了副驾的位置上，砰地一声把门拉开，将那个据说长的很可怕能吓到人的同伴直接拖了下来。 “你你你要干什么？” 长的很吓人的同伴结结巴巴，躲开了她的第一个拳头。 顾绒：…… 看着这人的反应，她心底微妙的动了一下，接下来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然而正如她所感觉到的一样，这个人根本就不敢还手，看他躲避的样子明明是个行家，但却束手束脚完全只能被她揍，一下还手都没有。 她不耐烦得很，不远处大路口还有车灯偶尔来去，担心被人发现还要走一趟警厅，她干脆利落的一脚踹中了这人的肚子，在他痛苦弯腰的时候，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道： “是唐郁叫你们来的？” 那人茫然抬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绒：…… 派人跟着她，却完全不敢伤害她，除了唐郁她实在想不出有别的人。 顾小姐在凌晨三点半的无人街头对着车内车外两个被揍的傻逼叉腰叹气，片刻后干脆拿出手机，也不管现在的时间，直接给唐郁去了电话。 时间问题，唐少爷不再如以往一样一秒接听了，大约隔了二十秒之后，她才终于听到了那边沙哑性感明显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 “绒绒，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 顾绒面无表情道： “我今天晚上来网上班，刚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两个跟踪狂。” “什么！” 唐少爷的声音一秒清醒，听起来似乎是瞬间翻身坐起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 话音没落的同时他似乎已经混乱的起了身，顾绒静静听着这动静，直到他在地面走了几步后，才终于听到一声诡异的停顿，还伴随着唐少爷一声迟疑的“唔”。 顾绒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却是平静的： “怎么了？” “没怎么！我马上过来接你！” 他重新快步走动起来，并问道： “你现在是安全的吗？” “当然。” 顾绒慢悠悠的回答： “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两个傻缺，现在已经被我揍了一顿，正在招供中呢。” “他们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说那就是雇主的号码。” 唐郁：…… “然后我就打给你了。” 唐郁：…… 第一千零三十章 妥协 “不是监视！” 唐少爷已经彻底清醒了，空气微凉的黑暗凌晨，他居然有点额头冒汗： “我……我是担心……” 顾绒垂着眼，语气了然： “担心唐青昊？” 唐郁不说话了，分明就是默认。 顾绒皱了皱眉： “可是我今天已经跟他解释过了，就算不相信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直接对我怎么样？又不是拍电视剧。” 唐郁沉默片刻，吐出来四个字： “以防万一。” “但我不喜欢有人跟在我身后。” 唐郁沉默，代表的却是淡淡的强硬。 顾绒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这两个人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想让他们保护我。” “我会让钟离重新安排人。” “可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的。“ 唐郁低声说，语气淡淡，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明天我会换更厉害的人来，只远远跟着你，直到我确定唐青昊安分下来，或者干脆把他调出国之后，我会让他们离开的。” 顾绒：…… 她捏了捏鼻子：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唐郁淡淡的答了一个字： “是。” 顾绒妥协了： “那腰让他们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不许拍照。” “好。” 唐郁的声音轻快起来，顾绒挂了电话，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拼命摇醒那个司机的家伙，无法掩饰的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刚刚醒来的司机先生正好对上她冷冷的鄙视的眼神，顿时全身一个激灵，下意识要摆出防御的动作。 顾绒发出一声嗤笑，理都不理他们的走向自己的自行车。 “诶……我，我的手机……” 顾绒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个长相很凶却默默缩着肩膀小心看着她的男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抬手就将他的手机扔了过去。 男人准确接住，咽了咽口水，顾绒已经骑上自行车，踩着踏板转弯往家的方向行去了。 司机先生晕乎乎的看着同伴: “我们还跟吗？” “当然要跟。” 同伴打开驾驶座车门，将司机先生推搡到副驾驶上去，换自己来开车，小心翼翼的跟上了前面的自行车。 夜色一片沉默。 车灯照亮前面那个长发飘飘的轻松背影，许久之后，副驾上的男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梗塞： “其实我觉得顾小姐并不需要保护。” 新上任的司机先生顶着脸上的淤青，默默的表示了认同： “我也是这么想的。” · 顾绒回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始默默思考自己的反常。 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是非常反感被人跟踪的，即便是知道了派人跟着她的唐郁，她也难以避免那种下意识的反感。 可为什么最后妥协的却是我呢？ 黑暗中，她静静的睁着眼，将唐郁在通话中的语气回忆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想让他安心？ 顾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轻轻翻了个身。 毕竟在一起以来，我总是在让他不安。 她闭上眼睛，蹭了蹭枕头。 顾绒啊，谈恋爱的道路上，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呢。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扎马尾的她 第二天是周日，顾绒还没洗漱完毕就接到了唐大少的电话。 “你今天要干嘛？” 顾小姐嘴里含着牙刷，声音含糊的回答他： “去雅舍啊……我可是个勤劳的工作党。” “请假。” 唐大少毫不客气的撺掇她： “跟我去约会。” 顾绒眨了眨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嘴的时候还吐出来一个泡泡： “昨天不是约过会了吗？见面太频繁会把新鲜感都磨掉的，没准过不了几天我们就互相看厌了。” 唐郁：…… “你是在担心你会把我看厌。” 光听声音就能听出唐少爷黑成锅底的表情：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又不是习惯喜新厌旧的颜狗。” 顾绒：…… 这个话题真是永远都放不过了。 顾小姐听着男人的语气，十分自觉的转移了话题： “那你说说你今天想干嘛，我听听看再做决定。” “去给琥珀买东西。” 顾绒对着镜子露出茫然的表情： “琥珀？琥珀是谁？” 唐郁：…… 唐郁克制住摔电话的冲动，冲听筒咬牙切齿的微笑道： “琥珀就是顾小姐你提议我们俩一起养的那只可怜的小猫咪，她恐怕做梦都想不到第一个提议收养自己的人类居然会在第二天就忘了她的名字呢，你可能比金鱼还要健忘。” 顾绒：…… 顾小姐自知理亏，咕噜咕噜的包了一口水吐掉，心虚的冲听筒里说： “谁让你要给她起这么高雅的名字，她要是叫小灰的话我肯定不会忘的。” 唐郁已经槽多无口，好在顾小姐还是答应了他的约会请求。 然而谈话内容完了之后，唐少爷依旧没有挂电话。 顾绒咕噜咕噜的漱着口，又吐掉一口水后奇怪的问他： “怎么还不挂电话？” “我喜欢听你刷牙的声音。” 顾绒：…… 什么奇怪癖好？ 她冲手机放在一旁的手机头去一个怪异的眼神，倒也很宽容的满足了唐少爷的要求，然而等她刷完牙要挂电话的时候，唐少爷又说了一句： “我也喜欢听你洗脸的声音。” 顾绒：…… 她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摁掉了挂断键，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电话另一头正塞着耳机慢悠悠在草坪上散步的唐郁，不免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 最近的太阳越来越暖和。 顾绒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天蓝色衬衫，搭着黑色瘦腿裤，蹬了一双运动鞋，看起来又高又瘦，腿型纤长，漂亮极了。 下楼后她刚走出小区门口，便看见了路边上那辆眼熟的黑色大众。 大概是因为天气好的原因，顾小姐的眼神只是一掠而过，并没有表示出不悦的表情。 她给唐郁发了条信息，对方说还要几分钟才到，顾小姐想了想，干脆趁这几分钟去了一趟便利店，随便买了个皮筋把头发全部扎起来了。 于是等唐大少在小区门口停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还一次都没见过的马尾造型的顾小姐。 阳光从她头顶洒下来，而她正好手搭凉棚的眯着眼望向天空，指缝间泄下的金色光芒将弧度优美的唇角和长长的睫毛都映得耀眼无比。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我可能也是个颜狗 刚巧一辆轿车经过，车里播放着盛夏般明亮轻快的音乐，唐郁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幕，心和手都一起有些发痒。 好想画下来。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在那渐渐消失的明快的旋律里，顾绒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正脚步轻巧的朝他走过来。 高高的马尾在她脑后随着步伐荡来荡去，额角耳侧那些扎不到的毛茸茸的短发乱七八糟的支棱着，被阳光染得十分鲜明可爱。 她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 “先去吃早饭，我好饿。” 顾绒系好了安全带，转头来看唐郁的时候，却对上一张发呆的脸。 她奇怪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干嘛？怎么突然发呆了？” 唐郁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女孩子，喉咙动了动，片刻后道： “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也是颜狗。” 顾绒：…… · 早餐之后，两个人就去了城内最大的宠物之家。 并没有提前做功课的两人，一路上只能跟着导购的意见去挑选那些东西，然而作为琥珀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他们在做选择的时候展现出了数值为零的默契，每一次选择都几乎完全相反，于是两人就迎来了无穷无尽的争论，无论是猫窝的颜色款式，还是猫砂的味道，或者是猫粮的牌子，都要大吵一通之后才能做最后决定…… 在谁都没能说服对方的情况下，最后每一样东西都变成了两样。 顾绒在导购甜甜的笑容下，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冤大头。 然而唐大少作为财团之子，根本不在乎这一点钱，只觉得跟顾绒为了写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也非常有趣。 于是到最后他几乎完全是为了吵架而吵架，顾绒被他无端找茬好几次后，顶着一脑门的省略号，干脆的决定了要跟他兵分两路，一个去挑猫抓板，一个去挑猫爬架。 唐少爷抗议无效，只好不甘心的跟她走向了两个方向。 走向猫抓板售卖区的时候，顾绒无意一个抬头，看见了商场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广告。 似乎是一个着名的宠物用品牌子，代言人正是她曾见过的姚娜……那个非常有名的，唐大少的追求者。 屏幕上的女人身材高挑性感，和猫猫狗狗一起拍广告却一点都不违和，很好看。 顾绒看着那广告，莫名就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下意识想起的，是在唐郁办公室内的休息室里，唐先生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在多年后，成为过唐先生女朋友的，还被他连累得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姚娜。 顾绒静静看着那块巨大的电视屏幕，突然间有点恍惚。 屏幕里的姚小姐看起来明亮健康又自信，让人完全想不出来她狼狈和残疾的样子。 如果说十年后的唐先生在十年前醒来是上天注定，那么若是因为我的存在，姚小姐不必和唐郁在一起，也不必为了唐郁失去健康的身体，这是不是也算是一件好事呢？ 广告结束了，又在重复播放，她将目光收回来，很快挑了一个猫抓板，转头去找唐郁。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偶遇姚娜 隔着三四个货架，她刚刚看到唐郁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激动好听的女声从货架另一端传来： “唐少爷！” 在顾绒的视线中，唐郁转头看了过去，而她也同时停住了脚步。 没等几秒，一个带着口罩，穿着宽松衣服也无法掩盖性感身材的女子，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唐郁面前。 她仰头望着唐郁，在唐少爷疑惑的目光里扯下自己的口罩，冲他露出笑容： “是我，姚娜。” 顾绒：…… 心情突然从晴朗变成了多云。 顾小姐毫不自知的换了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死亡凝视的唐大少看着面前的女人，态度平平无奇的哦了一声，接着就转头继续去挑猫爬架去了，简直全身上下都在散发冷淡的味道。 可姚娜小姐对这样的冷淡气场明显是没有一点感知的。 她站在唐郁身边不肯走，声音轻快喜悦的问他： “你养猫了吗？是什么品种啊？我有一只加菲特别可爱，养得胖嘟嘟的，哦对了，我可以给你推荐我代言的猫爬架牌子，特别结实……” “不用了。” 唐少爷只吐出来三个字，还极其自然的走开了几步，冷风机一样拒人千里。 然而姚娜小姐没有一点被打击到的样子，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跟在他身后：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闭关拍电影，没有时间出来活动，所以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顿了一下，声音终于低了一点，还带着羞涩的味道： “待会儿可以请你吃午餐吗？” 唐郁：……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看不懂眼色？ 不远处静静听着的顾绒：……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个亦步亦趋跟着唐郁的娇俏身影，觉得姚小姐这种勇敢大胆的性格其实很对她的胃口……可惜，她看上的对象是她的男朋友，这种对胃口，就变成了一种五味杂陈的酸和烦躁。 没有等这种情绪继续发酵，她跟随冲动抬脚大步走过去，一声不吭的直接插到了两人之间，随手指了一个猫爬架： “就要这个。” 唐郁眼睛一亮，接着又变作心虚，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行。” 直到这个时候，顾绒才转过头，笑眯眯的看向愣住的姚娜： “姚小姐，好久不见。” 姚娜怔怔的点头，哦了一声： “你……你是顾绒，顾小姐。” 顾绒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啊，何况，你还是那个薄少爷口中所说，唐郁一直追着跑，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眼神的人。 ……可是现在，唐少爷是追求成功了吗？ 姚娜看着唐郁站在顾绒身边，自然接过她手中猫抓板拎着的样子，刚刚还兴奋明朗的心情，顿时陷入了灰暗。 抿了抿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小姐，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顾绒抬了抬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刚刚收养了一只猫，今天一起来买宠物用品的，待会儿要一起吃午饭吗，姚小姐？”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是不是吃醋？ 她脸上带着笑，很客气。 而唐郁拎着好几个袋子，身高腿长的站在她身后打哈欠，一副全部由她做主的样子。 本就灰暗的心情顿时彻底跌落谷底，姚娜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还没说话便被找来的经纪人抓住了。 “广告还没拍完你怎么乱跑？” 那经纪人目光投向顾绒，接着又看到了顾绒身后的唐郁，顿时大惊失色，赶紧跟唐郁打了声招呼，然后揪着心情郁闷的姚娜走掉了。 走之前姚娜还算礼貌的道了别，转身时扫过顾绒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苦涩和羡慕。 顾绒：…… 她看着姚娜远去的背影发起了呆。 刚刚只看到广告的时候，还只觉得能改变这位小姐的结局是一件很好的事，然而直到此刻见到了真人，也亲眼看到了她眼中透露的对唐郁的喜爱时，她才突然体会到更多的情绪。 比如，在另一个版本的唐郁的身上，这个姑娘是当过唐郁的女朋友的。 多云的心情渐渐转变成了阴云罩顶。 这情绪毫不遮掩的体现在了她的脸上，把一旁的唐郁看得心里直跳，赶紧吸引她的注意力，随便指了个猫爬架道： “一个不够，我们多买几个，你看这个怎么样？” 顾绒郁闷的投去视线，看清那个猫爬架后脸色立刻黑成锅底，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 “姚小姐代言的啊，想必质量是很不错，要不你全部买回去好了。” 唐郁转头一看，货架前果然贴着姚娜的广告照片。 他顿时跟被火烫了一样赶紧收回手指，而顾绒已经大步走掉了，光看背影就散发着无尽冷气，和她弟弟的日常冰山气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 去半月湾的路上，唐郁一边开车，一边不停的去看顾绒的脸色。 这一眼又一眼的，顾小姐终于不耐烦了，黑着脸瞪了他一下： “看什么看？我脸上长花了？” 唐郁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居然很是愉悦，嘴角也一直忍俊不禁的勾着。 顾绒皱着眉，干脆抱着胳膊转过了脑袋看着窗外，一副懒得看他一眼的样子。 然而唐少爷依旧眉眼愉悦，半晌后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顾小姐，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啊？我就跟她说了几个字，你就吃醋了？” 顾绒顿时浑身一僵，片刻后才轻轻哼笑一声，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唐郁： “看见我吃醋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唐郁毫不掩饰的点头： “当然，这都是你在意我喜欢我的表现。” 顾绒唔了一声，轻飘飘道： “既然能让你高兴，那你就这么以为好了。反正我是个大度的人。” 她冲唐郁笑了笑，看起来十分真诚纵容。 唐郁拖着声音，长长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为了让我高兴，所以你才装作吃醋的？” 顾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唐郁便接着微笑道： “那既然是这样，你干嘛还要告诉我你是假装的呢？直接让我误会你在吃醋，我不是会更高兴吗？” 顾绒：……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他很幸福 “我……” 嘴炮技能满点的顾小姐顿时卡壳了，“我”了好几声都没“我”出个后续来，正巧手机救命般及时的震动了几下，她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之后立刻道： “宠物医院给我发了短信，说我们周二就能把琥珀接出来了。” 唐郁嗯了一声，接着顾小姐就继续扭头看向了窗外，一言不发，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唐少爷当然不会到这时还揪着不放了，他看了一眼顾绒若无其事的后脑勺，再想起她方才的表现，还是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愉悦。 顾绒背对着他，被她笑出了满脑袋的省略号，满心的窘迫和气恼，直到下车都不太想搭理他。 · 抵达半月湾的时候刚好是正午，顾绒打开冰箱，看着满冰箱几乎要塞满的东食材，有点意外的探头去问唐郁： “你开始自己做饭了？” “当然没有。” 唐少爷走过来，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坐在台上，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道： “这些东西都是我让阿姨准备的，可以避免你过来的时候没有食材让你做饭。” 顾绒：…… 男人拿着水杯，抬眼朝她一笑： “这是第二次，还有以后的每一次，我都会好好保存在心里的，不管是记忆还是味道。” 男人穿着灰色涂鸦长t恤，肩膀宽阔平直，侧脸微笑的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顾绒原本黑线的心情一下子咯噔一声，所有情绪都软化下来，她什么都没有说，抿抿唇就开始翻冰箱，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开始准备做饭。 而这期间唐郁始终没有离开，他就那样坐在台上，端着一杯渐渐凉掉的水，双眼始终跟随着厨房里忙碌的顾绒。 那双深黑的桃花眼盛着淡淡天光，也盛着不断走动的顾绒。 她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这眼神并不强烈，却有很多很多，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整整一个小时的做饭时间，唐郁都没有离开过台，他偶尔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顾绒说话，更多的时候，却还是安静的看着她，嘴角始终淡淡的翘着。 顾绒有时会抬头看他，他就冲着她笑，笑得顾绒做饭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手抖把盐撒多了，心里埋怨着这个祸害，却又总是忍不住自己投过去的目光。 后来顾绒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得出的答案是，唐少爷长得太好看了……在这个颜狗的标准答案之后，还有另一个答案，是因为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幸福。 那样端着一杯水坐在台上静静看着她的样子，竟然是顾绒所见过的，唐郁最幸福的模样。 虽然他没有大笑，没有表达。 可她就是知道。 仅仅是看着她做饭就感到幸福的唐郁，让她也觉得很幸福。 于是这一个上午颇有些起伏不定的心情，在午餐做好的时候已经完全变得明朗起来。 厨师工作完结的顾小姐指挥着唐少爷把菜都端上了桌子。 两个人在窗帘全部打开，阳光洒满地面的饭厅里，吃了一顿有滋有味的午餐——虽然有一道菜太咸了一点。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我又不是正义的化身 饭后的洗碗工当然是唐少爷。 顾绒吃饱了，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新闻播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响起来。 “直至今日，在古然居非法交易一案中，针对嫌疑人唐某某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调查证实，唐某某作为上任不足两月的董事长，对于古然居获取特殊食材的渠道一无所知，检方正在联系已经移民出国的前老板方先生，而在案子被彻底查清之前，古然居将会一直停止营业，具体情况请看以下报道。” 顾绒没想到刚开电视就看到了这个消息，她讥诮的轻声一笑。 正在洗碗的唐郁显然也听到了这条新闻，有些担心的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顾绒看都没看他，却似乎能猜到他此刻的动作。 她依旧含着那样淡淡的笑意，说： “不用担心，早在我知道古然居的老板是唐青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 她淡淡勾着嘴唇： “我可不是动漫里正义的化身，会为了早就彻底了解的社会现实而愤怒，或者失去理智的继续闹事。” 她靠着沙发，嘴角拉平，音色清冷： “能把古然居封了，把那群小动物救出来，就已经比我预料的好太多了。” 她垂了垂眼皮，几秒后朝唐郁的方向探头，笑着说： “这当中还有唐少爷的功劳呢，要不是你按住了唐青昊，唐青昊肯定没这么容易进检察院，古然居也没这么容易被停业。” 唐郁笑了笑，有意让她转移注意力，一边洗碗一边蹬鼻子上脸： “既然有我的功劳，那你不准备报答一下我吗？” 顾绒抬了抬眉： “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要求不高。” 唐郁低低笑了一声： “今晚就在这里睡怎么样？” 顾绒：…… 对这个目的还真是见缝插针的不肯放弃啊。 她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继续看电视去了。 · “这个案子应该不会有后续了，等到事情彻底平息，大概还需要半年，半年之后古然居可以重新开张。” 唐二少的别墅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秘书正坐在沙发上，对书桌后面无表情的唐青昊耸了耸肩： “不过可惜的是，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按照古然居这几天被民众砸石头丢鸡蛋的现象来看，这个牌子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以后就算重新营业，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气了。” “这个项目废了。” 最后的结论让唐青昊脸色发青，他缓慢握紧了拳头，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室内一片压抑的平静。 隔了许久，唐青昊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另一个沙发上坐着的俊俏男子。 他紧紧皱着眉，有些犹豫，表情甚至堪称屈辱的向那人道： “尹少爷，我卖给你的那条生产线……你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子投来的诧异含笑的目光打断了。 他猛地咬紧了牙关，再也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被叫尹少爷的人优雅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见他不再继续说下去，轻轻笑了一声。 第一千两三十六章 语不惊人是谁 尹少爷语气漫不经心的道： “唐二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我自己都是靠着薄不复的一点施舍过活的，除了从你这里买过来的这条生产线，我在薄氏只剩下一个没有实权的分公司副总位置，这时候要我再把这条生产线还给你，等薄铮回来，我岂不是要被他一脚踢开？” 唐青昊嘴角轻轻抽动一下，所有咒骂都堵在嗓子里，脸上表情便愈发的阴郁。 而沙发上那个早已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尹妄扫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带着些叹息的说道： “真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唐二少的处境竟然变得和我一样糟糕了，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把唐少爷当做目标，可能现在还会好过一点。” 唐青昊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我对唐郁已经够讨厌了，不需要你在这里用激将法。” 尹妄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唐青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是一个陌生号码。 微微皱眉，片刻后唐青昊还是接了电话，淡淡喂了一声。 那边沉默片刻，轻声问道： “是二少爷吗？” 唐青昊微微一愣，会这么直接叫他二少爷的，一般都是在唐家或者唐氏集团工作的人，可他实在想不起这个声音，只嗯了一声，随后便等来了来电人的自我介绍。 “我是肖依然。” 那个声音轻而温柔，语气非常平静。 唐青昊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给他打电话。 肖依然他当然认识，他们家好几代都是唐家的家臣，到她这一代本来也是没有例外的，肖依然本人也从小就非常坚定的表现出了对唐郁的追随心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前段时间居然当着唐书洵的面从唐氏集团辞了职。 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惊讶了很久，想破头也没能相通到底什么原因，而这个时候，这个和他只是点头之交的、已经从唐氏辞职的女人居然给他打来电话。 唐青昊依旧想不通是为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暂时拿开手机按下了录音键，这才问道： “肖小姐，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有想要告诉你的事，也可能，是只有我会告诉你的事。” 唐青昊警惕起来，语气却淡淡的： “你说。” 那边沉默片刻，轻声问道： “你还记得，将市一院那个死者曝光从而导致你失去唐氏地产的微博号，语不惊人吗？” 唐青昊皱紧眉头，全身渐渐紧绷起来： “记得，怎么了？” 肖依然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猜你也记得，毕竟如果不是她，你的唐氏地产根本就不用交给大少爷，而且按照锦云小区的整体规划，你本该在那个大工程里赚得盆满钵满，同时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董事的支持，把唐氏地产渐渐做大，直到可以和大少爷的唐氏珠宝抗争的时候。” 唐青昊压住心头窜上来的怒火，紧皱眉头，将声音压得越发紧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知道语不惊人是谁。” 第一千两百三十七章 你说什么？！ 唐青昊顿时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瞬间抬起的眼瞳透着精亮的冷光，锋利如刚磨过的刀刃，然而他的声音却还是冷静的，透着阴郁的怀疑： “你会知道语不惊人的身份？我可是亲自去了上大找到了新闻系系主任都没能得知语不惊人的真实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依然一点都不为他的怀疑生气，只轻轻一笑，语气冷淡： “我说我知道就是我知道，不能告诉你我的消息渠道，所以要不要相信都随便你。” “可就算你真的知道，又怎么会把消息透露给我？” 唐青昊冷冰冰的说： “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对唐郁倾慕多年了，难道会不知道我和他现在到底关系如何吗？”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二少爷现在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听我说说，这个语不惊人到底是谁就行了。” 唐青昊沉默下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垂着眼眸悠闲坐着的尹妄，片刻后还是无声咬了咬牙： “你说！” 他太想知道语不惊人到底是谁了。 实际上比起古然居的爆料者顾绒，他更加憎恶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是微博上那个该死的语不惊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爆料，唐氏地产才应该是他未来要大展身手的项目。 而且他当时在锦云小区投入的精力可比古然居多了不知道多少倍，早两年就开始动工的项目，眼看着就要落成，眼看着就能真正创造收益从此打响唐氏地产在地产业的第一炮时，居然就这么被一个藏头露尾的记者毁于一旦。 他的满腔抱负，他已经预料好的可以和唐郁一争高下的光明未来，就那样被一篇报道全部摧毁了。 他不得不龟缩，不得不面对所有董事的白眼和唾沫，不得不看着唐郁走到众人面前用道歉收获赞扬，不得不看着唐郁接手原本该属于他的唐氏地产。 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了唐氏地产，如果不是因为在董事会上被批评被限制，他又怎么会走投无路的把主意打到做饮食生意的古然居身上？到头来不但亏了五十亿，还被大众眼看着进了检察院，惹出了这样的一身骚。 这一切都是由语不惊人开始的。 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早在市一院的报道出来时，他就发过誓，如果有一天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弄死他！ 在上大数次碰壁，在市一院也没能再得到什么消息的唐青昊，此刻却突然接到了这样一个电话，可想而知他此刻内心有多激动和阴郁。 而就在他心跳加快的等待中，肖依然轻轻慢慢的说出了三个字： “是顾绒。” 唐青昊愣住了。 他突然有种心脏猛然停跳的荒谬感，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是谁？” 肖依然发出轻笑，重复了一遍： “我说，语不惊人，就是唐郁现在的女朋友，顾绒。也就是在这一次的案件中，一手发现并主导了整个爆料过程，将古然居的非法交易行为公之于众的，你总是叫做嫂子的人。” 第一千两百三十八章 这样的一个人 最初的荒谬感过去后，他的心跳重新加快起来。 下意识的愤怒和怀疑一起充斥在心脏里，让他的说话声终于变得有些不稳定： “你说语不惊人是顾绒，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 肖依然的语气非常冷淡并且笃定： “市一院的所有监控资料全部都被人篡改过，并没有抓到她在拍摄当天进入手术室的证据，她在当天深夜去了医院顶层，说是去看望表哥，但可惜的是，她所进入的那个病房里，住着我们都认识的，却绝对不可能是她表哥的人。” 肖依然声音冰凉的吐出那个名字： “钟离。” 唐青昊微微缩紧了瞳孔。 他当然知道钟离，与唐家十分亲近知道唐家内部情况的应该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唐家家主养在手下的一匹恶狼，来自中东地区的雇佣兵，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但是唐家家主一切不能亲自过手的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部都是交由他来解决。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顾绒的表哥？ 唐青昊对肖依然说话真实性的怀疑变成了对顾绒的怀疑。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而肖依然在电话那头，依旧从容而淡定： “顾绒在深夜去了探望她所谓的表哥，而就在医院停电之后没多久，唐郁这个大少爷也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市一院，直奔顶层钟离的病房，然后他亲自把顾绒带了出来，就在整个楼层都戒严不允许任何人出去的时候，用他唐少爷的身份，和钟离的所有手下，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医院，而在那之后，整整戒严了一整晚的市一院，也始终没能从完全封闭的顶层找出任何可疑人员。事后没多久，负责调监控的人就发现了监控视频被篡改的痕迹，而篡改时间，正是顾绒进入医院之后，离开医院之前。” “根据一个亲自给那位死者康先生做手术的护士所说，她在康先生死后，在手术室的门外，曾见到过顾小姐，并且当时，她正和痛哭的死者家属待在一起。” 唐青昊的眼睛始终保持瞪大的状态，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怒极之下反而平静。 一片死寂中，他听到肖依然依旧用那样从容冷静的口气，说出了充满引诱性的话语： “顾绒可是新闻系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等生啊，而且还是学校权威教授的关门弟子，好几个老师都争着要她来当自己研究生的，这样一个优秀发光的学子，你说，上大能不庇护她吗？” 唐青昊双眼没有焦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看什么。 可就是在这样的恍惚之下，他突然回忆起了一个根本没有在意过的细节。 那是他去上大找新闻系主任想要施压得到语不惊人消息的那一天，阳光很好，他跟着指路找到了那层楼，然后在廖主任的办公室门前，他好像看见了顾绒？ 不……不是好像，是的确看见了。 他还和她说了一句话来着？ 他说什么了？ 哦，他想起来了。 他说“我记得嫂子你是新闻系的？” 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答的？ 第一千两百三十九章 因为我们厌恶的是同一个人 她说了一句是。 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若无其事，就跟完全不知道唐氏地产的事情一样。 那眼神呢？ 她的眼神是怎样的？ 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含笑，叫他忘记了最基本的怀疑心。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眼神突然在记忆中被细化得无比清晰，叫他看见了那温和表层下淡淡的冷意，和居高临下的，平静的嘲讽。 唐青昊就在这一瞬间完全相信了肖依然的话。 她一定知道我去找廖主任是为了什么！她也一定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她的身份！ 她当时看着我，肯定就跟看傻子一样觉得可笑。 他面无表情，神经质的将那回忆不断放大，仿佛真的看到了顾绒露出嘲弄的微笑，露出尖锐的带着轻蔑的目光。 在这样扭曲的回忆里，他的表情也逐渐扭曲起来。 他的语气压抑至极，仿佛正在失控的边缘，有种刺人耳膜的尖锐感：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都没能在市一院得到监控资料！” 肖依然笑了笑： “当然是因为我认识权限更高的人。” 权限更高的人？ 唐青昊在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圈，想到某个人时突然一惊： “你……” 刚要说出什么，他却突然又把话咽回了喉咙里，梗了好一会儿才压抑的问道：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什么不需要二少爷关心，你只要知道，我和你一样，憎恶这个让唐郁不得不在公众面前弯腰道歉的语不惊人，也同样憎恶这个让唐郁和二少爷你彻底翻了脸的顾绒。既然我们厌恶的是同一个人，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共享情报呢？” 唐青昊闭上了眼睛。 在尹妄毫不掩饰的略带兴味和好奇的目光里，他沉默良久后，终于面无表情道： “我相信你。” 肖依然轻轻一笑： “二少爷当然应该相信我，毕竟我现在可是冒着被录音的危险，正在用原声跟你说话呢，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你都可以拿着这份录音去找唐郁不是吗？” 唐青昊一惊，肖依然却仿佛毫无感觉，只淡定从容的笑道： “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电话挂断了。 唐青昊握着手机，全身僵直的坐在桌后。 他想起了木屋前顾绒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什么“我没想到古然居的老板是你”，什么“只是出于记者的兴奋和好奇心”，什么“要是早点知道一定不会把古然居爆出来”，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那张看起来真诚歉疚的表情，现在看来就和当初在上大办公室门前看到的她的笑容一样，底下大约都藏着大肆嘲弄的笑，和看傻子一样的轻蔑？ 搞了半天，原来毁掉他的锦云小区的语不惊人，和毁掉他的古然居的顾绒，原来竟是同一个人。 难怪她会和唐郁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分开，看来是因为她的用处很大啊。 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人当女朋友，唐郁一定开心死了？都不用亲自动手对付我，让女朋友出马就足够把我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第一千两百四十章 他们该死 我真是蠢啊。 可这两个人，也是真的，真的该死啊！！！！ 原地僵坐许久的人，突然暴起一把将手机狠狠砸向了地面。 四分五裂的碎裂声蕴含失控的暴怒。 尹妄安静的坐在阳光里，并不去看野兽般大口喘气的，濒临失控的唐青昊。 · “阿嚏！” 另一边，刚抱着琥珀从宠物医院走出来的顾绒，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她怀里的猫咪被吓得全身一抖。 唐郁在她身后懒散的笑，伸手摸了两下猫下巴表示安抚，顺口道： “天气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打喷嚏？” “这还能由我控制不成？” 顾绒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 “肯定是你在心里偷偷骂我。” “怎么可能。” 唐郁伸手把她怀里的猫接过来： “说不定是琥珀在骂你。” 琥珀跟他不熟，突然被他接手立即警惕的炸了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瞪着他。 唐郁看着便忍不住笑起来，紧接着两人上了车，将这个新成员带到了半月湾，从此开始了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自从有了琥珀在家后，唐郁开始越来越频繁的用各种理由把顾绒去自己家倒是真的。 比如今天是琥珀需要剪指甲，明天是琥珀掉毛太多，这次说琥珀咬他了，下次就说琥珀想她了。 顾绒并不是不知道这都是借口，但大概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无脑，即便唐少爷拿出了“琥珀得了相思病整天在窗前忧郁远眺”这种一听就是骗傻子的荒诞理由，她依旧跟个傻子一样的每次都上当了。 直到周三的下午，唐郁再一次拿出奇奇怪怪的理由给顾绒打电话想吃她做的饭时，终于遭遇了一次拒绝。 顾小姐在电话里非常从容并快速的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今天来不了。” 唐大少虽然有点失落，却还是道： “那我来接你，我们在外面吃？” “不了，我今天和别人约了晚餐。” 她话音刚落，唐郁就从听筒里听见了一个带笑的清朗男声： “你要来一杯饮料吗？” 唐郁：…… 晴天霹雳中，顾小姐居然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嘟嘟声，唐郁喉结动了动，僵硬的放下了手机，面无表情的呆坐在沙发上，好久都没有动弹。 · 黑色大众里，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不远处玻璃窗里相对而坐的男女，眼睛一眨不眨。 坐在他身旁副驾驶位置上的钟离懒洋洋打着哈欠，拖长的声音里满是惬意： “这真是我卖身唐家这么些年来接的最轻松的一个任务了。” 他把墨镜拿出来架在鼻梁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希望以后唐少爷能多多的给我们布置这样的任务。” 驾驶座上的黑脸帅哥一语不发，活像时时刻刻被人欠了八百万的债务。 而后座上前些天被顾绒狠狠揍了一顿的两个小弟则战战兢兢的发着愁，觉得实习任务太过轻松，他们怕自己转不了正。 第一千两百四十一章 不该有漏网之鱼 其中一个看着那边餐厅里靠窗对坐的男女，很积极的询问道： “这位顾小姐不是唐少爷的女朋友吗？她背着唐少爷私会男人，我们不用跟唐少爷说一声吗？” 钟离顿时嘶的一声皱起眉来： “你会不会说话？私会什么私会？怎么用词这么难听呢？” 说完他又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把座椅不断放下去，直到压到了后座的小弟才停下来，手枕着头道： “唐少爷布置任务的时候就跟我说好了，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全部不用管。” 【我又不是为了监视她，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我要保证的只是她的安全，除了安全问题之外，你们不用向我报告任何事情。】 ——唐少爷的原话其实是这样说的。 钟离啧啧两声，心里默默感叹着爱情的伟大，居然让一个目中无人飘在天上生活的家伙，也能这样周到细致的将另一个完全保护起来。 老板都这样说了，他当然不会给自己多找事情做。 何况……他能告诉小弟他其实很乐意看见唐大少爷被女人戴绿帽子的情节发生吗？ 当然不能。 钟老大老神在在的陷入了浅眠中，看着顾小姐的任务就被交给了另外几双眼睛。 调成静音的手机在他的兜里发亮，却完全没有被主人注意到。 那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唐少爷三个字清清楚楚，却由于主人的无知无觉，连同这三个字背后急得抓耳挠腮想马上知道情况的联系人本人，也一起被无视了干净。 · 和钟离一样，顾小姐也把手机调了静音放进背包里。 在正餐上来之前，她捧着一杯柚子茶，和对面的迟秋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迟秋将一个黄皮纸袋拿出来放到桌上，道： “我去找化学系的同学检查了一下，根据针管中残留的物质成分得到了结果。” 在顾绒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中，他摇了摇头： “的确是注射类毒品，而且还是上川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来自其他地方的新型毒。” 顾绒紧紧的皱起眉来。 而迟秋顿了顿，继续道： “我连夜侵入了毒品库，查到了这东西的命名和上一次出现的地方。” 顾绒抬起眼来，迟秋看着她，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桃花。” 顾绒露出了荒谬的表情。 “可笑？” 迟秋也耸了耸肩： “这种病毒一样穷凶极恶的东西，居然起名叫桃花。” “我的朋友对这种新型毒品了解不深，也没办法凭借那点残留物质把它完全复制出来，所以到底有些什么效用也不知道……可我查到，这东西的上一次出现，是在几个月前，下川的一个贫民窟里。” 顾绒怔住了，迟秋淡淡的道： “上川的出入都查的很严，不管是车站还是机场，每一年都会缴获一些被藏起来的少量毒品。桃花在下川引起的震动很大，舆论虽然被压下去了，但两市隔得这么近，内部人员肯定都是能够互通消息的，按理说上川得到风声后应该比以前审查得更加严格，绝对不可能放进漏网之鱼才对。” 第一千两百四十二章 判刑 男生似乎很难以理解的用手指敲了敲那个纸袋子，偏了偏头：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流入上川的？” 顾绒也在发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帘半垂着一直没动。 细窄的内双眼皮线条优美干净，以一个妖娆的弧度向上延伸，上挑的眼尾刚好勾住了窗外洒进的阳光末端，如同一片金色的羽毛轻盈的落在了那里，干净又华丽。 迟秋默默的瞅着她，跟着她一起发呆，直到女孩在某个时候突然抬头。 阳光掠过她上翻的森黑眼睫，比琥珀还要更浅的瞳色突然盛满阳光的画面在他眼里如同慢放，细致到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 然后他就回过神来了，非常平静的切换了眼神，疑惑的看着她。 顾绒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去看迟秋。 她的眼睛盯着迟秋后侧不远处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嘴里道： “你看新闻。” 迟秋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那个不大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上川新闻，虽然因为距离听不清声音，但屏幕上的新闻要点却写得很清楚。 【非法屠宰场主要经营人蔡某被判两年有期徒刑缓刑执行，接下来他将会在上川市静安区警署的监督下进行为期半年的社区矫正……】 迟秋听见一声轻笑。 那笑声就跟冬天的山泉一样冰凉。 他收回视线看向顾绒，发现她也已经没再看电视了。 她低头慢吞吞的喝饮料，迟秋也喝了一口自己的柚子茶，才开口道： “这两年的有期徒刑恐怕还是根据他手上所交易的金额来判的，因为没有出人命，就算他杀掉了那么多动物，这也只能是一个非法交易罪。” “而且还是缓刑。” 顾绒咽下口里的柚子茶，这样补充道： “这半年的时间里如果他遵纪守法甚至乐于助人，最后被判定对社会没有危害了，那两年的牢他甚至一天都不用去坐。” 她捏着杯子，盯着里面颜色漂亮的饮料，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迟秋看着她，静默片刻后道： “所以，你还是不准备把这东西交出去吗？” 迟秋敲了敲那个装着针管的纸袋子： “如果加上毒品，他恐怕不需要缓刑，就要直接去戒毒所了。” 顾绒也看着那个纸袋子，往头发上吹了一口气： “不交。交上去就是打草惊蛇。” 她回答得很干脆，顿了顿又看向迟秋： “你不会说出去？” 迟秋笑起来，甚至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声线疏朗道： “学姐不用担心，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绒勉强放下心来，觉得迟秋同学这种好人，想必是不会做背叛朋友这种事的。 正巧正餐被服务员端上来了，顾绒将那个纸袋子放到自己包里，在服务员摆放东西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电视机，正巧屏幕上在放映着那个蔡某从法院里戴着手铐被警员带出来的视频。 等到服务员离开后，她便突然叫道： “迟秋。” 男生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第一千两百四十三章 我一直认真盯着顾小姐 顾绒的目光还没从电视机上移开，嘴里却对他问道： “你说，这个蔡某在社区矫正的半年时间里，能忍住不碰毒吗？” 迟秋几乎瞬间就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意外的挑起眉毛，道： “你想做什么？” 顾绒沉默片刻，沉沉开口： “毒品交易的买卖方往往都是熟人老客，定时定点的进行交易，尤其是在上川这种审查力度非常强的城市里，交易双方尤其是售卖方一定会更加警惕。” “这个蔡某，被强制戒毒几年都没能戒掉毒品，我赌他在这半年的时间里肯定也忍不住。” 迟秋勾起嘴唇，眼底有种微妙的笑意，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冰冷： “所以？” 顾绒没有注意到迟秋的眼神，她这时候才将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来，看向对面的迟秋，道： “所以，在这半年期间，如果能一直跟着他，估摸到他毒瘾发作的时间，说不定能在他忍不住要去买毒品的时候抓到于他进行交易的上家。” “这个办法听起来可行。” 迟秋点了点头： “但是你怎么能做到呢？” 顾绒愣了愣，接着就颓废下来了。 她臊眉耷眼的吃起东西来，嘴巴塞得鼓鼓的。 迟秋看着她丧气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一边优雅的拿筷子一边道： “其实等到他毒瘾发作的时候，负责看管的警员也总会发现的，到时候事情还是会曝光出来，所以你还不如把针管交上去，反正迟早都是要曝光的。” “不行，能晚一点是一点，说不定这一点时间能够抓到更多尾巴呢？” 迟秋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微笑道： “学姐，我发现你对我们的执法人员好像很不信任啊？” 顾绒顿了顿，垂下眼皮： “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比起相信他们，我更相信自己。” 这世间一切，除了我自己，谁都有可能背叛我。 所以我谁都不相信。 更何况这还是由陆安邦做市长的城市。 她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努力的往嘴里扒着饭。 迟秋默默看了一会儿，笑着也开始吃饭。 · 一觉醒来终于发现自己手里已经有了唐少爷二十几通未接来电的钟老大险些没把手机丢出去。 他咳嗽一声，看着刚刚走出餐厅的大学生模样的男女，寻思了一下措辞后才接了电话。 接通后的整整五秒内，那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啊……这是非常愤怒已经到了暴怒的情绪体现啊。 钟离这么想着，却吊儿郎当的微笑起来： “不好意思啊少爷，我太认真的盯着顾小姐了，手机开了静音放在兜里，完全没有察觉到你打了电话啊。” 唐郁开了口，声音平静，却像是冰山封死的岩浆，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 “太认真的盯着顾小姐？” 他平平静静的问： “有多认真？” 钟离：…… 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更没想到的是，唐少爷居然是这种等级的醋坛子。 钟老大在心底表示认输，不动声色的转移了重点： “其实主要不是为了看顾小姐，而是为了看清和顾小姐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第一千两百四十四章 迟秋真是个好人啊 唐郁沉默片刻，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那你看清了吗？” “当然。” 钟离看向前方正单手插着兜慢慢和顾绒一起往前走的修长男生，不动声色道： “是个非常帅气的男人” 唐郁：…… 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的唐少爷的愤怒中，钟离听见他问： “现在还能看见他们吗？” “还能。” “拍张照片给我。” 钟离默默的在心底笑了。 说好的绝对不会监视，绝对不需要听到任何报告的呢？ 这种打老板脸的问题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乖乖的挂了电话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之后他坐在车里，看着那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想象着目中无人的唐大少打电话时急得咬牙切齿抓耳挠腮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顾绒下意识的一个回头，迟秋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了？” “没怎么。” 顾绒收回视线： “我听错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唐郁的未接来电，她想了想，抬手拨了回去。 这一次唐少爷再次一改秒接的作风，大约五六秒后才接通了电话，发出平静淡定的声音： “吃完饭了？” 顾绒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嗯了一声： “我刚吃完，你呢？” “还没吃呢，时间还早。” 唐郁顿了顿，若无其事的问道： “和谁一起吃的啊？” “迟秋……就是住在我楼上那个学弟。” 唐郁：…… 一边为顾小姐的诚实感到高兴，一边为这个定语更加心塞。 唐少爷五味陈杂的嗯了一声，什么都没问，充分表示了自己的大度后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还是来我家一趟，今天薄铮回国，应该很快就到了，他要拉我去吃饭，我让他就来我家吃。” “为什么不在外面吃啊？” 顾绒有点莫名其妙： “在外面吃不是挺好吗？” “他要拉我去金城喝酒。” 曾经的花花公子唐少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肯定还要叫上一堆的公子哥儿，台上再请两个小明星唱歌跳舞什么的，你要让我跟他一起去吗？” 顾绒：…… “我知道了。” 她黑着脸转变了态度： “一会儿就过来。” 挂了电话，顾绒转身和迟秋道别。 男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往校门口走去了。 顾绒看着他在阳光下修长明亮的身影，想起包里那个纸袋子，不由得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迟秋真是个好人呐。 · 大约十多分钟后，顾绒拎着在校外超市买的一条鱼赶到了半月湾。 输入密码进门的时候唐少爷正瘫在沙发上睡着了，淡金色的夕阳洒在他修长的四肢和额前的短发上，看起来有种宁静的华美。 颜狗顾小姐心里一动，拎着鱼静悄悄的走过去，蹲在旁边对着那张脸看了许久后，默默一笑，抓起那条半死不活的鱼，隔着塑料袋，用那小巧的鱼嘴对上了唐大少弧度优美的薄唇。 唐郁皱了皱眉，还以为顾绒来偷亲自己了，正要翘起嘴唇去抱人的时候，却只楼到了一手空气，接着就隔着塑料袋触到了一手滑溜溜的触感。 他猛地睁开眼睛，顾小姐已经抱着那条鱼坐倒在地上，在淡金的夕阳里笑得前俯后仰。 第一千两百四十五章 薄少爷，好久不见 薄铮抵达半月湾的时候，阳光已经没那么盛大了，只剩下丝丝缕缕轻纱一般的霞光披在宽敞安静的别墅区。 门铃声响起片刻后，里面有人来给他开了门。 许久不见的兄弟俩再次见面，薄铮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抽风了吗？居然说要在家里请我吃饭？” 他换了鞋跟着唐郁往里走，刚走到客厅便看到了刚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摆上桌的顾绒，然后他说了第二句话，语气匪夷所思： “你们俩居然还没分手？” 唐郁：…… 他一脚给他踹了过去，眉头皱着十分不爽： “怎么说话呢？” 顾绒倒是没有反应，反倒笑眯眯的朝他打了声招呼： “薄少爷，好久不见。” “别跟我套近乎，我绝对不支持你们俩在一起，姚娜都比你好。” 唐郁脸色顿时铁青，而薄大少还毫无所觉的转头对他道： “诶唐郁你知道吗？姚娜居然是美国vik集团老总的女儿，我们经常去的那个高尔夫球场就是她家……嗷！” 话音没落薄少爷已经被唐郁一巴掌拍在了嘴巴上，薄铮痛得一声嚎叫，抬头就对上了唐郁阴冷的咬牙切齿的脸色： “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出去，我他妈还不稀罕请你来我家吃呢！” 薄铮：…… 他转头看向顾绒，后者已经坐在了餐桌旁，撑着腮帮子十分悠闲的盯着他们，姿态淡然从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薄铮：…… “赶紧的，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滚出去，金城那边不是给你开了一桌吗？要去就赶紧去，别打扰我吃饭。” 薄铮再一次在脑袋上冒出省略号，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家常菜，为了兄弟还是忍辱负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最后一道汤，你们可以聊会儿天。” 顾绒站起来走向厨房，而唐少爷长手长脚的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道： “我们两个大男人聊什么天？我来给你打下手。” 薄铮完全没想到自己兄弟认真谈起恋爱来居然会是这么个毫无尊严的样子，脸上便也不由得带出不可思议的嫌弃表情。 这幅毫不掩饰的神色被唐郁瞄到，唐少爷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薄铮：…… 他默默的坐在了宽敞无人的沙发上，手机一直震动不停，随便翻翻未接来电就知道是那群疯玩的酒肉朋友。 微信群里他们发来许多照片，昂贵的酒水，炫目的灯光，舞台上性感的浓妆美人，还有在昏暗中搂着人大笑的公子哥。 薄铮正翻着那些照片，突然听见厨房里传来一声嫌弃的驱赶。 “你能不能别添乱了？赶紧滚出去！” 他忍不住抬头看去，从沙发这个位置，能隐约看到流理台内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不，应该是唐少爷化身牛皮糖，顾小姐怎么甩都甩不开的身影。 她揭开锅盖的时候他就俯身去闻味道，她拿汤勺舀了一勺汤起来他要抢先去尝一口，她想再切点葱丢进去他就非得抢了她手里的刀自己来切。 然而顾小姐忍无可忍的赶人依旧没能成功让唐少爷离开。 不管她在干什么，他总是呆在附近。 第一千两百四十六章 打个招呼，这是薄叔叔 渐渐要变得暗淡的霞光还剩下最后一层清透的橘色，那颜色从大幅的玻璃外洒进来，落在厨房里两个相隔很近的男女身上，加上那一个正在咕噜噜冒热气的汤锅，薄铮看着看着，竟有些发呆了。 这种感觉非常新奇。 一个是因为他好久没有发过呆了。 一个是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唐少爷出现在这种，堪称温暖安宁的场景里。 哪怕没有太多言语，没有太多互动，只是这么呆在一起，就让人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好？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汇酸得薄铮险些打个寒颤。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低头看去，不知道是谁在群里发了一张舞台上的照片，说是最近正红的某个新生代员，长得非常漂亮。 然而此刻薄铮看着那张照片，却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原本还想晚上去金城玩一玩的想法莫名其妙的熄灭掉了。 他关了手机，背脊舒展的靠上沙发，翘着二郎腿默默的看着厨房里的两个人，直到夕阳余晖一丝一缕的渐渐散去，直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突然窜到了他的腿上来。 “啊！” 薄少爷被惊得大叫一声，一团灰色的东西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窜到地上去了。 唐郁听到声音急忙走了出来，脚步刚刚绕出流理台，那团灰色便踩着他的脚背蹭蹭的一路爬过大长腿和胸膛，最后窜上了他的肩膀，全身炸毛的盯着客厅里的薄铮，发出一声警惕的咆哮： “喵——” 薄铮：…… “你居然养猫了？” 薄少爷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唐郁揪着琥珀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往外走一边若无其事道： “不是我的，是我和顾绒一起养的，叫琥珀，刚刚一直在楼上睡觉呢。” 他单手兜着琥珀，坐到沙发上，把她爪子举起来朝薄铮挥了挥： “打个招呼，这是薄叔叔。” 琥珀睁着圆圆的猫眼瞪着薄铮，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和他打招呼，声音很凶的对他龇了龇牙： “喵——” 唐郁：“真乖。” 薄铮：…… 厨房里，顾绒端着最后一锅鱼汤上桌了，琥珀闻着香味喵的一声就要往下窜，被唐郁一把按住。 “那不是给你的，你只能吃我们吃剩的鱼骨头。” “喵喵喵！！！” 琥珀挣不脱他的大手，愤怒的挣扎着朝他大吼。 唐少爷十分得意的笑： “是不是很气？气也没用，你给我去笼子里呆着。” “喵！喵喵！！！” 大概是听到琥珀的求救声，顾绒抬头看过来： “你松开她，她不会爬桌上来的，你赶紧去洗手吃饭了。” 唐大少默默的松了手，灰色毛团嗖的一下朝顾绒扑了过去，围在她脚边团团转。 薄铮看着去乖乖洗手的唐郁，又看着被猫咪绕着转圈的顾绒，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一个三口之家做客，简直有点格格不入。 可虽然想是这么想，吃饭的时候薄少爷还是没有一点客气，和主人唐少爷争那道红烧排骨争得如火如荼，险些就要用筷子来打上一架了。 第一千两百四十七章 薄少爷不要脸 没有讲究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唐郁便开口问道 “和你爸见过面了吗？” “我下飞机就来你这儿了，上哪儿去跟他见面？” “你准备怎么做？” “能怎么做？” 薄铮声音里含着凉凉的笑： “当爹的要改遗嘱，我这做儿子的还能有什么反对意见不成？” 顾绒原本听得云里雾里，此刻才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唐郁对上她的目光，解释道： “他爸准备改遗嘱，想给尹妄分两家公司。” 薄铮看了他一眼，语气凉凉的： “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顾绒轻轻一笑： “我可不稀罕知道你的事。” “不稀罕你就把耳朵堵上。” “不想让我知道你怎么不把自己嘴给缝上呢？” “你还能管我说话？” “你都能管我怎么用耳朵我为什么不能管你说话？” 叽叽喳喳。 叽里呱啦。 一阵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唐少爷坐在中间位置上，面无表情的吃着饭，直到他喝完了一碗汤，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俩这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了？怎么不去开个辩论赛算了？” 争吵声顿时停止，顾绒瞟了唐郁一眼，语气凉凉的： “你说什么？你想挨揍吗？” 薄铮则是凉凉一笑： “什么惺惺相惜？我看女人的眼光可跟你不一样，母夜叉绝对不在我的欣赏范围里。” 唐郁：…… 话音落下后的第三秒，薄少爷伸进盘子里的筷子被顾绒啪的一声用筷子按住了，他冷冷抬头，对上顾绒虚伪的微微一笑： “那就别吃母夜叉做的饭了，赶紧滚蛋。” 薄铮哼笑一声： “是你买的食材吗？我兄弟出钱买的东西，我怎么不能吃了？” “这鱼还真是我买的。” 顾绒继续微笑： “薄少爷要点脸就赶紧把筷子挪开。” 薄铮低头看了一眼那道蒸鱼，嘴角微微一抽，啪的一声打开了她的筷子： “我偏要吃。” 顾绒：…… 唐郁：…… 顾绒轻轻一笑，模糊而轻描淡写的咬出三个字： “不要脸。” 薄铮：…… 唐郁默默的放下筷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最后还是和薄铮说起了正事： “你回来之前查过尹妄的动向吗？” “他能有什么动向。” 薄铮一边吃东西，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买了唐青昊那条赛车产业链的消息早就有人告诉我了，其他时间不都是在默默努力学习经营公司吗？至于那些酒肉朋友……” 低着头也能看到薄少爷嘴角那一抹讥诮冰凉的弧度： “他前脚跟他们聚餐，后脚那群家伙就给我发照片了，谁不是把他当个笑话在看？就跟误入了凤凰窝的土鸡一样，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进入了这个圈子了呢？” 抬头看了唐郁一眼，他淡笑道： “要不要打个赌，你那个堂弟虽然跟他合作了，但也绝对没真的把他当一回事。” “不用打赌，我知道。” 唐郁又问： “那你准备不管他，直接解决你爸么？” “谁说要解决我爸？” 薄铮道： “我说过老头子想把产业给谁是他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去直接插手的，如果他有想法要把公司分给尹妄，那我让尹妄消失不就行了？” 第一千两百四十八章 你当我是洗碗工吗？ 默默喝汤的顾绒听到这里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抬头无声的看了薄铮一眼，却正好被后者的眼神捕捉到，嘴角泛起一丝冰凉嘲弄的笑意。 “怎么？学新闻的顾小姐是不是想去举报我杀人害命了？” 顾绒并不为他的冷嘲热讽生气，耸了耸肩平淡的道： “等你真的杀人了再说，到时候我会试着找一下证据的。” 薄铮还想说什么，唐郁却不想再看他们俩打嘴炮了，皱了皱眉道： “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薄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回事啊？以前我对付那些野弟弟野妹妹的时候磕没见你担心过，怎么这个尹妄你这么关心？” 唐郁：…… 他说不出话来，他能告诉他是因为十年后的那个自己曾说过这个尹妄对你来说有大威胁，所以他才总是对这个尹妄这么在意么？ 而薄铮把他的失语看做了关心则乱，十分不在意的道： “别担心了，就尹妄这种身世，我随随便便公布一下他妈妈的职业和病例就足以让他在任何地方立不了足。” 顾绒低着头搅着汤，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 薄铮放下筷子，靠着椅背若有所思的说： “诶你说，我爸以前有过那么多情人，也有过那么多私生子，其中甚至还有不少身份很好的女人生出来的，可那些他都不在意，也没有特别坚持过要把人接回薄家，怎么这个尹妄他却这么重视呢？上天作证，尹妄那个妈可是我在他情人里见过的身份最不堪的了，我以前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跟一个妓女搞出个儿子来。” 他摇着头啧了两声。 顾绒喝掉了最后一口汤，啪的一声把碗放在了桌上。 薄铮被吓了一跳，看过去就见到顾绒表情淡淡的站起来： “我吃饱了。” 她转身朝客厅走去，薄铮靠着椅背，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你不洗碗吗？” 顾绒停住脚步，在唐郁倒吸一口冷气的表情里缓缓转头。 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瞳冷如无机质的某种人造晶体，看得唐郁心里拔凉拔凉的，赶紧立刻道： “你赶紧跟琥珀玩儿去，我来洗碗。” 薄铮露出了“我兄弟怎么会这么没出息”的表情。 而顾绒始终没有动，她静静的看着薄铮，片刻后开了口： “唐郁。” 唐少爷立马应声。 顾绒又道： “我觉得你兄弟今天嘴巴有点欠啊，你觉得呢？” “是是，我也这么觉得。” 薄铮：？？？ 他转眼看向唐郁： “什么？” 顾绒却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对唐郁道： “那你觉得今天让他和你一起洗碗怎么样？” 唐郁立马点头： “我觉得可以。” 薄铮：？？？ “什么？！” 顾绒依旧对薄少爷晴天霹雳般的表情视而不见，满意而从容的点了点头： “那你教教他，别让他把碗摔碎了。” “ok。” 唐少爷非常认真的接下了这个任务，顾绒就去找琥珀玩儿去了。 饭厅里薄铮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唐郁： “你疯了吗？你自己要洗碗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我跟你一起洗？你当我是洗碗工吗？” 第一千两百四十九章 那就蒙住她的眼睛 没有了顾绒在，唐少爷立刻恢复了霸权主义本性，面无表情的看着薄铮道： “少废话，不洗以后就别来我家了。” “当我稀罕来你家？” “不只是这个家，你别忘了金城也是我的。” 唐少爷勾起一边嘴角，无声一笑： “不洗我就叫人把你的会员证注销，以后你再也不准踏进金城一步。” 薄铮：…… 薄少爷满脸都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客人？”的震惊。 唐郁轻轻一笑： “谁叫我是老板呢？” 最终，在会员卡的威胁下，薄大少爷屈辱的挽起了袖子，和唐少爷一起当起了洗碗工。 顾绒坐在沙发上撸猫，一边玩琥珀的爪子，一边听着厨房不时传来的碗碟摔碎的声音，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琥珀坐下，乖~” 窗外天色渐晚，等到第一次当了洗碗工的薄少爷精神萎靡的从半月湾离开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月亮刚刚升起来，挂在墨蓝的天空上格外明亮。 顾绒原本抱着琥珀坐在后院的人造湖边的秋千上看月亮，片刻后唐郁也到她身边坐下，秋千摇晃起来，却又很快被他踩着地面稳住了。 一只手从侧面伸过肩膀，将她揽进了怀里。 顾绒微微侧头，视线却没从那轮月亮上收回来。 两人都没说话，四野只剩下安静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喇叭声，将那一湖淡淡的月光和灯光衬得更加安宁平和。 许久后，唐郁突然出声道： “我突然有种感觉……” 顾绒轻轻“嗯？”了一声。 唐郁便继续道： “好像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头歪下去靠着她，在她脸颊边蹭了蹭，嘴角也轻轻翘起来： “就像是相爱多年的夫妻，每天都会度过这样一段拥抱的时光。” 顾绒跟着笑： “可能是在做梦。” 她怀里原本懒洋洋趴着的琥珀突然伸着脑袋喵了一声，唐郁立刻道： “你看，琥珀都在抗议了，说不是做梦。” “说不定是在应和我呢。” “不可能。” 他坐直了一些，转头看着顾绒，那双深黑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认真和淡淡笑意： “世上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梦，就算是穷尽我所有的想象力，我也创造不了这样的你。” “世上也不会有这么真实的梦。” 唐郁飞快的低头在顾绒嘴唇上亲了一下，唇角更深的翘起来： “让我每一次和你接吻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要爆炸了。” 顾绒被他吓得一缩，条件反射的揪住了手里的猫毛： “琥珀还在呢。” “那就把她眼睛蒙上好了。” 唐少爷一本正经的这样说着，毫不心虚的一只手蒙住了琥珀的眼睛，另一只手撑在秋千靠背上，又一次低头，在抗议的猫叫声里吻了下来。 半空里灯火与月光融合交汇。 镜子一样的湖面被夜风吹得泛起皱褶，而湖边微微摇晃的秋千上，顾绒的长发与唐郁的额发都被吹得扬起来，露出那两双睫毛交错的，轮廓清晰的闭起的眼。 被男人的大手捂住眼睛的小猫咪蹲在顾绒腿上，无辜的伸长了脖子，发出疑惑抗议的叫唤声： “喵喵喵！！！” 第一千两百五十章 你他妈为了一个女人跑来跟我说这些？ 顾绒晚上回家是由钟离的手下送回去的，上车的时候顾绒才发现正是那天晚上被自己揍了一顿的那两个。 她彬彬有礼的笑了笑，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却不由自主一抖，赶紧收回了目光，一眼都不敢多看。 顾绒：…… 她默默的转头跟窗外的唐郁挥了挥手、 车子很快远去，而唐郁看着轿车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褪去了嘴角的笑意。 他没什么表情的给薄铮打了个电话，得到地点后，自己驱车离开了半月湾。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抵达了薄铮家门口，走进大门在内门门口刚好看见来开门的薄铮，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是已经睡觉了，张着嘴打着哈欠： “你怎么回事啊，这个时间……” 话还没说完，唐郁已经几步走上阶梯，毫无预兆的一拳头揍在他脸上。 薄铮一声卧槽的踉跄几步，按了按嘴角，摸到了一点湿润的血迹，他不可置信的带着愠怒抬头看来： “你他妈发什么疯？” 而唐郁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我没发疯。” 漆黑的桃花眼冷冰冰的睨着薄铮，充满了危险的警告： “今天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儿上，随便别的什么人在我面前那么说顾绒，我早就弄死他了，你以后把你这张嘴给我管好一点，少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你他妈真的疯了！” 薄铮忍无可忍的一拳头擂过去：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专门跑来跟我说这些！” 唐郁啪的截住他的拳头： “就因为你是我兄弟我才专门跟你说这些！我这辈子要么不结婚，要结婚对象除了顾绒绝对不会有别人，你要是一直这么对她不客气我以后天天揍你，揍到你乖乖叫她嫂子的时候！” 薄铮气的要死，两个人很快你来我往的打起来，从门口打到了客厅，打架时还不乏语言攻击。 “唐郁你他妈真的是脑子出毛病了！还想让我叫一个乞丐嫂子！没门儿！” “你他妈再敢说她一句老子把你门牙打下来！” “我他妈就说了！她顾绒就是个乞丐！” “你找打！” …… 博古架上薄铮搜集来的赛车模型在他们杀伤力巨大的打架中被全部摔坏，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被碰得摇摇晃晃最终碎了一地。 这一场声势巨大的扭打再十多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薄铮鼻青脸肿重重的躺在了地上，唐郁拿指关节蹭了蹭嘴角的血，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喘气。 许久只有喘气声的安静后，薄铮看向唐郁，终于说话了： “你真这么喜欢她？” 唐郁扫了他一眼： “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 薄铮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半晌吐出来三个字：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唐郁靠着墙，仰着头，淡淡的说： “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和她分手就好了。” 脑海里闪过这些日子和顾绒在一起后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他极其细微的弯了下唇角： “就算是有一天她不喜欢我了，哪怕求着她，关着她，用尽所有办法，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第一千两百五十一章 我真的不懂 薄铮瞳孔微缩，露出有点惊愕的眼神，直直盯着天花板，半晌后他再次缓慢重重的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不懂。” 顿了顿，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给她点面子。” 唐郁这才笑了笑，抹了抹嘴唇站起来，走到薄铮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淡淡道： “起来。” 薄少爷用嫌弃至极的眼神看着他： “我他妈才不要男人拉。” 他自己撑着地面坐起来： “而且还是脱离了单身贵族的，惧内的傻逼男人。” 唐郁：…… 他收回手，冷漠的耸耸肩： “那我走了。” 薄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而直到唐郁毫不停顿的大步走出大门后，他才对着这一室的混乱恍然醒悟，一声怒吼： “你他妈揍了我还要我自己收拾屋子！我草你大爷的唐郁！” · 顾绒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男朋友为了自己转头就去找兄弟打了一架，她这几天的课业很重，之前那个废墟探索的话题虽然没有做完，但于教授表示只做了一期也是足以交一篇论文的，短一点也没关系，再加上古然居这个新闻的主题，她几乎每天都陷入了疯狂赶论文的状态。 至于那辆长期在她身后的黑色大众里，偶尔坐着钟离大爷本尊，偶尔坐着他那两个实习小弟，在校外从来没有离开她一百米远过，不过这么些天以来一直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顾绒就跟唐郁提了一声让他把人撤回去，但唐郁始终没有松口，每次都含糊过去了，顾绒也只好作罢。 时间一长，她甚至跟那两个小弟都熟起来了，知道了那个长得很凶的那个姓易，长得比较端正的总是当司机的那个姓王，他们俩互称小易和老王，顾绒每次听到都觉得想笑，总觉得两个人跟拿错了剧本一样。 这天晚上，顾小姐在游仙帮小八上了个班，再一次搭乘了老王开的便车回家。 路上司机王先生打开了新闻电台，换了两个无聊的情感交流频道后，顾绒突然叫了一声停。 “……古然居一案至此全部结案，所有暂住于动物收容机构的受伤的小动物们这些天来一共得到了五十万以上的捐款，而屠宰场的主要经营人蔡某即将在警署的看管下被送回家进行社区矫正……” 后面的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官方话，顾绒没有再放在心上。 她靠着椅背，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些出神，而前面的老王见她没有发话也不敢调频道。 没过多久，这个新闻便被播完了，那个主持人又说起了下一个新闻，似乎是有关科研工作的报道，等顾绒的耳朵捕捉到那信息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句前后不明的“第二次的试验中，这一批小白鼠依旧没能撑过三天，全部死亡，专家说无论用哪种方案，这些小白鼠都是无法存活的，因为给它们使用的药剂中，致命的成分是始终存在的，因此……” 街灯夜色透过玻璃窗映在她的瞳孔里，而她的瞳孔又被映在玻璃窗上，昏暗的彩光模糊了那瞳中怔然的神情，电台里的播音员还在说话，顾绒却似乎都已经听不清了。 第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杀了那只小白鼠 就像在温水里昏昏欲睡的大脑突然被浇了冰冷的雨。 一个早就潜伏的危险的思考突然破土而出，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 如果说，那个蔡某就是一只小白鼠，那么无论他是呆在监狱里毒瘾发作直接暴露，还是在这半年的社区矫正中毒瘾发作去暗中寻找上家买东西，他都逃不了被发现还在吸毒的必然结果。 只要他身体里的毒瘾还始终存在，他就是那只必死无疑的小白鼠。 那么，如果在他背后真的有一个巨大的贩毒团体，要怎么做才能让人不发现他的毒瘾从而摸到他们身上去呢？ 顾绒看着玻璃窗里的自己，在那双狭长眼睛里看到了冰冷的答案。 ——杀了他。 在更早的时候，在他毒瘾发作之前就杀了他。 夜风在窗外流淌，隔着玻璃送来呼呼的声音。 顾绒静静地听着，却仿佛切身的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那个团体真的存在么？ 如果存在，他们真的会这么做吗？ 她在加快的冰冷的心跳里这样问自己。 最后在第二个问题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不存在也就罢了。 可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黑色团体，那么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 无声无息抹去一个即将暴露的购买者，就可以抹消掉他们被发现的可能——哪怕这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万无一失，残忍到根本没有人性。 顾绒盯着窗户里的自己，片刻后突然拿出手机，翻出迟秋的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男生接了通话，似乎正在吃着东西，声音有点含糊： “怎么了？” “那个蔡某什么时候离开拘留所去进行社区矫正？他家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 前面的老王和小易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狐疑。 而听筒里的迟秋似乎也有些疑惑： “问这个干什么？” 虽然持有疑问，但听声音他似乎已经行动起来了，键盘的敲击声很快，隔着手机也清晰可闻。 顾绒犹豫了一下，道： “有一个不太确定的怀疑，总觉得要亲自确认一下才放心。” 迟秋唔了一声，不说话了。 接下来好几分钟的时间里顾绒都只在手机里听见键盘的击打声，没过多久，迟秋就开口道： “查到了，他后天会被警车押送到飞流区的旭日家园，他住在那里。” “具体是什么时间？” “下午，四五点的样子。” “知道了。” 顾绒道了谢，挂了电话。 另一边的迟秋看着手机微微皱眉，撑着腮帮子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有些搞不懂她想干什么。 而另一边，顾绒静静仰头靠在了椅背上，脑袋开始了飞速运转。 后天下午四五点。 从关押他的拘留所到飞流区大概会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保证不让人产生怀疑，最好的下手时间应该就是路上这一个小时。 真的会有人动手吗？在警车亲自押送的情况下？ 顾绒紧紧皱起了眉，闭上了眼睛。 前面的老王和小易再一次对视一眼，也再一次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懵逼，他们都一致在这样的眼神里觉得对方是个傻逼。 第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潜伏与跟踪 顾绒平静的度过了第二天，但和唐郁一起吃晚餐的时候，还是被唐少爷发现了一点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论文进行不顺利？” “没有。” 顾绒摇了摇头，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儿让唐郁跟着心烦。 她撑着下巴看着唐郁，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倒是你，昨天没问你居然就真的不说，是跟谁打架去了？” 唐少爷毫不慌乱的摆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 “练拳的时候被不留手的教练给蹭到了，没事儿。” 顾绒一脸“你看我会相信你吗？”的鄙视，却也并不追问，觉得男人偶尔打个架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她自己也是个打架专业户，于是顾小姐十分牛逼的说到： “下次再和谁打架你可以叫上我，你要是打不过我还能帮你撑场子。” 唐郁：…… 怎么感觉自己交了个流氓女朋友？ 他憋着笑点头，还十分自然的拍了句马屁： “顾小姐一个顶一群，只要有你在，我肯定无往不利。” 顾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的夹起一筷子菜塞进了他的嘴里。 · 次日下午，原本有课的顾绒毫无预兆的从学校逃课出来了。 她拉开黑色大众的车门，无声无息坐在后座上的时候把正在打瞌睡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咕咕咕……顾小姐！” “……我是公鸡吗？咕什么咕？” 她吐槽了一句，关了车门道： “去南城拘留所，尽量开快一点。” 老王和小易在别的方面还不够机灵，但却绝对遵守着不能对雇主的命令有任何疑问的规则。 顾绒虽然不是直接雇主，却是比雇主更加重要的存在，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就发动车子朝城南去了。 顾绒在路上一直看着窗外发呆，大约四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顾绒让老王把车无声停在了拘留所对面的墙壁下，一眼就能看见大铁门的位置。 她看了一眼时间，正好三点半，如果是四点出来的话，那还有半个小时的等待时间。 可她并没有准备休息这半个小时，而是抱着胳膊靠着椅背，静静的看着那个大铁门。 老王和小易都一阵摸不着头脑，但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和她一起等着。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了。 天空里散发着温暖光辉的太阳极其缓慢的移动，直到地面的树影换了个模样，那大铁门终于在顾绒的视线里缓缓打开了。 她眨了眨眼，慢慢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边。 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押着一个戴手铐的人走了出来，随后一辆警车缓缓开过来，后厢门打开，那个戴手铐的人被押着，一瘸一拐的走了上去。 顾绒在短暂的时间里看清了他的侧脸，正是那个蔡某，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更瘦了，远看都有种骷髅上挂着衣服的感觉。 看着那警车厢门关闭，除了司机外又一个警员坐上了副驾驶，随后警车缓缓驶离了拘留所。 顾绒看着那警车的车尾巴，直到大铁门关闭，拘留所门前没有人了，才道： “开车，跟上那辆警车。” 第一千两百五十四章 突发 老王乖乖的发动了车子，不远不近的坠在了警车后面。 顾绒盯着那辆车，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她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 如果从这里到旭日小区中途始终没有人意外发生，那么是不是说明那个卖家只是个毫无力量的散户？又或者他们会选择其他时间动手？ 可是除了这段路程，谁能确定这个蔡某下车后到底会在哪个时间发作呢？唯一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在绝对不会暴露的路上制造意外。 这个意外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车祸？ 顾绒看着那警车的车尾巴，被自己渐渐紧张的心跳搞得有点神经质和哭笑不得。 时间就在这样的紧张中缓缓过去，路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始终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顾绒始终注意的车道也一直没有任何可疑车辆。 她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神经质了。 前方就是跨江大桥，车流量虽然不如市中心，每天却也有不少车辆通过，也是唯二允许重载货车经过的跨江大桥。 上桥之前的路口，侧面突然横插过来一辆黑色面包车，硬生生挡在了大众和那辆警车之间。 刚刚有所放松的顾绒微微一愣，立刻坐直了身体，全身紧绷的看着前方： “超过去。” 她面沉如水的命令，老王当然不敢不听，立刻打方向盘加快了速度，企图让车子从侧面超过那辆面包车，却始终没能找到空隙，最多也仅仅是和他并排而已。 于是紧紧追在那警车身后的，变成了那辆黑色面包车。 这时候，他们都上桥了。 跨江大桥很长，桥上的风声越发的大。 在四周都有车辆的情况下老王不好超车，顾绒则紧绷的盯着窗外那辆黑色面包车。 那车的车窗是完全紧闭的，死死跟在警车的背后，让人找不到任何缝隙，而顾绒也完全无法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哪怕只是隐约的人影都看不到。 越来越紧张的心跳里，整座大桥已经驶过了一半。 就在顾绒拳头握得死紧准备要打开窗户的时候，那边黑色面包车的窗户先降了下来，一个男人的头冒出来，朝着他们这边大吼道： “搞什么啊？桥上还超车？你他妈看上我了？前面就是警车你信不信我立刻报警！” 顾绒：…… 她看着那颗标准的大叔款地中海脑袋，随风飞起的稀疏头发仿佛也在跟着主人一起大吼。 顾绒愣住了。 而随后那司机骂了一声娘，踩着油门飞快的从警车旁边超过去了。 顾绒愣神中紧绷的心跳也跟着缓和下来，然而就在她刚松了一口气靠上椅背的时候，仰着脑袋漫不经心盯着前方的眼瞳里，突然闪过一辆从另一个反向车道失控冲过栏杆的载重货车。 在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巨响之中，那一直闪烁着的警灯突然随着那辆货车一起，从她眼里消失了。 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响声，随后在极其短暂如同暂停键的安静后，一声重物落入水中的巨响，才姗姗来迟，瞬间搅乱了一切。 第一千两百五十五章 江面上空的蘑菇云 宽阔而冰冷的栖霞江面仿佛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直到刹车与尖叫声响成一片，顾绒才猛地回头看去。 桥边的栏杆断开一个尖锐巨大的豁口，路面上留下大片惨白的车轮摩擦痕迹，一个还在不断闪光的警灯破破烂烂的掉在地上。 阳光从城市上空洒下来，然而顾绒隔着车窗看着外面，却仿佛是看着阴冷无声的地狱。 世界似乎在暂停键里安静了片刻，顾绒怔怔望着窗外，打开门走了下去。 一切嘈杂而混乱的声音这时才洪水一般的包围过来。 路人不由自主的哭泣和尖叫，各种打电话的声音，车辆不断刹车停下来的声音，还有部分人主动开始维护秩序的声音…… 顾绒在这些声音里一步步向那个豁口走去，被一个男人伸手拦住了： “别过去了，马上会有人来施救的。” 顾绒没有说话，她看都没看一眼这个人，只探头从豁口处往江面看去。 冰冷的江水依旧在平静流淌，水面什么都没有，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仔细听还能隐约听见浩大的水声。 阳光通过遥远的水面折射进入她的瞳底，突然刺得她眼睛一痛，那光影里便蔓延开一片艳丽又陈旧的猩红，铺陈在她眼底，惊得她猛地后退了一步。 后面一直跟着的小易立刻走上前来，试探性的询问道： “顾小姐？” 顾绒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狰狞的缺口，轻轻道： “我们走。” 在交警到来疏通道路之前，桥面上完全进入了水泄不通的状态，顾绒让老王留在这里等交警来疏通，自己则慢慢的走着人行道，朝大桥对面行去。 长相很凶的小易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面，偶尔默默的瞥一眼她的背影，眼底是散不去的浓重疑惑和一点点畏惧。 为什么顾小姐会恰好在今天让他们跟着那辆警车？路上还十分敏感的对待之前那个超车的黑色面包车，就好像早就知道那警车会出事一样？ 还有，顾小姐现在的反应实在是太非人了。 刚才那个场面多可怕啊！ 货车直接从逆行车道里斜插过来，就在他们面前把那辆警车生生的撞下了大桥，连他和老王当时都惊叫了一声，可顾小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在事情发生后，在明知道这大桥底下正沉浮着两辆车的时候，居然还敢这么安静的走在人行道上？难道她就不会想到下面那些被锁在车里多半活不过来的人吗？ 面对这样的惨烈可怕的事件，这个年龄不大的年轻女孩字，怎么会这么安静？ 小易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一点都不露，只安静如影子一般的跟着顾绒。 阳光从上空洒下来，顾绒慢慢的走在大桥的人行道上，距离那个豁口越来越远，可那片平静的水面却始终没能从她的脑海里抹去。 还有错觉里那些猩红的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毫无关联的画面，但是这样的联想让她觉得阴郁又疲惫。 还有无法解脱的，一遍又一遍的自我质问。 第一千两百五十六章 姐姐，我请你吃糖 如果我早就把那个针管交上去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只顾着自己猜测来跟随，而是早一点把怀疑报告给警厅，警车里那两个无辜的警察是不是就不会遭此横祸？ 或者我在路上直接把那个警车拦下来…… 无数种规避灾难的选择在她脑海里一个又一个的闪过，让她的心情一层一层的灰暗下去，陷入了自我折磨和自我厌恶的怪圈，连头顶洒下的阳光都仿佛变成了冰水，让她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只有深入骨髓的清寒，冻得她四肢僵硬，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而就在行尸走肉般的恍惚之中，一声大喝突然拦在了她面前： “嘿！恩人！” 顾绒半晌才在面前人不断地挥手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问： “你叫我？” “当然是你啊！” 那个眼熟的地中海大叔拼命的朝她笑，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我们的车就堵在旁边，我刚刚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你的车老想来插队，我肯定不会想要加速超车，我要是没有超车，那发癫的货车就要把我一起撞下去了！” 他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两只眼睛晶亮，泛着后怕和狂喜，他指了指自己的车： “要只有我一个人被撞下去就算了可以自认倒霉，我车上可还有我们一大家子人呢！你真的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顾绒的手被中年男子猛地一把手握住了，从汗湿的手掌和紧张的力度就能感觉到他的激动。 小易本来想上前阻止，但见顾绒没什么反应就没动了。 顾绒看着面前大叔对自己深深鞠躬，又转头看向他刚刚指了的那辆黑色面包车。 降下来的车窗上，趴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而小女孩身后，还有一个长发女人，看得出来是女孩的母亲，她正在朝顾绒露出感激的笑，眼睛似乎都有点红。 而在她们身后车窗里，似乎还有两个看不清的人影，想必也是家人。 顾绒慢慢收回目光来，安静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细微冷淡的笑了笑： “不过是巧合而已，你不用谢我。” “那怎么行！巧合也是救了我们啊！不能因为只是巧合就当做没这一回事！” 眼看这大叔又要鞠躬，顾绒微微皱眉：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也不管他还想挽留的反应，抬脚朝前走去，然而就在刚要走过那辆黑色面包车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清脆的响了起来： “姐姐！” 顾绒停下脚步转头看去，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正在低头摸自己的口袋，片刻后掏出来一个东西，捏在手里朝她伸出来： “妈妈说要谢谢你。我请你吃糖。” 她捏在手里的只是一颗普通的水果糖，糖纸在那细嫩的小手里亮晶晶的闪着光，清晰的映入顾绒的眼瞳里。 她望着那颗糖有些发愣，手指在身侧无意识的蜷曲起来，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半蜷的手有些迟疑的伸出来，最后还是轻轻伸展开了。 第一千两百五十七章 那突然消失的影子 小女孩认真的把糖放在她的掌心，抬头朝她龇牙一笑。 顾绒神情里有种复杂难言的微妙，最后却被唇角一个淡若微风的笑掩盖住了。 “谢谢你。” 她握紧手，把那颗糖纸收拢在掌心。 最后朝女孩的妈妈也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 顾绒花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才从桥上走下来。 这期间他们已经听见了许许多多的警笛的声音，而在他们下桥的时候，桥上的路况已经被交警疏通了，不断的有车从桥上下来，而上去的单行道却被封住了，有穿着制服的交警站在那里，让过来的车都改道。 小易和老王通了话，老王说还有几分钟就能下桥了，让他们找个地方等着。 顾绒站在路边，揣在兜里的手中一直握着那颗糖。 此刻她抬起头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定在不远处的一个便利店内。 “我去买一杯咖啡，你在这儿等车。” “还是你在这里等，我去买咖啡好了。” 小易说着就已经快步走向那个便利店了，生怕顾绒要亲自去买一样。 顾绒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坚持，她脑子里现在还是时而混乱时而空白的，按理说她现在应该要赶紧梳理一下思绪才对，可大概是刚才那个场景冲击力太大了，让她至今都大脑当机。 她的记忆甚至不能捕捉那辆货车撞向警车的清晰轨迹，唯一在脑海里清楚的画面，是那个闪烁的警灯突然消失的瞬间。 就像她并不能清晰记得那个女人跳下高楼时到底有没有回头望她一眼，而只记得那个身影从眼前消失的动态画面。 她呆在冰凉的阳光里面无表情，终于明白了记忆为什么会将两个毫无关联的画面联系起来的原因。 因为那个短暂的瞬间是一样的残酷和可怕，那突然在眼前消失的影子，一样代表着不可挽回的生命，代表着一个惨烈残忍的结果。 她下意识的捏紧了掌心的糖果，糖纸的锐角扎在皮肤上，细微的刺痛感让她觉得清醒了一些。 这一清醒便突然注意到从侧面路段上走来的男人。 穿着灰色卫衣，戴着耳麦，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基本只能看见嘴巴——那嘴巴还不停的在动，明显正在嚼嚼口香糖。 一看就是个赶时髦的男青年，边走路甚至还在边随着音乐抖肩膀——似乎没什么不对的？ 顾绒淡淡的转回头收回目光，继续漫无目的的看着马路。 那个男青年抖着肩膀渐渐离她越来越近，顾绒甚至能隐约听见他嘴里含糊哼着的旋律。 脚步声越来越近，三米，两米，一米…… 他从她身后走过，往桥上行去。 顾绒面前的马路上，有车辆不断的经过。 而就在某个车按响了喇叭的时候，就在那个男青年的轨迹即将与她的鞋子交错而过的时候，她突然毫无预兆的转身抬起胳膊，啪的一声正好挡住了那人狠狠劈下的手刀。 力量差距之下顾绒小臂痛得一颤，可她还是稳稳架住了他，嘴角淡淡的翘起来，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这年头不管是保护人的还是揍人的业务要求都已经这么低了吗？你这种半吊子货色是怎么被派出来的？” 第一千两百五十八章 他正在画画 这一刻正是桥上所有车都被疏通的车流高峰期，一辆又一辆大大小小的车从顾绒身后经过，而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辆黑色越野突然刹停在顾绒身后，刚巧挡住了不远处交警看过来的目光。 交警没有见到异常转回了头。 而在这同一时刻，还和男青年对峙着的顾绒，身后突然毫无预兆的伸来一只举着手帕的手，她刚刚警觉的第一秒，口鼻便被浸满了乙醚的手帕狠狠捂住了。 没过几秒便四肢发软的顾绒被更加迅速的拖上了车厢，那个男青年也迅速钻进车厢里。 随后越野车车门砰地一声合拢，飞快的混入了无尽的车流中。 从男青年动手到越野车停车劫人再到离开，一共不到三十秒时间。 在四周没有经过的路人的情况下，简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被乙醚迅速麻痹的顾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看见了擦肩而过的，刚从便利店中推门而出的端着咖啡的小易。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里。 · 另一边，端着咖啡走到顾绒原本等待地点的小易，看着空无一人的路边茫然了。 而刚刚从桥上下来，从车窗里探出头的老王往四周看了看，问了一句： “顾小姐呢？” 小易懵逼的抬头看向他： “不知道，刚刚还在这里的。” 老王愣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猛地打开车门走下来，往四周望了望，然后迅速的掏出手机翻出从没打过的顾小姐的电话，毫不犹豫的给她打了过去。 听着那边的嘟嘟声时，他还不断的安慰自己也安慰小易道： “别担心，说不定是去找厕所了。” 然而另一边，有人对着那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嘲讽一笑，一根手指毫不犹豫的挂掉了电话，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在通话被挂断的时候两个人的心脏就停跳了一下，紧接着再打过去时扬声器里传来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让他们的心脏彻底跌到了谷底。 温暖的阳光里，两个保镖互相对视，却感觉到了比刚刚看到那一幕车祸时更深入骨髓的冷意。 “打给老大。” 老王心如死灰，面如金纸的道。 · 接到电话的时候，唐郁没有在开会也没有在工作。 他这天下午一直在办公室的阁楼上画画。 阳光透过玻璃洒满整个阔大空间，映得那些各种各样的画像闪闪发光般漂亮。 电话铃声响起时他正在画顾绒的头发，细致到每一条纹理都符合风的来向，认真到眼瞳没有片刻的动摇，经常勾着笑的嘴唇也始终平直的抿着。 可这个突然而至的来电让他手指一抖，顾绒颊边的发丝一下子拉长拂到了鼻子上。 唐郁的手一顿，本就黝黑的瞳孔顿时一沉，眼中温度一降再降，整个空间瞬间乌云罩顶。 他放下画笔，面无表情的拿起一旁的手机，瞧了一眼来电，心想着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心情恶劣至极的接起了电话。 第一千两百五十九章 暴怒 “唐郁。” 当面总是叫他唐少爷的钟离很少会这样正式的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用这样不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 “你先深呼吸冷静一下，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最讨厌手下神神叨叨的唐郁微微皱眉，语气不善道： “有屁就放。” 突然想到什么，他语气一沉： “你要告诉我顾绒又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了？” “不。” 钟离吐字清晰的说： “顾绒失踪了。” —— 唐郁突然静止在了阳光下。 空气停止流通，他坐在凳子上，面对着满室顾绒的画像，半晌才开了口，平静的问： “你再说一遍。” “顾绒失踪了。” 下一秒响彻整个空间的，是手机被彻底砸烂的巨响。 唐郁看都没看一眼那个破碎的手机，面无表情的起身大步走下了阶梯，打开办公室的门时刚好撞上要走进来的唐劲。 唐秘书被他堪称可怕的脸色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赶紧一言不发的跟在了他的身后，飞快无声的做手势示意秘书室所有人都保持安静。 办公桌后的秘书们都死死的低着头不敢看唐郁一眼，直到唐郁走过走廊上了电梯，整个空间的气氛才终于一松。 “天哪！是谁惹了唐总？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太可怕了！” 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还在进行着，而另一边跟在唐郁身后的唐劲却躲不掉这种可怕的气氛。 “给钟离打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 电梯里，唐劲听到钟离的名字全身都是一震。 钟离最近负责保护顾小姐，难道是顾小姐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他一边飞快的拨了电话，嘟声响起的第一秒对面就接了，似乎早有预料。 问了两句后，唐劲收起手机，恭敬道： “说是正在警厅看监控视频。” 电梯门打开，唐郁大步走出去，楼上秘书早就给车童打了电话，银灰色跑车正等在门口。 本要从车童手里接过钥匙的唐劲被唐郁一步抢了先，他愣了一下，更加谨慎的低着头上了副驾驶。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唐劲余光里的大少爷表情很平静，然而当车子发动起来的下一秒，他便被冲力狠狠的甩到椅背上。 跑车以一个逼近极限的速度掠了出去，而在这样疯狂的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翻车的车速里，后视镜映出的唐郁的脸，却始终没有任何波澜。 · 跑车最终抵达警厅外的一家茶餐厅门口。 隔着玻璃唐郁看到了窗边坐着正在喝茶的钟离，他收回视线一边解了两颗衬衫扣子一边大步走进去。 穿过一些来去的客人，他直接将窗边的钟离一把拽起来，一拳狠狠揍在了脸上。 桌上杯子哗啦啦的摔落砸碎，茶水淌了一地。 旁边有客人慌乱的尖叫躲开，叫老板和要报警的混乱中，唐郁全然充耳不闻，他揪着钟离的领口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开口时声音是从喉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我怎么跟你说的？” 他从齿缝间逼出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痛恨和失控的暴怒： “让你别找些半吊子跟着她，让你亲自！一秒钟不离开的！跟着她！！！” 第一千两百六十章 神经质与失控 又是一拳狠狠砸在钟离脸上，他完全没留半点力气，钟离被这一拳砸倒在沙发上，嘴角都溢出了血，脸颊更是迅速肿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另一边的唐劲正在说服要报警的老板： “行了别报警了，赶紧把客人都弄出去。” 他这么说着，从兜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叠现金出来丢在桌上： “两万，买你一个小时的营业额。” 正举着手机的老板看了一眼钞票，立即变了脸色，放下手机开始去疏通那些没有离开的客人们。 唐劲终于送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向唐郁那边，走近时刚好看见钟离举起手，就着被唐郁揍倒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用有点变声的嗓音道： “ok，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现在更重要的不是找到顾小姐吗？之后再来揍我行不行？” 天生自带无所谓味道的语气可想而知只能让唐郁更加暴怒。 他面无表情的将钟离看了两秒，突然转头拖起旁边一把座椅，抬手就朝钟离砸了过去。 直至此时钟离终于大惊失色，用尽了毕生所学勉强躲开了砸下来的椅子，听着那椅子毫不留力重重砸在沙发上发出的闷响，钟离终于意识到唐郁真的失控了。 他猛地跳起来。 另一边都没反应过来的唐劲飞快的扑过去，在唐郁再一次举起椅子的时候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少爷！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现在是营救的黄金时间，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啊！” 不知从哪里回来的老王和小易也注意到这个情况，赶紧也跟着一起抱住了唐郁。 唐郁狠狠挣扎两下挣不开，他才喘着气站直了身子，看着直直瞪着他的钟离，看也不看的松手扔掉了椅子。 那座椅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几个在场的人都是狠狠一抖。 而唐郁呼吸片刻，淡淡道： “放开。” 唐劲和老王小易这才慢慢的松开了他。 唐郁整理了一下衣领，在卡座里坐下来，垂眸时眼睫浮着一层冷漠的光。 “说，有什么线索，该怎么去找，有结果了吗？” 钟离在他对面坐下来，没有耽搁时间，很快汇报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我们查了那条路的监控，发现了带走顾绒的可疑车辆，可是就在刚刚的查询记录里，那辆车的车牌号被证实是个未登记的假牌子。” 唐郁依旧垂着眼，安静道： “还有呢？” “接着我们跟着监控试图把那辆车的行驶路线确定出来，可那辆车拐进了没有安装监控的街道，刚刚有警员出警找过去了，有了结果会立刻通知我们。” 唐郁没有动，声音安静冰凉，复读机一般的再一次重复： “还有呢？” 钟离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 “是我没有尽职尽责，等事情解决后，你扣我多少钱我都乐意。” 唐郁突然弯了弯嘴角。阳光下，这一个无声的笑有种荒谬尖锐到了极点的攻击性，他终于抬眼看向钟离，一双深黑的眼睛映着阳光，却如同覆了一层无机质的光膜，又冷又神经质： “扣钱？是不是把这份差事想得太简单了？” 第一千两百六十一章 找到车了 他弯着嘴角，缩紧的瞳孔紧紧盯着钟离，声音却轻飘飘如浮在半空： “别扣钱了，扣你的手。顾绒手上破了皮，你就把你的手砍下来，顾绒腿上受了伤，你就把你的腿砍下来，顾绒要是受了重伤……” 他轻轻的说： “你就去死。” 唐郁站起来，长身玉立在天光里，却有种冰棱山峰般的孤拔和尖锐，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钟离，漠然道： “你忘了，我说过你要把顾绒当自己的命一样保护，看来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钟离仰头看着他，眼里终于透出几丝惊愕。 而就在这个时候，钟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接起来，没说上两句就变了脸色站起身： “找到了？” 他抬头看向唐郁： “他们找到车了。” 唐郁脸色一变，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钟离也急忙跟上，几个人兵分两路的开着车迅速赶往了警方发来的目的地。 · 唐郁还是把车开得飞快，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了那条街道。 这是一条较为狭窄的老街，居民都是些老人家，一直都没有安装监控。 嗞的一声急刹声惊破了整条街，不远处闪烁着光的警车后面也探出来两个人，看到那辆银灰色跑车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我们找到了那辆越野……” 说话间唐郁已经被簇拥着走到了那辆越野车门前，那车就那么停在角落里，不需要走得更近他就已经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车厢。 原本紧张跳动的心脏顿时一停，又重重的砸落地面，发出剧痛的闷响。 “车上什么讯息都没留，我们测过了，方向盘上甚至连指纹都没有，车门上也同样没有指纹，看得出来对方拥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一定是有备而来的，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的把车停在了这里。” 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个组长级别的警员对他解释道： “而且我们问过了附近的居民，说对这几天经过的可疑车辆都没有察觉，他们应该是提前就停了另一辆车在这里，今天才把人带过来，换了运载工具把人带走。因为没有监控，每天经过这街道的车流量又不小，所以我们很难确定可以车辆。只能继续查这一辆车，虽然牌照是假的，但是车子是从哪里买来的应该还能查一查。” 唐郁一声不吭的听他说，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越野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冰冷。 一个穿制服的警员从旁边走过，被这个组长叫住了，拿过了他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对唐郁道： “对了，还有这个，是大剌剌摆在座椅上的，手帕里浸满了乙醚，嫌疑人应该就是用这个迷晕了受害者。” 唐郁低着头，瞳孔一动不动的映着透明塑料袋中的手帕，片刻后才慢慢伸出手，那只画画时从来稳定的修长干净的手掌，在半途上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了一下，很快被他蜷缩手指止住了。 一个接手帕的动作，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完成。 手里捏着那个塑料袋，他突然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大树遮掩的道路上洒下斑驳的树影，唐郁的脸色在那斑驳中无声无息变得惨白。 第一千两百六十二章 线索 是手机来电的无声震动。 趴在床上补觉的迟秋被吵醒，看也没看的接起了电话，一声懒散的喂还没有拖完，就被那边的声音打断了。 “我是唐郁。” 迟秋一愣，睁开了眼睛，而那个声音冰冷的继续问道： “你之前和顾绒说了什么？” 迟秋的眼睛至此时已经完全清明，他从床上坐起来，片刻后淡淡道： “问这个做什么？” “顾绒失踪了。” 唐郁并没有卖关子，很快就给了答案： “她今天让我的司机开车带着来了拘留所，然后一路跟着那个姓蔡的所在的警车，直到在跨江大桥上那辆警车被撞下桥去，随后没多久她也被一辆黑色面包车带走了，至今没有消息。” 迟秋猛地抬眼，瞳孔里装满了诧异： “被撞下桥了？” 话出口的瞬间，闪过脑海的是那个夜里顾绒突然打来的电话。 她问到那个蔡某会在什么时候被送去社区矫正，然后他回答了她…… 迟秋懊恼的在自己额头上狠狠拍了一下。 当时怎么没有注意到异常，又或者怎么他就没有提前想到这种可能性。 那边的唐郁大约是听到了一些异动，沉声道： “迟先生，你若是有知道的事情，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 “我是猜到了她今天为什么会去跟踪那辆车，但我不确定她的失踪到底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迟秋难得的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道： “那个姓蔡的是个毒瘾患者，顾绒在那个学校里发现了注射针头，之后一直没有说，是因为她怀疑在蔡某背后还藏着一个贩毒团体，不想打草惊蛇。” 迟秋已经站起来，光着脚大步走进幕布后的暗室，在一个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动起来，昼夜不停始终亮着屏的电脑顿时飞速运转起来，在短短几秒之内成功找到了资料。 迟秋啪的一声按下回车键，一段刚被传上网的还没有被太多人发现的视频顿时被放大在最大的屏幕上。 迟秋抬头看向屏幕，载重货车失控撞向警车朝江面坠落的画面映入他的眼底。 他静静看着，对听筒里道： “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唐郁静默了两秒，随后漠然开口： “在你看来，顾绒的失踪有没有可能是这些人动的手。” 迟秋想了想，道： “可能性不大，因为我确定蔡某吸毒的事情除了我和她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个制造车祸的团体更加不可能知道，但是……” 顿了顿，他微微皱起眉来： “也不能排除他们今天一直跟在警车后面，发现了顾绒的跟踪，所以才把她带走的。” 那边沉默片刻，淡淡道： “我知道了，多谢。” “你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有一点猜测。” 唐郁似乎不想多提，迟秋只好道： “那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和顾绒也算是朋友。” “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迟秋在桌前站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脸也不洗饭也不吃的直接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的噼啪声响，预示着他已经进入了紧急工作状态。 第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直到夜深 而实际上不光是他。 此时此刻，整个上川的警厅都已经进入了紧急工作状态。 尤其是交警。 很多路口被设置了路障，来往车辆进入了紧急排查状态，甚至连车子后备箱都要一一打开检查。 然而很多司机都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微博上城市版块中的上川市很快就被市民的疑惑填满，然而直到暮色散去，华灯初上的夜里，这疑惑都始终没有被解决，而排查也一直没有停止。 上川城市大事 【楼主：今天发生的事感觉有点多，先是装着犯人的警车被一辆载重货车撞下了桥，然后市区就进入了紧急排查状态，难道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上面正在查罪魁祸首？ 1l：楼主搞笑了，这世上的车祸本来就全都是人为，而且看了视频后，我真的觉得那个货车太奇怪了，明明是相反方向的车道，中间还有个栏杆挡着，但他就那么不偏不倚的直接朝警车撞过去了……我不是上川人，但光看视频我也觉得那个货车有可能是故意撞过去的。 2l：卧槽楼上的猜测也太可怕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个货车司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据说那个警车里面关押的是那个非法屠宰场老板，难道是他太爱小动物了？ 3l：别搞笑了，现在车子都还没有被打捞上来你们就猜？猜个屁啊猜，说不定就是单纯的车子失控了呢？如果是故意的，想弄死那个犯人我还能理解，但车上还有两个无辜的民警啊，不是变态谁能做出这种事？ 4l：什么叫做想弄死犯人就能理解？想弄死谁都不能理解好么？能不能不要只靠键盘靠嘴皮子靠自己所想的断案？当网络法官真是容易死了 5l：楼上都不是上川人还吵得挺起劲，上川人表示只等官方消息 6l：上川人现在只希望能早点回家啊啊啊！！已经堵了快一个小时了！不管是查什么那个人都赶紧站出来求求你了！我还没吃饭啊！！！ 7l：附议楼上，下班正要去约火锅的路上居然被堵了这么久，我的热情都消耗完了，已经快饿死了。 ……】 各大论坛都在讨论今天上川发生的这一起车祸。 每一个视频底下都写满了“触目惊心”这类的字眼。 而上川市区堵车的事情也被顺带提起，无数上川本地人都表示要在线做法赶紧让车流疏通起来。 然而显然他们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这一夜的紧急排查，一直进行到了深夜。 半月湾此刻已经是一片静谧，每一栋别墅都在夜色里散发莹莹光辉，看起来奢华又安宁。 充当房门的博古架自动移开的时候，唐郁正坐在老板椅上，看着桌上那一方手帕发呆。 唐劲匆匆走进来站到桌前，他好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一般的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缓慢移到他身上，没有说话，眼里却写满了询问。 压抑的，安静的，看不见一丝急切的询问。 第一千两百六十四章 去找唐青昊 唐劲低下头，闭着眼道： “没有消息，市区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收队了，钟离手下的人还在继续找，但至今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车辆，钟离说，他们要么就藏在市区内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要么就是在我们排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市区。” 唐郁沉默许久，问道： “车子呢？” 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唐劲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把头垂得更低了： “那辆车被查明是辆二手车，是通过不正规的交易市场淘来的，联系到上一个车主之后，发现买车的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他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车钥匙，买车人给的是现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紧接着没有等他继续追问，唐劲便将需要报告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我去找了二少爷，据说他这些天一直在金城泡着，昨天才跟方少爷他们去野营了，我晚上给方少爷打了电话，他说二少爷的确和他待在一起。顾小姐的债主，也就是那位姓周的先生我也去找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唐郁没有说话。 许久后他重新低下头去，静静的看着那方手帕，片刻后道：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绑匪联系我，是吗？” 唐劲深深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而唐郁无声的看着手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突然道： “去找唐青昊。” 唐劲一愣： “什么？” 唐郁低着头，脑海里闪过那个似睡非睡的梦境里，在无边白雾中，十年后的那个男人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还没有解决麻烦，你怎么敢正大光明的和顾绒在一起？怎么敢把她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他突然猛地闭上了眼，攥紧的拳头里，手指用力到快要痉挛。 “去找唐青昊，确定他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干什么。” 唐劲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不敢多问的立即去办了。 落地窗外是昏黄灯光落满草坪。 夜色越来越深，而在这个晚上，整个上川都注定不会太平。 · 城市论坛上，上川市的区域从下午五点一直热门到第二天。 而由于江水深度和夜里作业的原因，警车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才终于被打捞起来，那辆货车则由于过重而打捞失败，救援人员直到早晨七点才将那个早已死去的驾驶员打捞上来，之后的货车打捞则要花上更多的人力物力。 整整一天，微博热搜热度爆炸，各大论坛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因为那辆货车的失控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就跟司机突然嗑药了似的，可如果要说那司机是蓄谋杀人，那么他到底是想要害谁呢？ 根据调查，那个司机和警车里两个警员根本互不相识，可排除掉这个可能，他难不成还是为了那些惨死在蔡某手上的小动物报仇么？ 相关讨论和猜测在网络世界里到处流传扩散。 而凌晨的新闻直播中，那两个无辜警员的家人在直播视频深深的弯着腰，对着江面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影像，让很多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整个网络上都弥漫着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氛围。 第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都是我害的 同样是凌晨。 大约三点的时候，唐劲再一次推开书房门，然而房间里此刻空无一人。 他愣了一下，看向落地窗的方向，透过透明玻璃，他看见远处人工湖边坐在秋千上的唐郁。 夜色和灯光都笼罩着他，将那个背影衬得安静如雕塑。 唐劲看着那个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书房，下楼去了后院。 · 男人听到脚步声，稍微侧了侧头，余光漠然的扫过来。 唐劲看着这样的唐郁，突然有一个瞬间觉得很陌生。 他赶紧清理掉乱七八糟的想法，上前两步道： “钟离派人去了二少爷露营的山上，派去的人打回电话说二少爷的确在那里，正和方少爷他们在山路飙车，据说还有人受伤了。” 他拿出手机走到唐郁面前： “这是发回来的照片。” 唐郁垂眸看去，屏幕上唐青昊正侧对着镜头，在和另一个公子哥大笑着说什么，照片很清晰，那个侧面也很清晰，完全排除了是虚假的可能。 如果不是他。 那又会是谁呢？ 凌晨的风很多，带着草叶上露水的湿气，吹到脸上钻进衣服里还是会让人觉得冷。 唐劲小心看向老板，在冷风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少爷，你要不还是吃点东西？从下午开始你就一口水都没有喝过了。” 唐郁一动不动，淡淡道： “你觉得顾绒会有水喝，有东西吃吗？” “……如果绑匪只是想拿顾小姐威胁你的话，应该不会对她太差？” “你也说了只是如果。” 唐郁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投向远处夜色，神情似乎漫不经心，脸色却是让人触目惊心的苍白。 风声里谁都没有说话，夜色跟水一样的覆盖宽阔的空间。 过了许久，唐郁突然开口，轻轻问：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该这么早就跟顾绒在一起？“ 唐劲一惊，抬头看去，唐郁却动都没动一下，依旧静静看着前方，声音空空荡荡的： “我还没有成为唐氏集团的总裁，我还没有解决想弄死我的唐青昊，我还没有说服我的父母，我还没有解决她的所有难题，我还有那么多后顾之忧，怎么就敢这么放心的和她在一起了呢？” “少爷……” 唐劲只吐出两个字，便梗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唐郁。 压抑，阴暗，后悔，没有表情可全身上下都是死灰一样的寂静，甚至连愤怒和焦急都仿佛在躯体里被碾压成黑色灰烬了。 “如果顾绒出了什么事，那都是害的。” 唐郁平静的这样说着。 秘书先生担忧的皱起眉： “或许并不是针对你。” “那也是我害的。” 唐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她都已经和我在一起了，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唐劲再说不出话来。 除了风之外，这里静默无声。 由钟离亲自负责的查找还在整个城市里继续进行。 而和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一样，唐郁呆在宽阔的后院里，睁着眼吹着风，一直坐到了黎明。 第一千两百六十六章 能找到吗？ 谁都没有想过这一场等待会这么漫长。 不管是钟离，是迟秋，是唐劲……或者是，越来越死灰般阴郁的，唐郁。 整整三天的时间。 顾悄被唐劲挡了两天，在快疯掉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唐郁，可当他真正见到唐郁的时候，那些愤怒焦躁到了极点的情绪，却一点都喷发不出来了。 上一次见到唐郁不过才过去几天，而就在这么短短三天的时间里，他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般，消瘦，苍白，阴郁而颓丧。 那双深黑的眼睛抬起来，看着人的时候却仿佛是看着石头。 “他已经整整一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唐秘书的话浮现在耳边，顾悄面无表情的盯着唐郁，死死捏着拳头，咽下了毫无意义的发泄与责骂，僵硬而冰冷的问了一句话： “你能找到她吗？” 唐郁静静看着他，漂亮苍白的脸如同是一层覆盖的面具，片刻后嘴唇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一个字： “能。” 顾悄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皱眉正想说什么，却见男人居然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一下。 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他，深处仿佛突然燃起妖异的光泽： “如果找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把所有可疑的人一个个弄死就好了，总能抓到犯人的。” 顾悄瞳孔微缩，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没必要骂他，因为看他这个样子，好像疯的比自己还可怕。 少年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按捺住焦躁的灼烧感，转身大步出去了。 而唐郁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动没动。 · 三天的时间里。 唐郁一共就睡了大约三个小时，吃饭很少，喝水也很少，整个人可见的快速消瘦下去，偏偏他的精神还诡异的越来越好，每天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三天夜里，唐劲终于看不下去，悄悄在他的水杯里下了安眠药，刚好足够让他昏昏沉沉好好睡一晚上的剂量。 在身体状况本就糟糕又混乱的情况下，唐郁当然顶不住药物的催眠，即便再不想睡，也还是不堪重负的闭上了眼。 唐劲悄悄走进书房，将人搬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终于长出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醒来再继续紧张工作。 然而就是在这一夜，他们等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正深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梦中一会儿是第一次见到顾绒时被她过肩摔的情景，一会儿又是女孩抱着鱼坐在夕阳洒满的地板上冲他大笑的样子。 铃声打断了那段模糊摇晃的笑声，他皱眉，最后闪过脑海的，是唐劲那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的消息，抓着那一点灰暗焦躁的情绪，他立即从梦境里挣扎着睁开了眼。 瞳孔被黑暗中亮起的手机屏幕映亮，唐郁动了动手指，皱着眉，抗拒着身体里流窜的无力感，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拿起了那个手机，滑开了接听键。 这是一个视频通话，黑暗中的屏幕里便响起了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古怪的声音。 第一千两百六十七章 夜深电话 那声音带着笑，阴冷而得意的，叫了他一声唐少爷。 随后屏幕一亮，在那一亮中，闪过他视线的，是被蒙着双眼，垂着头的顾绒。 · 意识瞬间从混沌中挣扎着变得清醒，然而那个屏幕已经重新黑暗下去，转成了语音通话。 唐郁猛地闭上眼，紧紧皱着眉，半晌才问了一句： “你想要什么？” “唐少爷真上道。” 那个声音怪笑着在夜色里响起： “我想要什么，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你在哪里？” “看来顾小姐真的对你很重要？” 那边似乎很惊讶，语气更加玩味起来： “还记得顾小姐发现的那个学校吗？我想着她那么可怜那些猫猫狗狗，我就把她关在这里好好体验一下那些畜生的感觉咯。” 唐郁无声攥紧了拳头，那边咯咯的笑起来： “来找我唐少爷，什么只许你一个人来这样的废话我就不多解释了，反正顾小姐现在就在我身边，要是你真的带了人过来要把我包饺子的话，我怎么也来得及在她脸上划过十七八刀，再慢慢割断她的喉咙。你说呢？”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沙哑的沉在夜色里，听起来十分平静。 那边轻快的“ok”了一声： “那唐少爷还请尽快，我已经迫不及待见到你了呢。” 就在电话即将被挂断的时候，唐郁突然毫无预兆的开了口： “唐青昊。” 听筒那边猛地沉默下来，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许久后，才慢慢的，怪异的笑了一下： “你在录音吗？唐少爷？” “没有。” 唐郁睁开眼睛，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手里除了顾绒什么都没有，所以，好好对待你握着的唯一把柄。” 他声音里温度突然降下来，仿佛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冷得硌人： “你要是敢撕票，我也敢撕了你。“ 那边沉默半晌，阴冷的笑了一声，一语不发的挂了电话。 黑夜突然陷入无声。 唐郁撑着床慢慢起身，安眠药的效用还在身体里流窜着，让他看东西都有些看不清楚。 抬起来的手机屏幕上，隐约可见【3：00】的字样。 如果是清醒的时候，唐郁一定能选择更好的方法去应对这个已经打来电话的绑匪，比如至少给唐劲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让他开启自己手机的定位系统以便随时监测，比如干脆让钟离他们远远跟着，确保他的安全。 然而现在的唐郁，却是被安眠药麻痹的，根本还有些意识不清的他，光是从床上站起来就花了他好一会儿时间，混沌一片的脑海里，那唯一的一点点清明，仅仅只记着那个地址，只记着那个绑匪的话。 这几天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全部爆炸，将他的心变得迫不及待，然而身体里被刻意按捺的极度疲惫，经过这一场时间不长不短的水面后，也全都爆发出来。 他撑着墙，跌跌撞撞的声音惊醒了走廊里的声控灯，照亮他一路走向车库的身影。 第一千两百六十八章 通往他想见的人 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的时候，他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直到有浓重的血腥味道充满口腔，他才抓住了那点来之不易的清醒，踩了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凌晨三点的时间，上川最热闹的街道也变得安静了许久。 他将车窗全部打开，冰冷的风兜了满车厢，让他渐渐稳住了还有些无力的手指。 寂静的霓虹映亮他黝黑的眼眸，让他在某个时刻，终于发现了身后幽灵般跟随的，行在左右的两辆黑色轿车。 难怪唐青昊根本没警告他，原来他早就派了人在他家门口等着，只怕他一旦带了其他人，唐青昊就能立马得到消息，然后转移地点。 唐郁将目光收回来，覆着一层薄薄昏黄色的眼眸死水般毫无波澜。 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突然重新浮现眼前。然而这一次却不像是做梦，记忆里每一帧画面都变得清晰无比。 从第一次见到顾绒开始，到之后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争锋相对，互相轻蔑嘲讽，再到奶奶面前貌合神离的演戏，红蕖巷里每一夜的脚步声、早餐店里便宜却热气腾腾的肉包、盘山路上锋芒毕露的骄傲的机车手。 还有那个在冬夜巷子里抬头望着天空，嘟囔着要让冬天快滚的她；在他画着月亮和春天的壁画下，喝醉了酒也要拒绝他的她；在木屋后的山林里，告诉她他不在男朋友名单里的她；还有在他生日那天，在伽蓝山的山路上，在夕阳里再一次说了“不喜欢”，还要跟他说生日快乐的，绝情的她。 然而记忆里更深刻的，还是她的笑。 不管是以前冷嘲热讽的笑，还是后来的微笑、大笑、讪笑…… 还有那些有意或无意的、微笑或悲伤的、缠绵或短促的……吻。 他唐郁活了这么多年，交往了那么多女朋友，却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爱情。 他一直以来都死水般不泛波澜的感情里仿佛卷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从暗恋时死不肯承认的隐痛，到一再被拒绝的窒闷与愤怒，再到在一起之后每一天忐忑与期待并存的幸福。 直至今日，他终于理解了初见时十年后那个自己的所有举动。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如果你会恐慌于失去这个人，那么你会珍惜每一刻，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贴在她身边。 哪怕是被人看成神经病，哪怕是翻窗跟踪，哪怕是在漏风的楼道里坐上一整夜……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只是为了离她更近一点，你什么都愿意做。 车子离开市区，进入了郊区路段。 少了建筑物，更大的风鼓进车厢来，将他额前的发凌乱的吹起，露出一双沉静冰冷的眼睛。 那两辆黑色轿车始终行驶在他的车后，两侧亮起的眼睛一样的车灯，像是两个尽忠职守的监视者。 而他姿态平静，眸底只映着前方漫长黑暗的道路。 这条路不算很长，通往他最想要见到的人。 也通往，他所不能预知的，就如这黑夜般注定危险的结果。 他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将油门踩到了最大，一头撞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第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心脏落地 当所有画面消散在夕阳里抱着鱼大笑的那个身影中时，他的车终于停在了那所废弃学校前面。 他打开车门走下去，正要大步往里走时，却突然被人叫住。 他转头看去，刚从他身后那两辆车上走下来的几个男子走上前来。 “不好意思唐少爷，请把手机交出来，另外我们还要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追踪器。” 唐郁嗤笑一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敞开了双手。 连在机场都没有这样过安检的唐大少，被人搜了一遍身，把手机拿走后，终于被这几个男人围着，走进了那所学校。 · 郊区比市区多了很多虫鸣，尤其在这样安静的夜晚。 昏黄灯光在泥土的地面铺了薄薄一层，鞋踩上去的时候，四周的虫鸣也仿佛被惊破。 空荡荡的教学楼散发没有清理干净的腥味，唐郁的目光在那些黑暗的教室间一扫而过，又掠过空无一人的操场，微微皱起眉来。 围着他的人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情绪，怪笑一声后道： “唐少，除了房子，这儿不是还有一辆车吗？” 唐郁转移目光，定格在那辆陈旧的蓝色货车上。 巨大的车厢在车头后面如同一个沉默在黑暗中的房子。 唐郁静静看着，心脏突然跳动得快起来。 一声一声，似催促又似重鼓的心跳声里，他一步步走进，在接近的过程中不断变幻角度，渐渐见到了大开的货厢门，和昏暗的货厢地面。 直到最后，整个货箱内部终于完整呈现在他面前。 灯光在地面投下昏暗的影，三天不见的他的顾绒，就在那昏暗中，被蒙着眼，用胶布贴着嘴，牢牢绑在椅子上。 呼吸突然静止了片刻。 而在这静止中，他紧紧盯着的人，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茫然的抬起头来，在灯光下暴露出苍白的脸色。 剧痛猛然席卷了他的心脏，让唐郁不得不攥紧了拳头，让僵硬的骨节都发出咔咔的声音。 车厢更深处的黑暗里，此时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唐大少，为了把顾小姐从市区运出来，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才给她找来了这么个大空间的牢房，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那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最后站在了灯光下，居高临下的凝视他。 和他所猜测的一样，正是据说还在和朋友一起野营的唐青昊。 唐郁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余光里顾绒已经开始挣扎起来，被胶布贴着的嘴发出窒闷的呜呜声，听起来焦急又愤怒。 而唐郁用尽了所有克制力，才控制着自己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始终盯着唐青昊，面无表情的问： “现在我已经来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了。” 唐青昊原本带笑的面色突然僵了一下，眼神也突然沉了下来，片刻后才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你是怎么猜出是我的？” “会把地址选择在这里，除了在这件事情里损失最大的你，不会有别人。” 第一千两百七十章 你有受伤吗？ 唐青昊笑起来，还啪啪啪的拍了两下手掌，站在那车厢中，转头看向顾绒，拍了拍她的椅背，含笑道： “本来我是打算把顾小姐吊起来的，或者随便用点什么可怕的方法，让她多吃点苦头，可既然大少爷你都那么警告我了，我当然不敢再放肆，所以现在你见到的顾小姐，可以说是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大少爷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 跟着他的目光，唐郁终于看向了顾绒。 那双背着光的眼睛，在昏影中终于翻涌起无数濒临失控的情绪。 那样盯着顾绒，可他的面色却始终是平静的： “把胶布撕开，我要听她说话。” “那可不行。” 唐青昊立即否决，脸上笑眯眯的： “要是顾小姐开口就暴露了我的陷阱让你赶快跑怎么办？” 唐郁微微咬牙，沉默下来。 而唐青昊却又道： “你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不如直接问好了，顾小姐能听见你说话，自然会用点头和摇头回答你。” 唐郁看向顾绒。 她也安静下来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向着他的方向，正缓慢的摇头。 那大约是“你疯了居然敢一个人来”，或者“你快走”之类的信息。 唐郁无视了她想传递的意思，片刻后才开口，清晰而轻声的问： “你有受伤吗？” 一旁站着的唐青昊嘴角轻蔑的勾起，无声垂下眼睑，睨着蒙着眼的顾绒。 而顾绒的摇头在他问话之后就停下了，她呼吸急促，片刻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唐郁盯着她，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又问： “你吃饭了吗？有喝水吗？” 唐青昊嗤的笑了一声，别开眼去，脸上的嘲讽与不屑不言而喻。 唐郁充耳不闻，顾绒也仿佛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面向着唐郁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唐郁又一次咽了咽喉咙，慢慢收回了视线，再看向唐青昊时，已经一脸冷漠： “我问完了，你可以提条件了。” 唐青昊眯起眼睛看着他，半晌后道：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我是怎么做到的？” 唐郁无声一秒，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片刻后才弯了弯嘴唇，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想。” 干脆决绝没有一点犹豫。 他那个无声的笑似乎没有带上任何情绪，可落在唐青昊眼里，却似乎比最恶毒的嘲讽更叫人愤怒。 他瞬间咬紧了牙关，许久后才挤出来一丝笑意，语气阴恻恻的： “说的也是，反正我们也已经撕破脸皮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蓦的收了笑，面无表情的朝手下抬了抬下巴，那男人立即走上前去，从他那里接来了一支笔和一张纸，转身走向唐郁。 过程中唐青昊淡淡道： “这段时间我什么事都没得做，唐氏地产和古然居都间接毁在了你手里，还让你得了便宜，所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该找你把这些债要回来。” “我唐青昊也不是个贪心的人，何况还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所以要的不多，把钱全部换成唐氏珠宝的股份就好了。” 第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 那人手里的纸张展现在他面前，是一张股份转让协议书。 唐郁的目光在上面一掠而过，很快就找到了重点。 唐青昊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一笑： “你手里握着唐氏珠宝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现在，分我一半。” 狮子大开口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要求。 唐氏珠宝作为唐氏旗下诸多产业中唯三在国外上市的知名公司，早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名号，哪怕去掉唐氏的名头，也依旧能立于世界珠宝行业的前列，其股份价值自然不用提，那是上百个古然居都不可能换得的。 而唐郁作为持有最多股份的绝对决策者，若是将手里股份分了一半出去，也就相当于将这个总裁的位置分了一半出去。 一阵挣扎的闷哼声传来。 唐郁却没有抬头去看，他盯着那份协议书，面不改色的接过笔，就着那个人的手，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这样的态度让唐青昊惊讶的睁大了眼。 而唐郁却淡定自若，他在昏暗中抬起眼来，一脸平静的问： “还有呢？” 唐青昊死死盯着他，接着又看向被手下送来的，确确实实写着唐郁名字的协议书。 他看着签名处那两个清晰的字，一时间竟然有种自己是在做梦的感觉。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都始终没能沾染到手一点点的，属于唐氏集团核心企业的实权股份，就这样轻易的，到手了？ 狂喜充斥所有情绪的时候，心脏深处也冒出来更加疯狂的，失控的憎恨。 没错。 他就是能这样轻易的决定任何东西。 这样重要的大事，他甚至可以没有一点犹豫，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就可以自己做主。 这一切都是那个早就死掉的老爷子赋予他的权利，甚至连唐书洵都不如他手里的股份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直接趁此机会将整个唐氏都抢过来。 因为他知道那太不现实，若只是唐氏珠宝的股份，唐书洵和各董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把这当做豪门子弟间正常的争权，但若他真的敢叫唐郁把所有股份让给他，那么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就是那些该死的、把唐郁当做摇钱树的老不死董事！ 唐青昊面无表情的盯着唐郁，咬紧的牙关沉在阴影里，暗流翻涌的眼神也藏在黑暗中。 幽幽的火焰从心脏烧起来，逐渐蔓延四肢百骸，让他的声音都变得古怪而尖锐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要求？” 唐郁看着他，静静一笑： “因为我知道你贪得无厌。” 那些火焰顿时燃烧得更加旺盛，烧得唐青昊骨头都开始发痛。 他沉默片刻，也嗤嗤的笑起来。 “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 他转身走向车厢深处，片刻后又走出来，将手里的一个东西啪的一声丢在了地上。 顾绒听到声音，朝那东西掉落的方向侧了侧头。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面上，那个药瓶骨碌碌的一直滚到了唐郁脚下，直到触碰到他的鞋尖，才停了下来。 第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选择吧，给你五分钟时间 只剩下虫鸣的黑夜里，药瓶滚动的声音那么清晰，甚至还有瓶子里药片发出的哗啦声。 顾绒的眼睛看不见，听力也有些模糊，却依旧在黑暗中升腾起极其不好的，乌云压顶般的不安预感。 她突然的望向药瓶滚落的方向，眼前却依旧只有一片黑暗，于是随后响起来的唐青昊的低笑便很是清楚。 “还记得有一次在盘山路上你摔车的事吗？” 他语气阴冷，带着调笑的味道： “你其实知道？那天我在你的矿泉水里下了药。” 那个阴冷天气里突然从急行摩托上摔下来的唐郁在他的话语间浮现在顾绒脑海中，被蒙在黑布后的眼睛顿时猛地瞪大了，瞳孔近乎惊恐的紧缩起来。 她下意识的挣扎起来，摇着头，发出的声音却都被堵在胶布后变成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额发凌乱的遮挡眉眼，黑布下只露出来白玉般的鼻尖，却依旧能看出她整个人顿时爆发出来的极度不安。 而在她这样的反应中，唐青昊深深勾起嘴唇，眼睛只紧紧盯着唐郁，另一只手拿着的水果刀漫不经心比在了顾绒颈后。 “来，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那个药瓶里一共有二十颗药，你全部吃下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活下来，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立即因为心脏麻痹而死。” “呜——” 顾绒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已经近乎凄厉，绳子几乎要绑不住她疯狂挣扎的身体，被束缚在椅子背后的手背硬生生从绳子里挣出了一截，几乎刮掉了一层皮，血滴滴答答的淋下来。 唐郁下意识看向昏暗中滴落的血，开口道： “不要动。”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唐青昊也猛地一把揪住了顾绒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仰起，死死按在了椅子上，咬着牙笑道： “没听见吗？他叫你不要动？” 唐青昊就这样一手揪着顾绒，一手拿着刀子放在她喉管的看向唐郁： “吃掉那个，你跟自己赌命，不吃那个，你就和我……赌一赌顾小姐的命。” 他冲唐郁微微一笑，在暗影中露出雪白的牙齿： “选择，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唐郁没有看他，他只盯着顾绒。 他看着她在控制之下也不断艰难摇头的样子，看着她椅子底下从手背上流下来的血迹，看着她短短几天就消瘦的脸部轮廓。 然后他收回视线，看向了脚下的药瓶。 小小的一个白色瓶子，就在他的鞋边，被掩埋在阴影里。 他平静的将那瓶子看了片刻，弯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药片在瓶子里碰撞出小小的哗啦声，顾绒侧过耳朵，更激烈的挣扎却都被狠狠按住了。 而唐青昊一手死死按着顾绒，眼睛紧紧盯着唐郁，脸上不自觉露出急迫的期待与狂喜，甚至连眼珠都有些发红，将原本还算俊朗的脸都变得狰狞无比。 夜色安静，虫鸣声里只有顾绒已经嘶哑的呜呜声，而唐郁一眼都没有看她，在唐青昊紧缩的瞳孔注视下，伸手打开了瓶盖。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作为唐郁，从未有过的清醒 灯光照亮这无人废墟，在唐郁肩上洒下薄凉的光。 唐青昊那几个手下全部都警惕的围在他身后，以完全断绝逃路的姿态将他死守。 而唐郁根本没看他们一眼，他甚至没有去看顾绒一眼，伸手将药瓶打开，把里面的药片全部倒了出来。 药片很小，二十颗全部呆在他掌心看起来也不算多。 唐郁紧盯着他，在眼看就要完成目标的此刻，他简直连半秒的目光都不能移开，浑身的肌肉都全部紧绷起来，声音也带着股怪异的扭曲感： “给大少爷送一杯水过去。” “不用了。” 唐郁却一口回绝，在顾绒被压制的挣扎中，在唐青昊极度渴盼几乎疯魔的眼神里，他仰头将那一把药片全部倒进了嘴里。 唐青昊的瞳孔在此刻缩到极致。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唐郁。 而唐郁依旧没去看顾绒，他慢慢咬碎嘴里的药片，干燥而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而他一边咀嚼，却一边想起了顾绒的习惯。 “我吃药不喜欢喝水，都是直接咬的，一个是因为见效快，一个是因为喜欢那种清醒的苦味。” 记忆里的顾绒平淡的向他解释，末了还露出微微的笑。 ……原来不用水吃药，是这种感觉。 的确很苦，也很清醒。 是这辈子作为唐郁，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那些药片一点一点在他齿间碎裂，还没有完全嚼碎的时候，就被他生生吞了下去，喉咙梗塞的感觉让他微微皱起眉，却再也没有更多的表情。 仿佛他此刻吞下的，不是催命的毒，而是什么普通感冒药一般。 在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通的窒息氛围里，一分钟仿佛过了一个小时那么长。 唐郁咽掉了最后一点药。 他抬起头看向唐青昊。 那双漂亮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装满了全世界的夜色，黑色浓郁得不见底，哪怕盛着光，也有种叫人心底发寒的灰暗和阴冷。 然而唐青昊并没有发现这样细微却可怕的蜕变，他只紧紧盯着唐郁。 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他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唐郁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处，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眉头不受控制的皱起来，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 他额头上开始沁出大滴大滴的汗，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困难，然而在身体这样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他抬头看向唐青昊，在一声一声痛苦的大口喘息里，艰难而坚决的挤出来三个字： “放……放开她。” 而唐青昊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一双眼睛盯着下方捂着胸口已经快要站不住的唐郁，魔怔般的僵滞着，好一会儿后才突然爆发出扭曲的笑声。 先是闭着嘴的，憋在喉咙里的闷笑，随后他咧开了嘴，让这笑声散发出来，再然后这笑声越来越大，终于肆无忌惮近乎疯狂的扩散在这浓夜里。 在他的一挥手之下，唐郁背后的一个人走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 原本就是死死支撑的唐郁猛地摔倒在地。 而在唐青昊疯狂扭曲地大笑里，顾绒一动不动的坐在那椅子上，整个人都没有了反应。 唯有那一圈黑色的布料，一层一层的湿润下来。 第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唐青昊大笑着将顾绒提起来，一把推出了车厢。 她重重摔倒在地，而正在被拳打脚踢的唐郁挣扎着，从草叶间的缝隙看向她。 额头的汗水还在不断流淌，剧痛的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麻痹的无力感，这无力感让那些加于他身上的暴力都变得模糊。 然而唯有汗水沾湿的眼睫间，所能见到的那一点点顾绒的模样，是清晰的。 他看见她挣扎着翻身，挣扎着想要把脸上的布甩下来，却几度被依旧困在手上脚上的绳子弄得摔回地面。 唐青昊大步走到唐郁面前，伸手接了一个手下递过来的棒球棍，居高临下的看了唐郁几秒，随后嘴角一勾，慢悠悠的将鞋踩在了他的右手上。 唐郁发出一声闷哼，在随后越来越重的力道里，他盯着顾绒随着声音抬头看来的样子，却反而将所有声音都死死咽在了喉咙里。 唐青昊的脚越来越用力，用力到他怀疑自己的手指是不是已经断了。 而就着这样踩在他手上的姿势，唐青昊慢悠悠的接过手下递来的一根棒球棍。 他蹲下来，一手杵着棒球棍，笑眯眯的看着唐郁： “大少爷，看来你运气不错，居然没有直接死掉，给我药的医生可是说了死亡概率很高的，这么看来，你果然是上天厚待的人啊。” 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时他的脸色又微微扭曲了一下，那笑意立即便褪去一半，变得阴冷而憎恶。 他站起来，退开一步，居高临下的睨着唐郁，淡淡道： “不是都说你是天才画家？是世界顶级设计师吗？我倒是很想知道，大少爷如果少了一只手，还要怎么来继续当这个设计师！” 他微微一抬下巴，立刻有手下走上前来抓着唐郁的后领，让他跪在地上，将他的手反扣向身后。 唐青昊握紧棒球棍，毫不含糊的狠狠打了下去。 顾绒只听到一阵隐约的破风声。随后，她终于听到了，今夜里唐郁唯一一声控制不住的惨叫，虽然很快就死死咽下了，然而仅那么短短一瞬间，顾绒就听见了自己心里某个防线彻底崩塌的声音。 她大哭起来。 大脑昏沉，意识模糊，发不出更多的声音，情绪却从内到外的彻底崩溃了。 唐郁倒在草地里，从混沌一片的声音里，剥出了她模糊窒闷的哭声。 他疲惫的眨眼，拼命想要抬起眼皮去找到她，然而唐青昊挡在他面前，再一次蹲下来，微笑着轻轻道： “对了，大少爷，我忘了告诉你，这一次，即便你没死于心脏麻痹，可吃了这么多的药，也注定你的心脏病已经不可逆转了，而且，它还会越来越严重。“ 唐郁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徒然的眨眼，没有任何反应。 唐青昊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顾绒。 他有些荒谬的笑了一声，又转回头来看着唐郁，嘶的一声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忘了告诉你。” “虽然我没有主动伤害顾小姐，但是今天把她运过来的时候，她为了逃跑，居然硬生生撬开了货厢门跳下来了。” 第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如坠冰窟 唐郁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完好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泥地。 而唐青昊享受般的，眯着眼笑道： “我也不知道顾小姐有没有摔坏哪里，就是脑袋上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了，流了不少的血。” 唐郁手背上无声暴起狰狞的青筋，他大口喘息着，而唐青昊笑着用近乎怜悯的语气对他道： “你赶紧爬起来去看看顾小姐，后脑上一直流血呢，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死了。” “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情人，会不会给我上演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殉情戏码。” 他站起来，又一脚狠狠踢在唐郁身上，随后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他的手下将现场所有痕迹都收走，那辆蓝色货车也慢慢驶离了这片废墟。 夜色终于归于安静。 除了风和虫鸣，只剩下唐郁一声一声的喘息。 他抬起极度疲惫的眼皮，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焦点聚集在顾绒身上。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点声音都没再发出过了。 唐青昊最后那段话又在耳边响起，原本已经全无力气的四肢，和疲倦疼痛的大脑，突然又渐渐涌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 他闭上眼，深呼吸的调节依旧失控的心跳。 好久之后，唐郁终于用左手撑住了地面，全身颤抖的慢慢爬起来，几乎是一步一晃的走向了顾绒。 他在顾绒身前跪下来，用颤抖的左手用力将她翻过来，苍白的叫她的名字： “绒绒……绒绒……” 顾绒微微动弹一下，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抬起头，用被黑色眼罩蒙住眼睛的眼睛看向唐郁。 他紧皱着眉按了一下右手手臂，一边急促呼吸一边道： “别着急，我给你解下来。” 他抬起左手，触碰到眼罩的时候，指尖感受到一阵浸透布料的冰冷湿意。 他的手指僵直的顿了一下，喉结用力咽了咽，才用尽力气让自己不要颤抖的拉开了她脸上的眼罩。 逐渐露出在他眼前的，是一双大睁的，正在无声流泪的泉眼般的眼眸。 没有了眼罩，泪水很快就在顾绒脸上淌了满脸。 唐郁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低下头去，咽了咽喉咙，低声说： “我给你解绳子。” 他用力攥了两下还在不断颤抖的手指，才十分艰难的动作起来。 等他解开了所有绳子，再抬头去看顾绒的时候，她脸上的眼泪还没停。 她始终看着他，就那样安静的，一点声音不发出的流着眼泪。 唐郁终于忍不住克制的皱了皱眉，然后扯了一个笑： “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坏了。” “把胶布撕了。” 他伸出手，顾绒却比他更快的抬起手，一点不留力气的将嘴上的胶布撕了下来。 一声听着都肉痛的声音让唐郁忍不住皱紧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顾绒仰起头凑上来，轻轻吻住了嘴唇。 想说的话顿时被堵在喉咙里。 他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唇间都是顾绒眼泪的味道。 从她眼里不断滚落的泪水湿润了她干涩的嘴唇，又顺着接触的地方，渗入他唇间的纹理，仿佛要将那苦涩也都全部刻入感官。 他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吻着自己，半晌才慢慢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顺着她耳侧的头发抚至后脑。 然而就是这一个动作，他在满手腥甜的湿润里，突然如坠冰窟。 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灯光与夜路 森黑的睫毛掀开，露出一线水光覆盖的瞳孔。 她伸出被绑太久而变得僵硬的手，缓慢而颤抖的轻轻按在了他的胸膛。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的紊乱心跳就在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抬起来按住了男人想要退开的脖颈，她继续着这个轻若无物的吻，重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星一样源源不断的滑落下来。 而唐郁僵硬的任由她勾着自己，覆在她脑后的手僵直的一动不敢动，那些湿润腥甜的液体火焰一样灼烧他的皮肤，让他连瞳孔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有微风拂起她凌乱的长发，她慢慢退开了。 唐郁低着头，在极近的距离里，看到她仰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夜空与灯光，还有眼泪，全都融合于那一双瞳孔里。 她微微皱着眉，是仅仅对视就忍不住流泪的表情，她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用手指揪住他的衣服，边哭边说： “我们……我们走……我们去……看医生，你不会……不会有事的……” 她哭得低下头去，却在片刻后就只剩下喘息的声音。 “顾绒……” 唐郁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目光焦距却在下一秒就失去了目标。 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他怀抱毫无预兆的接住了倒下的顾绒，还覆在她脑后的手就这样暴露在眼前，满手猩红的血液涂在他的瞳底，让这一刻的风都失去了声音和温度。 “顾……顾绒……” 那只沾满血的手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他用这只手抱住了怀里的人： “顾绒……没事，我们去找医生。” 他故作镇定的语气完全掩盖不了深处极度的颤抖。 接下来的五分钟，他都在尝试着将人抱起来，然而因为右手基本丧失力气，让他连这个动作都很难完成，最后只能用一只手半抱半扛的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废墟里尘埃遍布，灯光下大片空地只剩下他一声又一声艰难的喘息。 原本只需要几十秒时间就能走完的路程，他拖着昏迷的顾绒，撑着还在剧痛的心脏，花了整整十分钟分钟才走完。 把人小心放进后座，唐郁满头大汗的上了驾驶座，闭着眼仰着头休息了片刻，才终于发动车子，离开了这里。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作用来得太迟，他在越来越让人窒息的心跳里，渐渐变得视线模糊，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好在郊区的路段上没什么车，他偶尔将车开得偏离车道歪歪扭扭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样强撑着时快时慢的驶离了郊区，在即将进入市区的高速路口上，他猛地将车停了下来。 按着心脏从驾驶座走下来，他打开后座车门，探身进去拍顾绒的脸： “绒绒，绒绒醒醒……” 顾绒没有任何反应，他触摸到她颈后的肌肤，那些血液甚至都已经开始失去了温度。 “绒……” 唐郁突然失声，他死死闭上眼，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啪嗒滴落在顾绒的脸颊。 片刻后他重重喘息一口，睁开眼从车厢里退出来，按着心脏走到路中间开始拦车。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后视镜里的光 此刻时间已经接近四点半，天色刚刚从深黑过渡为墨蓝。 从郊区去往市区的车辆并不多，尤其还是在这样可疑的时间里，来去的车也很少有愿意为了路人停车的。 一辆又一辆车灯远远避开了拦路的唐郁，飞快的离开了。 唐郁眼前发昏的吹了五分钟的风后，才终于有一辆白色越野停下来。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兄弟，车坏啦？” 唐郁一手按着心脏摇了摇头，喘息着道： “我女朋友……受伤了……麻烦你……” 年轻男人看到他满手的血，又看了一眼他的脸，有些呆住了： “你不是那个……唐氏集团的……” 唐郁根本没时间跟他多说，转身就走向了自己车子的后座，那个年轻男人看了一眼他的车，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他打开车门跳下去，跑上前帮着唐郁一起将顾绒弄上了车。 年轻的车主看了一眼自己也不可避免沾了血的手，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男人，问道： “要去哪个医院？” “银弓大道五十二号。” 年轻人睁大了眼，片刻后才啊的一声： “原来那里是个医院？不是一直传那是谁家的私人别墅吗？” 唐郁没有说话，年轻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一眼却让他顿时失了声。 他看见那个曾在财经新闻出现过，曾在各种花边新闻里出现过，永远是目下无尘天之骄子形象的唐氏集团继承人，正静静看着怀里的人，从他的角度其实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不断掉落下来的，反着光的水珠。 年轻的车主咽了咽喉咙，几乎是震撼的收回了视线，加快了速度的同时开口道： “需要打个电话吗？” “需要。” 男人的声音响起来，除了喘气声听起来很难受之外，态度很有修养也很冷静， “谢了。” 车主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给他。 唐郁接过来给唐劲打了个电话，没有多说的吩咐让他去医院： “把魏医生也带过去，不准告诉任何人。” 他挂了通话，复又低头去看怀里的顾绒，完好的左手紧紧抱住了她，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将一个吻印在了她汗湿的额角。 “绒绒，不会有事的……” 他喃喃的低语和眼泪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年轻的车主专心的看着前方道路，将速度加快到了极限。 · 车灯熄灭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等在那里的秘书先生赶紧带着医生护士和担架一起迎了上来。 后座车门打开，唐郁正半拖半抱着顾绒要下来，唐劲一惊，急忙走上前去帮忙。 一堆人七手八脚的将顾绒抬上了担架，飞快的朝医院内行去，唐郁正要跟上，却站在原地按着心脏猛地弯下了腰。 唐劲这下是真被吓到了，急忙扶住他：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他扶的是右手，唐郁扭曲的闷哼着，挣扎着甩开了他，按着心脏抬头看向顾绒的方向，喘息两秒后又跟了上去。 唐劲紧皱着眉满脸担忧的跟在他身后。 医院门口转眼就不剩什么人了，唯有那个帮了忙的车主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大门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车上。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封锁医院，谁都不许进出 白炽灯将医院走廊照得干净空荡，顾绒毫无知觉的躺在担架上，脑后的白色床单已经被染上了刺眼的猩红，随后被快速推进了手术室里，终于消失在渐渐合拢的门后。 也终于随着那砰地一声，消失在了唐郁的视线里。 就像是最后一根悬挂着他的蛛丝被切断，他在瞬间终于清晰的感觉到全身上下不可忍受的剧痛。 这剧痛让他踉跄着重重靠上了墙壁，按着心脏控制不住的发出难以喘息的声音，唐劲大惊失色的开始叫人，唐郁在这过程中已经渐渐滑下去坐在地上，仰起头时被照亮惨白若死的脸色。 在唐劲带着人跑来时，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牢牢盯着他嘶哑道： “你看着……看着顾绒，她绝对，绝对不能有事。” 唐劲都快急哭了，此刻当然要拼命点头： “我知道了！” “还有……把整个医院都锁起来，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准进出。” 唐劲一愣： “任何人都……” “是。” 唐郁盯着他： “包括唐书洵和路乔薇。” 唐劲惊住了。 可那双眼睛盯着他，里面装满了黑洞一样不见底的阴郁和冰冷，让他在这一刻终于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让人心惊胆战的不同。 然而这一个瞬间很短，唐郁下一秒就闭上眼倒了下去，唐劲失声大叫起来，再也顾不上他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只有老板的性命最重要，而这医院里的人们，显然也是如此认为的。 走廊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短短几分钟就将唐郁也送进了另一间手术室。 · 黑暗最初就像洪水一般的包围着她。 然而随后没多久，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闯进来，将黑暗变得模糊如磨砂玻璃。 她始终看不见任何东西，却渐渐的，感受到了风和空气的流动，听到了从某个地方传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缓慢靠近，在前方某个距离停下来。 就在她以为这安静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那笑声瞬间寒针一般刺入她的意识，让她在一阵寒意中猛然察觉了，这是一个梦境，一个暂时无法醒来的梦境。 因此她只能在梦境中无力的将那段记忆重新体验一次。 后脑的伤还在断断续续的流血，她在快要麻木的疼痛里，听见那个男人低声温柔的问话。 他问她： “受伤了吗？” 她不知道做梦的人会不会流泪，可在这个重复一次的梦境里，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瞬间湿润的眼眶。 她感觉到自己缓缓摇头。 又在接下来的两个问题中一一摇头。 【快走】 顾绒听见自己心脏里发出急切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求求你，快走啊！】 可即便是做梦，这一切也依旧无法逆转。 她崩溃的听见药瓶滚落的声音，听见唐青昊恶魔般的要求，也听见……那个男人打开药瓶，咬碎药片的声音。 还有不知道几个人的拳打脚踢，棒球棍砸在手臂上的闷响，和那唯一一声，短促的痛叫。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她什么都没听到 她感觉自己哭得大脑昏沉，几欲崩溃晕倒。 可那声音还是那么清晰，一下一下就像刀子剖开她的心脏，一刀一刀的在里面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而那伤口凌乱惨烈，拼接组成的字样，是一个深刻的，从此再也无法抹去的，唐郁。 不会有事的。 她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崩溃的、自我安慰的哭喊。 你不会有事的。 等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好端端的你了。 等我睁开眼睛…… · 梦境嘈杂，闪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回忆，更多的却还是和唐郁相识以来的一幕一幕。 当梦做到最后，在满室橘色的夕阳里，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缓慢的眨了两下眼后，夕阳涂抹的天花板才终于在眼里完整成像，随后下一秒她就猛地坐起了身，却被大脑的猛然昏沉牵扯得重重倒回去。 她嘶的一声，没过几秒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护士的脸，那张脸对着她露出惊喜的笑容，随后嘴唇张合的说着什么转身就往外冲了出去。 顾绒安静的躺着，迟钝的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样安静的想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眨了眨眼，动了动右手手指，有些颤抖的伸开又攥紧两下后，才慢慢在床沿上轻轻敲了两下。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手指敲了金属的床沿。 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淡橘色的光线落在她的眼里，那眼底淡淡的茫然和忧虑渐渐沉淀下来，剩下一片无波的安静。 · 接到消息后，唐郁是用冲的到了顾绒病房前，然而当他真正抵达那门前时，却又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木头人一样立在那里，僵硬了许久，才终于闭了闭眼，让自己保持镇定的表情，伸手拉开了病房的门。 房门带起一阵风拂进病房内。 他看到病床上人转过头来，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对上了他。 随后在那双眼睛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中，唐郁不由自主的握了紧左手，直到她重新对上自己的眼睛，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他才勉强勾起唇角也笑了笑。 “你终于醒了。” 他抬脚走进病房，一直走到顾绒的病床边，看到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右手的样子，举了举自己绑着石膏的手： “没什么大问题，普通骨折而已。” 他低着头看着顾绒，见她也盯着自己，忍不住笑了笑，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拿左手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突然不会说话了？脑子傻了吗？” 顾绒对他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 “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 唐郁微笑回答： “除了右手没别的地方受伤……” 见顾绒依旧死死盯着自己，他微微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多说，只笑道： “你饿了吗？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肯定饿了，我叫人煮了粥，就是等着你醒了再吃的……” 唐郁话音突然顿了顿。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顾绒给了他一种微妙的不太对的感觉，可要仔细说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 顾绒，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我？ 然而没等他想太多，顾绒便已经微笑道： “好啊，正好我饿了，你赶紧去给我弄吃的。” 唐郁点了点头，出门对门口的唐劲吩咐了一声，又转身回了病房。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顾绒撑着床准备坐起来的样子。他急忙走上前去，一边调整床位扶着她帮她坐好，一边有些责怪的道： “这么着急干什么？躺着不舒服吗？” 顾绒没有说话，他也不是要真的怪她，当然不会在意。 弄好床位后，他坐到床边看着顾绒，问道： “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杯水。” 这一句话问完后，他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而随后很快的，顾绒便回答了他： “好啊，少倒一点。” 没有任何不对。 可刚刚……顾绒一直看着他嘴唇的视线，也似乎，并不是他的错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解读唇语？ 心脏在极度不安的预感里突然又开始不稳定的跳动。 唐郁扯开嘴角笑了笑，说了声好便转身去倒水。 背对着床上的顾绒，他一边用左手倒水，一边若无其事的问： “你头还痛吗？” 他等了三秒，身后却没有传出任何回答。 唐郁几乎是瞬间就抓紧了水壶，用力到仿佛要将手柄捏断。 他喉结用力滚动了两下，声音梗塞的又问： “顾绒，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病房里一片静默无声。 唐郁的眼眶渐渐变得猩红，喉咙梗塞到快要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又缓慢的，清晰的问道： “顾绒……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窗外吹进微凉的风，将室内衬得更加安静。 唐郁死死闭上了眼睛，砰地一声放下了水壶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一直紧盯着他的顾绒有些紧张的坐直了身体，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唐郁走出来，端起那杯倒好的水走到床边，一边递给她一边张嘴道： “突然想上厕所。” 顾绒看着他的嘴唇解读出唇语，稍稍呼了一口气，仰头开始喝水，等到这一杯水喝完，她看向唐郁的时候，后者却突然垂下了目光，一边接过杯子一边道： “我出去看看你的粥来了没有。” 顾绒精神紧绷尽量快速的读出唇语，点了点头，看着唐郁走出病房，终于送了一口气靠上背后的枕头，却没有察觉到唐郁连水杯都没来得及放下的怪异举动。 她也不知道，刚刚走出病房的唐郁根本就没走。 水杯砸碎在地上，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抬起手捂着眼睛，哭得无声而崩溃。 有来去的护士都惊呆了，赶紧屏住呼吸离开了这里，然后叫来了秘书先生。 即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唐劲也被这个场面吓呆了，战战兢兢走过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少……少……少爷……怎……怎么……” “去找魏谦。” 没等他把话说完，唐郁就从牙缝里逼出来这四个字。 随后他拿开手，露出一双眼眶猩红的眸子，带着一股痛苦与憎恨交缠的咬牙切齿： “顾绒听不见我说话，她听不见了！”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几乎要崩溃失控的唐郁，没过多久总算被专业的魏医生安慰住了。 “短暂的神经压迫会造成暂时的失聪也是正常的，最多不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文明人魏医生看着唐大少那双恶狼一样凶狠冰冷的眼睛，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又加了一句： “五天之内没好的话我把我耳朵割了给你好不好？到底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居然还敢不相信我的话？” 唐郁这才慢慢收回了要吃人的眼神，然而紧绷的神经这一放松下来，他便没忍住眩晕晃了晃身体。 魏医生急忙扶住他，继续没好气的教训： “麻烦你在关心顾小姐之前也先照顾照顾自己行不行？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那个极限运动都能乱玩的强心脏？当时没直接死掉真是算你命好。” 魏医生和唐劲一起扶着他坐下了，魏医生又继续道： “你这心脏病算是确诊了，如果你要遵循医嘱的话，以后就再也不要碰什么极限运动，连开车都不准开快了，包括生活里一切会刺激你心跳的运动都不准再有，还有饮食方面也要注意起来，要随时备着药准备救命，还要按时来医院体检观察，还有，你得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心脏病最忌大悲大喜，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心跳过快。” 唐劲听得简直想哭，唐郁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魏医生看着他又道： “不过如果你原本就不打算遵循医嘱呢，我一个医生当然是管不住你这个老板的，就是突然发病的时候记得送的及时一点，我能救就救，救不了，也希望你别怪我。” 唐郁面无表情的坐着，在魏医生转身要走的时候，在上下眼睫交错之间，却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魏医生。” 魏谦转头看向他。 唐郁喉结用力滚动一下，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魏医生，开口时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会听你的……” 他说着，又咽了咽喉咙，慢慢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要尽力治好我。” 在医生惊愕无声的眼神里，他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目光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我以前无所谓活着还是死了，可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定要活着的理由。” 他抬头看向医生，一双桃花眼深邃而固执，声音也缓慢而清晰： “我不想死……所以，不管是要怎么做，不管是要用什么办法，我都听你的。” “只要你能让我活下去。” 请求一般的话语里，唐劲突然猛地别开了头，遮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睛。 而魏谦久久的看着唐郁，与他近乎固执的眼睛对视良久后，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他伸手拍了拍唐郁的肩膀： “你既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病人，哪怕是为了奖金，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的……再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他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咽下长长的叹息，转身走了出去。 唐郁没什么表情的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粥给她端过去了吗？” 唐劲悄悄擦了擦眼角，连忙回答道： “端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吃完了。” 顿了顿，他见唐郁还不准备起身，便忍不住问道： “少爷不过去看看顾小姐吗？” 唐郁沉默良久，才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了。” 他低沉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那修长的侧影靠上椅背，被此刻越来越深的夕阳，添了一层灰暗而颓然的味道。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一日不见 顾绒在一天之内分别见到了顾悄和乔可心，还有难得出门一次的雅舍老板。 见了这么些人，她暂时失聪的事自然也是瞒不住的，好在医生的态度很轻松，还觉得哇哇大哭的乔可心是在大惊小怪，让她保持安静。 顾绒虽然也有些哭笑不得，但到底还是放了心，同时还很心虚的害怕被唐郁找麻烦——毕竟她之前可是在试图瞒着他的。 因此最开始她还庆幸着顾悄和乔可心他们接二连三的来，可以让她有时间好好想想要怎么对唐郁解释，才能最大程度的消除他的怒火。 然而当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夜里十点钟，她把顾悄也撵走，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却还是没能见到唐郁。 这种感觉有点微妙的……讪讪然。 就像任何一个担心半天最后却察觉自己自作多情的人一样。 顾绒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之后，转头朝床边的闹钟看了一眼。 难道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她皱起眉来，又想起那一盒药片，今天一整天护士和魏医生在病房里来往的次数都不少，但却没有一个向她透露唐郁的情况，包括乔可心和顾悄他们更是一问三不知。 难道他的身体真的有问题了？ 这么一想，顾绒就有些躺不住了，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拉开了，带起的风掠进病房，让她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发亮的眼神在看到来人是唐劲的时候，又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她躺回床上，看着秘书先生走近过来，张口问： “唐郁呢？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自己明明在说话却完全听不到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古怪并且不好受，这种不好受让她连声音都不自觉的低了很多，总有些怀疑自己发出的声音也是古怪的。 唐劲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特意放慢语速嘴型清楚的道： “他身体没事。只是因为这次的事闹得挺大的，所以很忙，基本没什么时间来看你。” 顾绒辨认清楚了他的意思，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没事就好。” 唐劲凝视她片刻，叹了一口气，又道： “顾小姐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等到头部的伤口痊愈了就可以出院了。” “那大概需要多久？” 唐劲想了想，回答她： “大概一周。” 顾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唐劲便不再打扰的退了出去。 她听不见声音，可房门带起的风再一次掠过脸颊，再轻微的触感都能被她察觉。 她知道门关上了。 她知道现在病房里肯定是一片安静。 可是她也知道，这种安静与她耳中的安静，肯定是不一样的。 眼前只有被洒了一层灯光的天花板，微弱的橘色看起来很暖，可大概因为她的耳中一片死寂，因此那景象都像是蒙着一层纱似的不真实。 原来耳朵听不到是这种感觉。 就算你能看到再多东西，可你听不到任何存在，因此一切都像梦境一样的与你隔着距离。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原来失聪是这样的感觉 该睡觉了。 她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又飞快的睁开了眼。 橘色灯光重新洒入眼帘，刚刚加快跳动的心脏这才又缓和下来。 纤长森黑的睫毛慢慢的眨了两下，那双透澈的瞳孔，突然就渐渐的暗淡下来。 失聪的人是怎么睡觉的呢？ 当闭上眼的时候，连眼前都只剩一片黑暗的时候，不会有一种跟世界都完全隔绝的不安和冷漠吗？ 看不到也听不到，就像完全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跟死了一样。 如果唐郁在…… 不对，我在想什么呢？ 顾绒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握了一下。 会这么想也太弱了？ 不过就是短暂的失聪而已，又不会永远听不见……何况，就算是永远听不见，难道你还能永远不睡觉吗？ 趁此机会体验一下失聪人士的生活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当做写报告的素材，一般记者为了采访各种不同特色人群都会特意去体验别人的生活，我就把这当做是提前的记者工作好了。 顾绒这么想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世界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感觉到眼皮下模糊的幻视一般的光团，感觉到自己混乱的大脑里思绪乱飞。 我的耳朵什么时候才能好？ 会不会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唐郁现在在…… 不不不，顾悄现在在干什么？他应该还在学习？高考会考到上大来吗？ 现在是什么季节了来着？快夏天了？ 唐郁的心脏到底…… 她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来。 仿佛完全与外界切断了联系的黑暗里，她只听见自己越来越乱越来越嘈杂的心声。 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总是会突兀刹车在“唐郁”这个名字前面，就像是突然停止的轨道列车，她甚至能听见那一声声刺耳的车笛鸣叫声。 为了压抑不安感而不断涌现的思绪，最终却让她觉得更加不安和烦躁。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最后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光线落入眼底的时候，那些思绪都缓慢蒸发了。 她叹了一口气，却听不见任何回响。 看来，今天晚上要失眠了呢。 她安静的看着天花板，开始了一整夜的发呆。 · 同一时间，就在她隔壁的病房里，唐郁也在发呆。 他的病房灯光开得很亮，足够唐秘书坐在一边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资料。 而唐大少则靠在床上，被子盖了一半，用完好的左手枕在脑后，视线漫无目的不知道焦距凝聚在哪里。 许久的安静后，唐劲的手机突然呜呜震动起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抬头看向唐郁，有些小心的开口道： “少爷，看来夫人已经落地了。” 唐郁唔了一声，看起来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唐劲只好抬高了声音： “我猜夫人是要立刻来医院的，你要见见她吗？” 唐郁又唔了一声。 唐劲：…… 几秒后大少爷的反射弧才迟钝的接收到信息，放下了枕在脑后的手，靠着枕头淡淡道： “不见。” 唐劲点了点头，这才接了电话。 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不听话的脚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他只用一句“少爷还意识不清呢，根本就没办法清楚说话，医生让家属最好迟一点再过来。” 唐劲挂了电话，抬头就对上唐郁似笑非笑的视线。 唐劲顿时一个哆嗦，随后便听见唐郁问道： “你什么时候也敢对着我妈阳奉阴违了？这样看来，你算是彻底投靠我了吗？” “我本来就只是少爷你一个人的秘书，以前的告密工作……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权宜之计。” 何况……现在的你看起来比以前更可怕了，我要是还敢背着你搞花样，岂不是主动送人头么？ 唐郁没再说话了，唐劲自然也陷入了安静。 就在大少爷闭着眼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唐劲的手机突然再一次的震动起来。 他翻出来一看，微微皱起眉来： “又是夫人……” 抱着某种不妙的预感，他接了电话，然后没多久就挂了。 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唐郁，唐劲瘫着脸道： “夫人说她已经到楼下了，但因为你下的命令根本进不来，听起来好像要发火了。” 唐郁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懒洋洋的说： “都跟她解释清楚了，她还跑过来干什么？” 唐劲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夫人说……她只是想来看你一眼，至少要亲眼确认你平安无事才好放心。” 唐劲的话音刚落，唐郁就笑了。 一声闷闷的嗤笑，漫不经心的，无所谓的，听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这种煽情的话可真不该是她的台词。” 唐郁拿左手捏了一把脖子，转了转脑袋： “算了，既然路总都这么急了，我还是去亲自接待一下为好。” 他说着就要起身，唐劲连忙阻止： “就在病房里等夫人上来不就好了吗？魏医生说过这两天你最好卧床休息的。” “不用了。” 唐郁穿好鞋子下了床，起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按了一下不适的心脏，吐着气道： “等她上楼去把顾绒丢出去吗？我傻了才让她上来。” 唐劲赶紧拿了件长外套给他披上，率先拉开了房门。 唐郁走出来，脚步却不由自主偏向了与电梯相反的方向。 他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旁边的病房房门，那一扇很小的窗户里，正散发出微弱的暖暖的橘光。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听起来有种低落的无奈。 “真是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低声嘀咕了句什么，顺从内心的轻声走到了那扇病房门前。 透过模糊的渡光的玻璃窗，他看见病床上女孩沉睡的侧脸。 左手忍不住抬起来放在窗户上，仿佛是隔着玻璃在触碰她的脸颊。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嘴角弯起来，低低的道： “好好睡，然后快点好起来。” 他慢慢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了电梯，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就好像病房里那个女孩听得见一样。 片刻后电梯门合上，挡住了里面两个人的脸，数字键缓缓变化，电梯朝下行去了。 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甚嚣尘上的传言 电梯里安装了小型电视，每天都会循环播放各种新闻，这个时间也不例外。 他们进去之前不知道是谁调的台，正好是财经频道。 “自从今天早晨唐氏集团总裁的儿子，也就是公认的唐氏继承人唐郁，被曝出患有严重心脏病之后，整个经济界都掀起了一场大动荡，尤其是风暴中心的唐氏集团，我们还可以看到，在这么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唐氏的股票甚至都出现了下跌，不知道作为专家的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呢？” 唐劲几乎是在刚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变了脸色，正要想办法换台或者干脆关掉电视的时候，唐郁却淡淡阻止了他： “听着。” 唐劲默默朝唐郁看去，看到的只是那依旧好看得媲美巨星的完美侧脸，并且那侧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毫无情绪波动的样子。 他于是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实际上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毕竟唐郁作为唐氏的下一任继承人实在是过于优秀和靠谱了一点，无论是以唐氏珠宝如今的市值来看，还是以他作为顶尖设计师的身份来看，可以说有不少股民都是看在唐郁作为未来董事长的潜力值的份儿上，才对唐氏集团抱有了无限的期待，然而突然得知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可能没办法活太久的时候，自然就……” 在那个所谓专家的乱扯中，电梯抵达了一楼。 唐郁抬脚走出去，唐劲还看了一眼电视，默默记住了那个专家的名字和脸，决定之后一定要让这个乌鸦嘴的傻逼吃点苦头。 然而当他走出电梯门，看到大厅里坐着的路乔薇的脸色时，秘书先生就立刻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一边，低头低调保命了。 看得出来路乔薇是想忍一忍的，可直到唐郁走到面前，她还是没忍住，脸色难看的道： “你听说你不让任何人上楼？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想安心养病。” 唐郁在沙发上坐下来，口吻淡淡的吩咐唐劲去给自己倒一杯茶。 路乔薇盯着他手上的石膏，又看向他苍白的脸颊，想起这一天之间就甚嚣尘上的传闻，突然就失了声。 直到唐劲把茶端过来，她才猛然回神的道： “那些新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怎么他们突然就说你有心……心脏病？” 她梗了一下才把那个词说完整。 唐郁却非常平淡的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是真的，我有心脏病。” 路乔薇陷入了长久的震惊和沉默里。 她呆呆的盯着唐郁，脸上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唐郁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笑了笑： “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我有心脏病也没关系，只要我活着一天，唐氏集团就一定会是我的，我没有要把自己的东西白白便宜给别人的爱好，你也一定不会丢面子。” “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个吗！” 路乔薇大约是从想开和唐书洵之间的关系后，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失态。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您一直以来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的声音几乎都要撕破了，还带着颤抖的尾音。 情绪波动这样大的样子，也只引来了唐郁诧异的一瞥。 随后她那个披着外衣，脸色苍白却美貌度满级的儿子笑了一下，投来真诚的疑惑的眼神： “您一直以来担心的，不就只有这个吗？” · 就像一道雷突然劈下来，路乔薇彻底僵在了那里。 记忆出现裂缝，她突然想起那个长了一双漂亮凤眼的女孩坐在餐厅里，表情冷漠的对她说： “他的身体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路乔薇咽了咽喉咙，艰难的问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有心脏病的？” 唐郁想了想，先说了句忘了，接着又补充道： “大概是去年秋天。” “顾绒……也知道吗？”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唐郁就微微笑起来，他点了点头。 路乔薇却陡然塌了肩膀。 她想起在那次她为了分开他们在唐郁身上施加的压力，想起秘书一次又一次报告唐郁每天熬夜工作的情况…… 难怪顾绒会忍不住那么快就来找到自己，难怪她会对自己说那些话。 “你儿子的身体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您为您的儿子炖过一碗汤吗？或者，您给您的儿子做过一次饭？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知道他喜欢过什么动物？知道他喜欢的颜色和运动，知道他喜欢的画家和歌手是谁吗？” 不……她不知道。 她一直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了解她的儿子，并从来都理所当然的忽视了这一点。 然而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这份理所当然到底有多愚蠢，多残忍……又有多么的，无可挽回。 她视线中的唐郁，正安静的凝视她。 那双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 这份死水无波让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失态仿佛是一场无感情的表演。 这种感觉让她难堪，同时也让她感到加倍的痛苦。 “我……” 她颤抖了好几次嘴唇，才终于呢喃的问出这句话：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治疗，或者告诉我？” 唐郁听完这句话下意识的笑了一下，那双深黑的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路乔薇，平淡道： “你忘了，当初我要找心理医生的时候，你打电话过来阻止了我，同时还说，不管我得了什么病，都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一定会引起唐氏甚至整个金融圈的动荡。” 在路乔薇紧缩的瞳孔里，他甚至耸了耸肩： “如你所见，真的是一场大动荡了，你说的的确是对的，可惜这次也是真的瞒不住。” 路乔薇突然猛地站起来，颤抖的手指被她紧握，声音勉强镇定的道： “现在时间太晚了，我们改天再聊，你先上楼休息。” 她毫无预兆的转身朝大门走去。 这样的突然离开和她怎么看怎么有些凌乱的脚步，还真是作为路总在人前第一次暴露出来的、完全失态的样子。 唐郁都有些愣了。 他看着那个优雅女子并不优雅的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眸底渐渐深不见底。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真是遗憾，没办法扮演一个合格的儿子 灯光晕染他缓慢勾起一点的嘴角，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漠然。 “唐劲。” 他淡淡的叫秘书的名字。 唐劲回了一声，随后便看见老板望着路总离去的方向，发出平淡的叹息声： “我突然发现，我现在越来越不在乎他们的态度了。” 包括年少时积郁心中的不甘，包括对“唐郁”这个名字从来不曾说出口却也从来不曾放下的心寒，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缺失了父母角色的，刻在他骨子里的孤独。 曾经那种觉得自己是个孙猴子，天生地养自己长大的中二想法，也终于都消散了。 而与此同时消散的，还有对父母亲情的所有憧憬。 不曾得到，也无所谓失去。 因此，他此刻才能以这样冷眼旁观死水无波的态度，看着路乔薇的失态。 真是遗憾，没办法扮演一个合格的儿子。 他呼了一口气，喝掉最后一口茶站起来，转身走进了电梯。 而刚刚从医院门口开走的那辆黑色轿车里，路女士坐在后座上，半张脸沉在黑暗里，暴露在光下的下巴上早已经沾满了眼泪。 最开始是无声的哭泣，后来这哭声变得越来越大。 正在开车的向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在等红灯的时候默默的递了纸巾过去，在她接过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早就告诉过你，对少爷好一点，毕竟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路乔薇的哭声一顿，随后又不可抑制的更加崩溃和痛苦。 这一路哭了有十分钟，她才终于慢慢停下来，剩下一声一声的抽噎。 向淼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女士正靠着车窗，整个人都呆呆的，满身都是颓然，忍不住问道： “情况很糟糕吗？魏医生到底怎么说？” “……我不知道。” 路女士喃喃的回答： “我没有见到魏医生。” 向淼一愣：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没办法……我怎么有脸继续呆在他面前？”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是我害了他，是我对他说了那么不该说的话，是我一直以来，都对他太过冷漠和忽视……我甚至都不如他才认识一年不到的顾绒了解他。” 猛然间，她又想起那次在唐宅的时候，唐郁看了别人匿名寄给她的顾绒的照片后，捂着心口坐在地上的样子……为什么那时候她没有追问？为什么她那时候没有叫医生来检查？ 她到底是一个多么差劲的母亲，才会在那种时候还让他自己离开了？甚至之后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路乔薇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淌满了脸。 向淼看了一眼后视镜，又默默地收回视线看着前方。 前方城市繁华，灯红酒绿的街区人流不断。 风在窗外喧嚣，却怎么都传不进这封闭的车厢，于是那压抑的抽噎就变得更加清晰。 这世上的感情就是如此。 不管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应该付出的时候没能好好付出的话，到头来就总会后悔的。 如果把人类的感情比作种子，那么那些付出感情的人就像是在给这颗种子浇水，如果你长时间的不浇水，甚至任由他被风吹日晒，就算这颗种子品质再怎么优良，也总有一天会彻底死去的。 而他彻底死去之后，就算有一天你的懊悔能盛满一片海，也再也无法让他活过来了。 就算是母子之间，也是一样的。 深沉的夜色里，向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只要我一天不死 “自从昨天传出唐氏集团继承人患有心脏病的消息后，各国的财经记者都纷纷赶往了上川，然而至今为止，我们依旧没有看到唐郁先生出面给予解释，唯一一个正式出面的唐家人，正是前不久被卷入了古然居非法交易风波的唐青昊先生，据传他在消息刚被报道的那天，就拿着唐郁先生亲手签下的股份转让书进行了公证，并给出了唐郁先生预备培养他作为助手的解释，而据各位专家猜测，唐郁先生的这个做法，恐怕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为了以防自己的身体出现万一，而让唐氏集团出现权利旁落的情况，那么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还需要关注唐氏集团即将在今天举行的董事会……” 啪嗒一声—— 液晶屏幕归于一片黑暗。 唐劲转头看向床上的老板： “真的不用去看看吗？” 唐郁放下遥控，仰头靠上枕头，手臂搭在额头上，语气冷淡漠然： “当然不去。” 唐劲噤声片刻，还是忍不住道： “可是这样下去，等到舆论完全定性了，我们是很难再翻过来的，而且以二少爷的性格，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他肯定会为了得到董事们的支持乱说一通的，公司里也不乏唯利是图的董事，若是二少爷给出的条件够多，说不定他们真的会转而支持二少爷呢？” “那就让他们去支持好了。” 唐郁的声音还是那么淡淡的，动都没动弹一下，随后再开口，尾音里还带上了淡淡笑意： “刚好，那些蛀虫要一个个清理麻烦得很，还是一网打尽比较合我意。至于心脏病……” 他抬起手来，举到眼前，然后缓缓握紧： “只要我一天不死，唐氏就一天是我的……而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迟早，会弄死唐青昊。” 他的手搭回到额头上，手臂下方是一双平静的，夜色般浓郁冰冷的眼睛。 唐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他默默的转回头继续看手里的东西，并在心里不由自主的认为，唐青昊总有一天会后悔。 后悔绑架了顾绒，后悔把唐郁逼到了这个地步。 甚至……后悔从一开始的敌对。 他一边装作在看东西，一边在脑海里下意识的想起了另一个人。 或者说……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在老板的身体里出现过的，那个十年后的灵魂。 他见到那位大爷的次数也不多，但却总能很轻易的将两个人分辨出来，说不清理由，但他光看眼睛就知道，这两个相隔十年的灵魂，是有很大的不同之处的。 然而就在刚刚，他看着床上面无表情盯着电视的老板，听他说的这些话，却不知为何突然有种看到了那位大爷的错觉。 可那的确只是错觉而已，此时此刻躺在床上说出那些话的，就是他跟随和熟悉的二十五岁的唐少爷……那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错觉呢？ 是不是说明，以这件事情为契机，二十五岁的唐郁，已经发生了改变，正在朝十年后的那个自己渐渐靠拢？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我说没说过不准她看电视？ 脑海里再次浮现那双冷漠深沉看不到底的眼睛，唐劲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唐郁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抬起手臂从缝隙中懒懒瞥来一眼，漫不经心正要收回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什么般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 秘书先生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见大少爷紧皱着眉盯着黑屏的电视问了一句： “我说没说过不准让顾绒看电视，也不准她上网？” 秘书先生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额了一声道： “不准上网倒是说过，所以没把手机给她，可是不准看电视这个……好像还没有……” 唐郁无声看向他，漆黑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却冻得唐劲立马站了起来，恭敬低身道： “我立刻去办。” 他转身出去了。 唐郁放松身体，靠回枕头上闭上了眼。 董事会……现在应该快开始了？ 昨天一天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唐青昊去说服那些见风使舵的董事了，那么……我就等着看看，有哪些老不死好了。 · 唐氏集团将在今天举行紧急董事会的消息，几乎引来了上川所有的财经记者，当然还有来自外地的，甚至国外的。 然而即便涌来的记者都快要把唐氏的主栋写字楼包围起来了，也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成功混进去，更不要说得到什么消息——唐氏大厦楼下的保安都口风极紧，半个字都不肯对人透露。 记者们怨声载道，楼上总会议室的会议却是按时举行。 作为现任董事长，唐书洵当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刚好看到正在和旁边一个懂事和谐谈话的唐青昊，大约感受到他的目光，唐青昊朝这边看来，唐书洵与他对视一眼，在这个侄子刚露出一个礼貌笑容后，毫无情绪的收回了目光。 唐书洵在主位上坐下来，自然的靠着椅背叠了双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坐了二十多个人的总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他一手撑腮，镜片后的眼睛浮着淡淡笑意，声线懒散道： “人都到齐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紧急会议是为了什么而召开的，不过董事长嘛，有时候就是要纵容一下董事们的任性才对。”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连夹枪带棒都算不上，要说嘲讽又难以说明到底哪句话是在嘲讽人，于是众人都陷入了憋屈的沉默。 而在这阵沉默里，唐书洵毫无预兆的道： “青昊。” 唐青昊原本正在和其他董事一起装死，听到这一声顿时坐直了身体，抬眼却没对上唐书洵的眼神。 他这个叔叔似乎又只是随口一说，一只手还在桌上玩着笔，就这么不经意的开口了： “既然这次董事会你是第一个发起人，就由你来向大家说明一下理由。”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凝聚在他身上，唐青昊微微僵了僵，片刻后才舒展了身体，慢慢站了起来： “其实……发起董事会的理由，是因为我自己也刚知道不久的消息。” 唐青昊低着头，声音沉重的开了口。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 画风不对的董事长 “堂哥在前几天突然把唐氏珠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让给我了，还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培养我，让我不要再做古然居事件里这样昏了头的蠢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这两天，堂哥得了心脏病的消息传出来，我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非常难过，听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一样。 有几个董事也开始窃窃私语，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发愁。 气氛正好，唐青昊似乎是为了缓和心情，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却突然对上了唐书洵的眼睛。 他似乎一直在看着他。 双手交叠的撑着下巴，姿势优雅懒散，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含着的淡淡笑意，却顿时让唐青昊不寒而栗。 这股从脚底瞬间麻到头顶的惊悚感让唐青昊一时间脑袋空白，想说的话突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而唐书洵毫无察觉般的弯了弯嘴角： “继续啊青昊，你不赶紧说明这次董事会的召开原因，怎么突然开始说起你哥哥的身体来了？” 唐青昊避开了他的视线才让那种感觉消散掉了，闻言他愣了一下： “这……我们召开董事会的原因，就是因为哥的身体情况啊。” 好几个董事也都跟着连连点头。 唐书洵却突然嘶的一声靠上了椅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敲： “没必要？我自己都没那么关心我儿子的身体，你们怎么比我还关心了？搞得我好像不配当父亲似的。” 唐青昊：…… 所有人：…… 这是重点吗？ 这个人分明就是在装死。 唐青昊眼神微微沉下来，视线跟旁边的某位董事对上后，那董事立马就开口了。 “唐总，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我们关心唐郁的身体状况，一部分是出于长辈的爱护，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商业关系啊！唐郁他作为被老董事长在世时就亲自任命的继承人，要是真的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因为心脏病有了个好歹，那我们这么大的船，可交给谁去掌舵？” 他这一开头，后面的人接话就越来越流利了。 “是啊，你看看楼下那些国内国外的记者，可都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咱们还是决定一下为好。” “看唐郁能做出把唐氏珠宝百分之三十股份转让给青昊的举动，就说明他自己也在以防万一，我们这些老头子当然也要帮个忙。” “既然唐郁都说要培养一下青昊，我们倒也可以试着相信他一下，至少先让他挂个名，让股民们都知道唐郁之后还有继承人人选。” …… 七嘴八舌的发声让整个会议室都变得嘈杂了不少。 唐青昊除了最开始那段话，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虽然所有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他的，但他本人看起来确实非常低调，静静的坐在那里低着头，似乎还在为哥哥的身体难过。 然而整个会议室里，最出戏的却还不是他，而是主位上的唐书洵。 他靠着椅背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就像是个正在看戏的旁观者，目光冷淡而游离，似乎已经魂飞天外了。 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 我快死了吗？ 直到某个时刻，大家都说完了，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才突然回了魂，再一次毫无预兆的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我快死了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他才将神游的没有焦距的眼神给拽回来，重新看向了在场的众人，嘴角带笑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快死了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当然不是。” “这是什么话，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 七嘴八舌的回答却都很统一的回答了不是。 唐书洵笑了笑，又问道： “那既然我还没死，你们这么关心下下任董事长是谁来坐干什么？” “……” 一片寂静无声里，唐书洵继续笑眯眯道： “看你们这么着急的推选下下任董事长，我还以为我明天就要死了呢，还好不是的。” “……” 室内继续无声。 唐书洵掌握整个集团十八年，在所有董事心中的积威是不容置疑的，这个关头谁敢针对这个话题提出反驳。 提了不就是在咒他死么？ 但还有不怕死的，十分婉转的从另一个方面开了话题切口： “我们当然是希望唐总你能长命百岁了，可这次会议的重点不在你身上，而是在唐郁身上啊！你总有一天得要退休的？唐氏这么大的集团，肯定要交给值得信任并且足够优秀的继承人才行？原本我们都对于唐郁的继承人位置没有一点点质疑，以他的个人能力，我们也都很放心继续呆在这艘船上，可谁知道，他居然会得心脏病啊！” 那个头发斑白的董事吐了一口气，皱着眉道： “我这么说也不是在诅咒唐郁，他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晚辈，我们也都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可是这是一回事，关于集团的发展却是另外一回事啊！就好像老爷子当年在你当董事长的时候，就把唐郁定为了你之后的继承人一样，我们觉得，你也有必要和老爷子一样，为了公司的发展，考虑得更长远一点。” 这话落音，会议室内顿时又是一阵阵的附和声。 还有人抽空问唐青昊道： “既然你哥都把唐氏珠宝的股份转让给你了，你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怎么明知道今天要开紧急董事会还不来？难道真的起不来床了？” 会议室在这句问话后彻底安静下来。 不管是哪个董事，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在大家的目光里，唐青昊却没有抬头。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 “哥也是在消息传出来之后，知道没办法瞒过去了，才跟我说的……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据他所说情况不太好……医生说，三年是第一个大关。”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而主位上的唐书洵，直到此刻，才一点一点，撕面具一样的，褪下了脸上的全部笑意。 然而只有短时间如此，很快的，他又重新挂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容。 指节扣了扣桌面，清脆的响声让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 唐总靠着椅背，淡淡道： “好的，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了。” 第一千两百九十二章 我的道德底线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 他抬起头，和唐郁几乎完全相同的桃花眼在镜片后泛起笑意： “既然你们这么担心我儿子会死，那我就再生一个好了。” 所有人：“……” 震惊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整个会议室的气氛。 很多老董事几乎快把眼珠子瞪脱窗了。 然而视线中心的唐书洵却一派从容，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说了句那么出人意料的劲爆的话。 “第一，大家都承认我还能活很久，也都承认希望我长命百岁，不过长命百岁我是不苛求了，再工作个二十年倒是没有问题，第二，你们既然这么担心唐郁会死，又对我儿子评价这么高，那为了两全其美，我就再生一个，养个二十几年，不就是下一个唐郁了吗？” 所有人：…… 陷入了震惊之后的持续呆滞中。 而唐总言笑晏晏，又十指交叉的垫在下巴下，一双桃花眼在镜片后若隐若现的看着众人： “正如你们所说，唐氏就像一艘大型邮轮，掌舵手必须要是所有人都信任的有能力的人，既然如此，那我就担负着这个位置再过二十年好了，就跟我父亲一样。” “还是说……” 他微微低了头，镜片上白光一闪，那双眼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包括里面层层翻涌的，藏在笑意背后的暗色： “比起我，你们更信任我的侄子？” 所有人都相信，此时此刻他们都感觉到了会议室内骤降的气压。 仿佛突然有乌云罩顶，连光线都变得暗沉起来。 ·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董事会。 很多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都脸色难看，他们有人是因为没能如愿，有的是因为始终没能得到确切的唐郁的消息，还有的人，只是单纯被吓到了…… 唐青昊是第一种，但起身的时候脸色也不算太难看，毕竟他已经得到唐氏珠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了，而且与总要顾着面子憋屈自己的以前不同，现在的他已经和唐郁彻底撕破脸皮，说话做事都可以变得随心所欲很多，这对他来讲，甚至比以前和唐郁交好的时候感觉还要爽。 然而下一刻这种感觉就被打破了。 因为唐书洵叫住了他。 董事长的态度很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便一招手，他刚刚还算不错的心情却是瞬间落回原地，甚至有些警惕的开启了防御状态。 他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站起来，走到了主位的唐书洵面前。 唐书洵靠着椅背，手指慢悠悠的敲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则玩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唐青昊快要保持不住脸上的笑，直到最后一位董事也走出了会议室，大门被轻轻关上的时候，他才突然开了口： “我的道德底线可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 这又是一句毫无预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唐青昊顿时就愣住了。 而下一刻唐书洵抬起头来，看着他静静的笑了笑： “比如找人弄死自己侄子和弟媳妇这种事，我做起来是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唐青昊：…… 开着防御功能的心脏顿时如同落进了冰窖，呲的一声被冻出满身白气。 他看着这位血亲长辈微笑的眼睛，浑身僵硬，如同被瞬间冷冻的冰雕。 第一千两百九十三章 像他那样傲慢自大的人 这冰雕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嘴角僵硬的扯了个笑，看起来却更像是在抽搐： “叔……叔叔，你别……别开玩笑了……” 他嗓音干哑发涩，说话结结巴巴，视线也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唐书洵，瞳孔有细微的颤抖。 唐书洵垂了眼眸，哦了一声，挑高的尾音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听起来漫不经心极了： “你要认为我是开玩笑就尽管这么认为好了。” 他放下钢笔起身，一只手插进裤兜里，经过唐青昊身边时，另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过等真的到了那一天，青昊可不要怪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提醒你。” 他从唐青昊身边走过去了，修长背影消失在自动合拢的门后。 而直到那关门声响起，唐青昊才忍不住一手撑住了会议桌面稳住了身体。 他低着头一边喘息一边颤抖着瞳孔，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和不可思议。 简直难以相信，哪怕是上一次在唐宅和唐郁对峙的时候，这个叔叔都只是坐在一旁看戏一样的看着他们而已，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吓到这个地步。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一直都有些忌惮的长辈。 所以，是真的被激怒了吗？ 唐青昊看向自己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因为我对唐郁做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不，如果他都知道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放过我的？况且唐郁也绝对不是会把这种事情告诉长辈，让长辈来帮忙伸冤的人。 我不也正是仗着了解他的自负，所以才敢这么行事的吗？像他那样傲慢自大的人，被我逼成这样，肯定是要自己亲手报复回来的。 唐青昊慢慢止住了颤抖，渐渐将手握紧成坚硬的拳头。 所以，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才最容易吃亏啊。 他慢慢勾起嘴角，拉出一个肆意扭曲却无声的笑。 · 那些坦荡荡走出大楼的董事们几无例外的全被记者们堵了个正着，唯有唐书洵和几个比较机灵的董事走了地下车库，非常顺利的逃脱了记者的围捕。 而那些被堵住的董事们，则无一例外的对这场会议内容保持了沉默，只在记者们提问到是不是要换继承人的问题时，都脸色难看的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于是群众哗然。 很多人似乎都没想到唐氏集团居然在唐郁身患心脏病的情况下，居然还要坚持由他来当下一任董事长。 “这么说来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唐郁的病情其实并不严重？” 有记者这样问道。 而他们得到的，统一都是无可奉告的答案。 ·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天。 网络上的舆论瞬息变幻，而在唐氏集团有意识的公关下，并没有传出更多对唐郁不利的新闻来，唯有唐郁好几天都没有露面这件事情，给各董事和股民们都带来了一点不安全感。 然而唐氏似乎并不把股市的动荡放在眼里，唐郁也依旧处于神隐状态，唯有唐青昊，经此一事后，意外的在众人眼里活跃起来了。 · 第一千两百九十四章 什么都不能打败我，除了你 “方秘书又来电话了，说唐青昊今天又去了公司，并且还以唐氏珠宝大董事的身份，想要进入公司任职，虽然暂时被秘书室以不好决定职位的理由挡了回去，但他若一直坚持，我们恐怕是没有理由一直拒绝的。” 唐劲结束了刚刚的通话，正站在床边对唐郁报告。 后者靠坐在床上，胳膊交叉环在胸前，神情淡淡： “那就不拒绝好了，过几天我出院了再去安排这件事情。” 唐劲应了一声是，接着又道： “还有，最近几天二少爷又重新活跃在二代交际圈了，据说很是受人追捧，而且他身边……还带着那个尹妄尹先生。” 唐郁挑起一边的眉毛，嘴角却冷冷勾了起来： “薄铮怎么回事？都回国了还没能让这个东西安分下来么？” “薄少爷最近忙着给薄总收拾烂摊子呢，据说在下川玩了个高官子女，正在被人家追杀，薄少爷去处理这件事去了。” 唐郁：…… 他脸上克制不住的露出一点恶心的神色来，嫌弃的啧了一声： “真是个人形种马，怎么还没感染艾滋？” 对于这种背后辱骂一位企业总裁的事情，唐劲作为区区一个秘书，当然是不敢附和的，只好在心里发出了赞同的声音，无声的低下了头。 唐郁背脊舒展的靠上身后的枕头，不知在想什么，瞳孔虚焦了两秒，复又问道： “绒绒的耳朵还没好么？” “据魏医生说最多还有两天就好了，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唐郁点了点头，眼神又沉寂下去。 唐劲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少爷，你真的决定……和顾小姐……” 他没敢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然而也没等他说出来，唐郁就啊了一声，声音低低的道： “决定了。” 并没有等唐劲问更多，他伸手按了旁边的升降扭，躺平在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你出去，我要睡一会儿。” 唐劲不敢反驳，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转身离开了。 病房门被合拢的时候，床上的男人却无声睁开了眼睛。 他又想起那个梦境里，那个十年后的老男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在什么都没解决的时候，在你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为她挡住一切危险的时候，你怎么敢正大光明和她在一起？你怎么敢把她放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是啊，我怎么敢？ 我曾以为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阶级不能，父母的意愿不能，甚至连她的往事，她源于过去的痛苦和犹豫，我都有信心全部打破。 可我没想到，我会失败在这里，我会怯懦于此处。 那个夜晚，在那片废墟中，倒在自己怀里的，满头是血的顾绒，成了他这几天逃不开的梦魇。 谁都不能打败我。 什么都不能让我和你分开。 唯有你能。 我不惧怕任何打压和挫折，可我怕再一次看到那样的场景。 怕得要死，怕得不能不退却。 怕得变成了懦夫。 可即便变成懦夫，我也依旧决定要这样做。 那双深黑的桃花眼静静看着天花板，眼神空寂，许久许久后，才终于疲惫的闭上了。 第一千两百九十五章 终于见面 顾绒觉得很烦。 她已经以可怕的适应能力习惯了怎样当一个聋子，读唇语越来越快，睡觉也没有什么障碍，甚至可以从各种身体的触感上来感知人的到来。 可她依旧很烦，而且是越来越烦。 因为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过唐郁了。 从醒来的那天短暂的见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每一次提出要求都被唐劲以“少爷在忙”为理由挡了回来。 现在她一共有三种怀疑，第一种是真的如唐劲所说，他在忙，第二种，就是他的身体状况不行，甚至到了卧床不起，不能来看她的地步，第三种……是他故意避而不见。 这么看来，反倒是唐劲说的那种可能才最好。顾绒也一再的这么说服自己……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烦，烦到对谁都打不起心思应付，面对平常就熟悉的亲弟弟和乔可心同学，更是毫不留情的每日毒舌，好在这两位都是心胸宽广（？）的人，并没有跟她这个暂时的残障人士计较。 当然，两个人也都是放过【等你身体好了再好好收拾你】这种狠话的。 顾绒侧躺在床上，面向着落地窗，回想起那个冰山弟弟和吉祥物一样的死党说出这句话时的不同表情，忍不住闷闷笑起来。 她还没笑完，落地窗上倒映的病房门便被人拉开了，视线敏感的捕捉到这一点时，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她的病房本来就随时会有医生护士过来的。 直到那个人关上房门，越走越近，她才终于从窗上映着的海拔过高的影子上察觉到不对。 是唐郁！ 她动作比思绪更快的瞬间翻身坐起，动作牵扯到手背上的针头，她也没有任何感觉，只坐在床上，怔怔盯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跟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穿衣风格依旧很贵气，背脊依旧孤拔挺直，脸也还是那么好看……就是瘦了点，却将轮廓显得更加清晰和昳丽。 还有，还有……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有些不同了…… 还没等顾绒想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同，视线里的唐郁便对她微微笑了笑，张口问她： “身体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么？”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顾绒看懂了他的唇语和动作，也笑起来，摇了摇头： “没事了，其实我觉得我现在都能出院了。” “不行，要听医生的。” 顾绒看着他的唇语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就像一场小雨细无声的落下来，直到沾湿了她的脸，她才察觉到那股淡淡的凉意和疏离。 是我的错觉吗？ 他说话怎么跟在打官腔似的？ 虽说顾绒并没有想象过见面过要拥抱或者亲吻这样的事情，但此时此刻的气氛，却也是她绝没有预料到的。猝不及防之下，竟让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下意识扯了个笑，却没有发觉自己这是以前面对不熟的人时，条件反射才会拿出的应对方式。 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条件反射，唐郁却察觉了。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垂下眼，喉结无声的动了动，片刻后又微笑起来： “顾绒。” 他这样叫她的名字，神情淡定，唇形清晰，让顾绒心底不安却根本没办法装作看不懂。 她迟疑的嗯了一声，心脏不知为何跳动的越来越快了。 然后她看见唐郁又张开嘴唇，说了句： “我有事想和你说。” 在读懂这句唇语的时候，顾绒连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发出“嗯？”的一声。 茫然的就像完全没看懂的样子。 可她明明看懂了。 顾绒来不及去想明白此刻混乱紧张的情绪，却决定要任凭自己的自觉演下去。 然而唐郁没有给她机会。 那个男人看了她片刻，突然转身在病房里巡视一圈，将乔可心来时遗落的a4纸拿起来，又从自己口袋里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就那样垫在手掌上刷刷写起来。 【我有事想和你说】 这句顾绒装作看不懂的话，被他亲手写了下来，放到了顾绒面前。 而没等顾绒镇压自己越来越不安的情绪，他已经低下头去，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第二句话。 那张纸被轻轻放在了顾绒面前的被子上。 她低头看去，五个笔锋漂亮的黑色字体，清晰的刻在她的瞳孔。 【我们分手】 病房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当然在顾绒耳中这世界原本就是安静的，然而此刻的安静，却到底有些不同。 就好像，突然之间连乱跳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一样的，死寂。 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不知道，她自己此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轻轻问出为什么的时候，甚至还显得很冷静。 唐郁低头要继续在纸上写，却被顾绒打断了。 “你说。” 她安静的看着唐郁： “我能看懂。” 唐郁瞬间咬紧了牙关，放下纸笔抬头时，却又是一张冷淡的脸。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这样说到： “我从没有想过，爱会是这么沉重的东西，重到让我无法负担。” 他看着顾绒，轻而清晰的说： “我爱你，这让我感到害怕，所以，我要放弃了。” 他的字一个不错的，顾绒全部都看懂了。 停止的心跳又重新活动起来，她听不见，却能感觉到，那一下一下，冰冷的，机械的跳动。 一如她此刻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唐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不，相，信。” “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唐郁垂了眼眸，淡淡笑了一下： “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双方签字同意，只要有一个人认为分手，那就是分手了。所以你信与不信，我都是无所谓的。” 顾绒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放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起来，她盯着唐郁一动不动，似乎想要从眼神确定他的想法。 而在这双方都没有丝毫退避的对视中，她的手越握越紧，直到血液开始往输液的针管里回流，将透明的塑胶管染出一片鲜红时，唐郁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他下意识的抬脚朝顾绒走去，然而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第一千两百九十七章 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后悔 他站定在病床的两步之外，开口道： “你把手松开，血在回流。” 顾绒没有表情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然后她眨了下眼，哗的一下直接把针头给拔了下来。 唐郁的瞳孔顿时缩紧了些，唇角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手也握紧了。 顾绒却毫无表情，看都不看一眼那还在滴血的针头，就像刚刚只是挠了下痒痒似的抬起头来。 她重新看定了唐郁，后者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她手上抽回来，和她视线相对的时候还微微皱着眉，冰凉黝黑的瞳孔里却没有半点动摇，也依旧没有丝毫退避。 “我明白了。” 顾绒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你是真的要分手。” 唐郁喉结微动，却淡定的点头： “你明白就好。” 顾绒问道： “可如果我非要缠着你，死不同意呢？” “我说过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双方都同意，如果你非要缠着我，我就只能离开上川一段时间了。” 他微微勾了下唇，带着顾绒看不懂的自嘲： “以我们的阶级差距，你恐怕没条件整天缠着我。” 顾绒咬紧了牙关，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得好一点的脸色无声苍白下去，半晌后她半闭了眼，轻轻道： “我知道了。” 唐郁也点了点头，淡淡道： “既然分手了，那我之后就不会再来看你了，你自己多保重。” 他转身走向门口，没走几步又突然顿住，转头看向顾绒，迎着她的视线道： “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就一时意气今天就出院？” 顾绒读懂他的唇语，轻轻笑了一下： “不会，的高端医护服务，我傻了才会提前出院。就当做是分手费也未尝不可。” 唐郁瞬间提紧了喉咙，逼出来一个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还没拉开门，身后的人又叫住了他： “唐郁。” 他转头看去，女孩没有看他，只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纸，淡淡道： “如果是因为感到负担和可怕，那么你早该在当初逃婚过来为我挡下那一刀的时候就该察觉了，那时候我们明明还没有在一起，你有的是机会从那场差点丢命的重伤里醒悟，然后离我远远的，但是你完全没有，不光是没有，你甚至在那之后更加不管不顾的追着我跑，所以你刚刚说的话，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她转头看向唐郁，后者无声的咽了一下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下一刻顾绒笑了，笑得淡淡凉凉。 “你刚刚说的话，我依旧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是我接受分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看懂了你的认真和坚决。” 她把那张叠好的纸拿起来，轻轻晃了晃： “这张纸我会好好收起来，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后悔，如果有一天你重新求到我面前……” 她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眼眸冰冷毫无感情： “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唐郁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 “我不会后悔的。” 他转身走出去，病房门在他身后慢慢合拢，他走出了那扇玻璃窗所能见的范围，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第一千两百九十八章 我也该出院了 方才从容的脸上眉头已经纠结成团，完好的那只手也忍不住抬起来用力按在了胸口。 他一边急促呼吸着靠在墙上慢慢滑下来，一边忍不住庆幸顾绒还好听不到——这样，她也就不用察觉到自己为了克制这股绞痛而嘶哑到快要无声的声线。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干脆坐在了地面上。 终于说出来了。 犹豫了几天，提前设想了几天，却还是没预料到她的反应。 唐郁一边忍痛，一边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还真是……不愧是我爱的女人，连这种时候都这么迷人…… 这么想着笑着，他眼角却有细细的水流滑落下来。 在唇边笑意完全消失之前，他抬手捂住了脸。 真是不甘心啊，明明是我苦苦追求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人…… 真是，不甘心。 男人在手掌下闭着眼，一边流泪，一边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 而在他背后的病房中，顾绒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玻璃外。 直到这个时候，她举着那张纸的手才无力的垂下来。 她怔怔的看着那扇门，刚刚还冷静又从容的态度破碎得一点不剩，只留下一片空白的茫然，还有逐渐，从心脏里腾起的空寂与疼痛——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似的。 在这样前所未有的痛觉里，她低头皱眉，有些不知所措的抬手捂住了胸口。 而就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她看见了一颗在空气里跌落的水珠，随后那水珠越来越多，泅湿了她眼下的大片床单。 长长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病房里只剩下一声一声安静的呼吸，就像她根本就没有哭一样。 而窗外，阳光不识人心，正明亮的洒满了整座城市。 初夏到了。 这一场从去年冬季持续过来的爱情，在这一刻被毫无预兆的切断。 两个人都还不知道，以后会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彼此。 也都还不知道，这一场经历过生死，也经历过甜蜜的恋爱，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余痛，又会让他们完成怎样的成长。 初夏的风很喧嚣，他们在这季节里，暂时还顾不上以后。 · 果然如魏医生所说，顾绒不多不少的，在第五天就恢复了听力，刚开始能听见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习惯，然而转瞬袭来的就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喜悦。 顾悄和乔可心都送了礼物表示庆贺，她却觉得很麻烦，因为第二天她就要出院了，还得拎着这两个礼物出去。 好在弟弟是个好弟弟，送礼的时候明显就想到了这一点，提前一天就将满室的礼物给带回家了，让他姐姐第二天出院能轻轻松松的。 出院的这一天，天气也很好，云朵稀薄如雾，天空湛蓝如海，隔着绿色的茂盛树叶看去，有种随时都可以入画的清新感。 顾绒站在住院楼门口，拿手挡在眉毛上眯着眼往上看了看，然后放下手，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下了阶梯。 当走到最后一步时，她突然有所察觉的转头望向了上方，无法确定那目光是来自哪个楼层，她毫无目的的在那些玻璃窗上搜寻了一遍，然后垂下眼睫，转头大步穿过了院子，走出了医院大门。 在她身后的大楼里，她所住病房的隔壁，唐郁正站在窗后，静静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后，才淡淡的道： “给我拿衣服，我也该出院了。” 他收回视线，转身时眼眸里黑色浓郁，深渊般不可见底，叫人惊惧。 第一千两百九十九章 他的心脏病 夏天要到了。 顾绒站在十字路口仰起头，看见一片不知从哪儿落下的叶子，飘飘忽忽的卷在风里，被吹向了更远的地方。 绿灯叮的亮了。 人流向前，她被裹挟其中，慢慢走过斑马线。 百货大楼上的led屏幕正在播放新闻，那声音混杂在各种嘈杂中不太清晰，断断续续的传入顾绒耳朵里。 “唐氏集团至今没有对继承人唐郁先生的心脏病做出解释和答复……股市慢慢平稳……下一任继承人……” 顾绒眨了眨眼，脚步不知不觉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在路中间停了下来，直到被身边一个阿姨拉了一把： “要跳灯了，小姑娘还发什么呆呢！” 顾绒被推着向前几步，停在路边上。 她眼神有些发怔，本能的朝那位阿姨道了谢，目送着那位阿姨离开后，她才转身，抬头看向百货大楼上的巨屏。 “心脏病……” 刚刚那条新闻已经过了，屏幕上现在正在播放别的广告。 她发了会儿呆后才突然回神般的低头摸出了手机，点开浏览器输入关键字，转眼就跳出来上百条搜索词条。 【心脏病】三个字几乎每个词条里都有，甚至还有【活不过三年】这样的句子。 顾绒瞳孔缩紧，盯着那个句子收紧了手指，下意识就想往回走，可她刚抬起脚步，还没迈出去就停住了。 回去干什么？ 当面问他心脏病严不严重吗？ 以他之前的态度来看，肯定会回答一句不关我的事？ 眼前浮现那天在病房里唐郁的表情，她慢慢放下了脚。 有风呼啦啦吹起她别在耳后的长发，扬起后又垂下的黑发挡住了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么站了片刻，她把手机放回兜里，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了。 · 第二天回到学校后顾绒自然又引来了一批包围式的关心，她很耐心的微笑着一一回答了可回答的问题，对那些更深的追问都是敷衍过去的，直到有一个不太会看眼色的女孩子突然问她： “你知道唐郁的事吗？” 顾绒微微一愣，便见那女孩子满眼八卦的凑近过来： “你之前不是还跟他传过绯闻嘛，好多人都说你俩在一起了，那唐郁的心脏病到底严不严重，你应该知道？” 这话问出后，顾绒立刻收到了全场注目。 而在这样的视线包围里，她态度十分从容的笑了笑： “你们也说了只是传绯闻而已，又不是真的，所以这些事，我当然不知道。” 她耸了耸肩，身周的同学立即发出了失望的叹息，渐渐都各自散去了。 直到大家都离开时，乔可心才慢慢的坐回来，小心翼翼的凑到她面前： “你住院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出来了，可是唐郁那个秘书叮嘱我们都不准告诉你。” 顾绒笑了笑： “我猜到了。” 乔可心犹豫了一下，做贼一样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凑到顾绒耳边，用气声道： “你真的不知道么？唐郁的心脏病到底严不严重啊？这消息出来的时候我们学校论坛都差点炸了。” 第一千三百章 明白但是不原谅 顾绒一只手放在桌上，慢慢的玩着笔，态度依旧淡淡的： “我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既然我住院的时候他都不让你们告诉我，现在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这似乎是在乔可心意料之外的答案，她张开嘴啊了一声，满脸都是疑惑不解。 顾绒瞧着她的表情，嘴角勾了一下，眼底却毫无笑意： “我们分手了。” 乔可心眼底的不解顿时僵硬，她震惊的张大嘴： “什么！分……” 顾绒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把最后一个破音的字堵在她的嘴巴里。 “你是想宣告天下吗？小声一点。” 乔可心瞪着她伸手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顾绒这才松开了手。 而乔可心同学的情绪明显依旧处于余震之中，她紧紧皱着眉，满眼担心的看着顾绒，一会儿看一眼，一会儿又看一眼，表情纠结极了。 顾绒忍不住失笑： “你想问什么就问，有我能回答的问题我会尽量回答的。” 乔可心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你们……是谁提的分手啊？” “唐郁。” 乔可心倒抽一口冷气： “为什么？他说了原因吗？” “说了。” 顾绒撑着腮帮子，纤长的手指熟练的转着笔： “不过他的说辞，我一句都不信。” 乔可心疑惑的睁大了眼，顾绒牵了牵嘴角，视线有些放空： “其实我大概能明白一点，他想分手的理由……但是，不能原谅。” 手指突然停下来，那支笔被她放在桌上，用了些力道，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乔可心被吓得一个哆嗦，片刻后才又问道： “那……你觉得，你们以后……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最后几个字乔可心说得都快失声了，毕竟她当了顾绒两年死党，对她表面上温和客气实际上厌憎分明果决不二的性格了解得很，按道理说唐郁这种自己追上来又反倒先提了分手的男人，她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恨死了，以后不把这人列入敌人列表就不错了，更别说重新在一起。 可是…… 乔可心又想起那次唐郁请她吃饭时说的那些话……总觉得，那个男人应该是真的很爱很爱顾绒的，那样遮掩不住的感情，真的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吗？ 而在她的发呆中，耳朵自动接收到了顾绒的回答。 只有两个字，语气从容冷淡的回答。 “会啊。” 乔可心哦的一声，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一声“诶？”都快扭曲破音了。 又一次引来前面同学的回头后，她急忙捂住了嘴，急冲冲的转头对顾绒小声道：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啊。” 顾绒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乔可心彻底懵逼了，眼睛都快转成蚊香圈： “可是你不是说不会原谅吗？” “不原谅又不是不能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乔可心的蚊香眼，笑了一下，好心解释道： “这个不原谅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会是我抓在手里的把柄，以后如果重新在一起了，没事提一句让他乖乖听话，不是很好么？” 乔可心：……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毕竟是我难得喜欢上的人 分手还能这么用？！！！ 不愧是最精于算计的顾绒！果然是个大妖孽！ 但是…… 乔可心看着顾绒，微微皱眉，有些小心的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可是，你确定你们以后，还能在一起吗？” “当然。” 顾绒微笑起来，趴在桌上看向窗外，轻淡道： “毕竟是我难得喜欢上的男人，就算他要放弃，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乔可心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渐渐有些发光，好一会儿后她才有些抱怨道： “啊——真羡慕唐郁啊，能被你这样的妖孽喜欢上。” 顾绒没有说话，她眼底映着窗外的蓝天，笑意却渐渐沉淀下去，分毫都看不见了。 羡慕吗？ 我倒觉得他挺惨的，认识我到现在，都有两次险些丢命了。 分开也好，让我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顾绒在十字路口和乔可心分开后，拐了个弯，去了那座跨江大桥。 这座桥是市区内唯一一座允许载重货车经过的大桥，没有名字，被市民普遍称为五号大桥。 她推着自行车走上桥面人行道，巨大的钢缆在大桥上空拉开冰冷的弧线，天空在其中被切割成有棱角的巨大三角形。 前些天还拉在桥上的黄色警戒线已经撤掉了，只剩下临时的围栏，围着那个巨大的缺口。 顾绒慢慢在那缺口面前停下来。隔着围栏，她能清楚的看见那个漏风的巨大缺口，和缺口下滔滔的江流。 远处的晚霞映在水面上，如同铺开的彩色丝绸，这样漂亮美好的景致，随着那缺口卷上来的呼呼风声一起落在顾绒眼中耳中，却让她眼底发凉。 那天在车中所见的景象再一次浮现脑海。 失控的货车，撞断围栏的巨响，重物落水的声音，还有那掉落在地上的，残破闪烁的警灯。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车把。 被绑架的那几天让她错过了探听消息的最好时间，而如今她出院后再想去查，线索恐怕早就无处可寻了。 这个案子现在已经被判定是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那辆货车也早就吊上来了，车内没有黑匣子，但找到了白酒瓶，并且尸检也证明了这一点，虽然据法医所说，那司机体内的酒精含量很少，应该不至于喝醉，可这一点并未引起人们的怀疑，毕竟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个一杯倒的疯子呢？ 总之，这是一场意外造成的悲剧，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这场悲剧是一场命中注定。 只有顾绒知道，这场悲剧并不意外，而是人为。 她非常确定这一点。 哪怕那个酒瓶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身后的大桥上车辆来来往往，远处晚霞渐渐由浓郁向浅淡转移，顾绒正要转身的时候，身边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个清朗干脆的声音。 “要查吗？” 顾绒转头看去，迟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和她一样望着江面，侧脸被霞光勾勒得很清俊，那双映着天际和江水的眼睛甚至还有种微凉的深邃感。 顾绒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静静流淌的江水，握着车把转身往回走去： “查。” 她淡淡的说： “只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查。” 迟秋微微一笑，也推着车跟上了她。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懒洋洋状态的顾绒 第二天早上没课，顾绒去了雅舍上班。 不过这个时间人并不多，让她也能有空偷懒。 落地窗外道路宽敞，路边的树木枝叶渐渐茂盛，有太阳的时候便能洒下大片漂亮的树荫，此刻那树荫正渡进落地窗来，星星点点的洒在桌子和沙发上。 顾绒放在桌上的书好久都没有翻过一页，风吹来书页便翻出沙沙的声音，收银台后面老板正在睡觉，不打呼噜，但他的耳机里泄出动漫里非常带劲的音乐声，一听就知道是热血动漫。 窗外走过的穿着薄衫的行人映在顾绒的瞳孔里，就像映入了一泓浅浅的溪水。 她这么坐着发了很久的呆，又慢慢的趴在了桌上，让那些树叶滤出的光影落在她的脸颊和头发上。 好无聊啊。 她没有焦点的看着窗外，脑海里的自言自语都懒得要命，每个音节都拖着尾巴，一点都不符合这即将到来的热情季节。 不想看书……不想写论文……懒得听歌……懒得工作……什么都不想干。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是被摔坏了脑子吗？ 所以神经也变得迟钝了？ 魏医生可没说过会有这种后遗症啊。 正在懒洋洋眨眼的时候，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咚一声，意识告诉她应该立即活力十足动起来，开始微笑营业热情招待客人了，可是现实却是—— 直到那位客人自己站在菜单前叫了一壶茶后，她才拖着声音回答了一声“请稍等——” 顾小姐吐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站起来走向客人。 来客是两个妆容精致漂亮的女孩子，转头看到她的时候不知为何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若是以前顾绒恐怕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可今天的顾小姐正处于她自己所以为的“反应迟钝”状态中，即便发现了也懒得去探究到底怎么回事。 “只要一壶普洱吗？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她勉强做到了礼貌营业，脸上的笑意却少得可怜，眼睛虽然看着两位客人，瞳孔里却有种懒散的疏离感，似乎下一秒就要耷拉眼皮睡着了。 一位客人额的一声，声音有些不稳的道： “我我我……我们还要，要两份甜点，还……还要一份坚果拼盘……” 顾绒唔了一声，低头在菜单上随便勾了两下，朝她们牵了牵嘴角： “稍后就来。” 她转身把菜单递到后厨去了，却没有看到两个女孩子对着她的背影捧脸张嘴发出无声尖叫的样子。 倒是收银台后面仰着头睡觉的老板，默默拿起脸上的书，从缝隙中看了一眼两个女孩，低低嗤笑一声，又把书放回脸上了。 · 等后厨做好东西的时候，顾绒就靠在墙上发呆。 她双腿纤长，这么斜支交叠着显得腿型非常漂亮，胳膊环抱呆呆望着窗外的侧影有种厌倦的慵懒。 不知道是视线里的什么催眠了她，让她张嘴打了个哈欠。 耳朵随后捕捉到非常混乱的窃窃私语，她转头看去的时候，坐在那边位置上的两个女孩正目不斜视的正襟危坐。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她好漂亮 她有些疑惑的收回目光，刚好后厨里拉了铃，顾绒转身走进去，将客人点的东西都一一端了出来。 把东西都放好在桌上后，她说了声品茶愉快就走了，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发呆。 而在她听力捕捉不到的地方，那两个女孩完全不是刚刚正襟危坐的样子。 她们的脑袋凑在一起，声音很小却情绪激动，长达十秒的时间里全是无声的尖叫。 随后清楚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她真的好好看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个立刻“是啊是啊！我本来以为论坛上都是夸张化的！今天一看一点都不夸张嘛啊啊啊啊！！！！” “而且腿好长！头发好漂亮！” “眼睛也好漂亮！颜色超好看！跟透明的一样！” “就是感觉不是那种特别爱笑的人啊，跟传言不符。” “不笑的时候更好看！懒洋洋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太迷人了！” “我一定要考上川大学！不考我是猪！” “可是她只剩一年就要毕业了……” “那个论坛上不是有人说她还要读研吗？” “也对——反正我一定要考上川！哪怕只剩一年也想叫她学姐啊诶嘿嘿……” “可惜这个位置看不到她……” 一个女孩一边吃坚果一边颓丧道： “被沙发挡住了。” “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会不会太刻意了？” ——“不会哦。” 突然窜出来的声音让两个女孩险些被吓得叫出声来，然而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很帅气的脸，看衣服正是收银台后刚刚还在睡觉的店老板。 他此刻正弯下腰来，低声微笑的道： “顾绒睡着了，我可以帮你们换个位置，她听不见的。” 两位客人：…… “我们吃好了！” 被戳破心思的两个人脸颊爆红的拎起包，惊慌失措一溜烟的跑出了雅舍。 顾绒被风铃声吵醒，睁开眼就看见风一样从窗外跑走的两个身影，她茫然的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直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老板道：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可老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带着若有所思的笑容看着顾绒： “不止迷弟，现在连迷妹也越来越多了啊。” 顾绒过了几秒才“啊？”的一声，两眼茫然的看着他。 老板摇了摇头，微笑道： “没什么，越多越好，刚好夏天到了，我还准备换空调呢。” 顾绒继续茫然。 老板却不再搭理她，抓起一把客人还剩很多的坚果，一边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一边缩回了他的收银台，继续去看动漫去了。 顾绒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的举动，转回头来重新趴在桌上。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又被赶跑，她感受到越发浓郁的无聊甚至空虚，这种情绪让她觉得烦躁极了，却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直到片刻后她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某个人的投向时，她才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失恋的后遗症么？ 以往这些无聊的时间都可以用来和某人聊天说话，哪怕是再没意思的话题，也可以被他们聊得津津有味。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他走来 现在陡然间失去了聊天的理由，这些时间重新空下来，她却难以再去适应以前总是把这些时间用来看书的习惯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聊天对话框，上一条信息还是他们讨论早餐要吃什么的话题。 她将屏幕看了很久，最后收起手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斑驳的树影里，有些郁躁的闭上了眼睛。 · 重新被交代了“废墟探索”任务的顾绒，一脸懵逼的站在廖主任的办公室。 那个因为瘦的要命而显得格外刻薄的老师抬起头来，朝她投来一个很有压迫力的眼神，说话也跟威胁似的低气压： “怎么了？自己提出的项目，却因为一场意外要半途而废吗？” 顾绒：…… “不是……我们中间不是换了屠宰场的主题吗？我写的论文和报告可是您亲手批过的。” “一码归一码，我批的是那个意外发现的案子，可没有批到废墟这个主题的报告。” 顾绒：…… 这不是耍赖么？ 而且现在这个活动都结束了！原本参加的那些社员未必还有时间配合，你难道要让我一个人拿着相机到处跑然后一个人写论文吗？ 正这么想着，身后的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敲响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老师，我进来了。” 办公室门被打开，有人的脚步慢慢接近，办公桌后的廖主任头也不抬的道： “哦，刚好，给你找了个搭档，可以不用你自己摄影。” 他抬头看向那个人： “迟秋，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顾绒：…… 顾绒慢慢回头，那个人刚好走到她身边，同样转头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顾学姐，好久不见。” ……撒谎，明明早上才在楼下看见你！ 然而男生在她的视线里朝她眨了眨眼，她默默收回视线，郁卒的回了句好久不见。 廖主任对他们俩互相认识这一点表现得非常平静，他那张脸看起来就不是能做出大表情的样子。 两个人很快被赶出了办公室，并肩往楼下走去。 “你是不是很意外会是我？” 顾绒点了点头： “毕竟你是计算机系的，应该跟我们系打不着关系才对。” 迟秋微微一笑： “你忘了我还是摄影社的？廖老师大一当过一期社团老师，我跟着他学了不少，关系还不错，之后就常常联系了。” 顾绒点了点头，踩着楼梯往下走，又问道： “那回头把你课表发给我，我来计划一下时间，最好是我俩都没课的时候。” “考虑你自己就好了，我随时都可以。” 迟秋转头朝她笑： “反正我什么课都能逃。” 顾绒：…… 看着男生背着手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背影，她突然有种“自己是不是显得太好学生了一点”的错觉。 好在顾同学很快就晃晃脑袋，把这种错误想法甩了出去。 两人下一节课在同一栋教学楼，而就在他们并肩准备走进大楼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顾绒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相隔不远，那个修长俊美的男人映入她的瞳孔，不需要寻找就成为了她视线里的焦点。 她的脚步出现了一次微妙的停顿，迟秋微微挑眉，转头朝她看了一眼。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狭路相逢 然而那个瞬间很短，只是眼睫交错的一个眨眼之后，她便淡淡的移开了目光。 迟秋视线微垂，随后收回了目光，在唐郁看来的视线里，不知为何心下一动，下意识的调整了步伐，和身边的顾绒做到了完全一致。 男生和女孩一同迈出的右脚同时踩在地面上，这种微妙的默契被人为营造出来的瞬间，空气都仿佛静止下来。 顾绒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然而唐郁捕捉到了，他脚步散漫，视线向下，看着那两双迈步频率完全一致犹如双生的鞋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没有人停住脚步。 唐郁的视线从那那两双默契的脚上收回时，余光里便飘过了几缕散开的黑色长发，那个女孩没有看他一眼，就像走过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走过去了。 短短几秒的擦肩而过，他也没有任何停顿的走了出去，身后还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说起来，我其实今天下午就有空呢，要不我们吃晚饭了直接去？” “……拜托，我都还没想好到底要去哪两个地方好么？你这么积极干嘛？” …… 唐郁神情漠然的走下了阶梯，秘书先生跟在他身后，屏息静气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 没过几天，街上大多数人便都换成了短袖和裙子。 太阳还不那么炎热，而在廖主任的强行布置任务下，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制定计划准备报告。 城市的日升日落和居民们的生活依旧规律如常，一度引得万人关注的新闻也都渐渐淡去，被新的话题替代。 而就在大家都渐渐淡忘了唐氏集团的换继承人事件时，唐家突然毫无预兆的向许多名流权贵发出了宴会邀请函。 制作低调奢华的邀请函上并没有写明举行宴会的理由，只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初夏盛宴”四个字，而邀请函的发起人，正是之前处于舆论风波中心的唐家大少爷，落款处，“唐郁”两个字被写的漂亮洒脱极了。 宴会的举行地点，则被定在邻国的一座岛上，据说唐家在那边拥有绵延三千米的私人海滩。 这个消息最初只是在权贵圈子里被流传，后来便渐渐被透露给了媒体，于是刚刚才消下去的流言顿时又风生水起，所有人都在猜测唐家大少爷举行这个宴会的目的。 【恐怕是真的决定要把继承人位置让出来了？】 【未必，也可能是为了告诉大家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就没人猜人家只是想玩呢？这些名流贵族本来就爱动不动的举行宴会，而且都是越奢华越好，这位大少爷以前不久爱这么玩嘛？】 …… “很多人都猜测您是想把继承人位置让出去。” 黑色宾利的车厢里，秘书先生看着手里的电脑，嘴上对唐郁报告着： “您要是再不公开病情，他们恐怕都要猜您命不久矣了。” 后座上的唐郁眼睛都不睁，就那么靠着椅背，声音淡漠而厌倦： “说不定我真的命不久矣呢。”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突然而至的宴会 唐劲顿时不敢也无法再接话了。 最近总是这样，以前他还敢对着大少爷腹诽不停，现在却不知为何，连腹诽都不太敢了。 自从出院之后，大少爷就潜移默化的变化了很多，说话越来越少，气场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独。 如果说以前他看人总是一副“你等都是凡人给我滚开”的傲慢不屑，那么现在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都去死”的淡漠。 等他后知后觉的时候，大少爷已经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看人都不像在看人，像在看一只与自己无关的阿猫阿狗，这样的变化让他不敢再和以前一样用随意的态度去对待，说话都得斟词酌句才敢出口。 此刻车厢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直到唐郁再一次开口。 “派去查顾绒的人还没回信？” “我打电话问过了，似乎是因为您的吩咐，所以他们查得非常细致，甚至找到了顾绒母亲工作的地方，还有顾绒以前打工的地方，所以进度慢了一点，需要他们立刻回来报告已知的消息吗？” 唐郁沉默片刻，淡淡道： “不用了，继续查，越详细越好。” “是。” 唐劲想了想，又道： “她那边没事？” “没事。” 唐劲恭敬的回答： “在校外的时候钟离派去的人一直在贴身保护，校内我们安插的人也都看着顾小姐，安全方面一定不会再出问题了。” 犹豫了一下，他问道： “您需要知道顾小姐最近在干什么吗？” 唐郁顿了顿： “不用。” 唐劲看向后视镜，镜子里大少爷又闭上了眼睛，从那出院以后就没能缓和过来的苍白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唐劲重新看向手里的平板电脑，去查问明天宴会上的安排去了。 · 唐家即将在邻国岛屿上举行宴会的消息，就跟明星绯闻一样传得火热，甚至上川大学的论坛上也都出现了各种大牛的分析和猜测，个个都看似言之有物的样子，然而八卦爱好者乔可心同学一一点进去后，发现这些大牛的分析基本都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愤愤关闭论坛，骂了一句浪费感情，转头看向了趴在身边的顾绒。 此时正值下午，她们俩没课，就干脆呆在雅舍值班，这个时间人不多，店内便显得清闲。 她低头看去的时候顾绒正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好像真的睡着了，她悄悄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又小心翼翼接近了一些，就这样慢慢缩短着距离，直到她的手指快要碰上顾绒的睫毛时，才听见这人猝不及防的一声： “你这不是试探，是故意想吵醒我？” 乔可心顿时僵硬。 顾绒睁开眼睛，浅色的眼瞳清澈明晰，映着她的手指和指缝间泄下的光影，看不出丝毫睡意。 乔可心咯吱咯吱收回手，顾绒懒洋洋的又闭上了眼睛： “说，想干嘛？” 乔可心默默两秒，也跟着趴下来，和她脸对脸的道： “你知道唐家明天要举办宴会吗？”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你有备胎了 顾绒睁开眼，露出了“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你最近不是每天都在跟我说这事儿？刚刚还把论坛上的内容给念出来了，你当我还是个聋子吗？” 乔可心心虚的闭上嘴，哼哧哼哧半晌才又问道： “那你想不想去参加啊？你不是说不知道唐郁的身体问题吗？他在宴会上肯定要公开自己的病情的。” “第一，人家是有专机接送客人的，我这种没钱又没邀请函的根本去不了。” 顾绒几乎没有思索就飞快给了答案： “第二，既然要公开病情，那我等着看新闻不就好了吗？干嘛还得亲自去参加宴会？” “第三，我明天有事。” 她闭上眼，转头换了个方向趴着。 乔可心不甘心的追上去趴在她身上： “什么事什么事？明天不是周末吗？” “正因为是周末啊。” 顾绒道： “和迟秋约好了去拍照。” 乔可心：…… 她默默收回了爪子，然后嘟囔道： “我突然觉得唐少爷也挺可怜的，你刚跟他分手就有别的男孩子当备胎了。” 顾绒：……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八卦是不是什么都没装？” 顾绒忍无可忍的起身给了她脑袋一下，然后干脆起身换了个卡座趴着，乔可心发现自己把她惹毛了，也不敢再凑上去，默默缩在原地进行反省。 而和她隔着一组沙发背的顾绒趴在桌上，无声的睁开眼睛，盯着窗外的树叶看了很久。 · 又是一个太阳很好的天气。 唐家的私人飞机划过天空时，唐郁正在镜子前换衣服。 由意大利知名工匠亲制的黑色手工西装完全贴合他的身体，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修长极了也挺拔极了，没有丝毫皱着的白色衬衫的衣领下是一条蓝条纹领带，将过于正式的黑色中和了许多，他慢悠悠在领带上夹上了领带夹，金属的细细外框和里面切割漂亮的深蓝宝石贴在领带上，顿时让这低调的着装变得奢华肆意起来。 唐劲在他身侧递上一支手表，百达翡丽独一无二的款式和制作，表盘中刻着一个小小的洒脱的唐字。 他将手表接过来戴上，接着又漫不经心接了一只纯银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遮住了指根上那一道被唐青昊踩下来的没能消除的疤痕。 室内没有人说话，唐劲在他身后低下了头。 唐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聚焦于那双轮廓优美至极的，深黑的眼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脸上神情淡漠，唯有一双眼睛，有看不懂的情绪在层层翻涌，最后沉淀化作两团深黑的火焰，安静的燃烧在瞳孔里。 手表上的秒针转动出滴答一声，他告别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向了门外。 背影孤拔，步伐优雅而冷漠，似乎要去赴一场杀气腾腾的鸿门宴。 · 私人停机坪上已经走出了很多客人，从小型停机场出来，触眼便是广阔无际的湛蓝海面，和绵延至视线尽头的金色海滩。 有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在给客人们引路，同时还介绍着唐家在这座岛上拥有的土地面积，而对于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互相熟悉的客人们自然都会聚在一起小声讨论，却没有一个人敢光明正大的向唐家人提问。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我有话要说 因为时间还早，客人们大多都在海滩上玩，唐家也在宽阔的沙滩上布置了自助餐区，还有各种高雅的娱乐设施，很多客人们都玩的乐在其中。 “这海岸线也太长了点？真不愧是唐家，难怪我妈总说我们家离顶级豪门还差得远呢。” 有客人看着绵延到视线尽头的海滩，为唐家的富裕感到咋舌。 这样悠闲又奢侈的时光渐渐过去了，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客人们便都纷纷走进了那栋过于大的海景别墅。 宴会厅很大，容纳上百人非常轻松，当所有客人都走进来之后，宴会才终于正式开始了。 年长一点的人们在宽敞的大厅里跳社交舞，年轻的二世祖们则在室内泳池里胡乱扑腾。 鲜花红酒还有水晶灯，将这个场面衬得奢华无度。 唐青昊站在泳池附近，和身边的人碰了碰杯，在清脆的响声里听到那人问他： “你知道唐郁为什么举行这个宴会吗？” 唐青昊摇了摇头，接着又轻轻嗤笑一声：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公开病情，虽然流言已经渐渐散了，但是董事们的心结可都还在，他肯定要说自己的病不严重，以此来安抚大家，顺便也安抚股民。” 他身边的人倒是没有直接认同，而是皱着眉想了片刻后，才微微摇了摇头： “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可唐青昊已经走向了正和女朋友打情骂俏的方少爷，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话。 · 在时针指向六点，夕阳开始铺满海面的时候，这场宴会的发起人，也是主人公的唐郁，终于走到了前方的钢琴旁边，用银勺轻轻敲了敲钢琴。 在清脆的响声里，无论是正在起舞的人，还是泳池里的少爷们，都纷纷安静下来。 侍者们纷纷将浴袍递给水下的客人，大家裹在身上就上了岸，和其他客人一起聚拢起来，等待着唐郁的发言。 而那个在男人里面显得过于好看的大少爷放下勺子，身姿笔挺的站在钢琴边，笑意却优雅而懒散。 “很高兴大家都愿意给我面子来赴宴，我发起这场宴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夏天快到了，想请大家一起在风景漂亮的地方好好玩两天，不过当然，还有两个附加原因，是我想在这场宴会中公布的。” “前不久的流言想必大家都听过了，也都知道我把唐氏珠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转给了我的堂弟唐青昊。” 人群中正握着酒杯的唐青昊浑身一僵，瞳孔陡然缩紧的盯紧了唐郁。 而唐郁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看着众人，继续说了下去：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唐家从来不出废物，也不出不学无术的子弟，所以源于这个理由，我不光要把唐氏珠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让给青昊，并且，我将从唐氏珠宝执行总裁的位置上退下来，将这个位置也一并交给我的弟弟。” 在顿时四起的哗然声里，他这才看向了人群中的唐青昊，朝他微微笑了笑。 而后者在这样的笑容里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心跳加速到差点没握紧手中的酒杯。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宣告的第二件事 就在唐青昊险些摔掉酒杯的时候，站在人群角落的一个侍者不动声色转了转手里一直对准唐郁的手机摄像头，好让收音效果能更好。 而与此同时，在视频的另一侧，唐青昊的母亲，也就是唐家二夫人更是震惊得直接站起来，甚至带倒了桌上的水杯。 从水杯里倾倒的水沾湿了她的衣服，她却没感觉似的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平板电脑，如果这不是直播视频，她只怕恨不得倒回去把唐郁那句话再听个几十遍。 然而哪怕只有一遍她也确定自己听清了那段话，那段要把唐氏珠宝执行总裁的位置交给他儿子的话。 她眼底渐渐溢出狂喜的神色来，嘴角克制不住的提起又万分忍耐的放下，刚从楼上下来的唐书荣看到她这怪异又略显扭曲的喜色，忍不住皱起眉来： “看到什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唐二夫人被他的声音惊醒，回神后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只微微勾起嘴角，低头拂了拂自己湿了的衣角，万分优雅的坐下来，双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含笑道： “没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平板电脑，矜持的微笑道： “就是突然觉得，你那个侄子也我一直想的那么差，还挺懂得识时务的。” 唐书荣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皱了皱眉，也懒得搭腔，自顾自的系着领带走下来，准备出门去了。 唐二夫人继续看着电脑屏幕，状态从之前的严肃紧张转变为轻松懒散。 就这么勾着笑，她听到屏幕里人群发出的嘈杂声音，看到唐郁微笑着环视众人，然后又用勺子敲了敲钢琴。 在第二次的安静中，她听见那个一直都是她眼中钉肉中刺，今日才好不容易改观了一次的侄子再次开口，微笑道： “今天要公布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唐氏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换代一事，两天前，我已经从我父亲手里接手了唐氏集团董事长一职，从明天开始，我将会全面管理唐氏集团的业务。” —— 现场突然陷入死寂，高处照耀的水晶灯都将闪烁静止在了某个最刺眼的角度。 人群里的唐青昊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杯子终于跌落下去。 而与此同时和他露出同样表情的，还有摄像另一端的唐二夫人。 那些轻松暗喜的表情全部在脸上崩裂，刚要走出房门的唐书荣下一秒就听见了妻子愤怒到破音的尖叫。 而在这一点时间里，踏着那一声酒杯碎响走到唐青昊身边的高大男人脚步一顿，抬头时刚好迎上了唐郁投来的目光。 头顶灯光闪耀，窗外夕阳进驻整个大厅，两者交汇投下客人们重叠交错的影子。 而唐郁站在琴边，他甚至没有去看唐青昊一眼，只挑眉有些意外的看着刚走到他身边的男人，不过这点意外之色很快就消退下去，他捏着手里刚拿的酒杯，朝那个人轻轻举了举，微微笑了笑。 淡金的光线勾勒他优美流畅的侧脸轮廓，眼鼻唇都清晰的展现在光芒下，然而唯有那一双眼瞳，黑不见底，比夜色更浓郁。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初夏的两处夕阳 他抬起杯子喝掉了这杯酒，隔着鲜红的液体，方才还微笑的嘴角已经拉成一条冷漠的直线。 而不远处那个被他敬了一杯的男人面无表情，无声盯了他两秒，也抬起手喝了一口红酒。 直到这时唐青昊才终于从那种由狂喜跌入狂怒的扭曲情绪中稍稍理智下来，却还是不能忍受的死死咬着牙关，瞪着不远处已经转身离去的唐郁的背影死死咬牙，片刻后才看向身边的男人，声音不稳的叫了一声： “陆少。” 陆横漠然的垂眼喝完了杯中红酒，旁边的尹妄微微一笑，伸手招来侍者又替他拿了一杯。 “陆少爷来得有点晚。” 他淡淡嗯了一声，身边渐渐有别的人簇拥过来。 宴会厅内依旧人影重重，衣香鬓影，在窗外的海景夕阳下继续着初夏的狂欢。 · “你过来，把这边拍一下。” 夕阳光色从破碎的窗户外洒进来，在碎石与尘埃铺就的地面碎金般流淌。 穿白色体恤的男生走过腐坏的门板，踩过满地碎石和夕阳，直到走到女孩身边： “哪里？” “从窗户这个拍出去，要拍到那个烟囱，色调不要太暗了。” 迟秋找了找角度，问她： “你看看这样ok吗？” 顾绒走到他身后微微踮脚，从他肩膀上瞄了两眼： “ok。” 迟秋就着那个角度拍了两张，又自行走到窗边上取景，顾绒站在他身后看了片刻便转了身。 她背着手踢飞了一颗石子，抬头漫无目的的环视这栋宽敞的废弃工厂，目光定在某处墙壁上，她慢慢走过去凝视了两秒，又道： “迟秋，这边。” 男生便又挂着相机走过来，顾绒指着墙壁上的裂缝道： “这个裂缝拍一下。” “ok。” 她继续在工厂里慢悠悠的走，找到个好的取景地就叫一声迟秋，男生则跟召唤兽一样的任劳任怨，每次都是爽快的ok。 最后她沿着铁架楼梯上了屋顶，迎面而来是无边无际的金色夕阳，近处有指向天空的黑色烟囱，而隔着一片树林的远处则隐约能见到高楼林立的钢铁城市。 这一切被笼罩在落日光芒里，就像一副沉默无声却浩大又苍凉的画。 她呆呆的看着，开口叫道： “迟秋，上来拍。” “来了。” 男生清亮的嗓音响起来，在空旷的废墟里碰撞出一声声回响，而与这回音一同响起的，是他踩过铁架子楼梯的吱嘎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踏上最后一层楼梯，迟秋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这片浩大余晖，而是这片余晖中呆呆立着的顾绒。 那个身影被完全笼罩在夕阳里，侧脸线条清晰而温暖，瞳孔映满金橘色的余晖，湖面一般闪闪发着光。 她远望着夕阳和城市。 而迟秋望着她，不知不觉的举起了相机，在按下快门的最后一秒，女孩下意识的回了头，那双眼底的光芒便全数向镜头倾泻而来。 这一个短暂的流动的瞬间被镜头记录，而在顾绒茫然眨眼的下一瞬迟秋便若无其事的对着她道： “学姐你让开一点，别影响我取景。” 第一千三百十一章 屋顶对话 顾绒：…… 看来是我误会了。 她讪讪退开，而迟秋就在这个位置拍了好几张照，才放下相机走过去，无声捏了捏出了汗的手掌。 两人被拉长的影子在地面上并肩，迟秋一边找角度一边开口道： “你想好要怎么查了吗？那个针管的事。” 顾绒从大脑放空的状态里挣脱出来，闻言出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头绪，只能等对方露出马脚，我总觉得那个屠宰场背后应该还有人才对，光靠那些混混应该是拿不到古然居这样的顶级餐厅的交易权的，至少，他们中间应该还有一个牵头者。” 迟秋拍了两张，又去其他地方找角度了，同时道： “我查了那个姓蔡的男人的银行交易记录。” 顾绒一愣，顿时转头看去。 而迟秋没有回头，继续拍着照，边拍边道： “他一共有两张银行卡，只有其中一张一直在不断的收到汇款，基本是每周一次，一次能有两万，可是我查到最后，发现那个汇款账户是个秘密账户，户头开在国外，是个人账户，并不属于古然居。” 顾绒眨了眨眼，飞快的消化着这些消息，下意识得出了结论： “既然不是古然居汇的款，那就应该是这个屠宰场背后的老板汇的？并不存在有中间人的情况？因为如果只是个中间人的话，反倒应该收到他给的报酬才对，根本不可能反而给他钱？” 迟秋放下相机，转头看向她，微微笑了笑： “就是这样。” 顾绒一下子来了精神，走近他道： “那个汇款账户绝对查不到吗？” 迟秋摇了摇头： “不是靠电脑技术能查到的东西。” 顾绒微微皱眉的垂了视线，一脸思索状。 迟秋看着，忍不住道： “学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绒嗯了一声，明显还在想自己的事。 “你为什么会对这样的新闻感兴趣？” 顾绒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这样的’新闻？” “这样危险的，稍不注意甚至会威胁到自己人身安全的社会新闻。” “因为我有社会责任感啊。” 顾绒说完这一句后，屋顶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她脑袋上冒出一串省略号，看着迟秋道： “你这幅‘我已经看透一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有那么了解我吗？” 她收回视线，看向远处渐渐暗淡的余晖，吐了一口气： “好……其实，当一个社会记者，是我理想的一部分，而这么不怕死的理由……” 她看着夕阳，轻轻的道： “是因为我爸是个毒贩子，所以，我憎恶毒品，恨不得制造这玩意儿的人全都死光光。” 迟秋这一次是真的震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顾绒，却又在几秒后看见她噗嗤一笑，转头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的眼神： “不是？你真的相信了？” 迟秋看着她的笑容，渐渐也放松了表情： “学姐，你要是去演戏有朝一日一定能拿奥斯卡。” “小意思。” 顾绒微微笑，看起来没有一点阴霾： “不过最后一句倒是真的，毒品这种东西，只要是正常人，应该都会恐惧又憎恶，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把这个毒贩子揪出来送上法院。” 迟秋也微笑： “那我们现在算是合作关系咯？” 第一千三百十二章 城市夜色与暗涌 顾绒转头看向他，便见到男生朝她伸出手掌，微笑道： “我可以给学姐你提供技术支援，就像之前一样。” 顾绒眨了眨眼： “可是我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把手伸出去，和那只比她更大更长的手相握了。 而迟秋握着她的手，淡淡一笑： “没关系，只要交易还在这座城市里进行，我们就迟早能把他们揪出来。” 被这莫名其妙的自信一激，顾绒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有风自身后的旷野吹来，刮过男生的t恤衣角和女孩的长发，又呼啸着朝远处巨大的城市扑去了。 · 夜色即将来临之际，上川市上空某层公寓楼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穿着白大褂的女主人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客厅打开了门，门外优雅温和的夫人朝她微微笑了笑： “肖小姐，好久不见。” 肖依然难得的没有挂上常见的得体笑容，只淡淡瞥了一眼，便转身走进去了，直到那位夫人也十分自然的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她才坐在沙发扶手上，垂着眼漠然道： “居然屈尊来了我这里，陆夫人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祝贺你而已。” 肖依然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她。 陆夫人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朝她推了过去： “这是祝贺礼物。” 肖依然视线从那个盒子上收回来，动都没动一下： “祝贺什么？难不成陆夫人还真以为我和唐青昊那个蠢材是一伙的？还会为唐郁的心脏病高兴不成？” 陆夫人神色不变，态度温和的摇了摇头： “不，我是来祝贺你终于得偿所愿的。” 肖依然顿时皱紧了眉，随后便听见这位夫人含笑道： “据我所知，唐少爷已经和顾绒分手了。” 室内灯光已开，清晰的照亮了肖依然愣怔的表情，也照亮了那位夫人脸上更深的笑意。 “那么，我们可以谈谈接下来的合作吗？” 窗外华灯初上，夜色终于吞没整座城市。 · 私人飞机划过天际，在夜色里亮着巨大的灯，停在了唐宅的停机坪上。 等在屋内的人早早听见了声音，此刻正站在不远处沉默等待着。 直到那登机楼梯被放下来，站在草坪边缘等待的人远远看着那道出现在门口的修长优雅的身影，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风声呼呼刮过草坪，那个年轻又美貌的高大男人依旧穿着宴会上的奢华服饰，领带夹上的蓝宝石在昏黄灯色下闪着光，落入她眼底更是刺得眼睛生疼。 而比宝石更刺人的，是男人抬头看到她时，脸上扬起的笑意。 “二婶，怎么这么晚还在这边？你不知道青昊今晚不回来吗？他和朋友要在那边住一晚。” 唐二夫人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两下，然后扯出一个勉强又扭曲的笑： “不是来接青昊的，我是想来问问你，公司的事情。” 唐郁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你说唐氏珠宝？我今天已经在宴会上说过了，准备把ceo让给青昊来做，反正我暂时没有空来全面管理，还不如让他练练手。” 唐二夫人嘴角又抽了两下，勉强保持着笑道： “不……我是来问总公司的事的。” “你是说董事长换位一事？”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他依旧笑着，然而嘴角那点弧度，却在灯光下渐渐显出几分刺骨的凉意来： “那不本来就是我的位置吗？还是说……” 男人偏了下头： “二婶你还有别的意见？” 他微勾的嘴角被背光的阴影掩埋，那淡淡带笑的声线在夜风里传递，却比这夜风更寒凉刺骨。 第一千三百十三章 听墙角的顾小姐 唐二夫人看着他的眼睛，原本要说的话突然就被一层渐渐浓郁的恐惧卡在了喉咙里，半天都发不出声音来。 唐郁没等到她的后续，淡淡一笑，准备朝房子走去。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见着唐郁没有一点要多说的意思，唐二夫人瞪大的眼瞳里渐渐凝聚起越来越深的怒意，她的脑海中闪过这个侄子在宴会上说那些话的样子，还有那一天晚上，在身后这栋房子里，对他儿子毫不客气挥手痛揍的画面，这些场景让愤怒最终压倒了那一点恐惧，让她失控的吼出声来。 “你都快死了还继承什么公司！” 随着这一声尖吼，她捏紧的手也伸出来狠狠揪向了唐郁的领口。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唐郁衣服之前，已经有另外两只手啪的一声抓紧了她的两只手腕。 唐二夫人微微一愣，下一秒就被人把手臂扭到身后去了，剧痛让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拼命挣扎起来。 “唐郁你这是干什么！在家里你居然还敢……”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在她抬头看到唐郁的脸时戛然而止，连愤怒都终结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而唐郁甚至一步都没动过。 他看着她，却像是看着个死人，哪怕是接下来的微笑都没能缓和这样可怖的眼神。 他站在不远处，因为身高和距离看起来就跟身于王座一样，慢条斯理整理领带的样子冷漠又傲慢，那右手上的银戒在灯光下轻轻一闪，随后随着手一起插进了裤兜里。 他将视线收回来，抬脚继续往前走，擦肩时脚步微顿，唐二夫人在心悸的余韵里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二婶，如果我真的要死了，那你儿子就是我生前最后一个玩具，不把他玩得破破烂烂彻底废掉，我是不会死的。” “所以……你还是祈祷我活久一点。” 修长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他含笑的尾音也消散在空气里，留下一个唐二夫人，抱着自己发痛的手臂，在原地瞳孔紧缩的僵硬了好久。 · 顾绒又回到了游仙继续上班了，除了跟迟秋全城到处跑的时间之外，她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兼职了，仿佛又回到了遇到唐郁之前的生活。 其实……那才是她的正常生活。 顾绒踩着滑板飘过夜色弥漫的街道，被风拂起头发遮住眼睛时，脑子有些放空的这样想着。 前面就是斑马线，过去之后拐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 她蹬过地面，轮子在马路上滑出骨碌碌的声音，斑马线被她甩在身后，前方路灯昏黄，拉长她的影子。 而就在即将冲过拐角的时候，她的视线触及某处，突然猛地踩住地面将滑板一翘，伸手一抄就靠在了围墙上，灯光落下的阴影遮住她的眉眼，身后小区门口传来的声音在这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还想每天这样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少年的声线清悦而冰凉，在夜色里碎冰般冷漠。 他推着自行车的影子被投在地面上，只隔着一指距离的侧后方，跟着一个纤瘦的女孩，低着头，声音却冷冷的带着倔强： “跟到你不再去替人打工为止。” 墙后的顾绒神情微顿，不由自主抬了抬眉。 第一千三百十四章 我应该说过，我不喜欢你 “阮灵扬，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侧头看向女孩，凤眼里全是无动于衷的漠然，一如他放轻的声音： “你好像没资格管我？” 这语气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冰凉，听不出半点情绪变化，女孩却在这句话里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的怔立了许久，才突然抬起头来，瞪大的眼死死盯着顾悄： “我……我……” 她将那双漂亮冰冷的凤眼看了半晌，眼底终于浮起了水光，却依旧死死瞪着眼不让它们滑下来，好一会儿才狠狠咽了咽喉咙，急促呼吸着开口道： “是，我没资格管你，我也没有想过要管你，所以我从来不敢参与过问你的任何事情。你为什么逃课，为什么迟到，为什么心情不好，我全部都想知道得要死但我还是不敢问！就像这几天我每天都想直接拽着你回家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这样一样一直跟着你看着你！可就连这样的存在方式你都不允许吗！” 女孩的声音到后半段越来越高，还带上了隐隐崩溃的哭腔，落在人耳里只觉得一阵揪心。 那尾音消散后，这片空间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那个少年终于开口，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阮灵扬。” 然后下一句是： “你让我觉得困扰。” 女孩的瞳孔瞬间缩紧，而少年依旧那样平淡的看着她，漂亮的薄唇浅浅开启： “不管是在学校，在打工的地方，还是在回家路上，你都在打扰我。” 女孩眼底的泪水终于满溢出来，在脸颊上流成两道反光的小溪。 可少年就跟全然没有人类感情似的，一双浅色的狭长眼眸始终平淡无波。 灯影拢着他的眼睫，明明看起来柔软极了，落在女孩眼里，却跟坚冰一样不可融化，冷得刺骨，冷得人心肝肺都疼。 “顾……顾悄……” 她终于哽咽，叫他的名字。 少年轻轻眨了下眼，便听见少女说： “我应该……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我应该，也跟你说过……” 少年轻轻道： “我不喜欢你。” · 顾绒不由自主轻轻啧了一声，皱起脸露出了不想直视的表情。 而那边少女似乎沉默许久后，终于颤抖着声音道： “好……我知道了。” 她抬起哭红的眼睛看向顾悄，几乎是捏着拳头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有勇气继续跟他说话，而不是转头仓皇崩溃的跑掉： “那我……我们做一个交易，既然你这么不想看到我，我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作为条件，你不要再帮她打工了，那个店附近到处都是小混混，每天都有人打架生事，她不也是因为受伤才会请假的吗？你继续帮她干下去哪天也遇上了怎么办？” 女孩到此刻几乎已经是全身发抖了，脸色也涨得通红，眼泪更是流个不停，却始终没有避开视线，一直说完了整段话。 仿佛是错觉，她看到少年的眼眸似乎微微柔软了一寸，连浅色瞳底的光都轻轻漾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他说： “做不到。” 第一千三百十五章 都是跟你学的 少年淡淡的看着她： “我的所有选择，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好，以后也不要再来操心我的事了。” 女孩怔怔立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向了不远处一直跟随的轿车。 最初是用的走，然后变成了奔跑。 她一路头也不回的跑上了车，车门关闭时发出砰的一响。 顾绒瞧着那轿车渐渐远去，侧头看向路边。 少年还撑着自行车，在灯光下静静的看着那轿车渐渐远去的影子，直到那车尾巴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推着车慢慢朝小区内走去。 顾绒啧的一声，朝着滑板快而无声的走了几步，赶上少年的同时轻轻啧了一声。 顾悄被他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姐姐没什么表情的开口： “让女孩子哭得这么伤心，你可真是能干死了。” “连弟弟的墙角都听得面不改色，你也挺厉害。” 少年一边推着车一边回应她。 “她说的替人打工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高三不准做兼职。” “帮朋友一个小忙而已。” “女生朋友？” 顾悄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 “同班同学，普通朋友。” 顾绒“唔”的拉长了音： “看刚刚那位追求者的态度，可不像是普通朋友啊。” “她傻，什么都看不出来，就会瞎想，实际上就是普通朋友。” “那为什么不解释？” “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 “那也没有这么残忍的必要，感觉你要给她留下阴影了。”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少年平静无波的说： “拒绝人就是要狠一点。” “不对。” 顾绒否定了这个回应，她往前两步，倒过来面对着顾悄，边走边道： “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样，那么面对不喜欢的追求者，你早就该在她感情萌芽的时候就果断掐断，也不至于拖到她会为你的拒绝这么伤心的阶段。” 少年神情微顿。 而和他姐姐微微一笑，用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眸看着他，问道：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吗？” 顾悄彻底停下了脚步。 他定定的站在小区路灯下，顾绒也跟着停下来。 姐弟俩无声对视，一个脸上没有表情，一个微微带笑，却都有种微妙的凉意。 “顾悄。” 顾绒开了口： “你知道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你也该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可是，你对待感情似乎并不坦诚，如果你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得不这样对待她，那我可就太生气了。” 顾悄静静的看着他姐姐，片刻后漠然道： “为什么？因为唐郁也是因为这种理由跟你分手的吗？” 刹那间叫人窒息的空气里，顾绒微微眯起的眼瞳在灯下闪过一道危险的冷光，下一秒她丢了滑板走上前，捏起的拳头毫不犹豫的揍向少年，顾悄反应极快的丢开自行车，一手啪的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正要上前的时候，却被用蛮力反手拽住了手臂，狠狠往前一拖—— 第一千三百十六章 想跟我打？你还嫩了点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抡了个圈，重重砸在了草坪上。 少年嘶的一声，完成过肩摔的顾绒已经蹲下来，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一手拍了拍他的脸，笑眯眯的说： “想跟我打？你还嫩了点。” 她微笑着俯身，背光的脸上一双凤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悄，清凌凌的泛着冷光： “所以有个弟弟还是有好处的，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直接当沙包使。知道我失恋了还敢惹我？我看你脾气也不小？” 顾绒突然顿了顿，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什么，低下头凑到少年衣领边闻了闻： “烧烤？你那个朋友在烧烤店打工？” “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姐姐。 顾绒轻笑一声： “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臭。” 她松开少年的衣领站起身来，抄起一旁的滑板朝住宅楼走去。 “你已经十八岁了，顾悄，我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是因为我相信你，但如果你再敢跟今天一样把女孩子弄哭，我就揍你，你可给我记住了。” 她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楼房中。 而少年在原地躺着，手搭上额头呆了许久，才慢慢撑着草地爬起来，面无表情的骂了句： “混蛋顾毛毛。” · 混蛋顾毛毛对弟弟的背后辱骂没有半点感觉。 给了弟弟一个过肩摔之后她的心情变得好了一点，然而当她洗漱完坐在书桌后面发呆的时候，这点好心情的保质期便彻底过去了。 她靠着椅背，手底下是一本翻开的专业书，荧光色的笔记就划到第三段，后面迟迟都没有再继续。 一只钢笔被她的手指不断转来转去，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书面，仔细看才能发现焦距早就散得不知道去哪儿了。 钢笔在灯光下被间断性的转出一圈又一圈的影子，时间滴答滴答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终于从混乱的思绪里抽身出来，拿出手机捏在手里。 于是发呆对象又变成了手机。 在无数次的息屏开屏息屏开屏之后，她最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顾绒原本是个一旦做好决定就一定不会继续迟疑的人。 然而当她找出了那个号码，点了编辑短信，手指在键盘上戳来戳去好不容易戳了两句话后，她却又噼里啪啦全部删除了。 不断的编辑了又删删减减，这样的数次重复后，她才终于闭上眼，点击了发送键。 食指刚点下发送，再抬起来的时候她就定住了。 信息显示已发送，然而她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时间如同静止的几分钟等待后，她的手机呜呜的震动了一下。 她手指微紧，动作迟缓的点开了来信。 【顾小姐，少爷的确被确诊了心脏病，但是没有流言那么夸张，也不至于只有三年时间，他的病不算特别严重，只要好好保养，注意远离一切会心脏病发的诱因，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台灯下，顾绒久久的看着这条短信，良久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一千三百十七章 突然来客 【因不完全一样而痛苦，因完全一样而感到不幸】 耳机里的女声带着股淡淡悲戚吐出这句英文时，顾绒在从游仙下班的路上撞到了一个女孩。 或者说，是那个女孩先撞上来的。 滑板和黑色书包都被甩飞几米，滑板轮子朝天骨碌碌转动的声音里，顾绒捂着头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看向那边刚发出一声痛哼的女孩子。 巷子里灯光昏暗，那个女孩慢慢抬起头，似乎茫然了片刻，随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拎起自己的书包跑掉了。 顾绒一声“你没事”还卡在喉咙里刚出了个“你”字，转眼就只能看见一个奔跑的背影。 她呆呆看着人消失在视线里，好半天才慢慢闭上了嘴。 作为肇事者居然连道歉都不说一句……还真是……不过，没有碰瓷就算运气不错了。 她也从地上站起来，过程中大约是碰到了兜里的手机，让刚刚听了一次的英语听力再一次重复起来。 【因不完全一样而痛苦，因完全一样而感到不幸】 顾绒站直身体，拍了拍裤腿，一边走过去捡起滑板，一边在脑海里自动把句子翻译了出来。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加缪？ 这些文学家就爱说这么些似是而非云里雾里的话，真是让人难懂。 她仰头看向天空，巷子切割的小块夜空在橘色暗光的衬托下变得暗淡，有风带着江水的潮湿味道吹过来，将城市夜色都送入小小的巷子里。 她踩住滑板，左脚在地面轻轻一蹬，轻飘的滑出了巷子。 · 顾绒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夜深的十二点，居然还没能结束这一天。 滑板骨碌碌的滑过斑马线，她在小区门口转弯时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猛地踩住了地面。 而那边靠在墙上的短发女孩子抬起头，露出了藏在阴影下的脸，然后慢慢举起手，朝她哟了一声。 顾绒有短暂的回不过神，随后她挠了挠头发，踩着滑板慢慢溜过去，而没等到她发问，女孩便先一步开了口： “我之前就说过要来上大当交换生的，因为一些事迟了两周，今天才过来。” 顾绒本来要问的问题一下子卡了回去，只好换个问题道： “那怎么这么晚了还等在这里？” “没地方住啊。” 她大言不惭的这样道，还摆着一副没有表情的正经脸。 顾绒：…… “堂堂林氏集团的千金会没地方住？” 她啧了一声： “走。” 滑板溜过林安静，短发女生在灯光下默默露出个笑容，然后跟了上去。 电梯里一路无话，顾绒默默的看着灯，表面上很镇静，脑子里其实乱成了一团。 直到打开家门，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让脑子安静下来。 “我给你拿拖鞋。” “不用了，我不喜欢穿鞋。” 林安静打着赤脚踩上地板，落地窗开着，纱帘被风吹起来，下方的城市闪烁着微弱渺茫的灯火。 “顾悄已经睡了吗？” “应该是。” 顾绒看了一眼已经关灯的房间，走进卧室去拿毛巾了。 而林安静慢慢走过客厅，眼神安静掠过每一件事物，最后走到了阳台上，手肘撑着栏杆，看向了下方，嘴角慢慢翘起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第一千三百十八章 这段时间住你家 等到顾绒洗完澡回到卧室时，林安静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她进来也没抬一下头。 顾绒默默的从衣柜里拿出枕头和薄被，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林安静突然坐起来叫住了她： “你干嘛呢？” “睡觉啊。” 顾绒回头看她，笑了笑： “床太小了，两个人不好睡，沙发大一些。” 林安静不说话了。 她就那么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顾绒也微笑的回视，表情没有一丝缝隙。 “嗤——” 短发女孩露出个讥诮嘲弄的笑，啪的一声重新倒了回去： “随便你。” 顾绒笑眯眯的应了，走出房门时又听见身后传来冰冰凉的声音： “我这段时间都要住你家。” 顾绒顿了顿，微笑道： “可以啊。” 她头也不回的关上门离开了，林安静躺在床上，没有表情的看了会儿天花板，然后又嗤笑一声，扯过被子猛地盖住了脸。 · 顾绒在沙发上倒下来，手肘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微弱的壁灯。 落地窗没关，夜色里飞来的一只飞蛾在灯光里扑棱着翅膀，被放大的影子模糊的投映在墙上。 她视线不知不觉的被牵引，一眨不眨的跟着那飞蛾出神了好久，直到眼睛酸涩到泛了泪才猛地眨了下眼。 在下川那个高层公寓里，林安静看着自己的眼神浮现脑海，她烦躁的闭上眼，有些头痛的抓了两下半干的长发，随后拿被子蒙住了脑袋，放下二郎腿蜷起身体准备睡觉了。 · 顾悄六点就起床了。 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第一眼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不明生物时猛地一僵。 “什么鬼？” 他死死盯着沙发上那个被子包裹的团状物，无声无息走过去，走过餐桌上顺手拿了个空花瓶，直到走到沙发边，他一手举起花瓶，一手慢慢扯开了被子。 被子慢慢下滑的过程里，那双闭着的眼也慢慢睁开了，最后无声无息盯住了他，浅淡的瞳孔镜子一样映出他的脸庞。 顾悄：…… 他差点手滑把花瓶摔下去，片刻后才吐了一口气，放下花瓶摸了摸脑袋： “你干嘛啊？突然睡沙发，我还以为是谁呢。” “还能有谁？” 顾绒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翻了个身： “赶紧滚。” 顾悄嘴角抽了抽： “你有病吗？好好的床不睡要来睡沙发？” “林安静来了。” “哦。” 顾悄默默转身，走了一步突然顿住，然后一个大幅度转身，瞳孔震惊的张大了： “什么？谁来了？” “你能不能小声点？” 顾绒不耐烦的蒙住脑袋： “她之后要住我家。” 顾悄在原地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 他转头看向姐姐紧闭的卧室门，片刻后又有些匪夷所思的转头看向沙发上的背影： “那你也不用来睡沙发？那床又不是睡不了两个人。” 顾绒没有说话，只是干脆的扯掉了枕头狠狠按在了脑袋上，这动作非常充分的表现出了她的暴躁。 顾悄很有眼力见的闭了嘴，默默转身去了洗手间，尽量轻手轻脚的完成了洗漱活动。 第一千三百十九章 重叠的侧脸 即将出门的时候，沙发上的顾绒突然坐起来，她刚刚似乎并没有睡着，整个人浑身都写着烦躁两个字，声音也很低： “那个烧烤店在哪里？” 顾悄愣了一下： “干嘛？” “想吃烧烤顺便考察一下。” 顾悄沉默片刻，背了书包道： “我发短信给你。” 顾绒便又倒了回去，片刻后关门声响起，客厅又陷入一片安静。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 顾绒洗漱完毕出来时，正好看见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头发乱翘的林安静。 听见声音她抬头看来，用那张没表情的脸打了个招呼： “哟。” “哟。” 顾绒笑了笑： “去洗，我们出去吃早餐。” 林安静呆呆的点了下头，站起来游魂般飘进了浴室，大约是没睡醒，进门时还在门上狠狠撞了一下。 哐的一声听得顾绒都有点肉疼，可林小姐却闷不吭声的关上了门。 她瞧着被关紧的浴室门，又一次按了按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 早餐是附近一家很出名的自助店。 顾绒往碟子里夹了生煎和蟹黄包，又端了杯豆浆，四处张望了一下，在排队的现炸油条窗口前找到了林安静的身影，她似乎正盯着油条目不转睛。 顾绒便自己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先坐下来，谁知刚放下餐盘坐下，便有人在旁边停下了脚步。 “学姐？” 顾绒抬头看去，面前正是同样端着早餐的笑眯眯的迟秋： “这么巧？” 顾绒也笑起来： “坐。” 迟秋没有推辞，放下餐盘坐在了她对面。 “你报告写完了吗？” “还没呢。” 顾绒咬了一口生煎，一边嚼一边有些含糊的道： “还得忙几天。”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有人默默停在了旁边，把餐盘放了下，在桌上磕出重重的响声。 顾绒：…… 她转头看去，对上了林安静没有表情的脸。 迟秋有些茫然： “这是……” “是我……朋友。” 顾绒顿了一下，在妹妹和朋友之间选择了后一个，因为她觉得选择前面一个这人多半要冷嘲热讽的炸她两句。 她往里面坐了个位置，林安静坐了下来，便刚好和迟秋面对面。 看清林安静的面庞时，迟秋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熟悉感从记忆里升起，他飞快的抓住了一丝线索，回溯到了下川那所学院外奶茶店里的照片上。 照片里，那个对沉睡的少女俯身凝视的侧脸，和面前这个，转头看向顾绒的眼神，有几分不可思议的重叠起来。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气质才对。 而就在他停顿间，女孩已经十分敏感的转头看来，眼神在转瞬间就变得冰冷坚硬，十分有力的钉在他眼里，仿佛在无声而挑衅的问“干嘛？” 还真是个……很有攻击性的人呢。 迟秋回过神来，下意识露出了笑。 “他住我楼上，是计算机系的学弟，叫迟秋。” “她是林安静，刚来上大当交换生，之后一段时间应该都会住我家。” 迟秋点了点头，笑道： “那我们也算是邻居了。” 林安静扯了扯嘴角： “你好。” 于是一顿表面还算和谐的早餐开始了。 迟秋一边咬了一口蟹黄包，一边在心底默念了那个名字。 林安静。 林喧嚣。 果然是姐妹吗？ 他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的往事，他变得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我也要住你家！ 顾绒走上公车刷了卡，身后的林安静默默的跟上她，却被司机叫住了。 “这位小姐，你还没付钱呢。” 林安静停住脚步，对上了顾绒回头看来的视线，满脸的无辜。 顾绒：…… 她默默退回去又刷了一遍，然后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林安静紧随其后，坐在了她身边。 车子开始缓慢行驶的时候，迟秋正好也骑着自行车从窗外飘过，还顺势朝她笑着挥了挥手，顾绒也笑了笑作为回应。 迟秋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人流里，顾绒还没收回视线，身侧便传来林安静毫无感情的声音： “你怎么不骑自行车？” 当然是怕你要求坐我后座。 “嫌累。” 顾绒面不改色的给了回答，林安静沉默片刻，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顾绒的手机突然呜呜震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顾悄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烧烤店的地址。 【紫苑路鬼屋烧烤】 顾绒看着这串名字，脑袋上默默的出现了一串省略号。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难怪那个女孩子会那么反对了。 她收起手机，查了查地址，发现那地方离一中并不远。 接下来一路无话，车子抵达上大站时，两人先后下了车。 “你先去报到拿学生证，再领一下课表什么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咱们再联系。” 顾绒边说边走，而身后的脚步声一直没停。 她默不作声的抵达了教学楼，然后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到了林小姐一如既往的无辜脸。 拼命忍耐住想要按头的冲动，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行政楼在那边。” “我明天才开始正式上课，今天先跟着你熟悉一下学校。” 顾绒：…… 这简直就是在直说“老子懒得想借口随便乱扯敷衍一下。” 顾绒又一次以非常人的忍耐力克制住了想叹气的冲动，刚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十分高亢熟悉的呼唤。 “顾毛毛！！！！” 她停住即将转向的脚步，没等眼睛看清楚就下意识张开手接住了炮弹一样冲上来的乔可心同学，顺势倒退了几步。 “顾毛毛！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爸爸昨天买彩票……诶诶诶诶？？？” 话还没说完，乔可心便被人揪着帽子硬生生从顾绒身上扯了下来，最后几个诶字充满了惊愕与愤怒。 她蹦跶了两下没能挣开，只好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的是林安静面无表情的脸。 “你谁啊？” 乔可心十分敏感的从这个人的表情里察觉到了某种攻击性，很不高兴的皱起了眉。 这下子顾绒终于没能忍住扶额的冲动，她用力的按了按额角，随后叹了口气。 “她是林安静，今天开始在上大当交换生，暂时住我家。” “诶？住你家？！” 乔可心露出深受打击的表情： “为什么她可以住你家！我也要来！” 短发女孩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和排斥。 顾绒越发的头痛，干脆谁都不搭理了，径直走进了教学楼，任凭乔可心叽叽喳喳的抗议，林安静沉默不语的跟上，直到在教室里坐下来，她都始终没说一句话，只用一张笑眯眯的脸解决了一切交际问题。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月亮和乌龟能当朋友吗？ 从来没有上过这么累的课。 顾绒坐在林安静和乔可心中间，左边一句乔可心义愤填膺的提问和抗议，右边就是一声林安静毫不留情的嗤笑声。 刀光剑影渐渐愈演愈烈，两个人的眼神已经趋近电闪雷鸣。 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在的话，这两个人说不定会在课堂上直接大打出手。 第五次无声的叹气后，顾绒撑着腮帮子看着讲台，整个人已经灵魂出窍，最后干脆打了个哈欠，直接在桌上趴下了。 而就在她趴下做睡着状的瞬间，两个一直在不断互相攻击的人突然停止了所有交流。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那这两节课就干脆睡过去，之后再看书补一补好了。 顾绒默默闭上了眼。 · 原本只是想假装睡着的顾绒，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睡过两节课。 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没等看清旁边的人便含糊的开了口： “今晚去顾悄打工的地方吃烧烤，你跟老板说一声。” 面前的人一阵沉默，随后一阵欢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毛毛我在这儿呢！吃烧烤是吗？ok的！我马上给老板打电话！” 顾绒僵了僵，一下子清醒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短发女孩盯着她，已经开了口： “我也要去。” 顾绒：…… 该，死，的。 心底吐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她脸上摆出了笑脸： “当然，只要你不介意那是个小脏店。” “不介意。” 林安静默默转回头，给了她一个冷酷无情的侧脸。 顾绒直起身子，默默吐了口气。 乔可心凑上来趴在她肩上： “对了对了，我之前还没说完呢！重来一遍！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爸爸中彩票了！” 顾绒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 “一百万？” 乔可心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掰住她的肩膀： “重新猜！” “一千万？” 乔可心又摇了摇头： “你再猜。” 顾绒这下子正色起来了，十分严肃的看向她： “难道是一亿？你要变成亿万富翁家庭了？” 乔可心谴责的看了她一眼： “你再猜。” 顾绒：…… “爱说不说。” 烦躁的顾小姐彻底烦躁的转回头，声音十分冷漠。 乔可心急了，啪的掰住她的肩膀，在她眼前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洗衣机！我爸中了一个洗衣机！” 顾绒：…… 没等顾绒想好要从哪里开始吐槽，旁边的林安静已经先一步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大奖，所以你要请她去你家洗衣服吗？” 乔可心眨了眨眼： “如果毛毛愿意的话。” 林安静又嗤的一笑，撑着脸淡淡道： “顾绒，你现在的交友范围都变成了白痴吗？” 顾绒微微一顿，乔可心已经瞪大了眼睛： “你骂谁白痴呢！” “你要对号入座吗？” 林安静转头看向乔可心，嘴角淡淡勾着，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显得冰冷极了： “你觉得你是她的朋友？” “我当然是她的朋友！我们从上大学就在一起玩了！” “那又怎么样？一轮月亮照着一只乌龟能代表月亮和乌龟是朋友吗？” 乔可心顿时失声，她暂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却下意识察觉到了这话中不同寻常的攻击性甚至冷酷的敌意。 而没等她彻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顾绒已经转头看向了林安静，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眼眸沉沉，装满了不加掩饰的不悦和冷怒。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不如一起做乌龟 林安静在这样的眼神里清醒过来，怔怔的沉默片刻后，一言不发的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直到这时，乔可心才终于后知后觉的领会到了林安静的意思，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十分古怪的看了林安静一眼，随后冷哼一声翻起了书，和顾绒说话时也没有半点异常。 直到顾绒去上厕所的时候，她才突然朝沉默的林安静开了口：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之前我见过你一次，你应该从小就认识顾绒了。” 林安静无声的玩着笔，头都没抬一下，看起来冷漠而漫不经心。 而乔可心并不在意，继续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没资格当她的朋友。毛毛是个很优秀的家伙，学校里很多人喜欢她，也有很多人想和她交朋友，可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成功了吗？” 林安静手里的笔继续漫不经心的转动着，乔可心带着一丝小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因为我够死缠烂打。” 乔可心顿了顿，下一秒突然凑到了林安静身边，轻声道： “我告诉你，交朋友根本就不需要资格，只需要真诚和喜欢就行了，而且如果我是乌龟的话，那么顾绒也是乌龟。” 转动的笔掉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林安静回过头来，眼神沉默而冷淡。 乔可心毫不畏惧的看着她，微微扬起了下巴： “就因为觉得她是月亮，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敢接近她。” 乔可心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顾绒的场景。 明明身在人群，身在炫目热闹的灯光酒色里，明明也面带微笑，行为举止都漫不经心，与四周融为一体，看起来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她坐直身体，不由自主环起胳膊，自我认可的点了点头： “当月亮有什么好的，只能自己一个人呆着，还不如和我一起当乌龟比较快活。” 刚刚捡起来的笔突然又顿住了，低着头的林安静突然缩了缩瞳孔，在某种震动里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对此毫无察觉的乔可心顿了顿，转头看向林安静，不知死活的提问道： “况且，如果你觉得她是月亮的话，那你自己是什么呢？” “你是她的朋友吗？” 那只笔被林安静啪的一声按在了桌上，她浑身僵硬的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指按着桌面，透着股压抑而颤抖的怒意。 乔可心被吓得僵住了，默默的缩了缩脖子，好在下一秒顾绒便走进教室了，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之后的一节课里林安静始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顾绒看出不对劲，朝乔可心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回给她一张完美的无辜脸。 顾绒侧头看了林安静一眼，只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侧脸，低垂的眼神怔怔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她收回视线，无声吐了口气，按住了额头。 · 夕阳浸染天空，在城市罩下橙色的光影。 那个身影来去于雅舍透明的玻璃窗倒影中，同样被镀了一层模糊的光边。 她端着茶或者甜点，来去时总能和来客随意聊上几句，脸上的笑容也始终没有消失过。 那双轮廓妖娆干净的眼睛微微弯着，偶尔扫来时可以看清眼底盛着澄澈的光。 这光景映在林安静的眼眸里，让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怔怔跟随，可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画面。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我总能找到你 灯光散尽的舞台，回头原本是想去找姐姐的她，从后台探出头，看见的却是坐在琴凳上，背靠着钢琴，无声低着头的少女。 分明刚刚才拉了一曲激情洋溢轰动全场的曲子，分明是刚刚才在聚光灯下赢得了全场掌声的冠军，她甚至还深深记得旋律停止的瞬间，她高高举起的手指，和顺着琴弓滑落下来的耀眼灯光。 那个画面是那样耀眼，和她仰头时滴落的汗水一样聚集了全世界的灯光，叫人心潮悸动两耳轰鸣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为她鼓掌，叫人觉得她天生就该众星捧月，天生就该被人仰望。 然而此刻灯光散去，观众离场，空旷昏暗的舞台上，她独自低头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侧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却让她傻子一样呆呆看了好久。 直到大门外传来她姐姐的喊声，她视线里那个模糊的侧影才慢慢抬起头，站起身来，拎起身旁的琴盒，跳下了舞台，脚步加快的奔跑起来，最后融进了门外的天光中。 林安静甚至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她深深记着的，并不是那些她闪耀发光的时间，而是那样一个模糊不清的，沉默无声的侧影。 她只知道在那之后她开始下意识的寻找那样的少女，无论是在观众散去的舞台，还是宾客离场的宴会厅，甚至是全校考试时的空旷天台，她总能找到一个独处的沉默的身影。 她从不上前打扰，却享受于那样无声的注视，甚至更甚于看到耀眼的，身处人群中时灿烂大笑的她。 这样的寻找持续了很长时间，她甚至渐渐熟悉了她的习惯，总是能在各种奇怪的角落找到那个女孩。 她本以为可以放任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切自然而然变淡的时候，然而命运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接二连三的巨变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彻底崩坏。 支离破碎的又何止是那三个当事人。 夕阳迸溅在她的瞳孔，出神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呆。 有人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面前出现的却是那个姓乔的讨厌鬼。 她的表情一下子拒人千里，随后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四周： “顾绒呢？” “不知道，应该是丢垃圾去了。” 乔可心瘪了瘪嘴： “我们下班了，准备去吃烧烤。” 她转身走向休息室，林安静坐了片刻，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经过走廊时，她视线扫过敞开的后门。 淡橘色的光从门口铺进来，在地面框出一个歪斜的长条。 她的鞋子刚刚踩过那片光影，突然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 她低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转了方向，一步步踩着光走了出去。 灰色围墙和绿色香樟一一出现在视线里，然而当她停住脚步，眼瞳准确无误映出的，却是蹲在墙边发呆的某个熟悉身影。 三秒后那个人抬起头来，浅色瞳孔迎上夕阳，有些茫然的映出她的影子。 心跳瞬间停止，林安静在窒息的颤动里突然猛地攥紧了拳头，紧到掌心都快要被掐出血的力度。 她静静的低头看着这个人，心底想起一声似哭似笑，又似乎冷静无比的自言自语。 我总能找到你。 你看，哪怕那时年少，哪怕时光逝去，我依旧总能找到你。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夕阳下 顾绒静静的仰着头。 夕阳从她的长发上流淌下来，在地面拖出模糊的影，偶尔随着风轻轻飘动两下。 可这样柔软的橙色画面却完全没有让她变得温暖。 那双浅色的眼瞳即便装着夕阳，即便专注的以仰望的姿态看着站立的女孩，也依旧叫人觉得冷，就像在初冬看见开始结冰的湖面，分明倒映着一切美好的东西，却有不可触碰毫无动摇的冷淡温度。 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到底哪里温柔了？ 林安静无声的凝视她的眼睛，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这个从始至终都没变的，傲慢的，孤独的，表里不一的顾绒，怎么会有朋友？ 有风灌进巷子来，顾绒站起身，随手把吹乱的长发往后拂了拂，随后抬起头来，朝林安静勾起嘴唇，露出非常漂亮也非常标准的笑容： “走，我们去吃烧烤。” 她和林安静擦肩而过。 短发女孩立在原地，低着头，轻轻张开了嘴巴。 顾绒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再停止的走了进去。 短短几步路的走廊，她的鞋子踩过阳光没入了阴影里，连同面带微笑的，无动于衷的表情。 风声呼的卷过走廊向夕阳斑驳的厅内散去，那两个字也轻飘飘的消散在这风声里。 ——“虚伪。” · 接到顾绒电话的时候，顾悄正趴在桌上睡觉。 橘色的光从窗外渡进来，在他发梢上染了些颜色，被铃声吵醒而渐渐睁开的眼睛里全是不耐，他头也不抬的把手伸进桌肚，拿出手机放到了耳边。 “我们到紫苑路大概要七点钟，你能赶到吗？” 在熟悉的声音里顾悄终于清醒过来，他撑起身体，一边打哈欠一边回了声可以，随后他姐姐就一点不耽搁时间的挂了电话，让他原本想问的问题一下子卡回了喉咙。 顾悄：…… 少年不由得嘁了一声，左右转了两下睡僵的脖子，视线偏向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另一个和他一起留下的同学。 女生，长发，正在摘眼镜。 他伸了个懒腰，动作还没完那个女生便回过头来看向他，声音很小的开了口： “￥ap;￥……” 顾悄：…… 结束掉这个懒腰，少年音色倦怠的开了口： “你声音能不能大点儿？我完全听不见啊。” 少女垂下头，动作有些慌乱的收拾好了书包，随后背着包慢慢走到了顾悄桌前，却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都没能说清楚话。 顾悄：…… 他牙疼般的撑住侧脸，耷拉着眼皮看着她，随便她声如蝇蚊的支支吾吾，始终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那个，我听说，最近紫苑路有点乱，你要小心，小心一点，我今晚会尽早过来的！” “麻烦你了！” 女生猛地鞠了个躬，顾悄默默瞧着，片刻后居然翘了下嘴角：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然而这个笑也只有短暂半秒而已，下一瞬他就拎起书包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朝门外走去。 少年的身影被教室窗户投进的光断断续续的晕染。 女孩转身静静的看着他，脸颊微红，眼眸沉浸在阴影中，却始终一眨不眨映着那个修长的染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都没有片刻的离开。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鬼屋和面具 “鬼屋烧烤……真是个一听就很刺激的名字！” 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乔可心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下了公车。 此刻时间刚好到七点，天边晚霞尽散，只剩下极少的绛红色薄纱般点缀在城市远处。 走下公车后五分钟，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乔可心还是被突然冒出的一只青面獠牙的“招客鬼”给吓得尖叫起来。 顾绒及时在下一秒捂住她的嘴，然后朝那只鬼打了声招呼。 “哟，还挺带劲儿的。” 鬼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和顾绒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的脸，乔可心瞬间不叫了，瞪大眼睛扒开了顾绒的手： “悄悄！！！！” 顾悄：…… 真是烦死了。 少年眼底露出明显的嫌弃情绪，随后看向了另一个人，冷淡的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 林安静镜面反射般的冷淡回应： “好久不见。” 话少的少年并没有过多寒暄，领着三个人转身走进了较为狭窄的街道。 · 鬼屋烧烤，顾名思义就是又做鬼屋又做烧烤。 店面不小，分为露天和室内两个区域，室外比较正常，室内灯光暗淡，诡异的灯光照着墙壁上那些血腥恐怖的道具，来去的服务员还都是些戴着面具的“鬼”，气氛和真正的鬼屋没什么区别。 原本兴味十足的乔可心同学已经被好几个服务员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都蔫了，恨不得贴在顾绒身上走，却始终被林安静死死揪着帽子不许靠近，拜她们两个所赐，顾绒还能有空闲和弟弟说两句话。 “看来你朋友还挺重口味的，这种店也能有勇气来。” 少年头也不回的耸了耸肩： “其实我也很奇怪，她应该是个很胆小的人，说话都说不清楚。” 顾绒快走一步与他并肩，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居然会去主动了解一个女生的性格？而且还帮忙兼职？” 虽然没有明确的问题，但这话里的怀疑味道没有半点掩藏，顾悄不需要多想就明白了他姐姐的意思。 “你是被乔可心传染了吗？越来越八卦。” 少年将他们带到了露天的院子里，找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坐下。 “里面有台，你们要是想喝酒或者体验一下鬼屋可以进去试试，那边有人发面具。” 正说着，有人在店内叫了声小顾。 顾绒下意识的抬了头，少年却先一步回了一声。 “有客人，我先走了，你们自己点菜。” 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昏暗中，乔可心才长长的吐了口气，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有点一言难尽的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想到开这样一家烧烤店？这也太赶客了？而且我看这里没几个人啊，是不是快倒闭了？” “世上永远不缺喜好奇特的人。” 林安静接了话，语气里一如既往带着不加掩饰的鄙视： “刚刚我们进来的走廊另一边明明坐满了人，你可能是青光眼所以没看见。” “你才青光眼！你还白内障呢！” 顾绒：…… 突然觉得逛一逛鬼屋也挺好的，比呆在这里听她们的智障斗嘴有意思。 顾小姐打定了主意，等点好菜后就起身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干杯 室内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鬼屋。 在第五次被墙上突然冒出的诡异机关击中脑袋后，顾绒顶着冒头的省略号狠狠揪了一把那个红色的长舌。 手感软绵绵的，应该是泡沫做的。 好想把它扯下来，但应该会被要求赔偿。 顾小姐有些遗憾的放了手，转过这个拐角，看见了一排青色灯光下的所谓台，旁边还站着个戴面具的服务生，正在给有要求的客人发面具。 她走过去挑了一个狰狞的蓝皮肤鬼面具戴上，视线在塑胶眼眶后面一下子变得狭小起来。 她左右望了一眼，在台后找了个高脚凳坐上去。 “需要酒吗？” 台后同样戴着面具的调酒师笑着问她。 顾绒撑着下巴瞧了他一眼，随口道： “给我一杯西瓜汁。” 调酒师默了默，似乎有点一言难尽的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去榨果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绒突然听见一声极为清脆的，冰块相撞的响声。 在这样灯光昏暗气氛诡异的，四处都是戴鬼面具的陌生人的地方，那声音闯进她的耳朵里，突然让她精神一振。 下意识的循声转头时，瞳孔里正好清晰映出那盏透明的玻璃被，和杯子里刚刚被丢进淡红色酒水的冰球。 青色灯光照亮一串气泡，一只手指修长指骨分明的手随随便便的握住了杯子，连抬起的姿势都有股漫不经心的优雅，那晕染了酒光的指尖掠过她的瞳孔，食指上一只银色戒指在灯下轻轻一闪，刺得她眯了眯眼。 直到冰球随着动作碰撞杯壁再次发出脆响，顾绒才猛地从这种视觉享受中脱出身来。 她依旧看着那个杯子和那只手，嘴里却已经下意识叫了调酒师： “等等！把我的西瓜汁换一下。” 正要开始榨汁的调酒师眼睛一亮，赶紧转过身来： “换成什么？” 顾绒伸出手指，指向了那杯被人握着的酒： “那个。” 那只手轻轻一顿。 下一秒调酒师已经哈哈的笑起来，声音有些得意的道： “被吸引了？那可是我们这儿的招牌调酒，名字叫‘干杯’。” “干杯？” 顾绒看着那杯酒，在那个顾客仰头喝酒的时候又听到了那声让人享受的脆响。 的确很像干杯的声音。 自己和自己干杯。 酒杯被放下，直到这时，她的视线才终于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他戴着面具，不知是什么鬼，是比她的蓝皮肤还要狰狞凶恶的鲜红面具。 他放了杯子，转头朝她看了一眼。 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只有冷淡的眸光一闪而过。 看起来是个很沉默的人……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了。 顾绒收回视线，无聊的等到了自己的酒。 当装着淡红酒水和透明冰球的酒杯被握在手里，随着她的转动发出清脆响声时，顾绒总算不再后悔今天的行程了。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觉得即便心情不好，今日也依旧还算不虚此行。 ……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多管闲事 “难怪开到现在还没倒闭，原来味道真的不错得！” 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乔可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而饱餐一顿的顾绒也同样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对这家口味奇特的烧烤店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味道不错。 气氛虽然古怪但倒也没什么危险员都戴着面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顾悄被女孩子一眼看中然后死缠烂打的可能性，同时还能减少被男人或者少年嫉妒的风险。 这么看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何况以顾悄这种怪脾气说不定就喜欢这种氛围呢，我看他戴着面具玩得挺开心的。 顾绒摸了摸鼻子，起身走向收银台准备结账。 收银台就在台后面，她们三个人一共吃了一百五，价格还算便宜。 正在低头掏钱的时候，有几个纷乱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随后一只大手啪的拍在了台上： “妈的！陈佳今天也没来吗！” “我再说一遍！她已经辞职啦！” 调酒师和来者大着嗓门交谈的同时顾绒已经默默的数好了钱放在台上，头也不抬的转身准备离开。 脚步逐渐远离的时候，那些声音也依旧在不断传入她的耳朵里。 “辞职个屁！我他妈都问清楚了！这几天有人在帮她代班！你们赶紧把人叫出来！不然生意就别他妈做了！” 一声酒杯碎裂的脆响，一个戴面具的服务生被重重推倒在地： “你们店员都说了！有个姓顾的在帮她代班！” 高脚凳被全部踹倒，发出刺耳的噪音，有人拿起酒瓶直接摔碎在台上。 顾绒脚步不停，渐渐远离那片喧嚣的是非地。 然而下一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冰凉而无动于衷的道： “你们找我？” 酒液淌过地面，飞溅的碎片落在了鞋后跟。 顾绒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 “哈？” 砸店的粗暴行为被暂停，有人走向那个站在昏暗里的少年，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顾绒站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咔的一声踩碎了脚下的玻璃。 “你就是那个帮陈佳代班的同学？” 少年冷静的点了点头。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 “不知道？” 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啪的一声踢飞了脚下的酒瓶，声音里充满了险恶的威胁： “你他妈跟她是同学，还亲密到来帮她代班，居然还跟我说不知道她在哪？” “我只知道她有事上不了班，顺手帮个忙而已，为什么非得知道她去了哪？” “哈？你他妈找死？” 被激怒的男人揣着兜抬起脚狠狠朝少年踹去，然而在他的脚碰到少年之前，他先一步被人从侧面踹得狠狠撞上了台。 砰地一声闷响伴随着男人的惨叫一起响起。 高脚凳哗啦啦再次翻倒，男人艰难的趴在地上抬起头，顺着纤长双腿看见了一张蓝色面具，和面具后笑弯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吗？” 当看清那个人的性别为女时，现场顿时陷入被按下暂停键般的寂静里。 少年站在她身后，毫无感情的开了口： “多管闲事。”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黑暗里的交响曲 嘴上说着心平气和的顾小姐那一脚将对方老大踹得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恼羞成怒到极点的怒喝挑起接下来这场可想而知的混战。 顾悄一边闪过一个飞来的拳头一边冲他姐冷冰冰的开口： “你就是来添乱的。” “从你开口接话的时候就不可能善了，还不如速战速决。” 顾小姐戴着面具笑眯眯的拖起旁边的高脚凳，手臂高高抬起，正举着拳头朝她扑来的混混眼瞳一缩，刚在暗青的灯光下看清那双眼底冰凉的笑意，便被砰地一声狠狠砸倒在地。 没有多看一眼，顾绒反身踢开另一个人。 店内惊叫四起，昏暗的台，人影模糊的走廊，混杂了恐惧和兴奋的窃窃私语，人的惨叫声，肉体的碰撞声，还有酒瓶凳子被不断砸响的噪音。 这一切组合成一个奇异又混乱的场景，就像一场混乱又极端的交响乐，顾绒甚至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拳头打在人脸上时指节发出的脆响，脚踢在柔软腹部时所感受到的不堪一击。 这些感受让她这些天来的烦躁情绪突然有了发泄的渠道，叫她眼中原本浮于表面的假笑也都尽数腿去，剩下一层没有感情的冷。 有人被混乱的声音吸引，从露天区域快速奔来，跑进室内刚要靠近的时候，顾绒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瞬的眼神被头顶灯光衬得森冷。 “不准过来。”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很有辨识度，让林安静顿时停下了脚步。 只这一瞬的分心，那个最开始被她踹倒的老大高举的酒瓶已经狠狠朝她砸来。 砰——叮—— 酒液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混乱中歪掉的面具下，红色的酒液顺着脸颊不断流淌下来。 顾绒抬起眼，眼睛被那只银色戒指闪的一眯，下一刻再看的时候那只帮她挡住了酒瓶的手已经放下去了。 来不及道谢，那个人一脚再次踹开了那个老大往外走去，看起来似乎只是因为被挡了路所以才出手的。 “妈的！老板的店都敢砸！找死啊！” 骂骂咧咧的怒吼响起，不知从哪窜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西装男迅速镇压了那群混混，再没有出手机会的顾绒迅速退到弟弟身旁，低声道： “去拿东西马上走。” 她顺手拿了个黑色面具啪的一声盖在了顾悄脸上： “我们在外面等你，一分钟之内给我出来。” 话音落下她便转了身，正要走向院子的时候，一直躲在台底下的调酒师突然伸长手臂拦住了她： “不是……小姐！你不会准备就这么走了！” 顾绒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调酒师，面具后的眼睛又一次弯了起来： “不然呢？” “当然要赔偿啊！” 调酒师看着室内的一片狼藉露出崩溃的表情： “你看看这都被砸成什么样子了！” 面具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和声音一样没有半点波动： “你没搞错？” 调酒师“啊？”了一声，接下来就见这位戴着狰狞面具声音却总是带笑的女孩子扭了扭脖子，按了按肩膀，继续用那种好听的声音开了口。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于无声处擦肩而过 “我作为一个客人，不过是来吃顿烧烤而已，却倒了大霉遇上这种是，现在感觉全身到处都疼。想让我赔你们损失费的话，你们是不是该先让我去做个全身检查？还是说……” 顾绒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下电源键，亮起的屏幕照亮她被红酒染湿的发梢，和面具下隐约可见的轻轻勾起的嘴唇： “我们去找警察叔叔商量一下，看看到底该谁给谁赔偿？” 调酒师喉咙被堵住一般发出几个单音节，整个人呆若木鸡。 顾绒收起手机，笑眯眯的拨开他挡住自己的手，朝林安静和乔可心做了个手势便朝门外走去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被一个狂奔而来的人撞了一下，一个书包跌落在地，她正要低头去捡的时候，那人却先一步反应过来，慌乱甚至粗暴的抢先夺过了书包。 顾绒动作一顿，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到长发女孩低头弯腰的身影： “不好意思。” 一声含糊的抱歉后，那人便匆匆跑了进去。 顾绒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耳朵，走出了烧烤店。 · 纸币被塞进吞钞口，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灯光下犹豫两秒后，按下了酸奶选项。 随后咕咚一声，她弯腰从自动售货机的出口捡出那瓶断奶，插入吸管喝了一口。 那个鬼面具被她斜扣在脑袋上，被红酒浇过的头发还是湿的，发梢上凝着水珠，闪烁的反射着橘黄的路灯。 马路对面乔可心和林安静正等着她，说好一分钟时限的顾悄同学也很听话的到了，并且……似乎还带了一个人？ 她一边瞧着一边走向斑马线，途中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反光镜里映着她匀速走过的身影，映着她咬着吸管的动作，映着她脑袋上的面具，还有凌乱的长头发。 黑色的玻璃窗内，有人正静静的看着镜面，被嵌了几块碎玻璃的手正在让身旁的秘书包扎，他自己却半点痛觉都没有般的沉默无声。 · 走过斑马线，顾绒松开吸管，看着跟在顾悄身边的女孩挑了挑眉： “这位是？” 没等顾悄解释，那个女孩已经抢先低头弯腰，朝她不停的鞠起躬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们遇到这种事！顾悄是为了帮我打工才会呆在这里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看起来六神无主，声音里甚至带着焦急的哭腔，顾绒默默瞧着她，觉得如果自己的态度稍微差一点这人说不定能直接给跪下来。 她有点头疼的挠了挠头： “咱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别又遇到那群人了。” 正要转身的时候，林安静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顾绒转过头询问的看向林安静，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来，顾绒极其敏感的侧头连退两步，躲开了她即将碰到自己脸颊的手。 林安静僵住了。 现场的气氛突然诡异的凝滞起来。 原本正要随便安慰两句同学的顾悄看着那两个人无声对视的场面，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然而没等到他去细细探究这种感觉是什么，顾绒已经一如往常的笑起来： “怎么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相似之处 林安静放下自己僵硬的手，没有退避的看着顾绒，淡淡道： “你脸上受伤了，在出血。” 顾绒伸手一摸，果然在脸颊上摸到了一条口子。 她看了一眼自己染红的手指，轻轻搓了搓那点湿润的触感，浑不在意的笑起来： “没事，走。” · 几个人离开了鬼屋烧烤附近，却不知道烧烤店内正在进行一段古怪的对话。 “老板，你什么时候雇了一堆专业保镖来店里镇场子吗？” 调酒师看着那些押着混混的黑西装，小心翼翼的朝电话里发问。 “啊？什么？我哪有钱雇专业保镖？你疯了吗？” 调酒师啊了一声，一脸懵逼的看向那些明显拥有专业素质的男人：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 顾绒一行人远离了鬼屋烧烤，找了个公园“聊天。” 顾绒在石桌旁坐下来，撑着腮帮子看向那个依旧紧张无比的女孩，微微笑了笑： “我——”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刚说了一个我字的顾小姐被再次截断，女孩又一次深深鞠躬： “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受伤！如果需要赔偿的话……” “行了。” 顾悄终于开了口，冷淡下还有几分不耐： “要不是我们闹了这么一出你也不会被店里炒了，我也该跟你说对不起。” “不是的！” 女孩猛地抬起头来： “反正他们迟早都会闹这么一出，如果只有我在这里，恐怕我会直接被他们打个半死。” 顾绒这才看清了女孩的长相。 是很清秀的模样，只是有些过分苍白瘦弱，眼睛很大，眼神迫切的表达着愧疚和不安，那些情绪让她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顾绒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那不是很好嘛。” 女孩投来茫然的目光，顾绒便笑起来道： “达成了是迟早会来的炒鱿鱼，你又没有被打个半死，这不是一箭双雕么？你该高兴才对。” “可……可是……” 注意到女孩的视线流连在自己脸上，她摸了摸那个还在凝着血的伤口： “这么点口子算不了什么，我都感觉不到。” 女孩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话，顾悄便开口道： “别在意，她以前比那些混混能打多了，是每天都要受伤的惹事体质，这么点口子的确不算什么。” 女孩有些惊讶的看了顾绒一眼，被回了一个笑，又立刻收回了目光，看起来总算是安心了一点。 顾绒想了想，开口道： “不过，我还是有几个想问的问题……你叫陈佳是？” 陈佳点了点头，神情又变得有些紧张。 顾悄有几分不认同的看向他姐姐，却被顾绒视若无睹的无视了。 她微笑的看着陈佳，问道： “能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会找你麻烦吗？” 陈佳咬住嘴唇，低下头去，片刻后才轻声道： “我家，欠了他们很多钱。” “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去找你父母？” “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弟弟。” 顾绒突然沉默下来，她侧头看了顾悄一眼，少年无声的移开了目光，并不与她对视。 “那你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办吗？”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几面之缘 陈佳勉强扯了个笑： “先高考，他们还不敢直接找到学校来，只要不影响我高考，等上了大学后，我再多去找几份兼职，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非常勉强，到了最后甚至渐渐没了声音。 顾绒默默看着她没有说话，陈佳有几分慌乱的抬起头来： “你们今天都戴了面具，他们应该没有看清你们的样子，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顾绒回过神，微微笑起来： “我知道，戴面具就是为了这个。” 她把脑袋上的面具取下来，细线缠在手指上转了个圈： “我只是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不该那么直接动手的，这次被狠狠揍了一顿，那群人多半会更想找你麻烦了，说不定你的处境会变得更难一点。”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来多管闲事。” 顾悄在旁边冷酷的吐槽她。 顾绒耸了耸肩： “我又不知道具体情况。” 陈佳沉默片刻，却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 “没关系的。” 她低下头去，小声道： “你们也算是给我出了口气。” 她脑海里浮现出跑进店里时，看到的那群人哭天喊地遍体鳞伤的惨状，嘴角的笑更大了一些： “我以前每次都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被揍。” 顾绒摸了摸下巴，又笑： “那我还是该下手更重一点。” 陈佳也笑了起来，然后她又一次深深弯腰，说了声谢谢。 “烧烤店的工作没了，顾悄同学就不用再帮我了。” 她面向少年，声音低弱下来： “这段时间一直都谢谢你了，肯定耽搁了你不少学习时间。” 少年嗯了一声，又加了句：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复习时间。” 顾绒：…… 陈佳：…… 陈佳看了一眼手机，小声道： “那我今天要先回去了，改天请你喝奶茶。” 少年微妙的顿了一下，才冷淡的嗯了一声。 陈佳最后又一次朝顾绒鞠躬： “谢谢你。” 顾绒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便看着女孩背着包转身离开了公园。 她背影纤细，书包却不小，在橘黄的路灯下朝更黑暗的地方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顾绒静静的看着那背影直到消失，片刻后突然提问道： “她在学小提琴吗？” 顾悄一愣： “你怎么知道？” “手指和肩膀都能看出来。” 顾绒撑着下巴，手指搭在脸上，漫不经心的敲了两下，片刻后又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她学小提琴的时间段是什么时候？” “具体是星期几我不知道，不过时间段是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 顾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 “怎么了？” “……没事。” 顾绒看向弟弟，嘴角翘起来： “身负巨债，家里只剩姐弟两人，而且还拉小提琴……难怪你会这么多管闲事。” 少年默默的捏紧了拳头： “你少自作多情。” “知道了知道了。” 顾绒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招呼了一声那边正在无聊荡秋千的林安静和乔可心： “走了。” 她迈开脚步，离开前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陈佳离开的方向。 那条路灯光昏暗，更深处是深渊般的暗色。 她望着那片昏暗，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十二点在巷子里撞到人的场景，眼眸无声的暗了下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记忆中的侧脸 “我家，欠了他们很多钱。” “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弟弟。” “她在学小提琴吗？” “你怎么知道？” 女孩背着书包，往昏暗中越行越远的背影再次浮现脑海，顾绒睁开眼睛，直直的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半晌后翻身坐起来。 落地窗外投入淡淡的城市夜光，将她呆坐的身影拉长了投在墙壁上，随着纱帘的拂动时隐时现。 片刻后她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慢慢走过客厅，她一边打开拉环的时候，视线扫过了放在餐桌旁的蓝色行李箱。 手指微顿，片刻后才回神般的打开拉环，她仰头喝了一口可乐，原本要去阳台上的脚步不知为何转了向，无声无息的踩过了走廊，站在了原本属于自己，如今已经被林安静占据的卧室门前。 她一手握着可乐罐，一手握着门把手，垂着头静止了许久，才终于轻轻的打开了房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热，林安静睡觉时并没有关窗，纱帘拂动间有淡淡光影投下来，照出床上那个睡得正香的人影。 和平时暗藏锋芒的冷漠表面不同，她睡觉的姿势很是张牙舞爪，整个人和被子缠成一团，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只露出紧闭的眼睛和被光影勾勒的鼻梁。 顾绒立在床边，幽灵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静静凝视那张睡脸，渐渐出神的时候，视线被月光钻了空子，那张脸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相似的五官和轮廓，却染了半面猩红的血，张开的睫毛也是红色的，露出一双凝视着她的，带着哀求与急迫的眼瞳。 可乐罐被捏出一声轻响，顾绒猛地回过神来，视线中那些血色全部褪去，眼底这张沉睡的侧脸终究与记忆中那最后一面有几分细微的不同。 顾绒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低下头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紧时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床上的短发女孩却静静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房门的方向，眼底情绪翻涌，半晌才翻了个身，面向着天花板张开手脚，把自己摊成了一个大字。 · 顾绒穿着拖鞋出了门，一边喝可乐一边慢悠悠的走上了安全楼梯。 黑暗的通道里只有绿色指示灯在发光，不时映亮一截细细的脚踝。 当这双鞋子走过二十三楼的绿色指示灯时，烂尾楼楼顶的昏暗空间里再一次想起了蜂鸣般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这样的声音同一时刻也在男生的手机上响起来。 刚走下出租车的迟秋脚步一僵，飞快的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某个软件上正在慢慢上移的红点后，他露出了满脸卧槽的表情，飞快的甩给司机一张整钞，甚至来不及等找零就拔腿跑向了小区门口。 路灯照亮他翻飞的外套衣角，栗色短发下一张俊俏的脸上带着明显咬牙切齿的表情。 真是后悔死了！ 上次就不该给她开门！ 真是脑子出了问题！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狂奔来给你打开通往夜色的门 一边在大脑里乱糟糟的骂脏话，迟秋脚步却一点没慢，风一样的跑过了花园和小路，一路冲进了大楼，跑进电梯后他甚至难得做出了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不停按按钮这种徒劳无功的蠢事。 反应过来之后他停住了自己的愚蠢动作，一边喘气一边看向手机。 那个红点还在不断上移中，此刻已经到了二十六楼，还差六楼就抵达那道防火门了，他又抬头看向还在不断上升的电梯数字键，难得急躁的抓了抓头发。 大约两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迟秋旋风一样卷进大厅里，飞快的扑进了电脑室，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狠狠敲了一番，终于将那扇防火门升了起来。 而门被升起不到三十秒，监控里便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毫不知情的往上走着。 迟秋看着那个身影，终于撑着操作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砰地一声倒进椅子里，有几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喘了一会儿后他直起身子，伸出手指敲了敲屏幕上那个人： “你到底什么毛病？老是爱在深夜来天台，观星吗？” 轻轻啧了一声，他站起来走了出去，一边脱掉了外套一边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两袋零食，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白色幕布被放下来，天台上的监控被他投映到了屏幕上。 橘黄色的落地灯下，他悠闲的喝了一口啤酒，抬头时正好看到推门而出的纤细身影，同时也看到了她手里捏着的易拉罐。 迟秋轻轻的哟了一声，嘴角不知为何勾了起来。 · 顾绒抬脚踩上栏杆，在上面坐了下来。 可乐罐被她放在手边，腾空的双脚在高空里轻轻晃悠，眼瞳里装着脚下阔大的城市，可她的焦点却在那些没有灯火的黑暗里。 夜风呼呼刮过空荡荡的天台，她慢吞吞的喝掉了大半可乐后，放空的大脑才终于开始悠悠的思考起来。 今天在烧烤店遇到的，那个名叫陈佳的女孩。 如果没有记错，之前从游仙下班时，在那边的巷子里撞到的人就是她。 可是那个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就算是再怎么大胆，再怎么习惯孤身一人，也应该不至于在那个时间出现在深巷里才对。 而且不管是那天晚上在巷子里，还是今天在烧烤店，她撞到人后的反应都有些奇怪的慌张感。 女孩往黑暗中越行越远的背影再一次浮现脑海，顾绒微微皱起眉，鞋子不自觉晃荡了两下。 算了，和我无关，只要不会影响到顾悄就行。 抬起可乐大大的喝了一口，碳酸气泡在口腔里不断炸开的感觉让她爽快的眯起眼，大大的砸了一下。 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夜风拉长。 在她所处的位置之下，黑暗的落地窗里，迟秋从幕布上收回视线，握着那罐啤酒起身，慢慢走到了窗边。 是因为夜景太漂亮吗？ 还是夜风吹着太舒服了？ 虽说当初为了防止被人窥视而做了不可打开的落地窗，现在却突然有点后悔了。 因为这种想要和某个人吹同一阵夜风的，莫名其妙的小愿望，在无法打开的窗户面前变得有些难以实现。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昏影中的另一个男人 这让他觉得有点烦。 不过既然不能吹风，那就看同一片风景。 相同的位置，相近的距离。 你喝着可乐，我喝着啤酒。 我知道你就在我头顶，你却不知道我就在你脚下。 迟秋嘴角轻轻勾起来，又仰头灌了一口酒，眼底映着与顾绒相同的城市夜景。 这种感觉，好像也挺好的。 · 而就在他们眼底所倒映的大片城市夜色深处，一个昏暗的地下酒里，有人被手铐反扣着手腕，压着肩膀跌跌撞撞的撞进了仓库大门。 门边放置的酒柜被撞得晃了两下，有两瓶红酒摔碎在地，然而来不及抬头看清四周，男人就被推着肩膀踉跄走进了房间。 昏暗的光影随着脚步变幻，他最后被狠狠一推，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磕出的闷响中，他一声不吭的挣扎了两下，随后才咬着牙抬起头来。 面前的沙发隐没在暗影之中，他目之所及只有一双相叠的长腿，黑色皮鞋从黑暗中伸出来，染着淡淡的光，能看出造价昂贵，绝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鞋子。 正在快速思考的时候，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周谨言？” 鞋子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意识，没等他想更多那人便放下了翘着的腿，稍微坐直了身体，随着这动作变化，暗淡的灯光也染上了他的脸颊，将半张轮廓精致的脸映得苍白如冰玉。 视线触及到这张脸，周谨言微微一愣，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唐郁？” 薄唇懒散的勾了一下，唐郁眼神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人，淡淡道： “既然你认识我，那就免去自我介绍了。” 他抬了抬下巴： “给周先生一个座位。” 压着周谨言的两个保镖将他强硬的扶起来，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下意识的挣动两下肩膀，眼神冰冷的看向昏暗中的男人： “堂堂唐氏集团的董事长居然会为了我跑到这种破酒里，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唐郁似乎没有半点要聊天的意思，虽然嘴角勾着笑，音色却十分淡漠： “周先生不用这么自谦，就算是唐氏集团董事长，我现在也得求着你。” 周谨言下意识的皱起眉，目光越发的警惕，大脑却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而没等他想出个头绪，唐郁身后便走上来一个人。 穿西装的秘书先生将手提箱放在桌面上，随后按下扣搭，打开了箱子。 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被灯光映入眼底，周谨言瞬间缩紧了瞳孔，猛地抬头看向了唐郁。 而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似乎只是让人拿出了一箱纸出来，声音没有半点波动： “这里是两千万，除了顾绒欠的那些，另外六百万就算是雇佣费，我想请周先生继续扮演这个追债者。” 周谨言死死盯着唐郁，半晌后才干涩而嘲讽的笑了一声： “唐大少这么大方，那个死丫头知道吗？” 唐郁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身旁的唐劲却已经上前两步，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周先生，你可能误会了 “不好意思，不过还请周先生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秘书先生笑眯眯的退了回来。 周谨言动了动被打得发麻的脸颊，转头呸出一口血，随后却闷闷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抬起头看向唐郁： “看来是不知道了，唐少爷还真不是一般的伟大啊，两千万的钞票说给就给了，还不想让当事人知道。” 唐郁依旧没有说话，周谨言嘴角的笑慢慢消散。 他看着唐郁的方向，声线也变得漠然起来： “不过既然我才是债主，那么要接受谁的还债，也只能由我自己决定，莫说是两千万，唐少爷你今天就算拿来五千万，我不想接也还是不会接的。” 地下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周谨言所注视的那片昏暗中，唐郁终于直起身子，微微倾身的朝他看来。 “周先生。你可能误会了。” 男人十指交叉的放在身前，苍白精致的脸颊被橘黄灯光染亮，连同那双漆黑无底的眼瞳，也亮起了两簇冰冷的光： “我没有要征求你的意见的意思。” 在他说话的同时，唐劲拿着一个黄皮纸袋上前一步，里面一小叠a4纸被他取出来，和一只签字笔一起放在了桌面上。 【收款合约】 看清封面的四个字后，周谨言瞬间缩紧了瞳孔。 没有等他做出更多反应，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已经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了桌边狠狠跪下。 周谨言咬牙切齿的挣扎着，被强硬抬起握住笔的手始终不肯落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仓库门突然被人推开，好几个男人都被推着走进来，周谨言转头看去，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随后狠狠瞪向了唐郁。 然而男人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动，他漠然的看着周谨言，道： “要在一堆混混里查出你身边最重视的几个兄弟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的人跟了你半个月才总算得到了准确名单。” 他重新靠上沙发，左腿懒洋洋的叠上右腿，左手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戒指，淡淡道： “要么收钱签字，要么就看着你兄弟断手断脚。你可以放心，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我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愤怒让周谨言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死死的盯着唐郁，眼眶都快要发红，拳头也捏得咯吱作响。 这样咬牙切齿气氛窒息的沉闷只持续了三秒，唐郁无声的偏了下头，黑暗里顿时响起一声闷在喉咙里的泣血惨叫，门那边有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周谨言顿时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望去。 黑暗中倒着一个痛苦翻滚的人影，而在灯光照亮的地面上，一捧鲜红的血，和一根粗糙的手指火焰般燃在了他的瞳底。 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瞳缩得极紧。 而在他背后，那个冰凉的声音又一次魔鬼般响了起来： “继续。” 眼看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又一次被揪着领子提起来，周谨言猛地咬紧牙关回过头，嘶哑着喉咙道： “我签！” 他死死的盯着唐郁，缓慢的从齿缝里重复： “我，签！”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魔鬼 他用颤抖的手握紧了笔，片刻后才勉强稳定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签名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约一共有三份，双方和律师各一份。 周谨言一一签了三次名字，才终于被松开了肩膀。 “以后顾绒要还你钱你就收着，但是绝对不准主动找她，今天的事情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 唐郁微微一顿，又道： “当然，希望你背后那个大老板，也不会知道。否则你这些好不容易得来的兄弟，就都要变成残废了。” 周谨言浑身一僵，猛然抬头看向唐郁。 然而后者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走向门外，一点要多问话的意思都没有。 周谨言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直到消失才蓦然回过神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到了朋友身边。 捧起那只缺了一根手指的血淋淋的手，他不由得再一次怒红了眼眶，同时也咬牙切齿的颤抖起来。 魔鬼。 简直就是魔鬼。 和上次所见那个及时赶到为顾绒挡了一刀还面带微笑的男人完全不同，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残酷冷血。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多年前那个看似乖巧的少女背对顾绒对自己露出恶意的样子，他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身体。 为什么，顾绒身边总是绕着这么些疯子？ · 唐少爷并不知道有人在叫自己疯子。 他从酒走出来，触目所及是一条灯火缤纷的地下街道，抬头望不见天空。 朝外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烟鬼，青烟从眼前缭绕而过，他微微皱眉，伸手在心脏处按了按，唐劲急忙上前一步递上了手帕。 “不用。” 唐郁抬手捂住鼻子，漫不经心的走过街道，上了阶梯。 夜空终于渐渐在眼前呈现，地面的景色比地下街道暗淡许多，却也干净许多。 上车的时候唐劲接了个电话，挂掉后转头对唐郁道： “今天在烧烤店遇到的那个和顾绒小姐待在一起的小姐，是下川林氏集团的千金，也是林喧嚣的妹妹，根据之前查到的资料，她似乎跟陆市长的公子一直不对付，关系非常差。” 唐郁默不作声的看着窗外，手指轻轻敲击着车门，片刻后问道： “陆横那个娱乐公司呢？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上市了，不过他似乎并不准备举行发布会，而且陆公子对于公司的核心管理层把控得很严格，几乎全是他知根知底的朋友，我们根本不可能插进人去。” 唐郁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 “无所谓，从小职员开始慢慢升职更好。” “陆市长那边呢？” “那边更是完全接触不到，陆市长身边的人，从保镖到秘书甚至端茶递水的打杂，全都固若金汤，完全没办法接近。” 唐劲犹豫了一下，又道： “而且，陆公子似乎要在上川常驻了，他们的公司选址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离得不远。”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片刻后，秘书先生才听到唐郁一声突兀的问话： “薄铮什么时候回上川？” “两天后。” “叫方二给他办个宴会，不是好久都没一起聚了吗？把该叫的人都叫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痛苦也代表思念 “知道了。” 唐劲刚刚回话，手机便响起叮的一声，他扫过来信内容后回头道： “魏医生让我提醒你明天要去检查。” 唐郁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刚好转到十一点。 此刻已经是深夜，黑色宾利在夜行生物般在街道上穿行，他看向窗外的灯火，慢慢闭上了眼睛。 · 又是雾气缭绕的世界。 他睁开眼睛，隔着模糊的雾色看见对面端坐在椅子上的另一个自己。 月光不知从何处而来，他和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对视良久后，终于漠然的开了口： “我会死吗？” 那个男人沉默片刻，回答他： “我不知道。” “在我所经历的时光里，唐青昊并没有那么早就暴露本性，我也是在好几年后才患上严重心脏病的。” 那个男人静静看着他，眼底有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在不停翻涌： “我原本以为我是来改变一切的。” 他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有几分冰凉的飘渺： “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似乎只是被提前了，该发生的事都在发生。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唐郁沉默许久，问道： “死之前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 “闭眼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吗？” “不是。” 那个男人笑起来，笑容又很快消失： “没能忍心。” “是吗。” 他语气里并无疑问，那个男人却微微挑了挑眉： “如果是你呢？你会忍心让她看着你死吗？” “我会。” 唐郁抬起头，看向这被薄雾笼罩的天空：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太早死去，我会将我付出的一切全部告诉她，然后让她看着我直到最后一秒，这样她的余生，就一定只能牢牢记住我一个人了。” “哪怕会让她痛苦？” “痛苦也代表思念，如果真的有在天有灵这回事，我想我会很幸福的。” “你好像比我更可怕。” “我们并不完全相同。” “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我的出现，痛恨我的出现，就像最开始你绝不承认我的存在一样。” “并不。” 唐郁淡淡笑起来： “我要谢谢你，让我提前遇见了她。” “哪怕这也让你提前得了心脏病？让你受了不少次伤？”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定会失去另外的东西，这是我从小学到的道理，我愿意为了遇见她付出任何代价，生病和受伤在这面前都不值一提。” “听起来很豁达，可是你最近的情绪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 “毕竟我每天都在思考自己到底能活多久，如果真的会早死，那么我需要在这些有限的时间里最大限度的为顾绒付出一切，这些思考一点都不让人愉快。” “如果你能活下来呢？活很久，直到老死。” “那就……做一个好人。” 唐郁微微笑起来，带着最近以来第一次显露的真心： “和她一起创造更多幸福。” 片刻后，这笑容终于又消散了。 “可我……真的能活很久吗？” 他看向对面，雾气已经渐渐散去，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我真的能活很久吗？ 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见月光浸染的卧室。 落地窗边的纱帘轻轻飘动，有风踏着昏暗的影子吹进来。 唐郁看着天花板，许久后伸出了一只手。 淡淡月光下，修长的手指骨瓷般白皙而分明，除此之外，那指甲下透着病态的淡淡青色也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底。 【我真的能活很久吗？】 【我到底，能活多久呢？】 视线触及食指指根上的那道伤疤，唐郁拿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然后微微勾起唇角，放下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 “这都三天了，你为什么还在我家？” 刚刚下课回家的顾悄看着一身裙装从姐姐卧室走出来的林安静，翻着死鱼眼，充分用表情表达出了自己的排斥和嫌弃。 短发女孩动作优雅的抚了抚自己的裙子，十分不屑的嗤笑一声： “怎么了？你姐都没赶我走，你还想赶我吗？” 顾悄顿时咬牙。 我姐当然不会赶你走！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妹妹……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没底气赶你走…… 他瘫着脸任由林安静从她身边走过，心里刚刚鼓起来的怒气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就仗着你是林喧嚣的妹妹。 可惜……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充足了，充足到足以让你在我们姐弟俩面前任意作威作福。 似乎不经意回想起记忆中那个女孩子，少年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塌着肩膀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 顾绒正在厨房里做饭，锅里翻炒着青椒肉丝，整个厨房都香气扑鼻。 林安静走过去拉开门，探头闻了一下。 顾绒回头看她一眼，扫了一遍她的裙子，奇怪道： “你要去哪里吗？” “一场无聊的宴会。” 林安静有些可惜的看着锅里的青椒肉丝： “其实我更想吃这个。” “明天再炒就是了。” 顾绒笑起来： “你穿着礼服就别进来了，小心染了味道。” “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林安静动作缓慢的拉上了门，而直到最后一刻，顾绒也一直在钻心炒菜，对她要去哪里赴宴，要赴谁的宴，始终没有多问一句。 林安静垂下眼眸，手上一用力，将门关出砰的一声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厨房里的顾绒始终没有回头，神情淡淡的往锅里加了几粒花椒。 · 宴会是方家少爷举行的。 一场寻常的，上川各千金少爷们都早已习惯的泳池party。 林安静不知道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为什么会收到邀请函，但是来上川之前她爹就警告过她了，让她作为林家的代表在上川多多参加一些宴会，也好为林家未来的发展做一个小小的铺垫。 虽然根本没有打算照办，但是别人发的邀请函她还是不能随便无视的。 party的举办地点在方家私人公寓的楼顶，巨大的露天泳池在夜空下发着光。 波光和灯光交相辉映，照亮三三两两簇拥着的贵客。 林安静随手在侍者的托盘上端了一杯鸡尾酒，在泳池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打算猫半个小时就走人。 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优雅迷人，来去的香水味道和听不真切的欢声笑语，还有穿泳装的性感女子和裸露上身的公子哥们在水里不断扑腾尖叫的声音。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完全意外的相遇 林安静撑着下巴，兴致缺缺的看着这些场面，然后被一团明显不同于别处的兴奋声音吸引。 她转头看去，在娱乐区那边找到了声源。 一群公子小姐们围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那些人看起来都很兴奋。 她正纳闷着那个被众星捧月之人的身份，耳侧却突然响起一声闷响，她转回头，一个侍者正在不断的朝人低头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弄脏了您的衣服，如果需要赔偿的话……” “不用了。” 只把这当做一桩普通小事，正要回头继续喝酒的林安静，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然后她慢慢的看过去。 高大挺拔的身躯，全部向后梳的整齐短发下，是一张深邃而棱角分明的俊脸。 他正接过别人手中的手帕，低头擦了擦胸前染上的酒渍，跟他站在一起的人很不高兴的喝骂那个侍者： “你怎么走路的？这么大个人站在面前都看不见？” 那个男人却淡淡一笑，把手帕还了回去： “没关系，小问题而已，你问问方少爷有没有多的衣服，我去换一件就行。” 林安静无声的紧盯着那个男人，眼神渐渐冷厉，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还真是，跟以前那个喷火龙完全不同了呢。 就算我也说过顾绒虚伪，但和你比起来，她的虚伪根本就算不上贬义词了。 那个男人正要转身跟着侍者往外走，中途大约是感受到了这份不可忽略的刺人视线，无意的朝这边扫来一眼。 而和林安静一样，在触目的瞬间，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随后彻底站住了。 林安静站起来，端着酒杯慢慢走上前去，朝他微微一笑： “陆少爷，还真是在完全意外的场合见面了呢。” 站在陆横身边的尹妄和唐青昊都朝林安静看来，林安静也扫了他们一眼，将视线定在了尹妄身上，有些意外的挑眉道： “这位先生是谁家的来着？我看着好眼熟。” 尹妄也朝她微笑起来： “我父亲姓薄。” 林安静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声，随后又疑惑的皱起眉： “可我记得，薄家不是只有一个薄铮薄大少么？他不长你这样啊。” 停了一下，她再一次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上次见面是在唐少爷举行生日宴会的渡轮上，你好像……被人欺负了来着？” 林安静憋不住的笑了一声： “对对对，就是你，被人泼了一身酒。” 她端着酒杯，视线转向陆横，眼神冷淡而讥诮： “陆少爷怎么回事啊？交友圈的质量断崖式跌落，你爸妈准你跟别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来往嘛？” 尹妄脸上的笑终于完全散去，他眼神冰冷的看着林安静： “林小姐说话一直都这么口无遮拦吗？” “我跟陆横说话你插什么嘴啊？” 林安静看都没有看尹妄一眼，只看着陆横微微笑道： “陆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啊？咱们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陆横看着他，片刻后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冷静道： “你怎么会在上川？” 林安静哈哈笑起来： “你这个问题问的奇怪，你能在上川，我怎么就不能在上川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如果她还在 话音落后笑容散去，她看着陆横，眼神漠然的给出了另一个回答： “代替我姐，守着顾绒来了。” 旁边两人都听不懂她的话，陆横的瞳孔却轻轻缩了一下。 林安静看着他的反应，嘴角挑起轻微的笑，慢慢的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淡淡道： “这么多年，也只有顾绒一直痛苦的想要将你和你的父母彻底分开，但你知道吗？在你和林喧嚣从陆家的地下室找到顾绒之前，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你的父母了，并且在死之前，她还告诉过我一句话。” 附在陆横耳边，林安静刻意压低的气音轻轻的响起来： “如果那些事情被证明都是由陆横的父母主使，那么迟早有一天，陆横也会成为和他父母一样的人。因为恶狼之子，不可能会是温顺的犬类。” 陆横石雕般僵硬了身体。 他缩紧了瞳孔，一动不动的站着。 林安静慢慢退开，端详着他的表情，有几分讽刺几分快意的笑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那个时候林喧嚣可和你一样也是铁三角之一啊，和你每天到处找顾绒，关系可好了不是吗？” 林安静咯咯笑起来： “可惜了，你们谁都没看穿林喧嚣是个怎样的人，她的眼里除了顾绒谁都没有，甚至连父母和我都只能在她心里占一小部分位置，病态的要死，你这个靠顾绒维系关系的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陆横闭了闭眼，松开了下意识攥紧的拳头，看着林安静淡淡道： “所以呢？你要告诉我你和你姐一样吗？” 林安静嘴角的弧度突然顿住了，她慢慢拉直了唇角，极为冷漠的看着陆横，片刻后又淡淡笑起来： “你可以这么想，所以，我接下来的动作，你应该也可以理解。” 她毫无预兆的伸手，将陆横重重一推。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陆横被他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在几声惊叫里一脚踩空，倒进了冰冷的泳池。 波光粼粼的水面砰地一声炸响巨大的水花。 女人的惊叫声，唐青昊的怒骂，还有尹妄着急叫人的声音全部混在一起。 这场骚动终于引起了全场注意。 在林安静最初所见的那个众人簇拥的角落，有人纷纷让开位置，露出了中心那个眉眼精致短发乌黑的男人。 他正朝骚动中心看来，将池边伫立的林安静和池中狼狈的陆横都收入眼底，然后他低头抿了一口酒，嘴角轻描淡写的勾了起来。 而完全没在意四周眼神的林安静站在池边，对唐青昊的怒喝声充耳不闻，只居高临下的静静看着池中的陆横，自言自语般道： “要是林喧嚣还在，你们这些人肯定早就被她不声不响的弄死了。” 她放下手中酒杯，在众人瞩目中转身往外走去。 这样短暂的时间里，陆横隔着透明的水波，将视线从林安静身上上移到无垠夜空，突然有了种想要干脆就这么睡在水底的疲惫和冰冷。 他躺在水底，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暗流无声 一场插曲过后，party并没有因为一些人的离场而停止。 这栋公寓楼顶依旧灯光熠熠水波粼粼，而陆横头上顶着毛巾站在休息室的窗边，隔着单面玻璃安静的看着下方的城市。 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湿淋淋的搭下来，发梢上凝结的水珠摇摇晃晃的映亮他的瞳孔，那光泽漠然极了，机械一般没有任何感情。 身后突然有人敲门而入，顾自坐在了沙发上，问他道： “你和林家小姐有什么恩怨啊？她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难堪？” 陆横沉默的看着窗外，就跟没听到一样。 唐青昊有些不悦的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随后跟进来的尹妄拦住了。 “今晚还出去吗？还是就这么回去了？” 他的问题也好半天没有得到回答。 那个男人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背影看起来深渊般孤冷。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抬手扯掉毛巾，转身朝门外走去。 “回家了吗？” 尹妄的发问还是没有得到回答，陆横的脚步却直接转向了露天区，投入了众多醉鬼之中。 尹妄和唐青昊两人都紧随其后，远远看着他把酒当白开水的不要命喝法，尹妄轻轻啧了一声： “看来心情真的很糟糕。” “是啊。” 唐青昊回了一声，视线却转向了另一个圈子。 在那众多公子小姐们众星捧月的中心，唐郁也在喝酒。 隔着人影重重可以看见他被灯光酒色浸染的侧脸，就跟工笔描绘般的无暇美妙，大约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个男人朝这边投来一瞥，随后淡淡勾了下嘴唇，还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态度优雅有礼极了，却让唐青昊瞬间差点砸了杯子。 “妈的！” 他极重的吐出这两个字，转头朝陆横的方向走去了。 另一边，玩够了的薄铮摸到唐郁身边倒了一杯酒，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看见了没？” “什么？” “刚才那边的闹剧啊，林家那个小姐是叫林安静对？倒是看不出来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市长公子的面子，经过今晚之后这事儿恐怕要在上川上流圈子里传遍了。” 薄铮啧了一声，松了松领带，随即又有些疑惑的道： “不过方二怎么会想到要邀请林小姐的？不是说她来上川才没几天吗？两个人应该完全不认识才对啊。” 唐郁漫不经心的喝了口酒，淡淡道： “谁知道呢。” · 林安静并没有直接回到烂尾楼。 她从公寓离开后，一个人坐车去了江边，沿着路走了很久。 上川的栖霞江和下川果然还是有很大不同。 站在江边的路灯下，她抱起胳膊稍稍出了口气。 因为地形不同，下川的江面要比上川狭窄一些，却也因此更加汹涌野性，很符合那座城市的特色，也很符合，那些在岁月里各自离散的人们的命运。 垂下眼睛，她又慢慢走起来，当一阵长风吹起她的裙摆时，呼啦啦的轻响突然将她带回一些模糊的画面。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记忆深处的少女 “姐，你今天又不睡觉吗？” 声音从门缝里传进去，她看见那个在灯光下不曾回头的静默侧脸。 夜色在窗外涂抹整个城市，那个少女却在橘黄的灯下十指交叉，静静看着面前的电脑，半晌才答非所问的开了口。 “安静，我差不多能确定顾绒在什么地方了。” 门外探头的女孩顿时一喜，推开门走了进来： “真的吗？那明天就能见到她了吗？” 灯下的少女静默片刻，弯了弯嘴唇，却轻轻摇了头。 女孩一愣： “为什么？” “因为不是能随便进去的地方。” 少女这样说着，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不知为何，林安静看着她的侧脸，却觉得此时的姐姐很可怕，整个人都被某种冰冷而糟糕的情绪笼罩了，只靠习惯性的自制力压制着自己。 她莫名有些害怕的闭上了嘴，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见姐姐微笑起来，摘掉了眼镜，那些莫名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少女用那双十指交叉的手垫着下巴，微微转头的看向她，一双眼眸温柔极了： “安静，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保护一下我的挚友好吗？” 女孩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的想了片刻，疑惑道： “你是说顾绒？” “对啊。” 女孩顿时结巴起来： “我我我……她为什么需要……” “不用管为什么，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好了。” 那个少女朝她伸出小手指，轻笑道： “如果你答应的话，就跟我打钩。” 女孩怔怔的看着那根手指，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懵逼，最后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找到了一个清晰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是要我跟你打钩？我跟顾绒并不是很熟啊。” 下一秒，在她疑惑睁大的眼瞳里，映出了少女笑弯的眼睛和唇角，少女看着她妹妹，堪称天真的开了口： “撒谎，你明明就对她很熟悉。” 女孩的眼瞳顿时缩紧，而少女仿佛毫无察觉。 “安静，每次你看着顾绒的时候，我都看着你呢。” 少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捂在了自己心口，微笑道： “毕竟，我们可是姐妹啊。” 这不是她第一次察觉到这个姐姐的可怕，却是让她最心惊胆战的一次。 林安静呆呆的站在桌前，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然而少女却依旧稳稳的举着自己的手，将那根小手指递到她眼前： “安静，你愿意答应我吗？” 林安静呆呆的看着那根手指，在混乱至极的情绪里最终还是慢慢伸出了手，用自己的小手指，勾住了那根小指。 随后她看见听见了她姐姐轻轻的笑声。 她抬起头，隔着桌子，她看见她姐姐微笑的脸。 “安静，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孩子，今天我们已经打钩了，未来当顾绒需要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去实现这个承诺。” 顿了顿，她轻轻道： “如果你忘记了，姐姐不会饶了你的哦。” 纱帘被呼啸的夜风呼呼吹起来，卷过模糊的灯光，将那个少女含笑的唇角和眼眸都渐渐掩去。 小小的林安静站在桌前，呆呆的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 而眨眼间画面转换，她置身于遍地血泊，怀里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姐姐。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在承诺背后 她看见她向街道对面望去的眼神。 那样复杂的，眷恋而刻骨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幽暗眼神。 最后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充满了遗憾，还有很淡很淡的，不甘。 那一声叹息始终牢牢刻在她的记忆中，让她不明白却难以忘怀。 眨眼间那些画面和声音都走马灯一样消失在脑海，时光哗啦啦的翻页，多年后的林安静坐在栖霞江边的阶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夜色里流淌的江水，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那是她后来才想起来的。 在那个许下承诺的夜晚，她忘了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从来都跟顾绒最最要好的林喧嚣，从来都负责给顾绒收拾各种烂摊子的林喧嚣，为什么会把“保护挚友”这样的事情，交给自己年纪还小的妹妹？又为什么会在临死之际留下那样一声叹息？ 后来的林安静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夜晚，又无数次的将自己变成林喧嚣，不断想象着那个时候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当她渐渐长大，将那些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无限次重复回想后，她终于明白了。 林喧嚣未必预见了那场惨烈的车祸，但她却做好了为救出顾绒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 这个代价，除了铁三角的彻底决裂外，还包括了她自己的性命。 林安静闭上眼睛，耳边又一次浮现那个少女轻轻的叹息。 小时候的她从来说不清楚姐姐的古怪之处。 在所有人眼里，林喧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乖孩子。 学习成绩好，尤其是理科，几乎算是学校的数学竞赛专用招牌。 钢琴早早就过了十级，每年都参加书法比赛，连儿时体能上的弱点都在学习跆拳道两年后被彻底克服。 除此之外她的人缘也特别好，无论是面对大人还是面对同龄人，她都能用最让人舒服的方式去相处，因此从大人到小孩，都总是对她夸赞有加。 除了有两个爱惹事的死党之外，林喧嚣整个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然而唯有曾和林喧嚣住在同一房间的林安静，才有机会在成长的细节里渐渐察觉到了姐姐身上某种难以言明的违和感。 那时的她不懂，后来她才想明白，这种违和感正是来自于林喧嚣的“太过完美。” 那个人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用尺子刻出来般的有分寸，从来没有过一丝逾越。 作为女儿应该怎样对待父母，作为姐姐应该怎样对待妹妹，作为学生应该怎样对待老师，作为班长应该怎样对待同学。 应该怎样对待普通朋友，应该怎样对待关系不错的朋友，应该怎样对待关系铁的死党。 后来的林安静，将记忆中的姐姐不断细化后，得到了这样的标尺般生活着的，完美的林喧嚣。 而在这样的完美中，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唯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见过林喧嚣露出鲜活的，让她觉得不再遥远的表情。 她会在她面前形象尽失的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扶都扶不住。 她会在她面前故意使坏，玩十分温柔的恶作剧。 她会搂住她的肩膀左摇右晃，会和她用同一把勺子吃同一碗冰淇淋，会在上学时无数次的等待晚起的她，会在暑假翘掉补课或者家庭旅游去找她一起玩。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冷血的怪物，冷静的疯子 在她面前，林喧嚣身上的违和感消失了，变成一个普通的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的女孩子。 这一切都是连她这个亲生妹妹都没有得到过的特殊待遇，那时候她对姐姐这种差别对待很不服气，但长大后她才发现，其实不止是她，就算是血缘至亲的父母，都比不过那个人。 就算把林喧嚣出生以来所认识的所有人都加在一起，似乎都不足以和顾绒放在天平的两端作比较。 她姐姐那完美又虚假的短暂一生中，被顾绒这个名字，占据掉了绝大部分感情，也占据掉了几乎全部的真实。 所以，她才会满不在乎的把妹妹绑在了那样一个承诺中，只为了给顾绒留下一条退路。 所以，她才会在逃跑时换上了顾绒的衣服，代替她去承受所有有可能的结果。 所以，她才会在最后厉喝着让顾绒快走，却又在那个人被死拉着逃跑时投去那样刻骨眷恋的目光，发出那样一声遗憾的，带着淡淡不甘的叹息。 她并不是遗憾于自己的死亡，而是在遗憾和那个人的分别，不甘于这份永诀。 · “林家不再追究林喧嚣的死，相对应的，陆家必须放过顾绒。” 那个少女躺在她怀里，一边艰难喘息一边说： “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爸爸……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这是她姐姐这短暂一生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那双眼睛盯着她，大约是第一次露出了那样真实的神情。 坚定的，倔强的，带着听不到回答就不肯罢休的狠意和冰冷的眼神。 而这眼神也在她的点头中最终熄灭了。 林喧嚣的死亡被她自己最大限度的利用了，为彼时完全置身绝境的顾绒赢来了唯一的生机。 “真是个怪物。” 林安静看着泛光的江面，喃喃的这样说着。 没有感情的怪物，却又是冷静到极点的疯子。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太奇怪了所以才会那么早死的。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一直好好活着长大了的话，到底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啊？ 一阵冷风吹来，林安静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终于拍拍裙子起了身，转身慢慢离开了江边。 ·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 楼顶的party还在继续。 很多人都醉倒在了游泳池底，也有很多人还在发酒疯。 大声唱歌的胡乱跳舞的，椅子上躺着的泳池里扑腾的，还在不断碰杯的和借着酒劲疯狂接吻的。 这场景在乐队的旋律中显得五光十色，纷杂又颓靡，处处透着奢华和糜烂的味道。 灯光在清澈的酒水里荡漾。 陆横隔着玻璃看了片刻，仰头喝掉了今晚的不知道第几十杯酒。 陆市长的公子难得不顾形象，衣衫凌乱的靠着酒台坐在地上，浓烈的白兰地沿着他的下巴滴落到衣领上，他也不伸手去擦一擦。 喝完了这一杯又随手在桌上拿了下一杯。 “你们谁都没有看穿林喧嚣是个怎样的人，她的眼里除了顾绒谁都没有……你这个靠顾绒维系关系的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恶狼之子，不可能会是温驯的犬类。” 林安静的话在耳边重新响起。 陆横看着吵闹的人群，眼底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幽暗的黑。 林喧嚣是对的。 恶狼之子，也只会是恶狼罢了。 这个道理我挣扎多年，却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陆横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华宴尽头的花瓣 喧嚣夜色已经走到尽头。 四处散落的酒杯中只剩薄薄残酒，灯光与水波都荡漾其中，映出一个又一个歪歪倒倒被人扶走的身影。 陆横坐在泳池边，靠着身后的酒台，静静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阵大风席卷城市上空，泳池中有花瓣随着波纹一起漾开，而那阵带着清冷香气的风中，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腿。 有人在这阵风里起身，戴银戒的右手解开了一颗西装纽扣，那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后，陆横终于看清了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那个人在他面前停下，俯身半蹲下来。 “陆少爷，好久不见。” 金属音色的华丽嗓音带着淡淡笑意响起，他看清那那张苍白却无一处不美妙精致的脸。 没有说话，陆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有把他看进眼底。 而男人毫不在意，他凝视着陆横，嘴角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我听说你最近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堂弟走得很近，有这回事吗？” 这次陆横有了反应，他勾了下嘴唇，淡漠又讽刺： “怎么了？作为大哥，唐董事长连堂弟的交友圈都要管吗？” “不，我并不是为了堂弟而来。” 唐郁微笑着回答： “只是因为知道你和顾绒曾经是好友，所以希望你能知道另一个事实。” 陆横垂着眼皮，却微微眯起了眼，接着便听到了下一句话。 “唐青昊，是曾差点杀死顾绒的人。” 陆横微微一僵，顿时抬起眼盯住了唐郁。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唐郁站起身，身姿挺拔的立在夜色里，被风吹乱的短发下一双眼眸漠然的俯视着陆横，随即却又勾起了嘴唇： “但是，即便知道了，恐怕也依旧会和唐青昊合作。” 陆横顿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唐郁却没有多说，彬彬有礼的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纸醉金迷尽散，剩下满地狼藉的天台上，陆横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 而唐郁走出电梯时，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的秘书先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少爷，您不是说陆公子是绝对的敌人吗？为什么要……” 唐郁没有回答，直到走出大楼，站在旋转门外，漠然注视着来去车辆，他才道： “只要能保证顾绒的安全，敌人也可以利用。” 他抬脚走下阶梯，坐上了车。 唐劲默默的上了副驾驶，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彻底明白了唐郁的用意。 意思是说，即便陆横是敌人，也一定会因为顾绒的事而对唐青昊有看法。 就算不为敌，也一定不会太过信任，甚至有可能会抱有警惕之心，这样一来，不但能让陆横制约着唐青昊不再对顾绒动手，甚至还有可能引起他们之间的信任危机，让那个渐渐成形的合作关系出现真正的裂痕。 想明白后，唐劲默默看了一眼后视镜，悄悄在心里打了个哆嗦，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他的秘书，而不是他的敌人。 不断倒退的街景灯光倒映在车窗上，唐郁安静看了很久，突然开口道： “你们在前面下车，我自己开回去。”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你会微笑吧 唐劲一愣，转头道： “可是，魏医生叮嘱说……” “我不会开快车的。” 唐郁语气冷淡却不容辩驳，唐劲只好住了嘴，在下一个路口和司机一起下了车，眼睁睁的看着唐郁上了驾驶座把车开走了。 秘书先生看着那辆车直到彻底消失，才沉沉的叹了口气，伸手捂住了额头。 谁能想到呢，以前最爱极限运动的唐少爷，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危险到了连开车都需要医生许可的地步。 他这个以前总疲于为老板收拾烂摊子，并为此无比抱怨的秘书，现在却似乎更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候。 唐劲重重摇了摇头，将那些灰败的想法都甩出脑海，转身回家去了。 · 林安静走下车，抬头看了一眼上层全部黑暗的烂尾楼，然后抬脚朝小区大门走去。 路灯一个一个照亮她的影子，当走过一辆黑色轿车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了一眼。 “宾利？买得起这车的人居然还住烂尾楼？” 她看了一眼黑色的车窗，不解的歪了歪头，又很快抛之脑后，抬脚走进了小区。 站在楼下，林安静抬头望了一眼那些亮着灯的楼层，才又走进门去上了电梯。 【林喧嚣，如果是你的话，看到现在的顾绒，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经历了一切，亲眼看着母亲和挚友死亡，艰难生活到现在的顾绒，如果能再次见到你的话，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电梯在她的发呆中抵达，叮的一声后，她脚步机械的走过了昏暗的走道，按响了那扇房门的门铃。 仿佛隔了一层世界，门内的脚步声雾气般的飘进她的耳朵，随后那扇门打开了，灯光毫无顾忌的倾泻而来，而在那灯光簇拥中，那个女孩看到她，然后微笑起来，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回来啦？” 林安静一动不动的僵硬着。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世界紧缩到只能装下这一个身影。 【啊……她会微笑。】 心底那个声音出神的给了她回答。 而灯光晃眼间，她仿佛也在余光中看见了另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却早已消散于世间的身影。 【你也会微笑】 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 【得意的，欣慰的，又有些不甘的】 于是她微笑起来，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女孩，一滴泪转瞬间坠落在空气里消失不见。 顾绒被抱得一愣，随即却听见她带着笑的声音： “我回来了。” 刚想推开的手突然一僵，顾绒瞳孔凝滞的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 隔着十八层楼的空间距离。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仰头望着那数了两遍才确定的亮着灯的阳台。 另一侧窗外，掠过的车灯连成断续的线，将夜晚的时间一点点带走，而他坐在车里，却仿佛被按了时间暂停似的一动不动。 “我是不是要跟你见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终于说话了。 他的自言自语低低的响在车厢里，随后他伸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不然，感觉随时都要死了。” ·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什么是真？ 顾绒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在沙发上翻来翻去烙了一个小时的煎饼后，她终于放弃了所有努力维持的思绪，让一切刻意的杂乱无章都纷纷沉淀下来，露出真实的面目。 她盯着天花板，片刻后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让记忆中的地下室重新浮现脑海。 灰暗的灯光，低矮的天花板，那是比她后来住过环境最恶劣的地下室更加逼仄的牢笼。 在被陆横找到之前，她在那里度过了噩梦般的一个星期。 可是有谁知道呢？ 那是她的自投罗网。 原本她在那一天去到陆家，是为了正式拒绝陆家的收养，同时对他们表示认真的感谢的。 · “毕竟我和顾悄是死刑犯的子女，陆叔叔身份又这么敏感，我们要是真的成了陆家的养子养女，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流言蜚语呢，要是影响到了陆叔叔的前途，我们姐弟俩可就是罪人了。” 这是她对林喧嚣说的真心话。 而她准备拿去回答陆家的理由则不一样，以顾绒肆意妄为的性格，以个人讨厌做别人养子养女为由才是最合适的，这样也不必让陆家夫妇歉疚和为难，毕竟孩子的任性和不懂事，会是大人最无可奈何的理由。 小顾绒想得好好的，也准备好了要在那两个一直以来都对他们很好的叔叔阿姨面前扮演一个固执的小孩，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她根本就没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不过是在客厅里等待的间隙喝了一杯茶，再醒来，就是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了。 那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以从未见过的姿态，发出讽刺尖笑的声音。 之前那些年她所见到的那个温柔宽和的阿姨，仿佛都是披着画皮演戏的恶鬼，只是在那个地下室里才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真实面目。 从最初的震撼和不敢置信，到最后的麻木和讽刺，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在那一个星期内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到底又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那是十分漫长又混乱的思绪。 世界被打碎，终日不见阳光的逼仄空间里，她突然怀疑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身边的人是假的，他们说的话是假的，给予的感情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甚至当那扇门被人打开，陆横闯进来，在她面前露出震惊而绝望的表情时，她递去的第一个眼神，都是漠然而怀疑的。 谁知道呢？ 或许他也是假的呢？ 他父母演了十多年的戏，或许他也不过是在扮演“顾绒的好朋友”这个角色呢？ 之后林喧嚣也闯了进来，硬拉着她换了衣服，她一路麻木无感的被拉出了地下室。 时隔七天再见天日，却是夜色正浓的时候。 迟钝的大脑没有任何感觉，她机械的被人拉着奔跑，机械的听着身后追逐的脚步声，机械的感受到紧紧拉着自己的，另一个女孩掌心的温度。 林喧嚣……是值得相信的吗？ 是吗？ 不是吗？ 应该是？ 可是在地下室看到那个女人之前，谁又知道以前那个温柔的她是假的呢？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那场车祸 濒临崩溃的，几乎快要完全陷入沼泽的大脑，在一声巨大的闷响中尖叫着戛然而止。 她被推倒在路边，就着姿势茫然抬头，迎着大亮的车灯，在生理性的眼泪中，看见了半空中飞舞的长发，和飘扬的白色裙角，那条裙子，在不久前还穿在她的身上。 她的视线麻木的追寻着那个被高高抛起的身影，随着砰地一响又落回到地上。 血液逐渐蔓延成猩红的水潭。 她一片空白的大脑，在漫长又短暂的几秒后，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 林喧嚣推开了她。 林喧嚣代替了她，被撞得满身是血，正奄奄一息的倒在那里。 她还活着吗？ 她会死吗？ 顾绒忘记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忘记了自己刚刚濒临崩溃的对身边一切的怀疑。 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血泊，浑身颤抖的走过去。 走了两步后她因为腿软跌了一跤，就又手脚发软的站起来继续走，最终扑倒在那片血泊里。 她看见她的眼睛。 睁开的，一如既往带笑的，温柔的双眼。 脸上沾着的猩红血液一点不能掩盖和影响那双眼睛。 “……” 顾绒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颤抖的，窒闷在喉咙里，哑巴般痛苦而挣扎的，嘶哑的气音。 “闹……闹……闹闹……” 直到这几个字被困难而低弱的吐出来，她才发现这是自己发出来的。 而那双眼睛变了。 视线里，林喧嚣温柔的眼眸渐渐融入了更多复杂的，让她看不懂的神色。 随后很快的，她的位置被人抢走了。 赶来的林安静抱着姐姐沉默的坐在地上，于是她甚至没能多跟林喧嚣说上一句话，甚至没能多看看她，就听见林喧嚣在赶自己走。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不断地不断地凑上去，固执得像个聋子，麻木得像个机器人，她不断地跪到那片血泊里，死死的盯着林喧嚣的脸，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林安静推开。 直到最后，林喧嚣用尽力气狠狠的往外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瞪着眼睛用从未有过的凌厉说： “走！” 她还在不断出血的身体因此差点从林安静的怀里挣脱，那个抱着姐姐的女孩终于崩溃，抬手狠狠的推了顾绒一把，大哭着用尽力气冲她大吼： “你快走啊！！！！” 那声音太尖锐了，几乎要撕破她自己的喉咙，也几乎要震破顾绒的耳膜。 她怔怔望着姐妹俩如出一辙的眼神，又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正在朝这边找来的人群，最后终于在林喧嚣的瞪视中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 她没有转身，她始终看着林喧嚣。 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就躺在大亮的车灯前，而她渐渐退入了昏暗的阴影里。 直到世界终于被分割成两侧，她看见模糊灯光中，那一抹微微勾起来的笑意。 那个直到最后都盯着自己的，陪伴自己长大的女孩子，最终张开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可距离太远，灯光太亮，她没能读清那句最后的唇语。 记忆中于是就只剩下那片刺眼的光，和光芒里浑身是血的纤弱身影。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最后三个字 顾绒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天花板，又翻了会儿身后，她终于坐起来。 十秒后她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自己的卧室前。 再次犹豫五秒后，她选择打开门，走了进去。 站在床边，看着在睡梦中七仰八叉的林安静，她又想起晚上打开门看到的那个笑容，那个拥抱，还有那句“我回来了。” 然而回忆还没结束，视线里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就突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静静的往上看着她。 顾绒：…… 林安静：…… 顾绒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后退两步，当即就想找个诸如“来拿枕头来拿被子”之类的理由，却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保持镇静的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床上的林安静已经翻了个身，手放在身后枕着脑袋，声音懒散又冷淡的问： “你干什么？夜袭啊？” 顾绒沉默两秒，道： “不，其实……” 林安静在昏暗中微微挑眉，有些疑惑的侧眼看向她。 顾绒背着光，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表情和声音都无法透露情绪的开了口，轻轻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顾绒沉默片刻，低而清晰的问： “那天晚上，你姐姐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你听见了吗？” 这一次换成了林安静沉默。 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笑了起来： “你终于想起来要问了？” 不是终于想起，而是终于鼓起勇气。 顾绒垂着眼眸这样想到，随后她看向林安静： “你听见了吗？” “没有听见，但是我看见了。” 林安静回答得轻松果断，她从床上坐起来，面对着顾绒盘腿而坐：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的唇形，一眼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她朝顾绒竖起来三根手指，微笑着，道： “那是三个字，她最后想要对顾绒你说的，三个字。” 顾绒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而林安静在昏暗中看着她，脸上恶劣的笑容在微弱的月光里清晰可见： “你真的要听吗？真的有勇气知道吗？” 顾绒紧紧看着她，手指垂在身侧，已经不知不觉的握紧，指甲掐入了皮肉里。 而漫长的挣扎的沉默后，她最后清晰的道： “她说了什么？” 林安静唇角的笑容瞬间扩大，三根手指变成一根，竖到了唇前，轻松果断的道： “不告诉你……林喧嚣说的。” 顾绒愣住了，呆呆的盯着她。 林安静则从床上下来，光脚走向顾绒，一边走一边道： “在你身边演了这么多年好孩子的林喧嚣，在你一无所知的时候和你换了衣服代替你被撞的林喧嚣，为你而生也为你而死的林喧嚣，在最后的时刻，想要对你说的三个字……到底是对不起呢，还是我爱你呢？” 她绕着顾绒走了一圈，最终停在她身侧，以极近的距离歪着头看着她，嘴角勾得深深的： “是不是很好奇？是不是很想知道？” “可惜，林喧嚣不想让你知道。” 她就要用这种办法，让你永远记住她。 只要永远不知道谜底，你就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谜题。 林喧嚣不但要让自己的死为你铺路，还要自己的死成为这个永不解开的谜题，在你心里刻一辈子。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真是太好了 其实我好想说出来。 林安静背着手站在顾绒身旁，抬头看向窗外。 可惜，我玩不过我姐姐。 哪怕她死了，我也玩不过她。 嘴角溢出一点苦笑却又很快消失，林安静走回床边坐了上去，依旧是盘着腿的姿势，抬头看向顾绒，语气恢复了日常那个冷漠又古怪的女孩： “想骂她一顿吗？我不会介意的，还能帮你一起骂。” 顾绒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低下头，嘴角有些无奈的弯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了桌前坐下。 靠上椅背，她仰着头出了一口气，开口道： “算了，我在心里悄悄骂就行。” 林安静暗中瘪瘪嘴，有种希望落空的失落感，片刻后她倒在床上，有些懒散道：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今晚也有些失眠，说不定能陪你瞎聊聊。” 大概是夜色太安静，窗外吹来的风又太温柔。 顾绒在昏暗中呆着，感受着那个挚友妹妹的呼吸，突然间居然真的有点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不知道啊，那就随便说说。 脑海里随意抓取的一缕思绪，展开却是刚刚那段回忆。 她于是开口了，在思绪到达前，便先开了口。 “如果不是你姐姐，我可能不会是今天的我。” 林安静在床上侧头，表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听得很认真。 而顾绒的视线没有焦点，她带着空茫的思绪，开口道： “被带出陆家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是没有知觉的，并且凭本能怀疑着一切。” “大概是因为太震撼太颠倒了，世界观都被破碎的感觉，所以从那个地下室被救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我甚至……怀疑那场营救也是假的，是大家演出来的。” “任何人都不可相信，任何人都值得怀疑，没有什么是真的，以往发生的可能是演戏，未来将要发生的也可能已经经过了练习，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觉得我长到十几岁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林安静放在内侧的手不知不觉抓紧了床单，而顾绒音色平静，就像在讲述一场梦境。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糟糕，现在想想，如果继续那么下去，那段经历或许会真的完全毁掉我，可是你姐姐，却没有给我任何时间，就那么推开我，死在了我面前，没有一点点犹豫。” 顾绒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用性命打碎了我的一切怀疑，也打碎了我濒临自毁的意识，重建了原来那个正常的我，让我在一瞬间明白，那对夫妇只是特例，至少……林喧嚣是真的，至于别的虚假，需要我自己去认真辨别才能下决定。” 顾绒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了床上的林安静，微微笑着道： “你姐姐救了我，不光是身体意义上的。” 林安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了她许久后，才低声喃喃道： “真是玩不过。” 顾绒没听清，疑惑道： “什么？” “没什么。” 林安静转回脑袋，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她姐姐是不是也算到了这个，可是以她的理解，以那个人病态又精于计算的性格，是有半分之八十的概率的。 枕着脑袋看着天花板，片刻后林安静又突然道： “挺好的。” “什么挺好？” “她的死。” 顾绒有些疑惑的看向林安静，林安静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月光照在林安静脸上，将嘴角轻轻弯起的那一抹笑也照得清晰而温柔： “她的死带给你的并不全部是负面的悲伤和痛苦，还给你带来了希望，领着你回到了光明，真是太好了。” 顾绒愣了一下，靠回椅背，望向窗外，许久后才轻轻道： “是啊，太好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大晚上的来什么劲儿 沉默被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破，顾绒直起身子看向门外，隐约听见了隔壁的关门声，随后是逐渐走远的匆忙脚步，她有些惊讶的起身走出去，打开了走廊的灯。 客厅里刚扣好衬衣扣子的少年讶异的回头看来，顶着一头乱发看着顾绒： “你怎么还没睡？” 顾绒打量他一遍，靠在墙上开口道： “这该我来问你？都快十二点了你还准备去哪儿？” 身后的房门里林安静也默默的探出了头，眯着眼瞧了顾悄一遍，突然勾了唇道： “顾绒，你是不是管太宽了，顾悄同学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就算要趁夜去过点成人生活也没什么错？” 顾悄：…… 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此刻仿佛炸得更厉害了，少年微微低头，眼睛呈死鱼状盯着林安静，面无表情道： “你一个外来客占着我姐的卧室这么久还没被赶出去所以觉得和我们是自己人了吗？” “不爽的话你可以选择把我这个外来客赶出去。” “林小姐的脸皮厚度真是让人甘拜下风，我想就算拖着你的脚让你脸皮着地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呢。” “顾悄同学大可以试试看，看是你脑袋先着地还是我的脸先着地。” “林小姐……” 顾绒：“……” 顾绒一脸x疼表情的挠了挠头： “都闭嘴，大晚上的来什么劲儿？” 正在唇枪舌剑的两人不约而同消了声，林安静轻轻哼了一声，顾悄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一边继续扣自己的衣服扣子，一边冷淡道： “刚接到同学的电话，我要去帮个忙。” 林安静带着恶劣笑意的很快问道： “女同学是？” 顾悄：…… 少年回头狠狠盯了林安静一眼，后者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接下来他对上了顾绒询问的眼神，顾悄顿了顿，随后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是陈佳，她说她被追债的堵着揍了一顿。” 顾绒微微一愣，林安静也沉默下来。 顾悄走向门外，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 “我会尽快回来的，你赶紧睡。” 少年走到了门口，顾绒在原地站了片刻，却抬起脚步走向门外。 “我也去。” “哈？” “哈什么哈，你钱带够了吗？要是围着她的人还没走你能打得过吗？” 顾绒走到玄关边穿好鞋子，随后伸手狠狠揉了一把顾悄的头发，微微带笑的道： “再说了，我可不放心让我亲爱的弟弟深夜单独出门，要是遇上色狼了怎么办？” 顾悄：…… 好想把这张嘴缝起来让她再也说不了话。 顾悄带着杀气蹬上鞋子，转头却看见林安静也正在低头穿鞋，他的杀气瞬间飙升到顶，浑身黑气的问： “林小姐又要干什么？” 林小姐穿好了鞋，优雅的直起身来，竖起了一根手指转着圈圈，一把黑色钥匙在那手指上旋转，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顾悄，微笑而得意的挑眉： “我有车。” 顾悄：…… 妈的。 少年憋着一身的火，面无表情的踏出了房门。 烂尾楼外，城市里夜色正浓。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意外的夜晚 大约十分钟的车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顾绒下车之前便隐隐有了预感，等她跟着顾悄走进那条巷子的时候，预感终于被落实。 那天晚上，她从游仙回来时在这条巷子里撞到的，的确就是陈佳。 巷子里灯光昏暗，洒在黑色地面上变成粗糙而模糊的涂料。 远处的光晕里趴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顾悄加快脚步，最终奔跑起来，顾绒和林安静都紧随其后。 等到停住脚步时，眼前所见让林安静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悄蹲下来，伸手碰了碰地上的人： “陈佳？” 反复叫了几遍后，浑身是伤的女孩终于动弹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蹭破了皮的脸上染着血，她睁着眼有些恍惚的看了一眼顾悄，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来。 少年背着光的脸色沉得快要滴水，声音却还是平静的： “我们带你去医院。” 他俯身，尽可能轻的将人翻过来打横抱起走向巷外，林安静走在前面去开车门，顾绒则一路沉默的在他们身后跟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沉重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急诊室，直到一个小时后，陈佳才算彻底被安顿好。 病房里关着窗，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伤口已经被清洗上药的陈佳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直到顾悄和顾绒走进来，她才睁开眼看过来，露出抱歉而勉强的笑容： “今天又麻烦你们了。” 顾绒随意的笑着，语气轻松道： “没事儿，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顾悄没说话，他皱着眉看了一眼病房，看向陈佳道： “能开窗吗？” 陈佳点了点头，少年便抬脚走向窗边。 病房里灯光还算明亮，少年背影修长挺拔，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清瘦流畅的手臂线条。 顾绒的目光原本无所事事的跟着自己弟弟，可随后很快，她便注意到了另一个始终看着顾悄的人。 目光被毫无知觉的牵引着一般，病床上的女孩安静的看着少年的背影，灯光下，她的眼神落在顾绒眼中，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呈现出无所遁形的向往。 然后这个眼神终结在顾悄转身的瞬间。 女孩带着几分慌乱的顿时收回视线。 顾绒也在同一时间收回了目光，笑道： “我去买点喝的，顾悄你照顾照顾你同学啊。” 顾悄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顾绒却只笑了笑，转身走出病房。 · 走廊上坐着正在打哈欠的林安静小姐，听到声音她抬眼瞅了一下顾绒： “干嘛去？” “买喝的。” 林安静就跟着站起来，没精打采的跟在她身后，没走两步又突然道： “我看你们姐弟俩刚才都挺镇定的？人都被揍成那副样子了，你弟弟也不安慰安慰人家。” 好几年前我弟就见过他亲姐姐满身是血人事不知的样子了，这点小场面算什么，下川日常而已。 心底这样漫不经心的回答着，顾绒面上却只笑不语，一副这小屁孩不懂事的样子。 买了几盒牛奶，拎了几个水果，两个人回到了医院。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我自己决定 病房里，陈佳已经半坐起来了。 她靠着枕头，眼睛半垂着，贴着纱布的侧脸看起来苍白脆弱，顾悄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似乎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 “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陈佳的神情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才低弱的开了口： “打……打工。” 顾悄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却并没有深问，转了话题道： “怎么被他们堵上的？” “我也不知道。” 陈佳把头垂得更低了。 又是半晌的沉默后，她突然主动开了口，声音很轻的道：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没有人可以打电话，要是你不来，我可能就要在那儿躺一个晚上了。”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 “其实也是我的问题，这个月该还的钱我一直拖着没给，所以他们才急了。” 顾悄看向她： “那？” “被抢走了。” 陈佳说的很快，像是根本不愿回想，嘴角依旧挂着笑： “本来是要用来交小提琴补课费的，是我太狡猾了，不想还债，所以才躲来躲去的。” 她深吸一口气： “我没有奢望能真的成功躲过，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而已，所以其实还好，没被打得吐血还算不错了。” 她笑出洁白整齐的齿列来，顾悄却不知为何移开了目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手指在那里投下一点阴影。 隔着一道门，顾绒靠着墙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发了会儿呆后，拎着袋子的手指转了一圈，她站直身体打开门走进了病房。 · 没过多久，陈佳的弟弟来了。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初中男孩，面容里已经有了许多同龄人都不具备的沉稳气质。 他很有礼貌的对几个人一一道了谢，就一直待在了他姐姐身边，顾绒几人看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便跟姐弟俩道了别，离开了医院。 轿车驶离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充当司机的林安静一直不断打着哈欠，听起来危险系数就很高，副驾上的顾绒和后座上的顾悄却似乎都没有关注这一点，姐弟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各自发着呆。 窗外夜色浓郁，街灯一盏一盏投进来又飞快的后掠，顾绒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在某个时候突然毫无预兆的开了口： “顾悄。” 少年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下意识嗯了一声，接着便听见他姐姐冷淡的声音： “陈佳的事你可以偶尔帮帮小忙，但不能多管，也不必了解太多。” 顾悄愣了一下，表情微冷，没有说话。 顾绒放下手肘，把头侧向后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这一声发音轻飘飘的，落在人耳里却有种被石头压住的压迫感。 少年沉默几秒，开口时语气很淡： “这种事情我会自己决定，毕竟那是我自己的朋友。” 两个“自己”虽然没有加重语气，却依旧有强调的味道。 顾绒却嗤的笑了一声，她靠上椅背，拖着调子懒洋洋的说： “你自己的朋友？你自己决定？真的被牵扯进去了你真的能一个人解决吗？你有钱吗？你打得过人家吗？跟陈佳一样被揍得不能动弹了之后你能自己爬来医院自己缴费吗？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姐弟冷战 顾悄猛地咬紧了牙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绒收回视线，看着前方，冷淡道： “虽然我很高兴你能有朋友，也不反对你在能帮忙的情况下对她伸手，但是我可不想看到你哪天也被揍成那个样子在医院里躺着，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冲动出了什么叉子不能考试，我就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坐着轮椅好好复习一年再考。” 顾悄：…… 连驾驶座的林安静都被最后那句冷淡的威胁惊得哆嗦了一下，方才还哈欠连天，此刻却莫名的精神起来了。 之后顾悄都没有再说话，然而下车直到到家时，却都能看出少年浑身上下充斥的冰冷气息。 他的卧室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林安静瞧了一眼顾绒，说： “看起来气坏了。” 顾绒哼笑一声： “随他。” · 气坏了的顾悄第二天也没跟姐姐说话。 回家后姐弟俩就处于一种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冷漠状态，饭桌上就算不小心对视了也都会平静的收回目光。 顾悄看他姐的眼神跟看陌生人一样。 顾绒看她弟的眼神则更过分，跟看石头一样，自带轻飘飘的嘲讽味道。 晚上顾悄出门了一趟，回家时脸色不知为何更加难看了，他坐在客厅里打了个电话，顾绒呆在阳台听了一耳朵，捕捉到了类似“出院”“不着急”这样的字眼。 而等到顾悄挂了电话，她的手机也呜呜震动了一下。 顾绒把手机掏出来，点开消息，发现是顾悄转来了一笔钱，不多不少，正好是她昨天帮陈佳交的住院费。 少年坐在沙发上看向他姐姐，语气冷淡的说： “她转给我的，再三让我谢谢你。” 顾绒挑了挑眉，收了钱道： “她出院了？怎么这么快？” “没钱缴费。” 顾悄站起来走向卧室，背影冷冰冰的： “她比我们当初还穷。” 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顾绒才慢慢转身，靠着栏杆望着下方城市。 夜风吹拂，长发纷飞，顾绒眯起眼睛，半晌后自言自语的低声道： “那又怎么样？” “你又能帮她做什么呢？” 全程旁观了这对姐弟冷战的林安静默默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静静看着顾绒的背影，很久都没有说话。 · 【唐氏珠宝在唐青昊先生接手后，首次完成了和奇辉金店的合作签约，由于这是唐氏珠宝第一次签约国内非奢侈品牌专营店，导致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唐氏珠宝从神坛落下来的错误举措，但同时也有不少人认为，国内珠宝品牌本就不该走国际奢侈品路线，唐氏珠宝和奇辉的合作，反而是唐氏珠宝真正走入大众眼中的第一步……】 led屏幕上播放着日常经济新闻。 最近有了司机的顾绒坐在副驾上，抬头看着窗外的屏幕，一时间有点出神。 林安静跟着看了一眼窗外，开口评价道： “可惜了，唐郁花了这么些年搞起来的业界第一奢侈品就这么泯然众人，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得把自己一手做起来的公司送给唐青昊这个傻逼。” 绿灯亮起来，林安静踩下油门，那个大屏幕渐渐在视线里远去。 顾绒撑着下巴，有些出神的说了句： “谁知道呢？”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现任唐氏集团总裁 唐氏集团总公司大楼顶层。 唐秘书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边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快步朝总裁办公室走去，一路遇见的好些秘书室同事都在不断朝他打招呼，他习以为常的报以微笑。 自从大少爷在这边正式上任之后，他这个首席秘书的忙碌程度比起以前直接翻了好几倍，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用餐更是直接在工作场所解决，反倒是唐郁这个大boss，比他这个当秘书的轻松多了。 明明这些大刀阔斧的改革方案都是他定制的，忙到吐血的却反而是他们这些当属下的。 唐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想吐槽的心情后，抬手敲了敲门，走进了办公室。 门板敞开，首先映入唐劲眼帘的，是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的落地窗帘。 房间里太安静了，唐劲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略微睁大眼，找到了那张落在昏暗阴影中的巨大办公桌，还有桌上，无声趴着的男人。 桌上很乱，各种资料堆叠在一起，冷掉的咖啡就放在那只安静的手边。 唐劲沉默片刻，微微皱起眉，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藏在潜意识的抱怨瞬间消失无踪，他关上门，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拿了沙发上的黑色外套想要给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搭上。 可他的手还没能碰到男人的肩膀，便见那人睁开了眼睛。 电脑屏幕亮着，微弱的光线照耀下，他的脸色被衬得更加苍白，瞳孔也显得更加漆黑。 一两秒的安静，似乎是在确认当下的情形，随后唐郁便直起身来，抬手挡开了唐劲的动作，舒展背脊靠上了柔软的椅背，动作间他的骨头发出两声咯吱的脆响。 闭着眼动了下脖子，唐郁长舒一口气，音色微哑道： “怎么了？” 唐劲收回手，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 “是唐氏珠宝的消息，二少爷和奇辉金店已经确定合作了，原本按照少爷你的意思，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而形式最开始也和你预料的一样，大多数股东都不同意，因为这个签约是我们一年前就拒绝过的，可是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那些股东基本都保持了沉默，没有再持反对意见，所以最后签约成功了。” 唐郁接了资料，翻看片刻后微微挑眉： “他一一去找过这些股东？” “是的，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们。” 唐郁收起资料，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嘴角挂了丝淡淡的笑： “这么短的时间里，唯一能让这些股东全部闭嘴的说服方法只有一个，钱。” 那叠资料被唐郁丢在桌上，他靠着椅背，一只手支住了腮帮： “不过，唐青昊在古然居栽了那么大个跟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筹到足够的钱的？想让那群老家伙闭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微微眯起眼，唐郁看向秘书先生： “去查他的账户记录，还有唐氏珠宝最近的财务情况。” 唐劲点了点头，转身正要离开时，却又被唐郁叫住了。 “还有……好好查查唐青昊和陆横之间的联系。” 唐劲应了下来，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椅子上的老板。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大约是拉着窗帘的关系，半明半暗的室内仿佛被分割成两半，而处于昏影中的唐郁，此刻看起来仿佛置身深渊般，有种难以企及的距离感。 犹豫片刻，唐劲还是忍不住道： “少爷，你这个月在上大还有一节课呢。” 桌后的男人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随后他抬起眼，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投入天光的窗户，声音淡淡的： “我知道了。” 唐劲点了点头，开门出去了。 室内重归安静。 偌大的办公室里，唐郁只能听见自己的一长一短的呼吸声。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道分割线外的阳光，许久之后，低头拉开了办公桌下的抽屉。 随着轻微的响声，抽屉中的东西逐渐展露在微弱的光线中。 那是一张画纸。 画纸上是趴在窗边打盹的女孩。 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每一丝纹理都带着微风的味道般细致。 她有优美而无可挑剔的五官，每一处线条都独立于众生显得特别而又漂亮可爱。 她还有难以言描的懒散神态，明明每一处着笔都毫不刻意，偏偏无论是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是安静垂落的睫毛，或者被风吹起的发梢，都无处不在的表达着她的懒散和困顿。 叫人心动极了。 唐郁低着头，在昏暗中将这画纸看了很久，最后慢慢关上了抽屉，闭上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站起来，伸手撑了下桌子，微微皱眉停了两秒，才朝门外走去了。 · 久违的在工作时间外出一趟，秘书先生很是兴奋，一路上把车开得又稳又快，并且已经在脑海中调出了某位小姐的课程表，确定她应该还在上课后，心情顿时更好。 然而与他不同，后视镜里的唐老板，一路上似乎都处于神游状态，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半个小时的路程后，车子终于进入了上川大学校区。 刚刚进入南柯路，唐劲便听见了老板叫了自己一声，他心情很好的应了一声诶，三秒的沉默后，后座传来低而平静的询问： “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飞扬的心情瞬间冻结，唐劲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唐郁抬起手，按下了关窗的按钮。 黑色的玻璃缓缓升起，渐渐映出了他的样子。 苍白的脸，殷红的唇，漆黑的眼，虽然不那么清晰，可凭着模糊的映像，也依旧足以看出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好。 唐劲喉咙用力动了动，发出了微哑的声音： “其实……还好……” 中间那一下不由自主的结巴让秘书先生恨不得给自己一下，正想要补救的时候，后视镜里的男人却已经开了口。 他靠上椅背，抬手把窗户重新降下来： “算了，回去。” 看着窗外，他声音更低了一点： “回去。” “可是我们都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唐劲有点激动的出声，随即便又紧皱着眉控制住自己的失态，难得透露出情绪的叫了一声： “少爷……” 可唐郁始终看着窗外，看起来冷淡极了，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是认识，只是不太熟 唐劲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学校大门，最后咬了咬牙，猛地踩下了刹车，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准备调转车头。 而就在这点时间内，他的视线无意扫过车窗前，某个身影落入眼帘时，秘书先生整个眼睛都猛地亮了起来。 这个时间她应该正在上课才对的！ 在本该上课的时间里出现在校门外，在少爷来了又决定离开的时刻，偏偏出现在这扇车窗前。 虽然感觉跟神棍似的，但我现在除了命中注定之外找不到另外的词了。 秘书先生压抑着自己有些失控的激动，不动声色的瞟向了后座上的男人。 那个人似乎还什么都没注意到，而车窗前那个背着包扎着马尾的女孩也还什么都没注意到。 他们一个安静的看着窗外，一个一边听身边的人说话一边往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女孩走到了驾驶座的窗外，唐劲甚至已经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同时他也听见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声。 而直到这个时候，唐郁终于觉得不对劲，皱眉朝唐劲看来： “你在干嘛？没听见我说……” 目光在看到驾驶座的椅背前，先看到了出现在窗外的女孩。 于是后面的话一下子消失了。 唐郁浑身僵硬的定住了，视线难以自控的跟随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 她穿着简单的短袖，露出白皙纤瘦的胳膊，眼瞳是浅淡的琥珀色，人们都说瞳色浅的人看起来薄情，可她听身边人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唇角却显得非常温柔，虽然神态自带两分漫不经心，却依旧让人难以自拔。 是的。 难以自拔。 唐郁甚至忘记了自己想离开的理由。 他不由自主的看着渐渐走近的顾绒，半秒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大约是这视线存在感太高，本就对别人的目光敏感的顾绒不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 —— 突然停止的脚步让林安静疑惑的转头： “怎么了？” 顺着顾绒的视线，她看到了窗内的人，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她叫了一声： “唐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她。 车内的男人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旁，许久后才听觉延迟般，有些叫了一声： “林小姐。” 就像反应机制都被延迟到此刻，唐少爷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我在上大念博士，偶尔会来学校一趟。” 林安静哦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顾绒，发现后者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车窗内的男人，脸色有点微妙。 林安静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笑起来： “那还真是巧，我最近也来上大了……” 顿了一下，她拍了拍身边的顾绒： “对了，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诶，我记得你们俩认识啊？” 突然想起来上次来上大见顾绒时的情景，她的笑容稍稍淡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的唐郁也终于回想起自己刚刚想要离开的理由，他下意识的往椅背靠了靠，让自己落在阴影中，随即又察觉这个举动显得有些刻意。 男人手指微僵，眼皮垂下来，唇角的笑一下子淡了： “是认识，只是不太熟。”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前男女友关系 他朝两人点了点头，语气突然冷淡： “那么下次再聊，我现在……” “唐少爷现在没时间吗？” 没说完的话被突兀的截断了，是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顾绒。 林安静呆了一下，随即惊讶的看向身旁的人，而后者并没有看她，只面带微笑的看着窗内的唐郁，礼貌极了的再一次缓声询问： “唐少爷，现在没有时间吗？哪怕十分钟都没有？” 唐郁手指顿时收得更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顾绒，后者始终保持着微笑，看起来彬彬有礼，瞳孔深处却藏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糟糕情绪，就像寒针般锋利又冰冷，扎得人又冷又疼。 唐郁看了她两秒，最后也微笑起来： “十分钟时间还是有的，顾小姐想说什么？” “不管我想说什么，唐少爷都不至于要我顶着太阳站在外面和你对话？” 明明是主动提出请求的顾小姐，却说着嘲讽的反问句，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提出请求的人。 林安静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压了很多惊讶。 而接下来唐郁的反应更加让他惊讶。 那个在传闻中明明傲慢嚣张，随心所欲得要命的唐家大少，居然在几秒的沉默后，开口道： “顾小姐想去哪里说话？” 林安静：…… 她睁大了眼睛瞪向车窗内的唐郁，而顾绒似乎毫不意外，淡淡一笑，道： “前面就是我打工的雅舍，唐少爷如果不嫌弃的话，去那里喝一杯茶。” 她率先抬脚向前走去，根本没看唐郁的反应。 林安静紧跟着她，转回头去看时，那个男人已经打开车门下来了，正乖乖跟在她们身后。 林安静：…… 她收回视线，半晌才能出声，气压极低的冷着声音问： “你们什么关系？” “前男女友关系。” 林安静：…… 她被这个干脆利落毫不掩饰的回答震得猛然刹住了脚步，顾绒却脚下没停，毫不在意的继续走着。 而后面的大长腿唐郁先生已经走到近处，他看着莫名停住脚步的林安静，正想问怎么了，便见这个短发女生猛地抬起了头，狠狠瞪向了自己。 视线从她冰冷凶狠的目光转移到她紧紧捏住仿佛随时就要揍过来的拳头上，唐郁挑了挑眉，淡淡开了口： “林小姐，有什么事吗？” 林安静深吸了一口气，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脸上又有了微笑： “没有，走。” 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再转头的瞬间就全部消失了，唐郁走在她身后不明所以却也并不在意，只看向更前方的顾绒，眼神不知不觉的暗沉下来。 好在正是上课时间，雅舍的人并不算多，他们三个也没引起太多注意。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顾绒随便点了三杯茶，一份茶点，便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唐郁，微笑着，问出了第一句话： “唐少爷，你最近还好吗？” 唐郁看着她，同样微笑道： “挺好的，只是刚接手总公司所以比较忙，以后学校可能会来得更少。” 顾绒点了点头： “是见面机会会更少的意思吗？” 她翘了翘嘴角： “其实这个我不在意的，我想问的也不是你的工作，而是你的身体。” 她抬起眼，瞳孔清晰映出对面脸色苍白的男人，笑问道： “唐少爷，你不会早死？”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麻烦拖久一点 空气在短时间内仿佛停止了流通。 林安静讶异的看向顾绒，而被提问的唐少爷却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他嘴角微微翘着，笑意很淡，却也很平静。 “不会。” 他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袖口，随后抬起头来看向顾绒，眼神很轻： “我会活很久的。” “你的脸色一点都不像能活很久的样子。” 顾绒温和的微笑着，用词却尖锐又直接： “如果方便的话，唐少爷可以跟我透露一下你具体的病情吗？” 唐郁唇角的笑稍稍拉直，他礼貌而简短的拒绝： “不太方便。” 顾绒的笑容顿住了。 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照着她冰凉浅淡的瞳色，也照着对面那个男人。 他并没有长变样，也并没有变得特别瘦，脸色算不上惨白，可顾绒看着他，却总觉得这个人变远了很多。 就像一个实体的人，渐渐失去了重量和颜色，这样在阳光下安静坐着微笑的样子，也让人恍惚觉得有些透明。 眼前所见的他的样子，和那句礼貌又疏离的“不太方便”一起，棉花一样牢牢实实的堵在了顾绒胸口，让她沉默的看了唐郁半晌。 直到服务员上了茶，对面的男人泰然自若的喝了一口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笨蛋都看得出这是在表示“我要离开了。” 顾绒垂下眼来，在唐郁开口之前先开了口： “好好照顾自己。” 唐郁的动作顿住了，而顾绒没有抬头，她伸手捏住杯耳，很轻的晃了一下，语气清淡的道： “谨遵医嘱，按时检查，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飙车之类的要求一定要做到，工作不要太拼命，晚上不要熬夜，多多休息，学会偷懒和放松。” 唐郁一动不动的坐着，顾绒旁若无人的说着。 林安静明明就坐在旁边，此刻却觉得自己只是个局外人，隔着一层膜在看着这两人。 直到细心的嘱咐结束，她看到顾绒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唐郁，说了最后一句话： “虽然以我的身份没有资格对你说这种话，但我一向是个利己主义，在我还喜欢你的时候死了的话，我会把这命债算在自己头上然后被后悔和愧疚折磨一辈子的。所以，就算要死，也麻烦拖久一点，看在你喜欢过我的份儿上。” 林安静愣住了。 她呆呆的看向顾绒，视线里却只能见到一个冷淡的侧脸。 随后她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唐郁，男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可能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人的脸色又悄无声息的白了几分。 而下一秒顾绒已经站了起来，她垂着眼俯视唐郁，淡淡一笑： “那么，我先去工作了，唐少爷请自便。” 林安静下意识的给她让了位置。 看着那个纤瘦背影从容离去，林安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唐郁。 男人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垂着眼坐在阳光里，林安静这么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传闻中傲慢嚣张的大少爷，此刻看起来简直跟纸片人一样苍白，苍白得就快要被阳光融化了。 她默默瞧了一眼那边正趴在收银台上跟老板说话的顾绒，心中评价了一句“恶魔”，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来。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顾小姐对前男友这么狠的吗？ 唐少爷在雅舍坐足了十分钟后才离开。 回到车上的时候，秘书先生迫不及待往后视镜投来了期待的目光，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少爷看起来并没有变得轻松一点，甚至似乎状态更差了。 他有点懵逼，想问什么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来电的是人在国外的向淼，是为了催唐郁过去参加一个合作公司的上市宴会的。 唐劲暂时捂住话筒，回头看向唐郁： “少爷，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后座上无人应声。 他一头雾水却不敢突兀打断这沉默，只在长久的安静后不得不再叫了一声少爷。 唐郁终于动了，他靠着椅背仰着头，唇间轻飘飘吐出来三个字： “不去了。” “啊？” “不去了。” 唐郁伸手轻轻按住心脏，自言自语： “虽然我想让你记住我，但可不能是因为后悔和愧疚。” 按在胸口的手指逐渐收紧，直到将衬衫揪出褶皱，直到指骨都泛出苍白的颜色： “我会活很久的，直到解决一切，直到重新站在你面前。” 玻璃窗遮挡了阳光，昏暗的后车厢里，男人闭上了眼睛。 · 黑色轿车平稳的驶离了街道，顾绒安静的凝视着车子的背影，林安静站在她身边，语带讽刺的开了口： “顾小姐，你嘴巴是抹了毒吗？对前男友这么狠？” 轿车终于消失在眼帘，顾绒收回目光，懒洋洋的笑了一下：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也能对你这么狠。” 她转身朝休息室走去，林安静愣愣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低声咒骂了一句，抬脚跟了上去。 · 晚上在游仙上班，拿不容抗议的态度果断拒绝了林安静的跟随，顾绒在游仙一直待到十二点才回家。 路上再次经过那条熟悉的巷子，在即将驶出巷口的时候，她突然按住了刹车。 夜风穿透这条寂静小巷，灯光安静铺陈整个狭窄空间。 她坐在自行车上转头看去，融着光的地面空无一人，却能很轻易的让人想起那个女孩趴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的样子。 浑身是伤，孤独一人。 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或者，她的手机联系人名单上一片空白，或者，她的伤势更重一些完全没有意识的话，她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 随便得就像死掉一只狗一样，即便曾那么挣扎着拼命活过。 顾绒收回目光，神情冷淡的踩下踏板，自行车骨碌碌离开了巷子。 巷口重新恢复安静。 尘埃在灯光里飘飞着，粒粒分明。 然而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那熟悉的自行车论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又响起来。 没过多久，那个刚刚离开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了巷口。 顾绒踩着踏板冲驶了这条巷子，朝地下街的方向驶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戴着鸭舌帽避开了许多人咸猪手的顾绒从一家夜总会里钻出来，走过灯红酒绿的街道，踩上最后一级台阶，取下帽子望着夜空，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在干嘛啊？疯了吗？”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你还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然而，将这种行为定义为“疯子”的顾小姐，行动上却不受控制般的连续疯了好几天。 每天晚上都穿梭在各家夜总会，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想法猜测出了问题，并为此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在一家名叫夜町的店里，她终究还是事与愿违的看见了那个女孩。 就在闪耀的旋转的彩色灯光里，盘丝洞般昏暗的群魔乱舞的世界中，她隔着人群，看见了陈佳。 穿着性感的红色吊带裙，手撑着下巴坐在台边，看不清五官，却能看见她对身边那个可以做她叔叔的男人露出的灿烂笑容。 单纯又诱惑，讨好又甜美，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能看见那个大叔哈哈大笑的样子，和他一杯接着一杯从陈佳手里接过来的酒，还有，他半抱着陈佳的，几乎要将她整个搂进怀里的手臂。 顾绒在这一瞬间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慢慢结冰的声音。 她停止了一切动作，无声的站在人群之外将这个画面看了许久，最终在陈佳转头之前转身隐入了人群。 明明是这么喧闹热烈的氛围，她背靠随着音乐微微震动的墙壁，却觉得有点发凉。 这点凉意从心头窜起，不那么强烈，却的的确确的存在着，蔓延着，让她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糟糕。 有不长眼的人在经过时停下了脚步，一手抱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一手还要伸过来碰顾绒，酒气四溢的嘴里发出叫人恶心的笑声： “小姐，要不要玩3……” 后面那个字还没出口就变成了惨叫，顾绒死死捏着他的手腕中间，大拇指几乎用力到最大。 在痛叫声里她抬起头，露出冷到结冰的双眼，漆黑的恶意几乎要从瞳孔里喷薄而出： “滚。” 她用多说半个字都嫌脏的极度嫌恶的语气，清晰的吐出了这个字。 在这种地方混的人一般都经验丰富，知道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 那个男人很快就抱着他的猎物捂着手腕跑走了，顾绒看都没看一眼，只在原地站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这家夜总会。 地下街外夜空清澈，是夏季特有的繁星满天。 可顾绒骑着车，呼吸着清新空气，却觉得心口越来越憋闷，于是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誓要脱离地面般用力，带着发泄的味道。 风卷着她的发梢，在夜景里一晃而过，朝家里去了。 · 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她便撞上了正在往外走的林安静，顾绒微微一愣，一边拿出钥匙一边问道：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林安静穿着明显是刚刚套上的薄外套，一只手还在整理衣服，此刻听见声音便停住了动作抬起头来，昏暗灯光下她的眼神幽暗而沉默，盯着顾绒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嗤的一笑： “还能上哪儿去？连续三天凌晨一点还不回家的人是你不是我？” 顾绒愣了愣，下意识的转了一圈钥匙，唔了一声： “不好意思，网负责接班的人这几天总是迟到。” “从某个方面来说你还真是有够厉害的，撒谎从来都不打草稿也从不心虚。”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不要这么随意的对待我 脚步声顿时停住了。 通道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人的呼吸。 林安静侧身看向顾绒，举起了手里的手机： “我找顾悄要了网的电话号码，他们说你早就离开了。光听你刚才的回答，真是自然而然又理直气壮得要命啊。” 林安静一动不动的盯着顾绒，而片刻之后，视线里那身影侧过头来，叫人只能看见她落在阴影里的眉眼轮廓，随后她听见顾绒开了口： “所以呢？” 在这出乎意料的冷淡语气里，林安静呆了一下。 “什么？” 顾绒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既然知道对方在撒谎，那就不要点破，这不是人际交往的常识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随意探究彼此了？” 林安静瞳孔紧缩，一动不动的盯着顾绒，半晌才僵硬的开了口： “我……只是……因为林喧嚣……” “你不是林喧嚣，你不用喜欢我。” 顾绒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 林安静整个人都雕塑般僵硬了。 隔着不远的距离，顾绒站在阴影中与她相对。 这是她第一次毫不遮掩的将“喜欢”两个字用在了林喧嚣身上，音色却比这夜晚更凉： “就算知道我在撒谎，就算知道我有一段时间不知去向，你也不该在凌晨一点一个人跑出门去找我，你对我是没有责任的，林安静。” 林安静一动都不能动的盯着顾绒，想要移开目光却又害怕会透露出慌乱和痛苦的情绪来，于是只好死死的盯着那个人。而半晌的死寂后，顾绒突然微微皱起眉，抬起手捂住了半边脸，轻轻出了一口气： “所以啊，不要这么随意的对待我，否则我也会随意的对待你的。” 她的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有些闷，带着微不可查的疲倦： “不好意思，是我心情太糟了。” 她放下手朝林安静走去，伸手揪住了她的袖子，拉着人走向家门，一手开了门，一手把林安静推了进去。 砰地一声关门声后，顾绒低头换了鞋子，又不容拒绝的拉着林安静进了自己的卧室，将人推倒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整个人蒙住了。 “好了，都已经快两点了，睡。” 隔着被子，她凝视着林安静，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很温柔： “你虽然对我没有责任，但我对你是有责任的，下次再晚回来，我会记得打电话。” 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林安静的脑袋，顾绒转身出去了： “希望你明早起来就忘了，别胡思乱想。” 关门声很轻，随后卧室里便陷入了呼吸可闻的安静。 半晌后，林安静把被子从脑袋上扯下来，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眨眼，许久之后，才起身脱掉了鞋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 顾绒走进厨房拿了一罐可乐，一口气喝光一罐后又拿了一罐，这才脱下了背包，走到了阳台上吹风。 脑子里回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她轻轻啧了一声，抬手捂了一下额头。 有脚步声在这时候接近过来，她侧头看去，穿着t恤当睡衣的少年光着脚走到她身旁，撑在栏杆上，语气冷淡的问： “所以，你去哪儿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顾绒又不是神 顾绒嗤了一声，收回视线喝了一口可乐： “知道我会撒谎你还问什么问。” 顾悄没有回头，他望着远处夜色，片刻后突兀开口： “我真的没想到，我姐居然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引诱别人了。” 顾绒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栏杆上趴下来，拖长的声音懒散极了，藏着不易察觉的倦意： “饶了我，我的少年时代可是很单纯的，连初恋都没有过。” 顾悄嘴角翘了一下，是一个短暂的幸灾乐祸的笑： “可惜单纯只有你一个……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要让林安静一直呆在我家吗？” “不知道啊。” 顾悄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一眼： “你居然也会为什么事头疼？”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神吗？” 顾绒瞥了他一眼，神情恹恹的： “我也会有出错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她抬眼看向夜空，自言自语般的道： “总觉得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她抬起可乐罐贴在脸上，隔着冰凉的罐子，她听见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 “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都集中到一起了，真是让人头大。” 顾悄转头看向他姐姐，片刻后突然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顾绒眨了眨眼睛，便听见弟弟用冰凉的音色，却是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声： “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比这更让人头大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经历过不止十次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少年翘了翘嘴角，弧度虽然很小，却的确露出了微笑： “反正我永远在你身边，就算你出了错，我也会尽力为你弥补的。” 直到那只修长的少年的手从脑袋上离开，顾绒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被弟弟安慰了？ “跟你说一个还不错的消息好了，那个陈佳啊，说是最近收到了亲戚打来的钱，所以最近都不用去兼职了，每天都在专心学习，还说想要考上音乐学院，很拼命呢。” 顾绒一愣，而顾悄侧头看着她，黑发下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虽然嘴上说得那么难听，但其实你挺想听见她的好消息？” 夜总会里看到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刚刚才被弟弟安慰了的心情再一次陷入乌云之中。 顾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骨头般挂在栏杆上，彻底蔫了。 顾悄眨了下眼，露出意外和不解的表情。 · 第二天。 被顾小姐不着痕迹小心注意的林安静并没有做出例如“离家出走”的举动，她依旧和顾绒一起吃早餐，依旧开车载着顾绒去学校，只是……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而已。 虽然林小姐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但这次却明显是因为心情不好，连顾绒的刻意搭话都被她无视了好几次。 顾小姐自知理亏，却也没什么机会道歉，因为两个人是不同专业，上课也并不在同一间教室。 发愁了大半天，此刻正放空大脑趴在桌上的顾绒，落在乔可心眼里很是看不惯。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乔同学凑到她耳边，幽幽的道： “怎么了？今天那个林月亮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上课啊？”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一个电话 顾绒有气无力的瞥她一眼： “别乱给人起外号好吗？” “是她先说我是乌龟你是月亮的，没叫她林乌龟已经是本小姐嘴下留情了好不好？” 乔可心翻了个天大的白眼，然后揪住了顾绒的头发： “还有你啊！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几天除了上课时间都跟那个该死的月亮黏在一起！她住你家就算了，怎么在学校还要霸占你！烦死了！” “这种话你自己跟她说啊，关我什么事？” 顾绒转了个方向趴着，语气困顿。 乔可心放了手，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你最近？每天都在犯困，熬夜了吗？” 顾绒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浅眠。 乔可心瞧着她，砸了咂嘴，竖起一本书挡在了她面前。 · 林安静中午没有来找她。 乔可心又和另一个室友约好了要去市区买东西。 因此顾绒难得的陷入了单身……啊不，独自一人的状态。 拒绝了好几个同学的邀请，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吃掉了午餐。 下午没课，顾绒走出食堂，朝校门外走去。 最近的日头越来越烈，比起去年夏天要热了不少，不过早晨和晚上的风却还是凉的。 校区里来往的学生也都穿得乱七八糟，有的已经开始穿短裤拖鞋，有的却还穿着两件衣服。 顾绒走在阳光下，手指垂在身侧捏着手机滑来滑去的玩。 她因为多年前的事故难以感受到冷，当然也不怎么怕热，此刻走在太阳底下也跟冰块似的散发着凉意，来往有认识的人忍不住跟她打招呼，但今天顾绒似乎有几分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是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别人在叫她。 直到走到校门口，阳光被巨大的树荫挡住，她站在斑驳的光点里，最终长出一口气，抬起手，解锁了手机。 屏幕亮起来，落在她瞳孔里的，是一张联系人页面。 那是她昨晚悄悄从她弟弟手机上复制过来的号码，她已经对着这个页面犹豫了整个上午，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抬起手指，触动了拨通建。 手机被凑到耳边，安静的十秒等待后，那边响起了女孩礼貌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谁？” 这是和所见形象有很大不同的音色，虽然礼貌，却很疏离，叫人可以想象出接电话的人脸上冷淡漠然的表情。 顾绒弯起嘴角，温润的声线里含了浅浅的笑意： “你好，陈佳同学，我是顾悄的姐姐，顾绒。” 可以想象那边的窒息，片刻的诡异安静后，陈佳的声音一下子慌乱起来，却显出几分鲜活气息： “你你你……你好，顾……顾悄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是这样的，我听顾悄说，你缺一笔小提琴补课费？”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随后陈佳急忙道： “那个……是，但是我……我应该很快就会有钱了，我……我有个亲戚最近手头宽裕，答应给我一笔钱，所以你不必……” 顾绒依旧笑眯眯的，柔和道： “我知道，我也没想借你钱，我自己都穷得慌呢。” “……” 那边额了一声卡住了，疑惑的道： “那……你是？”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我很缺钱也很会赚钱 “我是找你赚钱来了。” 顾绒笑着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当你的小提琴老师，价格好商量，一定不会比你现在的老师贵的。” “……哈？” 可以想象那边彻底懵圈的表情。 顾绒笑得更开心了，弯着眼等待她的答案。 而那边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话，听得出还在混乱当中，顾绒便道： “当然了，选择权在你，我现在就是个求职的，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来面试一下，别看我这样，我当年也是在国际比赛上拿过奖的专业人士，等你听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让我当老师，好吗？” “……啊……好的。” 陈佳呆呆的给了回应，最后又呆呆的问道： “可是……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顾悄没告诉过你我很缺钱也很会赚钱吗？我可是很会看商机的。” “……哦……” 顾绒继续笑眯眯，活像个狡猾又厚脸皮的商人：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告诉我弟弟，要是他知道我跟你提出这种交易的话，肯定会找我发脾气的。” “……哦……” “那你来定时间，我随时都能来面试。” “……我知道了。” “拜拜。” 顾绒挂了电话。 绿叶筛下斑斑点点的光，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脸上的笑逐渐淡去。 “我有个亲戚最近手头宽裕，答应给我一笔钱……” 这句话与昨天晚上所见的，在夜总会灯光里笑容模糊的陈佳交错闪现，顾绒勾了下嘴唇，自言自语： “看，就算知道对方在撒谎，也要面不改色的当做不知道才行啊，因为撒谎的人，没有一个是喜欢撒谎的。” 她收起手机，走出了树荫，阳光直射下来，她抬起手挡在脑袋上。 “这么久没练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好，还是先找把琴练一下。” · “面试”时间被定在了周六的下午。 顾绒在学校打印室里打印了一堆谱子出来，在高难度曲目里揪着头发挑了老半天后，终于做出了选择。 然而准备工作并没有全部完成。 发愁了一个下午后，顾绒没精打采的走出了雅舍，随后抬头便看到了在门外等着的林安静。 后者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的转回目光，朝车门走去。 顾绒：…… 她挠了挠额角，和乔可心道别后坐上了副驾。 傍晚的风还带着点阳光的暖意，从窗外吹进来，拂乱了顾绒的长发。 她手肘撑着车窗，看着窗外街道，抬手拨了两次头发后，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道： “林安静。” 难得被这么完整叫一次名字的短发女孩愣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还有些僵硬的道： “有事？” “唔……想找你帮个忙。” 她转头看向驾驶座，林安静也朝她看来。 “我周末有个小提琴老师的面试，所以需要一个钢琴手。” 吹过街道的风突然变大了些，顾绒没去管凌乱飞舞的长发，只朝林安静笑弯了眼，瞳孔里盛着淡淡的光： “我记得你钢琴弹得很好，可以帮帮我吗？”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这是理所当然的 周五回家的时候顾悄正在厨房做饭。 少年挽着袖子煎鱼，听到响动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到家就跟没骨头般瘫在沙发上的正是他姐姐，随后是林安静。 这两个人最近的状态有点怪怪的，说是还在单方面冷战中，偏偏每天都同进同出，说已经和好了，林安静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搭理他姐。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沙发上的顾绒偏过头来瞅了他一眼，半死不活的发声： “干嘛？” “不干嘛。” 顾悄收回视线专心煎鱼，而顾绒这时却稍微坐直了身子，撑着下巴发呆片刻后，突然叫了顾悄一声： “最近……你和陈佳还有联系吗？” “我们是一个班的，当然有联系。” “我是说在学校之外的联系。” “……” 顾悄沉默片刻，再出声时语气便明显冷了些： “没有。” 顾绒并不在意，唔了一声便站起来走进了卧室。 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林安静跟着进来了，昏暗的光线里，她看着顾绒半隐半现的侧影，有点复杂的开口道： “你……就这么不愿意顾悄和陈佳扯上关系？” “这是理所当然的？” 顾绒抽出一本书，侧头看向林安静： “我说过了，顾悄帮不上那同学任何忙，反而有可能会连累到自己，所以作为姐姐，这样要求他难道不对吗？” 林安静凝视着她，在确定她的表情不像作假后，轻轻扯了一下嘴唇，转身出去了。 顾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慢慢收回视线，低头翻开了自己的书。 · 这顿晚餐气氛古怪。 不知不觉中把两个同居人都惹生气的顾绒同学本人，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吃得很欢，完了还耍赖不肯洗碗。 于是顾悄弟弟在厨房里把洗碗工作做得噼里啪啦直响。 林安静听得火起，再看一眼沙发上躺着看书的顾绒更是烦躁不堪，干脆出门溜达去了。 绕着这栋寒酸的烂尾楼慢悠悠的绕了两圈，林小姐心里的无名火终于稍稍降了下来，她抬起头正想去数顾家的楼层，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那是她刚搬来的早晨，和顾绒一起拼桌吃早餐的，据说就住在楼上的顾绒学弟。 男生穿着极宽松的白色短袖，额头上扎着防汗带，似乎正在夜跑，擦肩而过时林安静甚至清楚的听见了他的喘气声——喘得相当严重，一点都不像是经常运动的男生。 她看着那个人从身边跑过去，在即将远离时，突然条件反射般的叫了一声： “喂。” 男生立刻就停下了脚步，简直就像在随时等待着这个能停下来的机会似的，他弯腰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后，才转过身来。 将林安静打量了一遍，男生笑起来： “你是住在顾绒家的林安静？” “记性挺好。” 林小姐一点都不惊喜，态度十分不真诚的回忆： “你叫……” “迟秋。” 男生笑出一口白牙，抬手擦了擦脸颊边的汗水： “你有什么事吗？” “看你这么热的天还在夜跑，有点奇怪而已，而且听你这个喘气声，平常应该不怎么运动？”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你想说，她是一个好人？ “不是不怎么运动，是根本不运动，除了在必要的阶段。” 迟秋对于自己的宅属性一点都不心虚，然而什么是“必要的阶段”他却并没有解释，林安静也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她靠在长椅的背面，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 “你……和顾绒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才两个学期而已。” “可我看你们还挺熟的，你还帮她介绍房源。” “有个词叫一见如故嘛，我和顾绒学姐大概就是这种类型的朋友。” 迟秋说得大言不惭，神情语气都自然极了，一点没有不好意思，这态度让林安静忍不住无声冷笑了一下，沉默几秒后，又放轻了声音，问道： “那……在你看来，顾绒是个怎样的人？” 迟秋有些意外的顿了顿，侧头瞅了一眼林安静，勾起唇来笑道： “我怎么感觉这个问题问反了啊，应该我来问你才对？你和顾绒学姐不是从小就认识吗？你应该对她很了解才对。” 林安静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点讽刺味道： “谁告诉你从小就认识就一定会互相了解了？我和我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可直到她死掉的时候我都没能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迟秋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很快便按捺住，做出了正常反应： “抱歉，我……”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突然想知道别人对顾绒的看法而已，毕竟……” 林安静抬起头来，看向灯火点缀的烂尾楼，有些出神的道： “我和她，也好多年没见了。” “那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你。” 迟秋放松背脊靠在了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空，眼睛微微眯起来： “顾学姐这个人……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好看……” 林安静：…… 她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一下，眼神冰冷的狠狠剐了一下迟秋的后脑勺： “谁问你这个了！” 迟秋便笑起来，挠了挠头发。 初见时的场景在脑海里淡去，随后浮现的，是那些细碎的，每一次都让人印象深刻的交集。 在尹妈妈病床前平静的微笑和聊天。 为了查明市一院问题的决断和冒险。 微博号语不惊人围绕康先生一家人而高调搅起的风云。 还有古然居案件里那些被拯救的动物。 在出车祸的跨江大桥上凝视桥下的沉默背影。 无数画面在眼前一页页掀过，最后浮现的，却是前些天晚上，那个坐在天台上星空下，一个人吹着夜风喝可乐的侧影。 “学姐应该……是一个，很笨拙的人。” 听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林安静眨了眨眼，侧过头来，“哈？”了一声。 迟秋却笑了，看眼神思绪分明还落在回忆里，嘴上却在慢慢的解释： “我觉得，学姐很擅长伪装自己……她好像，很讨厌承认自己是一个好人，甚至……害怕自己被认为是一个好人，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在我看来，她的很多举动都是为了掩盖这份笨拙。” 林安静嘴巴都张开了，她瞪着眼看着迟秋，半晌才能出声，道： “你是想说……她是一个好人？”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只有这一点，我是绝对肯定的 “好人的范畴太广了，学姐应该比普通意义上的好人，要更加……更加善良……善良很多……” 一句话被他缓慢断续的说完，尾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有这一点，我是绝对肯定的。” 林安静闭上了嘴。 她怔怔的僵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休息半晌后，迟秋站了起来： “那我要继续跑步了。” 他转头看向林安静，微笑着在唇边竖起手指： “刚刚说的话别告诉学姐啊，她肯定会起鸡皮疙瘩的。” 望着迟秋的背影远去，林安静脑海里又回想起刚刚听到的话，然而随后浮现的，却是顾绒对陈佳避之不及的态度。 两种画面在脑海里交相闪现，让她烦不胜烦的狠狠踹了一脚长椅，又被疼得跳起来捂住脚，好一会儿才转头进楼去了。 · 第二天就是周六。 直到中午都没能得到顾绒同学从雅舍回来的林安静终于忍无可忍的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不是说今天有面试吗！” “是啊，有啊。” “那怎么现在还不回来换衣服！你准备穿着那身不像话的t恤去面试小提琴手吗？” “我这t恤怎么不像话了？我穿了两年才把它穿得这么柔软舒服，我觉得挺好的……” “……” 林安静险些吐出来一口血，好在顾绒感受到了电话另一头濒临爆发的状态，及时住口，赶紧解释道： “另外我这不是要面试什么高档餐厅的小提琴手，是要面试小提琴老师，只面技术，不面形象的。” 林安静：…… “另外，面试时间是六点半，面试地点就在上大，我找学生会借了一号演播厅，你准时到就行。” 电话那头有客人正在点餐，顾绒很快就挂了电话，留下一个低气压的林安静死死捏着手机在原地咬牙切齿。 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知道面试时间是下午的林安静同学，忍耐了许久，才终于放下了想要冲到雅舍暴打顾绒的冲动。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到卧室去换掉了自己身上过于正式的礼服，也把原本准备让顾绒试试的新礼服都挂到了衣柜里。 · 六点二十，林安静推开了一号演播厅的大门。 这个演播厅很大，窗帘全部拉开，于是夕阳便以一种近乎浩荡的状态扑入巨幅的玻璃窗，将那些空空荡荡的观众席染得半明半暗。 林安静一边慢慢走进去，一边四处搜寻着顾绒的身影。 “居然还没来？” 她皱着眉，对顾绒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不满，直到走到第一排座位，侧头时，靠窗位置的那一排观众席上，正横躺着一个熟悉的人。 她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遮光，一只手垂在身侧，看起来正在打盹。 林安静看着她冷冷吐了口气，正想开口时，便听见门口传来另一个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背着琴盒的高中女孩子正小心翼翼的步步前进，直到走进演播厅，她才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站在前面的林安静，有些犹豫的问道： “请问，顾悄姐姐，是在这里吗？”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这里—— 直到此刻林安静才看清了她的脸，她缩紧了瞳孔，呆呆的站在那里。 而在她身后，一只手从空荡荡的座位后举了起来。 纤细白瘦的指尖上滑落了澄澈的夕阳，随后一个微凉的声线拖长了调子懒洋洋的响起来： “这里——” 有人从观众席后坐起来搭住了椅背，长发披了她满肩，凌乱的绕着橙色的余晖，光芒模糊她的脸部线条，唯有唇角的弧度，和那双清透的眼瞳，都盛满了清晰而温暖的笑。 那人举起手来，五指分得很开的朝来人打招呼： “早。” 演播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无声状态。 几秒后陈佳才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声： “早……早……” 她步子越加小心的走过一级一级的阶梯，努力的找着话题： “那个……顾悄姐姐吃饭了吗？” “还没有呢。” 顾绒就那么搭着座位，笑着和她对话： “面试比较重要嘛，要是成功的话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那个……其实……” 在两人的对话中，林安静才终于回过神来，她睁大眼转头看向顾绒，又看了看陈佳，梗了半晌才冲顾绒道： “你说的学生……就是陈佳？” 顾绒瞅了她一眼，突然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掌： “啊！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了！” 林安静：…… 林小姐一口血憋在胸口，然后她看着顾绒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过现在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啦，我们赶快开始。” 顾绒一边说一边从窗边的地面上拎起了琴盒，翻上了舞台，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的幕布后。 完全安静的空间里，林安静问陈佳： “是你让她来当你老师的吗？” “不是，是顾悄姐姐先打给我的。” “大概什么时候？” “三四天前。” “顾悄知道吗？” “她说不能让顾悄知道。” 林安静又不说话了。 片刻后，她们视线中的那块幕布向两边打开，夕阳余晖渐渐洒满木质地面，有人从后台走出来，穿着柔软的t恤简单的牛仔，站到了黑色钢琴前面。 看了一眼台下还在发呆的两人，她持弓的手居高临下的朝林安静一挑，语声带笑： “上来就位啊，我的钢琴手。” 林安静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向舞台。 片刻后她在黑色钢琴后就坐，微微侧头看向了在自己右前方的顾绒。 从这个位置她只能看见那人的侧影，看见她深吸一口气，看见她抬起手臂，看见她将琴身放在了肩颈处，看见她微微偏头，朝她投来目光。 和那束视线接触的时刻，林安静几乎是下意识的按响了琴键。 音符从她的指尖自然而然的流淌，这个毫无预兆的开始让台下的陈佳微微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更震惊的愣住了。 虽然只有极短的旋律，但她还是很快就听出来了，这是卡门主题幻想曲。 难度在a+以上的，被公认为只有小提琴大师才能完成的演奏作品，就算是她之前的老师，也从来都没有碰过这种难度的曲子，而顾绒……还这么年轻的顾绒，居然敢拿这首曲子来做面试曲？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同学，你看我还有资格当你的老师吗？ 没等她想更多，旋律已经到了该切入小提琴的时候。 她紧盯着舞台的瞳孔里，清晰映出那个纤瘦的身影，她半垂着眼，似乎在侧耳聆听钢琴的声音，而此刻随着旋律的进行，她抬起了持弓的右手，橘色的余晖从绷紧的琴弓上滑落，随着她的动作，最终在琴弦上迸溅出了第一声干脆沉郁的音符。 这一刻陈佳浑身一震，再也无法将目光从那个身影上离开。 有人说过，每一个玩乐器的人，都应该能在属于自己的乐器上，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自己的音色。 陈佳学了几年小提琴，却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让她觉得独一无二的，特别的声音，哪怕是她那个收费很高的前老师，也没有过，这让她一度认为那句话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装逼而已。 然而此刻她望着台上那个偏着头拉琴的身影，听着耳边与钢琴声音融为一体，又在其中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的小提琴的旋律，她突然就认识到了那句话的真实性。 这是怎样的音色呢？ 华丽的，明快的，快时如同刀锋抹过细瘦脖颈般决断又干脆，让人想要去回味那一瞬的危险与压迫都做不到，慢时却又沉郁肃穆如阴雨夜色中窥见远天的一线白，你知道黎明还有很远很远，却甘心在这无边黑暗中沉沦着等待。 空荡的演播室仿佛被填满了。 除了夕阳，除了尘埃，交织在空气里的，流淌在空气里的，全部都是这绵绵不绝抑扬顿挫的旋律。 扯得人心都揪紧了。 陈佳呆呆的坐在这数不清的音符里，直到一曲结束，缓慢消散的余音中，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下意识的深呼吸持续了快一分钟后，她才终于愣愣抬起头去。 舞台上，那个让她心脏揪紧激动不已的罪魁祸首看起来却很平静。 她一手拿弓一手拿琴，原本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抬起头来，薄薄的眼皮一掀，便露出澄澈的眼瞳，浅淡的笑意从她的目光中倾泻出来，顾绒抬起手，长长的琴弓在她手上转了一圈，随后漫不经心的指向了陈佳： “怎么样？陈佳同学，你看我还有资格当你的老师吗？” 含笑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被指住的陈佳怔怔的抬头望着顾绒，此刻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自然而然就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顾绒笑了起来。 她抬起手，用琴弓敲上了自己的肩膀，眼眸微弯的道： “我就知道。” · 面试成功后，顾绒提出要请自己的新学生吃晚餐，却被陈佳拒绝了，她只好和林安静在外面随便吃了碗面回家去了。 回家路上，林安静侧头看了顾绒好几眼都没得到回应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会想起来要给她当小提琴老师？” “啊？当然是为了赚钱了。” 顾绒转头看她一眼，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难不成你要我白干？” 然而这一次林安静并没有生气或者烦躁的感觉，她甚至挑了挑眉，嘴角翘了翘才继续道： “好，那你准备收她多少钱？” 第一千四百章 老师和学生 “不知道啊，这个要等我问问她前一个老师怎么收费才好定，毕竟是顾悄的同学，总要收她便宜一点，这样即送了人情，我自己还挣了钱，一石二鸟。” 林安静哦了一声，又问： “为什么不告诉顾悄？” “顾悄肯定不乐意让我收他同学的钱，那小子这两天本来就在耍脾气，我可不想跟他打起来。” 林安静又一次哦了一声。 顾绒终于觉得奇怪，转头瞥了她一眼，而后者表情平静，一边开车，一边忍住了自己的最后的问题。 【如果真的想兼职当小提琴老师，随便去找个时薪三百的还不容易吗？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的主动找到陈佳？】 【你一直让顾悄离陈佳远一点，自己却为什么要违反这句话？因为你知道自己能帮忙，是吗？你想帮她，是吗？】 昨晚在烂尾楼下，迟秋说的那句话重新浮现耳边。 “我觉得学姐很擅长伪装自己，她好像很讨厌承认自己是一个好人，甚至害怕自己被认为是一个好人，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在我看来，她的很多举动都是为了掩盖这份笨拙。” “好人的范畴太广了，学姐应该比普通意义上的好人，要更加……更加善良……善良很多……” “只有这一点，我是绝对肯定的。” 那一声带笑的尾音消散在耳侧，林安静无声握紧了方向盘，心情复杂的翘了下嘴唇。 而在她身侧的顾绒正靠着车窗，给自己新晋的学生发短信。 · 顾绒变得更忙了。 除了上课和两份工，她又多了一份家庭老师的工作。 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找视频和做笔记，努力学习着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乐器老师。 因为陈佳在高考后马上就会有一个小提琴比赛，她还要尽快的协助她选择和练习比赛曲目，于是最初定下的一周三节课，变成了每两天一节课。 上课时间一般都是下午或者傍晚，而且由于陈佳自己家是狭窄的地下室，顾绒又说过不能让顾悄知道，最后上课地点无可奈何的被定在了上大的琴房。 · 这是顾绒成为陈佳老师后的第三节课。 时间被定在下午五点，练完了一首曲子后的陈佳靠在墙上喝水，顾绒则坐在钢琴琴凳上看谱子，边看边发愁的皱眉： “你的比赛曲还没定下来吗？” 陈佳喝了半瓶水，抹了抹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没有，太难定了，我喜欢的很难把握，能把握的又觉得没那么喜欢。” 顾绒叹了一口气： “是会有这种情况的，不过还是尽快定下来为好……” 顿了顿，她问道： “那你最喜欢的曲子是什么？” “最喜欢的？最喜欢的我可拉不出来。” “没关系，随便说说，不让你马上学。” 陈佳摸了摸鼻子，小声道： “是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顾绒愣了一下，接着就笑起来： “不错啊，和我的审美挺一致的。” “你也喜欢这个？” 顾绒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放下谱子，转头来看陈佳： “想听我拉吗？”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这世上哪有毫无阴霾的人？ “你会吗？这首很难的，是s级难度的演奏曲了。” “虽然很久没有拉过，但是练一练还是不成问题的。” 陈佳的目光渐渐有些崇拜，她舔了舔嘴唇，稍微站直了身体，点了点头： “想听。” 顾绒又冲她笑起来，手指敲了敲谱子： “行啊，等你比赛拿了优胜，我就拉给你听。” 陈佳：…… 女孩子一下就蔫了下去，垂头丧气的靠着墙，顾绒笑着收回目光： “行了，过来继续练。” 陈佳只好慢慢站起来，重新拿起了小提琴。 刚刚拉响了第一段旋律时，琴房的纱帘突然被人哗的一声拉开了。 陈佳一下子停住了动作，正坐在琴凳上专心听琴的顾绒也转头看去。 迟秋的脸从窗外冒出来，那修长帅气的男生撑着窗台朝里笑： “我说这几天是谁老在晚餐时间拉琴呢，原来是你啊学姐。” 他视线移向陈佳，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一中制服，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这是？” “我的学生。” 顾绒笑眯眯的回答： “最近刚收的，一中优等生，叫陈佳。” 顾绒又对陈佳介绍： “这是我们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会会长，比我小一届，你弟弟不是想考上大计院吗？以后说不定就要来他手底下当下属了。” “什么下属不下属的，既然是学姐学生的弟弟，我一定会多多照顾的，比如检查大功率电器的时候可以网开一面之类的。” 迟秋笑着朝陈佳打了个招呼，陈佳也急忙站直了对他弯了弯腰。 外面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会长，迟秋高声应了一声，接着对顾绒道： “我去吃饭了，先走了啊。” “嗯，拜拜。” 很自然的道别后，迟秋转身离开了窗口，琴房内的教学继续。 直到又一个小节结束的时候，陈佳才望着窗口的方向，有几分出神的问顾绒道： “老师，你们学校，是不是全部都是像你一样，像刚刚那位同学一样优秀的人啊？” 正在收拾谱子的顾绒顿了顿，侧头看向陈佳，低声笑问： “怎么就优秀了？你说的是哪方面啊？” “学习优秀，长相优秀，能力很强，朋友很多，性格开朗，就跟太阳一样没有阴霾的人。” 陈佳望着窗口，喃喃的问： “如果我也考来上大，是不是也能变得和你们一样了？” 顾绒垂了目光，轻轻笑了笑： “傻了你？这世上哪有活得毫无阴霾的人？就算是这个学校最优秀最耀眼的学生，也总会有自己不愿被人发现的苦恼和困难。” 顾绒抬起手，拿谱子在陈佳脑袋上敲了一下： “行了，赶紧看谱子。” 陈佳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开始记谱子。 · 这一天的课又结束了。 陈佳拿着顾绒的包，在艺术楼下等着去洗手间的顾绒，林安静正好过来接人，两个人便一起站在楼下等着。 两个都是话不多的人，好半天都没能憋出来一句话，许久之后，陈佳才突然问道： “你知道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小提琴的吗？”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他们一定很幸福 林安静第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老师叫的是顾绒，几秒后才有些一言难尽的张口： “嗯……记不清了，很早，幼儿园就被父母带去世界各地看各种演奏会，最后她自己在四五岁的时候选择了小提琴，然后就一直学了。” 陈佳愣了一下，弯了弯嘴角： “真好啊……那，顾悄呢？” 她转头看向林安静： “我听到过顾悄弹吉他，他没有学习别的乐器吗？” “学过，好像也学过一段时间钢琴，后来他自己不喜欢就放弃了。” 林安静耸了耸肩： “我对顾悄不太关注，所以不怎么了解。” 陈佳哦了一声，愣愣的点头，然后她看向艺术楼，嘴角弯起来，出神的又说了一句： “真好，他们一定很幸福……” 林安静怔了一下，眼神暗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 顾绒和陈佳渐渐熟悉起来。 除了上课，她们偶尔也会一切吃晚餐，会互相推荐喜欢的书和电影，会聊一些无关音乐的话题，还会互相介绍不错的兼职。 而在知道顾绒也经常兼职的时候，陈佳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居然是真的要靠兼职赚钱？” “不然呢？” 顾绒兼职莫名其妙： “你以为我答应你来当小提琴老师是为了当？” 陈佳呆呆的眨眼： “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顾绒：…… 顾小姐也难得的无言以对了一次，她挠了挠头发，有点哭笑不得的道： “到底是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和顾悄是富二代的？” “什么都让我误会啊。” 陈佳惊讶得声音都变大了许多： “光是你们俩的长相……”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陈佳同学，而且你看不出来我和顾悄穿衣服都很普通吗？” “可是……我看到过顾悄弹吉他，那把吉他是伦敦的拍卖品，很贵的。” “……那是别人送给他的，嗯，我的前男友送的。” 陈佳：…… 就这么说出来了真的好吗？ 陈佳同学满脸都写着震惊，眼睛发直的喃喃着： “那……那林小姐说你从小就学习小提琴，还去世界各地看演奏会。” “谁还没有个有钱的时候啊。” 顾绒笑得轻松又散漫： “和你差不多，小时候我家也特有钱，可惜后来破产了，父母都死了，剩下我和顾悄，乱七八糟的活到了现在。” 陈佳沉默下来。 震惊到了极点只剩下无声的凝滞。 她坐在琴凳上，怔怔的望着另一边的顾绒，眼睛沉淀了无数情绪，到头来却只剩下空白，这片空白里装着顾绒的影子——镀了一层光芒的，微笑的，看起来没有一丝阴霾的身影。 陈佳无声的看着顾绒，时间被拉长的沉默之后，仿佛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般，她迟钝而缓慢的，“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她出着神，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原来，你和我一样啊……” 暗淡的光线里，她怔然睁着的瞳底渐渐蔓开了一层水色，那水光逼红了她的眼眶，却始终没有溢出来，随后她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突然看向顾绒，轻声问她： “那，老师，你能跟我讲讲，你和顾悄的事吗？” 顾绒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轻轻笑了一下： “可以啊，之后时间还多呢，今天先继续练琴，以后我没事儿了慢慢跟你讲。” 陈佳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 顾绒也微笑起来，低头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拒绝与心情 顾绒第一次将上课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半，在琴房看到陈佳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一直学到了九点半，林小姐完全不听劝的依旧等在校门口，顾绒瞧了一眼外面灯火通明的小吃街，转头对陈佳道： “要不去吃点夜宵？然后我们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让顾绒唇角的笑停了一下。 她尝试着继续道： “你是怕麻烦吗？反正我们晚上经常自己开车在外面兜圈的，送你只是顺便而已，而且还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时间这么晚了，要是那些追债的又来找你了怎么办？” “他们最近不会来的。” 陈佳背着琴笑了笑，瘦弱的手指拉着包带，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带着腼腆： “之前他们抢走的钱应该足够让我平静一些时间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女孩子语气轻柔缓慢，却字里行间都藏着股倔劲儿，让人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 顾绒没能控制唇角消失的弧度，她垂着眼睛沉默两秒后才又笑起来： “好，既然你这么怕麻烦人，那就自己注意安全，我帮你打车。” 陈佳点了点头，小声道了谢。 没几分钟后，出租车便载着陈佳远去了，对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道别的陈佳挥了挥手，望着车子的背影，顾绒陷入了沉默。 林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她，从落着路灯的浅淡眼瞳看到笑容尽敛的唇角，她有些奇怪的偏了偏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人家不让你送你就这么不高兴？” 顾绒望着出租消失的街道，一个字都没说，半晌后才回过头，没有表情的径直走向一家烧烤店。 林安静走快几步紧跟着她，接着道： “问你话呢？我看你挺喜欢这个学生的对？” “说什么呢你？” 顾绒面无表情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低头研究了一下菜单，片刻后点了几罐啤酒和几盘烧烤，抬头对林安静道： “为了犒劳你这个司机，今天我请客，你可以尽管喝醉，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林安静眼神古怪的看着她，半晌后眯了眯眼，突然笑了一声：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还是一起，待会儿叫个代驾或者坐出租回去都行。” 顾绒手指一顿，点了点头： “行。” · 夜深十点半。 最后一班公车装了三三两两的乘客晃晃悠悠的游进了这座城市的夜色里。 顾绒身上攀着一个东倒西歪的林安静，摇摇晃晃艰难无比的走到了最后一排位置，将林安静放在了座位上。 正好这时候公车一个转弯，林小姐毫无自制力的倒在了座位上，脑袋在塑胶椅上磕出一声脆响，顾绒听着那声音就是一个哆嗦，随后晃了晃脑袋，撑着座椅俯身，朝人事不省的林安静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突然想做公交，委屈你了。” 她极其敷衍的道了歉，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吃力的打开了窗户。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的瞬间，她的脑子就清醒了一半。 撑着侧脸，半垂了眼睛，顾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所有与陈佳相见的场景全部在她的脑海里重现。 从在那个巷子里第一次慌乱的擦肩而过，到烧烤店外惶恐不安的道歉，再到夜色里安静趴在巷子里的奄奄一息的背影，微信里转来的，生怕迟了一秒的住院费，还有这些天里越来越熟悉的，拉琴时认真的侧影，看着上大校园时向往的表情，还有偶尔聊起顾悄时，从她脸上闪过的，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方才女孩离开的背影又一次在眼前浮现，和那天夜里在地下街夜场看到的另一个陈佳交错重叠，让顾绒忍不住按紧了额头，紧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夜风呼啸着灌进窗户里来，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顾绒，完全没有往窗外看哪怕一眼。 于是她也就不知道，就在公车的旁边，就在她视线范围之下，有一辆黑色轿车正在无声的紧跟着。 街灯不断闪过玻璃，公车上最后一排靠窗的女孩靠着座位发呆的侧脸被那些光点一次又一次映亮，投入轿车司机漆黑的眼瞳里。 男人穿着黑色丝质衬衫，肩膀很宽，手臂修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优雅而无可挑剔，右边食指上戴着的银色指环低调的闪着冷光。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在深夜行车稀少的街道上，总是转头看着公车上的女孩。 以平静的，仰望的姿态。 偶有光线勾出他抬头时的轮廓。 明明是分外漂亮的，昳丽到极点的容貌，却因为冰白的脸色显出过分的距离感，唯有那双眼睛，那双一直盛着顾绒侧脸的眼睛里，冰封着压抑着沸腾的温度。 可这样压抑的感情和思念，却将他没有一丝表情的样子显得更加孤独。 公车上吹着风的顾绒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余光里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她不经意的低头扫了一眼，只看到缓缓升起的黑色车窗，和一闪而过的一截黑色袖子。 她收回了目光，继续两眼发直的发呆。 而下方，那辆黑色轿车一路跟着公车，如同夜间见不得光的隐形生物。 只等着太阳升起，或者在路途停止的时候，就会一声不响的蒸发。 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我们都没有怪你 公车在路边停下了。 顾绒回过神来，扶着林安静磕磕绊绊下了车，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碰上了拎着塑料袋的迟秋。 “这是去喝酒了？” 顾绒艰难的抬头看他一眼，视线掠过他额头的防汗带和脚下的跑鞋，意外道： “你这是运动去了？” “对啊。” 迟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饮料仰头喝了一口，接着问顾绒道： “需要帮忙吗？” 说话间林安静发出一声干呕，顾绒瞬间绷紧了脸，拼命忍住自己想把人甩开的动作，迟秋闷笑一声，伸手接过林安静空着的手臂，替顾绒大大减少了负担。 两人扶着一个醉鬼歪歪扭扭的往小区里走，自然而随意的说着话。 路灯下这幅场景实在是和谐极了。 开走的公车之后，同样在路边停驻的黑色轿车里，唐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握紧，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那三个人在灯光下渐渐远去直至消失，而他坐在黑暗的车厢里仰头向后靠，封闭的窗户禁锢了空气，将他无声淹没在冰冷沉郁的夜色里。 窗外街灯斑驳，而黎明还很远。 · 林安静是真的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在电梯里甚至开始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一点都不像个千金小姐。 顾绒听着那嘟嘟囔囔的骂人的话，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脑袋离这酒疯子远一点，一边又觉得有点丢脸。 瞅了一眼另一边的迟秋，她还是出口道： “她平时不这样的，今天真的喝多了。” 迟秋表示理解的微笑点头，然后猛地一偏头让开了林小姐乱挥的手。 顾绒：…… “你安分一点！” 顾绒伸手企图按住她的手，林小姐于是十分不满的皱起眉，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这一条缝正好看到顾绒，她嘟嘟囔囔的声音于是变得清晰起来，带着抱怨的味道： “顾……毛毛……我……不是林喧嚣……” 顾绒微微一顿，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林安静的嘴： “说什么胡话呢？安静点。” 可酒疯子挣扎起来可是从不留力的，而林安静另一只原本被迟秋稳稳抓着的手不知为何也轻易挣脱了，很快便甩开了顾绒捂在嘴上的手，靠在她肩膀上一通乱挥： “是……是的，我是安静……我是林安静……你能把我当林安静吗？和林喧嚣没有一点关系的林安静？” 顾绒的肩膀被林安静用两只手按住了，然后重重推到了电梯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顾绒：…… 看着面前满脸通红的短发女孩，顾绒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后才微微张嘴想说什么，林安静却再一次开了口。 她眼神飘忽的看着顾绒，声音也是飘忽的，却说得很慢： “我一点都不怪你。” 顾绒：…… “顾绒……我姐姐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她一点都不后悔，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顾绒：…… “我妈妈……我妈妈也……不怪你，她只是，单纯的，痛苦而已。” 顾绒：…… 她没有说话，嘴唇闭上了，肩膀也在这一刻突然垮下来。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我知道我很卑鄙 醉鬼说完这句话就软了，按着顾绒肩膀的手慢慢滑下去，整个身体也跟着滑下去倒在了地上。 站在林安静身后的迟秋于是看见了顾绒的眼神。 她靠着墙壁，明明喝了酒，脸色却突然比灯光更加苍白，薄薄的眼皮下，颜色浅淡的瞳孔微微扩张，毫无意义的凝视空气中某个焦点。 仿佛没有重量的纸片人，轻轻一扯就碎了。 迟秋怔怔看着她，然而这样从未有过的顾绒只在他的视线里存在了极短的时间，下一秒那人抬起眼来，目光与他相接，平静而冷静，仿佛刚才的感觉只是一场错觉，她依旧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从容自若的顾绒。 对视无声持续了三秒，随后顾绒笑了笑，弯腰将林安静扶起来，迟秋也回过神来，赶紧去帮忙。 电梯刚好到了，两人合力将完全失去意识的林安静扶了出去。 不长的路因为醉鬼而稍微变长了一些，通道里太过安静，顾绒侧头看了一眼迟秋，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们系是要开运动会了吗？我看你最近都在夜跑。” “没有，是我自己有事儿，需要暂时性的强健身体。” 迟秋笑起来还是那股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味道，稍顿了顿，他继续道： “对了，之前我们说好要一起查的事情，最近有了些线索。” 顾绒立刻转头看向他，迟秋便笑道： “不过那不算什么切实证据，等真正确认了，我会告诉你的。” 顾绒慢慢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刚好走到家门口，她掏出钥匙来打开门，将林安静接进屋里，跟迟秋道了谢，后者摆摆手十分潇洒的转身走了。 关上房门，顾绒转身看向被放在沙发上的林安静，脸上的表情全部淡下来，最后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 又是一日傍晚时分。 顾绒在缓慢流淌的旋律里醒来，趴在钢琴上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见地板铺满的光，和立在那片光里偏头拉琴，唇角微微弯起的陈佳。 浅金的光从她的头发上落下来，披了满身。 是《最后一次亲吻》。 旋律缓慢清淡，藏着浅浅的不能诉说的忧伤。 顾绒在这音符里渐渐清醒过来，依旧趴在钢琴上，偏头继续看着陈佳。 这些天顾绒变得越来越喜欢当老师的时间，因为琴房很安静，陈佳很认真。 而且那个平日里连说话都小声的，总是低着头的瘦弱女孩，只有在学琴的时候，才会完全沉浸其中，露出堪称温柔的表情。 就像此刻一样，夕阳落在她的眼睫和唇角，看起来安静又温和，美好极了。 让人不用去想她经历过什么，让人觉得她的生活一定和琴声一样安宁。 顾绒喜欢看到这样的陈佳，这让她觉得安慰。 哪怕是再黑暗挣扎的生活，也总会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美好值得珍惜。 只想看到这一点点美好的样子，却刻意忽视她背后的挣扎和痛苦，然后再用“我无能为力”作为借口作为掩盖。 我还真是卑鄙。 顾绒忍不住嘲弄的翘了下嘴角，夕阳洒在那弯起来的弧度上，温度很低。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我想当一个小提琴老师 刚好一曲终了，有风从窗外吹进来，陈佳收起琴，转头看向趴在钢琴上的顾绒。 后者背着光，眼睛落在昏影里，朝她轻轻笑了笑： “拉得不错，可惜我只听到个结尾，待会儿再拉一遍。” 陈佳：…… 哪有这么随性又不负责的老师？ 可陈佳一向不是个会提意见的人，闻言也只好抿抿唇，准备重新开始，谁知她刚举起手便被顾绒叫了停。 “先休息几分钟，活动一下脖子。” 陈佳于是放下琴，走到钢琴边喝水。 琴房很安静，偶有风吹起琴谱，白色书页哗啦啦的被翻起来。 这安静中顾绒突然开口，随性而好奇的道： “能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小提琴吗？” 陈佳放下水瓶的手顿了顿，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给了回答： “因为很好听。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听到的，让我震撼和忘我的音乐，就是小提琴曲。” 顾绒偏了偏头，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陈佳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来，手指触上木质琴身，唇角含笑的道： “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被爸爸妈妈带去参加了一次夏令营，在夏令营结束的晚会上，有个初中的男生拉了一曲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顾绒眨了眨眼，掩饰好自己八卦的目光。 而陈佳同学没让她失望，她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声音很小的继续道： “我缠着爸爸妈妈，让那个男生成了我的小提琴陪练，其实说是陪练，跟老师也没什么区别，他教了我一学期，后来转学出国了。” 顾绒点了点头，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你喜欢他？” 陈佳只笑，并没有否认。 顾绒就撑起下巴啧了一声： “小学就有初恋了，哎，看来我是真的浪费了很多青春啊。” 顿了顿，她转头看着陈佳，又问道： “你们快高考了？” 陈佳点点头。 “那你准备考音乐学院吗？” 陈佳又点头： “我觉得我能考上，我模拟考的分数还不错。” “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 顾绒笑起来，又问她： “上完大学以后想做什么？去专业演奏团当小提琴手吗？还是想成为独立演奏家？或者创作者？” 陈佳笑得眯起眼： “我才没有那么伟大的志向。” 她笑意淡下来，望向窗外的夕阳，侧脸在浅金的光里显得朦胧又美好： “我想当一个小提琴老师，只要有一间琴房，有一个认真的喜爱音乐的学生，赚来的钱只要足够我和弟弟生活就好。” 她微微笑着，眼底藏着希冀和向往。 顾绒发怔的看着她，片刻后视线又移向这间宽敞安静的琴房。 铺满光的木质地板，被风吹得微微浮动的落地纱帘，一尘不染的黑色钢琴，琴上的小提琴，还有一页一页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琴谱。 她这才想起来，每次上课陈佳都一定是先到的那一个，她会倒好水，整理好琴谱，擦干净钢琴和凳子，甚至有一次她还看见她在擦玻璃窗——这明明只是学校的琴房而已，甚至还不是她自己的学校。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划线的句子 顾绒又看向陈佳。 在她暗藏向往的神情前，那些小心翼翼的珍惜变得一点都不奇怪了。 顾绒慢慢微笑起来，下一刻她敲了敲琴盖，道： “好了，休息时间到此为止。” 陈佳站起来。 窗外风吹不止，偶尔会远远送来球场的喧哗声，听起来很安宁。 · 上完课又是九点半。 走出上大校门，陈佳一如既往的准备跟顾绒和林安静道别离开，谁知刚要弯腰就被顾绒一手搭住了肩膀。 “行了，先别说拜拜，咱们去吃夜宵。” 陈佳一愣，她早在上一次被邀请吃夜宵的时候就拒绝过了，从那之后顾绒也没有再提起过。 “那个……老师，我还有事……” “不管是什么事儿，今天你都不能走，要是是兼职的话，就打个电话请假，我可以给你补时薪。” 陈佳表情微僵，没来得及有更多反应就被顾绒拉这胳膊强制性拽走了。 “等等……老师……” 挣扎了十分钟也依旧没能成功摆脱顾绒的陈佳，最后在烧烤店选择了放弃，她叹了一口气： “那让我打个电话。” 正在点菜的顾绒笑眯眯点点头，陈佳拿着手机准备出去，没走两步就走不动了。 她转过头来，顾绒正一边点菜，一边头也不回的抓着她的书包带。 陈佳：…… 她默默把书包脱下来，将琴盒也放在了座位上，这才走了出去。 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绒侧头看了一眼，敛了神情，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个琴盒。 · 这天顾绒第一次知道了陈佳的家庭住址。 她强硬的把人送到了家，下车的陈佳站在副驾驶的车窗前朝她们鞠躬道谢，顾绒笑眯眯的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赶紧回去复习，一定要考上喜欢的学校才行啊。” 轿车缓缓离去。 陈佳站在路灯下，愣愣的看着远去的车影，半晌才慢吞吞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 慢慢走回家的时候，弟弟正在台灯下看书，她走过时看了一眼封面，是浅绿色的加缪手记，她前几天才看过的。 听见响动她弟弟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片刻的沉默后，男孩突然开口问： “为什么要把这句话划线？” 陈佳转头看了他一眼： “哪一句？我划了很多句子来着。” “这一句——” 她弟弟把书举起来指给她看： “因不完全一样而痛苦，因完全一样而感到不幸。” 陈佳突然顿住了。 她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低矮的房间里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而压抑，她的身影在昏暗中半隐半现，许久后，陈佳转身走向冰箱，轻声道： “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是划错了。” 她弟弟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摇了摇头，将书翻了一页，那条被划得弯弯曲曲的线也就消失在了书页后面。 · 又是一个周末。 顾绒难得的没有课也没有工作，在家里睡了个美美的下午觉，吃过晚餐后才出门，准备去上大继续周末的授课。 今天林安静有事，顾绒便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傍晚的上川街道一向是热闹的，她一路上溜溜达达的闻着餐厅饭香，觉得自己又饱了一些。 自行车在红灯前停下来，行人拥挤的走过斑马线，她正在出神等待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喇叭响，顾绒被吓得一个激灵，猛然转头。 黑色卡宴的驾驶座车窗降下来，露出迟秋的笑脸。 “哟，学姐，这会儿还去学校呢？” 顾绒松了一口气，看了前路一眼，道： “你不也是往学校的方向去的吗？” “是啊，去给我们老师送个资料。” 迟秋一手搭着车窗，还想说什么手机却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后，微微挑了下眉，随后几秒的犹豫，在变成绿灯前还是开了口，对顾绒道： “对了，之前说了有消息就要告诉你的。” 顾绒转头看去，迟秋放下了手机，看着她道： “警厅的人在酒街发现了一条销售暗线，虽然买家卖家都只是小角色，但他们卖的毒品和上次你在学校废墟发现的是一个品种，警厅布置了很久，准备今晚动手抓人。” 顾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条销售暗线是什么后，她精神一凛，然而随后更快的，她莫名其妙的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酒街？” 顾绒迟疑了一下： “你说的，是学校这边这条吗？” “不是。” 迟秋摇头： “是游仙背后那条地下酒街。” 顾绒愣住了，迟秋看着她挑了下眉： “怎么了？” “噢……没事。” 绿灯亮了，身后有喇叭声在催，顾绒回过神来，蹬着踏板驶过了斑马线，黑色卡宴紧随其后。 迟秋从车窗里朝她打了声招呼先走了，顾绒依旧蹬着她的踏板慢悠悠的骑着。 地下酒街。 销售暗线。 毒品。 一个个词组接连出现在脑海，又被夜风吹得凌乱。 而在渐渐亮起来的路灯下，她脑海里最后出现的，居然是那个夜里，她在酒见到的陌生的陈佳。 那个影像刚一出现在脑中，顾绒便猛地晃了晃头。 想什么呢？今晚还有课呢，再过几天就该教她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了。 顾绒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于是掠过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大，渐渐掩住了她乱七八糟的思绪。 · 停好车后，顾绒脚步不停的走过了操场，走进了艺术楼，走过了长长的通道，最后停在了经常使用的那一间琴房前。 而直到停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速度有些太快了。 微喘着平静了呼吸，她伸手推开了门。 路灯的光从窗外洒进来，将没有开灯的琴房映得安静极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纱帘的轻微声响。 每次都会提前来的陈佳第一次比她来得晚。 顾绒沉默无声的立了几秒，慢慢的抬脚走进去，边走边拿出了手机拨电话。 站到窗边，她抬手放在窗台上，眼睛望着窗外，耳边是手机里传来的缓慢机械的嘟声。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响起来，顾绒神情平静的等待着，直到一分钟后，机械的嘟声换作了女音响起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奔跑 顾绒挂了电话，低头看向屏幕右上角。 七点二十，距离定好的七点半还有十分钟。 顾绒吸了一口气，收起手机自言自语： “也不能每次都要求人家早到，说不定在兼职呢？” 她转身背靠窗台，甚至忘记要开灯，就这么无声的等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 天色完全的黑了下去，顾绒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昏影中。 她低着头，按亮了手机屏幕，时间显示七点二十九分。 定定的凝视着那几个数字，直到某一刻，二十九跳成了三十。 她抬起头来看向房门，门外安静极了，听不见一丝脚步声。 顾绒唇角的笑全部消失，她无声的盯着那扇门，片刻后转身面向窗外，她再一次拨出了陈佳的电话。 依旧是漫长的嘟嘟声，依旧是不变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的手指在窗台上越按越紧，直到指尖都泛出苍白的颜色来。 地下酒街。 警厅出动。 销售暗线。 毒品。 陈佳。 这些词组在她的脑海里开始混乱交错，让她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糟糕透顶的感觉让顾绒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用力。 直到某个夜风吹进来的时刻，她终于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琴房的门被她用力打开，走在通道上的脚步声很快，而且是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几乎用尽全力的奔跑。 上大的风带着不远处人工湖的水腥味，还有草木的味道，从顾绒的发梢和脸颊边呼呼向后掠去，而在这样的风声里，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也听见这些日子里和陈佳的所有对话。 “喜欢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如果能考上就好了。” “希望我弟弟成绩能更好一点，他总是偷懒。”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债，但是只要活着就总能还完？” “喜欢过一个男孩，他出国后就没再见面了。” “现在？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 “我想当小提琴老师，有一间琴房，有一个学生就好。” 女孩坐在钢琴边，微微抬着头，眼神不知落在何处，不自觉露出向往表情的模样浮现在顾绒眼前，让她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不会的？” 一路狂奔到停车处，顾绒开了锁飞快的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途中经过那辆同样正在往外行驶的黑色卡宴，她头也没回一下。 车窗里正想要跟她打招呼的迟秋愣了一下，看着前方那个浑身透着焦躁和低气压的背影，他思索片刻，踩了油门跟了上去。 · 好在游仙并不算太远。 等顾绒想起来自己应该坐出租车的时候都已经快到了。 穿过那条逼仄的巷子，她很快抵达了地下通道入口，而在那之前，她先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连串警车。 顾绒的目光从那些闪烁的警灯上收回来，甚至没等自行车停好就跳下来，任由自行车摔倒在地，冲进了地下通道。 而在她下去之后不久，迟秋也出现在了这条街道。 男生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放好，抬头看向通道入口，有些不解的皱起眉，抬脚跟了上去。 第一千四百零十章 给你个面子 从长长的阶梯跑下去，上次人来人往充满酒气的街道，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酒瓶和凳子摔得到处都是，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几家酒门前把守，有的已经在往外推人，有的只是禁止出入。 喧哗吵闹声不绝于耳，顾绒的视线掠过那些扣在人手腕上的冰凉手铐又很快收了回来，她心跳加速的停在了上次找到陈佳的那家酒门前，守在门口正在往外赶客人的警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在意。 顾绒微微喘气，平静后咽了咽喉咙，抬脚朝里走去，却被一个警察伸手拦住了。 “这会儿不能进——” 大约是没见过在这种时候还要往里冲的人，那警察看她的眼神非常古怪。 顾绒停下脚步攥紧拳头，声音却还是镇静的： “我急着找人，我妹妹离家出走，可能来这儿玩了，我得把她带回去。” 警察皱起眉来： “那你也不能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话音未落，顾绒突然看见一张蓝色封皮的小本子从身后探出来，被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举到了那个警察面前。 “我跟她一起进去。” 一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顾绒瞪大眼睛转头看去，迟秋刚把那个小本子收回来放回兜里，朝她笑了笑。 而刚刚那个还拦着她的警察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却还是让开了身体： “进去，找到人了就赶紧走啊。” 顾绒顾不上问迟秋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能让警察让路，她说了声谢谢便快步走进了酒。 室内灯光大亮，与上次来所见的盘丝洞完全不同，地面上随处可见摔碎的酒杯和瓷盘，靠墙的位置蹲着许多客人，有穿制服的警察正在一一盘问着什么。 顾绒缓慢的深呼吸，视线从那些人脸上一个个的看过去，在找完了一排人也依旧没看到陈佳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眉头却不知为何皱得更紧了。 视线扫过空荡的舞池，她又看向了那条通往包厢的长长通道，有两个警察正站在入口处交谈，其中身高挺拔的一个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下意识皱起眉： “怎么回事？这时候还放人进来？”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在顾绒身后顿住了，眉毛突然跳了一下。 一直无声跟在顾绒身后的迟秋此时伸出一只手，朝那人摆了摆，嘴上却没有出声，只微妙的笑了笑。 顾绒并没有察觉身后人的动作，两秒后那个警察却突然朝她走来，还打了个招呼： “是你啊，来这儿喝酒？” 顾绒看着面前男人深刻俊朗的脸，很快就想起来，古然居一案中，那个在学校废墟里开枪阻止了蔡某对她动手的警察就是他。 她啊了一声，嗓音有些干涩： “真巧，不过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来找人。” 那男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行，那我给你个面子。” 他朝通道里面偏了偏头： “只要不是重要人物，你可以直接带走，不用做笔录了。” 顾绒愣了一下，随后朝他弯了弯腰，很认真的说了声谢谢。 第一千四百十一章 嫌疑人 她抬脚朝通道走去，迟秋跟在她身后，和那个警察擦肩而过时，那警察嘴角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用极微弱的声音笑了一声： “搞什么？” 迟秋背对着他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通道很长，没走多久顾绒就看到了沿着墙根蹲着的一排人。 警察来来回回的走动着，呵斥他们不要动。 他们之中有只穿着浴衣，唇角沾着口红的女人，有只穿着一条裤衩，缩着肩膀的男人，大多人都沉默不语神情颓丧的蹲着，顾绒的呼吸越来越急，视线从那些人身上掠过时就跟被烫到了一样。 走在她身后的迟秋用余光扫过这些人群，又看向顾绒的背影，不自觉的搓了搓两根手指，总觉得自己想做点什么，比如——把她的眼睛蒙起来。 通道走到了拐角，顾绒依旧没找到陈佳，这一次她是真的稍微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想拿出手机再给人打个电话，然而还没等她完成这个动作，她已经先走过了这个拐角，只是随意一扫的视线，下一秒便僵在了某个角落里。 迟秋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往前一步，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随后也惊讶的挑起了眉。 蹲在包厢门口的，把手脚都缩起来的女孩子，是陈佳。 大约是听到响动，她从膝盖间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手腕上的手铐发出清脆的响声。 四目相对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凝滞下来。 陈佳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僵硬，她的视线飞快的向顾绒和迟秋的身后掠去，深藏着摇摇欲坠的惊惶。 几秒钟怪异的沉默后，顾绒出了声： “我自己来的，没告诉他。” 她的声音很奇怪，平静底下藏着古怪的僵硬。 迟秋站在一旁，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可陈佳似乎因此松懈了很多，微微放松了肩膀。 她仰起头来，靠着墙壁看着顾绒，唇角花掉的口红和眼睛上淡淡的眼影都变得很显眼，而在这样的妆容下，她的脸也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顾绒所熟悉的腼腆、害羞、谦和，全部从她脸上褪去，换成了以前那个陈佳绝对不会有的冷漠、嘲弄，还有自我放纵。 就像彻底脱掉了假面，她从瘦弱的高中生变成了眼神性感的风尘女子。 被她这样冷冷瞧着的顾绒动了动喉咙，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谁知刚上前一步就被人叫了停，两个警察反手扣着一个男人从包厢里走出来，眼神警惕冰冷的看着她： “你是谁？不准靠近嫌疑人。” “什么……” 顾绒眨了下眼，问警察道： “什么嫌疑人？” 话刚问出口，她就看见了另一个警察手中拿着的证物袋，透明的袋子里装着好几根烟，视线触到那个证物袋，顾绒猛地缩紧了瞳孔。 而那个警察朝她举了举手里袋子，冷冷道： “贩毒。如果你和她有关系的话，接下来也要和我们一起去警厅。” 顾绒：…… 她的脑子突然嗡嗡作响，视线移向陈佳，后者似乎正准备要站起来，站到一半却被警察伸手粗暴的摁了回去： “给我蹲着！让你动了吗？” 第一千四百十二章 你这是什么眼神？ 陈佳被摁得一晃，头发散乱的坐倒在地。 她似乎笑了一下，随后又蹲好了，把脑袋靠上墙壁，仰头盯着顾绒，弯着嘴角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但还是要谢谢你来找我，老师。” 顾绒：…… 混乱一片的思绪让顾绒依旧说不出话来，只能本能般僵硬而沉默的看着陈佳。 被她微缩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陈佳脸上的浅笑没能坚持太久就散了，她拉直了唇角，漠然的看着顾绒，冷冷出声道： “怎么了？有这么惊讶吗？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吗？” 视线扫过去旁边包厢检查的警察，她翘了一下嘴角，眼神嘲弄： “还是说，是因为知道了我还在卖烟？” 顾绒：…… 她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这是什么眼神？” 陈佳冷冷盯着她，突然站起身来，另一边的警察远远看到立刻就要过来喝止，却被人提前按住了肩膀。 “头儿让我们看着就行，不用管，那个来找人的同学上次在古然居案子里帮了我们大忙。” 陈佳看了一眼那边消声的警察，讥诮的笑了笑： “果然不愧是老师，人脉都经营到警厅去了。” 她看向顾绒，突然倾身凑近她，笑眯眯的道： “那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去求求情，让他们放过我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卖烟了，一定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顾绒无声的看着她，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陈佳脸上的笑淡下来，表情变得很没意思，她站直了身体。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好歹也哭着问一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句话都不说，我都没办法发挥了。” 顾绒：…… 她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 这个女孩子前几天在琴房里满脸向往说着梦想的模样明明还那么清晰，此刻想起来却似乎已经被黑暗全部吞没了。 顾绒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可从心脏里升腾起来的窒息感逼得她几乎要流泪。 而陈佳看着她，慢慢淡下了表情，平静的叹息一声。 “顾老师，其实在知道你的家世之前，我一直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要帮我，我不是傻子，几次接触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为了赚钱，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了答案……”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凑近来语气神秘的问顾绒： “你觉得我们很像……是？一样都是父母双亡，一样都是身负巨债，还一样都带着个累赘的弟弟，一样会拉小提琴，多像啊……” 她用感叹的语气说出来，笑容渐大，声音却变得更低更冷，几乎是压着嗓子发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极了： “可是我告诉你……我们，一点，都不像！” 最后几个字从她咬紧的齿关里逼出来： “顾老师，在了解你之前我就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在了解你之后，我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反而对这一点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和确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一千四百十三章 这才是真正的我 陈佳突然站直了身体，举起自己拷着手铐的手，狠狠撞了两下，银色手铐发出清脆冰凉的响声，而她口红晕染的唇边挂起一丝凉薄嘲弄的笑：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我。” “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能在那样经历了一切之后依旧拥有自我，依旧活得光明正大，可我不行。” “无数次被追债的人打得浑身是伤，乞丐一样吃着饭店剩菜的时候，我就总会想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这么多不公平偏偏找上了我，为什么那么多人拥有普通平凡的家庭我却要在这么小的年纪带着个累赘活得比狗都不如！”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不去管脸上掉下来的泪水，平静了声音看着顾绒问道： “顾老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却还是要活着，为什么同样是这样活过来的你却成为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通道里一片死寂。 灯光在几个人身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每个人的表情都半隐半现的看不清晰。 陈佳眼神寂静的看着顾绒，嘴角却弯起来，扯出一个笑： “顾老师，你是不是以为我挺喜欢你的？其实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甚至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每次看到你我都很痛苦，我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我搞不懂你是怎么活的，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老是要笑，哪有那么多好笑的，活着明明这么烦，这个世界明明这么恶心，我们明明被夺走了一切，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恨？” 陈佳盯着顾绒，一字一字的问她：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恨？”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要来帮我？” 她眯了眯眼，突然笑起来： “你是故意的？在知道了我的身世之后，故意来接近我，然后不断地，不断地来提醒我，提醒我不是所有像我一样境遇的人都活成了我这样，你不就活得很好吗？你多光芒万丈多了不起多优秀啊，与之相比我简直愚蠢至极无药可救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败类！” 她大笑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爽！每次看到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爽！觉得满足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你看到我和那些大叔们搂搂抱抱了吗？每次看到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很鄙视我？一边鄙视又一边洋洋得意？那你现在一定更高兴了，我不光是在酒里做这种勾当，我还卖烟呢！” 她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顾老师，你现在可以笑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就继续在阳光底下热闹的活着，偶尔灰心的时候想起来我这个败类说不定还能给你的生活添一点安慰，这也算是我对你这个老师最后的一点敬意了。” 陈佳看着顾绒，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眼睛也眯得只剩一条缝，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颤抖的东倒西歪。 带着恶意的笑声在通道里回荡。 顾绒看着她，在僵硬站定这么久之后，终于动了动身体。 昏暗的光线里，她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伸手抱住了还在笑的陈佳。 笑声突然断掉了，就像一个失修的机器人被按了暂停键般怪异，仿佛所有声音都被人为卡住了，她被迫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暗影重重的通道，两个身影被投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画面被定格在这一秒。 第一千四百十四章 是的，她是个坏蛋 昏暗中只听见略急的沉重呼吸，许久之后，陈佳僵硬的出声了。 “你……有病吗？” 顾绒抱着她，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疯了？” 陈佳的嗓音越来越干涩，有激烈的情绪从她的喉咙里翻涌上来，将语气拉扯得古怪而扭曲： “你在干什么？” 她伸手企图把人推开，顾绒却用下巴抵住她的肩膀，一动也不动。 陈佳只挣了两下就不再动了，她在这个拥抱里怔怔的睁大眼睛，瞳孔的映着的光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透明的水珠从眼眶里掉下来。 “你在干什么啊……” 她茫然的问着，顾绒的手从两边紧紧抱着她的背脊，力度和温度都很清晰，清晰得让她全身发麻。 眼泪开始不断的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她依旧大睁着眼，好一会儿后才又开了口： “我讨厌你。” 陈佳低下头来，让脸颊埋在了顾绒的肩膀上，声音嘶哑而灰暗： “每次看到你我都很痛苦。你让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我的挣扎和怨恨在你面前都像是笑话。”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顾绒的肩膀很快就湿了一片。 “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如果没有见过你，如果不了解你，我就可以更纯粹的做一个不知悔改的败类，我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憎恨一切。” 陈佳喃喃的说： “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让我一无所知的当个垃圾不是很好吗？” 顾绒闭上眼，收紧了这个拥抱。 于是那埋在她肩膀的无声流泪渐渐变成了强忍的啜泣。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啊……” 哽咽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嘶哑而痛苦的发出来，因为太过用力的压抑，她的整个身体都在不断的发抖，直到有一只手抬起来按在了她的头顶，轻轻的拍了拍。 陈佳浑身僵硬，随后她无声的将自己更用力的埋进了顾绒的肩膀，从胸腔里爆发出第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来。 像是小孩在犯了大错后在家长怀里懊悔又委屈的大哭。 却带着小孩绝不该有也绝不会有的，属于成年人的，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痛苦。 仿佛乌云压城，大雨磅礴的倾泻下来，将世界都淹没成见不到边的冰冷的汪洋大海。 她自知无路可退，无路可悔。 陈佳哭得浑身颤抖，哭得昏天地暗，哭得两耳嗡嗡作响，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在这条昏暗的通道里。 顾绒睁开眼睛，半垂的眼皮下，瞳孔朝左边看去，警察手里抓着的装着毒品的塑料袋落入她的视线，她将那个塑料袋看了两秒，又收回视线来，更紧的拥抱怀里这个过于瘦弱的女孩。 陈佳是个坏蛋。 没错，是的。 可是，我了解也理解这个坏蛋。 陈佳不可原谅，没错，是的。 可是，我依旧怜惜她痛苦挣扎的那些部分。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是个坏蛋呢？ 顾绒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 第一千四百十五章 想见他，就在此刻 通道里的哭声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切搜查都结束之后，陈佳被带走了。 顾绒站在地下街的入口，看着那个女孩被拷着手铐推上了警车，她没有看她，低垂的眼睑还是通红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一点表情。 车门关闭，警笛乌拉乌拉的响起来，闪烁的警灯渐渐走远了，于是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剩下一地狼藉。 顾绒在原地站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时正对上迟秋看来的眼睛，她微微笑了一下： “今天谢谢你了。” 迟秋沉默的看了她两秒，随后笑起来：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在意。” 顾绒点了点头： “下次请你吃饭，我先回去了。” 她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跟迟秋最后打了声招呼就骑着车走了。 迟秋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脑海里却是酒通道里那个沉默的拥抱。 嘴里说着“我讨厌你”的，却在讨厌的人肩上嚎啕大哭的陈佳。 和被讨厌着，却给予了拥抱和温柔的顾绒。 他想起被昏暗光线笼罩的顾绒的侧脸，明明是沉默的，眼帘低垂的，没有一丝表情的侧脸，却莫名让人觉得她很难过。 非常，非常难过。 迟秋回忆着那个画面，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 在那皮肤深处，心脏正在微微发麻。 · 月亮和星光都被街灯衬得暗淡。 顾绒在夜风里骑着自行车，速度不快不慢，穿过了巷子，拐过了街角，挤开了人流。 城市灯火在地面投下她掠过的黑色影子，有种心不在焉的沉默。 再一次行过一个街道拐角的时候，她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一脚踩着地面，她抓着把手，长长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望向天空。 酒里陈佳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绝望灰暗的哭声搅得她大脑发痛，脸上神情却是空白的。 微风带着夜色的凉意吹来，拂动她的长发。 顾绒闭上了眼睛，衣服被泪水浸透的湿润尚还残留，凉意从肩膀蔓延到全身，冷得她手指都有些僵硬。 又做了一次深呼吸，顾绒睁开眼，落下的路灯晃过视线，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通道里那个埋在她肩膀嚎啕大哭的身影还沉沉压着她，这一瞬的晃眼她却又想起了另一个画面。 那是栖霞江边，伏在另一个人怀抱里第一次痛哭的自己。 似乎没料到自己会想起这个画面，顾绒愣了一下。 记忆一旦被打开了开关，便总是会变得不受自己控制。 有关那个夜晚最深的记忆，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哭得痛快的自己，而是那个男人的眼泪。 在那些眼泪里，她第一次发现了那样沉重又珍贵的感情。 也是第一次看见在那个人眼里，豌豆公主一样脆弱的自己。 眼睫垂下来，顾绒下意识握紧了把手。 想见他。 好想见他，就在此刻。 抓着把手的手指越来越紧，片刻后顾绒抬起头来，踩上踏板继续向前骑去。 这一次速度快了许多，她无心再看四周的风景，只朝着记忆中那一个目的地而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视线不及的后方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正在无声缓慢的跟随着。 第一千四百十六章 充电宝顾小姐 车窗反射着灯光，男人昳丽的五官在其中时隐时现。 他始终沉默的看着前方骑自行车的背影，毫无存在感的存在着，似乎打算要一直这么跟下去。 丢在副驾驶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男人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而来电人并没有坚持，第一次自动挂断后便不再打来了。 · 没能接通电话的另一边，唐秘书躺在自家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大概又跟在顾小姐屁股后面了？ 哎——把时间倒退回一年前，给他一亿都不可能相信老板会有今天。 还记得第一次知道这位顾小姐的时候，少爷还要告人家是绑架犯呢，现在反倒成了人家背后的跟踪狂了。 不过，能早点解决一切，重新在一起就好了。 唐秘书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回想起这些时间里老板的工作状态和生活状态，忍不住升起了满腹愁绪。 失恋的后遗症真的太可怕了。 放荡不羁满世界浪的唐少爷变成了工作狂，每天按时按点的吃药吃饭，但是这种看似正常规律的生活里，藏着的是一个完全不正常的唐郁。 他的情绪变得极度自控，就像给自己画了个框架，他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封闭在这个框架中，不会激动，不会情绪起伏过大，一切都遵照医生所嘱咐的在做，完全杜绝了因为情绪问题而引起的发病。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再笑了。 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他甚至很少说话。 他变得过于平静，而每当这份平静快要到达极点，让人觉得这份压抑就快要爆炸的时候，他总会去偷偷的看一眼顾小姐。 最开始频率很低，几天一次，现在却变得越来越频繁，几乎是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背影。 或许这对他来说就跟充电一样。 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继续坚持下去。 最近跟着自己老板一起变得越来越憔悴的秘书先生又叹了一口气，调子拖得很长很惆怅。 “要是每个人谈恋爱都得这么惨，那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 唐先生当然不知道秘书在背地里为自己担心。 他的注意力只放在前面那个背影上，于是他发现路线不对的问题也很晚，等注意到的时候，前面的自行车已经穿进了一条小巷子。 唐郁在路边踩了刹车，怔怔的转头看去。 灯光下的路牌被映在他的瞳孔里，苍苔区红蕖巷几个字依旧写得端正而厚重。 而更远的地方，自行车已经在巷弄里消失了踪影，只有声音远远传来。 唐郁怔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 自行车轮骨碌碌滚过青石板路。 栖霞江支流在巷外潺潺流淌的声音温柔的包围整条巷子，夜风里带着湿润的河水气息拂过长发，顾绒抬起眼看向了高处，昏黄的灯照亮那幅好久不见的巨大壁画落入她眼中。 她在壁画下踩住地面，停了下来。 春江花月夜。 是那个人忘记吃饭，花了一整天时间完成的，无数冬夜里最温暖的颜色。 第一千四百十七章 红蕖巷的夜风 顾绒下了车，视线却始终没有从那幅壁画上移开目光。 这样看着那幅画，四周便似乎会自动浮现出无数次从这里经过的场面。 相对而立的门扉。 无数次溜过巷子的滑板和自行车。 非得等到自己回家才彻底关紧的门，和门后咬牙切齿不情不愿的大少爷。 被套在脖子上的围巾。 被赌气丢在地上的钥匙。 …… 顾绒从旁边找到了梯子，在墙壁下放好后小心爬上了屋顶。 寥落的灯火断断续续的向远方延伸，而她的手指落在涂满颜料的墙壁上，仿佛在触摸那只作画的手。 额头抵上去，顾绒闭上了眼睛。 我想你了。 唐郁。 我心情很糟糕啊。 唐郁。 我想让你抱抱我。 陈佳在琴房里一脸向往诉说梦想的模样浮现脑海，顾绒按紧了墙壁，慢慢滑下来蹲在了屋顶上。 夜风不断。 下方巷外的拐角处，唐郁站在阴影里，浑身僵硬的抬头望着那处屋顶。 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握得死紧，掌心皮肤破裂，渗出猩红得意血来。 而他却好似毫无感觉，瞳孔定定的锁着那个被灯光模糊的身影，焦躁又克制的半掩在昏影里，一动不动。 直到有一声猫叫敲碎了这片安静。 顾绒敏感的转头，看向下方的房屋。 随后有不稳的脚步声从巷口接近，同时伴随着一声大吼： “谁在那里！？” 顾绒站起来，没有去管跑过来的保安，而是走了两步，看向下方黑暗的院子。 “喵~” 又一声猫叫响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在昏沉的灯光里，看见了那只从院子里窜上来的猫。 熟悉的灰色皮毛，和琥珀色的眼睛。 顾绒愣住了，甚至好一会儿才听见保安的喝问。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下方，正好那保安的电筒往上一扫，将她的脸照亮了。 “啊！是……是顾小姐吗？” 顾绒在强光里眯起眼，注意力却还放在那只猫上： “是我。” “噢噢噢原来是顾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监视器里没看清楚，我还以为是贼呢。” 那保安明显是之前就在红蕖巷的，所以对顾绒很是尊敬： “那顾小姐您随意啊，我先走了。” 保安晃着电筒要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却被顾绒叫住了。 她慢慢走近那只猫，蹲下来摸了两下，见它并不怕人才道： “这只猫……是？” “那是唐先生的猫啊，您不知道吗？” 保安似乎依旧认为他们是情侣关系，此刻一脸奇怪的反问道： “唐先生搬回来的时候就把这只猫带过来了，还嘱咐我们时常照看着，不能让它跑丢呢。” 顾绒愣住了： “搬回来？” “对啊，大概有两周了？唐先生又回红蕖巷住了，顾小姐您什么时候也搬回来啊？” 顾绒：…… 她好久都没有说话，保安有些尴尬的嘿嘿一声，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顾绒蹲在屋顶，低头看向脚下的猫，片刻后轻轻叫了它一声： “琥珀。” 猫咪抬起头来，朝她张开嘴，撒娇般的喵了一声。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的从眼角掉下来，顾绒轻轻的摸了摸猫咪。 “这么看来，是不是我才是不负责任的那一个？” 她把猫抱进怀里，轻轻顺毛，抬起头看向那幅壁画，很久都没有动，侧影在灯光里纤瘦而单薄。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身影背靠着墙壁，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第一千四百十八章 早起的咖啡 再大的风波都会被夜色掩盖，第二天的朝阳照旧升起来的时候，顾绒已经早早到了雅舍。 刚刚开门的老板戴着眼镜在门前转头，看着她把车停下来。 “受什么刺激了？来这么早？” 顾绒从自行车上下来，朝老板微笑道： “你又知道了？” “毕竟我拥有天才的直觉和观察力。” 老板转身，一边挽起衬衫袖子一边朝店内走去： “想喝什么？” “随便，够苦就行。” 顾绒走进店里，找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来，一边撑着下巴看着台后的老板，一边说： “其实我是专门来喝咖啡的，毕竟老板除了早上要满足自己需求之外，别的时间从来不动手，可是你教出来的那些徒弟又做不出和你一样的味道。” “这么喜欢我煮的咖啡，这两年里也不见你天天早起来喝。” 从柜子上选了一款咖啡豆，老板一边打开袋子一边道： “在我的记忆里你早到的次数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学校老师去世，第二次是和乔可心吵架，她跟你闹绝交，第三次是弟弟跟人打架住院，现在是第四次。” 咖啡豆被哗啦哗啦倒进咖啡机，老板盖好盖子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浅笑： “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顾绒有点发愣，惊讶道： “我每次都告诉你了？” 老板撑着台，耸了耸肩。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是个天才，记忆力超群。” “老板你不会在偷偷暗恋我？” “你得祈祷我没有，不然你就完蛋了。” 老板笑着按了开关，将杯子靠在出水口。 黑色液体从小小的管口淌出来，咖啡的浓香顿时在店里飘散开来。 顾绒一只手托着下巴出神的凝视这一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的学生犯法了。” “是很严重也很恶劣的违法事件，可能会影响她参加高考……不，应该是一定会。” 老板端着两杯调好的咖啡走过来坐下，其中一个粉色的杯子被推到了顾绒面前。 顾绒瞅了一眼那粉嫩的颜色和可爱的小猫拉花，一边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一边端起来喝了一口。 “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在隔壁烧烤店吃夜宵的高中生？” “对。” “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 顾绒被问得有些发愣，抬起头来看向老板。 而坐在对面的男人散漫的喝着咖啡，眼睛还看着窗外，嘴里却在对她道： “你的学生犯法了，你想做什么，你想好了吗？” 顾绒呆了一下，慢吞吞喝了一口咖啡，极为苦涩的口感在嘴里蔓延开来，待咽下去之后，味蕾上残留的却是淡淡的厚重的香味。 她慢慢抬起眼皮，视线没有焦点，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好一会儿才轻轻道： “还没有想好，但总得做点儿什么……不然我会难受很久的。” 老板放下杯子，手托着侧脸定定看着顾绒，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顾绒奇怪的看他一眼： “怎么了？” “没怎么。” 老板淡淡的笑起来： “就是发现，你好像很少只为了自己心情不好。” 第一千四百十九章 警厅传唤 门口风铃一响，今天的第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老板端着咖啡站起来，走过时顺手揉乱了顾绒的头发： “明明是个利己主义来着，你给自己建的人设都快崩了……你自己去拿个面包当早餐，本老板帮你代工两个小时。” 顾绒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趴在桌上，转头看向了明净的玻璃窗。 天光从窗外映进来，她在玻璃上模糊的看见自己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上午在雅舍忙完后，顾绒准备去一趟警厅，打听一下陈佳的情况，当然如果能见上一面是最好的。 而意外的是，在她到达警厅之前，警厅的电话便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经过我们查证，顾小姐您是最近和陈佳联系最多的人，所以需要您过来做一次调查。” 顾绒很快就答应了，午饭都没吃便赶去了警厅。 · “陈佳相关人员的调查笔录是谁负责来着，赶紧过来，人来了。” 被领进警厅的顾绒直直的杵在办公室里，桌子后面的好几个年轻警察都抬起头朝她看来，随后立刻便有人站了起来。 “我来我来……” “你还是赶紧吃饭去，这种累活儿留给我。” “滚蛋，还是让我……” 眼见着一场混战就要拉开序幕，一个蓝色文件夹突然从后方飞来，砰地一声砸在了顾绒面前的桌子上。 噪音戛然而止的安静里，正靠着椅子仰着头打盹的男人慢悠悠抬起头来，随手扯了扯制服的纽扣，声音散漫道： “都滚蛋，我来。” 良久的安静后，有人小声嘟囔起来： “头儿这是公然徇私。” “不要脸，每次有美女做笔录都是他来。” 男人把翘在办公桌上的腿放下来，站起身走向顾绒的途中，一巴掌呼在了一个手下的脑袋上： “要不我把这头儿让给你做？” 似笑非笑的语气唬得办公室众人眨眼间便做鸟兽散，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办公室顿时只剩下两个人，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绒眨了眨眼睛，而走到面前的俊朗男人朝他一笑，明明还穿着制服，是再严肃不过的公职人员，却偏偏有种痞气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顾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顾绒再次眨眼，扯了扯嘴角权做微笑。 “那就不多废话了。” 男人朝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 “坐，可能会需要一段时间。” 顾绒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 “名字？” “顾绒。” “家住哪里？” “户籍在上川大学，在鸢尾区租房住。” “父母单位？” “没有，父母都死了。” 男人顿了两秒，平静的继续道： “和陈佳的关系？” “师生，我最近在教她小提琴。” “你知道她在酒街工作吗？” 顾绒沉默片刻，道： “知道。” “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发现的。” “那你知道她在贩毒吗？” “不知道。” “你知道陈佳平时都跟哪些人来往吗？知道名字或者样子嘛？” “不知道。” 顾绒说： “严格说来我跟她并不熟，除了学小提琴的时间之外我们基本不会见面，也不怎么联系。”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你给她删掉不就好了？ “可是昨天你却是唯一一个那么着急去找她的人。” 男人的瞳色很深，这么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有种冷冷的压迫感。 而顾绒直视他的眼睛，勾唇笑了笑： “你们既然已经调查过她了应该就会知道，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所以当然不会有别的人去找她。” 男人笑起来： “顾小姐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就请警察叔叔再问得明白点，我们这种笨蛋是听不懂委婉的问题的。” “……” 男人无言一秒，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 “你说你和她并不熟，可昨天却又不惜跑到那么混乱的地方去找她，还被她抱着哭了一场，顾小姐嘴上所说和你的行为似乎并不一致。” “如果要探究这个问题，您恐怕需要精通心理学才行，而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昨天的行为和这个案子本身是绝对没有任何关系的。” 男人凝视她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顾小姐这样品学兼优的高材生不会撒谎，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没有更多的要问了，你可以走了。” 话说出来好几秒后，顾绒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 男人意外的抬头看向她，顾绒这才开了口，很慢的问道： “她……陈佳会怎么样？” “我也不确定，毕竟她还什么都没说，最终结果是需要根据她所贩卖的毒品重量来确定的。” 眼看顾绒张嘴还想问什么，男人先一步打断她道： “别问了，问我也不能告诉你，你先回去。” 顾绒闭眼吐了一口气，朝男人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男人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突然开口道： “对了。” 顾绒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头。 “我叫周判，判断的判，今年二十五，只比你大三岁。” 男人冲她一笑，周正禁欲的制服都瞬间显得桀骜不羁起来： “所以最后强调一次，我不是叔叔，是哥哥。” 他靠上椅背，懒洋洋朝她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希望以后不会再在这里见到你了，顾小姐。” 顾绒垂眸沉思片刻，抬头朝他笑了笑。 “谢谢。” 她转身走出去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门内那个叫周判的男人在椅子上转了一圈，从兜里掏出手机，很快拨了个电话出去。 “你在想什么？怎么能把女朋友带到现场去？” 他的问话吊儿郎当的，连语气里的不满都显得漫不经心。 而通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更加漫不经心，闻言轻轻的笑起来： “说什么呢？那是我最尊敬的学姐，不是女朋友。” 周判高高地挑起眉来： “哦？那意思是我可以试试了？” “试什么？去死吗？” “……” 周判听着那云淡风轻的反问，耸耸肩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风流心，下一秒就回到了正题： “既然是你尊敬的学姐，那你就更不该把她带去那种地方了。” 周判在椅子上悠闲的转来转去，语气却有几分认真： “人家一个清清白白前途大好的名校高材生，本该和这些沾血的事完全分割的，现在却作为贩毒案的相关证人被传唤到警厅来做笔录，你以为会是很有趣的档案记录吗？” 周判的声线不知不觉沉下来，藏着淡淡的冷意。 然而听完他的话后，听筒另一头的声音却满不在意的笑了一下： “不有趣，所以你给她删掉不就好了？” 周判：……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以权谋私 修长手指在桌面上不由自主敲了两下，周判用近乎匪夷所思的语气道： “你脑子出问题了？” “这算是人身攻击吗？” “不是……难道那真是你女朋友？” “我都说了那是我尊敬的学姐，而且……” 这一下停顿让周判皱起了眉： “而且什么？” “而且，这次的案子，说不定还需要她的帮忙呢，你就当做是提前给的报酬。” 周判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 “迟秋，我知道你一向爱乱来，但如果你要把普通人扯进这样的案件里从而威胁了她的安全的话，恐怕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和后台，也得完蛋。” 回应他的是听筒里一阵漫不经心的笑： “放心，就算我死掉也不会让她出事的。” 周判一点都没为这句话放心，追问道： “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周队还是管好自己就行了，我自有打算。” 挂电话的时候迟秋还不忘提醒： “别忘了给她把记录删了啊。” 咯噔一声，听筒里只剩忙音。 周判额角一抽，目光移向了面前的笔录，好一会儿后才不耐的啧了一声。 · 顾绒趴在桌上发呆。 这里是一楼，她面向着旁边的窗户，瞳孔没有焦距，漫无目的的映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还有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生。 自那天从警局回来已经过去两天了，她暂时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从学校回来的顾悄只说陈佳是请假的，却不知道缘由。 无论警方是为什么没有把事情公布出来，顾绒都松了一口气。 哪怕陈佳嘴上不说，但她知道，这件事情陈佳最不想被知道的人，应该就是顾悄了。 陈佳到底会怎么样呢？ 顾绒望着窗外，无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按在了玻璃上。 篮球不断撞击地面的响声和男生们的脚步声呼喊声都隔了一层似的朦胧，她浅色眼瞳里倒映的天空与绿叶间，突然闪进了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体恤，修长而清俊的闯入她的眼帘。他看了一眼顾绒按在窗户上的手，伸手将自己的五指印了上去，然后他俯下身来，隔着玻璃窗，将微笑的疏朗的五官清晰映入顾绒的瞳孔。 涣散的焦距在瞬间凝聚起来，顾绒看了一眼两人隔着玻璃十指相印的手，一个激灵直起身来，愣怔的望着窗外的迟秋。 而后者笑容依旧，贴在窗上的十指握成半拳，轻轻敲了敲窗户，指了指外面，做出两个字的口型。 “陈——佳。” 顾绒猛地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刚转头就遇上上厕所回来的乔可心，乔同学瞅了一眼窗外栗色短发的男生，看向顾绒的眼神立即八卦起来，只差说一串“yooooo~”了。 顾绒懒得搭理这个狗仔，糊了她脑袋一巴掌就走出去了。 · 修长的身体靠着窗户，看见她出来迟秋便站直了身子。 顾绒几步小跑过去站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问道： “陈佳怎么了？” “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迟秋朝草坪那边扬了扬下巴，顾绒便和他一起散步般的走起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夏日的矿泉水 “她要求要见见你。” 迟秋的第一句话就让顾绒愣住了： “见我？” “对。” 迟秋一边走一边道： “那天在酒街警方一共抓了三个人，可另外两个都说自己的货是从陈佳那里拿到的，也就是说在这一批最下层的卖家中，陈佳是一个中转站，也是唯一跟上线有所接触的人，警方的人想从她嘴里问出她的上线是谁。这两天里警局换了不少人去审问她，但是这姑娘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什么方法都撬不开。” “警方不可能一直浪费时间和人力在她身上，所以今天过后就要直接审判了，然后她提出了要求，想在上法院之前，见你一面。” 迟秋转头看向身边，顾绒始终沉默着，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迟秋手背在身后，弯了弯唇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她还差半年才成年，看在年龄的份儿上，法院会轻判的，而且她卖出去的东西并不算正规毒品，重量也不算重，顶多只需要三四年。” 顾绒点了点头，语气很平静： “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我明白的，而且我和她本来也不是很熟。” 迟秋眉尾微挑，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笑来。 “谢谢你啊迟秋。” 顾绒转头看向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体正面对着他，眼神疑问道： “不过……我早就想问了，就连陈佳想见我这种事情，都是可以通过你的电脑技术查出来的吗？” 迟秋蓦然失语。 他也面向着顾绒，保持微笑微低着头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这笑容快要保持不住的时候，顾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顾绒收回盯着他的视线，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喂。” 迟秋侧脸舒了一口气，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他便听见顾绒回道： “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 挂了电话，顾绒看向他，晃了晃手机： “警厅的电话，让我下午过去。” 迟秋点了点头，顾绒转身朝教室走去。 就在迟同学为躲过一劫而庆幸时，前方的顾绒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一向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学弟想隐瞒的事情我是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之前约定好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她朝迟秋笑了笑。 阳光毫无阻碍的洒在她的脸上，肌肤便透出玉一般的几近透明的质感，风吹起的白色衬衣衣摆荡漾出轻盈的弧，她在微风里对迟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而男生站在原地，眼瞳里还留着那个笑容，久久的没有消散。 身后有篮球队的朋友跑过来叫他的名字，扔给他一瓶水，迟秋下意识伸手去接，原本绝不该失手的矿泉水瓶却擦过了他的指尖，噗通落在了地面。 这一瞬的声响和他的心跳合成了一拍。 他低下头来，水瓶里的水因为撞击而来回晃荡着，在阳光下漾出刺目的光来。 指尖还残留着水瓶擦过时留下的凉意，迟秋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指，慢慢弯腰捡起了水瓶。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帮我说一声抱歉 下午四点。 在警厅的审讯室里，顾绒终于见到了陈佳。 短短两天时间，原本就瘦弱的女孩变得更加形销骨立，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仿佛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肉。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戴着手铐的手放在桌面上，细瘦的手腕看起来随便戳一戳就能折断般脆弱。 顾绒的目光从她的手腕缓缓上移到脸，苍白的脸上一双更显黝黑的眼瞳平静无波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后，那双眼睛移向了身旁的警察： “你可以出去吗？警察叔叔。” 女孩的声音虚弱却平淡，没有一点怯懦： “有人在这里我说不出想说的话来。” 那警察猛地皱起眉，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听见耳机里传出老大的声音： “出来。” 他悻悻的闭了嘴，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咯噔一声关紧，陈佳这才又看向顾绒。 她久久的望着顾绒，微微笑了笑： “怎么不说话？” “是你想见我来着。” 顾绒也笑了笑： “所以我在等你说。” 陈佳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垂下了眼眸： “我没有特别想说的，只是想见见你。” 顾绒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来说。” 她看着陈佳，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警方并没有公布你的消息，顾绒也只知道你请假了，至于原因并不清楚。” 陈佳愣了一下，说： “这个……我并不关心，反正，迟早会知道的，因为我不能再参加高考了。” 顾绒皱了下眉，声音却平静带笑： “不一定啊，说不定警方会一直隐瞒这个消息呢？校方再制造一个你转学了的理由，就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这次陈佳沉默了很久，才低着头开口道： “你知道我第一次记住顾悄是什么时候吗？” 顾绒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在一个酒里，看见他在台上弹吉他的时候。” 陈佳声音平静，说话的时候似乎并不带感情： “我知道顾悄是我的同班同学，因为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性格还不容易接近，所以他在学校很出名，每天都有女生给他递情书送礼物，可我对他的了解和关注也只限于此，只来自于身旁同学的八卦谈论，所以我在酒里看见他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他会是我的同班同学，因为我甚至对他的脸都不熟悉。” 陈佳笑了一下，然后她抬起头来看向顾绒，直勾勾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们姐弟俩其实很像，都是那种不会特意引人注意，但一旦被注意到了，就绝对无法移开目光的人。” “我第一眼看见他，就想起了我第一个小提琴老师，明明使用的乐器不一样，长相不一样，气质也不一样，可我看着他就像真的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回忆过从前了。我讨厌想起那些东西，那只会让现在的我显得更加悲惨。” 陈佳一直淡淡勾着的嘴角慢慢变得平直，她垂着眼皮，轻声说： “所以，你帮我跟顾悄说一声抱歉，其实我最开始接近他，只是抱着恶意的迁怒。”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不要再说了 陈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顾绒耸了耸肩， “你应该觉得放心和高兴，因为以后我和你们姐弟俩都不会再见面了。” 顾绒看着她，沉默许久后道： “还有呢？” “什么？” 陈佳有点发愣。 顾绒道： “最开始是抱着恶意的迁怒，后来却为什么和他拉开了距离？” 陈佳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道： “拉开距离？” 她勾了嘴角笑起来： “我没有啊……” “你有，顾悄说过，帮你代班是他主动提出的，你拒绝过两次他却坚持要帮忙你才答应的，还有那次住院，你不是很快就还了钱吗？而且从那之后你和顾悄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陈佳不笑了。 她低着头不言不语了一会儿，突然道： “所以呢？你难道还要谢谢我吗？” 她又翘了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老师，我虽然是个无药可救的败类，但好歹也知道知恩图报是什么意思，当然回报是没可能的，可至少也不能害了他？” “接近他就是害了他吗？” “当然。” 陈佳看着顾绒笑： “老师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对啊，所以才会特意叮嘱我不许告诉顾悄不是吗？” “我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 顾绒平静的道： “因为我是他的姐姐，我爱他，所以只会站在他的位置上着想，哪怕为此伤害别人也无所谓。” 陈佳的笑容僵住了，顾绒凝视她，轻声道： “可你呢？你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陈佳一眨不眨的死盯着顾绒，眼眶无声无息的红起来： “老师，你不要再讲了，你不该跟我说这个的，既然是为了顾悄着想，你就不该跟我说这个。” 她嘴唇紧抿的深吸了一口气，靠上椅背，目光冰冷刺骨，死灰般寂静：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在酒工作了，最开始只是当服务生，后来慢慢的因为受不住钱的诱惑当了酒托，化着浓妆穿着最暴露的衣服在男人之间周旋，我吸烟，喝酒，被人摸大腿，被人往胸口塞小费，我还得笑，我还不满足，于是我收到了另一个邀请，我彻底突破了底线，开始边当酒托边卖毒，最开始或许还有一些罪恶感，可慢慢的我连这点罪恶感都没有了，我习惯了，我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我得活下去，就算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但我还得活下去。” 陈佳看着顾绒，眼神没有一点波动，嘴角却挂着讽刺的笑意，看起来很轻，却又有种矛盾的极端感： “我看了好多吸了毒之后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可我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只会为拿到了更多钱而开心。” “这样的一个我，你还想问出什么答案呢？把我和弟弟牵连在一起，哪怕只是名字，你不会觉得恶心和害怕吗？” 陈佳讽刺的轻笑： “还是说，顾老师你的同情心已经泛滥到连我这样的垃圾都能原谅，都能觉得没什么所谓？” 顾绒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这世上没有不能去爱的人 陈佳看着她，眼神死寂：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顾老师，不管是你，还是你弟弟，都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就算我知道了你们和我的境遇相似，我也依旧清楚，你们在阳光里，是活着的人类，而我只是那条酒街苟延残喘满心仇恨的蛆虫而已。” “所以，还是别问了，顾老师。” 她笑了笑，瞳孔黑暗，平静无波。 审讯室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顾绒才开了口： “我不觉得你犯下的错是可以原谅的，也不认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无所谓，可我也不认为你是蛆虫。” 她看着陈佳，说： “我们都是人类，就算再不一样，我们也都是人类。” 陈佳目光平静，无动于衷的看着她。 顾绒与她对视着，慢慢道： “所以，没有不能喜欢的人。” 一直死灰般寂静的眼瞳突然轻轻缩了一下，陈佳直直的盯着顾绒。 “就算再无可饶恕，就算犯了再多的错，也没有不能去爱的人，至少这样的心意，是不该被自己鄙视和痛恨的。” 顾绒看着那双怔然缩紧的瞳孔，缓慢而清楚的道： “你可以重新开始。就算经历了再多，就算再不可原谅，你也依旧可以重新开始，哪怕要背着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到死，哪怕未来会很艰难，你也依旧可以重新开始。” “人本来就是这样活着的，不断地犯错，不断的忏悔和改正，再背着不断加重的包袱继续往前走。活得再好也是人类，活得再糟糕也依旧是人类，不管是活在阳光下还是酒街，你都不是蛆虫，只要你还会为了什么而痛苦和后悔，你就依旧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之一。” 顾绒稍稍前倾，手放在桌上，盯着陈佳，认真道： “你可以重新开始的，陈佳，你才十七岁，你还有的是时间可以去练习小提琴，就算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就算会遭受到很多冷眼和歧视，你也总有一天能成为小提琴老师。” “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陈佳没有说话，审讯室再一次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直直盯着顾绒，整个人都僵硬得跟石块一样，室内的灯光落在她的瞳孔里，凝固了许久之后，渐渐融化般的，漾出了一丝水光。 可她没有流泪。 陈佳看着顾绒，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被她很快捏紧。 她吸了下鼻子靠上椅背，对顾绒扯出来一丝笑： “这世上谁都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发声时她的嗓音已经变得更加嘶哑，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有你能。” 她看着顾绒，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只有你能。” 一大滴泪珠突然从发红的眼眶跌落，下一秒陈佳低下头，趴在了桌上，把脸埋进手臂里。 顾绒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掌相交握紧，一点细微的异样的触感从对方的掌心传递过来，顾绒愣了半秒，迅速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将那东西扣紧。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你会和我共享情报吗？ 从警厅出来的时候，残阳已经接近天际线。 晚霞涂抹在城市上空，她对出来送她的周判微微弯腰，对方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吊儿郎当的笑，也朝她毫不标准的弯了弯腰： “谢谢顾小姐配合我们。” “应该的。” 顾绒微笑道： “希望你们能早日抓到毒贩头子，还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判挑了挑眉： “你说。” “陈佳的最后结果，可以破例让我知道吗？” 周判思索几秒，点了点头： “这不算破例，到时候应该会有新闻的。” 顾绒愣了愣： “新闻？” 周判点点头，随即却又笑着道： “你放心，不会大肆报道的，最多在地方台上出一条同志爱，名字和照片都可以马赛克，看在顾小姐的面子上，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顾绒再一次对他弯腰： “谢谢了。” 跟周判道了别，顾绒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穿着警服的高大男人站在原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一边继续看着顾绒的背影，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周判语气不太好的道：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以为她多少会漏点口风呢，一个高中生嘴巴怎么这么紧。” “能把东西放心给她这么一个高中生卖，她对她的上线肯定有忌惮的事情，比如她那个弟弟的生命安全。”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 “何况，就算她什么都没说你不也打算答应顾绒的要求把她马赛克掉吗？” 周判一声卧槽，咬着烟开始用另一只手摸自己身上： “你他妈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让你看审讯室的内容就不错了你他妈还敢在我身上动手脚？” 迟秋又笑起来，然而这一次的声音却是从周判腰带上的对讲机里发出来的，还带着兹拉兹拉的电流声： “行了，我们光明正大的周队在工作期间反正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内容，何必跟我计较这点小事，我还忙着呢，先挂了啊。” 手机早就被挂断了，对讲机也嘟的一声没有了声音。 周判咬着烟，脸色铁青的捏紧了腰上的对讲机，狠狠骂了句脏话。 而在挂断的通话另一头，迟秋靠在椅子里神态轻松的用着鼠标，将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不断回调。 屏幕上正是警厅审讯室里的场景，和审讯室外那些警察们围观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录像最终被调回了陈佳趴下来的那一刻，随后继续。 从上方可以看见，顾绒伸手握住了陈佳的手。 看似毫无端倪的一幕，迟秋却按了暂停。 啪的一声，画面定格，他的目光也定格。 定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 将这个画面看了许久，迟秋抬起手遮住嘴巴，自言自语般道： “我赌这只手里肯定有东西。” “那么……这个情报，顾绒学姐到底会不会和我共享呢？” 他放下手，背脊舒展的靠上椅背，望着屏幕微微笑起来。 顾绒一路不停的骑车回了家，直到回到卧室，她才在桌前坐下，从兜里拿出了一个被捏紧的小纸团。 缓缓将纸团展开，陈佳的字迹落在皱巴巴的纸上，逐渐展现在她眼前。 就着渐渐暗淡的晚霞，顾绒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片刻后她抓紧了纸条，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白颖 【白颖】 笔尖在白纸上下意识的写出了这个名字，就在顾绒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时，坐在旁边的乔可心凑上来瞅了一眼，立刻大惊小怪的道： “怎么肥四啊顾毛毛！你开始追星了居然还不告诉我？是怕我嘲笑你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没等她把话说完，愣神的顾绒已经回过神来，反应很大的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追星？你什么意思？这个白颖是个明星？” 乔可心同学被她晃得一脸懵逼，最后眉头一皱，发觉这事并不简单的瞪着她： “你都不知道人家是明星还写人家的名字干什么？” 顾绒愣了一下，这才松开了手： “哦，就是……有点特别的原因，总之你快告诉我，这人是谁？” 乔可心撇着嘴将她打量一遍，最后还是宽宏大量的放弃了追问，认认真真的对她解释起来： “这是最近刚火起来的一个女星，出道有好几年了，最近搭上商夜演了一部偶像剧，虽然演技很烂，但仗着颜值出众，圈了一大批颜粉，和商夜一起并列为国内娱乐圈的颜霸，正风生水起着呢。” 听着这段话里一大串的专业名词，顾绒皱起眉歪了歪脑袋： “什么？商夜又是谁？盐巴又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人为什么成了盐巴？” 乔可心：…… “我有一种正在跟我奶奶对话的感觉。” 八卦小能手乔可心感觉到了深深的代沟，然而面对顾同学求知的眼神，她还是任劳任怨的继续翻译起来。 她反问顾绒道： “不知道商夜，你总该知道洛迟安？” 顾绒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们一起看过他的电影你忘了？影帝我还是知道的。” 乔可心：…… “没错！洛迟安如今算过国内年轻电影咖的天花板，是老大。” 乔可心对顾绒竖起一根手指，类比道： “而商夜呢，就相当于电视剧圈的洛迟安，也是老大，只不过两个人不混一个圈子而已。” 乔可心放下手，继续说： “洛迟安是最年轻的影帝，商夜是最年轻的视帝，不过要说咖位的话当然还是电影咖地位比较高，可商夜也是不容小觑的，因为人家不光是个合格的演员，还是个顶级流量，微博粉丝数量八千万，屁大点事儿都要上热搜的那种。” 乔可心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白颖能搭上商夜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也难怪扯着不放一直炒cp呢，是我我也这么干，多好的机会啊。” 她撇撇嘴： “不过说真的，白颖的脸还远远不到能跟商夜并列的地步，同样是艳丽挂的，在我看来她还没姚娜漂亮呢，人家姚娜也跟商夜合作过了，可没见她跟牛皮糖一样粘着人炒作。” 突然听见姚娜的名字，顾绒愣了一下，而下一秒乔可心转头看向她，突然眼睛一亮，眨巴着眼睛凑过来： “当然，要我说，我们毛毛才是最漂亮的，瞧瞧这双凤眼，简直就是绝代佳人的标准，稍微化化妆打扮打扮，绝对能秒杀大半女明星。” 日常被乔·脑残粉·可心同学无脑吹的顾小姐平静无波的回到自己桌上，杵着下巴看着桌上自己写的那个名字发起呆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明星与情报 白颖。 今年二十五岁，身高168属榕树传媒旗下的女艺人。 十八岁出道至今已参演九部电视剧，其中三部主演，收视率最高的一部是与商夜联合主演的《浪花》。 现在正在拍摄国内某个大导的巨制古装剧。 手指向后滑，一张照片跃于屏幕。 凹凸有致的身材，艳丽的长相，一双上挑的眼睛含着明媚笑意往镜头看来，充满了不自知的诱惑味道。 顾绒瞧着这张照片，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向后滑。 下一张照片却不是独照了，穿着学生制服的她站在一个男人身边，一下子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男人上身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一颗扣子都没扣，从敞开的衣襟中可以看见紧致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沾着明晃晃的水珠，下身则只穿着一条泳裤，身体修长而线条优美，他正转头朝身边的女孩笑，发梢的水珠摇摇欲坠的盛满阳光，映衬着那个笑容，有一种极致的俊美。 而在他们身前是波光粼粼的泳池。 照片下方还写着《浪花》两个飞扬跋扈的字。 ——看来是剧照。 顾绒吐了一口气，又翻回前面那张独照，把照片保存在手机里，接着退出浏览器，转上了微博。 微博搜索白颖，粉丝数量两千万。 顾绒随便翻了一下，发现大多数都是广告和自拍，她顺手点了个关注退了出来。 这时候时间刚好是下午四点。 转头看了一眼雅舍外慢慢阴下来的天空，她给顾悄发了条短信，问他有没有带伞。 少年很快回了信，表示早就看了天气预报做好准备了。 微微勾了下唇，顾绒收起手机，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不远处收银台后正在追动漫的老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闲散的问道： “怎么？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顾绒端着茶杯，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两下，抬起头来朝他微微笑了笑： “想好了。” 老板眉梢一挑，含笑又缩回了收银台后面： “那就好。” 他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 “我可不想看到最佳员工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顾绒笑眯眯的喝茶，垂头时发梢软软的搭落脸侧，蒙着淡淡天光，显得格外温柔。 · 迟秋从教室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靠着栏杆的顾绒。 学生们纷纷的脚步声里，顾绒抬头看来，与他目光相接，随后两人都是一笑。 跟在迟秋身后的舍友见状立即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卧槽”了一声，还有后面出来的学生，不分男女多多少少都在往这边看。 迟秋却不管这些，直接走上前去： “找我吗？” 顾绒晃了晃手机： “有点急事，但你没接电话，我就查了你的课表。” 迟秋点了点头，又挑眉问道： “什么事这么急？” “总不能……在这里说？” 顾绒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迟秋回头看了一眼，轻笑了一下： “走。” 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去，而在他们身后，有漂亮女生被朋友挽着手，看着前方的背影捏紧了包带，身边的朋友晃了晃她的手臂，长长叹了口气：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情报共享 “还是算了，我早就说了会长这样的人一看就对我们不感兴趣，不管系里系外，他一直以来都挡了多少告白了。” 她那朋友朝前面的背影努了努嘴，有些不甘又悻悻的道： “你见过会长什么时候跟女生这么笑吗？一点距离感都没有，不过顾绒这家伙跟会长倒也的确很配就是了……” 话没落音她就被身边人的手肘怼了一下，只好摸摸鼻子闭嘴了。 · 从教学楼出来后，迟秋跟着顾绒慢悠悠走到了大操场。 视线里装着跑道上运动的同学，顾绒慢慢的吐出来两个字： “白颖。” “嗯？” 迟秋侧了侧头，没反应过来： “什么？” “白颖，每周三晚十二点，五号包厢垃圾桶。” 迟秋一语不发的停住了脚步。 顾绒转过身来看着他，一秒后弯起了嘴唇： “白颖是现在当红的女演员，我想应该就是她没错，而至于每周三晚十二点，和五号包厢垃圾桶，应该是指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如果在这个时间之前潜伏在那个酒里小心观察，应该能抓到白颖。” 顾绒说： “我不知道陈佳是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或许是他的上线不小心透露给她的被她记下了，我也很奇怪陈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她的上线到底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住，可我想了想，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的上线和她交易的过程中非常小心，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实信息，第二，她怕她直接透露她上线的真实信息，警方迅速采取行动后，她的弟弟会被牵连，所以选择这样迂回的方法。”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但是根据她所透露出来的消息，我倒觉得没有直接得到她上线身份也不算一件坏事，根据白颖的特殊身份来看，我合理怀疑娱乐圈中参与交易的不止她一个人，如果能让人毫无察觉的跳过那个上线去接近白颖这个消费者，从而找到更多更大的买家，然后再根据这些地位更高更富有的买家，来直接抓到与他们对接的毒fan领导层，比单独打击这一个小角色来得有力得多。” 顾绒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语气冷静极了。 迟秋全程沉默的看着她，中途偶有皱眉，最后直到她说完，却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嘴角抿着很淡的笑意。 顾绒眨了眨眼： “怎么了？你不会听不懂？” 迟秋摇了摇头，问她： “你怎么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了？” “总不能让我去告诉警察？陈佳是悄悄把纸条给我的，分明就是不想让警察知道。更何况……我自己也挺想查清真相的。” “可是……你不怕我会告诉警察吗？” “……不是不怕，而是，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顾绒小弧度的歪了下头： “不是你说要和我合作的吗？既然是合作，那你应该不会罔顾合作伙伴的意思才对，退一万步来说，我还可以举报你侵入警方网络呢。” 迟秋笑出声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你要单独行动吗？ 他嗓音清朗极了，听起来很是欢乐，笑完了他朝顾绒伸出手来，眼眸还弯弯的： “知道了，看在我也有把柄的份儿上，我会好好听从学姐吩咐的。” “什么叫做听我吩咐，我才是需要你帮忙才对，毕竟你是电脑天才。” 顾绒嘴里这么吐槽着，却也含笑伸出了手，和他修长的手掌相握。 手背上的温度和触感都很鲜明，男生指尖上生着薄薄的茧，顾绒握了一秒就道： “你是敲了多少年键盘了，我还是第一次碰上手指头上长茧的人。” 迟秋含笑不语。 顾绒收回了手，两人绕着操场继续走起来。 · “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马马虎虎。” 顾绒道： “今天就是周三，我们晚上去一趟酒，看看能不能蹲到白颖，要是真的抓到证据了，就可以开始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 “白颖最近在拍一个电视剧，她在里面饰演女二。” 顾绒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慢慢道： “我查了一下，这个电视剧似乎班底很厉害，女主刚好是舒雅，男主是个叫商夜的演员，甚至还拉了洛迟安来友情客串，如果今晚能确定白颖是交易者的话，我想打电话问一下舒雅，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混进他们片场，随便当个打杂的都行，看看白颖的交际圈和动向，或者就算从白颖身上找不到更多线索，至少还能了解一下娱乐圈，心里有个底呢。” 顾绒转头看向迟秋，问： “你怎么看呢？” 迟秋的回答有两秒的延迟，他刚刚似乎愣神了一下，被顾绒问了一句才回过神来，背着手边走边笑道： “学姐都已经想得很全面了，我没有要补充的，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记者这样的专业人士来想办法才行。” 顿了一下，迟秋又道： “不过，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行动吗？” “没有啊，不是说了今晚一起去酒吗？” “我是说之后的潜入，你打算一个人去白颖身边吗？” 顾绒愣了一下，道： “不然呢？” “这样岂不是显得我毫无用武之地？” 迟秋摸了摸鼻子，又笑起来： “我得自己想办法，不能让你单独行动。” “什么办法？” 迟秋神秘兮兮的摇头不语，背着手往前走了。 顾绒瞧着他的背影，想不透的跟了上去。 · 高达七十多层的大厦顶部，翻完了手里的所有情报，男人将资料放到了一边，声线压抑的吩咐秘书道： “最近这段时间盯紧她，身边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告诉我。” “是。” 唐秘书点头应下，正要转身的时候又听到身后传来冰凉的声音： “还有，告诉钟离，顾绒如果再出了任何问题，我就把他那些废物手下的四肢一个个敲碎了揉起来油炸送给他当礼物。” 那语气冰凉冷静，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陈述，听得唐秘书在夏天里背脊一凉，赶紧答应下来，走出了办公室。 房门被关紧，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唐郁放下手靠住了椅背，在极轻微的摇晃中，他随手扯松了领带，闭起眼睛，轻轻的皱起眉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开始行动 “你要去哪儿？” 林安静盘腿坐在沙发上，问刚换好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顾绒。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手里还拎着鸭舌帽，牛仔裤卷起一截露出又白又细的脚踝。 “今天没到你去网值班的时候？” 林安静转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夜色，皱眉道： “这么晚了你还要干嘛去？” “有点事，很快就回来了。” 顾绒在玄关蹲下来穿鞋，听到响动她头也不抬的道： “你别动。” 刚起身准备跟着走的林安静顿时僵在原地，顾绒穿好了鞋站起来，有些无奈的转了一圈手里的钥匙： “我真的很快就回来了，你早点睡。” 林安静无声的站在客厅，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她，顾绒权当没看见，偏开头出去了。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顾悄卧室的门被打开，少年端着水杯走出来，经过客厅时发出噗的一声，林安静顿时恶狠狠朝他看去，却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 “你笑什么笑？” “我笑了吗？” 少年走进厨房，声音若无其事： “你听错了。” 林安静站了一会儿，默默坐回到了沙发上。 · 到楼下的时候迟秋已经站在那等了。 依旧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在灯光底下看起来有种与黑夜十分契合的安静感，然而当他动起来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尤其是当那张笑脸映入眼帘的时候。 “学姐，坐我的车。” 顾绒点了点头，道： “不是说十一点吗？现在还有十分钟呢。” “你不是也早到了？” 两人走向停车场，迟秋笑着道： “何况我可不能让女生等我。” 闲聊中，黑色卡宴两分钟后便驶出了小区，一路朝地下酒街的方向赶去。 · 两人站在陈佳打工的那家酒门口时，时间刚好十一点。 仰头望着闪亮的牌匾，顾绒抬起手把帽子扣在了脑袋上，然后低下头，抬脚走了进去： “走。” 迟秋微微勾唇，脚步悠闲的跟在她身后。 穿过门口一小段走廊后，便是与外面街道完全不同的世界。 彩色灯光旋转着投在人群头顶，角落里巨大的音响震动着奏出金属般冷酷又炽烈的旋律，舞池里人影憧憧，人群中央有女人甩着长发尽兴的扭动身体，围在旁边的男人们大多高举着双手边扭边起哄。 顾绒扫过那片热闹场景，从舞池边上穿了过去。 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却不能完全遮住脸。 一小片轮廓优美的下巴露在外面，被蓝色灯光一照，在混乱炫目的背景里显出雪一样纯净的白。 这一截雪白的下巴映入旁人眼里，让顾绒很快就被人拦在了半路上。 “这位小姐姐，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啊？” 拦在眼前的手臂还算修长，顾绒抬起头来，入目是一张笑嘻嘻的年轻人的脸，五官平凡无奇，看起来也只是大学生的样子。 她心里正在思量着，眼前的男人却也同样看着她的脸发起了呆。 此刻女孩正微仰着头，藏在帽檐下的眉目便全部被灯光映亮。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不好意思，这是我女朋友 方才只是一片下巴就让人心里一动，此刻看到全脸就更是心痒难耐了。 大学生模样的男人不动声色舔了舔嘴唇，一边在心底庆幸着今晚的艳遇，一边上前一步准备进一步搭讪，谁知左脚刚刚踏前，便有一只手突然出现，绕过眼前女孩的肩膀，将她的帽子往下一扣，将刚暴露出来的五官又严严实实的遮住了。 随后那只手轻轻松松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男人反应不及，下意识的顺着那只手看去。 身材修长高大的男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即便灯光混乱也依旧不难看出他优秀的五官和t恤下薄薄的肌肉线条。 “不好意思，这是我女朋友。” 男生堪称彬彬有礼的朝舞池指了指： “兄弟想艳遇请找无主的。” 颜值身高身材样样差了十万八千里，年轻人脸色阴沉几秒后，还是很识时务的转移了目标，郁卒的离开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顾绒转头看向自己肩膀上的大手，迟秋也收回视线，立刻啊的一声，把手放了下来。 “冒犯了，学姐。” 顾绒挠了挠头发： “没事，我得谢谢你，不然又要打架了。” 迟秋噗的一声笑出来，继续跟在她身后往台的方向走，边走边问： “学姐你怎么这么会打架？” “学的啊。” 顾绒语气轻松： “从小就学习散打，后来虽然不学了，但实践机会大大增多，几乎每天都要跟人打架，路子越来越野，也越来越会了。” 走到台，顾绒点了一杯鸡尾酒，一边坐在高脚凳上慢慢的喝，一边不动声色的看向包厢走廊。 “如果白颖真的会来，我们必须得在十一点半之前进到那个包厢查看。” 迟秋因为回去还得开车，只点了一杯果汁，笑眯眯的用手掩在唇边，他凑近顾绒问： “可是我们不能确定陈佳那个上线到底什么时候会从包厢离开，如果贸然闯入刚好撞上了他，恐怕只会打草惊蛇，怎么办？” 顾绒慢吞吞的喝着酒，垂着眼眸沉思了片刻后，同样露出笑脸，打情骂俏般的靠到迟秋耳边，声音却很是严肃： “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倒是有，就是……有点冒犯。” 顾绒不着痕迹的一挑眉，扫了他一眼。 一杯酒没用多久就喝完了，顾绒看了一眼时间，朝迟秋点了点头，男生微微一笑，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站起来顺势一拉，拉着她走向了深处的走廊。 · 舞池里的音乐又换了，劲爆又性感的摇滚乐响起来的时候，客人都换了一轮。 嘈杂混乱的声音传进昏暗的走廊里，一些房门半掩的包厢里会透出模糊的光，从通道里走过时可以随时窥见袅袅的烟雾和女人们短裙下雪白的腿。 五号包厢的门是紧闭的。 有人从门前走过，看见离包厢门不远的地方靠着一对互相搂抱着的情侣。 女孩子背靠着墙，长发凌乱披散，手指在身前男人的颈后勾成一团，正微微低着头，被男人附在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孩的五官被挡住了看不清楚，只能从旁边隐约看见精雕细琢的鼻梁弧度。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伪装 而男人身形修长，看衣着还很年轻，他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撑着墙，另一只手放在女孩头顶，正俯身低头凑在女孩耳边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就着头顶模糊灯光可以隐约看见他唇角漫不经心的弧度，一看就知道是个浪迹风月场的风流年轻人，因为只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色体恤和牛仔裤，便将这种风流气质发挥得更加矛盾和捉摸不定。 从通道里走过的好几个被别人搂在怀里的女人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多眼，却始终没人能得到他的半个眼神。 他只笑眯眯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孩，时而在她耳边说话，时而揉一揉她的脑袋，始终将人圈在自己的手臂之间，也始终没有让女孩的全部容貌落入任何人眼里。 又一对互相搂抱着的男女跌跌撞撞的从他们身后走过，男生俯身亲热的靠在女孩耳边，轻声道： “学姐，冒犯你啦。” “任务需要。” 顾绒嘴唇微动，声音平静严肃： “五号包厢里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们要一直这样待着吗？” 迟秋想了想，继续在她耳边说： “等我看看时间。”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就这么一手撑在顾绒耳边，挡在她身前，几乎是头贴头的看了一眼手机。 “还有三分钟到十一点半。” 迟秋把手机收起来，轻声道； “如果陈佳给你的纸条内容属实的话，那么现在五号包厢里应该已经有人了，而根据交易双方不能直接见面的规则，在白颖来之前，五号包厢里的人一定会先出来，为了保证东西不会被别人拿走，中间的时间差一定会被缩小到最短。” “再等等。” 迟秋这么说着，话音还没落下，顾绒就透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向后拉去的五号包厢门。 她视线还未收回便将迟秋往下一勾，迟秋猝不及防的弯下背，就在两颗头完全靠近，嘴唇也几乎要碰上的时候，顾绒轻若无声的张了口： “门开了。” 迟秋一动不动的撑着墙，微微转动脑袋，做出接吻假象的同时，也让出了空间让顾绒刚好能看见那扇门。 顾绒藏在他瘦高的身影下，瞳孔里映出一双走出包厢的皮鞋，顺着皮鞋往上，那个打开门的男人彻底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身高中等，身材微胖，是在街上随时能碰见的普通男人的形象，再往上，便是一顶挡住了全部容貌的帽子。 顾绒微微皱起眉，看到那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反手关上了包厢门，然后往左右各望了一眼。 就在视线几乎要触及的时候，顾绒垂下了眼眸，缩进了迟秋的阴影里，手指更紧的勾住了迟秋的脖子，顺势还带着迟秋往走廊深处跌跌撞撞的移动着。 男生发出轻松愉悦的轻笑，十分会意的与她纠缠着朝深处走去。 没过几秒，从那包厢中出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通道门口。 正在朝走廊深处移动的两个人顿时停住了脚步，迟秋一手搂住顾绒肩膀，笑着道： “走错方向了，在这边。”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闻香辨人 他单手搂着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陷在自己怀里，看似不稳实则极快的撞进了五号包厢。 此刻时间刚好十一点二十九分。 房门在秒针指向十二点的瞬间重重关上，方才还如胶似漆颠三倒四的两人顿时站直了身体，各自开始搜寻整个包厢。 迟秋走进了卫生间，而顾绒则在桌子底下靠近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垃圾桶。 她蹲下来随手在桌上拿了一个空空的红酒瓶，用细长的那一头在垃圾桶里拨来拨去。 翻过一些果皮和空烟盒，她看到了垃圾桶底部的一个黑色盒子。 不大不小，正是两包烟叠起来的大小。 顾绒飞快的把东西拿出来，发现这个盒子本身或许并不是黑色的，只是在外表上用黑色胶带层层裹起来了而已。 这根本不是垃圾。 瞬间确定了这就是目标以后，顾绒叫了声迟秋，同时飞快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没过两秒迟秋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找到了吗？” 他蹲到顾绒身旁，将那个黑色盒子拿起来，凑到鼻端闻了闻，然后将东西丢回垃圾桶，用果皮等垃圾将东西盖好。 “行了，走。” 他将顾绒拉起来迅速走出了包厢，顺手捡起跌落在外面的鸭舌帽扣在顾绒头上，两个人朝通道外走去。 迟秋依旧搭着顾绒的肩膀，慢吞吞走出通道的时候，有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子从他们身旁经过。 她穿着毫无辨识度的简单衣裤，却依旧能从中看出凹凸有致的身体线条，一头卷发被压在帽子下，经过时还能闻到淡雅的香水味道。 “银色之泉二号香水。” 顾绒将余光收回来，便听见迟秋在她耳边轻声说： “国内没有专柜，只在英国有卖，每年限量发售一百瓶，十毫升大概要人民币两万元，这不是普通消费者有渠道购买的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通道里便响起了包厢门被拉开的声音。 仿佛是极为漫长的一秒钟。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转头看去，五号包厢的房门重重的合上了，刚刚从他们身旁走过的女子身影消失在通道里。 此时此刻，时钟上的指针刚好走到十一点三十分的位置。 一秒不差。 顾绒转回头来，问道： “还需要确定那个人的身份吗？” “不需要。” 迟秋收回自己搭在顾绒肩膀上的手，那只手上刚刚一直拿着手机，以随随便便拎着的手势。 此刻他将手机拿给顾绒看了一眼，是正在进行的摄像模式。 迟秋按了停止，一边和她一起往外走，一边道： “等我把视频分析出来，再查一查银色之泉的国内人购买记录就可以确定了。” 两人穿过喧嚣沸腾的舞池，跨出了昏暗的酒。 “大概多久能搞定？” 顾绒问。 而男生在地下街里闪烁不断的灯光中转头，转了转手机，冲她露出一个洋洋得意却并不让人讨厌的笑容： “一个晚上。” 顾绒看了他几秒，也跟着笑起来，紧接着她举起了手掌： “合作愉快。” 迟秋愣了一下，才同样笑着举起手来： “合作愉快。” 顾绒啪的一声拍响了那只手掌，嘴角弯弯的朝阶梯走去。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可以开始了 回家的时候只有客厅里一盏落地灯亮着。 沙发上的林安静依旧是盘腿坐着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电视，仿佛完全没听见开门声。 顾绒换了拖鞋走进来，去厨房里拿了一瓶可乐，边打开边走到客厅里坐下。 没有一句交流，她默默的喝着可乐，刚喝到一半的时候，林安静关掉了电视，朝卧室里走去了。 顾绒望着那背影消失在走廊里，无声的呼出一口气，仰头靠住了沙发背。 · 在沙发上躺了大半夜都没能睡着，早上七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刚刚震动第一下的时候，顾绒便倏然睁开了眼。 她花了几秒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后很快就起身接起了电话。 “学姐——啊——哈——” 男生憋不住的哈欠声从扩音器里传进耳朵，搞得顾绒都有点想跟着张嘴了。 “视频分析结果出来了，身高身材发型都完全符合，还有虽然戴着帽子口罩，隐约露出的眼睛也和白颖对得上，再加上我连夜查询了银色之泉的购买记录，顾客名单上有白颖的名字，还有，根据白颖粉丝所知道的行程来看，白颖刚好结束了国外的拍摄工作，昨天上午回的国，时间也能对的上。” 迟秋微哑的嗓音里带了点笑意，他道： “再加上陈佳那张纸条给出的信息，昨天那个进入五号包厢的人，一定就是白颖，而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从包厢里走出来的男人，想必就是陈佳的上线。也就是说，学姐的潜入计划，可以开始了。” 顾绒听着他说完，最后却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通宵熬夜了吗？” 那边正在打第二个哈欠的迟秋一下子卡住了，他有些发愣的呆了两秒，然后下意识的回答道： “对啊，工作量还挺大的。” 顾绒忍不住笑起来，她抓了抓长发，道： “辛苦了，等你睡醒了我请你吃饭。” 迟秋结束了愣神，也跟着笑起来： “好啊，那咱们晚点联系。” 挂断了电话，顾绒站起来走向了卫生间，而在她头顶最顶层的楼房中，顶着一头凌乱短发的迟秋盯着手机发了几秒的呆。 他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挂断了通话的联系人备注，还是一直都没变的“谜”。 每次我以为更加了解你一点的时候，你又总会有新的东西让我感到意外。 这个备注还真是再贴合不过了。 迟秋放下手机，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顶着黑眼圈走出了密室，径直倒在了床上。 今天的秒睡功能不知为何失效了，迟秋翻了个身，直直的看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了一些乱糟糟的往事。 对他来讲通宵熬夜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了，实际上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好了太多，在他长身体的青春期才是熬夜熬得最凶的时候，所以身高能突破一米八还真是托了父母基因的福气。 可那段时间里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每天沉浸在你追我赶的网络世界里，就像在进行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被动摇的穷人顾毛毛 无数次时间紧迫的攻击与防守，追踪与反追踪，他所需要突破的防火墙难度越来越大，所需要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他从来不曾胆怯和恐惧，只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收获到兴奋与刺激，还有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而那些曾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他，在他工作结束后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必然都是对成果的询问。 这是正确的，也是他所习惯的工作模式。 直到今天听到顾绒问出口的第一句话，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合作伙伴。 在工作结束之后第一个问的不是工作成果，而是你累不累，是不是需要休息了。 迟秋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慢慢打了个哈欠。 是被顾绒的问话引出来的疲倦吗？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的，今天突然觉得身体真的被掏空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 迟秋闭上眼睛，眼下有两片青黑，唇角却有一个极细微的弧度，看得出来入睡时是保持着不错的心情的。 · 而在迟秋补觉的这大段时间里，顾绒已经效率很高的完成了所有“潜入计划”的准备工作。 根据白颖粉丝所说，白颖之前的一个礼拜都在国外参加一个时尚活动，这次回国则是因为舒雅主演的那部电视剧已经开机，她这个女二也将要正式进组了。 下课间隙顾绒给舒雅打了个电话，编了个缺钱外加想了解一下娱乐圈的理由之后，舒大小姐非常爽快的应允了她一个助理的职位，并且还告诉她想什么时候去上班了给她电话就行，就算什么都不会做也无所谓，她会照样给她开工资的。 月薪八千。 八——千—— 挂了电话的顾绒一脸沉思状立在走廊上，乔可心一个猛扑撞得她东倒西歪也没能让她回过神来。 乔可心同学十分好奇和感兴趣的使劲晃了晃她： “顾毛毛！顾~毛毛！你想什么呢？” 顾毛毛同学低着头，摸着下巴皱着眉，用思考人生大事的语气严肃的道： “别闹，我在思考我未来的职业规划。” “啊？职业规划？你不是立志要当一个社会新闻记者吗？” 顾毛毛同学摇了摇头，沉痛的道： “我突然发现了另一条更有前途的出路，底薪八千，我觉得这份职业或许比社会新闻记者光明多了。” 乔可心的眼睛叮的一下亮起来，迫不及待道： “什么什么？快说快说，有好工作怎么能不跟我分享？咱俩当同事啊！” 顾毛毛抬起头，伸手按住乔可心的肩膀，认真道： “乔可心，我们去当明星助理。” 乔可心：…… 乔可心目瞪口呆。 乔可心整个人都裂了。 乔可心开始疯狂摇晃顾毛毛的肩膀并冲她咆哮起来： “顾毛毛！顾毛毛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顾毛毛！快想起来你曾经是怎么鄙视我做娱记的梦想的！明星助理听起来比娱记还没用啊！顾毛毛！你清醒一点！你可是堂堂上川大学新闻系的学霸啊顾毛毛！你已经彻底被金钱迷花眼了吗！”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嘴里说着后悔，眼里却写着不要放弃 顾毛毛被摇得七荤八素。 乔可心同学看着她的表情开始暗搓搓移动手臂，贼兮兮抱住了她的脑袋并继续大叫： “顾毛毛快听！你的脑袋里已经全部都是水了！你可怎么办啊顾毛毛！” 顾绒：…… 在脑袋被当成球猛晃的前一秒，顾小姐及时按住了乔可心的手。 浅色的眼瞳恢复了理智，平静的注视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乔同学。 漫长的对视后，乔同学脸上的兴奋褪去，变得老实且怂。 “看来是我听错了，不是水，不是水。” 乔可心偏开视线，虚心的收回了手。 顾绒：…… 从“什么都不做也能月薪八千”的诱惑中抽回理智，顾小姐把手机揣进兜里，看向走廊对面的教学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都是因为太穷了。” 乔可心站在她身边，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 “是啊，太穷了。” 日常粘在一起的二人组做忧愁状站在教室门外远眺，却不知有更多的人正在从各个角落一边看着她们俩一边咬着手绢。 “该死的乔可心，我也想摸她脑袋。” “绒绒学姐今天看起来很忧伤，我也想站在她旁边陪着她啊嘤嘤嘤。” 完全不知道“绒绒学姐”差点因为太穷而放弃志向的上大顾绒粉丝团成员们，在这条走廊的四面八方抱成一团，一边对某吉祥物嫉妒到咬手绢，一边为“绒绒”的忧愁想出了百八十个高大上的理由。 最近在校内网上已经成了隐形校园偶像的顾绒绒对此毫不知情，依旧每天都在庸俗而平凡的为了金钱而生活。 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也将因为新元素的融入，而迎来一点小小的变化了。 这点新元素，当然是顾小姐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娱乐圈。 · 晚上顾绒请迟秋吃了顿夜宵。 顾绒告诉了迟秋要去当舒雅的助理之后，便没有更多的正事要说了，两人更多的时间都是在闲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会玩电脑的？” “很小。” 迟秋回答： “大概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学习编程了，因为感兴趣又有天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研究，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迟秋咬了一口烤鸡翅，又问她： “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当记者的？” “初中。” 顾绒喝了一口冰可乐，回答他道： “那时候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媒体报道得太言过其实，逼得我们一家人几乎无处可去，我那时候隐隐就有这个想法，再加上后来有意无意的关注，发现国内社会新闻方面的报道实在是有太多缺陷了，高考的时候就干脆报了这个专业。” “后悔过吗？” 迟秋问。 顾绒想了想，点了点头，微微笑道： “而且不止一次，毕竟根据前辈们的经历来看，干这一行的不但赚不到钱，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吃力不讨好，得不到好下场，而我又这么穷……” 嘴上虽然说着这么丧气又现实的话，顾绒的表情却很平静，她的眼眸在淡淡灯光中显出水一般清透的平静。 嘴里说着“后悔”，眼神却写着“不要放弃”。 迟秋看着顾绒，撑起腮帮子，闲闲的笑了一下。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新上任的助理 看着顾绒咬着吃掉了一根烤串，抬起头疑惑的朝自己看来，迟秋这才含笑收回视线，举起手边的啤酒，对顾绒抬起手来： “为穷人干杯。” 顾绒愣了一下，片刻后也笑了，举起自己的冰可乐迎了上去： “为穷人干杯。” 玻璃杯和玻璃瓶在夜晚的烧烤摊撞出清脆的响声，在渐渐灼热的季节里，如同滴落的冰泉水，沁凉彻骨，爽透心脾。 · 顾绒一向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前一天才跟舒雅联系，第二天就已经以明星助理的身份正式上任了。 拒绝了舒雅的接送要求，根据舒雅发来的地址，顾绒自己找到了坐落于上川古城的剧组片场。 十五块钱的计程车费用，让她在下车之后很长时间都保持着沉重的脸色。 以后要是每天都要来往于片场与学校的话，恐怕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真是没想到，还没有正式成为记者呢，我就要先为调查事业倒贴钱了。 想法又开始岌岌可危的指向“后悔”两个字，好在舒雅派来的接应人员拯救了她。 看到那个别着发夹的半长发男经纪人，顾绒立刻想起了“月薪八千”这四个字，沉重立即被驱散，她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你就是顾绒顾小姐吗？” 经纪人长相不错，就是头发上别着的几根发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他此刻用一双发光般的眼睛看着顾绒，一边领路一边道： “舒雅都没告诉我你是个大美人，而且还是个很有辨识度的美人，这种资质来当个明星也不是问题啊！” 经纪人十分热情的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她： “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刚刚才消散的岌岌可危的想法又一次冒出头来。 顾绒伸手接过那张名片，在心里扇了自己足足八个耳光才让自己从金钱诱惑中清醒过来，微笑着婉拒了经纪人的好意。 经纪人一脸遗憾的放弃了拉拢，自我介绍道： “我姓于，你跟舒雅一样叫我于哥就好，既然你是舒雅的好朋友，我就不对你有太多要求了，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在片场绝对不能拍照，就算拍了也绝对不准擅自发布到网络上去，这片子现在谢绝一切媒体暗访，发布剧照之前连路透都不允许有的。” 根据这两天的知识恶补，顾绒已经明白“路透”是片场快讯的意思，也就是明星或者演员们在商业活动或者演戏时被拍摄的照片。 顾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跟着经纪人拐过一个一个古色古香的路口，前方视野出现了乱七八糟的人群，和在滑轨上被人移动的各种拍摄器材。 嘈杂的声音传进耳膜，于哥对她道： “前面就是片场了，更多的注意事项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不过现在你需要立刻记住的，除了不许拍照之外，另一点就是绝对不要片场追星，不管你喜欢商夜还是洛迟安，都不要随便凑上去，你既然是舒雅的助理，在片场就代表着舒雅的脸面，可绝对不能做让她丢脸的事。” 顾绒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于哥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却见顾绒扫了一圈片场后，目光定格在了某个角落。 他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白颖。 于哥大吃一惊的回过头来： “不会？你喜欢白颖？” “那倒不是。” 顾绒微微笑了笑： “因为一时想不起名字，有些好奇罢了，原来她叫白颖。”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讨厌的人 “你居然不认识她？” 于哥露出惊奇且幸灾乐祸的表情，顾绒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微笑着道： “不是不认识，觉得脸熟但想不起名字。” 看来这位经纪人对白颖没什么好感，都不掩饰一下自己的表情。 顾绒心里这么想着，跟随于哥穿过了来去的人群，走向了路边一个古代模样的房子。 此刻是下午三点，正是太阳炽烈的时候。 身边走过的许多工作人员都在随手扇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充斥在鼻端让人感觉到混乱和拥挤。 顾绒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捂一下鼻子，而就在她抬起手，手指即将触碰到皮肤的时候，前方迎面走来一小队人群。 人群带起了风。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她身旁走过，微凉的柠檬味道混合着风拂过了她的嗅觉，方才还让人沉闷的混乱气息顿时退却消散。 那味道只是一拂而过。 顾绒下意识的随着这阵风转头，只看见一个堪称漂亮的侧脸。 男人短发似乎还微微湿润，搭在额前盖住了额头，于是这个侧脸便愈发显得无害。 顾绒看着他一边拨弄湿润的额发一边被簇拥着走远了，耳边响起于哥的声音： “这个你总知道名字？大名鼎鼎的商夜。” 顾绒望着那个背影有点出神，不过很快就回过头来，一边往前走一边听见于哥说： “他下午的戏已经结束了，不过因为是个大忙人，现在还要赶去完成别的拍摄工作。” 顾绒一向没什么好奇心，只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两人走进了房子里，到了二楼舒雅的化妆间。 于哥伸手敲了敲门，顾绒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 化妆室里一阵安静。 顾绒笑眯眯的坐在凳子上，一派平静的看着对面正在抱着手臂歪着头打量她的舒雅。 舒大小姐穿一身飘飘欲仙的长裙坐在椅子里，从上到下的打量了顾绒好几个来回，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分析了好几遍表情后，最终认输般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就不问你真正原因了，就当你真的是缺钱了。” 她转了一圈椅子，等完成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重新面对着顾绒的时候，舒大小姐脸上已经出现了笑容。 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顾绒面前弯腰，朝她伸出一只手掌。 顾绒有些莫名其妙的对上她的视线，片刻后才从她的眼神中领会过来，忍不住一笑，抬起自己的手掌和她击了一掌。 清脆的击掌声落下，舒雅像被解放了一样直起身来，伸了个用力的懒腰。 “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惊喜你能来，而且正好是在这个当口。” “什么当口？” 舒雅的表情立刻不太好看，她轻哼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极其不满的道： “在我濒临暴走的当口。” 顾绒不太明白的眨了眨眼，舒雅瞅了她一眼，坐直了身体耐心解释道： “这次的演员阵容里有一个我超讨厌的女人，咖位不大架子挺大，本来早就该进组了，偏偏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一直拖到今天，比我和商夜还耍大牌。”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我们分手了 “今天早上还仗着比我老在我面前装前辈。” 舒雅说着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不是有商夜在中间说话，我早上就跟她呛起来了。对了，你知道商夜？” 舒雅坐直了身体问她。 顾绒点了点头，道： “他好像刚从这里出去，我看到了。” 舒雅立刻露出含蓄而八卦的表情，拖着椅子坐近了些，小声问他： “怎么样？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顾绒抬了下眉，十分大方的点了点头。 “对对，很漂亮。” 舒雅的眼睛立刻更亮了，声音也压得更低： “那你觉得他和唐郁，哪个更好看？他们俩可是同一种类型的长相。” 顾绒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随后只思索了一秒，便肯定的给出了答案： “还是唐郁更好看。” 舒雅呆了一秒，瘪了瘪嘴，嘁了一声坐了回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护短的，这是不是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是护短。” 顾绒非常认真的告诉她： “我是在陈述事实，唐郁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最好看的男人。” 舒雅：…… 舒大明星露出“被狗粮塞得有点恶心”的郁卒表情，没精打采的靠上了椅背：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唐郁是天下第一美人行了。” 顾绒微微笑了笑，随后笑容收敛，她垂下了眼眸，淡淡道： “何况，就现在我和唐郁的关系来讲，他已经算不上是我的‘短’了。” 化妆室陷入了突兀的安静。 好一会儿之后，舒雅才回过神来般的撑起脖子瞪向她： “什么意思？” 顾绒平静的看着她，道： “我们已经分手了。” 话音刚落，舒雅猛地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都被她带得噼里啪啦倒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室内的响声惊动了门外的于哥，房门被打开，于哥探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舒雅根本顾不上别人，她瞪大眼看着顾绒，明明是个局外人却不知为何脑子里一片不可置信的尖叫： “是你提出的分手吗？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顾绒不太明白她此刻的反应，却还是回答道： “是他提的，我只是被动接受。” 她耸了耸肩： “他甩了我。” “这更不可能啊！！！” 舒雅抱住了脑袋，在室内来回走了两圈，看起来一副混乱不堪的模样。 于哥抱着担心和八卦的心思不声不响的进了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雅雅你怎么了？冷静一点。” 顾绒：…… 她真的搞不懂舒雅为什么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顾小姐苦恼的挠了挠头，看着走来走去的舒雅，只好开口安慰她： “好啦又不是你被甩了你这么烦躁干什么？” “不是这个问题啊！” 舒雅语气很冲的转头冲到顾绒面前，低头盯着她逼问道： “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啊？他的心脏病难道严重到要死了？所以为了不让你在他死掉的时候太过伤心才提出分手的？” 顾绒：…… 即便只是冲动时的假设，顾绒也清晰的感觉到了心脏瞬间的揪紧。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豪门八卦女主角 她唇角的笑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声音也微微凉了一些： “不是这个原因，他不会死的。” 舒雅站直了身体，直直的盯着她，像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发问：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唐郁那个傻逼为了你从我的订婚典礼逃跑了两次，第一次不顾身份第二次连性命都差点丢了，最后还不顾两家的合作直接悔婚，还以他那么高高在上的身份对我赔礼道歉，给我公司股份又给我无价的资源……他都为你做到了这个地步，到底还能有什么事能他对你提出分手？” 顾绒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看着舒雅道： “赔礼……道歉？” “是啊。” 舒雅坐回到椅子上，两眼有点发直： “刚脱离生命危险不久呢，躺在病床上把我找过去，正正经经的弯了腰说了对不起，你都不知道，我……不对，不光是我，我们这一圈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想到过，那个眼睛长在头顶只用鼻孔看人的唐郁，居然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对谁低头道歉。” 舒雅看向顾绒，道： “那个时候我就心想，顾绒这辈子恐怕完蛋了，能让唐郁做到这个地步的人，恐怕永远都别想从他手里逃脱……可是……” 她欲言又止，眼里却全是躁动的不解。 顾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发了会儿愣，然后弯了弯嘴角，拿手指挠了挠脸颊： “没办法，人生本来就很坎坷嘛，没有什么是从一开始就确定的。” 舒雅发了会儿呆，突然脱力般的垮了肩膀，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慢慢发声： “虽然我还是很讨厌唐郁，觉得他真不是个东西，但是……在看到他对我弯腰道歉之后，我还以为我能见证一场真正的爱情呢，毕竟他都那么奋不顾身了。” “真是没想到……” 舒雅含着失望的喃喃声渐渐消散在空气里，顾绒坐在凳子上，眼睛看着舒雅，嘴角轻轻勾起，声音也轻描淡写： “爱情这东西得自己找到了才算有啊，旁观别人的可做不得真，舒大小姐怎么能因为我们就一副‘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的样子？” 舒雅还是没精打采的瘫倒在椅子里，整个人毫无形象。 而就在这时，旁边已经憋了很久的经纪人终于长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甚至因为用力而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唐郁？你们说的是唐家那个嫡少爷也就是唐氏集团刚上任不久的那个董事长唐郁？” 顾绒被这一连串语气不稳的发问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回答，靠着椅子的舒雅便已经半死不活的出声了： “是啊，就是那个唐郁，也就是这次作为最大投资方向剧组推了我的唐总，这个资源也是他的赔礼之一。” 顾绒：…… 今天知道的意料之外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于哥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跟前，用比刚见面时更加热切仔细，也更加挑剔的眼神，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个遍。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我的天哪！” 于哥用夸张的语气道： “没想到我居然能见到顶层豪门八卦事件中的女主角！这么说来的话……要是你能来当明星，唐总一定会一掷千金的来捧你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变了主题，并且一拐好几个音，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兴奋。 顾绒朝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真的对进入娱乐圈没什么兴趣，而且我和唐总已经分手了。” 她举起手比了个叉，强调道： “over，懂？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于哥一下子清醒过来，十分失落的叹了口气。 顾绒今天下午本来的好心情被这个重新掀起来的失恋事件搞得再次郁闷起来，她抬起头来，转移了话题，问舒雅道： “你之前说的那个讨厌鬼，是白颖吗？” 舒雅拖长声音嗯了一声，勉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就是她，你之后在片场一定要离她远一点，不过要是撞上了也不用怕，闹矛盾了更不用怕，要是她敢惹你你直接打就行了。” 舒雅又重新兴奋起来，坐直了身体眼神发亮的看着顾绒： “你不是很会打架吗？我现在都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做了几个挥拳的动作： “我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打架那么厉害的女孩子，要是在片场白颖惹了你你也不用退让，给她点颜色瞧瞧，反正有我给你兜着。” 顾绒噗的笑了一声： “我会打架又不是喜欢打架，何况像我这种性格还是更喜欢跟人讲道理，而且我只是你的助理而已，无缘无故的，人家大明星干嘛要来惹我？” 舒雅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我就是说说嘛，过过嘴瘾也不行哦？” 说着她就朝顾绒嘟了嘟嘴巴。 顾绒被这种下意识的撒娇动作搞得呆了一下，顿了顿后，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顾小姐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在舒雅奇怪的视线里，有点坐立不安的犹豫了一会儿，才扫了旁边的于哥一眼，思索片刻后，对舒雅试探的开了口： “舒雅，你有喜欢的人吗？” 舒雅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直愣愣的盯着顾绒红了脸。 顾绒：…… 不……是……？ 顾小姐脑袋里被这三个大字砸得发晕。 是不是要放弃这个方式了？ 赶紧想一个别的方法接近白颖？ 不如待会儿就去问一下外面的工作人员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职位好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我难道是被生错了性别吗？ 为什么要点亮我吸引同性的技能又不给我点亮符合这个技能的性向？ …… 顾小姐习惯于快速思考的大脑里飞快的掠过了以上种种想法，心情越来越乌云密布。 而面前红着脸的舒雅直到这时才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绒两眼有些发直，麻木的哦了一声： “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 舒雅：…… “哈？” 舒小姐脸上冒出了大大的惊奇的问号，她一脸空白的看了顾绒片刻： “什么意思？” 顾绒看着她的表情发了两秒的呆，然后迅速的接收到什么信息，她立刻坐直了身体，重新试探道： “就是说，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舒雅：……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大乌龙 看到舒雅的表情顾绒就明白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她难得窘迫的嘶了一声，挠了挠脸颊。 而直到这时，舒雅才噗的一声笑起来，没完没了，越来越夸张的大笑。 “你……你以为我喜欢你？哈哈哈哈……” 顾绒语气无奈： “是我误会了，不过你也差不多笑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笑够？” 舒雅捂着肚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抬起头来看着顾绒道： “诶这个误会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以为我喜欢你了？而且你这个脑回路，一般女生之间就算要好，也不会轻易让人联想到是同性恋？” 舒雅好不容易止住了大笑，有几分匪夷所思的问顾绒： “女生之间关系好不是很正常么？我看乔可心和你关系就很好，她还老是对你搂搂抱抱的，怎么不见你怀疑她是同性恋？” 顾绒：…… 舒雅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她瞪大了眼看向顾绒，道： “不会真有女生跟你告白过？” 顾绒：…… “……真的？！” 舒雅一下子来了精神，直起脖子凑近顾绒： “而且还不止一个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这么敏感的怀疑我也喜欢你？” 顾绒：…… 顾小姐微微笑起来，转头看向一旁的于哥： “她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吗？怎么闲成这样？” 一直兴致勃勃在旁边听着八卦的于哥被她这么一提醒，立刻低头看了眼手表，啊的一声催促道： “白颖的戏份快完了，你赶紧准备一下，导演应该没多久就要叫你了。” 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舒雅倒也并没有表示不满。 她眯起眼睛看着顾绒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去，轻轻哼了一声： “你放心，我虽然挺喜欢你的，但是绝不是那种喜欢……不过还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男女通杀啊？” 顾绒：…… 我自己也没看出来好吗？ 顾小姐露出微笑，朝她摆了摆手： “赶紧准备你的工作。” 她转头看向于哥： “我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在我没戏的时候陪我玩儿就行了。” 舒雅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站起来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临出门时还回头朝顾绒得意的飞了个k： “作为堂堂的舒家大小姐和时下最热的一线女星，给朋友一个闲职我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她抬脚走出去，房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顾绒收回视线看向于哥，笑道： “明星助理本该要做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于哥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起来： “当然可以。” · “其实我这个经纪人在舒雅身边做的就是助理的工作，因为她家世强大，资源和规划什么的都有专业团队来做，比我专业多了，所以我平常就是在她身边看着她，让她小心不要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还有看着她控制食量，保持身材什么的……哦！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走出了化妆室，在去片场的路上于哥对她强调道：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杜绝绯闻！”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助理的注意事项 于哥突然压低了声音，在顾绒耳边道： “尤其是洛迟安马上就要进组了，你一定要注意让舒雅离洛迟安远一点。” 让舒雅离洛迟安远一点？ 舒雅是主动的那一个？ 顾绒下意识看向于哥，后者朝她暗示性的皱了下脸，继续小声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 顾绒恍然的表示明白，又问道： “那商夜呢？不用管吗？” “怎么可能？！” 于哥反应很大的加重了语气： “商夜更要注意！组里还有个白颖在呢，舒雅要是跟他稍微亲近一点说不定就要被扯进离奇三角恋的狗血绯闻里了！而且商夜的粉丝可比洛迟安的可怕多了，听说白颖还被骂哭过。” 两人已经走到了片场边缘，而片场中心的舒雅似乎已经进入了拍摄状态。 于哥抱着胳膊边看舒雅边对她说： “不过雅雅这个性子嘛，被骂哭是没有可能，但说不定会自己撸着袖子上场跟那些粉丝对骂。” 于哥说着就一脸“不敢想”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可比被骂哭灾难多了。” 顾绒点点头表示理解，目光却无声的从舒雅身边转移到了另一侧正在跟她对戏的白颖身上。 此刻在大亮的天光下，顾绒才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在她侧脸的时候，眼睛到鼻子的轮廓果然能和昨天那个昏暗中的侧影重合。 垃圾桶里那个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白颖是怎么和那个神秘上线产生联系的？ 他们之间的交易关系到底维持了多久？ 在白颖的身边，到底还有没有和她一样的买家？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那些人全部都顺藤摸瓜的查出来？ 顾绒不知不觉的出了神，浅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折射清透的光晕，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 下午四点半。 太阳的位置虽然偏了一些，温度却还是热烈的。 坐落于远离市中心位置的唐氏集团私人医院，则大部分建筑都被笼罩在浓绿的树荫下。 某个白色的病房内，巨大的核磁共振成像仪中慢慢送出一个穿着病服的男人，他双手放在头顶，卷起来的衣袖露出两截修长的手臂，冰蓝的光线从他的身体慢慢扫过，经过了胸膛，下颌、嘴唇和鼻梁，最后是一双紧闭的眼睛。 睫毛乌黑而长，被蓝色光线扫过时，如同投来了一束平静冰凉的目光。 然而他并没有睁开眼，直到机器停止运作。 · 据舒雅自己说是因为顾绒来了的缘故，她在拍摄过程中有如神助，居然在魔鬼导演手底下完成了一次过的壮举，于是连同于哥和顾绒在内，舒雅的团队全部都提前下班了。 舒雅还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去庆祝一下顾绒加入她的团队，却被顾绒拒绝了。 “为什么不去？你还有别的重要事吗？” 顾绒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 “说不上重要，只是如果不马上去做可能会睡不着。” 舒雅愣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欢迎会就留到下一次。” 顾绒弯了弯唇，认真对她说了声谢谢。 舒雅挥了挥手表示不用，戴着墨镜和口罩很快上了保姆车。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擦肩而过 看着保姆车渐渐离去，顾绒出了一口气，顶着太阳在路边搭了一辆出租车。 大约十多分钟后，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了同样远离市中心的唐氏集团私人医院大门前。 顾绒下了车，把手搭在额头，仰头看向这栋半边暴露在阳光下，半边落在绿荫里的建筑。 烈日下她身影笔直的站了好几分钟，才放下手走了进去。 · 前台护士似乎没有换人，顾绒和她们对视时还收获了亲热的微笑，她回以点头，轻车熟路的走过了几条通道，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是并不光滑的金属材质，上面模糊的映着她的低垂的眉目，和抿得平直的唇角。 红色数字一层层下降，最终叮咚一声。 门向两侧打开，带起的风将她别在耳后的几缕长发掠起来。 顾绒抬起头，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 那几缕长发柔软的垂落在她的颊边，电梯门缓缓闭紧，将门外一声若有若无的叮咚声隔离在外。 · 轻轻敲了敲办公室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进来”。 顾绒拧开把手走了进去，办公桌后正在低头看报告的医生抬起头看向她，意外的出了声： “顾小姐？” 顾绒弯了弯唇： “魏医生，打扰了。” 魏医生依旧保持着有些愣怔的表情看着她： “你……你是来……” 顾绒并不隐藏自己的目的，她站在办公桌前，礼貌而温和的道： “我是来问唐郁的情况的，距离上一次你让我放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突然想起来，就过来了，也想当面问问你。” 魏医生突然沉默下来。 他看着她，片刻后才缓缓道： “你刚才没见到他吗？” 顾绒一愣，魏医生却转头，向窗外看去。 顾绒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下方空无一人的医院门口，刚刚有人走了出去。 顾绒忍不住往窗边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将那个背影看得更清楚—— 他穿着白色衬衫，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拿着灰色的西装外套。 背影依旧修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看不出来是不是瘦了。 但他走得很慢，明明是走在这么热的阳光下，却似乎没有一点要避开阳光的欲望。 顾绒无声的凝视那个背影，目光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极度专注。 这是一种很难说明的感受。 她见过那么多面的唐郁，傲慢的，张扬的，阴郁的，冷漠的，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唐郁。 他孤身一人，走在热烈的阳光下，却更像是灰色调的画像。 内心深处不知道哪个部位突然抽动了一下，有酸楚的水慢慢溢出来，顾绒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想要抑制住这种感觉。 “情况不太好。” 魏医生的话将她的注意力瞬间拉回来，她转过头，怔怔的看着医生： “什么？” 魏医生也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报告： “其实他这些天以来一直都做得很好，每周都按时来检查，药也在按时吃，据唐劲所说烟酒也都没有碰了，之前还拼命工作，但据说最近也松懈了很多，总的来说，他已经做到了一个病人所能做的全部。”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他答应了 魏医生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叹息： “但是所谓病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可能被完全控制的。” 顾绒：…… “他的病情一直在恶化，虽然被药物稍稍压制，但心脏功能的彻底衰竭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从一周前就已经开始在着手寻找合适的心脏了，如果一直没有好转，最后会选择换心手术。” 顾绒：…… “这些话，我刚刚也全部都告诉他了。” 顾绒动了动嘴唇，干涩的问： “他……怎么说？” “答应了。” 魏医生看着顾绒，叹了一口气： “少爷真的变了很多。” 他又转头看向窗外，男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而那辆停在树下的黑色轿车却一直没有开走。 “只要是能救命的事情，他全部都愿意听医生的，哪怕是在得知他的病情时，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这么听话的病人。” 顾绒没有去看窗外，她只僵硬的看着魏医生，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开口，声音因为太过干涩而显得机械和怪异： “能……活下来吗？” 【既然都那么听话了，那么，你能救活他吗？】 魏医生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这样的话，明明表情还是正常的，眼睛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魏医生嗓子梗了梗，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因为未知性太大了——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魏医生长吸一口气，看着顾绒道： “不过既然病人都这么努力了，我作为医生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而且以少爷的身份地位，他所能获得的医疗资源几乎无穷，我已经联系了国内外的好几家心脏专院和权威专家，虽然不能断言结果，但我们可以争取到最大的概率。所以顾小姐也不必太过悲观……” 顿了顿，魏医生突然道： “不过，作为少爷的主治医生，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冒昧拜托你。” “……什么？” “少爷他压力很大。” 魏医生转头，看到楼下的轿车还没走，他微微皱起眉来，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病情其实不止是对外保密，甚至连先生和夫人都对此一概不知，现在他来检查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连唐劲都不带了，不管是病情也好，手术也好，在手术之前，他恐怕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担心这样继续下去，他病情会恶化得更快，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如果顾小姐有办法能够让少爷更轻松一点，我作为医生一定会感激不尽。” 魏医生看着顾绒，神情真诚，眼里甚至带着些微恳求的意味。 那双眼睛映在顾绒的视线里，直到她浑浑噩噩的走出电梯都没能消散。 脚下毫无知觉的踏出了大门，她走在刺目的阳光下，浸在冰水里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身体内外，冷得她骨头都感到刺痛。 游魂一般无知无觉的走下阶梯，就在脚步刚刚拐过绿化带的时候，出现在视野里的那辆黑色迈巴赫瞬间针尖般的刺激了她的神经，刚迈出的脚步很快收了回来，她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条件反射的缩回了绿化带后面。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就算是我自视过高好了 过了好长时间后，她空白的大脑里才终于冒出了一条想法。 【他为什么不走呢？】 顾绒迟钝的眨了眨眼，慢慢转身，从墙后看过去。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轿车的侧面，驾驶座上做着的人也只能隐隐看见身影，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顾绒没有动，她定定的注视着那辆车，在心底轻轻的问自己。 【他在干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从魏医生那里出来之后这么久，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离开？】 她得不到答案。 她甚至无法为自己给出一个随意的猜测。 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猜，似乎都不会是什么好的答案。 一向胆子大破天的顾绒，此时此刻竟然不敢去想象，在车里枯坐的这段时间里，唐郁到底想了些什么……亦或者，什么都没想。 顾绒慢慢缩回脑袋，手指抓住了一片树叶，用指甲在上面掐出了深痕。 她背靠着绿化带，微微扬起头，视线没有焦点的投在前方。 时间一点点流逝，树影缓慢偏斜，云朵和风都在无声变化，而那辆车始终没有离开，那个人也一直沉默的躲在绿化带背后。 渐渐的，金红的夕阳挥洒天际，它们滤过叶缝，斑斑点点落进车窗里，落在男人闭着眼的苍白侧脸上，也落在蹲在绿化带后那个女孩的长发上。 绛紫的云彩被拉成长长的不规则形状在天空游移，夕阳的辉光被悄无声息的涂抹，暗淡渐渐笼罩整个天际的时候，车里的人终于动了。 就像经过了一场空白而漫长的休息，可他睁开眼的时候瞳底却依旧残留着沉重而枯寂的暗色，这一场休息似乎毫无用处。 抬起来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透着淡淡的不健康的紫色。 男人发动了车子，黑色迈巴赫缓缓朝远处驶去。 听到引擎声，顾绒侧过头，余光看见渐渐远去的黑色车影。 她这才慢慢站起来，迈动发麻的双腿，从绿化带后走了出去。 金红的光从云朵后面投射下来，将逢魔时刻的城市染成油彩般的红色，顾绒在这片红色中缓缓迈动双腿，沿着公路走了很久，才伸手拦了一辆车。 · 【就当是我自视过高好了。】 深夜的烂尾楼中，顾绒坐在卧室里，出神般的看着手里的手机。 【我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一点吗？】 眼睛渐渐找回了焦点，她在通讯录中搜到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唐秘书刚刚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包都还没放下，就这么被吓得差点直接砸了手机。 手忙脚乱的丢了包，秘书先生忐忑甚至堪称诚惶诚恐的接起了通话。 “顾绒小姐，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 那边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明明是悦耳柔软的女音，却让唐劲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他赶紧瞪大了眼，让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并在短时间内迅速进行了头脑风暴，对顾绒小姐的来电意图做出了猜测——绝对是为了探问老板病情而来的！如果不是我就表演吞针！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既然顾小姐都这么说了 然而作为已经被老板警告外加人身威胁了很多次的贪生怕死的秘书——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年终奖，他也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的秘书先生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的开了口： “那么，顾绒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瞧瞧这语气。” 面对秘书先生如此礼貌的态度，那边的女孩子又是轻飘飘的一笑： “这种‘认识但是不熟’的味道，简直跟你的老板一模一样啊。” 唐劲：…… 秘书先生刚刚鼓足的勇气在这轻描淡写的调侃中几乎是立即破了功，他有种“已经正襟危坐准备好迎接降龙十八掌的摧残时却被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劈头盖脸扇飞了”的感觉。 唐劲抹了一把脸，有几分窘迫的笑起来： “哪里哪里，您误会了。” 他狼狈又迫不及待的转移话题： “那……您打电话是为了？” “为了试一试我在你这里还有没有面子。” “什么？” 唐劲懵了一下，随即便听见那边淡淡的声音： “如果我在唐劲先生这里还有几分薄面的话，就请你帮我个小忙。” 顾绒冷静而直接的说： “我要见唐郁。” “……” 唐劲更严重的懵逼了。 居然不是为了问病情？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秘书先生举着手机问道。 而扩音器里很快就传来了顾绒的回答，依旧是平静而带笑的，能听出来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的回答：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见他了，而且是要经常见的那种……唔，你可以理解为失恋后遗症，我对我的前任依旧念念不忘。” 唐劲：…… 我完全可以理解的顾小姐，你的前任也同样对你念念不忘的顾小姐。 可是既然都已经互相成为前任了，都已经各自恢复单身狗的身份了！到底为什么还要让我这个同类继续被虐？我们都是单身狗好吗！没有前任的单身狗难道没有狗权吗！ 你们太过分了！ 久违的抓狂吐槽再次上线，秘书先生在大声腹诽的同时居然还感觉到了一阵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两个人从相识到想杀再到相爱和分手，唐劲一直都是距离最近的旁观者，而那一场堪称惨烈的分手之后，他便再也没接触过顾小姐，也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从那以后，他只单方面的继续旁观着那个男人的状况，看着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看着他眼底的黑暗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看着他独自一人几乎要被吞噬在那些病情报告单里。 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这些日子里他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样的老板而一起变得消沉阴郁，直到此刻久违的再次听见顾小姐的声音，那些在头顶笼罩已久的乌云才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秘书先生没有说话。 顾绒便久久的等待着。 听筒里只有唐劲有些重的呼吸声，这声音持续了许久之后，唐劲才终于给出了回答： “既然顾绒小姐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试一试。”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我对他的病情不感兴趣 既然连我这个旁观者都会因为你的声音而感到放松，那么我那个恨不得把一切重担都全部吞进肚子里的蠢货老板，想必更能轻松一点。 如果只是单纯因为“想要满足顾绒小姐的愿望”而制造见面机会的话，就算被老板知道了，应该也是无妨的。 脑海里出现曾经那个总是漫不经心嘴角带笑的风流老板，随后却又被最近那个总是在后座上沉默看着窗外的侧脸替代。 唐劲喉咙动了动，干涩的发出了声音： “那……希望顾小姐不要问起少爷的病情。” 扩音器里传来一声轻轻哼笑： “放心，只要他能活个半年时间，撑到我完全不喜欢他的时候就行，至于他的病到底怎么样，我现在已经没兴趣过问了。” 唐劲怔了一秒，随即在脑海里迅速分析顾小姐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然而脑海里浮现顾小姐曾经的言行举止，他突然发现……这话极有可能是真心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及时止损，这样的人不管是在人事上，还是感情上，都一定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自己受伤。 其实这才是唐秘书所认同甚至欣赏的为人方法，可是当这种处事方法被用来应对他的老板，而且还是重病在身的老板时，秘书先生还是难以避免的感到了一点点难过。 他声音有些沉重的问： “……既然再过半年你就能不再喜欢少爷了，那顾小姐你为什么还要见他呢？” “这有什么可矛盾的吗？” 顾绒奇怪的反问道： “因为我的前男友长得很好看，所以我偶尔会很想见一见，可是哪怕是再好看的脸，在我们不再以情侣身份相处的时候，也会渐渐失去兴趣，甚至相看两厌的……就像我刚刚认识唐郁的时候——是，其实我最想要的效果就是这样了。” 女孩子轻轻微笑起来，语气凉薄极了： “我想要回到最开始相识的时候，哪怕是那么好看的脸，落在我的眼里也是很讨厌的。” 唐劲：…… 心底一凉。 秘书先生突然感到了后悔，不该贸然答应她的要求。 心脏本来就已经不堪重负的老板，真的能接受一个讨厌自己的顾小姐吗？不会无声无息的彻底垮掉吗？ 可是……再次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老板，他又觉得，现在的状态似乎也没有比彻底垮掉好多少。 相反，以顾小姐为人处世的情商，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不会在少爷面前过问他的病情的，而对于现在的少爷来说，恐怕没有什么话会比过问病情更让他阴郁了。 最终为了安心，唐秘书还是多提了一个要求： “我答应您的要求，也请顾小姐到时候能稍微照顾一下少爷的心情，不要说一些会让他难受的话。” 顾绒又笑了，嗤笑着道： “唐郁怎么变成白雪公主了吗？一句话都说不得？” 唐劲：…… 不，还是算了……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损他的话，少爷说不定反而会高兴起来呢。 为老板操碎了心的秘书先生最后叹着气挂了电话，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进了书房，开始思考要怎么完成这个承诺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姐姐大人是魔鬼 顾绒放下手机，脱力的靠在椅子里。 “撒谎精。”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平平静静的指责，顾绒偏头看去—— 掩着的卧室门被一个肩膀轻轻顶开，身高腿长的少年就靠在门外，正抱着胳膊转头朝她看来，又重复强调了一遍： “撒谎精顾绒。” 顾绒：…… 她抓起桌上的本子朝他砸过去，顾悄敏捷的偏过脑袋躲了过去，又重新淡定的靠回来，头也不回的道： “时间哪怕只往前倒数个一年，我都不可能想象到你会有这么一天——为了个把自己甩掉的男人绞尽脑汁，还不惜把自己抹黑成薄情寡义的女人。” 门内接连飞出三四个草稿本，少年躲过去两个，还是被最后一个砸中了后脑勺。 他嘶的一声摸了摸脑袋，刚刚哼了一声，便听见顾绒凉凉的开了口： “想来嘲笑我的话自己起码要先交一个女朋友？” 顾悄动作一顿，转头朝顾绒投去寒冰般的死亡凝视。 然而毕竟做姐姐的人，顾绒完全不痛不痒，她靠着椅背转了一圈，正好面对着顾悄的时候椅子停了下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交不到女朋友吗？” 顾绒往后靠，姿态闲适的看着顾悄： “我想想，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嘴角勾了勾，懒洋洋的开了口： “是，我没资格管你，我也没有想过要管你，所以我从来不敢参与过问你的任何事情，你为什么逃课，为什么迟到，为什么心情不好，我全部都想知道的要死但我还是不敢问……” 少年的表情在她背书一般平铺直叙的声音里一点一点僵硬起来。 而顾绒还在继续着，阮灵扬同学那么感情充沛带着哭腔的告白，被她说得跟死亡宣告一样毫无起伏： “就像这几天我每天都想直接拽着你回家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这样一直一直跟着你，可就连这样的存在方式你都不允许吗。” “够了。” 少年的表情已经彻底僵硬，眼底如大地冰封般冷得刺人。 而姐姐大人勾着嘴角，不知死活，恶魔一般的给出了最后一击： “顾悄，我应该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闭嘴！” 顾悄终于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大步走进房间里，一把揪住了顾绒的衣领，另一只捏成拳头的手高高举起。 而在弟弟喷薄的怒火中，姐姐大人只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丝毫没有把衣领上的手和那个拳头放在眼里。 顾悄：…… 少年心底冒出无数骂娘的脏字弹幕，最终却因为总是会误伤到自己而被马赛克。 他冷冷逼视了顾绒数秒，没有收获到姐姐任何服软或者心虚的眼神，她无辜又欠揍的微笑着，眼神都没有避开一下。 顾悄狠狠的放开了手，冷冷瞪了顾绒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门。 而就在他即将含怒摔门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等等。” 少年冷漠回头，还以为会听见姐姐求和的安慰，却没想到——顾绒朝门外地上散落的本子扬了扬下巴，轻描淡写的吩咐道： “捡起来。” 顾悄：…… 你大爷的！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赶紧去按住她 第二天上午没课。 顾绒按时去了剧组，到的时候舒雅正在拍摄中，她悄无声息的走到外围的于哥身旁，后者转头看了一眼，又平平无奇的把头扭回去： “来了。” “嗯。” 顾绒看向片场，在所有摄像机的中间，舒雅着一身蓝色长裙，正坐在庭院树下的石凳上做发呆状，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这是一段她的个人独白，都已经重来了五次了导演还不给过……” 于哥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的道： “估计再来个几次雅雅就要发飙了，到时候你抓住机会赶紧去按住她往她嘴里塞水瓶。” 顾绒：…… 原来助理的工作是这样的。 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哎，也不知道导演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效果，重来这么多次我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啊，就算没拍好不能之后再重拍吗？商夜都在那儿等这么久了。” 于哥继续这么说道。 顾绒怔了一下，视线在片场周围扫了一圈，最后在一张躺椅上发现了那个据说人气超高的男演员。 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衣，腰间坠着玉佩，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剑，看起来应当是饰演一个有武力值的男主角。 顾绒的视线移向他的脸，却被一本书挡住了。 男人躺在椅子上，古代锦衣也藏不住的一双长腿随便的弯曲垂下来，露出长靴包裹的小腿线条，即便只是随意踩着地面的姿态，也依旧显得修长而紧绷。 他似乎是在打盹，脸上盖着一本翻开的书，只能看见因为完全仰起而紧绷的，刀削般漂亮利落的下颌线。 “啧啧啧。” 于哥在她旁边咂嘴，含着某种特别情绪的道： “要我说商夜也真是可怜，瞧瞧白颖围在旁边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到他身上去的样子，要是我整天呆在这种目光里肯定都要暴走了，亏得他还能睡得着。” 顾绒听到这话才注意到，原来商夜旁边还有一把躺椅，椅子上坐着的，正是同样一身古装的白颖。 顾绒看了一会儿，发现于哥的话其实有点偏差，白颖样子还算不得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到商夜身上”，毕竟她并没有不分场合一眨不眨的一直盯着商夜，但那种一分钟里要回头看商夜五十次的频率，也的确拥有极强的存在感。 白颖喜欢商夜？ 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炒作绯闻？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片场中心又传来了一声大吼： “重来！” 这一次导演明显是发怒了，隔得远远的顾绒都能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狠狠摔本子的样子： “舒雅你现在是在纠结自己对欧阳三的感情！是在不由自主不能自控的说出心里的痛苦，而不是在单纯的傻逼的自言自语！我叫你眼神游离一点不是叫你脑袋空空的发傻！你还能不能演了！不能演给我滚蛋！！” 舒雅：……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于哥一脸世界末日的麻木表情，在导演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就猝不及防把水瓶塞进了顾绒的手里，顺势将她往前一推： “赶紧去按住她！” 顾绒：…… 毫无准备的顾小姐捏紧了手中的水瓶，按住了心里即将喷薄而出的吐槽，长吸一口气往前走去。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他的超能力 她走向舒雅，脚步越来越快。 视线里舒雅正在慢慢站起来，即便隔着距离顾绒也能感受到那沉默中代表的暴风雨。 她再度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即将突破最后一层工作人员进入片场中心的时候，有一个身影突然毫无预兆的走在了她的前面，先一步跨进了片场走向了舒雅。 是商夜。 刚才还用书盖着脸正在打盹的商夜不知何时醒来了。 不但醒来了还径直走到了舒雅面前。 ——顾绒停下了脚步。 虽然好像要被抢走助理的工作了，但这样应该会更有用？ 明明对演戏一无所知的顾小姐看着商夜的背影，不知为何就这么相信着。 · “阿檀。” 商夜微低头的看着舒雅，叫了她在剧中角色的小名。 舒雅把眉皱起来看向他，眼里是属于舒雅的不解和不快。 可商夜此刻却并不是商夜，他唇角微微带着笑，眼神却漫不经心，有几分自然而然的凉意： “阿檀，你不应该喜欢我的。” 他用温柔的语气这样说着： “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丞相府要保全那个皇帝，可我却要推翻这个王朝，你哥哥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却也是被我间接害死的，丞相府和将军府永远都不可能站在同一个立场，而只要两府对立一天，我就一天不会停止对丞相府的算计，直到丞相府完全覆灭为止。” 舒雅的眼神渐渐变了。 在他温柔又薄情的语气里，她的眉头松懈下来，眼神却渐渐变得冰冷和痛恨。 商夜在这样的眼神里微微勾唇，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起来，他凝视着舒雅，继续道： “可是阿檀，你又是喜欢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比谁都更加了解彼此，我救了你很多次，帮了你很多次，每一次你都忘不掉，每一次都只让你更加喜欢我，只有这种感情，是你自己无法控制的。” 舒雅的眼神再一次多了许多情绪。 而商夜此时抬起了自己的手，将掌心里的一朵花放到了她眼前，微微笑道： “所以，姜檀，你要做出决定吗？到底是更加纯粹的恨我，还是要承认你是爱我的？” 舒雅看向他掌心里那一朵花，眼神怔怔的伸出手去。 花朵被放进了她掌心，男人无声无息的退出了片场，就像一场真实的幻觉。 整个片场寂静无声。 顾绒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迎面走来，然后和自己擦肩而过。 又是淡淡的柠檬香气。 有风带起顾绒的发尾，她下意识的转头，同时也对上了商夜转头看来的眼神。 乌黑的发尾刚刚从男人的脸侧飘然落下，他的视线顺着那一缕长发落到了顾绒身上，然后礼貌的点了点头。 脚步声远去。 直到这时顾绒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摸到一手的鸡皮疙瘩。 “原来真的有带人入戏这个说法。” 大开眼界的顾小姐跟个乡巴佬一样的自言自语，回头重新看向了舒雅： “演技难道是什么超能力吗？那种一旦入戏就开辟结界的超能力。”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人有千面 视线中，舒雅已经坐回了凳子上。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花朵，在导演又一次喊了卡的时候，手指缓慢的，轻轻从花朵上扯下来一瓣。 “我喜欢他。” 又一瓣。 “我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 顾绒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远远看着拍摄中的舒雅，她这个外行人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变化，却也的确能感觉到情绪和气场的不同。 而这一次导演明显是满意了，一直没有叫停。 “商夜怎么能这么厉害啊~~~~” 激动扭曲忽高忽低的尾音把顾绒吓了一跳，她转头就看见一张还算标志的男人脸上堆满了堪称花痴的表情。 于哥拼命的斜着眼往商夜的方向看，同时狠狠抽了一口气，听得出他已经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顾绒你刚才看见了？是不是很厉害？有没有被他迷倒？你肯定被他迷倒了！那么近的距离我好嫉妒！我刚刚也想走近一点的但就因为是舒雅的经纪人不能做出那么失态的举动我好嫉妒你嗷嗷嗷嗷嗷……” 顾绒：…… 顾绒被眼前这个暗暗扭动着脸红着的男人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迟钝的啊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是很厉害，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顾小姐根本就没亲眼看过演员演戏。 “该死的白颖又凑上去了！要不是为了帮舒雅入戏商夜就能一直装作睡觉从而杜绝白颖的纠缠了！” 顾绒：…… 她咽了咽喉咙，悄无声息的往旁边站了一点，企图让自己离这个属性扭曲的经纪人先生远一点。 站定之后，她才又和于哥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只不过她看的并不是商夜，而是围绕着商夜的白颖。 白颖是一个长相偏清纯的女人，穿古装的样子很是小家碧玉，此刻这么撑着腮帮子笑眯眯的凑在商夜面前说话的模样，倒也不算违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赏心悦目。 ——应该是真的喜欢？ 方才还完全没有把握的两个选项，在看了刚刚那一场戏之后突然倒向了肯定的一方。 在她的视线里，白颖不知道和商夜说了什么，但只看嘴唇动作，商夜只给出了非常简单的几个字的回应，然而白颖看起来却很高兴，她偏头看着商夜，笑弯了眼睛——看起来很甜。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藏着毒品的包厢里呢？ 顾绒垂下了目光。 人心还真是难以揣测的东西。 而人的面孔，也真是千变万化。 她无声的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抬起了眼眸，看向舒雅的方向，继续维持自己身为助理的形象。 · “洛迟安怎么还没来！” 化妆间的门刚刚关上，舒雅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就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不是说他今天就到吗！上午都过完了他怎么还没到！” 于哥站在一旁看了一眼手表，淡定的安抚道： “不要急，还有五分钟才到十二点正呢。”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动春心的舒大小姐 “这是重点吗？” 舒雅坐在椅子上抬高脖子盯着于哥问： “你不是和他助理关系不错嘛？打电话去问一问他什么时候到。” 舒雅收回视线把椅子转过去，抬手开了水瓶，咕嘟嘟喝了一大口。 于哥挠了挠头，只能转身去打电话了。 顾绒观察着这对主仆，在心里默默写下了备忘录——作为老板的舒雅是洛迟安的迷妹，作为下属的于哥是商夜的迷弟。 顾绒：…… 该怎么说呢——总之不管怎么看都很奇葩就对了。 他们不像是来娱乐圈打拼的，倒像是来追星的，而且还各自追着不同的星。 顾小姐没忍住悄悄翘了一下嘴角，有几分欢快。 舒雅正对着镜子喝完了第二口水，眼睛瞟到顾绒，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于哥拿着手机走进来道： “我就说上午还没有过完，洛影帝可是个超级守信的人。” 于哥得意的冲舒雅挑了挑眉： “虽然据说洛迟安换了助理，但是我和他经纪人关系也不错——王哥说洛影帝已经到影视城门口了。” 舒雅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也忘记了本来要跟顾绒说的话。 她立刻转头看向镜子里，凑近了对自己的脸左看右看，边看边急急问道： “顾绒你快看看我下午的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顾小姐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冷静而迅速的给出了回答： “大概三点钟，在你之前有一场商夜的和洛迟安的对手戏，还有洛迟安和白颖的对手戏。” 舒雅闻言立刻站起身： “走！我去洗脸！下午再重新化妆！” 舒大明星一边说一边就从包里翻出了卸妆工具，她脚步不停的朝门外走去，匆忙得裙子都翻出了浪花儿： “赶紧的赶紧的，因为天热我的睫毛都花了，难看死了。” 顾绒被她一把揪住了手腕，迫不得已的被一路拖着出了门，去了洗手间。 · 水池边上舒雅正在弯着腰洗脸，水声哗啦啦的。 顾绒靠在洗手间门前，抱着胳膊侧头看了她一眼，翘了翘嘴角，又收回目光，难得好奇的问： “你怎么喜欢上这位洛影帝的？” 她平淡又突兀的开口把舒雅吓得呛了水，洗手间里顿时咳嗽声不断。 顾绒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了？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觉得被人看出来很奇怪吗？” 舒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一言不发的闷着头拼命往脸上浇水，就在顾绒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从水声里响起来： “我上一部电影是和洛迟安合作的……刚才商夜帮我入戏的事情，其实早就发生过了，不过那时候帮我的人是洛迟安，而且他帮了我很多次……” 舒雅抬起头来，镜子里映出一张红红的脸，她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而且和商夜这种不想耽搁拍摄进度的帮忙不同，他是真的以前辈的身份，想要拉我一把，看到我真正进步，其实我那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太多不足，都快要绝望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娱乐圈的口舌之争 舒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了笑： “他对待这份事业真的很认真，所以我也想更认真一点。” 顾绒听着她的话有点发怔，半晌才道： “有点意外……” 她侧头，微微笑了笑： “你居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是啊，我自己也很意外。” 舒雅笑眯眯的回过头来： “我还以为喜欢过唐郁那种男人之后，我的标准就已经被定型了呢。” 她最后清洗了一遍脸，擦干后喷了点水，拎着东西转身走了出来。 顾绒很自觉的接过她手里的化妆包，走在她身边。 就在刚刚转过拐角看见化妆室时，白颖带着她的助理也走过来了。 顾绒清晰的听见舒雅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全是轻蔑和不满，而就在四个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又听见了一声满含轻蔑的嗤笑——这一次明显是白颖发出的，而且还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分明就是刻意要笑给舒雅听。 舒雅顿时面无表情的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对顾绒道： “绒绒你鼻炎犯了吗？如果是就赶紧去买药吃，不然在公众场合无缘无故的发出笑声会被人以为是神经病的。” 顾绒：…… 作为指桑骂槐中那个无辜的“桑”，顾小姐眼观鼻子鼻观心的继续自己作为助理的职责： “我没有笑也没有犯鼻炎。” “哦，那就是说神经病另有其人。” 舒雅抬脚向前走去，然而这一次白颖却停了下来。 她放大了声音，将声音里刻意包含的蔑笑也放大出来，喊给了舒雅听： “噢，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想起了好笑的事所以笑了一下，看来是打扰到舒小姐了。” 白颖笑眯眯的朝这边走了几步： “不过舒小姐，你自己想起刚才的情况不会觉得好笑吗？都已经和洛影帝合作过了，而且口碑还那么好，最近网上可是人人都在说舒小姐是新一代演员里的希望之光呢，可这么有天分的希望之光，怎么居然连这么一场小小的内心独白，都需要商夜来帮忙带你入戏啊？” 白颖走到了舒雅面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我想起来了，据说在拍那部电影的时候也是洛影帝一直在帮你来着，这么说来，难道没有人带你入戏，你就没办法演了吗？” 白颖凑近舒雅，神情认真的问： “舒大小姐，听到网民说你演技好，是希望之光的时候，你真的不会觉得脸红吗？” 舒雅：…… 顾绒垂眸看了一眼她无声捏的死紧的手，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平平的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舒雅面前。 一米七的身高放在女星人均一米六七的娱乐圈里，自然足够让顾绒低头看大部分女明星。 白颖这种甚至没有到达平均身高，角色大多都是小家碧玉或者甜美少女的明星，自然也是被俯视的其中之一。 顾绒就这么略微低着头，微笑着注视她： “白小姐，我知道您比我们小姐略长几岁，站在前辈的角度来看，您能这样尽心尽力的用语言提拔后辈真的是娱乐圈的道德标杆，只不过我们小姐年纪还小，大学都还没毕业，所以能在洛影帝和商先生的帮助下有所进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年纪大了反应就迟钝了，肯定没办法像她这样进步明显。”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我只是一个仆人 白颖脸上的笑早就僵硬了，她此刻盯着顾绒，嘴唇微微颤抖，抽动着张口—— 然而在她张口之前，顾绒已经礼貌而感谢的带着微笑点头： “以后还请白小姐能继续帮助我们小姐进步……哦，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您作为女二号的经验也可以多多跟我们小姐交流一下，毕竟您都当了这么多年女配，肯定收获匪浅，虽然我们小姐不演女二号，可只要是演技相关的知识，她一定都会虚心收取的。” 走廊上一片寂静。 连舒雅都在顾绒身后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白颖面对着这张微笑的脸更是气得脸皮发青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死死瞪着顾绒，咬牙切齿的从嗓子里逼出一句质问：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本来惊呆的舒雅眼神一冷，立刻就要上前说话，却被顾绒不动声色的挡住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白颖，谦逊有礼的道： “我只是舒家的一个仆人而已，最近刚好被派到小姐身边当助理。” 白颖的眼睛登时睁得更大，看起来都快气得失控了： “你一个仆人！” 她发出尖锐的声音： “你一个仆人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走廊尽头有人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白颖及时收声，转头看去。 顾绒也抬头看去—— 然后这一眼就把她给看呆了。 让她呆住的并不是走在前面那个长相俊美身高腿长的影帝，而是跟在影帝身后，那个熟悉的，习惯穿白t和牛仔的高个男生。 她看去的时候正好迎上男生的视线，他的眼睛似乎早就在那等着了，待到她一看过去，男生就弯唇笑了起来，还悄悄朝她眨了下眼睛。 ——一个标准的k。 顾绒：……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顾小姐还是反应很快的平静了表情，默默扫了迟秋一眼，收回目光站到了舒雅身后。 而舒小姐——在看到洛迟安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刚刚的争吵抛之脑后了。 手足无措了几秒后，舒小姐还是尽量自然的笑着走上前去： “迟安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能到呢。” “我从来不迟到。” 影帝先生平静的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干笑的白颖，白颖对上她的视线，立刻让自己的笑正常起来： “影帝你好，我是在剧里演你妹妹的白颖。” 洛迟安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然后他扫了舒雅一眼，道： “吃饭了吗？” “没有没有。” 舒雅赶紧回答： “你呢？” “我也没有，据说剧方要请客。” 洛迟安说着就自然而然的抬脚了，边走边问： “我的化妆室在哪里？” “我给你带路。” 舒雅笑呵呵的跟在他身边，看起来非常没出息，正好视线扫过迟秋，她好奇问道： “这个是？” “我的新助理。” 影帝扫了迟秋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也是我的表弟。” 顾绒：…… 她震惊的看向迟秋，迟秋朝舒雅笑了笑，待到她扭头的时候又朝顾绒看来，再一次向她眨了下眼。 ——第二枚k。 ——突然手痒，好想揍他一顿。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白颖被彻底无视了。 除了自我介绍的时候被洛迟安看了一眼之外，这几个人最后的一个眼神，还是由“舒雅的仆人”顾绒朝她投来的。 那位长相不凡的“仆人”直至最后都彬彬有礼，一边与她擦肩而过一边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尽显大家族的礼貌风范： “那么，待会儿再见，白小姐。” 看着那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白颖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前方经过了拐角，洛影帝视线一转，侧目扫了一眼顾绒，嘴里却对舒雅问道： “这是你家派来的……” “不是不是！什么仆人，她胡说八道呢。” 舒雅赶紧摆了摆手，接着就一手挽住了顾绒的胳膊： “她是我朋友，最近来兼职给我当助理。刚刚那番话都是故意……” 说到这里舒雅突然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 “刚才你都听见了？” “你们的声音并不小。” 洛影帝收回视线，嘴角淡淡翘了一下： “不过你也的确该有一个脑子好用的助理。” 此刻的顾绒根本顾不上为难得一见的影帝先生而感到新奇或激动，她不动声色的侧头扫了一眼迟秋，后者原本正低着头看手机，却不知为何又跟提前有预知一样的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带着浅浅的笑意。 顾绒微微皱眉，收回了目光。 · 直到在门前贴着【洛迟安】三个字的化妆室门前停下来，顾绒才猛地发现，自己因为看见迟秋而太过惊讶，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现在这种和舒雅一起跟到了大影帝化妆室门前的行为……有点太傻了。 舒雅小姐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站定在那扇门前，看着门上贴的【洛迟安】三个字，有点傻眼，片刻才呵呵的尬笑两声。 洛迟安在门内回头看向她，俊美深邃的脸上神情平静，就在他张口即将要说出什么的时候，舒雅突然猛地拽起顾绒，一边往回走一边忙不迭道： “好了我的领路工作已经完成现在该回去了那前辈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见~” 两个女孩子一溜烟儿的消失在了视线里，洛迟安默默看着空荡的走道，脸色有几分难看的关上了门。 门内，迟秋已经自在的找了把椅子坐下，边继续玩着手机边闲闲的开口道： “居然让送到门前的女孩子自己跑掉了，哥你不太行啊。” 洛迟安双手揣着兜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抬起长腿一脚踹上他的椅子。 转椅被迫呼啦啦转了好几圈，而停下来的时候坐在上面的男生依旧老神在在，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还悠闲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宅男属性吗？这种椅子你就算让我转个五十圈都没感觉。” 洛迟安轻轻啧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几年没联系了突然要来当我的助理。” 说到这里洛迟安突然微微皱眉： “这个剧组有什么问题？” 迟秋微一挑眉，随即就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伸出一根手指对洛迟安摆了摆： “不不不，猜错了。” 他稍稍前倾身体，神秘微笑道： “其实我是来追女人的。”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迟安顿时高高的抬起一边眉毛： “舒雅？” “别太敏感，我对舒小姐不感兴趣。” 迟秋向后靠回椅子上，悠悠转了一圈，同时嗓音含笑的道： “是舒小姐身边那个伶牙俐齿的家伙。” 洛迟安的放松下来，想起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那段话，他忍不住笑了笑： “的确伶牙俐齿，说着伤人的话还笑眯眯的……不过你跟她很熟吗？我看人家刚才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 “嗯……不太熟，是我们学校的女神，我对她憧憬已久。” 迟秋面不改色，说得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 “我们系有一半的男生都在暗恋她，我们学校还有小部分的女生在明恋她，总之是个不得了的风云人物，但是只有我才是最有把握的那个一个。” 洛迟安：…… 影帝放弃了去猜测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洛迟安从桌上拿了瓶水打开，道： “只要不影响剧组和我的工作，我才不管你要干什么。” 洛迟安仰头喝水，脖颈到下颌拉出一条性感的弧线，是可以随时用胶卷记录下来，放进电影院的大荧屏中的现象。 然而现场的另一个人显然毫无审美之心，他把椅子转到背对洛迟安的方向，看着对面的镜子，想起刚刚转过拐角时，看到的顾绒和白颖对立的景象。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应该不会影响？” 话刚落音，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迟秋看了一眼来电，眼底顿时浮起了笑意，很快接了起来： “喂——” 拖长的调子里满是藏不住的笑，那边的人无语两秒，才开了口： “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么？” 顾小姐的问话依旧是礼貌的，语气里却能听出无奈： “你真的是洛先生的表弟吗？” “如假包换。” 迟秋含笑的回答传来。 另一边的顾绒按了按额头，想起不久前自己跟他说出计划时，他一脸神秘说自己也有办法潜入的样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道： “那接下来呢？我们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熟悉还是不熟悉？” “不熟悉，但是可以慢慢熟悉起来。” · 正说着电话，洛迟安化妆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有人推开门谈进头来，戴着工作人员的牌子， “洛先生，投资方的人已经到酒店了，导演让我来叫你们。” “知道了。” 洛迟安平静的回应着，扫了一眼迟秋： “走了，去吃饭。” 迟秋应了一声，接着就压低了声线，笑着对手机那头道： “比如现在，我们要一起去吃饭了，咱们这种小助理肯定是不能跟大老板们一桌的，我们可以在旁边凑桌，随便聊聊不就熟悉起来了吗？” 他站起身，跟着洛迟安走出了化妆室，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前方走廊上正背对着他拿着手机的顾绒。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背后是落地窗外古色古香的街道，和暖融融的天光。 她放下手机，轻轻扫了迟秋一眼，漂亮的眉眼间有一闪而逝的无奈，然后自然而然的化作温润礼貌的微笑。 她拿着手机对两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洛迟安稍微停了停脚步，突然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雪绒花的绒 “顾绒。” 迟秋回答道： “顾盼生辉的顾，雪绒花的绒。” 洛迟安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解释，他侧头看向迟秋。 而迟秋正看着前方那个背影，并没有注意到洛迟安瞥向自己的眼神。 “怎么样？我的眼光是不是很不错？” 影帝大人看着他唇角含笑眼底微光的表情，心底终于泛起了一丝惊讶。 难不成刚才迟秋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是为了那个女孩子来的？ 不然，这个眼神和笑意都是演出来的话，也未免太逼真了。 洛迟安收回视线，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将惊讶和疑惑都藏进了心底，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 离开的时候，顾绒和舒雅又一次在大门前碰上了白颖……还有被她牢牢跟着的商夜。 她们看见彼此的时候，白颖正在笑着和商夜说着什么。 两人似乎都是在等剧组的其他人，身边也都有助理跟着，可看白颖对着商夜微笑和说话的样子，分明是将旁边的所有人都当做不存在了。 直到舒雅和顾绒一起走出来——当她的视线触及到两人时，那张秀美脸孔上的笑容很快的僵了一下，只不过那僵硬的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她很快就微笑着和舒雅打了声招呼，然后视线若有若无的瞟了顾绒一眼。 ——隐藏得很深的恶意被投注到身上。顾绒不痛不痒的对她笑了笑，可舒雅就不一样了，她非常明显而轻蔑的嗤笑了一声，根本就不搭理她的招呼，直接问商夜道： “导演呢？还没出来吗？” 正在仰头喝水的商夜似乎根本没注意她们之间的小九九，他握着矿泉水瓶，抬手抹了一下嘴，看向舒雅淡淡笑道： “还没，跟编剧讨论事情呢，一会儿就出来了。” 导演组和演员并不呆在同一栋房子里，他朝另一栋房子扬了扬下巴： “迟安哥也被叫去了，咱们等等。” 舒雅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忍不住动了动脚，似乎想往那个方向走。 顾绒及时拉住了她的衣服，低声道： “你是不是嫌热？于哥好像找扇子去了。” 舒雅一下子清醒过来，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左右转头找了一圈，似模似样的抱怨道： “找个扇子这么慢……” 顾绒松开手，又有了想按头的冲动。 她是真的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舒雅的时候，那幅对着几个能一巴掌拍倒他的混混也敢直接出口骂人的冲动性子，直到现在都还没变。 本来以为舒大小姐能在娱乐圈里学得理智一点呢……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顺风顺水走到现在的。 正在心里这么吐槽着，身后便响起了于哥的声音： “扇子找来了，雅雅你快扇扇风挡挡太阳。” 舒雅接过于哥手里的扇子，展开后随便扇了几下，模样懒洋洋的。 自从她们出来之后就一直比较沉默的白颖，此刻望着舒雅眯了眯眼，突然笑着开了口： “雅雅，怎么不让你的助理给你扇呢？” 她略微睁大了眼睛，有几分好奇的道： “我还以为扇风这种事情，大家族的佣人一定会主动为主人效劳呢……本来还想开开眼界的。” 她状似遗憾的这样道。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青鸟 舒雅微一眯眼，手里的扇子啪的一声收回来，敲在手掌上，轻轻嗤笑一声： “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就是不喜欢让别人代劳这种小事，怎么了？不行啊？” 眼看白颖又想张口说话，她抢先一步轻蔑的开了口： “当然了，白颖小姐这种没有真正接触过上流社会的人，对于大家族的想象力大概也仅仅来自于那些脑残偶像剧？” “你说什么是脑残偶像剧？” 白颖抓住她的最后一句话，笑了一声： “雅雅你恐怕忘了自己也是拍那些脑残偶像剧出身的？怎么能这么快就忘本呢？” 舒雅张口就要说话，白颖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再说了，你忘了我刚和商夜合作的那部电视剧，也是你口中的‘脑残偶像剧’。” 白颖盯着舒雅冷笑着开口： “你这到底是在干嘛？要连同自己把我和商夜都骂进去吗？” 舒雅：…… 顾绒：…… 顾绒拼命克制住按额头的冲动，一旁的于哥却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场面，上前打哈哈道：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俩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能吵的，下次再吵就到一边儿去吵呗，怎么还把商夜也带进来了。” 于哥说着就对商夜笑着弯了弯腰； “不好意思啊哥，雅雅一直都这么嘴上没门的，你知道她肯定没这个意思。” 商夜原本正望着路边的建筑发呆，此刻似乎才注意到她们的争端，回过头来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事儿，我和雅雅也算熟了，不会在意这些的。” 于哥一脸“那就好”的笑容闭了嘴，伸手顺了顺自己半长的头发。 顾绒的视线移到商夜身上。 那人已经重新看向了建筑发起了呆，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短发上，不过大约是为了拍戏，他鬓边的头发却似乎有些长，被他用几根黑色的夹子呈“x”状别在了耳侧，正好将整个侧脸完全呈现出来。 是线条很美的侧脸。 顾绒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舒雅说这个商夜和唐郁是同一款长相了。 的确有些相似的……美感。 是那种不同于女人的精致，却胜过了很多女人的美。 视线又无意识的游移，接着定格在了于哥脸侧的发夹上。 顾绒：…… 顾绒整个人都顿住了，脑海里冒出无数个黑色的省略号。 作为舒雅的经纪人却这么明显的这么大剌剌的表现出想要和另一个男演员t同款发型的痴汉行为……真的没问题吗？ 顾绒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而初见时觉得还好的于哥的发夹造型，在见过商夜的原版之后，突然就变得有些辣眼睛。 她不忍直视的匆匆别开了眼，却在视线的轨迹上无意对上了商夜转头看来的视线。 那边的房子响起了脚步声，想必是导演和洛迟安他们出来了，而商夜转头大约也是为了看他们的。 这一个目光的碰撞不过只是一次意外，而顾绒琥珀色的瞳孔在这一转眼之间迸溅出碎钻般的阳光，洋洋洒洒的掠过商夜黑亮的眼眸。 他的视线微微一顿，那双眼睛却已经扫过去了。 就像掠过水面的青鸟不经意投下了倒影，她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我以为他是那种人 ——并不是毫无察觉。 顾绒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不远处走来的导演和迟秋等人，可她的脑海里却依旧延迟般停留着刚刚看到的那双眼睛。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种藏在温和背后捉摸不透的疏离感——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走。” 舒雅的声音挥散了她脑海里残留的影像，她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朝影视城外走去。 · 用餐地点是附近最知名的一家酒店，剧组的车到地方的时候，请客的投资商似乎也是刚刚抵达，只比他们快了一步而已。 泊车小弟开走了一辆黑色迈巴赫，剧组的车才在酒店门口停下来。 “说起来，还不知道今天请客的大老板是谁呢？是飞腾影业的人吗？” 下车之前，白颖望着前面那辆迈巴赫的背影这样发问。 “不知道。” 靠窗的商夜并没有要猜测的意思，直接打开门下了车。 舒雅和顾绒也紧随其后，导演和洛迟安他们则是在后面那辆车里。 几个人走进酒店大厅的时候，前方似乎正是刚到的投资商。 顾绒还没来得及看清前面的人，就听见后面的导演叫了一声： “诶！唐总！” 这个称呼传入耳朵的瞬间，顾绒便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舒雅也不由自主张大了嘴，立刻转头看向她。 她抬起眼，浅色眼瞳清晰的捕捉到那个正在转身的身影—— 穿着白色圆领t恤，外边却套着一件蓝色西装，明明是这么不搭的穿法，却偏偏被他穿出了一股随意又慵懒的感觉。 男人身高腿长，双手都插在兜里，转头时眼睛漫不经心的缓慢一眨，天光在漂亮的睫毛上流转过一个小小的角度后，瞳孔终于映出了眼前的所有景象，然后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下意识聚焦，锁定了其中一个人—— 随后他的瞳孔快速的一缩，兜里的手指瞬间僵硬起来。 顾绒清楚的看见他这一瞬间微妙的僵硬，她微不可查的将唇角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余光扫过站在唐郁身后的秘书先生。 后者立刻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小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变化旁人当然无从发觉。 期间导演已经走上前去，伸出手要跟唐郁相握。 “唐总啊！真是难为你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和我们聚餐……” 唐郁下意识的伸出手，视线也收了回来，却在几秒后才找回了状态，微笑着和导演说起话来。 顾绒的视线还停留在男人身上，胳膊却被身旁的舒雅用力一扯： “喂！怎么回事？居然是他来？！是你叫的吗？” “原来你也不知道？” 顾绒瞅了舒雅一眼，接着又笑了： “怎么会是我叫的？我们分手之后就从没联系过了。” 舒雅一脸震惊的看向她。 “不然呢？” 顾绒有些好笑：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是那种分手之后还死缠烂打的人？” “不。” 舒雅喃喃道： “我以为他是那种人。” 顾绒：…… 看来你对唐少爷也有很大的误会。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像我这种人，最擅长抓人痛点了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身后的白颖突然无声走上前来，小声而嘲讽的开了口： “怎么了？舒小姐看到了自己的前未婚夫也不上去打声招呼？” 舒雅：…… 顾绒：…… 而白颖还在继续道： “哦，是我忘了，舒小姐的两次订婚典礼可都被唐少爷放了鸽子呢，被嫌弃成这个样子，是我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招呼了。” 顾绒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狠狠掐了一下。 她忍痛看向舒雅，而舒小姐并没有看她，只狠狠盯着不远处的唐郁，咬牙切齿的小声道： “现在你懂了吗？我对唐郁这个人的讨厌，是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那是我舒雅一辈子的耻辱！” 作为唐少爷两次逃婚的原因，顾绒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然后目光迅速扫过唐郁，又扫了一眼身后的白颖，接着她毫不犹豫的，抬手就把舒雅推了出去。 舒小姐被顾绒这力气不小的一推，立刻就大惊失色，控制不住的前冲，最后蹬蹬蹬完全越过了这一批正在等待导演和唐郁聊完的剧组人员，明晃晃站出了列，在大厅里看起来格外显眼。 正在寒暄的导演和唐郁分明也注意到了，他们都停下来，转头看向舒雅。 舒雅：…… 顾绒误我！！！ 心底悲愤的大骂着顾小姐，舒雅面上还是不得已扯出了一个笑，然后朝唐郁僵硬的举起了手，再僵硬的打了个招呼： “呵……呵呵，嗨，好久不见。” 唐郁意味不明的沉默了两秒，就在舒雅心底发凉的觉得他要无视自己的时候，他却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道： “好久不见。” ——态度堪称友善。 更可怕的是，唐郁还接着说了： “舒伯父前几天才和我一起吃了饭，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呢，原来是来拍戏来了。” 这就不只是友善了，这简直就是在大剌剌的表示“我们很熟”的意思啊！要是有个娱记记者在这里，说不定就要立刻写下【舒雅新剧投资方大揭秘！前未婚夫竟成金大腿！】的报道来。 舒雅整个人都愣住了，而这时候一直呆在旁边毫无出风头乐趣的影帝大人洛先生也走上前去，和唐郁握了手——毕竟是堂堂登上国际舞台的影帝，这点资格和面子，还是有的。 并没有在大厅逗留太久，几个人边说边往楼上去了。 而舒雅小姐作为“唐总的好朋友”，也有幸加入了前面那一批人当中。 顾绒默默的跟在后面，听见身后白颖酸气十足的嘲讽： “你家小姐的脸皮厚度还真是不可小觑啊，还能有勇气去跟甩了她两次的前未婚夫打招呼，这要是我，只怕早就转身逃走了。” 顾绒面不改色的微笑，头也不回的轻柔道： “白小姐，您错了，以您的家世背景，别说前未婚夫了，就是前前前前前前女友，一周换一个的那种，您恐怕都排不上号。” 身后顿时没了声音，顾绒却隐约听见了牙关被紧咬出咯吱声的响动。 她看着前方，表情依旧温和，没有半丝变化。 ——有时候人心又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随随便便，就会暴露出不可被触碰的自尊心。 而像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抓人痛点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你好我叫迟秋。你好我叫顾绒。 前方的那几个人走进了一个电梯，顾绒并不转头，平平淡淡的从那扇正在缓慢关闭的电梯门前走过，上了另一个电梯。 她没有看见电梯里那个男人低垂的并不看她的目光——她不用看，也知道。 数字键被迟秋按下，顾绒站在角落里，扫了一眼正在站到自己旁边的迟秋，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你是洛影帝的助理么？” 迟秋听见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来，他及时憋住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是啊，我叫迟秋，你呢？” “我叫顾绒，是舒雅的助理。” 两个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了“不知道该从何吐槽”的呆样。 顾绒有点受不了这种智障感，她看了一眼同一个电梯里的商夜，突然开口道： “商先生怎么不去那个电梯？” 实际上以商夜的咖位来讲，也是有资格和那些大佬站在一个位置的，而且要论商业价值的话，其实商夜要比洛迟安身价更高。 商夜似乎没想到话题会被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他愣了一下，才轻轻笑起来，挠了挠头发： “其实我不太擅长这种场合，遇上这种场面，我一般都会尽量避免的。” 说着他转过头来，看了顾绒一眼，微笑道： “你也不用叫我商先生，直接叫我商夜就好了。” 顾绒礼貌的笑着答应了——在白颖冰冷的目光里。 她现在几乎可以完全确定了，白颖是真心喜欢商夜的。 这种下意识的警惕和敌意，还有面对商夜是完全不同的反射板的气场和说话语气，如果只是为了炒作，也未免太过尽心尽力了。 电梯到了，金属门叮的一声打开，几人抬脚走了出去。 · 是一个很大的包厢，正如迟秋之前所说的，他们这种小助理，自然是不能跟大佬同桌的，所以包厢里有两张被推拉门隔开的餐桌。 就在顾绒非常自觉的要坐到另一个桌子上去的时候，舒雅突然走过来拉住了她。 “不好意思，能让我的助理跟我坐一块儿吗？” 舒雅拉着顾绒笑眯眯的问： “我习惯了让她给我夹菜。” 顾绒：…… 导演露出了有点尴尬的表情，道： “舒雅，你这个……” 然而舒雅的眼神已经看向了唐郁，他才是餐桌上真正能做主的人。 她笑眯眯的看着唐郁，扯过身旁的顾绒，问他道： “ok吗朋友？反正又不是坐不下。”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唐郁也依旧没有看顾绒，他只盯着舒雅，片刻后提了提嘴角，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干涩： “当然可以。” 顾绒默默的在舒雅旁边坐下了。 而她刚坐下，迟秋也跟着不出声的挤了过来，完全躲过了征求意见的环节。 同一桌的白颖不断的朝他们看过来，顾绒不用转头去看也能想象她的表情，心情倒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 这种星级酒店里的中式菜肴一般都是精致为主，上菜便上得很慢。 期间几个大佬一直在交谈，说的都是电视剧相关的事情，顾绒一心二用的一边捕捉唐郁的声音，一边和迟秋继续上演“慢慢熟悉起来”的戏。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并不担心知道她和迟秋互相认识的唐郁会拆穿他们，毕竟唐少爷一直在避免和她有任何视线接触，也避免和她有半点说话的机会。 菜慢慢上得多了，导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给唐郁倒了一杯茶，端起杯子来敬他。 ——看来是唐秘书提前提醒过了。 顾绒瞥过那个装茶的杯子，心底默默的想到。 紧接着几个演员都站起来敬了唐少爷一杯，最后轮到了白颖。 “学姐，你跟白颖的接触比我多，有什么了解到的信息吗？” 迟秋压低的声音从耳畔响起，顾绒下意识的侧过头，刚还放在唐郁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没收回来，神情就有几分心不在焉： “嗯？你说什么？” 迟秋弯了弯嘴角，在所有人都在旁观着白颖对唐郁敬酒的时候，他凑近到顾绒的耳边，声音含笑的小声道： “我说，你有了解到什么信息吗？关于白颖的。” 一声杯子被搁到桌面上的脆响突然打断了一切——顾绒下意识的朝声源处望去，唐郁正在把手从茶杯上收回来，眼睛看着导演，微微弯着唇角，态度礼貌而优雅：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站起来，转身出了包厢。 手中酒杯还没有放下，和唐郁的交流还没有完成的白颖渐渐僵硬了脸上的笑容，尴尬的直挺挺的站了片刻，才被编剧打了圆场扯下来坐着了。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舒雅和顾绒，难堪的咬住了嘴唇。 然而那两个人都没有看她。 舒雅正在和旁边的洛影帝说着话，眼神却暗暗的瞟着顾绒。 而顾绒——顾绒视线定在已经关紧的包厢门上，她并不低头，指尖轻轻一拨，手边杯子里的茶水就倾倒在了手臂上。 这响动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顾绒淡定自若的把杯子放好，站起来，微笑着道： “我去洗一下手。” 转身的时候和舒雅四目相对，她看清了舒小姐眼底的看八卦的怂恿。 并没有对这眼神给予任何回应，顾绒面不改色的走了出去。 而迟秋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的眯了眯眼，从来都懒洋洋挂在唇边的笑，突然变淡了很多。 · 走到洗手间前面的时候，顾绒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唐秘书，然后她对上了秘书先生有几分谴责和冷漠的目光。 可这眼神也只持续了几秒，秘书先生就无声的抬脚从这门前离开了。 顾绒也没有出声，任由他从旁边走过，抬眼看向了洗手间。 有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来。 宽大而干净的手掌接了一汪水，男人抬手送进嘴里，清了清因为刚刚嚼碎过药丸而苦涩得有些过分的口腔。 他把水吐在池子里，撑着边缘无声而沉重的呼吸着，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嘴唇湿润，水迹顺着下巴流下去，有的直接坠进水池，有的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拐出蜿蜒曲折的湿迹淌进衣领。 黑色短发下一双阴郁的眼睛与镜子外的自己互相对视着。 他一边沉重呼吸一边闷不做声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微微咬紧了牙关，咳嗽一声后抬手捂住了心脏，接着又拿出药瓶倒了几颗药在手里，直接倒进嘴巴不声不响的嚼碎了吞下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你能做到不爱我吗？ 又漱了漱口后，他才长长的呼吸了一声，洗了洗手，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唇，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他的脚步才刚拐过门口就僵住了——穿着短袖和牛仔裤的女生正低着头靠着墙壁，无声的等待着。 听到声音，她转头看来。 分手过后这么长时间，这是唐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她的脸。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异样的表情，仿佛从眼睛到嘴唇全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的，不正常的僵硬着，做不出任何应该有的礼貌疏远的样子。 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话，语气也是干涩的： “你来干什么？” 顾绒站直了身体，转过身面对着他： “你问的是什么？” 她微微一笑： “如果你是问我来洗手间干什么……” 她举起手，露出自己被茶水弄湿的小臂： “我是来洗手的，因为弄洒了茶。” 唐郁喉咙动了一下，他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 “那我先走了。” 他从顾绒身边走过，努力克制得不快不慢的脚步，却也没能坚持几步。 “这是表面原因。” 他听见那个声音冷淡从容的补充，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接着听到了下文： “而真正的原因……” 脚步声响起来，从背后逐渐接近。 直到他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顾绒。 她走到他面前，视线从他的眼睛慢慢移动到心脏的位置——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移动的，还有她的手。 当目光落到他心脏处时，她的手指也已经触摸到了胸前，轻轻按在了那件t恤上。 “真正的原因，是想来看看，我对你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感受到那颗心脏在不断跳动。 说不出到底是快是慢，是健康还是不健康。 但仅仅是感受到它在跳动，顾绒就听见了心里一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而唐郁被她按着，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顾绒抬起眼眸对上他的眼睛，片刻后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我对你的心脏来说，真的是很大的负担。” 顾绒想起刚刚饭桌上唐郁的反应，想起刚刚在门口听到的看到的一切，再想起秘书先生那难得锐利一次的目光。 她看着唐郁，轻声问： “唐少爷，你能做到不爱我吗？” 那双乌黑的眼睛瞬间缩紧，而男人在片刻后吐出了冰冷而阴郁的答案： “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绒与他对视着，冷静甚至冷漠的道： “我早就说过，你所说的分手理由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分手并不代表不喜欢和不爱，我现在问的是，你能做到不爱我了吗？” 她表情冷漠，一双眼瞳浅浅的映着面前人的脸，镜子一样冰冷的反射着一切。 唐郁在那里面看见自己苍白如鬼的脸。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咬紧了牙，用力到快要出血的地步。 “顾小姐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 他吐出这句话，眼里暗色汹涌： “我早就……” “你不能。” 顾绒截断了他的话，轻描淡写： “我很想直接告诉你，如果有效的话甚至更想命令你逼你，不要喜欢我了，因为这对你的病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你做到了是吗？不爱我？ 顾绒上前一步，逼到他面前，从下方直视他的眼睛，寸步不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道： “可惜你太没用了，你做不到。” 唐郁的指节被他自己捏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脸色惨白，嘴唇却因为情绪起伏而涌出妖冶的血色，一米九的高个子不知不觉被顾绒逼得靠住了墙壁。 “你不能跟我在一起，却做不到不爱我，最后的结果就只有自我折磨。” 顾绒看着他的眼睛，字句清晰，声音却放缓了，如同在耳边轻声呓语： “唐郁，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你以为我没有察觉吗？你派了人特地跟着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守在我家楼下，学校，雅舍，网……” 脑海里浮现那一个个夜晚无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轿车，还有在很多场合里不经意看到的相同的脸。 他们都状似只是巧合的走在自己身后，面孔也总是在改变着，可是对目光最是敏感的顾绒，又怎么会迟迟没有察觉？ “一边和我分了手，一边却还要派人来保护我，你刚刚还想说什么你早就不喜欢我了么？如果真的想做到这一点的话，至少把那些人从我身边撤走，总是关注着我的消息的话，岂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做到了么？” “那你呢？” 从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就一直僵硬沉默的唐郁此刻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顾绒甚至一时间没听清楚，她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猛地握住她颈后的冰冷手掌，男人握着她的颈后将她往身前一按，直到她仰起的额头与他低垂的额头相抵。 她看见那双郁色翻涌，透着股偏执和压抑的眼眸。 “那你呢？” 男人抵着她的额头，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出来，仿佛带着血腥味道： “你是想告诉我，你做到了是吗？不爱我？” “你身边有那么多喜欢你的男男女女，刚刚那个迟秋也是，他是跟着你来的对不对？还有谁？还有陆横，你们见过面了吗？比见我的次数多吗？你喜欢上谁了吗？所以才想来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最后几个字却语气极重。 这一次顾绒是真的闻到了血腥味。 在她的视线里，唐郁的唇边已经有溢出来的血，虽然很少，但衬着他过于苍白的脸色，便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猩红。 那是他说话时太过用力的咬牙的缘故，而他自己大约还毫无察觉。 顾绒静静的盯着那一点血色。 在她的沉默中脸色越来越白，心跳声也越来越沉的唐郁，几乎感觉到了跌入深渊的头晕目眩。 然而就在这样逐渐恍惚和窒息的沉默里，他听见了顾绒的声音。 “不是的。” 顾绒平静的说： “我还爱你。” 唐郁几乎没意识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略微张大了瞳孔，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顾绒抬起眼来，下一秒突然露出了微笑。 标准的，顾绒式的微笑： “所以，我来当你的地下情人。”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她的微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就像在说“我给你点一杯茶”那样的平淡礼貌。 可唐郁却在几秒后猛地将人推开了，力道甚至有些失控。 顾绒被推得连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她抬起头来看向唐郁，后者正靠着墙壁，一手按在心脏上不断急促的呼吸，盯着她看的眼睛却黑沉沉的，翻滚着无数暴烈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他的脸色太难看了。难看到顾绒心底一抽，一时间竟有些后悔和心软。 然而她很快就重新微笑起来，彬彬有礼道： “怎么了？你不觉得我的提议很好吗？既然我们都还喜欢彼此，你又不肯正大光明和我交往，那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闭嘴。” 唐郁从牙缝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他死死看着顾绒，慢慢直起了身子，放下了按在胸口上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直到两人再次面对面，直到顾绒一脸平静的后退到墙边，唐郁才停下来。 一米九的身高毫无争议的给了他俯视顾绒的角度。 他就这么白着脸，唇角沾着血，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重复道： “闭、嘴。” 顾绒投来不解的眼神。 而唐郁并不接触她，只低着头，在极近的距离里逼视她的双眼，轻声问： “你知道什么叫地下情人吗？那是见不得光、被人鄙弃、就算时隔很久重新被提起也一定依旧是污点的存在。尤其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唐氏集团董事长，我交往过的前女友十只手都数不过来，而那些女人，不管有名无名，不管是名媛千金还是名牌大学生，都被万能的媒体一一挖了出来，甚至还列了名册，这些人会永远带着‘唐郁前女友’这个牌子，也会永远受到这个牌子的影响。而所谓的地下情人，甚至连这个名号都不如，尤其是在我成为唐氏总裁之后，我的一举一动将会掀起的波澜必定会更大，你嘴上说的轻巧，可一旦将来被人发现，将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你想过吗？” 唐郁看着顾绒，声音冰凉的问： “你的学业，你的工作，甚至你的日常生活，都有可能被暴露在媒体的镜头之下，而这些镜头往往会伴随着无数大众的恶意揣测，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真的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吗？顾绒？” 顾绒靠着墙仰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片刻后突然不声不响的抬起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上去。 一个吻干脆利落的落在了男人的嘴唇，唐郁猝不及防的愣住了，随即便拉住了顾绒的胳膊想将她推开。 可顾绒不肯放手，她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甚至在男人用力推她的时候不声不响的抬腿盘住了他的腰，接着另一条腿也勾了上去。 这下唐郁堪称震惊的彻底瞪大了眼，他被顾绒的重量冲得往后退去，过程中还想把人弄下来，可顾小姐完全不管不顾，被他伸手一推就抱着他脖子一声不吭的顺着力道往后倒。 这一下要是摔实了只怕脑袋都要磕破，唐郁心底一惊来不及想更多就搂住了顾绒的腰。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可我是失败者 刚刚还沸腾激动的心脏突然无声无息的冷下来。 像是突然清醒了，唐郁慢慢将人放下来。 可顾绒把他的脖子往下一压，继续抱着他，轻轻说： “你刚刚说的那些，你以为我都没有想过吗？你别忘了我自己就是新闻专业的，我比你更清楚你的影响力。” “可是你以为我是谁？” 她平淡的笑，低调里暗藏锋芒： “我可是顾绒啊，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这世间最残忍可怕的口诛笔伐了，我妈妈被那些东西逼的跳了楼，但我还活着，我活下来了，好好的长大到了现在。” 她说着这些话，就像在展示自己的简历一般平和。 最后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是胜利者，我什么都不怕。” 唐郁沉默片刻后动了，这一次他不给顾绒任何机会的，缓慢而不容拒绝的拿开了她的手。 顾绒看见他的脸，美得惊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瞳看着她，不再透露任何情绪，低而清楚的开了口： “可我不是胜利者。” “今天你说的话就当我没听到。” 他转身离开。 顾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狠狠的，很不愉快的皱起了眉。 · 其实唐郁觉得自己现在还需要吃几颗药，但在身后的视线里，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只抬手抹了抹嘴唇，将血迹擦掉。 低头看了一眼指尖的猩红痕迹，他耳边又回响起顾绒刚刚说的话。 什么“我十几岁就经历过最残忍的口诛笔伐”，什么“我妈妈被逼得跳了楼可我活了下来”，什么“我是胜利者我什么都不怕”。 这些字都是被磨得锋利无比的利器，她每说出一个就像是在他身上心上狠狠划开了裂口，他甚至几乎能听见血从那裂口里汩汩流出的声音。 你是胜利者，你什么都不怕。 唐郁一步一步的背对着顾绒走远，听见心里近乎痛恨近乎愤怒的自言自语。 可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失败者。 让你再承受一次那样的口诛笔伐，哪怕不如当年你所承受的万一，我也无法接受，岂止无法接受，那是稍微想象就足以叫人窒息的痛苦。 我早就说过。 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能打败我。 唯有你能。 只有你能，顾绒。 他无声咬死的牙关间又有血缓慢的溢出来，唐郁迈步转过拐角，彻底消失在了顾绒的视线里。 · 顾绒在洗手间漱了口，又待了会儿才回到包厢。 唐郁早就已经入座了，此刻正和导演聊着天，脸上带着优雅又有距离感的笑，一举一动很随意但自有贵气，只是一张脸还是苍白了些。 顾绒的回来并没有引起注意，她默不作声的坐下后，第一个接收到的就是舒雅探究的目光，她朝舒雅勾了勾唇，笑意里难掩冷淡，很容易就被舒雅看出了心情不好，舒雅愣了一下，又默默的瞟向唐郁，可后者仿佛对她的目光完全开启了屏蔽功能，连眼风都没扫过来一下。 洛迟安无声的看了舒雅一眼，低头喝了杯酒，唇角本就淡淡的笑一时间更淡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我的承诺 看出顾绒心情不太好的人不止舒雅一个，迟秋也看出来了。 他不做声的给顾绒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顾绒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拿起筷子开始用餐的时候，顾绒转脸低声对迟秋道： “你之前问的事，我们手机上聊。” 迟秋点了点头，微笑起来，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顾绒顿了顿，有些微妙的抬眼往唐郁看去。后者并没有看他，只兀自的吃着东西，顾绒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夹起那块鱼肉放进嘴里。 而她没看到的是，唐总在她垂眼之后，瞬间拉直的嘴角，和抓在筷子上僵硬的指节。 · 一顿饭就这么平淡的吃完了。 大多时间都是导演和编剧在聊电视剧的问题，因为他们都很担心作为最大投资方的唐郁，会不会根据自己喜好就乱改剧本。 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唐郁全程都只是边听边点头，没有任何要做改动的意思。 只是在最后会餐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 “说起来，我也想问问导演舒雅的表现怎么样？” 导演愣了一下，很快就道： “挺好的，其实我本来以为舒雅会是那种脾气很大不听劝的大小姐，合作之后才发现，她脾气虽然的确不小，可发完脾气后还是会乖乖听话的，是个好演员。” 唐郁于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毕竟舒伯父还关照过让我有机会就多多关照关照她。” 舒雅在旁边目瞪口呆了片刻，对上他的视线后才合上了嘴巴，不大不小的嘁了一声： “我需要你关照吗？” 唐郁只笑不语，态度简直就像个大哥哥。 舒雅怀着满心疑虑和震惊，直到散去了还没忍住，直接追上了唐郁拽住了他。 “喂，你什么意思？搞突然袭击不说，还在桌上这么说话？” 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唐郁： “你要是为了追顾绒来的，也千万别干扰到我拍戏。” “不是。” 离了众人的目光，唐少爷的态度就冷淡多了，笑都不笑一下的淡淡说： “我根本就不知道顾绒在你身边当助理。”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身后低着头的秘书先生，接着又对舒雅道：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完成我的承诺而已，以后不会再来了。” “什么承诺？” “赔礼。” 唐郁道： “反正导演知道你是我推的女主，我今天来也只是让他吃一颗定心丸而已，免得秘书室总是收到他发来的短信，担心我会撤资。” 唐郁神情冷淡，有几分心不在焉： “当初在医院我就说过，给你的每一件赔礼都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所以我只是在完成承诺而已。” 舒雅愣住了，她看着唐郁的脸，喃喃的道： “看来我真的完全不了解你，没想到唐少爷居然还是这种……这种……” 这种人……又是哪种人呢？ 以前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可原来，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会绝对执行的，甚至是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尽善尽美，无声无息的执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可你至今还在为她付出代价 唐郁并不在意她没说完的话，他对舒雅点了点头，转身准备上车。 刚要跨上去他的袖子又被揪住了，转头便看见舒雅眉头微皱的脸： “那……你和顾绒……” “我们已经分手了。” 话没说完唐郁便已经截断了他，那张没有一丝缺点的脸上全是疏远冷淡的表情，看起来有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舒雅愣了愣，接着却眯起眼来： “哦？那你还挺亏的。” 舒雅松开了手，抱起胳膊凉凉的道： “都已经分手了，现在却还在为‘喜欢她’这件事付出代价，如果不是因为她，你当时也不会逃婚，不会受伤，更不会欠下我这么大一笔债，甚至直到现在都还在为还债而行动着。” “更重要的是，你的行动还这么主动，这么心甘情愿。” 舒雅看着唐郁，露出了有点恶劣的笑意： “看不出来啊，唐少爷原来是那么善良甚至任劳任怨的人。对了……” 舒雅突然摆出恍然的样子，举起手指道： “说起来，这件事情我还没告诉顾绒呢，她知道吗？” 只要不是顾绒在面前，唐少爷并不会退步于任何人的威胁，他冷淡的看着舒雅，说： “你是不是以为因为承诺要给你赔礼我就会随时随地都对你心虚对你让步了？” 舒雅笑脸一僵，唐郁无动于衷的继续道： “赔礼是赔礼，赔礼之外，你惹恼了我依旧需要付出代价。” “舒小姐可以自己考虑。” 唐少爷转身上了车，黑色车门被秘书先生砰地一声关上了。 望着轿车渐渐远去的背影，舒大明星慢慢咬住了牙，恨恨的在心里呸了一口。 该死的唐郁，依旧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转身走向剧组的车。 可这一次她却没能和顾绒他们坐一辆车，因为半路上她就被洛影帝的经纪人叫去了。 刚刚还没到的经纪人先生，此刻正开着洛影帝自己的车等在酒店门口，而见色忘友一向是人类传统，舒雅被一叫就乐颠颠的上了洛影帝的车，将顾绒抛下了。 好在顾小姐并不介意，和商夜白颖坐同一辆车也依旧能安心的闭目养神。 另一辆车上，舒雅和洛迟安坐在同一排，先不断的找话题说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在某一刻听见了洛影帝除了“嗯”之外的声音。 那是一句问话。 他非常突兀而又平静的问她： “唐郁现在还是你的男朋友么？” 舒雅愣住了，一秒后反应极大的叫了一声： “怎么可能！” 这一声叫引得后面的迟秋都抬起了头。 洛迟安也盯着她，语气有些奇怪的问： “那是你还喜欢他？或者他还喜欢你？” 舒雅张大了嘴巴，堪称大惊失色： “我我我我……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从他第一次逃婚之后就不喜欢了！” “那就是他还喜欢你了？” “……这更不可能啊！！” 舒小姐几乎要抱头尖叫： “别说什么‘还’喜欢，那个人渣根本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不对，他应该是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不对！！应该是他从始至终就只喜欢过一个人！！！别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就是我的助理！他爱惨了她！ “可你是他亲自推选的女主，他甚至还为了你来剧组请客。” “那是赔礼啊！是他欠我的！” 舒雅真的抱住了脑袋，面对暗恋的人的质疑，舒小姐毫不犹豫的卖了自己的好友： “就是我那个助理！你看见了？叫顾绒那个！唐郁喜欢她……不，应该是爱惨她了，当初他就是为了顾绒才会两次都逃婚的！” 正在低头玩手机的迟秋突然动作一顿，而舒雅还在继续解释道： “而且他第二次逃婚还为了保护她差点死掉了，在那之后他就跟我解除了婚约，而且说好要给我影视资源当做赔礼，甚至还给了我唐氏珠宝的股份，这次他来请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 舒雅说着说着就开始添油加醋： “而且我看他今天过来有大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见顾绒！你没发现吃饭的时候他们俩都出去了不短时间嘛？肯定是见面去了！总之唐郁现在眼里是绝对容不下任何人的！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债主，没有一丁点儿感情的那种！” 洛迟安：…… 被一堆意料之外的豪门八卦突然淹没的影帝先生整个人都做反应不过来的呆滞状态，直到听着舒雅倒豆子一样的叽里呱啦把那位顾小姐和唐少爷卖了个干净后，他才慢慢的嗯了一声。 第一反应是——【没想到那位顾小姐还和唐氏集团董事长有这样的牵扯】 第二反应是—— 洛迟安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后面的表弟。 视线中，男生正不言不语的仰着头靠着后座，大约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迟秋懒懒掀起眼皮，朝他投来一瞥。 不咸不淡的眼神，嘴角还勾着弧度。 可洛迟安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 ——嗯，可以理解，自己喜欢并且正在追求的女人，正在被另一个顶级优质的男人喜欢着，换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那个从小就天才得几乎没遇见过任何烦恼，长大后也越来越神秘的表弟，居然会陷入这样……这样“凡尘俗世”的爱情故事中。 这种感觉，就像看着原本只可远观，总是飘在浮云之上的神仙，突然被红尘纠缠，坠入了熙熙攘攘的城市里一般。 洛迟安莫名有些想笑，于是他就真的笑了。 当然，最让他感到心情愉悦的，还是“情敌”的消失。 他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正在为自己出卖朋友而懊恼的舒雅，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舒雅被脑袋上的触感惊呆了，她僵硬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久之后，才慢慢的红了整张脸，就跟喝醉了酒一样。 · 回到剧组之后，顾绒自然发觉了舒雅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然而现在她没什么精神去问这个。 整个下午她都呆在片场外呆呆的看着他们演戏，状态如同灵魂出窍。 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刻，她站在古城的街道上，看着那些被洒满金红色光芒的，一排一排的房屋，和地面上参差不齐的影子，心底才缓慢的察觉到一点焦躁之外的难过来。 有风呼啦啦吹起她的头发，她在风声里举起手机，对着眼前的夕阳和街道拍了几张照，最后选择了最好看的一张，慢慢的，发给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香甜陷阱 红蕖巷依旧风声流淌。 手机在红木桌面震动的声音在一片安静里显得格外突兀，将昏昏沉沉的人一下子惊醒。 唐郁睁开眼看见木头窗棂的时候，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这短暂的瞬间里，他仿佛回到了出门就能轻易看见顾绒的那些日子。 可屋里的刺骨的冷气让他很快清醒过来——这是夏季了，是认识顾绒第二年的夏季。 他和顾绒在一起后，又分手的夏季。 唐郁眨了一下眼睛，从床上起身，拿起了窗边桌上的手机，顺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懒散的靠着椅背打开了锁屏，心不在焉的点开了新消息。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夕阳遍地，影视城那些飞翘的屋檐，和高高低低的窗格，都在夕阳里安静的散发着淡淡光晕。 地面上有一道细长的影子，迎着漫天的余晖，孤孤单单的立着，连举起的手都能看得很清楚。 拍照的人连头发丝都没有出镜，重点似乎是在这一地夕阳上，可唐郁却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黑色的影子。 他想象不出来她在拍照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是随便拍拍的心不在焉，还是仔仔细细挑选角度的认真，或者是心情糟糕的面无表情，或者是猜测着他反应的恶劣含笑…… 他想象不出来，也正因为想象不出来，才更加感到抓心挠肝的思念。 窗外暮色四合，唐郁在渐渐暗淡的光线里伸出手指触碰屏幕里那道黑色的影子。 他从来都猜不透她。 即便他已经这么爱她，也依旧无法肯定说他是完全了解她的。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顾绒会说出今天中午那样的话。 “让我来做你的地下情人。” 那个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耳边，带着冷静的笑意，让唐郁下意识的收紧了手。 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还爱你。” 唐郁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在渐渐暗淡的光线里半明半暗，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当初在医院提出分手时，顾绒说过的“不会放过你”还言犹在耳，唐郁绝不怀疑她彼时的冷漠和那些话的真实性……可她又为什么，会亲口对他说出这些话呢？ 脑袋向后靠住了椅背，唐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手臂盖住了额头。 有的时候，他看着顾绒，就像看着被雾遮挡的风景，即便她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任何东西，可这种天赋般的难以捉摸的特点，就跟散发着甜美香味的陷阱一样诱人。 就像他此刻，一边为不知道顾绒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而不安烦躁，却又一边不得不为她所说的那些话而感到心跳。 正在发着呆，一声猫叫突然从门口传来，唐郁斜了眼睛懒洋洋的看过去，琥珀正顶开掩住的房门，无声又轻快的跑进来，蹲到了他的脚边，一边叫一边蹭着他的裤腿。 “喵~” 唐郁直起身，把她抱了起来。 “喵~” 琥珀在他的臂弯里蹭来蹭去，唐郁就伸手给她顺毛，一边顺毛一边问： “你能猜到你妈妈在想什么吗？”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夕阳很好看，我很爱你 擅自给顾毛毛同学安了个家庭职位的唐先生明显已经这么叫惯了，琥珀一点都不奇怪的又喵了一声。 唐郁仿佛得到了回应似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猜不到……你妈妈怎么就这么难懂呢？” “喵~喵~” “那你说，我要给她回信吗？” “喵~” “回吗？要怎么回呢？” “喵——喵——” “嗯……” 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垂头跟猫脑袋互相蹭了蹭，唇角轻轻的翘起来，嗓音比窗外的河流更加温柔的缓慢道： “那就回她，夕阳很好看……而我很爱你。” · 风呼啦啦的刮过这条穿巷而过的支流，将河道中淡淡的莲花香气送往了更远的地方。 红木窗格的屋子里，男人站起来走出了卧室。 他怀里抱着一只猫，步伐懒散，连抚摸猫咪的指尖都沾染着倦怠的味道，院子里的绛紫色余晖涂抹他移动的轮廓，无论是眼梢眉角，还是微翘的嘴唇，看起来都有种冷淡而颓唐的温柔。 而他嘴上所说要发出去的那句话，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出现在手机里。 就像一个无望的梦。 话说完了，梦便散了，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知道。 · 夜灯下有飞蛾尘埃般闪动着。 顾绒正和迟秋坐在烧烤店吃小龙虾。 她和迟秋因为到底要点酱香的鸡爪还是麻辣的鸡爪而辩论了十分钟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分道扬镳的买了各自喜欢的口味，并一起冷漠的决定这一顿夜宵要aa制。 “学姐吃烧烤的方式不行，既然小龙虾已经决定了要麻辣的，那配菜就应该尽量有更多的其他口味。” 顾绒听着对面男生的说法，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一切非麻辣口味的烧烤都是没有灵魂的，学弟喜欢吃行尸走肉版的鸡爪尽管喜欢，不要强迫我。” 迟秋：…… “行尸走肉的鸡爪”成功让迟同学对顾同学的嘴炮功力大开眼界，从而悻悻闭嘴，又问她要点什么饮料。 “豆奶，冰冻过的。” 顾同学用一脸正义凛然的神情这样说道。 迟秋立刻抓住机会般挑了挑眉，道： “学姐，没有冰啤的烧烤才是没有灵魂的烧烤？你选个豆奶是不是太煞风景了？” “目光短浅。” 顾同学扫他一眼，淡淡的说： “这叫反差萌。” 迟秋：…… 他认输了……并且，看着灯下顾同学手指敲着桌面盯着菜单的样子，居然真的觉得……有点萌。 完败的迟同学收回视线，挠了挠头发，颇有些无奈的给自己也勾了个冰豆奶。 作为学弟，在这种时候当然应该一起萌。 · 他们选的这一家烧烤店离上大不远，客人挺多，除了学生还有附近的居民，所以上菜比较花时间。 于是等待上菜的时间里，两个人便开始聊起了“任务进展”。 “因为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我能得到的信息也很少，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白颖并不算是特别聪明的人，想来至今都没有被发现，应该只是因为运气好，或者有人在帮她兜着罢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日常吃夜宵 顾绒说起正事的时候，神情反而会比较散漫： “以舒雅的身份，白颖若是个聪明人，就应该对她更加恭敬甚至巴结才对，就算不这样做，至少也不应该明面为敌，我看她在舒雅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应该根本就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机，可是这样的人，又是怎么能接触到陈佳上线的呢？” 她微微皱起眉来。 坐在她对面的迟秋手撑着下巴，闻言只垂了眼皮，手指闲闲扣了扣桌面，道：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心机呢？” 顾绒疑惑的嗯了一声，抬起眼皮看向他。 迟秋便笑起来，道： “正是因为没有心机，正是因为够笨好掌控，所以才会被接触，学姐你进入了一个误区，就是并不是所有接触这个东西的人都需要多么缜密的保密思维，相反，一根筋的不懂变通的笨蛋也能够保密，而且还更好骗，更容易掌控，毕竟她所需要做的，只是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而已。” 顾绒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 迟秋继续道：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是查清楚白颖身边有哪些关系紧密的圈内人，包括她的助理和经纪人也都最好观察一下，毕竟作为最亲近的人，很有可能是知道这件事，甚至可能本身就是牵线人的。” 顾绒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后，又道： “你觉得，她还有认识的，更大的买家吗？” “你怎么想？” “我觉得有。” 顾绒说： “就像你刚刚说的，她是一个很好掌控的人，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和陈佳的上线来往了多长时间，可也绝对不止一两次，这么一个笨蛋，进行了这么多次独品交易却都没有被发现，甚至没有传出一点可疑的消息，肯定是有人在帮她善后，或者是在她提醒她该怎么做。” 看到对面的迟秋点了点头，顾绒继续道： “那……她的手机里，应该会有个电话？” 迟秋一愣，抬眼朝她看来。 顾绒在对面人的视线中，冷静的补充道： “不管是那个上线的电话，还是其他有可能的买家的电话……反正我们需要尽可能的查清楚她的交际圈子不是么？” 迟秋慢慢点了点头，目光里透着股“看你要怎么说”的兴味。 “既然如此，如果我能拿到她的手机的话，你能尽快的搞到她手机里的所有资料吗？” 迟秋终于笑起来，手肘撑在桌上看着对面的顾绒，道： “学姐，这可是犯法行为，就算真的找到了证据，也是不能作为正当证据上法庭的。” “没关系，反正我料想的最好结果，就是直接人赃并获，一个手机信息本来也起不到定罪的作用。” 迟秋闻言挑了挑眉： “那你想过的最坏结果呢？” “放弃，任由他们逍遥法外——如果我的生命受到威胁的话。” 烧烤被一一端上来了，顾绒撕开包装纸，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迟秋一边拿起开瓶器打开两瓶豆奶，一边含笑道： “意思是说，一旦有了危险你就会立即停止调查？”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潜伏二人组的讨论 顾绒顿了顿，脑海里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屠宰场，想起那个空针管，又想起那一辆冲进栖霞江的警车。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画面。 虽然那件事和陈佳的事情并无直接联系，但是有关独品，她所见的似乎总是残忍无情的结局。 而这些结局，往往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强制性压下了年少时的回忆，她道： “不然呢？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什么视死如归的勇士吗？我很怕死的好不好？如果真的有危险了我会第一时间撤的。” 【撒谎。】 迟秋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在毫不留情的反驳她。 【如果真的这么怕死，就不会在接到那个纸条的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了，直接把事情推给警方不是更好吗？】 而对面的顾绒还在继续道： “不过大概是因为专业，我对这种事情总是尤其的感兴趣，要是最后真的能查个清楚明白，想必毕业以后想去哪里就业都没问题，所以我会尽量做到最好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突然撤退。” 【又撒谎】 迟秋看着顾绒，嘴角含着微微的笑，在心底继续慢条斯理的反驳她。 【语不惊人的履历已经足够你去国内的任何媒体就业。选择亲自查分明就是因为想保证陈佳弟弟的危险……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同样想到栖霞江面坠落的那辆警车，和警车里那个带着针管的吸毒者……还有那天夕阳下独自推着车走到桥上，望着栏杆上那个大窟窿的顾绒。 那个沉默的侧脸和对面人此刻的表情重叠，迟秋微微一笑，举起了手里的瓶子： “行，那我就接了这笔生意……你什么时候要拿她的手机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做准备。” 顾绒点了点头，同样举起手里的瓶子，和他轻轻撞了一下。 玻璃碰撞的响声在夏夜里尤为清脆响亮，两个人各自喝了一口豆奶，那种要干大事的气势顿时便被消灭在豆奶的甜味里了。 迟秋咽下嘴里的豆奶，总算明白了“反差萌”的意思。 戴上手套开始吃小龙虾，两人互相瞄了一眼对方的剥虾方式，很快看出了彼此都是个行家，于是顾同学和迟同学立刻开始拼起了吃虾速度。 红艳艳的虾壳和鸡爪骨头渐渐的在桌上堆起了小山，玻璃瓶里的冰豆奶一点一点的水位线下降，直到三个盘子全部被清空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停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吃那么快干什么？” 顾小姐吃东西一直都习惯优雅，即便是拼速度也没能让她嘴角沾一点红油，除了唇色变得红艳艳之外，整个人依旧干干净净，连摘手套的姿势都好看得很。 只是再优雅也盖不住被辣到的怨气，由于不知不觉就专注于拼速度去了，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能享受到麻小的精髓。 而对面的迟同学分明和她是一个想法，在一口喝掉了剩下的所有豆奶后，他指责道： “我明明是跟着学姐一起加快速度的……我还以为能吃上一个小时呢。” 我也以为……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顾绒憋住了嘴里的话，慢吞吞的喝着最后那点豆奶，片刻后突然发问：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 迟秋看着她： “什么问题？” 顾绒眼神有些出神的盯着桌上的虾壳，道： “像白颖那样的人，为什么选择靠近这么危险的东西呢？” 她明明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蠢材，情商也低，可是张了一张不错的脸，能在娱乐圈赚到不少的钱，在很多人眼里应该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了……可她为什么还要选择接触独品呢？ 迟秋放下瓶子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 “顾绒。” 他看着顾绒的脸，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顾绒抬头就撞进了他的视线，眼底还带着些许茫然。 迟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这是我们不能去思考的问题——至少现在不能。” 顾绒愣愣的问：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的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去触犯法律成为罪徒，而这些理由，并不全部都是混蛋的，阴险的，黑色的，他们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在大家看来迫不得已的，甚至是让他们本身非常痛苦的理由，才会成为犯罪者……” “到底应不应该去细细分析罪犯的犯罪原因，是至今都在被大家讨论的一个话题，虽然我们都知道任何原因都不能成为开脱罪名的理由，但是为了避免哪怕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为了避免被这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影响判断或者调查，我们都不能在途中偏离重点，去分析白颖的犯罪原因，这样的行为在调查途中，是属于‘过度追查’的。” 顾绒渐渐明白过来，轻声道： “所谓的‘受害者有罪论’，和‘杀人犯背后的故事’，是吗？” 迟秋点了点头： “实际上在法律层面来看，这些东西都是不应该被深入调查的，可是从人性的角度来看，这些东西又的确有被分析的价值，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可是群众想不到这么多。” 迟秋耸了耸肩：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自知的遵循着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极端的看待着任何问题，所以舆论这东西才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的引导成千上万人的思考方式，从而改变很多东西。” 顾绒沉默片刻，突然看着迟秋道： “我突然觉得你对这些东西似乎很熟悉？” 迟秋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 “毕竟我是个玩电脑的，对于网络这一块当然也深入研究过。” 顾绒沉默不语的看了他几秒，最后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会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的——为了避免被恻隐之心影响判断方向。” 迟秋笑着看她，居然脱口而出了一句“真乖”。 顾绒愣了一下，迟秋也愣了一下，然而他非常快的结束了这半秒钟的愣神，自然而然的伸出手，用还沾着点油的手指朝她脑袋上拍去。 顾绒立刻往后一仰，躲开了这只不怀好意的手。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一盘烤猪皮 那半秒钟的奇怪气氛就这么烟消云散。 两个接头人吃完了夜宵聊完了工作，接着就准备去付钱走人了，谁知刚要站起来的时候，老板娘突然端了个小盘子走过来放在桌上。 “小姐你好，我们店今天做活动，会赠送老客户一份小烧烤，这是您的。” 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种好事的顾小姐颇为高兴，视线落到桌上的烧烤盘上后，她突然愣了一下。 那是一盘烤猪皮。 似乎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想，就跟触发机关似的，那个人的面貌立刻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能吃吗？” “我不吃这种东西。” …… 养尊处优的不吃猪皮的唐少爷出现在灯光下，在纷纷绕绕的平凡夜色里。他看着猪皮的表情就跟看着某种外星生物一样的拒绝又嫌弃，整个人显得矜贵得欠揍。 可那么嚣张那么贵气连猪皮都不知为何物的唐少爷，最后还是在她的强迫下吃掉了那“玩意儿”…… “学姐？学姐？顾绒？”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来晃了晃，顾绒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抬头就看见迟秋带笑的脸和疑惑的眼神： “想什么呢？突然发起呆来了？” 顾绒迟钝的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她重新坐下来，拿起筷子吃掉了那寥寥无几的猪皮。 最后两个人要离开的时候，顾绒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身拿出手机，对着满桌的小龙虾壳和鸡爪拍了张照，给某人发了过去之后，这才回家去了。 · 第二天顾绒早上有课，下午才去了剧组。 到的时候舒雅依旧正在拍摄中，与她对戏的是白颖。 这一次的拍摄地是在房子里面，有风扇吹着，还不算太热。 顾绒站在场边看着摄像头对着的那两个人，看不出谁的演技更好，也不怎么感兴趣，视线没过多久就开始飘飘忽忽，看向了一边的迟秋。 这个人作为洛影帝的助理，却似乎一点都不尽忠职守，影帝明明就不在片场，他却翘了班，跑来片场不知道干嘛来了。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互相接触，又互相礼貌微笑一下，若无其事的分开了——装得跟真的一样。 真是傻缺极了——这是两个人内心的真心想法。 紧接着迟秋就朝顾绒走了过来，站到了她身边，微笑道： “听说你是上大的学生？上午是有课所以才没来吗？” 顾绒：…… 顾小姐没忍住，面上保持着微笑，声音却很低的问他： “你天天都没课吗？” “你忘了我有免课权了？” 迟同学背着手，面带微笑，语气优哉游哉的回答她： “上大能教我的老师没两个，我只要能每年去参加比赛捧奖杯回来就够了。” 顾绒：…… 好想打他。 但是要忍住。 顾小姐的视线在片场扫视一圈，看到了房子外面路边停着的一辆应援车，突然问道： “说起来，你知道白颖和商夜属于同一家经纪公司吗？” 迟秋轻轻嗯了一声： “叫晴空传媒还是青空传媒来……着……” 话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突然顿了半秒。 而就在他话音落后，一个含着浅笑的声音便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来。 “是青空哦。” 顾绒僵了一下，瞳孔在瞬间反射般缩紧。 短短几秒之间她迅速收起自己不可思议的眼神，用背后议论人却被抓包的表情转头看去——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看来你是天赋型选手 穿着黑色长衣，手里握着长剑的商夜正站在他们身后。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看着两人的表情笑道： “八卦是人之常情，你们不用紧张。”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容有几分潇洒： “怪只怪我的听力太好了，听到你们说错了名字就没忍住提醒一声……我应该装作没听到的。” 顾绒和迟秋都有些悻悻，商夜却并不在意，背着手走上前来，和他们并肩看着舒雅的方向，片刻后闲聊般的开口： “说起来，你们俩有进军演艺圈的想法吗？” 两人都愣了一下，接着一起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块料，混不了娱乐圈的。” 顾绒这么说道。 商夜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你长得很好看，比很多大火的女星更漂亮。” 顾绒：…… 她仔细的看了一眼商夜的表情，发现这个人是很认真的在“陈述事实”，没有一点自己在夸人的自觉。 顾绒却不好接下这句过分的夸奖，只好反向夸奖道： “这句话放您身上还差不多，不管男星女星圈内圈外，我都没见过几个比您还好看的人。” 商夜笑了笑，抓的却是另一个重点： “别一口一个‘您’的，我应该比你们大不了两岁。” 他把话题转移回来，有些好奇般的道： “为什么说自己混不了娱乐圈呢？演技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练的，现在很多人都不是科班出生，我也不是。” “和演技无关，是我性格太死板了，不适合混娱乐圈。” 顾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迎来了另一侧迟秋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假装没看见的收回了目光，开口就把人扯进了话题： “诶，那迟秋你怎么也不想进娱乐圈啊？” 迟同学淡定自若的耸了耸肩： “不自由，整天被摄像头对着被群众监视着，交个女朋友还要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没意思。” 顾绒闻言顿时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理由，又直接又无从反驳。 商夜笑着点了点头，果然不再追问。 顾绒想了想，又有些意外的发言道： “不过商夜你居然不是科班出身啊？” 她想起前两天这个人帮舒雅入戏的场面，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学院派的呢。” 商夜摇了摇头： “我是学法律的，七年前才正式进入这个圈子。” 顾绒对娱乐圈的规则和咖位不太了解，但也明白以非科班出生能在七年内就成为最年轻视帝，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于是她感叹道： “看来你是天赋型选手。” 商夜只笑不语，而一旁的迟秋这时却试探性的开了口，问道：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会选择进入娱乐圈吗？从法律转行到艺人应该并不容易？” “没什么不能问的。” 商夜依旧是带笑的神情，语气平平道： “稍微了解一点的粉丝都知道，我以前很穷，穷到上大学的时候吃饭都是一周泡面一周食堂，衣服也总是那么两三件反复的穿，大二的时候刚好父亲得了食道癌，我基本都准备要辍学的时候，在学校被星探发现，就这么进了娱乐圈。”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说不定你能用一用美人计 商夜耸了耸肩，道： “所以不是什么有关梦想或者野心的原因，只是因为穷而已，能得到现在的结果也算是无心插柳了，我本来只想着能挣点小钱凑足我爸的手术费来着。” 他的语气里始终含着笑，非常潇洒和平静，提起那些贫困日子的时候也没有一点要回避的意思，坦荡极了。 顾绒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听见迟秋带着感叹的声音： “那你还真是了不起。” 她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商夜跟着笑起来，正好快到他的拍摄时间了，副导在那边叫了一声，商夜便应了声准备过去。 离开时他还回头对两人道： “对了，待会儿我们公司要给剧组送餐车，你们俩要是喜欢的话记得多吃点龙虾寿司，那个味道最好也最贵。” 看着商夜离去的背影，顾绒有点呆： “没想到他这么接地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他是个高岭之花呢。” 脑海里还留着和商夜第一次见面时擦肩而过的冷淡侧脸，没想到才这么两天就被本人彻底打破了。 迟秋也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真的贫穷过，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低声的初步评价道： “感觉是个不错的人。” 顾绒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发言： “而且白颖还喜欢他，又和他是一个公司的，你说我们能不能在他这里问出些情报来。” “这个就要看你了。” 迟同学看着片场，声音里一股捉弄人的调笑味道： “人家明显对学姐你的颜值非常中意，说不定你能用一用美人计呢？” “还是学弟上比较合适，毕竟你也是被发了颜值卡的，而且男人和男人更方便称兄道弟，混熟了拉去喝点酒，什么都能聊。” 顾绒面无表情的怼回去。视线里看着在摄像机下仿佛完全换了个人的商夜，她道： “不过他的演技是真的好，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天赋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啊。有些人科班出身，在娱乐圈打拼十年都未必能达到他一半的成就。” 顾绒有些出神的点了点头。 正旁观着片场里的拍摄时，身后突然出现了嘈杂的声音。 有脚步声，还有推车声和说话声，这些声音混杂着，从片场外慢慢接近过来，还伴随着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 “我就是听说了老板今天要来送餐车才想过来蹭饭的。” 那女子一边接近一边不知道对着谁说： “还是商夜哥面子大，我求了几次事务部的人都没理我。” 顾绒听着就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正好一个穿着绿色古装长裙的女子跨进院门来，身旁跟着经纪人，后面还有一批推着餐车的工作人员。 滚轮骨碌碌的声音里，那女子抬起头来，一扫而过的视线无意对上了顾绒，立刻便顿住了，下意识张大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姚娜。 顾绒有些微妙的抿了抿唇，冲她笑了一下。 而那个女子愣神片刻后也礼貌的回了一个笑容，眼神似乎有些尴尬的避开了，随后却又掩饰般的挪回来，笑着朝顾绒走过来： “嗨，好久没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意外的相遇 “给舒雅当助理。” 顾绒笑着说： “最近比较缺钱。” “给舒雅？” 姚娜愣住了： “是她强迫你的吗？” 顾绒：？？？ 完全没搞懂她的脑回路，顾绒脸上便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姚娜顿了一下，低声说： “她不是……唐郁的前未婚妻嘛？” 顾绒这下明白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和唐郁已经分手了，于是便也想不出还能有给男朋友的前未婚妻当助理的操作。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顾绒看着姚娜说起唐郁时依旧有些低落的神情，不知为何完全不想把自己和唐郁已经分手了的消息告诉她。 她于是只笑了笑，平淡道： “我和舒雅关系挺好的，很早就是朋友了。” 姚娜大约还是很疑惑，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顺着身后越来越大的响动转头，一边看着那些被搬进来的餐车一边对顾绒解释道： “我的剧组也在这个影视城，今天刚好知道公司的人要来给商夜哥送餐车，就想过来蹭顿饭，我们剧组的盒饭太难吃了。” 顾绒有些意外： “你和商夜是一个公司的？” “对啊。” 姚娜看着院门的方向，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随后却瘪起嘴道： “瞧瞧瞧瞧，公司一哥的排面就是不一样，连送餐都有老板亲自来。” 青空传媒的老板？ 顾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那些挤挤攘攘忙碌工作的人员身后，有人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进了院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被衬得身板笔挺，双腿修长，黑色头发全部向后梳去，整张脸的轮廓都清晰而深邃，脸上没有带笑的样子有种近乎锋利的冷峻。 刚瞄到这个身影顾绒就怔住了。 直到那个人转头，视线扫过宅院，冰凉的目光从顾绒身上一扫而过，却又一寸一寸移回来时，顾绒才猛地回过神来，她依旧一动没动，轻轻眨了眨眼。 两个人都没有回避这个对视。 隔着中间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这个对视却仿佛过滤了所有的噪音，显得安静又复杂。 直到迟秋盯着男人眯起眼睛，姚娜发觉不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个男人才静静的深吸一口气，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顾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到男人走到面前停住，半晌才开口对她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姚娜又张大了嘴： “老板，你认识顾绒？” 她的问题被陆横无视了，他只盯着顾绒，认真的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穷，来给舒雅当助理的。” 顾绒回答得很平静，随即视线在那些餐车上一扫而过，有些缓慢的道： “原来你是青空传媒的老板。” 她笑了笑，道： “还没恭喜你呢。” 陆横就跟没听到这话一般。 他不言不语的垂下眼，片刻后说： “你要是缺钱就来我这儿兼职好了，我能给你最高的薪水。” “我已经答应舒雅了，不准备放她鸽子。” 顾绒一点都不客气的拒绝了他，接着又一点不客气的赶人： “你来应该是有正事？呆这儿跟我聊没问题吗？”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与你何关？ “不算什么正事，只是随便来给员工送个餐而已。” 陆横轻描淡写的把此行目的一笔带过，接着问顾绒： “你也还没吃？我去给你弄菜。” 顾绒：…… 她的视线扫过一旁嘴巴越长越大眼睛也越长越大，用整张脸诠释着“震惊”二字的姚娜，有点不耐烦的扫了陆横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 “陆先生看我是残废吗？还不会自己吃饭？” 她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片场，扯着旁边的迟秋问： “他们还有多久结束？” “我怎么知道？我只记我自己老板的拍摄表。” 陆横的视线扫过一旁的迟秋，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这位……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在市一院里见过？” 陆横说的见面应该是当初在田润叶的病房里。 顾绒闻言心下一个咯噔，她还和迟秋演着陌生人的戏份呢，谁知道会遇到知道点底细的陆横，正快速思考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迟秋已经笑着接了话： “没想到陆先生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陆横淡淡道：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顾绒身边出现的人我都记得很清楚。” 他冷淡而彬彬有礼的问： “所以，不知道这位先生叫……” “我叫迟秋。” 迟秋笑着伸出手，即便他穿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t恤长裤，却不知为何依旧有种能于西装革履的陆横匹敌的气场，只不过是一个冷漠，一个散漫而已。 陆横也伸出手和他相握，又淡淡问道： “那迟先生来这里是为了……” “和顾绒的理由相同，不过我在给洛迟安当助理。” “哦？迟先生也缺钱。” 迟秋“唔——”了一声，片刻的思索后，他不着痕迹的扫了顾绒一眼，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语气散漫，却带着隐秘的意味深长： “是啊，我也缺钱。” 顾绒：…… 不是很理解这个发展的顾小姐面无表情的看着拍摄现场，整个人都散发出【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是个聋子还是个瞎子】的游离气场。 而两个男人放开了相握的手，陆横理了理衣袖，转头看向正等着他说话的副导演，回头来对身后的助理道： “把给导演准备的那道乳鸽留给她。” 接着他又对顾绒道： “我先去跟副导聊聊。” 顾绒都没来得及说出那句“不用”，陆横就已经转身走向了副导演。 她有点目瞪口呆的盯着陆横，半晌后才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以后，陆横似乎变了很多。 转头对上姚娜怔怔的眼神，她压下心底的烦躁，微笑道： “怎么了？” 姚娜盯着她看了片刻，慢慢的开了口： “唐郁知道吗？” 顾绒愣了一下： “什么？” “陆总喜欢你？” 顾绒突然沉默下来。 她看着姚娜那双眼里满含的谴责与怀疑，心底躁郁的火焰不知为何越烧越浓，到最后终于让她淡漠了所有表情，淡淡道： “知道或不知道，与你何关？”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唐郁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她转身走向一旁的桌子拿水喝，陆横的助理跟在她身边问道： “顾绒小姐，您一般在哪里用餐？我把东西给您送过去。” 顾绒咽下嘴里的水，扫了他一眼： “你认识我吗？叫得这么熟？” “当然了。” 那仪表堂堂的助理微微一笑： “陆总的房间和办公室里都放着您的照片呢，我天天看自然就认识了。” 顾绒拧上瓶盖，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 “我不吃乳鸽，你们该给谁就给谁。” “可是陆总吩咐……” “陆总的吩咐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绒打断了他。 她转过头来看着这位衣冠楚楚的助理，清清楚楚，语气冰凉的开口： “麻烦不要打扰我工作。” 那助理的后半句话就这么卡住了，他看着顾绒无动于衷的漠然眼神，片刻后只好收回了请求的话语，对她低了低头，转身离开了。 顾绒看着他走远，姚娜这时候也已经走到她身边，正要开口追问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顾绒问： “你们公司成立了多久？” “没成立多久啊，之前是在国外发展来着，还签了几个外国艺人。” “那……你知道你们老板的身份么？” “什么身份？” 姚娜问出口后才恍然的一挑眉： “你是说市长儿子的身份？” 顾绒转头看向姚娜，后者道： “当然知道了，虽然陆总没有刻意强调和传播过，但像我这种公司内的一线明星还是知道一点的，不过更底层的……比如白颖那样的应该是不知道的。” 顿了顿，她又盯着顾绒问道：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据我所知，我们老板大学是在国外念的，和你应该没有交集才对……而且认识就算了，怎么他会对你抱有这样的感情？” 姚娜问着问着又开始提起唐郁： “你刚刚说这件事和我无关，怎么会和我无关呢？我对唐郁可还没死心呢，要是你移情别恋了，我就能重新去追他了。” 她一脸的理直气壮，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大明星她怎么能一点警惕性和偶像包袱都没有，倒追男人这种事也敢坦荡荡的当众说出来，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带有几分根本不掩饰的窃喜，是真的在为自己的“有可能”而高兴。 【唐郁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顾绒看着她的表情，在心里漠然的问自己，又嘲弄的给出了回答。 【当然有，不然你怎么会被甩了还不肯放手，还要贱兮兮的凑上去当人家的“地下情人”？看个夕阳要想到他，吃个烧烤也要想到他。】 【那就不怪姚娜这么念念不忘了。】 心底这么想着，心底烦躁与焦躁却愈演愈烈，复杂的情绪滚滚翻涌着，腾地一声在心里烧出火来的瞬间，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巴，平铺直叙的告诉姚娜： “你去追。”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被胶水定格般的面无表情，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死板漠然的声音： “我们已经分手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小小私心 ——姚娜脸上的表情被震惊定格了一瞬，随后很快便腾起了“惊喜”乃至“狂喜”的表情。 那么不加收敛的，坦坦荡荡的感情表现，落在顾绒眼底，烫得她瞬间清醒过来，一时间后悔得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 顾绒的表情更加僵硬而冷漠。 而姚娜在片刻不加掩饰的喜不自胜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收敛一点，勉强遏制住了嘴角的上翘，她咳嗽两声，礼貌性的对顾绒问道： “那个……能问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吗？” 心底的暴怒和后悔正在不断沸腾交织，可就跟拖延症患者总是一边焦躁到飞起一边控制不住慢悠悠刷网页的手一般，她此刻也无法管住自己的嘴，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端的自暴自弃，甚至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因为他不喜欢我了，所以很快就甩了我。” 姚娜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同情，又问她道： “那……你还喜欢他吗？” “你猜呢？” “猜不出来。” 姚娜摇了摇头，又冲她微笑： “不过分手了也没关系，我们陆总不是也喜欢你嘛？陆总可是个超级优质的男人，也一点不比唐郁差……还有刚刚那个叫迟秋的，我看他好像也喜欢你。” 姚娜说着就有几分羡慕的道： “优秀的女孩子总是不愁优秀男人喜欢的，你一定能找到比唐郁更合适的人。” 越来越不在意料之中的发展让顾绒放弃了思考。 她看着姚娜，好几秒的沉默后突然问她： “那你呢？你不也很优秀吗？为什么始终只记着唐郁却不去接受别的男人？” 姚娜愣了一下，慢慢的啊了一声，才边思索边道： “可能是因为……唐郁太特别了，就像是在四周都是水墨画的画展里，突然看见了一幅特别好的油画一样，太浓墨重彩了，看了一眼就被惊艳到，从此再也忘不了。” 【其实真正喜欢上他的时刻，还是在那次绑架案中，看到他为了你不顾一切想要跳车的时候。 那么高高在上风流无匹的人，可以选择任何追逐他的女人问出“要去开房吗”这种轻佻又漫不经心的话，却在真正动心的时候会有那样冷漠决然的表情。 “甘愿为自己爱的女人去死”。 这句话明明这么狗血恶俗，我却在他身上真正的见证到了。 明明是对谁都不上心的，风流的他。 可是这些话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姚娜看着顾绒，心底这样想到。 【我也有我自己的小小私心。 虽然怀疑你所说的分手理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你们分手了应该的确是事实。】 姚娜笑起来，眼神游离，声音有点傻。 顾绒愣了一下，接着就看见她回过神来，对着自己认真道： “不管怎么说，我对唐郁的心意一定不比你的差，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就不用再只是在心里念着了，以后我会大大方方的追求他，争取成为他的女朋友。” 顾绒被她这态度搞得一愣，随即气压骤降的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陆横和我，就是这种关系 顾绒看着姚娜，声音里充满了冷漠的压迫感，眼神也漠然极了： “难道还要我祝福你早日成功吗？” 姚娜大大方方的一笑： “那倒是不用了，我还没有恶劣到要让失恋的人来祝福自己的前男友。” 顾绒：……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半阖眼皮的又喝了一口水，唇色水润的张了口，轻轻淡淡吐出一个字： “滚。” 刚刚完全在把她当做情敌对待的姚娜小姐点了点头，潇潇洒洒的滚了，脚步雀跃，不难看出愉快兴奋的心情。 顾绒停顿五六秒，仰起头继续喝水。 纤细的脖颈拉出优雅修长的线条，有透明的水从唇角淌过白皙的皮肤流进衣领中，她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不停歇的喝着水，直到把这一瓶矿泉水全部喝光了才停下来，收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将瓶子捏得劈啪作响，直到整个水瓶都瘪掉，她才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发出“啪”的一声。 可她站到片场边，出神了一小会儿之后，发现喝下去的这些水根本没起到半点消火的作用。 后悔不该告诉姚娜自己已经和唐郁分手了。 愤怒自己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的理由。 还愤怒……愤怒姚娜对唐郁不加掩饰的喜爱，愤怒她坦荡大方让人无法反感的态度，愤怒她那段宣誓一样告知。 “我要去追求唐郁了。” ——啪的一声。 迟秋循声转头，看向了顾绒垂在身侧的手指。 她正在慢慢放回自己被捏响的手指，见他看过来只提了提唇角，笑得非常心不在焉。 迟秋摸了摸鼻子，道： “我们要不先去吃饭？” 顾绒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抛下了自己名义上的老板，自己组队去吃东西去了。 · 陆横送来的餐车的确内容丰富，而且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两个人取了盘子，各挑了些东西，在片场的角落找了个桌子围着坐了下来。 “你怎么看？” 迟秋发问，顾绒看了他一眼，疑惑道： “什么怎么看？” 迟秋往制片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那里，陆横正在和剧组里的几个大佬说着话。 顾绒意识到他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一边夹起一个寿司，一边道： “不知道……现在我们知道的太少了，我也没办法轻易做出任何猜测，只能把这当做一个新的情报而已。” 迟秋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说： “只是，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来，陆横的公司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他抬眼看向顾绒，目光里藏着两分冷淡的试探： “如果没猜错，你和陆横以前应该关系不错，这件事情由你来查，真的没关系吗？” “你也说了是‘以前’关系不错。” 顾绒眼皮都不抬，语气淡淡的： “你没有过吗？那种曾经很要好，后来因为某些事一刀两断，然后又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互相变得无关紧要的人。” 她抬起头，浅色的眼瞳看向迟秋，平静的告诉他： “陆横和我，就是这样的关系。” 迟秋略略挑了挑眉，视线却移向了她身后，在那里，穿着黑色西转的男人已经结束了和制片人的对话，扫视一圈后，毫不犹豫的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你看不出来顾绒讨厌你？ 迟秋看着那个男人，嘴角翘了翘： “只是你单方面的关系？” 视线里陆横越走越近，他淡淡的笑道： “我看这位陆总，可是完全没有那样认为呢。” 话音落下，陆横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一片阴影落在桌上，顾绒停下吃饭的动作，并不转头，辨不清情绪的叹了口气。 她这口气才刚刚叹出来，那边导演就喊了结束。 片场的脚步声顿时嘈杂起来，隔得远远的顾绒就听见舒雅在叫“饿死了”，她转头朝正在往四处张望的舒雅挥了挥手，后者立刻提起裙子匆匆往这边跑来。 顾绒放下筷子，给她拎了瓶水拧开，等舒雅跑到的时候正好放进她的手里。 舒小姐仰头咕嘟嘟喝了半瓶才停住，然后大舒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半死不活道： “我的天哪，我真的又渴又饿，念最后那几句台词的时候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 说着她就踢了踢顾绒的椅子腿，有气无力道： “快去给我搞点吃的，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顾绒说了声ok就要站起来，却被陆横伸手按住了肩膀。 男人目光平静的看了眼舒雅，让后者顿时一个激灵的直起身来。 她这才看到这里还有个人，茫然的问： “这是谁？” 陆横并不回答她，只收回目光，转头淡淡吩咐自己的助理： “你去给舒小姐打一份食物过来，要和顾绒一样的。” 那助理点头去了，舒雅目瞪口呆的盯着陆横，嘴里却在问顾绒： “这位谁啊？你的新男友吗？” 她口中的某个词让陆横顿时抬起眼皮看住了她，语气有几分缓慢的道： “新男友？” 视线移向顾绒，他平静的发问： “你们已经分手了？” 不知何时端着盘子已经走到他们身后的姚娜闻言立即接口： “是啊老板，你也知道她和唐郁以前是男女朋友啊？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她突然的消了声。 眼神有几分游移的看了看陆横的背影，她回忆起刚刚听到的话——原来陆总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即便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对顾绒的态度似乎依旧不加掩饰啊？ 这么看来，自己是不是还挺有道德底线的？ 姚娜一边这么小心翼翼的想着，一边找了张椅子，坐到了离陆横较远的位置。 而这时舒雅还处于震惊状态，她拉着顾绒盯着陆横问： “喂你给我解释一下，这谁啊？怎么还不让我使唤你？难道他是你的追求者？” “不是。” “你可以这样想。” ——两个人的回答同时响起。 毫不犹豫说不是的顾绒猛地抬起眼皮，有几分不可置信看向陆横。 而陆横丝毫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顾绒，嘴里清楚平缓的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这么想，我是顾绒的追求者——而且我们青梅竹马。” 现场有片刻消声般的安静，然后被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 ——是迟秋丢下了自己的盘子。 瓷盘重重磕到桌面上，他手肘撑着桌面，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脸上是有几分烦躁的笑意： “陆先生，吃饭时间能安静一点吗？” 他看向陆横，褐色瞳底含着几分冷淡的笑： “还是说，你看不出来顾绒讨厌你？”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舒小姐真是不会看眼色 空气陷入窒息般的安静里。 片刻后陆横转头，看向了顾绒，眼神认真的问： “你讨厌我吗？” 顾绒：…… 顾绒陷入了近段时间以来最糟糕的心情里。 她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非常用力才终于克制住了想扔掉筷子扬长而去的冲动。 她提了提唇角，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扫了一眼陆横后又扫向迟秋，声音淡淡的，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 “你们在搞笑吗？你们很熟吗？你们这么熟的话就自己去一边儿聊天扯上我干什么？需要我帮你们打电话找医生治治脑子吗？” —— 迟秋：…… 陆横：…… 所有人：…… ——现场一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姚娜好半天才勉强合上了自己张大的嘴巴，用极其佩服的目光看向顾绒。 有脚步声从后面接近过来，随后是商夜含笑的声音： “我去洗个手的功夫，你们怎么都吃起来了。” 顾绒先转过了头，唇边挂了笑容，完全看不出方才冷冰冰的嘲讽样子： “要帮你搬椅子吗？” 商夜的助理当然不能让别人代劳自己的工作，没过一会儿白颖也过来了，这张桌子附近远远近近的便坐满了人。 而在顾绒开了无差别嘲讽之后，那两个男人终于低调了下来，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顾绒低着头专心吃饭，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然而她能装不存在，却有另外的人憋不住话了。 好奇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舒雅在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的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贴到顾绒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喂，这大半天了你还没跟我介绍介绍这位……这位先生呢，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安静，后来的商夜和白颖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抬起头看向舒雅。 而顾绒眼皮都没抬一下，往嘴里放了一片三文鱼，淡淡道： “你不会直接问他自己吗？问我干什么。” 舒雅唔了一声，视线迟疑的看向对面的陆横。 陆横并不需要她再问一次，平静而简短的道： “我是陆横，青空传媒的ceo，我的确在别的场合见过舒小姐，所以你觉得我眼熟也很正常。” 舒雅微微皱起眉，看得出是在脑袋里拼命抓取回忆： “陆横……陆横……陆……陆横！” 她突然惊呼了一声，瞪大了眼看着陆横，道： “你就是陆……那个……” 说到一半她突然卡壳了，表情震惊的看向顾绒： “那……你说你和顾绒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商夜也惊讶的看过来： “陆总和顾小姐吗？” 一顿饭吃得胃口全无，顾绒飞快的把最后一个寿司塞进了嘴里，端着盘子站起来： “我吃饱了，先走了。” 她转身把盘子递给了陆横带来的工作人员，径直走出了片场。 迟秋转头看了一眼舒雅，凉凉的笑了一下： “舒小姐还真是会看眼色，把哪壶不提开哪壶这句话诠释得棒极了。” 舒雅：……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她一言难尽的瞪着迟秋，心里拼命默念着“这是洛迟安表弟这是洛迟安表弟”，好不容易才压下了自己想反击的冲动，最后悻悻的放下盘子想出去找顾绒，谁知刚站起身就被迟秋拦住了。 “舒小姐还是别去添乱了。” 迟秋似乎已经放弃了原本的“陌生人”模式，淡淡的道： “我看顾绒现在心情糟糕得很，你去了问东问西肯定只会让她心情更糟糕。” 他扫了一眼旁边同样没动的陆横，轻笑一声： “你瞧这位罪魁祸首，不也还没动吗？” 陆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转头对商夜问起了公事。 而在群围观到八卦的吃瓜人士中，最为震惊却从头到尾都没能得到任何说话资格的，还要数白颖。 她似乎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目光一会儿放在陆横身上，一会儿游离到顾绒离开的院子门口，嘴巴也一直微微张着，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坐在她旁边的迟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面前容貌俊秀瞳色漂亮的大男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有些好奇的问她： “白小姐怎么了？筷子都要掉了。” 白颖啊了一声，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出了会儿神而已。” 迟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便转过头去了。 · 一只猫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又放慢了步子，悠悠的走在街道上。 漫无目的闲逛的顾绒停下了脚步，游离的视线落在了那只猫身上。 猫咪有一身漂亮的橘色皮毛，不知道是被谁养得胖乎乎的，四只爪子踩过地面的步伐却依旧轻巧优雅。 它在天光里慢悠悠的四处张望，抖了抖耳朵，坐下来扭头去舔自己的背。 顾绒安静的看着它，片刻后极其缓慢的抬脚，悄无声息的一步步接近过去。 橘猫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动静，却并没有怕生的跑走，而是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盯着她。 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顾绒，顾小姐则尽量表达着自己的善意，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就蹲了下来。 橘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转过脑袋，继续专心的去舔背上的毛，顾绒趁此机会又往前移了几步，终于成功进入了安全距离之内。 她看着这只胖猫，抬起手，小心试探的放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猫咪抖了抖耳朵，却没有跑走也没有回头。 顾绒放下心来，力度温柔的开始撸猫。 “你有名字吗？” 顾小姐突然低声开口，就跟猫能听懂她的问话似的，语气藏着淡淡的温柔： “家呢？饲主呢？还是说是只流浪猫？” 白皙的手指顺着猫背摸下来，猫咪惬意的仰起头眯起了眼睛。 “我也有一只猫，叫琥珀，不过我决定收养它之后，只喂过它几次。” 她有些出神，低声说： “你说我是不是很不负责？就跟离婚了就不管孩子的老妈一样，琥珀现在是不是都不认得我了？” 发了会儿呆，她又把目光落回到猫咪身上，突然笑了笑，问： “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你麻麻有别的猫了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唐郁刚刚下车。 沿着青石路走进巷子，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号码，点开图片，他便正对上一张放大的猫脸。 橘色皮毛，棕色眼睛，圆溜溜的瞪着镜头，背上还能看见一只纤细漂亮的手，镜头角落里还露出一点小白鞋的鞋尖。 唐郁的脚步顿了一下，正巧一声猫叫从上方传来，他抬起头看去，自家的胖猫正在屋顶上矫捷优雅的窜过来，正好停在了自己头上的屋檐上。 “喵~” 蜂蜜般的阳光从天空倾泻下来，在它的灰色皮毛上涂抹，再洒入青石的巷子，在地面落下一只胖猫的黑影。 唐郁站在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抬着头看着它，片刻后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很平静，也似乎带着淡淡的倦怠。 “你完了。” 他对琥珀这样说： “你妈在外面有别的猫了，不喜欢你了。” 琥珀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张开嘴露出尖牙： “喵~” “还有昨天，也有别人陪她去吃烧烤，她居然还敢把照片发给我。” “喵~” “明明刚刚才跟我说什么‘我还爱你’，你妈是不是太善变了一点？” “喵——”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着，一个目光平静，一个猫脸茫然，巷子里的阴影深深浅浅，他们的轮廓被勾勒得如同一幅安静的画。 琥珀没等到男主人的后话，便从屋顶轻快的窜下来，绕着他的裤脚转了两圈，率先优雅迈步，朝自家的方向去了。 唐郁看着琥珀，没忍住伸手给它拍了个背影照，却最终忍住了想把照片发给某人的手。 他最后长出一口气，抬脚跟上了猫咪。 冷色调的青石和暖色调的阳光将这条巷子变得韵味深长，一人一猫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 橘猫舔够了毛，甩甩尾巴从顾绒的手底下跑掉了。 直到猫咪消失在视线里，顾绒才站起来拍了拍手，转头准备回剧组去看看。 转身时视线里闯入一个安静伫立的身影，他也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没有半点等待的焦躁，无论是目光或是神情，都透着甘之如饴的平静。 顾绒脚步一顿，片刻后才慢慢走了过去。 她在他面前停下来，距离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只是恰到好处。 陆横看着她，先开了口：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 “这是我的问题，你应该自己考虑。” 陆横看着她，声音低沉平静： “或者说，你有什么想要求我的吗？” “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 “你有。” 陆横深深的看着她，眼里有很多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我给你资格。” “无关你给不给，只是我自己这样认定而已……另外，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会让我觉得困扰的事，这无关资格，而是礼貌。” 陆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垂下了眼皮，轻声说： “我知道了，刚才抱歉，是我太冲动。” “没关系。” 顾绒收回目光，从他身侧走过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为什么要来见她？ 刚迈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陆横低沉的声音： “你和唐郁……” “我们还会在一起的。” 顾绒头也不回的说： “现在不过是闹了些矛盾而已。” 停顿片刻，她平静的开口： “我很喜欢他，他是我第一个这么喜欢的男人，所以我一定不会放手。” 身后一片无声，她抬脚朝前走去，不再回头。 · 不知哪个大宅院里吹来一阵带着水腥味的风，站在街道上的那个男人就像被风迷了眼一般别开头闭上了眼睛。 凸出的喉结用力的滚动一下，陆横睁开眼，朝路边的车走去。 车后等待已久的助理急忙迎上来给他开了门，陆横坐进去后，轿车便沿着街道缓缓离开了影视城。 看着后座上看着窗外沉默无声的陆横，助理迟疑片刻，冷静的开口： “陆总，我也没想到顾小姐会在这里，接下来你是打算？” “你每天都去万芳阁订餐，把食物送过来。” “是。” “另外，派人盯着剧组，摸清顾绒来上班的时间。” “是。” 助理回答得又快又稳，没有一丝迟疑。 陆横转过头来看向副驾驶，突然开口道： “还有一点。虽然你是我妈派来的人，依照血缘关系我或许还应该叫你一声弟弟……” “不敢不敢。”—— “可既然以后你都要在我手底下做事，就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横轻描淡写的打断了助理忙不迭的表态。 姓田的助理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陆总放心。” 陆横看了他两秒，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嘴里淡淡道： “我妈能把你派到我身边来，应该是对你非常信任的，那想必也已经告诉过你我和顾绒的渊源了。” 田助理犹豫两秒，还是道： “是，不过夫人似乎……并不知道，陆总你对顾小姐是这种……” 他犹豫着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陆横却轻声一笑，截断了他的犹豫： “喜欢？” 田助理迟疑的点了点头。 陆横抬起手撑住下巴，侧脸线条锋利冷峻，目光里却有沉甸甸的，灰色的温柔。 “是啊，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自己愿意相信的，可也幸亏如此，顾绒才能好好的活到今天。” 田助理沉默片刻，冷静而小心的开口： “陆总，我能问夫人为什么会对顾小姐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敌意？” 陆横嘲弄的扯了扯嘴角： “那应该是恨意才对，用敌意来形容她对顾绒的感情，真是太轻微了……至于原因，我也弄不清楚，那应该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陆横深吸一口气，放下手对助理道： “总之有关顾绒的任何消息你都不能对她透露半个字。” 他扫了一眼后视镜，不需要任何警告，田助理便已经赶紧点头肯定了。 沉默一会儿后，他又问道： “那之后陆总还会来剧组吗？” “会，当然会。” “……” 助理再一次沉默半天后，声音冷静的问： “我可以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吗？” 陆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问。” “明明知道夫人对顾小姐很讨厌，而且我看顾小姐对陆总的态度也并不好，您为什么还要……还要坚持来见她呢？”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我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陆横沉默了很久。 窗外街景变化，从古色古香的影视城变成了延绵不绝的绿化带，远处高楼大厦隐隐可见。 陆横的视线落在窗外那些后掠的风景里，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眼底是一片空落落的虚渺。 好半天后，车厢里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很低，很冷，和他眼底的神情一样空荡荡的。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助理听不懂这句话，可他能感受到那个人身上陡然变得沉默而灰暗的气氛。 于是他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车厢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只剩下风的声音还在单调的持续着。 陆横靠上了座椅，慢慢闭上了眼睛。 · 舒雅在拍今天的最后一场戏，顾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去了一趟卫生间。 在水池边洗手的时候，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等她洗完手关上水，抬头刚好对上白颖的目光。 她似乎等待已久，那双眼睛从镜子里盯着她，带着轻蔑而恶意的打量，直到看够了才轻轻一笑，抱起胳膊姿态高傲的道： “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助理，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关系，你真的和陆总是青梅竹马吗？” 顾绒直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张纸，边擦手边道： “其实有些言过其实，我和你们陆总虽然一起长大，但也在好些年前就断了联系，早就不怎么熟悉了，今天想必也不过是念着那一点小交情而已，白小姐大可不必在乎。” “我在乎？我在乎什么？” 白颖哼笑了一声： “不过是看个稀奇罢了，一个不起眼的佣人居然能和陆总扯上关系，不管怎么说都挺有趣的。” 顾绒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微笑道： “是啊，所以如果白小姐也想和陆总更熟一点的话，不如来和我一起当舒小姐的佣人好了，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白颖：…… 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以这么尖锐的角度来回答自己，而且还是用一脸礼貌客气的表情，白颖气得眼睛都瞪大了，嘴角用力的颤抖一下，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扭曲的表情，阴冷的看了顾绒一眼： “作为一条狗你还真是非常牙尖嘴利，舒雅再不好好牵着你的绳子，小心被人拔了牙撕了嘴一锅炖了。” 顾绒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眯眯的温和回答： “若真有那个时候，我会很乐意喝一碗汤的。” 白颖：…… 她的嘴角颤抖的抽动两下，最后狠狠瞪了顾绒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卫生间。 而顾绒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渐渐拉直了唇角。 这么容易被激怒的性格，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或许会更有效的行动计划。 要不要找个时间告诉迟秋呢？ 可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计划，他会不会阻止自己？ 顾绒微微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 一个还看不出天气的早晨。 栖霞江面飘荡着轻纱般的薄雾，城市的苏醒都被笼罩在仙境般的雾气里。 白色的玛莎拉蒂穿过干净的街道和跨江大桥，停在了唐氏集团的写字楼外。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我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 唐郁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他穿着墨绿色丝质衬衫，平直宽阔的肩膀将衣服衬出一个漂亮的三角形线条，他单手插着兜走进大楼，脸上看不出心情，门口的保安和大厅前台随着他的步伐都赶紧弯腰，直到他走进了专用电梯才直起身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唐郁低头看了一眼表，时间才刚好七点半，脑海里将堆积的工作过了一遍，电梯便叮的一声到了。 他抬脚走出去，沿着通道看见一侧零零散散已经坐了些人的办公室，转过拐角，走进开放式秘书室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端着一杯茶从茶水间走出来的唐劲，随后视线一转，隔着一层玻璃，会客室里有人站了起来，匆匆出了门，很快的到达他面前。 唐郁盯着人看了两秒后： “姚娜？” 他微微皱起眉：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旁的唐劲赶紧把茶放到桌上，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姚娜开了口： “我来追你啊。” 姚小姐一点都不带含蓄的，仰头看着唐郁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散发着光芒： “我都听说了，你和顾绒已经分手了。” 几秒冰冻般的沉默后，唐郁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你听谁说的？” “我听顾绒自己说的。” 姚娜毫不掩饰的微笑： “她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还让我来追你。”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节都发出咔擦的脆响，掌心刻意而尖锐的痛感里，唐郁松开了紧咬的牙齿，声音的温度降至冰点： “她亲口说的？” “她亲口说的。” 姚娜猛地举起三根手指： “如有撒谎，天打雷劈。” 唐劲站在一旁，默默的往旁边移了移，心惊胆战的低下了头，甚至不忍去想唐郁现在的心情，直到垂下的视线不经意将一滴猩红纳入眼中，他才猛地一惊，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失声道： “少爷，你的手……” 唐郁还没反应，姚娜却先低头看去。 男人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在她看去时才刚刚松开，有猩红的血顺着修长的手指细细滑下，在指尖坠成一滴血珠，然后落地。 姚娜怔怔盯着那一滴血，仿佛能听见啪嗒的声响落在耳中。 唐劲已经转身急急去找创口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唐郁却一动没动。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对姚娜开了口： “那又怎么样？” 他盯着姚娜，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块石头： “你来就是想告诉我，我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吗？” “不，我说了，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喜欢你，要追求你，想让你当我的男朋友。” 姚娜毫不退缩的仰头看着他，眼神变得坚定而温和： “我看得出来，你现在还喜欢着顾绒，或许她对你来说是很难忘的人，但是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就有机会。” 姚娜继续说： “顾绒身边也有追求者，而且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还是上川市市长的儿子，这样的身份和能力哪怕是和你比起来也毫不逊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围在顾绒身边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丝帕与伤口与血 她看着唐郁冰封般的脸色，鼓起勇气继续道：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也可以把目光从顾绒身上转移开来，毕竟你们已经分手了，分手意味着单身和自由，她能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她已经不再眷恋你了，我希望你也可以看看别的女人，不要始终沉浸在一段感情里无法抽身。” 唐郁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他黑色的眼睛里就像装了一片湖，这片湖正在一点一点的结冰，寒意从那双眼，从他的整个身体里透露出来，甚至让他的脸都受冻般变得苍白起来。 他静静的看着姚娜，眼睛却又似乎没有焦点，只安静的吐出来一个字： “滚。” 姚娜微微一怔。 “我不想对女人说出更难听的话。” “滚。” 他又一次道。 这时唐劲匆匆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银灰色丝质手帕。 唐郁接过来，抬起手按在了掌心的伤口上，再不看姚娜一眼，抬脚从她身边走过。 长腿刚迈出几步，姚娜便猛地转身，朝他喊道： “唐郁！” 男人脚步不停，那个声音却固执的继续着： “在你再次喜欢上别人之前，在你依旧是单身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唐郁按着手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办公室，那扇门在眼前冷漠的关紧。 姚娜怔怔的看着，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红，却小声倔强的嘟囔道： “我爸爸说过，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将来才不会留遗憾和后悔。” “我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姚娜转身走向电梯的时候，背影却依旧有些垂头丧气。 · 博物架上的青绿色烟灰缸被男人的手肘带倒，砸在了地面上发出脆响。 他停也不停的走过，手肘又带倒了几个昂贵的装饰品。 直到他走过整个博物架时，他突然毫无预兆的一手将整个架子推倒了。 走在后面的唐劲反应极快的赶紧躲开了，昂贵饰物随着轰然倒塌的博物架在地面砸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噪音。 唐劲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心惊胆战的向前方看去。 在倒塌的博物架和一地狼藉之前，唐郁安静的站在那里，脚边是沾着血的灰色丝帕。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不声不响的站了很久，就像一个灰暗而压抑的影子。 唐劲全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漫长而窒息的等待之后，唐郁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极了： “收拾一下。” “……是。” 唐郁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什么表情的拿出药盒往掌心里倒了几颗，药丸沾了伤口上的血，被他视而不见的送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碎了咽下去。 随后他后仰靠在了椅子上，等到唐劲出去又进来后，才睁开眼睛，语气漠然的吩咐： “打电话给钟离，让他的人一刻不离的盯着顾绒。” 他两眼望着天花板，瞳孔却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无机质的漠然： “如果陆横去了剧组，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 唐劲点头表示记下了，随即又听见唐郁问： “导演不是邀请过我多多去看剧组的拍摄吗？” 他毫无感情的说： “把中午的约谈推了，我要去剧组。”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夏季 “今天的最高温度是三十八？我的天哪！” 大约八点多的时候，舒雅的化妆室里传来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惨叫。 经纪人在为她整理长裙，低着头掩住了表情却没憋住一声幸灾乐祸的笑。 舒雅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有气无力的坐倒在了椅子上。 “拍摄日程还有整整两个月，最热的夏天都要穿着这裙子度过了。” 她抬了抬自己长袖飘飘的手，一脸生无可恋的麻木。 化妆师继续为她补妆，片刻后舒雅突然又问道： “顾绒呢？她今天什么时候来？” “今天周末，她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于哥看了一眼手表，又道： “你赶紧的看会儿剧本，马上要开工了，我看人家商夜化妆的时候都在看剧本背台词，你怎么一点这么精神都没有？” 舒雅扯扯嘴角干笑一声，斜眼看了他一下： “在你这个脑残粉眼里我当然什么都比不上你偶像了，我看你要不直接去毛遂自荐当商夜的经纪人好了。” 于哥被捅破私心，悻悻的闭了嘴。 导演的喊声很快从外面远远传来，是非常有活力的大吼，听得舒雅一个激灵，很快就调整状态站起来走了出去。 “导演这个五十几的大叔都这么有干劲，我这种年轻人可不能输了。” 舒雅暗自嘟囔着，然而给自己打起的精神在踏出这栋房子的第一步，就软了几乎一半。 “我的天哪……这才八点多就有太阳了？今年是要多热？” 舒小姐目瞪口呆的望着这时间已经洒满地面的阳光，觉得自己还没真正被晒了，精神上的汗水就已经浸透全身了。 而在大约两个小时的拍摄后，她的裙子也的确被汗水湿透了。 · “今天你家佣人怎么没来？” 短暂的休息间隙，喝着水的舒雅突然听见身旁的白颖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原来当你的助理还能这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你的钱可真好挣。” 舒雅险些被水呛到，好好咽下喉咙里的水之后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盖好瓶盖，转身面对着白颖，嘴角轻轻一扯，挑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了？白小姐这是在为我抱不平？” “随便问问而已。” 白颖耸了耸肩： “你不用这么敏感。” “我……”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舒雅的声音突然在半路卡壳了。 她视线盯着白颖身后的方向，嘴巴微微张开一个o型。 白颖微微皱眉，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 ——就像相机总会有自动聚焦功能一样，人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功能。 因此所有将这个画面纳入视线的人，都无可避免的第一眼将焦点放在了那双腿上。 只是平平无奇的白色短裤，只是平平无奇的走着路，那个人甚至还在边走边看手机，前进的路线都不太直，可阳光心不在焉的洒在她身上，将那双腿的线条描绘得漂亮极了，细而紧绷的大腿，小腿柔韧的弧线，纤细的脚踝，一切都组合成连娱乐圈里都少见，真正的“女性看见了都会想要拥有”的完美。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你怎么不当艺人？ 那个拥有这份完美的人似乎对此并不伤心，只穿着简单的短裤，上身是非常宽松的淡绿色短袖t恤，t恤下摆潦草的扎在短裤里，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以前总是披肩的长发被她高高的扎在了头顶，为了避免发尾会垂在后脖子里，那束马尾被编成了不太完美的辫子，走路的时候便在空气里轻轻甩来甩去。 每个人都在散发热量的，被阳光照耀的片场里，她的到来就像一捧泉水浇在了所有人眼里，有注意到的摄像师在背后嘶了一声，悄悄给来人拍了个照。 而顾绒直到走到舒雅面前，才察觉到这个人正看着自己出神。 她收起手机，有几分疑惑的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怎么了？中暑了吗？” “……不……” 舒雅喃喃的放下水瓶，举起双手就朝她走了过去： “快点来让我抱抱，你看起来好凉快，我都快热死了。” 顾绒不由自主皱起了脸，却还是没有反抗的任由舒雅抱住了自己。 “我的天哪好舒服，你的皮肤怎么是凉的？” 舒雅如获至宝的摸着她的胳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不太容易发热。” 顾绒耸了耸肩，舒雅立即满脸羡慕： “这也太幸福了！简直就是自动制冷机啊！” 顾绒笑了笑并不多说，而舒雅并没有在她身上贴很久。 “算了算了，这么抱着显得我有点奇怪啊。” 一边这么嘟囔着，舒雅一边让开来，上上下下的扫视顾绒一眼，瘪起了嘴： “以前还没在意，现在你把腿露出来了我才发觉，你是真的高啊。” 她说着就又往后退了两步： “看看这两条大长腿，你不去当体育生或者艺人还真是可惜了。” “这两个选项怎么这么极端呢？” 顾绒把包取下来放到旁边的桌上，一边笑一边拧开了一瓶水，仰头喝了一口，她道： “我也就一米七，最多比你高了两厘米，别夸张了。” “那你腿怎么看起来比我长那么多？” “有吗？我自己倒是没觉得。” 顾绒拧上瓶盖，做思索状的道： “不过我要是真的来娱乐圈混了，你确定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吗？要抢资源的那种？” 舒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瘪了瘪嘴： “还是算了，你当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记者挺好的，别来我们这庸俗的圈子争名逐利，想想也知道不适合你……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不觉得你比我漂亮多少，但是你的外形和气质肯定更容易圈粉，我才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呢。” 舒大明星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朝导演的方向去了。 顾绒看着她离去，微微勾起了唇角，在遮阳伞下坐了下来。 · “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啊？就是舒雅那个助理，说是还在上大学的那个。” “不知道，好像姓顾，她才来剧组几天，还没熟悉起来呢，怎么了周导？” “嗯……没怎么，只是想起来吴晓辉导演找我说过的那部戏，不管是外形还是气质那个女孩子都很符合女主的选角。” “那……要我去问问吗？” “你找个时间去问问，老吴那部戏他挺重视的，女主海选了两百多人都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好多都在外形一关上被刷下来了。” “啊！这个我知道！白颖不就是被刷下来的吗？” “白颖也去试镜了？” 导演有些意外，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行，老吴那部戏的女主是倾国倾城式的美人，白颖光是外形就不可能了。” …… 导演与副导的谈话声从门缝里传出来，让原本想来找导演问戏的白颖停住脚步，悄无声息的站了好久才离开。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不能白白浪费 被副导演突然问到对娱乐圈感不感兴趣的时候，顾绒还意外了一下，愣了愣才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学新闻的，以后肯定要当记者。” 副导演第一次从近处看她，越发觉得这张脸不进娱乐圈是可惜了，难得多话的劝道： “那也不矛盾啊，你可以边念书边拍戏嘛，现在有好多非科班的也能在娱乐圈混得很好。老实说……现在的娱乐圈收入是真的很高，随随便便拍个电视剧，一集的片酬就能抵得上普通人家里挣十年的。” 副导演苦口婆心的继续说： “你看你还是个高材生，上川大学毕业的，入行之后肯定是这个圈子里的学霸级别，都不用强行立人设，而且你的长相和气质其实都更适合大荧幕，其实我来问你这个问题就是因为导演说有个跟你外形相符的角色，还是大导演的女主角，我们导演想推你去试镜，要是真的成功了，那就是舒雅也比不上的高，你的新闻专业就算读出来了，做到最好了，又能挣得了几个钱？” 顾绒挠了挠头发，有点发愁的笑了笑，抱歉的道： “我真的很感谢你和导演，对我这么个陌生人都能这么不吝啬的施与爱才之心，但是当记者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没有要抛弃这个梦想的打算。” 说着她笑起来： “当然，片酬什么的是真的很诱人，真的很谢谢您和导演。” 副导听出她温和语气下不留余地的拒绝，遗憾的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很执着，毕竟就像顾绒所说的，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而导演叫他来询问也只是出于职业性的爱才之心。 副导摇了摇头离开了，顾绒看着他远去，拎起水瓶正要喝口水，余光里却看见不远处正无声盯着自己的白颖。 距离很远，她看不清白颖的脸，却能本能的从那目光里感受到冰冷的恶意。 ……看来就算是不想用那个计划也得用了，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白小姐的感情。 手只顿了一下，顾绒收回视线，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 · 顾绒是真的没想到，今天陆横居然又来了。 由于迟同学昨晚熬夜太晚，今天早上已经发来了迷迷糊糊的语音表示自己要补觉，下午才来，于是陆横来的时候也就没有受到任何妨碍。 可其实也不需要任何妨碍——因为顾小姐根本就没搭理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难得的陆横也没有主动来找顾绒说话，他就像一尊大神一样杵在片场的角落里，只静静的看着顾绒，然后在某些需要顾绒干助理活儿的时候，再指使自己的助理去帮她把事情都办了，即便顾绒再怎么往这边飞眼神，他也权当看不见，那位助理更是跟个聋哑人一样，全程不说话也不听她说话，只闷头抢先帮她干活。 顾绒到最后都无力了，舒雅在休息室扯着她胳膊发笑： “这不是挺好的嘛，你啥事儿都不用做也能拿我的工资，还能顺便看明星表演，人家自己心甘情愿的你管他干嘛？”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我在练习 顾绒懒得跟她解释自己和陆横的复杂纠葛，最后只好放弃工作，干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装睡，任由陆总的助理在片场跑来跑去。 这样的行为也不是没引起旁人侧目，可是一个是没有人敢去问陆横，另一个则是因为顾绒并非演员，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圈外人，于是这八卦在所有人眼里也就少了一大半值得关注的性质，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舒雅身边有个来头很大的助理，虽然只是个明星助理，却能让最近声名赫赫的青空传媒总裁亲自来片场探望，甚至还让自己的助理亲自帮她干活。 但知道也就是知道，渐渐习惯之后也就没有人再大惊小怪了。 中午依旧是陆横在万芳阁点的餐。 在剧组都休息忙碌着准备吃午餐的时候，顾绒终于忍不住，从在片场坐了两个小时的陆横面前走过，甩下一句冰冰凉凉的“你出来”。 陆横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站起身跟了出去。 · 两人并没有走太远，站在了宅子外街边的大片树荫下。 顾绒在树下转身，盯着陆横微微皱起眉： “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我没有想干什么，你相信吗？”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一家传媒公司的总裁会这么闲吗？什么事儿都不做就来片场让自己的助理给别人打工？” “是挺闲的，主要是现在公司已经步入正轨，暂时不需要我忙碌太多。” “……” 顾绒被噎了一下，随后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 “那你有那么多时间干什么不行？非得来这里盯着我干什么？” 这一次陆横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头顶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露下来，落了几个光点在他脸上。 冷峻的眉眼被光点晕得模糊，有种云山雾罩般的，看不清的温柔，他就这么看着顾绒，过了好久才低声开了口： “我在练习。” 顾绒皱起眉： “练习什么？” “练习……见你。” 顾绒觉得从昨天再见到陆横开始她的大脑就跟突然智商下线了一样，不但看不懂他的行为，现在连他说话都听不懂了。 顾小姐把眉毛皱得死紧的盯着陆横，眼底浮现不耐烦的神色：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在玩猜谜吗？” 陆横闻言突然噗的笑了一声，低头间掩住了自己近乎怀念又混杂着悲哀的神情。 顾绒嘴角抽动一下，冷冷盯着他问： “很好笑吗？” “不……我错了。” 陆横抬起头来，压下了笑意，看着顾绒认真道：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毕竟这个剧组里还有两个我们公司的人，其中一个还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你就当我是来监督他的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只是顺便。” “如果你在剧组的存在感能完全消失的话，起码能装作和我互不认识的话，我就可以这样以为了。” 顾绒毫不留情的这样说着，语气冰冰凉凉，然而随后她又耸了耸肩： “可是我没有资格命令你做任何事情，叫你出来只是出于自己的角度想解决这个困扰而已，解决不了也没有办法。”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树叶与风与阳光 她的语气和表情里都满是疏离，就像真的只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陆横提了提嘴角，低声说： “抱歉。” 他的话音刚落，便被余光里某个身影牵动了视线。 越过顾绒的肩膀，他看向阳光照晒的街道，神情陡然变得幽暗起来。 顾绒注意到他的视线，正要转头去看，却被陆横突然抓住了手腕往身前一带。 她脚步不稳的前冲，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还没来得及抬头说话，陆横便突然开了口： “毛毛。” 熟悉而久违的叫法，却是低沉至压抑的语气，顾绒被这一声叫得微微一愣，随后便听见陆横道： “不要再看他了。” 陆横看着街道上那个人，下颌绷得死紧，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嗓音低极了，像是闷在胸腔里： “不要再选择任何人。” 顾绒一愣，迅速从这两句话里反应过来，她猛地转头看去，不远处的街边挺着一辆黑色宾利，而宾利旁边，阳光直射的路面上，站着修长而苍白的唐郁。 距离不足以让她看清唐郁的表情，可那个身影只需要远远一看，便能叫人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僵硬。 顾绒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想要挣脱陆横的手，谁知陆横竟出乎意料的用大了力气，死死的扣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甚至用力到她感觉到疼痛的地步。 “陆横！” 她刚抬头低喝出这个名字，便有轿车迅速停在了他们旁边的路边。 卡宴的车窗降下来，里面探出一个睡饱了之后精神十足的迟秋。 俊秀的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嘴里叼着半根冰棒，笑眯眯而旁若无人的朝顾绒晃了晃手指： “哟，学姐，我给你也带了一根，要吃吗？” 阳光照耀这一方街道。 偶尔有风吹过，树荫里斑驳的光点便会轻轻摇晃。 陆横还没有松开她的手。 亚麻发色的男生在车窗里看着她微笑。 不远处的唐郁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时间的流速仿佛突然变慢了，这一瞬间被奇异的定格。 直到迟秋打开车门走下来，他手上果然还拎着一根没有拆开的冰棒，大步而旁若无人的走向她，最终站到了她面前。 就跟看不见陆横一样，他笑眯眯却动作强硬的生生将顾绒的手从陆横手里解救了出来，随后直接拉着她走向宅院。 “我给你买了个芒果味的，你喜欢吃吗？” 顾绒接过他递来的冰棒，一边走一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唐郁。 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那个男人更加的看不清楚，可唯有那暴露在烈日下的脸，是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清楚察觉的苍白。 顾绒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和迟秋一起跨进了宅院里。 · 陆横扭头看着顾绒只投注于背后那个人身上的目光，再看着她收回视线消失在门里。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自己一眼，这不是刻意的，而只是下意识的，只将重点放在唯一关心的人身上。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陆横也依旧免不了感觉到了锥心的疼痛和窒息。 好在他一向是个擅于掩饰的人，待到回头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平静极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软肋 陆横抬眼，不远处僵立许久的唐郁，也在几秒后抬脚走来。 直到两个人互相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陆横先开了口：“唐总。” 他微微点头，姿态礼貌： “好久不见了。” 唐郁沉默两秒，微提唇角，态度冷淡，有种漫不经心的矜贵： “是啊，好久不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少爷。” “我也没想到。” 陆横点了点头，随即道： “不过遇到了也正好，我有个问题，在心里放了一天，刚好今天能问问你。” “这么巧？” 唐郁笑了笑，手插在兜里，淡淡道： “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陆少爷……不过还是你先问。” 陆横也不客气，两眼看着唐郁，嘴角还带着微笑，声音礼貌而冷静的开了口： “请问唐总对顾绒，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准备要怎么做？” 唐郁与他对视着，目光冷淡，片刻后突然又是一笑： “看来，我们想问对方的，是同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近似于回答的陈述。 陆横沉默下来，好久之后才轻轻一笑，一直礼貌的目光，水一般流动着变得冰冷而轻蔑： “连自己能活多久都没办法保证的人，来问我这样的问题，难道是要以前任男友的身份让我好好照顾她吗？” 唐郁眼皮都没动一下，漠然的勾了勾唇： “我就算明天就死了顾绒今天爱的人也还是我，可陆少爷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呢？还是说你准备杀了你妈妈对顾绒表示衷心？拿着你妈妈的命再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和喜欢？” 陆横猛地揪紧了他的的衣领，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已经高高地举起来。 唐郁动都不动，抬手制止了身后要冲上来的唐秘书，声音里甚至带着幽暗的笑意对陆横道： “陆少爷现在是在为了什么而愤怒？为了我对你妈妈的不敬？还是为了你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所以而挫败，为自己感到愤怒？再或者，是因为被我戳到了所有痛处？” 唐郁挑着嘴角，深黑的瞳底有深渊般晦暗的情绪： “承认，你知道的，只要你还是陆安邦和田润叶的儿子，顾绒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上你，其实光光是她没有把对你父母的憎恨转移到你身上，就应该足够你感恩戴德了，你怎么还敢奢求别的东西？陆少爷从小就这么不知好歹的吗？” 在他冰冷凉薄的声音里，陆横的拳头越来越紧，脸上的表情却不知为何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他松开了唐郁的领口，嘴角翘了翘，漠然道： “唐总，不管我是不是真的不知好歹，至少顾绒的安全我是能绝对保证的，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很庆幸自己是这样的身世，不会像唐家继承人一样太过引人注目树敌众多，却又拥有能够保护她的能力。” “我查过顾绒的病历，在她上一次的住院中，好像连听力都失去了一段时间？” 唐郁看着他，神情漠然，脸色却无声无息变得惨白。 陆横对他微微一笑， “所以，唐少爷想来问我这样的问题，还是等你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和健康时，再说。” 他冲唐郁礼貌点头，转身走了。 直到这时唐劲才匆匆走上前来： “少爷。” 看着陆横消失在了宅院门口，唐郁才突然痛苦的喘息一声，猛地伸手，抓皱了胸口的衣服。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你看，陆家没一个好东西 “少爷！” 唐劲急忙扶住他，唐郁紧皱着眉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唐劲急得要命，想给他拿药却被唐郁伸手挡住了。 他干着急了片刻，忍不住有些抱怨的道： “你刚刚到底想干什么？要是真的打起来了怎么办？现在你这身体可打不过人家。” “我倒希望能打起来。” 唐郁抬头看向前方，眼底是幽暗的光，有几分冰凉又扭曲的遗憾。 唐劲看着他的表情，心底一惊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人是故意想在这里激怒陆横，让他在顾绒面前打伤自己，最好还下手重一点，在顾绒现在本来就爱着他还担忧着他身体状况的情况下，陆横会受到怎样的冷待甚至迁怒都是可以想象的。 唐劲看着老板苍白的侧脸，心底一阵怒意升上来，转而又化为无力。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敢这么做，现在看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命。 这段时间里唐郁已经缓和了疼痛，唐劲便又道：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唐郁动也不动，神情冰冷道： “唐青昊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我们跟着他的账本追到了国外，已经找到了那个匿名地址，而且唐氏珠宝最近的业绩依旧在下滑，各董事每天都在找他麻烦，他之前还找人一直看着您的动向，最近已经忙得没有时间来监视你了。” 顿了顿，唐劲又道： “还有二夫人那边，她一直和市长夫人保持着来往，最近二夫人娘家，也就是云家那边的好几个商业项目因为您的吩咐都没人给签字，不过这件事似乎也被市长夫人解决了。” 唐郁没有表情的听着，目光一直落在那扇敞开的院门上，自语般喃喃道： “你看，陆家没一个好东西。” “陆横和顾绒都已经落入这个立场了，他却还不肯放手，若是我死了，顾绒该怎么办？她就算再聪明也没办法和陆家匹敌的，可她不会低头，到了那个时候，陆横能带给她的只会有伤害。” 黑色的眼瞳深渊般看不见光，他直直的盯着那扇门，掌心的伤口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被抠挖得流血不止。 “我不能死。” 他喃喃的说： “就算死，也要先把陆横解决了再去死。” “少爷！” 唐劲的喊声将他带回现实，唐郁怔怔松开手指，片刻后抬起手轻轻舔掉了掌心的血，抬脚朝宅院走去。 · 舒雅看到抬脚看到走进来的唐郁，震惊的呆了好一会儿才失声道： “你怎么又来了？” 然而没等到唐郁回答，她的视线便迅速往正在吃饭的顾绒身上一扫，又脱口而出道： “哇你俩约好了吗穿情侣装啊？” 顾绒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侧目快速的在唐郁身上扫了一圈，又无声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吃饭——哪里是情侣装，充其量就是一个色系的上衣而已。 唐郁也在顾绒身上扫了一眼，目光几乎一触即收，而就是这一眼里便看到了正在给顾绒夹菜的迟秋——一口气恰好憋在了喉咙，唐郁一时半会儿没能开口。 第一千五百章 你们穿情侣装吗？ 而正在这间隙中，旁观的白颖轻飘飘的笑了一声，一边优雅的在餐车上找食物，一边笑道： “舒雅你疯了吗？唐总那衬衫可是doock的特制版，意大利手工匠大师亲手裁剪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衣服只在dk家的杂志上有过概念图，连各大时装秀上都没人穿过，不但是全球首穿而且很有可能是绝版，全世界就这么一件。” 她把寿司放到了自己盘子上，转身时目光含笑的在埋头吃饭的顾绒身上扫了一眼： “至于顾助理那衣服，最多也就是一百块钱的地摊货，舒雅你跟唐总关系再好，也不能随随便便乱说话，这不是侮辱人吗。” 舒雅：…… 她用一种看惊天大傻逼的目光看着白颖——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白颖被她的目光看得奇怪，心底却依旧被嘲笑和尖锐的酸楚占据着，便并未深究她的眼神，谁知刚一转头她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轮廓风流漂亮，瞳孔颜色却深黑无底，如深渊般幽暗冰凉的眼睛。 分明只是平静的注视，白颖却不知为何感到了隐约的恐惧，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随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唐郁。 她心底不明所以，却并不妨碍她感到害怕，勉强提了提嘴角，正想搭一句话，却见那人又收回了目光，那眼风平静掠过她的时候，就像一面结冰的湖一样毫无情绪，只有深刻刺骨的冷。 白颖又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刚才的气焰都全部消失了，不敢再出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而被白颖讽刺了一番的顾绒小姐就跟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只管埋头吃饭，眼皮都没抬一下。 旁边的迟秋也将冰冰凉的目光从白颖身上收回来，看向顾绒的时候又很快带上了笑意，他凑近顾绒问道： “喂学姐，你这衣服多少钱？真的一百块吗？” “不到一百块，网上买的打折款，只要五十。” 顾绒一板一眼的回答： “一百块贵了，我是不会买的。” 迟秋一边憋笑一边问： “为什么打折？是做活动还是有问题？” “都不是，这个颜色卖不出去，滞销了，因为一般人穿不了这个颜色，显黑。” “那我看你穿倒是很合适。” “那是当然，我白嘛。” 顾绒扒了一口饭，回答得理所当然。 两个人说话间，舒雅又问了唐郁一遍： “喂唐大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她把目光瞄向顾绒，眼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而唐郁并不搭理她的眼神，淡淡道： “我投了那么多钱，难道不能来剧组看看？” 他单手插兜，视线在片场搜寻着，准备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最好离顾绒不远不近，正在这时他却看见陆横端着餐盘走向了顾绒的桌子。 唐郁搜寻的目光于是马上停了下来，漫不经心的一改方向，也走向了顾绒的桌子。 两个人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坐了下来。 这个桌子只是给演员用来放水和化妆盒之类的杂物的，是个并不大的四方桌，这一下坐了四个人，看起来立刻就有些拥挤。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我弟弟肯定不是烂桃花 顾绒左边坐着迟秋，右边坐着陆横，对面坐着唐郁。 这样微妙的位置关系让她的手指不由得一顿，气氛也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空气仿佛停止流通，周遭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安静。 舒雅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别说顾绒本人了，就是她这个旁观者此刻看着这一幕都觉得有点窒息。 待到洛迟安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做痛苦状道： “我的天哪，我快不能呼吸了，这是什么可怕的修罗场……” 洛迟安有点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顺手扶住了她。 舒雅头也不回的握住他的胳膊，一边拍自己胸口一边摇头道： “果然太招人稀罕了也不好，顾绒太惨了，不但情路坎坷，还招了这么多烂桃花来阻碍自己。” “堂堂唐氏总裁和青空传媒ceo都是烂桃花？那在你眼里怎样的男人才是好缘分？” 突如其来的低音炮把舒雅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自己扶着的人并不是自家经纪人，而是心心念念的偶像君。 她吓得立马撒手，却没能挣脱洛迟安牢固的手掌。 影帝先生还看着顾绒那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握着别人的手，便淡淡开了口： “我不知道唐总和陆先生是怎样的人，对你的助理到底好不好，但是我知道，迟秋不会是烂桃花的。” 舒雅微微一愣，看向洛迟安的侧脸，发现这位影帝先生脸上渐渐浮上了一丝笑意，竟然是难得的傲慢： “迟秋不是普通人，虽然性格恶劣了一点，但他绝对拥有让自己爱的人幸福的能力和权利。” “我原本以为他绝对不会真的喜欢上什么人的……” 洛迟安自言自语的笑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舒雅，微笑道： “作为表哥，我还是想帮帮弟弟……所以，你作为顾小姐的朋友，也帮帮他，嗯？” 影帝先生微微低头，一双眼里含着笑意，清晰映出了舒雅的表情： “他不会比唐总或者陆先生差的，你相信我。” 舒雅：…… 舒雅脑子已经嗡嗡嗡了，就在洛迟安逼近他的时候，此刻根本没来得及完全弄清他是什么意思，就已经呆呆的点了头。 洛迟安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很乖。” 舒雅：…… 热度从脖子嗖的一下窜上了头顶，就跟被开水煮过的小龙虾一样，她脑袋冒烟同手同脚的跟在洛迟安身后，找位置吃饭去了。 · 顾小姐完全不知道舒大明星已经为色所迷把自己卖了。 她还在食不知味的吃着饭，并深刻的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水逆了——要不去微博上转个锦鲤什么的？ 一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有脚步声一阵小跑的接近过来。 “我又来蹭饭了老板！” 姚娜提着裙子风一般的跑进了宅院，随后在看到桌边的唐郁时便猛地呆住，片刻后才慢慢张大了嘴。 ——本就古怪的心情此刻更是直降谷底。 而心情越是糟糕，她的脸色反而越是平静，吃饭的手都没有一丝凝滞，垂着眼皮做专心状。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令人窒息 她的专心自然不会影响到姚娜小姐。 只见姚娜飞快的跑向唐郁，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而到了桌边却还是先礼貌的朝陆横打了招呼： “老板。” 一向对旗下艺人冷淡的陆横此刻却不知为何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还朝姚娜笑了笑。 姚娜有几分受宠若惊，却很快抛之脑后，而是拖了个椅子坐到了唐郁身边： “你怎么来剧组了？” 她迟疑了一下，目光也免不了飘向顾绒，而后者眼皮都不抬一下，跟没看见她来了一样。 “我是投资方。” 这期间唐郁已经给了回答，语气冷淡。 他看起来并不想搭理姚娜，只转头对唐劲道： “去给我弄一份饭。” 唐劲点头去了，唐郁这才看向陆横，微笑道： “听说午餐是陆少订的？应该不介意我蹭一顿？” “当然。” 陆横也微笑： “唐总请便。” 姚娜默默的等他说完话，这才又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手问道： “唐郁你的手没有包扎吗？早上都流血了，你也不嫌痛。” 顾绒正在往嘴里塞食物的手微微一顿，视线不由自主的瞟向唐郁的手，却又在半路上强硬的克制住自己，生生的收回了视线，随后她嚼食物的力度都大了一些，带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怒意。 比她更不耐的显然是唐郁本人，他收回瞥向顾绒的视线，也收起了自己的手，漠然道： “你不是来蹭饭的吗？可以去一边自己吃吗？” “可是我想离你近一点，我不是说了要追求你吗？”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 语出惊人的姚娜小姐却毫无自觉，依旧盯着唐郁道： “只要在我能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会选择更靠近你的位置，这才是作为一个追求者的自觉。” 唐郁：…… 顾绒：…… 一次性筷子快要被她捏断了，有毛刺陷入了皮肤里她都毫无所觉。 而一旁的迟秋甚至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他对着姚娜伸出了大拇指： “姚小姐真是女中豪杰，我祝你马到成功，早日打动唐总的心。” 姚娜不知是不是在拍江湖剧，闻言豪爽的朝他一抱拳： “谢谢。” 陆横也微微笑起来，看得出是真心实意的愉悦： “那我也祝你成功。” “谢谢老板！” 姚娜同样抱拳，完全没看到唐郁已经变得铁青的脸色。 而和他一样脸色难看的还有一个顾绒。 其实顾小姐很想直接丢了筷子走人，但在这种几个人都知道她和唐郁过往的场合，她这么拍桌走人是因为什么真的太好猜了。 她是想跟唐郁复合，但那得是地下的，没有人知道的，她不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愤怒和吃醋。 想到这一点，顾小姐不由得更加憋屈，可再如何憋屈，她还是得继续死死坐在这里听姚娜对唐郁表达爱意。 ——然而另一个同样烦躁的人并没有再给姚娜这样的机会。 唐郁头也不转一下，语气平静漠然的道： “想追我的女人多了去了，但像姚小姐这么死缠烂打不看场合倒是真的少见，或者我应该直接把姚小姐列为拒绝往来户？或者直接打电话给你父亲让她把你拎回去？据我所知姚总一直想安排你相亲。”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一颗西蓝花 姚娜顿时张大了嘴，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点受伤的神色。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站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别打给我爸。” 她转身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却又转头，声音里一股硬邦邦的倔强： “我会注意分寸，但这绝不代表我要放弃了。” 姚娜蔫头耷脑的去领午餐了，陆横看着她的背影，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出神的道： “唐总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现在像姚娜这么执着又大胆的女孩子可不多。” “既然觉得好不如陆少爷自己考虑考虑。” 唐郁对不远处正望着他的导演组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自己，嘴里淡淡的道：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姚小姐正是陆少爷公司旗下的艺人，她若是再这样让我困扰，我可能会采取一些措施为自己解决麻烦，所以希望陆少爷能好好约束一下你的艺人。” 陆横挑了挑眉，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 · 又是一顿食不知味并且气氛古怪至极的午餐。 对面坐着的人和自己毫无交流，仿佛素不相识，却莫名其妙的就坐在了这一桌。 左边坐着的是一条绳上的战友，为了一些隐秘而貌似正义的目标正在和她并肩作战，虽然其实直到现在都还没真正做到任何事情。 右边坐着的是曾经的青梅竹马，现在的似敌非友，貌似正在追求自己，而且还一改以前的性格，做出了完全不需要自己同意的模样。 顾绒发着呆往嘴里塞了一颗又一颗西蓝花，直到陆横轻轻笑了一下，叫了她一声。 顾绒一下子清醒过来抬头望过去： “怎么了？” “你看清楚你在吃什么。” 顾绒眨了下眼，茫然低头，被咬了一半的绿色蔬菜映入眼帘，顾绒险些噗的一声直接喷出来，她飞快的丢开那半颗西蓝花，而陆横已经伸手递来一张纸，顾绒转过身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蔬菜吐了出来丢进垃圾桶，接着又接了陆横递来的水咕噜噜喝了大半瓶。 最后停下的时候，陆横正漫不经心的笑： “虽然喜欢的菜好像是变了，可讨厌的看来还没变。” 顾绒默默瞧了他一眼，陆横拨了拨盘子里的东西，抬头时眼角眉梢都有笑意，可他长得冷峻锋利，这点笑意也依旧显得很高高在上，和少年时张扬冷戾的陆横相差无几。 “我本来都说了不要西蓝花洋葱和苦瓜，可谁知道配菜里还有这个。” 顾绒又瞧了他一眼，本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最后只好放下了筷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也是她对陆横心态矛盾的原因。 他们曾一起度过的那些年都是真实的，他们曾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她也依旧记得陆横讨厌吃什么喜欢吃什么，这是不需要特意去记的事情，而是被那些互相陪伴长大的时光印刻在记忆里的习惯。 顾绒眼睫动了动，目光抬起，向着唐郁的方向。 那男人也低头吃着饭，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我对你有种奇怪的亲切感 收回视线，顾绒抽纸擦了擦嘴，端起盘子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便离开了。 绕着游廊走过了园林，她在水池边的屋檐下停下了。 廊檐下的木椅延伸至游廊尽头，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反身趴在木栏上，望着水池里的鱼开始发呆。 顾绒有点烦，她并不希望唐郁来剧组。 出于对他健康的考虑，她不愿看到任何可能刺激到唐郁的情况发生。 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陆横是白颖和商夜的老板，而唐郁偏偏又是这部电视剧的投资人。 他们两人都有正当的理由来到这里，而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去命令陆横离开。 陆横是不可控制的……那，是不是只能去找唐郁？ 伸手抓了抓垂在脸颊边的马尾辫末端，她看到水池里倒映的自己的脸被一只游动的金鱼晃碎了。 眨了眨眼睛，正心不在焉的发着愁的时候，一阵非常细微的风突然从身后拂过去了，或者说根本没有风，那只是长期以往被培养出来的敏锐度，让顾绒条件反射的迅速转过了头—— 有人正从她身后走过，似乎并没有惊动她的打算，都已经走过去两步了，此刻见她回头还被她吓到了一般愣了一下，随后才微微笑起来： “好敏感啊你，我特意没出声来着。” 顾绒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捏了捏手指，随后也微笑起来：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打算拍完下午的第一场戏再吃，否则我会发困的。” 商夜见“避免打扰人”这个想法破碎了，便干脆走上前来和她并排坐着，同样反身撑着木栏望着鱼池。 “你和陆老板是老相识吗？” 商夜的问题很平常，像是随口说出的，带着淡淡的好奇。 顾绒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是，小时候就认识了，不过现在已经没那么熟了。” “为什么？” “嗯……就是那种，随着时间和距离自然而然关系变淡的朋友。” 顾绒迟疑着解释，商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道： “我懂，我也有这种朋友。” 商夜趴在木栏上，他个头其实很高，但这么趴在椅背上的动作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再加上摘了长发头套，乌黑短发软软搭在额前，反而让他的帅气多了一分柔软的可爱。 “我小时候的朋友现在也不联系了，我甚至连他们的脸都记不清。” 商夜这么说道，脸上神情说不出有没有遗憾。 顾绒侧目看了他一眼，刚才转头看到人时身上炸起来的鸡皮疙瘩已经平复下去，她抿了抿唇，突然升起了一点十分难得的兴致和好奇，接着便道： “能说说你以前的生活吗？” 顿了顿，她又笑道： “当然，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没什么好拒绝的。” 商夜笑起来，毫无芥蒂的样子，还回头看了顾绒一眼，眼含笑意的道： “而且我对你总有种奇怪的亲切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见过。” 顾绒有些意外，随即也笑道： “那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本来我是不会轻易和陌生人搭话的，何况你还是个大明星——虽然你一点架子都没有。”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比穷 “有什么好摆架子的，大家不过都是为了生存而已。” “你不喜欢演戏吗？” 顾绒意外的问道： “我看你演技这么好，还以为你应该是对这个有野心和梦想的。” “哪有什么梦想，就是混口饭吃，我不是说了我进娱乐圈是因为太穷了吗？” 商夜是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即便已经拿过视帝，商业价值也已经在娱乐圈里登顶了，可他说话间却似乎还把自己当成穷人，这和他在拍戏时的模样完全天差地别。 他看着金鱼游动的鱼池，慢慢道： “我以前是真的很穷很穷。” 他强调般的说了两遍，说得自己都笑起来： “穷到什么地步呢？把我上学的钱出了之后，家里人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暖的地步，我妈老是去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给我穿，甚至上高中了我都还在穿别人不穿的衣服，但是我又长得比较高，所以大冬天的裤子往上一提，能有半条小腿露在外面吹风……” 他伸手比划着笑起来，顾绒也忍不住发笑，点了点头说： “我懂了。” 她边笑边说： “我知道为什么你说跟我有亲切感了，因为我们都是穷人。” 商夜愣了一下，收回比划的手，有些怀疑的转头看了顾绒一眼： “虽然知道你会来兼职肯定家里不怎么有钱，但是也不像是穷人啊。” “因为我气质好啊。” 顾绒连自夸都显得理直气壮平平淡淡，没有半点要脸红的意思： “可是我以前也很穷的，虽然不是从小就那么穷，但是估计和你有得一拼，甚至可能比你还不如。” “不可能，我肯定比你穷。” “要比比吗？我以前最穷的时候住的地方都没有，就跟我弟弟找那种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蹭住，点一杯可乐能呆一晚上。” 商夜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绒： “我也蹭过快餐店！那还是刚来上川的时候，接不到工作又没有钱，房租还贵，只能找不打烊的快餐店住，好在我长得不错，一般不会被赶出去。” 顾绒愣了一下： “我也是……有kfc的店员说过是因为看我和弟弟长得好看才没有给我们脸色的……我和我弟弟有时候打牌，有时候写作业，但是基本都不能睡觉。” “是……我以前睡着过一次，被人偷走了行李。” “我也……” 顾绒有些呆滞的挠了挠脸颊： “我最穷的时候吃过一整周的干脆面，过年的时候烟花都买不起。” “烟花不是很奢侈的东西吗？我小时候玩过最昂贵的玩具就是那个了……而且我妈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受不了才跑掉的，后来我爸也是因为太辛苦了而患上食道癌。” 顾绒怔了怔，下意识的道： “我妈妈也……” 视线突然凝滞了一瞬，她的瞳孔突然暗了下来： “我妈妈也是……因为太穷了才跳楼的。” 商夜神情微顿，侧头看向她。 他们在耀眼的天光下对视，保持了好久的沉默。 水池中金色鱼尾划开水波，漾起层层涟漪。 直到风吹来的时候，商夜突然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穷得彼此彼此，好像分不出输赢了。” 顾绒怔忪片刻，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一起趴在木栏上吹风，阳光照晒下来，大约是因为旁边有水池的关系，并不让人觉得热，反而晒得人昏昏欲睡。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真难得，会遇见和我差不多穷的人。” 商夜的声音里含着懒洋洋的笑意。 顾绒闻言笑了笑，道： “现在你已经很有钱了，是富翁的地步，我可还穷着呢。” 商夜笑了笑不说话，他的眼瞳里落着阳光，有几分模糊和涣散，好一会儿后，他才低声道： “可我不觉得你穷啊。” 他说： “你都不愿意为了挣钱来娱乐圈……” 顾绒没太听懂，转头道： “什么意思？” 商夜弯了弯嘴角： “意思就是，贫困没能拿走你的选择权，也没有磨掉你的坚持，我很羡慕。” 顾绒想了想，问道： “你说过你是学法律的，其实法律学好了应该也很好找工作，而且应该赚的也不少才对，为什么会彻底放弃？” “因为当律师对我来讲和当演员没有区别。” 商夜耸了耸肩：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这些对我来讲都只是生存手段而已，而演员恰好是所有手段中赚钱最多……而且对我来讲也最简单的一种。” “简单？” 顾绒睁大眼睛： “这话要是让舒雅听到了肯定很想打你。” 商夜哈哈的笑起来： “没办法，演戏对我来讲真的很简单，除了一开始对走位之类的不太懂之外，别的都很容易。” 他转头看向顾绒： “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极端的贫困会通往这个世界的华丽与丰富，我以前不是很懂，但自从做了演员之后，发现真的是这样……或者说，对我来讲是这样的。” “我自己本身就当过也看过无数最穷，最复杂的人，所以对于很多剧本上的角色都能够轻易了解，甚至还能挖出连编剧自己都不曾思考过的内里。” 商夜笑着道： “现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更加关心资本家，觉得他们冷血或者狼心狗肺，但其实在我看来，穷人的心思比有钱人复杂多了，也有趣多了。” “现在网上流行一句话，叫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其实不是这样的，相反，富有会限制人更多的想象力，哪怕只是条件一般的人，都很难想象到贫穷两个字的真实状态。” “而最底层的地方往往会滋生最复杂的人性，或者是高尚的，或者是龌龊的，或者什么都有点儿。” 商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我应该感谢那些最穷的时光，那些年应该也算是我一生的财富了——作为演员来说的一生。” 顾绒听得一愣一愣的。 商夜转头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失笑又有些惊讶的摸了摸头： “真奇怪，我怎么说了这么多，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 顾绒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听入神了。” 她看着商夜，眼神里多了些看大神的感觉： “我穷了这么些年，也穷得跟你差不多水平，怎么就没跟你一样得出这些道理呢？” 顾绒寻思道： “我觉得，你可能天生就该走艺术这条路子，就算不当个演员，说不定也能去当个哲学家。” 商夜笑出声来： “好像也是，总之怎么都饿不死自己就对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拱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喊： “商夜哥！要开工了！你下午就这一场戏赶紧拍完赶紧回家休息啊！” 是商夜的经纪人。 商夜有些遗憾的抿了抿唇，站了起来： “那我走了。” 他冲顾绒笑了笑，俊美的脸上表情很淡，可眼神里有真心的喜悦：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他对顾绒伸出手来： “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我们聊聊吧 顾绒也伸出手去，毫不犹豫的和他相握： “如果你不介意我穷的话。” 商夜握着她的手笑起来，片刻后转头离开了。 顾绒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又转回头趴在木栏上。 “商……夜……” 她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脑海里还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唇角： “这该叫什么？贫困的哲学家？观察者？” 顾绒歪了歪头，看到水池里自己的倒影： “果然每种职业都有自己的复杂性。” 这一方游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阳光和风声相伴。 顾绒呆呆的坐了片刻，直到快要被阳光晒得睡过去的时候，终于晃了晃脑袋，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快捷通话键。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顾绒把手指放在唇前，目光游移在水面的光束上，睫毛轻轻慢慢的眨。 这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她的神情有种温柔的迟疑。 直到那边被人接通，一声低低的“喂”传来。 她略微涣散的目光才终于集中起来，抿了抿唇，开了口： “我们聊聊。” 那边的人沉默片刻，哑声问： “你在哪里？” 顾绒把手指放下来，轻轻点在木栏上： “我在景观池这边，你往院子里走，问问别人就知道了。” “……好。” · 脚步渐渐接近那座拱门。 而目之所及已经能看见穿过石门投映在地面的阳光了。 唐郁抬脚走进去，视线在水池中间的假山群上扫过，下一瞬便找到了焦点。 摇动的树影星星点点洒在木椅上，女孩趴在椅背，闭着眼睛，睫毛和鼻尖都落着光点，和几缕散乱的发一起，随着风微微晃动。 唐郁无声的停住了脚步。 他望着这一幕，神情安静，心底却有让他心尖发麻的，灰暗而绝望的渴求。 【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这一瞬无限延长】 女孩的唇角有自然的上翘弧度，颜色在天光里呈现桃花般的颜色。 她看起来很惬意，神情平和而安静。 唐郁无声的看着她，脑海里却出现那一单单越来越糟糕的身体检查报告，想起不久之后攸关生死的那场手术。 他于是一动没动。 他就跟隐身了一样沉默的站在那里，黑色瞳孔映着光，映着游廊，映着那个在明亮背景下闭目打盹的女孩。 就好像能一直这样看到永远似的，直到一阵风吹皱了池水，顾绒睁开了眼睛，浅色眼瞳不经意侧过来，轻轻扫过了那个站在门前的身影—— 就像被映着阳光的叶片在心尖扫了一下，在心脏发麻的短暂过程里，那目光已经定格在了他身上。 喉结不着痕迹的上下滑动一下，唐郁慢慢走了过去。 顾绒转过身来，背靠着木栏，直到他走到身前，才仰着头注视着他。 【是错觉吗？感觉又瘦了。】 顾绒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压了压嗓子，才问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唐郁刚刚张嘴，顾绒便又抢了话头，非常冷静的道： “别说什么你是投资商的原因，我们都知道这是假的。”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摸摸你的头发 唐郁刚张开的嘴于是又徒劳的闭上了。 沉默蔓延了片刻，他重新开口，有几分疲惫： “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你说你答应了。” 顾绒毫不退避的看着他，说： “让我当你的地下情人，或者换一个说法，不为人知的女朋友。” “我说过不可能。” 唐郁语气轻，但却有种平淡的坚决。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而来，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顾绒目光往他身后转了一圈又收回来，嘴角翘了翘，语气却毫无笑意： “难道说，是为了来看姚娜小姐？” “你知道不是。”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对我的想法这么有信心吗？” 顾绒突然站了起来，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人能清楚看到她瞳底的凉意： “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你能确定我相信你，我却不能猜透你的想法。” 话音落下后，顾绒突然愣了一下。 她出神一秒后，重新看定唐郁，慢慢问道： “是因为陆横吗？” 唐郁的下颌紧绷起来，却没有说话。 顾绒怔了片刻，慢慢坐了回去，像是有些荒谬的笑了一下： “唐郁，你不觉得你很霸道吗？自己不敢靠近我，还不准别人靠近我，你不是都跟我分手了吗？还不肯答应我的追求，那你管我和谁走得近。” “陆横不行。” 唐郁在她话未落音时便脱口而出，随后又放缓了声音，生硬的再次强调： “陆横，绝对不行。” 顾绒愣了一下： “为什么？” 她自己因为和陆家的恩怨而绝对不会对陆横有别的想法是一回事，可看到唐郁这么排斥陆横本人的模样，顾绒多少还是感到奇怪。 唐郁沉默半晌，最后哑声逼出来一句：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绒：…… 她极轻微的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长长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去，转身趴在椅背上。 “你能别这么操心我的事吗？唐郁。” 她的语气多少有点厌烦： “我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看着我保护我，何况这些人还都是我前男友派来的，你知道什么是前男友吗？前男友是过去式。” “既然没有绝对不管我的决心，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和我分手呢？这难道算是分手费吗？” 她就着趴在椅子上姿势转头来看唐郁。 这个角度能看见男人漂亮的下颌线，还有短发下一双低垂的眼睛。 乌黑的瞳孔，长长的睫毛，接着淡淡的天光。 【好想摸一下。】 【睫毛，还有头发】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绒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向他伸出了手。 纤细的手指微微分开，而她的眼神从下方看来，背着光，有些恍惚，还有不自知的，不由自主的渴望。 唐郁怔忪的看着她的眼睛，又看到她伸来的手指，鞋子不由自主向前了一小步—— 直到被指尖触摸到睫毛，他才猛的回过神来。 而此时阳光正好，他不受控制的弯腰，和她不受控制的伸手，也都恰好的得到了彼此的回应和满足。 她的手指从他睫毛温柔掠过，再轻轻触到了头发。 是和性格不同的，非常柔软的质感。 顾绒看着唐郁眼睛里发怔的自己，在片刻后，无声弯起了唇角。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若有画师着笔 若是有画师为这一个场景着笔，那么他必定需要用尽世上最温柔的颜色和最柔软的心境，才能将那些阳光和晃动的发梢描绘得栩栩如生。 还有眼神。 他们在空气里相互触碰的眼神。 哪怕是最柔软的水光也不足以烘托那两双眼睛互相对视时的化学反应，就像无声绽放的小小花火，或者极地里融化的冰山，雪水悄无声息的催开花朵，待到回神，无尽海面已经铺满了姹紫嫣红，而清风一过，他们才猛然嗅到花香—— 这眼神太柔软了，充满了不自知的恍惚。 就像越过了大脑神经的控制，面对这个人时自动做出的反应。 顾绒首先收回视线，然后才将顿住的手指握起来。 唐郁眨了一下眼，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下一刻便起了身。 顾绒尽量从容的收回半握的手，抵到唇边咳嗽一声，然后藏到身后彻底握成了拳头。 她转身趴在木栏上，语气不明的说： “算了，你走，反正你不会给我想要的答案。” 顿了一下，她又道： “但是我这个人呢，虽然相信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一旦是我自己认定的事情，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唐先生如果真的做好决定要拒绝我到底，那接下来也一定要加油哦。” 她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敷衍至极的鼓励，唐郁听得有点想笑——非常难得的，感到了无奈的轻松。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孩的背影，转身离开了，还甩下一句话来： “如果陆横还要继续来的话，我也会准时到的。” 顾绒：…… 她转过头来看着那修长背影走出拱门，脸上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而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靠近过来，顾绒转头看去，穿一袭白衣的白颖正缓步接近，直到走到她面前，顾绒才彻底看清她脸上匪夷所思的表情。 顾绒：…… 白颖：…… 一阵古怪的沉默蔓延。 白颖始终保持着居高临下的位置，眉头微皱的打量着顾绒，从脸看到身体，从腿再看到脸。 顾绒最开始还一阵莫名其妙，后来就干脆展开手放在椅背上，还翘起了优雅的二郎腿，大大方方的任由她看。 这个姿势其实大多数时候由女孩子做出来都很不雅也不美观，然而顾小姐身高腿长气场惊人，今天扎了个硬邦邦的马尾辫就更加显得俏丽又潇洒，做这个姿势竟然也惊人的好看，更别提她向上看时懒洋洋上挑的眼尾，慵懒漂亮极了。 白颖看着看着脸色就不太好看，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一会儿后才轻笑一声，用非常疑惑的口气道： “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绒展开手掌，礼貌极了： “请说。”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就是怎么做到，能同时和陆总还有唐总都有关联的？这难道是天赋吗？” 白颖不愧是演员，此刻脸上做着谁都知道假惺惺的天真表情，也显得很逼真： “勾引男人这种事，我好像还真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诶。”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仇恨值爆表 顾绒沉默的眨了两下眼睛，心念一转便勾起了一边嘴唇，凤眼耷拉下来让人看不见眼神，却更加有种冷淡而高高在上的轻视： “啊……” 她拖长了声音啊了一声，修长的食指慢悠悠转了个圈： “原来白小姐是想问我这个，看在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天的份儿上我告诉你，勾引男人这种技能啊，虽然的确需要一定的天赋，但是最需要的还是学习，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得有足够的本钱。” 她抬起眼皮，颜色浅淡的眼瞳开始从上到下的打量白颖，唇角挑着似笑非笑的弧，与白颖最初对她的打量非常相似，然而在她坐着白颖站着的情况下，这种打量却更加多了些不需要强装的，仿佛主人看仆人一样的轻视。 甚至不需要再多说话，白颖就已经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咬紧了牙关。 而顾绒还没有结束，她一边打量着白颖，一边慢悠悠的说： “比如像白小姐这样的，不管是看脸蛋还是看身材，作为女人来说，天赋值应该都是不及格？所以你要是想向我学习怎么勾引人的话，恐怕基本条件不达标，没办法在我这里报名呢。” 白颖猛地握紧了拳头，死死盯了她片刻后，突然一笑，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尖刻： “那顾小姐可真是厉害了，就是不知道陆总和唐总是不是也对你现在的嘴脸一清二楚呢？你知道现在有一种词专门用来形容你这样的女人，我以前还觉得这个词对女性来说有点太恶意了，但现在想想，除此之外还真是没什么更贴切的形容了呢。” 说着她便弯下腰来，靠近了顾绒，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念出三个字： “绿、茶、婊。” 顾绒：…… 她默默的面无表情的看着白颖，怕自己动一动就要笑出声来，压了片刻后，才终于轻轻勾起唇角，放下放在木栏上的手，搁到膝盖上，同时俯身，逼近到白颖脸前，用一个互相都能看见彼此瞳孔的距离，专注而认真的微笑道： “白小姐，你知道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什么吗？” 她桃花一样漂亮的嘴唇轻轻张合，吐出了两个字： “嫉，妒。” 白颖瞬间缩紧了瞳孔。 而顾绒毫不在意的继续道： “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尖锐，就越是证明你嫉妒我，其实你自己也是明白的，但你就是控制不住，尤其是当你看到我和陆横和唐郁来往密切的时候，当你根本就没被他们任何人在意却看到他们都在围着我这个不起眼的助理转的时候，这种嫉妒就越发的强烈，让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所以你才会做出这么有损身份的事情，说出这么酸气满满的话来。” 顾绒微微皱起眉头，唇角却是上翘的，她的目光温柔又无奈，就像在看着一个做坏事的小朋友： “真的有这么值得嫉妒吗，白小姐？其实我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来着，如果你嫉妒的这些东西都可以转让的话，我是愿意全部让给你的。” 她善解人意的微笑： “毕竟，都是他们在想方设法的勾引我，让我觉得很困扰呢。” 白颖：……………………………… 如果此刻她们是在玩游戏的话，那么现在顾小姐的名字底下应该就会出现这样一个信息条。 顾绒——【仇恨值+10+100+500+1000……】 顾绒——【仇恨值爆表成就达成！】 第一千五百十一章 相煎何太急 拉够了白小姐的仇恨值后，顾绒整个下午就沐浴在了对方时不时的目光里。 那是和之前完全不同档次的眼神，沉默而又阴沉，在这种天气炎热的时节，就跟制冷机一样散发着阴森的寒气。 迟秋注意到这一点，抽空扯了扯顾绒的袖子： “怎么回事？你跟白颖说什么了？” 顾绒对他露出无辜的眼神： “什么？我没说什么啊，就是普通的对话而已。” 她挥了挥手并不在意的道： “这个人本来就小肚鸡肠，我说什么都会被她当做挑衅的，不管她。” 顿了顿，她又压低了声音： “我看了一下他们的拍摄表，今天晚上有夜戏，应该能找机会去把她手机拿出来，你到时候做好准备。” 迟秋挑了挑眉，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很快。 今天晚上的拍摄将会持续到十二点，吃晚餐的时候顾绒便给林安静和顾悄各自打了个电话。 由于顾悄同学下周就要高考了，她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例如要健康饮食，要早睡早起之类的，学习倒是没多提一句，毕竟顾悄同学的成绩一直都稳在王者级，如果没有什么临时拉肚子或者睡觉睡过头的突发状况的话，拿出王者实力参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顾悄同学在电话里频频应声，非常乖巧老实，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和姐姐有冲突意见的话，他还是能好好的当一个二十四孝好弟弟的。 直到最后顾绒没忍住来了句： “等高考完了就能自由谈恋爱了，你和那位羚羊同学还在冷战吗？要不要姐姐给你支支招啊？” 顾悄：…… 少年在另一边靠着教室窗户抽了抽嘴角，二十四孝面具碎裂，冷声道： “你和唐郁怎么样了？复合了吗？他答应你的追求了吗？” 顾绒：…… 顾小姐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表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彼此彼此。” 然后姐弟俩就同时挂了电话，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垃圾姐姐弟弟。 · 这是一场群戏。 在皇宫的广场上。 化妆间什么的也都被临时移到这边来了。 大约八点钟的时候几个演员都在匆匆补妆，夜色里隐约可见灯光下舞动的飞蛾，那些飞翘的宫檐和朱红的墙壁都被淡淡的光晕笼罩起来，于是嘈杂的机器运转声，和演员与各路工作人员的说话声，都变得嘈嘈切切，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顾绒靠在门口，看着镜子里正在被化妆师这样那样的舒雅，脑子里却早就开始画起了路线图和时间图。 为了节省时间，这边的化妆间只布置了三个，舒雅和洛迟安共用一个，商夜和白颖共用一个，其他的一些小角色都挤在另一个大的化妆间。 此刻洛迟安和白颖都在化妆，化妆师和造型师都很忙碌的在房间里来来去去着，唯有两个人是固定不动的。 顾绒的视线在镜子里缓慢转移，越过了一扇又一扇镜面，最后定格在了最角落的镜子里。 那里面映着正闭目养神的迟秋。 第一千五百十二章 开锁达人顾毛毛 他靠着椅背，手指交叉在身前，看起来有些发困的样子。 而当顾绒的眼神移过去时，仿佛有所察觉的，他的眼皮轻轻掀开了一条缝。 依旧是懒洋洋的耷拉着，而眼皮下流转的目光，漫不经心的穿过镜面，和身后的顾绒对上了。 偶有走来走去的人影会将这一个对视阻碍。 然而当人们走过之后，他们会发现彼此的目光依旧留在原处。 这是一次隐匿于人群的无声交流。 顾绒轻轻牵了牵嘴角，然后她看到镜子里的迟秋，也同样的弯了弯嘴唇。 笑容扩大的同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皮。 就像水滴无声融进了海面，这个对视消失得悄无声息。 · 八点整的时候这一场戏正式开拍。 一般来讲舒雅在拍戏的时候顾绒都会站在一旁，随时等着递水或者递毛巾，但她今天找了个很随便的拉肚子的理由溜掉了。 而在她从广场上离开不久，迟秋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广场上灯光煌煌，灯光里的演员们清晰可见，于是便将四周的暗影衬托得更加深沉和参差不齐。 滑轨的声音，压低的交流，机器的运转，演员的台词……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这一场群戏，于是两个小角色的消失根本就无足轻重，没有任何人在意。 顾绒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宫殿内部，走过了舒雅的化妆间，她站在了商夜和白颖的化妆间门前。 【我已经观察过了，他们戏份不多的时候，手机一般都会由助理或者经纪人带去拍摄现场，偶尔会用来拍照，但如果是很紧张的需要非常用心的戏，手机就都会放在化妆室，而化妆室在没人呆的时候，都会上锁】 ——这是顾绒观察好些天后得出的结论，发到了迟秋的手机里。 而此刻，她看着面前的化妆室，先是伸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她毫不意外的微微弯腰，拿起门上那个古代模样的锁，一边盯着看一边抬起手，从头顶摸下来一根用来别碎发的黑色钢丝发夹。 细白的牙齿咬住发夹一端，她轻而易举的将发夹折成一条直线，然后端着那个锁，很轻很轻的把已经变成钢丝的夹子插了进去。 俯下身来，耳朵贴近，她一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极其小心的移动手腕。 大约一分钟之后，一声极轻的咔擦声响起—— 她慢慢抽出发夹，将锁打开，同时把发夹弯折回原样随意别回到脑袋上。 有阴影投落在地面，她飞快的转头看去。 迟秋不知是从何时起便站在了通道上，此刻正靠着一扇房门抱着胳膊看着她，见她转头看来，收回了自己盯着锁的目光，朝她送来一个轻轻淡淡的笑。 顾绒一时间有点烦，这些技能对她来说只是兴趣爱好，但多少有点见不得光。 ——本来以为能在他过来之前搞定的，变慢了。 她轻轻啧了一声，收回视线，伸手推开了化妆室的门。 第一千五百十三章 潜入和突发事件 室内无人，只有灯光空荡的亮着。 镜子映着整齐放置的化妆品和各种衣物，比起隔壁舒雅用的化妆间整齐多了。 顾绒抬脚走进去，迟秋紧随其后关上了门。 目之所及并没有看到女人用的包，两人不需要多说便自动分了工，一人翻柜子一人翻衣服兜和裤兜。 由于剧组有的时候会通宵，这里也有不少薄外套。 顾绒从那些整齐放置的衣物里一件一件摸过去，身后也传来了迟秋翻柜子的声音，她一边找一边转头问了一句： “你带工具了吗？准备怎么弄啊？” 迟秋笑了一声，拿着自己的手机对她晃了晃： “哪里需要工具，发条短信就好了。” 正这么说着，顾绒的表情突然一顿，她慢慢把手从一件女式外套的衣兜里拿出来，手上正握着一支手机。 “找到了。” 迟秋闻言停下动作转身走来，毫不停顿的掏出手机和一根数据线，从顾绒手中把那只手机接过来。 不知道是用的什么工具，他成功用数据线将两只手机连接起来，顾绒站在一旁，就看见迟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飞快的窜过一串又一串代码，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白颖的手机屏幕便响起一声解锁的音效，屏幕亮了起来，是解锁后的页面。 顾绒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猛地拉住迟秋的手，左右环视一圈后飞快的跑进化妆间的厕所里，小心而无声的躲在了门后。 而就在他们躲好的那一刻，门外刚好响起了声音。 “咦？难道出来的时候卫哥没关门吗？” 是白颖助理的声音。 随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那人走了进来，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顾绒不由自主咽了下喉咙，垂眸看向了迟秋手里拿着的白颖的手机，几乎完全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挤在狭窄的门后一动不动，迟秋还被顾绒死死的抓着手腕，圈在皮肤上的触感细腻微凉，他低垂眼皮，在昏暗中只能看见顾绒毛茸茸的头顶，和一个鼻尖的轮廓。 有柔软的头发搔在自己鼻端上。 听着外面走动的声音，此刻明明应该是紧张的时候，可不知为何，迟秋却一点都不紧张，他默不作声的呼吸，任由淡淡橘子香味占据他的嗅觉——那是顾绒的洗发露味道。 “多拿一瓶好了。” 门外的自言自语再次响起，迟秋一下子回过神来，侧头从门缝中看过去。 原来那个助理是来拿水的——他感觉到顾绒终于流畅起来的呼吸，看来是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那脚步声开始朝房门方向转移，等到他走到门前时，突然又嘶了一声： “这锁去哪儿了？” 顾绒微微一僵，低头把手掌伸出来，在她的掌心，正躺着一个小小的老式的锁头。 那助理似乎又四处翻找了一遍，最后匪夷所思的离开了： “算了，先问过卫哥再来找。”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顾绒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 第一千五百十四章 疑点 “你赶快弄好。” 她催促迟秋，而后者挑了挑眉，嘴角微翘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轻轻动了一下，语气含笑的道： “你要一直这么抓着我我可不太好操作。” 顾绒一愣，低头看到自己紧握着他的手，立刻跟被烫到一样的松开了手。 迟秋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说，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白颖的手机，给自己的号码发了个短信。 不到十秒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点进发来短信的号码，很快就捣鼓了一个网页链接，发回到白颖的手机里，再用白颖的手机点进网页链接。 “ok。” 他说了一句，随后飞快的删掉了两条短信记录，将手机递给顾绒： “给她放回去。” 顾绒：？？？ “这就好了？” 她充分展示了一个外行人的不可置信，但动作间却是很信任的转身把手机放回了原地。 而就在她把手机放回那个衣兜里的时候，她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迟秋。” “嗯？” “可以让你再监听一个手机吗？” “什么？” 顾绒抬手从衣架上挂着的男士外套里掏出一只黑色手机，转身看向迟秋。 迟秋眨了眨眼，问： “那是谁的？” “商夜。” 他微微一愣：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顾绒给了个莫名其妙的回答，下一刻她皱了皱眉，目光环视整个化妆间，语气里带着一点不确定： “我只是突然察觉，这个化妆间很整齐……非常整齐，整齐干净到看起来就是个有洁癖的人使用的。” 迟秋侧了下头明显没太明白。 顾绒便继续道： “可是平时从白颖的习惯来看，她并不是一个习惯整洁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商夜，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爱干净。” 顾绒一边说一边慢慢的走向迟秋，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在梳理思绪： “但这个化妆间是两个人共用的，从商夜平时对白颖的态度来看，他和她并不熟，而且以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不会强迫别人来将就自己的习惯，但是你看——” 她的视线挪向那些女人用的衣服和水杯还有化妆品： “不光是商夜自己的东西，白颖的所有物品也都摆放得非常整齐，这样的结果推倒回去，应该会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白颖非常了解商夜的喜好，所以自觉完成了这件事情，可如果真是如此，这些东西的摆放习惯不会这么一致，因为若是白颖自己主动的，那么她的东西和商夜的东西应该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来收拾的，可是你看这些东西的摆放习惯，分明出自同一个人手里。” “另一种可能……” 顾绒说到这里，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慢慢看向迟秋，后者也正将目光从那些收拾整齐的物品上挪回来，对视的时候，迟秋缓缓开了口： “另一种可能，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很熟悉，而白颖也对商夜的习惯很清楚，根本就不需要她发表意见，商夜的助理就会主动的收拾这个房间，连同白颖的物品一起。” 是的，这才是最大的可能性。 可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商夜…… 脑海里浮现白天那个演员和自己“比穷”时轻松的笑脸，顾绒有些发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商夜本人的性格应该和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第一千五百十五章 不在场证明 愣神间迟秋已经将她手里的手机拿了过去，快速操作删掉了短信，随后将手机放回原地，拉着顾绒走出了房间。 “要重新上锁吗？” 两个人在门口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那个小巧的锁头再次被挂在了门上，不需要多说，顾绒便先一步快速离开了通道，朝广场方向走去了，而迟秋和她反方向的走向另一侧，好久之后才拎着两瓶茉莉花茶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广场。 · 就像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一样，顾绒回到广场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她悄无声息的坐到椅子上，仰头后靠，闭上了眼睛。 直到休息的间隙，她脸上被贴了一瓶冰凉的水，她才猛地睁开眼睛。 舒雅他们正在走近，而更近的地方，迟秋拎着茉莉花茶背对着人群朝她眨了眨眼： “在老板工作的时候睡觉算不算玩忽职守？” 刚走到近处的舒雅刚好听到这一句，立刻夸张的叫起来： “当然算了！顾绒你怎么忍心在我热得要死累得要死的时候还优哉游哉的打盹！” 舒雅气冲冲的走到顾绒面前俯下身来，看到她脸上被冰出来的红痕，瞪着眼道： “你这是睡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她就什么时候开始睡的，我看见了。” 迟秋在旁边凉凉的补充，舒雅气得给了她脑袋一下。 顾绒：…… 这是在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吗？ 她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古怪的看了迟秋一眼，得到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好。 她有些无奈的翘了翘嘴角，余光里刚好走过一身战袍的商夜，她顿了顿，随后就态度自然的对舒雅耸了耸肩： “我也想一直看着你精湛的演技，可惜这灯光太催眠了。” 商夜正好朝这边看来，她不经意的和他对视一眼，在昏暗中露出一个标准的“穷助理的无奈微笑”。 商夜也回了一个笑，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 “咦？！！！这是什么情况！” 白颖他们的化妆间门前传来一声惊异的叫唤，声音几乎传遍整个通道。 正要走进化妆间的舒雅停住脚步，奇怪的朝那边看去。 白颖的女助理正弯腰对着门上的锁左看右看，声音不小的自言自语： “不对啊！我刚刚来拿水的时候这门明明是没锁的！而且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锁！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他们怎么回事？” 舒雅瞧着那边好奇的问。 顾绒就站在舒雅身后，撩起眼皮平静的看着那边，摇了摇头： “不知道。” 而那个方向，商夜的经纪人皱着眉出了声： “你说什么呢？我出门的时候是上了锁的，你是做梦去了吗？” “那这就更奇怪了啊！” 白颖的助理声音更尖了些，几乎要叫起来： “你出门上了锁，可我之前来拿水的时候门上是没有锁的！我拿了水出来的时候到处找也没找到锁头，就直接把门掩上了准备找卫哥你问问，可忙起来就搞忘了，谁知道现在回来，这锁居然又自己挂上了！” 她非常焦躁的挠了挠头： “这是闹小偷了还是闹鬼了啊！难不成这锁会自己长脚不成！” 第一千五百十六章 或许他有想找的东西却无功而返 “我看是你自己神志不清。” 白颖在一旁很不高兴的说她： “赶紧进去了，在门口大呼小叫的让人看笑话呢？” 她一把推开自己的助理走进了化妆间。 那助理悻悻的跟着走了进去，嘴里还在匪夷所思的嘀咕着： “不对啊，我真的不是做梦啊！就十分钟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混淆！刚才真的没上锁啊！” 身前的舒雅瘪了瘪嘴，也走进了化妆室。 而顾绒站在门前，转头看向那一侧的商夜。 其他人都已经走进去了，只剩下商夜站在门前，他低头看着那把被打开的锁，侧脸轮廓被浅浅勾勒出来，但表情却都淹没在昏暗中看不清晰，就跟隔了层雾似的朦胧。 顾绒看着那个侧脸，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非常微妙的冰凉感。 而就在愣神间，她看到商夜突然转头朝这边看来——一直被锻炼得非常好的反射神经让顾绒露出了好奇和关心的表情，恰到好处的问道： “没事？难道真的要有小偷？” 商夜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可偷的。” “说得也是，里面应该大多都是剧组的东西，偷也偷不到演员头上。” 顾绒挑了挑眉，笑意里有三分狡黠。 商夜于是笑起来，顾绒朝他挥了挥手，走进了化妆间。 商夜看着她消失，自己也走进了房间里。 · 离开影视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顾绒坐在迟秋的副驾驶位置上，听到与他手机相连的音响里传出车辆行驶的沉闷响动，间或夹杂着一些说话的声音。 “手机内容的拷贝需要我回家用电脑完成，但是监听已经ok了。” 迟秋一边开车一边对她解释。 顾绒听着音响里的声音，感觉有点奇妙的点了点头，随后道： “你能想办法给我分一个人么？让你一个人负责我岂不是显得太没用了。” 迟秋笑起来，语气愉悦道： “可以啊，待会儿下车的时候把你手机给我就行了。” 顾绒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音响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小颖啊……” ——是那个助理，语气有些犹疑。 轿车的行驶声中，响起一个懒散又不耐的声音： “怎么了？” ——是白颖，听起来好像都快睡着了。 “我跟你说啊，我今天是真的没记错的，咱们化妆间里绝对有人进去过了。” 窗外的风不断的朝车厢里灌进来，迟秋沉默的开着车，顾绒手肘放在窗上，曲起的食指摩挲着嘴唇，神情同样沉默。 一片安静中，音响里来自另一辆车里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你有病？化妆间里是少东西了还是怎么了？要真有人进去的话那人是进去干嘛的？就兜个圈儿就走了？到底是他有病还是你有病？” “我……” 助理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哼哧哼哧片刻后，很不甘心的道： “我就是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啊，咱们化妆室里也没什么可偷的，那进去的人到底是想干嘛呢？” 停了一下，她突然又道： “或许他是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所以无功而返了！” —— 空气突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后，才又响起这个助理的声音，有点小心的语气： “小颖，你怎么了？” 又是许久后，顾绒才听到白颖缓慢的，突然变得低而阴郁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没什么。” 第一千五百十七章 我太困了 顾绒转头，正好和驾驶座的迟秋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眼底的猜测。 白颖恐怕是怀疑他们是为了寻找她买来的货品才进去的。 “这样反而更好。” 迟秋说道： “会做这种事的一般都是警察，我们反而能够洗脱嫌疑，她不会想到我们身上来的。” 顾绒点了点头，沉默的继续听着音响里的动静。 然而接下来的一路上那边都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了，反倒是和这边形成回音般的轿车行驶声，渐渐催得顾绒有些发困，最后轿车在小区里停下的时候，她都已经眯着眼睛快要睡过去了。 直到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夜风裹着一些不知名花木的味道拂过侧脸，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的转头，便看见迟秋把着车门站在外面，正对她歪着头笑，又冲她伸出一只手。 顾绒茫然了一秒： “什么？” “手机。” “哦哦。” 顾绒忙不迭把手机拿出来，解锁了递到迟秋手里。 后者接过来，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照着噼里啪啦不知道在怎么操作。 顾绒瞧着他还要弄一会儿，就想先下车，可迟秋就堵在门口，给她留下的出口只有非常窄的一点。 顾小姐可能是困傻了，明明是提醒迟秋让一让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偏偏要傻子一样的左右试探自己的身材，搞出了一些谐星般好笑的动作。 而等迟秋弄好了手机抬起眼皮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弯着腰正在企图从自己胳膊肘底下钻过去的顾同学。 察觉到来自上方的目光，顾绒定住了身形，缓缓慢慢的抬起眼皮往上看—— 两个人又一次在昏暗的夜色里对视。 迟秋默默的瞧着她，片刻后没能忍住，发出“噗嗤”一声。 顾绒：…… 被嘲笑的顾同学立即直起身来，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非常懊恼的眯起眼： “我太困了。” 她迷迷糊糊的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迟秋只笑不语的点点头，连说三声好好好，语气堪称温柔的道： “那就赶紧回家睡觉。” 他把手机递给顾绒，道： “里面有一个新的app，打开那个就能连接安装在商夜手机里的监听器。” 顾绒伸手接过来点了点头，还猛眨眼睛的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隐约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 她迟钝的抬起头，看见迟秋伸向自己脑袋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个摸头中变得缓慢，她延迟般的眨眼，下一瞬迟秋又已经把手收了回去，让她混沌的大脑几乎要将方才的触感认为是错觉。 “回去。” 迟秋说道。 他率先转身走向大楼，顾绒在原地懵了片刻，也跟着走了。 电梯门关上又打开，顾绒先离开了电梯，对着里面的迟秋摆了摆手，转身走向自己家。 而男生站在电梯里，褐色眼瞳静静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合拢的门后，这才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指重新按了一个一楼。 第一千五百十八章 风与夜色与灯 到家的时候客厅里依旧有个林安静坐着等她，顾悄似乎已经睡了。 她把包放下来，看林安静打了个哈欠，便忍不住第n次劝道： “你以后还是别等我了，该睡就睡，我又不会走丢。” 短发女孩打着哈欠转头看了她一眼，动作缓慢眼神迟钝，整个人都透着股“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的味道。 顾绒：…… 无奈的低头叹了口气，她抬脚走向卧室，准备洗个澡。 “你的新兼职到底是什么？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 林安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甘心的疑惑： “难不成是在中学门口卖片？” 顾绒：…… 她边走边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再怎么胡思乱想也不能想到这上面去，我虽然有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觉悟但还不至于靠荼毒未成年来谋生。” 林安静呆呆的想了想，当真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要是卖到你弟弟头上去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很尴尬。” 顾绒：……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脑洞。” 她无力吐槽的走进卧室，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隔着一道磨砂门响起来，林安静等到了顾绒回家本该回房睡觉了，但此刻看着那道门，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不想动。 两眼发直的盯着声音开得很小的电视，但她涣散的瞳孔完全没有尊重那块屏幕，尽是一股“我完全没把你们看进眼里”的意思。 直到浴室里水声停止，片刻后顾绒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睡衣就是一件长款t恤，下摆刚好遮到大腿，走出来的时候她光着脚，双腿到脚踝，还有短袖里露出的手臂都白得发光。 脑袋上顶着一张毛巾，顾绒看到还坐在客厅里的林安静微微一愣，一边擦头发一边道： “你怎么还不去睡？” 林安静听到她的声音慢慢把视线转过去，真正落到她身上时却只是飞快的掠过，就跟她身上着火了能烫到她的眼睛一般，只花了半秒时候便嗖的撤回了眼神。 “我马上就睡。” 林安静说着就丢掉了手里的抱枕，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向卧室。 顾绒按着头顶的毛巾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和自己擦肩而过。 这一瞬间两人距离很近，顾绒还湿漉漉的长发还在往下滴水，衣袖不经意的接触间，那湿漉漉的水汽便由顾绒身上蔓延到了林安静的手臂上。 她目不斜视的走过顾绒，却无可避免的看到余光里那双浅淡的眼瞳，掩在毛巾和湿润的头发底下，在昏暗的环境里散发温润冷淡的光。 砰地一声—— 卧室房门被重重关上。 顾绒听着那声音嘶了一声，转头瞅了一眼顾悄的卧室： “什么毛病，别把顾悄吵醒了。” 不过顾悄的卧室依旧静悄悄，看来是睡得很沉。 她于是放下心来，擦着头发走到沙发边坐下。 没有彻底把头发擦干，她就蒙着毛巾懒洋洋的靠倒在沙发上。 大开的落地窗外有风刮过，那风似乎是自下而上的卷来，从不远处的栖霞江水面上，卷过这城市喧嚣的夜色，带着人们遥远的说话声，与车子模糊的喇叭声，路过昏暗的窗外，冲上更高的夜空。 而她坐在光线暗淡的窗户里，就像一场梦境的局外人。 第一千五百十九章 暗潜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精神在洗完澡之后又莫名变得清醒。 她看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都没有再找到原本的睡意。 直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先抬手关掉了还在播放的电视，随后干脆拿过了手机，又掏出耳机戴上，一边找到了手机里被迟秋新安装的app，一边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瓶可乐。 “什么鬼习惯。” 她一边开易拉罐一边真诚的吐槽自己，冷淡又欠揍说： “都是仗着长不胖才为所欲为。” 走到夜风习习的阳台上，她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一边慢吞吞的喝起了可乐。 那边的人似乎也还没睡，耳机里能听见一些细微的走动声。 脚步声听起来很安静，并且空旷，听起来应该是在一个很大的空间里。 有水流从水壶中倾倒出来的哗啦声。 随后杯子似乎被拿了起来，而主人喝水的声音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咕嘟声，一切都有种契合夜色的沉默。 杯子被放回桌面，发出啪嗒一声响。 随后又是一大段的沉默。 ——顾绒捏着罐子，手肘搁在阳台的栏杆上，漫无目的的眺望着城市的灯火，就着微风心不在焉的仰头，慢慢喝了一口可乐。 两侧都是沉默的。 可她能听见他，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于是对于这种重合而又不尽相似的安静，便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感知。 这样默默的喝掉了大半可乐之后，她终于又听见了声音。 呜呜——呜呜—— 是手机来电的震动音效，然而商夜并没有立即接起。 顾绒微微捏紧了可乐罐。 等待在极度的安静中被具象化。 手机徒劳无功的震动了大约十下之后，顾绒终于听见了商夜的声音： “喂。” 商夜从出道开始所有作品都是自己配音的，他的嗓音也是电视圈里出了名的好听。 而隔着监听器，那声音穿透耳机落在顾绒的耳朵里，更加多了一层冰凉的磁性。 顾绒听着这声音，不由得神游天外的想，他名字里这个夜字是真的起得好，和他本人非常契合。 胡思乱想只持续了两秒，她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这通即将开始的谈话上。 带着一点紧张，和自己并未察觉的复杂情绪，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 “商夜哥，你帮帮我，我要完蛋了。” 顾绒一下子捏紧了可乐罐，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等着下文。 只听那声音又继续道： “我最近在拍冯导的剧，遇上了一段特别难演的情节，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听一听给我指点一下，我现在每天挨冯导骂，在剧组里面子里子都快丢光了，明天还有媒体要来剧组拍照，我要再不断ng，新闻头条肯定要把我的脸直接丢在地上踩了！” 等着听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消息的顾绒：……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嘴里慢慢呼出一口气。 而那边的商夜轻轻笑了一声，对电话里道： “可以，你说，反正我还没睡。” 然后这通求指教的电话一直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让她改变交易地址怎么样？ 然后这通求指教的电话一直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 最开始顾绒还听得兴致勃勃，到后来就开始烦不胜烦。 听着商夜始终温和清淡的声音，她心底渐渐有了些微妙的感觉，不由得对电话里另一个人翻了个白眼。 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都凌晨一点了居然还这么麻烦人，还一问就问上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天生脸皮厚还是仗着商夜脾气好才这么理直气壮。 顾绒想了想明天舒雅的拍摄表，也顺便想到了第一场对手戏里的商夜，这两个主演明天都是七点开拍，而舒雅现在只怕早就睡着了，这边的商夜却还要应付一个麻烦鬼。 真是倒霉透了。 顾绒这么想着，仰头喝掉了剩下的全部可乐，然后捏扁丢进了垃圾桶，随后回到室内刷了个牙，关灯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客厅里只剩下通道中一盏壁灯还在散发着朦胧的光。 顾绒躺在沙发上，听着耳机里商夜的声音，竟渐渐的来了困意，没过多久就闭上了眼睛。 耳机里的通话声一直持续到大约两点才终于结束，随后又是一阵脚步声，洗漱声，最后才无声的归于沉默。 夜色安静，在同一座城市里，相隔很远的，完全不同的两栋楼房的高处，靠着一个监听器连接的两个人，都陷入了不自知的沉睡中。 见不得光的监听系统在这一刻仿佛也变成了什么温柔的东西，将两边的呼吸声都连接起来。 · 第二天到剧组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 顾绒看着正在和舒雅在场外对戏的商夜，下意识的观察片刻后发现他脸上没有一点疲惫的神色，专注力始终都在，心底不由得一阵佩服。 大概是看的时间有点久，商夜抬头朝她望来。 顾绒愣了一下，朝他露出一个笑，后者便也跟着笑起来。 等到这个问候性的对视结束后，迟秋默默无声的站到了她身后，嘴皮几乎不动的说了一句： “怎么监听了人家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对人笑上了？这是什么猎人爱上猎物的故事？” 顾绒转头瞅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弯起嘴角： “什么意思？迟同学这是对白小姐有感情了所以以为我和你感同身受？” 迟秋：…… 被噎了一下还被恶心到了。 迟同学做出一个无法接受的表情，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算了，我输了。”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顾绒随意的往四处望着，顺口问他。 “没有……其实我到家就睡了。” 顾绒看他一眼，用眼神礼貌的表示了一下嫌弃。 随后又是一段沉默。 剧组里人来人去，机器运转的声音嘈杂热闹，将还并不算热的阳光烘托得有些躁动。 思索很久后，顾绒突然道： “明天就是周三了。” 迟秋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是啊。” “你觉得白颖还会去酒吗？” “上周都去了，而且一切安全，这周为什么不去？” “说的也是。” 顾绒顿了顿，问： “那我们怎么做？” 这一次迟秋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 “让她改变交易地址怎么样？”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这个就交给我吧 顾绒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怎样做才能够达到“让白颖改变交易地址”的目的。 虽然让白颖继续去那个酒收货对他们来讲的确没什么好处，如果不能让情况发生改变的话，他们只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白颖手机里的监听器上，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被动的等待着。 所以让白颖的行动有所变化对他们来讲才是最好的，但是真的要做到这一点却一点都不简单。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绒就忍不住悄悄问了迟秋一句，而后者只神神秘秘的朝她微笑了一下： “这个就交给我来，你只要等着看结果就好了。” 顾绒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摸不着头脑的摇了摇头。 · 十二点整的时候，午餐被准时送到了。 一起来的人还有陆横。 顾绒看着他走来的身影，一时间有种想叹气的冲动，然而除此之外，她又为另一件事情心动了一下。 ——某人昨天说过如果陆横来他也一定会来的，那他今天会来…… 刚刚想到这里，她便看见陆横身后走进来的另一个男人。 一张好看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看就是心情糟糕透顶的模样，活像被人欠了几亿的债务。 顾绒：…… 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转过头掩饰住自己上翘的嘴角，这转身期间目光在不远处的白颖身上晃过，后者今天一整天都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顾绒和她狭路相逢了好几次，以前每次都要多多少少刺她几句的白颖今天却全程跟看不见她一样——那不是刻意的无视，而是真正的心不在焉，甚至有几分魂不守舍的感觉。 顾绒的视线再顺势一转，扫过离白颖很远的商夜。 后者正在仰头喝水，看起来和平常没有差别，只是今天顾绒听到了化妆室里的闲聊，负责给商夜化妆的老师笑着说商大神昨天晚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今天来剧组的时候眼睛跟熊猫似的。 被人请教问题到凌晨两点多，早上又得五点多就赶来剧组，当然会有黑眼圈。 顾绒这么想到。 而商夜刚喝完水，没有急着吃饭，反倒是靠倒在了躺椅上，抬起手臂遮住额头，看起来倒像是准备睡觉了，有种冷淡的疲惫感。 顾绒又想到刚刚他拍戏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演员这个职业果然很需要非同凡响的精神力，拍戏的时候可完全看不出来他没睡够。 她低下头去盛饭，却不知道在她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 唐郁的视线沿着顾绒的目光看向商夜，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最后干脆先眼不见为净的收回了视线，随便在片场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而这两个大佬的再次光临让所有人都终于感觉到了怪异。 要说昨天来是因为两人都恰好想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员工，纯属一次巧合的话，（唐郁作为舒雅的举荐人，舒雅也能勉强算是唐郁的员工了），那么今天又选择了在同一个时间过来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还是巧合？ 两个人作为大老板对自己的手下都会这么面面俱到的关心吗？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你们俩到底是来干嘛的？ 片场所有工作人员甚至包括导演组都对这个情况感到极度好奇，导演甚至有些烦躁的在副导面前摔了剧本。 “我是来拍剧的，这些甲方天天的往剧组窜是要干什么？我的精力有限拿来盯着摄像头就已经不够了还得分出心神去应付他们，哪有这么做甲方的！” 副导也深有同感，然而此刻却只能赶紧想办法让导演消火： “行了行了，他们来不也说明重视这部剧吗？说不定后续还会追加投资呢，这是好事啊。” “好个屁！” 导演本就是国内的名导，甚至算是电视圈里的无冕之王，要不然也不会连洛迟安这个影帝都卖他面子了，要知道洛迟安早就是纯电影咖，已经好久不拍电视剧了。 而这样一个名导，有点脾气真是再自然不过，舒雅背靠舒家都没能让导演对她客气点，每天都是该骂骂该说说，丝毫不给面子。 至于拍摄之外的时间，他对唐郁和陆横自然都是客客气气，昨天两人来的时候他也都很尊敬的去寒暄了好一会儿，谈的当然大多都是电视剧本身的事情。 所以对他这个专业导演来讲，跟他们能说的话早就说完了，这两人每天还往自己的剧组钻，每天来都会引起所有工作人员的注意和讨论——这就完全是在给自己找事，影响自己工作嘛。 此刻被副导这么一劝，他不但没有消火，反而越想越来气。 副导眼看着不好，赶紧道： “你可别冲动啊，陆横就算了，只是作为商夜和白颖的老板来的，但是唐郁代表的可是最大投资方，你要是把他惹怒了，人家转头撤资了怎么办？” “我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导演狠狠瞪了副导一眼，郁闷的吃了会饭，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才起身走向了陆横和唐郁。 这两个男人今天也依旧和顾绒同桌，一左一右的坐着，一个面带微笑，一个面无表情。 唯一和顾绒交流自然的，还是只有迟秋。 导演过来的时候，迟秋正在给顾绒夹菜，嘴里还漫不经心说了句： “顾绒啊，你说这些资本家都是怎么回事？每天都闲得没事做所以要来别人的工作场所充当看门神吗？剧组里都衍生出两个资本家的好多版本的狗血故事了，搞得人心浮动，大大影响了大家的工作状态，你说这两个傻逼资本家怎么还有这么厚的脸皮继续呆在这里呢？” 陆横：…… 唐郁：…… 顾绒：…… 忍住别笑！ 顾小姐一边在心里强制命令自己，一边往嘴里塞东西。 这个时候走到附近的导演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心里简直要和迟秋击掌表示赞同了。 可表面上他却依旧要客客气气的，在几个人注意到他之后才坐下来，提了提裤脚，摆出了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个，唐总啊，陆总啊，我能问一下，你们今天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 导演这个问题顿时让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借口和劝说 他们能说我不是来找你的吗？ 可是两个人一个作为演员的老板，一个作为电视剧的最大投资方，如果不是为了来找导演的，那就只能是来给演员探班的，但若是探班的话昨天就已经探过了，到底是怎样亲密的关系能让你每天连续不断的来探班？是想跟演员闹绯闻吗？ ·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唐郁先开了口。 他面不改色的道： “舒雅的爸爸和我父亲的关系不错，今天本来该是舒总亲自过来的，但因为临时有事就让我来了。” 这个回答将舒雅的爸爸拖下水了，而以两家曾经两次订婚后来又和平取消的关系来看，舒家当家和唐家当家自然也有很大可能是彼此熟悉并且关系不错的。 勉强算是没有漏洞的回答，可导演看了一眼这个桌子边坐着人，又看向不远处和洛迟安坐一桌正吃得开心的舒雅，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你既然是来探班舒雅的，那怎么不去和她坐在一起反而要跟两个小助理坐一桌呢？ 这不是有病吗？ 可看了一眼唐郁的脸色，导演机智的选择了闭嘴，转而笑着道： “舒雅其实挺不错的，我之前想着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脾气肯定不能小，都已经做好了要费大力气的准备了，没想到她虽然脾气大，但拍戏的时候却是非常认真的，怎么骂都不会回嘴，又会虚心请教问题，领悟力也很好。” 导演本来只想说说场面话，但说着说着神情就开始认真起来了： “舒雅是个有天赋的，而且态度又好，为人又是个有自我性格的，演戏也有自己的风格，假以时日，她肯定能成为国内影坛不可忽视的好演员。” 唐郁也有些惊讶，似乎完全没想到导演会对舒雅给出这样的评价，还抬头往舒雅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弯了弯嘴角，很礼貌的笑了笑： “导演的话我会原原本本告诉舒伯父的，他听见了一定会很开心。” 导演摸了摸头，最开始的躁火在得到唐郁的礼貌对待后都平复下来了，再开口便温和了很多： “你们当老板的能来探班对剧组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太过频繁了终究有些影响我们的工作，所以我建议唐总和陆总都能把探班频率降低一点，比如一周一次就很好。” 唐郁：…… 陆横：…… 迟秋毫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看那吃饭的表情仿佛饭菜都变得可口了不少。 顾绒默默的扫了两个男人一眼，一语不发的低下头吃东西，并不参与讨论，仿佛只是个局外人。 而那两个男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在他们长时间的沉默里，导演的笑脸渐渐的僵硬在脸上，刚刚才消下去的躁火顿时又冒上头了，而且他又实在搞不懂这两个大老板每天都来剧组到底是为了什么，此时就更加满腔被打扰的不耐烦，再开口时表情也不太好了。 “唐老板，陆老板，我其实很高兴你们对我们剧组的重视，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每天都要来探班的话，恐怕不等我们电视剧拍到一半，外面的流言就要甚嚣尘上了，现在的娱乐记者喜欢捕风捉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都是大老板，当然不会怕一点绯闻，但是我们剧组不是，电视剧的播出是需要宣传的，而我们想要的只是正面的宣传，要是到时候剧还没播，剧组和两个老板之间的绯闻就满天飞的话，就算剧拍得再好，口碑也肯定被毁了一半。”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导演的面子比不过一个小助理 导演话说得不好听，态度却认真诚恳： “陆总手底下有好几个演员都在我们剧组，而唐总更是整个电视剧的最大投资方，我相信你们都是盼着剧好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共赢，所以希望你们可以为了这部电视剧，也为了这些演员们多多考虑一下。” 唐郁：…… 陆横：…… 导演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上了，他们要是再不表态也太不尊敬人了。 但两个人都不太想在对方之前答应下来，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是为何而来的，如果一个人率先答应了，另外一个却要找借口不肯发硬，那这个人岂不是能借此机会天天来剧组，甚至还能找机会和顾绒单独相处？ 他们互相对视着，目光都冰凉。 迟秋甚至都已经吃完了饭，此刻正撑着腮帮子一脸看傻逼的麻木表情看着他们。 而在他们的沉默中，导演的表情已经渐渐再也绷不住，眼看就要裂了。 一直沉默的顾绒这时候才放下了筷子，发出一声轻响。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顾绒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颇有些一言难尽的道： “你俩都别来了。别让导演难做。” 导演好不容易止住了崩坏的表情，先是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顾绒，随后就立刻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人不是舒雅的小助理吗？而且据说还是舒家的佣人？ 可她怎么敢对陆横和唐郁这么说话？还一副很熟悉的口吻？ 然而没等他自己得出结果，那两个刚刚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都毫无所动只是冰冷对视的男人，此刻居然动了。 唐郁低下头去拨了拨自己盘中的菜，陆横则转头看向导演，微笑道：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给您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以后我会每周来一次，尽量不会让您困扰的。” 导演：？？？ 随后是唐郁，他抬头看着导演道： “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做。” 导演：？？？ 我他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费劲口舌的说了大半天你们没一个人看我一眼，现在一个小助理就说了一句话还是命令式的，你们居然都妥协了？ 我一个大导演的面子居然还比不过舒雅身边的小助理！？ 导演仿佛收到了极大的冲击，眼神里装满了不可置信。 最后他瞪大眼仔仔细细的看了顾绒好一会儿，直到顾绒都有点不自在了才收回视线来，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麻木的哦了一声。 果然年轻的男人们都是看颜值的，只是没想到以一个小小助理的身份，这位顾小姐居然也能这么快的跟两个大老板熟悉起来。 看来堂堂唐氏集团总裁和青空传媒老板也都不过如此而已。 导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声，站起来离开的姿态也很是轻蔑，跟之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两个男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盖上了“好色冲动，不过如此”的帽子。 可顾绒大约看出了导演的想法，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轻轻看了唐郁一眼，在他黝黑的正冷冷盯着陆横的眼瞳上停留片刻，又慢慢收了回来。 不来也好。 她这样想到。 我来剧组本来就是为了查白颖而已，这件事情虽然暂时还说不上危险，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还是让唐郁离远一点。 她打定了主意，专心吃起饭来。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夫人对您非常好 烈日当空。 盛夏正在向这座城市逼近，街道的绿叶和越来越喧嚣的蝉鸣将空气都蒸腾得热烈起来。 被导演隐晦赶走的陆横并没有立即离开影视城，他的车就停在片场占据的那栋宅院门口，院子门前枝繁叶茂的树刚好投下了绿荫，他在副驾驶坐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眼看着宅院门口的方向，却没有确切的焦点。 驾驶座上的田助理一声都不敢吭，眼睛也不太敢往他那边看，安静得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电话铃声才终于打破了这种安静。 陆横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随即他的眉心轻轻皱起来，眼底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厌倦。 抬起头看向窗外，他没有表情的任由手机响了好久才终于接起来，淡淡的叫了一声妈。 听筒里响起女士温和文雅的声音，带着淡淡亲昵的抱怨： “阿横，你又好久没回家了，今天回来吃完饭怎么样？” “我忙着呢。” “忙到连回家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田女士故作生气的说了一句，随后又问道： “现在在哪里呢？吃午餐了吗？” “吃了，在外面和人谈事呢。” 驾驶座的田助理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收了回去。 而陆横根本就没看他，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可车窗上却倒映出他脸上再冰凉不过的表情，仿佛两个完全矛盾的东西被结合到了一起，让人看着便有些心生凉意。 电话那头的田女士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依旧不死心的劝他回家吃饭，可陆横虽然语气温和，话里透露的意思却很肯定，毫无退让之意。 最后他妈妈似乎也有些生气了，冷下声音来道： “那好，我知道了，既然你们公司忙得你这个大老板都抽不出时间回家吃饭了，我这个老板妈妈只能亲自送饭来公司了，或者你晚上还要在外面工作，妈妈就带着饭来你工作的地方。” 陆横微微皱眉，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随后却还是用平静的声音道： “不用了，怎么能让您亲自跑一趟呢？我会抽出时间的。” “这还差不多。” 田女士终于满意了，笑着道： “年轻人哪能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故意要让妈妈心疼是不是？那你晚上早点回家，让妈妈看看你瘦了没。” “没瘦。” 陆横勾了下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随后道别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 陆横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许久之后才终于轻声问道： “你觉得我妈妈对我好吗？” 驾驶座上的田助理懵逼了一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很谨慎的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稳又小心的开了口： “我觉得，夫人对您非常好。” 想了想，他更详细的补充说： “您也知道我是夫人派到您身边的，她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但问得最多的问题，还是您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心情好不好，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在我看来，夫人对您还是像对小孩子一样关心，完全只有爱护之情。”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两通电话 陆横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他两眼定定的望着车厢顶部，片刻后才从鼻腔里轻轻笑了一声。 “是啊。” 他带着叹息道： “她对我很好。” 他的声音低下来，又自我强调一般的重复了一遍： “她对我很好。” 这尾音似哭似笑，带着浓重的灰暗气息，听得田助理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小心起来。 而陆横并未在意他的反应，他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宅院大门，许久之后才低声道 “走。” “回公司吗？” “嗯。” 轿车缓缓掉头，终于驶离了电影城，离开之时他们与另一辆黑色宾利擦肩而过，那辆车一直停在他们身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直到此时陆横的车掉了头，那辆车才终于发动起来。 黑色的车窗里，两个男人从始至终神情冷漠，没有往旁边看上一眼。 · 看着那辆车掉头远去，唐郁漠然的低了头，轻轻转了转食指上的银色戒指。 副驾上的唐劲正在接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除了“嗯嗯”之外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回答了。 黑色宾利也慢慢离开了影视城，看着前面还看得见影子的陆横的轿车，唐郁冷淡的吩咐司机： “开慢点。” “是。” 司机立刻就放慢了速度，直到那辆车彻底从唐郁视线中消失才又恢复了正常。 这个时候唐劲也已经结束了通话，他在副驾驶上回过头来，对唐郁低声道： “是信息部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唐青昊的账户最近又收到了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而那些钱他已经用了一部分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 唐郁微微皱眉： “用在哪里？” 唐劲沉默了一下，小心看了唐郁一眼，才谨慎道： “打给了上一次拒绝了他的拉拢的董事们——唐氏珠宝的董事，而根据监视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唐青昊最近还在试图联络总公司这边的高管。” 唐郁靠上椅背，轻轻嗤笑了一声，有说不出的嘲弄。 他转头看向窗外街景，唐劲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步指示，便只好提醒了一句： “少爷？” 唐郁没有回头，他依旧望着窗外，片刻后才淡淡开了口： “除此之外呢？” “什么？” “除了这些董事，他和陆横还在联系吗？” “这个倒是没有，但是和尹妄走得很近。” “尹妄……” 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唐郁似乎才想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嘴唇微微勾了一下，那双映着路边风景的黑色瞳孔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陆横……唐青昊……尹妄……” 他缓慢而含糊的将这三个名字低声念了一遍，随后又轻笑了一声。 一路许久的沉默后，唐郁拿出手机看了许久，最后拨了个电话出去。 没有等多久，那边便快速被人接起来了： “喂？是小鱼吗？” 老人家因为听力退化，说话声就总是会大一些，生怕自己孙子听不到似的： “小鱼啊，你都两周没来看我了！”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和一点点故作的怨怼，大声的，笑意满满的冲到了唐郁耳朵里。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如果唐青昊做错了事 他忍不住把手机拿下来，捏在手里看了一秒，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接起来： “是我错是我错，最近公司太忙了，我这周末就来看你。” 他的声音轻松极了，那股轻慢又微微沙哑的笑意和以前那个不可一世耀眼张扬的唐郁依旧毫无差别。 奶奶听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这才对嘛，要我说这都是你爸爸的错，怎么能把这么大的公司这么快就交给你这个小孩子呢？那可不得把我们小鱼儿累瘦了？” 说着她就顿了顿，认真问道： “你瘦了吗？” “没有，我吃得可多了。” “那周末奶奶可要检查一下。” 奶奶笑意盈盈的道： “把绒绒也带来，奶奶给你们准备好多好吃的！” 唐郁沉默了一下，他垂着眼皮，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片刻后才用轻松的声音道： “那我可要问问她了，她也快期末了，赶论文比我还忙。” 奶奶哦了一声，带着满满的遗憾。 可唐郁并没有让她在这个话题上多问，接着就转移了话题，若无其事的问道： “奶奶，最近唐青昊来看过你吗？” “青昊？” 奶奶奇怪了一下，回答道： “来过啊，人家可比你来的勤！” 她亲昵的抱怨了一句，接着却停顿了一会儿，放低了声音小心问他： “小鱼啊，奶奶知道你把唐氏珠宝给青昊了，你真的是自愿的吗？不是爸爸或者婶婶逼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管不过来。” “噢噢噢那就好那就好！” 奶奶的情绪一下子高扬起来，乐呵呵的说： “小鱼现在是真的长大了，还知道谦让了！不过我估摸着啊，你弟弟的头脑是不如你灵光的，他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能帮的就帮一把……” 唐郁举着手机听着这些话，一直侧头看着窗外沉默着，只有喉结用力滑动了一下，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开口，截断了奶奶的声音： “奶奶。” 压抑的语气的让那边的老人家顿时没了声，许久后才小心问道： “怎么了小鱼？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唐郁又咽了一下喉咙，声音平静道： “奶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唐青昊犯了什么错，你会希望他得到惩罚吗？” 奶奶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才结结巴巴道： “什么……什么错啊？小鱼你别吓我。” “不是我就是假设一下，没说他犯错了。” “哦……” 奶奶梗了好久，还是不放心的道： “青昊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好着呢，我过段时间和他一起来看你。” “……那就好。” 奶奶舒了一大口气，好像还伸手拍了拍胸口，才又道： “小鱼你别没事就吓奶奶，奶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吓。” “嗯我知道。” 唐郁低下头，大拇指按着食指上的戒指，慢慢转着圈。 “那奶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一次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又响起老人的声音： “小鱼啊，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奶奶嘴里再怎么说着，希望青昊受到严厉的惩罚，你能信吗？有人会信吗？”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小鱼啊，小鱼啊…… 唐郁没说话，老人便带着叹息继续道： “血缘关系之所以深刻，就是源于这些不讲道理的情不自禁，我就算再怎么说希望他得到惩罚，心里也肯定是心疼的，肯定是希望能有人宽恕他，给他改过的机会的。” 老人似乎以为唐郁是在说上一次古然居的事，叹气的道： “小鱼啊，你知道你叔叔来看我的时候，每次提起你他都有些抬不起头，总是说要是没有你在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一次的事情也是，要不是有你善后，养出了这么个不孝子的他，就会成为整个唐家的大罪人。” 老人的声音变得温和极了： “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虽然性格不太好，但是对家人一直都很照顾，你还记得吗？你和青昊小时候感情很好的，你发脾气只有他不会介意，而他一路走来惹了不少事儿，大多都是你负责善后的，所以奶奶每次想到你们现在的关系，都觉得很痛心你知道吗？” 唐郁依旧没有说话，他在电话这头微微咬紧了牙，嘴唇抿得很紧，看着窗外的眼睛也直直的，瞳孔里却没有确切的焦点。 “小鱼啊，奶奶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奶奶最相信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但可能是人老了，总希望能看见儿孙后辈们都亲亲热热开开心心的，如果青昊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只要不是大错，哪怕是看在你叔叔的份儿上，能帮一把的，你就尽量帮一把，奶奶过年还想吃一桌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呢，你看奶奶这么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吃几次团圆饭。” “奶奶别胡说八道了。” 唐郁勾了勾唇角，手上的戒指已经被他自己的力道按得陷进皮肤里，留下深深的红痕，而他的声音却还是带笑的，还有一点并不严厉的责怪： “您不想看着我和顾绒结婚生子了吗？” “哎哟这小子还真是不害臊！” 那边的老人家哈哈的笑起来： “你跟人绒绒求婚了吗？人绒绒答应你了吗？你就开始计划结婚生子了？想得美呢你！” 这一瞬间他的牙关咬得更紧了，下颌线绷紧到了极点，好一会儿才勉强提了提嘴角，尽量用轻松的声音道： “反正是迟早的事，她答不答应都得嫁给我。” “你可真有自信。” 奶奶又是一连串的笑，随后却又叹了口气道： “不过你还真说对了，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我们小鱼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成立一个和和乐乐的家庭，你的爸爸妈妈都不靠谱，他们一直都在对不起你，可是小鱼啊，人这一生总是不完满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从头到尾的幸福。” 语重心长的语气到这里又变得温和而欢快起来，叫人可以想象出老人在电话那头笑眯眯充满皱褶的脸： “所以奶奶每天都去珈蓝寺许愿了，希望我们小鱼的孤独和痛苦，都已经在小时候用完了，用完了孤独和痛苦，长大以后的小鱼，一定会一直不断的幸福下去。” 唐郁一语不发的拿开了手机，仰起头靠在后座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车厢顶部，长长的，长长的呼吸了一声，才又拿起手机靠在耳边，很短很轻的，嗯了一声。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其实我也是 奶奶听到他的回答，笑眯眯的继续道： “所以啊，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和青昊和好，等他来了我也会好好说说他，让他别惹你这个哥哥！” 唐郁笑了一下： “行，那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奶奶又咯咯咯笑起来： “我就说你们兄弟俩哪用得着那么僵嘛，小时候关系那么好来着，青昊还总爱跟在你后边呢，而且以后等你和绒绒结婚，青昊作为你唯一的表弟，还不得替你忙活着招待客人呐！还有啊，等你和青昊都有了孩子，你难道不让奶奶看着我的小曾孙们亲亲热热的一起长大？” “我知道了奶奶。” 窗外行过一辆车，刺耳的喇叭声穿透了窗户传进了车厢里，唐郁突然皱了皱眉，脸色猛地苍白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对手机里道： “奶奶，我有电话打进来了，先挂了，周末我来看你。” “好好好，你忙去，也要注意身体啊，少和你那些朋友一起喝酒玩什么极限运动，哎哟奶奶看着那些东西就头疼得慌……” “我知道了，您放心。” 唐郁笑着许诺，挂了电话便一声不吭的按住了胸口，弯曲背脊低下头来。 副驾的唐劲惊慌的回过头来： “少爷！” 唐郁没有出声。 他深深的低着头，背脊几乎呈现出蜷起来的状态，好久之后才终于发出一声深深的，重重的喘息声。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按在胸口的手颤抖着摸到了口袋里，拿出药瓶倒了几颗在掌心里，随后塞进嘴唇，依旧是嚼碎了吞下去。 在唐劲紧张又惊慌的目不转睛中，他隔了好久才终于放松下来，等他后仰靠在椅背上时，乌黑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润了一层，侧脸上也有汗水流过的痕迹。 他睁着眼睛看着车厢顶，弧线优美却苍白的嘴唇轻微的一张一合，仿佛连呼吸都很微弱。 唐劲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别开了眼睛，片刻后才咬着牙道： “少爷，咱们要不把唐青昊做的那些事都告诉老夫人。” 唐郁的眼睛一下子就看了过来，黑色的瞳眸里因为刚才的痛苦还浸着一层水光，可他的眼神却很冷，冰凌一样的刺骨。 唐劲被他这么一看，只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唐郁慢慢收回目光，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道： “如果什么时候让我知道你在奶奶面前多嘴，你就给我滚。” 唐劲此刻应该下意识的说“知道了”，可他想起唐郁一直以来的改变，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最后第一次发出了不甘心的声音： “我们只要不告诉老夫人您生病了不就行了，如果唐青昊一直以老夫人作为筹码的话，我们干什么都会束手束脚的！” “闭嘴。” 唐郁语气冷淡的让他彻底沉默了。 放在胸口的手慢慢放下来，落在了身侧。 唐郁转头看着窗外，脑海里回想起手机里那个声音。 “奶奶还想吃到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呢。” 奶奶，其实我也想吃团圆饭。和你，和顾绒一起。 “奶奶都这么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吃到几次团圆饭了。” 奶奶，其实我也是。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不灵 “真是不害臊，你求婚了吗？人绒绒答应你了吗？” 没有，不但没有求婚，我还和她分手了，主动地，痛苦的。 “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的。” 嗯，我记得，所以才觉得痛苦。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从头到尾的幸福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奶奶每天都去珈蓝寺许愿了，希望我们小鱼的孤独和痛苦，都已经在小时候用完了，用完了这些不幸的部分，长大以后的小鱼，一定会一直不断的幸福下去的。” 长久的看着窗外，唐郁的喉结轻轻滑动一下，他靠着椅背，抬起手放在心脏上，轻轻提了提唇角，自言自语的道： “看来珈蓝寺真的不怎么灵啊，奶奶你还是别去那许愿了。” 黑色宾利行驶在烈日炎炎的街道上，很快停在了唐氏集团大厦楼下。 门前保安一路小跑过来打开门，唐郁走下车时又已经变回了那个矜贵又傲慢的唐氏总裁。 他走过大堂，照旧对那些弯腰的职员们视而不见，一路走进电梯，边走边对唐劲道： “去查陆横公司的资金流通，还有尹妄和唐青昊的合作也盯着点，另外剧组那边一定要看紧了，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调查一下顾绒去那里的目的，以迟秋的身份来说他们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兼职而去的。” 唐劲连连点头，金属的电梯门缓缓合拢，唐郁苍白又冷漠的脸消失在了门后。 · 这一天过得很快。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轿车驶入了绿荫如盖的别墅区。 轿车停在陆家宅院门前时，没等陆横下车，房子里便匆匆走出了还系着围裙的田女士。 她的卷发被随意的束起来，颊边有几缕散乱的头发，带着笑走来的模样非常温柔，连几条小小的鱼尾纹都有种岁月赐予的优雅味道。 她打开门走出来，上前一把拉住了刚下车的陆横，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一遍： “果然又瘦了。” 陆横淡淡笑了一下，任由她拉着自己匆匆往屋内走： “妈妈今天亲自给你做了一桌好菜，赶紧进来。” · 刚踏进屋子果然就能闻到一股浓香扑鼻。 陆横被一路拉到厨房，田润叶拿起勺子在咕噜翻腾的锅里舀起来一勺汤，细心吹了吹，再送到陆横嘴边： “快尝尝，是咸了还是淡了。” 陆横垂着眼皮看着勺子里浓郁的汤，片刻后低头喝了下去，抹了抹嘴，道： “不咸不淡，味道正好。” 田润叶立刻就笑起来，很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去休息休息，妈妈做好了叫你。” 陆横嗯了一声，转头要走的时候又问道： “爸呢？” “你爸在楼上书房呢，我说了你今晚要回来，他就立刻推了工作赶回来吃饭了，所以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多多回家，瞧瞧我和你爸都想你想成什么样儿了，我们……” 系着围裙的女士在厨房里头也不回的喋喋不休，也就没有发现在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她儿子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走上了楼梯，并没有耐心听完她说的话。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正因为我觉得他们可怜 来到书房门前，陆横沉默片刻才轻轻敲响了门。 里面传出一声淡淡的进来，陆横打开门走进去。 陆市长正在书桌后面戴着眼镜看书，听见他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缓缓道： “这么多天没回家，也不知道给你妈打个电话，她每天都在念着你。” 陆横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嗤笑一声： “别说得好像您有多在乎她似的。” 这一次陆市长抬起眼皮稍稍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神情无波无澜的开口道： “陆横，我知道你对我意见，但是我们一家人二十几年来的感情，你是不能全部否认的，我和你妈妈就算有再多矛盾再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们都始终是一家人。” 明明只是平静又平常的话，却让陆横瞬间咬紧了牙关，似乎是忍耐到了极点，才最后从齿缝里逼出来一声冷笑： “我们是一家人……是啊……我们是一家人，就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我才会一直在这令人作呕的家庭里一直待到现在！” 陆市长听到这样的话却依旧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淡淡道： “并且你将要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陆横：…… 陆横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许久之后才终于极低极轻的出了声： “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陆市长抬起眼看向他，露出询问的表情。 陆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你都不会觉得，顾绒他们姐弟俩很可怜吗？” 他上前两步，神情有些怔忪的道： “你说我们是一家人，但是你没有想过顾家原本也是一家人吗？他们家甚至比我们家更美好，更温馨，更完满，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可是他们也是一家人，他们的家庭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可你们，你们怎么忍心在那个时候还雪上加霜呢？甚至直到过去这么多年，还要妄图摧毁仅剩他们两个人的支离破碎的家。” 他渐渐咬紧了牙关，切齿的问道： “你都不会觉得他们可怜吗？” 陆市长沉默片刻，将眼镜摘下来放到桌上，动作慢条斯理，语气平静：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妈妈。” 他抬头看向陆横，淡淡道： “我告诉你，正是因为我也觉得他们可怜，才会同意甚至支持你和顾绒在一起，因为我知道你有能力保护她，我甚至可以和你一起瞒着你妈妈，忤逆你妈妈，我会为你们扫除后顾之忧，到时候无论是出国还是另外找城市定居，我都可以为你们办到，而顾悄上大学的事情我也可以完全帮他搞定，甚至包括他们以后的工作。” 他说： “这是我补偿他们姐弟的方式。” 那双眼睛看起来很真诚，可陆横看着，却只感觉到说不出的恶心。 不光是恶心他爸爸，还恶心他自己。 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陆市长淡淡的提问： “公司最近怎么样了？还忙得过来吗？如果忙不过来我派人来帮帮你。”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耳机里的诗 陆市长的声音轻描淡写，又混入了一丝丝关心： “你还年轻，别为了工作把身体搞垮了。” 陆横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的，语气生硬的道： “不用，我忙得过来。” 他走出门去，砰地一声甩上了书房门。 陆市长在桌后看着那扇被关紧的门，许久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低下头去戴起眼镜重新看起书来。 · 用餐厅里灯光温暖，浓汤香气扑鼻。 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之外，三个人还会普通的闲聊，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单方向的，田女士嘱咐陆横多吃菜，陆市长问陆横的工作情况，而陆横本人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只是沉闷的回答问题。 直到这顿饭快要吃完的时候，田女士才突然想起什么般道： “对了。” 她放下勺子，擦了擦手抬起头来看着陆横： “阿横，妈妈有件事要拜托你。” 陆横看向她，目光询问。 “妈妈最近认识了一个小朋友，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学历也高，能力也很强，我想让她到你那里去工作，你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合适的位置，让她试一下。” 陆横微微皱起眉来，田润叶便立刻摆了摆手表示让他放心： “你别担心，妈妈不是想让你相亲，妈妈可不想让你这么早就娶媳妇儿，到时候要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可怎么办？这就是个有困难的小朋友，妈妈想帮她一把罢了，你就随便给她个合适的，薪水高一点的位置，放着不管就行了。”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陆横只能点头答应了。 “你让她明天来公司。” 田女士笑着点点头，又拿起筷子给他夹起菜来。 暖色的灯光里，这顿晚餐看起来吃得和乐融融，可在温馨的外表之下，还埋藏着隐而不发的隐患和暗涌，没有人知道，那些深藏于三个人内心，各自隔离的黑暗面，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被引爆。 而在那个不远的将来，这个只剩下表面完美的家庭，又到底会走向怎样的结果。 陆横喝掉了碗里的汤，汤碗在桌上轻轻一搁，磕出一声脆响，在宽敞的房子里响出了一声悠悠的回音。 · 这天晚上顾绒没怎么睡好。 耳机里商夜又在跟人打电话，让顾绒惊讶的是，这一个电话又是别人的求救电话。 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同样是因为演技问题来请教他，声音简直比前一天那个人更加充满恳求，而商夜也同样的没有拒绝。 顾绒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完全听不懂的专业讲解，慢慢的又来了瞌睡，不停地打着哈欠，却还要撑着眼皮子使劲打起精神来，最后她干脆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想起了别的事。 明天就是星期三了，迟秋说的让白颖改变交易地点，也只剩下这一个晚上加明天白天的时限，他到底准备怎么做呢？ 顾绒在脑子里快速思考着所有可能性，终于又慢慢来了精神。 直到那边的通话终于挂断，她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做好了睡觉的准备。 然而半个小时以后，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男人低声念诗的声音，整个人都呈现出心如死灰的状态来。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眼睛抽筋的话建议去看看医生 “我不愿意做现在的我。 悭吝的命运给了我十七世纪， 卡斯蒂利亚的尘埃和惯例， 重复的事物，带来今天的早晨 给了我们明日的前夕。 ……” 那声音低沉磁性，渐渐融在深沉的夜色里，情绪并不饱满，像一轮残缺的月，渐渐融化在深海中，被潮汐吞噬，碰撞，化作一支低沉的催眠曲，催得顾绒的眼皮越来越低。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在镜子里没有反映。 我连尘埃都不是，我是个梦。 …… 我祈求上帝说， 我的梦想者 请继续梦见我。” 当书本合上的声音从那边轻轻传来时，顾绒已经闭上了眼，呼吸一长一短，安静的陷入了梦境里。 可耳机里的动静并没有停止，玻璃杯离开桌面的轻响之后，是喉结滑动的声音。 然后酒杯被那个人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的碰撞声里拥有大理石板的冰冷质感。 那个人大约是在黑夜里坐了很久，一边喝着酒，一边无边的沉默着。 而顾绒此刻已经陷入了混乱不堪的梦境。 梦中有许久不见的父母，有死去不久的爷爷，还有林喧嚣。 他们时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对她微笑，和她聊天说话，时而却又以临死前的姿态，沉默的悲伤的看着她。 顾绒在梦里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连痛苦的呻吟都只埋在胸腔里，只发出颤抖的喘息。 这样过了大半个夜晚，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顾绒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只觉得眼皮肿得仿佛自己根本没睡觉。 ——而且还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皱起脸伸手在脖子上按了按，这一按就拉到了长长的耳机线，正好顾悄也刚起床，少年在厕所门前愣愣的看着她，问道： “你是准备在睡梦里把自己勒死吗？” 顾绒：…… 她伸手一摸，果然，耳机线团团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睡的才能睡出这么个姿势来。 顾小姐撇了撇嘴，冷冷看了少年一眼，后者耸耸肩，若无其事的走进了浴室。 顾绒翻身坐起，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把自己的脖子从耳机线中解救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 上完课从学校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刚好今天万年逃课的迟秋同学也难得的来了学校，她就蹭着他的车跟着去了剧组。 迟秋依旧把自己的手机和车载音响连接起来，打开监听器。 音响里面声音嘈杂，听得出来机器运转和人类走路的声音，白颖应该是正在片场。 而具体的说话声好长时间都没有听到。 顾绒忍不住转头看了迟秋一眼，问道：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迟秋转头看她一眼，笑道： “你等着看就好了。” 末了还眨了眨眼睛。 顾绒：…… “你眼睛总是抽筋的话建议还是去看看医生。” 迟秋：…… 迟秋同学唯一会大方送出k的人居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他很是受打击的闭上了嘴，还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系统设置的默认铃声让两个人一时间都以为是自己手机响了，直到发觉那是音响里传来的声音，他们立刻都打起了精神。 一阵脚步声接近，随后是咔哒一声，手机被人接了起来。 白颖清脆的声音响起。 “喂？”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进展 “白小姐。” 另外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时，顾绒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明明这个人还什么都没有说，但大约是由于某种对危险的警觉，她已经直觉般的预感到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上线。 而男人的下一句话也果然印证了她的预感： “我们今天恐怕是没办法在be喝酒了。” 顾绒顿时转头看向迟秋，而后者也正侧头过来看向她，眼底带着淡淡笑意。 音响里接着传出白颖的声音，立刻就带上了无尽的紧张： “为什么？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的脚步声响起来，似乎正在远离嘈杂的人群，四周的声音都在渐渐安静下来。 “不，是上一次留下的后遗症。” 那个男声带着点笑意的说道： “昨天晚上不知道又听到了什么假风声，警署出动了一个队的人过来搜查酒街，一整晚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听说他们接下来还要不定时过来巡逻，所以我想，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换一个地址喝酒。” “喝酒”明显就是一个隐晦的指示词，换成交易还差不多。 白颖似乎有些不满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浩哥，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浩哥？ 看来是这个男人在这些买家这边所用的称呼，但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 两人继续听下去，便听见那个浩哥答应了这个要求： “你问，白小姐。”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上次被抓的人除了那些对你毫无了解的买家之外，还有一个和你见过面的女高中生。” 浩哥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白颖的声音逐渐冷下来，继续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女高中生就是上次不小心闯进包厢，亲眼看见过我的那个女孩？” 浩哥停顿片刻，又嗯了一声，听起来很轻松。 而白颖则是立刻激动了起来，压低的声音也完全不能掩藏她的愤怒与慌乱： “那你怎么能保证她不会把我的信息透露给警察？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把我的名字告诉警察了，而我如今也正处于警察的监视之下！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连这种安全都保障不了！” 她发了一通火之后，浩哥才慢悠悠的说了话，依旧是气定神闲的语气： “白小姐，您不要着急，我敢在她被抓之后还继续交易，就说明我是有底牌的。” “什么底牌？” “你不了解那个女孩，她是个父母双亡的穷鬼，身上背了一大笔债，还带了个正在读初中的拖油瓶弟弟，从一开始她为我工作时我就已经告诉过她，如果有朝一日她被警察抓到了，而有关我的任何消息被泄露出去的话，我一定会让她看到她弟弟的尸体。” 那个浩哥笑起来，语气笃定又嘲弄： “况且这个女孩本来就是个孤僻又古怪的人，对这个城市恨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的把罪犯的消息告诉警察，再加上一个她唯一在乎的弟弟……白小姐你就放心，要是她真的说了，我手底下的一大票客户现在肯定都已经完蛋了，可直到现在那些蠢货警察们都还只是在酒街上无能的巡查闹事，就说明她根本什么都没讲。”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目的达成 迟秋听着这话淡淡垂了眼皮，眼底冰凉的笑意被恰到好处的掩藏起来。 而音响里，浩哥的这一通的解释和安慰似乎终于让白颖稍微放下心来，还很不好意思似的道了个歉： “刚刚朝你发脾气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我都理解，毕竟是攸关人生的大事嘛。” 那个浩哥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道： “那白小姐，你看我刚才的提议？” “好的，那我们换地址。” 白颖的声音终于变得轻松，然而才不过几秒时间她又烦恼起来： “可我今天的戏份很多，同样也有夜戏，收工恐怕要等到凌晨一点了。” 她语气犹豫，而那边的浩哥则是立刻道： “这有什么关系，我来你剧组就好了。” 白颖立刻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呢？剧组里这么多人……” “正是因为人多才好糊弄嘛。” 浩哥则不以为然： “我随便穿个快递员或者外卖员的制服，混进人群里根本就找不到，也没人会在意，没关系的。” 白颖闻言又开始犹豫起来，而经过浩哥连续几次的安慰，她终于也大着胆子答应了。 “好，那你可千万小心一点，绝对不能被发现了。” 电话接着就挂断了。 顾绒和迟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虽然说好了要让她改变交易地点，但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会直接送上门来，都不用他们大费周章的跟踪的。 而片刻后，顾绒又忍不住问出了重点：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知道警察昨天晚上会去酒街搜查？” “我当然知道。” 迟秋转头朝她微笑，似乎又想眨眼睛，然而还没有成功便看见了顾小姐脸上下意识摆出的嫌弃脸。 迟秋：…… 他只好生硬的收回这个k，摸了摸鼻子才悻悻道： “因为昨天晚上打电话向警厅举报酒街又有黑暗交易的善良市民就是我。” 顾绒：…… 这算什么善良市民？难道不是欺骗警厅浪费资源的恶劣市民吗？ 当然，前提是不看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的话。 顾绒长舒了一口气，向后靠在座椅上，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秋转头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道： “陈佳是真的很信任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叹息味道。 顾绒动也不动，两眼望着车窗，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昏暗混乱的夜里，浓妆艳抹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陈佳，还有那张被她不动声色塞进自己手里的纸条。 ——是的，她是真的很信任自己。 所以才真的不能让警察知道——绝对不能。 迟秋又转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时，却又说了另一句话： “可你好像和她相反。” 顾绒转头询问的看向他，迟秋头也不回的道： “你好像谁都不相信。” 所以才连警察都不肯告诉，怕他们不能保证陈佳弟弟的安全。 顾绒呆呆盯了他片刻，却突然道：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你说得对哦 “什么？” 迟秋下意识的问。 顾绒便道： “我要是真的谁都不相信，我就直接自己单独查了，还告诉你干什么？” 迟秋：…… 他瞳孔有些发怔的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了顾绒一眼。 后者也正看着他，琥珀色眼瞳浅淡而清澈。 她的眼睛是真的非常漂亮，即便是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情绪的时候，也依旧有种带着凉意的温柔。 迟秋看着她就渐渐笑了起来，有种恍然大悟的喜意： “你说得对哦。” 他每一个字里都带着笑声： “你要是不相信我也不会告诉我了。” 顾绒：…… 她古怪的看着男生脸上的笑容，有种黑客大神突然变成二傻的既视感。 顾绒默默的坐直了一点，还往车窗的方向靠了靠，企图离明显不对劲的黑客大神远一点。 毕竟经过验证，二傻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 黑色卡宴在车流很少的街道上呼啸而过，朝越来越近的影视城驶去了。 · 另一边，陆横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些文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田助理道： “我妈介绍的那个人呢？” “什么？” 田助理似乎毫不知情，一脸懵逼道： “夫人介绍的什么人？” 陆横下意识的抬了抬眉，随后却是笑了笑：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他低下头在文件上一边勾画一边道： “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看来你会有个新同事了。” 陆横抬起头来看向田助理，他今天戴着眼镜，头发依旧是全部抹向脑后的样子，而锋利深邃的脸部轮廓遇上斯文的银色细边眼镜时，便中和成一种极具吸引力的英俊和魅力。 他看着田助理，丢下笔靠上了椅背，低头看了眼手表，淡淡道： “不过看来你这位新同事很不守时……也或者是很不把我放在眼里。”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才明显没把那个人放在眼里，让田助理给他煮了杯咖啡过来便继续工作了。 而田助理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却也不敢多问，最后只小心问道： “那今天我们还去剧组吗？” 笔尖微微一顿，陆横淡淡道： “去，只要不进片场就行了。” 田助理：…… 他脸上明显露出了极其不解的表情。 陆横明明低着头，却仿佛看到了他的脸似的，淡淡开了口： “我说过，我去见顾绒只是为了练习，而她有没有见到我，并不是最重要的。” 田助理：…… 还不如不解释，你这么一说就让人更加一头雾水了。 抱着满怀疑惑，田助理一头问号的退了出去。 陆横坐在桌前继续看着文件，不时在纸页上批注和签字，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更是一丝不苟，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便已经显得很有压迫力。 而直到他上午的工作结束，那个据说今天要来报道的经过他妈妈亲自介绍的新员工，也依旧没有露头。 陆横没有再提起这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似的。 他换了一辆不起眼的车，由田助理开着朝剧组去了。 而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一辆停在他们公司楼下角落里的轿车，在他的车渐渐离开时，也无声的发动起来，远远的跟上了他。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你和商夜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顾绒要忙着当一个合格的助理，还要忙着去看白颖的动向，还要忙着四处观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一个上午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废了，吃饭的时候也就格外的认真用心，这份用心的表现当然就是——吃很多。 舒雅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优雅的用餐动作，再默默的看着她吃了一个又一个的海鲜寿司，脸上不知不觉的摆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早上是做了什么重活儿吗？吃得好像我压榨了你似的。” “资本家都是要压榨人的。” 顾绒慢条斯理的夹起寿司，慢条斯理的看了她一眼，说话还有些含糊，却一点都掩盖不了她优雅贵族的语气。 舒雅：…… “我不是资本家好吗？” 舒雅瞪她： “真正的资本家今天一个都没来。” 说着她就转头四处望了一眼，又看着那些依旧银光闪闪的豪华餐车嘀咕道： “不过就算没来，资本家送的豪华午餐却还是没停嘛。” 她凑近顾绒耳边，小声道： “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这个事是不能胡说的。” 顾绒看了她一眼，眼神严肃表情也严肃： “陆总会往剧组送餐明明是因为这里有两个他手下的员工，你沾的明明就是商夜和白颖小姐的光。” 就坐在不远地方吃饭的商夜和白颖明显都听见了她的话，商夜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白颖也笑了一声，却明显是尖锐的冷笑。 舒雅朝那边看了一眼，同样嗤笑一声： “阴阳怪气。” 顾绒则是丝毫不受动摇，低着头依旧优雅的吃着饭。 舒雅吃得很心不在焉，大概是因为今天洛迟安没在剧组的原因，毕竟他只是个客串演员，戏份也不多，又是个忙碌的影帝，除了这部电视剧之外他还有的是要忙的工作。 可没他在剧组的时候，舒雅小姐就有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感觉，这时候吃个饭居然还能打哈欠，不过打完哈欠之后她又突然注意到另一件事，又问顾绒道： “诶？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你刚刚叫白颖是叫的白颖小姐，可是叫商夜怎么是直呼其名啊？你们已经这么熟了吗？明明根本就没见你们接触过啊。” 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几个人又是全部都听见了。 商夜停住了吃饭的动作，白颖也抬头看了过来，眼神冷锐满脸不善。 顾绒：…… 你可真会给我拉仇恨……不过也算是正中计划了。 她看了舒雅一眼，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见商夜先说话了。 那个昨晚在她耳边低声念诗的声音，此刻带着浅淡笑意响起，眼睛也看着她的方向，道： “舒雅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我和顾绒是一见如故，哪怕只认识了一个小时，只交谈了五分钟，也依旧能熟悉起来。” 他想了一个词，伸出食指来： “这个叫做交友雷达，我刚看到顾绒的时候，就觉得我肯定能跟她做朋友。” 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肉麻回答的顾绒：……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朝商夜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荣幸至极。”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白小姐，你对我有意见？ 明显看出她嫌弃情绪的商夜微微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 笑出了声，听起来很是愉快，是难得的情绪外放。 正在这时，刚盛好午餐的迟秋同学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把午餐往桌上一搁，碰撞出的闷响让气氛一滞。 紧接着迟秋便轻轻笑了一声，瞧了商夜一眼，道： “商夜先生是因为演戏演多了的缘故吗？说起话来都跟念台词似的肉麻，交友雷达又是哪个偶像剧里的台词，我鸡皮疙瘩都跳出来了。” 说着他还当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会被怼的商夜：…… 顾绒却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接着又掩饰性的咳嗽了一下，好歹忍住了。 可舒雅不同，她笑得毫不掩饰，一连串的哈哈哈从她嘴里冒出来，让全场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她一边笑还一边伸手指住了商夜： “他不说我还不觉得，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交友雷达好像真的是商夜演过的一部电视剧里的台词，那还是他刚开始演戏时接的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居然被他说中了。” 商夜：…… 这一次是真的尴尬了，商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张在屏幕上看起来格外漂亮冷淡的脸，此刻却显得非常真切和鲜活，明明是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来着，可顾绒看着他，却居然觉出了一点点可爱。 她于是一边笑，一边再一次在心底怀疑起自己当初的推论来。 “其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像是为了挽回面子，商夜开口道： “我演过的东西，除非是印象特别深刻的人物和台词，否则不出半年我就会忘记的，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起来这个词真的是台词本里的。” 舒雅还在哈哈的笑。 顾绒虽然比她矜持却也同样弯着嘴角。 商夜自己也在笑，边笑边低头去吃东西。 可这样欢快的气氛里，突然插入了一个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该放尊重点？” 气氛突然微微凝滞。 顾绒看向发话的白颖，白颖却将目光投向了迟秋，冰冷道： “没想到洛迟安的助理居然会是这种素质，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了。” 正在吃饭的迟秋手指微微一顿，筷子上刚刚夹起的寿司啪的一声落回去，他把筷子杵在盘子上，就这么挑眉转头看来。 嘴角微微翘着，褐色的眼瞳在天光里似笑非笑的看着白颖，他开口道： “白小姐，你对我有意见？” 商夜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他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白颖一眼，接着又微笑着打圆场道： “白小姐是担心我会心里不舒服吗？大家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会这么小肚鸡肠的，放心。” 这话说得很漂亮，不但劝了白颖，还同时给了她台阶下。 可白颖这会儿就跟中了魔障似的完全听不出他的意思，目光从迟秋身上转移到顾绒身上，来来回回好几次后，她冷笑一声： “商夜哥你倒是大度，可我看人家是把你的大度当成了好欺负，根本一点都不尊重你。” 说着她的目光便钉在了顾绒身上，微微咬牙的吐出来几个字：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你怎么老帮顾绒说话？ 啪的一声。 白颖的话音刚落，舒雅就直接摔了手里的盘子。 这位大小姐脸上的笑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她在片场其他人惊异的目光里站起来，脸色冰冷的看着白颖： “你再说一遍。” 白颖脸色难看的咬住嘴唇，正要说什么却被商夜转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冰凉淡漠，让她顿时住了嘴，接着便听见商夜道： “白小姐，你要是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如去休息室里睡一觉。” 他语气疏离，客气极了也冷漠极了。 白颖把嘴唇咬得更紧，眼底有泪花涌出来，她一言不发的站起来，朝休息室匆匆走去了。 而明显还不想结束的舒雅依旧站在那里，目光冰冷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被顾绒扯了扯袖子才慢慢坐下来，随后又十分嚣张的指挥顾绒： “去重新给我打一份午餐。” 顾助理于是任劳任怨的站了起来。 作为风波发起人的迟秋倒是不痛不痒，还坐在那里对舒雅笑道： “盘子是你自己摔的，饭却要顾绒去帮你打。” 舒雅：…… “你不是洛迟安的表弟吗？” 舒大明星很不满的道： “怎么老是帮着顾绒说话？” 迟秋微一挑眉：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作为洛迟安的表弟，就应该帮着你说话了？这又是个什么原理？” 舒大明星立刻卡壳了，总不能拿自己和洛迟安关系好来当理由？那样显得脸多大啊，于是舒雅哼哧哼哧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顾绒把餐盘重新放到桌上，她才终于从尴尬中解脱出来，长舒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和顾绒说起话来。 正在顾绒坐下来的时候，一声椅子被拖曳的声音靠近过来，几个人回头看去，商夜刚好到他们旁边坐下，正好堵住了这个小方桌唯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大明星坐在那里，朝几个人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抱歉，刚才都是因为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 舒雅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有人自己多管闲事并且自作多情而已，我看你也是受害者，被这么个女人看上，多可怜啊。” 舒雅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白颖的厌恶，说话毫不留情面，商夜便只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顾绒倒也没在意这个问题，咬着鱼抬头，刚巧看见对面的迟秋在往耳朵里放耳机，舒雅看到了奇怪道： “你这是干什么？吃饭的时候还要听歌？” “不可以吗？” 迟秋倒是回答得很平淡： “比听你们说话更能帮助消化。” 舒雅：…… 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你这是怎么了？” 迟秋戴着耳机抬眉朝她甩来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舒雅便道： “你和最开始那两天完全不同啊，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搭理人，和洛迟安说的也正好符合，怎么这两天越来越放飞了？” 迟秋装作没听到，理好了耳机线便继续闷头吃饭了。 这下可好，正好符合舒雅刚说的“不搭理人”的特质。 她一脸被噎到的无语，要放在其他人身上她只怕造就大小姐脾气发作了，可这个人偏偏是洛迟安的表弟。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好久不见 舒大明星只好低头愤愤的扒起饭来。 而顾绒抬头看了迟秋一眼，目光在他的耳机上一扫而过，自然对他在耳机里听什么门儿清。 白颖现在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休息室里和那个浩哥联系，并且确定见面地点呢？ 为了保险起见，当视线无法真切看到白颖的时候，他们都应该用监听器掌握她的动向。 收回目光，她若无其事的和几个人闲聊起来，气氛又逐渐变得自然而轻松，而迟秋则被顾绒自然的忽略了，带动着另外两个人也不再去关注迟秋。 男生咬了一块肉，眼眸含笑的抬起头来看了顾绒一眼。 · 吃完午餐后顾绒负责去倒了一次垃圾。 她在绿荫铺遍的街旁慢悠悠的走着，权当散步消食，心底则专心的思考着白颖和“浩哥”的联系，于是她也就没发现那辆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缓缓而行的黑色轿车。 平凡无奇的牌子，黑色的车窗。 窗户里有人一直看着她。 那眼神并不激烈，始终平静而专注的放在她身上，直到她抬脚跨进宅院里。 陆横靠上椅背，看了一眼手表，淡淡开了口： “走。” 田助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一言不发的启动了车子，掉头离开了。 在顾绒出来之前，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了。 顾绒出来之后，就这么无声看了几分钟，陆总居然就要离开。 想起来陆总早晨说的那句话，原来他是真的不需要和她对话，甚至不需要被她看见，只要他能看她一眼就好了吗？那要是顾绒整个中午都不出来呢？他们岂不是要白等两个小时？还要加上中间往返的车途？ 满怀着对这种行为的诧异和好奇，田助理开着车离开了影视城。 而在他们离开后，另一辆一直停在后面没动的轿车才缓缓启动，一直开到了宅院大门口才停下来。 正巧顾绒又出来丢第二趟垃圾，她漫不经心的跨过院门朝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街边那辆轿车的车窗便缓缓降了下来。 顾绒无意识的一个转头，便在那车窗里看见了一个好久没见过的侧脸，然后又是正脸——那个人把头转过来了，还对她轻轻笑了笑： “顾小姐，好久不见。” 脚步慢慢停住了。 顾绒勾着垃圾站在那里，略微偏头的看着车内的人，可有可无的勾了勾唇角： “好久不见，肖小姐。” 顿了顿，她又淡淡道： “可是好久不见的肖小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车内坐着的是优雅依旧的肖依然，她温和知性的气质没有丝毫的改变，在开着冷气的车内微笑的看着顾绒的时候，还有种养尊处优的矜持味道。 手指搭在窗框上，她没有直接回答顾绒的问题，而是用目光礼貌的打量了她一遍，又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那个嘈杂的片场，轻笑道： “顾小姐这是准备来当明星了？” 顾绒耸了耸肩： “我哪有当明星的资质，不过是来当个助理赚点学费罢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少爷他从不回头看 肖依然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奇怪的嘶了一声道： “不对呀，顾小姐作为少爷的女朋友，他怎么会让你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打工呢？” 顾绒眯了眯眼睛。 而肖依然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便恍然的笑起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你看看我这记性，顾小姐明明都和少爷分手了，我怎么还没更新信息呢？” 顾绒一语不发的勾了勾唇角，瞳孔却很冷。 肖依然对她的情绪毫不关心，又敛去故作出来的表情，轻轻趴在车窗上，看着顾绒微微笑道： “那现在我知道顾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她的目光又看向那栋宅院，眼底全是了然的神色： “不是别的剧组，偏偏是这个少爷作为最大投资方的剧组，你已经见过少爷了？” 她的目光又落回顾绒身上，脸上是心照不宣般的笑容： “毕竟少爷可是最大投资方，他肯定会跟剧组导演和主创人员吃饭的，而你呢，是在舒雅身边工作？那她就肯定会带着你一起去咯？” 肖依然摇了摇头，叹为观止的道： “顾小姐啊顾小姐，能做到这个份上你一定是绞尽脑汁了？可是你是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了吗？” 她微微笑起来，笑意却终于带上了阴冷的嘲弄： “一直都是少爷在追着你跑，而对你来说这只会是一场普通的恋爱而已——顾小姐你多潇洒啊，我当初听着还真以为你对少爷毫无眷恋呢，怎么你却这么擅长打自己的脸？这么快就让我看到你这个模样了？是因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终于彻底的了解到了少爷的权利和地位，所以不想放手了吗？还是说……是因为真爱？” 说到“真爱”两个字的时候，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笑意，荒谬又觉得可笑般的，听起来可恶极了。 然而顾绒毫无反应。 她的手指甚至还在慢悠悠的转着手里的垃圾袋，直到肖依然话音落下，才盯着车里的人平平无奇的开了口： “嗯，是后一种。” 肖依然的笑声一下子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也僵硬起来，再渐渐收敛成冷漠而嘲弄的态度。 “后一种？” 她荒谬的轻笑一声： “你觉得少爷是你的真爱？” “不可以吗？” 顾绒奇怪的反问，语气始终是平静的： “我虽然自认是个潇洒的人，当初也的确以为自己对唐郁不会有过多眷恋，可是很显然，你口中的少爷改变了我的观点。” 微微勾起唇角，她道： “你想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才让我改变观点吗？我可以讲给你听。” 那个平淡的笑容里简直明晃晃的写着“你想听我秀恩爱吗？”几个大字，肖依然看得无声咬紧了牙关，随后又笑了一下： “抱歉，我不太在乎那个。” 她说： “毕竟无论那段感情在你眼里有多美好，都只不过是一段过去式而已。” 顾绒耸了耸肩，明显懒得跟她继续辩论了，提着垃圾转身离开。 她刚刚走出去两步，便听见肖依然笃定含笑的声音： “顾小姐，为了你自己好，我劝你还是收回心思，少爷是个从来不会回头看的人，就算你在怎么想挽回也是没有用的。”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你想看我嚣张？我这就给你看 她似乎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是我倒的确更喜欢之前那个你，不像现在，那些嚣张劲儿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平凡的为情所困的人。” 顾绒顿住了脚步，她背对着肖依然，微微笑了笑，重新转过身来： “你想看我的嚣张劲儿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啊。” 她向前走了两步，微笑道： “肖小姐，不管我是想挽回唐郁还是想做别的事，我都会达成目的的，唐郁这个人啊，只能也只会属于我，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会懂我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唯有这件事情，我是绝对确定以及肯定的。” 在肖依然渐渐变得冷凝的表情中，她依旧微笑道： “而且我告诉你，不是我追着唐郁来这个剧组，而是唐郁投资这个剧组的原因本来就是我。” “肖小姐，同样为了你好，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和唐郁之间不管如何，不管是分分合合还是吵吵闹闹，那都是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你呢，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个捣乱的局外人，对于我和唐郁这段感情来说，你是个反派角色，我这么说，肖小姐懂了吗？” 在肖依然已经完全僵硬冰冷的表情中，顾绒继续道： “你完全可以继续仰望着唐郁，毕竟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长得又那么好看……” 顾绒的手指又把垃圾袋悠悠转了一圈，十分从容的笑出声来： “所以说，像你们这种追着他跑的女人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耸了耸肩，一双琥珀色眼瞳含笑的看着肖依然，谦虚的问道： “肖小姐，你看我这一番发言，还算嚣张吗？” 肖依然：…… 顾绒并不等她的回答，拎着垃圾转身走了。 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全都跟潮水一样瞬间褪去，瞳底只剩一层寒冷的冰霜。 当她再重新走回宅院的时候，那辆车已经离开了。 正要抬脚迈进门槛时，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顾绒。” 她转头看去，穿着一身破烂古装的姚娜正站在墙角边，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顾绒思索了片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怎么了？” “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姚娜慢慢走上前来，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又问道： “原来你，还喜欢着唐郁吗？” 顾绒停顿两秒，点了点头。 姚娜皱起眉来： “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我刚刚也说了，是我们两个人自己的问题。” 沉默片刻，她看着姚娜道： “姚小姐，其实我对你印象不错，所以我想直接的劝你一句，放弃唐郁。”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认真： “我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只会是我的男人。而你和肖依然不同，你没有恶意，是一个很单纯的追求者，所以我才更不想你受到伤害。” 顾绒直接道： “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在说大话，或者是在警告情敌好失去竞争对手……”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唐郁只会是我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没忍住笑了一下，接着道： “可我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唐郁其实是个很不懂得，或者说是很不在乎别人受伤的家伙，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挺恶劣的，所以如果你自己愿意的话，还是收回对他的喜欢比较好。” “因为只要我还喜欢他，他就绝对不会看别的女人哪怕一眼。” 姚娜怔怔盯着她，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咬着嘴唇吐出来一个字： “不。” 她语气倔强的道： “就算受伤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就算被拒绝被伤害，那也是我必须要得到的结果。” 她抬头直直的盯着顾绒： “不管你嘴上说得再好听，我都认为你只是独占欲在作祟，你不想让我喜欢唐郁，可我偏不如你的意，我偏要试一试。” “我的确和那个肖小姐不同，我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冷嘲热讽，喜欢就是喜欢，我会和你正面竞争的。”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脚步匆匆，背影看起来也很倔强。 顾绒默默的看着她，半晌才轻笑了笑： “怎么这么不会及时止损呢？” 她看着姚娜的背影，自言自语： “不过你说得对，我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不想看见你们围在唐郁身边而已，可是我说的话也的确都是真的。” 嘴角勾着笑，她的眼底却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笑意： “唐郁只会是我的。” 她收回目光，转身跨进了门槛。 · 另一边，街道上飞驰而过的黑色轿车车厢里，肖依然握着方向盘，刚刚拨出了一个电话。 蓝牙耳机里嘟嘟的响了两声后，那边被人接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语气却是温柔的： “夫人，我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那边的人笑起来，是一个雍容优雅的女声，问她道： “怎么样，观察出什么结论了吗？” “当然。” 肖依然勾了勾唇角，眼底却一片冰冷： “而且肯定会是让您大吃一惊的结论。” 她开着车，在那边的等待中微笑道： “首先，您派到陆总身边去的那个助理，明显向你隐瞒了一切，他现在只怕已经是陆总一个人的手下了，另外，我跟着陆总来了一个地方，见到了一个很意外的人。” 她微笑的吐出那个名字： “是顾绒，顾小姐。” 通话突然陷入了沉默。 那边接电话的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要不是听筒里还有她的呼吸声，只怕会让人以为这个人撇下电话去干别的事去了。 可肖依然似乎没有任何意外，她安静而从容的等待着，直到那段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和急促，她才轻轻出声提醒： “夫人？” 急促的呼吸猛然被惊醒般停住了。 片刻的沉寂后，那个优雅的女声才再一次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微笑道： “好，依然你做得很好，以后就要靠你来当我的耳朵和眼睛了，你知道我的儿子，是个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不愿看到有人利用那些不值一提的旧情来接近他，束缚他，让他过得不高兴。” “你得帮帮我。” 那个女人说。 肖依然微微笑了： “当然，我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您放心。” 她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剩下一层漫不经心的冰凉。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珈蓝寺外 午饭过后，时间似乎流逝得更快了。 白颖正在拍摄中，顾绒的视线始终不经意般围绕在她附近，却一直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不过她的耐心很好，并没有表现出烦躁来。 大概是由于中午被舒雅狠狠呛过声，又被商夜客气的态度打击到了，白颖整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甚至和自己的助理都没什么交流，看起来沉闷阴郁极了。 直到即将入夜的时候，刚刚吃了晚餐的迟秋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假寐，顾绒拎着一瓶水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才撩起耷拉的眼皮，褐色的眼睛正好和顾绒看来的视线相对。 女孩的大半个侧脸因为微微偏着头而落入阴影中，明暗的分界线落在她脸上，将她带着几分询问的眼神都变得神秘而冰凉起来。 而迟秋掀着眼皮望着她，一语不发的扬起了唇角。 这个对视隐秘而短暂，顾绒很快就从迟秋面前走过，而后者已经重新耷拉下眼皮打起盹来。 而刚刚走到舒雅身边把水递给她的顾绒，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感觉到手机在兜里的震动。 她拿出手机一边打开一边坐下。那是一条迟秋发来的短信——【会来的，不过时间不确定】 也算是让人安心的回答了。 顾绒靠在椅背上，望见天边即将收尽的霞光，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片刻后突然又来了精神，举起手机对着天际线拍了一张照，照例给某个人发过去了。 · 那个倒塌的树干依旧横亘在林子里，唐郁靠坐在上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照片，然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轻笑了笑。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 这里是珈蓝山，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上次他和顾绒一起从寺庙中逃出来的冷杉林，也是他和顾绒，接过吻的地方。 这里的晚霞要比影视城里所见的更加清楚和盛大。 那丝绸一般的颜色从天际线渐渐染过那些漂浮的云朵，还有起伏的山脉，远远看去就像一幅色泽艳丽的油彩画。 有风不时的从远处的林涛中吹来，唐郁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时，他才起身转过头去。 本以为来人是奶奶，可没想到却是另一个完全没能意料到的人。 来者穿着灰色僧衣，脖子上挂着粗大的佛珠，走来的步伐很慢也很稳。 那张显得有些苍老的脸在霞光下总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和他的身份很是符合。 唐郁略微意外的挑眉，声音冷冷淡淡： “是你？” 那中年僧人双掌合十对他点了点头： “唐少爷。” 唐郁神情冷淡下来，重新在树干上坐下，双手抱胸，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顾绒小姐现在的近况。” 唐郁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这个人会来找到自己肯定只会是因为顾绒。 脑海里回想起顾绒第一次遇见这人时明显表现出来的厌恶与嘲讽，唐郁微微皱眉，眼神变得更加冷淡： “想找我问顾绒的情况，你起码也得告诉我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告诉我……”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嘲弄： “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会让她对寺庙这种地方如此深恶痛绝。”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僧人的讲述 那僧人神色平淡，似乎也并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找唐少爷，一个是为了询问顾绒小姐的情况，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把这些事都告诉你。” 他抬起头看着唐郁的眼睛，神情平静，语气从容： “所有我所知道的顾绒小姐，我都会告诉你。” 唐郁沉默不语，看着他缓缓走向一截粗壮的树桩坐下，他便也重新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面朝远处的山脉，当又一阵大风呼啸而来时，他听见那个僧人平和的声音。 “我第一次见到顾绒小姐，是在她大约四五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才刚进白马寺，正在和师傅学习解签的工作，她是被她母亲，也就是顾夫人带来的。” “顾夫人是一个信奉神佛的人，她几乎是每个礼拜都会来参拜，据说白马寺每年收到的香火钱，有百分之二十都来自顾家，顾夫人有时候是一个人来，有时候是和顾先生一起，从顾绒小姐开始会走路之后，他们就总是一家人一起来了。” “那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家庭，父母之间的爱，母女之间父女之间的爱，都很浓郁，即便顾夫人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而顾先生总是沉默寡言，看起来很有气势，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对家人的感情。其实我能看出来，顾先生并不信奉神佛，他来白马寺只是为了陪夫人而已，而顾夫人来参拜也总是为丈夫为孩子祈求得多。” “小时候的顾绒小姐性子很活泼，在寺庙里必须得有人时时刻刻跟着她，不然她能一会儿就窜得不见踪影，白马寺里有不少师傅都很喜欢她，虽然她的问题很多，总是天马行空的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题，可师傅们还是很愿意逗她，陪她一起玩。” 唐郁沉默的看着远处山脉，在那些模糊的光辉里，他仿佛能看见那一家人的模样。 多愁善感相信神佛的母亲，沉默寡言强大凌厉的父亲，还有个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被宠爱的女儿。 唐郁想象着在偌大寺庙中到处窜的小女孩，扯着光头和尚们的衣角问这问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的眨巴着，让人只是看一眼便绝对不忍心拒绝…… 巨大的遗憾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腾而起。 好想看看小时候的顾绒……如果我能从小就认识她，从小就陪伴她长大，那该多好？ 我一定会牢牢的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机会。 唐郁被心底不甘的渴望逼得握紧了拳头。 而那僧人平静得没有起伏的声音还在身旁继续讲述： “从我开始正式做解签师傅开始，到后来顾家不再来白马寺，中间有大约十年的时间。”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说： “这期间顾夫人选择了我来做她的解签人，因为顾家很富有，顾夫人在这一方面也总是很大方，虽然她每周只来一次，但我还是因此赚了很多很多钱，多到让大家都眼红的地步。”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那就承你吉言吧，和尚叔叔 “而我学习的东西，与其说是解签规则，不如说是奉承人的技巧，那些年来，无论顾夫人抽到什么签，我都能用最吉利最好听的语言去为她解释，慢慢的我和顾家人越来越熟，顾绒小姐会叫我光头叔叔，哪怕后来她长大了些，性子变得有些懒惰，不爱搭理人了，却还是没有改过这个称呼。” 僧人的眼睛映着远处渐渐敛尽的霞光，低声道： “就是那个年纪的顾绒小姐，曾在和她母亲一起过来的时候私下里问过我一句话。”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 扎着马尾的女孩，从头到脚都是养尊处优的矜贵之气，她撇开了保镖，坐在池塘边上晃悠着穿着小皮鞋的脚，转过头来问他： “光头叔叔，你跟我妈妈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那双已经初具雏形的狭长凤眼静静的看着他，目光里是单纯的好奇，却平静得让人感觉她仿佛早就答案。 可她偏偏还是要问出来： “就凭那样一根小小的竹签，就凭竹签上那些早就写好的东西，你真的可以算出我妈妈想知道的将来吗？” 彼时还是个年轻人的和尚在小孩清亮的目光中听见自己变得紧张的心跳，有些不可思议，他却也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对小孩道： “当然，绒绒你不懂，这些都是有道理可寻的。”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 “可是我妈妈抽到的签好像都很吉利，不管是我的未来，还是弟弟的未来，或者我爸爸，我妈妈自己，得到的都是好签，我们一家人真的会那么好吗？我和顾悄会一点坎坷都没有的长大，爸爸和妈妈会平安幸福的到老？” “会的。” 年轻的和尚毫无犹豫的这样告诉她，摆出所能使用的最温和最让人信服的微笑： “你妈妈参拜神佛这么多年，你们顾家做了数不清的慈善项目，帮助了那么多人，所以你们一定会有福报的。” 年轻的和尚双手合十。 坐在池塘边的小女孩看了他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她转回头去看池塘里的鱼和倒映的天空云朵，声音轻快极了： “那就承你吉言，和尚叔叔。” · 直到如今，再想起那个时候的小女孩，僧人都依旧会感觉到剧烈的心跳和心冷。 那是难以言明的巨大愧疚，是自己所笃信的“好人有好报”被彻底推翻的寒心。 “我一直都相信好人有好报，所以每次给顾夫人解签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我是真的相信，也愿意相信顾家一定会幸福。” 僧人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眼神却一片死寂： “所以当顾家的新闻铺天盖地的时候，我几乎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听错了或者是新闻出了错。” “那个时候我和顾家的交情已经有十年了，已经可以在寺庙中自称为顾家人的老朋友，顾夫人是一个长情的人，中间十年我没有离开，她便从来没有换过解签的师傅，而这十年里，她给我的钱，是我几辈子都不可能赚得到的，我用这笔钱在下川买了房子，买了车，还暗地里结婚生子，虽然当和尚期间不能和妻子办结婚证，可我打算再干几年多赚点钱后就不做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那是一张支票 “顾家出事之后，顾夫人最后来找过我一次，带着顾绒和顾悄，她找我算了最后一个签。” 那是他所见过的最苍白脆弱的顾夫人，仿佛有一半的灵魂都已经飘走了，只剩下另一半在身体里苦苦支撑。 可被她牵着的顾绒却是最平静的，和之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清醒得让人心惊，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 这一次解签的时候她没有放开妈妈的手去外面等待，而是和妈妈一起坐在了房间里。 而这一次和尚也依旧给出了最吉利的解释。 他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乌云会散尽，太阳会出来，他说顾先生一定会平安回家，即便他们家财散尽，一家人也依旧会团聚，然后共同面对以后的困难。 这样的解释让苍白的顾夫人露出了微笑，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信封，推到了他的面前，微笑的说： “谢谢你这十年来给予我的安慰和安心，以后等我先生出来，我们一家人就会离开下川，若是无缘，以后只怕是不会再见了。”“ 希望大师未来一切都好。” 那位夫人双手合十的祝福他。 僧人同样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道： “也愿顾家平安顺遂，若有任何我能帮忙的困难，你们都可以来白马寺找我。” “谢谢大师。” 顾夫人牵着两个小孩离开了。 出门前那个女孩最后回头望过来一眼，那眼睛清明极了，对上僧人的视线时，带上了一点微笑，里面第一次装满了感激，还有深藏的期盼。 后来僧人将这个眼神回想了无数次，不断地问自己，她到底是在感激什么，又是在期盼什么呢？ 明明以前对解签这个工作一直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就跟顾先生一样，来白马寺只是为了陪妈妈而已。 可是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她会露出那样近乎天真的美好眼神。 后来这个问题终于在时光的锤炼里得到了解答，他在中年时期，在某一天再次梦回那一天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人们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因为太过聪慧而早熟的女孩，大部分时间都对所谓的解签持有并不在乎的态度。 可是在那个时候，在那样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她需要能够支撑她的东西。 那东西不是比她更加苍白更加不安的母亲，不是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的弟弟，而是能够让她在那样看不到希望的黑暗境地里，能够当做黎明曙光的一丝希望。 哪怕那东西是她从前并不相信的签文。 可是潜意识告诉你，只要相信，你就有盼头了，你就可以抱着期待在每一天的早晨醒来，你就可以有更多的力量去支撑你的母亲，你摇摇欲坠的家庭。 所以她相信了。 她期待着那段解释能成真。 她感激给予她这份希望的光头叔叔，也感激于他对母亲的安慰。 她想他们一定还能撑下去，直到父亲平安回来。 女孩那个眼神的含义他是在很多年后才想明白的，而彼时的僧人，在看着顾家三口从房间里离开后，第一件事却是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信封。 然后他就惊呆了。 那里面是一张支票，支票上有六个零。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我拒绝了她 “那是一百万的支票，我当时真的高兴疯了。” 僧人用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继续讲述着，接着道：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之后的第二天，顾家就被彻底查封了，她大约是认为那些钱留着反正也要被收走，所以除了给了我那么多钱之外，还向慈善机构捐了大一笔钱，那些钱上面是没办法收回去的。” “而顾夫人走了之后，我知道，我离开白马寺的时间也到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顾家人，而那笔钱对我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中年僧人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一丝愧疚的收下了那笔钱，也理所当然的把那当做了自己应该得到的报酬，所以……” 说到这里，僧人略微停顿一下，脸上的神情终于第一次有了波动，灰暗中掺杂着细微的悔意，在唐郁下意识屏住呼吸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轻声道： “所以，在顾夫人跳楼的消息传出之后，在顾绒小姐再一次找到我，求我借钱给她的时候，我……拒绝了她。” 唐郁这一口呼吸半天没能吐出来。 剧烈的心痛让他的喉咙发梗到窒息。 他下意识缩紧了瞳孔看向僧人的侧脸，发出不可置信的喃喃： “你拒绝了她？” “是的，我拒绝了她。” 中年僧人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那个场景，眉心也紧紧皱了起来： “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计划好了离开白马寺以后的人生，那些天连顾夫人跳楼的消息都没有太影响到我，当顾夫人留下那张支票离开的时候，在我心里我们就又回到了两个世界了，即便在看到报纸的时候，我心里也为顾夫人感到难过和痛心，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我下意识的认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家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而资本家的辉煌和落没都是正常的，和我这种无名小卒无关，即便我为他们当了十年的解签师，我也依旧不能算是他们的朋友。” “这其实是我下意识的逃避，然而我后来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而当时顾绒找来的时候，我认为自己的拒绝是理所应当的。” 中年僧人始终闭着眼睛，声音越发的低沉，带着灰暗的叹息：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绒小姐那么狼狈的样子……那段时间下川的新闻记者每天都在到处寻找顾家姐弟的行踪，所以她特意找了个大雨天来白马寺，连伞都没有打……” 依旧是在寺庙里的池塘边，少女淋着雨看着打着伞的他，冷得直打哆嗦，大概因为以前很少求人所以说话有些笨拙，语气却很诚恳，甚至是低微的。她求他借给她一笔钱，不用支票上那么多，五十万就好了，因为她现在要负责母亲的葬礼，还有爷爷的病，她说她现在和弟弟过得很困难，希望看着他们姐弟俩长大的光头叔叔能够帮帮他们，还承诺过些年一定能还给他。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原来人心也是假的 可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即便那个狼狈至极的少女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可他当时还是这样开了口： “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啊，而且顾小姐……你一个小孩子拿着那么多钱也不安全，你可以去找林家和陆家帮忙，那两家的小姐和少爷不是……不是经常和你一起玩吗？” · 唐郁再也没能忍住，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僧人的衣领，手指颤抖着，切齿的道： “你……你……” 他喘息了一口，才能在窒息的心痛里把话勉强说清楚： “你怎么开得了口？” 他从齿缝里逼出咬牙切齿的质问，恨得眼睛都有些发红： “她都这么求你了，你怎么能……开得了口！” 他难以想象彼时的顾绒到底落入了怎样绝望的境地，才能够这样去求人，他也难以想象到底要有多冷漠多残酷的心，才能拒绝那个幼小的，走投无路的顾绒。 他不能想，稍稍一想就觉得痛得要死，仿佛心脏被割开了口子，血哗啦啦流出来的时候还有冷风在往里灌，冷得他浑身发抖，心如死灰。 而被他揪着衣领的中年僧人麻木的任他揪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么开的口。” · 在那段记忆里，彼时手里还撑着伞的僧人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这段话，之后还假惺惺的走上前去要给她撑伞： “来打着伞，别淋感冒了。” 他手里的油纸伞被举到少女的头顶，而少女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他有些奇怪的低头看去，这一眼却对上她直勾勾看上来的目光。 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被雨水洗过之后变得更加清透，在昏暗的背景里泛着一股古怪的冷意。 他被这双眼睛看得浑身发凉，勉强笑了一下，却见女孩一边这么盯着他，一边又一次开了口： “光头叔叔，真的不能借给我吗？十万也可以的。” 年轻僧人干涩的发出一声苦笑，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 “顾绒小姐，不是我不借给你，而是……” “我知道了。” 这一次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女孩便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 她收回视线，走出了伞下。 重新暴露在大雨中的时候，她的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看着依旧撑着伞的僧人。 刚刚还因为淋雨而冷得下意识微蜷的背脊，不知何时已经撑得笔直，被大雨不断冲刷冷得微微发颤也不肯再有半点弯曲，仿佛那纤细的身躯里装着的不是骨架，而是不可摧折的钢铁。 她笔直的站着，看着撑伞的僧人，清越而冰凉的声音穿透雨幕，直直钻进僧人的耳朵里： “我以为你会答应我的。” “我还以为这寺庙里只有神佛和签文是假的，可我没想到，原来人心也是假的。” “光头叔叔，你给我家解的签，不但一个都没能实现，反而还各个都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呢。” 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站在大雨中，眼神清醒而灰暗，像是整个世界的乌云都飘进了她的瞳孔般看不到一丝曙光，她在雨里平静的说： “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死，光头叔叔要记住现在的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逼不得已求到你面前却被你拒绝的我。然后做一辈子的噩梦。” “反正这么多年，你给自己设定的角色不过是个骗子。”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灰色的火焰与眼神 那个女孩甚至到最后都还恪守礼仪的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再见才离开了。 她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在昏暗的雨幕中像是一捧灰色的火焰，带着死寂和绝望的颜色，奄奄一息却又始终不肯熄灭，从此就真正的亮在了他的梦境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也没能甩脱过。 如果说在见到这最后一面之前，他还是个能够用各种方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去过好日子的不自知的人渣，那么在这最后一面之后，顾绒留给他的巨大的冲击，便让他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再也没办法对自己粉饰自己是个人渣的事实。 这十年来顾夫人对他施于过无数次援手，他的第一个房子他的第一辆车，他在下川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有了成立家庭的底气，甚至他未来那些惬意的人生计划，几乎全部都建立在顾家对他的恩惠上。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虚伪的用一些荒谬的借口拒绝了第一次求他的顾家小姐，在明知道她刚刚失去了父母，举步维艰的时候。 女孩在大雨里转身回望的那个眼神他再也没能忘掉。 那样清亮的，能够穿透人心的，灰暗又锐利的眼神。 那个眼神成了他永远的噩梦，他无数次在梦中为自己的丑陋嘴脸感到恶心和羞愧，懊悔得恨不得打死自己甚至怀疑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也能被叫做人，时而却又极度痛恨拥有那双眼睛的女孩，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找来，他肯定就能幸福惬意的按照自己的计划渡过下半生了。 可世间没有如果。 事实就是他再也没能离开寺庙，以前只是为了谋生才假装相信的东西，在被噩梦折磨了整整两年后，成了他真正的信仰。 他每天虔诚的参拜神佛，为顾家仅剩的那一双姐弟祈福，点亮长明灯，只希望他们能够活得稍稍顺心一些。 “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可我没想到，会在珈蓝寺重新遇见顾小姐。” 僧人这样说到。 唐郁慢慢放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所以呢？你想祈求她的原谅吗？好让你不再做噩梦？” 僧人摇了摇头，神情安静： “我只是想知道有关她的一些好消息，这些年其实很多次我都以为她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我甚至做了很多次这样的梦，梦里她和她妈妈一样出现在新闻报纸中……” “闭嘴！” 唐郁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咬牙切齿的截断了僧人，仿佛只是说出来都会有诅咒的效果一般，恶狠狠的神情里还藏着几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恐。 “闭嘴！” 他再一次语气极重的强调，让僧人停止了这个话题，顿了顿转而道： “其实后来我暗中找过顾小姐的踪迹，想把那一百万的支票还给她，可是那个时候顾小姐似乎已经藏起来了，我怎么都找不到，我只好把那张支票拿去捐给了顾夫人生前经常合作的慈善机构，以顾家人的名义。”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慧极必伤 “我不会祈求顾小姐的原谅的，不管做什么都抵消不了我对那时候的她的罪恶感，我只是想知道有关她的好消息。” 僧人抬起头来看向正在皱眉的唐郁，问道： “唐少爷，你和顾绒小姐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 唐郁的眼神沉静下来，带着冷意，他看着僧人，漠然问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无论如何都希望顾小姐能得到幸福。” 僧人这样说道： “顾绒小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一个太过敏感也太过聪慧的人，可慧极必伤，在很小的时候我曾因为她是顾家的孩子而庆幸，这样的性格唯有出生在富贵人家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平安喜乐，可后来顾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实际上在白马寺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后，在后来漫长时光里，我虽然每天都为她祈福，但我也隐隐知道，她这辈子很难再得到幸福。” 唐郁感到心脏抽搐了一下，他微微咬紧了牙关。 而僧人抬头看着他，道： “所以在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时，我真的很惊讶也很庆幸。” “如果是唐少爷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把她从深渊里带出来。” 说到这里，僧人露出了第一个微笑，他双手合十道： “如果是这样，我以后需要为之祈福的人，就又要多一个唐少爷了。” “你以为我会稀罕？” 唐郁微微皱眉，目光依旧冰冷。 “唐少爷不必误会，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而已。” “你就是里跟我说这些的？” “因为我认为这是你有必要知道的事情。” 僧人道： “顾小姐的过去唐少爷若是要查应该能够查到，但是从那些冷冰冰的报告里应该很难了解到那时候的顾绒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或许是希望唐少爷能够更加喜欢那位小姐一点，不要因为任何理由而轻易放弃她。因为即便是我这样的人渣，也认为命运对她亏欠太多了，她应该得到一些补偿。” 唐郁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看着僧人站起来，对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转身缓步离开了。 僧人的年龄已经有些大了，光头剃掉了白发，本该让他显得年轻一些，但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已经过早的拥有了很多皱纹，看起来似乎提前步入了苍老。 唐郁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身重新坐到了树干上。 远处的晚霞早已经敛尽了光辉，墨蓝的夜色从天际逐渐铺开巨大的画轴。 他凝望着远处的夜色，半晌后拿出了手机，点亮屏幕，盯着顾绒发来的那张装着晚霞的照片。 他触摸手机屏幕，就像要隔着这层玻璃触摸到那个女孩。 在别人口中经历过那么多绝望和痛苦的女孩，在他面前已经完成了蜕变的强大的女孩。 他的女孩。 “顾绒。” 他低低的念，声音沉浸在夜色里，雾霭一般的灰暗沉重： “我该怎么做呢？” “现在的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得到幸福呢？” “连活着都不能保证的唐郁，要怎么做，才能把你带出深渊？” 我也想将你圈在身边，日日夜夜守护着你，让你也看到我积极治病的样子，让你给我加油打气，每天都一起开开心心的。 可是如果经过了我们最大限度的努力，我让你看到了我那么积极治病的样子，我最后却还是死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顾绒，我不执着了，我不需要你永远记着我了，他说得对，你应该要得到幸福。 可这幸福，真的是我能给你的吗？ 逐渐弥漫的夜色里，有眼泪流星般划过，坠入了草丛里。 可那个落泪的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见到 今晚又有夜戏。 给顾悄和林安静各打完了电话，顾绒就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正在拍摄的舒雅等人。 她此刻正在和商夜和白颖拍一场三人戏。 他们三个人呈一个三角形站在灯火通明的宫殿内，明明周边有那么多扰乱氛围的摄像机和人群，但那三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却呈现出一种四周无人的极其紧绷的对峙状态。 这大概就是导演所说的旁若无人状态。 而且…… 顾绒看着那个场景，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三角形的气场，最重要的一个人还是商夜。 这些天她也算看过不少次戏了，她是个外行人，根本就看不懂内情，但是光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最让她惊艳的始终都是商夜。 不管是单人的还是双人的或者是群戏，那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建立起气场，将所有人都带入他的世界，而且他看起来非常游刃有余，由他主导的戏，尤其是他的个人戏，导演几乎从来没中途喊过cut。 也正因为如此，有不少人都暗地里叫他商一条——一条过的意思。 顾绒观察了一下，发现剧组里十个妹子当中，起码就要八个妹子对商夜有意思，每次只是在边上看他演戏，都总会有人激动而不自觉的尖叫出声。 ——这大概就是专业精英，或者说是天才的魅力。 他明明只是在工作而已。 听着身后不知道哪个小女生又一次发出的惊呼，和拉着小伙伴语无伦次碎碎念着“商夜好帅好帅好帅怎么会这么帅”的碎碎念，顾绒忍不住有些想笑。 直到于哥对她招了招手，抬高声音道： “这场戏马上结束了，你去拿毛巾和水过来，雅雅肯定热死了。” “好。” 顾绒答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向临时休息处——那就是放在殿外廊檐下的一张椅子一个桌子，上面堆满了杂物。 顾绒抬脚跨过大殿的门槛，外面墨蓝天色已经接近深黑，有星星点缀其中不停闪烁，而星空下是灯光莹亮的偌大广场，广场上只有三三两两来往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多少有些空旷。 顾绒走出大殿拐向旁边游廊的时候，她的对面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身材微胖，穿着外卖员的制服，手里提着个盒子和奶茶袋子，脑袋上戴着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 这个时间有外卖被送到剧组是很正常的，实际上除了演员之外，点外卖最多的其实是那些没有身材要求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使用率比较多的群演，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即将擦肩而过时，顾绒和他四目相对了一瞬，脑海里顿时便回想起了监听器中的那句带笑的话——“我随便穿个外卖员或者快递员的制服不就行了？”。 心底顿时一个激灵的顾绒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非常完美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目光只是平静的从那个男人身上掠过，而那个原本把头压得很低看不太清楚脸的“外卖员”，在不经意的和她四目相对后，眼底顿时亮了一下，甚至抬起头将整张脸完全暴露出来。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暗查 在即将走过时，他还转头看着顾绒，眼底是正常男人看到美人后常有的惊艳。 而这么近的距离中，顾绒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心底念着“天助我也”的转头，用奇怪的眼神回视过去——这也是被陌生男人盯着的女孩子会有的正常反应。 这一眼在他们各自的眼里都平平无奇。 男人在心底划过了什么年头未可知。 但顾绒却在这一瞬非常迅速且仔细的将这张面孔用视网膜记录下来。 她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去做画像也一定可以准确的向警方描述这张脸的特点。 于是她及时收回了目光，毫无异常的走到了休息处，开始找毛巾和水，而那个外卖员也已经远去，消失在了大殿门口。 · 余光里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时候，刚准备拿起毛巾的手顿时停住了，顾绒拿出了手机，手机迅速敲击键盘，给迟秋发了条信息过去。 【来了，外卖员】 大殿内正在无聊的看着演员们演戏的迟秋懒散的看了眼手机，眉头顿时不着痕迹的一挑，掀起眼皮，瞥向了大殿门口刚走近来的那个身影。 黄色制服，装外卖的纸袋子，身材，被鸭舌帽遮住的脸。 迟秋舒展身躯靠向椅背，手指在手机上一划，将相机功能划出来，微小的偏转了一个角度，镜头刚好能将那个身影框进屏幕中。 他就这么把手机立在膝盖上，手指闲适的点着，看起来只是在无聊的发着呆而已。 而那双耷拉的眼皮下的目光焦点，却和手机屏幕一样，不曾有一刻从那个外卖员身上离开。 他看着那个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拉了个工作人员问了句话，不知是得到了什么答案，随后便走到了角落里，做出了等待的姿态。 安静等了不到两分钟，顾绒从门外走进来了。 迟秋往那边看了一眼，两人隔着人群和昏暗灯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错开，顾绒拿着水和毛巾，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距离迟秋不远不近，而此刻的他们两人，和那个角落里的外卖员，就如戏中的三个演员一般，呈现出了一个锐角三角形的形状。 在平静如常人来人来的喧闹剧组里，仿佛有暗涌在隐晦的流淌。 顾绒坐下来不到五分钟，这一场戏结束了。 顾绒抬起头看向舒雅，余光里那个外卖员也似乎盯着某个演员。 而迟秋在导演喊cut的同时，随意自然的拿出了耳机插在手机上，把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他手机的摄像模式依旧开启，屏幕角落里装着那个外卖员。 屏幕之外的顾绒也同样用余光注意着那个外卖员。 在两个人隐秘的焦点中，那个穿着黄色制服的人终于动了，他提着袋子走向了正从中心处走出来的演员们。 群演纷纷从他身边走过，而他走过逆流，最终站在了白颖面前，弯了弯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那一瞬间顾绒整个身体都微微紧绷起来。 而视线中因为相隔较远，他们两人都没办法确认白颖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一瞬间出其不意的僵硬。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行动 他们只看到白颖没有接下那个袋子，而是略带疲倦又姿态傲慢的走过了那个外卖员，最后坐在了自己休息的椅子上。 直到这时候她的助理才终于从门外拿着毛巾和水瓶匆匆赶过来，看场面白颖应该是在对助理发脾气，而那个外卖员就跟被无视了一般尴尬的杵在旁边。 顾绒根本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正好这时舒雅已经走到面前，一边叫着渴死了一边向她伸出手，她把水和毛巾递过去，同时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迟秋。 而迟秋准确的察觉到她的目光，和她对视一眼，手指抬起来随意的点了点自己的耳机，示意自己都能听见。 就在此刻，耳机里还能听到白颖的说话声。 “你倒是比我悠闲舒服多了是？还有空叫外卖喝奶茶？” 她似乎正在对她的助理发脾气，声音不小，至少从她身边走过的工作人员应该都知道了那个外卖员是来给她的助理送外卖的。 所以最开始他的行为也就好解释了。 因为这里人太多，点餐又不是名人演员只是一个助理，他便拉了个工作人员问了一句，工作人员回答她那是白颖的助理，于是他就在旁边等着白颖收工，好把外卖给她，让她转交给她的助理。 而白颖的行为也很好解释，她本来就脾气不好，此刻正是又累又热的时候，收工之后知道自己的助理还优哉游哉的点了外卖，阴阳怪气的骂两句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助理不敢接外卖，外卖员没法走的情况。 耳机还响着白颖佯装生气的声音。 还真是合情合理。 迟秋看着那边这样想到。 而且还算想得很周到，因为与其偷偷摸摸的找没人的地方见面，还是这样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见面更加不会叫人怀疑。 剧组每天的外卖员从早到晚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九个，大家都见得麻木了，谁还会在意这样一个倒霉鬼？ 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东西到底被放在哪里呢？ 迟秋的视线在外卖员手中的纸袋上绕了一圈，装奶茶的袋子是磨砂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大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纸袋子了。看起来像是装着饭盒的纸袋。 白颖足足抱怨了自己的助理五分钟，最后才瞪了她一眼： “你自己点的东西还要我给你接过来？” 助理于是怂怂的接过了外卖，对着外卖员点头弯腰的道歉。 外卖员点了点头，压了压帽檐，转身往外走去了。 而在外卖员转身后，助理证准备打开袋子的时候，白颖又骂人了： “你准备在这么多人面前啃鸡腿吗？作为我的助理？” 她没好气的说： “你不要形象我还要好不好？能不能忍到回化妆室了再吃？” 于是助理只好悻悻的挪开了手，老老实实的把纸袋放在桌上，给白颖按起肩膀来。 这个时候那个外卖员已经快要走出大殿，迟秋的手机一直跟着他的方向微弱的旋转着。 直到那外卖员抬脚跨出大殿的时候，屏幕里他似乎往这边转了转头。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生硬和刻意 迟秋几乎是瞬间用手挡住了摄像头，做出自己正在听歌的无聊样子。 直到那个人从门口消失，他才放开手，按下了停止。 怔怔盯着手机屏幕两秒，他有些疑惑的皱起眉来。 刚刚那一眼似乎的确是朝这个方向，难道他这么敏感？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迟秋不确定。 而片场里导演在让各个演员看了一遍回放，最后讲了讲明天的戏，便宣布了几位主演的收工。 顾绒跟着舒雅走向休息室。 迟秋则跟着他今天完全只是打酱油，但不知为何却也跟着主演们一起待到了现在的表哥。 这会儿几个主演都很累，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舒雅和洛迟安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 而他们前方就是白颖和她的助理。 顾绒的视线定在助理手里拎着的纸袋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直到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洛迟安和迟秋从舒雅的休息室门前走过时，迟秋一把拉住了顾绒的手，在她转头时微微一笑： “我听到一首特别好听的古典乐，你要不要来听听看？” 顾绒：…… 这也太生硬和刻意了？ 舒雅在门前回头，看来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嫌弃，和顾绒完全表达了同一种感想。 不过她眼里的“生硬和刻意”显然和顾绒不同，顾绒指的是迟秋让她去听监听的企图，而舒雅嫌弃的是，他这种接近女孩子的方式。 可她还是挥了挥手，很不耐烦的样子： “去去，看得我眼睛疼。” 顾绒于是就这么被迟秋拉到了洛迟安的房间里。 他把顾绒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将耳机塞了一只到他的耳朵里。 耳机塞进耳里的时候，那边正好响起关门的声音。 随后是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之后，白颖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的外套！” 她叫她的助理： “豆豆姐我的外套没拿，你快去帮我拿一下，我手机好像还在里面。” 助理长长的哦了一声，语气里多少有点蔫头耷脑的味道，然后一阵脚步声后，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顾绒下意识的屏声静气。 耳机里的响动更加清晰的传过来。 是白颖快速站起来，椅子被她的动作推得在地面滑动的声音。 然后她走了几步，刚刚那个熟悉的翻动纸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显然她在继续助理刚刚没有完成的动作。 应当打开了纸袋子，然后拿出了什么东西，又快速走动到另一个地方。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响了两次后，她的脚步终于变得缓慢悠然，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顾绒和迟秋对视一眼——她刚刚应该是把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继续安静好几分钟后，房门又一次被打开，助理气喘吁吁地进来，把什么东西放下了： “外套里没有手机，你快找找别的地方。” 白颖哦了一声，停顿片刻后又慢悠悠道： “我已经找到手机了，就在我的包里，刚刚没发现。” “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 她语气里没有丝毫诚意的这样道。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接着白颖又说： “我刚刚把你的外卖打开了，感觉味道还不错，但是小心吃了长胖，你本来就挺胖的。” ——还真是个尖酸刻薄的人。 顾绒这么想着，同时也确定了那东西的确是被装在纸袋中的。 她拔下了耳机，刚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便对上了对面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正定定看着他们俩的洛影帝。 ——这一口气好半天才终于吐出来。 顾绒有点发梗的咽了咽喉咙，然后对影帝先生微笑了一下。 洛影帝微微一挑眉，目光里添了些似笑非笑的含义，从她身上看到迟秋身上，后者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就这么靠着沙发十足不在意的朝他抬起眉，一脸“怎样？”的意思。 洛迟安翘起一边嘴唇，问道：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顾绒愣了一下。 迟秋却依旧懒散，耸了耸肩道： “就你看到的这种关系。” 从这句话里准确捕捉到他拒绝透露的意思，洛迟安便跳过了这个话题，只道： “我还是最开始那句话，不管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管你们来剧组到底是为了干什么，我都希望你们不要破坏这里的任何事务，这部电视剧很好，我不想有任何人捣乱。” 顾绒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而迟秋却笑了起来： “你一个在剧里只是打酱油的家伙这么在意这部剧干什么？以前看你拍那些电影都没这么紧张过，还三番两次的警告我，还是说……其实是因为某位主演小姐，所以你才爱屋及乌的想保证剧组的安全性？” 洛迟安：…… 被毫不客气戳中心事的影帝先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表弟，毫无起伏的开口： “你想死吗？迟秋？” “你可以试试。” 迟秋依旧笑意满脸： “看看是你先揍死我还是你先被外公揍死。” 洛影帝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 “告状这一招从小用到大你不嫌自己没用吗？” “招老不怕，只要能制住你就是好招。” 他的表弟丝毫不惧，这么大个人说起告状竟还一点不羞愧，反而还挺骄傲的样子。 顾绒旁观着这一幕，默默的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敲门声响起，舒雅大小姐从门外冒头，跟个土拨鼠一样的扒着门看进来，目光迅速扫过气氛古怪的两兄弟，重点在洛迟安身上看了看，最后才定在顾绒身上，心不在焉的催到： “赶紧过来帮我找剧本，我剧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顾绒哦了一声，快速起身逃离了这对表兄弟的对峙现场。 房门被关上。 迟秋的目光一直追着顾绒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收回来，又看了他表哥一眼，两人对视片刻，刚才还紧绷的气氛就如被石子敲击的水面一般荡开了。 两人都收回目光，一个转头对着化妆镜，等着化妆室来卸妆，一个低头看向手机，重新把另一个耳塞也塞进了耳朵里。 耳机里是一阵平平无奇的响动。 助理在吃东西，白颖大概是在拆自己的头发和换衣服。 迟秋闲闲的听着，态度并不专心。 直到一声电话铃响起，白颖很快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后，那边响起了那个已经有些熟悉的声音： “白小姐。” 带着笑意，浩哥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迟秋微微掀起眼皮，精神终于集中起来。 只听耳机里白颖开口道： “浩哥，今天真的太冒险了。” 她的语气带着点急躁和不满： “现场有那么多摄像头，要是一不小心把你拍下来了怎么办？” “我戴着帽子呢，没人能看清我的脸，而且就算拍下来了又怎么样？会有人在意一个外卖小哥吗？” “不管怎么说都是冒险！” 他话音刚落白颖便语气很冲的开口，紧接着又反应过来立刻压低了声音： “浩哥，我是真的太担心了，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做了。” “行，我知道了。” 浩哥干脆的答应了下来，接着又问： “怎么样？东西你看到了吗？” “拿到了。” 白颖开口，这一次语气终于变得缓和： “麻烦浩哥亲自跑一趟了。” “应该的，毕竟你是我很重要的客户嘛。” 浩哥含笑道： “最近上面又送来一批新的，等我卖出去确定没问题之后，再拿给你试试。” 白颖这一次也跟着笑了起来。 带着点急切和淡淡的满足，仿佛是想到什么特别美好的事情一般微微陶醉的开口： “那就谢谢浩哥了。”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的语气说话。 这是吸du者的姿态。 慵懒的，期待的，不自知的病态的姿态。 迟秋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一敲，目光冷淡极了。 那边说到这里似乎就该挂电话了，白颖说了声下次再见，谁知浩哥突然开口： “等等，白小姐。” 白颖疑惑的“嗯？”了一声。 浩哥便笑着继续道：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你们剧组的，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长了双凤眼，长头发的。” ——即将敲上扶手的手指突然僵在了半空。 迟秋瞬间抬起眼皮，这一瞬他目光如刀，其中的冷凝几乎要化为实质。 牙关轻轻咬合，他慢慢靠上了沙发背，用一种堪称机械的冷漠姿态听着耳机里的对话。 听到凤眼两个字的白颖似乎就已经明白了浩哥说的人是谁。 她的语气顿时沉了下来，充满了不自知的不悦和尖酸： “你说的是顾绒？你觉得她很漂亮？” “当然是比不上白小姐这样的大明星的。” 浩哥自然而然的笑道，又问： “她叫顾绒吗？哪个绒？” “你问她干什么？” 浩哥刚刚的回答多少取悦了白颖，她语气稍微缓和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一顿之后声音里又带上了惊异的笑意： “浩哥，你不是看上她了？” ——迟秋的手指又开始重新敲击起扶手。 然而这一次却并不是以之前悠闲懒散的姿态。 相反，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从身体到脸上的表情。 半阖的眼眸，和没有一丝弧度的嘴唇——看似安静无比的神态底下，却有种完全矛盾的叫人感到极度危险的气息。 那边的浩哥长长的笑了一声，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白颖一下子就笑起来了，她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道： “那浩哥你的眼光其实还是不错的，顾绒她除了家里没什么钱之外，别的都还可以，现在还在上川大学读书呢，是个高材生。”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你这个眼神让我以为你想杀了我 “哦？” 浩哥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她家里没什么钱吗？” “是啊，要是有钱就不会来这里兼职当助理了。” “原来是助理？我还以为她是个小演员。” “她哪里能当演员？” 白颖似乎是撇了撇嘴，似乎觉得浩哥是抬举了顾绒，接着又道： “不过她和我们剧组的舒雅关系挺好的，浩哥你要真的看上她了还是要小心一点，舒雅可是舒氏集团的大小姐，对顾绒还挺照顾的。” “那还挺有挑战性的嘛？” 浩哥笑起来，声音里的兴味似乎更加浓郁了，随后他砸了咂嘴，像是在品尝什么东西一般的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顾——绒是吗？是个不错的姑娘。” 他的嗓音带着浓浓笑意，还有许多轻佻的期待，仿佛此刻他打定了主意，顾绒就已经属于他了一般。 放在扶手上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握紧。 刚卸完妆的洛迟安回头看到他的样子微微一愣，突然下意识的开口： “迟秋！” 他的音量很高。 迟秋半阖的眼皮睁开，目光瞬间定在了洛迟安身上。 那眼神冰凉又隐隐藏着极度的暴戾，落在人身上就如同猎人用枪指住了猎物一般，洛迟安被看得浑身一僵，压力极大的一动不敢动，唯有开口时的语气还是平静的： “你现在这个眼神让我以为你想杀了我。” 迟秋顿了一下，他耳机里传来两个人互相说再见的声音，随后通话被挂断了。 迟秋终于渐渐从那种无法自控的黑暗情绪中挣脱出来，他缓缓闭上眼睛，将锋利的眼神藏在了眼皮底下。 没被他那么盯着，洛迟安终于放松下来。 这次换成他眯起眼睛，用猎人盯着猎物的眼神打量着迟秋，在化妆师离开后抱胸质问道： “你刚才怎么回事？上次见到你这个模样还是好多年前的跨国大型人口拐卖案件结案之后……不对，就算是那一次你也顶多是自闭了一段时间而已，今天这是怎么了？眼神都快变成枪子儿了。” 迟秋依旧闭着眼睛靠着沙发，过了很久才道： “我不知道。” 他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不带丝毫笑意的声音说话，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但我现在很想杀人。” 洛迟安微微一怔，神情十分意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又响起了。 洛迟安抬头看去，舒雅又一次探头进来，在气氛更加古怪的兄弟俩之间扫了一圈，她眼神疑惑的迟疑开口： “那个……我们要走了，迟秋，你要走吗？你要是不走我就送顾绒回去。” “走。” 迟秋睁开眼，头也不回的道： “我马上出来。” 舒雅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他们俩之间扫了一圈，带着满脑子纳闷离开了。 房门又一次被关上。 迟秋坐直了身体，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想摆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带着笑的表情，可他尝试了一次之后就放弃了。 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他捏了捏额角，漠然道： “走。” 洛迟安盯着他的背影，拿出手机似乎想打个电话，却又在几秒的犹豫后放弃了，抬脚跟了上去。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暴怒的迟秋 两人走出去的时候，舒雅他们已经等在路边了。 夜里的影视城十分安静，那些古色古香的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辉，将街道笼罩得朦朦胧胧。 舒雅和顾绒就站在车边，似乎在聊着什么。 舒雅脸上带着笑，顾绒则是边听边按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给自己按摩。 听到脚步声她们都转头看了过来。 迟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从黑暗的通道慢慢走到灯光暗淡的地方，而他的眼睛始终只聚焦于那一个人身上。 看她转头时从耳侧跌落到肩膀的长发，看她睫毛上流转的灯光，看她看向自己时下意识弯起的嘴角，还有抬起来朝他轻轻挥舞的手。 “今晚又要让你当司机了。” 她笑着这样说。 迟秋于是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是凤眼，眼型狭长，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极了，看过来的时候有灯光在上面淡淡勾勒，将一双浅色的瞳孔簇得灵动又温柔。 对那样恶心肮脏的妄想毫不知情的，无比干净的，美好的眼睛。 迟秋放在裤兜里的手狠狠握紧，咬死的牙关在走到顾绒面前的时候强制性的松懈下来。 他微微低头的看着顾绒，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在对上后者渐渐疑惑的眼神后，他移开了目光，扯了扯唇角： “走了，给你当司机是我的荣幸。” 这句话对迟秋来说是很正常的调侃，可他说话时的语气却不复以前的轻松，就好像人依旧是那个人，却没能穿上以前总是穿着的那件衣服，一下子便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顾绒疑惑的看着他走向驾驶座的背影，直到舒雅叫着她的名字跟她道别，她才回过神来，对舒雅挥了挥手，又朝刚刚走出来的商夜挥手说了再见，然后才坐上了迟秋的副驾驶位置。 在顾绒系好安全带后，迟秋发动了车子。 车灯照着路面，商夜从车头前绕过，去了另一边他自己的停车处。 紧接着是跟着商夜出来的白颖和她的助理。 她们的车在前面，于是从迟秋的车内便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迟秋盯着前方那个女人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握住方向盘，在几声轰隆轰隆猛兽咆哮般的发动声之后，他毫无预兆的踩下了油门。 顾绒被车子突然爆发的速度冲得撞上了椅背，然而来不及考虑这个，她看着前方越来越逼近的白颖的背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而迟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越野的引擎声划破夜色，前方的白颖随着响动转头，顿时惊恐的睁大眼发出了一声尖叫。 车头的大灯将她的脸色照得惨白，而白颖恐惧到扭曲的表情在扑面而来的灯光下几乎有些狰狞。 黑色卡宴毫不停止，以狠戾冷血的姿态轰然撞向她—— 又在即将发生碰撞之前猛地停了下来。 刹车的惯性大到顾绒又一次被椅背撞得晕头转向，但来不及让自己清醒她先猛地坐直看向了前方。 白颖就在车头前，距离越野车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她直直的盯着轿车，然后一声不吭的软倒跌坐在地。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也引来了其他人。 舒雅洛迟安还有商夜都急急的跑过来，看到这个情况都有些目瞪口呆，甚至不知道能说什么。 然而先开口的还是迟秋。 他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朝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白颖挥了挥手，笑眯眯道： “不好意思啊白小姐，我有点打瞌睡，眼睛看东西都有重影了，还好没出事。” “抱歉了。” 他又笑眯眯道了一声歉，然后缩回脑袋，发动车子，退开一些，然后毫不犹豫的绕过了白颖，飞快的朝远处疾驰而去了。 而直到黑色卡宴远去，白颖才猛然回神一般的，再一次崩溃的尖叫起来，她一边尖叫一边转头看向那车子远去的方向。 舒雅听得直皱眉，却还是企图凑上去安慰安慰她： “白……” 还没来得及叫出她的名字，白颖就猛地打开了她的手，然后用一双充血的通红的眼睛狠狠瞪向洛迟安： “你的表弟是疯了吗？” 她的声音尖到快要撕裂，极其失态的抓狂的尖叫： “他想撞死我吗！！！” 洛迟安微微皱眉，随后沉稳的开口： “抱歉，的确是他的错，如果白小姐需要去医院检查，或者需要精神损失费的话，我们会赔偿的。” 白颖被刺激得疯狂的状态保持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停歇下来。 她被同样害怕的助理扶起来，急促呼吸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被助理扶着从洛迟安身边走过时，她阴狠的看了洛迟安一眼： “你知道刚刚这段视频我要发到网上去会引起什么后果吗？” 白颖低而阴冷的道： “你表弟会被人肉出来，不管是名字，家庭，还是学校班级，甚至是家庭，连你也会受到牵扯，他会彻底身败名裂。” 洛迟安脸上的神情渐渐淡了下来。 他漠然的瞥了一眼白颖，突然有些意外不明的笑了一声，接着道： “那你就尽管试试。” 影帝先生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背影修长，步伐稳健，声音却漫不经心的： “看看到底谁会身败名裂。” 白颖微微一愣，瞪着眼睛死死看着洛迟安的背影，直到他的车从面前驶过。 然后舒雅和商夜的车也都从面前驶过。 她的助理小心翼翼的提醒： “小颖，我们走。” 白颖把力气大部分的放到助理身上，咬牙切齿的被她扶着，慢慢上了车。 · 夜风在窗外呼啸而过，偶尔顺着窗缝漏进来的风将顾绒的头发纷纷扬扬的向后吹去。 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一直看着迟秋的侧面。 后者一直在目不斜视的开车，看起来非常专心，却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被盯了太久之后，迟秋终于也有些受不了，认输般问道： “你想问什么赶紧问，再这么盯着我我感觉身上都要冒火了。” 顾绒沉默两秒，这才开口问道：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不久之前还好好的。” “什么怎么回事？” 迟秋无辜的看了她一眼： “你是说刚才的事吗？我真的只是因为太困了啊。” 顾绒一脸“你看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的表情。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一路被骂的两人 迟秋又看她一眼，再一次认输般耸了耸肩： “好，其实是有两个原因。” 顾绒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只听迟秋道： “第一，我是真的困了，那会儿眼睛有些看不清楚，第二，刚才在你走之后我听到他们又说了几句话，白颖说还想把货卖给其他人，我很生气，刚才就想吓唬吓唬她，现在看来成果不错，估计她晚上要做噩梦了。” 顾绒怎么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她狐疑的盯着迟秋看了片刻，最后没从他脸上看出心虚的表情，只好勉强相信了这个理由。 她终于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道： “好我相信你，但我还是有些没想到原来你还挺情绪化的。” “白颖的确是个坏家伙，包括那个浩哥也是，但是呢，最终的审判还是要交给司法机构去做，你可不能冲动。” 她眼神很重的看了迟秋一眼，带着点担忧的味道。 迟秋并不回头，却点头表示答应。 然后他打开了监听器连接的车载音响，第一耳朵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迟秋这个贱人！我明天一定要去把监控找出来然后发到网上，让他被人肉然后身败名裂！” 顾绒：…… 她转头看向迟秋，后者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伸手挠了挠头发：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贱人。” 顾绒：…… 这是重点吗？你怎么还一脸挺新鲜的样子？ 顾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无力道： “你有办法吗？” “什么？” “她说要把监控找出来放到网上，现在的网友……尤其是明星的脑残粉，是真的会人肉的。” “别担心，我有办法。” 迟秋淡淡一笑： “所有联通网络的东西，对我都够不成任何威胁。” 顾绒点了点头，稍微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人，刚刚这种情况理亏的明明就是迟秋，但却还是理所当然的认为白颖才是唯一的坏蛋。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只听音响里白颖又恶狠狠道： “还有顾绒！顾绒这个贱人！肯定是她指挥迟秋这么做的！不然的话我和迟秋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个该死的贱人！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滚蛋！” 顾绒：…… 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微微瞪大眼睛，只听身旁的迟秋发出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 顾绒有些无奈的放松身体，嘟嘟囔囔道： “怎么还带无差别攻击的呢，真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迟秋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开车。 一路上听着白颖在那边对自己骂骂咧咧，两人都渐渐麻木，到后来甚至开始研究起白颖的骂人方式，最后两个人一致认为这个人连骂人都毫无创意和花样，听起来着实有些乏味。 车子停在烂尾楼下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顾绒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正要往大楼走去的时候，突然被迟秋叫住了。 她转头，看着迟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突然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我倒觉得白颖有必要保护好自己 顾绒猝不及防的愣住了。 两只手垂在身侧，愣怔的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听到迟秋在耳后低低的说： “顾绒，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她愣愣点头，然后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背，却又忍不住道： “我倒觉得白颖更有必要好好保护自己。” 迟秋忍不住笑起来，胸膛的震动传到顾绒身上。 他闷闷笑了片刻后让开了身体，露出含笑的眉眼，又与之前那个迟秋无甚差别了。 顾绒仔细看了他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便道： “走了，明天我还有早课呢。” 她率先走向了楼房，而迟秋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收敛起来，最终变得没有一丝表情。 可他的目光却是安静的，看不见的空气一般包围在顾绒身边，不叫她察觉，带着淡淡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和保护。 · 第二天到剧组之前顾绒就已经做好了会被白颖针对的准备，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到了剧组她才发现，白颖不但根本没空来针对自己，还差点被迟秋气得抓狂。 迟秋今天早上同样有课，和顾绒一起从学校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白颖在要求工作人员去想办法把昨天街边的监控调出来。 也或许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她的音量刻意抬得很高，眼睛还阴冷的往这边瞥了一下。 正在往里走的迟秋顿时一声嗤笑，突然正经了表情，对白颖弯了弯腰： “白小姐，其实不用调监控了，你不如直接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再附带一个精神检查，这点钱我省省还是能付得起。” 白颖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还敢主动跟自己搭话，微微一愣之后便是一声冷笑，正要张口说话，迟秋却再一次开口截断了她： “或者说，白小姐你调监控是为了别的事？” 迟秋同学用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她问： “比如你是想把监控放到网上去让你的粉丝们来人肉我？” 白颖：……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错的人本来就是迟秋，但怎么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感觉就这么不对劲呢？ 白颖开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像专门为了验证她的预感似的，迟秋继续道： “白小姐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顶多也就是被吓到了而已，就因为受了惊吓所以要把我的信息透露到网上去让你的粉丝来网络暴力我吗？你是不是还想让他们来泼我硫酸？据说现在的脑残粉都爱这么做？白小姐你还要我再跟你道歉一次吗？你放过我，我就是个素人跟娱乐圈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我还在念书呢，你难不成想让上大把我开除？就因为被吓到所以你非得毁掉我吗？” 迟秋身材修长，穿着简单衣裤，袖子被挽起来一截，站在那里认真说话的模样，完全就是个干净帅气的大男生。 亚麻色的短发有些蓬松，配合他一双褐色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润无害，甚至还有点可怜兮兮的无辜感觉，就像个被权势欺负的普通学生。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颠倒的保护 他用这样的形象盯着白颖道： “白小姐，不如这样，你也开车吓我几次，就算不小心撞到我了我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他的声音并不小，四周来往的工作人员都有听到。 这些人并没有亲眼看到昨天晚上的情景，只听迟秋所说的话，便以为那只是很普通的意外，现在他们看到的是迟秋已经道歉了，而且姿态放的很低，可白颖似乎一直寸步不让斤斤计较，还想去找到监控资料把迟秋曝光在网络上。 大家都是混娱乐圈的，当然都知道现在的娱乐圈状况，四处充斥的脑残粉很多时候甚至都不用偶像主动指明，他们就会因为各种各样在外人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小矛盾而疯狂人肉素人，找到对方的家庭住址或者学校，直接找上门去，还有把人家的照片曝光在网络上引得成千上万的粉丝来骂人的。 很多极端粉丝的极端行为已经不止一两次的对现实中的人带来了麻烦和困扰，甚至也有被脑残粉毁掉前途或学业的人。 现在白颖这个行为，在他们眼里就是只会脑残粉的脑残明星。 每个人来去时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古怪，藏着鄙夷和不屑，而看迟秋的时候大多都带着同情。 白颖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迟秋，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渐渐堆积的暴怒。 而就在她这么盯着他的时候，后者居然在别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对她恶劣的翘了翘唇角。 白颖：…… “你找死！” 白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明显崩断了，她尖叫着举起手里的包朝迟秋扑过来。 迟秋淡定的等待着，正要往后闪的时候，却见旁边有人一步窜到了他面前，非常轻松的一手抓住了白颖的手腕。 “顾绒你给我放开！你这个贱人肯定和他串通好了！昨天晚上在车上是你指使他来撞我的对不对！” 白颖尖叫着抬起另一只手朝顾绒狠狠扇来，顾绒丢开另一只手里的水瓶又一次轻松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拼命挣扎的白小姐渐渐发现这个人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她的尖叫声于是越发的濒临疯狂。 顾绒被刺得耳膜生痛，忍不住微微皱眉道： “白小姐的确需要去看看精神科，我看你的被害妄想症很严重，昨天的确是迟秋不对，所以他也不止一次的道歉了，而且也说了你可以去做全身检查医药费他会全包，白小姐作为一个明星还是不要太小肚鸡肠了为好，明星之所以是明星是因为能给观众和粉丝带来正能量，而不是利用自己的特殊权利去引导他们做一些极端的甚至犯法的事。” 顾绒的声音渐渐冷漠： “如果白小姐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也的确是不配当明星的。” 白颖的尖叫已经引来了不少工作人员，大家大多都在旁边拉着劝着，白颖的助理更是吓得要哭了，拉着还在疯狂挣扎的白颖一直在小声劝慰。 而迟秋一动不动的站在顾绒身后，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看着她牢牢抓着白颖的手，看着她笔直的背脊……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好有安全感 不知道这么看了多久，也不知道看着顾绒的背影他在想些什么，直到眼睛里的焦点都快要散了，白颖被人拉着离开了，顾绒转过头来看向他，问了一句： “没事？” 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短暂时间里他的神情是很奇怪的，和平时总是微笑总是插科打诨，随处可见的爽朗大男生不同，这时候他的神情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味道，突然之间像是离得很远，和平常那个迟秋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的感觉。 然而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的时候，随后顾绒便看到他脸上露出的笑，和平时全无二致的姿态： “没事。” 他耸耸肩，又朝她眨了眨眼睛： “不都被学姐你帮我挡住了吗？好有安全感。” 顾绒：…… 顾绒：…… 她难以自控的抽搐了一下眼角，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捏住眉心： “你真的……你真的应该去看一下眼科，老爱眨眼睛多半是神经出了问题。” 其实并不是迟秋眨眼的样子会辣眼睛，相反，五官清俊笑容爽朗的男孩子朝人眨眼应该是一件很有魅力的事情，但可惜顾毛毛是个被女孩子撒娇都会全身起鸡皮疙瘩然后忍不住尖叫的人，被男孩子送k她就更加难以忍受了。 她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话似的点了点头，还伸手指了指迟秋： “真的，我劝你去看看医生，或者下次你再在我面前眨眼我可能会直接一个拳头把你送到医院去，你小心一点。” 顾小姐警告的把人指了两下便转身走了。 迟秋在原地含笑的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追了上去。 · 直到再一次看到白颖出现，顾绒才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是有问题想问迟秋的。 她看着恢复如常的白颖走向导演，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迟秋发了条短信： 【刚才她怎么会那么失控？你觉得和吸毒有关吗？】 迟秋几乎是秒回道： 【大概率有关】 接着他又发过来一条。 【现在我们没有样品，还不知道她拿到的东西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成分，但是大多数独品都会有刺激神经让人变得暴躁易怒，容易失去理智的效果，而看她平时的模样，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失控到这个地步，她应该很清楚，这样当着所有人面前发疯，应该是很容易被拍下来然后发到网上的】 顾绒停顿下来，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白颖。 明明是个漂亮又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谁能看得出来她正在西毒呢？谁又知道她在西毒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姿态呢？ 顾绒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又低头打字道： 【根据你听到的，浩哥那边还会有什么行动吗？要是他没有别的行动了，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做？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的采取行动吗？】 这一次轮到迟秋顿住了，手指微微僵硬。 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的采取行动？ 昨天晚上听到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 实际上不管是根据经验还是理论，他的理智都告诉他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办法，也是曾经旁观或者亲自安排过很多次的办法，可以达到这个“尽快采取行动”的目的。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与皮囊分裂的眼眸 在这样的行动中，与他共事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抛去私人感情，只为了目标服务的。 可是迟秋看着手机屏幕，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字回复。 【没有听到】 他第一次任由感情主宰了大脑，而不是理智。 顿了顿他又问： 【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 顾绒：【看清了，如果去做画像的话一定能清楚的画出来】 迟秋：【那这就算是最大的收获，你一定要记清楚了】 顾绒发来一个ok的手势。 随后她停止了发消息，抬起头看着片场中的演员，慢慢地打了个哈欠。 · 午休时间。 被派出去了一个小时的白颖助理终于一阵小跑回到了化妆室，可化妆室中无人，她便又转身到处去找白颖。 最后她在洗手间找到了她。 白颖正在洗手台前洗脸，都顾不上卸妆，她捧起水不断的往脸上浇去，动作很快，一直低着头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点魔怔。 助理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只站在门口怯怯的看着她。 直到白颖抬起头来，一边喘气一边从镜子里看了她一个。 那个眼神看得助理一个激灵，立刻直起身子准备上前跟她说话，白颖却理都不理她，慢条斯理抽了纸擦了手，然后一脸冷漠的走出了洗手间。 助理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 白颖一边用手擦掉脸上的水，一边问她： “东西拿到了吗？” 助理慢慢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白颖瞥了一眼，眼底刻薄的狠意一闪而过，正要伸手接过的时候，却听见助理微弱而小心的声音： “我去问过了，但是保安调查过之后，说昨天晚上门口的监控器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白颖顿时睁大了眼睛，眼底的暴怒毫不掩饰的溢出来，她转身抬起手就要往助理脸上扇过去，谁知刚挥下去的手又一次在半路上被人猝不及防的截住了，甚至碰撞发出了一声极响亮的“啪”。 而这一次和之前被顾绒阻止时的力度完全不同，刚被人握住手腕白颖就痛得叫出声来。 她抬头看去，迟秋正唇角带笑的看着她。 表情依旧是那个普通平常的大学生，可那只握着她手腕的手却铁箍一般极其有技巧的扣在人最容易痛的位置，甚至不需要太用力，就痛得白颖露出了失去了所有力道。 她震惊的瞳孔里映着迟秋微笑的模样，和他看来的褐色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痛觉中出现的错觉，在她的视线里，那双眼睛和眼前这个人仿佛完全分裂成了两个部分。 皮囊还在合理的微笑着。 装盛着灵魂的眼眸却对她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冷意。 就像山顶的人在俯视山脚下跪着的蚂蚁，带着巨大的压迫力，和漠然的冷。 不……不！ 不是人，是魔鬼才对！ 白颖看着那双眼睛，歇斯底里已经不受控制的逐渐变成了恐惧。 而这个时候迟秋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微笑着道： “白小姐，对我有意见的话，你可以尽管朝着我来，还是不要伤害无辜的好。” 他瞥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正在小心朝他看来的助理，微微一笑，抬脚离开了。 男生的背影修长，小臂和卷起的裤脚下露出来的脚踝都有优美的线条，仅仅是一个背影也有种让人赏心悦目的魅力。 白颖的助理悄悄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被突然软倒靠到身上的白颖惊醒，赶紧扶着人朝化妆室走去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本以为是个高冷的黑客大神 白颖的助理悄悄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被突然软倒靠到身上的白颖惊醒，赶紧扶着人朝化妆室走去了。 · 之后的一整天里，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白颖对洛影帝那个帅气助理的各种看不惯和刁难，仅仅是迎面走过不小心擦到了袖子，她都要小题大做的发作一番，阴阳怪气的把人骂一顿。 当然，她骂的都是自己的助理，但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也就只差拿指头怼着迟秋的鼻子了。 很多人都为迟秋感到不平，然而迟秋本人却始终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一直笑眯眯的，就算被骂得再难听也不会露出难看的脸色来。 于是大家都在背地里暗暗称赞着这个年轻人，场务甚至还找到了洛迟安面前，把迟秋狠狠的夸奖了一番，最后还说他表弟家如果不缺钱的话还是别让他在这里干了，简直就是白受气。 洛迟安听得哭笑不得，心里却在暗暗地想，我哪里能命令得了他？何况到底是谁受气还不一定呢，那小子哪里会是甘愿受气的人。 关于洛影帝的想法，最深有同感的自然是顾绒。 她从始至终都旁观着事态发展，也是所有人中最了解事实真相的人，所以她也总能捕捉到迟秋同学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朝白颖露出的轻蔑微笑。 顾绒：…… 白颖至今还能勉强忍住不跟他大打出手，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只是顾绒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以前还不那么熟悉的时候，她对迟秋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无所不能，对待任何人都很疏离的黑客大神形象，然而在剧组打工的这几天里，这个人的形象就崩塌得差不多了。 总在必要的时候嘴毒，并且还一肚子坏水，会露出恶劣笑容，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会对人做k的黑客大神。 顾绒：…… 总感觉这是个很了不得的新奇物种呢。 顾绒这么想着，又慢慢叹了口气。 被迟秋这么一搅和，白颖的仇恨值都被拉到他身上去了，她这个最开始被针对的最厉害的，现在反倒成了个顺带讨厌的。 顾绒把自己之前寻思好的计划重新捋了一遍。 把白颖的仇恨值都拉到自己头上来，不断的挑衅和加深她对自己的厌恶甚至憎恨，最后想办法引导她用上最恶毒的手段——也就是拉自己和她一起走进犯罪深渊，然后再接近那个浩哥，或者哪怕不能立刻成功，也要在她身边摸索到圈内其他人的消息。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暂时是不成了。 迟秋这一波操作把白颖的仇恨值吸得稳稳的。 顾绒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眼底正好就映出了一个被弹飞的瓶盖。 那瓶盖出自迟秋的手中，他正愣愣的握着一瓶矿泉水，而那被弹飞的瓶盖，此刻已经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非常精准的落在了另一边正在补妆的，白颖面前的咖啡杯里，褐色的咖啡被溅起来，扑了白颖一脸。 一阵窒息的安静。 顾绒：…… 我的天哪。 顾绒按住额角，痛苦的呻吟一声。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我要见你 差点要扑上去打人的白颖又一次被人按了回去。 而迟秋一如既往的顶着一脸抱歉向她说对不起，这一次似乎连白颖的助理都察觉出来了不对劲，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但大约是出于对帮助过自己的恩人的下意识回报，她并没有确定“这位迟秋先生是故意的”的猜测。 事后顾绒终于找到迟秋回化妆室替洛迟安拿东西的空隙，跟着他钻进了休息室问了一句： “你怎么突然这么针对白颖？她到底怎么惹你了？” 迟秋同学茫然的“啊？”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头发，脸上露出来一点苦笑： “连你都觉得我是故意的吗？不过今天巧合的确很多，也难怪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顾绒：…… 她一脸难言的看着迟秋，片刻后暗自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道： “算了。” 她转头要往外走，脚步一顿又对迟秋提醒道： “不过别让白颖察觉到不对劲，要是让她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就完蛋了。” “放心。” 迟秋笑了笑： “我有分寸的。” 这也算是隐晦的承认了自己的确是在故意针对白颖。 顾绒疑惑的看他一眼，摸着后脖子出门了。 · 时间慢慢推移到中午。 顾绒照例给某人发了一张自己的午餐。 她坐在椅子上，把消息往上翻，看到一张又一张自己发过去的照片。 有回家路上的风景照，有影视城里街道，还有那只总会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橘猫，还有自己的早餐和午餐。 她并不说话，似乎只是要和谁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 可被她分享的那个人却不知道到底看没看到，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条回复，或许是沉默的接受了她的分享，但也或许是根本就没看，直接换了个手机。 从来不喜欢就纠结的顾绒针对这一情况却想了很久，最后才说服自己偏向了前一种可能。 他不会不看的。 他肯定是在默默的看然后保存，只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决定而坚持不肯给我回信而已。 那我就只管发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却感觉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顾绒低头一看，立刻一个激灵。 唐郁居然给她打电话了！？ 她立刻划开接通，把手机举到耳边，有点谨慎的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只等着那边先说话。 “喂？” 低沉华丽的声线从听筒里响起来，没有丝毫停顿，却似乎沉淀着很多压抑的感情： “顾绒，你在哪里？” 顾绒愣了一下，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而随后那边又说： “我要见你。” 顾绒瞳孔凝滞的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皱起眉，小心问道： “唐先生？” “是我。” 那个人没有否认。 顾绒慢慢放松了肩膀，片刻后才低声道： “我在东郊影视城，我给你发定位，你过来。” 她挂了电话，位置发送过去，然后就拿着筷子开始坐着发呆。 其实唐先生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她想起第一次和唐郁见面时，那个执着的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男人，还有像个罪犯一样翻窗而过蹲在她床边被她扇耳光时的表情。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你怎么哭了？ 她现在已经不再怀疑唐先生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了。 她想未来的自己是真的和这个男人结过婚，又因为不得已的理由分开了。 可这个男人分明就依旧爱着自己，那她呢？她也同样依旧爱着他吗？ 唐先生说他是心脏病发作死亡后才回到十年前了，那么那个十年后的自己，在知道唐郁死亡消息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原本只是随便想想的问题，突然毫无预兆的延伸到这里。 从来没有思考过，或者说一直都下意识避免了去思考这个问题的顾绒，心底突然蹿上了一股凉意。 前所未有的森冷蔓延了四肢百骸，冷得她一时间嘴唇都有点发白，两眼怔怔的愣住了。 直到有人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很大声的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眼前是舒雅弯腰看来的担忧的眼神：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顾绒：…… 她怔怔的伸手，指尖果然在脸上摸索到一点湿润，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眼泪包裹着皮肤，天光将它折射出安静的光泽，落入她的眼底。 这就哭了？ 她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无法说服自己无视正在感到窒息的心脏。 并不是疼痛，而是难以呼吸的窒闷。 一直都下意识避开的联想一旦真正进入了大脑就再也难以完全避开。 在唐先生所在的十年后的未来世界里，“唐郁会死”已经并不是一种可能性，而是一个已经确定的事实。 这个现实突然被抹去了所有的灰尘清清楚楚的悬挂在了她的意识里，于是难以想象的憋闷感便蔓延了全身。 就像寒气在四肢百骸蔓延，让血液和骨头都渐渐结了冰，心脏更是冷得彻底，也窒息得彻底。 她低头死死盯着手机上的已接来电显示，没去管舒雅担忧的询问，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转身大步走出了片场。 · 唐郁的第二个电话是在十多分钟后打来的。 他说他已经到了，为了避开别人，准备把车停在拐角的街道上。 顾绒听了一言不发的挂断了电话，朝宅院拐角走去。 最开始是走，渐渐的变成了跑。 直到那辆刚刚停稳在街边的黑色轿车出现在眼前，她看着驾驶座车门被人打开，有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的奔跑过去。 而唐郁还没有来得及关上车门，便被人猝不及防的抱住了，突然冲来的力道甚至让他的后背撞在了门框上。 他怔怔的靠着车门，怀里是死死抱着他的把头抵在他胸膛的顾绒。 因为突发情况而僵硬的微微举起的手此刻迟钝的动了动，似乎是经历过一番挣扎，他才终于慢慢的，慢慢的，伸手抱住了怀里的人。 先是单手轻轻环过她的肩膀，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 不自觉的微微用力，男人最终彻底将人死死抱在了怀里，下颌抵在她毛茸茸的头顶，闭上眼睛，眉峰却在顾绒看不到地方，蹙起了一个压抑而痛苦的皱褶。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顾绒被他的力度抱得有点痛，可她一点都不想动弹，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前，隔着衬衫柔滑的料子，她清晰的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这胸膛微微的震动。 她拼命的感受着这一切，像是想要从中汲取力量般的闭着眼睛。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怎么了？” 是唐先生毫不掩饰关心的语气。 她又默不作声的听了一会儿，才终于不舍的放开，抬起头看向他。 男人背靠车门，手还放在她脑袋上，此刻低头看来的眼神晦暗而又温柔，有那么多的爱和思念不加掩饰的溢出来，于是便显得他的身体更加克制。 顾绒看着他，看着这双眼睛，轻轻吸了口气，道： “看着我。” 她说：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就这么看我多久，一秒钟都不准移开眼睛。” 男人微微一愣，而顾绒已经拉着他的手走向了另一栋开着门的院子。 她拉着人一路走过庭院和游廊，最后在一个修建了石桌石凳的花园停下。 她把唐先生按在石凳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了。 看得出来唐先生现在是满心茫然，可他没有发问，顾绒拉着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此刻也依旧顺着顾绒的意思始终看着她，目光没有片刻的离开——或许他也的确不想移开视线哪怕一秒，至少那双眼睛里透露出了这样深刻又压抑的眷恋。 隔着一个石桌的距离，顾绒盯着他问： “你知道唐郁跟我分手了吗？” 唐先生愣了一下，眼神微暗，摇了摇头： “不知道。” “你能猜出他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吗？” 唐先生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顾绒皱起眉来，片刻后又道： “那你今天是来干嘛的？” “我说了，我只是想见你。” 顾绒愣了一下，随后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笑了一笑： “也好。” 她说： “我也想见你。” 她托起腮看着对面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依旧让她惊艳的面孔，喃喃的说： “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唐郁：……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这样家门显赫的大少爷谈恋爱。” “可是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却也是你要先放手——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都是你的错。” “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唐先生没说话，眼神依旧温柔的看着她，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绒总觉得在里面捕捉到了藏得很深的，却很巨大的悲伤。 “要我跟你道歉吗？” 唐先生开口，声音很低，比此刻的微风还要轻。 顾绒却摇了摇头： “甩了我的是十年前的那个你，所以该道歉的也是十年前的那个你。” 可是依旧被连带骂成了“不是个好东西”的唐先生抿了抿唇，自然不会有丝毫怨言。 只在片刻后，他的眼睛做出了一点想要下垂的动作，却又很快控制住自己，依旧看着顾绒，开口道： “对了，我上一次醒来是在伽蓝山上。” 顾绒愣了愣，问道： “奶奶她还好吗？”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还好。” 唐先生回答： “她念了你很多次。” 顾绒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突然一亮： “那你有说过下次要带我一起去吗？” 唐先生沉默片刻。 眼前顾绒的眼神明显是带着期盼的，很容易就能让人想到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希望唐先生已经答应了奶奶下次要带她一起去，这样的话，下一次她就有理由跟在唐郁身边去看奶奶了。 有对奶奶的承诺在先，唐郁就算再怎么想离她远一点肯定也没办法做到。 唐先生无声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我说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直接跳过了理智的控制，自己发出来的。 而顾绒立即就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他拼命才克制住自己要移开目光的冲动，顿了顿才又接着聊那个话题： “我跟着奶奶去珈蓝寺参拜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顾绒疑惑的看着他，唇角还有笑意。 唐郁看着她，继续道： “那是一个和尚，看起来有点老，他拦住了我。” 顾绒脸上的笑一点一点褪去了，她眼底的高兴也逐渐冷却下来。 她放下了托腮的手，半握着轻轻扣在桌面上，垂下眼语气漫不经心的道： “他说什么了？” “一个骗子，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顾绒轻轻笑了一声，抬头看来时眼底却是凉凉的： “不对。是一个骗子，和一个傻子的故事。” “你不傻。” 唐郁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要化成水，温度刚好合适，能让人昏昏欲睡般的包裹了她： “你只是还小，不懂得大人的残忍和可怕。” 顾绒嗓子梗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却又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有些哑： “又不对，那个时候刚看着妈妈跳楼的我，应该最明白大人的残忍和可怕才对。” 她说： “所以，还是一个骗子和傻子的故事。” 唐先生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紧，牙关用力咬合了一下。 顾绒看着他，眨了眨眼，嘴角弯了弯，问道： “你是在可怜我吗？” “是。” 唐先生低声给出了回答，声音沙哑。 顾绒愣了一下，眼里都是意外之色。 她听见他说： “如果我是回到那个时候有多好，我一定会找到十几岁的顾绒，保护她，或者带她走，让她永远不必去面对这些人，永远不必看见和明白大人的残酷冷血，陪着她没有蹉跎一路顺遂的长大，让她去做她喜欢的一切事情。” 男人轻声说： “我可怜那个十几岁的顾绒，从听到有关她的一切事情开始，就为她心痛得快疯了。” 顾绒一言不发的怔怔的看着她，片刻后才能说话，发梗的嗓子不太能顺畅的发出声音，她咳嗽两声后才掩饰性的别开视线，不过一秒她就又看了回来，还笑了笑： “搞了半天是可怜那时候的顾绒啊，那现在的顾绒呢？不可怜吗？” 唐郁摇了摇头： “现在的顾绒很强大，比我更强大，我最先爱上的就是这个强大的顾绒，然后再喜欢上全部的她。”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你有好受一点吗？ 顾绒又是一愣，半晌才喃喃的说： “你比十年前的那个傻子会说话多了，他那张嘴都好久没吐出过好听的话了。” 唐先生隐秘的抽动了一下嘴角，片刻后才又接着那个话题道： “那个和尚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顾绒这个时候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介意和不开心了，漫不经心的问： “什么？” “他说他把顾夫人给他的那一百万支票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用的是顾家的名义，而且他说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能离开寺庙，因为愧疚甚至没办法好好生活，老得很快，也不再骗人了。” 顾绒有些迟疑，捧着脸迟疑了一会儿才问： “这真的都是他自己说的？” “是。” 唐先生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虽然有一些是他自己编造的，但也不是没有根据，不算胡说八道。 顾绒的眼神渐渐柔软了一点，她依旧捧着自己的脸，垂着眼皮淡淡的说： “那又怎么样？他告诉你这些是想让我原谅他吗？” 唐先生摇了摇头： “他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想让你原谅他。” 唐先生看着顾绒，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知道了这些，心里会不会稍微好受一点，至少那些钱并没有被那个人拿去享受生活，至少那个人也有感到愧疚，受到折磨。” “现在知道了这些，你有觉得好受一点吗？” 顾绒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男人，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个微笑来，唇角弧度很小，但却很柔软： “有。” 她说； “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非常大度的人，这些年想到那个骗子的时间虽然非常少，但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再想到那一百万支票就更加气得要命，要是那些钱全部都是我自己的，我和顾悄这些年能好过多少啊，至少我们不会连续在kfc流浪那么久，打牌都打腻了。那个骗子明明不是什么好东西，狡猾又贪心，还冷血又不要脸，凭什么他能拿着我妈妈给的钱去逍遥过日子？” “我虽然当时很潇洒的走了，但其实晚上躲在被子里气得直哭。现在知道他其实也过得不好，那些钱也没有被他用来逍遥而是捐了出去……” 顾绒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拍了拍心口： “十几岁的那个顾绒终于松了口气，她觉得舒服多了。” 唐先生无声的看着她，轻轻的笑了。 顾绒接着又问他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肚鸡肠？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大度？” “不会。” 唐先生毫不犹豫的摇头： “我喜欢任何样子的你，你不管做什么，都一定是对的。” “如果我是个娱乐圈的明星，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叫做我的脑残粉。” 顾绒笑了一会儿，又渐渐收敛了表情，看着唐先生，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我真的有舒服很多。” 唐郁微微笑了，嗓音很低很温柔： “你不用谢我，因为看到这样的你，我也舒服了很多。”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从之前看到那个和尚开始就一直闷痛的心脏和紧得要死的呼吸，现在才开始畅通起来。” 顾绒愣了一下，突然问道： “你从遇见那个骗子开始一直都没有消失吗？” 唐先生顿了顿，道： “中途睡过觉了，今天早上才醒来的。” 顾绒看了他片刻，唐先生微微紧绷了身体，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顾绒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他才无声的松了口气，背上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牵你的手 手机响起来了。 顾绒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是舒雅，估计是没看到自己才打来的。 她于是拿着手机站起来： “我要回片场了，你也回去。” 唐先生跟着站起来，顾绒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那里，目光莫名的看了唐先生许久，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去。 而唐先生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握成拳头，直到顾绒即将走出拱门的时候，他突然不受控制般追上前去。 顾绒被猝不及防的拉住手，整个人因为身后的巨大力道猛地转过身闷头撞进了男人怀里。 她甚至听见自己额头在他肩膀上撞出来的一声闷响。 顾绒怔怔的趴在他身上，手还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另一只手则无措的在空气里僵直着。 唐先生抱着她，嘴唇抿得死紧，环在她肩膀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隔了片刻，顾绒才一言不发的轻轻推了他一下。 唐先生却依旧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后才轻声开了口： “顾绒，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分开。” 他温热的呼吸就拂在顾绒耳后，又低头把脸埋在顾绒的肩膀，声音沉闷的再次传来： “一分钟都不想。” 顾绒没有说话。 她呆在唐先生怀里，迟钝的动起那只还僵硬着的手，在空气里一点一点向前，攀在了男人的背脊上，轻轻的拍了拍。 “真的不想和我分开吗？” 她低声问，声音很低很轻。 唐先生点了点头： “一点都不想。” “那你和我一起去片场呆着，一直看着我怎么样？” 顾绒的声音里带上了轻慢而不易察觉的诱哄，唐先生却顿时不着痕迹的僵了一下，片刻后慢慢松开她。 顾绒抬起头看向他，一双眼睛含着淡淡的笑。 再一次克制住了自己想移开视线的欲望，唐先生摇了摇头： “我还要回公司，唐郁堆积了很多工作。” 顾绒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倒是没见淡下来，她向唐先生伸出自己的手： “那就让你牵到出门，算是你特地赶来让我心情变好的报答。” 唐先生很想说我不需要回报，但是看着那只纤细修长的手，他还是一言不发的抬起手去。 唐郁的手很好看，中指的第一个指节上有小小的，画家特有的茧，微微突出，却一点都不影响这只手的颜值。 手掌宽大，手指修长，牵住顾绒的时候可以完整的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只露出几根手指尖。 很有安全感。 顾绒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轻轻笑了笑，任由他牵着，抬脚朝外走去了。 这一段并不长的路程，被唐先生走得非常慢，就跟老年人散步似的悠闲拖沓，如果可以的话顾绒毫不怀疑他会走一步就歇十分钟。 相牵的手之间一直有对方的温度传过来，透过皮肤，一直将那温度延伸到血液和骨头里。 他们并不说话，气氛却似乎也并不需要他们说话。 只通过一只手就能够传达了。 无论是爱，是思念，还是不愿意离开的依依不舍，都通过那两只手界限模糊的传达给了对方。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吃自己的醋 直到即将走出宅院大门的时候，顾绒停了下来，低头看向那只手。 唐先生却没有动，也没有低头。 他看着门外，大手依旧死死握着顾绒。 顾绒晃了晃手，唐先生才转过头来： “我们再去走一圈。” 顾绒：…… 她憋不住笑了起来，接下来却不容拒绝的微微用力，将自己的手缓缓从他掌心抽出来。 唐先生一动不动，感觉着掌心的温度渐渐离去，脸色不太好看。 而顾绒收回自己的手，微笑着对他说了声再见，便跨出门槛离开了。 唐先生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地将它握紧，仿佛是要留住那还未完全消散的温度。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不再掩饰属于唐郁的晦暗目光。 · 回到车里的时候唐劲已经赶来，坐到了驾驶座上。 唐郁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了片刻，突然开口道： “我牵了她的手，还抱了她。” 被老板的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的唐劲：…… 这种熟悉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钟爱在秘书面前撒狗粮的欠揍的少爷回来了吗？ 唐秘书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一段时间太过灰暗的生活，此刻居然有点兴奋起来了。 然而再开口，唐郁的语气却是紧绷而冰冷的： “用那个老男人的名义。” 唐秘书：…… 只听唐郁继续道： “她没有拒绝。” 灰暗又阴郁的语气让车厢里温度都下降了好多，唐秘书呃了一声，目瞪口呆的张口： “这……” 而唐郁根本就不需要他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她为什么不拒绝我？她难道也喜欢那个老男人吗？还是说她真的把我和那个老男人当成了同一个人？” 唐劲：…… 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仿佛看透了秘书的想法，唐郁的语气一下子阴郁下来：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一字一顿的，冰冷而阴沉的重复：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秘书先生连后视镜都不敢再看了，赶紧发动车子离开了影视城。 而唐郁靠着椅背，好不容易再次接近顾绒，甚至和她拥抱牵手的幸福感，和用的是那个老男人的名义并且还被顾绒接受了的阴郁和愤怒相互交织，让他眉心紧紧的拧了起来，表情相当的难看。 秘书先生安静许久之后悄悄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再看回前方时，心底已经忍不住重拾旧业的开始吐槽。 【像这种自己吃自己醋还吃得这么认真起劲儿的我他妈还真是从来没见到过，和你拥有同样的童年时代少年时代青年时代的唐先生怎么就和你不是同一个人了？要是这世上有个钻牛角尖大赛恐怕这个傻缺老板能毫无疑问的获得第一名，真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找罪受笑死人了……】 在秘书先生的腹诽中，轿车渐渐远离了影视城，朝唐氏集团驶去了。 · 而另一边，顾绒刚刚三下五除二的吃掉了午餐，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发了会儿呆后她又举起自己的手掌，像是能看出个花儿来似的盯着看，看着看着还莫名的笑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傻子 经过的迟秋注意到她的异常，问道： “你怎么了？突然傻笑？” “没什么。” 顾绒摇了摇头放下手，眼睛弯弯的，声音也温润含笑，听起来温柔得出奇： “遇到一个傻子，脑门上就顶着傻子这两个字，还以为别人没看出来。” “哦？” 迟秋随口道： “没有自知之明的傻子是挺讨厌的。” 谁知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迟同学，立刻就遭遇了顾同学的冷脸相待。 刚刚还带着温柔笑意的漂亮脸蛋不到一秒就垮了，那双颜色温柔的眼睛冰冰凉凉的扫了迟秋一眼，顾绒同学轻飘飘的开了口： “哦，是吗？我还挺喜欢的。” 她收起自己的手，站起来去喝水了。 留下迟秋同学在原地冒出了满脑袋的问号，无辜两个字被放大加粗的狠狠印在了他的脑门上，看起来冤枉极了。 · 不到一天的时间，顾绒估摸着也该道唐郁“醒来”的时候了，她在家里顶着毛巾盘腿坐在沙发上，飞快的给唐郁发了一条消息。 【唐先生说他答应了奶奶带我去看她，你定好时间后告诉我，我看看有没有空】 这段话可以说是非常的理所当然丝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当然，要想拒绝的话当然是可以拒绝的，但是—— 唐郁靠着老板椅举着手机看了一眼，又无力的摊开手臂，两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经过一系列思想斗争后，他最终还是经受不了诱惑，发过去了一条。 【根据你的时间来定】 · 顾绒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条回信忍不住笑弯了眼。 她抬手用毛巾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忍不住用还沾着水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 “傻子。” 她退出聊天框，从桌上抓过耳机塞进插孔里，然后点开了那个软件，把耳塞塞进耳朵里，倒在了沙发上。 商夜的房间大约是真的很大，顾绒经常听见他穿梭在房间里的声音，几乎可以不停歇的走上好几分钟。 那脚步声听起来空旷又安静，并不散漫，却缓慢而悠长，听得出来主人的心情大约也是如此悠然又安宁的。 一阵哗啦啦的倒水的声音后，商夜应当是端起了杯子走到了某个地方坐下来。 也不知道他喝的是酒还是咖啡。 顾绒这么想着，开始渐渐的有了睡意。 而随后念诗的声音响起来，便渐渐的让她的睡衣愈加浓厚了。 这可真是个好习惯。 睡前顾绒还在迷迷糊糊的想。 不但显得高雅又文艺，还能酝酿睡意——既然连隔着耳机的自己都能被催眠，那他自己本人肯定更加会被催眠？ 这么想着，她伴随着那好听的念诗的声音，渐渐睡去了。 耳机这一端只剩下安静均匀的呼吸。 耳机那一端，低沉磁性的念诗声则持续了很久。 【水池。池底的龟。 院子上空，给孩子带来幻想的星辰。 …… 巡夜人在人行道上吹着口哨 分币在扑满里沉睡。 只有可怜的平民百姓， 在寻找忘却和挽歌。】 注：出自博尔赫斯，夜晚的故事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校内的意外遇见 在学校里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顾绒整个人都有点懵逼。 好在长期以来养成的机敏并没有让她露出异样的表情。 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目光一直定在那个人身上，顾绒表情如常的和身边的乔可心一起走向食堂，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前没有擦干头发，她好像有点要感冒的迹象。 她们下午还有一节课，所以今天去剧组的时间肯定会晚一些。 顾绒捏了捏鼻子，被乔可心挽着手臂向前走，而那个人也正往他们的方向走，看起来像是要擦肩而过的。 那个人换了一身装扮，那天的外卖员制服当然是不见了，他此刻穿着一身看起来还挺贵的西装，一张放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的脸也不再用鸭舌帽遮挡，神态动作看起来倒像是个上川校园里经常会看见的成功人士。 他为什么会来上大？难道生意做到学校来了？ 他怎么敢直接露出面容？真的不怕被人记住？ 他知道我在这里上学吗？ 不，应该不知道，所以肯定也不会知道我记得他的样子。 这短短的瞬间顾绒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猜想，她没有往旁边看上一眼，完全是一副不记得这个人的模样，然而就在即将走过的时候，她突然被人叫住了。 “同学。” 那声音从旁边传来，还带着礼貌的笑意。 顾绒停住了脚步，眼神疑惑的转头看去。 已经换了装扮的浩哥正微笑的看着她：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学校传媒学院的行政办公室往哪里走？” 顾绒愣了一下，身边的乔可心却已经先一步热心开口： “花廊尽头有个全校地图啦，你在那里看看就可以知道了，或者你也可以下载一个上大内部的地图app，可以导航的，咱们学校比较大，有需要的话你还可以坐校车，只不过校外人坐校车要收费，跟公车是一个价格。” 顾绒：…… 你说得太多了！ 她在心里狠狠给了乔可心两下，脸上却淡淡的： “就是她说的这样。”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却又道： “那我下个软件好了，之后还要经常过来的，每次都找人问也不方便。” 他笑着说： “可以给我看看是什么软件吗？我能在哪里下载？” 顾绒心里咯噔一声，乔可心却已经拿出了手机： “嗨呀这个要在我们校园网上才能下的，你没有学生账户的话得要本校生传给你才行，我给你传好了。” 顾绒：…… 太善良也是个大毛病！ 她面不改色的转头看向乔可心道： “你手机不是出问题了吗？还是我来。” 乔可心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她，其中满是莫名其妙的疑惑。 “我……”手机什么时候出问题啦？ 正要问出这个问题时，顾绒已经不给反应时间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用手肘不着痕迹的把人挡在了后面。 那个浩哥则一脸惊喜的笑容，向他们连连道了谢。 顾绒淡淡的说了声不用谢，拿着手机扫了一下他的微信，加上好友后便将app的链接传了过去。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什么别的办法！ 浩哥再一次道谢，并且还提出想请他们吃饭以作报答，被顾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女孩垂着眼皮，嘴角勾着笑，态度礼貌但却透着股显而易见的冷淡。 睫毛长长的映着光，她很快就拽着身旁的朋友离开了。 浩哥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彻底消失，才微微的笑了笑。 他眯起眼睛，轻轻舔了舔嘴唇，眼里有看到绝佳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 顾绒转身时便已经散去了脸上全部的笑，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操作手机，把自己的朋友圈设置为全部不可看，然后再飞快的给迟秋发了两条消息。 【我遇到浩哥了】 【就在学校，传媒教学楼通往食堂的花廊里】 旁边的乔可心转来转去的想看她的手机，还问她到底怎么了，被顾绒全部无视，还高高举起手不让她看。 而那两条短信发出去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来电。 她看了一眼显示，是迟秋。 微微挑了挑眉，这反应怎么这么着急？ 接起通话，那边响起了迟秋前所未有的急躁又冰冷的声音： “你和他正面撞上了吗？” “……撞上了。” 顾绒愣了一下才回答出来： “我装作根本不认识他脸的样子，他好像也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人记住。” “他和你说话了？” “说了，找我问路来着，问行政楼在哪里。” 顾绒嘶了一声，微微皱起眉来： “他的生意不会做到我们学校老师里来了？” 迟秋那边奇怪的沉默了一会儿。 而他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些紧绷： “不确定，他看起来认出你来了吗？” “没有。” 顾绒有些奇怪： “可是那天他明明是仔细看了我一眼的，我应该没有记错。” 隔了片刻，迟秋回道： “他应该是认出你来了，但是并不担心你会认出他？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剌剌的换了身装扮出现在学校。” 顾绒嗯了一声，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有些古怪，但一时半会儿想不仔细，便听那边又问她： “除了问路你们还有什么交流吗？” “还加了微信。” “……” 那边陷入一片窒息的沉默。 而顾绒狠狠瞪了一眼旁边还睁大眼睛看着她的乔可心，把人瞪得一缩头后，才道： “他说需要一份学校地图，乔可心这个傻子准备直接加微信传给他，被我截胡了。” “……你还挺得意是？” 迟秋的声音有几分难言的晦涩，听起来心情糟糕透了。 顾绒第一次听到他这种语气，一时间有点怔忪： “怎么了吗？” 她愣愣的道： “其实我倒觉得挺好的，这样说不定能用别的办法行动呢？” “什么别的办法！” 迟秋有一瞬间不能自控的加重了语气，焦躁感通过手机扑头盖脸的传来，在顾绒的懵逼状态里，他又很快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状态，重新压低了声音，勉强轻柔和顺的道： “顾绒，我觉得你需要把这整件事情的严重性和危险性想得更郑重一些，至少你要明白，像浩哥做这种生意的人，是绝对不能靠近的，所以我才从一开始就判断只能从白颖这边下手不是吗？”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我很担心你 “顾绒，绝对不要在微信上和他有任何的交流，我现在还在家里，正准备出门来学校找你，你来雅舍和我见面，我们聊聊。” 顾绒不知不觉已经停下了脚步。 她全程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觉，此刻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摆出什么表情。 而就在她思考着该问什么的时候，那边的迟秋似乎也停下了脚步，沉默的呼吸片刻，低声开了口： “我很担心你。” · 顾绒最终放弃了和乔可心一起去食堂吃饭的计划。 她点着乔可心的脑袋把这个过度热心对陌生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的家伙好好的教训了一顿。 乔可心最开始还鼓着腮帮子跟她狡辩说那个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而且还能出入学校，应该就是个普通的跟校方有来往的老板。 顾绒抱着胳膊睨着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请你今天回家立刻把大一的世界罪犯名录翻一遍，总结一下各国出名的外表是成功人士的犯人到底有多少，再翻翻他们的照片，看看人家是不是在脑门上刻了‘我是坏人’这四个字。” 乔可心蔫了。 接着她在顾绒同学似笑非笑却极有压迫力的目光下垂头丧气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最后才终于被允许扒着顾同学的手臂跟她一起去雅舍吃午餐。 · 迟秋到得很快。 顾绒在雅舍坐下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的车就停在外面了。 而在那之前的五分钟里，顾绒一直坐在位置上发呆。 其实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迟秋的那句“我很担心……”，他的语气即便经过了一层电波过滤也依旧能叫人察觉到浓浓的担忧，顾绒敏感的察觉到了某种异样，可是她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要感冒了，所以大脑有点不够用。 随后及时赶到的迟秋更是打断了她发呆中的猜想。 直到迟秋在她对面坐下来的时候，顾绒才猛的一下回过神来，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旁边的乔可心抽了一张纸，她接过来擦了擦鼻子。 迟秋看着她的动作问道： “你感冒了？” “有一点。” 顾绒声音发闷，语气却不大在意： “昨晚没擦干头发就睡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迟秋评价道，语气是带着笑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然后他看向了坐在顾绒身边正趴在桌上低头吃冰的乔可心。 乔可心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看回来。 两人目光相对。 一个疑惑好奇。 一个平静无波。 ——这样持续了许久之后，乔可心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显得有点紧张。 “怎……怎么了？” 迟秋对她笑了笑： “能麻烦你去旁边的位置坐一下吗？” 乔可心：…… 她转头看向顾绒，顾小姐默默的瞥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后面的位置，那意思不言而喻。 乔可心：…… 她耷拉着肩膀端着自己的草莓冰去找老板哭去了，无非又是些顾毛毛不爱她了的话。 顾绒看着她走远，收回目光看向迟秋。 迟同学向她伸出手来： “可以把手机借我看一下吗？”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明白他是要看什么，顾绒将微信页面调出来，点开刚刚加为好友的那个账户，把手机推向了对面。 迟秋低头一边看一边开口问： “可以把你的微信号码给我吗？我需要随时关注他的动向，如果可能的话，我准备代替你和他进行所有有可能的交谈。” 他抬起头来，褐色的眼眸里覆盖着浅浅笑意，但在笑意底下，是顾绒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幽邃，让人完全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担心些什么，只会跟着他的情绪而不自觉的感到压力。 前两天才刚觉得这个黑客大神的形象崩了，今天便突然又看见他难以捉摸的一面。 这个人形象怎么这么多变的？ 顾绒一边这么不着边际的想着，一边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 “可如果你觉得有危险的话，让你和他聊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的。” 迟秋第一次打断了她，唇角依旧有浅笑，眉宇间却压着别的情绪，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陌生，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顾绒。” 他念她的名字，很认真的说： “你相信我，我接触过的类似事件一定比你多，网络上有很多普通人不可触及也不可想象的各类案件，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这些很感兴趣，甚至也曾因为兴趣而介入过，所以你相信我，我一定比你更有经验，也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应对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句号的用户，眼皮垂落的瞬间眼底蔓延开铺天盖地的冷意，几乎有些骇人，然而这样的眼神在他重新抬头的时候就已经全部隐匿了。 他看着顾绒，继续道： “我什么都不会看的，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在你手机里植入同步病毒，让你在自己手机上就能二十四小时看到我的手机界面。”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微信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说到这里顾绒突然卡了一下，她想起和唐郁之间来往的消息，还有自己最近堪称是一方面倒贴的动态。 顾绒有点尴尬的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挠了挠头，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迟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退出了自己的微信号，让顾绒登录了她的微信。 虽然顾绒拒绝了，但迟秋最终还是很坚定的在顾绒手机上操作了一通，安装了一个软件，让她打开就能完全看到自己的手机界面。 顾绒嘴上说着不用，但却觉得这个软件挺新鲜的。 点开来看就像整个手机都变成了迟秋的手机一样，迟秋那边点开一个软件，她这里也能完全同步的看到那个打开的软件。 看着这个，顾绒终于近距离体会到了黑客的可怕。 “那你们想要远程监控一个人岂不是跟玩儿似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迟秋头也不抬的随意说： “这个软件是我自己制作的，因为是要给你所以才特意做了图标放在屏幕上，如果是真的要远程监控一个人又不然他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不做图标直接放进他的隐藏文件里，这个软件本来就很小，可以做到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电话号码的作用 一条由广告短信伪装起来的链接迅速穿过无数复杂又漫长的电缆，传递到了目的地。 ——浩哥的手机在他的衣袋里震动起来，他推开手底下环抱着的浓妆艳抹的美人，随意的拿出手机打开。 那是一条未备注号码发来的短信。 【西郊黄石赌场，赛车赌博，美人泳池，叶子炊烟，带给你最无上奢侈的享受（网页链接——）】 这是每个人的手机上都常常会收到的广告短信，而大多数人的做法通常都是直接无视或者删除。 浩哥也是如此——如果没有看到叶子炊烟这四个字的话。 这四个字还算比较含蓄，让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的人来看或许有些弄不懂，但是他却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炊烟”不是炊烟，而是“吹烟”才对。 居然有人敢在广告短息里植入这种消息？不怕被查封吗？ 而且，上川还有他不知道的售卖点？ 浩哥唇角溢出一点冷笑，手指一抬，点进了链接—— · 滴滴滴滴—— 电脑迅速发出了响声，时间甚至没超过一分钟。 迟秋稍稍倾身，昏暗中他盯着电脑的视线就如同看到猎物走进陷阱的猎人，冷漠又含着不出所料的笑意。 他迅速在电脑上操作起来，一串又一串的指令被输入，那个隐藏在广告链接里的病毒迅速锁定了对方的手机，并悄无声息的潜伏进去。 不消片刻功夫，昏暗空间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便停了下来。 迟秋停下动作，慢慢靠上椅背，捏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他的眼瞳映着电脑屏幕上莹亮的光，那上面已经显示出了浩哥的手机界面。 又单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那一个主页面当即被分裂成好几个，并列在电脑屏幕中。 其中一个是手机里存储的联系人名单，一个是短信记录，还有一个是微信记录。 最后一个，是地图标注。 这并非王浩自己手机上的软件，而是每一个手机开启时都会拥有的gps定位系统，它并不会直接存在于你所看得见的地方，而是根植于芯片中，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用电脑查出来，警方办案便总会使用到这个。 而此刻这个gps定位便这样轻易的呈现在迟秋面前，他拿起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张照，然后给顾绒发了过去。 · 拿起手机点开大图顾绒就愣住了。 手机联系人，短信记录，微信记录，甚至还有定位系统…… 浩哥的手机此刻在这张画面就如同脱掉了全部衣服的人类般赤o。 看着这张图片，顾绒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很快给迟秋发了条信息问他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迟秋：给他手机发了条垃圾短信而已】 发了条垃圾短信？ 顾绒茫然的想了片刻，那边的迟秋便又发来一条。 【所以学姐可记住了，以后有不认识的人给你发来广告链接，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无聊都一定不要点进去，说不定那背后就藏着一个等着你落网的黑客呢】 顾绒看着这条短信无言几秒，最后诚诚恳恳的道。 【学到了】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 【果然不愧是大一就能当选学生会会长的最强首席，你真的很厉害嘛】 另一边，迟同学看着这条短信愣了一下，随后低低的笑起来，仰起头畅快的喝掉了最后一口啤酒。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她好像挺喜欢那个老男人的 在计算好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后，顾绒终于确定了和“唐先生”一起去看奶奶的时间。 这次没有用发短信的方式，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顾绒第一次给唐郁打电话等上了五秒以上的时间。 她默默的垂着眼皮在心里读秒，嘴角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而在电话另一头，唐郁正笔直的坐在老板椅上，眼皮下垂视线直直的盯着桌上正在震动的手机。 再多等一会儿…… 他这样想到。 再多等…… 理智最终被抓心挠肝的感情冲动崩断，唐郁飞快的拿起手机滑开了接听，发出一声低沉的——“喂？” 同时抬起另一只手绝望的捂在了额头上。 随即他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八秒钟。” “什么？” “没什么。” 顾绒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 “我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你我周二有空，到时候你过来接我或者我去红蕖巷等你都可以。” “什么？” 那边传来状似疑惑的声音，顾绒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可她忍住了笑出声来的冲动，声音依旧镇静的道：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吗？唐先生……就是比你大十岁的那个家伙，上次来找过我，说答应了奶奶要带我去看她，我周二有空，我们周二去。” 唐郁一阵沉默，顾绒挑了挑眉道： “怎么？你不想去？那你就睡觉，让唐先生出来跟我一起去。” 唐郁：…… 唐总在另一边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手机，半晌才勉强发出僵硬的声音： “不用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哦。” 顾绒平平静静的笑了一声： “那就到时候再见了。” 她没怎么犹豫的挂断了电话，撑着腮帮子看着手机笑出声来，许久后又点了点屏幕，淡淡的评价了一声： “大傻子。” · 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大傻子的唐郁在另一边挂完电话就把手机给砸了。 砰地一声引来了门外唐劲的探看，秘书先生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地面上又一个粉身碎骨的手机，又小心翼翼看向唐郁： “少爷？” 后者平平淡淡的向他看来，窗外天光只照到他一半的脸庞，另一半便渡上了昏暗的阴影，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分裂感。 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唐劲赶紧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此刻明显正在暴怒边缘的唐大少，随后下一秒他就听到唐大少依旧平静的声音： “顾绒好像挺喜欢那个老男人的。” 唐劲：…… 我的天哪怎么又是为了这事啊神啊救救我！我不想再看一个神经病自己和自己吃醋的场面了！这么下去就算有一天大少爷为了消灭情敌怒而举到切腹顺便把自己也干掉我也一定丝毫不会觉得奇怪的！ 秘书先生在心里疯狂大喊着救命，手却关上了门，恭恭敬敬的对唐郁道： “少爷，我认为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顾绒小姐和你相处得更多，当初答应的也是你的追求而不是……唐先生的追求，所以她喜欢的人一定是你。” 天知道我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来安慰这个因为失恋而狂躁的神经病，老天对我真是太残忍了。 秘书先生在心里这样想到，却看到老板的神色在自己的安慰下果然缓和下来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终审 这么容易就被安慰了？ 唐劲有点诧异的愣了一下，接着就看到唐郁放松背脊靠上了椅背。 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失焦，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秘书先生： “你说，要是我死了，那个老男人的灵魂还能继续控制这个身体吗？” 他慢慢伸出手按在那颗已经生病的心脏上： “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就算我死了，其实也不要紧？” “那是不可能的。” 唐劲没有一点犹豫的给出了这个答案，不管他到底是在问谁，秘书先生的语气难得这么绝对到没有一点余地： “少爷，真正能让唐先生存活的正是您还能呼吸的身体，若是您的身体死亡了，那么他的灵魂也必然会和您一起死亡。” “是这样吗？” 唐郁下意识的低声反问。 唐劲再一次给出了绝对的答案： “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并不是就算您死了也没什么要紧，您一定要活下来才行。” 唐郁没有再说话，只在片刻后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唐劲只好转身走了，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靠着椅子的男人。 颓废之气依旧存在在他的身体四周，唐劲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愤怒恐怕并不真的全部是因为唐先生，更多的应该是来自于对自己的不安。 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唐劲关上门离开了。 · 刚挂了唐郁的电话没多久，就在顾绒正准备出门去买点菜，好为自己即将高考的弟弟做一顿“断头饭”时，迟秋突然打来了电话。 “陈佳的终审结果会在今天出来，因为今天是她的成年生日，所以可能不会去少年所，而是直接送去监狱，你要去见见她吗？” 刚刚提起篮子的手微微一顿，顾绒垂下了眼睫，片刻后才回答道： “去。” “那下楼，我和你一起去。” “好。” 她放下手中的篮子，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从卧室走出来的顾悄。 少年已经长得很高了，稍微走近一点她就得仰头看。 他穿着简单柔软的家居服，手里还端着水杯，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随口问道： “要去哪儿？” “本来是打算去买菜然后给你做一顿大餐的。” 顾绒抬头时脸上已经是毫无破绽的笑脸： “不过学校临时有事，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晚上有时间再给你做。” 她勾起桌上的钥匙往玄关走去，随手对顾悄挥了挥： “走了，中午你自己煮面吃。” 顾悄：…… 我真的是个高考生吗？ 作为高考生我为什么会遭遇这么无情的对待？ 少年生无可恋的瘫着一张脸走进了厨房，准备煮一碗凄凉的面条先填饱早晨的肚子。 · 下楼的时候迟秋已经开着车停在门口了。 她坐上副驾驶，笑着道： “现在感觉你都成了我的专职司机了。” 迟秋笑起来： “那学姐你是不是该意思意思的给我点薪水？” 开了两句玩笑，顾绒便慢慢的安静下来了。 车子向着法院的方向行驶，街边风景全都飞快的向后流逝着。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世界的规则 顾绒无声的看着窗外，许久之后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道： “谁会负责把她押送去监狱？” 迟秋转头看了她一眼，道： “周判，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个家伙，因为是他们组负责陈佳的案子。” 顾绒点了点头，突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有时间吗？” 不知道是打给谁的，她开口就问。 片刻后又道： “你帮我把小弯的小提琴带过来，我在上川市人民法院，到了给我电话。” 迟秋愣了一下，侧目朝她看去。 而顾绒很快就挂了电话，接着她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周警官你好，我是顾绒，陈佳案件中来过警厅做笔录的。” “我知道今天是陈佳的终审，想请求您一件事……” · 在法庭上再一次看到陈佳，她几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头发被剪短了很多，清秀的脸部轮廓变得十分清晰，脸色苍白，看得出来瘦了很多。 顾绒坐在靠后的座位上，现场坐着的人很少，因此那寥寥几个人便能一目了然。 迟秋先去和前面的周判打了声招呼，才到她身边坐下来。 顾绒看着陈佳的方向。 在某一个时刻曾和她四目相对，而那个今天生日的女孩在一愣之后，就跟被烫到了一样飞快的缩回了自己的目光，脸上带着这一瞬间来不及藏好的灰暗。 后来的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再往顾绒这边看上一眼。 法庭很大，因为人少还显得很空旷。 白色的墙壁反射着灯光，将偌大的内部空间变得十分明亮，明亮到叫人无所遁形。 顾绒看见陈佳始终低着头的模样，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有个地缝她或许会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缩进去？ 她这样想到。 律师和检察官以及法官的声音不断的接连响起，而陈佳只在其中偶尔用“是”来回答问题，除此之外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辩解。 因此整个过程都走得很快。 中途顾绒曾因为接到电话而出去过一趟，不一会儿法庭的门便又被人悄悄推开了，乔可心背着个盒子匆匆跑进来，坐到了顾绒身边。 直到最终的审判结束，法官的锤子在桌上敲了三下—— 梆——梆——梆—— 那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久久回荡，仿佛不是敲在桌面，而是敲在人的大脑中，叫人不得不绷紧了神经去明白——啊，这是尘埃落定，是决定你命运的声音。 人犯了错，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算不上什么真理，却是能让人堂堂正正问心无愧活在世上的一个规则。 遵守了这个规则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类，才能算是真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也融入这个世界。 顾绒跟着站起来，看着法官离开，看着陈佳低着头被警察带着走向后门。 前面的周判转头看了她一眼，道： “去，在后面的等待间。” 顾绒点了点头，提起乔可心急急送来的小提琴，朝陈佳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 ……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夏季的最后一朵玫瑰 被送入等待间的时候陈佳有点愣。 她此刻明明应该被直接送上警车运往监狱才对。 可是并没有那么多心情用来疑惑，休息间也有很多座位，她随便坐下来，麻木的低着头开始发呆。 法官敲响的那三下还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间或夹杂着余光里看到的那个身影。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本能让她试图去猜想那个人来这里的目的，可感情又让她不愿意去思考，就在思绪变得杂乱无章的时候，她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下意识的抬起头去，她看见了走进来的顾绒。 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连惊讶都没能在那张麻木的脸上展现出来，陈佳目不转睛的看着顾绒，直到她走到了休息室前面的空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发出轻微的砰地一声—— 陈佳的视线才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在看到那个小提琴盒的时候，她的瞳孔下意识的缩紧起来，脸上甚至还带有一点茫然的味道。 顾绒一边低头打开琴盒，一边平静的开口： “我说过在家庭辅导结束的时候，会把你想学的那首曲子教给你。” 她把小提琴拿在手里，轻轻架在了肩上，看着陈佳轻声道： “我是来履行承诺的。” 陈佳：…… 几秒的调音时间后，第一个音符突兀而短促的跳出来。 像是一阵猝不及防的风迎面扑来，吹乱了头发和衣襟。 顾绒专心的拉着琴，手臂落下又起，几个跳跃的短促音符后，终于有流水般的旋律缓慢淌出。 大风于是变得温柔，依恋的绕过你的手指，卷起你的长发，又恋恋不舍的绕着你转了两圈，最后波浪般吹向了远处的草地和花田。 陈佳的瞳孔依旧紧缩着，她怔怔的望着那个在灯光里专心拉琴的人，眼瞳里被她的身影和动作完全填充，视线却仿佛透过那刺眼的灯光看到了更加遥远和虚幻的东西。 那是夏季里湛蓝的天空，天空里缀着很少的柔软的白色浮云，风在空中呼呼的挂着，吹走了她的帽子。 呼啦啦的声音里，她看见随风摇曳的花田。 看见花田里的人影……那由虚幻，却渐渐在旋律中变得凝实的人影…… 是她许久未曾梦见的父母，是她曾一度当做拖油瓶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的安静的弟弟，是那些即便很短暂也曾对她伸出过手的人们，是——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仰望着的，很善良的少年。 他们就站在那片玫瑰花田里，仿佛和她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却又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几声急促跳跃的拉弦声后，旋律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 于是微风变作了大风，玫瑰花瓣被卷起来，纷纷扬扬的离开了枝头扬上了高空，渐渐变得空荡的绿枝哗啦啦的抖动着，而风中那些令人眷恋的身影又重新变得虚幻起来。 她下意识的急迫的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很快停住了。 呼啸的大风里，那些变得虚幻的人影渐渐变成了纷飞的花瓣，呼啦啦的向她席卷而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祝你生日快乐 花瓣波浪一般的将她围绕，却在她恍恍惚惚伸出手的时候轰然而散，四下飘飞向广阔的原野。 于是伸出的手只接住了空荡荡的风。 抬头看去，视线中，不远处的花田中仅剩一枝的玫瑰轻轻摇曳着，垂落了一片花瓣。 旋律随着那些四散的花海远去了，最终消失在她的耳畔。 她的视线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瞳孔里那团耀眼的光渐渐变得安静，那个人在淡淡光芒中，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抬头向她看来。 “我现在其实还有点手生，等好好练习过后，我以后会重新教给你的。” 顾绒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当然，到时候会收更多的课时费。” 陈佳望着她的笑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睫毛上一片湿意。 直到此时她才突然察觉，自己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 门外。 小提琴的旋律停下之后隔了片刻，周判才开口道： “挺好听的。” “是啊。” 身旁传来赞同的声音。 周判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迟秋： “这姑娘挺好的。” “……是啊。” 停顿片刻，迟秋弯了弯嘴唇，声音蓦的温柔下来。 周判朝门口守着的那两个警员扬了扬下巴，两个人便敲了敲门走进去了。 这时候两人突然听到身侧传来的一声别扭的憋气声，都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去，入眼一幕立刻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直沉默等待着的乔可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整张脸为了憋住声音而皱成一团，此刻正一抽一抽的在口袋里掏纸。 迟秋：…… 周判：…… 还真是容易动情啊。 两个人都默默的收回了目光，看着陈佳被警员重新带出来，泪流满面还没有纸的陈佳对上了同样泪流满面但是有纸的乔可心，后者立刻耸着鼻子递过去一张纸，瓮声瓮气的对她说： “你要加油啊。” 陈佳：…… 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麻木的接过纸巾按到了脸上。 顾绒跟在后面走出来，看着陈佳被两个警员带走的背影，片刻后才看向周判，向他弯了弯背，认真道： “谢谢你愿意答应我这么无理的要求。” “这不是无理的要求。” 周判淡淡笑了笑： “这是一场美好的演奏会，还不收钱，我也该谢谢你。” 顾绒愣了一下，迟缓的点了下头。 余光里发现不远处的陈佳停下了脚步，顾绒抬头看去，少女也正转头向她看来。 灯光耀眼的空旷法庭上，那本该备战高考未来无限的女孩深深的看着她，眼神被光色模糊，唇角却在片刻后弯了起来：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顾绒一怔后点头。 “那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这一次顾绒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笑起来。 她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孩，抬高了声音道： “祝你生日快乐，恭喜成年。” 陈佳也笑，盯着顾绒笑了片刻后她说： “谢谢，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我将来一定会学好这首曲子的。” “你等我。” 她说完了最后一句，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出去了。 走进了室外更刺眼的阳光里。 第一千六百章 结束 而顾绒直直的望着门口，却在问身边的周判： “她在监狱里会被欺负吗？” “年纪小的女犯人会被关在特别监狱，比起整个大环境，她呆的地方一定会干净很多，别的我会向监狱打招呼的。” “谢谢。” 顾绒又说了一次。 周判转头看了一眼迟秋，后者一脸神游天外和自己无关的样子，他只好耸耸肩： “不谢，举手之劳而已。” 几个人便朝外走去。 顾绒这才注意到扒着自己胳膊的满脸鼻涕眼泪的乔可心，她忍不住有些失笑： “你哭什么呀？你今天就一跑腿儿的怎么还这么入戏？” “不知道。” 乔可心瘪着嘴一副马上就要哇哇大哭的样子，用被眼泪弄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说： “我就是感动……可能我天生泪腺发达，太感性了……” 她说着还摇了摇头，像是在无奈的夸奖自己似的。 顾绒：…… 再多的晦暗情绪都要被这个活宝给毁掉，她哭笑不得的敲上她的额头； “就你戏多，还感性，怎么不说你性感呢？” 顾绒就这么被乔可心死死的抱着胳膊走了出去。 迟秋和周判跟在后面，稍微隔了一段距离。 出了法院大门之后，站在长长的阶梯之上，看着下方正钻上警车的陈佳，周判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支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慢悠悠吸了一口，就这么咬着烟嘴，头也不回的对身边的迟秋说： “我知道你最近有发现，虽然不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不跟我们分享情报，但是你最好自己注意安全，别到时候求救都来不及。” 因为嘴里咬着烟，导致他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 迟秋却听得很清楚，他插着兜看着下方，同样没有回头，只轻轻一笑，随意道： “放心，我还记得你的号码，求救总还是来得及的。” 周判点了点头： “那就好。” 警车开走了，路边背着小提琴的顾绒久久的望着那辆车的影子，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线，才转头向高处看来。 迟秋朝那边挥了挥手，对身旁人道： “走。” 没有等周判，他抬脚走下阶梯，大长腿两步并做一步，很快的朝顾绒走去了。 周判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距离等待的顾绒越来越近，不知不觉的眯起了眼睛。 上空有太阳高悬，背后是肃穆庄严的市人民法院，长长的阶梯之下有绿荫笼罩街边，中间那段被太阳直射的路程里，男生修长的影子在地面被拉长，快速的朝街旁一动不动的女孩行去，随人而下的阴影晃过阶梯的速度很快。 那似乎是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迫不及待。 看着那两个影子越来越接近，周判咬着烟嘴吐出来一口烟。 白色烟圈模糊了他的表情，还有唇角勾起的淡淡的笑。 “真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joker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微微摇了摇头，抬脚也向下方行去了。 在他们的背后，黑铁铸造的，代表着法律和公平的天秤正高高伫立在法院之上，仿佛是一双审视世界的眼睛，即便在炎热的盛夏也依旧有种肃穆庄严的冰冷。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跟踪 这个周末顾绒准备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给即将高考的弟弟好好的做了两顿断头饭。 这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家庭里和别的家庭大有不同，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氛围。 不过该有的对话还是要有，就跟走程序似的。 顾绒：“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悄：“还行。” 顾绒：“不紧张？” 顾悄：“不紧张。” 顾绒：“那就好，好好考啊。” 顾悄：“知道了。” 坐在一旁旁观的林安静：…… 她默默看着两个一边进行这样的对话，一边毫不含糊的抢夺最后一点鱼肉的姐弟，最后还是放弃了吐槽，埋头也加入了争夺队伍。 · 顾绒原本以为这个周末会过得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谁知周日的下午还是出了一点意外。 那是在她出门买菜回家的路上，正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行驶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猫突然从她面前横穿过去。 她差点没能刹住车，赶紧把车头歪向一边堪堪在自行车倒地前踩住了地面。 而就在这一晃神间，余光囊括的身后街道上突然有细微的光亮闪了一下，她动作微微一顿，瞬间蔓生的警觉让她不着痕迹的侧了侧头，最终将焦距定在了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上。 是很普通的型号和车牌，两边车窗都是黑的，关得很紧，那么刚才的白光应该是从前面的车窗透出来的。 是什么呢？ 手机或者相机闪光灯？ 这些不动声色的打量和思考都是在短短的一秒之内完成的，外人看来她不过就是被一只猫拦路，被吓到了，在路边稍稍停了一下。 而这短暂又自然的停顿之后，她又重新扶正龙头，踩上踏板，继续慢悠悠的朝前行去。 身后的车还在跟着，因为正是下班高峰期，这一段路上车辆很多，拥堵让它的慢速度变得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是顾绒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会是谁呢？ 是田润叶？还是浩哥？ 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顾绒便加快了速度，毕竟等到了车辆很少的地方，它这么慢吞吞的跟着一辆自行车一定会引人生疑的，到时候再看看它有没有这么大胆。 顾绒将瞄向后方的视线收回来，没什么表情的再一次加快了速度，自行车飞快的溜过了街边，朝烂尾楼的方向急速行去。 · 意外再一次发生了。 就在顾绒即将行过烂尾楼附近最后一条斑马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碰撞声。 那响动不小，引得几个零星路人都回了头，顾绒便也自然而然的捏住刹车踩住地面转头看去。 这一看她就愣住了，那辆一直跟着她的黑色轿车，似乎是被岔路上横穿出来的另一辆银灰色宝马给撞到了。 看得出来横穿出来的这辆车已经拼命想要转向了，可两个车头还是蹭到了一起，虽然撞得不严重，但车头前的保险杠却断了，灯罩也碎了一地。 顾绒直起腰来看着那个方向，心底总有点微妙的感觉到哪里不对。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她看到了从那辆银灰色宝马的驾驶座上按着脖子走出来的人。 望着那个身影，顾绒瞬间挑起了眉。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与反跟踪 “师傅，给我下车。” 银灰色轿车上下来的那位驾驶员随手敲了敲黑色轿车的车窗，这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身材高大，穿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这本该是斯文严谨的衣着，但他没有系领带，领口松了几颗扣子，露出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大片胸膛，锁骨下方甚至还有一道深色的疤，一直延伸到衣服深处看不见的地方——衣着伪装起来的斯文气质立即就被撕裂得干干净净，人模人样的包装底下可以轻易让人看出不可接近的危险气息。 顾绒停好车走过去的时候，这位光看背影就不太好惹的先生敲击那扇车窗的力度正在变得越来越大，透着股明显的不耐： “师傅，下车听到没有？这都出车祸了你还不下来干嘛呢？” 顾绒越走越近，视线便越过她的肩膀朝那扇依旧紧闭的车窗看去。 为什么不肯降下车窗呢？ 正在这么思索的时候，宝马车主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纠结着不耐的眉心，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因为眼白较多而显得凌厉无比极不好惹的眼睛，再加上他此刻暴躁的表情，整个就组合成“英俊但是凶巴巴的男人”形象。 一看就是个衣冠楚楚的混混，而且多半还是个混得很有地位的家伙。 ——熟人，虽然很久没见了，顾绒却依旧记得他的名字。 钟离。 她默默看着他，看到那凌厉的眉眼朝她轻轻一挑，满脸的不耐在一个隐秘的视角里变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很快他又转回头去。 因为那扇被他敲得砰砰作响的窗户终于降了下来。 不大不小刚好足够车里的人露出侧脸，而且他居然还戴着墨镜。 顾绒：…… “这是你的责任……” 顾绒听到车里那个人沉着声音这样说道： “你随便给点钱就好……” “我的责任？”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窗外看起来就脾气不好的钟离先生非常暴躁的笑了一声： “你没搞错？你经过岔路的时候不放慢速度我他妈这么慢都被你给擦到了你还说是我的责任？” “你说什么？” 车里那个人明显也愤怒了： “你一个支路上的车要上主路本来就应该让着主路上的车！现在擦挂了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别说这么多了你给我下来！你这烂车的买车钱都不够我修理一次的你还觉得是我讹你不成？” 车里的人明显被这一串强词夺理气得要死，偏偏钟离的其实还很强，明明是胡说八道还一副理所当然得要命的样子。 黑色轿车内坐在驾驶座的人不知道跟窗边的男人说了些什么，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掏钱包： “行，就当做是我的责任，你需要多少赔偿我这就可以给你，或者现金不够你可以把账号给我我立刻给你转账。” “什么？” 钟离先生大模大样的笑了一声： “什么叫就当是你的责任？怎么还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你他妈别废话了赶紧给我下来，我马上报警让交警来判断！”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小丫头赶紧滚蛋 他说着甚至直接动手探进车窗，就要从里面拉开黑色轿车的车门。 顾绒看着钟离的背影，不由得为他这精湛的演技而侧目。 而黑色轿车里的人，果然在听到交警两个字之后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大声道： “我都说了给你钱了你还叫什么交警？有病！我还有急事呢谁要跟你扯！” ——看来是王浩的人了。 顾绒安静的望着那辆车，在心里这样判断道。 田女士派来的人不应该这么怕警察才对，而王浩那种人，身边恐怕全都是和他一样作奸犯科的家伙。 视线不经意扫过车前窗，顾绒微微偏头，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人似乎正在打电话。 他是在叫人来“帮忙”吗？ 内心突然警觉起来，她正在思考要不要想个办法提醒钟离的时候，却见到钟离转头向她看来： “看什么看？赶紧滚蛋，小丫头走在路上别多管闲事不知道吗？” 顾绒：…… 她无声的瞅着钟离，后者微不可查的对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离开。 顾绒视线一转，不远处有同样的黑色轿车正飞快的朝这边驶来，还有银灰色宝马驶来的这条岔路上，也同样有黑色轿车钻出来，呈包围式的驶向了这个小小的擦挂现场。 她的身后就是烂尾楼，这条街上车少人少，此刻时间已经接近夜晚，天空刚刚擦黑，路灯还没亮起来，如果要打起来了，钟离一个人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她这么思考的时候，却听到那男人猛地抬高了音量： “你他妈耳朵聋了？叫你滚蛋听不到？” 顾绒：…… 她看着那双因为压低了眉而更加显得凌厉凶恶的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一言不发的退开了。 “行行行我不看……” 她举着手一步步退后，最终以一个被吓到的过路人的姿态赶紧溜走了。 而就在她扶着自行车朝烂尾楼方向走去时，身后传来了那些轿车纷纷刹车的声音。 顾绒一手扶着车一手拿出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稍稍偏移方向，便看到钟离从黑色车窗前让开了身体，退后两步看向了从那几辆车上走下来，朝他包围过来的人。 “哟，这一起简单的擦挂你们还想搞成打架斗殴？不怕弄成命案吗？” 钟离带着轻蔑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而镜头里，黑色轿车上迟迟不肯下来的人此刻终于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老子说了赔钱了事你他妈还不肯放行，那我就只好找我的兄弟来跟你科普一下什么叫做交通规则，现在知道怕了也晚了，放心，最多教你学会什么叫好狗不拦路，不会搞成命案的。” “你搞错了？” 越来越模糊的镜头里，钟离轻轻一笑，慢条斯理的卷起了两条袖子，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下，渐渐滋生野兽般蛮横又血腥的气息： “能搞出命案指的可不是你们这群弱鸡，我指的是我自己呢。” 那个身影肆无忌惮的站在那里，发出高高在上又轻蔑无比的笑。 顾绒看到这里便关掉了摄像，加快了脚步朝小区门口走去。 ——看起来根本不是需要担心的家伙，反倒是那群人比较值得担心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在身后终于暴起的混乱声音里走进了小区，将昏夜下的打架斗殴彻底抛在了身后。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给谁当老子？ 大约十五分钟后。 路灯亮起的斑马线上，短发男人随手扯了扯自己褶皱丛生的衣领，脚下漫不经心的踩住一个人的脑袋，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带人五分钟之内赶到鸢尾路来，就在那丫头的小区外面，哦，记得多开一辆车，不然装不下。” “装什么装不下？” 电话那头问道。 钟离嘴角一勾，狠狠踩了一脚脚下人的脸： “一群猪。” 暗夜里灯光昏黄，照亮一地乱七八糟的横躺竖躺的人。 唯有一个钟离站在这“一地尸体”中，被灯光照得格外挺拔。 挂断电话，他拿着手机走到马路牙子边上大剌剌的坐了下来，看着面前趴着的那个墨镜哥，他笑了起来，俯身拿手机拍在他脸上： “刚刚不是挺能的吗？还想给我当老子？” 手机在人脸上拍出响亮的啪啪声，听起来就很痛。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啊？” 那个人还残留的意识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钟离一脚把人踹开了，坐着等了几分钟后，有车灯远远的打过来。 他抬头看去，站起身来。 几辆车很快包围了这个路口，有人匆匆跑下来，看着这个场景懵逼道： “这是什么情况？” 钟离并不回答他，懒洋洋的指了指脚下： “这个人留着单独关，其他人随意。” 他抬脚跨上自己那辆宝马，砰地一声摔上车门，风驰电掣的驶远了，留下一群手下们开始忙碌，往车上搬“尸体”。 · 墨镜哥醒来的时候，脸上的墨镜当然早就在打架的时候被摘掉了……不对，那都不能叫打架，那应该叫单方面殴打——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单方面凌虐。 回想起那个画面时墨镜哥还忍不住有些发抖，可这一抖就让他发现了不对劲。 他并不在原来那条街上。 按照惯例和人打架之后失败了的那一方应该会被直接丢在原地，胜利者扬长而去的。 然而他看着昏暗的四壁，再看看自己被绑住的手脚，立即就明白了，这不是能用一般思维去揣测的胜利者。 他明显也是混道上的，肯定和自己一样也有一帮兄弟，把自己绑起来一定是为了泄愤？ 其他人也被绑起来了吗？为什么没和我关在一起？难道还要分别殴打？ 墨镜哥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紧闭的门就在这时候被打开了，被挡得十分严实的劲爆的音乐声顿时撞进了这个密闭的空间，墨镜哥艰难的抬头看去，透过两个走进来的人，他看到了门外类似ktv包厢的装潢和灯光，只不过比一般ktv里的空间大了很多。 正看着门外，室内的灯突然被啪的一声打开。 耀眼的白炽灯让他顿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便刚好看到又一个从门外走进来的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凌乱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裹在刺眼的灯光里竟还有些赏心悦目的味道。 然而当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墨镜哥便立刻被脑海中那个揍人时狠戾的身影所占据，他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还挺会自作多情 两个手下各自找了个位置蹲着，钟离最后走进来，拖了把椅子倒放在身前，大剌剌的跨坐上去。 随后他把手臂搁在椅背上，俯视着地上的墨镜哥，嘴角慢慢勾起来，凉凉的哼笑一声。 ——“说，是谁派你来的？” 在墨镜哥胆战心惊的等待中，男人这样问道。 墨镜哥被这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 看着他的表情，钟离凉凉的笑了一声，伸出鞋尖将墨镜哥的下巴抬起来： “怎么？还打算跟我装傻？你的车跟了那丫头两天了，现在难不成要跟我说只是顺路？” 墨镜哥望着他渐渐露出了惊骇的表情，语气不受控制的尖利起来： “你监视我们？！” 钟离：…… “还挺会自作多情。” 他一脚踹开墨镜哥的脸： “谁他妈认识你啊就要监视你？我是问你为什么跟着顾绒，没听明白吗？不认识顾绒吗？就你跟了一路的那个女孩儿，你总不能告诉我你也是爱上她了所以才跟着她的？” 不知道是粗心还是怎样，这短短的几句话钟离便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 墨镜哥被他踹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脑海里却紧张的将有用的信息筛选了出来。 不认识我们没有监视我们=并不是我们引起了怀疑。 问我为什么跟着那个女人=他们监视的是那个女人，这次发现我们只是个意外。 问我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女人=他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跟着那个女人的？ 将这几个重点整理清楚之后，墨镜哥迅速仰起脖子抬起头，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满脸是伤的开口道： “虽然不是我自己想来跟的，但是我们老板的确是因为想要追求顾小姐所以才让我们跟着的，这和我们可没关系啊。” 室内突然陷入了安静。 钟离坐在椅子上，无声的盯着他。 因为是俯视的关系，他的眼皮垂下来了一大半，薄薄的盖住了大部分的瞳孔，于是那目光也因此显得更加凉意逼人，让人几乎忍不住生理性的打哆嗦。 墨镜哥就在这样的目光下打了个哆嗦，随后就听到这人用这可怕的目光继续俯视着自己，轻轻笑了一声： “你看我像个傻逼吗？居然还真敢找这个借口？” 他堪称慵懒的向空气里伸出手，摊开手掌五指张开，很快的便有手下递上来了一把工具。 他拿在手里漂亮的转了个圈，慢悠悠道： “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么多吗？” 他把椅子拉开，站起来走向墨镜哥，提了提裤脚半蹲在他面前，于是他手里拿着的工具也就这样垂在了墨镜哥眼前。 在视线捕捉到那个工具时，墨镜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也瞬间惊恐的紧缩起来。 钟离看着他的反应轻轻一笑，手指提着那个工具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压低成气音，低沉含笑的响起来： “因为只要我想，你就一定会吐出真话的。” 他的手晃来晃去，灯光透过那个工具落下的阴影就在墨镜哥脸上不断移动着。 ——那是一把冰冷的镊子。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这姑娘胆子挺大 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墨镜哥便将“事实”都吐了出来。 “我们老板是真的在追求那个女人！他要说了要是最后那女人也不肯答应的话，就让我们把人给他绑过去！” 至于老板的身份，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而已。 啪嗒一声，镊子被随手丢在地上，上面沾着的血液顿时顺着铁块流淌到地面，被灯光照耀得猩红而粘稠。 钟离站起身来，上下拍了拍他那双依旧干净的手掌，然后笑着一脚踩上了墨镜哥的脸，在奄奄一息的痛吟里道： “唐少爷的女人也敢肖想，我看你们老板真是不想活了……” 正在这时有敲门声响起，钟离稍稍侧头，一个手下从门外走进来，对他道： “老大，其他人都醒过来了，我们要一直关着他们吗？”“打一顿了放出去，就让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寻常的打架斗殴好了。” 钟离说完后转回头来，低头看着脚下的男人，唇角微微一勾，脚下一个用力： “至于你……你那个老板既然是个混混，那应该也会很习惯身边的小弟悄无声息的消失？毕竟上川这片土地上，随便走走都能碰上几个不能招惹的人。” 他一脚把人踢开，转身走了出去。 · 房门在身后关上，面前便全部都是炫目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钟离露出个难以直视的表情，朝小弟挥了挥手，那小弟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关了音响，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钟离坐到了沙发，没骨头一样的向后靠着，同时掏出手机开始给人打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便有人接起来了，他立即言笑晏晏，语气不像是刚沾了血的痞子，倒活像个长袖善舞的生意人似的： “哎呀呀唐秘书怎么接得这么快呢？这么晚了还没睡觉？难道是失眠吗？” 充满了关心的语气使对面的人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打了个哆嗦，赶紧拒绝道： “钟老大你有事说事，这么晚了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打给我。” “瞧你说的，难道我就不能关心关心唐秘书吗？”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接下来钟离还是很快进入了主题： “打电话给你主要是想告诉你，我们唐少好像又多了个情敌……” “哈？” 唐秘书的声音顿时变得有点崩溃，连声音都有点不受控制的尖利起来： “又？” 钟离立即安慰道： “唐秘书别急，这次这个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情敌，顶多就是个会犯罪的苍蝇。我是在跟着顾绒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这批人已经跟踪顾绒两天了，我今天才找了个借口把人绑过来问了清楚，他们老大好像正在追求顾绒，并且打算追求不成就绑人。” “绑人？！” 唐秘书再一次破了音： “顾小姐没事？” “还没来得及有事呢。” 钟离说了一句又补充道： “不过我看这姑娘胆子挺大的，遇上打架斗殴的现场也敢上来凑热闹，要不是我叫她走看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说不定还要参一脚，你还是让唐少爷说说她，女孩子不要这么大胆，遇上打架还是先跑为好。”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互相推锅 那边听到顾绒没事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口气才松到一半便立刻又倒抽了回去，随后钟离便听到了那位秘书先生堪称尖锐的质问声： “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少爷而要先打电话给我！这种事情明明应该你直接向少爷报告才对！” “我这不看见时间晚了，怕影响唐少休息嘛。” “胡说八道！这会儿才九点不到！哪个成年人他妈的睡这么早！” “唐秘书不要爆粗口嘛。” “不行！这事儿你自己去跟少爷说！我拒绝当传话筒！” 钟离：…… 沉默了几秒，钟离默默的抛了抛随手在旁边拿的苹果，语气蓦然悠闲起来，带着浅浅笑意： “瞧唐秘书说的，这种事情要是我直接告诉唐少，他恐怕会气得当场扣掉我的一半薪水？你看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唐秘书：…… 秘书先生在电话另一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难道你看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钟离笑眯眯的，对这句话充耳不闻的继续道： “好了，既然已经全部告诉唐秘书了，那我也就算完成任务了，唐秘书还请早点休息，我也要去睡觉了，再见。” 他在那边的痛骂里毫不犹豫的挂了通话，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 电话另一头，对着被挂断的手机一通大骂的秘书先生直到五分钟之后才喘着气停下来。 他脸上骂人时狰狞的表情在这个时候终于渐渐变得崩溃起来。 “该死的死狐狸不想自己被扣薪水就要让我被扣！！！” 秘书先生抱头抓狂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战战兢兢的举起手机，颤抖着手指按下了那个通话键。 那边隔了许久才接起来，响起的声音懒散朦胧，似乎是被吵醒的。 唐劲：…… 秘书先生有点目瞪口呆，下意识的问道： “少爷你睡了？” “怎么了？不可以吗？” 唐少爷大概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语气冷淡。 秘书先生继续目瞪口呆： “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难道身体不舒服？” “我怕死可不可以？” 唐少爷声音不耐，唐秘书再次呆住，他刚刚才跟钟离吼世界上没有九点钟就睡觉的成年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识到了一个。 呆了两秒他才连声说了好几个可以，然后他就又卡住了。 唐郁于是愈发不耐，声音里充满了“你再不赶紧说事就等着下地狱”的威胁： “这么晚了你打给我就是为了看我睡没睡觉？” “不不不当然不是……” 唐劲赶紧道： “其实是有事需要报告给您……钟离那边刚刚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的低弱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他发现有人在跟踪顾绒小姐。” “……” 一阵沉默中他听见了猛然翻身的声音，明显是唐少爷坐起来了。 “是谁？”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醒而冰冷至极，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语气里冒着森森的寒气。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你们干什么吃的！ 唐劲更加小心翼翼的开口： “据钟离所说，那就是个顾绒小姐的追求者，但是是个品行不端的混混，还打算追求不成就……” “就什么？” “就绑人。” “……” 可怕的沉默里，唐劲感受到了脖子被掐住般的窒息感。 那边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暴怒： “绑人？” 低沉的声音在下一刻突然暴起： “钟离是干什么吃的！让这种人跟踪了顾绒两天他是不想干了吗？！” 唐劲赶紧把手机移开片刻，一张脸苦恼的皱成一团，再拿回耳边的时候挨骂的就变成了自己： “你又是干什么吃的！让你每天跟钟离联系你都联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事还要隔两天我才知道？！” 唐劲赶紧低头哈腰的道歉，在心底低念着“不要扣我工资就好不要扣我工资就好我随便你怎么骂”。 老老实实被骂了好一会儿之后，那边的人才慢慢平息了语气，随后他便听见了唐大少漠然至极的声音： “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 唐劲：…… 正在低头弯腰的身体咔咔僵硬住，他一脸狰狞的在心底发出大骂：钟离我草拟大爷的！ · 顾绒还不知道自己引起了一系列的推锅事件，她此刻正躺在沙发上给迟秋发消息。 【我今天被王浩的人跟踪了】 那边的人大概是有事，好久都没回。 顾绒想了想继续发道。 【我可能是引起怀疑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被怀疑的，但是你看看我们要不要改一下计划，我怕到时候走进陷阱】 【看到了记得回我】 发完消息之后她便把手机丢在沙发上，起身去煮了一锅馄饨当做宵夜，给顾悄和林安静各自端了一碗，自己也在桌前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非常急促的中间没有一点停顿的敲门声，听得人一阵焦急。 顾绒站起来，有些警觉的朝门口靠近，按着把手先问了一句： “谁啊？” “是我。” 熟悉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来，顾绒愣了愣，按下把手打开了门。 迟秋正在喘气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还带着一阵湿气，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可他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只无声而迅速的将顾绒打量了一遍，同时问道： “你没事？” “……没事。” 顾绒有点迟钝的回答，视线同样也将他扫了一遍，狐疑道： “你这是？” “外面下雨了。” 迟秋简单的说了一句，并没有解释更多的意思，他喘匀了气，便对顾绒笑了笑： “你没事就好，那我回家了。” 见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顾绒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 碰到一手湿漉漉的水，她看着男生转头看来，收回手搓了搓指尖，道： “进来吃碗馄饨，我刚煮好的，还剩一碗呢，刚好去去寒。” 迟秋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点点头答应了。 顾绒转身走向厨房，迟秋在门口穿了鞋套，然后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有点发愁，半天没动。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这是你新男友？ 直到顾绒盛好了馄饨走出来，看到他的样子笑出声来： “直接进来就行，我明天要打扫的。” 迟秋这才大胆走进了这个空间并不大，但看起来干净极了也温馨极了的房子。 · “尝尝看，我自己包的。” 顾绒把碗放到方垫上，迟秋在椅子上坐下来，先低头闻了一下： “很香。” 他赞了一声，拿起筷子吃了一个。 顾绒也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他等待评价。 咽下第一个之后，迟秋立刻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顾绒这才笑起来，自己也拿起筷子继续吃馄饨了。 “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在家吃过别人亲手做的东西了。” 迟秋一边吃一边跟她闲聊。 顾绒奇怪道： “你一直都不回家的吗？” 迟秋摇了摇头： “我爸妈比我还忙，根本就不着家，回去也没人。” “那你都靠外卖生活？” “差不多。” 顾绒无法控制的露出了“真让人难以忍受”的表情，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迟秋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吃了一个馄饨才道： “怎么？看不上这种生活？现在的宅男宅女都是这样的。” “不瞒你说我还真看不上。” 顾绒道： “没人给你做的话你不会自己做吗？做饭又不难。” “怎么可能？” 迟秋说： “做饭对我来讲简直是世界第一难题，我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但搞出来的全部都是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有一次还把我自己给吃进医院了，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再也不进厨房了。” “可是成天吃外卖对身体也不好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把自己吃进医院。” “没关系，我每次都吃得很贵。” 顾绒：…… 对这种“贵的一定就是安全的”，完全是心理安慰式的错误观点，顾绒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说服他看清真相，最后还是放弃了。 嚼馄饨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了迟秋一会儿，见这位学弟的确吃得很香，活像以前吃的都是垃圾似的，浑身都洋溢着幸福感。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筷子在碗里动了两下，道： “以后要是不想吃外卖了，偶尔来我家蹭一顿。” 迟秋手指一顿，一秒抬起头来，淡褐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顾绒： “真的？” 顾绒被看得有点发憷，心里又不由得有点同情。 瞧他多可怜啊，让他来蹭个饭就这么高兴了，想必吃外卖也吃得很崩溃了？ 顾小姐此刻看迟秋同学，只看到他全身上下写满的“救救孩子。” 于是她十分慈悲的点了点头； “不过就是添一副碗筷的事情，当然可以。” 迟秋顿时笑起来，一双眼睛不用盛着灯光也能闪闪发光似的。 于是刚刚才吃完馄饨，拿着碗走出来的顾悄，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直直盯着他姐笑成发光体的帅气生物。 少年停下脚步，靠在通道里，毫无预兆的出了声： “什么情况啊？” 顾绒听到声音，转头便看到了弟弟的一双死鱼眼。 少年端着碗靠着墙朝迟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她道： “这是你新男友？” 第一千六百十一章 接二连三 顾绒立即皱起眉啧了一声：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要你的嘴了是？” 顾悄面无表情的直起身走出来，经过桌子时视线一直冷漠的俯视着迟秋。 后者则反应很快的朝他扬起了笑容，虽然头发还是湿润的，样子并不算整齐，但这个笑容依旧礼貌周全气质优越，充满了魅力。 顾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到彻底走过去，那死鱼眼和冰冷麻木的表情就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个正在对他打招呼的大帅哥，而是个没有生命的沙雕石像似的。 迟秋：…… 少年已经走进厨房把碗泡在了水里。 完全了解自己弟弟那个死性格的顾绒对他摆了摆手，让他不要介意： “他马上高考了。” 迟秋理解的点点头： “高考生比较焦虑是正常的。” “不是焦虑。” 顾绒边吃边道： “不高考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有点面瘫倾向，打算等他考完就带他去检查一下。” 迟秋：…… 已经放好碗走出来的顾悄同学脸上没有一点意外，他完全习惯了姐姐对自己的诋毁。 顾绒看到他出来赶紧向他招了招手： “我还没跟你介绍的，这位就是把房源介绍给我们的我的恩人，他叫迟秋。” 顾悄站住了，再一次用死鱼眼俯视着迟秋，毫无感情的点了点头： “恩人好。” 迟秋：…… 这对姐弟的画风一直这么诡异吗？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迟秋同学此刻也难免产生了一点难以应付的感觉，片刻后才发出了自然的声音： “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哥都行，就是介绍个房源而已，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称得上什么恩人。” 顾悄点了点头，紧接着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拖了把椅子倒坐在桌前，对迟秋道： “那我就叫你迟哥好了。” 他接着问； “你怎么全身都湿了？” “外面在下大雨，我淋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迟秋边吃边回答他。 顾悄便继续道： “我知道你也住这栋楼，但你怎么没回家先换个衣服什么的？” 迟秋：…… 他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顾悄。 少年正侧对着顾绒，一双眼睛更是在顾绒完全看不到的地方，直直的盯着他。 是和顾绒相似的凤眼，但是和顾绒总是真真假假带着笑的眼睛不同，这双凤眼里全是寒冰，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一丝笑意，这么直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甚至或许会胆怯到不敢直视。 但迟秋只微微眯眼了片刻，便笑了起来。 他坦坦荡荡的回视着少年带着冰冷审视的双眼，笑道： “因为你姐给我穿了个消息，让我误以为她有事找我，所以就先赶来你家了。” 顾绒在旁边点了点头： “嗯，就是这样。” 顾悄看了他片刻，哦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因为这个插曲，迟秋和顾绒碗里的馄饨迟迟都没有吃完。 正在两人准备埋头继续吃东西的时候，通道里又响起了一个气压极低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正在准备咬馄饨的迟秋：…… 正在准备喝汤的顾绒：……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他们应该自顾不暇 两人再一次一起看去，林安静正端着和顾悄一模一样的空碗，面无表情的站在通道里看着他们。 要不是性别身高不同，这画面简直如同场景重现。 顾绒有点无奈的戳了戳碗： “我找迟秋有点事，刚好锅里还有馄饨，就留他吃一碗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 “对了，以后迟秋偶尔会过来我们家吃饭，要是我没在家的话记得把人放进来。” 林安静顿时皱起了眉，顾悄这次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轻轻哦了一声。 林安静作为一个客人，人家主人姐弟俩都同意了她当然也不好表示反对，只好默默的钻进厨房把碗泡好了，又默默的走出来回卧室去了，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迟秋当然看出来了，可是他也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高高兴兴的吃完了剩下的馄饨，他便很礼貌的离开了顾绒家，走之前还跟顾绒做了个发消息的手势。 “微信上聊。” 顾绒点了点头，看着男生的修长背影在通道里消失，这才把门关上了。 没有在自己家里聊这事，还挺贴心的。 顾绒这么想着，转头走到沙发边拿起了手机，边摆弄边向落地窗走去。 打开锁屏时她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屏幕上显示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迟秋一个人，就在他赶到自己家之前，看得出来是一直在打电话的，只不过因为顾悄快要高考，她这些天在家里都开了静音所以没听到而已。 顾绒一边鼓了鼓腮帮子一边打开了落地窗，被风雨侵蚀的城市顿时扑到了她的视线里，远处街道和大楼的灯光在雨幕中连成一片，荧荧如海，哗啦啦的雨声充斥整个耳膜，将别的声音全部掩盖了，潮湿的气息仿佛要钻入人的每一个毛孔。 “怎么这么大雨。” 她嘴里喃喃着，脑海里却想起了刚刚打开门时看到的迟秋的模样。 喘着气的，浑身湿淋淋的。 是在这样的大雨中奔跑过么？ 一阵大风从远处刮来，整个城市上空都被呼啸的风雨声席卷，顾绒披散的长发顿时飘扬起来，衣袖也被吹得呼啦作响。 她在风声里下意识的微微眯眼，往前走了几步，把手放在湿润的栏杆上，喃喃道： “迟秋这是真的把我当做好朋友了吗？这么够意思？”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迟秋针对她的提问发来的回信。 【不用更改计划，从他这几天所在的位置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在追查他，否则很多地方他是不会去的】 顾绒看到这条，总算稍微安心了一点。 很快又回到。 【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边沉默片刻，再发来的消息却是另一个话题： 【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和放学，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跟着你的情况下，你还是不要单独一个人待着为好】 顾绒看着这条，想了想很快回到。 【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她的手指在溅了几滴水珠的手机上飞快的敲打着。 【那些跟踪我的人现在应该自顾不暇】 迟秋：【为什么？】 第一千六百十二章 这种感觉是什么？ 手指微微一顿，她终究还是打到。 【有人帮我解决了，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 【是唐郁吗？】 烂尾楼最高层，昏暗又空旷的空间里，迟秋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看着手机里自己刚打出来的这四个字，沉默了好久，也没能再发出去。 他仰头把还湿润的脑袋靠上了沙发，一双眼睛有些放空的盯着黑暗。 “这种感觉……” 他嘴里喃喃道： “到底是什么？”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光远远的投入这幅巨大的窗户，将模糊的光色也渡了进来，将仰着头靠坐在沙发上的身影粗糙的描绘了出来。 从拉长的脖颈线条，到搭在膝盖上垂落的修长手指，每一寸都仿佛弥漫着怠惰而又颓唐的气息。 许久许久的凝定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就是周一。 顾绒很早就给迟秋发了消息问他计划，然而后者这一次依旧没有立刻回信，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终于发过来一条，还是语音模式的。 顾绒一边盯着锅里的鸡汤一边打开了语音。 “暂时还没从他的手机上得到有关他所说的大单子的消息，等等。” 迟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每一个发音都懒得要命，音色也朦朦胧胧的，顾绒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心想着他不会这时候还在睡觉就听到了他的第二条语音。 “我刚刚睡醒呢学姐，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会打给你的。” 顾绒：…… 这也太能睡了，都十一点半了。 宅男真是没救。 顾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机又心里一动，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要不你中午来我家吃饭好了，我刚好在熬鸡汤。】 回答很快就来了，毫不犹豫喜气洋洋的一个字—— “好！” 顾绒放下手机，继续熬汤，同时对客厅里的林安静大声道： “迟秋要来吃午餐，你记得别摆张臭脸。” 正在看手里报告鼻梁还还架着顾绒眼镜的林安静脸上瞬间爬满了不高兴，她把手里的报告往旁边一丢，朝顾绒问道： “他怎么又来？” “人家帮了我不少忙的，而我只是打算请他吃几顿饭而已。” 顾绒拉开厨房门，拍了拍手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看着林安静道： “你可别摆臭脸了，就把他当个普通客人就行。” 林安静弯唇露出“呵呵”的表情： “你能把他当普通客人？” 顾绒回给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本来就是个普通客人啊，而且还和我是好朋友。” 林安静这次沉默下来，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轻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顾绒也不管她，只远远伸出手指朝她点了点： “礼貌知道吗？林大小姐，不需要你用贵族礼仪课上的知识，知识普通人都能做到的礼貌，你可别给我忘了，待会儿你要是在饭桌上黑脸为难人家，别怪我找你算账。” 林安静满脸的不高兴升级成了超级不高兴和“我要发火了”。 可顾绒才不管她，转身就回到了厨房，把拉门给关上了，于是只留下林大小姐独自鼓着脸生着闷气。 第一千六百十三章 打起来了 靠在另一张沙发上正在仰头看着复习卷子的少年此刻发出一声轻笑，语气中的嘲弄和看热闹的味道简直要溢出来了，林安静的目光顿时杀了过去： “你笑个屁？犯病了吗？” “林小姐你现在比较像犯病的那一个。” 顾悄舒展身体靠在沙发上，手里的卷子举得高高的，看起来懒散又惬意： “明明知道我姐是直的还整天赖在我家不肯走，还每天都用我姐的各种东西，眼镜也要用她的，你知道你的行为完全就是个痴汉吗？” 啪的一声，林安静手里的文件顿时被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她起身走到顾悄面前，面色阴沉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 “你想打架吗顾悄？” 少年却一动不动，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嘲弄的笑： “你打得过我吗？” 揪在他领口的手顿时更紧，林安静盯着他从牙缝里逼出气压极低的声音来： “小时候打架每次都输给我的臭小子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顾悄不笑了，他把腿放到地上站了起来，顿时拔高的身体比林安静高出了大半截头。 少年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林安静，淡淡道： “要试试看吗？小矮子。” 林安静：…… 她一拳朝少年漂亮的脸蛋揍了过去，被后者毫无意外的截住了，发出啪的一声。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就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少年少女毫不含糊的大打出手，也仿佛被揭开的一幕回忆。 · 顾悄和林安静小时候维持着一种很古怪的关系。 因为两家人从出生开始就是邻居，所以两家的小孩都算是一起长大的。 然而当他们俩长到喜欢粘着姐姐玩的年龄时，自家姐姐却都只跟对方的姐姐玩得最好，每天上学放学都连体婴似的待在一起，连自己的亲弟弟妹妹都要甩在一边。 林喧嚣性情温和，还会偶尔陪陪自己想粘着自己玩的妹妹。 可顾绒就不同了，她从小就性格张扬随心所欲的，小时候可讨厌和小屁孩弟弟一起玩了，所以每次都在弟弟眨巴着眼睛要找自己玩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去去去，我们之间有代沟没法一起玩，找你爸妈玩去。” 且不说听到女儿这种话的顾家父母是个什么哭笑不得的心情，但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话的顾悄悄，再看着每次来自己家都能成功抢走姐姐的林喧嚣和陆横，心里自然而然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而林喧嚣既然被小顾悄讨厌了，可想而知，对林喧嚣那个和自己同龄的妹妹，他也同样抱着一种古怪的排斥感。 他甚至有过“赶紧从这里搬走不跟他们做邻居就好了”的想法，到时候就没有这些讨厌鬼来跟她抢姐姐了。 把隔壁的林家和陆家都划进了“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顾悄那时候每天都在这么想。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隔壁的小安静和他的想法其实非常相似。 两个人从小就很不喜欢对方的姐姐，自然也就恨屋及乌的对彼此抱有了微妙的敌意。 第一千六百十四章 梦回童年 而不巧的是，两家的父母为了让下一代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把两个小家伙送到同一个幼儿园和小学里念书，谁知道事与愿违，这两个小东西不但没有培养起青梅竹马的革命友谊，反而还总是在学校里打架闹事。 那个时候小顾悄比安静矮一些，打起架来也没小女孩豁的出去，就总是被按在地上摩擦。 可想而知，两家父母每每接到老师电话来领孩子的时候，看着斗鸡似的两个小家伙，都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窘迫感，可大人是不会随意改变自己想法的，说好了要培养感情，那打打闹闹的长大也不失为另一种成长方式嘛，刚好姐姐们要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就缺一对儿见面就打的小伙伴呢，这样以后两家人多热闹啊。 这么想着的两家大人，便放下了心，每次还都笑眯眯的去接自家鼻青脸肿的小女儿小儿子。 而至于知道了此事的两位姐姐们——大人都放心的事情，她们当然也不过多操心了。 可怜顾悄每次打完架回家还要被恶劣的姐姐哈哈大笑的嘲笑一顿。 “你怎么又输了顾悄悄？瞧你脏兮兮的，跟个小狗似的。” 鼻青脸肿的小顾悄：……o(╥﹏╥)o 可想而知两位小朋友的感情完全没有任何加深的迹象，甚至还在某位毫不自知的姐姐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恶化，几乎到了见面就要眼红的地步。 这种恶劣的关系一直贯穿了他们几乎整个童年时代，直到渐渐长大，林安静跟着她姐姐走偏了方向，对顾绒的感情渐渐产生了变化，可对顾悄的那种微妙敌意却一直保持了下来，顾悄就更不用说，虽然后来发生了巨变，林喧嚣为顾绒而死，他对那个从小就爱抢走姐姐的家伙便多了许多的愧疚，这些年里他也无数次的想过，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林喧嚣推开他姐姐……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后怕至极，因此也对林喧嚣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激，更对整个林家都有种不敢面对的愧疚之情——直到知道林家姐妹两个都对自己姐姐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这种感激立刻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这些天冷眼看着林安静一直住在自己家里，还占了他姐姐的卧室，虽然沙发很大足以睡得舒服，可他看着林安静，渐渐的便又有了小时候看着林喧嚣的心情。 就像看着一个对姐姐心怀叵测的家伙登堂入室，偏偏因为她是个女性你还不能理所当然的把人赶出去。 ——这种感情可谓是复杂至极，直到今天，这种不爽被一个随随便便的引线给点燃了。 客厅里一场大战，顾绒却依旧毫不知情的在熬汤。 锅里咕嘟嘟冒泡的声音把门外的响动都挡住了，于是就出现了顾小姐在厨房里一边哼歌一边煮汤，在她背后的那道玻璃门上，却有文件和卷子到处乱飞的场景。 直到门铃声响起来，顾绒才终于一边盛汤一边对外面大声道： “去开个门！” 然而等到她把汤盛好，门铃声都还在间断的响起来。 第一千六百十五章 崩溃的顾家长 “……叫你们去开门啊！” 顾绒皱着眉转身一把拉开了玻璃门——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睛有些发直。 这一瞬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父母有事，顾绒难得一次和林喧嚣一起去接自己弟弟，刚到幼儿园门口，就看到了两个小东西你咬我一口我抓你一下，打得不可开交的场景。 那两个小不点的身影和此刻客厅里正难分难解的少年少女渐渐重合，让她一时间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直到门铃声又响起来，她才猛地回过神： “你们俩干嘛呢？！” 一声厉喝，她先跑去开了门。 “学姐，我来蹭……” 饭……了…… 后面两个字被顾绒身后的场景惊得卡在了喉咙里。 在开门声响起瞬间就停下来的少年少女一起朝门口望来，一个眼神冰冷一个眼神凶狠，他们的头发都还在对方手里，浑身上下没一处是整齐的，林安静鼻梁上那个眼镜更是早就歪到一边去了，只险险的挂在脸上。 迟秋：…… “……呃……” 好长一段沉默后，迟大佬才终于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顾绒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个人，感觉十分丢脸的按了按脖子： “进来。” 她转身走回房间，而看到外人来了的两个人也终于渐渐松开了彼此的头发，在满地的狼藉里，一脸冷漠庄重的坐在了各自占据的沙发上。 可无论表情有多么淡定从容，少年乱蓬蓬跟个鸡窝似的头发，和少女更加乱糟糟仿佛遭遇台风的短发，都将这个画面变得充满了喜剧效果。 迟秋默默的走进来，顾绒正将盛好的鸡汤端上桌。 看了一眼那边还庄重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两个人，顾绒啪的一声把勺子搁在了桌上： “要我来请你们吃饭吗？” 顾悄：…… 林安静：…… 两个人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走到了饭桌边，正准备坐下的时候，顾绒抱起了胳膊，冷漠的睨着他们： “你们都是我大爷？我做好了饭了端上菜了还得一个个给你们盛饭？你们只管坐着张嘴就行？是不是还要我喂你们吃啊？” 顾悄：…… 林安静：…… 刚要坐下的屁股顿在了半空，两个人再次面无表情的起身，又面无表情的朝厨房走去，然后他们卡在那个两个人通过便会显得很挤的门口，互相狠狠的挤着对方的肩膀，才终于通过了。 顾绒：…… 她按了按额头，让迟秋坐下来，然后看着两个人端着四碗饭走出来放到桌上。 眼看两人又要坐下了，顾绒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先去梳个头好吗？！” 顾小姐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崩溃的味道： “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你们觉得对着这么两张脸我能吃得下饭吗？你们是要在我的饭桌上演情景喜剧吗？！” 崩溃的质问三连让两个人即将落座的屁股再一次的僵硬了。 他们难得默契的同时抽了抽嘴角，再一次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朝洗手间走去了，走进通道的时候还再一次的互相狠狠撞了一次肩膀。 顾绒：…… 第一千六百十六章 来自顾家长的警告 “噗——” 憋不住的笑声从身旁传来，顾绒转头看了一眼，迟秋正在努力憋笑的表情落入了她的视线。 她长出一口气，再一次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一边露出头疼至极的表情，却也一边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们俩一直都是这种关系吗？” 迟秋问道。 顾绒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小时候是这样，见面就要打架吵架，互相瞪眼，后来长大了就收敛了，最多互相冷哼一声，再后来我们就离开上川了，重逢之后也算是一直安分，谁知道今天是因为什么事……” 顾绒这么说着，筷子在碗里顿了顿，下一秒她微微弯起了唇角，声音很低： “其实还挺怀念的……感觉真的过去好久好久了……” 她微微垂着眼，唇角的弧度在此刻的灯光下竟显得格外温柔。 迟秋静静看着她的脸，脑海里却想起网页和资料上那些冷冰冰的黑体字。 【十三岁时父亲被判死刑，母亲因不堪重负跳楼自杀，顾绒和顾悄从此失去踪影……】 顾绒察觉到目光，抬头向他看来。 迟秋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收回了视线，低头筷子伸进了碗里，注意力却并没有收拢回来。 【在那一切发生之前的你，会经常这样笑吗？那么发生了那一切之后的你，又是怎样度过那样漫长的时光的呢？】 迟秋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抬头不经意的看了顾绒一眼。 是因为天生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吗？ 我总觉得我对你的好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更加强烈，哪怕遇上再大的再古怪的案子，我的求知欲似乎都不如此刻我想要了解你的心情。 或许等真的全部了解的时候就知道了。 迟秋这么想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顾绒注意到他的动作便道： “你别光吃饭啊，有鸡汤和鱼肉呢。” 迟秋点了点头，笑着伸出了筷子。 · 不一会儿顾悄和林安静都出来坐下了。 顾绒脸上的笑立刻就收敛起来，她冷眼瞅着两人分别坐下，平静道： “我也不问你们为什么打架了，吃完饭去给我把客厅收拾干净，还有一点，以后你要是再敢在家里打起来，我就把你们俩都赶出去，随便你们去哪里玩一天总之不准进门。” 她用筷子敲了敲盛满鸡汤的碗底，凉凉的斜睨了顾悄一眼： “反正顾悄你马上毕业了，就算夜不归宿想必也有的是地方去，林大小姐就更不必说，您能去的酒店可比我这小破房子豪华多了。” 顾悄：…… 很久以前就被下了死命令不准夜不归宿家里门禁十二点的少年此刻听着她貌似放宽了管理的话，却不知为何一阵不爽。 他像是那种会夜不归宿的人吗？ 他哪里有地方去了？ 少年面无表情的狠狠戳了一下鱼肉。 林安静：…… 她要是想去住酒店的早就去住了好吗！ 还不是为了看着顾绒她才来这里住的！ 现在居然让她去住酒店？ 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想把她赶走对？！ 门儿都没有！ 林大小姐也狠狠戳了一下自己的碗，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顾绒功成身退，一脸平静的开始吃饭。 第一千六百十七章 专业选择 午餐结束之后，迟秋还在家里坐了一会儿。 虽然多多少少都有种在别人家的不自在，但迟秋同学还是非常坚定的无视了这种不自在，硬生生在这个客厅里坐了大半个小时。 期间林安静不时的从卧室里走出来接水，顺便向他投来冰冷狐疑的注视，目光里满满的写着“你这个厚脸皮怎么还不走？”的意思。 迟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走。 顾绒让自己多玩一会儿他就真的留下了，而且是心甘情愿。 按理说这不符合他的性格才对。 但迟秋一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既然不想走那就多做一会儿呗，有什么难的？ 好在顾悄并没有找他的麻烦，反倒坐在沙发上和他聊起天来了。 “迟秋哥你是什么专业来着？” “计算机啊。”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 “因为兴趣。” 迟秋笑了笑： “我从小就喜欢玩电脑。” “没有考虑过能不能赚钱吗？” 听到这句话迟秋微微愣了一下，转头看了顾悄一眼。 少年也转头看着他，一双和顾绒相似的凤眼里平静无波，依旧冰冰凉凉的。 可迟秋看出来他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 沉默片刻后，迟秋还是摇了摇头： “我家条件不错，所以没有考虑过这个，但是我一直都认为，不管在哪个行业，只要做到顶尖的层次，一定不会愁没钱赚的。” 顾悄无声片刻，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视线麻木的调转向虚空，语气里含着股生无可恋的灰暗： “为什么我姐带回来的全是资本阶级的人啊，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迟秋：…… 他轻轻笑了一声，问道： “你想好了要报什么专业吗？” “就是没想好才会问你这种问题啊，问我姐她又坚决不肯替我决定，非要我自己拿主意。” 迟秋有些惊讶： “你居然想让你姐替你做决定？” “有什么不对吗？” “据我所知现在报志愿的高中生应该都更愿意自己做主才对，如果家长想替他们做主的话他们反而会生气不满。” “我姐又不是一般的家长。” 顾悄倒是回答得轻松： “只要是她选择的专业，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去读，还免得像现在一样选择困难症。” 顾悄说着就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是他常有的冰冷口气，但有多少含着点惆怅味道。 迟秋听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又问他： “你最喜欢什么？” 顾悄顿了顿，开口道： “唱歌？作词作曲？” 迟秋一挑长眉： “想学音乐？” “想啊，当然这条路很难走，花钱多不说以后能不能挣钱都不一定。” 顾悄靠着沙发，视线放空： “所以其实我更倾向于另一个专业。” “什么？” “和你一样，计算机。” 顾悄转头看向迟秋： “我了解了很多，觉得这个专业其实很适合我，而且赚钱挺容易的。” 他又把头扭回去，很没感情的道： “反正我脑子聪明，也挺有天赋的，要如你所说学到顶尖应该也并不困难……到时候，就可以还清债务，让顾绒轻松一点了。” 第一千六百十八章 算是裙带关系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低沉小声，只有旁边的迟秋听见了。 他转头看向少年，又看了看厨房里正在洗碗的顾绒，突然微微笑了一下： “距离填志愿还有些时间，你可以慢慢选择，不过如果你真的要选计算机的话，我建议你报上大，别的专业不知道，但是这个专业国内一定是上大最强，而且我也在学校，可以带带你。” 顾悄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很厉害吗？” “还不错。” 迟秋很谦虚的说： “至少捞了个学生会会长当当，国内和国际上的各种大学生比赛我是可以决定名额和随行人员的，有些比赛奖金很多，你要是来了，我可以给你作弊啊。” “这算是裙带关系吗？” “算？” 迟秋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笑了起来。 · 没有继续坐太久，迟秋在顾绒从厨房里出来后就离开了。 而顾绒刚在沙发上坐下来，便收到了同样是刚刚回家的迟秋的消息。 那是一张地图截图，上面有一个地址被红线圈了起来。 迟秋的下一条消息说到。 【这是王浩刚刚收到的地址信息，会面时间是傍晚七点半】 顾绒手指一顿，点开了大图。 意外的是那个被红线圈起来的地方并不在很偏远的郊区，而是在市内的某栋建筑里。 “现代……国际？” 顾绒看着地图把那个建筑的名字念了出来，接着就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去搜了一下。 资料显示这是一个开工已经一年的楼盘，现在应该还在建造中。 而还没来得及想更多，迟秋的下一条消息发来了。 是接连好几张图片。 迟秋：【是个建筑工地，最近几天因为高温放了假，所以附近应该没什么人】 顾绒一一点开那些图，图中是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照片。 照片中绿幕遮挡着高大的混凝土建筑，塔吊高高的耸立着，还有建筑附近的小路，和建筑内部灰暗的光线不明的空间，承重柱在一楼内部错落排列，将整个空间分割成很多块，阻隔了人的大部分视线，一看就是个适合拍警匪追击的场地。 顾绒滑动着这些图片，沉吟片刻问道。 【我们是先去还是跟在王浩后面去？】 【先去】 迟秋回道： 【先去熟悉一下路线，能保证我们被发现了之后可以很快地逃跑】 顾绒：【你能说点儿好的么？】 顾绒：【那我们大概什么时间过去合适？】 迟秋：【这种交易买卖两方应该都是按时按点的到，不会提前也不会迟到，所以我们六点过去就行了，这地方距离我们这不算太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顾绒：【行】 聊天结束，顾绒收起手机，靠着沙发，脑海里浮现出了昨天看到的陈佳的模样。 本该是在学校里为高考奋战，为填志愿发愁的年纪，现在却被关进了高高的围墙不得自由。 那张脸那么瘦那么苍白，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慢慢捏紧了手里的手机，顾绒闭上了眼睛，唇角下压成冰冷的直线。 第一千六百十九章 开始行动 六点钟。 夏季的太阳总是走得很晚，这个时间还挂在天边散发着热度。 晚霞刚有了要蔓延的姿态，巨大的城市在灼热的余韵里喘息。 迟秋从冷气充足的车厢里露出头来，搭着窗户朝顾绒招了招手，顾绒很快坐上了副驾驶，黑色卡宴飞快的驶离了这条街道。 迟秋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转头看顾绒一眼，被看得多了，顾绒干脆也转头盯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 “第一次看到你戴眼镜，挺新鲜的。” 顾绒顶了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笑了笑。 “你近视吗？” 迟秋问。 “有一点点，不过这个眼镜不是为了看清东西才戴的。” 顾绒抬起手指敲了敲眼镜架子： “这里有微型监视器。” 迟秋抬了抬眉梢，差一点就要张嘴问她“语不惊人拍到的市一院的秘密电梯就是用的这个吗？” 迟秋有些后怕的闭上嘴巴，轻轻舒了一口气。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目的地。 迟秋把车停在了现代国际旁边的百货商场停车场，两人下了车，先第一时间去了那个建筑工地。 两栋建筑物之间有一条不窄的通道，因为两侧都是高高的建筑，挡住了大片天光，因此这条路上的光线十分昏暗，而且没有路灯，两人走过去的时候，几乎没有看见一个人。 “你估计他们会把车停在哪里？” “大概率会直接开进工地里。” 迟秋一边回答一边注意着顾绒脚下，因为昨晚下过大雨地面还有些湿滑，在昏暗的视野里幽幽的发着光。 他们很快进入了建筑工地内部，本就不亮的光线顿时更加昏暗。 灰色的混凝石柱每隔一段都会阻碍人的视线，分布在整个大厅，就更让人的视野范围变得极小。 而如果说建筑边缘还有外面的天光渡进来一些的话，那么越往里走，光线就越少，两人甚至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根本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儿。 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顾绒咳了一声也能层层的回响好几遍。 她有点发愁的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手机电筒： “你说这些人怎么老爱找这种地方见面呢？去个酒店或者酒什么的不是很好吗？密闭性又强，只要检查到位基本不用担心被人监控。” “可是在人前见面会有更大的风险，也可能会留下更多的证据，比如建筑自带的监控器，还有在这些地方逗留的看到过他们长什么样子的路人，所以更多的人其实都会选择找这种地方见面，因为只有自己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目击者可以作证——当然，遇上了如我们这种早就跟踪在后面的算是特别倒霉的。” 顾绒笑了笑，晃着电筒尽量轻手轻脚的走在建筑里。 两个人距离不远，是几步就可以靠近对方的距离。 他们保持着这个距离，花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将一楼转了个遍，最后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 这里同样是一条和旁边建筑隔开的道路。 比刚刚他们走进来的那条更宽，而这边靠近的建筑不再是百货商场，而是普通的街旁楼房。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他们站在这里还可以远远看到那些门市前摆着的烧烤摊，而这些门市楼上，则是仅有十几层的老式住房。 顾绒望着那边，嘴里道： “他们应该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迟秋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 又往后饶了一周之后，两个人便重新穿过了建筑工地，回到了另外一侧。 此刻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两个人商量片刻干脆在百货商场找了个奶茶店坐着。 迟秋不时的关注着手机里的追踪显示，等到王浩靠近的时候他们可以很快做出行动。 “你说和他交易的这个人会是什么身份？” 点了杯柠檬茶的顾绒一边咬吸管一边问迟秋。 后者同样咽下嘴里的柠檬茶，回答道： “什么身份都可能会有，不过无论如何能够让王浩选择亲自出来进行交易的，一定不会是在陈佳那里买东西的那种小鱼，应该是个足够王浩吃的大客户。” 修长手指拎着吸管，迟秋想了想，道： “说不定会是个企业高管，又或者是娱乐圈的人。”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什么般问顾绒： “你听商夜听了这么久，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顾绒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道： “我现在怀疑我当时是直觉出错了，这么多天听下来商夜根本就是个老好人，每天都有人以各种理由来找他帮忙，几乎从没见他拒绝过，还经常牺牲自己的睡觉时间，从来都不会生气的……” 顿了一下，似乎被自己所说的话惊醒，她的眼神有些怔怔的。 迟秋见她这个反应，奇怪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 顾绒下意识的回答，却又道： “可是……正常人会这样吗？睡觉被打扰，牺牲休息时间，有些来请求帮忙的人甚至还没有好态度……正常人真的不会觉得厌烦和生气吗？” 迟秋思索片刻，道： “这种人一般分为三种。” 顾绒朝他看去，迟秋正伸出一根手指来： “第一种，装的，因为正常人都是有自己的脾气的，不可能有精力去应付每个人的求助，何况还没有好态度，这完全就是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正常人都应该厌烦和愤怒，而这个看起来不厌烦不愤怒的人多半就是把这些情绪都藏起来了。” “第二种，这个人是真的很温柔，天生性格如此。” “第三种……” “他没有感情。” 顾绒下意识的接了话。 迟秋看着她点了点头，收起了自己那三根手指： “因为没有感情，所以就不会觉得厌烦和愤怒，只把这一切都当做很普通的日常。” 迟秋喝了一口茶又饶有兴味的问道： “你觉得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有的。” 顾绒慢吞吞的回答，手指捏着吸管在杯子里慢慢搅了一圈，神游般的道： “有的，这种人，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不会生气，永远对人温柔以待的人。” 迟秋看着她的神情，微微挑了挑眉： “你遇到过这种人？” 顾绒视线一动，虚焦的目光又收拢回来。 她沉默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的意思，迟秋便也不再问了，只低头喝茶。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昏暗的建筑工地 距离七点半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候，迟秋松开了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柠檬茶，盯着手机道： “他动了，看地图应该还有二十几分钟到。” 顾绒一下子回过神来，盯着他道： “我们现在下去吗？” 迟秋点了点头。 “他们交易的时候大概率会有不少人守在外面，等他们到了我们再接近的话肯定是没办法看到情况的。” “先下去找个地方藏好。” 两个人都站起来离开了奶茶店。 顾绒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一脸淡定的吐槽道： “感觉我们好像在玩捉迷藏。” 迟秋笑了笑，语气却有点凉： “捉迷藏可没有生命危险。”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 “一定要小心，一旦发生意外立刻跑，别的不要管。” 顾绒点了点头： “我觉得就逃跑这一点来说我肯定比你厉害。” “为什么？” “经验啊。” 顾绒笑了笑，语气还挺得意： “我十几岁的时候在下川每天都被追着跑，随时都感觉自己能去参加马拉松或者长跑了。” 迟秋也笑起来： “那要是待会儿真的跑起来你可不要等我。” 顾绒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 迟秋伸手按了电梯，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 “不过我想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倒霉的，可若是真的被发现了，你也真的不要等我。” 电梯在上行，金属门映着他垂眸凝视顾绒的侧脸，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含笑： “学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电梯抵达，叮的一声，金属门缓缓打开。 有客人从里面走出来，迟秋眼疾手快的将顾绒拉向自己身边，避免她被人撞到。 顾绒有点愣神的被他拉进了电梯里，脑海里还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还有他说话时的神情。 一根弦终于在她的脑袋里被接上了。 这个人……不会喜欢我？ 她皱着眉，奇怪的这样想到。 电梯下行中，修长而赏心悦目的男生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跟着抬起目光，对视中男生微微笑了笑，松开了一直拉着她的手。 · 距离七点半还差五分钟的时候，一辆车率先驶入了建筑工地深处。 外面城市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这种没有灯光的地方也就显得更加阴暗昏沉。 轿车驶入建筑时，车灯将那些混凝土石柱投影在地面上，长条形的黑影隐隐绰绰的拉长着布满了整个空间，看起来如同一个阴暗复杂的迷宫。 接连驶入的两辆轿车都停了下来，后面那一辆中走下几个高大的黑衣保镖，他们刚下车便走向了四周，转来转去的查看着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而整个空间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被车灯照亮的长长黑影在地面交错重叠，只有那些保镖裹着西装裤的腿在光线中来来去去，除此之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和表情。 第一辆轿车的后座车门迟迟没有打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建筑工地之外又传来了轿车行驶的声音，有两辆轿车缓缓的驶进了混凝土大厅。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和你的经验不同 那第一辆轿车的后座车门，直到这时才被人恭恭敬敬的打开。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铮亮的黑色皮鞋在车灯里微微的反着光，那人用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西装，然后漫不经心的朝刚停好的两辆车走了过去。 · 黑暗中，亮着微光的手机屏幕上一个红点就在他们附近，正在极其缓慢的移动着。 【后来的这个是王浩的车】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动几下，迟秋将这一行字给顾绒看了看。 顾绒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用自己的手机打字。 【你在手机上能看到监控视频吗？】 迟秋：【不能，要回家在电脑上操作才可以】 …… 时间倒推半个小时。 从百货大楼下来的两个人深入建筑工地后，顾绒正在发愁要藏在哪里比较好，便看见迟秋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了一把黑色的小东西，一个个如同眼睛一般幽暗的发着光。 顾绒一看他的手掌就愣住了： “摄像器？” 迟秋微笑了一下，等于默认了。 顾绒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却又道：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在哪个位置交易啊？” 迟秋手里握着那一把满满的微型摄像头，在昏暗中缓慢的踱步，语气轻慢含笑的道： “我倒是可以猜个大概位置。” 他手里上上下下的抛着一个摄像头，走过一个石柱时随随便便的就抬高了手臂，将摄像头按了上去。 “为什么会是在这里？” 顾绒看着他忍不住问道。 迟秋则继续往前走，刚好从她身边走过，顾绒便也跟着转过了身，视线一直追着他的身影。 “因为是一个够深入又四通八达的位置。” 迟秋又将摄像头按在了混凝土的墙壁上： “够深入保证了不会被外面的人轻易发现，四通八达又保证了能够轻易的分头逃跑，这个位置再往里就容易被包抄，再往外就容易被轻易看见灯光和人影。” 迟秋一路走一路安装着摄像头，最后几乎是围着顾绒转了个大圈，而顾绒也跟着他在原地转了快三百六十度。 直到最后停下来，她才突然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呆在这里岂不是多此一举？” “机器毕竟只是机器。” 迟秋摇了摇头： “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弥补机器的漏洞，比如他们或许刚好不选择在这里？又或者监控无法拍清楚他们的脸，没有什么摄像头能够比肉眼更加确切的看见东西。何况等到将来事发，总是会用到证人的，如果我们没有亲自来看，就只剩下监控作为物证，缺少真正的人证，始终是不够的。” “所以实际上我们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来当未来的人证的。” “你对这些真的很熟悉。” 顾绒看着他突然开口道。 “就像你逃跑很有经验一样，我对这些也有点不多不少的经验，毕竟这是我的兴趣所在。” 迟秋环视一周，拍了拍已经什么都没有的手，转头看向顾绒，微微笑起来。 · 时间回到此刻。 在那两方人马成功会面的时候，谁都没有察觉到远处的一个圆柱形立牌中藏着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有点耳熟的声音 他们在更加靠近侧面入口的位置，如果人够多的话，就可以对里面的人形成包围状，然而他们只有两个人，选择这个位置也就是为了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方便逃跑而已。 这个立牌大概是楼盘开售活动时布置的，已经落了很多灰，脏兮兮的并不引人注意，因为是封闭型的也并没有人特意来检查，于是也就没有人发现，圆柱形立牌的后侧其实是空的，只是因为紧靠着墙壁看不见而已。 立牌外的空间安静下来，似乎已经完成了交易前的全部检查，再没有保镖的脚步声在四周走来走去了。 顾绒先从早就抠好的洞口往外张望了一眼，确定四面没人之后，才缓慢的将立牌往外推了一点，极慢极轻的从立牌后探出身体，贴在了石柱后面。 而就在她准备要探头去看的时候，那几个亮着的车灯突然啪的一声熄灭了，最后只留下了一盏灯亮着，整个空间顿时变得更加昏暗模糊。 顾绒顿了顿，悄无声息的往外挪了一小步。 远处地面上那些昏暗重叠的人影落入她的视线里，随后是在车灯前站着的两双腿。 沿着那两双腿向上看去，顾绒眯着眼盯了片刻，确定了穿短袖的那一个是王浩，那么站在他对面，一身西装革履的，就是他的客户了？ 正在专心辨认着那个人到底是谁，肩膀突然被人轻轻往后拉了一点，她转头看去，迟秋也已经从立牌后面出来了，此刻正对她做着口型——“小心一点——” 顾绒点了点头，听话的往后缩了一下。 ·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袁先生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多隐蔽又方便的地方的，这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都换了好几个地方了，袁先生真是我遇到过最让人安心的客户了。” 王浩含笑的声音响起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奉承，让人听着很是舒心。 那个人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似乎不以为然，一边对手下招了招手，一边道： “毕竟咱们做的也是亏心事，当然要万无一失才行。” 他的保镖从车里拎下一个箱子，双手捧着送到了他面前。 顾绒盯着那昏暗的画面，抬起手在眼镜框上方敲了好几下。 镜框角落镶嵌的微型机器快速成像，一脸拍了好几张，直到那个“袁先生”就着保镖的手，将那个箱子啪的一声打开。 箱子面向着王浩的方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顾绒他们当然看不见箱子里的内容，但即便看不见也不难猜到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而接下来王浩的笑声更是直接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袁先生一直都是我的客户中最爽快的一个，让我偶尔想和你聊聊天都没有时间啊。” “想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唯有在做买卖的时候不行。” 袁先生淡淡的笑了一声，顾绒在这笑声里突然微微侧了侧头，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她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 袁先生似乎的确是个效率很高并且话很少的人。 打开箱子之后，他就等着王浩手下的人将货品拎过来。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披着人皮的兽 那同样是一个箱子，并且还有密码。 王浩手转好了密码，锁被叮的一声打开。 他掀开盖子，微笑着朝袁先生示意，手掌摊了摊： “袁先生，请。” 袁先生无声的看了那箱子片刻，才抬起手，从里面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顾绒紧紧的盯着他的手，当那东西彻底从被箱子遮掩的视线盲区中出现时，她的瞳孔猛地缩紧起来。 ——那是一管在昏暗中也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液体，被玻璃管装着，这么远看着竟也有种梦幻的美感。 顾绒没有表情的抬手，再次在眼镜框上方点了好几下。 昏暗的空间里，袁先生把那个玻璃管抬高，仰起头来欣赏艺术品般的欣赏了一会儿，随后才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又向旁边摊开了手掌，有保镖走上前去，恭敬的将一个打开的小盒子交给他。 顾绒看到那个袁先生从盒子中取出了一个模型一般的中空针管，然后十分熟练的将那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安装了上去。 随后——他慢慢的将针尖刺进了自己的手臂中。 顾绒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手，另一只手却没有丝毫颤抖的一直按在相框上。 ——即便看不见表情，那也是非常，非常悚然的姿态。 刚刚看起来还冷漠高贵的袁先生，此刻正一边缓慢的推进针管，一边高高的仰起头，发出很大的抽气声，甚至还带着隐约的。 他伸长脖子，慢慢张大了，就像正陶醉于不可想象的美梦一般。 随着针管的持续推进，他的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抽气声也逐渐变成了只用嗓子吸气的，嘶哑而不受控制的“咯咯”声。 这声音回荡在昏暗空旷的建筑工地，让那些投影在地面的石柱都变得诡异森森。 石柱之后，顾绒始终紧缩的瞳孔一直都映着那个着魔般颤抖的身体，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用手捂住了巴，那是一个为了防止自己发出声音而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她是第一次用眼睛真实的看到人类吸的状态。 ——不，那都不能叫做人类了。 完全失去控制的，从每一寸身体，到整个精神甚至灵魂，都被药物控制，被快感俘虏，心甘情愿的跌入扭曲的万花筒般的深渊里，露出惊悚而疯狂的丑态。 这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兽。 顾绒甚至毫不疑这个状态下的“袁先生”可以做到一切事情，如果此刻给他一把刀，他甚至或许能够陶醉的把刀捅进所有看见的人的身体里。 眼镜框上的微型摄像一直在不断的成像，将那个阴暗可怖的身影存进不大的内存中。 从石柱的另一侧同样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迟秋比顾绒平静许多，在顾绒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只平静又冷的看着那些人。 直到此时，他才转过头来看向了顾绒，视线向下，定在了她不知不觉握紧到极点的拳头上。 视线顿了顿，他轻轻垂下手，有些缓慢，有些迟疑的，碰了碰她的拳头。 顾绒顿时从屏住呼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急忙轻而深的吸了一口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谁！ 她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转头看向迟秋。 昏暗中身旁人看来的目光清明而隐含担忧，顾绒心里一暖，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又转头看向了那边。 没过多久，那个袁先生才终于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而过程中浩哥一直站在一旁含笑的看着他，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直至此刻才笑着问了一句： “袁先生，怎么样，质量不错？” 袁先生点了点头，用还有些颤抖的手将东西放回到箱子里，声音还有些抽离感，语气听起来却十分满意： “不错。” 他向手下做了一个手势，后者立即将装满钱的箱子托举着走上前，任由浩哥那边的人拿去，随后又将浩哥手下手中的箱子合上，拎回了车厢里。 对浩哥态度一直冷淡疏离的袁先生这个时候终于主动了一次，他微笑着对浩哥伸出手去，声音微哑的道： “以后还要继续合作，我们找个交易之外的时间去好好吃顿饭。” “这是自然。” 浩哥受宠若惊般的和他握手，笑着道： “终于被袁先生邀请了一次，我现在就就已经开始激动起来了。” “太忙了。” 袁先生对于他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含笑解释了一句，很快便收回手来，又道： “那我就先走了，今晚还有工作呢。” “袁先生是大忙人我是知道的。” 浩哥两只手垂在身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 就像真的只是完成了一个商业交易一般，两个人听起来都彬彬有礼极了。 袁先生的效率似乎是真的很高，没有多一秒的逗留，看得出来是个很警惕毕竟缜密的人。 顾绒把脑袋缩回石柱后面，看着袁先生的两辆车亮着车灯缓缓从工地里开了出去。 两个人又极慢的躲进了那个圆柱形立牌后面。 空旷的混凝土一楼又重归安静。 浩哥在那个装满钱的箱子里随便拨了拨，声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一直以来我合作了那么多客人，可袁先生真的是最让我喜欢的一个了，给钱爽快还包揽了交易的安全性，要是能再多几个这种客人就好了。” 他把手抽出来，啪的一声按上了箱子，心情甚好的命令道： “走了。” 几个手下都跟着准备上车。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极细微和轻快的声响从某个方向突然响起来。 浩哥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眼睛瞪向声源处一声厉喝： “谁！” 手下也全部警惕起来，纷纷小心走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立牌之中，顾绒和迟秋无声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疑惑和紧张。 刚才那声音虽然是在他们这个方向，但却并不是他们发出来的，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然而来不及思考更多，那几个高大的保镖已经慢慢走近了他们藏身的这个石柱。 一个高大的背影就站在他们面前，四处打量之后，冷漠的目光扫过这个“封闭的圆柱形立牌”并没有停顿，一掠便过去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奔逃 这时候那轻快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保镖们警觉的停住脚步，目光四处搜寻，最后没等他们找到发出声音的那东西，那东西便先一步自己出现在了他们眼中。 那是一只流浪猫。 从四处分布的石柱之中窜出来，脚步轻快近乎无声，走到这里看到人类的时候还无声拱起了身子，做出了攻击的表现。 一直紧张观察着这边的王浩立刻松了口气，保镖们也都纷纷收回警惕打探的目光，转身准备离开。 那个就站在顾绒他们面前的保镖自然也转身离开了。 顾绒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过于紧张的呼吸，然而就在她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的时候，那道正在远去的脚步声突然又停止了。 这一瞬间仿佛被刻意按下了慢放键。 那些保镖往回走的脚步声都还在持续，唯有这么一个突兀的静止了下来，就在距离石柱不远的地方。 昏暗空间里，地面上散布的黑色人影隐隐绰绰的移动得越来越远，只有那么一个影子凝定在了地面上。 顾绒透过抠出来的洞口看见那个静止不动的身影，心跳突然猛地剧烈起来，同时一把抓住了身侧的手掌。 迟秋微微一愣，正要转头看来的时候，顾绒突然猛地一手掀开了立牌拔腿狂奔起来，几乎是在她动手的同一瞬间，那个静止不动的保镖转身发出了一声厉喝： “有人！”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个身影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而他追上去的脚步也被那个倒下来的圆柱形立牌挡了一瞬间。 随后那些保镖才都脸色大变的猛追了上去。 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被这一惊变震得留在原地的浩哥渐渐冰冷了神情，眼中彬彬有礼的表皮被撕开，露出血腥而残忍的真实来。 他看似缓慢实则动作很快的打了个一个电话： “被人跟了，可能是条子，正在往百货大楼跑，给我跟住他们。” 不知那边问了什么，他最后沉下了声音，极其阴森的开口： “当然是，杀了。” · 奔跑的脚步踩过地面上昏暗的黑色影子，扬起许多细碎的灰尘。 凭着极好的反应力，顾绒拉着迟秋七弯八拐的跑过那些林立的石柱，眼看前方的出口越来越近，身后那些紧追不舍的保镖不知道在对讲机里听到了什么，回答了一声是——随后顾绒便听到了许多声轻微的响动。 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拔出来的声音——再然后，是一声轻微而冷酷的“咔擦”。 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一直是被她拉着的迟秋突然猛地将她拉向自己怀里闪身到了石柱后面。 而在那一个短暂的空档，顾绒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破空响声，随后有沉闷的砰的一声响在身后的身体中。 这一切的发生才不过一两秒的时间，顾绒感觉到身后怀抱瞬间的绷紧，却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这一次变成了迟秋拉着她狂奔。 这样的追逐容不得片刻的停顿，她只能一言不发的跟着跑起来。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这一天天的 “多转弯，别走直线。” 迟秋发出声音来，声音紧绷而冰冷，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这个时候却容不得她去仔细琢磨，只非常听从的负责了前进的方向，再一次跑在了比迟秋稍前一些的位置。 就在他们终于从建筑工地彻底跑出去的时候，还有一阵什么东西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顾绒第二次被迟秋挡在了身后。 他将她拉向自己，同时从身后迎上来，整个的抱住了她，手臂因为冲力环过了她的肩膀，用力到能让人感觉到疼痛。 这一次就算再怎么来不及思考顾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她睁大眼睛想往后看： “他们有枪？” 可脑袋还没转过半点角度她就被迟秋猛地一推： “赶紧跑，被追上就完蛋了。” 过程中他们已经跑过了百货大楼和建筑工地之间的小路，视野在瞬间变得开阔，顾绒一边跑一边紧紧握着迟秋的手——那只宽大的手掌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许多冷汗，滑得她几乎要抓不住。 她只好更加用力的抓紧他，心里急得要疯却没有空闲多问一句，狂奔已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要不是他们俩一个人擅长逃跑经验多，一个人身高腿长天赋好，只怕早就被抓住了。 开始有人的地方便不用担心后面的人继续用枪，他们一路跑过停车场，朝迟秋的那辆卡宴奔去。 而就在即将抵达的时候，一辆黑色大众突然从侧面横插过来，嗞的一声挡在了他们面前。 顾绒顿时刹住脚步转向朝侧面车道跑去，可这一次也没能跑两步便停住了。 这个方向同样有黑色轿车正在逼近。 除了身后追赶的几个保镖，另外三个方向都被堵住了去路。 越是这么紧张的时候顾绒越是能感觉到大脑的冷静，她视线紧盯着前面的车，一手握着迟秋另一只手飞快的拿出了手机开始拨电话。 而就在她这个电话拨到一半的时候，一阵风驰电掣的呼啸声突然传来。 在前方大众轿车的相对方向，一辆蓝色宝马从车道上离弦之箭一般的划破夜色冲过来，在黑色轿车的司机还没来得及打开门下车的时候，便砰地一声狠狠撞上了他的车头，在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里毫无停止意思的在司机的惨叫里硬生生将那辆轿车顶开了。 车窗中露出钟离晚上也带着墨镜的脸，他把墨镜往下拉了拉，朝她挥了挥手，嘴角含笑却让人感觉很冷酷： “又报废了一辆车，看来我要找公款报销了。” 顾绒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再一次拔腿奔跑起来。 那两个奔跑的人影绕过了这个车祸现场，而留下的钟离则变成了拦路者的角色，横档在那些保镖面前。 转头看着窗外那些不得不停下脚步的保镖，手指将墨镜推回去挡住眼睛，视线在他们西装外套下腰间微微凸起的位置稍有停顿，他不由得自言自语的吐槽起来： “这一天天的，惹事的本领越来越高了……” “早知如此我就多带些人一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来不来得及。”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只是擦伤 他刚刚丢在副驾位置上的手机屏幕里，正亮着一个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 耗时只有十秒，而联系人的备注是“机动杀人”。 而手机的主人此刻正看着窗外那些凶神恶煞的保镖，对他们挥了挥手，笑眯眯问道： “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追她吗？我要回去写报告的。” · 另一边，顾绒和迟秋终于一阵狂奔上了那辆卡宴。 迟秋还要去驾驶座，被顾绒用力甩开抢走了钥匙： “你去副驾，我会开车。” 她飞快的爬上了驾驶座，迟秋倒也不坚持，飞快的上了副驾。 就在他们关上门的时候，眼见着前方又有一辆同款的黑色大众冒了出来。 顾绒暗暗骂了一声，发动车子飞快的倒出了车位。 往后是回到钟离那里，往侧面还要好拐好多弯才能离开这片广场，她在车子一阵又一阵咆哮般的轰隆声里，双眼机器般冰冷锁定前方那辆越来越近的黑色轿车，纤细十指张开又握紧，最终死死把住方向盘，她猛地踩下油门向前冲去，直直冲向那辆车的车头。 两辆车迎面而行。 黑色大众速度较慢，卡宴却有种一往无前的疯狂和狠戾，直直的冲向大众。 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大众司机脸上渐渐露出的震惊和惊恐都仿佛清晰可见。 而就在轰轰的引擎咆哮声里，那个司机终于猛地打转了方向盘，毫无减速的卡宴堪堪擦过了那辆大众翘出来的车尾，又生生的将它挂回了垂直方向。 卡宴呼啸而去。 回过神来的大众愤怒的转向追了上去。 隔着一段距离，两辆车在停车场开始了新的追逐战。 · 终于从广场上出来。 顾绒来不及感到轻松，先转头看向了副驾的迟秋。 “你怎么样？”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空问出这个问题，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迟秋的神情看起来还算轻松。 他伸手按着肩膀的位置，手掌底下有一片刺眼的血迹，却还有空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此刻转头看向顾绒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笑一笑： “只是擦到了而已，没事儿。” 说着他就皱紧眉头嘶的一声： “不过还真的挺痛的。” 迟秋今天穿着灰色体恤，衣服上看不大出来血迹，只有手上的红色才能叫人注意到这里受了伤。 顾绒将他打量了一遍，眉头紧皱： “真的只是擦伤？” “真的。” 迟秋笑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 “像我这么怕痛的人要是真的中弹了肯定早就晕过去了。” 顾绒这才收回视线，其实也是没有时间多问这个问题——她看到后视镜里又多出来了两辆同款车。 “他们是搞批发的吗！” 顾绒终于忍不住狠狠吐槽了一句，在绿灯亮起时猛地踩下了油门。 迟秋在一旁因为惯性撞上了椅背，他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眉头也下意识的皱起。 长缓而不动声色的几次呼吸之后，他才慢慢放松了身体，片刻后他略微倾身探向驾驶座的方向，伸长手臂摸向了顾绒头上的遮光板，在那夹缝中拿出了一只老式手机，屏幕只有很小的一块。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来电与追逐 他将手机握在手里，很快拨出了一个号码。 垂眸盯着屏幕，在通话状况显示为“对面已接通”时，他却又按了挂断键，将手机丢到了一边，这才仰头靠上了椅背，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疲倦来。 · 上川市苍苔区警厅。 通讯组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一脸茫然的挂上了座机，看了一眼来电的号码。 那一串简单的数字落入眼中时，他立刻缩紧了瞳孔，瞬间猛地弹起奔向了隔壁的办公室，一路撞开了几个同事之后，他冲进那个办公室扑到了那个最大的办公桌前： “周队！来电了！” 原本正把腿搭在桌上翻看资料的周判微微一愣啊，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他起身大步朝通讯组走去： “通知全队准备出警！” 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他一边狠狠踹了一脚那个紧跟着自己的年轻人： “还不去查定位你他妈的要我抬你去吗！” 年轻人赶紧屁滚尿流的跑向了电脑。 整个警厅在短时间内迅速流动起来。 而周判把手机举到耳边，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烦躁的咬住，却又在对方接听的时候拿了下来，恭敬道： “叔，我需要苍苔区两个警厅的全部警力，需要得到您的许可。” 那边并没有过多追问，很快给出了回答。 周判挂掉了电话，抓紧手机大步走向装备库，穿行在来来往往紧急行动的人员中，他脸上浮现出沉重而紧绷的冷色来。 · 一声刺耳又漫长的轮胎划过地面的摩擦声里，顾绒猛地一转方向盘，窜上了城内高架。 风声顿时变得大起来，来去的车流稍微少了一点，但个个都行驶得很快，亮着大大的车灯呼的一声便向后掠去了。 原本以为可以安全到家的顾绒此刻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为了避免身份泄露，在彻底甩掉这些人之前是绝对不能往家的方向开的。 好在上川的地形她很熟悉，什么地方人流量大什么地方人少车少她都了然于心。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紧绷了脸色问道： “迟秋，你的车怎么办？浩哥去过一次剧组的！” “没关系。” 迟秋睁开眼睛道： “就算他记得车型，车牌号也对不上。” 顾绒微微一愣，转头便看到迟秋勾了勾唇： “出来之前我已经换过车牌了。” 顾绒这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一直紧追不舍的黑色大众，她偏移车身往后数了数。 ——已经增加到四辆车了！而最近的那一辆一直在发疯般两边摇摆，是一个随时都可以撞到他们车尾的距离。 ——不是随时，而是此刻此刻。 砰地一声，卡宴的车尾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顾绒差点直接扑上方向盘，她好容易稳住自己，先赶紧转头看了一眼迟秋，后者也正转头朝她看来，微皱着眉，眼带询问。 看来没事。 顾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将油门猛地踩到了底。 好在她开的是卡宴，无论哪方面的性能都自然比身后的车高了不止一点。 “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你是个有钱人。” 顾绒这么说道，稍微缓和了一下紧绷的气氛。 而迟秋很给面子的立刻笑起来： “我也从没这么庆幸过。” 他依旧按着肩膀，声音有些低语气却并不忍耐： “想象一下我们现在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甲壳虫，是不是会很绝望？”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路线选择 顾绒也笑起来： “你怎么不说开着一辆拖拉机呢？” “拖拉机倒还不错了，够大够壮，撞起来肯定是他们吃亏。” 在这样争分夺秒的紧张之中，两个人还开起玩笑来了。 车内的气氛顿时一松，身后那些紧追的车辆也仿佛顿时变得不那么逼人窒息了。 顾绒看着前方，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上川的路线图。 她在高架上快速行驶着，中途免不了被后面偶尔追上的车撞一下尾巴，可这一切都影响不了她脑海中渐渐画出来的清晰的行驶路线。 · 如果只是为了甩脱他们，那么应该要选择人流量和车辆都很多的商业区，这样的话可以依仗着人群而让他们不敢肆意追赶和靠近，自己则可以靠着车群的遮挡争取更多的逃跑机会。 可是如果他们不在乎人命呢？ 就像刚刚撞上卡宴的车尾一样，他们如果拼着撞伤甚至撞死几个人也要逮住我们呢？或者哪怕不是有意的，他们只是因为不能控制自己呢？那么有没有可能会在人多的商业区造成大片伤亡？ 顾绒紧紧的咬住嘴唇，眼底浮现一层焦躁的颜色来。 可只片刻的纠结之后，她脑海里用绿色线条画出的那一条通往最大商业区的完美路线被渐渐涂掉，另一条通往人少的街道的路线浮现出来。 她松开嘴唇，咬紧牙关，在大风里猛地冲下了高架桥。 这是一段倾斜度较大的下坡，趁这个机会后面始终紧追的车辆又一次狠狠撞上了车尾。 虽然下一秒距离便被再一次拉开了，但卡宴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上车时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顾绒甚至撞上了前面的车窗，砰地一声让昏昏沉沉的迟秋都一下子惊醒过来，猛地转头看向她。 顾绒却吭都没吭一声，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没事。” ——是真的没事，除了脑袋有点晕之外她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而那一点眩晕感也很快的消失了，让她重新集中了注意力，沿着脑海中预定好的方向驶去。 如果放弃了人多车多的路线，那么她就得光凭自己的技术把后面的人甩掉了。 其实已经许久没碰车的顾小姐握紧方向盘，眼底有跃跃欲试的光芒在闪烁。 · 一条车流很少的街道。 街道两侧的烧烤店正在散发难以抗拒的香味，顾客们都坐在门前喝酒吃肉，说话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嘈杂的嗡嗡声，也算是城市中的另一种安静状态。 而这种安静在下一刻就被一辆车打破了。 像是飞来的箭一般，车灯似箭尖上闪烁的刺眼光芒，远远的划破夜色，猛地冲进了这条街道，其后还跟随着好几辆黑色轿车，它们疯狂追逐着最前面的卡宴，一起撕裂了这片安宁，带起一阵急促的大风。 正在聊天的某些客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说话，转头茫然又奇怪的看着这些呼啦奔驰的车群，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飙车族——”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你呆在车里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砰地一声闷响便突然从车群远去的方向远远传来，随后是轮胎吱哇划过地面的摩擦声，拖了长长的一段距离，最后在扭曲的尾音里，撞上了什么东西，又一次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注意到这响动的客人都互相对视起来，在彼此眼底看见了相同的惊异。 “这是出车祸了？” 不少人站了起来，远远看向了街道尽头。 · 街道尽头。 已经彻底脱离了这条街的黑色卡宴撞在一棵粗壮的行道树前，后面左边的轮胎冒着烟，已经瘪了下去。 系着安全带的迟秋被弹回到椅背上，转头看向了驾驶座，声线紧绷的叫了一声： “顾绒。” 顾绒正趴在方向盘上，没有说话，却有喘息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响起来。 “顾绒！” 迟秋忍不住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就在他忍不住要伸手去推的时候，顾绒终于抬起头来。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那几辆大众正在靠近，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缓慢速度，就像猫看到已经受伤的走不动路的老鼠一样，用一种刻意玩弄的轻蔑的态度慢悠悠的行来。 她又看了一眼这条街道。 这是追逐战以来人最少的一条街道，而只要是在城市内兜圈，那么经过的街道一定不会比这里的人更少。 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后面的人才下定决心打爆了他们的车胎。 虽然被迫停了下来，但顾绒倒是并不后悔选择了这条路，如果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卡宴撞到的恐怕就不是行道树，而是人了。 收回视线，她缓缓喘息着转头看向迟秋。 后者也刚从后视镜中收回视线看向她。 车窗外的路灯昏黄，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对方星辰般闪烁的眼睛。 顾绒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死不了。” 迟秋回答，目光却在她的嘴唇上凝住，瞳孔微微一缩： “你……” 他声音有点梗塞，顾绒这才感觉到口腔里遍布的铁锈味道，还有顺着唇角溢出来的湿润液体。 她抬手抹了一掌的血，只看了一眼便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你刚刚打电话了是？” 她说： “呆在车里不要动。” 说着她就要伸手打开车门，却被迟秋猛地一把拉住了。 “你想干什么？” 他微微倾身拉着顾绒的手，声音压得低沉。 “我去拖延时间。” 顾绒转头看着他，目光冷静： “你刚刚打电话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拖到救兵赶来的时候。” “要去也该是我去。” 迟秋说着还勾起了嘴唇，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容： “让你一个女孩子去跟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对峙，可不符合我的绅士风格。”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松开顾绒的手，顺势探出手臂绕过顾绒的肩膀啪的一声按下了驾驶座的门锁，然后飞快的取下了车钥匙回到了位置上。 明明肩膀上还在流血，他的动作却非常流畅，快到顾绒都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已经把手放在了车门上。 “等等！你还有伤呢！” 顾绒要倾身去拉他。 “只是擦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就在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一声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的闯入了他们的耳膜。 两个人的动作都同时一顿。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灯海汇聚的十字路口 他们一同转头朝顾绒这边的车窗看去，红色警灯正在夜色里冰冷的闪烁着，那是长长的一队警车，在他们看过去的这转眼间便已经乌拉乌拉的从远处奔袭到了他们眼底。 刺耳的警笛声在耳朵里响成一片，给人的心脏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列呼啸的风声在隔着窗户靠近。 顾绒又看向副驾驶的车窗。 远远的车灯映在玻璃上，快速靠近的黑色车队在路灯下成列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这又是什么？ 迟秋将两边的情况都尽收眼底，微微勾了下嘴唇，把刚刚打开的车门又砰地一声关上，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不用出去了。” · 在警笛刚刚响起的瞬间，那些追逐在后的黑色大众便全部猛地刹住了车。 如同某种长期形成的条件反射。 而这个时候，他们距离那辆撞在树上的卡宴只剩下很短的距离。 十字路口行人稀少，空空荡荡。 唯有路灯照亮这一刻的四方道路。 四辆大众紧急刹停在了即将进入十字路口的时候，而从两侧路口相对而行的警车和黑色车队，几乎是同时插入了十字路口，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里，这两列车队相对而停，剑一般悍利割断了大众与卡宴之间唯一的通道。 乌拉乌拉的警笛和黑色车队的豪华大灯亮成一片。 领头的警车之中，坐在副驾的周判眯着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黑色轿车。 “什么情况？这年头的犯罪分子个个都能开得起宾利了？” 英俊的周队啪的一声打开车门，张口骂道： “老子都开不起的车，区区一个犯罪分子也敢开。” 就在他砰的甩上车门的时候，那边的黑色大众突然全部调转了方向，就像来时一样，凶猛而飞快的窜走了。 这是角色调换，从追着人跑的猎人，变成了被人追着跑的猎物。 猎人周队微微眯眼，咬着烟头狠狠的冲对讲机咬出一个字来： “追！” 身后的警车顿时轰轰发动起来，离弦之箭般的冲了出去。 他随意披在身上的制服外套被风高高扬起，露出腰后别着的黑色手枪。 而就在他看着前方时，侧面也同样窜出了几辆黑色轿车，正是周队都开不起的宾利，他们以毫不逊色于警车的速度追赶上去，仿佛也是猎人队伍中的一员。 周队稍微一愣，难道是他想错了？这些豪车不是犯罪分子的座驾？迟秋又认识了什么有钱的大佬救兵？ 他转头看向那边。 最前方的副驾车门正好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打开，一双皮鞋落地，一个无比修长挺拔的身影钻了出来。 即便是这么昏暗的背景里，也不难看出那一身逼人的贵气……还有阴郁的怒气。 周判看着那人向卡宴大步走去，终于确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看来的确不是犯罪分子。 他拿下了嘴里的烟，也终于想起来要去看看那个引起这么大动荡的罪魁祸首。 看车撞得不厉害，应该没受伤？ 披着制服的周队也跟在了那个男人身后。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向那辆撞在树上的卡宴，周判看着那个男人径直走向了驾驶座，差点就要确定这是迟秋搬来的救兵的想法，在透过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时猛地破碎了。 看着那个在驾驶座上转头望向窗外的女孩，周判一怔，终于微微惊讶的张大了瞳孔，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 “顾绒？”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我怀疑我脑震荡 顾绒现在不太能看清楚东西。 她转头望着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睛。 男人的身形修长而挺拔，在背后的路灯和车灯下有种被光芒描了边的耀眼，于是也就越发看不清那张脸。 直到那人终于站在了窗户外，伸手打开并拉开车门。 他似乎用了不小的力气，开门时带起一阵风，顾绒仰头望着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是每一处都仿佛长在她心上的好看，世间再也没人能够比得过的好看。 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刻低垂下来正看着自己，背光的黑色的眼瞳沉沉的压满了情绪。 翻涌的愤怒，忍耐，还有心疼，那么多那么深重的感情，全部都是为了她。 对视间，就在唐郁即将伸出手来的时候，一声车门被打开的声响从另一侧传来。 顾绒顿时如梦初醒，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位，而唐郁伸来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她的身后。 副驾驶的门被周判打开了，他一边探进来一边叫人： “迟秋，你怎么还带着女孩子一起呢？还要人家给你开车？” “他受伤了。” 顾绒倾身过去，眉头紧皱的道： “赶紧送去医院。” 周判在探进来的时候就被浓重的血腥味扑得心惊，此刻闻言更是脸色大变： “你没事？” “没事，就是擦伤而已，而且我怀疑我有点脑震荡。” 迟秋的声音终于变得虚弱起来，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靠着椅背脸色苍白的指了指脑袋： “我觉得我得休息一下，否则要动一动吐出来了。” 顾绒却依旧不太放心，想要倾身去确切的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口，谁知道刚探过去，便被身后身来的一只手猛地拉住了手腕。 拉住手腕的力度很重，顾绒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身后的男人硬生生横抱了出去，然后放在了地面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看到唐郁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随后又敲了敲驾驶座车窗，在车窗降下后撑着窗户俯身问里面剩下的那个人道： “需要我送你去我们医院吗？可以让你得到最好的治疗。” 迟秋挑了挑眉，虽然脸色苍白，但这个表情他依旧做得有几分漫不经心的： “不用了，唐少爷，我可是有医保的人。” 唐郁并不坚持，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顾绒。 顾小姐就那么呆呆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此刻看着唐郁走向自己，下意识的想开口说些什么： “我……” 堪堪张口说了一个字，她便一阵晕眩的软倒下去。 唐郁急忙上前一步接住了她的身体，焦急的低头叫她的名字，音量很高而语气急躁： “顾绒！顾绒！” 女孩倒在他的怀里，紧闭着双眼没有一点反应，她额头上撞到的地方已经有些淤血，口腔里的血此刻失去了吞咽动作，便全都缓缓的淌了出来。 这一眼看得唐郁几乎肝胆俱裂，那一夜满头是血毫无反应带在他怀里的，噩梦中无数次重现的顾绒和眼前的她又渐渐重合，他克制住自己双手的颤抖，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向了自己的车。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疑神疑鬼唐少爷 而在他们身后，几乎是唐郁转身离去的瞬间，迟秋便按着自己的肩膀发出了一声忍耐至极的痛吟声。 “你到底怎么样了？” 周判紧皱着眉，后者低着头从嗓子里逼出虚弱又无奈的笑声： “你得找人把我抬下去了，我现在根本就动不了。” 他低弱的说： “我中弹了。” 周判顿时缩紧瞳孔，抬手朝那边留下来的属下招了招，一声爆喝： “把车上的担架给我抬过来！快点！” 迟秋仰头靠上椅背，一直按在肩上的手垂落下来，无力的搭在一边。 路灯透过车窗，照见那满手猩红的血，没有了他按住伤口，车厢里的血腥味顿时变得更加浓重。 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眼睛，朝着窗外那个正在远离的背影看着。 应该只是脑震荡所以才晕过去的。 她会没事的。 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想法里，迟秋半阖的疲倦的眼皮，终于彻底的合拢起来，将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无光。 “迟秋！” 周判抬高了音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身后的担架已经过来了，他赶紧让开身体指挥手下将人抬上担架。 而当迟秋被抬走，他也疾步准备跟上去的时候，视线在车座上不经意一扫便定住了。 迟秋坐着的副驾驶座位上，椅背上不知何时已经整个沾满了血，甚至还顺着椅背流淌到了座位上。 难怪他刚才不肯先走，是怕顾绒看到这些吗？ 而且这么大的出血量…… 周队感觉很不妙的大步跟上了前面的人，片刻后坐上了空间最大的警车，一路鸣着笛开着道朝医院去了。 · “有轻微的脑震荡，也是因为这个才晕倒的，另外就是舌头上有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魏医生在病房里对正沉着一张脸的唐郁这样说道。 后者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顾绒，嘴里却在问魏医生道： “只是咬破了舌头也会流那么多血吗？” 天知道他来医院的路上看着顾绒不断的吐血时是什么心情。 而魏医生在他背后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那只能说明她咬得很厉害，你刚刚也看见了那的确是个大口子。” 魏医生翻了翻手里厚厚的一叠检查报告，心里更加想叹气： “这都做了个全身检查了，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你还担心什么？” 唐郁这才稍微松懈了脸色。 他站在床边闭了闭眼睛，一直紧绷的心跳直到此刻突然放松，让他不由得摇晃了一下。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 魏医生在他背后凉凉的吐槽： “别到时候人家顾绒没什么事儿你倒先把自己给作得提前上手术台了。” “闭嘴。” 唐郁闭着眼脸色苍白，嘴上却一点都不客气的对长辈命令道： “你出去。” 魏医生摇了摇头，收好报告走出了病房。 看着手里那一叠报告他还是有点想笑，明明一开始送进来他就已经基本确定了顾小姐身上没伤了，某位大少爷却偏偏疑神疑鬼一会儿怀疑她内脏除了毛病一会儿怀疑她大脑被撞狠了，硬生生的让人做了个全身检查。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我其实性格恶劣哦 不过也好久没看到大少爷这么鲜活的表情了——哪怕这情绪是担忧和紧张，总也比平时自己来检查时的一张死人脸要好。 被临时招来的魏医生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今晚就在医院睡了。 · 病房里。 直到那一阵紧窒的心跳缓和过来，唐郁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谁知他这一睁眼，便对上了下方正静静看着他的，另一双浅色的眼眸。 顾绒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脑门上包着一块纱布，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清明，看来是醒了一会儿了，只是一直没有出声，只静静的盯着他看。 唐郁顿时收了全部的表情，撑在床边围栏上的手也松开了——他没能松开，顾绒先一步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唐郁顿时僵住了。 那只手比他小，却比他暖，五指明明纤长苍白，可这么轻轻落在他手背上时，却似乎有很大的重量，让他一动也不能动，不敢动。 顾绒就那么按着他的手，一双眼睛望着他，开口道： “真可惜。” 唐郁僵硬的等待着后话，便听见她说： “看来明天是不能去奶奶家了。” 唐郁：……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任由顾绒的手落在了栏杆上，也不去看她顿时失落的表情，声线僵硬的道： “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我先走了。”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才没走几步，便被身后一声压抑的闷哼声阻住了脚步。 在那声闷哼响起的瞬间他就条件反射般的回头看去了，紧张的视线捕捉到了正要抬手去按头的顾绒。 “你干什么？”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顾绒顿住动作，抬起眼皮看向他，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 “挠挠痒而已。” 说着她就挠了挠额头，动作非常的敷衍，简直就把“我骗你的”这几个字明晃晃的写了上去。 唐郁：…… 他微微抽动唇角，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顾绒这才放下手。 她看着被关紧的房门，转头看了一眼为了方便病人使用而连接在床边的红色按铃。 她将那个小东西拿起来，在手上把玩着，慢慢勾起了唇角。 · “铃铃铃铃铃~” 铃声是在唐郁刚刚在休息室坐下来的时候响起的，他又一次瞬间弹起来，大步冲出了休息室，猛地拉开了正在响铃的顾绒的房门。 床上的顾小姐正拿着那个小按铃无聊的抬起眼睛朝他看来，她看起来不但完好无损，表情还有些懒洋洋的。 此刻见到他才微微笑起来，弯着眼道： “我只是想试试看，也想知道按了铃之后会进来的人是谁。” 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对他笑眯眯道： “原来是你啊。” 唐郁：…… 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顾绒对他讲起自己的小时候。 “其实我是一个性格很恶劣的人，那时虽然所有人都围着我捧着我，可我知道我有一个小恶魔的外号。” “我的脾气其实可差了。” ——回忆里，面对着笑眯眯跟他讲起这些过去的顾绒，唐郁根本不以为然，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女朋友更加善良温柔漂亮的小天使了，她肯定就是在自损自谦而已。 然而此刻，看着笑眯眯对他摇晃着按铃，脑袋上恍惚出现了两个黑角的顾绒，他忍不住也升起了想要按住额头的冲动。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真可怜，他看起来像一个弱智 看来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可即便知道她只是在故意恶作剧又怎么样呢？ 我们唐少爷一万次告诉自己不许被骗，最后却还不是一万次都要飞快的奔过去看看人到底有没有事。 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奔去了。 这是一种本能般的行为。 来自于爱和因爱而生的恐惧。 当然，旁观者是不可能透过现象看到这样感人的本质的。 后来才赶到的唐秘书看着这样的老板，只想在心里打满省略号。 望着又一次毫不犹豫走向顾绒病房的老板，他不得不用同情的眼神目送他的背影。 真可怜。 看起来跟个弱智似的。 希望顾小姐可以手下留情，别把我们老板玩傻了。 阿门。 秘书先生虔诚的在胸前画了十字，悲悯的摇了摇头，自己走进休息室去了。 · 长了两个角的顾恶魔最后终于在十分钟后停止了对唐郁的折磨，她看着门口正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唐郁，笑着道： “唐先生，这么来来去去的我也怕你身体受不住。” 唐郁：…… 到底是谁让我这样来来去去的？ “所以……” 听不到他的腹诽的顾小姐，笑眯眯的对他提出了真正的要求： “你来当我的陪床。” 唐郁：…… “这样我就不用折磨可怜的魏医生和这些可怜的护士了。” 床边被顾小姐在短时间内就哄得和她快要成为小姐妹的护士小姐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可怜还觉得挺乐意的——当然，她的意见被无视了。 还有一个跟着来来去去了好多回的魏医生实在是无法保持好脸色，他拉着一张脸站在病房里，道： “我和你们年轻人可不同，我这把老骨头这个时间就该睡觉了，你要是再让这个铃响一次，以后顾小姐就别来我们医院了。” 顾绒耸了耸肩： “不好意思。” 魏医生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病房。 最后只剩下唐郁一个人直挺挺的站在病房里，僵硬的看着顾绒。 后者对他笑弯了眼： “怎么样？要答应我吗？为了可怜的魏医生。” 唐郁：…… 你怎么不想想我也很可怜。 “如果你还是不想的话……” 顾绒一边说一边抬起了那个按铃，大拇指眼看就要按下去： “大不了我以后不来你们医院了——反正其实我本来也来不起。” “等等！” 就在那根手指即将碰到按钮的时候，唐郁终于出了声。 他大步走到病床边，将顾绒手里的按铃夺了过来，干脆直接取下来握在手里，转身走到了沙发边坐下，啪的将东西扔到了茶几上。 一脸的面无表情，一副虽然我不走了但是也不会跟你说话的样子。 这么高挑挺拔，又长相俊美的男人做出这种表情本该是非常赏心悦目并且有威慑力的，可顾绒却看着他笑了出来。 笑声低而清，在夏夜听起来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唐郁在这笑声里更加僵硬了表情。 顾绒却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面对着他。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你要不要过来给我亲一下？ 唐郁听见她有动作便立刻有些紧张，视线盯着她的脑袋生怕她碰到伤口，直到她安然的躺好了，才松懈下来收回了目光。 顾绒望着他的眼神，微微翘了翘唇角，开口时声音却很安静： “唐郁。” 被叫的男人却并没有看过来，还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报纸放在了膝盖上，一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就在这个病房里。” 垂落的眼皮中，那双漂亮的瞳孔微微一缩。 而床上的女孩还在继续道： “你说因为觉得很累，因为没想到喜欢一个人会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因为觉得自己负担不起也不想负担这样的感情，所以才要跟我分手。” 唐郁的身体在她的声音里越来越僵硬，却依旧无可避免的听见了女孩的声音。 她问他： “那么现在呢？” “直到现在，你的想法依旧没变吗？” 顾绒看着他，说： “你还爱着我呢，你还依旧会为我紧张，会为我做傻事，会为我不顾一切，你还依旧负担着这份你所说的无法承担的感情，依旧因为爱我而付出着代价呢。可是这样的你却和我分手了，没有办法天天见到我，没有办法和我牵手，拥抱，亲吻，明明是付出着男友角色的代价，却没有男友的名分，难道你不觉得很亏吗？” 唐郁：…… 完全没有想到还能从这个角度出发的唐先生有点呆。 他两眼发直的盯了报纸一会儿，根本就看不到报纸上的文字。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很想依照剧本反驳一句你少自作多情了，可这话太假了，假到以为自己早就做好演戏准备的唐郁完全演不出来。 他只好也换了个角度，抬起头问顾绒： “那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顾绒露出询问的表情。 唐郁先生便面无表情的复述道： “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如果有一天你重新求到我面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绒：…… 唐郁看着她，一脸漠然： “我还没有求到你面前，你怎么就先找上了我，甚至还说什么要当我的地下情人了？” 顾绒：…… 她默默的露出一个微笑，眼神无辜道： “啊？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 唐郁：…… 果然是撒谎不眨眼的家伙，打自己脸这种事情也能这么坦然的装作不知道。 唐郁正要没好气的低头继续演“我在专心看报纸”的戏，便听到床上的顾绒突然说了声。 “可我爱你啊。” 他动作顿住，瞳孔僵硬的不敢抬起。 便只听到那个声音，含着叹息般的响起：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爱一个男人，我有什么办法呢？” 顾绒一眨不眨的盯着沙发上那个僵硬的身影，微微笑了起来，稍微往床边挪了挪，道： “唐郁，你要不要过来给我亲一下？” 唐郁：…… 被调戏的唐少爷一动不动的僵硬在沙发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耳朵上逐渐蔓延的红色却能轻易看得仔细。 顾绒看着那男人的红耳朵，笑得弯起了眼睛。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应该是掉在车上了 顾绒很想再多跟唐郁说说话。 但是脑震荡终究还是给她带来了影响，虽说没什么痛觉，可头晕的症状还是有的。 她又单方面的逗了唐郁几句，自己反倒不知不觉的昏昏欲睡了。 眼睛即将闭上的时候，她突然激灵了一下，皱着眉迷迷糊糊开始在枕头边上摸索起来，看起来是在专心看报纸实则一直在悄悄盯着人的唐大少条件反射的立刻站起来，即将迈步的时候突然又顿了一下，极为克制的放慢了自己的行动，尽量用漫不经心的步伐走近过去，在床边睨着她道： “你找什么？要喝水吗？” “手机……” 顾绒皱着眉道： “我得给迟秋打个电话问一下。” 唐郁沉默下来。 他静静的凝视着顾绒，室内明明灯光明亮，可他此刻看着顾绒左右找手机的动作，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心底一点一点缓慢蔓延出来的黑暗情绪。 那情绪并不是暴躁或者嫉妒，而是另一种，非常冷静而冷漠的，单纯又卑劣的黑暗。 唐郁看着她，将手里拿着的报纸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淡淡道： “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我没在你身上找到手机，应该是掉车上了。” 顿了顿他又道： “先休息，你晕倒的时候他还意识清醒，应该伤得不重，具体情况我会去打听的，等你醒来再告诉你。” 顾绒听到这句话倒的确稍微安心了一点，再加上重大的疲倦不断的侵袭意识，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唐郁收回目光，视线在床头柜上扫了一眼，在那里，顾绒的手机正被他放上去的报纸遮挡得完完全全。 视线在上面一扫而过，他转头就要走开，却看见顾绒的手动了动。 她的手指从薄薄的白色被单里伸出来，因为疲倦和无力而显得懒得要命，仿佛移动一下就需要挣扎半天，却确确实实的探向了床边。 唐郁怔了一下，看向顾绒的脸，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心轻微的皱着，又将视线转回到她的手指上。 那瘦白的指尖已经离开了床垫，探在了空气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的四方摸索着。 唐郁怔怔的看了片刻后，才极其缓慢的往前挪了小半步。 直到他的衣角碰到了她的手指——瞬间就被抓住了。 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那手指紧紧的揪住了他的衣角，用微笑得能够轻易拨开的力度，却仿佛重于千钧，让唐郁彻彻底底的僵在了那里。 而顾绒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侧躺着，脸颊贴在柔软的枕头上，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开的进行呼吸，发出十分含糊的声音。 唐郁不由自主的俯身去听，然而等他低下头凑近时，顾绒又不说话了。 她像是彻底睡着了，手指却并没有放开唐郁的衣服。 唐郁依旧俯着身体，注意力已经从听她说梦话变成了看着她的脸。 好久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和安心的看过她了。 有点黑眼圈，是因为兼职太多累的吗？ 其实很多时候唐郁也在想，如果她的性格不是这么倔这么要强就好了，他可以很轻易的让她像公主像女王一样的活着。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我做鬼都要被气哭的 可这种想法他从来不敢叫她知道，因为这家伙一定会笑眯眯的对他说“真是荣幸”然后给他一个嘲讽不屑的背影。 可能有人会说什么他就是因为她的自立自强才会爱上她，如果她变得只会用他的钱来让自己过上好生活的话，就不是他喜欢的那个顾绒了。 但这种话对唐郁来讲就是放屁。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穷，不是因为她自己能挣钱而喜欢她的，那样的喜欢也太浅薄了。 从一开始他爱上的，就是这个人本身。 在赛道上嚣张张扬的将他甩在身后，让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胜负欲。 在家门口毫不犹豫的把他摔在地上，一双眼睛在昏暗的背景里冷漠又冷静，是他从未在女孩子身上见过的魄力，虽然那时候他转眼就在警厅里把人家姐弟俩威胁了一通，可其实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俯视的冷漠的眼神，即便是在他最讨厌她的开始，也一直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从未被抹去过。 还有在冬夜的kfc，明明是刚被房东赶出来，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却在那明亮的快餐店里毫不在意的和弟弟打牌，脸上的笑容是他这个身价无上的唐氏继承人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的温暖。 她那么强大，存在本身就是极大的魅力。 唐郁伸出手轻轻触碰这个沉睡的侧脸，眼底是冷静的着迷。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这个人能够接受自己给她的一切，无论是保护，是金钱，是权利。 他全部都想给她。 可是他也明白，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有的时候也会痛恨她的自尊和独立，让他不得不看着她辛苦却无能为力。 “顾绒……” 他低哑的出了声，音色沉沉的压在嗓子里，耳语般的语气： “如果我死了，我的遗产你不会拿去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做鬼都会被气哭的。” 他附在她耳边，诱哄般的道： “记住了，如果我死了，你就要好好挥霍我留给你的一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张扬的过一辈子，知道吗？” 病房里灯光明亮，顾绒张开的唇瓣间有小小的气流通过，她依旧睡得很沉。 唐郁慢慢直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揪着的衣角，轻轻弯了弯嘴唇，干脆将外套脱下来放在了床上，刚好也把顾绒的手给塞回了被子里，毕竟室内空调还开着。 他转头拿起了柜子上的报纸，连着报纸下面的手机也一并拿起来，重新走回沙发边坐下。 没有表情的盯着手机看了几秒，他直接按了关机，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 深夜。 有人匆匆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大步走进了医院里。 唐郁听到敲门声便抬起眼来，见到从门外探头进来的钟离。 他起身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转头进了休息室。 · “那些人到底是谁？” 唐郁只穿着一件白体恤坐在沙发上，叠着腿皱着眉，脸色沉冷。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她现在需要休息 而钟离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边在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来啃边摇了摇头： “没搞清楚底细，根据我审来的消息，追顾绒的家伙是因爱生恨，但是这个情报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我怀疑那家伙是在说谎……不过连拔指甲敲碎手指的手段都没能让他招供的话，就说明他们所做的事严重等级非常高，说不定泄露就等于死。” 钟离耸了耸肩：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到底是怎样还是要等警方那边的消息。” “他们抓到人了吗？” “在我们的帮忙下堵住了一辆车，但据说到现在被抓到的家伙都一直主张这只是一场意外，再加上那辆车里什么都没搜到，开枪的家伙在别的车上，被抓的人非说他们互相之间没有联系，继续这么下去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就得把人放了。” “所以现在还在等两位受害者的口供呢，迟秋那边还不知道，但是这楼下一辆警车都没有，是被你给挡回去了？” “她需要休息。” 唐郁不咸不淡的这样说。 钟离又耸了耸肩：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话音刚落下不久，钟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接起来嗯嗯啊啊的说了两句，中途突然拿开了手机，对唐郁道： “迟秋现在正在做手术，说是中了两颗子弹，要让人继续待在那儿等结果吗？” 唐郁眉梢一动，眼底顿时添了层淡淡的阴霾： “有生命危险吗？” 钟离就又对着手机问了一遍，回答他道： “生命危险倒没有，两颗子弹都没打中要害，只是失血严重。” “待在那儿，等医生的结果。” “行。” 钟离很快就对手机那头吩咐下去了。 挂了电话，钟离又对唐郁问道： “顾绒跟你说了什么吗？她和迟秋去那里到底是为了干什么？为什么会被人追？” 唐郁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却有点不耐： “我说了她现在需要休息。” “行行行，他需要休息，那你总得知道点什么？我看那迟秋的身份也不简单，那个年轻警官好像跟他认识并且很熟悉。” 唐郁沉默片刻，道： “他是薛厅长的独生子。” “薛厅长？” 钟离愣了一下，很快瞪大了眼睛抬高了音量： “上川市市厅薛厅长？！！” 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语气都变得呆滞了： “我一个前犯罪分子居然他妈的救了一个厅长的儿子？我疯了吗？” 唐郁无言两秒，开口道： “……人家是你救的吗？另外那个前字实在是多余。” “怎么不是我救的？要不是我在百货商场拦住了那些车，他们根本就没机会跑这么远，早就被抓到了。” 钟离哆嗦了一下，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居然离厅长儿子那么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当初入境还是那位薛厅长亲自带人来堵我的，可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也不知道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妖怪黑客，我都布置得那么万无一失了居然还被追踪到了，要不是你爹及时出手，我说不定就要被当场抓去坐牢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唐郁不冷不热的说。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顾小姐走了 也不知道是说可惜他没被抓住，还是可惜他差点被抓住。 据钟离对这位大少爷的了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前者。 不过既然是给他发工资的金主，那么无论是怎样的嘲讽他都是能不痛不痒照单全收的，毕竟他是个财迷。 财迷钟先生对老板的嘲弄毫不在意，捏着脖子扭了扭，发出咔咔的脆响后开口道： “那个啥，说好的有意外情况并且我成功出力的话会发奖金的啊，你别忘了给我打钱。” 唐郁：…… 要钱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一直透明人一般呆在旁边的唐劲，后者点了点头，立刻就打电话去了。 “唐少就是爽快。” 钟离的声音顿时飞扬起来： “比你爸爽快多了，以后我会继续好好负责顾小姐的安全问题的。” 他笑着站起来往外走去，手指握到门把手的时候突然一顿，接着转头有些迟疑的对唐郁道： “我不知道顾绒……顾小姐会不会把今天的全部过程都告诉你，但是根据我的直觉和经验来看，那些追赶他们的人身上有非常令人厌恶的气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离远一点，最好是彻底没有关联，否则迟早还会出事的。” 钟离打开门走出去了。 唐郁坐在沙发上回忆着他说的这些话，微微皱起了眉。 明天等她醒过来再问问她好了，如果她不想说的话…… 回忆起交往时顾绒招呼都不打一声独自闯进市一院的行为，他眉眼间的情绪渐渐暗沉了下去。 不愿意继续思考这个可能性，他起身回到了顾绒的病房，关了灯，打开了微弱的壁灯，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过于修长的腿依旧很无奈的伸出了扶手，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倒没什么不舒服的表情，不如说正相反，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仰躺着盯着昏暗夜色老半天后，他侧过了身，看着病床上那张模糊的睡脸，好长时间后才微微勾着嘴唇睡了过去。 · 天光被纱帘过滤得柔和，模糊的洒在病房里，渡上了唐郁薄薄的眼皮。 他缓缓睁开眼睛。 刚刚苏醒时视线里还模糊不清，然而他依旧下意识的看着病床的位置，缓慢眨了下眼。 眨眼使得他的意识和眼睛都变得清明起来，而此刻映在他眼中的病床上，却空无一人，只有天光铺满被整理整齐的白色被单，甚至都看不出来昨晚被人睡过了。 唐郁的意识顿时完全清醒，他猛地翻身坐起来，怔怔的盯着空无一人的床铺呆了几秒，随后起身环视了一眼病房，洗手间的门也开着，隐约可见空荡荡的内里。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步走到床边按响了按铃，还狠狠按了好几下，动作非常暴躁。 很快便有护士推门而入了，唐郁头也不回的冷漠道： “这里住着的病人呢？” “……顾……顾小姐已经走了，大概在七点半的时候。” 护士的声音有点战战兢兢的，唐郁转头看向她，几乎要爆喝起来： “为什么不把人拦着！没听见医生说过她需要休息几天吗！” 护士浑身一抖，而唐郁已经看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张便利贴。 他怔了一下，抬脚走过去拿起来。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既然唐少不愿意 【醒来的时候头已经不晕了，再加上我又没有痛觉，继续浪费医疗资源我可是会愧疚的，所以先走了。 另外，既然唐少不愿意让我当你的地下情人，那我就只好努力努力当你光明正大的女朋友了，等我】 —— 就在唐少爷对着那张便利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时候，顾绒正站在路灯等红灯。 她望着斑马线对面的红灯，还有几十秒。 低头掏出手机，刚要开机时她突然顿了一下，脑海里想起早上起来看见的画面。 · 原本只是想悄没声的欣赏一下美男子的睡脸，可谁知却看见了自己据说是“落在车里了”的手机，而那手机就放在亲口说出“没找到你手机”的唐郁身边。 慢慢把手机拿起来，顾绒看向唐郁的脸。 脸色有些苍白，侧脸轮廓是无可挑剔的优美，即便是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似乎也只是给他的颜值加了一分生人勿近的忧郁。 顾绒拿着手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弯了下唇角，笑了一下。 · 黑暗的手机屏幕上映着顾绒此刻的脸，同样的弯了弯唇角。 她很快开机，将联系人名单翻出来，打给了迟秋。 实际上这通电话她并没有抱有对面会接的希望，她准备之后再给周判打个电话，问一下迟秋到底是在哪个医院。 昨晚逃跑时要不是迟秋护了她两次，她受的伤恐怕就不会只是现在这样轻微的脑震荡了。 等了几声，对面绿灯亮起来，她随着行人一起走过斑马线。 来来往往的嘈杂人流中，她居然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一声“喂。” 顾绒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顿了顿脚步，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小心道： “迟秋？” “是我。” 那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来。 顾绒的担心在这笑声里终于放松下去，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你伤得怎么样了？在哪个医院？我来看看你。” “不用了。” 迟秋依旧是那个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口气，笑着道： “我都跟你说了只是擦伤啦，昨天到医院上了药，包了一下伤口我就回家了，你不用来看我。” 他又道： “反倒是你，在玻璃上撞了好几下，脑袋还好？”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的顾绒有些没好气： “我脑袋好着呢，虽然有点脑震荡，但睡了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她就在街边人流中头晕了一下，她嘶的一声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那边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了？没事？” “有事……” 顾绒继续走起来，道： “看来脑震荡还真不是睡一觉就没事的问题，头还有点晕，我还是回家继续睡觉。” 虽然其实挺想回医院和唐郁继续待在一块儿的，但是都已经走这么远了还回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还是算了。 顾小姐心里这么想着，和迟秋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既然迟秋伤得不重，她心里也真的放松了许多。 街边汤包的香味传来，顾小姐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干脆走进店里准备先吃个早餐再回家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明明就是个利己主义 “你还真是够拼啊，为什么连伤势都不愿告诉她实情？” 市一院特等病房里，周判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看着床上趴着身体一脸扭曲的迟秋。 他刚刚挂了和顾绒的电话，通话时含笑的语气能做到和真实表情完全相反也真的是很厉害了。 此刻听到他这么问，迟秋有些无力的扬了扬手机，刚刚还中气十足的语气也同样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我可是个完美主义者，就算撒谎也一定要撒得完美无缺才行。” 周判露出“难以理解你这种生物的脑回路”的表情，目光在他缠满了绷带的身体上骚了一圈，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你说你都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种伤了？要是被阿姨知道肯定要哭死了，一颗子弹在肩膀一颗子弹在后背，还真是运气好到爆了才没被打断脊椎变成瘫痪啊，居然只是失血过多。” “这就是人品问题，谁让我好事做得多呢。” 迟秋声音虽然虚弱，但懒洋洋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很得意很欠揍。 周判嘴角一抽，接着翻了个大白眼： “得了，你那是做好事吗？” 他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啪的一声翘起了腿，大模大样的靠在沙发里： “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joker只查自己感兴趣的情报，只跟自己感兴趣的案子，我就没见过比你更随心所欲的家伙，明明就是个大咧咧的利己主义，居然还说什么好事做得多。” 他掏出烟盒，咬了一根在嘴里解馋。 而病床上的迟秋似乎毫不在意他不客气的批评，只懒洋洋的一笑：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最后所达成目的的性质是好事，那都叫做做好事。” 顿了顿，他偏头看向周判，警告道： “不许告诉我妈啊，你要敢告诉她以后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分钱的情报。” 周判咬着烟嘴盯着他露出了极其不满的神色： “我他妈就没见过帮发小忙还要收钱的混蛋，你也太他妈无情了。” 迟秋下意识的耸了耸肩，这一下子扯到绷带下的伤口，痛得他嘶的一声，顿时蔫了下去。 周判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 吃饱了又因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而消化得很好的顾绒，一身轻松的站在小区楼下。 仰头望了一眼上面的楼房，从完全没有装修过的混凝土顶端滑下来到住了人的楼层。 迟秋说已经回家了，是回了有父母的家还是这里呢？ 回想起那位学弟说过的父母很忙一般不在家里，她抿了抿唇，转身去小区外面，准备找一家水果店买点水果。 去看看就知道他是住在哪里了。 花了大价钱买了一篮子水果的顾小姐，抑制住自己下意识的肉痛，提着水果篮走进了大楼里。 走进电梯，按下二十三楼的数字键。 上行中她翻着手机里的信息，直到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她抬起头来走出去，找到了23-5号。 看了一眼门牌号，她按响了门铃。 叮咚持续了好几声，里面始终都没有人来开门。 顾绒微微皱起眉来。 这是没住在这里？真的回父母家去住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挂满灰尘的门把手 按了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顾绒只好放弃了，而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在门把手上停住了。 这栋大楼安装的房门质量都还不错，门把手上有精致的金属雕花。 她看着那门柄，伸出手去在上面摸了一下。 ——一手的灰尘。 是很厚重的尘埃。 顾绒盯着指尖的灰有点发愣，回忆中前段时间在小区里跟迟秋偶遇的次数也不少啊，而且每天去剧组也都是坐他的车，他应该的确住在这里没错的。 可是——常日住着人的家里，每天被抓来抓去的门把手上，会有这么厚的灰吗？ 仰起头看向门牌号，的确是23-5没错。 百思不得其解的歪了歪头，难道是我记错了？ 顾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 回家自然又被弟弟和房客大惊失色的指着脑袋上的纱布一顿质问。 “走路撞门上了。” 顾绒这么解释道，还伸手把纱布解开给他们看那个大包： “看，明显是被撞到的？” 弟弟和房客：…… “没发现你还有这技能啊。” 林安静一言难尽的说： “走个路还能被门撞？是门故意找你茬呢？” “我觉得很有可能，大概是嫉妒我的美貌。” 两人：…… 再怎么企图蒙混过关昨晚的夜不归宿也依旧被两个人问了个仔仔细细。 顾小姐只好把唐少爷拉出来扯大旗，说这个追求者实在是太难缠了，只是看到她脑袋上鼓了个包就非得把她绑到医院去住了一夜。 最后大概是想起了那位准姐夫曾经的德行，顾悄少年居然勉勉强强的相信了这个理由，哼了一声，很不高兴的转身回房间去了，还顺手拿走了果篮里唯一的一个芒果。 看着弟弟离开，顾绒终于松了一口气，到沙发边坐下来。 戴着眼镜的林安静默默俯视着她，淡淡的低声问道： “你骗人的？” 顾绒顿时抬起头来，对上林安静漠然的眼神。 “昨晚清河路那边出了场车祸，据说引来了很多警车，更奇怪的是还有一队宾利车队赶过去，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这事儿甚至登上了今天的热门头条，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引发了这么大动静……” 林安静平静的道： “你知道我们这种财阀子女总会有更多的渠道，知道一些民众不知道的事情，至少那些车队是唐家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绒有点僵硬的盯着她，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对视片刻后，林安静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转开了目光：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只是下次再有什么危险，我希望你能知会我一声。” 她转过身去到饭厅倒水，背对着顾绒低声道： “就算帮不上忙，也不用因为一知半解的消息而坐立不安。” 端起水杯，她走向卧室，在进入通道前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来，对顾绒道： “你知道林喧嚣的遗愿，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安稳的度过一生，我希望我能代替她看到这个愿望被实现，算我拜托你了，不要总是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顿了顿，她又笑了一下： “虽然你的确从小就是个能惹事的体质就对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顾悄悄的亲情破颜掌 短发少女端着水杯走进了卧室，顾绒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林安静一直都是暴躁又容易爆炸的性子，顾绒就是做梦也没想过她能对人说出“拜托”这两个字，尤其还是对着自己。 看来性格真的好了很多。 她缓缓放松背脊靠在了沙发里。 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能很快让她放弃某些想法和感情，更加轻松的作为林安静活下去。 仰头靠着沙发，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脑震荡引发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除，顾绒躺在沙发里睡了半天。 本来等着吃午饭的明天就要高考的少年出了卧室看见睡得人事不知的姐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自己去做了饭，然后瘫着脸和不请自来的讨厌鬼林安静一起吃了，还另外留了一人份给姐姐，只等她醒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而谁都没有想到，顾绒这一觉居然从早上睡到了下午五点，中间怎么叫都叫不醒。 直到顾悄越来越担心，忍无可忍的在姐姐的脸上来了几下。 脸被拍得啪啪作响，顾绒终于在轻微的痛觉中醒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面前紧皱着眉头的漂亮少年，她下意识的问道：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你是猪吗这么能睡？” 顾悄皱着眉，终于有还是道： “是不是还要去医院看一下？怎么能睡这么长时间呢，是不是脑袋真的撞出问题了？还是发烧了？”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担忧的在姐姐额头上贴了片刻： “也不烫啊。” “没事，我就是发困。” 顾绒打了个哈欠，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皱起眉来： “居然有点痛？你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是不是给我打肿了？” 顾悄顿时收回了自己的手，咳嗽一声站起来： “没有，我根本没怎么用力。” 他说着就转身走了： “既然醒了就赶紧吃饭，你也不嫌饿得慌。” 顾绒怀疑的看着少年的背影，没用多大力还能让她这个痛觉迟钝的人感觉到疼痛？骗鬼呢？ 片刻后，卫生间里果然传出了顾小姐咬牙切齿的咆哮： “顾！悄！”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红成一片的脸蛋，磨着牙齿眼神凶狠。 而卧室里，少年飞快的戴上了降噪耳塞，一脸严肃的看起书来，等顾绒进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就做出一副“我看不见听不见”的样子，只专心盯着书本。 被高考少年又重新无奈逼出去的姐姐关上了门，顾悄这才拿下耳塞，轻轻松了一口气。 · 脑子里有点混乱，一会儿想起昨天晚上在建筑工地看到的画面，一会儿寻思着那个让她觉得熟悉的袁先生的声音到底是来自哪里。 每次都觉得自己马上要得到答案的时候，都总是会重新变得模糊起来，始终跟正确答案隔着一层。 对混乱思维终于忍无可忍的顾绒站起身来，拿出一罐可乐，准备去楼顶天台吹一吹风。 依旧是同样的程序。 她通过电梯在二十四楼下来，然后走进了昏暗的安全通道，鞋子从阶梯边的指示灯上掠过去，往更高处行走。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争分夺秒 嘀—— 被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发出刺耳至极的嗡鸣，将昏昏欲睡的迟秋顿时震醒了。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探出手臂把手机抓在手里，拿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他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忘了背上还有伤的迟同学发出一声疼痛难忍的叫唤。 刚来医院的周判在门外听到这声音赶紧走了进来，看到他的样子立即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干嘛呢？疯了吗？” 然而迟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边强忍着背上的剧痛，一边企图爬起来。 周判见状急了，赶紧走过去想要按住他，抬高了音量道： “你突然这是发什么疯？就算没伤到骨头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赶紧给我躺回去！” “不行！我现在必须回去！” 迟秋根本就不听他的，一边痛得扭曲了脸色一边撑着床准备下来。 周判简直被他惊呆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要回哪儿去？” “回鸢尾路，你赶紧开车载我过去！” 周判继续惊呆： “我还得载你过去？你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我陪葬呢！” “你不载我才是真的要死在我手里了。” 迟秋下了床，穿着拖鞋站在地上，抬手按在肩上的绷带上，扭曲着脸从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吸气声，同时大步走到沙发边，把周判带来的衣服拿起来，艰难的往缠满绷带的身体上穿，全程对周判暴躁的劝说充耳不闻，最后只拿起了桌上的钥匙丢给他，在他条件反射的接住后道： “答应帮我这个忙，我给你三次帮忙的机会。” 周判抓着手里的车钥匙，盯着他嘴角抽搐： “你……” “想清楚了，我可是joker。” 迟秋朝他挑了下眉，有不可一世的嚣张气息从眉眼中溢出来，那是绝对顶尖的强大之人才会拥有的自信与底气——虽然下一秒这表情就被疼痛搅得扭曲起来。 周判盯着他一动不动片刻，最后还是屈服在了利诱之下。 鬼知道这个混蛋的收费有多高。 “反正痛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可不管那么多。” 他咬牙切齿的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出了房门： “等你爸问起来可不关我的事，你得说是自己做的。” “放心，我不会倒打一耙的。” 迟秋跟在他身后，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边尽量的走得很快。 “得了，以你的人品积分根本就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任，要不是这三次机会，我才懒得搭理你。” 一个身披制服的警员领着一脸扭曲的病人快速而熟练的避开了护士台，从另一个电梯下楼去了。 ·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一路目睹了迟秋忍着剧痛用比他还快的步伐走进停车场，周判终于忍不住追问起来。 迟秋坐上副驾驶——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卡宴，那车的车头被撞成那样现在根本就不能上街。 周判坐上了驾驶座，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而直到驶出停车场他也没能得到迟秋的回答。 转头看了一眼，后者正苍白着脸紧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手机，那脸色严肃得简直不像迟秋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终于出现的那堵墙！ 心底越发的狐疑和好奇，他又问了一遍： “问你话呢，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管那么多呢。” 迟秋皱着眉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车流，催促道： “你开快一点。” “还开快？” 周判翻了个白眼： “你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两个枪眼吗？” “让你开快点就开快点！” 迟秋语气焦躁：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比你清楚？” 周判嘴角一抽，下一秒就加快了速度： “行，反正挨痛的不会是我。” 车子速度一快起来，迟秋绷直的身体便不可避免的贴上了后面的椅背，痛得他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然而他并不搭理这疼痛，全程都只是紧紧的盯着手机上感应器发来的位置消息。 那个人还在不断的往楼上走，距离顶层还有五楼…… 他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的车流，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其实市一院距离鸢尾路的距离，就算用上最快的行车速度，也需要十多分钟的时间。 但迟秋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从头到尾的冲动都好像只是一场条件反射的紧张。 隔了几分钟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 层层上升的红点已经抵达了最后一层，被一层绿色的竖线阻挡在了面前。 迟秋的手垂下来，手机放在膝盖上。 他向后仰头，靠在椅背上，两眼盯着车厢顶部，无力的开口说了两个字： “完了。” “什么？” 周判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仿佛没有伤口般，就那么把缠满绷带的背部靠在椅背上的模样抽了抽嘴角： “什么完了？” 迟秋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顾绒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做梦般的震惊里。 安全通道里光线昏暗，她整个人石化般的站着，目瞪口呆的盯着前方。 那是一堵墙。 牢牢的挡在最高层向天台去的通道上，看起来冰冷而坚不可摧，仿佛一直都存在在那里，让顾绒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或者是发生了什么记忆被篡改的科幻事件。 可是无论她拼命的抱着怀疑自己的态度回想了多少次，都确定之前那几次的经验中，都没有见过这堵墙。 她每次都畅通无阻的上了天台，吹了好久的风，又畅通无阻的下来了。 那么……难道这堵墙是最近才修的？ 怎么可能啊！！！！ 她在脑海里发出崩溃的咆哮。 当我是傻子吗！这明显就一直存在在这里啊！都不需要去摸就能看到墙上有很多灰，那是经年累月才能堆积起来的！ 打开手机电筒，顾绒慢慢的走上前去，向上下左右都照了一通看了一通，这应该是防火墙，混凝土浇得很厚实。 她翻转手腕把电筒往上照去，只看到高高的灰色的墙壁。 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果然沾到了满手的灰尘。 安全指示灯在黑暗的通道里散发着微光，顾绒站在这堵从未见过的防火墙面前，昏暗中依旧有种自己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站了片刻后，她恍恍惚惚的转身走下了楼梯，因为太过震惊，身子甚至都有些摇摇晃晃。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持续怀疑人生的顾小姐 “可能我真的在做梦，待会儿再来就好了。” 持续怀疑人生的顾小姐摇摇晃晃的发出梦呓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通道里。 在她下到二十四楼的同时，一路风驰电掣般行驶的轿车终于停到了烂尾楼楼下。 迟秋看着手机上那个缓缓下到二十四楼的红点，很久都没有说话，可不知看到什么，他的眉梢下意识的抬了一下，短暂的愣怔后，又微微的弯了弯唇。 “真是的……” 他喃喃的说着，眼里所见的那个红点，在即将离开监控范围时，又突然转向，重新往上走去了。 迟秋收起手机，转头看向驾驶座的周判。 而没等他开口，周判便先指了指他，语气很平的道： “喂，你现在满头是汗诶。” 迟秋抬手抹了一把布满额头的冷汗，笑了一下： “因为很痛的啊，我感觉伤口好像裂开了。” 周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种话是可以这么笑着说出来的吗？！” “没办法，有想要立刻去做的事。” 迟秋抓着手机看向窗外，抬手按住了门把手： “你就待在车里等我。” “哈？都到这儿了你不让我跟着上去？这么热的天气鬼知道你要花多长时间。” “我要花多长时间你就得等我多长时间。” 迟秋打开门，抬脚走了下去，在门外转身笑着对周判伸出了四根手指： “再给你加一次报酬。” 周判：…… 车门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那随便穿着衬衫就从医院跑出来的半边木乃伊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留下周队一个人被窗外连空调都抵挡不住热度的太阳直射着手臂，半晌才发出了咬牙切齿的诅咒： “该死的joker！还是这么没人性！” · 迟秋并不知道发小此刻正在诅咒他，他已经走进了自己的电梯，不需要按键，内部明亮干净外部却布满灰尘的电梯上行而去。 他在电梯里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重新爬到二十九楼的红点，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暗道丛生的大楼中，那部电梯直接越过了顾绒此刻所在的位置，抵达了最高楼层，在只属于迟秋一个人的秘密基地的大厅。 电梯打开，他在满房间嘀嘀的警报声里抬脚走了出去，走向了沙发上放着的电脑，同时抬起手机—— ·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顾绒被吓得一抖，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她的精神还处于余震中的状态。 刚刚本来要回家去睡个觉好好清醒一下，可即将离开安全通道的时候，她又不死心的转向了。 说不定刚才真的是做梦。 也有可能遇到鬼打墙了。 不对……鬼打墙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从来都不相信神佛的顾小姐已经陷入了紊乱，两只眼睛都仿佛变成了两团乱麻。 而当她重新爬回到三十楼，再上一层就能够看见三十一楼通道时，她突然又停住了脚步，机器人一般咯吱咯吱的转身，艰难的又要往下迈步。 还是算了。 果然还是先睡一觉再来看比较好。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顾小姐可想而知的被吓得差点炸毛。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黑暗中敞开通往绝对秘密空间的通道 天知道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直到她看见来电显示上写着迟秋两个字，才终于被这份熟悉给予了一丝安全感。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赶紧一边往下走一边接起来： “喂？” “学姐吗？” 那边的声音很低，含着轻微的笑意。 明明是和平常无异的语气，可不知为何，顾绒敏感的察觉到了某些微妙的差别。 接着她就听到那声音对她说： “别下去了，上来，我给你开门。” “……” 脚步猛地僵住了。 顾绒的瞳孔都因为震惊而短暂的失去了焦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什么？” 那边的回应却是一声低笑： “上来。” 顾绒怔怔转身，盯着昏暗的楼梯僵硬了片刻后，就这么举着手机，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走上去了。 随着上移，视线也在变得开阔。 直到转过拐角，那堵墙重新出现在面前。 依旧是昏暗的视界，只有萤绿的指示灯牌在散发微弱的光，那光线中，厚重而布满灰尘的防火墙就那么树立在去往天台的通道上——和之前所见到的，没有任何分别。 ——直到一声卡啦突然响起。 顾绒站在阶梯上，随着声音看向了防火墙下方。 那里正在离开地面，向上方的天花板升起。 轰隆隆的声音响遍了整个黑暗的楼道，顾绒震惊的随着上升的防火墙仰起头，整个人都惊呆了。 灰尘抖落了一地，那堵厚实的墙壁被彻底的收进了天花板中，顾绒迟缓的收回视线向前看去，前方向左是通往天台的阶梯，而正前方，则是又是一堵同样的防火墙。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一堵墙也同样的在向上升起。 顾绒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次上来的时候，有在楼道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在意过。 她望着那堵正在升起的墙，抬脚慢慢走了过去。 第二堵墙升起来了。 第三堵墙升起来了。 …… 黑暗之中，轰轰的响声里举着手机缓慢前进，就像踏开一条专为她而铺起来的路。 那些绝对不会为别人打开的门，接二连三的向她低头退让，最终铺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通道。 通往一个人的秘密空间。 这空间在这之前从未向别人敞开过，在这之后也绝对不会再向他人敞开。 第五道门缓缓升了起来。 一丝光线终于从那背后透出，直到那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盛，顾绒看见了干净的地面，看见了地面上投映的阳光，看见了博物架的一角，看见了阳光中渐渐显露出来的的一双裹着病号服的修长的腿。 随着防火墙的上升，她的视线也逐渐上移，直到看见男生抓着手机的手，看见胡乱裹着白色衬衫，一颗扣子都没扣，里面还缠满绷带的身躯，最后，看见了那张脸—— 那个昨天才见过的熟悉的人，就那么站在布置随意却干净又宽敞到空旷的混凝土世界里，朝她举起手机，轻轻挥了挥，脸上露出笑容来： “嗨~” 他的背后有巨幅落地窗组成的大片墙壁，阳光从那外面洒进来，将一切照得熠熠生辉。 顾绒看着这人，突然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巨大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你该不会刚从医院跑回来吧？ “别愣着啊学姐。” 迟秋挂了手机，笑着往里面侧了侧头： “不进来参观一下？” 顾绒半晌才迟钝的哦了一声，慢半拍的抬起脚向里走去。 她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外停了下来，终于稍微清醒一点的大脑让她迅速的注意到了另一个重点。 视线定定的看着迟秋衬衫下被白色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她一言不发。 直到后者有点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将没系扣子的衬衫拉了一下，顾绒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这是什么级别的擦伤才会让医生包成这样？” 没系扣子也跟穿了衣服没什么两样，绷带从背后方绕过腰部缠满，还有从肩膀上方再斜着拉下来缠满的，只有右肩上没有绷带，露出了凹陷的锁骨。 “砍掉脑袋和腿就可以去做局部木乃伊展览了。” 顾绒毒舌的道，又问他： “你到底伤得怎么样？” 上一秒被她的毒舌噎得无话可说的迟秋，下一秒依旧讲不出话来。 顾绒便自己道： “中弹了？” 迟秋：…… 一猜即中！ “裹了这么多绷带，中弹的不止一个地方？中了两颗？一颗肩膀一颗背上？不过看你还能走路，应该没伤到骨头？” 迟秋：…… 学姐你脑子转得太快了！！！ 被顾小姐敏捷的思维暴击的迟同学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你……都说对了，因为伤得不重……” “中了两颗子弹哪怕是没伤到要害没伤到骨头也不能叫伤得不重？” 顾绒看了一眼他还穿在身上的条纹病号裤，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该不会是刚从医院跑回来的？” 迟秋：…… 他笑了笑，随手按了一下掌心的一个按钮，顾绒身后顿时重新响起了那轰轰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黑暗的通道里，那几道为她打开的门正在重新下落，从外到内层层递进，最后最近的这一堵墙也缓缓降下来彻底关上了。 迟秋转身走进大厅，道： “你要喝水吗？” 他走到冰箱边停下来，打开冰箱门转身对顾绒笑了笑： “可乐？” 顾绒这才把视线从那堵墙上收回转过头来，怔怔的点了点头。 · 她向沙发走去，视线掠过洒满阳光的大幅落地窗，扫过起了点隔断作用的，上面放满了书本和一些电脑零件的博物架，还有那个屏幕超大的液晶电视，和地毯上的沙发和茶几，还有另一侧的超级大床——是真的很大，估计睡四五个人都没有问题，灰色的床单和被子看起来整齐又柔软，床边的圆形落地窗看起来很漂亮，床头柜上还有一本被翻开倒放的书。 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布置，随意中透着昂贵而奢侈的气息，这样的布置被放在这个灰色的混凝土的背景中，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迟秋把可乐抛向她，顾绒抬手接住，视线又看向那块巨大的幕布，看起来是用来观看电影的，小桌上还放着一个投影仪。 就在她的视线还放在那幕布上的时候，迟秋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笑了笑： “要来看看吗？”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在另一个世界里堪称可怕的强大 “什么？” 顾绒一脸茫然。 迟秋便转身朝那块幕布走过去。 随着他的走近，那块幕布缓缓的自动升起来。 幕布后昏暗的空间渐渐出现在顾绒眼底，那是一张座椅椅背，一张巨长的桌子，接着是一……不！是好多台电脑。 从桌面上放的到墙壁上挂的，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排列，拼凑组成了一面巨大的“电脑墙”，所有屏幕都在昏暗的背景里荧荧的亮着光。 而迟秋就站在这样的背景里，转头向她看来，微微笑着往里面侧了侧头。 顾绒下意识的走近几步，那些屏幕上的东西便在她的眼底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整栋楼的监控图。 从楼下大厅的大门口开始，到每一层楼的电梯口，甚至还有安全楼梯的入口处。 四面八方的她之前从未注意过的监控器，将整栋立体的大楼都全部掌握在了屏幕之中。 没有一丝漏洞。 顾绒缩紧的瞳孔缓缓看向迟秋，男生刚把视线从那些电脑屏幕上收回，回头来看着她，接收到她的视线后微微笑了笑。 顾绒确定，此刻她所见到的迟秋和以往见到的他是真的有所不同的。 她想起迟秋曾经帮助她查过的，那个在学校论坛发帖监控她的账户，想起那天在剧组给白颖和商夜的手机分别发了一条短信又删除的迟秋，想起前些天和她的手机完全同步，代替她和那个浩哥聊天的迟秋，又想起了昨天夜里一路准确实时监控着浩哥位置的迟秋…… 之前从未系统的想象过。 然而当那些东西都在此刻全部连接起来，再和眼前这一片秘密空间重合，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男生在这些电脑前懒洋洋操纵一切的模样——是另一个世界里无与伦比的强大。 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此刻才第一次真正领略的，堪称可怕的能力。 顾绒又看向电脑，下意识的找到了十八楼，也就是自己所住楼层的电梯口。 迟秋注意到她的视线，伸手挠了挠头发，道： “我搞这些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一天被……找上门来我没来得及跑，平常一般不会看监控的，因为没有直接通往这里的电梯，我只需要听着安全楼道里的红外监控感应器就好了。” 迟秋往外走去，顾绒也跟着走了出去，终于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红外监控？” 顾绒打开可乐罐，在啪的一声响里问道： “那之前那几次我没看见防火墙都是因为你知道我上来了，主动给我开了门吗？” 迟秋笑了笑： “毕竟你是学姐嘛，这点后门还是要给你开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 顾绒感情复杂的回了这么一句，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企图让自己还有些起伏过大的心跳声重新平复下来。 咽下可乐，她环视了四周一圈。 从那个超级大床，到放满书的架子，再到不远处一看就没有用过的厨房，甚至更远一些的地方，隔着几根混凝土石柱，还能看见放满健身器材的健身区。 顾绒：…… 这尼玛比普通人的别墅还大了！ 一整层楼全部都是你的也太犯规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贫穷的顾同学与富裕的迟同学 顾绒拼命忍住了自己想要提问的欲望，倒是迟秋先主动开了口： “这房子是我高中时候布置的，最开始买的时候没想到会成为烂尾楼，但是变成烂尾楼之后我来看了一次，倒突然觉得很喜欢，尤其是这里的夜景很不错，就干脆随便弄了一下，那会儿刚好我想弄个隐蔽性较强的地方来当秘密基地，这里刚刚好。” 迟秋笑着说： “这么几年之间一直在添东西，渐渐的就变得完善了。” 高中时期？ 顾绒：…… 想想看自己高中的时候在干什么？ 学习，打工，打工，还是打工…… 还真是天差地别。 贫穷的顾小姐再一次的为自己的贫穷叹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口可乐。 “对了，你的眼镜昨天落我车上了，我找人收进了病房，之后会还给你。” 顾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视线就在这个时候扫过了迟秋的额头，她突然顿住了。 ——好多的冷汗。 脸色也白得不正常，笑容虽然一点不掺假，但终究还是有些无力和虚弱。 顾绒顿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是刚从医院跑回来的？” 她放下手里的可乐站起身来： “别告诉我你是自己开车来的？” “有人送我过来。” 迟秋也跟着站起身，终于还是微微摇晃了一下，顾绒急忙伸手扶住他，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为什么非得立刻赶过来？” 她忍了忍终究还是不解的发问了： “让我等两天也无所谓？你不觉得自己养伤更重要么？何况就算不亲自来，在电话里说明也是可以的啊。” “电话里怎么说得清呢。” “说不清又有什么所谓？我的好奇心又没那么重。” “好奇心不重，所以在楼梯上来来回回的走？” 男生并不逞强，分了一点点力量在她身上，脸色苍白却依旧笑眯眯的侧头看着她。 顾绒：…… 她不说话了，干脆把人的胳膊绕到自己肩膀上，迟秋也顺其动作——毕竟他现在是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背后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缓缓渗出的血液正在染红背上的绷带。 呼吸声有些沉重，而顾绒走了两步便停住了： “怎么走？你还得再开一次那些防火墙吗？” “要是每次上下都这么麻烦，我肯定先被自己逼疯了。” 迟秋低笑着说，朝防火墙旁边的电梯扬了扬下巴： “那边。” 顾绒这才发现，那一面看起来像是壁画的墙上原来还有个电梯门。 她扶着迟秋往那边走去，迟秋抬起手按了指纹，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明亮干净的内部空间。 顾绒迟疑的扶着他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顾绒在墙壁上找了一圈，没等她找到按键，电梯便自动向下行去了。 她眨了眨眼，再一次蒙圈了，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而肩上的迟秋似乎也是真的累了，大部分的力量都靠在了她身上，顾绒此刻不由得庆幸自己锻炼得还不错，身体也一直都很好，不然的话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靠过来，怎么着都得把她压矮几公分不可。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你中弹很不划算 不过现在也挺沉的，这沉甸甸的力度也太鲜明了。 侧头看了一眼迟秋，他正半阖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挂满了汗珠，眉心微微蹙起——应该是痛的。 她不由得感到焦躁和浓重的愧疚。 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你要是没给我挡着就好了。” 迟秋睁了睁眼皮，似乎没听清她说的话： “什么？” “我说，你不该给我挡下来的。” 顾绒道： “反正我不会痛，就算受伤了也无所谓，比较起来让你中弹就吃亏多了。” 迟秋：…… 哪有人能这么说话的？什么叫受伤了也无所谓。 迟秋都有点想笑了。 他虽然很痛但是到此刻之前心情都还算不错，直到听了顾绒的一席话，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你为什么不会痛？你当自己是超人吗？” “不是……我是真的不会痛。” 顾绒认真解释道： “我小时候大冬天的去栖霞江里游泳，把身体冻坏了，从那以后感知系统出了问题，痛觉都变得非常微弱，就算被人捅了一刀也没什么感觉。” 迟秋：…… 他此刻是真的感觉到了一口血憋在了喉咙里，惊愕和郁闷还有更加复杂的感觉混和在一起，综合起来却莫名变成了一股怒气，气得他几乎要咳嗽起来。 可他没办法对着这人撒气，她的语气太平静太理所当然了，她是真的认为让她自己中弹才更加划算。 什么冬天去游泳，一听就知道在胡说八道。 什么就算被捅了一刀也没感觉，听起来还挺得意的。 ——可他没办法对她撒气，因为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和理所当然了，她是真的认为自己中弹才更加划算。 “你以为自己是在做生意吗？还要计算怎样受伤更划算？” 迟秋最终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而顾绒此刻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难道不是吗？” “……不会痛也不代表受伤更轻，甚至在更多时候痛觉才可以提醒我们身体的真实状况，你以为不会痛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迟秋的语气有些淡，带了些情绪：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昨天受伤的人是你，你的情况只会比我更糟糕，因为没有痛觉你的行动必然会比我更随心所欲，而在那种追逐中，这样毫无自知之明的随意行动，只会加重你的伤势。” 顾绒听出了他话里淡淡凉凉的不高兴——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迟秋的情绪，记忆中这位学弟好像还从来没对她展现过不高兴的样子，脸上随时随地都是带着笑的，而此刻听着他凉凉的声音，她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再说话。 默默怂掉的顾小姐动了动肩膀，突然感觉到身旁的人往她身上压了更多的力气，她脚下不稳的退了一步，有些慌张的侧头看去： “迟秋？” 男生闭着眼睛靠在她头上，还勉强站着，呼吸却更加沉重了。 顾绒的脑袋几乎贴在他胸前，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她用力嗅了嗅，确定自己没有产生错觉。 目光于是顺着衬衣里的绷带向上看去，肩膀上的白色绷带果然隐隐约约浸出了星星点点猩红的颜色来。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被围困怀里的两次道谢 “迟秋？！” “嗯？” 他用鼻音回了一声，睁开眼看向她。 身前电梯终于抵达，叮咚一声缓缓打开。 迟秋低头看着她，又阖上眼皮，最后勾了勾唇角说了最后一句话： “还有……学姐别忘了，你可是个女孩子啊，受伤这种事，当然要交给我们男人来才行。” 顾绒：…… 她愣了片刻，直到迟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才猛地回过了神，一边往外走一边把手伸到他的裤子口袋里将手机掏了出来。 离开电梯明明只要几步路的距离，顾绒却担负着迟秋的大半重量，却走得颇为艰难。 直到走出门刚刚接起手机，对那边喂了一声，她又突然被站在原地的迟秋给拖住了。 “干嘛？” 她转头去看迟秋，声音焦急。 “什么？你是谁？” 手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顾绒瞬间就听出来了那是周判。 她正要回答却突然被迟秋抬起了另一只手。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我问你是谁呢你有毛病？” 手机里周判一头雾水的开始暴躁骂人，顾绒只好又急忙来回答他： “我是顾绒，你赶紧过来接一下人，我背不动他。” 那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答应下来挂了电话。 而这边，等顾绒空下来去看迟秋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被按在了电梯门上的指纹锁上。 一阵微小的触动感从指下传来，顾绒茫然道： “你干什么呢？” “给你开门。” 迟秋说： “以后想去天台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迟秋终于放开了她的手指，这下子是彻底的没了力气，膝盖都差点软下来。 顾绒被这一股力量一压险些没倒下去，连连踉跄了几步靠住了墙壁，好不容易稳住他的另半边肩膀，这人也就避无可避的整个挂在了她的身上。 正好撞个满怀。 她的脑袋前面全是重重裹缠的白色绷带，带着药水和淡淡的血的味道充斥在她鼻端。 好在背后还有墙壁支撑，顾绒稍微松了口气，一动不动的被困在这里，还得注意不让人滑下去。 盯着近在咫尺的绷带沉默了片刻，她终究轻轻的开了口： “谢谢你。” 呼吸轻盈的落在绷带上，是几不可查的淡淡温度。 迟秋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汗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来，在她的衣服上浸出一片湿痕，那张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大约已经没有了意识，根本听不见声音。 可顾绒盯着那些绷带，又定定的重复了一遍： “谢谢你，迟秋。” 她的声音闷在这个受伤的怀抱里，除了自己谁都听不见。 · 周判急急忙忙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他那个从来对女人根本没有兴趣，他以为一定会和电脑结婚的发小，正趁着受伤便利把某个女孩子压在墙壁上，还非常没绅士风度的整个人挂在人家身上，没看见人家女孩子都快滑下去了吗！ ——没错，在单身狗周队眼中这个画面只能这样解释！总之都是那个混蛋发小在占人家女孩便宜！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为她所施的神奇魔法 那被围困的女孩子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她努力踮脚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赶紧喘着气道： “快点儿！他好像晕过去了！” 这一声才终于把周队的良心叫醒，让他清楚的隔着白衬衣看见了发小背上浸出来的红色血痕，他急忙跑过去把人接了过来，轻轻松松的扶在肩上。 顾绒大大的松了口气，有点喘的开口： “伤口可能是裂开了，我估计他是被痛晕过去的，快点去医院。” 周判点了点头，扶着人往外走去，顾绒急急忙忙帮他扶住了另一边，三人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将人搬进了后座，趴在了空间还算大的座位上，顾绒转眼就准备上副驾： “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 “别。” 她被周判拉住了，她有些意外的转头看去。 这位总是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队长此刻难得的没有多余表情，他微微压着眉，对顾绒道： “医院那边现在比较乱。我刚刚接到电话，有人潜入病房企图对迟秋下手。” 顾绒顿时缩紧了瞳孔。 周队立刻又说： “不过当然，我们泄露出去的消息都是假的，病房里躺着的是我们警方的人，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出现比较好，那边的人应该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听到没有人员伤亡顾绒才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不去添乱了。” 转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迟秋，顾绒终于往后退了两步。 周判对她点了点头，很快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开之前他降下车窗，对窗外的顾绒道： “上次来做笔录的时候我给你留过电话了，有事可以打给我，我有消息也会尽早通知你的。” 顾绒点了点头： “谢谢了。” “不客气。” 黑色奥迪很快从小区离开了。 顾绒望着奥迪的车尾巴消失在门口，半晌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朝楼内走去。 刚刚迈出脚步她便突然一顿，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肩膀。 阳光下，肩上衣服被泅湿的印记非常明显——那应该是迟秋的汗水。 伸手摸了摸，她很是煎熬的皱起了眉，一脸低气压的进了大楼。 本来要走向常用电梯的脚步不知为何半路突然拐了弯，朝刚刚出来的那部电梯走了过去。 这个电梯门藏在普通住户根本就不会踏足的区域，四周都是废弃的建材，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光是看着变让人没有踏足的欲望。 而那部电梯就在这些东西里面，同样的落满了尘埃，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报废品。 她站在这部电梯门前，一动不动的呆了好久，才终于试探般的抬脚走近，伸出手，缓缓用大拇指按上了那个小小的黑色按键。 没有灯光在按键上亮起，电梯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那扇布满灰尘的门却缓缓打开了。 “以后想去天台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迟秋的声音还回响在耳朵里。 而眼前的电梯内部干净清洁，金属墙壁反射的灯光落入她眼中，让这个电梯在这些厚重的尘埃里仿佛某种明亮的魔法一般神秘又神奇。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你不知道技术宅都很怕痛吗？ 许久没有人进去，电梯门又缓缓关上了。 魔法消失，一切回归原位。 可刚才那种震撼的感觉依旧不散，还有，这种另一个人的绝对私人领域向她完全敞开的微妙感觉……也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顾绒思绪混乱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晃了晃脑袋，转身离开了这个区域。 · 行驶中的奥迪内。 迟秋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车上的时候，他艰难的伸出手去敲了敲前面的椅背。 周判回过头来： “醒了？你可真行，居然能痛晕过去。” “你不知道技术宅都很怕痛吗？” 迟秋发出虚弱的声音，下意识的往副驾驶看了一眼： “……顾绒没来？” “她倒是想来，但被我劝住了。” 周判的声音微微沉下来： “医院那边有人潜进去了，估计是想弄死你。” 迟秋点了点头： “猜到了。” 沉默片刻，他突然又敲了敲椅背： “先去个地方。” “什么？就你现在这鬼样子你还想去哪儿？” “我不用下车，不是还有你在么？” “那再给我一次外援券？” “就下车去转一圈回收几个东西你还想要一次券？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周队算盘落空，嘁了一声，道： “说，去哪儿？” “现代国际建筑工地。” 迟秋说： “去给我把摄像头收回来。” · 不到半个小时这个任务就被高效率的周队完成了。 他揣着一兜的微型摄像头回到车上，将东西哗啦啦丢在副驾驶上： “你们布置得还挺周全。” “可惜还是被发现了。” 迟秋说。 前面的周判驱车向医院赶去，又道： “今晚二十四小时就要过去了，昨天抓到的那些人怎么办？” “放了，免得打草惊蛇。” “你们昨天闹了那么大一场还不够打草惊蛇？” “我不是都让那位假扮我的兄弟说了吗？我和我女朋友只是来了兴趣在那里玩了个情趣捉迷藏，不小心撞见了犯罪交易现场而已，别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也当然没有看清楚当事人的脸。” “而慌不择路逃跑的小情侣在路上给警察打了电话，为了救命把情况说得非常夸张，所以才引来了那么多警车，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迟秋声音虚弱，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 “就算再不愿意相信，在根本就找不到自己情报被泄露的证据时，他也不得不相信‘我’的说辞，认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只要被你们抓住的那些家伙还没有吐露情报，我们就还没有彻底打草惊蛇，顶多让他们郁闷一阵而已。” 迟秋低低笑了一声： “还没让大鱼上钩，我还得继续放饵呢。” 周判沉默一阵，又道： “就算是打算自己行动，你也没必要把顾绒带进来，她可只是普通市民，这事儿要让你爸知道了，你非得被揍一顿不可。” “不是我带着顾绒，而是顾绒带着我” 迟秋又笑了一声： “她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要不是她，我现在还摸不到这个案子呢，你别瞧不起人。”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对发小和顾小姐完全双标的迟同学 “我没瞧不起她。” 顿了顿，周判又问道： “你真的不打算把那人的名字和长相告诉我吗？这个人也是陈佳的上线？” “你迟早会知道的。” 迟秋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汗水从他的下巴滴入座椅，已经湿了一小片地方。 · 到医院的时候周判的手机已经几乎快要被打爆了 他一边扶着半死不活的迟秋一边接了电话，十分暴躁的冲那边吵了半天才挂断了。 电梯在中途有停下来过，进出的病人的护士几乎都在讨论刚刚在院内发生的追逐战。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昨晚就有警车过来，今天那些警察怎么干脆在医院里跑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好像是在追什么人，不过貌似没有追上。” …… 迟秋侧眼瞅了周判一下，嘴皮几乎不动的问： “没抓到人？” “不是你说不能打草惊蛇吗？” 周判同样用含糊的声音回答他： “就算追到了也得放了不是？” 迟秋嗤笑一声： “恐怕是真的没能追到？你的队怎么越来越废了？” “……闭嘴！” 周队额角爆出鲜红的井字，看起来已经非常克制自己想要骂人的欲望了。 等出了电梯，悄无声息回病房的路上，他又转移话题问道： “不过话说，刚刚顾绒是和你一起从你的老巢里出来吗？” “老巢是个什么说法？好像我是什么妖怪似的。” “可不是差不多嘛。” 周队不屑的哼笑一声： “连我都是刚刚才知道你住在那里，你居然就已经请人家到窝里去了？是不是太过于重色轻友了一点。而且不会让任何人踏足你的地盘，否则会非常没有安全感——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是啊，我自己说的。” 迟秋非常勉强的开了口，搭着周判的肩膀，半阖着眼皮，唇角浮现一点细微又自我困惑的笑意来： “可奇怪的是让她进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不如说正相反，我还觉得挺踏实的。” 周判眉头一挑，用幸灾乐祸的眼神转头看向迟秋，正好他们此刻走到房门前，他一边准备打开嘲讽开关对这个发小说点什么，一边哗的一声拉开了门： “我说你……” 最终他的话没能被说完。 病房内传出来的迫人的威压阻止了他发出任何声音。 嘎吱嘎吱的转过头来，正一身制服坐在沙发上，肩上挂着好几个金色肩章的男人刚刚放下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的朝他们看来。 “迟……迟……迟……”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吗？” 已经四十上下却依旧不减眉眼英俊的男子听着周判的结巴声，一下子皱起眉来。 周判被他这一皱眉吓得一哆嗦，险些把迟秋甩地上去，赶紧立正叫了一声迟叔。 而迟秋被周判这动作扯到伤口，嘶的一声后，才不情不愿的看向了男子，眉眼耷拉的叫了一声： “爸。” “看看你都胡闹成什么样子了！” 男人扫了他一眼，目光自带威慑力，刀子一般的剐人： “还不进来！” 周判扶着人走进去，病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视里冒出来了 顾绒在当天傍晚就拿到了自己的眼镜，是迟秋派人送来的。 她拿到东西后回到卧室里，连接电脑，将照片和视频都取了出来，保存在硬盘里。 那几张照片被她反反复复的放大看了，却始终没能够看清楚那位“袁先生”的模样，甚至连侧脸线条都不甚清楚。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顾绒暂时关掉电脑，起身去客厅接水喝。 出来的时候林安静正在看电视，说是看电视，但她的手指一直机械性的每隔十秒换个台，看起来已经无聊到要爆炸了。 顾绒难得的端着水杯坐在了她身边，闲聊道： “最近几天看你待在家的时间很多啊，这么闲？” “最近几天看你倒是忙得很，一天到晚都不落家。” 顾绒：…… 啊，意料之中。 毫无疑问的被怼回来了。 果然这个人还是对自己很有意见。 顾绒默默的喝水不说话，林安静斜了她一眼，继续无聊的按着电视。 顾绒看着她的动作就又有点看不过去了： “你既然不看就关了，这样很浪费电的。” “怎么了？还不许我浪费你家一点电？” 顾绒：…… “您随意。” 顾小姐彻底败北，缄默的当起了只会喝水的哑巴。 无意抬头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剃须刀的广告，她又随意的收回视线，低头喝了一口水—— “瑞利，陪伴你度过每一个颓废的早晨……” ——第一个广告词落入她的耳里，她便猛地缩紧了瞳孔，瞬间抬起了头。 屏幕里放大的广告代言人正对着镜子抚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露出帅气的微笑，眼看林安静马上就要换台，她立刻伸手啪的一声抓住了她的手： “别动！” “什么？” 林安静被她打得生疼，皱起眉来： “怎么了？” 顾绒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屏幕，广告的最后，那个代言人手执着蓝色剃须刀对着镜头微笑，看起来有种很男人的帅气： “瑞利剃须刀，千万个你我的选择。” 最后一句广告词结束，屏幕跳转进入下一个广告，而顾绒久久的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脑海里这声音还在继续回响，而与之交错的，是昨晚在建筑工地听到的那个声音。 “想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唯有在做买卖的时候不行。” “以后还要继续合作，我们找个交易之外的时间去好好吃顿饭。” ——没错，昨晚让她觉得耳熟的声音，和刚刚那个念广告词的声音，在她刚听到的瞬间就完全重叠了。 可是这是一个明星啊，她没见过也完全不认识，怎么会觉得耳熟？ 旁边的林安静还在奇怪的戳她的手： “喂，你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谁？” 顾绒头也不回的下意识的问： “刚刚那个剃须刀广告里，那个男人是谁？” “孔原啊，你问这个干什么？什么时候对影星感兴趣了？” “孔原？” 原来不是袁，而是原？ 可顾绒还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哪里……不对！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管林安静的追问，立即起身回到卧室去了——她的手机还放在卧室的桌子上。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相似的人 戴着耳机将商夜晚上时间的通话记录全部重新听了一遍，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她才终于找到了那个声音。 【“商夜，晚上好啊，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那个声音带着和昨晚所听到的完全不同的笑意从耳机里响起来。 随后她听见了商夜含笑的拒绝： “最近剧组里太忙了，需要早睡早起。” 接着他念出了那个名字： “孔原哥自己玩，我就不去了。”】 是了，没错，为什么昨天晚上听到“袁先生”的声音自己会感到熟悉，是因为曾经在监听里听到过他和商夜的通话，可是因为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给商夜打电话，所以她根本就不会一个个的记得名字和声音，但即便如此，再听一遍她也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原本并不在意的模糊的记忆，在刻意的寻找和重复中会自然而然的变得清晰起来。 顾绒打开电脑，抬头看着电脑屏幕，上面还放着眼镜拍到的“袁先生”的侧影照。 那昏暗模糊的身形，渐渐在脑海里变得清晰，完全看不清楚的脸，也已经和电视屏幕里那个微笑的男人重合起来。 就是他。 孔原。 第一个是白颖。 现在，这是第二个娱乐圈的人。 顾绒向后靠上椅背，神情有些怔怔的。 难道真的如她和迟秋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娱乐圈里，真的藏着一条黑暗肮脏的利益链。 那么，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有谁呢？ 耳机里还响着商夜的说话声，她不由自主的在心底问道。 那些人当中，会有你吗？商夜？ 仰头把后脑勺撞上座椅，她无声的呼出一口气来。 · 顾绒把录音全部完整的听了一遍，发现这个孔原打给商夜的主要目的其实并不要邀请他去喝酒，而是想找他打听一个导演的联系方式，最好还让商夜在那位导演面前推荐一下他，好让他去试镜。 他们口头的那个导演顾绒并不认识，但是听起来似乎是商夜曾经合作过的人，和他比较熟悉。 实际上这样的要求对于被请求的人来说是很为难的，而请求者也明显有些太不识趣了，可商夜居然答应了。 顾绒听着耳机里商夜低声说好的语气，心底一阵无言，同时不由自主的为自己对他的怀疑感到愧疚。 商夜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至少在她至今的观察来看。 无论是在剧组所接触到的那个商夜，还是回家后不断接到别人电话的商夜，从他与人的交往和对话中都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很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人，无论被提了多么过分多么让人为难的要求，他都从未生气过。 顾绒无法不承认，她对这样的温柔很有好感。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总是果断又利己，与这样的人正正相反，所以才总是更加向往。 比如林喧嚣。 她仰着头，无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个女孩。 即便在林安静的嘴里，在周序的嘴里，林喧嚣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古怪而冷漠，虚伪又拒人千里 可那都不是她所看到的的林喧嚣。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如果我的弟弟考了状元会不会有很多奖金 她所看到的林喧嚣，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对她更是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在她记忆中的林喧嚣，永远都是笑着的。 微笑，大笑，调侃的笑，讨好的笑，无奈的笑，苦恼的笑…… 她从未对自己急眼，从未对自己生气，哪怕是开玩笑也从来没有嘲笑过自己。 正是因为这样的温柔，导致她在学校里人气很高，总是源源不断的有同学来找她帮忙，而她总会带着微笑一一认真同意。 ——和她现在所看到的的商夜很有几分相似。 他们似乎都不懂生气和拒绝为何物。 听着商夜挂了电话，很快就真的开始帮孔原联系导演，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了额头。 · 在卧室里呆了许久，直到隐约听到客厅里的开门声，她才结束了录音回放，起身出去了。 是顾悄刚从图书馆回来。 明天就要高考的人，脸上看不出半点紧张的表情。 他径直走进厨房拿了一瓶可乐出来喝，看到顾绒便叫了一声姐。 顾绒坐到饭厅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他问： “紧不紧张啊？” 少年正在拧瓶盖的手微微一松，一双凤眼平静的看向她： “你看呢？” “……看来是没感觉了。” 顾绒点了点头： “那明天要不要我来接送你啊，高考生。” 少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眼底顿时浮现出一点嫌弃的神情来： “不用了，别来，我怕你影响我发挥。” “我这不是看人家高考生都要被家长送去考场的嘛。” “你高考的时候有人送你去考场吗？” 顾悄喝了一口可乐，淡淡的说： “你那会儿考完了试甚至马上就去打工了，我考完了还可以回家睡觉或者选择去跟同学一起庆祝。” 顾绒：…… 顾小姐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儿，一拍掌道： “说的是啊，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平了怎么办？！” 顾悄耸了耸肩。 “那就这样！” 顾绒小姐再一次拍掌，响亮的一声中，她抬起头来眼睛发亮的盯着顾悄： “你去考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奖金和我对半分！” 顾悄：…… 少年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拎着可乐一边回卧室一边淡淡道： “你还是别抱太大期待，我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不过，要是真的有奖金，不用对半分，全部都是你的。” 少年砰地关上了卧室门，顾绒愣在原地，过了好久之后，才慢慢的笑了起来，挠了挠额前的头发，目光温柔。 一直坐在沙发上旁听他们对话的林安静鼓了鼓腮帮子，又盯着电视机，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一声，道： “我最近有个比赛。” 顾绒回头看向她，一脸询问。 林安静却继续盯着电视机，瞟都没瞟她一眼的道： “是国内一个大比，一等奖的奖金有五万，要是我拿了奖就把钱给你……” 顿了一下，她又赶紧补充道： “就当生活费和房租！” 顾绒：…… 愣了许久之后，她噗的一声笑起来，在林安静面红耳赤的瞪视中，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笑眯眯的道： “知道了，安静妹妹。” 林安静：…… “谁是你妹妹！！！滚开！” 卧室里贴着门听到所有对话的少年撇了撇嘴，冷冰冰的嗤了一声： “学人精。” 他把书包用力扔到了床上，在桌前坐了下来。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养伤中的迟秋同学也不忘操碎了心 早上顾绒起床的时候顾悄已经去考场了，他的考场就在一中本校，不用麻烦去别的学校。 她顶着一头乱毛呆呆的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的道：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我家更平平无奇的高考生家庭了。” 高考的第一天，家长睡到了自然醒，高考生自己一个人早起出门了，就跟每一个平凡的上学日常一样。 “高考”会不会觉得自己没受到重视从而愤怒让他落榜？ 顾小姐一点都没有姐姐爱的这样想到。 不过毕竟是从来不迷信的顾小姐，她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在别人眼里或许显得很不吉利的随想。 如果顾悄悄这些年的努力和成绩都可以被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想法抹消掉的话，那这个世界的真实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她打了个哈欠，进了洗手间洗漱去了。 · 出来的时候正好接到了迟秋的电话。 听筒那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困意，隔着电波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你今天要去剧组吗？” 顾绒想了想，点了点头： “准备去，我怕前天的事情白颖也知情了，这事一发生后我俩就立刻消失了，可能会引起她的怀疑。” 迟秋嗯了一声，声音困极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找了我表哥，让他跟你窜一下口供，你去了之后，就说我是去参加一个国际比赛去了，会有好几天不在国内。” “只有好几天？” 顾绒皱起眉来： “你的伤口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养得好？” “差不多就行了，要等痊愈我恐怕得在医院躺一两个月呢。” 迟秋的语气散漫意思却很坚决，又宽慰顾绒说： “没事儿，我出院肯定也会征求医生同意的。” 顾绒：…… 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毕竟昨天刚做完手术就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家伙明显没有经过医生同意，因此他的话并不怎么值得相信。 “你一个人在剧组一定要小心。” 迟秋那边说： “和白颖接触的时候也不要总是激怒她。” “我知道了。” 顾绒很快挂了电话，换好衣服下楼去了。 · 这一次是自己打车过去，时间上就拖延了许多。 到剧组的时候演员们已经开始工作了。 是舒雅和白颖的对手戏，商夜和洛迟安都等在一旁。 顾绒悄无声息的坐过去，刚要悄悄喝一口水的时候，商夜便转头注意到她了。 大概是她和迟秋总是一起来一起走的原因，商夜看到她之后下意识的就往她后面看了一眼，见她身后没人，条件反射般下意识的挑了下眉，有些疑惑的道： “今天怎么没跟迟秋一起来？” “他去参加比赛去了，最近在集训，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 商夜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来： “哎，年轻人真好，一听就是神采飞扬生活丰富的样子。” 顾绒一时无言，片刻后噗的一声笑出来： “说得好像你自己很老了似的。” “跟老了也没什么区别啊。”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商夜开始挖墙脚了！ 商夜啧了一声： “除了工作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业余生活，这么想想的话，还不如大学时候开心呢，就算穷一点，好歹能做的事还挺多。” “哦？” 顾绒像是来了兴趣： “你是加了什么社团或者学生会吗？” “不。” 商夜笑起来，看着她挑了下眉，倒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打了很多份工。” 顾绒：…… “今天可能是在律所帮忙整理文件，明天可能是在餐厅里当服务生，后天可能是在广告公司当平面模特，那时候只觉得忙得喘不过气，但现在想想，每天能有不同的事做，每天都能接触到不同的人，其实还挺有趣的。” 顾绒眼睛微亮： “和我现在差不多嘛。” “怎么说？” 商夜饶有兴趣的看向她。 顾绒便笑眯眯道： “你看，我前天晚上在网当网管，接触的都是游戏宅，昨天在茶餐厅打工，接触的都是来自习和谈事的学校精英，今天又来了电视剧剧组，接触的是你们这种平常根本见不着的大明星……是不是差不多？” 顾小姐眼睛都不眨的撒了一串谎，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商夜也跟着笑起来： “看来我俩是同一种大学。” 顾绒挠了挠头，算是默认了，接着又道： “就是希望我毕业后也能像你一样这么挣钱。” “一定能的。” 商夜给她打气： “到时候要是缺钱了，可以找我帮忙，借钱或者来我这里兼职当高薪助理都可以，我可以给你免去面试。” 顾绒目瞪口呆： “这……” 她眼瞳里映着商夜的笑容。 明明是个长相不凡的大明星，眉眼都俊美漂亮极了，笑起来却没有一点距离感。 没有一点掺假。 至少用她的眼睛看来，这个笑容很真诚，散发着温柔的善意。 ——他是真的想帮自己，并且并不是施舍同情的高高在上，而是作为一个地位平等的朋友来提出的。 ——顾绒再一次的开始为他手机里安装的那个监听器感到愧疚。 简直快要抬不起头做人了。 好在正好舒雅他们这一场戏拍摄结束，她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商夜最后的话，立刻气冲冲的道： “干嘛？商夜你想挖我墙角哦？就算她毕业了想要找兼职也应该先找我才对啊找你算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给她的薪水会比你少不成？” 商夜先生立即心虚的笑了笑，道： “我这不是给她提供更多的可能嘛。” “你这就是在挖我墙角！你这样是不对的商先生！” 舒雅依旧气冲冲，商夜只好闭嘴不说话了，笑容有些无奈。 直到白颖也插话进来，阴阳怪气的对顾绒道： “这怎么能怪商夜哥呢？舒雅你要找的话还是找你自己的助理，谁知道她对商夜哥说了些什么可怜话。” “什么？” 舒雅的怒气值立即转移。 而白颖根本不搭理她，只对商夜道： “商夜哥，你以后还是别老是跟这些小角色聊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赖上了，甩都甩不掉。”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真令人同情啊，商夜先生 顾绒眼睁睁的看着商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男人抱着自己的水杯，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下来。 如果此刻要给这幅景象配个图的话，那一定是最近网络上正流行的——【开始自闭】。 顾绒看着这样的商夜先生，忍不住同情的摇了摇头。 所以说不会拒绝人真的是个很大的毛病，最开始刚进剧组的时候白颖还对商夜尊重得很呢，也不太敢经常搭话，现在就已经敢这么大剌剌的说他了。 真可怜。 顾小姐一边在心里这么说着，一边控制不住的恶劣本性，有些小小的想笑。 · “洛先生。” 洛迟安的休息时间里，顾绒叫住他，很礼貌的道： “迟秋这几天不能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助理做的事情，可以叫我，我可以帮忙。” “对啊对啊。” 一旁的舒雅听到这话立即凑上来，道： “我的助理就是你的助理，你可以尽管吩咐。” 顾绒：…… 妈的，说好了随便我想干什么干什么的呢？ 怎么还让别人随便吩咐我？ 真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顾小姐在心里把舒雅骂了个半死，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 洛迟安扫了她们俩人一眼，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向休息室走去，刚迈出两步突然又顿了顿，转头看了顾绒一眼： “刚好有事，你跟我过来一下。” 顾绒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企图贴在她后边也跟着过去的舒雅同学被洛迟安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你呆在这里。” 洛迟安道，似乎是怕她多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问一下她关于迟秋的事情。” 舒雅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顾绒在一旁顶着满头的省略号，心底刷出了一排排【你们怎么还不交往还不结婚】的弹幕。 直到跟着洛迟安走进休息室，她反手将门关上，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等着洛迟安发问，却被后者一个奇怪的眼神扫来： “站着干什么？坐下啊。” 顾绒这才坐了下来。 洛迟安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跟他完全不同。” 这个“他”应该是指的迟秋，顾绒不明白他说的是哪个方面，只好笑笑，并不说话。 接着洛迟安便进入了正题，问道： “迟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昨天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就当他是去参加比赛去了。” 顾绒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能抱歉的微笑： “既然他不肯告诉你，我想我也没办法擅自开口。” 洛迟安微微皱眉，却还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退而求其次的问道： “那你就回答我另一个问题，他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顾绒急忙摇了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好。” 洛迟安淡淡的说： “这家伙虽然从小就很讨厌，但却是迟家两位老人的宝贝疙瘩，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家里都能闹翻天去。” 本就对迟秋感到抱歉的顾绒顿时愧疚心更重了，只好再一次强调道： “他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我也一定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的！” 洛迟安：……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来自影帝表哥的逼问 他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啊。 这种台词怎么有种微妙的拿反剧本的感觉呢？ 洛影帝一时间心情复杂，觉得这位表弟果然和一般人很是不同，喜欢的女孩子都这么特别。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声音缓慢，意有所指般轻轻道： “不过，关于迟秋，连我们这些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看起来却很清楚的样子，前两天是一直都和他待在一起吗？” 顾绒：…… 不，可是好像也差不多了。 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嘛。 她在心里这样回答着，脸上还是只露出了无辜的微笑。 洛影帝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 “算了，只要知道他没有危险就行了，你出去。” 顾绒点了点头站起来，正要转身时却又想起什么般停住了脚步。 她重新回过头来，有些迟疑的开口： “洛先生……我，想问一个可能有些冒昧的问题。” 洛迟安抬头看向她，英俊眉眼有些疑惑： “你说。” “你……对孔原孔先生，了解多少？” “孔原？” 洛迟安皱眉想了两秒： “你问他干什么？” “有点好奇。”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喜欢商夜那样的么？” 洛影帝一脸的疑惑： “孔原都四十岁了。” 顾绒：…… 我不是追星啊影帝先生！而且什么叫“你们年轻人”？你自己也才二十几岁好吗？不能因为自己是影帝就以中年人的口吻自居啊！ 听不见顾小姐心底吐槽的洛影帝沉吟片刻，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了她。 “孔原这个人我了解不多，但我拿影帝的那部片子是和他合作的，据我所看到的，他和外界的评价没什么不同。” “外界评价？” “你不知道吗？他是出了名的老干部作风。” 洛迟安道： “平常的娱乐活动很少，唯一的爱好是品酒，还不是在酒里鬼混聚会时的喝酒，而是在高级酒庄里，认认真真的约了品酒师一起品鉴，是一个生活很认真，也很自律的人，那次金棕榈他也有影帝提名，只不过被我拿了奖，除了那一次之外，据我所知他还有好几次的影帝提名，是一个演技和人品都受到公众认可的人，业内评价也很高。” “……是这样吗？” 顾绒有些怔怔的。 洛迟安点了点头： “不过我也都只是表面了解一些，更深入的就不知道了，他在圈子里名声很好，没有特别要好的人，但也没有讨厌他的人，大家去混乱的地方聚会的话一般都不会叫他，只有去正经地方的时候才会邀请他，因为都知道他生活得很自律，所以和他有来往的人大多都很自觉。”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洛迟安说： “如果你真的要追星，选择他倒是比那些私生活混乱的小鲜肉好。” 顾绒：…… 该怎么跟洛影帝解释自己并不是要追星呢。 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底还为刚刚得到的情报混乱着，很快就告别离开了。 即将出门的时候，洛迟安突然又叫住了她。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这家人都这么绅士吗？ 她侧头看去，便看到影帝先生望来的认真目光，接着她听到了一句非常熟悉的台词。 “另外，我觉得你那句会保证迟秋没有生命危险的话说反了。” 影帝先生在灯光底下笑了笑，那笑容让顾绒瞬间明白了这位影帝之所以能成为青年一代影坛第一人的原因。 “顾小姐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由你来保护迟秋呢？” “应该是他保护你才对。” 顾绒怔怔看了他片刻，视线不由自主偏移半分，又转回去，轻轻笑了笑，最后关上了房门。 ——这一家人全都这么绅士吗？ “你可是个女孩子啊，受伤这种帅气的事，当然要交给我们男人来才行。” 耳边又回想起迟秋那句与洛迟安所说相差无几的话，顾绒长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舒雅要是真的能和洛迟安在一起，说不定真的会是件很幸福的事呢。 她笑了笑，抬脚向前走去。 · 孔原这个人的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和她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顾绒一边走一边翻出手机又看了一遍他的百度。 百度上显示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已经很多，看得出来知名度也很高，顾绒听到他和商夜的那一通电话，还以为他应当是个私下里很爱玩的人，可没想到在同圈人的印象中他竟然也是老干部的作风。 唯一的爱好是品酒？ 难道那次叫商夜也是想叫他去酒庄正正经经的品酒？ 还有自律？ 娱乐活动很少？ 脑海里浮现昏暗的建筑工地中，那个伸长脖子浑身颤抖仿若癫狂的身影，她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凉意。 前方走出拐角，落地窗出现在面前，她的视线扫过阳光遍洒的窗户，脚步突然顿住了。 窗外是商夜。 他还是穿着戏中的衣服，一身长衣佩剑的打扮，半蹲在地上，用半个背影对着窗户，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绒稍微走过去几步，换了个角度，便渐渐看清了他正凝视的物体。 是她上一次遇见过的那只橘猫。 商夜的手心里躺着几块饼干，橘猫几乎要把整个胖脸都埋在他的掌心里，吃得非常欢快，商夜于是便用另一只手挠着它的脑袋，唇角带着笑。 如果有画师将这幅场景画下来，想必一定会是极温柔的一幅图。 阳光灼热，穿着那身长衣的商夜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星星点点的汗，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双眼只凝视着在他掌心吃东西的橘猫，给猫咪挠头的动作看起来也温柔极了，更不用提唇角那一弯情不自禁般的弧度。 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似的，而且还是毫不刺眼的，温和的光泽。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在发光？” 顾绒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被吓了一跳，直到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她侧头看去，看见了同样正看着窗外的舒雅。 舒大明星跟个大流氓似的搭着她的肩膀，看着外面的商夜脑袋却凑近她的耳朵，道：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我看你们俩每次都聊的挺开心的，有很多共同话题的样子。”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白小姐，你知道我在上大是什么专业吗？ 刚要进门，顾绒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白颖。 根据她的观察，今天一整天白颖都处于一种十分焦灼的状态，拍戏的时候总是被导演喊卡外加大骂，不拍戏的时候脸色也一直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发泄心情，她今天一直都没停止找顾绒茬，随便顾绒说点什么她都能阴阳怪气的嘲讽一番，可惜舒雅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每次都能在顾绒主动开口前先毫不客气的把她喷一顿，于是找茬没能成功，她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就犹如此刻。 看见顾绒的瞬间，她明显沉下了脸。 顾绒权当看不见，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走过去，谁知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狠狠撞了一下肩膀，这一下子用力极重，将顾绒险些推到墙壁上去。 顾绒：…… “哦。” 白颖转头看了她一眼，背光的眼神里有些难以遏制的阴暗，仿佛那里面有一簇潮湿洞穴里才会生长的，吃人的花：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 顾绒看着她的眼睛微妙的停顿了一秒，随后抬手拍了拍肩膀，就像要拍去灰尘一般轻描淡写。 “白小姐。” 她礼貌而优雅的叫她的名字，没有笑，淡淡的道： “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像一个长着人模样的丑陋的妖怪，就算皮囊再美，也掩盖不了腐烂恶臭的眼神。” 白颖渐渐睁大了眼睛，瞳孔也震惊的放大了片刻，愤怒乃至暴怒迅速的从那双眼睛里渗透出来，驱使她猛地扬起手，就要狠狠的朝顾绒的脸拍下去。 啪—— 顾绒牢牢的截住了她的手。 顾小姐从小就在拿的散打冠军再加上这么多年打架得来的经验，可不是这些娇气的打斗场面全都要用武替的演员能比的。 她毫不留情的捏紧了白颖的手腕，白颖脸上顿时露出了吃痛的神情。 “你放开我！” 白颖死死的瞪着顾绒，愤怒到眼睛发红，一脸恨不得杀了她的咬牙切齿。 而顾绒不但没有放开她，还高高的举起了她的手臂，让她不得不被扯着身体不能动弹。 顾绒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勾了下唇角： “看，就像现在这样。” “我每次看到白小姐都在想，像你这样内心丑陋的人，到底凭什么能够在台前当明星？你说要是你的那些粉丝看到你这样的嘴脸，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给我闭嘴！” 白颖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你这个贱人！” “嘴巴真脏。” 顾绒又一次收紧了手，白颖啊的一声叫出来，一脸的疼痛。 顾绒微微笑的凑近她耳边，轻声道： “白小姐，你知道我在上大读什么专业吗？” 她翘起嘴唇，轻声细语的告诉她： “我读新闻。” 白颖突然一怔，猛地缩紧了瞳孔。 “真聪明。” 顾绒夸奖道： “你也想到了是吗？虽然我并不准备专攻娱乐，但好歹也有所涉猎，身边更是多的是新闻业的前辈和老师，你说，我要是把在剧组的所见所闻分享给他们，你是不是能够趁机出名一把？”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约会的姐姐与高考的弟弟 白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眼底终于露出些惊恐的神色来。 顾绒附在她耳边轻笑出声： “所以啊，你惹谁不好偏要来惹我？还接二连三不厌其烦的来惹我，简直就像……磕了药一样疯狂。” 那三个字在短暂的停顿后被顾绒漫不经心的说出来。 白颖顿时石头一般的僵住了，随后剧烈的颤抖起来，眼底透出巨大的惊恐，脸上却还是拼命想掩饰的僵硬。 顾绒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却松开了她的手腕，轻蔑的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白颖留在原地僵硬的站了许久，才慢慢的举起自己的手。 那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青痕，纤细的指印清楚的留在上面。 白颖死死的盯着那圈痕迹，半晌又抬起头看向顾绒消失的方向，眼睛渐渐被浑浊的黑暗全部填满，是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的憎恶与仇恨。 · 完全把迟秋劝她的那句“不要擅自激怒白颖”的话抛于脑后，顾绒在把人惹怒了个够之后，一身轻松的回家了。 在马上就能和唐郁一起去伽蓝山“装情侣”的情况下，什么都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 到家的时候顾悄已经回来了。 她一点都没有别的家长小心翼翼不敢问的态度，看见人就立刻问道： “题难吗？做得怎么样？” “还行，不难。” 少年也毫无考生自觉，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他此刻甚至还靠在沙发上在看电视，还张嘴打了个哈欠，转头冲顾绒道： “我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一条鱼，已经剖好了，你能蒸给我吃吗？” 顾绒：…… 高考生回家路上还去了菜市场买菜了。 这个情节还是让见多识广的顾小姐有点大开眼界。 她多少有点一言难尽的挠了挠头发，最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当然可以。” 她转身走进了厨房，顾悄还问了一句： “要我帮忙吗？” “不用。” 他姐姐的回答从厨房里传出来，顾悄心满意足的靠着沙发继续看起了电视。 · 又是一个吃饱喝足睡得香的夜晚。 第二天顾悄起床时难得看见他姐姐也起了床，而且还已经洗漱完毕了。 顾悄有些惊讶： “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吗？” “去约会啊。” 顾绒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的冲他一笑： “唐郁估计一会儿就来。” 顾悄：…… 手里提着文具袋口袋里揣着准考证的少年突然觉得很心塞，自己要高考家长却要出去约会，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高考生吗？ “等等……” 他突然皱起眉来： “你和唐郁已经重新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顾悄总算松了口气，谁知道他姐姐随后便又接了一句： “不过想必很快了。” 顾悄：…… “赶紧出门，路上骑车慢一点，做题细心一点，就算觉得简单也不要骄傲。” “用你说。” 少年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怀着满心憋闷的怒气摔门而出。 顾绒蹭了蹭自己的鼻尖，看了一眼手表，坐在了沙发上，打坐般的让自己沉静下来，专心等待着某人给自己打电话。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尬聊的顾小姐与尬回的唐少爷 约好的八点半一分钟都没迟到也一分钟都没早到。 手机简直就是掐着时间响起来的。 顾绒匆匆下楼，出了小区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 看到那车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一下，心底升起一股很微妙的感受。 这个场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明明那时候这人每天都会开车过来在楼下等着，明明那时候她自己还很烦这种行为……可今天再次看到的时候，却居然觉得有些想念。 为了能和坚持要骑自行车的自己多待一些时间，而做出把自行车藏在车厢里这种骚操作的大少爷……现在是真的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吗？ 顾绒在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抬脚走过去。 驾驶座的位置走下来一个人，即便生了病也依旧身高腿长盘靓条顺的唐大少爷。 他今天穿着灰色的双排扣西装，宽肩线被完美衬托，随意敞着的衣襟里是纯黑v领衬衫，锁骨清晰的被凸显出来。 这么随意走过车头的动作，被他的气质搞得跟拍画报一样充满艺术感。 顾绒看着他走到副驾的门外，伸手给她开了门，转头看向她。 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可惜那双桃花眼长得就是一副自己会说话的样子，风流又多情，再加上黑曜石一样纯粹又微带凉意的瞳色…… 顾绒丝毫不想介意他的冷淡，微一挑眉便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进了车厢里，完全没有给男人一点反应时间。 女孩在脑后的马尾从他鼻尖甩过，有淡淡的香味。 唐郁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眼睛关上了门，回到了驾驶座。 · 迈巴赫启动起来，朝伽蓝山的方向驶去。 顾绒系好了安全带，头也不转的开口问： “不是说你现在不能开车吗？” “开慢一点就可以。” 那为什么不干脆让唐劲来开呢？ 我俩可以坐后座啊，岂不是更加安全？ 是因为不想有第三者在车里？ 是因为你想跟我单独呆在一块对不对？ 顾绒在心里噼里啪啦的问了一串，嘴上却一句话都没说，只微微的勾起唇角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唐郁，发现以前开车的时候总是不爱系安全带的家伙，现在倒是改了那个坏习惯。 被安全带绑着的男人此刻落在她眼里，竟还有点乖巧听话的既视感——明明是个一米九的超模个子来着，比她高出那么大一截。 车厢里的沉默保持了好几分钟，顾绒终于开始主动找起了话题。 “顾悄正在参加高考，我出来之前他刚出门没多久。” “……嗯。” “也不知道现在开始考试了没有，希望他能细心一点。” “……嗯。” “要是他能考个状元回来，我打算和他一起出去旅游一趟。” “……”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唐郁张了张口，却依旧没能把那个嗯字说出来。 嗓子眼就像被什么生生堵住了一样，让他连简单的发音都变得苦难而艰涩。 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方向盘，而顾绒用余光瞥见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猛地想起了魏医生说过的即将到来的手术。 她突然怔住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尬聊翻车的顾小姐和不想说话的唐少爷 暑假将要进行的手术。 如果她真的和顾悄一起去旅游了，那是不是就没办法陪着他直到他进入手术室了？ 顾绒一时感到非常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两下。 可她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是下意识的规避了另一个更可怕更严重的可能性。 她的假设是以唐郁手术成功作为前提的。 可如果唐郁的手术没能成功呢？那么就不止是没能陪着他进手术室，甚至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但唐郁想到了。 不如说，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他才没有办法把那个表示赞同的嗯字说出来。 哪怕是在两人“已经分手”的情况下，哪怕只是随意的敷衍，他也说不出口。 气氛僵硬而冷漠，好在顾绒很快就补充道： “不过他也说不定会抛下我和他的小女朋友一起出去玩。” 顾小姐毫不犹豫的开始往弟弟头上扣黑锅，连莫须有的小女朋友都出现了。 “毕竟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和家长一起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多给他一些钱好了。” 这一次唐郁很快就回答了一个嗯。 语气简直有点急匆匆，生怕她下一秒反悔说要一起去的样子。 顾绒沉默了一下，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今年暑假估计会很热。” “嗯。” “你有打算去哪里玩吗？” “暂时没有。” “最近工作忙吗？” “不算忙。” “对了，你帮我跟钟离道个谢，他都帮了我好几次了。” “不用。” “什么？” “……” 他在我这里拿钱办事，你不需要谢他。 心里这么想着，唐郁却没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顾绒： “那天晚上你和……你和迟秋到底是去干嘛的？那些人又为什么要追你们？” “……” 这一次轮到顾绒沉默了。 她有些苦恼的皱起眉，觉得自己并不想隐瞒唐郁，但是这件事情又的确不能说，或者说……她并不想把唐郁牵扯进来，毕竟在他身后还有一整个唐氏集团呢，一旦被扯进这种风波，还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她的沉默让唐郁也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才淡淡道： “不想说就算了，我随便问问而已。” “我会注意安全的。” “与我无关。” “……” 顾绒简直有点想笑出来。 前几天还带着那么多的车一路浩浩荡荡的赶来，今天就一脸冷漠的说起了与我无关。 口是心非到了这个地步也是真的堪称笨拙到可爱了。 顾小姐这么想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之前贴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大包已经消肿，但还可以看见一点点红痕。 似乎注意到她的动作，唐郁侧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去。 窗外风景一直倒退，他似乎忍了很久，手都在方向盘上握紧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的开了口：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算什么伤啊。” 顾绒又摸了摸额头： “不痛不痒的根本没有感觉，你不用担心。”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担心。” “……哦，我知道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就算分手状态也依旧洁身自好得让人满意 “姚娜……” 顾绒开了口，唐郁的耳朵顿时动了一下，脑袋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 顾绒有点想笑，继续道： “姚娜还在缠着你吗？” “……” 唐郁沉默许久，漠然的回答道： “我很忙，都是唐劲在应付她。” “哦？” 顾绒挑起眉： “那就是说她一直有来找你？” “……” 唐郁继续用平静的语气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道： “我没有见过她，是听唐劲说的。” 顾绒又想笑了，同时心底却又柔软得一塌糊涂。 分手状态也依旧非常老实非常洁身自好，生怕自己误会还偏要用冷漠表情来掩饰的唐大少爷，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心软和心动。 是我的。 顾绒忍不住自己上挑的嘴唇，只好转头看向窗外，不让唐郁发觉自己的情绪。 她在黑色窗户上模糊的看见自己的表情。 心动，喜悦，还有控制不住的占有欲。 ——是以前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 是我的。 ——她再一次在心里这么重复道，声音很重，强调一般的对自己说。 无论是耀眼的脆弱的笨拙的，让人心动的让人心软的让人心疼的唐郁，全部，全部都是我的。 唐郁似乎侧头看了她一眼，顾绒抬起手作势摸了摸自己耳边的头发，挡住了窗户上男人转头看来的目光，强制性的压平了自己的唇角，重新转回头来，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 顾绒是一个很果断的女孩子。 无论外表再怎么温润再怎么好说话，她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这一点在儿时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她最喜爱的玩具从不和任何人分享，哪怕是弟弟哪怕是父母都不行，谁敢碰谁就要被她冷暴力。 她讨厌吃的食物总是会讨厌到底，即便父母再如何劝说这玩意儿吃了对身体好也不行，谁敢逼她吃就又要被她冷暴力。 在她极度拒绝顾毛毛这个称呼时谁要是敢这么叫她一声依旧要被她冷暴力。 虽然小小的顾毛毛冷着一张小胖脸不搭理人的样子与其说是冷暴力不如说是可爱得让人尖叫的赌气，但那也是她性格初养成的表现。 这种绝对的领地意识和绝对果断的性格仿佛是天生的，她的父母并没有这样的特点，但她的父母也并没有刻意的去纠正她的性子，或者说是这样的性格根本就无法纠正。 在少年时期她是三人组的隐形中心，无论陆横在外人眼里多么蛮横多么强势，无论林喧嚣在外人眼里有多么理性多么有主见，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拥有一票决定和一票否决权的永远都是顾绒——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另外两个家伙都心甘情愿听她的。 好在需要她做决定的大事并不多，因为顾绒的中二期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度过了，少年时的她于是就变得很懒，总是一副打不起精神谁都懒得搭理的样子，平时要决定去哪里度假周末去哪里玩，三个人要一起去学习什么技能的时候，都是另外两个人一起商量和猜拳决定，顾绒根本懒得管，唯有在例如要不要去揍一个讨厌鬼，要不要去完成一个恶作剧，要不要逃课的时候，顾绒会一个人擅自下决定，另外两个也往往都会跟随。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你猜猫的主人想我吗？ 除此之外，更多的时候她都只会决定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性格让她小时候就变成大家心中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存在，在家里发生变故之后又让她推着自己快速的成长起来。 在最艰难的那些日子，她和顾悄相互依靠着，心灵却是独立又坚不可摧的。 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她一把，仅仅是为了更理所当然的憎恨那个抛下自己决定去死的母亲，她便早早下定决心要好好的活着，于是就带着弟弟好好的活了下来。 即便这些年她的处事态度变得再如何温润，也依旧从未改变过骨子里的坚持和固执。 这样的坚持和固执，如今第一次被用在了感情上。 · 顾绒睁开眼睛，继续和唐郁展开尬聊。 “你有和奶奶说我们今天过来吗？” “说了。” “奶奶是不是很高兴。” “嗯。” “你没告诉她我们分手了？” “……嗯。” “那岂不是还要装一装情侣？” “……” 唐郁噎了一下，低沉的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道： “你不愿意吗？” “怎么会？” 顾绒笑起来： “我愿意得很，要装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唐郁：…… 他又不说话了。 谁能想到呢，曾经永远充当着找话题角色的唐先生，现在居然成了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嘴葫芦。 顾绒只好想方设法的逗他说话。 “琥珀怎么样了？”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长胖了吗？吃得好睡得香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好好回答？” “长胖了，吃得好睡得香。” “那她想我吗？” “……” “我问你话呢，她想不想我？”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可是她的主人，或者你随便猜测一下也行啊。” 顾绒固执的问： “你猜她想我吗？” “……” 唐郁的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沙哑的吐出一个字： “想。” “那她的主人想我吗？” “……”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温柔而暧昧。 唐郁又不肯说话了。 而顾绒本人却仿佛只是问出了一个普通问题一样，满脸若无其事的平静，还转头看着唐郁，睁大眼睛追问道： “我问你话呢，她的主人想我吗？” “……” “如果不知道的话，这个你也可以随便猜一个答案。” 迈巴赫在山路上安静的行驶，唐郁突然一言不发的将车窗给降了下来，山林间的风顿时灌入车厢里，带来一阵清新而芬芳的味道，也将那股微妙而暧昧的氛围顿时吹散了。 顾绒倒也并不介意，没有再继续追问，转头看向了窗外。 昨夜山间似乎下过雨，道路旁的泥土有些湿润，地面还铺着些被残叶。 微微潮湿的空气扑在鼻尖，有种沁人心脾的凉爽，这是在市区里绝对感受不到的。 顾绒趴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弯起来： “我可以把这当做一次郊游吗？” 她的声音落在风里，带着轻快愉悦的味道： “最近刚巧心情不太好，这次出行真是太及时了。” 她笑眯眯的背对着唐郁说： “谢谢你啊，大少爷。” 唐郁开着车，目光转过去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收回来时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弯了一下。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在奶奶面前需要互飙演技哦！ 前方小木屋已经出现了。 依旧是那样安宁而又干净的模样。 唐郁把车刹停下来，刚准备解开安全带的时候，身旁突然响起啪的一声。 顾绒已经先一步松了安全带，突然若无其事的开了口： “对了，之前那个问题，即便你不猜就让我来猜。” 她从副驾驶倾身，探到了唐郁耳边，低声含笑，音色温柔的道： “我猜啊，琥珀的主人，肯定比琥珀还要想我，而且要想得多。” 耳廓上有温暖的呼吸拂过，唐郁顿时石头一般的僵住了。 而顾绒笑眯眯的伸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又轻声道： “你在干嘛呢？说好了要在奶奶面前好好表演的，你可别露馅了啊。” “我最近在剧组里耳濡目染，演技一定比以前好，唐少爷也要加油哦。” 说完她还在唐郁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声响亮的“啾”。 唐郁：…… 耳朵已经不知不觉红透了，黑色眼瞳缩紧到极点，有种一动不敢动的僵硬。 而点完火的顾绒笑眯眯的转头正准备下车，便立刻被窗户外那张贴近的脸吓了一跳。 “……” 倒抽了一口冷气，顾绒险些直接往后倒下来。 唐郁跟着转头看去，便见到窗外自家奶奶放大的笑眯眯的脸。 唐郁：…… 顾绒：…… 看来刚才的画面都被老人家看到了。 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接着走到顾绒这边给她开了门。 顾绒揪着自己脑后的头发，很有些不好意思的下了车，在奶奶一脸“最爱看你们小年轻没羞没臊的爱情生活了”的笑容里上前去抱了抱老人： “奶奶，好久没来看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年轻人当然是学业比较重要，何况你还每周都给我打电话呢，比我这孙子还勤快。” 老人笑眯眯的拍着她的背，一脸对儿孙的宠溺。 倒是一旁的唐郁听到这话多看了顾绒一眼，眼底升起些复杂的情绪，又很快被他垂眸盖住了。 “山里真凉快，奶奶你们都用不着开空调？” “可不是吗？空调开着闷得慌，奶奶一直都不爱吹空调，好在住在这里根本也用不着空调，开着门开着窗就凉快得很，晚上睡觉还要盖被子咧。” 顾绒挽着老人的胳膊，笑眯眯的往里走： “有什么吃的吗？我还没吃早餐呢。” “有有有，就等着你们呢。” 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又咦了一声： “绒绒，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啊？” 她说着就瞪向一旁的唐郁： “你怎么回事？自己瘦了也就算了，怎么把我们绒绒也饿瘦了？” 原本正揣着裤兜事不关己走着的无辜唐大少：…… 他默默的瞅了顾绒一眼，脑袋里还回放着脸颊上那个亲吻，眼睛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将人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好像……是有些瘦了。 没等他判断完成，顾绒已经先一步对奶奶道： “可不就是吗？主要是因为出国那段时间没人给我带饭啊，我又特别忙，老是忘记吃饭。” 说着她还狠狠瞪了一眼唐郁： “让他跟我一起去他还不肯。” 唐郁：……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只是还没遇到会让你脸红的人 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而膝盖中箭的唐少爷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默默的垂头认了这个罪名。 不过……顾绒大概也是意有所指。 之前两个人整天黏在一起的时候，唐郁每天都会想方设法的给她找来好吃的，好不容易才把她稍微喂胖了一点点，分手之后顾绒小姐失去了饲养员，就自然而然的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他知道顾绒是故意这样说的，似真似假的抱怨最好能够引起他的愧疚然后主动和好就是最好结果了。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是有目的的，但他此刻的心疼和愧疚却那么郑重其事。 唐郁垂下眼睛，道： “知道了，我会把你喂胖的。” 顾绒怔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却只见到男人优美的侧脸，和心不在焉的神情。 她看了他两秒，微微翘起嘴唇，又转回头继续和奶奶说话去了。 在她移开目光后，唐郁稍稍松了口气，裤兜里攥紧的手指也微微松开来。 · 这是一顿漫长的早餐。 几个素包子和两碗豆浆在顾绒的刻意延长中硬生生的吃了大半个小时才吃完。 包子的馅儿虽然都是素的，但是也都各有不同。 居所是满叔亲手剁的，有白菜馅儿，有香菇馅儿，还有豆干土豆等等混合馅儿的。 于是顾小姐就立刻抓住了机会，以想要尝一尝不同馅儿的理由，每一个包子都要和唐郁互相喂对方几口才肯罢休。 比如此刻。 她咬开自己手里的包子皮，吃到了一口香菇馅儿，随后便抬头去看唐郁： “你的是什么？” 唐郁：…… 刚刚才被强制性喂食的唐大少僵了一下，声音也很僵硬的道： “土豆。” “给我吃一口。” 她手肘伏在桌面上，把脑袋凑了过去，啊的张开了嘴。 唐郁：…… 男人僵硬的看着她，却见到女孩的眼睛朝旁边飞快的移了一下，示意他注意那边。 ——他当然知道那边是谁！ 他们刚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奶奶甚至还打算近距离的盯着他们吃饭，好不容易被劝着去了沙发上坐着，也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看孙子的八卦就这么开心么！ 唐少爷在心里忍无可忍的咬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此刻也同样只能把自己咬过的包子伸过去，喂到顾绒嘴边。 他还很注意的换了个方向，可惜顾小姐瞄了一眼包子，把脑袋也转了一个角度，依旧咬住了他刚刚咬过的地方。 唐郁：…… 耳朵又要红起来了。 直到认识了顾绒唐大少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非常容易脸红的体质，以前只不过没遇到会让他脸红的人而已。 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他一边红着耳朵面无表情的看着顾绒从他手里咬下一口包子，一边在心里这么想到。 顾绒美滋滋的缩回头，嚼了几下包子咽了下去，笑眯眯的道： “好吃。” 她转头看向楼梯上正在打扫的满叔，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唐郁默默的低头吃包子，犹豫一秒，还是受不住诱惑的咬在了顾绒咬过的地方。 同时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勉强同意了顾绒的说法。 嗯，还行。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小年轻就该多多创造二人世界 一顿早餐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被拖得慢吞吞，好不容易吃完了，沙发上的奶奶看起来倒是比他们两个人都更满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像吃饱的不是他们而是她似的。 唐郁对着这样的奶奶多少有点无奈，两个人正要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奶奶突然哎呀一声把他们挡住了不让他们坐： “刚刚吃完饭坐什么坐？赶紧出去散步消食。” 奶奶说着就站起身来，推着两个人往外走去，边推还边碎碎念道： “出去出去出去，刚好，还能去寺庙里帮我拿一条手串，我让主持帮我开光的，他让我今天去拿，老太婆我懒得走了，你俩小年轻帮我跑一趟去。” “去去去。”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被老人家推得蹬蹬蹬一路踉跄，最后不得不跨出了门槛，随后那扇木门也这样砰地一声，在他们面前关上了，险些拍到两人的脸。 唐郁：…… 顾绒：……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哭笑不得的无奈，然而唐大少很快就收回目光转过了身： “走。” 他率先迈步走出了院子，顾绒赶紧跟了上去。 · 泥土芬芳。 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不时的被风吹动滴落在中间的小路上，偶尔也滴在行人的头发和衣服中，带来一阵沁人的凉意。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那个走得快了一点便总会不动声色的停下来等一等，后面那个稍稍落后了就总是会小跑两三步追赶上去，待到距离近了才又慢下来。 一路无话。 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也并不尴尬。 刚刚吃饱喝足的肚子在这样慢慢的步行中有种正在健康消食的舒适，让人有些懒洋洋的，走路都带些漫不经心的懒散。 顾绒一路只盯着唐郁，每一步都力求要踩住他的脚印。 她今天穿着那条背带短裤，露出白皙纤细的长腿，背着手一步一跳的样子，仿佛是个小学生，难得的调皮捣蛋。 唐郁当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用余光看着那个一蹦一蹦的身影，其实很想直接回头去看，但是惊人的克制力让他忍住了这股冲动，唯有情不自禁上翘的唇角没有收敛，在顾绒看不见的地方，展现着他的好心情。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珈蓝寺，唐郁在门口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顾绒道： “你在外面……” 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顾绒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去了，跨进了寺庙的门槛，这时才转回头来看向他，奇怪道： “什么？” 你不是讨厌寺庙吗？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 唐郁这么想到，却终究难以再说出口，抿了抿唇跟着进去了，只好在心里祈祷着不要见到那个傻逼老和尚。 大概是佛祖当真听到了他的心声，两人一路找到主持拿回手镯都没有遇上那个会引人不快的和尚。 唐郁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才刚刚吐出来，他们便在出去的路上迎面撞上了那个最不想遇到的人。 看着那个眼熟的老和尚，唐大少心里顿时很是郁卒，只觉得刚刚吐出来的那口气又重新堵回了嗓子眼里。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顾小姐，撩断腿了 那个和尚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他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唐郁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眉，用余光小心的看向顾绒。 可那个女孩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她甚至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依旧向前走着。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她没有表情的和那个人擦肩而过了，就像走过一团空气，全然的视若无睹。 那个和尚在同一时间双手合十，将头垂了下去，似乎叹息着念了一句佛号，而顾绒始终没有回头。 唐郁从那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收回目光，只觉得心脏被揪了一下般的微微发痛。 跨出寺庙大门的时候，顾绒站定脚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寺庙。”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向远处高空： “不管是那些秃驴还是佛祖巨像都让人看一眼就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让你在外面呆着。” 唐郁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声音冷淡神情也冷淡。 顾绒却笑起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才不要在外面待着，为了那些秃驴和石像就要抛弃掉一个和你独处的机会，那我也太吃亏了。” 唐郁：…… 总觉得这些话应该由自己说才对，这个女人仗着自己现在不能说这些话，是要把自己的台词全部抢过去吗？ 男人微微皱起眉来，心里更加郁卒了。 还没郁闷完毕，他突然听见身侧突然低下来的声音： “不过……” 他立即将注意力转移过去，那道突然变得低弱而略带苦笑的声音就跟一把小锤子敲在他的心脏上一样，让他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不过……过去的那些事情果然没那么容易忘记。” 他看见顾绒的目光，含着淡漠的笑意，仿佛在看向他所不能触及的远方： “我本来以为我早就不在意了来着。” 唐郁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片刻后紧绷着嗓音正准备开口，便看到顾绒突然转头朝他望了过来。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唐郁：…… 他一下子僵住了。 而顾绒看来的眼神单纯极了，像一只受伤的寻求安慰的小兔子。 他在这目光里浑身僵硬，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为好，刚紧张的张开嘴，那人便已经扑了上来，根本就没有要等他回答和同意的意思。 唐郁被扑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抬高手臂举在她身体两侧，是一个投降般不知所措的姿势。 而顾绒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无声而得意的翘起了唇角，手臂在他身后环得更紧。 唐郁：…… 整个人都快变成石像了。 他不想把人推开，但是也不敢抱住她，半晌后才慢慢放下手，垂在了身体两侧，任由她抱着自己。 鼻尖是熟悉的淡薄香味，唐郁低下头去，下巴蹭过她毛茸茸的发顶，跟多的嗅到了她的味道。 怀里再次被填满的感觉太充实了，满足得让人想哭，仿佛直到此刻才等来了短暂的圆满，他渴望了很久的圆满。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演技王顾小姐与上当受骗唐少爷 嗅着鼻端的香味，他听见怀抱里传来的声音。 “唐郁，你心疼了吗？” 女孩的声音闷在他的胸膛里，听起来很微弱，和他的心跳混和在一起，仿佛不是在问他本人，而是在直接叩问他的心脏， “你心疼我吗？” “如果我说我现在很难过，你会抱抱我吗？” 唐郁闭上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是一个想要抬起来却又硬生生克制住的动作。 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作斗争般的，他的手是一点一点僵硬的抬起来的，然而最终还是不受控制的，轻轻的拍了拍顾绒的头，动作温柔极了。 顾绒：诶嘿嘿。 她一下子在他怀里抬起头来，下巴抵在他的胸膛。 唐郁的手还放在她的头顶，却已经先看到了女孩眉开眼笑的脸——哪里有半点难过的样子！ 他嘴角一抽，顿时黑下脸来，放下还落在她头顶的手，冷冰冰的想把她环在身后的手扯开。 顾绒倒也并不坚持，她知道不能把人彻底惹火，便笑眯眯地任由男人拿开了自己的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率先转身离开的背影，自己也背着手跟了上去。 · “我不会再为了这个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了。” 回去的路上，顾绒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道： “现在我知道他这些年也过得不好，而且这种不好还会延续很久很久，就够了。” 像是根本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她说话，或者说她根本就确定唐郁一定在听她说话。 她非常自顾自的低着头边走边继续道： “其实在你告诉我那些事情之前，我都依旧会为想起他而感到痛苦和愤怒，或许那并不只是执着于他当时没有帮助我的这个心结，更多的，还是由于他成为了那时候的我，所面对的一切的缩影。” “哪怕直到现在我都依旧觉得这一切太早了，我不应该那么早就面对这些东西的，人世间最现实最凉薄的人性，我怎么能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切身体会到那么多次呢？” “曾经对你讨好的转眼之间远离。” 她的脚哒的一声踩上青石板。 “曾经被你帮助的不肯帮你哪怕一点点。” 鞋子又哒的一声踩上石板。 “这些真相撕开了以前所见的一切，这些人告诉我这个世界本来就表里不一。” “虚伪，凉薄，自私，厚脸皮，白眼狼……” 她背着手一步又一步的轻快踩过那些还湿润的青石板，声音也如脚步一般轻松，仿佛在讲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在十三岁就尽情的体会到了这一切，如果说在那之前笼罩我的是繁华漂亮的城堡，那么那一年魔法消失，城堡的墙壁变成了腐烂的木头，我才算是真正的走入了人间，见识了真正的大场面。” “那个光头叔叔对我来讲是这个大场面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个，因此每每想起，我都为那时的我觉得愤怒，觉得不可原谅。” 顾绒转头看了唐郁一眼，笑了起来： “还好你上次把那些事情告诉了我。”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没有假设，因为是你才可以 她重新看向前方，道： “知道那一百万他没有用我就已经好受很多，知道他也因为良心愧疚而过得痛苦不堪，而且还这样过了很多年……我就觉得不必再介怀了。” 她微笑着说： “这么看来我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说到底还是不愿这些讨厌鬼过得太好。” “不是的。” 她听见男人的声音，语速很快声音很低，让她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于是茫然的转头看去： “什么？” “我说你没有小肚鸡肠。” 唐郁并不看她，只看着前方的路，一边走一边道：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不是很好，是太好了。 即便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见到了那么糟糕混乱的人性，在那样的真实世界里一路成长，你也依旧这么笔直笔直的活着。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唐郁垂着眼，需要拼命克制自己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冲动的跑过去把这个让他心疼得要死又骄傲得要死的人抱住。 可顾绒本人好像对此没有丝毫自觉，还笑眯眯的往前几步，然后在他面前倒退着走，边走边看他： “怎么了？是不是又心疼我了？” 她眨着眼睛，非常欢快的道： “那你完蛋了，我以前经历过的让人心寒的事情可数不胜数呢，以后我每天跟你讲一个，你肯定次次都要投降，不管我干了什么事你都要原谅我。” 唐郁：…… 这种话是可以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说出来的吗？怎么还一脸抓住把柄的得意呢？ 唐郁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真的搞不懂顾绒的脑回路。 他懒得看她那张让他胃痛的笑脸，干脆的别开了眼睛。 顾绒毫不介意，依旧笑眯眯的重新走回了正道，片刻后又说： “不过……其实也并不全部都是这种人。” “我也遇到过一些很不错的人，比如打工的店里看我年龄小而总是帮我干活的哥哥，还有每次发工资都会多给我几十块钱让我去买零食的老板，还有过年的时候会送我烟花的楼下小卖部阿姨，他们偶尔还会叫上我和顾悄一起去他家吃饭，还有kfc里任由我和顾悄凭一杯可乐睡到天亮的服务员，公交车上见我俩半天找不出硬币而干脆自己帮我们给钱的司机，虽然只有两元……” 顾绒笑起来，树林里温柔莹润的天光落在她的眉梢眼角，将那双漂亮的眼睛都变得温柔起来： “这些大多都是陌生人，虽然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可也组成了另一面的真实。” “要不是这些人还存在着，在我快要坠落的时候时不时的提醒我这世界并不全都是令人寒心的东西，或许我现在早就长成另一个模样了。” 她转头看向唐郁，眉眼温柔的歪了歪头： “应该也遇不上你，就算有缘能遇见，或许也只是擦肩而过互相都不会看一眼。” 唐郁看着她的眼睛，咽了咽发紧的喉咙： “没有假设。” 顾绒挑了下眉，却听见唐郁继续道： “因为是你所以才可以从那些渺小的事情中吸取勇气和温暖，因为是你所以才可以没有随波逐流放纵自己坠落，因为是你所以才能这么努力的撑下来，没有假设，没有庆幸，也无关运气和概率，无论如何你都会成为这样的你。” 让人心疼又骄傲，喜欢又佩服的顾绒。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翻脸不认人的顾小姐和佛珠手串 顾绒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她脸上有短暂空白的神情，像是茫然又像是有些惊讶，直到唐郁已经走出她好一截之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那张脸上动摇的神色被很快隐去，她重新换上了一张笑脸，跑了几步重新追上前面的男人，背着手和他并肩，边走边笑眯眯地说： “以前还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会夸人啊。” 唐郁不理她，只一个劲的往前走。 顾绒左左右右的凑在他身边说了会儿话，都没能让他再开口，最后她放弃了，脸上的笑渐渐收敛，神情又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直到回到木屋，坐在院子里的奶奶急忙站起来： “回来啦。” 顾绒笑眯眯的迎上去，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却被老人反手拉着在椅子上坐下来。 “来来来，总算拿到了，快戴上看看好不好看。” 顾绒愣住了： “奶奶？” “还愣着干什么呀？这就是给你求的呀！” 老人嗔怪的说着，干脆自己打开了盒子，将那个手串拿了出来。 那是一条檀木手串，带着淡淡的檀香味，仔细看去每一个小小的木珠上都刻着极小的佛语，一看就不是凡品。 顾绒呆愣愣的看着老人把手串往她手上绕，急忙收回手来： “奶奶，这东西这么贵重……”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老人故作生气的打断了她： “奶奶要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还提起贵重不贵重了呢？最贵重的是奶奶的心意！你知道吗？” “我……” 顾绒有点呆了。 老人便继续道： “奶奶我早就想给你也求一个物件了，刚好这手串和小鱼脖子上挂的佛珠是一套，我把佛珠给了他，早就想好要把手串给他未来老婆了，所以啊，再最开始见到你之后我就把手串送到庙里去了，到今天刚好凑满时间，不给你我要给谁？难道让我留给别的女人？” 老人故意这么说着，顾绒果然立刻就哑了。 她当然不愿意把和唐郁配套的东西给别的女人。 于是顾小姐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家把手串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谁知刚要绕圈的时候，一旁的唐郁却突然开了口： “奶奶，顾绒不喜欢檀……” “什么不喜欢！” 顾绒截住了他的话，转头皱眉瞪了他一眼： “我可没说我不喜欢，你闭嘴你。” 唐郁：…… 不是你自己说的讨厌寺庙讨厌檀香味么！ 唐大少被这女人的善变惊呆了，随后还又被自家奶奶狠狠瞪了一眼。 “小鱼真是的，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了，难不成还真想让奶奶把手串留给别的女人？” “他敢！” 顾绒先接了话，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唐郁；…… 分手状态的男人对自己的前任还怕得跟老鼠见猫一样不敢有一句反驳，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了。 唐大少已经麻木了，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拖了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下来。 他看着院子外的树木发呆，余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顾绒那边。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佛珠项链就要与佛珠手串相配才行！ 她的手真的很适合佩戴这些东西，只是看着便有种让人心静的美感。 的确和他脖子上的佛珠是一套的。 唐郁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佛珠，顾绒似乎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投来了含笑的一瞥。 唐郁：…… 赶紧放下了手，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的继续发呆了。 顾绒抬起手臂，在天光里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她很少在身上戴首饰，手腕上乍一多出点东西还有些不习惯，但好在感觉并不坏，一直都很讨厌的檀香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可讨厌的了。 反正和唐郁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顾绒对着天光里莹润的木珠笑了笑，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那味道。 嗯……不对，唐郁身上的好像更好闻，大概是因为混合了他自己的味道。 在奶奶笑眯眯的目光里，她将手伸到了唐郁面前，对他晃了晃，问道： “好看吗？” 唐郁看向她的手，原本只想瞥一眼，谁知这一看就有点不想移开目光，片刻后才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 “好看。” 顾绒心满意足的把手缩回来，还道： “以后在外面你就把你的佛珠给挂在衣服外面，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俩是一对儿。” “……” 唐郁沉默不语，倒是奶奶在旁边连连点头，欢快的给顾绒捧场： “说得对，说得对，小鱼听见没有。” 唐郁：…… 真是败给你们了。 他忍不住想按头，几秒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临近中午的深林间依旧没有太阳，天光也仿佛被那些绿色的树叶滤去了一层刺眼的明亮，只剩下润泽的光，洒在木屋前安静的院子里。 水池里有涟漪一圈圈的随风荡漾，院子里祖孙三人时不时的说话聊天，老人和女孩的笑声不断。 唐郁靠着椅背，在这样的氛围里有些昏昏欲睡，心脏就跟泡在了温水里一样满足。 风不断将他额前的短发吹起来，长长的睫毛在天光里落下阴影，安静的覆盖在眼下，将整张脸都变得温柔起来。 顾绒用余光看到他，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对奶奶指了指打盹的唐郁，悄悄的笑了笑。 奶奶看了男人一眼，也跟着悄悄笑起来。 两人又小声聊了会儿天后，顾绒起身回房去给唐郁拿来了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男人微微皱眉，将眼皮撩起来一点。 他在模糊的天光里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的对他微笑，用气声对他轻轻说了一句： “睡。” 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安和心软的催眠了。 他放任自己闭上了眼，坠入了难得的好梦里。 · 醒来的时候刚好是午餐时间，吃完午餐后唐郁干脆跑去楼上睡觉去了。 顾绒倒是不困，见祖孙俩都跑去午睡去了，自己就干脆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无聊的扫地，还把院子外面的落叶堆成一堆，闲得慌似的摆出各种难看的图案。 当然了，顾小姐自己倒是毫无自知之明，一点都不觉得难看，反而认为自己很有设计天赋，欢快得很，还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自己那可怜的正在高考的弟弟。 至于弟弟在考完一门的间隙看到这照片会有多心塞她才不管。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自以为是天赋选手的顾小姐遇到了真正的王者 这么玩树叶也自得其乐的玩了大半个小时的顾绒完全没发觉唐大少已经起来了。 直到唐少爷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从身后探出来，将她摆的那么图案拨了几下，快而轻易的将歪歪扭扭的线条修正得圆润光滑，让那个原本扭曲的笑脸顿时变得憨态可掬起来。 顾绒看着那只手愣了一下，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转头看去。 男人就蹲在她身后，原本正从她的肩膀上方探头看着地上的树叶，此刻因为她回头而停下动作看向了她。 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 这个无声的对视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顾绒无法维持平衡，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 唐郁一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顾绒就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动作简直行云流水不要太流畅。 唐郁：…… 他默默的把人的手拿开，将她稳在原地，原本想起身离开，但看了一眼她摆出来的其他图案，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又换了一个图去修正去了。 顾绒眨着眼呆了一会儿，干脆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边，看他用树叶画图。 她刚刚用树叶拼出来的有鸭子——她自己想象中的。 哆啦a梦——她自己想象中的。 还有鲸鱼——同样是她自己想象中的。 而现实是那些图案全部都乱七八糟，别说神了，连形状都没有，每一个线条都含糊而扭曲，简直糊成一团。 也不知道唐郁是怎么能够从那些糊成一团的树叶中抓住精髓，看出她本来的意图的，只见他的手只是随便的拨了几下，重新洒了一些树叶，又用手指在某些地方画出空白来——一只胖胖的憨态可掬的蠢鸭子出现了。 ——一个大眼睛头戴竹蜻蜓的哆啦a梦出现了。 ——一只正在喷水的大鲸鱼出现了。 顾绒一直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在张大嘴巴和眼睛亲眼见证那只漂亮的手为那些图案注入灵魂后，才终于领悟到了自己之前画的那些都只能被叫做“四不像的鬼东西”。 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更多的却还是喜爱。 她欢欢喜喜的看着那些图案，咔擦咔擦的拍了好多照片，还对唐郁道： “我决定了，我要把最有天赋的设计师头衔让给你！” 唐郁：…… 到底是谁给你颁发了最有天赋的设计师头衔的？她瞎了眼吗？ 作为国际上公认的顶尖的设计师，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碎叶，在心里毫不留情的吐槽她。 之后他又在顾绒死乞白赖的要求下画了一些更复杂的图案，比如企鹅，比如大象，甚至还用揉碎的树叶画了一小片星空。 顾绒开心极了，全部都反复拍了很多照片，直到奶奶起床了，她才终于消停下来，也终于放过了被她奴役的画手先生。 · 下午的时间被用来进行奶奶安排的活动——包饺子！ 从揉面到剁馅儿再到包饺子都得由他们亲手完成。 不过剁馅儿这种工作还是先交给了满叔，唐郁和顾绒还有奶奶主要负责揉面和最后包饺子。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王者画家遭遇滑铁卢 饭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拿走，面团，干粉，擀面杖等等东西摆满了一桌子。 奶奶和顾绒唐郁先各自揉一团面，揉好之后放进盆里放置一段时间，再开始做面皮。 面团要先被揉成长条，然后再被分成均匀的小段，最后再撒上干粉按压成饼状，用擀面杖压成面皮，就算完成了。 顾绒在家倒也做过饺子，因此做起来还算熟练，整个桌子上就只有唐大少一个人是彻彻底底的新手。 他一直瞟着奶奶的动作，奶奶做一步他就跟着做一步，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 顾绒不停的瞄着他，翘着的唇角始终都没有压平过。 总觉得有点神奇呢。 她看着唐郁想到。 都是需要动手的工作，明明刚刚还是个流畅又厉害的画家，这会儿包个饺子却又变得这么笨拙。 顾绒看着唐郁无意识的拿手指蹭了下鼻子，成功将一手的白灰蹭到了鼻子上去，她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唐郁立刻僵硬的瞥了她一眼，顾绒赶紧收住笑，一本正经的继续做面皮。 · 奶奶和顾绒负责的那两块面团很快就被解决完了，一个个均匀漂亮的面皮被她们摆在盘子里。 桌子上最后就剩下了一个唐大少还在孤军奋战，而且看他面前的那些面皮，不是厚了就是薄了，甚至还有裂缝的，或者直接整个破破烂烂的…… 看得出来过程非常艰难。 然而无论是他的奶奶还是他的“女朋友”都很无情的直接抛弃了他，自己跑到一边沙发上聊天去了。 唐郁：…… 大少爷冷着一张脸继续做面皮，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 顾绒一直忍不住去看那个人，视线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h直到她听到奶奶说了一句真好。 带着叹息的笑意，老人又重复了一遍： “真好啊。” 顾绒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奶奶。 后者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温柔，充满长辈的欣慰和慈爱。 “奶奶？” 她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奶奶便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是说，看到你们这样好，奶奶我很高兴，也很安心。” 顾绒唇角的笑慢慢压平了一点。 老人抬头看向饭厅的方向，微微的笑着：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绒绒。” “小鱼长得好看？” 她这样问顾绒，顾绒怔了一下立刻点头，笑着说当然。 老人又问道： “他是不是很优秀？很耀眼？” 顾绒继续点头： “当然，非常……非常耀眼，就跟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她也看向那个人。 还在饭厅里与饺子皮作斗争的男人，他全然不知自己脸上已经落了许多白色面粉，然而即便如此，仅仅是这样一个侧影，也依旧让人觉得很尊贵很耀眼。 就像他画画是顶尖，经营公司依旧是顶尖一样。 顾绒看着他此刻堪称笨拙的样子，也依旧觉得好看得顶尖。 “是？就跟钻石一样耀眼漂亮。” 奶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淡淡的叹息： “可是我知道，小鱼的内心并不是钻石。”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钻石底下裹着脆弱的心与温柔外表里却是坚不可摧的刚玉 顾绒眨了下眼，转头看向老人，却见老人依旧望着饭厅里孙子的侧影，苍老的脸上温柔含笑： “钻石一样耀眼的外在底下，他的心脏其实很脆弱，容易受伤和流血，不管是多么微小的伤害，他都能铭记于心，就像那只在他小时候死去的猫一样，被他刻在石碑上，让他再也不想养任何宠物。包括他的父母，他的母亲在他大概十三四岁的时候其实也曾回过头，想要弥补错误，亲自带他，但是被他冷漠的拒绝了，他从来都只接受那两个人给他的物质，却不肯再接受感情，当然，那两个家伙本来也没怎么给予他感情。” “是不是和你正好相反？” 奶奶笑着看向顾绒： “绒绒是个很坚强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是和小鱼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无论外表有多么柔软温柔，你的内心一定是强大的，其实我一直都想让小鱼成长为像你一样的孩子。” “因为他一路成长得太孤独也太寒冷了，有一对有还不如没有的父母，一堆有还不如没有的朋友，一直以来都只有我这个老太婆时不时的照顾一下看管一下，他所有的亲情几乎都倾注在这栋木屋里，倾注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除此之外的乐趣虽多，但大多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发泄情绪的东西，比起那些，他更愿意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或者房间里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要不是我后来不许他继续住在木屋里，他还不肯离开呢，也正因为如此，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他会彻底的封闭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说一句真心话，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真正的笑一次或者哭一次。” 老人说着又拍了拍顾绒的手，点着头道： “所以啊，奶奶真的很感激有你的出现。” 顾绒怔怔的收回目光，又看向唐郁。 他好像又搓坏了一张面皮，啪的一下干脆把那个失败品拍在了桌上，拍起了一桌子的白灰，看起来已经快要生气了。 “奶奶……” 她看着那个人，忍不住道： “其实我觉得，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的。” 心脏病的事他瞒了很久，始终都独自承担着一切，甚至至今都没有告诉你。 面对只担心他生病会影响到继承权的母亲，他也从未说出过一句极端的话。 在被亲人想要置于死地的攻击之后，他从容而快速的想出了解决办法，站在了更高的位置。 但是也诚如你所说，他总是将那些让他难过的事情记得很深，甚至会过度规避。 他容易受伤只是因为…… “奶奶。” 顾绒看着那个身影，轻轻的说道： “他并不脆弱，他只是很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目光被察觉到了，唐郁转头朝她们看来，眉头微皱，一脸的冷冰冰。 但顾绒看着他的脸却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被笑得莫名其妙的冷着脸的唐郁：……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擀面皮的动作非常用力，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他不由得又问出了那个让人怀疑人生的问题 面皮做好了之后还要包馅儿，总是又是一顿王者操作与青铜操作的等级之分。 总之最后他们折腾到很晚才终于吃上了晚餐，而饭桌上顾绒专挑那些馅儿一看就特别多，有的甚至已经撑破了饺子皮的失败品来吃，因为据她所说，那些饺子一看就是某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的。 唐郁：…… 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看着顾小姐一口一口吃掉自己亲手做的饺子，那点不高兴自然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了。 当然，唐少爷依旧用没什么表情的脸掩饰住了自己的满足，并配合顾小姐的演技和她继续合作了一下“情侣间的互相投喂”的戏码，看得奶奶合不拢嘴，饺子都多吃了好几个。 吃完晚餐后奶奶看了一眼窗外，道： “你们今晚别回去了，就在这里歇着，明天吃了早餐再回。” 唐郁微微一愣，立刻就要开口—— “好。” ——在他开口之前，有人更早的甚至堪称秒答的一口答应了奶奶。 唐郁：…… 他转头看向顾绒，只看见一个冲奶奶笑得正欢的侧脸： “那我们明早还是吃饺子吗？” “绒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还是吃饺子！” “好！” 奶奶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两道缝，又对顾绒叮嘱道： “山里入夜了会很凉快，记得要盖被子。” “知道了奶奶。” 她说着便先拿出了手机： “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拿着手机去院子里打电话了。 唐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来，有点无奈的按了按额头，谁知却对上了奶奶看着他的目光。 老人的眼神很平静，却看得他心里一惊，下意识问道： “怎么了，奶奶？” “你和绒绒是不是又吵架了？” 唐郁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 “您这是……” “当老太婆我看不出来啊，你今天一直冷着个脸，要不是绒绒一直在逗你说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拿那张冷脸对着我啊？” “……” “我告诉你唐郁，” 奶奶盯着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眼神认真而严肃： “你可不许欺负绒绒，像今天这种情况，奶奶我看着很不高兴！绒绒跟你说话跟你笑你为什么不积极一点回应她？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来主动你好意思吗你？” 唐郁：…… “我也不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事。” 奶奶虎着脸说： “总之下次再来的时候，你要是还敢用这副模样对着绒绒，你看我不抽你！” 唐郁：…… 您到底是我奶奶还是顾绒奶奶？ 大少爷有点无奈，却又无话可说，只好保持沉默。 奶奶却不肯放过他，正要开口继续讨要他一个承诺的时候，顾绒已经挂了电话进屋了。 于是唐大少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对着自己凶巴巴的老人立即换上了一张笑皱了的脸看向顾绒，过程甚至没超过三秒： “绒绒跟家人说好啦？” 唐郁：…… 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唐大少面无表情的这么想到，同时转头看了顾绒一眼。 顾绒对上他的目光有点莫名其妙，接着便不再管他，对奶奶回道： “是啊，说好啦。”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我弟弟叫顾悄，悄声的悄 “我记得绒绒家里还有个弟弟是不是？” “嗯，对的。” 顾绒笑着说： “他这两天正在参加高考呢。” “嚯！” 奶奶惊讶的睁大眼睛： “弟弟都这么大啦？我还以为还小呢。” “马上十九岁，不小了。” “成绩怎么样啊？” 奶奶来了兴趣，殷切问道： “准备上什么大学？学费够吗？不够的话奶奶给你，要是有什么去不了的学校奶奶也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顾绒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唐郁，后者按着额头回道： “奶奶以前是上大的教授，教考古的，我二叔就是受奶奶影响比较多，所以同样成了大学老师。” 顾绒：…… 她用震惊到麻木的眼神看向老人，老人像是有点害羞了，摆了摆手道： “嗨，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只不过奶奶我在上川大学教了那么多年书，也挂着个名誉教授的头衔，要是绒绒需要的话，我还是能从学校要一个名额的。” 顾绒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奶奶，不用了，您既然是上大的名誉教授，那我怎么也不能让弟弟走后门去损害您的名誉啊。” 见奶奶还要说什么，她先一步开了口道： “另外就是我弟弟倒也的确不需要走后门。” 她笑容里带了点不加掩饰的骄傲： “其实不瞒您说，我昨天还在催他拿个状元回来呢。” “哦？” 奶奶睁大眼睛，神情很是惊讶和高兴： “绒绒弟弟成绩那么好吗？” 顾绒挠了挠头发： “虽然不能肯定他能拿状元，但也不会太差，他从小成绩就好，是那种不用费太多心思就能够拿到好成绩的类型，再加上他本人又很努力，所以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他的学习问题。” 顾绒微笑着，语气却很肯定： “他一定可以考取他喜欢的学校和专业，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奶奶连连点头，看神情差点就要鼓起掌来了：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说着她就有点感叹，忍不住握着顾绒的手道： “你们姐弟俩也没有大人带着，相依为命的成长这么多年，还能个个都成长得这么优秀，真的很不容易。” “其实还好啦奶奶，虽然没有父母，但我们一直都过得挺好挺开心的。” 唐郁侧头看了她一眼，毫无阴霾的笑脸，说得跟真的一样。 真是个撒谎精。 他在心里斥责了她一句，语气却很温柔。 奶奶却不知道她是在撒谎，只安慰般的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 “绒绒，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顾悄，悄声的悄，我爸爸起的名字，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谦逊而懂得厚积薄发的人。” “顾悄……” 奶奶跟着念了一遍，又点了点头： “好名字，你们姐弟俩的名字都很好！” 顾绒只笑，接着又听到奶奶道： “这样，高考不是明天就彻底结束了吗？你找个时间把悄悄带到老太婆这里来玩玩怎么样？” 顾绒怔了一下，奶奶便又道： “悄悄的性格怎么样？喜欢热闹还是安静啊？要是喜欢安静的话，来奶奶这里多玩两天就再好不过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无论什么年龄的女人都逃不了美少年的掌心 顾绒有点迟疑的道： “他性格倒是挺安静的……” 想了想，她点了点头说： “这样，我回去之后问问他的意见，要是他愿意来的话，我就带他上来看您。” “好好好！” 奶奶高兴极了： “那我还要给他准备一个见面礼！再给他一个大红包！” 顾绒看着老人一副恨不得马上就要去找红包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奶奶不用了，他都多大了还要红包。” “这有什么！多大都可以收老人的红包啊！何况悄悄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高考结束是应该得到奖励才对！以前绒绒你高考的时候奶奶还不认识你，现在认识悄悄了，当然要做长辈该做的事！” 顾绒沉默下来，片刻后点了点头，微微笑起来： “好，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奶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 “绒绒你有悄悄的照片吗？奶奶想看看，等到冬天了给他也织条围巾。” 夏天还没过去一半儿呢老人家就开始想冬天的事儿，顾绒哭笑不得，却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一个相册给奶奶看： “诺，这里。” 老人家一边凑到她身边来，一边招手对满叔道： “快快快！把我的眼镜拿给我！” 满叔照做，很快就笑着把老人的老花镜拿了过来。 奶奶戴上眼镜，凑在顾绒的脑袋旁边，总算是看清了屏幕。 那是一张隔着落地窗拍下来的单人照。 拍照的人在屋内，大约是街边的什么咖啡店之类的，而落地窗外的少年骑在自行车上，比镜头稍前，正一脚踩着地面转头看来。 他的背后阳光明亮，别的背景全都变成模糊的光晕，唯有他的面孔是清晰的。 无一处不精致的五官，还有优美流畅的脸部轮廓，应当是一副温柔面孔的脸上，却仗着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这么看向镜头的时候，有种夏季里也无法侵略的凉意。 长在顾绒脸上却总是被她的笑容冲淡了凌厉的凤眼，在这个少年脸上完完全全的体现出来了。 奶奶简直快要看直了眼，半晌才出声道： “这这这，这就是悄悄呀？” “是啊。” 顾绒声音飞扬，有些骄傲的味道。 奶奶盯着照片说： “哎哟长得真好！你们姐弟俩都是怎么长得，都这么漂亮！尤其是这双眼睛，我再也没见过比你俩长得更漂亮的眼睛了。” 顾绒挠了挠头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遗传的我爸爸，我爸的眼睛就长这样儿。” “真俊俏。” 奶奶有些意犹未尽： “还有吗？” 顾绒点了点头，把屏幕往后滑去： “还有，多着呢。” 下一张是一张合照。 穿着校服脖子上挂着耳机线的少年正不情不愿的和姐姐站在一起，似乎是在学校的某棵树下。 姐姐比着两根手指笑得眼睛弯弯，弟弟插着兜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盯着镜头。 下一张依旧是同一个场景，这一次大概是故意的，姐姐也摆出了没有表情的模样，于是刚才还不甚明显的熟悉感顿时就体现出来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回头看去，尽是打脸现场 三分相似的五官，七分相似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对姐弟，弟弟很高，比姐姐高了大半个头，似乎是察觉到姐姐变换的姿势，正微微低头疑惑的看向他。 镜头就定格在这个时候。 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洒在他们俩身上，看起来分外的温暖和美好。 奶奶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又催着顾绒继续往后面翻了。 唐郁：…… 看着两个已经完全沉浸在顾悄照片里的女人，唐大少顿时陷入了被两个人同时无视的重创里。 这不是我的奶奶吗？ 怎么看人家孩子的照片看得那么起劲那么高兴？ 视线又麻木的看向顾绒，唐郁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手机里放那么多弟弟的照片干什么？用来吃吗？ 还特意存了一个相册？还真是相亲相爱的姐弟俩。 我们交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多拍拍我的照片？ 大少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被淹没在了醋缸里，只觉得继续在这里看下去心脏病就要犯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先起身上楼去了。 于是等到两个女人心满意足的从美少年的世界里拔出来的时候，客厅里早就已经看不见大少爷的身影了。 顾绒茫然四顾，却见满叔在旁边笑眯眯的对她说： “找少爷吗？他已经上楼去了，见你们看得开心就没打扰你们。” 顾绒：…… 她忍不住又笑起来。 什么不忍打扰，应该是不高兴了？ 收起手机，顾绒看奶奶好像也有些困了，就扶着老人上楼休息，随后自己也回到二楼，推开了唐郁的房间。 ·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唐郁还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推门声他转头看了一眼—— 视线触及到顾绒的时候他就微微一僵，正准备要坐起身来时，却见顾绒先走近到床边。 他刚要起来的上半身顿时顿住了，依旧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顾绒俯下身来，以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开口—— “今晚我们怎么睡呀？” 她无辜的眨着眼睛问： “又要让我睡地上吗？” 唐郁：…… 这个“又”字用得很扎心。 毕竟当时第一次在木屋里过夜的时候，唐少爷可是寸步不肯让，自己大摇大摆的睡在了床上，而且那还是冬天。 那时候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到现在再去回忆，却已经成了傻逼的找死行为。 他嘴角抽了抽，不忍再去回忆以前那个自己，道： “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顾绒眼珠子往上转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唔”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 “不行，即便是夏天，就算在地上铺上被子，也肯定还是会冷。” 她直起身来，拍掌决定道： “还是我来睡地上。” 唐郁坐起身来，神情冷淡声音也冷淡，语气轻却坚决： “不行。” 顾绒转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行？” 她撑着床沿凑近他，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直到能在那双黑色瞳孔里清楚的看到自己，她才一字一字的问道： “为什么不行？”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夜里继续开撩的顾小姐 “大少爷你不是最娇贵了吗？从没有睡过地板，现在我们可是分手状态，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已经分手了的女人去打地铺睡地板？” 唐郁：…… 他说不过她，只依旧吐出了那两个字： “不行。” 顾绒：…… 她微微皱眉，有些苦恼，又长长的“唔”了一声： “好。” 她说： “那就这样……” 她说着，突然啪的一下把男人按倒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倒在了他身边。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绝对安静。 许久以后，顾绒才看着那张僵硬的侧脸轻轻笑了笑，道： “这样的话，我们就都不用睡地上了。” 唐郁在她的目光里一动不动了许久，最后还是起了身，淡淡丢下一句： “我去洗澡。” “哦。” 顾绒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他的背影，脸不红心不跳的招了招手道： “快点哦，我等你。” 唐郁：…… 大少爷堪称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卧室。 顾绒笑着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把脑袋埋进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眯眯的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 唐郁洗完澡之后轮到顾绒。 等她从浴室里回来，却看到唐少爷已经打好了地铺，正躺在上面举着手机看东西。 顾绒：…… 不开心。 她正在擦头发的动作一停，面无表情的故意绕了一圈，从男人肚子上踩了过去。 唐郁：…… 男人闷哼一声，差点没噗的一声喷出来。 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放下手机，有点无奈的看了顾绒一眼，后者正面无表情的站在穿衣镜前，擦头发的动作可以说是非常暴躁，看得唐郁都有点担心她会把头发直接搓下来。 室内灯光并不刺眼，是一层温润的乳白色。 从第一次在这里歇息过后，顾绒在木屋里便也拥有了自己的浴袍等私人东西。 不过大概是奶奶吩咐的，她的浴袍被买成了粉嫩嫩的颜色。 难得穿一次粉色的顾绒，在灯光底下看起来特别的白特别的细嫩，唐郁最开始本来只是准备悄悄看两眼，谁知渐渐的就有些移不开目光，视线仿佛陷在她身上拔不出来似的。 直到她去擦头顶的头发时，因为手臂的举高，肩上的浴袍稍稍往下滑了一些，唐郁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一下便看到了从浴袍边沿露出来的，落在肩膀下方的红痕。 大概是因为已经过去很多年，伤口也早已愈合的原因，疤痕并不难看也并不明显，只是比皮肤颜色稍深一些，如果不细看的话说不定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刺青。 唐郁的目光顺着那道痕迹看下去，更多的却被藏进了浴袍底下看不见了，可他还记得，同样是在这座木屋里，他曾因为没有灯光而误闯入过顾绒的浴室，在昏暗的光线里，在蒸腾的云朵般的水雾中，完整的看到过那道疤。 从右肩贯穿了整个背部一直划到腰上，只看一眼便触目惊心的尖锐和狰狞。 那时他只觉得惊愕和紧张，全然不似现在的揪心。 哪怕只看到了这么一点点，也依旧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象她当时伤得到底有多重，到底有多痛苦。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那道横贯背脊的伤疤 这种想象让他几乎窒息，一时间便也忘记了移开目光。 因此他便没察觉，顾绒已经从镜子里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女孩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稍稍偏移了身体，从镜子里更清楚的看到了男人定定盯着自己背部的神情。 他盯着她的肩膀，她却盯着镜子里的他。 片刻后她垂下眼睛，像是想了想，才又动作起来，一边继续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 “想知道吗？” 唐郁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惊醒，回过神后很快察觉到她说的是什么，立刻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 顾绒却笑了起来，侧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摸到了肩上的那道痕迹： “这道疤也有好多年了，中间也想过要不要去把它除掉，或者是干脆用刺青盖上，毕竟女孩子身上留疤多少有点影响美观。” 她把浴袍拢好，脑袋上顶着毛巾，到窗边宽大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脑袋偏向窗外，有几分出神的道： “不过后来还是作罢了，一个是因为没钱，另一个是因为觉得应该留着，纪念一下我的少年生活。” 她转头看向唐郁，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因为曾经在冬天的栖霞江里游过很久，所以被冻坏了神经，冷热不知吗？” 她撑着下巴轻描淡写的道： “其实不止是因为冬泳的原因，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是因为我是带着伤跳下去的。” 顾绒又伸手按在了肩膀上，有几分出神的道： “这是刀伤。” 唐郁瞬间缩紧了瞳孔，手也不受控制的紧攥起来，身体却依旧一动不动，僵硬的听着她的声音。 “那天追我的不再是周谨言，而是他雇来的另一批人，大概是看我不还钱真的着急了，却没想到雇来的是杀人犯，还带着刀上门，把我的衣服都划得稀烂。” 她说： “其实现在想想还要庆幸那些人来我家之前周谨言先给我打了个电话，虽然我也搞不懂他到底为什么要提前通知我，大概是猫戏老鼠一样的感觉，但也好在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才能提前让顾悄去了学校。” 顾绒说着就打了个哆嗦，似乎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要是那会儿顾悄还在家里，我都不敢想象他会受怎样的伤。” 唐郁：…… 男人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的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垂着眼呼吸了两秒，突然抬眸看向了顾绒，眼神漠然道： “你的后怕只是因为你弟弟吗？” 顾绒在他的目光里愣了一下，随后便听见他继续道： “你当时到底伤的有多重，身体有多痛，跳进栖霞江的时候又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顾绒：…… 不，不太清晰了。 她很少去刻意回忆这些事情，或者说就算回忆她也总会跳过那些受伤的细节。 她只记得江水很冷，身体很沉，背后翻开的皮肉却又痛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眼前，是今天第一次没有逃避她的目光，反而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唐郁。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我都不痛了，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痛？ 他明明没有皱眉，顾绒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比一切痛苦表情还要更加深切具体的，几乎要吞噬他的疼痛。 灯光晃过瞳孔，她恍惚在那双眼睛看见了自己——多年前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清晰的印象从记忆中渐渐浮现出来。 是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家里漂浮的尘埃，是沾满了血的在光里反射着猩红光泽的刀尖，是一路奔逃时急促得无法维持的呼吸，是吹过身体的风和向后逝去的模糊景色，是痛得她想要惨叫却又不得不拼命忍住的伤口，是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江面，是将整个人都吞没包裹的水，是隔着江水投射下来，却仿佛永远都无法触碰的光。 是越来越重却依旧不肯停止划水的四肢，是渐渐变得麻木寒冷的伤口，是最后一眼仰头看向光源时，深渊般平静席卷而来的绝望。 ——那个十几岁的年少的自己在那双眼睛里一一浮现，然后被那眼睛里的疼痛包裹。 那不是心疼，而是切切实实的，如同亲历的剧痛。 顾绒望着那双眼睛，度过了一次漫长的眨眼。 她的眼里和脸上依旧有些愣怔，没有太多的表情，她看着唐郁，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闯入过自己的梦境，或者闯入过自己的记忆里，不然的话，怎么他看起来倒更像是那个真正经历过，真正体会过年少顾绒的感受的人。 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痛，那么让人心疼。 明明没有眼泪，却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顾绒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慢慢走过去蹲到他面前，伸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微微弯起唇角： “已经没事了。” “我现在一点都不痛。” 她的声音比此刻的灯光更加温柔，唐郁却抽了抽嘴角，及互相啪的一声打开她的手。 你当然没事了！ 就是因为看你一脸没事的样子我才会！我才会…… 他闭上眼睛，终究还是拿开了她的手，仰身倒回了地铺上，漠然的说了一句： “你痛不痛，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绒毫不介意，甚至笑得更深了。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口是心非。 以后他的话只要全部翻译成反话就对了。 所以这句话翻译过来应该就是——你痛不痛，和我关系大了去了。 你痛我会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所以你最好再也不要受伤了！ ——当然，后面这一句是顾小姐自己加戏擅自脑补的，很多余，可以忽略。 见唐郁非得睡地上，顾绒似乎也放弃了劝说，关了灯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 卧室里顿时陷入了安静。 窗外林间的灯光远远的传来，透过窗棂洒进房间，便只剩下一层模糊的雾色。 顾绒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枕头上还垫着毛巾，没擦干的头发还有些湿润的水汽。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望着天花板，难得的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过都没有具体事件，大多都只是走马观花的场面，逃不过城市里的奔跑与追逐，也逃不过小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与拥挤的杂物。 现在想想，彼时觉得那么难熬的时光，似乎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回忆起来就跟隔了一层似的，有种恍如梦境般的错觉。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顾小姐在深夜里思考人生 她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大少爷，他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一层极微弱的光落在他脸上，可以看见安静垂落的睫毛，和轻轻呼吸的鼻翼。 她又回忆起那个眼神，不由得有些匪夷所思的想到。 你怎么能看起来比我还痛呢？ 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了，你却露出比那时的我更明显的痛苦的眼神。 这不是很亏吗？ 这就是喜欢吗？ 她忍不住伸手覆在自己心口，心想。 在我知道你要做手术的时候，我也很痛，我的痛是不是比你自己更剧烈呢？ 如果是，是不是证明我的喜欢和你是一样多的？ 如果不是，那是不是说明，我对你的喜欢，比不上你对我的喜欢？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也无法给出自己答案，顾绒放下手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歪着脑袋盯着唐郁，在脑海里天马行空。 明明是个商业帝国的国王，怎么在感情上却一点都没有商人的特质，不懂得什么叫做及时止损，不懂得什么叫做等价交换，更不懂的要怎样让自己不吃亏，怎样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报酬。 从一开始就是你追着我跑。 追求我的时候付出很多，放弃我之后却付出更多，直到现在，你自己都不知明天了，却还在为我付出着，还不肯从我这里得到报酬，非得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样子来。 你也太笨了？ 还是说，你身上更多的，果然还是艺术家感情用事的特质？ 甚至到了宁愿赔上一切也要奋不顾身的地步？ 忽略了心脏上渐渐蔓延的疼痛，顾绒悄无声息的爬起来，抱着枕头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唐郁身边，蹲下来低着头看了他许久，最后将他身下的被子往旁边扯了扯，给自己腾出空来，然后她—— 躺了下去。 悄悄的睡在了男人身边，她面对着唐郁侧躺着，手枕在脑袋底下，默默的看了他很久，还伸手在他的面孔上隔着空气描摹了一会儿，才在渐渐袭来的睡意里一下一下的耷拉着眼皮。 唐郁大概是真的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这会儿也是真的睡熟了。 就在顾绒即将要睡着的时候，他无意识的翻了身，从平躺变成了侧躺，手也搭过来，落在了顾绒的肩膀上。 顾绒一下子清醒过来，睁着眼睛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唐郁的呼吸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额头，那双弧线优美的嘴唇只隔一点点就要落在她的鼻尖上。 女孩子的身量终究比男人要小多了，她一动不动的侧躺在那里，就像整个都缩在了男人的怀抱里一样。 过了许久之后，她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唐郁依旧闭着眼睡得沉，睫毛长长的盖着眼睛，同样还有些湿润的短发垂落在枕头上，在黑暗中也显得很温柔。 她抿了抿唇，片刻后悄悄的往前面凑了凑，直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男人毫无察觉，甚至更紧的将她抱进了怀里，就跟抱着一个枕头一样。 顾绒悄悄的笑了一会儿，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大少爷故作无知的脸让她笑了好久 一点月光不知从哪处缝隙中透出来，恰巧落在了唐郁的眼皮上，片刻后他下意识的皱眉偏头，嘴唇却碰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缓慢睁开了眼睛，微微低头往下望去。 ——是近在咫尺的一张睡脸，几乎要窝进他的怀里。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孩的额头和鼻尖，长发凌乱而柔软的扑在自己手臂上——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了她的脖子，正充当着枕头的角色被她垫着。 唐郁看着面前的人，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好一会之后才慢慢缓过来。 月亮此刻大概正高悬中天，微弱的光透过窗户落在女孩的头发和侧脸上，是平时少见的安静无害，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跑下来睡的，床上难道不舒服吗？ 唐郁慢慢伸出手去，将她脸颊上贴着的头发拿下来向后梳，最后又收回手，缓而长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轻轻的起身，就着手臂被她垫做枕头的姿势将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顾绒回到床上就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滚到床里面去了，唐郁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唇，干脆在床边坐下来，给她盖好被子，又就着月光什么都不做的把人看了很久，直到开始打哈欠，才肯回到地上去睡觉。 一室安静，漫长的夜终于渐渐的过去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顾绒睁着眼睛盯着床梁看了许久，直到房门被打开，早就起床的唐郁走进来看了一眼，她的视线立马横了过去，不带笑意，凤眼一大早就散发着冰冷的杀气，简直满满的写着“我不高兴”。 唐郁微微一顿，别开眼睛，语气淡淡的说： “饺子快蒸好了，奶奶让我来叫你起床吃饭。” 顾绒见他转身就要走，立刻眼疾手快的揪住了男人的衣角，在他回头时突然又露出笑脸，问道： “唐郁，你知道昨天晚上是谁把我抱上床的吗？对睡梦中的女孩子动手动脚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呢，我得想想是不是该找这个人负责。” 唐郁：…… 背对着她的身影顿了顿，唐郁回过头来看向她，眼神表情都平静无波： “你说什么？” 顾绒：…… 顾小姐的笑脸微妙的僵了一下，又听唐郁继续道： “什么抱你上床？你难道不是一直都睡在床上的？” 顾绒：…… 嘴角轻轻抽动，顾绒一脸被噎得无话可说的表情看着他，片刻才松开了手，问他： “你对昨晚发生过什么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郁摇了摇头： “我昨晚难道不是一直在睡觉？” 顾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看来是唐先生又出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唐郁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门。 当卧室门被轻轻关响的那一刻，顾绒砰砰砰的开始锤被子。 刚才一直拼命忍着的笑意这时候终于肆无忌惮的让她无声大笑起来。 这个人！是想把什么事全部都推给十年后那个他吗？！ 装得还挺像！ 她把脑袋闷进被子里笑了几声，才终于慢慢的换起衣服来。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晚宴邀请 一顿其乐融融的早餐之后，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奶奶拉着顾绒提醒了好几次，让她一定要找个时间把顾悄也带来玩，顾绒笑着答应了，先上了车。 接着被拉住的又是唐郁。 唐大少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笑眯眯拉着顾绒的手的奶奶，对着自己立刻就虎了脸，凶巴巴的低声道： “你记住我昨天说的话！要是下次来你还这么冷冰冰的一张脸，奶奶我一定不放过你！在你的菜里放满洋葱！” 唐郁：…… 这也太毒了？ 唐大少麻木的看了一眼奶奶，无可奈何的点头，顶着一身的低气压转身上了车。 奶奶在车外对他们挥手说再见，对着顾绒又恢复了慈祥的笑脸。 唐郁浑身的气压顿时更低了，轰的一下就开着车蹿了出去。 · 回程总是很快，黑色越野在小区门口停下来。 顾绒下了车，在降下的车窗外对唐郁提醒了一句路上开慢点，后者也不看她，只点了点头，随后便把窗户升起来很快离开了。 望着那辆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顾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正要回家，便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 是舒雅。 接起电话，她有些疑惑的喂了一声。 “顾绒顾绒，你今天晚上还有空吗？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嗯？” 她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问： “开什么眼界？” “是一场慈善晚宴啦，娱乐圈经常会有的，今天晚上这个规模比较大但是又比较私人，不会暴露在镜头底下，你要是想去的话就来我这儿试衣服，我带你去玩。” 舒雅应该是还在剧组，背景声很嘈杂，大概是身旁有人还说了句什么，她又急忙补充道： “商夜也会去，你要是怕无聊的话到时候可以找他聊天——当然我应该也会跟你在一块……？” 顾绒听着她变得心虚的尾音微一挑眉，随后便听到舒雅小声补充道： “如果洛迟安不去的话，我就一直跟你待在一块儿。” 顾绒：…… 还真是把重色轻友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啊舒大明星。 顾绒在心里这么吐槽着，却还是打算拒绝——她对这种衣香鬓影光鲜亮丽的场合并不感兴趣，或者不如说很是厌烦——等等！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怔了怔，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但顾绒并没有急着马上问出口，而是先问舒雅： “你旁边有人吗？” “唔……商夜在呢，就是他刚刚撺掇我叫上你的……不当然我本来也想叫上你，只是他也挺想让你去的。” “行了不用解释了。” 顾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道： “那你先避开人，我得问你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啊？难以启齿的问题？” 舒雅呆呆的把这句话重新念了出来，却刚好符合了顾绒想要的效果。 她一本正经的道： “是关于礼服的，去参加宴会肯定要穿礼服才行？” “你答应要去了！” 舒雅一下子高兴起来： “礼服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来负责就好！”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关于【袁先生】的情报 “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再跟你说。” 舒雅疑惑的哦了一声，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哦~~~~难道是想告诉我你的尺寸？” 顾绒：…… 虽然嘴上说得有几分猥琐，但听动静舒雅还是很听话的离开了原地，似乎还朝商夜嘿嘿笑着说了一句： “女孩子的话题男人禁止偷听。” 紧接着很快她就到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笑着对顾绒道： “说，我回休息室了，一个人都没有。” 顾绒沉默片刻，才问道： “这个宴会，你知道孔原会去吗？” “诶？不是说尺寸问题？” 舒雅懵逼了，接着又疑惑起来： “孔原？是演剑啸天下的那个孔原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你是他粉丝啊？” “你就当我是粉丝好了，那你知道孔原会去吗？这个慈善晚宴。” “虽然对你的审美持有保留态度，但是据我所知他会去的，毕竟是个前一线演员，虽然现在曝光率少了一点，但地位还是有的，这次的宴会请了大多数的一到三线演员和歌手，他肯定也在邀请名单中，连商夜都会去，他们这些地位不如商夜的收到邀请函了肯定也不能不去。” 顾绒闻言吐了一口气，道： “行，那我也去。” 舒雅依旧有些懵逼的哦了一声，随后才猛地发现不对，道： “诶不对啊，如果只是为了问这个，为什么非得避开人呢？”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他粉丝算不算一个理由？” 顾绒笑着回答，走进了电梯。 舒雅在那边想了想，最后竟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商夜和洛迟安都和孔原合作过，这么帅的两个人你都没喜欢上，居然喜欢上了那个差一些的，被人知道了都会质疑你的审美的。” “现在就是你在质疑我的审美？” “有什么不对？” 舒雅理直气壮道： “孔原和洛迟安合作的那部缉毒片里，洛迟安演得多好多帅啊，孔原完全就中规中矩毫无亮点，明明在剧组里也成天看到商夜和洛迟安这种顶级演员，还有过一个超级大美人当男朋友，你怎么会喜欢孔原这种大叔的？” 顾绒：…… 对于舒大明星的逻辑有点无力吐槽，但顾绒却很快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他演过缉毒片？” “你不是他的粉丝吗怎么会不知道？” 舒雅奇怪的问： “和洛迟安合作的那部双男主啊，他也提名了影帝来着，可最后还是洛迟安当之无愧的拿到了奖。” “哦？” 顾绒很感兴趣般的道： “他演什么？反派吗？” “不是啊，洛迟安才是演反派的。” 舒雅说： “孔原演的是缉毒警，一个标准的热血正义角色。” 正在开门的顾绒动作一顿，不由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听到这笑声的舒雅疑惑道： “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 顾绒扭开门锁，打开房门走进去，同时漫不经心的笑着道： “只是觉得他演这种角色还真是……本色出演。”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脑洞乱飞的舒大明星与口味独特的追星顾小姐 “那倒是。” 舒雅在那边应和道： “别的不说，他那张脸是真的很正直，一看就是个不会变通的硬汉大好人的感觉。” 顿了顿，舒雅又突然大惊失色道： “天哪！难道你就吃这么风格？你也太重口味了？那唐大少岂不是没希望了？他完全是和孔原相反的类型啊！” “别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 顾绒打断她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猜测，道： “宴会我回去的，大概什么时候你告诉我。” “宴会开始是晚上六点半，我把上午的戏拍完了就去拿衣服，到时候顺路过来接你一起。” 舒雅似乎是看了一眼时间，道： “大概下午三点半，你等着我。” 顾绒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 “刚刚我问你的事你别告诉别人啊，尤其是商夜。” “我知道。” 舒雅贼兮兮的笑起来： “要是让他知道你每天在剧组里对着他这等美色不喜欢，反而去追一个不如他的大叔，他心里肯定会对你有意见的，我不会说的，洛迟安也不说。” 顾绒：……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顾小姐最终放弃治疗，任由舒大明星在脑子里把自己想成一个审美古怪口味奇特的年轻人。 她们又随意聊了几句，很快就挂了电话。 低头看到鞋架上的白球鞋，顾绒猜测顾悄已经回来了。 进屋后先去弟弟卧室看了一眼，果然，少年正躺在床上补觉。 空调呼呼的放着冷气，他侧身睡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大半掉到了地上。 顾绒悄悄的走进去，把被子捡起来给他盖好。 少年的睡脸看起来多少有几分疲倦，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睡得很沉，短发有点长了，凌乱的盖住了半边眼睛，露出来的那一只可以看见安静垂落的睫毛，跟黑蝴蝶一样漂亮。 少年正微微张着嘴呼吸，是清醒时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天真无害。 顾绒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伸手过去把他的嘴巴闭上了，让他用鼻子呼吸，然后摸了摸他脸侧柔软的头发，低而轻的说了句： “辛苦了。” 她看到少年放在枕边的手机，拿过来按了关机，放到了桌上，随后便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看起来睡得很沉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昏暗中的房间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然后又翻了个身，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直到堆到脖颈上来，才又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去了。 · 准备要好好做一顿超棒午餐的顾绒，刚准备出门就遇见了不知从哪里回来的林安静，就干脆拉着她一起出了门，刚好还可以搭便车外加多一个劳动力。 去百货超市买好东西回来的路上，顾绒还让林安静转了个方向，去了一家吉他专卖店。 于是睡到中午才醒来的顾悄少年，不但看见了饭厅里摆满桌子的丰盛午餐，还看见了放在他常用座位上的一个吉他琴盒。 他愣住了，半晌才慢慢把琴盒拿起来。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顾绒开始为学弟操心起来 打开盒子，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把漂亮的木吉他。 颜色是温暖的棕色，和他的瞳色有几分相似，而琴盒和琴箱上都刻着两个小小的却龙飞凤舞的字体。 【顾悄】 明显是顾绒放飞的字迹。 他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刻痕，听见厨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少年抬起头来，便看见正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出来的他姐姐。 顾绒将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取下了隔热手套，然后拍了拍手，抱起胳膊看向顾悄，微笑的道： “毕业快乐。” 这动作竟还有几分潇洒帅气的感觉。 顾悄看着她无言片刻，也跟着笑起来，多少有些无奈的道： “你的送礼也太硬核了，一点缓冲都没有。” “硬核？什么硬核？” “您还是多关心关心网民们的日常生活，否则年纪轻轻就要和弟弟出现代沟了。” 少年连敬称都用上了，顾绒被吐槽得很不高兴，但想到这臭小子毕竟刚高考结束，还是忍忍好了。 于是只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转头去厨房拿碗筷了。 而刚刚虽然那样吐槽了姐姐，可当看向手里的吉他时，顾悄还是忍不住从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将琴盒盖好，先把东西小心拿回了自己的卧室好好放起来，这才重新回到饭厅准备吃饭。 · 午餐后没多久，高考完的少年又跑去睡觉去了。 同样经历过高考的顾绒同学对这种行为很是理解，任由他去睡了。 自己则是看了看时间，估摸着离舒雅过来还有三个小时，就干脆先给迟秋打了个电话。 号码刚刚拨出去，顾绒突然又挂断了。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先打给了周警官。 大概是工作原因所以总保持着开机状态，周判接得倒是很快。 “谁？” 他声音暴躁，想必并没有给顾绒备注名字。 “我是顾绒。” 顾绒并不介意，温和开口道： “周队你好，我想问一下迟秋的情况怎么样了？现在我能来看看他吗？” 那边似乎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顾小姐。” 他原本凶巴巴的语气缓和下来： “迟秋情况还行，年轻人本来就恢复的快，除了不能平躺着睡觉别的都挺好的。” “那就好。” 顾绒松了一口气： “那我现在可以去医院看看他吗？还有一些事想要和他商量。” 周判顿了顿，“唔”的思考了片刻，才干脆道； “行，你过来，在第一军事医院的特等病房，到了之后给迟秋打电话，会有人带你上来的。” 第一军院？ 还是特等病房？ 顾绒有点愣愣的挂掉了通话，瞳孔有几分茫然。 回想起楼顶那个独属于迟秋一个人的秘密世界，她的神情渐渐若有所思起来。 看来这个学弟的身份，远不止是一个超级黑客那么简单。 想来想去想不透，顾绒便也不想了，很快便起身下楼，去水果店买了一个果篮，然后乘计程车去往了上川市第一军事医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给迟秋买果篮了。 顾绒看着果篮里的水果，想到上一次买好果篮去找迟秋时，在那扇门上看到的挂满门把手的尘埃。 难道那个家也是迟秋买下来的？平常只是用来当做障眼法吗？ 可是总是那样不清扫也不进去的话，会不会也有和我一样的人发现不对劲呢？ 顾小姐忍不住为学弟操心起来，微微皱起了眉。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你不就是怕损害形象？ 提着果篮站在医院大厅里，顾绒拨出号码，举起手机放到了耳边。 迟秋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来，似乎还在睡梦中： “喂……” “我是顾绒，我来医院看你了，你房间号是多少？” “……” “……” “……” 一段长久的沉默，迟秋才猛地回过神，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 “你来医院了？” 听响动他似乎狠狠动弹了一下，紧接着顾绒便听到一声吃痛的吸气声。 她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来探望一下病人。” 迟秋被噎了一下，随后才弱了声音，道： “我在十三楼，你上来之后说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过来的。” “嗯。” 顾绒干脆的挂了电话，对着手机摇了摇头，走进了电梯。 · 另一边。 迟秋转头就把电话打给了周判，咬牙切齿道： “你他妈的是不是告诉顾绒她可以来看我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那边的周队持续装傻中，语气若无其事： “你现在精神这么好，也能跟人聊天了？人家担心你想来看看你有什么不对？” “我没说她不对！” 迟秋继续咬牙，声音简直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你他妈的……”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那边的周判却顿时大笑起来： “噢我知道了，主要是迟大佬现在是个趴着的乌龟，怕在人家面前损害形象，所以才不肯让人来看你，对？” 迟秋：……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没能领会到迟大佬的心酸就让她来了，要不我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回去？就说迟大佬现在形象不佳不好见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他就大笑起来了，充满了放肆的幸灾乐祸。 迟秋没等他笑完，就啪的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的将手机丢开了。 紧接着他按了一下呼叫铃，很快就有护士走进来。 迟秋转头看向护士，脸上笑眯眯的，问： “姐姐，可以让我翻个身吗？” “当然不可以。” 那护士莫名其妙的盯着他： “你上次擅自跑出医院把伤口崩开的事儿害我们被狠狠骂了一顿，这次又想搞什么花样？” 对着护士姐姐一脸警惕的表情，迟秋无话可说的转回了脑袋，绝望的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十三楼。 顾绒走向护士台，途中经过一排椅子，上面坐着好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们似乎正在玩什么纸牌游戏，玩得很欢声音很小。 见到有人从电梯出来时却能第一时间看过去，那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只是随意一看，顾绒却敏感的感觉到了针扎般尖锐的视线。 气氛有点微妙啊。 她在心里有些警惕，提着果篮到护士台前问道： “请问一下，迟秋住在哪个病房？” 那个负责接待的护士似乎愣了愣： “迟秋？” 顾绒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却看见那个护士先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一下目光。 ？？ 那目光是看向她身后的，这个角度应该是——那几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作为一个很会锻炼的宅男 她忍住想回头去看的想法，而眼前的护士似乎已经与那些人完成了眼神交流，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登记册，抬起头来对她微笑的道：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姓迟的病人，你可能来错楼层或者医院了。” 顾绒微微皱眉，刚掏出手机要给人打电话，便先听见护士台的座机响起来。 那护士拿起听筒听了片刻，抬眼意外的看了一下顾绒，接着道： “不好意思，迟秋在一号病房。” 她的视线越过顾绒，对那些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道： “谁把这位小姐带过去一下？她是迟先生的好朋友。” 顾绒：…… 她转头看向身后，那几个玩纸牌的男人此刻也都抬起头来看向她。 片刻沉默又古怪的对视后，有人龇牙笑起来： “原来是迟少的朋友。” 那人站起身，一下子拔高的身形让顾绒不得不上移了视线。 那人把纸牌丢到椅子上，率先往前走去： “跟我来。” 顾绒又看了一眼那几个继续玩牌的男人，跟着他走进了通道。 · 一号病房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 顾绒看到那个男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 病房门被推开，门内正端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迟秋抬起头来，冲顾绒微微一笑。 她愣了一下，却发现那个男人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起来了？医生不是说你得在床上趴着才行吗？” 迟秋：…… 顾绒发誓，她绝对看见了这位学弟脸上咯嘣咯嘣裂开的碎纹。 刚刚才扬起来的笑就这样被摧毁了，片刻后才又勉强恢复过来，继续微笑着看向那个男人： “我趴久了不舒服所以起来坐一下，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没有。” 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他一脸友好的笑容里哆嗦了一下，赶紧道： “人已经送到了，我先回岗位了。” 他转身飞快的溜走了。 顾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才又收回目光看向迟秋，抬脚走进了病房。 · “怎么还带了水果？” 迟秋看到她手里的果篮，道： “我吃水果很少的。” “吃就行了，哪怕支持一个也无所谓。” 顾绒说着，将果篮放到了桌上，接着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认认真真的用眼神将迟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迟秋最开始还能保持微笑，后来就渐渐的僵硬了，倒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将茶壶放在桌上，他声音有点紧绷的问道： “怎么了吗？” “我是在想，你明明是个宅男，而且还爱吃垃圾食品，怎么身体素质却这么好，中了两颗子弹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没几天就能动弹了。” 迟秋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无言了片刻才道： “虽然我是个宅男，但是该运动的时候我还是很拼的。” 顾绒在他的话里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的确经常看见他在楼下跑步，她恍然大悟道： “原来那时候你跑步也是为这次行动做准备？”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交流情报中的合作伙伴 “倒也算不上。“ 迟秋挠了挠头发： “我还没那么神能够预测到这次的情况，只不过我习惯在每个案子正式启动前锻炼身体，尽可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顾绒点了点头： “那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她这样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关紧的房门： “外面那些人，都是周队的部下吗？” 迟秋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算是。” “你们关系真好。” “因为是发小。” 迟秋笑起来： “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他继续给顾绒倒茶。 顾绒撑起下巴看着他的脸，片刻后问道： “你的身体这样坐着真的没问题吗？刚刚那个人不是说了医生让你一直趴着？” 迟秋的动作一僵，心里顿时将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抬起头来时脸上却依旧是若无其事的笑： “没事，又不痛，而且一个姿势维持太久了本来就会浑身酸痛不舒服，偶尔起来站一下或者坐一下没关系的。” “那就好。” 顾绒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茶杯。 喝了一口茶水后，她放下杯子，毫无预兆的开口道： “其实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抬眼看向迟秋，轻声道： “那个袁先生，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迟秋一愣，立刻也放下茶杯抬头看她，声音也低沉下来： “是谁？” “孔原。” 顾绒将手机按亮，把浏览器页面调出来，将昨天才加上的书签打开，递给了迟秋。 迟秋接过她的手机，一眼便看到了百科资料的照片里，那个还颇为眼熟的长相周正的男人。 那是一张即便上了年纪也依旧很有魅力的荷尔蒙爆棚的一张脸。 “孔原……” 迟秋愣愣的念出那个名字，视线在旁边的介绍里一扫，果然找到了自己会觉得眼熟的缘由——他曾看过他和自己表哥一起主演的那部电影，那还是个缉毒片，而且孔原还在里面饰演那个代表正义的缉毒警察。 迟秋看着那部电影的人物介绍，不由得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出来了，和顾绒刚得知这件事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大概翻了一遍资料，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顾绒，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是他的？” “我不是负责了商夜的监听吗？” 顾绒解释道： “其实在那天晚上刚听到那个袁先生的声音时我就觉得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直到回家刚好在电视上看到孔原打的广告，才一下子认出来，并且我想起来这个人曾经给商夜打过电话的。” “我重新去听了一遍所有的监听资料，发现我并没有记错，我会觉得耳熟就是因为前不久才在监听里听到过他给商夜打电话的声音，又听了一遍之后，我确定我一定没有听错，那个袁先生，一定就是孔原。” 迟秋手指摩挲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低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后才道： “这个孔原我们暂时好像没什么办法接近……” 他话没说完，便看到对面的顾绒笑了一下，有几分狡黠。 迟秋愣住了，接着便被顾绒从手里拿回了手机。 女孩拿着手机对他晃了晃，神情飞扬道： “巧了，我今天刚好得到了一个接近他的机会，而且绝对不会引起怀疑。” 第一千七百章 主要是因为天热 “宴会？” 迟秋微微皱起眉。 顾绒把玩着手机，微笑道： “是的，我已经问过舒雅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孔原一定会去的。” “你打算怎么做？” “……唔，其实还没想好。” 被溜溜转的手机在她手里老实下来，顾绒揪了揪头发： “这个要到时候再看了，如果能有接近他甚至跟他说话或者交换电话号码的机会当然是最好，但是如果没有的话，哪怕只是从旁观察一下他的为人和交友圈，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总比我们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要强。” “说的也是。” 迟秋的眉头松下来，他喝了一口茶，又不放心道： “一定不要冒昧，交换号码这种事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就算不行你也不要冲动。” “我知道。” 迟秋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 “不如我拿个微型耳机给你？可以随时联系。” 他说着就已经起了身，走到床边打开柜子上的抽屉，翻翻找找片刻后，拎着一个小袋子走了过来。 顾绒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极小的圆形的东西。 “这个塞进耳朵里，只要没有人特意盯着看的话是不会发现的，当然最好还是用头发挡一下。” 顾绒伸手接过来，有点好奇的捏了捏，然后塞进耳朵中，发现大小刚好能堵在耳洞上。 “按一下就能打开和关闭。” 跟着迟秋的话，她轻轻按压了一下那个耳机，果然有轻微的开关声传来，同时迟秋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不知用了什么软件，她很快就能从耳机里听见声音了。 “等去了宴会上你再打开。” 迟秋收起手机道： “你打开耳机的时候我这边会有提示，不需要的时候再按一下就好了。” 顾绒点了点头，将东西掏出来放回袋子里，然后装进了兜里： “知道了。” 顿了顿，她开口问道： “对了，之前警方抓到的人现在还在拘留中吗？” “因为证据不足，满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就放走了，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迟秋道： “这两天浩哥的位置一直没怎么改变，说明上次的骚动对他还是有所影响，不过他也没有立即逃走去别的地方，同样说明影响并不大，至少他并不觉得警方已经盯上他了。我们想要把他所维持的那条利益链整个揪出来，暂时就必须得让他自由一段时间。” 顾绒点了点头，又看向他身上缠着的白色绷带，片刻后道：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看着他被判刑，最好还给他送一束花什么的。” 迟秋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摸了摸肩膀，笑起来： “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就送他菊花好了，最好在审判结束的时候再给他热烈鼓鼓掌。” 顾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之后，顾绒看了一眼时间便准备离开了。 “你还是趴在床上比较好。” 离开前她对迟秋这样道： “我看你额头上又出汗了。” 迟秋：…… 迟大佬默默的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子，有点尴尬的冲她笑了笑： “主要是因为天热。”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看条疤就当报酬 顾绒看了一眼显示二十六度的空调，默默的看他一眼，不忍揭穿的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一切小心啊。” 迟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顿了顿脚步，转头冲他笑了笑： “我会的，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 回到家之后没多久舒雅就过来了。 顾绒跟林安静说了一声后便匆匆下了楼，随后被舒大明星风驰电掣的带到了自己家里，准备开始漫长的试装游戏——不，那只是舒雅的妄想而已。 实际上我们顾小姐坚决的拒绝掉了舒雅试图把那些粉色黄色等色带明亮的礼服弄到她身上去的妄想，自己快速而坚决的在那些衣服当中选择了一套规规矩矩的蓝色礼裙。 舒雅垂头丧气的倒在自己的沙发里，脑海里幻想的顾小姐穿公主裙的画面全都跟肥皂泡一样啪啪破灭掉了。 直到更衣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她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的扒着沙发坐起来，毫无精神的转头看去—— 室内的光突然像是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即便她穿得明明是冷色系的长裙。 舒雅沮丧暗淡的眼睛逐渐直勾勾的聚焦了，散发出亮得惊人的光泽。 而顾绒毫无所觉，她一边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一边抬手解开了头上的发带——长发顿时瀑布般流泻下来，披落在她漂亮的肩膀上，顾绒随手抓了抓，站到了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问舒雅道： “怎么样？还行吗？” 舒雅：…… 陷入了短暂的失声状态，直到顾绒奇怪的转过头来看她，那双凤眼在这一身衣服的衬托下变得更加的华丽和妖娆，看得舒雅拼命的咽了咽唾沫。 “太……太太太……太行了！” 舒雅结巴半天才终于把这三个字说完。 她不可思议的站起来走近顾绒，扯着她左看右看： “你也太适合穿礼服了？跟平时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意思？” 顾绒一脸疑惑： “难道我平时很丑吗？” “不丑！” 舒雅大声否认： “怎么可能丑！” 她又围着顾绒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道： “但就不是同一种风格，平时你是酷美酷美的，现在是……华美华美的。” 顾绒：…… 不是很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顾绒放弃了和她交流，转头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裙摆，而她这一转身，却被舒雅看到了一个细节。 “咦？” 舒雅按住她，忍不住把她背上的头发拨开，果然看到了礼服上方露出来的一点红色——刺青？ “你背上还有刺青？” “不是刺青。“ 顾绒转头朝自己背脊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瞅了一眼舒雅惊讶的眼神，微微笑了笑： “想看吗？” 舒雅拼命点头： “当然想看。” 顾绒微微勾起唇： “那就当做你赞助我追星的回礼，你拿个浴袍给我。” 舒雅赶紧照做，很快就把浴袍给她拿来了。 顾绒回到更衣室里换上了浴袍，走出来依旧对着镜子，然后将浴袍松开，让肩上的布料向后滑去，直到整个背脊都展露在空气里。 舒雅缓缓瞪大了眼睛。 ——那的确不是刺青，而是一道长长的疤痕。 从肩膀贯穿整个背部，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流畅锐利的滑下来，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舒大明星的危险想法 从肩膀贯穿整个背部，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将皮肤整个剖开。 即便看起来应该已经愈合多年了，但舒雅第一眼看去的时候，却依旧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仿佛她此刻看到的并不是早已愈合的伤疤，而是多年前那个长刀划过皮肤时，血液喷涌而出，将一切染得猩红的画面。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顾绒已经将浴袍拢起来了。 她拢着长发回头，微笑道： “怎么样？帅不帅？” 舒雅：…… 她默默的盯着顾绒，满脸“这人脑子里都装这什么玩意儿”的古怪，半晌才道： “你当你是男人吗？身上有疤还能代表着帅气？” 顾绒听她这么说还挺失落的，耸了耸肩又转回头去了。 舒雅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要追问那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的想法。 但是不管怎么说，顾绒这个人的神秘度在她心里又高了一层了——而且，其实刚才是骗她的，她是真的觉得很帅气。 并不是因为有疤痕所以帅气，而是因为即便曾经受到过这样重大狰狞的伤害，这个女孩子却依旧活得这么温柔又果断。 她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那个骑着自行车横在她面前咬着棒棒糖的背影，舒雅忍不住咂了咂嘴，眼底又露出了些微痴迷的眼神。 是真的很帅气啊。 要不是有洛迟安的话，我说不定…… 诶？诶诶诶？什么什么我在想什么呢？ 清脆的啪的一声响起。 顾绒奇怪的回头，入目便是舒大小姐被自己一巴掌打红的脸蛋。 顾绒：？？？ 舒雅对着她看傻逼的疑惑目光，立即面红耳赤的开始辩解： “我脸上有个蚊子！” 顾绒：……哦。 · 确定好了穿什么衣服之后，顾绒就被按在了化妆镜前，开始让化妆师在她头发和脸上捣鼓。 舒雅则坐在另一个镜子面前。 “给我画得清纯一点啊，要显得小，而且要裸妆，不许化浓了让谁都能看出来。” 舒雅对着自己的化妆师一阵指挥后，还要来操心顾绒这边的情况： “那边，你给她画个能配上那件礼服裙的妆，浓一点淡一点都无所谓，一定要把眼睛化漂亮，还有头发最好是弄卷。” 舒雅暗搓搓的加入了自己想看到的元素——她还从来没看到过顾绒卷发的样子呢。 顾绒倒也懒得吐槽舒大明星作为外行人的胡乱指点，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发起呆，到后面就慢慢打起了瞌睡，尤其在吹风机开始运行起来之后，她更是睡得头都一点一点的。 直到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被推醒，顾绒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抬起头来—— 镜子里是一个有点陌生的自己。 脸上的妆容并不过分，同样只是为了突出五官本来优点的淡妆。 尤其是那双平日里就杀伤力强大的凤眼，被化得更加妖娆明丽，然而那双琥珀色的温柔眼瞳，却将这种凌厉恰到好处的中和了，看起来还有种矛盾又引人注意的美。 长发的发尾被做成了自然蓬松的卷，看起来并不像是刻意做的，而是头发本来就自带的漂亮弧度，这么披在还穿着浴袍的身上，也有种优雅又可爱的感觉。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人生在世的意义就是 那边同样已经搞定的舒雅赶紧先跑了过来：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顾绒转头抬眼向她看去，微卷的长发自然而然的从肩头垂落，滑下来挡在了她的脸侧，那双眼睛盛着室内淡淡的光，就跟蒙着一层薄雾似的看进了她的眼里。 舒雅：…… 她猛地定住了，而在下一秒顾绒朝她笑起来的时候，她才猛的回过神，一声“天哪”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别冲我笑。” 她痛苦的说： “我现在真的可以明白为什么学校有那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上你了。” 顾绒：…… 她露出淡淡的笑，拢了拢浴袍站起身来： “怎么了？你准备抛弃影帝先生，加入我的后援团吗？” “不。” 舒雅坚决而痛苦的摇头： “我对洛迟安是真心的，况且——” 她把手指张开，从指缝中看着顾绒，道： “你明显就是个直女，我才不要自讨苦吃呢。” “原来这才是重点？” 舒雅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道： “还有一会儿时间，我们喝杯茶好了。” 两个人于是就穿着浴袍，在冷气充足的室内窗边开始喝茶。 “如果以后我们都结婚了……” 在某个时刻，舒雅端着茶杯突然发出了一阵感慨： “要是那时候还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顾绒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便听舒雅解释道： “我是说，如果我们都结婚了，也能跟现在一样，经常一起做美容或者喝下午茶什么的就好了。” 顿了顿，她突然换了兴致勃勃的语气： “诶顾绒，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跟唐少爷结婚啊？” 顾绒：……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顾小姐一时间还真说不出话来。 她手指扣着茶杯，凝神想了许久，才慢慢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还没有想过。” “那你有想过跟别人结婚吗？” “这个就更没有了。” 顾绒道： “或者该说，我根本就没有想象过自己会结婚……甚至在遇到唐郁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谈恋爱的。” “哈？” 舒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顾绒唔了一阵，捧起茶杯看向她道： “大概是因为，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为什么？” 舒大小姐已经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认真的继续追问她。 顾绒也没有不耐烦，思索了一会儿才给出了回答： “因为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会消逝的。” 她说： “无论是时间，感情，金钱，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觉得活着不过就是单纯的活着而已，不管今天做了什么都是在浪费时间，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殚精竭虑更加的愚蠢，而且我曾经认为自己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因为我利益至上，却同时又讲究等价交换，这就注定了我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会去经营一段不平衡的关系。” 顾绒喝了一口茶，轻轻的说： “人生在世的意义，就是要接受活着本身或许并没有意义这件事情。” 顾绒微微笑了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这么想的。”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就算担心也轮不到旁人 舒雅愣愣的看着她，片刻后才道： “没想到，你以前还挺悲观的。” “悲观吗？” 顾绒歪了歪头： “我一直以为那是清醒和自知来着。” 【才不是】。 舒雅在心里这么想到。 【这种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的想法简直就是抑郁症的标配了！】 她有点闷气的盯着顾绒看了片刻，又问道： “那你现在呢？依旧这么觉得吗？” 顾绒想了想，朝她点了点头，在她心里一紧的时候却又道： “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去思考这些问题了，毕竟爱情方面……” 她微微勾起唇来： “唐郁已经足够吸引我的注意力了，而且他本身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舒雅：…… 这算是撒狗粮吗？ 而且唐大少那个人？你居然说他有趣？你没事？ 看着对面顾绒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微笑模样，舒雅虽然有些愤慨，但还是为顾绒的话松了一口气。 也是。 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舒雅喝着茶这么想到。 即便是如她所说，在把一切都想得最悲观最没有意思的时间里，顾绒都这么好好的活了下来，而且还活成了这么强大的模样，那么现在已经有唐郁的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就算担心也轮不到自己啦，应该让唐大少操心去。 不过以后就不要再试图给顾绒拉皮条，让她去看别的男人啦。 毕竟除了唐大少，想必她也真的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时间已经临近宴会开场了，舒雅将茶杯放到桌上，抬头对顾绒道： “我们该走了！” 顾绒点了点头，同样放下了茶杯。 · 顾绒把那个小小的监听器塞进了耳朵里，然后把头发拨下来，刚好垂下挡在脸侧。 尝试性的轻轻按了一下，她立即听到了滋啦滋啦的电流，随后不到三秒的时间里，迟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学姐，宴会开始了吗？” 顾绒被他的速度震惊到了，片刻后才回神道： “开始了，我刚刚进会场，现在正在卫生间里，刚刚大概看了一眼还没有看到孔原，就想先试一下耳机的效果。” 迟秋笑起来，道： “怎么样，效果还不错？” 顾绒嗯了一声： “那我先关了，之后看到孔原的时候再打开。” “好。” 两人的交流很快就结束了。 顾绒关了耳机转身出了卫生间，舒雅正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立即便将她拉走了。 · 的确是规模很大的私人宴会。 在唐氏旗下的柯恩酒店顶楼，虽然不像唐郁和舒雅的订婚宴时打开了全部功能区，但也已经算是非常大手笔了。 毕竟这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七星级酒店，就连单纯的想要住酒店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舒雅拉着顾绒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大厅里那片人工合成的光芒所簇拥的大厅，她突然开始叹气： “说起来，还记得当初和唐郁订婚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 她抬起手来，指向了那片星空般梦幻的光芒： “诺，那里——”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总会遇到来找事的傻逼 顾绒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接着便听到她说： “唐郁当初就是站在那个地方，手里拿着话筒干脆的说了一句，这个婚我不订了，然后就开着车走掉了，抛下了当场那么多那么多的大佬，然后跑去找你去了。” 舒雅转过头来看着顾绒： “而且据我查到的资料来看，那个时候他明明应该不认识你的，你们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顾绒：…… 她没有说话，只将视线放在那片光芒中。 可能是那光束太梦幻了，让她恍惚错觉自己真的看见了那个挺拔的男人。 穿着订婚礼服，却眉眼冷漠的做出了任性至极的举动。 然后就是那个在雅舍窗外盯着自己看的，背后灵一样可怕又专注的唐先生。 顾绒慢慢的用手撑住了下巴，轻轻叹了一口气。 舒雅见她不肯回答自己，便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正要起身去拿吃的，却见几双高跟鞋朝自己走来。 她动作一顿，停住了即将起身的动作，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去。 “舒雅，好久不见了。”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红裙，一身优雅的女子。 正是当初订婚宴上，上一秒对她奉承讨好，下一秒就对她冷嘲热讽得最厉害的家伙。 “齐小姐，的确好久不见。” 舒雅摆出了最礼貌的笑容，堪称优雅的舒展背脊，挺直了脖子。 顾绒侧目瞄了一眼她的这个反应——啧，这算是舒大小姐的战斗姿态吗？ 她这么想着，也抬头看向了这几位围在面前，并且显然不是为了友好叙旧而来的名媛们。 那个齐小姐对上了她的视线，便微笑问道： “舒雅，这位小姐是？” “我朋友。” 舒雅笑眯眯的，并没有介绍顾绒的名字。 而那几位小姐明显误会了。 既然没有介绍是谁家的，就说明根本就没有背景，又被舒雅当做朋友的话…… “哦，原来也是娱乐圈的，只不过不太眼熟呢。” 齐小姐漫不经心的笑着说，接着就将重点转移回到了舒雅身上。 “说起来，你还记得吗舒雅？” 她说着便端起了酒杯，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姿态优雅的看向大厅，微笑道： “当初就是在这里，你差一点就能和唐少爷订婚了呢。” 像是真心的为她感到可惜般的，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那个时候真的成功订婚了，那舒雅你现在可就真的是唐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了。” 齐小姐像是匪夷所思般的看向舒雅，问道：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能每次都让唐少爷在最后关头逃婚呢？而且还是足足两次！多可惜啊！” 她的身旁适时的响起一阵轻笑，那几位小姐个个都忍俊不禁似的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舒雅：…… 我就知道！ 舒雅在心底面无表情的这样骂道。 一群傻逼！你们知道唐郁赔了我多少东西吗？ 他可是把唐氏珠宝的股份白给我了！现在哪怕是不靠舒家不靠我做演员赚的钱，我一年也能有上亿的收入！ 你们他妈的嘲讽个屁啊！ 然而虽然心里骂了个爽，但舒雅当然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透露一个字的。 她只好不声不响的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一副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真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小明星 被无视了的顾小姐无聊的喝着酒。 是果酒，味道很淡度数很低，对她这种会喝酒并且基本不会喝醉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果汁儿。 她就这么一边无聊的喝酒，一边听着耳边那几个名媛小姐对舒雅的围攻，一边用眼神在大厅里搜寻。 衣香鬓影，灯光酒色的交错。 音乐声充斥整个大厅，那些美人与室内装饰的奢侈光辉晃得人眼花缭乱。 她的目光又快又认真的扫过那些来往的贵族和明星，最后没能找到真正想找的人，倒是看到了另外的人。 耳边正好响起了那位齐小姐对舒雅的又一次攻击，这几位都仿佛把自己当做透明人一样的，或者把她当成了舒雅的跟班，而且还是那种就算被无视就算听到了她们围攻舒雅也一定不会不满，更加不可能出头的胆小鬼。 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当着人的攻击舒雅。 顾绒一边听着耳边那些越来越过分的用词，一边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一声脆响顿时打断了还在冷嘲热讽的几位小姐，然后那位齐小姐转头看向顾绒，慢慢的皱起眉来，是一个特意放慢而显得很有威胁力的表情。 可惜顾绒并不吃她这一套，只微微一笑的转过头来，同样无视了那一群人，只看着舒雅道： “如果苍蝇一直围着你转，你为什么不换个位置呢？”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朝舒雅伸出了手： “走了，我想吃点东西。” 舒雅愣了愣，眼底浮现一点暗爽的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早该换位置了，不好意思让你听了半天苍蝇叫。” 她牵住顾绒的手站起来，两个漂亮的身影便朝餐点区去了。 那个穿着蓝色礼服的家伙甚至还平静无波的说了句没关系。 几位小姐都气得不轻，尤其是那个齐小姐，她睁大眼睛盯着那个穿着蓝裙的背影，嘴角不可思议般的勾起半边的笑，冲她们出了声： “喂——” 没有人回应，没有人停下，就跟没有听到一样。 齐小姐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喂！穿蓝色的我跟你说话呢！” ——依旧毫无回应。 那个高挑又纤瘦的背影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 齐小姐终于气急败坏起来，把酒杯放得砰的一响，抬脚蹬蹬走上前去： “我叫你停下来你听不见？” 她伸手扣向了顾绒的肩膀，却在刚刚触碰到那片肌肤时便被扣住了手腕。 顾绒抓着这位齐小姐细瘦的手腕，转身冲她微笑起来： “你是在叫我吗？我倒是没听出来呢。” 齐小姐此刻根本就来不及去管她到底说了什么，她只啊的一声盯着自己的手腕痛叫起来。 “你松开我！” “那齐小姐可以保证不再动手吗？我不太喜欢陌生人对我动手动脚的。” 顾绒依旧牢牢扣着她的手，看起来明明没怎么用力，却痛得齐小姐脸都有些发白了。 她咬牙切齿的盯着顾绒，道： “你一个根本就不出名的小明星，居然也敢在这种场合这样对我！”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没有邀请函的顾小姐 “真不好意思，刚才没来得及解释，我其实不是什么小明星……” 齐小姐顿时瞪大了眼睛，眼底神情有些凝滞。 难道她是谁家的小姐？ 是了，只是一个没背景的小明星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度和胆量，还敢直接对她动手？ 齐小姐这么想着，气势不知不觉的就弱了下去。 谁知接下来便听到了这女人慢吞吞的补充： “我不是什么小明星，我只是舒小姐身边的明星助理而已……而且是兼职的。” 她补充得非常完整。 舒雅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齐小姐：…… 她僵硬的表情渐渐变得极为难堪，接着她就猛地甩开了顾绒的手。 此刻几个人之间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她作为一个名媛当然是不可能在这里和人大打出手或者闹得形象尽毁的——既然这个人只是一个小角色，那她就有的是办法让她滚蛋。 齐小姐揉着自己的手腕，对顾绒露出一个冷笑： “你不知道这里的宴会规矩吗？如果区区一个明星助理也能进来柯恩酒店的宴会厅，那岂不是每一家都能带上几十个佣人进来见见世面了？” 接着她便对身后的一位小姐提高了音量： “雨馨，你去帮我找一下这里的大厅经理，问问看根本没有邀请函，而且还只是一个明星助理的家伙，到底有没有资格进到这里来！” 舒雅顿时变了脸色，正想要上前一步的时候，却被顾绒抬手拦在了身后。 舒雅急了，拉着她悄声说： “这里的宴会厅的确是有这个规矩，我们能进来是因为根本没有严查，如果真的要计较起来，你是要被赶出去的！” 顾绒：…… 她侧头安抚的笑了笑：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 “你忘了这里是谁的酒店了？” 顾绒打断了她。 舒雅微微一愣，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装满了笑意，看起来轻松极了。 对啊，这里可是唐郁的酒店啊。 舒雅愣愣的盯着那双眼睛，顿时恍然大悟。 她怎么居然忘了这一点！ 唐大少有可能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自己的酒店里被赶出去吗？ 不可能！ 顾绒只要打个电话就能分分钟把这些家伙的脸给打肿！ 正好那位被齐小姐派出去的姑娘将西装革履的宴会厅经理带了过来。 齐小姐抱起胳膊站到了一旁，脸上露出了轻蔑又傲慢的笑容，语气漫不经心道： “就是这位穿蓝裙子的小姐，你们不能只看衣着就以为人家是什么名流贵族而把人放进来啊，这样的话得有多少人浑水摸鱼。” 那位经理听着她的话倒也并不反驳，态度依旧恭敬的对顾绒弯了弯腰： “小姐，抱歉，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没有邀请函。” 顾绒非常直接的给出了回答。 齐小姐脸上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轻蔑笑容。 经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顾绒松开了环抱的胳膊，打开了自己的手包，平静道： “不过我有这个。”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全世界只有十张的卡 她从手包里抽出来一张黑金色的卡，上面印着忽明忽暗的花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却依旧有种低调而奢华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张卡看起来很陌生，在场的几位小姐都没有见过，齐小姐愣了一下，正想问什么，却见到那位刚刚还公事公办的经理突然间一怔，然后他认真仔细的看了顾绒片刻，最后看成毕恭毕敬的低头弯腰： “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认出来是顾小姐。” 齐小姐和她身后那几个人都顿时懵逼了。 却听到顾绒也颇为奇怪的道：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当初少爷带您来的时候，我还给您送过一份水果。” 顾绒顿时挑起眉来，明白了。 那还是许久以前了，因为古然居的事情唐郁在这家酒店里举办了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她也跟着来了，被那家伙放到了楼顶的酒店上，中途的确有水果和食物送上来，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多加注意，自然也不知道来给她送水果的竟然是经理级别的人物。 经理先生一再的向她点头道歉，顾绒摇了摇头，微笑道： “没关系，我也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 而直到此刻，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齐小姐才终于回过了神，有些失态的拉住了经理的衣服：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她没有邀请函为什么还能呆在这里？” “抱歉齐小姐。” 经理对她毕恭毕敬却语气冷漠的道： “我们酒店的钻石卡全球一共只有十张，而顾小姐手里所持的是我们少爷手里的那一张，凭着这张卡，她可以在全球的任何一家柯恩酒店里来去无阻，并且无限度花费和使用任何特权，哪怕是我都是没有资格赶她走的，如果您想要让顾小姐离开宴会厅，只有去找宴会的主办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微笑道： “不过我想，就算是宴会主办方，想必也不会不给少爷面子的。” “……” 齐小姐梗了半天，才干哑的问出那句话： “你说的……少爷……是……” “当然是唐家的大少爷，也就是我们的董事长，唐郁先生。” 齐小姐：…… 一众小姐都露出了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神情。 “唐……唐郁……” 齐小姐无意识的睁大眼睛看向顾绒手里的卡： “你是说，那张卡是……唐郁的？” “正是如此，国内的钻石卡一共只有三张，分别在前董事长和夫人，还有少爷的手里，顾小姐拿着的，正是我们现任董事长的那一张。” 齐小姐：…… 敌人震惊到失语的过程中，舒雅默默的在后面扯了扯顾绒： “厉害啊你。” 她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顾绒则微微侧头悄声对她笑了笑： “有特权不用白不用。” “羡慕嫉妒恨。” 舒雅撇了撇嘴，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经理解决完这一场闹剧，最后对顾绒弯了弯腰： “顾小姐，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我一定会为您完成的。” 顾绒点了点头。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真是可惜啊，你们这些玩意儿都没希望了 经理转身离去了。 留下一地被打击得一塌糊涂的几位小姐。 舒雅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得意洋洋的道： “齐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这就走了。” 她冲齐小姐优雅的点了点头，顾绒刚刚将那张卡放回了手包里，被她挽起胳膊，正要转身离开，却又一次被齐小姐猛地抓住了手臂： “等等！” 顾绒微微皱眉，挣脱了她的手，这才转头看向她： “齐小姐还有什么事？” 齐小姐死死的瞪着她，半晌才咬牙问道： “你到底是谁！和唐少爷又有什么关系？” 顾绒挑了下眉，认真的看了看那双眼睛。 ——是翻涌的嫉妒，不甘，愤慨，还有气急败坏。 啊——看来又是一个唐少爷的裤下臣。 不过倒是不知道到底是姚娜那种真心喜欢唐郁的，还是只是喜欢唐郁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的财富和地位的家伙。 总之不管是哪种，都多多少少会让她感觉到不爽的。 顾绒于是微微的笑起来，然而在她自己开口之前，舒雅便已经先迫不及待的替她开口了。 “你问她和唐郁的关系？” 舒雅咯咯咯的笑起来： “能把自己的钻石卡都给她，还带着她来过这家酒店让经理给她送过水果了，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顾绒：…… 这话怎么有点不太对呢？ 而在齐小姐顿时缩紧的瞳孔中，舒雅笑眯眯的上前一步，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道：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那个让唐郁逃婚两次的女人到底有多美吗？” 她愉悦而温柔的道： “今天，你就满足心愿啦，那个让唐郁逃了两次婚的，就是刚刚你想把她赶出去的，我的小助理哦~” “而且啊，唐郁可是为了她，赔了我不少好东西呢，你不是说唐少爷这样风流多情的男人本来也不可能为谁停留吗？可惜了，现在他好像真的找到了能让他真心喜爱的女人。” “你们这些傻逼玩意儿，都没希望了。” 舒雅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慢慢的后退站回到了顾绒身边，将最开始齐小姐说给她听的那句话还给了她： “真可惜啊。” 她摇着头，语气里包含叹息。 而齐小姐直勾勾的瞪着顾绒，眼里突然流下了两道眼泪来。 · 那位齐小姐慌乱离去的背影还在眼前晃动。 顾绒发着呆喝了一口果酒，舒雅看了看她的神情，很快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立即对她悄悄道： “你想什么呢？刚刚那家伙你可别以为她是真心喜欢唐郁的。” 顾绒微一挑眉，挑高尾音哦了一声朝她看去。 舒雅就继续道： “我告诉你啊，你其实根本就不用去分清这些女人到底哪个是真心喜欢唐郁又到底哪个只是喜欢他的钱，以唐郁的身价地位外加外貌，想要和他在一起对他有所渴望的女人连起来都能绕国土一圈了，你要是想一个一个的分清楚，那得累死你。” 舒雅拍了拍顾绒的肩膀，道： “你只要确定唐郁喜欢的人是你就够了。” 顾绒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那倒也是。” 舒雅：…… 又尼玛猝不及防的发狗粮！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还为你废了一只手 正好那边洛迟安来了，舒雅眼睛一亮，立刻就端着酒杯对顾绒道： “那个，我再去拿点吃的。” 顾绒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看得舒大小姐心虚的别开了眼睛，转头就冲她挥挥手匆匆走掉了。 这样的宴会上独自一人呆着的人倒也不少，顾绒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她一个人品尝了好几种果酒，一边慢悠悠地喝一边不断的扫视整个宴会厅，心底正纳闷着孔原怎么还没来，便用余光看见了另一个正在接近的人——完全的意料之中。 刚刚在和那位齐小姐对峙之前她就已经注意到了，也猜测这人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顾绒不经意的抬起手，在耳边的头发上拢了一下，顺手便按开了耳朵里那个机器的开关，随后才转过头去。 ——是好久不见的唐青昊。 他一身西装革履的端着酒杯走到了顾绒面前，笑眯眯的冲她举起了杯子： “嫂子，好久不见了。” 顾绒无声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片刻后才冷冷一笑： “嫂子？唐二少恐怕是认错人了？这里哪有你的嫂子？” “哦？” 唐青昊略一挑眉： “嫂子的记性变得这么差了？你刚刚不是还拿着我哥的钻石卡吗？那可是全球十分之一的东西，除了嫂子你，我哥还会给其他的什么人吗？” “分手费罢了。” 顾绒的神情依旧冷淡，她盯着唐青昊还算英俊的眉眼，眼神里有厌恶的情绪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这情绪半真半假，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在心里把这个人剐了几十遍了。 他怎么还有脸脸不红心不跳的叫唐郁哥？ 真是恶心得让人想吐。 而唐青昊对她的目光毫不在意，只微妙的一笑： “是吗？分手费？我哥会舍得跟嫂子你分手？” 他优雅的摇晃酒杯，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般的悠然道： “想当初他可是为了你差点连命都丢了，还顺道废了一只手，都付出到这种程度了？他还会和你分手？” 顾绒的手突然僵了僵。 废了一只手？ 这句话重复的在脑海里来回播放着，撞得她思绪一片空白。 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她才勉强让脸上的表情没有失控，而是略微挑眉，用一个平淡的诧异眼神看向唐青昊： “手废了是什么意思？” 唐青昊微微一怔： “你不知道？” 他笑起来： “我哥的右手废了啊，要不是这个原因，他恐怕也不会把唐氏珠宝的位置卸下来？毕竟唐氏珠宝可是他凭着一双天才设计师的手给亲自带出来的，现在手都废了，那他就失去了继续呆在唐氏珠宝的价值，否则以我哥那个万事只管自己乐意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丢掉最喜欢的子公司，跑去接手最忙碌的总公司呢？” 他的笑声到了这里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幸灾乐祸： “毕竟，太忙碌的话，会对他的心脏不好呢。” 顾绒沉默的听着他的话，脑海里却迅速浮现在奶奶家里的时候，看到的唐郁右手食指上那枚银色指环。 以前他手上从不戴东西的，是为了遮挡什么吗？ 第一千七百十一章 分手了还能不能算有效人质 脑海里在想这些的同时，她的眼睛也沉默的装着眼前唐青昊笑得开心的脸。 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他们聊得正欢。 可是谁又能知道呢？ 现在的她，心里装满的，可是恨不得杀了这个人的憎恶和痛恨呢。 · 顾绒垂下眼皮，微微笑起来： “你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原来你不但害得他心脏病发，还打废了他的一只手，做得挺狠的啊，唐二少。” 顾绒抬眼看着他，微微笑着举起杯子： “敬你一杯，果然成大事就是需要心狠手辣才行，否则唐二少现在恐怕还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呢。” 唐青昊脸色僵硬了一瞬，随即却又很快的笑起来： “嫂子，你这是在为我哥抱不平吗？” “不。” 顾绒笑着说： “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你罢了，毕竟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还是唐氏集团董事长的女朋友，要不是你在中间搞了那么件糟心事，我以后说不定还真的能嫁给唐郁成为董事长夫人呢。” 她晃了晃酒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一分极淡的咬牙切齿： “唐二少可能不知道，为了成为唐郁的女朋友我到底废了多大的心力又准备了多久，可这一切就被你那么随随便便的毁掉了，还差点害得我成了个聋子，这可都是攸关一生的事情，你说我能不恨你吗？” 唐青昊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盯着顾绒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看了片刻后他便慢慢皱起了眉。 顾绒的眼神和语气都太真实了，而且她也是真的……完全没有提到唐郁受伤的手，仿佛她根本不在乎那件事一样。 唐青昊扯了扯嘴角： “我哥真的舍得跟你分手？” “为什么舍不得？你当我是什么天仙吗？” 顾绒冷笑了一声，眼神憎恶的看着她： “何况就像你说的，他也同样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并且还愿意为我做到那个地步，可是你不了解唐郁的性子吗？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会对他造成巨大影响的女人，他真的会任由这个女人在他身边留下去？” 顾绒勾着嘴角，冷冷的补充道： “何况还是在你已经害得他加重心脏病，和他彻底宣战了的情况下——在唐氏集团和我之间，你觉得他会选择我？任由我成为他的软肋从而输给你，顺道把唐氏集团也输给你？” 唐青昊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片刻后才凉凉的笑了一声道： “那倒是我对不起嫂子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就别用这个称呼叫我了？” 顾绒漠然道： “你越是这么叫我我就越是记恨你，或者说，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呢？” 顾绒毫无诚心嘲讽至极的冲他点了点头： “真是抱歉了，没能继续当唐郁的女朋友，也没能继续当你随时都可以捏在手里的人质。” 唐青昊轻笑一声： “嫂……” 话到一半他一歪头终于换了称呼： “还是叫你顾小姐——既然你自己这么希望的话。顾小姐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听什么吗？如果是为了保护你，我哥倒也有可能做出假意分手这种事情呢，你到底还是不是个有效的人质，总得要再试一次了才知道。” 第一千七百十二章 你也把我想的太善良了点 顾绒脸上的笑顿时冷了下来，她看着唐青昊微笑着举向自己的酒杯，片刻后也扯了扯唇角，拿杯子去碰了一下。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她恢复了冷淡而漫不经心的笑，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 “听你这么说话我差点以为我不是人，只是个木偶了呢，可以随便你们做什么，而唯一的价值就是我的主人是谁。” 唐青昊露出一个惊讶又无辜的表情： “难道不是吗？” 顾绒却并不生气，只静静看了他两秒后微微一笑，冲他举了举杯： “二少爷可以尽管试试，上川大学新闻系的名头虽不响亮，但是要我在业内找上一群有话语权的前辈一起来写一写关于名门斗争的新闻，倒也并不困难。” 唐青昊脸上的笑容一僵。 顾绒漫不经心的继续道： “哦对了，毕竟当了唐郁一段时间的女朋友，我手里倒是已经积攒了不少的资料，关于古然居的内幕，关于唐郁为什么要突然把唐氏珠宝送给你的内幕——可再也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了，相信我一定会写出非常让人满意的新闻的。” 所有表情都从唐青昊脸上渐渐褪去，剩下一层漠然到极致的冷。 他看着顾绒，淡淡道： “顾小姐知道为什么哪怕我做到这个地步唐郁都始终没有对我动手吗？” 顾绒神情微微一动，一脸好奇的看向他： “为什么？” 唐青昊轻轻勾唇： “因为奶奶还活着。” 顾绒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随后便见这人又露出了让人恶心的笑容来。 “只要奶奶还活着一天，他就不敢对我轻易动手，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儿孙们和和睦睦，好享尽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这世上对我哥最重要的人，不是他的父母，不是他的任何朋友，而是奶奶，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当然也知道，哪怕是为了让奶奶再多活几年，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真正让我伤筋动骨的事情。” 唐青昊慢悠悠的笑着看着顾绒： “那么你呢？顾小姐？你真的敢写出那些的报道，让奶奶知道他的孙子们其实在自相残杀吗？老人家心脏不好，一旦因此发生了什么意外，你猜你能承担唐郁的怒火吗？” 顾绒：…… 她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唐青昊，半晌才匪夷所思的问： “这世上，怎么能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唐青昊无动于衷的一笑： “顾小姐你错了，有心计并不代表不要脸，只要最后能赢，那么我永远都是强者。” 顾绒看着他仿佛万事底定在心的悠然表情，片刻后才轻轻一笑，略微摇了摇头： “唐二少，你真是太错估我了。” 在唐青昊看来的眼神中，她淡淡笑道： “看到我和奶奶相处得不错的样子，你就真的以为我和老人家感情很好吗？好到可以为了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而不惜让自己受到安全威胁也要束手就擒？你也把我想得太善良了一点？” 第一千七百十三章 他这个前男友为什么还要我来负责？ 说到最后顾绒甚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真的觉得这个很好笑似的，一边笑一边摇头。 唐青昊的眼神渐渐沉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顾绒抬起头来看着他，唇边还是未收敛的笑意： “奶奶是你们的奶奶，你这个当孙子的都不在乎她是死是活，难道还要我这个外人来在乎？未免也太荒谬了？” 她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唐青昊： “拿奶奶来威胁人这个仿佛或许对唐郁很管用，可你居然想用同样的办法来威胁我这个本来就只是为了利益才接近唐郁的外人？是你疯了还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 唐青昊已经彻底不笑了，他面无表情眼神阴暗的盯着顾绒，可后者却没有对他这样的神情做出半点反应。 “不过唐二少如果真的想试试也不是不可以，你可以尽管去做，我会提前准备好新闻稿的，我看二少爷是古然居的苦还没吃够，作为这么一个满身都是见不得光的恶臭之人，居然还敢来惹我这个上大新闻系的首席生？” 顾绒朝他举杯，微笑道： “虽然不像你们唐家那样家大业大，但是我背后站着的上川大学倒也不是吃素的，我相信上次古然居的事情里，二少爷已经有过充分了解了，如果二少爷真的那么想知道我到底在不在乎奶奶，可以尽管一试，至于你所说的唐郁的怒火……” 顾绒轻蔑一笑： “他这个前男友的奶奶，凭什么要我来负责？如果我们还在一起的话，我倒是可以装一装，可是既然都已经分手了，唐郁也应该要有作为前男友的自觉？何况如果奶奶真的出了意外，到时候他毫无拘束，第一个会弄死的人，当然只会是你？二少爷可别搞错了顺序啊。” 唐青昊在她充满嘲弄的声音里始终沉默着，慢慢咬住了牙关，片刻后逼出一声冷漠的笑： “顾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齿。” 顾绒谦虚一笑： “过奖，不过做新闻的，在这方面当然要擅长一点才行，其实比起说的，我写起东西来才更加精彩呢，唐二少如果感兴趣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能看到我为你写的稿子了。” 唐青昊不由自主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看着顾绒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阴暗和狠毒。 顾绒却无动于衷，反而很高兴似的，依旧一脸的笑眯眯。 直到某个时刻唐青昊突然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她的身后，他的表情立刻变了，有点僵硬又有点幸灾乐祸似的朝顾绒轻轻一笑，端着杯子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顾绒有些疑惑的转头，入目便是不远处站着的两个身影。 一个姚娜，一个薄铮。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了，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她刚刚说的话那两个人大概都听到了一点。 好久不见的薄大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却冷冰冰的。 而姚娜就更加直白，满脸都是震惊。 第一千七百十四章 不如顾小姐来考虑考虑我 如果是平时顾绒或许还会提起精神来跟他们应付几句，但此刻她的心情真的是糟透了，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她目光漠然的扫过他们，随手放下酒杯，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就被姚娜拉住了——真的是意料之中。 她没有回头，只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身后传来姚娜难以置信的声音：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怎么能这么对唐郁？他明明那么喜欢你……” 顾绒把嘴唇拉成平直冰冷的线，一抬手挣脱了姚娜拉在手臂上的手，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 “姚小姐。” 她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瞳里也折射着大厅里的灯光，让姚娜被看得浑身发冷，只觉得这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而是在看一具尸体似的。 “麻烦你不要总是显得我们很熟一样，随随便便的就拦住我找我说话，哪怕你有个唐郁追求者的身份，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需要为此对你负任何责任，请你搞清楚这一点可以吗？” 姚娜微微一愣，惊讶的看着她： “你……你怎么……” “顾小姐还真是无情呢。” 薄铮从旁边走上前来，端着杯子笑眯眯的朝她举起来： “不要无视我啊，就算和唐郁分手了，也不代表要和我当陌生人嘛，来喝一杯？” 顾绒淡淡一笑，端起桌上的杯子和他碰了碰： “薄少好。” 薄铮仰头喝了酒，笑眯眯的拦住了还想说话的姚娜： “姚小姐，顾小姐刚刚说得对，你没有资格以唐郁追求者的身份找她问任何问题，她也没有义务得以唐郁前女友的身份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听到刚才那些话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你可以尽管去追求唐郁，我这个做朋友的当然也会全力支持你……至于顾小姐……” 薄大少端着酒杯，轻轻的偏了偏脑袋，在耀眼灯光下露出风流又似多情的笑容，朝顾绒走近了两步，直到咫尺之距才停下来，低着头看着她，音色暧昧的低声问： “顾小姐既然和唐郁分手了，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薄家虽然和唐家还有些差距，但交往期间，我能给你的也一定不会比唐郁少。” 他举起杯子，轻笑道： “反正顾小姐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刚好和我好聚好散的恋爱观非常相符，要不我们试试？” 顾绒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璀璨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将男人的短发照耀得模糊又柔软，而发下那双背光的看着她的眼睛，则显得迷离又风流，一看就是浪迹情场的高手，更不必提唇角那抹轻笑。 “薄铮！” 旁边姚娜的声音有几分着急的响起来： “你干嘛啊？如果顾绒是这种人的话，你……” 她的话还没说话，半途突然毫无预兆的一改，语气也变得疑惑又着急： “诶？这位小姐你干什么，诶！” 姚娜的语音未落，薄铮已经被人扳着肩膀，用力而毫不留情的狠狠拉开了。 第一千七百十五章 正面交锋的薄铮与林安静 薄铮猝不及防险些把酒全部泼出来，连连后退几步后他微微皱着眉抬头，只见顾绒身前已经站着一个身穿长裙的短发女子，那是一张很面熟的脸孔。 薄铮有些惊讶的抬起眉来： “林小姐？” “哦？看来这位少爷在哪里见过我，我倒是对你没什么印象。” 薄铮：…… 当然见过，不止见过，上次在方家宴会上，一言不合就敢把市长公子推进游泳池还扬长而去的小姐，他可谓是印象深刻。 然而此刻站在对面的林安静显然对他印象非常差，一张脸都快冻成冰渣子了，看着她的眼神就跟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充满嫌恶。 薄铮：…… 他难得的抽了抽嘴角，片刻后才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顾绒，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难道林小姐认识顾绒？” “和你有关系吗？” 看她这么出言不逊，薄铮也渐渐冷漠的眉目： “难道没有人告诉林小姐，别人谈话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吗？” “你们在谈话吗？” 林安静轻蔑的一笑： “我怎么只看到一个浪子在随意搭讪并不愿意跟你有交流的人呢？” 薄铮：…… 薄大少一时间被噎住了。 而顾绒已经放下酒杯转身，准备离开的样子。 姚娜急忙往前追了两步，又想伸手去抓她： “顾绒等等！你还没跟我说清楚的！你对唐郁……” 她伸出的手还没能碰到顾绒的衣服，便被林安静先一步啪的一声截住了。 林安静牢牢的扣着她的手腕，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你没看到她不想跟你们说话吗？” 姚娜的神情也沉了下来，盯着她道： “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我管你？” 林安静勾唇一笑，嘲弄道： “真是自作多情，我不过帮她驱赶两只烦人的苍蝇而已，要是你不在这里嗡嗡叫，我也不会浪费时间跟你说话。” “你！” “她和唐郁已经分手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分的手，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一脸质问的样子来找她？不过一个毫无希望的追求者而已，脸还真是挺大的。” 姚娜愣住了： “我……” “安静。” 前方的顾绒停下脚步转头叫了她一声： “走了。” 林安静这才甩开了姚娜的手，冷漠的扫了两人一眼，转身跟上了顾绒。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姚娜还在一动不动的愣神中，而薄铮则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酒杯，自言自语道： “这两个人……是怎么有交集的？” 而且看林安静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护花使者嘛。 要不是她是个女人，他都要以为那是顾绒的追求者了。 眼看着那边又来了一个好久不见的盛英朗，正朝顾绒毫不停顿的走过去，薄铮轻轻啧了一声，心里匪夷所思。 怎么这些贵族名流，一个个的都喜欢围着顾绒转？ 难道都中毒了吗？ 他摇着头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还一动不动的姚娜，正想去安慰安慰这个好基友的追求者，便见她突然抬起了头盯住了自己，定定的说： “刚才顾绒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 第一千七百十六章 顾绒一点都不值得唐郁喜欢！ 薄铮一愣，敲了敲酒杯道： “没有听全但是听到了部分。” “那我们就把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唐郁。” 姚娜看着他，坚定的说： “顾绒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值得他真心喜欢，我们一定要告诉他。” 薄铮：…… 该怎么说呢？ 这位姚小姐虽然对唐郁是一片真心，但看起来真的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虽然他也听到了顾绒说的一些无情的话，但是根据以前并不多的交往来看，那些话多半都不是真的，他刚才会有那种举动也只是因为习惯性对顾绒不爽而已。 可姚小姐分明就是全部信以为真了——大概是因为她没有见过顾绒和唐郁交往时的样子？也对他们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毫无了解？ 薄铮难得头疼的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额角。 所以说，感情真的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东西。 还是像他这样没有真心的人比较好，永远不会为谁这么殚精竭虑，也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挣脱的漩涡里。 无情一身轻啊。 薄铮又抿了一口酒，冲姚娜笑了笑： “好啊，你去说。” 但是我可不会给你作证的。 毕竟唐大少爷一看就知道还对顾绒用心着呢，我才不要去触他的霉头，鬼知道会被怎么整。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交给笨蛋去做。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 目光移向已经走远的顾绒和林安静两人，薄铮轻轻的眯了下眼睛。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这两个人的联系。 · “你怎么来了？” 顾绒端着餐盘，叉了一块点心送进自己嘴里，声音有些含糊的问。 “我好歹也是林家小姐好不好？这种场合难道不能来？” 林安静翻了个白眼： “倒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而且还被两个傻逼缠上了。” 顾绒：…… 这种爱憎分明，一旦印象不好就全程出言不逊的干脆性格也不知道是像了谁，明明林家父母都不是这样的，更不用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干什么都让人猜不到本意的林喧嚣了。 顾绒无言了片刻，咽下了嘴里的点心后才道： “会来这里当然是因为被邀请了，至于为什么会被两个傻逼缠上……” 顿了顿，她道： “纯属意外和倒霉。” 林安静往餐盘里放东西，冷冷的点了点头： “是挺倒霉的，还不都是你那个前男友搞出来的事，你就不该和唐郁在一起。” 顾绒：…… 这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讨厌着我的前男友呢。 有些无言又有些好笑，顾绒并不答话的轻笑一声，继续搜刮自己想吃的东西，林安静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起边聊边吃，完全没有林家大小姐应该要和别的名流们进行适当社交的自觉。 顾绒都忍不住奇怪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不过更多的时候，顾绒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室内的人群身上——她至今都还没看到孔原。 难道他今天不来了？ 微微皱起眉，随后下一秒她突然想起还没被关掉的耳机，顺手拢了拢头发关掉了，这才继续一边吃东西一边跟林安静聊天。 第一千七百十七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直到和舒雅再次汇合。 大概是把人请来又为了真爱把人抛下而觉得良心不安，舒雅身后还领了一串人过来。 剧组里已经熟悉的洛迟安，商夜，还有一个明显是自己不请自来的——白颖。 紧赶慢赶想来安慰被自己抛下的朋友的舒大小姐，走近之后却突然发现这位朋友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孤独，反而还挺自得其乐的跟一位陌生的短发美女聊着天吃着东西。 她露出好奇的神情，先叫了顾绒一声，随后对林安静问道： “这位是？” “林安静。” 顾绒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林氏集团的小姐，是我的朋友。” 她又对林安静介绍道： “这是舒雅，我最近兼职就是在当她的助理，这边是洛迟安，商夜，还有白颖白小姐，都是剧组里认识的人。” 这种时候林安静还是很有名门小姐的自觉的，优雅的对他们点了点头： “你们好。” “你好。” 几个人都纷纷打了招呼，唯有一个白颖目光古怪的看了顾绒一眼，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顾小姐的交际圈还真是厉害，身边围着的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这还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啊。” 顾绒还没有说话，而舒雅这一次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因为在她开口之前，林安静先盯着白颖看了两秒，然后毫无预兆的突然抬手，轻飘飘的把手里的酒泼了出去，正中白颖打扮精致的脸蛋。 …… …… …… 全场陷入一片窒息的安静。 白颖直愣愣的放大瞳孔，还保持着震惊的神情僵硬的盯着林安静。 而林安静在她的眼瞳里毫无起伏的道： “不好意思，手滑了。”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毫无诚意也毫无歉意，只有一片无感情的冰冷。 白颖这才缩紧了瞳孔，震怒得全身都要颤抖起来： “你！” 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二个字，林安静便歪了歪头，无波无澜的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质疑我朋友的交际圈？” 她无感情的盯着白颖，眼睛聚焦到了极点： “找死吗？” 依旧窒息的安静中，顾绒忍不住抬手按住了头，发出一声头痛的呻吟，然后伸手把林安静往后拨了拨，随后对白颖道： “白小姐不好意思，你去洗洗脸，如果需要赔偿礼服的话……她当然也是会赔给你的。” 林安静并不反抗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后还对她的话进行了补充： “哦，可以给你双倍赔偿哦，如果你跪下来给顾绒认错的话，还可以加到一百倍。” 顾绒：…… 她转头狠狠瞪了林安静一眼，后者耸了耸肩，却还是别开了眼睛自顾自的开始喝酒，不再说话了。 白颖此刻已经被气到浑身颤抖，嘴皮也一直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周已经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商夜才站出来圆场，他拍了拍白颖的肩膀，微笑道： “你还是先去洗洗脸，再问问酒店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他说着就对不远处的侍者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就让侍者送白颖离开了。 第一千七百十八章 林安静，我不是要和你说话 直到这时顾绒才松了口气，对两人道：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洛迟安摇了摇头，商夜也摇头，笑了笑道： “白颖说话的确很让人生气。” 舒雅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刚刚林安静的举动简直让她爽呆了，甚至还有些崇拜，毕竟她因为家族原因可不敢在公众场合做出这种可能会招致无数黑料的举动。 她此刻便一脸好奇加激动的凑到了林安静身边： “诶！你挺厉害的，居然敢当众泼她脸！” 林安静哦了一声，看起来兴致缺缺，并没有想跟她聊天的想法，喝了一口酒才又突然问道： “那个白什么……也是你们剧组的吗？” “对啊。” “她在剧组里对顾绒一直这么说话吗？” “对啊！” 舒雅立即点头： “在剧组时她说话比刚刚还难听呢！” 林安静面无表情的捏紧了酒杯，盯着白颖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冰凉的笑： “是，吗？” 仿佛带着冰渣子的语气让舒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双眼更加发亮起来： “诶，你和顾绒关系很好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从小就认识了。” 林安静平静道： “我来上川后暂时住在她家里。”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 “关系一般。” 舒雅：…… 舒雅愣愣的盯着林安静眨了两下眼睛，你都为了她当众泼人脸了，这还关系一般？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看见面前的人看着某个方向变了脸色。 舒雅有些好奇的转头看去，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一个正在朝这边走来的人。 那是陆横，也就是商夜和白颖他们的顶头上司，作为青空传媒的boss，他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倒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是这位林小姐的表情好像很奇怪的样子啊。 她又重新看回到林安静身上，去见她面无表情的抬脚，走到了还在和商夜他们说话的，背对着来人的顾绒身后。 而顾绒此刻便只看到林安静突然从自己身边走过，她的视线下意识的追了上去，嘴里还一边在和商夜他们说话，身体却已经转了过来： “到时候……” 顾绒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她透过林安静挡在身前的肩膀和脑袋，看见了刚停住了脚步的陆横。 ——此刻宴会厅内觥筹交错华灯璀璨。 光滑如镜面的地板几乎能映出每个人的优雅身影。 而他们三个人，终于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场合里，若不是这样隐隐对峙的立场，几乎要叫人错觉这就是多年以前的铁三角了。 林安静半点都没有掩饰自己对陆横的厌恶和敌意，她站在顾绒面前，脸上露出了和眼神完全相反的微笑，举起手里的酒杯，对他道： “陆少爷，好久不见。” 陆横一动没动的看着她，并没有回应这一个敬酒，而林安静也始终保持着微笑，始终高举着酒杯。 直到陆横漠然的看着她，说了一句： “林安静，我不是要跟你说话。” “哦？” 林安静一点都不意外的收回酒杯，歪歪头一派天真的继续问道： “那你是要跟谁说话？顾绒吗？——你？想跟？顾绒？说话？” 第一千七百十九章 不如去喝你妈妈的忌酒 她将每一个词都拆分开来，而每一个音节里都充满了嘲讽至极的笑意，和故意夸张的荒诞疑问。 最后她笑出声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然后这个笑容又毫无预兆的停顿，面具一样被层层撕去，露出真正冷漠又厌恶的本色来： “你和你那个老妈还真是越来越像，都不要脸极了。” 她瞳孔聚焦的盯着陆横，有种凶狠又尖锐的专注，只从舌尖吐出来一个又轻又用力的字： “滚。” 顾绒微微皱眉，侧头用余光将四周的几个人都收入眼中，同时扯了扯林安静的胳膊： “安静。” 可这次林安静看都没看她一眼，依旧一动不动的挡在她面前，顽固得跟石头一样。 陆横的眼神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只漠然的看着她，直到她笑完说完才又平平的开了口： “让开。” 林安静唇角一勾，吐出两个字： “休想。” 两个人之间的对视看起来平静和冷漠，更深层的却是针锋相对到极点的，近乎水火不容的互相抵触和厌恶。 旁观的舒雅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化搞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了，隔着好久之后才呆呆的对旁边的洛迟安道： “喂，他们三个原来是互相认识的吗？” 想起上次在剧组吃饭时，陆横说过的和顾绒从小就认识，商夜先点了点头，有些若有所思的道： “看来是的。” 洛迟安看着这画面，则是在心底默默的为自家表弟画了个阿门。 · 这么继续对峙下去只怕要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顾绒今天过来这个宴会可不是打着要吸引目光的主意，不如说正好相反，她只是想默默无闻的潜入然后观察某个人而已。 现在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 看着林安静始终不肯让开的背影，她终于抬眼看向陆横，就这么问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就这么说。” 陆横看向她，目光陡然变得柔软。 他端着手里的酒杯，低声道： “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两句，然后喝杯酒而已。” “不如去喝你妈妈的忌酒？” ——林安静笑眯眯的截话。 “林安静！” 陆横瞬间沉了脸色，目光冷厉如刀的刮向她。 林安静却反而微微睁大了眼睛，噗的一声笑出来，很欢乐的看着他道： “哟？生气了？怎么了？准你妈妈喝我姐姐的忌酒？不准我喝她的了？” —— 气氛陡然变得沉默下来，就像有胶水一点一点黏住了每一寸空气。 那个少年时期便从他们生命中失去的人，这些年来一直被埋藏在他们不能说的隐痛里的伤疤，这一道必然会永远横贯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隔阂，终于在这一刻被林安静当面大剌剌的撕开了。 半晌后，陆横才低而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逼出声音来： “林……安……静！” 林安静似乎从来都不知道畏惧为何物。 此刻也只是微微一歪头，脸上挂着笑的问他： “怎么了？” 根本就没有给陆横回答的机会，她便继续开口道： “陆横，想人生安稳的话，我劝你还是离顾绒远一点，我姐姐临死前可是告诉过我，一定要把你盯紧一点。”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我从不撒谎，而且什么都不怕 顾绒的眼眸微微一动，看向了林安静的背影——这是林安静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 而林安静并未回头，只看着陆横继续微笑道： “虽然我和那个混蛋姐姐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时我很讨厌她，但我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已经答应过她了，就一定会，准确执行的。”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接近顾绒。” 她看着陆横，唇边笑意更深： “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撒谎，而且，什么都不怕。” 陆横无声无息的捏紧了酒杯。 他死死的盯着挡在面前的林安静，大脑几乎要被难以控制的怒意填满。 幽幽的黑色火焰灼烧他的肺腑，让他感到阴暗又窒息的疼痛。 那支酒杯在他手里被握得越来越紧，直到杯沿啪的一声出现裂痕的时候，另一支酒杯突然迎上来，和他轻轻撞了撞，发出一声脆响。 “陆总。” 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膜，让他几乎快要被击溃的意识猛然恢复了清醒。 重新变得清新的视线里，出现了商夜的脸。 他端着酒杯对他笑了笑： “还一直没和陆总喝过酒，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陆横一言不发的盯了他片刻，然后缓缓移开视线看向林安静。 后者倒是一脸等着看他失态的模样，笑得嘲弄，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憎恶。 “林安静。” 陆横漠然的注视她，平静开了口：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在世上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林安静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下来。 她的唇角轻轻抽动一下，瞬间咬死了牙关，抬脚就要上前，却被顾绒啪的一声拉住了捏得死紧的拳头。 “放开我！” 林安静几乎是厉喝出声。 顾绒却一动不动，她死死的拉着林安静，同时慢慢抬眼看向了陆横。 陆横感受到她的视线，也向她看过来。 都是非常平静也非常冷淡的眼神，顾绒轻轻开了口： “陆少爷说得对。” 林安静突然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她。 而顾绒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看着陆横继续道：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应该要向前看。同样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毁掉的也不会再回来，活在现在的人，应该要看着未来的方向。” 她看着陆横道： “我从来都不喜欢叙旧，也从来都不准备以卵击石，对我来说最好的状态就是现在的状态，不用见到不想见到的人，不用进行不想进行的谈话，不用被逼着去反复的想起根本就想永远忘掉的事。” 她最后对陆横低了低头，语气始终是平静的： “所以，请陆少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陆横看着她微微低头的模样，最终还是捏碎了那个酒杯。 砰地一声闷响里，他的手指和掌心都被扎破溢出了猩红的血，而他看都没看一眼，捏着满手的碎片，一言不发的盯着顾绒看了许久后，平静的笑了一下： “放过你的话……” 他的声音在璀璨的灯光下梦呓般的响起： “我又该怎么办呢？”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你到底喜欢唐郁什么 顾绒微微皱眉，抬起头来。 然而她只捕捉到了陆横最后一瞬移开的眼神，那是不知道该用平静还是该用一片死灰来形容的眼睛。 男人垂下手，碎片混和血液一起纷纷落地，他就这么带着一手的伤口转身离开了。 林安静还皱着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声音冰冷的道：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绒看了她一眼，比她更紧的皱起眉来，啪的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你是想让我在这里变成名人是不是？” 她走回到桌边，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了桌面上。 林安静却一点都不怕她，一边转身跟着她一边冷笑一声：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那个傻逼休想接近你一步！” 顾绒：…… 在旁观中已经完全成了懵逼脸状态的舒雅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本想去问林安静，但看着那位短发美女此刻浑身是刺的气场根本不敢接近，只好扯了扯顾绒，小声问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三个之间好像很有一段爱恨情仇的样子。” “什么爱恨情仇。” 听到她问话的林安静主动把话接过来，冷冰冰的道： “是血海深仇还差不多。” “林安静！” 顾绒又冷又戾的打断了她，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浅色的眼瞳在灯光里看来的时候呈现一种极致疏离的冷意，让林安静顿时闭上了嘴，抽了抽嘴角别开了眼睛。 顾绒这才重新看向舒雅，慢慢吸了一口气，揪了一下头发道： “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得清楚的，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出来她不想说的舒雅倒也十分知趣，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知道了，那我们继续喝酒吃东西，那边有海鲜。” 顾绒点了点头，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只觉得心累到了极点。 ·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角落，有人正举着酒杯似靠非靠的挡在唇边看着他们的方向，饶有趣味的喃喃自语： “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目光放在那个短发女子身上，他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却带着笑意： “这位林家小姐，性格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很合我的胃口。” “顾绒果然和陆横有很深的牵扯！” 身旁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若有所思，薄铮转头看去，是正盯着那个方向深深皱眉的姚娜： “说不定对她来说唐郁就是个替代品！” 薄铮：……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位大小姐强大的脑补能力，薄铮只好默默的喝了一口酒，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姚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忧愁的低下了头： “为什么唐郁偏偏要喜欢她呢？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啊，而且她刚刚说的那些话真的太过分了。” 薄铮敷衍的嗯了一声，随口给自己的兄弟扣帽子道： “可能唐郁是瞎了眼。” 顿了顿，他突然又一时兴起般转头看向姚娜，问道： “说到这个，姚小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唐郁呢？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性格，应该会喜欢一个更加正经的男人。”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再遇故人 “唐郁不正经吗？” 薄铮：…… 薄大少一脸的大惊失色： “唐郁正经吗？” 姚娜茫然的眨了眨眼，薄铮继续惊讶道： “他的人设难道不一直都是风流花心大少爷吗？你从哪里看出来他正经了？” 姚娜认真的想了片刻，才回答道： “也不是正经，而是认真。” 她抿了一口酒水，一脸陷入回忆的模样： “最开始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才另眼相待的，原本以为这只是短暂迷恋，没想到很快我就和他一起被绑架了。” 薄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记得那一次，那回还有顾绒在是？” 姚娜点点头，神情分不清是低落还是向往： “就是在那一次，我突然发现这个外界传闻风流多情，而且女人保质期从来不超过一个月的大少爷，认真喜欢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居然会奋不顾身到那个地步。” 姚娜轻轻的笑了一下：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真正的喜欢上他，然后想要得到他。” 薄铮半晌才有点发愣的哦了一声，姚娜深吸一口气，和他打了声招呼，准备去找更好喝的酒去了。 薄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怔然，表情冷漠，喃喃自语道： “那这么说来，姚小姐你喜欢的，是爱着顾绒的唐郁啊。” 他扯开嘴角，轻声一笑，语气里有些冷漠的怜悯： “真是荒谬。” 他晃了晃酒杯，轻轻自言自语： “要不要告诉姚小姐呢？毕竟她自己看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到呢。” 顿了顿，酒水晃过他漂亮的眼眸，有冰凉又嘲弄的红色光泽在上面一闪而过： “还是算了。” 他对自己挑起唇角： “这种事情，还是要本人亲自察觉，才能让围观群众看得更加愉快？” 他含笑抿了一口酒，单手插着兜，潇潇洒洒的转身走进了美人堆里。 · 顾绒完全没想到这场宴会里居然会遇到这么多的熟人。 此刻她又在和一个许久不见的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说话。 是盛英朗——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位少爷到底是怎么一眼就把自己认出来的，明明当初机车比赛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带着口罩和头盔的。 “你和唐郁之前是真的在一起了？” 盛英朗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顾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 “可你怎么知道？” “我们这个圈子里，真真假假的消息数不胜数，很多事情只要一心想查也总能有办法查出来，当然我没有查过，可是我有直觉。” 这位据说是上川整个上流圈子里家庭最幸福的小少爷笑着对她道： “现在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顾绒只好笑了笑，又道： “不过已经分手了。” “这个我也知道。” 顾绒这次是真的愣了，抬头看向他，盛英朗却收敛了笑容，抿了抿唇说： “虽然唐郁之前受伤的消息被唐家封锁得非常死，但是因为那段时间刚好家里有合作，我也稍微知道一些边角料的消息，再加上在那之后唐郁就被曝患有心脏病，而且不久之后就直接接手了唐氏总部，还把一手扶持的唐氏珠宝给了唐青昊那个傻逼，我就大概猜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朋友比情侣保质期更久 顾绒愣愣的看着他，问道： “你们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们都早就看出来了吗？” “……不。” 盛英朗端着酒杯想了几秒，才确定的道： “我想只有我一个，或者更多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个。在这个圈子里唐青昊和很多人都是朋友，比唐郁和大家的关系亲近多了，所以更多的人当然愿意相信他，或者哪怕不相信，也愿意装聋作哑的看着他上位，毕竟唐郁那样随心所欲只凭兴趣搭理人的性格，并不招所有人喜欢，大家对他的追捧也不过是权势地位差距下的奉承罢了。” 顾绒听完他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轻轻一笑： “那这么看来，盛少爷你才是最清醒的人了。” 盛英朗只笑不语，片刻后又道： “不过你也不必太为唐郁担心，唐青昊是绝对不可能抢走他的位置的。”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没有那个能力。” 盛英朗笑道： “你还不知道，现在唐氏珠宝在他手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业绩和口碑就已经开始急剧下滑，董事们虽然被他用钱堵住了嘴，但所有人都不满得很，还是想让唐郁回来当ceo——和整个唐氏集团比起来，唐氏珠宝不过是几家最大分公司中的一个，他连这么一个都管不好，总公司那些跺跺脚就能震撼经济圈的董事们，怎么可能容忍他成为整个集团的掌舵人，而这些人和子公司的董事不一样，他们可不会被唐青昊手里的那点钱动摇。” 顾绒听得若有所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在心里隐秘的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她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唐氏集团的权力争夺，她担心的，从来都只是唐郁本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可惜这些事谁都不知道，她也谁都不能告诉。 不过盛英朗会跟她说这么多，必然也是源于关心，她感激的对他举起杯子，道：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我果然还是更想听到关于他的好消息。” 盛英朗笑眯眯的跟她碰了碰杯： “不客气。” 他喝了一口酒，随后突然道： “其实老实说，当初我本来以为能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来着。” 顾绒：…… “哈？” 她露出意外又懵逼的神情。 盛英朗便继续道： “毕竟我是第一次遇见机车能次次都胜过我的女孩子，你不知道你的背影真的很有魅力，我当时对你很有好感。” “……哦……” 顾绒非常迟钝的哦了一声： “那还真是……完全没看出来诶。” “这也是我的一个缺点啦，什么事情都喜欢先观望再慢慢来，行动力很迟钝，所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和唐郁已经在一起了。” 他耸了耸肩，脸上却没有太多的遗憾，只笑着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和他争一争，可后来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想了想，其实比起情侣的关系，对我来讲，朋友这个词的保质期会更长久一点，再说，我也难得的很想看一次八卦，想瞧一瞧那个不可一世的唐大少栽倒在爱情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不然呢？护毛使者？ 他冲顾绒抬了抬手指，说： “我当时就猜测唐郁百分之百会彻底栽在你手里的。” 顾绒微微挑眉： “哪怕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哪怕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盛英朗笑得笃定。 顾绒看了他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举起酒杯跟他轻轻一碰： “借你吉言……不过盛少爷刚刚的话还请一定对别人保密。” “这是自然。” 盛英朗在清脆的碰杯声里轻笑： “我对朋友可是非常仗义的。” “荣幸至极。” 顾绒来到这场宴会后，终于感到了片刻的舒心。 然而下一秒，盛英朗便顿了顿，视线朝旁边飘了一下，随后压低了声音对顾绒问道： “不过，我刚才就想问了……那边那个一直死死盯着我的小姐，是谁啊？” 顾绒转头看去，正看见不远处捏着酒杯用视线狠狠锁定盛英朗的林安静。 顾绒：…… 顾绒无奈的按了按额头： “那是我妹妹，你不要介意。” “你还有妹妹？” “不是亲生的……算是发小的妹妹。” “哦……” 盛英朗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视线又看向那个死盯着自己的女孩子，在那无声却又凶狠，仿佛恨不得把自己远远赶走的眼神里，他轻轻的笑起来，对顾绒道： “虽然早就知道你很有魅力，但是果然还是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像是一种夸奖似的，他举杯又跟顾绒碰了碰： “还好我决定要和你成为朋友，不然需要对付的情敌也太多了，而且还男女都有。” 顾绒：……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她近乎麻木的跟他碰杯，仰头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让人心酸： “其实我的愿望只是当一个低调又老实的优秀学生。” 盛英朗颇为同情的点了点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加油。” 顾绒：…… 又闲聊了一会儿，两个人真正交换了名字和电话号码之后，才各自分开了。 顾绒站在原地看着盛英朗离去的背影。 是人如其名般的年轻男人。 挺拔，英朗，大大方方没有丝毫阴霾。 她现在总算弄懂了为什么唐郁说这个人是上川名流圈中最幸福的小少爷了，的确如此，只有干净又美好的家庭，才能够养育出如此坦荡又光明，让人仅仅是接近就能感觉到舒服甚至幸福的人。 真是不知道以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孩子啊，那一定会是非常美好的爱情。 顾绒笑了笑，在心底默默的祝福了一声，然后转头就看见了林安静不知何时已经贴近到身后的沉沉的脸。 “他是谁？” 顾绒：…… 顾绒再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抬手就在她脑袋上糊了一巴掌： “你是戏精上身了？以为自己是我的护花使者吗？” “不然呢？” 林安静摸了摸自己的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 “我是护毛使者？” 顾绒：…… 卧槽这也太难听了！ 她一言难尽的瞪着林安静，被噎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和这个不正常的林安静对话，转头开始在大厅里搜寻刚刚就跟她们分开了的舒雅等人。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终于见到“袁先生” 而当她找到舒雅他们的时候，她来到这场宴会的最大目的，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在等待的对象，也跟着一起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看着那边正在朝某个方向走去的身影，顾绒瞳孔微微一缩，手指也在杯沿上不自觉扣紧。 她放下酒杯，随后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林安静不知所云的跟上她。 · 那是一个完全看不出已经四十岁的男人。 身姿挺拔，西装没有一丝皱褶，折叠在胸前口袋的手帕看起来优雅迷人，连同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一丝不苟到无可挑剔。 是一个只看身姿便能感觉到生活态度的人。 ——严谨，认真，与娱乐两个字不怎么沾边，老干部式的男人。 起码从外表上来看，的确是个和传闻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正在朝商夜他们的方向走去，顾绒也同样朝那里走去。 ——正好是一个相对而行的方向。 灿烂灯光之下，她越来越清晰的看见了那张脸。 端正，俊朗，轮廓深邃，正是舒雅所说的“一看就是个正义之士”的长相。 顾绒先一步走到了商夜他们身边，她在被发现目光之前收回了视线，微微笑着随手接过了舒雅递来的酒水。 “怎么和盛英朗也认识？你这交友圈子是真的很迷。” 顾绒倒也并不隐瞒，回答道： “赛车的时候认识的。” “你还会赛车？” 舒雅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我们去玩一圈？我也会一点点。” “不是跑车，是机车。” 顾绒说完这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拍了拍商夜的肩膀，笑着出了声： “终于找到你了。” 几个人都同时看过去，顾绒当然也自然而然的抬起头，对来人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同时伸手随意的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大拇指在擦过耳孔时轻轻的按了一下。 监听打开。 她听见清晰的电流声，和迟秋轻轻的一声“学姐。” 他在那边问道： “他来了吗？” 顾绒没有说话，只和大家一起看着对面的男人，然后在他微笑着一一冲大家打招呼的时候，也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您的电影，孔先生。” 耳机那边陷入了安静。 军事医院的特等病房里，迟秋坐在病床上打开了电脑，开始录音和对比声纹。 与此刻监听器里传来的声音相比对的，是那天晚上他从建筑工地回收回来的监控器里的声音。 键盘敲击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男子缠着半身的绷带，眼瞳专注的映着电脑屏幕的光，人工智能般的没有任何情绪。 而另一边，顾绒在耳机里轻微的噼啪响声里被舒雅往前悄悄一扯： “喂喂喂，你喜欢的演员哦，让我来给你们制造说话机会！” 她被不动声色的扯到了舒雅身边身边，刚好和商夜站在一起。 孔原的目光果然朝这边看了过来，顾绒立刻露出一个笑。 是粉丝见到偶像时，有一点点激动，却又被她克制得非常礼貌的笑容。 孔原愣了一下，随后也对她微笑起来。 神情非常温和。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真是太佩服你了 “喂，你可是本小姐带来的，而且咱们剧组还有商夜和洛迟安两个大佬是你的朋友诶，你可以有特权的，想问什么就问，或者想要签名也可以哦，嗯？” 舒雅贼笑着将顾绒推到孔原面前。 旁边的商夜正好听到这话，立刻挑起眉来： “哦？顾绒居然是孔原哥的粉丝？我和迟安哥天天在剧组里和你见面，也没见你找我们要签名啊。” 顾绒顿时尴尬，一脸“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表情。 洛迟安也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倒是孔原有些惊讶的对她露出了微笑：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也很温和，没有一点攻击力： “顾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会尽量回答的。” “真的可以吗？” 顾绒露出作为合格粉丝应该有的表情，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一副竭力保持镇静的模样。 商夜在旁边看得鼓了鼓腮帮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和洛迟安说话去了。 顾绒却不管他们，在听到孔原肯定的回答后，立即就亮起了眼睛： “那，孔先生可以告诉我，你平时的兴趣爱好都是什么吗？网上说你除了品酒之外就没有别的爱好了，是真的吗？” 孔原端着酒杯故作思索了唔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算是，如果硬要说的话，另外的爱好，大概是看书和看电影。” 顾绒忍不住笑起来： “孔先生还真是个老干部呢……不过，平时真的不会觉得无聊吗？除了品酒看书看电影这种正经爱好之外，一点玩乐的兴趣都不会有吗？” 顾绒好奇的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粉丝的崇拜： “我可完全不能想象这种生活，孔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孔原在她的目光里笑起来，轻描淡写道： “其实习惯之后也并不困难，不如说，我很喜欢这种……控制自己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孔原在这一刻突然感觉这个漂亮粉丝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微妙的变化。 那浅色的瞳孔有一瞬泛出了充满凉意的光泽，似乎是一道浅淡又讽刺的笑意，但那微妙的感觉转瞬即逝，等他定睛看去，那眼瞳里装着的不过是璀璨的灯光而已。 而女孩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控制自己的感觉？这话怎么说？” 孔原于是确定了那只是灯光晃眼而产生的错觉，便继续道： “其实我也会有想要随心所欲的时候，比如去旅游，去极限运动，或者去大肆喝酒，跟大家一起疯玩，可是每到这种时候，如果我能够控制住自己，依旧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就会觉得很满足，想玩的欲望越强烈，我就越是喜欢克制自己，渐渐的习惯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变成这样了，又健康又自律，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很好。” “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顾绒露出惊叹又佩服的表情，朝他敬了一杯酒： “敬你一杯，太佩服您了。” 孔原笑起来，和她碰了碰杯，依旧很谦逊： “这不算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而已。”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为快感而活的人 顾绒只笑不语，仰头喝掉了这杯酒。 隔着玻璃杯壁和红色的酒液，那张温润周正的笑脸在视线里一晃而过，随即又变成头顶辉煌的灯光。 她在心里将刚才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带着淡淡凉凉的笑意。 真是佩服你。 能把这种和事实真相完全相反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一脸温和谦虚的样子。 拥有这样的演技，到底是为什么没能拿奖呢？ 之后又聊了会儿天，顾绒基本上就了解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谦逊。 温和。 说话极有分寸，仿佛从骨子里克制自律两个字，相处起来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如果顾绒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的话，恐怕会把这个人和建筑工地那个浑身颤抖的家伙完全割裂。 根本就不应该是同一个人。 ——在得到一张可有可无的签名，便和孔原分开了的顾绒，慢慢的喝着酒，在心底琢磨起来。 其实他刚刚说的那些，也未必都是假话。 或许正是因为生活得太过于克制，所以他的不克制，才会被放在了那么危险和罪恶的方面。 在克制自己的时候得到快感，在不克制自己的时候，得到更大的快感。 看他平时的模样，大脑分明还清醒至极，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说明他在吸毒方面也很是自律？始终保持在了一个可控的程度上？ 人都说吸毒的快感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 那么根据他所说的话，他在牢牢把控自己吸毒量的时候，大概率会得到最大的快感？就跟他控制自己不去玩乐不去放肆一样。 这么说来，还真是可笑啊。 为快感而活的人，得到快感的方式，却是控制自己的快感。 顾绒忍不住被自己绕口令一样的瞎琢磨给逗笑了。 然而这个笑容到最后却只剩一片冰凉。 她抬头看向孔原的方向，他正在一旁和商夜说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倒是挺开心的样子。 而商夜依旧是那个模样，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区别，总是温柔不拒绝的，即便孔原曾经给他打电话向他求助，然而看他们此刻的相处，孔原也并没有变得低人一等，他们看起来依旧是平等的朋友关系。 不远不近，却相处得很舒服。 顾绒看着孔原，抬头喝了一口酒。 · 宴会已经到了中途。 不管是聊天的喝酒的还是跳舞的，都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有同伴的已经乐不思蜀，没有同伴的独自一人喝酒也很自得其乐。 林安静也不得不加入了那些她最不耐烦的社交场合里，顾绒这才有机会站在酒店的阳台上，和商夜一起碰杯喝酒。 “你的酒量很不错啊？” 商夜看着顾绒仰头一口气喝光红酒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我很少看到有女孩子像你这么能喝的。” “这不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都曾是穷人的关系，顾绒在商夜面前不太伪装自己，她随手擦了擦嘴，拎起红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里看着下方城市，又转头看向商夜露出笑容： “我啊，从十几岁开始就爱喝酒，而且那时候喝的还总是劣质又度数高的，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酒量早就被锻炼起来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你也是因为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哦？” 商夜挑了挑眉，拖长了声音道： “未成年饮酒啊？” 顾绒同样挑眉，对他道： “怎么了？不许啊？” 商夜唔了一声没有回答，顾绒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道： “那会儿又没人管我，我只有自己管自己的情况下，还仅仅只学会了喝酒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虽然比不上孔先生那么自律就对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忍不住笑起来。 商夜也跟着笑了一下： “说得也是，孔原那完全就是非人类的做法，我一直都搞不懂他。” 顾绒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他： “那你呢？” “什么？” “你呢？你十几岁的时候，有学会什么坏学生的技能吗？” 商夜盯着她莫名沉默两秒，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当然有。” 他举起杯子来，和顾绒的轻轻一碰： “和你一样，我也是在十几岁开始喝酒的。” 顾绒噗嗤一笑，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来，目光越过长长的玻璃门，看见了里面舞蹈的，喝酒的，聊天的人们，在璀璨的灯光下，那些奢华又偶热闹的景象，都像是隔了一个世界般遥远又模糊。 她忍不住喃喃的问： “商夜啊，你说，这幅景象，像不像一场假面狂欢？” “嗯？” 商夜像是没听懂，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大厅内。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面具，谁都不知道对方此刻的笑是真心还是假意……难道不是吗？” 商夜沉默了。 有风从远处吹上这高高的酒店阳台，顾绒一下子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刚才的问话有点太随意了，她讪笑一声，想要扯开话题，却听见了商夜的回答： “其实未必。” 顾绒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商夜看着大厅内，唇角有淡淡的笑： “实际上每个人到底戴着怎样的面具，也同样取决于他希望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真实呢？” “期待自己变得美丽的人会细心化妆，希望自己活泼开朗的人会哈哈大笑，想让自己变得耀眼的人喜欢呼朋引伴……这些面具底下，藏着的都是他们真实的心愿，所以我倒是觉得，不能算完全的虚假。” 顾绒的视线滑过室内那些美丽的，活泼的，被簇拥的人们，最后视线缓缓收回来，落在了商夜的脸上。 他依旧看着室内，脸上是很浅很浅的笑，似乎笑和不笑都是无所谓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商夜看了过来。 顾绒便低声开口问道： “那你呢？” 在商夜的愣神中，她继续问道： “你也戴着面具吗？你也是因为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才戴了这样的面具吗？”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商夜问她。 顾绒眼珠子转到一旁，一边思索一边迟疑道： “……温柔的人？” “喂猫，帮助舒雅他们入戏，在自己的工作之外对任何人的求助都来者不拒，对助理对场务对任何人都很好说话。” 顾绒掰着手指头数了这一串，最后抬头看着商夜道： “所以，你是想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吗？”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不，我是不一样的 商夜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轻声笑起来，半晌却摇了摇头： “不，我是不一样的。” “嗯？” “我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或者说……我对于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根本就没有概念，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商夜转身背靠着栏杆，端着酒杯轻笑着说： “至于帮忙……是因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无所谓帮与不帮，对我来讲没有区别，在别人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我，对我来说也同样没有区别。” 顾绒盯着他出神般的看了一会儿，最后长呼一口气，撑着栏杆把下巴垫在上面。 商夜听到她的叹气声，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了？” “……只是觉得，和我很像啊。” 顾绒看着下方灯火绵延的城市，许久都没有说话。 而商夜也没有说话，他一边慢慢喝酒，一边看着玻璃门内歌平生舞的世界，半晌才在风声里低声开了口： “顾绒。” 顾绒嗯了一声，挑高了尾音回过头来看他，却只见到一个被灯光勾勒的侧面。 商夜的眼睛颜色也很浅，映着光的时候便会有种很冷漠的错觉，而此刻他的眼睛沉浸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便更加多了一层不可捉摸的遥远。 只见他看着室内，手指轻轻摩挲着剔透的酒杯，低声道： “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不惜付出很大代价，也想要不顾一切为之献身的，值得珍视的东西吗？” 顾绒愣住了。 许久后她才转回头来，依旧看着城市的灯火，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商夜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脸上却一点失落的表情都没有，反倒是轻而无声的笑了起来。 在顾绒背对着玻璃门望着下方灯火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向顾绒，瞳孔里升起荧荧的光，和他此刻的笑容一样，看起来冷淡又温柔，还有一种找到同类般的，轻微的喜悦。 等到顾绒回头的时候，他的笑容已经敛去了，还开口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别的东西。 “你知道有一句话，我也忘了是谁说的，大概意思是说，穷人穷惯了，就会被一贫如洗的生活培养出某种敏感度，你猜这是哪方面的敏感度？” 顾绒看起来原本是想回答他上一个问题的，但被他这么一打断便也不再执着，想了想才道： “这个问题你问我就问对了。” 她还打了个响指： “穷人敏感的方面可多了去了，比如购物的时候那些东西便宜又实惠，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然，最优秀的方面，应该还是看人很准？” 商夜听到这里勾起了嘴唇，无声笑着听顾绒继续说道： “这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是社会的缩影，而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就和生活在金字塔尖的人一样，会见到最丰富的，最完整的社会缩影，也会见识到最多样的，最极端的人性，所以其实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不是这两个极端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生活在中间的人们。”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要是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就相识了该多好 她轻轻的说： “对金字塔尖产生向往，对底层的人们产生同情，不会深入接触世界的阴影，也没有机会被巨大的利益冲昏头脑从而失去本性，这一群人，应该是最容易感到幸福的人。” 说完后她还发了会儿呆，才转头看向商夜问道： “你觉得呢？” 商夜没有说话，只笑着和她碰了碰杯，表示赞同至极。 顾绒于是笑起来，也仰头喝了这杯酒。 “我要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该多好。” 商夜喝完这杯酒，叹着气这么说了一句。 “那我的生活一定会变得有意思多了。” “荣幸荣幸。” 顾绒笑着答了一句。 他们在阳台上谈天说地，风从城市里吹过来，带着红尘烟火的味道。 而在同一时刻，站在大厅内，隔着一些人群和那扇玻璃门无声注视着顾绒和商夜的白颖，渐渐的从眼底生气了疯狂的光，就像黑暗中滋生的毒液，一点一点将她的理智全部吞噬殆尽。 她穿着找酒店换来的并不合身的礼服，盯着外面相谈甚欢的两个身影看了许久，才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去了，背影僵硬如机器人，光是看着便给人以十分阴暗的直观感受。 她慢慢的走进了通道里，身影消失在了灯光下。 · 在阳台上和商夜一起干掉了整整一大瓶赤霞珠之后，顾绒小小的打了个嗝，转头看见厅内角落里似乎正在到处找自己的林安静。 她于是和商夜道了别，转身回到了厅中。 从阳台门口走到林安静那边的路线，几乎是整个宴会厅的对角线，需要穿过许许多多的人群。 她一边走一边腹诽这个宴会厅的巨大。 刚刚从一张放满酒杯的桌子旁边走过时，侧面突然走来了一个端着盘子的侍者，似乎是为了避开另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他没注意到顾绒，砰的一下就撞上来了。 盘子上的酒杯顿时倾倒，好在顾绒反应够快，才让酒液只是泼到了手臂，而不是裙子上。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那位侍者大惊失色的连连道歉。 而顾绒则是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四周。 不是她心眼小或者坏，而是在白颖刚刚被泼了一身酒而不得不去换礼服的宴会上，如果是白颖想要以牙还牙的报复到她身上，那可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不过她目光扫视一圈，并没有在周围看到白颖的身影。 按理来说如果真是这人做的，那她应该就呆在旁边看着自己的狼狈，然后露出挑衅的冷笑才对。 顾绒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对于面前侍应生的道歉也只是浅浅点头，敷衍的答了句没关系，然后转身走向了洗手间。 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被收买了，做错的人都是他，那么他道歉当然也是应该的。 扫了一眼远处已经找到舒雅的林安静，顾绒准备先去洗个手再回来找她。 她走进了通道里，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 · 这里的男女洗手间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分别都布置豪华，连大门都很别致漂亮，如果不是上面有标识，简直让人看不出这是洗手间。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商夜倒是和我的择偶标准很相符呢 顾绒推开门走进去，同时打开了耳塞的开关，很快就听到了那边噼里啪啦的响声，也不知道迟秋正在干什么。 原本准备要说话的，但听耳机里的状态似乎正忙碌着，她便决定先不打扰迟秋了，等洗完手再看看洗手间里有没有人再说。 正这么想着，她便在镜子面前的洗手池边看见了一个红酒瓶和一个酒杯。 顾绒一边洗手一边腹诽，不知道是哪个女醉鬼发疯了，居然把红酒带到了厕所里来喝。 水声哗哗的响着，还隔着一道门的隔间里都没有任何声音，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其实也很正常，毕竟这宴会厅的卫生间不止一个，别的通道里还多得是呢。 就在她刚把洗手液搓出满手泡泡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她动作停了停，抬起头看过去，入目是换了身衣服的白颖。 她刚反手关上门，正冷漠的盯着自己缓缓走进来。 顾绒露出毫无意外的轻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洗手： “这酒是你买通的侍应生，想泼到我衣服上的？” 耳机里噼里啪啦的响声顿时停下来，随后她听到迟秋试探性的声音： “顾绒？你在和谁说话？” 顾绒对那声音充耳不闻，视线也没有抬一下。 而这期间白颖慢慢走近她，声音冰冷的直接承认了：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 顾绒若无其事的说： “反正我不像白小姐被泼到了脸上，还牵连了礼服，泼到手上而已，洗洗就好了。” 她对白颖举了举自己满是泡泡的手，笑眯眯的继续搓手： “当然，如果我也被泼到了衣服上，那就同样只能找白小姐赔了，这么说来你还敢感谢我，我帮你省了一笔钱呢。” 白颖此刻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沉默半晌后轻轻的道： “顾绒，你真的很得意。” “哦？有吗？” “明明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助理而已……” 白颖仿佛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出神般的自言自语： “你明明只是一个小助理而已，到底凭什么能够让他们都对你另眼相待？” 顾绒轻轻笑了一声：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呢。” 她把手放到了水底下冲洗，看起来漫不经心，对身后的人根本没有半点在意：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我认识的人，都对我挺好的。” 她的语气很随意，但语句却很欠揍，还充满了无辜又真实的好奇： “不管是认识很久的人，还是刚刚认识的人，比如说什么洛迟安啦，什么孔原啦，还有……商夜？” 她将最后这个名字拖长，说得笑意盈盈： “我本来以为商夜是个很难接近的人，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还这么好相处。” 她清晰的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指节被捏响的声音。 同时耳机里传来迟秋紧绷的提醒： “顾绒！你不要再激怒她了！” 顾绒充耳不闻，继续轻笑道： “这么说起来的话，商夜倒是和我的择偶标准很符合呢，又难得我们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感觉哪怕说上一天也不会烦的。”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你去死吧 “顾绒！” “顾！绒！” 耳机里迟秋的厉声和身后白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声音互相交错。 一阵细微的风声里，顾绒极快的回头，一把抓住了白颖狠狠推向她的手。 刚刚冲过水的手还湿漉漉的，她紧紧扣着白颖的右手，像是感到很好笑似的笑出声来： “你怎么回事啊白小姐？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和我打一架？” 她收紧了手掌，在白颖脸上看到了吃痛的表情。 顾绒看着她轻轻一笑，眼神就跟看着什么小动物似的柔软而怜悯： “吃了那么多次亏，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白颖拼命的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她的手，推拉间，顾绒靠上了身后的洗手台，抓着她的手依旧半点没松。 什么东西被拿起来的轻响就是在这个时候发出的。 就在她的注意力都在白颖挣扎的手腕上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已经飞快的拿起了那个被放在洗手台上的空酒瓶。 余光里酒瓶反射着洗手间的灯光晃进顾绒的眼睛里，破风声飞快袭来，她抬手却只来得及用指尖挡了一下，酒瓶擦过她湿漉漉滑溜溜的手指，砰地一声狠狠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混合着白颖歇斯底里痛恨至极的叫喊： “你去死！” 稀里哗啦玻璃飞溅的声音响彻耳畔。 残留的红酒从顾绒的头发里流下来，混合着猩红的血液。 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手臂撑住了身后的洗手台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来。 妈的，玩脱了。 她一边在心里这样想到，一边用力晃了晃阵阵发晕的脑袋。 她听见白颖急促又激动的喘息，和自己一声比一声更重的呼吸，这两道声音和耳机里迟秋焦躁的喊声混和在一起，成功让她本来就一塌糊涂的大脑更加的昏昏沉沉。 白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里，她艰难的喘息着抬起头来。 还没成功看到白颖的脸，她便被抓着脑袋狠狠的往底下一推，顾绒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蓝色裙摆铺在光滑干净的地板上，她看见自己乌黑的头发，和沾染了视线的猩红的血，最后是白颖慢慢俯下来的脸。 “顾绒，你怎么了？” 她问她，声音居然是难得的，却极不正常的平静： “你不是挺嚣张的吗？你不是打得过我吗？你不是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 “那你倒是起来啊，你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很会惹我生气吗？” 顾绒咽了咽喉咙，频率很快的眨眼，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却始终没能让她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一切一直在不断的变得更加模糊，于是头顶的光便也显得更加刺眼。 她大约感觉到白颖直起了身体，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几秒，声音却还在继续： “你知道为什么除了酒瓶，这里还摆着一个酒杯吗？” 酒瓶……酒杯…… 啊……原来拿东西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武器……这么看来，白颖也不完全是个笨蛋嘛。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终于玩脱一次的顾小姐 顾绒在渐渐昏黑的意识里挣扎着胡乱想到。 哗哗的水声短暂的响了起来，随后又停下。 越来越昏暗的视线里，终于又出现了白颖的脸。 那个刚才还空着的酒杯，此刻已经被她装满了水龙头里的水。 “你要不要猜猜，这个酒杯是干嘛用的？” 白颖在她身边蹲下来，晃着那个杯子，轻笑着问她。 玻璃杯里的水在顾绒的视线里不停晃荡，晃得她彻底陷入了混沌之中。 直到白颖从腰带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到她眼前，轻轻的摇了摇，用轻松的声音回答了自己刚刚的问题： “这个酒杯，是用来装礼物的。” 她轻声的笑起来，单手打开了那个胶囊，将里面的白色药末般的颗粒，统统倒进了水里。 “是我要送给你的，最大的，一生的礼物。” 她用一种圣诞老人哄小朋友般的语气，轻轻的，得意的，阴暗的笑了起来。 “喝了这杯礼物，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我自然也就不会看不惯你。” 小朋友般的语气从她嘴里说出来，配合着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嘴角略带兴奋的笑容，在这空无一人宽阔又奢华的洗手间里，有种诡异至极的违和感。 顾绒就在这笑声里找回了一星半点的清醒，可太过昏沉的大脑和浑身无力的状态依旧让她难以动弹，于是便只能看到那杯水离自己越来越近。 灯光荡漾在水杯里，折射出无比刺眼的光，将除此之外的一切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在白颖越来越无法控制的魔怔的笑声里，顾绒彻底陷入了黑暗，连耳机里迟秋焦躁的声音，也都一并消失不见了。 ·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洛迟安一脸的不高兴，因为他原本正在和舒雅说话。 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对舒雅点了点头示意，转身接了电话。 “迟秋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 “快去找顾绒！” 几乎称得上是爆喝的声音从手机扩音器冲进了他的耳膜，震得洛迟安有短暂的无法回神： “什么？” “快去找顾绒啊！” 迟秋的声音听起来焦躁得仿佛快要发疯了，同时他还听见了那边鸡飞狗跳的背景音，似乎是周判正在骂人。 “迟秋你妈个傻逼干什么又要跑！被你爹抓回来关禁闭可不要怪我！” 洛迟安惊呆了一秒，却很快的抓住了重点。 他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永远成竹在胸的表弟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候，而且还和顾绒有关。 一句都没有多问，他即时便开始用目光搜寻整个宴会厅，同时问道： “顾绒在哪儿？” “应该是在洗手间！” 那边的迟秋大约是已经跑出了病房，背景音杂乱无比，似乎还有人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喊着什么，他却只急促的喘息着继续对洛迟安道： “赶紧去找！多找几个人！还有白颖！找到白颖了马上给我扣下来！！！！” 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齿关都要被咬出血来似的狠戾和暴怒。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手别抖 洛迟安心底不声不响的将这件事情的等级提升到了3s级别，然后飞快的挂了电话。 舒雅在一旁看着他的神色好奇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 “立刻去找顾绒，在洗手间里，我们分头去找。” 舒雅一愣，立刻警觉是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敢多问，赶紧就行动了起来，刚好与不远处注意到他们不对的林安静来了个对视，她赶紧朝她招了招手，对她做了个大大的口型： “顾——绒——出——事——了——” 林安静僵了僵，酒杯从她掌心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红色的液体淌了一地，映出满室热闹的觥筹交错。 · 猩红的血液无声的从顾绒的头发里淌出来，与地面上那些酒液融为一体，映着白颖苍白的笑脸。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一点一点变得无法控制，最后甚至几乎变成了尖笑。 水杯被她的笑癫得不断摇晃，她端着杯子看着顾绒无知无觉的脸，直到笑得肚子生疼才终于慢慢停下来： “顾绒啊顾绒，今天之后，你就会明白，惹我生气的代价，可是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看一个小宝贝一样，珍惜又专注的盯着顾绒，慢慢将她的脸抬起来，手里的水杯渐渐凑近她沾染了血的嘴唇。 “来，喝了这杯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在她瞳孔专注到魔怔的凝视里，在她越来越兴奋的笑容中，在透明的杯沿已经靠上了顾绒嘴唇的时候，一声开门声，突然咔擦的响了起来。 大门被缓慢推开的响动里，白颖浑身都石头般的僵硬住了。 她明明在门口放了正在维修的标志的，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人进来？ 白颖的手指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杯子里的水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浸湿顾绒的唇瓣。 而那声音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在白颖半点不敢回头的巨大恐惧中，走进来的人平静的开了口： “手别抖。” 颤抖的身体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突然结冰般的僵硬住了。 就像一个被打开了控制键的机器，她浑身都一动不动的呆在了那里。 而在这期间，那个声音又一次的响起： “你要是不小心往她嘴里喂了一滴水，我就把你那只手砍下来。” 一边说话，那个人一边用从容平稳的脚步走近了。 白颖的手指在这期间已经被自己用力捏得苍白。 直到她身后伸来一只手，修长，洁净，看起来养尊处优极了的手，从她的手指里，轻而不容拒绝的，将杯子夺了过去。 白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图。 于是一声轻笑响起来： “很好。” 那个声音在她背后这么说了一句，同时从她背后举起了她另外一只手，同样是轻而不容拒绝的力度，让她摊开手掌，将掌心里那个空胶囊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嚼。” 白颖呆呆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般的动起了嘴巴，机械的嚼了几下。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崩溃的经理 “吞了。” 白颖依旧照做。 随后那只手便松开了她，发出一声低笑。 那人站起身来，端着杯子走到了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声里，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倒了进去，又将杯子的里里外外彻底的冲洗了一遍。 水声中，他轻描淡写的道： “出去。” 白颖直到这时才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瞳孔颤抖的站起身来，转头看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开口道： “我……” “滚。” 那个声音毫不犹豫的截断了她，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却让白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眼底泛着泪光，恐惧又哀戚的看了那个背影一眼，随后摇摇晃晃恍恍惚惚的从洗手间里离开了。 而洗手间内，将洗得干干净净的杯子放在了洗手池边，男人这时才转身走到了顾绒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顾绒，顾绒？” 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上的血，微微皱眉，扶起她的肩膀将她靠进自己怀里，就在他正准备把顾绒打横抱起来的时候，洗手间的大门突然再一次被人狠狠踹开了。 没错，这一次是被踹开的。 男人微微一愣，抬头看了过去，与门口洛迟安瞬间缩紧的瞳孔正好相对。 “商夜？” 他紧绷的叫出了那个名字。 而被叫了名字的男人微微皱眉，对他点了点头，道： “快叫救护车，她被砸伤了脑袋。” 头顶的灯光照亮他一半的脸庞，轮廓昳丽，瞳色冰冷，比室外的长夜更加幽深。 正是商夜。 · 刚收到有客人在洗手间闹矛盾导致受伤的消息时，经理心里便立刻一声咯噔，一边暗暗抱怨这些毫无素质的明星，一边匆匆带着人赶了过去，同时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然而当看到那个伤者是谁的时候，他顿时双腿一软险些没直接当场跪倒，被身边跟来的保安扶了一把才险险站住了脚步。 “顾……顾小姐！” 瞪大眼睛看着被商夜抱在怀里满脑袋血的女子，经理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商夜走到经理面前站住了，脸色沉冷： “不过这个时间路上多半会塞车，你们酒店有什么方便载人的大型车吗？” “不不不不不……” 经理死盯着顾绒脸上的血，连声的说了一串不，抬手对着长长的通道一指，同时一边疾步往前走一边对他们道： “我们酒店有专供给钻石卡客户的医疗间，里面有成套的医疗设备，专门用来给突发急病的贵客救急用的，我马上叫唐家的私人医生过来，会比等救护车快很多。” 他紧绷着声音脚步不停的给几个人领路，商夜以及洛迟安对视一眼，很快便跟了上去。 经理一边走路一边不停的瞟向商夜怀里的顾绒，手指已经在键盘上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真是要死！ 经理一边等待电话被接通一边在心里发出惨叫。 多少年没有过钻石卡客人在酒店里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了？而且这位手里拿着的卡还是大boss的！到底是哪个傻逼这么想不开在这里给这位顾小姐开了瓢！连累他这个辛辛苦苦才爬上来的经理职位也要完蛋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一起崩溃的秘书先生 虽然心里在发出愤怒的惨叫，但当听筒里响起唐秘书的声音时，经理的语气还是冷静的，完全做到了精英人士的临危不乱： “唐劲先生，今晚的酒店宴会上手里持着唐总钻石卡的顾绒顾小姐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现在头部受伤正昏迷不醒，麻烦您通知一下魏医生，让他直接过来酒店会比临时去医院要快很多。”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通尽量简短的陈述之后，听筒那边竟然陷入了一阵奇异的沉默里。 “唐秘书？” 经理有些狐疑：难道这个顾小姐早就和少爷分手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经理先生并不知道的是，那边并非是没有反应，而是完全被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给打击惨了。 就如同经理刚发现那个被开瓢的客人是顾绒的时候一样，唐劲现在同样为这个消息在心里发出了迟钝而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去！你！大！爷！的！啊！ 唐秘书在电话那头悲愤的闭了闭眼，然后咬牙切齿道： “好！我马上打电话！你给我把顾小姐看紧了！另外必须马上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伤了她！就算把整个酒店封起来也要把人找到！” 顿了顿，他又从齿缝里逼出一句：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顾小姐照顾好了，现在她少受点折磨，你之后就少受点折磨，她要是多难受一分，你之后就别想多活一秒！” 通话被暴力挂断。 经理先生浑身一个哆嗦，顿时更加紧张，眼神不断的瞟向顾绒，一脸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没气了般的惊恐。 商夜的视线从经理身上收回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顾绒。 她还在昏迷中，脑袋上被砸破的口子不知道有多大，直到此时依旧有猩红的血液不断从乌黑的头发里淌出来，洛迟安拿着手帕堵在她的脑袋上也依旧无法止住不断蔓延的红，最后连那张手帕都被染了颜色，直到濡湿洛迟安的指尖。 洛迟安始终紧紧的皱着眉头，一边用手帕按着她的脑袋一边终于有空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接了起来。 “喂，人找到了。” 不知道那边的人是谁，洛迟安接着通话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被砸晕了，受了点伤，现在正在昏迷中，不过酒店里有医疗设备，很快就会有医生赶过来的。” …… 电梯里灯光白得有些刺眼。 商夜的眼瞳在灯色里轻悠悠的一转，毫无重量的在洛迟安侧脸上落了一下，又慢慢的收回来。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远处的通道里突然出现了两个慌张的身影。 是林安静和舒雅。 她们一眼望到这边即将关闭的电梯，急忙提起裙子跑起来。 “等一下！！” 在林安静堪称凌厉的喝止声里，经理却实在忍不住内心焦急，并没有按下开门键，只能一边看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一边大声道： “楼下医疗室里！会有人给你们指路的！” 在两位小姐赶到门口之前电梯门便叮咚一声被关紧。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藏在灯光里的表情 林安静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在脑海里迟钝的放映着刚刚看到的那个画面。 人事不省的顾绒，还有洛迟安按在她头上的，沾满了血的手帕。 她狠狠的喘息了一声，暗暗骂了一句什么，在过快的心跳里眼神幽暗的转身跑向了安全楼梯，舒雅同样一阵气喘的奔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通道里。 而在更远处，通道之外的宴会厅中，奢华的吊灯依旧璀璨无比的照耀着红酒与美人。 正在同身边人群心不在焉闲聊的陆横抬起酒杯，突然有所感应般敏锐的抬起眼皮，朝那边的通道看去。 那个方向除了去洗手间的客人之外很少有人经过，被灯光照耀得安静无比，看起来并无异常。 他慢慢收回视线，又在宴会厅里大致扫了一遍，却没能找到他下意识想要找到的那个身影。 不但是那个人，甚至连林安静，舒雅，洛迟安等人都不在。 咽下喉咙里这口红酒，陆横终于渐渐变了脸色，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 电梯升降的过程很短。 洛迟安还在继续那个被林安静她们打断的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突然将眉头皱得更紧： “喝的？喝的怎么了？顾绒她是被酒瓶砸破了脑袋，又不是食物中毒或者被下了药。” 正在专心讲电话的洛迟安此刻并没有发现，站在他身旁的，正安静抱着顾绒的商夜此刻已经抬起了眼睛，无声的盯着电梯门上他模糊的倒影。 此时经理正紧盯着顾绒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没了呼吸。 而洛迟安正一心二用一手按着顾绒脑袋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 于是整个电梯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此刻商夜的表情。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任何遮掩的，轻轻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似的，对着电梯门上洛迟安的倒影露出了一个无声而饶有趣味的，满含笑意的眼神。 而当洛迟安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又刚好低头看向了顾绒。 满头是血的女孩映入他的瞳孔。 他专注的盯着她的脸，被灯光模糊了此刻的表情，唯有在电梯叮咚停下的那一瞬间，他唇边突然挑起了一个笑，意味不明，却有种幽深而清晰的凉意。 然而这个笑也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消失了。 他抬起头来，抱着顾绒匆匆走出了门，跟在经理身后，一路走进了那间大得出奇的所谓医疗室。 负责驻扎在酒店医务室里的医生和护士早就已经等在这里了，听见脚步声他们赶紧走上前来将人迎到了病床上，很快就开始了急救措施。 门外脚步声匆匆响起，是林安静和舒雅赶到了。 洛迟安看了一眼手里的手帕，新鲜的血已经将大半张手帕染得猩红，连他修长的手指都被染了艳丽的颜色。 他微微皱起眉，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顾绒，又转头看向了商夜，却同样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刚好和商夜重叠，两个人都向彼此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他们一起愣住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暗里潮涌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你先发现顾绒的吗？” 洛迟安看着商夜皱起了眉头，后者脸上却有和他几乎相同的表情： “我是听见有人摔倒才进去的，进去的时候顾绒就已经是那幅模样了，倒是迟安哥你闯进去的时候，好像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迟安一怔，沉默不语的将眉头皱得更紧。 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脚走向那边正在忙碌的医生，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商夜站在那里，眼神又轻又静的落在洛迟安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检查一下她喝了些什么东西，最好是往大麻或者致幻药物方面去查……】 半掩的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林安静和舒雅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 商夜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们。 林安静径直走向病床，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一般魔怔。 舒雅担忧的望着那边，在商夜面前停下来问他：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突然受伤了？是摔倒了吗？” “不是，被人用酒瓶敲了头。” “酒瓶！” 舒雅顿时失声瞪大了眼睛： “到底是谁！” 商夜摇了摇头： “没看到。”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血迹，微微皱起眉来： “我先去洗个手。” 舒雅没顾得上看他的神情，哦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凑到病床边上去了。 · 大面镜子反射出明亮的灯光，白得几乎有些刺眼。 水流声哗哗的响着，将渗透在掌纹中的蛛丝般的血迹慢慢冲走。 那只手修长而洁净，指节有微微的凸起，却并不显得粗糙或者难看，反而透着股优雅的力度美。 待到洗干净了血迹，他也不擦干，就这么把还沾着水的两根手指伸进胸前的衣兜里，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小的东西。 ——黑色的，圆圆的，还染着些许血迹的微型耳麦，或者说，监听器。 商夜一只手撑着洗手台，一只手掌托着这个小小的耳麦，稍稍歪着头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微笑来。 不知道该用若有所失来形容，还是饶有兴味来形容的一个笑。 他收紧手掌，把东西重新放进衣兜，站直身体转身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 在距离酒店还有很远距离的唐氏集团写字楼里，唐劲怀抱着必死之心敲开了董事长办公室门。 唐郁正在桌子后面转笔，他的右手现在不太好使，转着转着就把笔摔下来，他却也懒得换手，左手还撑着下巴一脸的懒洋洋，听见开门声连眼皮都不撩一下，那张完美的侧脸充满了“有事快说没事快滚”的倦怠感。 唐劲用力的咽了咽口水，不敢走得太近，反手关上房门后便谨慎的发声道： “那个，少爷，你要不先吃个药？” “哈？” 唐郁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淡而又懒散的表达着“找死吗？”的气息： “你更年期吗？如果没记错我才刚吃过药不到一个小时。” “那个……不是的，我是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希望您能尽量保持冷静听我说完，因为其实也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我已经叫了魏医生赶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尚在昏迷中 啪嗒一声脆响。 唐郁手里那只钢笔又掉在了桌面上，骨碌碌的滚了一圈，再没有被主人捡起来。 而他的主人此刻就像一个迟钝的木偶，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般，慢吞吞的转头看向唐劲，一双眸子幽黑无边： “什么？” “我是说……” 唐劲愈加的小心翼翼，几乎把每一个字都放轻了吐出来的： “顾绒小姐，在我们酒店里，受了点伤，现在正在就医。” “…………” 空气被渐渐抽干般越来越窒息的沉默里，唐郁问他： “具体……情况怎么样？” “……是被人用酒瓶敲破了脑袋，现在，尚在昏迷中。” 那只搁在桌面上的苍白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银戒在灯光下冰冷的闪烁，随后紧紧的贴在了唐郁的胸口——那是他抬手捂住了心脏，手指还在不自然的颤抖，如果某种本能的条件反射。 唐劲一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 “少爷！” “我没事！” 唐郁紧紧捂着心脏，从阵阵发黑的视觉中挣脱出来，也将那混沌黑暗中不由自主浮现的，曾经在他眼前重伤倒下的顾绒的身影驱散。 “我没事——”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然后站起身大步走向了门外。 唐劲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速效药揣进兜里，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 酒店开始莫名其妙的戒严。 不许任何人出入。 每个楼层都有一整队保镖在进行地毯式搜索，连安全楼梯都没有被放过。 这样的怪异行动当然引起了众多客人们的注意，宴会厅里更是众说纷纭猜测无数，原本在聊八卦的贵客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这一场明显有内情的八卦上。 “到底怎么回事？我刚刚去个洗手间都被人盯着。” “谁知道啊，听说是谁丢东西了？” “这得是丢了多值钱的东西居然这么大阵仗？” “我倒是听说是有人受伤了。” “谁受伤了能让整个酒店都进入戒严状态？还动员了全部保镖进行地毯式搜索？怕不是唐郁本人？” …… …… 乱七八糟的闲聊传入到姚娜耳里，让她顿时紧张起来，立刻去找到了薄铮，问他： “唐郁今天也来了吗？” “啊？” 薄少爷正和某位美丽又凹凸有致的大势女星碰杯喝酒，唇角轻佻风流的笑都还没散去，回答得便十分漫不经心： “没有啊，他现在根本就不会参加任何宴会。” “就算不是来参加宴会的，难道他不会刚好今天就呆在酒店里吗？我听他们说有人在酒店受伤了，现在所有保镖都在找罪魁祸首呢。” “哦？” 薄铮下意识的挑眉，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牵起那位满眼嗔怪的美人的手，轻吻了一下以作抱歉的道别。 “要真是唐郁本人在酒店里受伤了，那现在要么整个酒店封闭所有顾客都要脱衣服接受检查，要么就是一点消息都不会透露出来，更别提让客人猜测到这种可能。”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薄大少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 告别了美人的薄少爷端着酒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眉眼间却露出些感兴趣的思索： “不过，如果只是一般人受了伤，那也的确不至于兴师动众至此，这个受伤的人要么是个和唐郁同等级别的名流贵族，要么……” 他的话在这里顿住。 姚娜追问道： “要么是什么？” “要么……” 视线瞥向姚娜疑惑的神情，薄铮嘴唇一勾： “是顾绒。” 姚娜怔住了，而薄铮没心没肺的轻笑一声，随手放下酒杯，单手插进兜里抬脚朝宴会厅外走去： “走啊，我带你去确认一下。” 姚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那个身影。 · 薄铮凭着唐郁发小和薄家大少的身份在各大唐氏产业里都能刷脸出入，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宴会厅楼下的那间专用医疗室。 出了电梯，走过拐角，他们意外的撞上了刚刚抓住了罪魁祸首的保镖们。 薄铮脚步一停，通道那边迎面走来的，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挟在中间的人，是个穿白裙的柔弱美女。 他不认识，他身边的姚娜却顿时认了出来，失声道： “白颖！” “那是谁？” “一个女明星，还挺火的。” 姚娜还带着疑惑的回答还未落音，他们便见到医疗室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短发，长礼服，因为大步走动而从裙摆下偶尔露出光裸的脚。 她就这么穿着优雅的长裙赤着脚大步踩过地毯，硬生生将空气割出充满杀气的风来。 只见她直直走向那队保镖，还没等站定在白颖面前便已经高高的扬起手—— 啪！ 一声响亮清脆至极的耳光，光是听声音便能叫无关的人也脸颊生痛起来。 姚娜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叫。 然而那个动手的人对身周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在白颖爆发的尖叫声里，她一把拽住了她礼裙的衣领，硬生生从保镖中间拽出来狠狠推到了通道的墙壁上。 又是一声极有力度的闷响，白颖被撞得发出痛苦的咳嗽声。 可林安静充耳不闻，她死死揪着她的衣领，逼近到她眼前，轻而缓慢的叫她： “白小姐，来，看着我。” 这语气冷静极了，却不知为何让白颖浑身颤抖起来，迟迟不敢抬头。 “我让你看着我，听不懂吗？” 那原本揪在领上的手突然改为掐住了她的脖子，虽然力度并不大，却吓得白颖顿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本能的抬起头来，因为惊惧而颤抖的瞳孔顿时对上了林安静的眼睛，她的尖叫声愈发的锐利刮耳起来。 林安静却甚至弯了弯嘴唇： “这就对了。” 她扣着白颖的脖子，在她的尖叫声里缓慢的收紧力度： “你看着我的脸，说说看，今天泼你酒的人，今天当面给你难堪让你咬牙切齿的人，是谁？是顾绒吗？” “啊啊……不……不是……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被脖子上收紧的力度吓得快理智全无的白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然而下一刻她便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因为林安静猛地掐紧了她的脖子，用几乎要生生掐死她的力度，将她整个人掐紧在墙壁上。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对啊，明明是我 “对啊。” 林安静看着徒劳张嘴脸颊渐渐涨红的白颖，任由她伸手胡乱拍打自己的手臂，声音终于一个字一个字的冷下来，就像沉重的冰块坠入无底的黑色海水中，渐渐的咬牙切齿： “泼你酒让你难堪的不是我吗？你去找顾绒干什么！！！” 暴怒终于在尾音里高扬，林安静狠狠将人甩开，力度大到让白颖的脖子发出了一声脆响。 她重重摔倒在地，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趴在地上只管捂着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拼命咳嗽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狼狈又难堪。 姚娜看着这画面已经瞪大眼睛伸手捂住了嘴巴。 而林安静慢慢走到蜷成一团的白颖面前，抬脚踢着她的肩膀让她生生翻了个面，然后提起裙摆光脚踩踩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一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林安静却只是面无表情。 她微抬着下巴，漠然俯视着脚下狼狈又难看的女人，开口道： “白小姐，你记住了，从此以后你将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来源于我。” “我不彻底弄死你，我就不姓林。” 姚娜终于看不下去，她急急走上前去伸手推了一推林安静的肩膀： “你差不多行了？同为女性你怎么能这样对人？” 薄铮没来得及阻止的手就这么抬在空气里，片刻后他啧了一声，也跟着走上前去。 林安静垂头看了一眼被碰过的肩膀，又抬头看着姚娜，眼神古怪而冷漠： “谁啊？” “……” 明明刚刚还见过面甚至呛过声的姚娜失语一秒又道： “不管我是谁你先把脚放下来！” 姚娜看着白颖开始窒息般的胡乱挥手顿时急了，伸手又要去推林安静： “你快……” 然而这一次她还没能成功碰到人，林安静便先一步反手抽了过来，重重的打在她的手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什么玩意儿？我要打人关你屁事？” 姚娜一声惊呼捂住顿时红起来的手背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堪比不良少女或者社会大姐大的名流小姐，一时间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而她这一退便正好撞到了走上前来的薄铮肩膀上。 薄铮意思意思的扶了她一把，随后看向林安静，彬彬有礼的问道： “林小姐，真的是顾绒受伤了么？” 直到他发出声音，林安静才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瞳里装着通道灯光，微亮着瞟过来，明明将他的身影清清楚楚的映上去了，却依旧有种并没有被她确实看到的，目中无人的漠然。 而接下来她的一语不发也的确证实了她根本没把薄铮放在眼里。 薄大少的表情稍微一顿，眉梢挑起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 林安静率先转头看去，陆横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让她顿时发出了一声嗤笑，终于挪开了踩在白颖脸上的脚。 她慢吞吞的走动，刚好在陆横走近的时候，漫不经心挡在了医疗室的门前。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小杂种 姚娜赶紧把几欲昏迷的白颖扶起来，而薄铮的视线，则从对峙的那两个人身上，慢慢的转移到了陆横的身后。 在他的身后，尹妄也正好朝他看过来。 薄铮望着他，嘴角迟缓的勾起来，露出一个懒洋洋又很有深意的笑容。 · “让开。” 陆横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只直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可见就像今天已经进行过一次的对话一样，林安静给予的回答依旧毫无犹豫还带着嘲弄的冷笑： “不让。” “林安静。” 陆横终于略微低头看住她： “就算是你姐姐留下的情分，这么多年在我这里也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你认为我会永远容忍你挡在我面前吗？”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还给你才对。” 林安静和他对视着，眼底是冰川般的凛冽冷意： “就算是我姐姐留下的情分，这么多年在我这里也早就用光了，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总是出现在顾绒面前吗？” 陆横沉默下来。 他的眼睛在背光之处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此刻看着林安静就像看着一个无生命的死物一般，片刻后他毫无笑意的勾了下嘴唇，声音低而缓慢： “不然，你又能怎么办呢？” 耳语一般的低音落下之时，他已经抬手不容拒绝的推开了林安静。 即便再会打架林安静的力气也终究比不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她被这用力一推顿时重心不稳，踉踉跄跄被人扶住的时候，陆横已经打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你大爷的！” 林安静咬牙切齿的推开扶着自己的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的抬脚冲了进去。 绅士装给瞎子看的薄大少爷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一眼那扇房门，轻轻啧了一声，垂了手转头看向了尹妄，含笑哟了一声： “这不是我的便宜弟弟吗？怎么？你是真的认了陆公子做老板？准备放弃薄家的产业去跟着陆公子混了？” “哥你说笑了。” 尹妄淡淡的笑了一下： “一天姓薄，我就永远姓薄，不会忘本的。” 谁知他话一落音薄铮顿时便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个滑稽笑话似的，放肆又欢乐的道： “哎哟你可真是有出息极了！不愧是当年放弃了自己老妈也要选择姓薄的人，连不会忘本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了。” 薄铮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加油啊，小杂种。” 他放肆带笑的尾音从尹妄身边轻飘飘的掠过去，走进了医疗室里，那背影看起来轻佻风流，满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房门里，尹妄才慢慢松开了不动声色握得死紧的拳头。 · “诶怎么突然间这么多人？” 舒雅望着接连走进来的三个人，满脸的懵逼。 陆横没有管她，径直走到病床边，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正在被处理伤口的顾绒，又放下帘子并不打扰医生，转身扫了一眼几个人，最后紧皱着眉看着商夜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商夜摇了摇头。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混乱一幕 没等追问更多，追进来的林安静已经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咬牙切齿的压低了声音： “你给我滚出去！” 陆横眼底升起一股冰冷的不耐。 而最后进来的薄铮望着这闹剧般的场景，闲闲的招呼了战战兢兢守在一边的经理，偏头问他： “给你们董事长打电话了吗？” “我……给唐秘书打了。” 薄铮一挑长眉： “那也差不多。” 本来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出事的真是顾绒。 那姚娜还真能见到唐郁了。 视线将室内的几个人一一的扫了一遍，薄大少爷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来。 · 没过几分钟，酒店大门将魏医生放了进来。 再大约十分钟以后，又一辆车停在了门前，而这一次匆匆下来的两位客人，却被牢牢的挡在了门前，说什么都不让进去。 其中一个男人甚至掏出了警官证都没能被放行。 周判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 “你们这是要妨碍执法？想去吃几天牢饭吗？” “不好意思警官先生，就算是警察也需要有搜查证才能随意进来，你们没有搜查证，我们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 “……” 周队顿时哑声，片刻后咬牙切齿的跟身边的人吐槽： “什么鬼！现在连酒店保安都得有法律知识了吗！” 刚刚下车前才勉强在缠满绷带的身体外穿上一件衬衫的迟秋脸色有点发白，眼神却是已经不耐到了极点，难得表情冷漠的道： “你以为这是什么星级的酒店？” 他看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西装男，抬脚就要往里走： “不让进就硬闯好了。” “诶！” 周判顿时一惊赶紧跟上： “你身上还有伤你可别乱来！” 他挡住一个要来拦迟秋的保镖却挡不住另一个方向的，最后不得不一拳砸在了保镖的脸上，将人狠狠掀翻。 “妈的！事后要是被罚款我可要找你翻倍讨回来！” 周判咬牙切齿的边骂边出手，大门口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唐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混乱又嘈杂的情景，他脚下一顿。 有注意到他的保镖立刻停下了动作，高声叫了一声： “少爷！” 正扑在保镖们拦人的手上拼命往前挣动的迟秋，和还与保镖们打成一团的周判顿时都停了下来。 他们一起转头看去。 几步之外，唐郁刚从阶梯下走上来，只穿一件黑衬衫，衬着皮肤越发苍白。 黝黑的眼睛将乱七八糟的两人扫了一下，他的脚步只顿了一秒便又继续往前，在走过保镖们自动让开的通道时，漠然的丢下一句： “让他们进来。” “是！” 架着人的保镖纷纷松开了手，给两人让出了宽敞的通道。 被人闷揍了好几下的周判龇牙咧嘴的狠狠拍了拍衣服，看着正无声望着唐郁背影的迟秋，凑上前去碰了碰他的胳膊： “怎么？被情敌放行让你不爽了？” “闭嘴。” 迟秋冷冷的道，扯了扯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衬衣服，抬脚大步走了进去。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一个屋子很多人 从一楼到医疗室楼层需要花上一点不长不短的时间。 电梯里被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 唐郁身后站着秘书先生，无声却极有存在感的呆在左边，仿佛要冻结空气般一直源源不断的散发着阴郁的冷气。 另一边的周判却不肯沉默，他瞄了一眼气场强大又俊美无俦的唐氏董事长，忍不住想给自己发小站一站场子，便咳嗽一声，开口道： “迟秋，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没有裂开？” 迟秋微微皱眉扫了他一眼，那是一个警告的眼神。 周判权当看不见，继续道： “刚才我说开慢一点你还不听，医生可是说过了，你这伤口要是再崩开两次，再想痊愈就得花上两倍的时间，到时候你上学和工作都得受到影响，而且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感染什么的……” 迟秋：…………………… 他忍无可忍的转头低声骂了一句： “你他妈有病？” 周判耸了耸肩，若无其事的闭了嘴。 另一边始终未发一言的唐郁无声的将余光扫过去，将迟秋衬衫下缠满的绷带收入眼底，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 站在他身后的唐劲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正在缓缓半握起来的手指，心底一阵战战兢兢。 这位大爷我求求你别说了行不行？ 我们少爷现在可经不起刺激啊！ 大约是听到了秘书先生内心的祈祷，下一秒电梯抵达的叮咚声便响了起来。 四个人很快走了出去。 · 医疗室的大门前还蜷缩着一个被保镖看着的白颖，还有呆在她旁边给她擦脸的姚娜。 看到唐郁的身影姚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正想要站起身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那个男人的目光只是漠然的从自己身上扫了过去。 就像扫过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一般，甚至连缩在地上的白颖都比她得到了时间更久的视线停驻。 然而这也仅止于他走到近前的短暂几秒而已，白颖在他的视线里颤抖着把自己缩得更紧，唐郁冰凉的扫过她，保镖上前开门，他走进了医疗室里。 · 又是一幅混乱的场景。 人很多。 洛迟安，舒雅，林安静，经理，薄铮，医生。 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男人。 唐郁停了脚步，目光定在了正被林安静揪着衣领的陆横身上。 听到声音这些人也都纷纷抬眼看过来。 洛迟安对着跟在唐郁身后进来的迟秋挑起眉。 薄铮毫无意外的勾起了笑容。 林安静狠狠皱起了眉。 而陆横……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唐郁，眉宇间不起一丝波澜。 古怪的沉默间，室内一时只能听见纱帘后医生发出的动静。 片刻后，唐郁盯着陆横，轻而漠然的命令身后的人： “唐劲，把他们全部给我赶出去。” “是。” 秘书先生赶紧应了声，立刻出门去吩咐门口的保镖去了。 所有人当中最自觉的要属对唐郁熟悉一些的薄大少爷和舒大小姐了。 舒雅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赶紧拉起洛迟安匆匆往外走： “快走快走，这会儿千万别惹他。”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为什么总是在你的羽翼下受伤 薄铮则是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我自己走，不用你赶。” 甚至经过林安静时他还十分好心似的拉着人家的手臂硬生生的往门口拽去： “行了林小姐，普通人都该知道手术室里是不能留人，手术环境是需要保持安静的，顾绒又不会死，不过就是脑袋破了个口子，你紧张什么？” “你信不信我马上给你脑袋来条口子！” 原本还挣扎着的林安静顿时冷冰冰的咬牙瞪了他一眼，然后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看了一眼还定在那里的陆横，冷笑一声，嘴里却是对唐郁道： “这位陆公子好像不太想走，唐少爷不如让你的保镖抬着他的尸体出去。” 陆横毫无波动，瞥都没瞥她一眼。 林安静冷冷的收回视线，大步走出了房间。 迟秋最后看了一眼那牢牢挡住视线的帘子，最终还是垂了视线，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唐郁突然道： “迟秋留步。”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周判撞了撞他的胳膊，主动走了出去。 他停下来的时候，商夜正好要出去。 两个人迎面相遇，商夜看着他衣服底下的绷带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这是？” 迟秋扯了扯衣服，嘴角牵了牵： “在学校跟人打架受了点伤。” 商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擦肩而过之时身体带起微小的风，撩起了迟秋的衬衫衣角。 头顶灯光照着商夜平视前方的眼眸，和唇边一抹转瞬即逝的恍然浅笑，一瞬间竟有种探不到底的深邃与危险。 然而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除了唐郁和迟秋，房间里最终就剩下陆横，还有几个听命走进来，沉默围在陆横身边的保镖。 直至此时，唐郁才缓慢的开了口： “陆公子，需要我再请你一遍吗？” “不必了。” 陆横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皱的衣领，抬脚朝门口走去。 他不快不慢的脚步到了唐郁身边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 并不转头看人，陆横就这么平视着前方，平静的问他： “为什么她每次受伤都是在你的羽翼底下呢？” “我真的搞不懂。” 说完这句话他在保镖的环绕下走了出去。 等在门口的唐劲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最后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唐郁的背影，终于还是将门关上了。 · 唐郁背影僵直的站着，过了许久才慢慢松懈了身体。 他直直的盯着病床前围绕的帘子，半晌都不敢迈出一步。 直到那帘子被里面的人哗的一声拉开，露出魏医生的身影来。 魏医生看了唐郁一眼，有些没好气又有些叹息的出了一口气： “站在那儿干什么！当门神啊？” 他将帘子全部拉开，于是病床上躺着的人便渐渐在两人的眼底清晰起来。 “人好着呢，伤口已经缝起来了，没别的问题。” 唐郁死死的盯着顾绒，看她头上缠着的纱布，看她紧闭的眼睛，看她苍白的脸色和嘴唇。 可不知为何最后他还是没有走上前去，而是闭了闭眼，侧头看向身后的迟秋，冷声的道： “你有什么想问的，问。”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我问你，那杯水你给她喝了吗？ 迟秋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大步走到魏医生面前，道： “您能检查出来她陷入昏迷前喝了些什么东西吗？” “哦，这个啊，洛迟安先生刚刚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经过我简单检查应该只是普通的红酒，如果想要查得更仔细一一点，还需要取样回医院研究，这里的设备不够。” 魏医生转过身来，看着迟秋奇怪的问道： “怎么了？你怀疑她被下药了？” 唐郁也紧紧的盯着他。 迟秋沉默下来，目光越过魏医生的肩膀看向了床上的人。 顾绒闭着双眼，眉目显得安静而温柔，要不是头顶包裹着纱布，她看起来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迟秋喉结用力动了动，片刻后收回视线，侧头向身后的唐郁，低声道： “可以把白颖叫进来吗？” 唐郁微微皱眉，却还是看了唐劲一眼，秘书先生立即会意，转身出去了。 短暂的时间里，迟秋重新拉上床前的帘子，回头时眼神复杂的看向了唐郁： “为什么？” 刚要转身走向沙发的唐郁脚步一顿，目光在他身上瞥过，轻飘飘的毫无波澜，在余光也将掠过去的时候，他才冷淡的开了口： “我不管你们到底在追查什么，我只想保证她的安全，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在这之后。不过当然，事情我总会查清楚的，如果最后证明她的危险是由你引来的——” 唐郁在沙发上坐下来，抬眼看向迟秋，瞳孔寒凉如冰： “我自然会采取别的措施保护她。” 瞬息之间空气里仿佛被埋藏了千万根针，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和尖锐。 迟秋注视着唐郁，慢慢的变了脸色。 常有的漫不经心一层一层从他身上褪去，露出锋芒毕露不可逼视的另一种模样来。 就像一把没有了刀鞘的长刀，朴素无华却冷锐逼人见血封喉。 而他唇角甚至还带着笑，这种笑意与他身上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息糅杂到一起，拼凑成一个更陌生却也更可怕的迟秋来。 依旧是自带嘲讽的含笑语气，他看着唐郁长长“哦？”了一声： “唐大少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的？顾绒的前男友？” 空气顿时更加紧张起来，仿佛一根即将崩断的琴弦。 就在这根琴弦崩到了极限的时候，房门终于被又一次推开了，两个保镖推着白颖走进来，将室内古怪的对峙瞬间打破。 两个人都转眼看向了白颖，后者被保镖放开了肩膀，顿时就再也站不稳，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被林安静扇肿的脸上满是惊慌的眼泪，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又小心而惊惧的抬眼看向室内的两个人，目光触及到沙发上靠坐着的，正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的唐郁时立刻被吓得收回了视线，身体颤抖得不像话。 方才的对峙已经被抛之脑后。 迟秋看着她，不受控制的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向她走去，直到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他伸手掐住白颖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对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低而清楚的发声： “我问你，那杯水，你给顾绒喝了吗？”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别对我撒谎 白颖原本因为惊慌而不断颤抖的瞳孔，在这句话里顿时僵硬紧缩。她脸上瞬间无法控制的流露出巨大的惊恐，甚至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软倒下去。 可迟秋没让她瘫倒，他一把揪住白颖的衣领只靠着一只手臂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凑到眼前逼视着她，眼底目光冷厉如沾血的刀锋： “别他妈跟我撒谎！”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逼出极低的声音来：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如果仅仅是自己吸毒顶多是被送进戒毒所，可如果你真的给顾绒喂了那杯水，你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罪犯。撒谎是没有用的，真相被查出来只是早晚的事，可如果你现在敢说半句假话，我保证，我会让你在铁窗里困一辈子！”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短暂的呆滞之后，白颖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悲鸣。 那是人生被彻底割裂成两半，明白自己已经与光鲜亮丽的前半生彻底划清界限，即将坠入泥淖之中彻底崩溃，甚至理智全无。 她伸手抓住迟秋的手臂，眼神狂乱，不断摇头，语无伦次中透露出着魔般的疯狂：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给她喝！我没给她喝没有没有没有！！！！你放过我放过我我求求你……” 她打理精致的指甲在迟秋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迟秋却看都不看一眼的皱着眉只紧紧的盯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 白颖连连点头： “真的真的！我真的没有给她喝！你不相信可以检查！” 白颖此刻已经跪在了地上，她头发散乱脸皮还红肿着，眼底更是一片狂乱，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大明星的样子了，说是疯子都有人相信。 迟秋漠然的俯视着她，道： “为什么？” 白颖呆了一下，似乎没听懂般望向他。 迟秋便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你是被什么打断了？总不可能是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所以才住了手？” “我……” 白颖的眼睛突然偏移了一瞬，就好像这句问话突然触动到了什么，让她的理智有短暂却清醒的回笼，嘴里下意识的继续说了下去： “我听到了说话声……有人……有人在外面打电话，我害怕……害怕了，所以……所以不敢……” 她哆哆嗦嗦的说着，但是放在此刻的情景中却并不显得违和或者心虚，这是常人都会有的，在重大秘密被撞破后必然会露出的慌张和恐惧。 迟秋漠然的端详她的每一个表情，又问： “你是说你听到有人在接近，所以逃跑了？那个人是男是女？” “是……是男。” “既然是男，你又是在女厕，你为什么还要害怕到逃跑？” “我……我……因为……” 白颖的眼珠在眼皮下转来转去，撑在身侧的手指都在不断颤抖： “因为那个声音很耳熟！我就是被吓到了！” “耳熟？那是谁？” “是……是……” 白颖用力的咽了一下喉咙，颤抖着吐出那个名字： “是商夜。”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你们到底在追查什么！ “我……” 白颖慢慢的抬起头来，露出眼底那片湿润的水光来。 她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声音道： “我听到商夜的声音……所以我，不敢，不敢再动了。” 迟秋短暂的愕然了片刻。 眼前的女人脸上尚还残留着方才疯狂混乱的底色，此时却又突然透露出巨大的悲凉和绝望。 “我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不敢再继续了。” 她喃喃的说着，两道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滚滚落下，将那张狼狈的脸顿时变得更加可怜。 似乎是无奈。 也是面对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心上人时，无法自控的卑微和绝望。 这是说得通的。 再不堪再卑劣的人，都有可能依旧在心里保存着一个干干净净的位置，放着一个月色般美好而不敢触碰的人。 如果对白颖来说商夜就是那个人，那么当她在进行着罪恶卑劣的行为时突然听到商夜的声音，是完全有可能因此而突然领悟到自己的狰狞可怕，然后慌乱心虚的中止行为狼狈逃跑的。 这就是永远都不可控的人心。 不光是别人不可控，就连自己也同样不可控。 迟秋无声的凝视着白颖的脸。 在吐出商夜两个字之后，她似乎就陷入了彻底失神的状态，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只知道坐在那里呆呆的流泪。 许久之后，迟秋终于慢慢的松开了她的衣领，站直了身子。 还未痊愈的身体让他站起来时稍微晃了晃，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然后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坐在沙发上的唐郁。 后者用一双漆黑的眼朝他望来，音色冷淡低沉： “问完了？” 迟秋点了点头。 唐郁又问： “你相信她？” 迟秋低头看了一眼呆滞流泪的白颖，又点了点头： “这样的情况下她没必要撒谎。” 唐郁点了点头，朝一旁的保镖抬了抬下巴： “关起来，扣到别的房间，不许任何人和她接触。” 保镖立即应声，白颖很快就被挟着离开了房间。 就在房门被轻轻关响的同时，唐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一步步走向迟秋，步伐优雅身姿修长，看起来沉默而稳定。 迟秋原本要看向病床方向的目光在半路定格，循着动静转头，同样无声的盯住了他，是一个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沉默等待的眼神。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而稳定的缩短。 直到走到近前，安静的空气里仿佛突然被点燃了一根引线。 唐郁毫无预兆的暴起揪住了迟秋的衬衫衣领，一路撞翻两把椅子带倒几样饰品最后将人狠狠撞在了墙壁上，横起手臂卡在了他的脖子前。 “你们到底在查些什么？！” 唐郁从齿缝里逼出森冷的问句： “为什么会让她跟毒p扯上关系！！！” 迟秋猝不及防下爆发出剧烈的咳嗽，还好被撞到的不是受伤的这边肩膀，否则只怕好不容易重新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要凄惨的崩开了。 不对……他是留意到了所以才避开了那一侧的？ 迟秋一边咳嗽一边被余光里一点猩红的血迹吸引，视线不由自主追过去，便看见了从唐郁手掌心滴下来的血珠。 脑海里闪过刚才这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旁观他问话时一派安静的姿态，他忍不住有些想笑，却同时又在心底泛上一层极为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想细究的不甘来。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唐大少尽管动手 “我还以为唐大少是没听到呢。” 迟秋仰了仰头，即便被钳制着要害，笑容却依旧是悠闲的： “听到了居然还能忍着不打断，直到现在才爆发，果然不愧是唐氏集团董事长，心性远非寻常人能比。” “我在问你话！” 唐郁抬起手臂更紧的横在了他的脖子上，迟秋顿时被逼出几声咳嗽，片刻后才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的贴在墙壁上，声音透着股无奈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唐少爷，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法儿给你回答。” 他唇角轻轻勾起来，是一个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的，谁都看得出满含挑衅的笑： “毕竟，这是我和学姐两个人的秘密，你想知道的话，还是等她醒过来了再亲自去问她。” “……你在找打吗？” 片刻的沉默后，唐郁轻而低的问他。 而迟秋则是笑出了声来，甚至偏了偏脸，做出等揍的模样： “唐大少尽管动手。” 唐郁久久的沉默下来。 余光里顾绒还躺在那道帘子里昏迷着，而眼前这个找打的男人身上还裹着绷带，那是……为顾绒而受伤的证明。 横在迟秋脖子上的那只手已经不知不觉再次紧握起来，本以停止的血珠又开始缓缓凝聚，最后滴在迟秋的衬衫上。 许久之后，他慢慢松开了迟秋。 迟秋被放开之后，却不知为何反而渐渐敛去了笑。 他站直身体，整了整衣领，神情冷淡的走向门外： “我要去找商夜和洛迟安问一下情况，麻烦唐大少帮忙把事发现场保护起来，另外对于白颖藏毒一事，也希望你的酒店可以封锁消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 方才那些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情绪此时似乎都已经从他身上被剥离，或者是潜伏了下去。 迟秋大步走出房门，背影很快消失在唐郁的视线里。 许久之后，他缓缓回头。 正好一直空气般呆在里面的魏医生伸手拉开了帘子，然后唐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老医生伸手从自己耳朵里掏出了两个医用耳塞，接着又从顾绒的耳朵里也掏了两个出来。 唐郁：……………… “你是我老板，我不敢对你这种在病房里大声喧哗的行为表示异议，只好把自己和病人的耳朵都堵起来了。” 唐郁：……………… 他被噎了一下，半晌才伸手按了按眉心，这一按便发现了指尖上的血迹。 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不知何时被自己抠出来的细小伤口，他闭了闭眼，语气里涌出深重的疲倦： “抱歉，是我昏了头。” 魏医生轻轻哼了一声，看他那个样子却又很不耐似的道： “算了，反正她现在被打了镇静，就算有人在这里唱k她也不会被吵到的。” 魏医生说着从柜子上拿起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玻璃片。 他一边走向唐郁一边道： “虽然刚才那个帅哥好像确定了她没有喝下什么危险东西，但我还是拿回去检查一下比较保险，以顾小姐现在的情况，酒店里的常驻医生已经够用了。”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或许是你的劫数 这个年过半百，也算是看着唐郁长大的中年医生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脸，眼底突然有了些叹息的味道。 “当年第一次见到你这位大少爷的时候，你才六七岁呢，个子就那么丁点，年纪小小还一副目下无尘的嚣张样子。” 唐郁不太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有些疑惑的抬了抬眉。 魏医生便无声笑了笑，眼角生出些许皱纹来：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长大后肯定会是个花花公子，就和你爸一样万花丛中过采个八千朵，谁知道事实上你却和他成了两个极端。” 魏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一叹： “本来以为这是件好事，但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却又不能确定了，遇上顾绒对你来说，是劫数也说不定呢。” “好好保重身体，不用太担心她，你的健康状况比她糟糕多了。” 魏医生的尾音渐渐消失在房间里。 房门被轻轻关响，病房中终于只剩下一个清醒的唐郁，和一个昏睡在床的顾绒了。 唐郁似乎用了许久才从魏医生留下的话里回过神来，他慢慢走到顾绒床边，拖了把椅子坐下来。 空气安静。 他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顾绒的睡脸，好半天都没动。 仿佛陷入静止的空间里，隔了好久才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 “不是的。” 如同梦境中的自言自语，唐郁握住了顾绒放在床单上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轻轻收紧： “不是劫数。” “就算是，我也甘之如饴。” 他低头亲吻她微凉的手指，将表情埋在她的手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管结局如何，不管我最后是生是死，我都很高兴遇见你。 · 通道上站着好些人。 实际上经理是肯定不敢让这些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们这么直愣愣的站在这里等的，所以早就开放了房间让他们进去休息，但是魏医生出来之前没有任何人离开。 直到白颖被叫进去又被带出来，从慌张无措到心如死灰的呆滞，她进去和出来后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唯一一个直接出声的是姚娜。 她显然没想到太复杂的情况，刚刚在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哭声时她就已经惊讶了一阵了，看到白颖出来后的模样她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她说着便要抬脚走上前去，却在靠近之前便被保镖拦住了。 穿着黑西装的保镖面无表情，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的陈述道： “抱歉，现在谁都不准接近白小姐。” “为什……” 姚娜愣愣的看着白颖被两个保镖带走，下意识的看向薄铮，后者耸了耸肩，给了她一个“我怎么知道？”的表情。 接着薄铮便没再搭理这个外表御姐实则傻白甜的大明星了，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林安静。 从被薄铮硬生生拖出来之后这位大小姐便没有半点好脸色，不过却也没有硬要闯进去的意思。 她此刻正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靠在墙壁上，一下一下机械的用后脑勺撞着墙壁，这个动作看起来稳定而冷漠，实际上却透着股谁都能看出来的焦躁与不耐。 薄铮忍不住在心底轻轻的啧了一声。 而另一边，那两个保镖挟着白颖正要从商夜面前经过，后者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复杂，直到她即将走过身边时，突然毫无预兆的开了口： “你……”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暗涌（一） 商夜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了，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仅仅是这一声，便让一直都死灰般沉寂又呆滞的白颖突然颤抖起来。 她似乎根本就不敢去看商夜，却有眼泪源源不断的从她脸上掉下来砸进地毯里，甚至不再需要保镖提醒，她就像有人在身后追赶似的加快了脚步。 商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灯光从头顶落下来，将他的发梢染成融化般的浅棕色，而他的眼瞳却在这样温暖的光晕里显得幽凉无边，沉静得让人无法看透一丝情绪。 一旁的洛迟安看了他一眼，心底一丝微妙的情绪还没完全升上来时，便听见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出来的是迟秋。 陆横身后的尹妄在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的别开了视线，那是一个不愿，或者说不敢直视的神态。 可迟秋根本没看他一眼，仿佛经过的人都是空气一般的，他径直走向了洛迟安，将人拉到一边去开始问话。 ·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径直去了洗手间，打开门就看到人已经受伤了，商夜也在那里。” “商夜是第一个发现的？” 迟秋下意识的向通道里瞥了一眼，这一眼所见没有任何异常，舒雅正在往这边瞧着，林安静也冷冷的瞥着这边，另外几个倒是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好奇心，薄铮甚至还在低头玩手机。 而他真正要看的人，商夜，正靠着墙壁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 一切都没有异常。 可不知为何，迟秋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再继续和洛迟安说话时，他将身体转了一个角度，让自己和洛迟安的正脸都完全处于左侧视线的盲区之中，这才又开了口： “你到那儿的时候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只要记得的全部都仔细告诉我。” 洛迟安知道迟秋的底细，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多说废话或者表达好奇心，而是思索片刻后，细细将自己记得的东西都尽量说了出来：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商夜正抱着晕倒的顾绒，看起来很担心，至于其他的……那个卫生间里当时没有别的人，地上都是破碎的酒瓶，别的就没有了。” “没有了？酒杯呢？你没看到一个杯子吗？” 洛迟安皱起眉又想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顾绒身上，能注意到那个酒瓶还是因为那是凶器。” “那在这之后呢，你和商夜说了什么？” “哪来得及说话，都急匆匆的准备叫救护车了，再之后我们都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他问你是怎么回事？” “对。” 洛迟安点了点头： “他才刚发现顾绒受伤呢，结果就看见我喊着顾绒的名字充进去了，一副早就知道顾绒会有危险的模样，没有深问那是人家涵养好，不然我肯定是最可疑的。” 迟秋无声片刻，点了点头，又问： “那你进去的时候看见白颖了吗？” “没有，要是看见了肯定当时就把她扣下来了，你不是让我抓住她吗？”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暗涌（二） 迟秋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他转身看向那边通道，魏医生刚好走出来，几个人都围上去问情况，迟秋看着他们，突然举起手叫了一声： “商夜哥。” 正准备走向医生的商夜停下脚步转头看来，还伸手指了指自己表示疑惑： “我？” 迟秋点了点头，冲他笑起来： “能问你点事儿吗？” 商夜也笑了一下，还侧耳听了两秒魏医生的话，在确定顾绒没有大碍后才朝这边走过来。 “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只是缝了几针还剃了一撮头发。” 商夜的语气里带着紧张过后的放松笑意： “也不知道顾绒醒过来会不会抓狂。” 迟秋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从还没离开医院时便紧绷焦躁到极点的心情，直到此刻才终于被商夜的玩笑感染，将那口一直梗在心头的气放松的吐了出来。 他挠了挠头发，连肩膀都松懈下来，避开伤口轻轻靠在墙壁上，含笑道： “应该不会，我看学姐对外貌都不怎么在意，而且伤口不是在额头这种边缘位置，没了一小块儿也没关系的。” “她要是听到你这话估计要揍你了。” 商夜笑了一声，这才问道： “你想问什么？问。” 迟秋慢慢的敛了唇边的笑，盯着商夜，神情认真的开了口： “是这样，洛哥说你是第一个发现顾绒的人，我想问一下你，你是怎么知道洗手间里有古怪的？” “当然是听到声音了。” “什么声音？” “有人摔倒的声音。” 商夜已经不知不觉的皱起眉来，似乎是在认真回忆： “当时我本来是要去男洗手间的，但是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人体摔倒的声音，很重的一声响，我还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回应，我想着是不是有宴会上喝多了的女士在里面彻底醉倒了，我本来是打算看一眼，然后在转身去找保安过来的，谁知一开门就看到顾绒倒在那里。” “只有顾绒一个人吗？” “当然。” 商夜脸上流露出一点复杂的苦笑： “要是我当场就看见了白颖，又怎么会让她逃走呢？” 迟秋看着商夜，脑海里却浮现出白颖那张狼狈的脸和惊慌失措的声音来。 “我听到有人在打电话！” “……那是商夜的声音。” - “你……” 迟秋问道： “你在进洗手间之前，在打电话吗？” 商夜顿时皱起眉，回忆两秒后他摇了摇头： “没有。” 似乎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没出错，他还把手机拿出来翻开了通话记录，看了一眼后他便确定的点了点头： “对，我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在宴会开始之前和助理打的，之后就再也没有通话记录了。” 他将手机递过来，迟秋看了一眼，果真是如他所说，而且那一整页的通话记录，大多都是导演或者经纪人之类的工作伙伴，看起来就是一个认真演员该有的人脉圈。 迟秋下意识的便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人手机里安装的监听软件，顾绒负责监听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暗涌（三） 迟秋慢慢放松了那一丝怀疑，接着却又有更重的不解涌了上来。 白颖说是因为听到商夜讲电话的声音所以才住手的。 可是商夜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电话。 他们到底是谁在撒谎？ 白颖哭诉时的表情还清晰的留在记忆里，那是一张看似全无作伪的伤心的脸……难道她是幻觉自己听到了商夜的声音？ 而且既然两个人根本没有碰上的话，中间就必定有一个时间差，那商夜又是为什么会在这段时间差之后，才听到顾绒晕倒的声音呢？ 迟秋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男人。 【如果把他比作星辰，则多了太多凄清与寒冷，如果把他比作太阳，又多了太多伤人的热度与光芒。 他是梦。 如阳光如星光般无声潜入，却又让你无法捕捉的浩渺梦境。】 这是当初在调查白颖身边相关人员时，迟秋看到的商夜粉丝对商夜的认知。 似乎来自一个转发量非常非常高的微博，也代表了粉丝们对商夜的普遍印象，虽然粉丝总爱夸张的美化自己所喜欢的偶像，但是他们的认知也都基本能符合明星本人的人设。 这个光芒万丈，被无数人追捧喜爱的视帝，真的撒了谎吗？ 他看向商夜的时候，商夜也正看着他。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或者心虚，平静而坦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份担忧无论是对顾绒的还是对白颖的，都说德国去，也都证明他的确是个温柔的人。 迟秋看着他，慢慢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知道了。” 正好手机铃声响起来，迟秋低头看了一眼，是周判打来的。 他便道： “我先上去一趟……事发现场是在楼上？” “是。” 商夜点了点头，皱起眉道： “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了。” 迟秋摇了摇头，转身很快就进了电梯。 商夜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突然嘶了一声，问旁边的洛迟安道： “你这个助理，怎么这么像警察啊？” 洛迟安被呛了一下，接着就笑起来： “什么警察，他还是个大学生呢，顶多就是个侦探爱好者罢了。” “是吗？” 商夜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片刻后摇了摇头： “看不明白。” · 电梯缓缓上升。 迟秋在脑海里迅速回放着刚才听到的见到的一切。 从白颖的回答，到洛迟安的，再到商夜的，全部都在脑海里重复过了一遍。 首先洛迟安是绝对没有假话的。 而另外两个人互相冲突的表述，则说明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必然是在撒谎。 如果撒谎的人是白颖，原因是什么？ 她不是喜欢商夜吗？为什么要把商夜当做借口拖下水？难道当时还有别的人在？而她需要隐藏那个人的存在？哭泣则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商夜？ 还是说她真的在行动前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听到了商夜的声音？ 而如果白颖没有撒谎，撒谎的人是商夜…… 那是不是说明，顾绒最开始的直觉并没有出错，他也的确和白颖，和那个浩哥有关系？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暗涌（四）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金属门缓缓敞开。 迟秋抬眼就看到了长长通道两头站着的保镖。 他大步走出去，眼神一片暗沉，脑子里则继续进行着思考。 将两个人的陈述拼凑起来，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在现场被验证。 那就是时间差。 如果真的如商夜所说，他们彼此并没有碰面，甚至连影子都没有见到的话，那么早在商夜抵达洗手间门口之前，顾绒就应该晕倒了，他又怎么会听得见人体摔倒的声音？ 除非现场有别的状况，比如…… 一路上收到消息的保镖纷纷给他放行，早就先一步到了现场的周判则从卫生间门口探出头来，朝他招了招手。 洗手间内的明亮灯光与通道里较为幽暗的灯光在门口的地毯上投出一道并不分明的界线，迟秋一脚跨了进去，抬起眼睛，将卫生间内的景象全部收入眼底—— · 一层楼之隔，那几位少爷小姐还有大明星们都被唐秘书安置在了套房里。 窗帘被哗的一声拉开，商夜端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的城市。 玻璃上映着车水马龙灯火成海的城市，而在那些错杂斑驳的光芒里，还有商夜轮廓优美的脸。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姿态如喝红酒一般优雅平静。 玻璃上那个倒影在水被咽下喉咙的同时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个从容而悠然的笑。 · 时间倒转到半个小时之前。 在迟秋和唐郁都还未赶到的时候，商夜对着自己沾着血的手皱眉，和洛迟安说自己要去洗手间。 在这个楼层洗完手之后，他便悄无声息的沿着安全通道回到了宴会厅所在的楼层，然后走进了那个门前还倒着“正在维修”牌子的“事发现场”卫生间。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洗手台上完好无损还在发着亮的水杯，还有地面上斑驳的血迹。 那是顾绒倒下之后沿着她的额头流下来的，以不规则形状分布成一个极小的血滩。 商夜反手关上门，慢慢走进去，看了看那滩血，又看了一眼光滑干净的墙壁还有镜子，轻轻啧了一声。 “我都好久没画过画了。” 他自言自语的这样说着，把袖子轻轻卷了起来，露出一只艺术家般修长干净的手。 他走向那滩血，用指尖触摸上去—— —— · 时间回到此刻。 迟秋的瞳孔里清晰的映出卫生间的模样，而随着那些血迹和碎片，这个卫生间里发生的一切也都仿佛在重现般清晰起来。 第一滴血迹应当是镜子上的。 顾绒大约是在镜子前被白颖偷袭砸中了脑袋，有几滴血迹溅在了镜面上，反射着猩红的光。 迟秋慢慢走进去，让那些场景回放般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然后顾绒应该是站不稳，又被白颖推了一把，倒在了地上，血从她的伤口流出来，在地上汇聚起来。 迟秋的视线定在地面上那一小滩血迹上。 那血迹并不规则，还有被手指抹开的痕迹，应该是顾绒自己试图挣扎的时候弄出来的。 然后白颖准备将那杯加了东西的水灌给她喝，中间却不知为何被打断了，她匆忙之间摔碎了杯子离开了——紧接着，顾绒有试图爬起来过。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暗涌（五） 他的视线从地面上透明的水杯碎片看向了墙壁上并不完整的红色指印，从最低的地方一直到与洗手台齐平的位置，然后就消失了——说明她又爬起来过，最后却还是体力不支摔倒下去。 在重新摔倒的位置，地板上的确有重新汇聚的一小股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么，商夜在门外听到的，就是这个时候的顾绒倒下的声音？ 他打开门冲了进来。 —— 迟秋转身看向门口，仿佛亲眼听到商夜敲响了门，然后推开门走进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模样。 这样一来的话，这个时间差的确就能说得通了。 他回头盯着镜面和地板还有墙壁上的几处血迹，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额角。 那么，白颖难道真的是在那个时候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听到了商夜的声音，所以才匆忙离开的吗？ 他看向地面的水杯碎片，蹲下去捡了一片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问身后的周判道： “你带了证物袋吗？” “没有，我又不是搞刑侦的。” 迟秋：……………… 迟秋将玻璃碎片丢进他手里： “那你就把这堆玻璃捏着回去交给鉴证科。” 周判看着掌心里的碎玻璃，沉默半晌才道： “没有证物袋可以去借个塑料袋嘛，相信唐总的酒店不会这么小气的。” 迟秋拍了拍手正打算站起来，目光却突然瞥到洗手台底下的某个东西，他一下子顿住了，伸长手臂，从洗手台下方的角落里，慢慢摸出了一个小小圆圆的黑色物体。 那是他交给顾绒的耳麦。 看来是摔倒的时候掉下来的。 迟秋捏着这个耳麦站起身来，周判跟着起身问道： “怎么样？算是解决了吗？” 迟秋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能确定白颖到底有没有撒谎，如果她不是听到了幻觉，那这种行为就是在刻意拉商夜下水，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爱生恨？” “这个简单，关起来问几天不就知道了。” “……你当现在是什么社会？还能动刑屈打成招不成？” 迟秋最后看了一眼这完美无缺的现场，将耳麦收进掌心里，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这个现场还有用吗？” 周判在他身后问道。 迟秋头也不回的朝他挥了挥手： “没有了。” 周判说了声ok，转头便对几位保镖大哥点点头赶紧跟了上来。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溅在墙壁上，镜面上的血迹，都逐渐被酒店的工作人员一一清洗，露出干净光滑的本来面目来。 在那之中所混杂的，根本就不属于顾绒的血，也就这样被彻底湮没在了清水中，消失了痕迹。 · 楼下的落地窗内，商夜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面上，折起一截袖子看了一眼被他自己用手帕粗糙裹起来的伤口。 光是顾绒流的那点血怎么够他作画？ 勾了勾嘴唇，他按了按这条手臂，把袖子重新放了下来。 就像工作人员泼出清水清扫血迹一样的，他手上这个微不足道的证据，也就这样被掩藏在了他的袖子里，再也不会被人发现了。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我后悔了，你后悔吗？ “不过到了这个关头你总能跟我说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周判追着迟秋发问： “你们到底掌握了哪些情报？算下来都已经发生两次意外了，你要是……” 话没说完，他余光看到了通道里走来的人影，立马住了嘴。 迟秋抬眼看去，正是刚从酒店房间里出来的尹妄，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那边尹妄也停住了脚步，似乎有点犹豫的，半晌才叫了一声： “迟哥。” 迟秋微微笑了一笑，抬脚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寒暄起来： “最近还好吗？” 尹妄似乎有点意外他的态度，却很快就扬起了笑脸，看起来还颇为受宠若惊： “挺好的，没什么糟心事。” 迟秋点了点头： “那就好。” 他话音落下突然轻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偶尔想起尹阿姨。” 尹妄唇角的笑顿时一僵，迟秋却像没看到似的继续道： “尹阿姨多不容易啊，一个人带着病把你养大，让你健健康康的也没受过什么大苦，我现在时常在想，那个时候推荐你去金城兼职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迟秋唇角有一弯极其细微的弧度，整个表情看起来却没有一点笑意，眼底更是一片幽凉： “如果没有去金城，你或许也就不会和你父亲相认，也不会招来薄铮，更不会让阿姨急怒之下突然病重住进医院，这样的话，或许阿姨还好好的陪着你呢，虽然过得清贫一些，但只要人活着就都是好的。所以每次回想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后悔，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很对不起你，对不起尹阿姨。” 尹妄此时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他脸色僵硬，挤出一个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半晌才声音沙哑道： “迟哥，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薄铮，和唐郁那两个家伙，要不是他们俩，我妈怎么会……” “是这样吗？” 没等他说完，迟秋便语气平平的打断了他：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关头唐郁还特意送了一批国内根本无法购买的重要药品给阿姨？只不过最后没能用上而已。” 迟秋看着尹妄，缓声而清晰的问： “你还记得，到底是为什么没能用上吗？” 尹妄就像被石化的雕像一般凝固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通道的灯光昏暗朦胧，尘埃在空气中无声沉浮。 迟秋又向尹妄走近一步，距离很近的看着他，低声开了口： “尹妄，我在后悔当初不该介绍你去金城工作，从而让你和你父亲相认了，你呢？你也后悔吗？和你父亲相认，从而让你的母亲失去了生命，你后悔吗？” 尹妄瞳孔微微放大了。 他似乎下意识想要开口回答，然而那张因为养尊处优而变得润泽的嘴唇只是徒劳的张了张，突然哑了似的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迟秋淡淡呼出一口气，视线从他的肩膀越过去看向空无一人的通道，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看在你妈妈的份儿上，好好生活。” 他的手落下来，从尹妄身边走过去了。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我见过真正好好生活的人是什么模样 可没走几步，迟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他脚步一停，转头看回去，同时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 尹妄依旧背对着他，声音却突然激动起来，带着浓重的负面情绪爆发出来： “到底怎样才算好好生活！！！” 他猛地转身，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激动的发着亮瞪着迟秋，又好像是透过迟秋在瞪着别的东西，发狠般的道： “迟哥你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到底能怎样好好生活！不管是从前那个在艾滋病妈妈身边的我！还是现在这个失去了妈妈在豪门当私生子的我！无论哪个身份都那么难看那么见不得光！我到底能怎么好好生活！你以为我是像你一样顺风顺水生活在阳光底下的天之骄子吗！” 迟秋沉默了。 周判在装死，通道里陷入安静，只能听见尹妄呼哧呼哧激动喘气的声音，他甚至连眼眶都有些发红，却依旧毫不放松的死死瞪着迟秋，似乎拥有绝对的底气。 而迟秋久久的看了他一阵，开口时声音却还是平静的： “你问我怎样才算好好生活，我也没办法给你准确的回答，但是至少，我知道不是你这样的。” “我见过真正好好生活的人是什么模样，你说有个得艾滋病的母亲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可你不也花着这样见不得光的母亲的钱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几年吗？但有人连这样的母亲都没有，从十几岁就要兼职打工养活自己和弟弟，还得给住院的爷爷交医药费，同时还得兼顾学业。” “你问我怎样才是好好生活？” “这个人从十几岁到现在一直都成长得善良正直，明明自己也活得跌跌撞撞，却总是不忘在黑暗里拉一把别人的手。” “我给不出你具体的标准，但是我知道也见过这样的人，所以我也知道……” 迟秋摇了摇头： “你跑得太偏了。” “好自为之。” 迟秋最后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待到走过拐角，一直在正大光明旁听的周判终于忍不住问他： “喂，刚刚说的是顾绒？” 迟秋瞥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周判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都把人夸成仙女了。” “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有病？” 迟秋语气懒散的骂他： “我和顾绒就是革命友谊，装成她的追求者是进剧组之前说好的，你别瞎说。” 话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才又道： “不过，我刚刚说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张。” 周判挑了挑眉： “她真有那么好吗？” 迟秋半晌没说话，灯光染过他清俊的眉目，陷入短暂回忆的眼瞳看起来有几分模糊。 是初识不久在网里帮忙打架的帅气的长发女孩。 是市一院为那个失去一家之主的可怜家庭，而冒险暗查手术室的【语不惊人】。 还是在地下酒昏暗的通道里，对那个暴露了一切，冲她大吼大叫着的陈佳，沉默的给予拥抱的【同类人】。 还有法庭休息室里，隔着门传来的小提琴曲，【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你的道谢不算数 回忆如走马观花。 转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医疗室门口。 迟秋抬起眉眼，舒展眉头轻轻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让周判以为是幻听的话： “就是有那么好。” 他敲开房门走了进去，周判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瞠目结舌。 · 一切都好像暂时尘埃落定了。 另一边的尹妄在通道里站了很久，才慢慢塌下肩膀，转身重新走向自己的房间，然而没走几步他就顿住了，陆横不知是何时从电梯里出来的，此刻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尹妄下意识的冲他笑一笑，却发现挤不出半个笑容。 而陆横显然也不在乎，他的目光朝尹妄身后迟秋离开的房间看了一眼，又收回来，一边走向他，一边轻描淡写的开口： “你和迟秋是怎么认识的？” “是……” 尹妄卡了一下，原本要出口的实话不知为何拐了个弯，编了个谎出来： “是一次偶然，就是我妈工作的时候和客人闹起来了，他刚好经过，顺便帮了下忙，之后就认识了。” 陆横也不知道相信没有，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尹妄小心翼翼的道： “怎么了？他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陆横笑了一下： “上川市正厅级的干部儿子，怎么会有问题呢？只是他给我的感觉，似乎并不是什么普通的guan二代。” 他语气悠长，漫不经心： “这位迟少爷，似乎比我想象的更能干一点。” 尹妄不敢接话，只点了点头。 · 听到开门声，病床边那个一直趴在床边的人慢慢抬起了头，往后面瞥来一眼。 迟秋走过去，视线扫过唐郁一直紧握着顾绒的手，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知为何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他移开视线看向顾绒的脸，低声问道： “还没醒吗？” 唐郁直起背来，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眉目冷淡，就那么握着顾绒的手道： “没有，医生说要等镇静的效果过去。” “没有别的问题？” 唐郁摇了摇头。 迟秋就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终于道： “那我先走了。” 唐郁非常冷淡的点了下头，迟秋于是转身朝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唐郁突然又开了口： “不管你们到底在查什么……” 迟秋脚步一顿，转头看去。 唐郁背对着他淡淡道： “今天能及时发现她受伤，还是多亏了你。” 男人侧过头来，侧脸苍白，望来的眼神冷淡却并无敷衍之意： “谢谢了。” 他说。 这道音色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转瞬消失。 而被道谢的迟秋却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皱了下眉，随后蓦的笑了一声，带着点荒谬的，非常突兀而短暂的笑： “唐大少你有什么好谢我的？就算真的要道谢也是学姐醒过来了亲自跟我说了才算数啊。” 唐郁却不再答话的把头转了回去，背影冷淡平静。 迟秋唇角的笑慢慢消失，他收回视线，带着些连自己也搞不懂的糟糕情绪走出了房门，却还要小心不把门关出响声来。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求问心无愧就好 等在门口的周判看着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扬了扬眉道： “怎么了？那位大少爷给你气受了？” “闭嘴。” 迟秋大步走向电梯。 两人很快从酒店离开了。 从大门出来坐上车的时候，迟秋还是忍不住按住肩膀紧皱起眉头，长长的嘶了一声。 周判瞥了他一眼，幸灾乐祸的嗤笑一声： “让你闹这么大动静，这次回医院了你就等着被彻底关禁闭。” 迟秋难得的黑着脸不说话。 轿车在深夜的上川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周判突然问道：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和薄家那个私生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面对着你就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迟秋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回答了： “你还记得五年前的越南821特大拐卖案吗？” “当然记得，虽然那会儿我还在警校，但是家里老头子为了这个案子足足一个月没回家，还算印象深刻。” “那个案子有我随行，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重案并负责带领情报组，尹妄的妈妈就在那些被拐卖人员当中，是被我亲自救出来的第一批人之一。” 周判顿时恍然： “难怪，原来是救命恩人，我说他怎么对着你一副心虚的样子呢。” 迟秋笑了一下，撑着脸懒懒散散的道： “心虚又怎么样呢？不也没影响他做任何决定吗？” 脑海里想起那个即便生病也依旧待人温柔性格朴实的阿姨，迟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当初第一次见到他们母子的时候，哪里能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周警官握着方向盘，看着窗外流光繁华的夜色，十分洒脱的道： “命运嘛，这东西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咱们自己求一个问心无愧便好，别的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必想那么多。” 迟秋笑了笑： “说的也是。” 轿车朝军一院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在煌煌灯火之中消失了踪影。 · 酒店里宴会还未散场。 白颖被关在房间里，等着警察来提。 那些为顾绒揪心着急的人也都被安排在了各自的房间。 一切都看似尘埃落定了。 病房安静。 唐郁依旧紧紧握着顾绒的手，趴在床边似睡非睡，直到他掌心里的手指在某个时刻突然轻轻的勾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直起身来，然而当视线看向顾绒时，后者却依旧紧闭着眼，只微微皱起眉，似乎只是陷入了并不安稳的梦境里。 唐郁的神情又渐渐的松懈下来。 他盯着顾绒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指尖在她皱起的眉心轻轻按了按，似乎要将那一点细微的皱褶按平，顺道也把让她揪心的梦也一起抹除掉。 他的指尖带着些微凉意，落在顾绒的额头，不知道这个触摸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顾绒慢慢的松懈了眉心，神情重新平静了下去。 乳白的灯光在他们头顶安静的亮着，将一切景物的轮廓都晕染得模糊而温柔，恍惚也成为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将重新趴在床边的唐郁，和无知无觉的顾绒，都轻轻笼罩其中。 第一千八百章 彩虹尽头 是梦吗？ 就像隔着一层雾似的，她看见熟悉的房子和花圃，还有花圃中正在悠闲浇水的男人。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而线条优美的胳膊，还有腕上一只低调又奢华的表。是刚刚从公司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模样，大约是刚进门就被叫来浇花了。 此刻他正换了一只手，大约是听到自动门打开的声音便转过头来，一双清凌的凤眼此刻带着些懒散，隔着那层薄薄的雾气对上了顾绒的目光，让她的世界都仿佛在瞬间休止下来。 从水管里喷出的水雾散落在空气里，被斜照的夕阳照出绚丽的彩虹。 她看到那个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男人转过身来，对着她挑了下眉，脸上并无笑意，语气却有些戏谑： “怎么回事？你最近怎么天天在学校打架？” 顾绒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说不出话也走不动路的，但是梦中的她显然并不受本身情绪控制，只按照记忆中既定的轨迹走上了小路，经过花圃和那个男人，一边走一边冷冷的开口： “没有天天，昨天就没有。” 眼看着就要走过花圃了，只听一阵细微的水声，随即便有微凉的水雾纷纷扬扬的洒在她头上，惹得背着书包的女孩一阵愤怒的尖叫： “你干什么！！！！” “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整天打架，你还有理了是？” 那个敢直接把水管往年幼的女儿头上滋的大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还拎着水管面无表情的教训她。 “我都说了我没有整天打架！” 女孩一边尖叫一边躲开头顶的水： “是那些傻缺自己找上门来的！” “不要在爸爸面前骂脏话，我有没有这样告诉过你？” “傻缺才不是脏话！我才没有你这样的混蛋老爸！” “骂别人可以但是不准骂你爸，我有没有这样说过？” “你说个屁啊你给我住手！！！” 被游刃有余的大人浇了满头满身水的小女孩最后终于忍不了委屈哇的一声，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唤： “妈——” 于是等围着围裙明显正在做晚餐的女主人，领着来看热闹的小儿子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湿漉漉小狗一样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女儿，和事不关己悠闲浇花的丈夫。 女主人：……………… 她无奈似的揉了揉额角，走过去将女儿抱起来，还在上小学低年级的小家伙顿时抱住了她的脖子，眼泪和水蹭了她一身。 女主人抱着孩子转头看了一眼丈夫，微微皱眉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不知道小孩子免疫力低下啊？感冒了怎么办？” 男主人默默的回了个头，看着扑在妈妈怀里哇哇哭的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又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声音平静： “大夏天的怎么会感冒？去给她洗个热水澡不就得了？” 女主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就算不会感冒也不行！想跟女儿玩也没有用这种办法的，你什么脑子？” 男主人：…………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爸爸真讨厌 “我才不是想跟她玩。” 小孩儿的哭声顿时更大了。 男主人顿时不耐起来，皱起眉头也不回的说： “赶紧抱进去洗澡，吵得我头疼。” “那你去做饭。” 女主人最后瞪了他一眼，哄着女儿赶紧进门了。 外面身高腿长高高大大的男主人默默站了片刻，还是关了水管转身进屋了。 进门时才发现小儿子还一直扒在门口瞧着他，此刻看到他进来也没有挪开眼睛，父子俩一高一矮的来了个对视，都一样的面无表情。 许久后，男主人才俯视着这个小豆丁问他： “你干嘛？” 小豆丁虽然五官还没长开，但表情已经和他父亲差不离了，小小年纪就将面无表情的技能学了个十成十，只是放在那张肉乎乎的脸蛋上就没有大人那么冷漠的威慑力了，反而显得可爱和滑稽。 小家伙就顶着这可爱又滑稽的脸，仰着头冲他爸瘪了瘪嘴： “爸爸讨厌。” 然后哒哒哒的跑进屋里追妈妈和姐姐去了。 男主人：……………… 看着小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个高大修长在外面总是冷漠凌厉的男人，终于慢慢垮了肩膀，从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显露出些许挫败的情绪来。 他揉了揉额头，难得拖沓着步子走向了厨房。 · 梦境似乎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顾绒转眼就看到了正把自己按进浴缸里的母亲。 她在水里坐着，脸上还挂着眼泪，一边打嗝一边问妈妈： “我其实……不是爸爸亲生的，是不是？” 女主人在浴室暖色的灯光里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拿手心搓她的胳膊： “这话你可别被你爸听见，听见他又要捉弄你了。” 小顾绒顿时整张脸都堆满了伤心，脸上明晃晃的写着“看，我就知道他是个后爸”。 可女主人在笑过之后，却又慢慢的收敛了表情，温柔的低眉对她微笑： “绒绒，我知道你对爸爸很不满意，但他真的是你的亲生爸爸哦，这一点你对着镜子去看一看自己的脸就知道了，你们长得多像啊，比你弟弟和他还像。” 小顾绒将信将疑的看着母亲，脸上浮现出更多的不解。 女主人于是更温柔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拿泡泡点在了她的鼻子上： “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其实爸爸只是想跟你玩儿，想离你更近一点而已，只是他太笨了，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顾绒脸上直白的露出“你骗人”的表情来。 女主人于是有些苦恼，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才又道： “绒绒你知道吗？其实在你出生之前啊，我们都以为会是个男孩子来着。” “所以……看到我是个女孩儿，就不喜欢我吗？” “当然不是了，你对我们来说都是惊喜，也是我们的宝贝。” 女主人像是回忆起什么令她忍俊不禁的事，一边笑一边道： “可是啊，在那之前你爸爸做的功课，全部都是该怎么养儿子的，做了好多本笔记呢，从出生到大学简直全部都想好了，结果没想到生出来一看，是个女儿，他就傻眼了。”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爸爸妈妈也是需要学习的 小女孩渐渐听得认真起来。 女主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继续流淌在空气里： “你出生的时候，我们都是第一次做爸爸妈妈，本来就够紧张的，结果没想到提前检查时说好的男孩儿变成了女孩儿，这一下就忙上加忙乱上加乱了，可是即便如此，你爸还是拒绝了请月嫂来照顾你，他在你出生之前就跟妈妈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他一定会亲自手把手的养大，从出生开始就绝不假手他人。” 女主人摸了摸小顾绒的脑袋，微笑道： “所以啊，其实在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爸爸照顾你的时间比妈妈照顾你的时间，多得多了，换尿布啦喂奶粉啦都是他来做，你大半夜的突然哭了，爸爸也总是能第一个把你抱起来哄好。”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有些意外的不好意思，还伸手指头挠了挠脸蛋，才小声问： “那他怎么变这样了？” 女主人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 “因为怎么照顾好婴儿是可以学习成为习惯的，但到底要怎样成为一个好爸爸，到底要怎样接近和了解有了自己思想和表达能力的女儿，却是一个永远都学不完的课题。” “你爸爸他很爱你，但是他的性格注定了他没有办法轻易的去表达这份爱，也注定他没有办法轻易的接近和了解你，他正在学习中呢，虽然总是做一些傻事，但是你毕竟是女儿嘛，你要包容一下他。” 小顾绒呆了一下，似乎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一个小学生去包容一个已经当爸爸的大人，但是这句话里带着沉甸甸的责任顿时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她于是吸了吸鼻子，冲母亲郑重的点了点头，就像是超级英雄接受了保护人类的重担一般煞有其事： “我知道了，我会的。” 妈妈忍俊不禁的搓了搓女儿的头发，接着道： “你别看你爸总是那副可怕的样子，其实在某些时候啊，他格外的笨拙，你不用怕他。” 浴室里灯光温暖。 小窗外是被夕阳燃烧的天际线。 母女俩说话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出去，听起来模糊又温柔，就如同此刻顾绒看着这一幕，也是同样的感觉。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更重更浓的冲动包裹了她。 够了。 她在心里说。 够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她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声，并不痛苦或者撕心裂肺，却写满了逃避的渴望。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蒙住耳朵转开脑袋，不看不听也不想，然而这个梦显然并不受她自己控制，或者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是其实正渴望着能回到那一刻，所以才会想起这样久远的，早就被蒙上了一层灰的回忆。 · 泡了个热水澡的小顾绒被妈妈牵出来，厨房里爸爸的背影正在做晚餐的背影看起来倒是高大又温柔，可惜紧接着他就被更温柔的妈妈用并不温柔的态度赶出了厨房。 “行了行了，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顶多找小屁孩的家长打一架 妈妈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悄悄低头对女儿说： “我跟你讲，你爸爸唯一会做的能下嘴的东西，还是你刚出生那会儿吃的辅食呢，他在厨艺上面是真的没救，当初为了亲自做你的辅食就废了好大功夫，到你弟弟这里他就干脆偷懒不做了，都交给月嫂。” 妈妈进了厨房将晚餐接管过来，而被赶出来的爸爸则被她交付了另一个任务： “你给她把头发擦干，室内开着冷气，别吹得头疼。” 男人于是拿了毛巾来给女儿擦头发。 刚刚才似有似无爆发了一阵矛盾的父女俩都坐在大厅里。 小孩儿坐着小板凳，大人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伸着大长腿，把毛巾丢在她脑袋上，搓的孩子一阵晃来晃去跟个不倒翁似的。 小顾绒：……………… “哎呀！！！头发要被你扯掉了！” 身后静止一阵，才传来男人平静的点评： “娇气。”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他手上的力度还是立刻轻了下来。 气氛一阵安静，安静之中还透着一点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 许久之后，男人才终于若无其事的开了口： “为什么又打架？” “你管我……” 小孩条件反射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却又迅速想起浴室里妈妈说过的“要包容他”，她忍了忍，还是为了成为英雄而勉为其难的解释道： “隔壁的林喧嚣，因为戴眼镜被人欺负了。” “哦？所以你是见义勇为？” 小顾绒想了想，点了点头，脖子直了起来，还有些小得意。 “那你打赢了吗？” “老师来了。” 就是说被阻止了。 大人于是又接着问： “你确定那些家伙以后不会来找你麻烦吗？” “来找我就找我啊，我又不怕他们。” “那要是他们找了好多人来揍你呢？” “……我……我……”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开始有了自尊心，有什么事都流行自己解决，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去找老师告状的家伙了，所以小顾绒一时间答不出来，哼哧哼哧半晌才说： “那我……我就告诉你，你帮我揍回去。” 她听见身后的大人难得的笑了起来，声音低沉，似乎被她的答案取悦了，声音里是真实的愉快。 然而笑过之后他却又道： “你做梦，爸爸是不会帮你打小屁孩的。” 最多去找小屁孩的爸爸打一架。 完全不知道他的潜台词的小顾绒顿时有些愤怒，鼓了鼓腮帮子却十分倔强的道： “那我就不找你！我自己打回去！” “打什么打。” 她的父亲惩罚似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是让你少打架，不是让你一定要打赢。” 他继续擦着女儿软茸茸的头发，动作温柔，声音平冷静： “顾绒，你要知道这世上的许多矛盾，是有很多很多种解决办法的，暴力是其中最无可奈何，也最不体面的一种，而且还需要付出疼痛和健康的代价，太不值得了。” 小顾绒蹙起眉头来： “那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你该学会自己思考更好的解决方式，爸爸现在可以帮你打架帮你挡住所有麻烦，但是不代表可以一辈子都这样保护你，所以你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穿越时光的手掌 小顾绒继续皱着眉： “可是老师都说我们还小，什么事都得回家找爸爸妈妈才行。” “你们老师说错了。” 大人毫不犹豫的否认了她口中的老师，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对她说： “年纪小只有撒娇的特权，可没有逃避一切责任的特权，就算在别的家庭里有，但是在我这里可没有。” “从小就养成了软骨头，你以后怎么能站得直站得稳呢？” 男人隔着毛巾揉了揉她的脑袋： “虽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必须坚强的时候，但是我也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依旧能挺直了背站稳了继续长大。” 那只宽大的手掌从后面撑住了小孩脆弱娇小的脊梁，让她不得不把背脊挺得笔直。 温热的暖意从那手掌中散发出来，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小孩的皮肤，再深入血液和骨髓，仿佛真的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撑住了她的背脊，好让她永远不要弯曲。 隔着雾气的顾绒无声的看着这一幕。 她看到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难得的浅笑，看到他俯身在女儿的头顶悄悄的亲了一下。 她看到厨房里的母亲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温柔到极点的表情，看到小豆丁的弟弟从楼上拿着玩具跑下来。 她看到窗外燃烧的天际线，看到花圃里滴着水的花瓣，看到以草坪和喷泉连接起来的隔壁别墅里正在和妹妹玩游戏的林喧嚣，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正在院子里练习击剑的陆横。 她看到这片寸土寸金装满回忆的陈旧的名流小区，看到整座古老而野蛮的，被滚烫的栖霞江围了一半的钢铁城市。 她看到自己。 似懂非懂，却被父亲的手掌撑住背脊而不得不坐直了身体的自己。 那手掌的温度似乎透过了那具小孩的身躯，一直传递到了自己身上。 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那只手掌的力量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始终撑着她一路走过了跌跌撞撞混乱黑暗的少年时代，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 失去意识前那一杯摇晃着灯光的水猛然侵入回忆，让她的心顿时跌入深渊。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温暖的晚霞与陈旧的记忆全都消散，她最后只听见那个大人低沉的声音： “我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依旧能挺直了背站稳了继续长大。” 那声音的尾音消散的时候，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映着柔和光晕的天花板。 视野是缓慢变得清晰起来的，在这短暂的模糊中，她的思维也变得非常迟缓。 挺直了背……站稳了……继续长大吗？ 那杯摇晃的水还在脑海里荡漾，水中折射的光几乎要在她的记忆里变成可怖的幽冷的黑色。 她想象过自己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和挫折，却独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强迫吸du。 她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自觉的试图蜷缩起手指，想给自己找一点点抵御恐惧的力量，然而这一动她变察觉到了另一股力道。 那股力道正箍着她的整个手掌，带着微凉的温度，力气却不小，让她难以动弹。 她慢慢侧头看去，视线里出现一个黑色的脑袋，碎发下可以看见一点轮廓优美又高又挺的鼻梁。 只是这样极小极少的部分，都是极其动人心弦的好看模样。 顾绒手指一顿，看着这个被暗淡光线笼着的脑袋，心底那股恐惧不知为何潮水般很快的褪去了，剩下一点温柔的涟漪，让她不由自主的勾了勾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我这种拿着前男友的卡来充面子的也算重点客户吗？ 唐郁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不如说他原本也没睡着，一直浮浮沉沉在梦境的边缘，被后怕和恐惧所包裹，唯一能给他一点温暖和安定的，只有掌心里那并不如何温暖，却叫人贪恋无比的温度。 所以顾绒的手指刚动弹了一下，他就立刻直起身向床上望去，正好对上顾绒半垂着看来的眼眸。 熟悉的琥珀色眼睛，垂落的眼睫将朦胧的影子掉落在她的瞳孔里，将其中盈满的暖光变得朦胧又温柔。 她眨了眨眼，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又挠了一下，发声还有些沙哑，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来啦。” 唐郁一语未发。 他无声的死死的盯着顾绒，漆黑的瞳孔里有冰冷与灼热两种温度在矛盾的翻涌汇聚，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顾绒被他盯得有点心虚，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偏了偏，扫过床头放着的黑色圆形耳塞，她微微一顿，才又若无其事的把视线移回去，看着唐郁露出了笑脸： “怎么了？才一天没见，你干嘛这个表情对着我？” 直到此时，唐郁才终于慢慢移开了视线，语气平静音色微凉： “我只是没想到，才一天没见，顾小姐就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说话的同时他握着顾绒的手也正在不动声色的松开和远离，然而就在掌心的温度即将脱离时，他的手却突然被反握住了。 那淡淡的温度立即重新盈满了掌心，唐郁一下子顿住了。 他朝床上看去，床上的人也正看着他，带着微笑，眨眼的时候睫毛在灯光里扑闪出狡黠的弧度：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唐少爷，唐少爷你呢？” 唐郁愣了一下，只听顾绒继续道： “你有想到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吗？还是说你依旧对一切都不知情，找到酒店来握着我的手趴在我床边的人，都是你身体里那个十年后的灵魂？” 唐郁：………………… 唐少爷一时间噎住了，甚至还有点想顺水推舟的撒谎，但顾绒戏谑的眼神让他克制住了这种愚蠢的冲动，片刻后才别开眼睛淡淡的说： “我只是接到了经理的电话才想过来看看，毕竟钻石级是我们酒店的重点客户。” “哦？” 顾绒挑高尾音，问他： “像我这种拿着前男友的卡来充面子的，也能算数吗？” “……我们只认卡。” 唐少爷嘴硬的回答了一句，眼神不肯跟她对上，可被握紧的手掌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强行挣开，明明刚醒来的顾绒用的力道并不大，他应该能轻易挣脱才对。 可被那只纤瘦的手握住的时候，他却像是被沉重的手铐给拷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兴不起挣开的想法。 于是只好装作糊涂的任由她握着。 而顾绒为了能够继续握着这只手，自然也不会拿着个逗他。 这对已经分手的情侣于是就在这病床上下，一同心照不宣又自欺欺人的无视了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各自看着各自的方向。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询问情况 顾绒盯着天花板。 方才刻意维持的轻松心情，到了现在已经渐渐褪得差不多了。 天花板上的光落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盯着看了半晌，才出声道： “那个……你来的时候……”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的若无其事： “你来的时候，看到白颖了吗？” “她已经被送去警厅了。” 唐郁淡淡的回答她： “故意伤害罪。” 顾绒迟钝了许久，才慢慢的哦了一声，又道： “那……没什么别的事？” “还应该有什么事？” 唐郁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里一片安静，却像是要将人看穿一般。 顾绒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却不敢偏过去与他对视，只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可是是真的没事吗？ 关于那杯加了东西的水，关于她……到底有没有被喂下那杯水。 这才是顾绒最想问，又最害怕问的问题。 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唐郁面前透露出半分来，实际上连单纯的脑袋受伤这件事她都不想被唐郁知道。 她对他现在的病情根本就不了解，只能希望不要发生任何会对他造成刺激的事情，可是事与愿违，她明明是最希望他健健康康永远不要发病的人，却总是会成为让他变得更加痛苦的源头。 如果她真的喝了那杯水…… “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白颖扭曲诡异的笑脸在脑海里重现，她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手指，直到指尖扣入唐郁的掌心里才回过神来，猛地松懈了力道： “不好意思……” 她下意识的道了歉，却又在下一秒愣住。 只是用力握了下手而已有什么好道歉的，这样反而显得比较可疑。 她有些懊恼，正准备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的时候，却听见唐郁平静的声音： “迟秋来过了。” 顾绒愣住。 唐郁继续道： “是他让人抓住白颖的，还找白颖问了些问题，最后好像松了口气跟着一个姓周的警官走了。” 问了些问题……松了口气…… 顾绒屏住了呼吸，怔怔的在脑海里仔细勾勒这个简单的因果关系。 是了。 在自己最后失去意识前还听到了耳机里迟秋叫她名字的声音，他在那边一定什么都听到了，所以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那么找白颖问过话之后松了口气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喝下那杯水！！！ 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松开了阀口，从昏迷开始，连在睡梦中都让她感到无法呼吸的沉甸甸的巨石此刻终于消失了，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畅顺起来。 顾绒比了比眼睛，再睁开时神情显得轻松了许多。 她看了唐郁一眼，问： “白颖被带走的时候，警察怎么说？” “不知道，没过问。” 唐郁眼瞳微凉，更多暗沉的情绪都被他压在了眼底。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淡淡道： “时间很晚了，你先睡。” 顾绒抬眼看向他，问： “你呢？” 唐郁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缓缓把手从她的手指间抽了出来，声音很低： “我也去休息了。”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非常操心的前男友 他抬手将柜子上一个红色的按钮拿过来放到顾绒的枕边： “有什么事就按铃，会有医生和护士及时赶过来的。” 顾绒点了点头。 她看着唐郁站起身走到一边，又拿过来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放到她枕边： “如果觉得冷就自己调。” 顾绒又点了点头。 紧接着唐郁又去往保温杯里接了一杯水放到床边： “是温水，渴了可以喝。” 顾绒：………… 她继续点头。 眼看着唐郁又拿过来一个呼叫铃放到旁边，冷着一张脸告诉她： “饿了就按一，想吃什么告诉那边，会有人给你做饭的。” 顾绒：……………… 唐郁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站在床边环视四周，似乎还在考虑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顾绒一语不发的盯着他，嘴角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挂上了一点忍耐的弧度。 唐大少丝毫不自知自己现在的言行与表情到底有多么的矛盾。 而顾绒其实也同样不知道，自己脸上那点微小的笑容里，到底含着多少让人发腻的甜。 环视一周后并没有发现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唐郁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傻笑些什么的顾绒，微微皱了皱眉，道： “你睡，我走了。” 顾绒最后点了点头。 她看着唐郁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才收回视线，左右看了看，从柜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顾绒把手机拿过来，戳开屏幕打开微信，下意识的想给迟秋发条信息，却在看到时间的时候一下子顿住了。 【3:00】 已经凌晨三点了？ 她捧着手机有点发愣，半晌才又往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在洗手间被白颖袭击之前，在宴会厅里还看过一眼时间的。 那时候才刚好九点多来着。 原来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那唐郁，在床边守了她多久呢？ 是特意等着她醒来吗？ 如果她一直没醒，他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趴到天亮啊？ 就用那副生病的，再过不久就需要做手术的身体？ 她慢慢的把视线从房门上收回来，抬起输过液的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在阴影下露出了懊恼自责的神情。 片刻后她把手机放下了。 时间都这么晚了，迟秋想必也早就睡着了，毕竟也是有伤的人，他能特意赶过来一趟就已经很够意思了，自己还是明天再打过去问问情况。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白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住了手呢？ 顾绒躺在床上回忆起失去意识前所见到的白颖的表情。 那是一个濒临失控的，完全扭曲而充满恶意的表情。 她不认为拥有那种表情的人，会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的停手，应该是有什么外力因素导致她无法下手。 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是有人突然进来了吗？ 想要得到答案，至少需要知道到底是谁第一个发现了我才行。 早知道刚才就问一下唐郁了。 顾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被好奇折磨得完全睡不着，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已经睡得很饱了的原因。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深夜通话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她余光看到了床边柜子上放着的那个耳塞。 想了想，她将那东西拿过来塞进耳朵里，然后打开了开关。 并没有抱着希望的举动，谁知却立刻就听到了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 她心底一阵惊喜，立刻出声试探： “迟秋？” 敲键盘的噼啪声顿时一停，那边立刻传来了更加惊喜的声音： “学姐你醒了？” “嗯，刚醒。” 她疑惑道：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在干嘛呢？” “我在试着修复酒店的监控，你出事的前后那个卫生间外面的监控刚好出了故障，显然是被人为破坏的。” 迟秋叹了一口气： “不过一直到现在也什么起色，这个证据算是没希望了。” “是白颖做的吗？” 顾绒皱起眉来，却又立刻否认道： “不对，我不觉得那个状态的她还能有那么缜密的计划。” 顿了顿，她又道： “对了，我听说……你过来了一趟，也找白颖问过话了？” “是。” 迟秋的语气稍微轻松起来，轻笑着道： “她没有给你喂那东西，不管是她自己的供词，还是医生最后的检查结果，都说明她没能成功。” 虽然已经基本确定了，但此刻亲耳听到迟秋给出结果，顾绒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停了手？你问出来了吗？” “据她自己所说，她是听到了商夜打电话的声音才停下来的，可是我之后问商夜，他却否认了这个可能性，也给我看了通话记录，证明那个时间他根本就没有打电话。” 顾绒愣住了，喃喃的念了一声： “……商夜……” “对。” 迟秋那边似乎敲了几下键盘，接着对她说明道： “我去那个洗手间看过了，没有漏洞，那个装水的杯子被摔碎了，我让周判带回警厅检验过，鉴证科在两个小时前给出了结果，并没有在碎片上发现任何药物成分，说明杯子在摔碎之前还被仔细的清洗过一遍。” “所以我认为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白颖说的是实话，她的确错觉以为自己听到了商夜的声音，鉴于她对商夜的感情，还有因为长期吸毒而可能产生的后遗症，在那个关头她会因为慌乱而放弃继续动手，匆匆洗了杯子再离开现场，是有可能的，但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被动了手脚的监控，在警厅里被问到这个方面的时候，白颖本人也完全是茫然不知的状态。” “所以我现在其实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白颖在撒谎，的确有人进来阻止了她，并且还为她洗掉了所有证据，她不敢把这个人供出来，所以随手拉了商夜来模糊视线，而在当时的宴会上，最有可能是她的同伙，并且还思维缜密的人，只有一个……孔原，我搜查了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孔原没有出现在宴会厅，据说也是去了卫生间。” 迟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接着道： “不过这两种可能暂时都还没有绝对的证据，所以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唐大少大概猜出来了 顾绒听完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是谁？” “是商夜。” 这一次顾绒沉默了更久。 在宴会厅外的阳台上，一边和自己聊天一边微笑着望着夜色的温柔侧脸在脑海里浮现。 不知为何，她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凉意。 她沉了沉嗓音，才轻轻问道： “你为什么……没有怀疑商夜？” “并不是不怀疑，而是他的证词没有丝毫漏洞，没有让人产生嫌疑的余地，如果一点证据都没有的话，我是没办法凭空编造犯罪可能性的。” 迟秋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问她： “你，比起孔原，更加怀疑商夜吗？” 顾绒沉默许久后，才迟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的音量又稍微拔高了一点： “对了，在我晕倒那段时间我并没有关掉耳麦开关，你应该还能听到声音才对，不能回放吗？” 迟秋闻言苦笑了一声，在电话那头挠了挠头发，语气苦涩： “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晕倒之后我立刻离开了病房，连接着耳麦的电脑被护士给关掉了，我回来之后重新打开，根本什么都找不到了。” 顾绒：……………… 她也忍不住按住了额头，露出发愁的表情：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估计想要弄清你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暂时是不可能了，白颖被审问到现在还是什么有用的都没说。” 迟秋沉吟片刻，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娱乐圈里这条利益链到底有多大，孔原又到底是不是其中最肥的一条鱼。” 顾绒出了一口气： “所以我们还得继续查，可是今天难道没有打草惊蛇吗？” “还好。” 迟秋解释道： “在现场的人大多都不知道具体情况，都以为你只是被单纯的袭击了，而知道内情的目前依旧只有你和我，唐少爷和我表哥大概猜出来一些。” 顾绒一僵： “你说……唐郁也……” “没办法。” 迟秋苦笑了一下： “毕竟是他家的酒店，也是他家的医生，我想要问清楚情况，就必须得当着他的面，所以他大概猜出来了。” 顾绒：……………… 她想起刚醒来时看到的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漆黑眼镜，抬手捏了捏鼻子： “好，我知道了。”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她对那边道： “那你早些休息，别的事我们留着之后再讨论，既然还没有完全露馅，那就还有些余地。” 顿了顿，她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今天又从医院跑出来了，还好？” “还好，没事。” 迟秋轻笑一声： “别看我是个宅男，身体其实锻炼得很不错的，只是……” 他的语气突然低落阴沉： “接下来一段日子我可能没办法再出来了。” 耳机的另一端，迟秋靠坐在床头抬头看向门外墙壁上投射的黑色人影，在昏暗中翻了个白眼： “我被我爸关在病房里了，守得很紧，估计以后只能你来看我，在伤好之前我恐怕都不能再出来了。”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在你身边才安心 “这是好事啊。” 顾绒忍不住笑起来： “毕竟你受的伤也不轻，还是养好了再行动才更稳妥。” 迟秋低低的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道： “那学姐你可记得一定不要轻举妄动，不管有什么发现都要及时告诉我，绝对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 顾绒轻笑着应了一声。 迟秋却丝毫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叹了口气： “算了，你的承诺现在在我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顾绒故作惊讶： “我的信任值这么低吗？” “你自己不知道吗？” 迟秋笑了一下，随后又低沉了声音： “学姐，我没办法约束你的行动，但是我希望你能随时把耳麦带着，一定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系，今天这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不可能还会有同样的幸运的。” 顾绒自知理亏，很快就认了错： “我知道了，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全，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她笑了笑： “一定会保持联系的，你放心。” 迟秋嗯了一声。 顾绒关掉耳麦，重新躺下来默默的盯着天花板。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听见房门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响声。 顾绒立即闭上了眼睛装睡。 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关门声之后缓缓朝床边接近过来。 她放在另一头枕边的手已经慢慢将那个呼叫铃握在了掌心，然而直到那个脚步在床边停住，一股雪松般的微凉香气无声蔓延到鼻端时，她顿时就松开了手，紧绷的身体也全部放松下来。 是再熟悉不过的，她曾经深深埋进那副胸膛里去感受的气息。 是唐郁。 她继续装睡着。 感觉到那个人在床边坐下来，重新握住了她的手，随后床沿的位置往下稍微沉了一点。 他又在她手边趴了下来。 室内陷入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顾绒闭着眼，心底一片静默，却感觉到让整个心脏都缓缓塌陷的温柔。 直到许久之后，她慢慢睁开眼睛，偏头看向了手边。 唐郁留给她一个黑色的柔软发顶，和玉石一般染着光的鼻尖。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一米九的高个子这么趴在床边，看起来缩成一团般委委屈屈。 去床上睡不好吗？ 可以舒舒服服的伸展身体，还可以想怎么翻身怎么翻身。 不是说要回去休息吗？ 这么长的时间都在干什么呢？ 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过来的吗？ 可是为什么睡不着呢？ 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还是说…… 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握紧那只宽厚的手掌，却因为害怕将人吵醒，而不得不克制住这股冲动。 还是说，你一定要呆在我身边才觉得安心呢？ 哪怕是用这种难受的姿势，用这种你这个大少爷大概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委屈方式，也比睡在大床上更加让你觉得安心和舒服吗？ 顾绒看着这个脑袋，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迟疑缓慢的，轻轻触碰到了他的头发。 明明是那么傲慢耀眼的人，不可一世的嚣张性子，头发却非常柔软。 真是矛盾的家伙。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他的头发，毫不自知的弯了弯唇，在昏暗的夜色里露出一个笑容，比此刻模糊的灯色更加温柔。 第一千八百十一章 接二连三的探望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顾绒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昨晚还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本来想逮着趴在床边的唐大少再逗一逗，听听他是不是有要把锅推给唐先生的，不过等她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人了。 计划落空。 正在遗憾中呢，病房门就发出了响动。 她转头看去，见到了面无表情走进来的林安静。 顾绒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的露出了笑脸，还冲她挥了挥手嗨了一声。 谁知林安静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走到床边站定了，身上那套礼服早已经换成了常服，就这么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盯着顾绒，好一会儿后才凉悠悠道： “你命还挺大啊，白颖没把你敲出个脑瘫来，算不算她手下留情了？” “这哪能这么算啊。” 顾绒不由自主的开始嘴贫： “能安然无恙当然是靠我自己的智慧和幸运值……” “安然无恙？” 话没说完林安静就截断了她，语气荒谬带着刺人的笑意： “你是说你昨天那副满脑袋血人事不省的样子是安然无恙？那是不是说我……他们那些担心你的人都是咋咋呼呼多此一举？” 顾绒：……………… “我可没这意思……” 她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来，眼看林安静还要再说些什么，她急忙抬起手一把按住了额头嗷的叫唤了一声，嘴里嘶嘶个不停： “哎哟有点痛还有点晕，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说着就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做出一副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模样。 林安静看得脑门上青筋直冒，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没好气的隔着被子瞪了她一眼，低气压的道： “昨晚我给顾悄打了电话，说我们在外边玩通宵，你记得不要露馅。” 顾绒从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比了个ok的姿势，还飞快的冒出来一句“谢谢。” 林安静懒得搭理她，转身蹬蹬蹬的出去了。 直到房门被关上，顾绒才长舒一口气，慢慢把被子扯了下来。 而在林安静之后，陆陆续续进来看她的还有舒雅，洛迟安，甚至姚娜。 那个大明星站在床边神情复杂的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慢慢问道： “你的伤没什么大问题？” 顾绒笑了笑： “没什么问题，小伤而已。” 姚娜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完全出乎顾绒意料的话： “既然不是重伤，那我会把你昨天说的话都告诉唐郁的。” 顾绒一愣，抬眼朝她看去。 后者没有分毫逃避，直直的与她对视着，一双眼睛里满是执拗，却又皱着眉，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不是爱在人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但是我喜欢唐郁，所以不想看到他被你骗得团团转，既然你对他根本就没那么喜欢，你自己却又不肯说的话，就让我来替你说。” 姚娜垂下睫毛，轻轻道： “就算最后他依旧不会喜欢上我，但我也不想他再因为你而受到任何伤害了。” 顾绒怔怔的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外，她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不想让他……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吗？ 她耷拉了眼皮，淡淡笑了一下。 谁又不是这么想呢？ 第一千八百十二章 你是什么专业来着？ 最后一个进来探望的人，是商夜。 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顾绒看着在床边坐下来的男人，微微笑起来： “听说昨晚是你最先发现了我，谢谢你了。” 商夜摇了摇头： “我要是去得更早一点，你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受伤。” “怎么能这么讲。” 顾绒微笑，歪了歪头有些叹息道： “你来得已经算非常恰到好处了。” “刚好在你受伤后进来也算恰到好处吗？” 商夜苦笑了一声： “谁能想到上一刻还在跟我聊天，下一刻你就成那幅模样了。” 顾绒也有些无奈，耸了耸肩表示世事无常，又突然问他： “对了，你昨天看到白颖了吗？和她说话了没有？” 商夜摇了摇头： “没机会说话，从我发现你之后，再见到她她就直接被唐大少的人带走关起来了，中间根本就没有说话的空隙。” “那还真是遗憾。” 虽然这么说着，顾绒脸上却没有半点可惜的意思，平平静静的笑了一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商夜也弯了弯嘴角： “这世上有些讨厌其实是不需要充足的理由的，因为比自己优秀而嫉妒，因为比自己耀眼而不甘，这些情绪如果日复一日的加深，最终就会变成连自己也找不到源头的滔天恨意，白颖她的性子有些太容不得人了。” 商夜摇了摇头，神情里的可惜很淡： “只是接下来她的角色还要另外找人补拍，真是挺麻烦的。” “那我是不是该向你们剧组道个歉啊？” “这是什么话？要道歉也应该是白颖道歉，你这个受害者有什么好道歉的？” 商夜笑起来，看了一眼她脑袋上的伤口，又叹了口气： “还好没什么大事。” “是啊。” 顾绒摸了摸头上的纱布，语气悠悠的： “也算是我走运了。” 聊了会儿天，商夜便起身要走了，他和舒雅一样，都还有工作要继续。 临走之前商夜突然又停住脚步，突然想起来似的转头对顾绒问道： “对了，之前一直没问，只知道你是上大的。” 他语气好奇的说：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顾绒神情一顿，片刻后才抬眼看向他，微笑着回答： “新闻。” 商夜点了点头，也笑起来： “是个好专业。” “好吗？现在新闻行业挺不景气的，哪怕是我们学校，也有很多前辈已经转行了，我其实正在后悔选了这个专业呢，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是发了什么热。” “怎么能叫脑子发热呢？” 商夜看着她道： “我倒是觉得，你好像天生就应该是在这种难得坚持的行业里，做一个决不妥协的明灯。” 顾绒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也太抬举我了？工作也就是为了赚钱而已，不要对我们这种穷人有太多的期盼啦，说不定等毕业以后发现赚不了钱，我就立马转行了。” “你不会的。” 商夜笃定的这样说。 顾绒脸上的笑顿了一瞬。 隔着宽敞的病房，她看见商夜脸上的笑。 第一千八百十三章 毫无破绽的好人 样貌精致漂亮的男人，笑容温柔，带着些不知从何而起的信任，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 他用这样的笑容看着她，慢慢的道： “你要是能成为记者，一定会是最好的，也最有趣的记者。” 他转身离去，背对着顾绒挥了挥手，语气里是潇洒的笑意： “我等着看顾大记者功成名就，到时候一定会每天都买报纸捧场的。” 那高挑修长的背影在门后消失了。 顾绒却久久的没有收回目光。 她的脑子里重播着刚才与商夜的每一句对话，还有在那张脸上看到的每一丝表情。 ——没有破绽。 ——没有丝毫破绽。 除了最后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突兀之外，他依旧是那个温柔又随意，亲和力十足的大明星。 不得不承认和商夜的交谈一直都会让她觉得轻松和有趣，大概是因为“都是穷人”，所以甚至还有一层难得的亲近感。 可是…… 顾绒慢慢的皱起眉来。 可是，明明觉得他没有丝毫破绽，却为什么，还是这么警惕……还是这么，怀疑呢？ 脑海里浮现认识商夜以来所看到的他的一切表现。 在剧组帮舒雅入戏，对任何工作人员都没有架子，喂流浪猫，还有那些监听之中对任何请求都来者不拒…… 是一个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漏洞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好人。 哪怕他不是明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一定会有非常好的人缘。 可是是不是就是因为太过完美了，所以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呢？ 这种待人无差别的温柔，她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那就是林喧嚣。 她记得自己曾经好像问过林喧嚣这个问题，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顾绒向后仰去靠上枕头，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些放空，在回溯的记忆里走马观花，却始终没能想起来那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反倒把自己本来就受了伤的脑袋刺激得有些发疼。 她烦躁的啧了一声，翻了个身干脆不想了，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嫌疑我还想那么多干嘛？” 顾绒吐槽自己： “真是没事找事做，人家说不定就是个无死角的好人呢。” 吐槽完毕她就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了。 大约几分钟的安静之后，她在自己的呼吸中进入了浮浮沉沉的睡梦边缘。 而就在即将要跌入黑甜乡的时候，一个含着笑的，冰冰凉凉的好听声音，突然穿透漫长时光，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因为只是举手之劳啊。” 那个戴着细边眼镜的女孩桌前转头，手里拿着笔，阳光从玻璃窗外穿透进来，洒在她的头发和肩背上，模糊了那张背光的脸： “其实我根本就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但是你看，他们都牢牢的记住我了？这些对我来讲微不足道的施舍，总有一天会编织成一张大网，建立成一个王国，而我就是这个王国里最善良最受人尊敬和崇拜的国王。” 女孩冲她歪头微笑： “你不觉得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么？” 第一千八百十四章 彻底排除嫌疑的办法 光芒从她背后穿透过来，叫人只能看见微微弯起的唇角，和含着笑意，却显得幽深又宁静的眼睛。 “嗨呀当然只是开玩笑的啦！” 那女孩冲目瞪口呆的她一声大笑，笑盈盈的捏着笔凑过来： “我怎么可能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其实原因真的只是因为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啦，后面编造的话是不是很像反派大boss，看你还真的相信了！” 那支笔啪的一声轻轻敲在了她的额头，将顾绒顿时从梦境的边缘驱逐出来。 她猛地坐起身，在淡淡的天光里呆愣了许久，突然转头看向了床边的手机。 既然还是这么怀疑的话，那证明一下不就好了。 她盯着手机，眼神沉沉，片刻后才将东西拿过来，找出耳机插进去，把耳塞堵进耳朵里。 如果想要得知我晕倒后白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住了手，那么最完整的证据应该是迟秋那里因为被护士关了电脑而丢失的整段录音。 可是如果只是想确认商夜到底有没有嫌疑，就只需要知道他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在干什么就够了。 而刚巧的是，他手里的那个监听器，连接的就是她的手机。 顾绒撑着床单往后缩了缩，直到靠在床头，才呼了一口气，点开了那个见不得光的隐蔽软件。 刚打开耳朵里就响起了呜呜的开车声，除此之外是一片安静。 她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勾勒出商夜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模样……想来也是，他作为与自己关系并不算很亲近的朋友，昨晚恐怕也费了不少精力，应该很累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绒就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升起了一点愧疚之情。 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 她将软件操作了一下，把录音时间调回到了昨天晚上大约九点五分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进了洗手间，不知道商夜在干嘛。 · 耳机里传来乐团的弦乐声，还有嘈杂交错的交谈和低笑，来去的脚步，杯子相碰时清脆的撞击声。 那些声音远远近近的，一起重叠着勾勒出一场奢华热闹觥筹交错的上流宴会。 顾绒听见商夜回应别人的问好声。 这是离收音器最近的一道声音，听起来随和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他认识的人应该不少，一路边走边和人打招呼，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你今天又拒绝我了，改天一定要一起喝一个啊。” 这道声音传入耳朵里的时候，顾绒稍微抬了抬眉。 ——是孔原。 “一定一定，只要不是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紧接着是商夜含笑的回答。 没有异样。 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听起来既不会太亲密，却也足够熟稔，应该是很不错的普通朋友。 顾绒凝神静听着。 一声轻微的脆响传来，应当是杯子碰到了桌面——商夜把酒杯放下了？ 紧接着他在那些喧嚣的人声穿行而过，在不断的打招呼后，逐渐的远离了那些声音，似乎是走入了一个狭窄的通道，于是沸腾的宴会一下子变得远了。 第一千八百十五章 能听见吗？ 这是马上要去卫生间了？ 顾绒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跳也渐渐加快起来。 她在一片安静中听见清晰的脚步声。 缓慢，稳重，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韵律，让人能轻易想象出脚步的主人悠然的姿态。 顾绒在这节奏里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被单，眼神不知聚焦在何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耳朵里只剩下耳机里的响动。 ——那脚步声持续了大约三四十秒后，终于停了下来。 是说不上漫长也说不上短暂的停顿。 随后顾绒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带着极其细微的风声，仿佛从昨夜那个灯光昏暗的门口，刮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瞳孔映着一片模糊的景象。 门内自己大约已经晕倒过去，但里面到底还有没有白颖在却是一片模糊。 门外商夜正沉默的站着，脸上表情也是一片模糊。 直到—— “手别抖。” 顾绒的呼吸完全停止了。 她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 在依旧悠然稳定的脚步声中，一切马赛克般模糊的质感统统如同玻璃上被抹干净的水雾般褪去。 她看见洗手间里正准备往自己嘴里灌下那杯水的白颖。 她看见反手关上房门的商夜脸上一片冷淡的表情。 她看见他走向她，看见他被室内灯光照得发白的修长背影，也越过他看到僵住不敢动弹的白颖。 直到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来，从容稳定，一如既往，却顿时勾勒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可怕阴影的全新的商夜： “你要是不小心往她嘴里喂了一滴水，我就把你那只手砍下来。” —— 顾绒猛地咳嗽了一声，这时才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呼吸。 她捂住嘴咳嗽了一阵，大脑似乎还没能完全接收消化这个可怕崭新的情报，她的眼神甚至还有些呆滞，只机械的继续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响动。 从那一声低笑的很好，到白颖夺门而出的慌乱脚步，最后再到洛迟安推门而入时叫她名字的声音。 顾绒渐渐垂下了眼皮，神情终于恢复了镇静。 在明白商夜不但和白颖有关，甚至还极有可能就是白颖最大的上线时，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和迟秋，已经暴露了——就在洛迟安早有预料般推门而入的时候。 闭了闭眼睛，顾绒仰头靠住了床头，手指在床单上轻而无声的敲击，似乎要借此来梳理思绪。 耳机里的响动还在继续。 渐渐的播放到了自己被送进病房，又跟随着商夜进了洗手间。 是两个洗手间。 第一个是医疗室所在楼层的洗手间，第二个是，宴会厅所在的洗手间。 在一声不知所云有关画画的自言自语之后，是长长的只有一些细碎响动的沉默。 直到水龙头里的流水声停止，一切才彻底安静下来。 顾绒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的随之松懈，眉头却依旧是紧皱的。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松懈之中，商夜突然说话了： “能听见吗？” 顾绒猛地睁开眼，刚刚放松的神经顿时紧张到让她大脑发痛的地步，她甚至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子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几乎要被吓得停止。 第一千八百十六章 你是我最合心意的朋友 时间飞速退回到昨夜十点。 在事发当场的洗手间里，完成了万无一失的画作的商夜，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把玩着那一只小小圆圆的耳麦，弯着唇角，仿佛正在跟人对话，声音低沉带笑： “如果你能听见，就说明我们彼此都已经暴露了，若是这样的话，接下来再见面的时候，就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我们一起装傻，继续让对方摸不透自己到底有没有暴露，第二种是，我们都善良一点，给彼此一些提示，做一对心照不宣的敌人。” “不过如果你不能听见，那就说明你们比较倒霉，我还是安全的。” “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很有趣的发展，没有确确实实的证据，只凭着我阻止了白颖的音频，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轻轻一笑，抬起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内镜外，是同样含笑的温柔的双眼，他就像往常一样温和的开了口：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不管是继续演戏，还是捅破窗户纸针锋相对，你都依旧是最合我心意的朋友。” 他开口，温柔的念出了那个名字： “顾绒。” · 当最后这两个字传入耳里时，顾绒背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急促的呼吸着揪紧了床单，扯掉耳机线端起柜子上的水杯仰头灌了好几大口，才勉强将这一阵心悸强压下去。 然后她平复呼吸，抬手捂住了脸。 窗外的天光滤过窗帘落在她身上，却无法为她带来丝毫暖意。 森冷的感觉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把所有思绪都冻成了僵硬的乱麻，让她甚至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许久之后，顾绒才仰躺下去，倒在柔软的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 头上的伤对顾绒来说是真的算不上什么问题，她之前跟林安静说的话也不算撒谎。 只是在卫生间里拆开纱布，撩起头发，看到那一小撮没了头发的地方，我们顾小姐还是难以避免的想狠狠捶镜子一拳。 就算是再怎么不在意的容貌也不会有人乐意看见自己变成斑秃的。 噢天哪这个说法真的是难听极了，顾小姐很快就强行禁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老老实实的把纱布贴好，看着镜子里的女生重新变成一个脆弱又漂亮的家伙。 好，就算是这副弱鸡模样也好看多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因为商夜的事而变得糟糕阴郁的心情，倒是被自己重新调整了回来，隐约轻松了许多。 打开门走出去，她打算去找找小半天都没看到人影的唐郁，谁知刚打开房门，她就见到了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幕。 隔壁的酒店房间门口，站了一个熟悉妖娆的人影。 是姚娜。 她似乎刚刚敲过那扇房门，此时顾绒走出去的时候，那房门刚好打开，露出唐郁的小半张侧脸来。 似乎是刚刚睡醒，头发有些凌乱，却更加给那张脸增添了迷人随性的魅力。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姚娜，开口时嗓音低哑倦怠带着不耐： “有事？” 第一千八百十七章 她根本就不爱你 姚娜似乎察觉到了顾绒的存在，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绒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挑眉，并不出声，就这么抱着胳膊靠在了门框上，在唐郁看不见，而姚娜能看见的角度，态度悠然的当起了正大光明的旁观者。 而姚娜似乎也并不在意她本人就在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她转头重新看向了唐郁，打算做一个正大光明的打小报告的人。 “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脸色瞧着似乎也颇为紧张。 顾绒歪着脑袋盯着她，干脆把头靠在了门框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紧接着她就听见了唐郁的回应。 依旧是散漫而不耐的，只吐出了一个字： “说。” 姚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我昨天，听到顾绒和唐青昊说话了。” 直到这时，唐郁才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眸，正式的看了她一眼，嘴里却只平平静静的“哦？”了一声。 姚娜并不急着立刻告诉他他们都讲了些什么，而是看了一眼唐郁还放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咬了咬唇道： “你的右手，是不是不能画画了？” 直到听到这句话时，顾绒才瞳孔一凝，稍稍站直了身体朝那边看去，下意识的，她想要看见唐郁此刻的表情，也紧张于即将要听到的回答。 可是她这个位置根本就看不到唐郁，能看的人只有姚娜。 姚娜看见这个男人不由自主的收了收那只正被她看着的右手，然后不动声色的垂了下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冰凉： “姚小姐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左撇子，所以右手能不能画画，是无关紧要的。” 他不耐的抬眼：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然而姚娜却直接无视他的第二句话，只紧紧盯着唐郁道： “我知道你是个左撇子，但我也知道你两只手都能用，画大型画时能左右两只手一起用本来就是你的一个标志，可是现在却被唐青昊废掉了右手，而且还是为了顾绒这种人——你不觉得不值得吗？” 空气突然静止般的安静下来。 有什么沉甸甸暗沉沉的情绪一点一点蔓延，唐郁看着姚娜，半晌才平静的出了声： “哦？” 他平平的挑高尾音，平平的发问： “顾绒这种人？顾绒是哪种人？” “她不爱你。” 姚娜完全不惧余光里正在旁听的顾绒，光明正大字字清晰的吐出来： “我亲耳听到她说，她不在乎你，你对她来讲不过就是个能换取巨大利益的工具，甚至唐青昊用你的奶奶来威胁她，她也丝毫不在乎，还说自己没那么善良，和老人家关系也并不好，而且你们已经分手了，所以她才不会在乎你的家人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把薄铮叫来，他和我一起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我一个字都没有撒谎。” 姚娜看着唐郁，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重复： “顾绒她，根本就不爱你。” 原本只是要旁观听个有趣儿的顾绒此时是真的很想去揍姚娜两下了。 可在她动作之前，沉默片刻的唐郁先说了话。 “所以呢？” 第一千八百十八章 离我远一点 他在门内抬起眼皮看着姚娜，眼神依旧平静，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听到了谁的日常生活似的。 他用这样无波无澜的眼神盯着姚娜，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呢？” 姚娜想过他的任何反应，愤怒或者震惊，或者干脆不相信她对她恶言相向，这些她都想过了并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她独独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完全没有反应。 姚娜愣了好一会儿，再说话时立刻就有些结巴： “我是……我是说……” 唐郁似乎懒得听她结巴，直接打断了她道： “我已经知道了，顾绒不爱我，所以呢？你想让我怎样？” 姚娜睁大眼睛看着他，怔怔道： “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也觉得你不应该……再继续为这样的人付出任何东西了。” 她的眼皮渐渐垂下来，浮上几丝失落的哀伤： “不管是物质上的付出，还是心的付出，顾绒她都不值得。”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唐郁无声片刻，淡淡道： “没有的话就走。” 他往后退了一步，看都没有看姚娜一眼就准备关门。 姚娜看着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及时阻挡住了那扇门。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几近哀切的表情，就那么直白的盯着唐郁，急迫的问： “你真的就这么喜欢她吗？哪怕她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哪怕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也依旧毫不介意吗？” 唐郁停下动作，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 “是。” 姚娜沉默下来，她的眼底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才终于怔怔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唐郁停顿片刻，突然看着姚娜，淡淡开了口： “姚小姐，喜欢我的人很多，但是像你这种死缠烂打的，还真的是头一个，我不算什么好人，所以会说这些难听的话也只是为了减少自己的困扰。” 他平静而冷淡的看着姚娜，没有丝毫隐藏的道： “我不喜欢你，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你，也对你没有任何的好感，连朋友都懒得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姚小姐可以离我远一点，虽然这话我已经说过一次了，并且似乎没什么作用，但如果这一次姚小姐依旧听不进去的话，我会采取其他措施的。“ 他淡淡道： “我相信姚小姐不会想看到别的手段，所以趁我还在好好说话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她推在房门上的手被唐郁轻而易举的拨开，随后就是砰地一声关门响。 那扇房门仿佛也代表着唐郁本人的心，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任何机会的，完全闭紧了。 通道的灯光打下来，将那个怔怔立在门前的女子照得有些失魂落魄。 顾绒垂了垂眼皮，手指不自觉的在掌心抠紧。 她的心跳声还有些紊乱，是从听到那个“是”字开始就变得失序的响动。 抬头看向那个灰暗的侧影，她微微摇了摇头，打算退回房间里，谁知刚动了一下，便听见了姚娜突兀的声音： “等一下。” 第一千八百十九章 你这样，很招人烦呐 顾绒顿住脚步，侧头看向她。 姚娜这时才慢慢转头看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依旧能让人看清那张脸上近乎天真的疑问和直白的痛苦。 她那么盯着顾绒，喃喃的问她： “为什么？” 抬脚走近过来，直到站定在顾绒面前，她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他不能给我的答案，你可以给我吗？” 姚娜看着顾绒，仿佛是在向一个坏蛋讨教答案，眼神直白毫无掩饰： “你明明对他毫无真心，你明明根本就不爱他，你甚至一点都不在乎他重视的家人，可他为什么却什么都不介意？他为什么……能爱你到这个地步？” 她痛苦的微微皱眉： “到底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绒无声的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抬手挠了挠太阳穴，犹豫着开了口： “你要这么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答案啊。” 听起来就好像承认了姚娜指责自己的那些话似的，也或许是她也和唐郁一样，根本就懒得解释。 想了片刻，顾绒终于还是自认好心的道： “姚小姐，你知道你从始至终，最错误的观念是什么吗？” 姚娜茫然的摇了摇头，明明是个艳光四射的美人，但她身上更多的却还是被优渥家庭娇养起来的天真和直率。 顾绒看着这样的她，微微弯了下唇，眼底却并无笑意，只一片微凉： “你从一开始就完全搞错了的事，是以为唐郁的感情是你可以插手的，不管是他喜欢我，还是我不喜欢他，那都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不管你再爱唐郁，再如何觉得自己是为了他好，可在我们之间的感情里，你始终都只是一个外人，你不该凭着自己对唐郁单方面的喜欢，就误以为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人，自己也有资格插手他的感情。可实际上在我们眼里，你只是一个爱多管闲事并且纠缠不清的，毫无自知之明的追求者而已。” 顾绒弯弯唇角，轻言细语的说： “你这样，很招人烦呐。”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你很招人喜欢呐”一般轻柔好听，可吐出的词句，却个个都刀刃一般锋利，毫不留情的钉在了姚娜心里。 姚娜的脸色一层一层苍白下去，她眼底的焦距全散了，只愣怔而轻飘的问： “是这样吗？” 顾绒温和的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姚娜才终于慢慢的转身，仿佛丢了魂似的迈步离开。 顾绒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突然又开口道： “我上次说过的话……” 姚娜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循声回头，眼神空白的看着她。 顾绒看着她的脸，轻轻呼了一口气，眼底那层薄冰渐渐融化，露出温和的底色来： “我上次告诉你，我爱唐郁，并不是假话，而我跟你说，唐郁只会是我的，也同样不是假话。” “姚小姐的未来还那么长，长得漂亮条件又好，迟早会遇到一个你很喜欢也很喜欢你的人的，唐郁是我的树，你就不要在我的树上挂着了，早点离开。”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他是我的树 顾绒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祝你幸福。” 她退后两步进了屋，抬手关上了房门。 轻轻的一声响，将姚娜的表情关在了门外。 转身靠着房门，顾绒仰起头，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 “唐郁是我的树……” 像是在感受这句话的含义，和说这句话时的心跳，片刻后她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微微摇了摇头，她抬脚走向屋内，在沙发上倒了下来。 刚才准备去见唐郁的心情，在经过这一顿心跳后也被延后了时间。 毕竟用这个状态去见他的话，会说出什么更丢人的话也说不定呢。 顾绒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 “什么？” 顾绒睁大了眼： “走了？” 面前的经理陪着笑道： “是的，因为公司那边突然有急事，少爷就先离开了，离开前他还特地嘱咐过我们要满足顾小姐你的一切要求，您现在伤还没好，不如还是先回房间休息？我们一会儿就给您上餐？” 顾绒：……………… 她不想说话。 谁知道一段短暂的时间延迟会让她直接丢失掉一个见唐郁的机会呢。 早知道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顶着心跳去见他了。 就算会说一些丢脸的话又怎么样？她顾绒还怕丢脸吗？而且还是在唐郁面前丢脸？ 顾绒耷拉着脑袋，在经理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护送下回到了房间。 几分钟后，她换上了原本的衣服重新出来了。 抬手敲开林安静的房门，她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愤怒冰冷的注视： “你这是干什么？伤还没好呢要往哪儿跑？” “我都跟你说了这不算什么伤。” 顾绒虽然对着林安静总是心虚，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自作主张。 一边整理衣领她一边直接转身往外走，除了脑袋上的纱布，看起来的确没有任何的异常，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她是受了伤的。 “我的脑袋现在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伤口就跟不存在一样一点都不痛，我还呆在这里干嘛？总不能为了白吃白喝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林安静看起来很想暴打她一顿，但是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终究还是咬牙切齿的转身拿了自己的包赶紧跟上去了，同时没好气的问她： “你该做什么事？我已经帮你跟导师请假了，你又不用去上课！” 顾绒脚步顿了一秒，又继续往前走，声音带笑，散漫得很： “不是上课，是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她按开电梯，抬脚走了进去。 · 先坐林安静的车回了家，顾绒稍微洗漱了一下，再换了一身衣服，往脑袋上扣了个帽子，很快又出了门。 好在顾悄作为一个刚高考结束的毕业生，这两天不知道上哪玩去了总是不在家，让她逃过了“来自弟弟严厉的逼问”环节，毫无阻碍的顺利离开了家门。 十几分钟后，她乘坐着出租停在了第一军院的门口，这一次不再需要指路，她直接上了迟秋所在的楼层。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通道的长椅上坐着一堆高大修长的男人，似乎比上一次还多了几个。 顾绒的视线与其中一些人的目光相对，她冲她们点了点头，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得到的却大多都是仿佛火烧屁股般立即逃开的眼神。 顾绒：？？？ 她有些纳闷的歪了下头，却并没有多想，找到护士台说明了要探望的病房。 这个护士刚好是上一次来时见到的那一个，于是省去了一道询问环节，她被领到了迟秋的病房门口。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连病房门口都守着人。 想起昨晚迟秋在通话里咬牙切齿的抱怨，顾绒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咋舌。 这个学弟到底是什么身份，阵仗也太大了。 一边这么想着，她一边伸手拉开了门，对里面惊讶看来的男生露出笑容，朝他轻松的挥了挥手： “我又来探病了，这次什么都没带。” · 迟秋坐在沙发上，眼神紧锁在顾绒的帽子上，看起来仿佛想用目光把那顶帽子烧个洞，好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伤口。 顾绒有点不自在的把帽子往底下扣了扣，浑不在意的对他道： “行了别看了，真的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伤，你伤成这样都能到处乱跑，我就顶着个小纱布难道还不敢走动了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 迟秋神情依旧凝重： “学姐你可是伤在脑袋上，肯定会很疼的，你怎么能……” 顾绒突然咦的一声打断他，奇怪的对他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痛觉神经和普通不太一样，你们能感受到的一分痛苦，在我这里可能只有十分之一。” 迟秋愣住了。 顾绒继续奇怪： “我上次不都跟你说了吗？在那个电梯里。” “可是我以为……” 迟秋有点呆： “我以为那只是你逞强的说法。” 什么让我受伤比较划算，因为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痛。 他还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不怕痛，谁能想到这句话居然是真实意义上的“感觉不到痛”。 “可是……为什么？” “就是冬泳的时候冻伤了。” 顾绒一如既往的拿出这个听起来还挺帅气的理由一笔带过，接着还伸手在帽子上按了一下，笑道： “总之你放心，你别看受伤的时候好像流了很多血很可怕的样子，但其实我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何况现在已经经过治疗了，我就更没感觉了，除了纱布有点影响美观之外，这个伤口对我来讲就跟不存在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 “好了，接下来我就要说正事了。” 迟秋愣了一下： “什么正事？” “有关白颖到底是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停手的理由。” 顾绒盯着迟秋，慢慢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 迟秋的眼神渐渐沉下来。 看着顾绒伸手拿出手机，调出那个由他自己亲手安装的监听软件，迟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很清楚。 寻求确认般的看了顾绒一眼，后者则抬手将一边耳机递了过来。 迟秋伸手接过，把它塞进了耳朵里。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最大的问题 宽敞的病房里一片安静。 天光穿透玻璃洒进来，落在顾绒的背上，迟秋的侧脸上，形成深深浅浅的阴影。 顾绒收起手机，问道： “你知道他说的画画是什么意思吗？” “应该是用血在现场制造你在白颖离开后还有过短暂清醒的假象，以此来证明时间差。” 迟秋喃喃道： “他和白颖的供词无法对上，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白颖离开后到他发现你之前中间应该有一段空白的时间，而那段时间里你本该早已晕过去了，也就自然不存在等他到了才听到你摔倒在地的声音。可是昨天等我到现场的时候，墙壁和地上的血迹都证明，你并没有立刻晕倒，而是在白颖离开之后还短暂的挣扎过一段时间，这样一来，那段空白的时间就被补上了，商夜的说法完全符合现场的情况。” “可是现在看来，他是在白颖被逮住之前，就已经察觉了这个漏洞并且立即补上了，甚至不需要和白颖串供。” 迟秋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顾绒，问道： “你监听他这么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吗？” “这也是我最奇怪的问题。” 顾绒道： “如果发现了可疑的地方我是一定会立刻告诉你的，可是听了这么久，他完全就是个勤奋又没有业余生活的演员，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和接电话，还有看电影，包括他的通话，也大多是来自同行的各种邀请和求助。” 顾绒摇了摇头： “所以哪怕现在确定了他和我们想揪出来的那条利益链有关，我也依旧找不到任何的头绪，完全猜不到他在这条利益链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迟秋也皱起眉来： “按理说不该如此，不管他是买方还是卖方，都应该会和浩哥之类的人有所联系才对……” 顿了顿，他问道： “和白颖也没有通话过吗？” “有过一两次。” 顾绒回答： “但是通话内容非常正常，而且都是白颖主动打给他的，话题还都是工作，明显是白颖为了和他搭话才打的。” 迟秋眉头皱得更紧，片刻后道：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弄清楚他到底是买方还是卖方。” 顾绒点了点头。 迟秋抬头看着她问： “我有段时间不能出去，学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想弄清楚就当然需要继续接近。” 顾绒道： “听他最后说的那段话，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手机里被安了监听器，他的话应该是对着耳麦说的，而昨天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听到这些东西，态度应该很自然，他大概也不能确定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 “就像他自己说的，要么我们彼此都已经暴露了，要么暴露的只有我们，他还是安全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他继续认为他是安全的，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顾绒眼神沉静，声音也沉静： “我很快就会回去剧组，如果可以做到的话，我会尽量让他以为我们在明他在暗，然后再想办法得到更多情报。”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全面封杀 “从白颖在柯恩酒店与客人起了争执并失手伤人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并且于恩导演的江山谋中白颖所饰演的角色也已经宣布换角，除此之外，白颖所代言的产品大多数都已经在几天之内公开表示将会起诉白颖并更换代言人，甚至她早一年就已经签好的剧本，导演也都出面表示将会更换角色，谁都没有想到，在白颖的发展势头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网民们纷纷认为这是已经被全面封杀……” 等红灯的时候，窗外百货楼的led屏上正在播放八卦新闻。 是最近几天天天挂在热搜上的八卦。 顾绒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向了手机。 她这个从来不关心这些东西的人，这两天为了搜集情报也不得不学会了吃瓜，甚至还用小号加了一个商夜的千人粉丝群。 这粉丝群里除了每天做数据任务和吹商夜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吃别的明星的瓜，还有大骂对家。 哦，对家就是和商夜有竞争关系的其他明星。 这也是顾绒这几天混迹微博学到的新词。 此刻这个粉丝群里又开始了一轮对白颖的幸灾乐祸。 【夜夜夜夜：哈哈哈真的是活该，我这两天做梦都要笑死了，白颖这个傻逼一直对我哥图谋不轨，演游泳池的时候可恶心了，花絮里整个简直恨不得贴我哥身上，口区 商夜的小娇妻：不得不感谢那位被殴打的同志，要是知道她是谁我简直都想给她送点水果什么的慰问一下了，一个人的牺牲换来了千万桑叶的快乐，真的是好同志！ 蚕宝宝：估计是真的惹上什么惹不起的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好几个导演都是宁愿给她违约金也不肯继续用她，跟躲瘟神一样 芒果干：管她惹的是谁，只要她真的滚出了娱乐圈，我他妈就要放鞭炮，说实话江山谋又有她在我真的气死了，就算跟舒雅闹绯闻都比跟她这个傻逼闹来得好 葡萄干：啊呸！说什么呢！谁都不可以好吗？娱乐圈里我暂时还没看到可以配得上我哥的人 苹果干：不过白颖那些代言商家是不是也要给她违约金啊？那她岂不是能拿到一大笔钱？ 黄桃干：想什么呢？怎么可能，白颖这是属于品行不端私德有亏，损害了这些公司的形象，他们不告她就不错了还赔她违约金？你当这些大公司是做慈善的？等着看，她不光拿不到钱，到时候肯定要背一屁股债 菠萝干：说到这里我又要开始讴歌赞颂那位被揍的勇士了，真的是牺牲一人幸福千万人啊！我现在是真的很好奇这位勇士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来头，揍她一顿居然要付出这个程度的代价，真的是很爽了，当时宴会上都是哪些人来着？ 奇异果干：参加宴会的是有一些很牛逼的二代什么的，但是大多数都是明星，而且看了一圈被暴露出来的二代名单，感觉身家背景都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白颖做到这个程度啊，我估计不是宴会上的客人，是酒店本身的客人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潜入粉丝内部 榴莲干：哈哈哈hen酒店里的人是能随随便便招惹的吗？估计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超级富翁，白颖这个傻逼这次真的是傻得深得我心啊，网上现在都在讨论她打的人到底是谁，但好像都没讨出格结果，说谁的都有 超级西瓜干：我倒是听到一个内部消息 榴莲干：什么什么？西瓜大佬快说！ 超级西瓜干：也未必准确啊，但是应该是最靠谱的说法了，我哥哥在那边当保镖，说是出事当天晚上亲眼看到他们大老板赶到了，脸色极差无比，听同事说被白颖殴打的人是他们大老板的秘密女友，被打得可惨了，流了半个卫生间的血，还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 顾绒：……………… 她摸了摸脑袋上那个并不大的早已经没有感觉的口子，有点怀疑自己在别的版本传闻里是不是已经死了。 而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并且在这个情报被放出来之后顿时变得更加热烈起来了。 【蜜桃干：卧槽卧槽卧槽！！！真的吗？！那白颖真的是该死了！ 香蕉干：是我知道的那个唐郁吗？唐氏集团现任老大那个唐郁？卧槽那白颖真的是撞到虎头铡上了，活该被砍头 橘子干：不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唐郁那位秘密女友到底是谁，百度一下唐郁之后再回来觉得能成为这种男人女朋友的上辈子到底是拯救了多少个宇宙？ 水果干：哈哈哈管她是谁我都要好好感谢她顺便为她祈福！希望美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千万不要因为白贱人而真的有什么事，那她真的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蜜桃干：我也为她祈祷！ 苹果干：真的难怪搞了这么大阵仗，如果西瓜说的是真的的话，估计是唐郁有所授意，表达出了“谁他妈还敢让白颖待在娱乐圈谁就他妈的给我破产”的意思 奇异果干：脑补了一下简直帅得流油 黄桃干：但是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要怕他？总有一些公司和唐家没有合作啊？为啥连牙膏代言都丢了？牙膏公司和唐氏有什么关系？ 葡萄干：黄桃这就想叉了，不管和唐氏有没有合作，重要的是这些公司只要还想在国内商界有一席之地，得罪了唐氏对他们来说绝对都会是超级大麻烦，就算算不上灭顶之灾这么严重，也肯定会举步维艰 夜夜夜夜：黄桃你去看看世界企业排行榜，再看看国内富豪排行榜，再看看全球福布斯榜就能明白了，之前挂在那些名单上的都是唐书洵的名字，现在唐郁上来了，从今年开始估计就要换成唐郁了 商夜的小娇妻：怎么算不上灭顶之灾？我觉得完全算得上灭顶之灾啊，唐氏这种量体的公司，唐郁想搞垮国内哪家排名没到前五十的企业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眼神示意一下估计就行了，而排名前五十的企业哪个不是跟唐氏有良好合作关系？会愿意为了一个白颖得罪他那简直就是脑子炸了，你看微云电脑，之前签了白颖的时候白颖粉丝多得意啊。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身份猜测 微云还给了她那么好的待遇，地广铺满了一线城市，好现在事情一出，当天就直接发了公告说终止合约，这两天各个城市都拍到工作人员在撤街上的广告，效率快得笑死人，从公主女王到瘟神简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人家还是国内第一电脑品牌呢，和唐氏就两年前合作了一款什么奢侈拼笔电，而且合作早就停了，不也一样的行动飞快 葡萄干：哈哈哈哈这几天白颖的微博广场真的是我的快乐源泉，全部都是各个城市路人偶遇的撤广告场面，荧光粉这几天跟路人对骂都快骂得精神失常了 蚕宝宝：快去骂人！微博链接】 粉丝群里消息刷得飞快。 顾绒手指顺势一戳就戳进了那个链接，发现这条微博博主是一个“荧光粉”，而且还是个拥有十多万粉丝的“大粉”。 这个词也是顾绒在这几天内学到的。 大粉的意思就是说，某个明星的粉圈里，拥有很多粉丝量的，很有话语权，发一条动态会有许许多多粉丝跟随转发的那种账户。 出乎意料的是，顾绒居然在这条微博里，看到了自己。 当然不是以真名的形式出现，而是以【被白颖殴打的人】的形式。 顾绒：……………… 【荧光纷飞v：我是不知道被我们颖颖揍的人到底有多大来头，能把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但我也听说了受伤并不严重，而且听说颖颖会出手本来就是因为这位小姐先出言不逊侮辱人，甚至还泼了颖颖一杯酒，这些就不说了，您来头大，我们不敢跟您论对错，但是就算是被揍了，您揍回来行吗？能逼人这个地步的小公主，要把白颖按着打一顿也肯定能轻而易举做到？非得逼人去死这么绝吗？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到这个地步？】 顾绒：………………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顾绒心想，我不但不是有钱人，还是个身负巨债的穷鬼，住的是烂尾楼吃的是青菜粥的那种。 一边在心里这么吐槽着，她一边点开了第二个链接。 依旧是这个荧光纷飞，言辞越来越暴躁，这一条更是直接开始阴阳怪气的诅咒人了。 【荧光纷飞：哦好我知道了，估计我得到的情报有误，既然都非得把白颖逼成这样了，看来这位小姐姐并不是轻伤，而是被毁容了或者干脆直接被打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不但要支持把白颖封杀，我还支持让白颖为小姐姐偿命哦】 顾绒：……………… 不好意思。 顾小姐继续在心里回应，我不但没死，甚至脑袋上的口子都快愈合了，除了缺了一块儿头发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她看得轻轻松松甚至还有余力在心里吐槽，但是不清楚情况的桑叶们却并不这么想。 这个荧光纷飞的上一条微博底下大多数还都是白颖粉丝的留言和转发，然而这一条诅咒下面，一溜儿滑下去却都是商夜的粉丝，甚至还有两三个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商夜大粉。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微妙 【一品夜色v：哎哟，这就开始诅咒人啦？荧光粉怕不是被那些扯掉的广告海报刺激得失心疯了？啧啧啧真是可怜，转出来给大家同情一下转发荧光纷飞：……】 【风花雪月夜v：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摸不透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无能诅咒，恶臭荧光粉还不能清醒清醒吗？人家要是真的死了那恐怕你家主子也早就真的如你所说的偿命了，既然你家主子还好端端的活着，那就说明人家没事儿啊，说不定还只是破了个指甲缝大的口子呢哈哈哈哈，可惜就算只破了这么小的口子也得让白颖死在娱乐圈，怎么样？是不是更气了？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们来收获今日快乐转发荧光纷飞：……】 【阿桑阿叶：真的服了，明明是白颖先动的手粉丝居然在这里诅咒受害者，荧光粉的素质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夜城：转发出来让大家围观一下失心疯的荧光粉嘴脸，顺便为受害者祈祷平安……】 【山抹桑叶：呸！真的恶臭，为受害者祈祷平安转发……】 …… 一直往下翻，前面十多条全都是商夜粉丝的评论转发，白颖粉丝的留言则反而被压在了很后面的位置。 虽然知道商夜粉丝是因为讨厌白颖才会这样做，但是看着那一连串的“为受害者祈祷平安”，顾绒心底还是有种奇异的感觉。 眼看着这条微博的转发量越来越多，直到破了两万，也被饭圈以外的不少营销号转了过去，造成评论区里全都是在大骂白颖和白颖粉丝，为受害者祈祷平安的言论。 顾绒忍不住轻轻出了口气。 出租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在目的地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窗外，抬手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望着眼前的影视城，顾绒脑海里还回放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商夜粉丝为她祈祷平安的字句。 她心底感受有些微妙。 应该要道歉吗？ 她想。 现在你们为之祈祷平安的这个受害者，马上就要去见你们的偶像，并且还打算抓住他的犯罪证据，将他送进监狱里去。 复杂的感觉让她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片刻后才迈步走进去。 大约五分钟的步行后，她转过一个青砖墙角，抬头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他穿着便装，简单的白t牛仔，黑发清爽，手里还拿着大约是刚刚买来的冰棒。 树叶缝隙里掉落斑斑点点的阳光，他在其中停下脚步，眼神微怔，片刻后对顾绒扬起了笑脸，然后挥了挥手里还没打开的冰棒。 “来得正好，要分你一半吗？” 两秒的沉默后，顾绒露出笑容，大步走了过去，声音落在空气里，敲出轻快的节奏： “当然要！” · “不过你的伤口已经好了吗？当时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还不算太晒的阳光下，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重伤。” 顾绒拿开冰棒回答他，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还补充道： “而且毕竟还是工作重要，一直请假的话要是舒雅找了别人来当助理可怎么办？”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非常欢乐，非常虚伪 商夜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毕竟咱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是需要自己来养家糊口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 一点暖意都没有。 哪怕被阳光整个笼罩起来，顾绒也察觉不到丝毫暖意。 冷气的来源就在身边，即便这个男人长得好看笑得也好看，从头到尾都是个干干净净毫无阴霾的样子。 可越是如此，顾绒就越感到一阵心冷。 这种冷意来自那段录音，来自录音里那个从容自若的声音和此刻眼前的人之间极端的差距。 那段录音就好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外的商夜此刻正在与她灿烂大笑，镜子里映出的商夜却是支离破碎的，那个卫生间的灯光还在他身后阴冷的闪烁。 你可以说镜子里才映出了真实的他，却也同样不敢确定镜子外的人是假的。 更加可怕的是，他在镜内镜外的切换非常游刃有余，完全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和不自然——然而这，正是他最叫人感到违和的地方。 · 跨进院门的时候，舒雅转眼就看到了顾绒。 她顿时惊呼一声，哒哒哒跑过来，问出了和商夜一样的问题：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多在家里休息几天跑出来受什么累啊？” “我这不是怕请假太久被舒老板开了吗？” 顾绒叼着冰棒吸里面化掉的水，含含糊糊的回答她。 舒雅瞪了她一眼： “你看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说着她又眼馋的看了一眼她的冰棒，又看了一眼商夜手里的另一半冰棒，不满的嘟囔起来： “这么怕被老板开除也没见你给我买只冰棒讨好一下？” “这可不是我买的。” 顾绒立刻推锅： “这是商夜买的，你要找找他。” 舒雅一脸鄙夷的看向商夜，后者立即举手： “一大早就吃冰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顾绒一挑眉： “咦？这意思是说我的健康很不重要？” “不，就是因为你太健康了。” 商夜充分发挥视帝技能： “我一眼看去就知道，像你这样刚被开了瓢就能出来活蹦乱跳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人，那为了庆祝你平安回归，我当然要送你半根冰棒以表心意。” “这话倒是不假。” 顾绒表示满意： “毕竟我这样天天锻炼的人，和我老板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舒雅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终于怒了： “说到底你们还是在损我喂！想死啊！” 商夜和顾绒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还伸手将没吃完的冰棒啪的碰了一下。 非常欢乐。 非常虚伪。 收回视线，导演已经喊了准备。 于是各自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同时转身的瞬间，那两张脸上的笑都淡了下来。 是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显得遥远莫测的似笑非笑。 真是万无一失。 顾绒心想。 若不是那段录音，我恐怕过一段时间就要彻底否认自己最初的直觉，将那监听器也删除掉了。 这么看来，倒是多亏了白颖呢。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 交流情报 主演拍戏间隙，顾绒坐在阴凉的地方低头跟迟秋发微信。 她这两天混迹论坛和微博，在乱七八糟的粉圈里徜徉，也得到了许多有关的商夜的乱七八糟的资料。 比如他这些年做了不少的慈善，光是希望小学就捐了不止十个。 再比如他还有个流浪动物收养之家，完全是在花钱养着的那种，他本人每个月都要去探望一次，雷打不动。 这些东西还都没有记录在百科上，也从来没有被大肆营销过，桑叶们倒是都知道这些事，并且纷纷感动不已，认为自己哥哥这才是真心实意的做善事，而不是像许多明星那样，做慈善只为图个好名声，一边捐款一边花更多的钱去大肆宣传。 顾绒把这些资料都发给了迟秋，让他去查查资金方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今天迟秋刚好给出了结果，说是没有漏洞。 【cq：的确都是干干净净的钱，那些希望小学我挨个去查了一遍，银行的打款记录都很干净，来源也都可以找到出处，没有可疑的地方，包括那个流浪动物收容所，也都干干净净，经营方面也是找的靠谱的人，不存在洗钱嫌疑】 顾绒看着这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手机又震动一下，下一条消息传来了。 【cq：另外我还查了一下他的出生地，是仙山市一个小镇上的，小学到初中都是在镇上，高中去了县城，大学考上了仙山大的法律系，是王牌专业，不知道为什么半路突然出道成了演员，他的母亲在他高三的时候失踪了，据说是受不了家里的穷所以跑掉了，父亲是在大三的时候因为肝癌去世的。】 顾绒回忆起上一次和商夜在剧组的聊天，迟秋查到的结果和商夜告诉她的完全吻合，说明他并没有撒谎。 顾绒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gu：你查过他的交友关系吗？比如在校园论坛之类的地方留下的痕迹，还有他的室友的情况】 【cq：正要跟你说这个，查过了，甚至还找到了前两年八卦报纸对他大学室友的采访，我发给你】 迟秋很快发了一条链接过来，顾绒点开看了看。 这个采访的时间是在商夜成名以后，接收采访的人似乎都是商夜的室友或者在学校时关系不错的朋友。 {室友a：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在学校人缘特别好，几乎跟人人都说得上话，从来不会拒绝人的求助，还每天都在宿舍楼下喂流浪猫 室友b：商夜啊？哈哈哈那小子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学四年年年都是校草，成绩还那么好，人又低调，其实我们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去当演员，但是等他真的成了演员又觉得还挺合适的，反正我觉得他干什么都能干得很好，天生的人生赢家。 室友c：他很孝顺，我因为家庭情况不太好，假期经常不回家，所以跟他相处的时间算是比较多，大一的时候他爸好像就病了，是癌症，在学校的时候基本天天都能听见他给医院打电话，每天去辛苦兼职得来的钱也大多都给了医院，自己一天只吃两顿，有时候只吃一顿，所以我倒是觉得很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去当明星，毕竟赚钱多嘛，可惜叔叔还是没能撑过来，哎（叹气） 第一千八百二十九章 我无从下手 学生会干事d：是个狠人啊，我记得有一学期期末，他兼职太多再加上父亲状况不好每天跑医院，所以没时间复习，期末考前的最后两个礼拜，他就完全住在了图书馆，从早到晚的学，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没离开过，每天的学习时间都在十五个小时以上，而且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还持续了两周，虽然我们专业牛人本来就很多，但是像他对自己这么狠的，还真的没几个，所以我还是很可惜他每当律师，否则咱们法律界肯定又要出来一个超级新秀 朋友e：非常好的一个人，哪怕成了大明星也没有和我们断交，我们直到现在也还会出来聚餐，基本上每次都是他付钱，还没有一点架子，除了聚餐的地方需要比较隐蔽之外，他跟我们的来往完全还是和大学时期一个样，所以我觉得喜欢他的人是真的有一双慧眼，他真的很值得喜欢} —— 【cq：我再查了这几个接受采访的人，都是身家清白并且有所成就的人，而且的确都还和商夜有联系，虽然不多，但和最后一个说的情况完全符合】 看完这些采访，再看完迟秋发来的消息，顾绒心里再一次浮现出那四个字。 万无一失。 甚至……完美无缺。 从人品道德，到人脉关系，再到学习成绩，统统都是满分甚至是超过了满分。 就像室友b说的，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无论去做什么，都是没有区别的，都一样可以这么优秀这么出挑。 顾绒沉默良久，最后给迟秋发了一条感受过去。 【gu：我觉得有点无从下手。】 迟秋发来一个苦笑的表情。 【cq：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犯起罪来通常滴水不漏，最难寻找把柄，我们恐怕得多花一些时间】 顾绒看着手机屏幕，眼睛渐渐的散了焦点，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许久发呆般的凝滞之后，她的手指再次动弹起来，慢吞吞的在键盘上敲字。 【gu：你知道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什么吗？】 【cq：我们还有优势？ 【gu：当然有】 【gu：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已经暴露了】 迟秋发来一个表示疑问的问号。 顾绒勾了勾唇，继续慢吞吞的敲字。 【gu：既然已经确认暴露了，那我们就不必再担心会暴露了】 那边沉默片刻，很快就领会过来。 【cq：你的意思是，正因为已经暴露，所以可以不用藏头露尾缩手缩脚，可以放飞自我的向他提问套取情报？】 【gu：而与我们相反，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暴露，那么面对我的提问，他就只能抱着怀疑继续回答，就算不能确定真实性，但是多说多错，总能有有用的东西的，再不然哪怕是多了解他一些也好】 【cq：说的也是，那你自己小心】 【gu：知道了】 —— 聊天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顾绒抬头看了一眼片场，拍摄还在进行中，头顶的太阳光越来越烈，透过四方的廊檐射下来，在地面划出歪斜的平行四边形，路过的工作人员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那片太阳直射的区域，在阴影里穿梭着，反而只有几个主演，不得不暴露在热辣的阳光下。 第一千八百三十章 隔着阳光平静向你望来 顾绒已经听见导演叫了好几声停然后大骂舒雅了，大概是因为太热了，舒雅有些控制不住表情，总是会露出不耐烦来。 此时顾绒抬头的间隙，便刚好又听见了导演的一声爆喝： “舒雅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面部肌肉！你现在刚刚听完了男主身世的秘密你应该是震惊是心痛而不是一脸老子才懒得听你叭叭的烦躁！！！” 导演坐在檐下的阴影里唾沫横飞，看起来不需要晒太阳，光是愤怒就已经把他燃烧得浑身起火了，手边的扇子被他当惊堂木一样拍得啪啪作响： “你这么怕热怎么不干脆抬一排空调来三百六十度把你包围着吹啊！这么娇气还来演什么戏！要是再过不了你就给我滚边儿上去等着半夜来拍！” 舒雅：…… 顾绒默默的把目光从面无表情的舒大小姐脸上移开，怕大小姐伤了面子。 正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转开脑袋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在舒雅对面的商夜身上凝了凝。 明明同样都暴露在直射的阳光里，甚至比起舒雅的浅色衣裙，他身上的黑色长衣要更加的吸热，可他看起来比忍不住露出烦躁神情的舒雅轻松多了，仿佛此刻的天气真的和剧本里一样，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季节一般。 连拍戏暂停的时间里，他都没露出任何“好热”的意思来，只在转身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时，才露出了被汗水完全浸成深色的背部衣料。 【像他对自己这么狠的，还真没几个。】 那篇采访里，同学d所说的话不由自主的浮现在顾绒脑海中。 “对自己狠吗？” 顾绒出神的看着商夜的背影，嘴里无意识的喃喃道。 出神中的顾绒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正在仰头喝水的商夜突然顿了一下动作。 背对着顾绒的方向，他仰着头，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将那口水咽下去，然后他慢慢拧紧瓶盖，笑着将水瓶递给旁边等待着的助理，紧接着，没有一点预兆的，他以一种非常平静从容的姿态转过头，准确的看向了顾绒的方向—— 那目光穿过光芒洒落的庭院，直直对上了阴影中的顾绒的双眼，而这个时候顾绒还在盯着他的后背出神。 ——唯有“心惊肉跳”能形容顾绒此刻的心情。 就像使人昏昏欲睡的晴空里突然劈下一道惊雷，顾绒连心跳都骤停了一下。 她几乎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自己的目光没有立刻就心虚的移开，而是依旧发呆般的盯着商夜，直到商夜在她的视线里歪了歪头，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视线聚焦定在了他的脸上——就好像她刚才只是无意识的发了个呆，与发呆的对象是谁没有任何关联似的。 隔着阴影和阳光，商夜露出笑容： “我们在这边热得要死，你倒是闲得很，还发起呆来了。” 顾绒这才露出了心虚的表情，还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才移开了目光，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商夜也明显只是开个玩笑，很快就重新进入拍摄了。 第一千八百三十一章 各种意义上的完美无缺 那边导演已经喊了开始，这边顾绒却被冷汗浸透了衣衫。 ——太敏锐了。 直到现在她脑海里还留着商夜回头看来的那一个目光。 那真的是非常突然也非常平静的一个转头，一般人在做出某个突然的行为时应该都会有所预兆的，可商夜他完全没有，分明上一秒还在微笑着把水递给助理，下一秒就平平静静的看过来了，好像他本来就该往这边看似的。 能将“突然”和“平静”两个矛盾的词结合得这么完美的人，必然拥有极其强大的自控能力。 顾绒默不作声的低头，打开手机，重新点开了那篇采访报道，再次看了一遍那个同学d的发言。 当“对自己狠”成为一种习惯，也就必然会让这个人学会忍耐，当一个人能将忍耐做到极致，那么他的自控能力也必将达到顶点。 【孝顺】 【温柔】 【节俭】 【低调】 【品学兼优】 这是由这些同学的言辞片段组成的学生阶段的商夜，完美无缺。 【天赋奇才】 【没有架子】 【敬业谦逊】 【洁身自好】 【热心慈善且低调不张扬】 【对粉丝有礼又不是亲近】 这是由业内人士和粉丝的言辞片段组成的演员商夜，依旧完美无缺。 可是…… 【极擅伪装，并且从言行上可以看出来毫无罪恶感，从容坦荡，忍耐力极强，不知深浅】 ——这是顾绒在那段录音里所看到的商夜。 她不能确定别人眼里的商夜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她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定是他真实的模样。 顾绒抬起头来，视线轻轻扫过那边正在拍摄中的黑衣男人。 那么，要先确认哪一样呢？ 因为太穷而失踪的母亲，因为肝癌而去世的父亲。 如果说他从大学时期开始就学会了伪装，那么在那之前就从他生命中消失的母亲，是不是他形成这种性格的原因呢？ 就算不是原因，也有很大概率是有所关联的？ 顾绒想了想，又给迟秋发了一条微信。 【gu：能查到他上大学以前的情况吗？比如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什么的】 迟秋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cq：我正在查，不过因为他的家乡在小地方，很多档案都是手写没有归电子档，所以查起来比较麻烦，可能需要等一些时间】 【gu：没关系】 仙山市…… 顾绒仰着头想了一会儿。 这城市距离上川并不算很远，坐动车的话估计四五个小时就到了。 想了想她又让迟秋把商夜老家的具体地址发了过来，存在了备忘录里，以备不时之需。 · 中午吃饭时间到。 看到好久不见的豪华餐车从门外送进来的时候，顾绒还有点愣神。 而坐在一旁猛吹小风扇的舒雅则对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我现在都不知道咱俩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助理了，我这个老板还得沾你的光才能享受到这种大餐，真是让人好不平衡。” 顾绒凝了凝神，抬手招了那个正在推车的酒店工作人员过来，悄悄问他： “让你们来的老板，是姓唐还是姓陆？” 第一千八百三十二章 你们老板姓唐还是姓陆？ 那人愣了一下，为难片刻不敢回答，只好拉了负责人过来。 胖胖的负责人立刻点头哈腰的笑起来，悄悄对顾绒道： “当然是姓唐。” 顾绒点了点头，这才没有把这些东西退回去，心安理得的吃起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位憨厚的负责人转头就把她的问题通过手机传达给了那位唐老板。 唐老板在那边气得差点摔手机。 · “她居然怀疑是陆横送过去的！” 唐郁坐在椅子上，脸色尚还是平静的，可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他的手指更是死死捏着已经挂断通话的手机，用力得像是恨不得生生把那东西捏爆。 站在一旁的唐劲表面上看起来小心翼翼，殷勤安抚，说着些什么“如果是陆横送的顾绒小姐就肯定不会收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之类的话，可秘书先生心里的另一张嘴可完全不是这么说的。 他暗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又干起了腹诽的老活计。 【要不是您在半路上把人家陆横送过去的大餐给拦住了，人顾小姐现在收到的可不就是姓陆的送过去的午餐吗？自己拦人倒是毫不心虚，这会儿听到顾小姐问一句还理直气壮的生起气来了，就跟拦人的不是你似的】 【真是个双标狗】 秘书先生在心里这样吐槽着，脸上却冲老板露出了“听我的准没错，顾小姐最爱你”的笑容。 · 吃饭午餐照例有一段休息时间。 毕竟演员也不是钢铁做的，晒了小半天时间，要是再不休息一下导致中暑了只会更加拖延进度。 舒雅在休息室里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省，顾绒从里面溜出来，去往洗手间的路上经过商夜的休息室，她不经意瞥了一眼，从半掩的房门口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座椅。 稍稍顿了顿，顾绒又扫向室内的沙发，上面只睡着商夜那个助理。 看来这间休息室的主人此时并不在房内。 顾绒平静的收回目光，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又溜达到了片场，她看遍了那些将就着午睡或者还依旧在继续忙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找到商夜的影子。 思考片刻后，顾绒慢慢的走过廊檐，从正屋的后门穿过去，又过了一个庭院，跨过一个拱门后，她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人。 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聊天时的那片水池。 商夜就躺在廊下的长椅上午睡。 大约是有水池的原因，这里不但不热，还偶尔会吹来一阵清爽的风，很是惬意。 阳光星星点点的落在他闭着眼的脸上，连睫毛都根根分明，五官则更加显得温柔。 是粉丝们口中所说的“让人心脏都变得柔软”的模样。 顾绒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同时在心底轻轻的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 在她数到六的时候，商夜睁开了眼睛，那瞳孔承接着阳光，转而看向了刚走到他身边，看起来是准备掂着脚悄声离开的顾绒。 顾绒脚步一顿，商夜唇角一弯，轻轻笑起来： “干嘛呢？做贼似的。” 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 来啊，继续比惨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吗？” 顾绒有些无奈的停下来： “工作这么辛苦，能找个好地方睡着多不容易啊。” “其实还好，我倒也没觉得很辛苦。” 商夜坐起身来，长腿从椅子上放下，背靠着木栏，转头往外面清风拂动的水池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不过这的确是个好地方，还是多亏了你才发现的。” 顾绒似乎想了想，才恍然道： “对了，我们上次在这里聊天来着。” 商夜转回头来，冲她笑： “不是聊天，是比穷。” 顾绒哈哈一笑，转而问他： “你不继续睡吗？我不打扰你了。” 商夜摇了摇头： “我一直都没有午睡的习惯，躺在这里闭目养神而已。” 说着他往身边的位置上拍了拍： “不如坐一会儿？继续聊会儿天？我觉得和你聊天还挺能解乏的。” 顾绒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片刻后朝他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依旧欢乐。 依旧虚伪。 · 顾绒还是在商夜身边坐了下来。 是朋友之间会有的正常距离。 她背脊放松的靠着木栏，按了按自己的脖子，道： “你想聊什么？要跟我继续比穷比惨吗？” 商夜挑了挑眉： “可以啊。” 顾绒反而惊讶的看他一眼： “你怎么有那么多惨事儿可以说？” 商夜耸了耸肩： “可能命中注定我是要身负重任的人，所以才给了我格外严峻的考验。” “这么乐观？” “这算是乐观吗？” “当然算了，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以前每天都在心里骂佛祖千万遍。” “你以前信佛吗？” “不是我信，是我妈妈信。” 顾绒笑了笑： “我妈妈是最虔诚的信徒，人生里最后一大笔钱都是捐给寺庙的，可惜最后这个被给予了一大笔馈赠的和尚，连一百块钱都不愿借我。” 她说的轻描淡写。 但其中的波折和艰难都依旧让人触目惊心。 到底是怎样的变故，才会让能够轻易给出庞大金额的家庭变得连一百块钱都需要找人借，又到底是怎样的艰难，才会让彼时还年幼的顾绒没能去找熟识的叔叔阿姨借钱，反而找上了寺庙的和尚。 又或者，“连借一百块钱都要被拒绝”的情形，到底让那时的顾绒有多么狼狈。 商夜轻微的顿了顿，视线向旁边扫了一眼。 顾绒正好侧头看来，目光平静还带着询问，似乎自己刚刚只是说到了午餐是什么的话题。 商夜把目光收回来，问道： “你上次跟我说……你的妈妈是，跳楼？” 他的语气很迟疑，带着一点小心的试探，余光也悄悄瞄着顾绒的脸，似乎打算看见她露出半点不对劲的表情就立刻转移话题。 可顾绒没有任何异样就直接点了点头： “对啊，就是跳楼自杀，从十八楼——” 她抬起手指做了个坠落的手势： “咚的一声——” 商夜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 “你恨她吗？”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章 扭曲的默契 顾绒古怪的看她一眼： “你说你妈妈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所以丢下你逃走了，那你恨她吗？” 商夜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恍惚似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恨的。” “那不就得了。” 顾绒道： “我也恨她，而且估计比你的程度深得多。” 顾绒望着对面墙壁上星星点点的光芒，说：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靠着对她的恨撑下来的，因为不想成为和她一样不负责任的软弱又没用的大人，所以才拼命活下来的，这么说起来，倒好像要感谢她似的。” 她像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弯了弯嘴唇。 紧接着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的一声转头，对商夜补充道： “忘了告诉你，她是当着我的面跳楼的。” 商夜怔住了。 而顾绒淡淡笑着的脸就这么映在他的瞳孔里，那双琥珀色的浅淡眼瞳看起来平静极了，只有从极深处才能找到一点淡漠的感情来： “那时候我大概十三岁，刚刚兼职回家，跑上天台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她就跳下去了，明明知道我就在她身后……” 顾绒笑起来： “之后我做了整整两年的噩梦，这样还要我不恨她的话，也太强人所难了，对？” 她像是寻求同盟似的，歪着脑袋问商夜。 后者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点了点头： “的确是强人所难。” 顾绒于是满意了，接着她又好奇的问商夜： “那你呢？你妈妈逃走之后你再也没有见过他吗？你现在都已经这么功成名就了，她不可能不知道？难道她就没再回来找过你？” 商夜耸了耸肩： “很遗憾，就是没有。” 他出了口气，靠着栏杆微微扬起头，道： “其实我有所成就之后，也曾想过要不要花钱请人去找她，但是我都出名到这个地步了她都从来没来看过我，估计是真的不在乎，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去讨人嫌呢？” 顿了一下，商夜突然又道： “当然，其实还有另两种可能。” 顾绒挑高尾音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商夜转头对她笑了笑： “要么她去了完全不接触网络的封闭乡村甚至大山里，要么……她已经死了。” 最后几个字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顾绒最开始说起母亲的死一样。 阳光从他们身后穿透过来，将两人连接的目光染出淡淡的金色。 光芒是暖的，可是这一刻，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感受到了渐渐蔓延在空气里的凉。 那是两个历经世事冷暖，饱看底层炎凉后的人才能够产生的，对一切冷眼旁观，连对自己的惨痛往事，都能事不关己般提起的扭曲默契。 是相似的，却又并不完全一致的灵魂。 顾绒感觉此刻的自己仿佛被剖成了两半。 一半的她正在真实的被这份扭曲的默契所控制，对眼前的男人感到一阵同类般的亲切感。 另一半的她正在心底冷漠的发出质疑。 他说的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假的？ 他此刻的感情又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伪装出来的？ 如果完全不能判定真假的话，那么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对我来讲真的有好处吗？ 第一千八百三十五章 你听到了吧？ 良久的沉默后，顾绒才缓缓的接着问道： “你……希望是哪种结果？” 她看着商夜，眼神里是平静的好奇： “是清楚的知道你成了大明星却依旧不想来找你，还是……已经死了？” 商夜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笑了笑，却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靠着木栏对她眨了下眼睛： “你猜？” 顾绒收回视线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不猜。” “那你呢？” 商夜问： “如果重新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回到你母亲跳楼的那一天，你还会跑得那么快去亲眼见证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会过去？” “重来一次也不会改变的。” 顾绒笑了笑： “我是一个非常讨厌自欺欺人的人。” “真好。” 商夜听了她的回答，有些出神的夸奖了一句。 顾绒想了想，又问他： “你爸爸恨你妈妈吗？” “当然。” 商夜笑着回答： “甚至比我还要恨得多，提起来就要摔东西的那种恨。” “那你在家里岂不是很难过？” “其实还好，我比较会装模作样的跟着他一起骂我妈妈。” 商夜笑了起来： “毕竟的确是她先背叛了我。” 顾绒的眼神突然凝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太敏感的原因，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微妙。 如果按照商夜的说法，被背叛的人应该是他和他的父亲两个人才对，可是他却只用了一个“我”字，而并非“我们”。 是她太敏感抓错了重点吗？ 顾绒有点自我怀疑，嘴上却是附和道： “说的也是。”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渐渐转移角度的太阳光，又看了一眼时间，转头道： “好了，没多少休息时间了，你还是抓紧机会再闭目养神一会儿，否则下午没精神，我就不打扰你了。” 商夜对她微笑了一下，说了声好。 顾绒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去。 斜射的阳光从木栏外洒进来，在内墙上铺成一条浅金色的光带，顾绒的侧影被描绘在上面，移动得漫不经心。 风从水面拂来，带着些水中植物的味道，空气里有尘埃在安静的漂浮。 而就在这样的安静之中，一道声音幻觉一般的从身后传来。 “你听到了？” ———— 顾绒的脚步在瞬间停下。 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阳光不再移动，尘埃也变得静止，风都失去了声息。 这条长廊仿佛被定格在了僵硬苍白的纸张上，每一寸空气都被凝固起来。 隔了许久顾绒才转头望去，商夜还以一个闲散的姿态靠坐在长椅上，待她看过去时才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与平时全无二致的笑意，对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听到了？” 方才在第一声里骤停的心跳直至此刻才疯狂的跳动起来。 然而在慌乱的心跳里，顾绒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是完全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但是她也完全明白商夜到底在问什么。 现在只能想到一种应对办法。 那就是装作茫然的反问商夜，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千八百三十六章 自私又自大 顾绒可以确定在刚才的所有对话和行为中，自己并没有留下任何“我已经听到那段录音”的证据，而商夜没有把整个问题阐述清楚，也恰好证明了他并不确定这一点，因此他的发问是留有余地的。 这是一个完全可以装傻糊弄过去的的问题。 ——是的，顾绒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隔着几米阳光，她久久的看着商夜在光芒里显得有些模糊的面目，却突然抛弃了“正确做法”，头也不回的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出奇冷静，也出奇果断的，她轻轻开了口： “是。” 她看着商夜，神情和声音无波无澜： “我听到了。” 商夜的表情有短暂的空白，随后才有惊讶慢慢的浮现上来。 这一瞬再不需要任何补充。 那句问话就像是一个危险的暗号，而本来可以装作不懂的顾绒此刻已经回应了这个暗号。 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她自己毫不犹豫的捅破，让两侧面目模糊的人都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你听到了那段录音，知道了我和白颖有所牵扯，知道了我和毒品有所牵扯】 【是的，我知道了】 ——那简单的两句问答之间，隐藏着这样的对话。 商夜从长椅上站起来。 一下子拔高的身形在阳光下渐渐向顾绒走近，最终站定在了顾绒面前。 看着顾绒，他有些疑惑的问她： “我不太懂你为什么要回答，你本来可以不用暴露的。” 顾绒静静凝视他的表情。 是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的样子，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着，恐怕只以为我们是在聊“你梦到什么了”之类的普通问题。 似乎暴露与否对他来讲没有任何影响，他并不会因为被知道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显露出黑暗或者冷漠的样子。 是因为这样的温柔本来就是他的真实形态呢？还是因为面具戴了太久已经和本身彻底融为一体了？ 顾绒脑海里想着这些问题，嘴唇却翘了翘，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一个奉行等价交换原则的人，真实才能换来真实，所以想要从你这里得到真相，我觉得自己也应该诚恳一点才行。” 她笑了笑： “就像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即便我和你很有共鸣，但是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相信。“ 商夜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那可真让人伤心。” “为什么？因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你的不信任都会让我觉得伤心。” “那你还真是自私又自大。” 顾绒笑了起来： “就算自己撒谎也想要得到别人的信任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以为每个人都会这么想。” “当然不是。” 顾绒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撒谎的人都应该先为自己感到心虚，这才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可惜。” 商夜微笑起来： “我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过心虚这种感觉呢。” “那你可真是个奇葩。” “这算是人身攻击吗？” “不，是夸奖。” 顾绒也微笑，紧接着她又毫无预兆的突然问他： “那么现在可以重新回答我吗？你到底是希望你妈妈知道你却不想来找你，还是希望你妈妈已经死了？” 第一千八百三十七章 我还是个新闻人啊 这一次终于轮到商夜愣住。 他怔了许久，才慢慢道：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在这个集团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再不济也会问我和白颖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绒笑了一下： “明知道你不会回答，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那你觉得你现在问的这个问题我会诚实回答吗？” “会。” 顾绒歪了歪头： “因为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且……我都已经这么诚实了，温柔的商夜先生，一定不会忍心让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得到谎言？” 商夜的瞳孔里清晰的映出她的笑容，那双琥珀的瞳孔浅浅的盛着光，有种透澈的温柔——是一双让人不忍心开口拒绝的眼睛。 商夜无声久久的注视着她，最后浅浅一笑： “那当然是，希望她已经死了。” 顾绒下意识的抬了抬眉梢，却并没有觉得意外。 不远处的拱门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商夜的助理很快出现在了门口，他没有冒昧的直接走过来，而是停在那边小声的对商夜提醒道： “快开始拍摄了，哥。” 商夜头也不回的笑答了一声： “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知道了。” 助理又匆匆离开了。 顾绒的视线刚从那边收回来，便对上了商夜凝视自己的目光。 是依旧带着笑意的眼神，像是在探讨什么正经问题似的，他正式叫了一声顾绒的名字，问她： “你觉得我们以后应该怎么相处？” “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合心意的朋友吗？” 顾绒露出无害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像今天这样的对话，以后可以每天来一次吗？” 商夜怔了怔，片刻后笑起来： “你是无赖吗？这也太狡猾了。” 他笑够了又问： “那我也想问你，如果我告诉你全部的事实，你可以全部当做秘密闷死在心里吗？” 顾绒想了想，最终遗憾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 商夜有些疑惑： “你说过自己是个识时务的人，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现在的纠缠和追查，随时都有可能给你自己带来极大的危险——这一点你应该已经有过亲身体会了，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及时止损的，远离这些东西当一个快快乐乐的穷学生不好吗？我或许还可以给你介绍更赚钱的兼职让你彻底脱贫呢？”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顾绒笑道：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点，除了识时务之外，我还是个新闻人啊。就像你当演员很敬业一样，我作为一个准记者，当然也要遵守我的职业素养，把挖掘真相当做己任才行。” 商夜唇角尚还带着笑，眼睛却有些出神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有梦想的年轻人真可怕，什么都无所畏惧似的。” “哪里哪里。” 顾绒谦虚道： “商夜先生你也很年轻。” 看了一眼手表，商夜道： “那我先去工作了。” 顾绒点了点头，目送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开口叫了声等等。 商夜停下脚步疑惑的转头看来，顾绒快走几步走到他面前，然后很正式的对他弯了弯腰。 第一千八百三十八章 你是真的很特别 在商夜没反应过来的呆愣里，她语气真诚的道： “谢谢你那天在酒店阻止了白颖，如果我真的被强行喂了那杯水，后果恐怕真的会不堪设想。” 商夜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慢慢开了口： “你……” 似乎是斟酌着用词，又隔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 “你真的……很特别。” 商夜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慢慢开了口： “你……” 似乎是斟酌着用词，又隔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 “你真的……很特别。” 顾绒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然后笑起来： “彼此彼此。” 商夜也笑了笑，然后才转身走了。 顾绒站在原地，无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阳光在他的背上洒了一层浅金，连发梢都被那光芒变得模糊起来，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好温柔的一个人。 刚才顾绒那句回答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她的真实想法。 ——这真的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并不因为秘密的暴露而露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样子，明明已经捅破了窗户纸，明明已经是针锋相对的敌人，却依旧能像朋友一样自然而然的相处，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带有任何恶意。 明明肯定是个犯罪分子来着。 顾绒眼神幽深，面无表情的退了两步，重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然后她弯腰用手肘撑着膝盖，伸手用力揉了两把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随后她很快的拿出手机，给迟秋发了条微信。 【gu：我和商夜坦白了】 不到两秒，那边便弹来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cq：？？？】 顾绒直起身体靠上木栏，噼里啪啦的敲字。 【gu：维持着之前的那种状态，我发现我根本完全无法判断他说的到底哪句真哪句是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从他嘴里套出再多的话也没用，所以我就干脆承认了】 【cq：承认之后你就能判断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吗？】 顾绒抬起眼皮，回想起刚才他回答那个问题时的神情，抿了抿唇回道。 【gu：能，至少多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顿了顿，她又飞快的敲打键盘。 【gu：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你去尽量查一下他母亲的所在地】 【cq：怎么了？他妈妈有什么问题吗？】 【gu：不……】 【gu：我只是觉得，有疑点罢了】 顾绒想起那句“毕竟是她先背叛了我”和“当然是希望她已经死了”，再加上商夜母亲已经失踪多年的真相…… 她微微皱起眉来，停顿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 【gu：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但是总觉得，他妈妈身上应该有很大的疑点】 迟秋很快回了句知道了。 片刻后又发来信息。 【cq：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gu：走一步看一步，按照商夜的态度来看，我的人身安全应该是可以保证的，其他的在这个基础之上，倒是可以有很多可以尝试的办法】 【cq：那你自己小心，我会尽快查到结果的】 【gu：好，你也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顾绒关掉微信，捏着手机后仰着靠上木栏，让阳光照到自己的整张脸。 紧绷的神经在日光下终于一寸寸松懈下来，她屏息良久，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一千八百三十九章 消失的定位 意料之外的，时隔许久之后，顾绒居然有收到了那个浩哥的来信。 【顾小姐你好，上一次放了你鸽子还一直没有解释真是非常抱歉，因为公司突然忙起来了，根本一点空闲都抽不出来，实在是非常抱歉，让顾小姐等久了】 顾绒看着这条信息，面无表情的凝视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之前的确有约过要聊实习的事……只不过，在那之前就发生了自己被跟踪，然后被唐郁派钟离半路插手的事情。 再之后就是建筑工地的交易现场被发现，还引来了大批警察——这么大的动静之下，暂时不敢再冒头倒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倒也显得演技挺好的。 挠了挠头，顾绒勾了勾唇，正准备思考一下怎么措辞，便突然见到一条信息已经发了过去。 【gu：没关系，其实我最近也正忙】 顾绒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和这个浩哥的聊天框还一直和迟秋手机保持着同步，一直都没有取消过呢。 她想了想，给迟秋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很快回了个“是我”。 顾绒见他准备接管对话，就干脆不再多言，只继续盯着聊天框。 浩哥那边很快发来了一张憨厚笑的表情包。 【这么看来我们还挺默契的，我的工作也还没结束呢】 顾绒：…… 聊天框里没有出现自己的回复，显得冷淡极了。 不过浩哥似乎毫无所觉，又继续发来信息。 【对了，那这段时间里你想好兼职的事了吗？】 【gu：没有】 【没关系，反正还有些时间，刚好我最近要去外地出差，等我回来了再带你来我们公司看看】 出差？ 顾绒刚挑了下眉，便见迟秋与自己同步的发出了疑问。 【gu：出差？】 【浩哥：对啊，出差，恐怕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gu：原来自己当老板也是要出差的】 这句话大约很大程度的取悦了浩哥，他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用词越来越轻松。 【浩哥：哈哈哈当然了，而且这次算是为了弥补之前工作上的一个漏洞，所以得我亲自去】 漏洞？ 顾绒轻轻眯眼。 浩哥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再清楚不过，在这项工作上的漏洞，应该大概率指的是交易暴露引来警察的事。 为了弥补这个漏洞而出差？ 那么他到底是要去干嘛？ 正在梳理思绪的时候，迟秋的消息已经发了过去。 【gu：是要出国吗？】 【浩哥：那倒不是，很近，就在仙山而已】 顾绒沉默下来。 她的目光定格在仙山二字上。 仙山市。 这么短的两天内，就又一次看到了这座城市。 商夜出生和长大的家乡，毒、贩王浩的出差地点。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正在思考，手机呜呜震动一下，她调出和迟秋的聊天界面，看见了他发来的最新消息。 【cq：直到王浩发来消息我才想起来要去查他的定位】 【cq：刚刚才发现他的定位已经消失了，那个定位器大概率已经被发现了，他应该已经换了一个手机，我们现在找不到他的位置】 【cq：我查了一下定位最终消失的地点，是在一家手机维修店，而在那之前他坐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了十多分钟的圈】 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抓拍的人与猫 云朵漫天。 金红的夕阳光从云层里照射下来，让人看不清太阳的位置。 顾绒从休息室所在的房子出来时，正好看见半蹲在地上逗猫的商夜。 她视线从那个身影上挪移到挡在自己面前，同样半蹲着正在对着商夜拍照的女助理。 她没有出声，等着女助理找好角度满脸兴奋的拍好照站起来后才终于被发现。 “啊，顾小姐，不好意思啊。” 女助理险些撞到她身上，赶紧让开了一点，手里还举着手机，脸色有些讪讪的。 顾绒笑了笑： “没事儿，我也等舒雅呢。” 大概是因为送餐事件，大部分的内部人员都知道顾绒跟唐郁关系不简单，所以即便她只是一个助理，其他同等职位的人也不敢把她当做普通的同事相处，态度大多恭恭敬敬的。 顾绒早就察觉到了，却也懒得刻意纠正，毕竟她本来就另有目的。 然而此刻她看着这个女助理，脸上露出了笑容，稍稍往她手机上看了看： “拍了给粉丝看吗？” “对啊。” 见她神态亲近毫无架子，女助理松了一口气，把刚拍好的照片调出来和她一起看： “商夜哥很少自拍，微博上的照片差不多都是我们拍的，为了保证镜头自然没有摆拍痕迹，我们一般都是趁夜哥不注意悄悄抓拍的……顾小姐你看这张怎么样？” 顾绒看过去，镜头是从侧面照过去的，正好将商夜唇角弯起的瞬间定格。 他的手指正放在那只橘猫的下巴上，猫咪也非常配合的眯着眼一副懒洋洋的惬意模样。 而在一人一猫的背后，是古色古香又空荡荡的街道阁楼，远处漫天的云朵被涂成金红的油彩，而穿透云层的夕阳在空气中形成漫长透亮的通道，无声无息的直落在他们之间，刚好染亮商夜低垂的漆黑发梢和修长的指尖。 看得出来助理对自己抓拍的这张照片非常满意，一边满脸傻笑的看一边苦恼道： “这张应该拿什么做文字呢？” 顾绒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将视线投向那边还在逗猫的商夜。 是和照片相差无几，甚至比照片更美好的场景。 毕竟人的眼瞳才是世上最完美而无可替代的照相机，再加上与视觉共通的听觉和触觉，让这幅画面多了淡淡的风声和温度，那落在男人和猫身上的光芒都仿佛要一直蔓延到眼睛里来了。 商夜似乎并没有发现助理的偷拍，也或者是早已习惯了所有根本不管。 猫咪在他手底下很听话，而他抚摸的手法也很熟练，顾绒看了片刻就问身边的助理： “商夜自己也养猫吗？” “没有，商夜哥从来不养宠物的，因为工作太忙了照顾不好，不过他有冠名的动物收容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看。” 女助理回答之后，又继续发愁该怎么给那张照片配字： “今日份撸猫达成？不行啊跟这张照片的风格太不符合了……或者收工打卡？太公式化了还是不符合……或者今天橘太郎也来了呢？不行这是可爱风的……” “丁达尔效应。” 第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丁达尔效应 “嗯？” 女助理还以为自己是幻听，转头看向顾绒，便见这个漂亮无比的家伙视线还定在他们家艺人身上，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瞳里装着浅金的光也装着商夜。 她伸出手来指了指那个画面，又重复了一遍： “丁达尔效应。” 在助理还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顾绒的手指也还没有放下来时，商夜突然没有预兆的转头看了过来。 这一个转头又一次将顾绒抬起的手指抓了个猝不及防。 然而这一次顾绒毫无慌乱，从容的放下了手指，还朝他笑了笑。 商夜似乎有些疑惑，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 时间退回三个小时之前，顾绒在看过迟秋发来的有关浩哥的消息之后想了很久，一个猜想在心里渐渐成型。 无目的的在街上转了半个小时，然后就进了手机维修店，重刷了系统除去了那个追踪器。 这种目的性极强的行为绝不可能用手机摔坏了的理由来搪塞，唯一的可能是他清楚的知道了自己手机里有东西。 可是为什么没有更早也没有更晚，偏偏是在那个时间呢？ 为什么要在街上兜圈整整半个小时？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想，她回到休息室拿出了耳机，把商夜手机上的监听调出来，再对比着迟秋发来的时间，把时间调到了浩哥在街上兜圈的半个小时里。 耳机里传来漫长的沉默，直到她把时间间歇性的拖到最后面，在这半个小时内，商夜的手机都没有传出一点点声音。 于是顾绒又将时间调到了半个小时之前，直到手机里传出声音来才停下。 实际上这段录音她应该已经听过了，但是当时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然而再次重听的时候她才发现，当这段录音和浩哥的行踪配合起来看，居然会形成极大的疑点。 那是一个非常短暂的通话，商夜只在手机里只说了两句话。 “换个手机。” “过来接我。” 在这之后通话就挂断了，顾绒甚至没听到通话另一头发出半点声音，然而直到反复的听了好几遍之后顾绒才发现，并不是手机另一头没人说话，而是这个通话根本就是从另一个手机里传出来的。 商夜在使用另一个手机给人打电话，因此顾绒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个通话很快就挂断了。 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商夜似乎是把自己常用的这个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咚的一声轻轻放在了桌上。 大约十多分钟后，另一个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时，他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远，门被关上了。 ——他出门了，并且把那个装有监听器的手机留在了家里。 顾绒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和王浩在街上兜圈的时间吻合。 于是那个猜想也与证据模糊的吻合起来。 ——既然知道了顾绒和迟秋就是那天在孔原和王浩的交易现场捣乱的人，那么商夜自然就知道那两个人的行踪是被提前暴露了，孔原长期在拍戏，之前根本和娱乐圈没有任何交集的迟秋和顾绒基本不可能是通过孔原得知那场交易的，那么唯一可能与他们有所接触并且被怀疑的人就只有王浩，泄露了交易地点的也只有王浩。 所以才会提醒他换个手机？ 第一千八百四十二章 极致浪漫 可惜王浩似乎并不算特别靠谱，没有立即听话，还是泄露了这三十分钟漫无目的的可疑兜圈。 ——那么，王浩所说的工作出现了漏洞，要去仙山市出差，是不是也是商夜安排的呢？ 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王浩头上的确还有权力更高的存在。 而这个人，就是商夜。 · 脑海里闪过陈佳那张狼狈的沾满泪痕的脸，和古然居事件中那个最终死在了无名车祸里的吸毒者还有那两个无辜警察。 顾绒看着眼前半蹲在地上正对自己微笑的商夜。 那只胖胖的橘猫见他停止了抚摸，从喉咙里撒娇一般的喵了一声。 顾绒轻轻笑了一下，对商夜歪了歪头，随意的道了个别： “明天见。” “明天见。” 她拍了拍那个女助理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女助理看了她的背影片刻，又收回视线嘶的一声： “丁达尔效应是个什么意思。” 她说着就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这几个拼音，然后将那个自动出现的词组按进去，点击搜索。 第一个词条就是百科。 ——当一束光线透过胶体，从垂直入射光方向可以观察到胶体里出现的一条光亮的“通路”，这就是丁达尔效应。 女助理呆了一下，又把那张照片调出来。 云层射下来的夕阳光如同一架金红色的笔直桥梁，一头连接着轻薄的天际线，一头连接着商夜柔软的发梢和唇角的微笑。 丁达尔效应吗？ “她好会啊。” 女助理喃喃自语。 明明是物理现象，怎么用在这张照片里就显得这么……这么浪漫呢？ 一边在心里为文科生顾同学打call，女助理一边忙不迭的登录商夜的工作号发了微博，一个字都没改的把这几个字陪着图发了出去。 粉丝的回馈快得惊人，一秒就刷出了极多的回复和转发。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们哥哥怎么可以这么温柔这么好看！不过丁达尔效应是什么意思？】 【天哪好浪漫，这种理科与文艺照片相结合的感觉怎么这么戳人啊！！！就是丁达尔效应啊！那束落在我们哥哥头发上的光就是丁达尔效应啊啊啊！！！如果当初学物理解释丁达尔效应的时候能在书上看到这张照片我一定能考满分！】 【这条微博肯定是哥哥自己发的，工作室那几个傻子哪能想到这个】 【科学与文艺的结合就是极致浪漫，莫名尖叫！！！】 …… 直到坐进车厢的时候，商夜才发现自己又发微博了。 随意扫了一眼照片，随后他的目光却定格在那几个配字上。 眉梢轻轻抬了一下，他把那几个字念了出来： “丁达尔效应……” 前面的助理立即回头： “是不是配得很好？是顾绒指点的，我觉得特别好，你看呢？” 商夜靠着座位，这才打开自己那张照片，将目光落在那束“光的通路”上。 沉默良久后，在前面的助理都快要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他终于轻轻笑了一声： “我也觉得很好。”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乔可心同学的求救 还想跟他讨论一下最近的粉丝动向的助理只好悻悻闭嘴，摸了摸鼻子转头自己去刷微博去了。 其实真的很奇怪，商夜的确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偶像，他都非常的敬业与合格，对待粉丝也很好，从来不过分谄媚，也从来不过分傲慢，他和粉丝之间一直保持一个恰到好处又不失亲和的距离。 但是只有长期陪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知道，除了必要的场合，他在私底下从来不关心粉丝的动向，连微博都不刷，也从来不会去看粉丝的表白或者撕逼。 这似乎是他淡泊名利只顾工作的证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在他身边工作了许久的女助理总觉得，那其实是源于他对粉丝的不在意。 但这种潜意识的猜想从来没有被她确认过，只偶尔在看到商夜独自呆着时淡漠的模样才会稍稍冒头，然后又在他露出笑容时全部消散。 ——像商夜这么对待任何人都有求必应，温柔得根本不懂得拒绝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在意粉丝？ 将视线从后视镜里那张闭目养神的脸上收回来，女助理晃了晃脑袋，继续刷起了微博。 · 回家的时候顾悄又不在家，林安静靠在沙发上，一边懒洋洋的晃腿一边闲闲的道： “我看他最近浪得很，每天起床就抱着那把破吉他出门，每天都要大晚上的才回来，还没我这个客人待在家里的时间多，把这里当旅馆了呢。” 这话里的不怀好意实在是太过明显，顾绒摸着耳朵在客厅里转悠了两圈，还是不高兴的啧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打出去响了快一分钟都没有人接，顾绒脸上原本还只是有一点点不高兴的表情，变成了五点点的不高兴。 她立即又第二次拨了出去。 等待声中，林安静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暗自阴险的笑了一下。 这次又等了一分钟，最终结果还是自动挂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机械甜美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顾绒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再次拨了出去。 …… 直到五次之后，依旧是自动挂断的结局。 她终于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 沙发上的林安静目睹了这个笑容，在幸灾乐祸之前，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 原本以为今晚就能跟着顾绒一起出门去逮顾悄，最好再看到他血溅当场的林安静最终还是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因为在顾绒出门之前，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就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唤，活像死了爹妈似的痛哭流涕：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毛毛我该怎么办！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还啥都没有复习呢我是不是死定了啊啊啊啊我刚刚看书好多东西都看不懂怎么办啊啊啊啊！！！！” 是来自乔可心同学的迎头痛击。 声音大的没开免提还是传遍了整个客厅。 林安静被那声音刺到，露出嫌弃的表情，而顾绒则是在这尖叫声里，难得的僵住了身体，就像突然被一道闪电劈到了似的。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爹！你变了！ 那边的乔可心还在哀嚎： “毛毛他们都说这次期末肯定特别难！老薛连重点都不划还说什么整本书都是重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就这么几天时间了难道还要我去把整本书都背下来吗！苍天哪！！！绒爹救我！” 顾绒：……………… 嚎了半天把绒爹毛哥叫了个遍的乔可心始终没能得到回应，她终于停下来，伤心的装哭： “爹！你准备不管儿子了吗？！我知道是我不孝！但是再不孝我也是你亲儿子啊！你忍心看我去死吗！” 顾绒：……………… “不……” 绒爹终于出了声，她有些放空的看着前方，一脸世外高人超脱世俗的表情： “我是说……我忘了还有期末考试。” 这次轮到她儿子卡住了，即便隔着听筒也能让人意念接收到她小小脑袋里传过来的大大问号。 顾绒：“我是说……我也没有复习。” 乔可心：…………………… “爹！！！” 乔可心悲愤的咆哮： “你变了！！！！” · 于是行踪成谜且不接电话的顾悄少年被他姐姐毫不犹豫的抛之脑后，顾绒同学当即就去洗了个澡，投入了堆满书的卧室里，并且不容反抗的把已经把卧室当成自己家的林安静同学彻底赶了出去。 “在我期末考试结束之前，我们换一下床。” 不等林安静发出声音，那扇熟悉的门就砰地一声在她面前甩上了。 原来还为不能看顾悄笑话而遗憾的林小姐转头就被砖头砸了脚，她脑袋上冒出一串大大的黑色省略号。 “我不高兴呢！” 她狠狠踹了门一脚，里面半点回应都没有，显然是直接无视了她的不高兴。 林安静黑着脸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边低声骂顾绒一边转身去了客厅，在沙发上悲凉的倒下了。 · 夜里大约十一点。 背着吉他的少年终于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锁，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关好门，鞋也不穿的慢慢走进只有走廊亮着灯的家里。 在经过客厅时他惯例看了一眼沙发，想确认一下姐姐有没有盖好被子，谁知这一眼就让他停下脚步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他往沙发那边走了两步，确认今晚躺在沙发上的的确换了人。 而就在同一秒，沙发上那家伙警觉性极高的立即抬起头，冷冰冰的盯着他，开口吐出一个字： “滚。” 少年面无表情，眼底却流泻出一丝冰凉笑意。 他转身离开，同时还轻描淡写道： “早就该这么做了。” 林安静：………… 恶狠狠的瞪着那个背影，却见他又在要推门走进自己卧室前停住了脚步。 · 顾悄听见了低低的声音从姐姐的卧室里传来。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想听得仔细一点，发现姐姐似乎是在用英文念着什么，声音很小语速很快。 顾悄辨别了一下，只听见几个“媒体”“舆论”之类的单词，其它更多的都是专业术语，他不大听得明白。 出于好奇，少年还是伸手拧开了门把手，然而直到推开门的时候他才猛地想起自己这几天的行踪不定和手机上那接连五个响了一分钟的未接电话。 第一千八百四十五章 期末考试的顾同学 顾悄猛地僵住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来找骂的，然而出乎意料的，在他回神关门之前，里面坐着的那个身影先朝他做了个手势。 手抬起来，手背对着他，纤瘦手指向外随便推了两下。 ——是赶紧滚蛋的意思。 而那个还戴着眼镜正在低头一边翻书一边嘴里念演讲稿一般念着英文的人，甚至头都没抬一下。 白色灯光笼罩着她，整个空间里只有不断翻书的摩擦声。 看起来很忙，根本就懒得理他的样子。 顾悄默默的看着顾绒，原本紧张等待拷问的心情，在被无视甚至驱赶后又微妙的转化成了一股不爽。 他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了片刻，顾绒大约察觉到了人还没走，终于抬起头来，停下了嘴里的念念有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有事吗？” 顾悄：……………… “没事。” 少年面无表情，砰地一声砸上了门。 这一声巨响震醒了沙发上刚要睡着的林安静，也让卧室里的顾绒一脸懵逼。 “什么毛病？” 她收回视线，很快把弟弟的莫名其妙抛之脑后，重新投入了复习的怀抱里。 而客厅里的林安静却陷入了焦灼之中。 因为顾悄不知道发什么病，把吉他放回屋里后就一直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也不关卧室门，烦得她完全睡不着，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冲里面吼了一声： “顾悄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半晌后，少年终于走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抱着一摞书，在走廊里冷冰冰的道： “清理旧书，明天就卖了。” 林安静不可置信： “这个时间？！” 顾悄不语，满脸都是“有什么问题吗？”的反问。 林安静：……………… 总之今晚最倒霉的就是我了！被这对姐弟轮流气死！ · 一个晚上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果去问乔可心，她一定会两眼失神的告诉你，一个晚上可以把某老师划的某学科的重点全部看一遍，然后在天亮的时候统统忘记。 这个问题如果去问舒雅，她一定会打着哈欠告诉你，一个晚上足够她看完一个剧本，背五页台词然后再忘记另外四十五页台词。 而这个问题如果要去问顾绒，她会告诉你，一个晚上足够她估出每个科目的考题范围，再将所有可能的考点根据从大到小的概率排列整齐，然后再延伸架构成完整的知识结构图——彻彻底底的搞定期末考试的复习前期准备工作。 天边亮起第一缕乳白色时，顾绒把存好档的u盘从b接口上拔下来，按着脖子转了一下脑袋。 僵坐一夜的脖子发出两声咔咔的脆响，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细边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定好闹钟后起身躺倒在床上。 高效率工作了一整夜的大脑在彻底放松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疲乏感，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期末考试，又到了该赚钱的时候了。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的最后一缕意识模糊的这样想到。 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你喜新厌旧这么快的嘛？ 兼职很重要，查案更紧要。 若为期末考，一切皆可抛。 从来没有错过学校奖学金的顾绒同学在突然醒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之后，当机立断的跟舒雅请了假——然而实际上也不用请假，因为舒雅也得返校考试了，她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舒大明星也刚刚和导演请了假，光从说话声音就能听出来她现在的愁眉苦脸。 “我完蛋了，估计我在暑假的第一条新闻就是【上大期末考舒雅一挂到底，这到底是上大的丧心病狂还是舒雅的学渣力太强？】这真的不怪我，你看我这么忙，哪还能想得起期末考试啊！” 顾绒沉默两秒，安慰道： “没事儿，我和你一样。” 舒雅的声音顿时亮了起来： “你也要挂？” “那倒不是。” 顾绒谦虚道： “我虽然和你一样忘了期末考试，但我奖学金还是要拿的。” 舒雅：………… “我成绩出来之前都不想看到你了！” “那估计成绩出来之后你会更不想看到我……” 顾绒想了想，体贴道： “不过我可以隐瞒我的分数，骗你我也挂科了，这样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舒雅：………… 生无可恋的舒大明星面无表情的准备挂电话，通话挂断前一秒，顾绒才感觉不对的及时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对了，你现在请假的话，其他人的戏份怎么办呢？整个剧组都停工一周吗？” “怎么可能为我拖这么久。” 舒雅懒散的回答： “他们会先拍摄没有我的戏份，其他的等我回来了再拍。” “那商夜呢？” “他？他因为和我的对手戏比较多，所以也比较受我连累。” 舒雅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 “不过刚刚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倒是挺高兴的样子，说趁此机会去休息两天也不错，虽然我知道这其实是在宽我的心啦，他一个顶级明星被耽搁时间怎么可能真的没损失，不过能这么说也证明他的确不介意。” 舒雅开始夸起人来： “我说顾绒，你要不换个喜欢的明星，这年头就算追星也得找个好一点儿的来彰显品位啊，我看商夜比孔原好多了，孔原看起来端着端着，总给我一种假惺惺立老干部人设的感觉。” 顾绒弯了弯嘴角： “知道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喜欢孔原了。” “哈？” 舒雅懵逼了一下： “你喜新厌旧这么快的嘛？” “对啊，我就是三分钟热度。” 顾绒笑了一声，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三天里她几乎从早到晚都泡在图书馆，除了吃饭睡觉会离开，图书馆都快成她家了。 乔可心同学一如既往的跟在她屁股后面当尾巴，照着她写的结构图去背知识点和做卷子。 只不过乔可心同学的意志力也也依旧一如既往的薄弱，总是看不了太久就要开始玩手机或者打瞌睡。 这幅场景倒是渐渐的成了图书馆里的一道风景线。 这一天又是如此，顾绒正低头刷题，旁边的乔可心已经不知不觉的放下了笔，又掏出了手机趴倒在桌上。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 论坛举报 “哎，每到考试周就成了学习板块最热门的时候。” 乔可心一边小声的自言自语一边滑过那些飘红的热门帖子。 什么“法学院大一期末考重点大甩卖”，什么“古代汉语必考知识点总结”，什么“救命！谁上过王新河的最后一节选修课！给我抄一下笔记！”什么“数学系的知道线代是谁出题吗？”什么“音乐与鉴赏是个什么选修课？为什么我直到期末才发现我报了这一门选修？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死了？” 甚至还有不怕死的“计院的兄弟能帮忙黑一下老吴的电脑把天体物理的题偷出来吗？不然我估计你们将在考场上得到我突发心梗当场去世的消息。” “啧啧啧……” 乔可心一边不忍直视的摇头，一边点进了这位兄弟的帖子，一溜看下来全都是“走好”“这里有人准备碰瓷”“计院的不能帮你偷卷子但是可以帮你老吴”的绝情发言。 “真是可怜……” 乔可心一边摇头一边碰了碰旁边的顾绒，示意她看手机： “看，上川大学一年两次的大型灾难片，瞧瞧这些难民多可怜啊。” 顾绒：………… 她默默瞧了一眼手机，又默默瞧了一眼毫无自知之明还在看别人笑话的乔可心同学，一言不发的埋头重回知识的海洋。 见她不搭理自己，乔可心撅了噘嘴，继续趴回去自娱自乐起来。 看够了“难民”们的惨状，乔可心同学有点腻了，换了八卦板块去看。 刚一点开就看到了刚被顶上来的一个热帖。 【我要举报红馆的图书馆管理员徇私给熟人留座！】 乔可心一看这个标题就眼前一亮，在学习的间隙还能吃一吃学校的瓜，多劳逸结合的事。 她赶紧点了进去，一楼就是楼主的完整阐述。 【楼主：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马上期末，图书馆的位置很紧俏，想去自习的很多人都是从一大早就跑去抢位置了，甚至还有凌晨三四点就开始去自习的，红馆的地理位置一直都是几座图书馆里最好的，所以很多同学的第一选择就是红馆，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是文学院大一的，最近几天在紧急备考，每天基本都是四点多起床去图书馆自习，因为时间很早其实我是不愁位置的，但是我有很想坐的，一个靠窗的又安静又宽敞的好位置。 周一去的时候这个位置被人占了，是两个女生。 周二我特意起得更早了一点，去的时候这个位置上没人，但是桌上摊了两本物理系的书，然后管理员告诉我这里有人了，于是我只好又重新找位置，结果这一天等我走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发现在这个位置上的还是周一的那两个女生。 周三也就是今天，我又提早了时间，结果他妈的！又被两本物理专业书占了！于是我今天就特意的找了个能看到这个位置的座位坐下来，然后！我就发现！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提前来！是管理员擅自放的书帮那两个女生占的位置！其中一个女生大约七点到的图书馆，早上趁那个女生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悄悄去看了一眼她的书，发现她根本就不是物理系的，是新闻系的。 我气死了！！！ 我就想问一下这种情况是被学校允许的吗？先到的还不能先有位置？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真的可以凭私交帮朋友留位置？ 如果不可以那我要实名举报他！ 就是照片里这个位置 （附图）】 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 我怎么拍得这么好？ 乔可心越往下看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看到最后那张照片才猛然回神。 妈呀！这不就是她们坐的位置吗！ 乔同学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左看右看，再拿起手机点开大图往四周对比了一下，她啪的拍了一下书本： “居然真的是在说我们！” 顾绒被她吵得心烦，漠漠瞥了她一眼： “你不想复习就滚出去，别吵我。” 乔可心立即闭嘴，伸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顾绒这才继续埋头看书，乔可心则拿着手机继续往下看起来。 · 这个帖子是在早上八点发的，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过去快九个小时了，早已经垒成了好几百回复的高楼。 乔可心战战兢兢的往下看去，果然很快就看到了谴责的声音。 【1l：还有这样的？能告诉校方把这个管理员开除了吗？凭什么辛辛苦苦早起的人得不到好位置，和你有私交的倒是可以优哉游哉的慢慢来还能有最佳位？ 2l：什么地方都避免不了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图书馆都能搞这种徇私的把戏 3l：红馆管理员？今天在上班的？不就是我们宿舍老三吗？什么情况？他不像这种人啊 楼主回复3l：确定是你们宿舍的吗？可以私信一下真名吗？我要举报他 5l：楼主nb，还有那个走后门的新闻系同学，这么明目张胆的靠关系抢位置，能拍个照片让我们看看是哪个丢脸玩意儿吗？ 6l：估计是个临时抱佛脚的渣渣，给你看照片你也不知道是谁 楼主回复5l：可以。 楼主：（照片jpg）因为距离远所以有点糊 ……】 那是一张从书架后面偷拍的图，因为时间还早，窗外天光并不算大亮，模模糊糊的映满玻璃窗。 长发女孩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左侧的长发从耳后滑下来，露出她被光晕罩着的侧脸，上半张脸因为有眼镜看不清晰，下半张脸的线条却优美至极，从鼻尖到嘴唇再到下巴脖颈，起伏和弧度都精致到完美。 她正低着头，一手翻过书页，一手还转着笔，即便距离远也依旧可以看出手指纤长细瘦，仅仅是翻书的姿势都透着股闲散的优雅，再加上淡淡天光和那一排排书架的衬托，更加将这个侧影烘托得令人心动。 ——这不就是顾毛毛嘛！ 肯定马上就要被认出来了！ 乔可心紧张的继续往下翻。 在这张照片之后，楼主又接连发了几条奇怪的回复。 【楼主：……我怎么拍得这么好？ 楼主：……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妈的 10l：…… 11l：…… 12l：…… 13l：……】 接连十多楼的省略号后，楼主终于察觉不对。 【楼主：？？？什么意思？为什么都发省略号？都觉得我拍照技术很好？没事我再给你们拍一张丑的 15l：…… 16l：……】 大约又是好几楼的省略号之后，楼主回来了。 【楼主：算了，我放弃了，总之就是这个人，和红馆管理员勾搭留位，新闻系的，有认识她的吗？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 惯例科普顾学神 20l：……楼主平时是不是都不上论坛看八卦？ 21l：我认识她，她是我老婆 22l：？？？楼上哪来的舔狗又在做梦？这明明是我老婆 23l：醒醒，还没天黑呢就开始做梦，她是我老公 楼主：？？？什么情况？她还脚踏几条船？难道她其实不是新闻系的是表演系的吗？ 24l：？？？楼上上那几个麻烦回你们的双生花版块做梦好吗？楼主不要听他们乱讲，我来给你科普一下，你照片里这位是我们新闻系学神，姓顾名绒，论坛上应该大半人都认识她，年年奖学金第一名，女神榜永远的前三，双生花版块的镇区之宝，舔狗无数不分男女，唯一的绯闻对象是风云榜第一，像上面那些说她是老婆老公的人都不知道是男是女，估计她也根本不认识，不存在什么脚踏几条船。 楼主：……………… 26l：换我来继续科普！难得遇到一个不混论坛的大一学妹！文学院的好啊，以后说不定还能跟我们学新闻的有合作呢！学妹知道今年的古然居事件吗？那件事基本完全是由她牵头部署的，包括联系媒体和后来的攥稿全部都是她负责，是个专业能力很强领导能力也很强的学神，另外她人缘也很好，住校的时候我们这栋楼哪个宿舍灯坏了水管坏了基本都给她打电话，省钱又省时间，她就意思意思的接受一份早餐，真的绝了，我们宿舍让她帮忙修了一次水管还搬了一次饮水机，感动得想包了她整个学期的早餐，结果被拒绝了我们还伤心了好久，真的是个好人，人品没有问题的，今天这事估计真的是误会 楼主：………………真的？ 28l：我作证是真的，新闻系的宝贝，每门课的老师都想拉她当自己研究生，能被这么多老教授看上的学生，人品不会有问题的 29l：不过话说我没想到顾绒居然也要临时抱佛脚？我记得她以前期末都很闲的，每次看到我都羡慕到咬手绢 30:建议楼主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真觉得顾绒不是这种人，虽然我其实只是云认识她哈哈哈哈哈哈 31l：！我是3楼，我刚对我室友提问了他还没回我，但是看到照片我就明白了，他平时的确不是这种会徇私的人，但是……顾绒是例外（捂脸jpg）我估计顾绒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帮她留座了。 楼主：………………真的吗？ 32l：……我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 33l：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毕竟学校里隐藏的顾绒粉丝真的不少 楼主：怎么搞得跟明星一样？有谁更细致的科普一下吗？ 35l：（【古然居事件进度直播（和顾绒一起搞事真的很爽）新闻系分区网页链接】 【暗恋一年，我要去跟她告白了双生花论坛网页链接】 【你见识过她的温柔吗？双生花论坛网页链接】 【顾绒发表论文汇总学习板块网页链接】 【她的技能汇总双生花论坛网页链接】 …… 不谢，这都是我珍藏的精品贴，你看完了估计就能对顾绒有个全方位的初步了解了。 楼主：……谢，谢谢？ 37l：谢谢35l！收藏了！ 38l：谢谢35l！收藏了！ 39l：谢谢35l！收藏了！ ……】 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顾绒的真相定律 之后楼主估计是去看帖子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出现，给广大水友们留下了自由发挥的空间。 【43l：话说重新讨论一下，顾绒为什么也开始泡图书馆了？而且正好是在期末周的时候？她居然也需要临时抱佛脚，我真的好惊讶 44l：她最近应该很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我看雅舍她也去得少了，而且学校的课有几节好像也逃了 45l：估计是实习去了 46l：不管怎么说难得看到学神也有泯然众人一起抱佛脚的一天，哈哈哈哈很开心 47l：这个帖子搞得我有点想去红馆，明天去抢位置有可能遇到顾绒吗？ 48l：双生花那边已经有不少姐妹表示明天要约红馆了，估计楼主更难抢座位了 …… 楼主：我回来了 77l：楼主回来了，说一下感想。 楼主：感想就是，你们估计我能和她交朋友吗？ 79l：…………………… 80l：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81l：是人都逃不过真相定律 82l：正常操作，坐下 83l：我估计你不可以，先把机会留给学姐学长们 楼主：难道不是鲜嫩可爱的学妹学弟们比较有希望？ 84l：本鲜嫩可爱的学妹为楼主站街 85l：本鲜嫩可爱的学弟为楼主站街 86l：本鲜嫩可爱的学姐一巴掌把你们扇到杜康楼的爬山虎里抠都抠不出来 楼主：（照片）她长得好好看，让我这个渣技术都变成了艺术家，联合那几张帖子我都可以想象她微笑的样子了 88l：？？楼主之前不还说是自己技术好？转头自己打自己脸可还行？你脸不痛吗？ 楼主：我这叫浪子回头知错就改醍醐灌顶，文学院学生的事，怎么能叫打脸？ 90l：文学院学生打出来的字，怎么跟文盲似的乱用成语？叶水痕先给你把脸打肿让你退学回去重读初三 91l：我开始跟着楼主唱起了多么痛的领悟……但是楼主是开始从各种角度偷拍顾绒吗？我要去微信上给她告状了 92l：好了不要炫耀了我知道你有顾绒微信了你滚 93l：你们瞎说水楼的时候顾绒已经背完了一本书离奖学金又进一步 94l：我们要不来开个赌博楼？赌这次她还能不能拿到最高奖学金？难得看到她临时抱佛脚，总觉得这次期末新闻系第一到底是谁说不定有点悬 95l：好主意，我赌她还是第一，你要问我为什么？可能这就是脸的魅力 96l：我赌她要把第一拱手让人了，你要问我为什么？可能是想看她黯然神伤然后去安慰她 97l：我赌她要把第一拱手让人了，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个擅长推理的数学系学渣罢了 …… 楼主：麻烦各位去隔壁开赌博楼，我这里是举报楼 120l：那么问题来了，楼主还是准备举报那位小哥和顾绒吗？ 楼主：不，我打算以后亲自帮她占位置 众人：……】 乔可心一路下滑翻页，一直到最后一楼，看到了一位同学的总结发言。 【666l：我觉得这个楼应该改名叫有关顾绒的真香定律，或者我本准备怒而举报的人渣后来成了我的偶像】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 人身攻击 乔可心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来，她赶紧自己捂住了嘴巴，然而还是晚了，听到动静的顾绒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并没有责备，只是轻飘飘的一瞥，却让人很有压力。 乔可心赶紧双手合十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见她转了转脖子，暂时放下了笔和书，就明白现在是短暂的休息时间。 乔可心于是拿着手机凑过去，把这个帖子指给她看： “你瞧瞧，有人说要举报你。” 顾绒闻言微微挑眉，接过手机后把眼镜取了下来，一边捏脖子一边漫不经心的看帖。 看完一楼的阐述她的神情便稍稍正经了些，直到一目十行的看完整栋楼，她才抬手挠了挠头发，转头左右看了看。 当视线扫过某处的时候，她突然顿了顿，歪了下脑袋，藏在巨大的立式书柜后面偷偷拍照的女孩立刻缩回脑袋躲了起来。 顾绒抬了下眉，将那边看了片刻，才慢慢收回视线，轻轻啧了一声。 正要退出论坛把手机还给乔可心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又扫到了论坛中的另一个热帖，手指一下子停了下来。 【有人看到了吗？唐郁要和ta全球执行总裁谈话诶！就在明天！据说会上央视！还有全国财经频道直播！】 一顿之后再回神，她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的点进帖子里去了。 顾绒：……………… 算了，多休息一会儿。 这么想着，顾绒淡定的继续爬楼。 【1l：看到了！我准备守直播！在那之前我还必须得通宵搞定复习，哎，为了美色我也是拼了 2l：真的很久没看到唐郁了，自从他接手唐氏总公司之后基本都没来过学校了，我都快忘了他还是我们学校的 3l：没办法，毕竟唐氏珠宝和唐氏总公司不是一个量级的，他现在肯定忙死了，之前关注了一下动向，完全就是个空中飞人，今天飞伦敦明天飞硅谷，太忙了 4l：ta的执行总裁诶，其实我毕业了就准备往ta递简历，看他们要进行谈话，是不是说明ta要和唐氏合作了？ 5l：我准备毕业了去唐氏法律部，据说录用标准很严苛，也不知道面试的时候说我和唐氏老总是校友会不会让面试官放宽要求（笑） 6l：你以为我们学校毕业了准备去唐氏的还少吗？不过法律部的确很严，毕竟唐氏至今打官司还从来没输过 楼主：你们怎么讨得这么正经？我明明只是来期待颜值的，这么久没见过唐郁了，真的有点想念那张脸！ 8l：毕竟是百年校草评选第一名哈哈哈哈，作为颜狗能跟他一届真的很幸运了 9l：刚从顾绒那楼出来就进了唐郁的楼，果然不愧是绯闻男女，真默契 10l：？这默契也太牵强了？一时间不知道你是喜欢唐郁还是喜欢顾绒 11l：我不可以是cp粉吗？嚣张傲慢的上流财阀和温柔又品学兼优的穷学生，这个cp难道不带感吗？ 12l：也可以是高高在上天之骄子与低调万能会开机车的学神 13l：还可以是不可一世的顶尖设计师与犀利又温柔的穷记者 14l：……总之顾绒就是逃不开一个穷字？ 15l：穷，但是我爱她 16l：穷，但是不影响唐郁爱她 16l：楼上造谣！穷但是不影响我爱她才是真的！我愿意献出所有的早餐钱包养她 17l：楼上虎狼之言！我愿意付出所有的夜宵钱包养她！ 18l：在唐氏集团ceo面前你们想包养他的绯闻对象？先看看你们是比唐郁有钱还是比唐郁好看或者比唐郁有人格魅力？ 19l：我比唐郁健康！ ……】 顾绒：…… 笑容渐渐凝固。 突然感觉到了心塞。 她面无表情的在19楼的发言下方点击了举报，理由是“他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 我突然有点想唐郁了 顾绒抱着一堆a4纸从学校的复印室里走出来，一路回到了教室，在所有同学饥渴的虎视眈眈中把那一叠纸啪的放在了桌上，然后分成了好几叠，每一叠上面都贴着一张写好了科目名称的封面。 她抬起头来，冲同学们微微一笑，语调温柔： “还是老规矩，一份三十块钱。” “我我我我第一！！！” “我要世界史！” “给我人物分析！” 大教室里一共五十多个人，纷纷争先恐后的扑上前来，连那些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们都个个如狼似虎寸步不让。 乔可心一只手拿着手机扫码一只手收现金，还要一边大声安抚： “诶慢慢来啊！只是报个名而已大家不要挤嘛！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 就在乔可心同学身心俱惫觉得自己已然成为了一个超市大甩卖的售货员时，罪魁祸首的顾绒同学却已经提前身退，坐在后排座位上，两只手交叠拖着下巴，眼神有些放空的看着这幅场景，嘴角轻轻弯着，一副悠闲发呆的模样。 忙得要死的间隙里乔可心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差点没气得昏厥，但由于她拥有获得顾学神细致补课包过的福利，乔可心同学只能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并在心里恨恨的决定一定要宰她一顿烧烤。 可惜这个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这天晚上依旧完全投入学习怀抱的顾绒完全没有要吃完饭的意思，在图书馆里心无旁骛的一直学到了快八点才离校，迫不得己被揪着一起复习的乔可心本以为终于可以去吃饭了，谁知在经过校内广场时，顾绒不经意一个转头看到屏幕上有关唐氏集团掌权人即将和taceo会话的新闻时，眼看着就要答应她要求的口型硬生生的一转，变成了温柔的拒绝。 “我突然有点想唐郁了，打算去看看他，等考完了我再请你吃火锅。” 顾绒这么说着，拎着自行车的解锁钥匙，视线还黏在那屏幕上，直到一句话快说完才慢慢的挪开放到了乔可心脸上。 肚子里正在叽里咕噜的乔可心：………… 顾绒脸上眼镜还没取下来，她微微一笑，路灯将那双镜片照出温柔的反光，让人只能模糊的看见那琥珀一般的瞳色，潋滟如三月涟漪泛起的湖水，又深又清，还带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距离感。 顾绒就这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塞进了乔可心背带裤的口袋里： “去买奶茶喝，要常温的，别贪凉把胃冻坏了。” 伸手一把勾过乔可心的脖子，她一边拿手指转着自行车钥匙，一边带着乔可心走向车棚。 而被迫夹着走的乔可心则还处于被美色撞了一下腰的状态，表情呆滞回不过神来，而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岔路口分开了。 她停在路边，透过街道上煌煌的灯流看见顾绒风一样远去的背影，伸手猛地拍上了自己的脸，发出第不知道多少次恨铁不成钢的吼声： “乔可心你清醒一点！这是个见色忘友还能舌灿莲花勾人不偿命的妖孽！你怎么可以被美色和区区二十块钱收买啊啊啊啊！”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 隔门对话 早就听不见乔同学在骂自己什么的顾绒此刻正在骑着自行车前往红蕖巷。 她说她想唐郁了，是真的。 可是说要去看看唐郁，却是需要碰运气的。 要是运气好，唐郁已经离开公司回来了，那她大概是能完成这个小愿望的。 但若是运气不好，唐郁还在工作，那她当然是看不到的。 不过就算看不到唐郁，能看看琥珀也好。 顾绒这么想着，把自行车骑得不快不慢，等她到达红蕖巷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被这夏日的夜晚逼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伸手擦了擦，她下了自行车，随手从包里掏出来一根发圈，把长发绑了起来，抬脚轻若无声的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巷子。 路灯如蜂蜜。 她走进这静谧的胡同夜色里。 有一些没被绑住的碎发散落下来，再被穿过巷弄的风一吹，软茸茸的扫在额前脸侧，将那双漂亮张扬的眼睛都变得柔软无比。 她的影子被投在青石砖的墙壁上，再一格一格的经过那些木板门，最后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突然停了下来。 那道影子看起来有几分迟疑，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她突然拿出手机，转身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慢吞吞的按起了键盘。 原本是可以按一个快捷键就完成的程序，她却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将那个号码完整的按出来，像是在借这点时间让自己思考或者发呆。 可最后那个号码还是被按出来了，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终究还是点了一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是一个不长也不短的等待过程，作为普通朋友来说刚刚好的时间间隔。 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是唐郁平静也依旧非常好听的声音： “喂。” 顾绒不由自主的弯起嘴唇，歪了歪头低低的回了一声喂，然后自然而然的开口问： “唐少爷现在在公司吗？” 那边沉默两秒，嗯了一声。 顾绒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接着又问：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普通的中餐。” 在这进行得莫名其妙的通话中，唐郁终于忍不住问： “你有什么事吗？” “嗯？” 顾绒发出低低的鼻音，然后轻笑了一下： “没什么事啊，只是作为前任发来普通的问候而已。” “………………” 顾绒敛了笑，无辜的问他： “怎么了？不可以吗？” “………………” 顾绒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微笑道： “那既然完成问候了，我就挂电话啦。” 她仰头看了一眼这巷弄上方狭窄的天空，道： “今天晚上有星星，适合早睡，唐少爷也不要忙太久了，早点回家休息。” 这一次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也……早点休息。” 顾绒慢悠悠的开始往外走，说了个好字： “晚安。” “……晚安。” 就在即将挂掉通话的时候，顾绒突然听见了两声猫叫。 一声从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从身后的房子里传来。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 你在哪里？红蕖巷23号 手机那头的人似乎在等她挂电话，而顾绒拿着手机停在原地，转头看向了昏暗灯光里的32号。 屋顶那幅春江花月夜的壁画依旧在灯光里散发着莹莹的光辉。 顾绒望着那栋房子，慢慢的对手机里的人道： “唐少爷，我忘了告诉你，我还没吃饭呢。” 她没挂电话那边的人便也一直沉默着没挂，此刻闻言唐郁的呼吸立即一顿，片刻后才平静道： “为什么没吃？” “因为一直在复习，忘记了。” 顾绒一边说，一边转身慢慢的重新走向那栋房子。 “那就去吃，别饿着肚子睡觉。” “可是我不知道吃什么呀。” 顾绒弯起唇角，语气发愁： “而且我最近缺钱，想省一省，要不还是算了，饿一晚上也没什么。” “不行！” 那边半晌才传来生硬的补充： “我是说，这样不太好……” 顾绒唔了一声： “是不太好，那不如，唐少爷你慷慨解囊，给我叫个外卖怎么样？” “好。” 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现在在哪里？” “我啊。” 顾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回答他： “苍苔区红蕖巷32号。” 她笑起来，灯光下眉眼弯弯： “可以帮我叫一份小龙虾吗？唐少爷？” · 唐郁几乎下意识的停止了呼吸，随后心脏才后知后觉的狂跳起来。 他拿着手机看向门外，看眼神还有些没回过神，可不知道为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紧闭的门前。 身体仿佛根本不受大脑指挥似的，下意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般的自己走到了这里。 他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一长一短的均匀的呼吸，沉默的站了许久，才终于抬手，将门打开了。 灯光和夜色落了满地，而顾绒就站在门口，握着手机朝他微笑，还轻轻晃了晃手机： “谢谢唐少爷帮我开门，我来蹭饭了。” · 可最终顾绒想吃小龙虾的诉求还是被唐郁驳回了。 唐少爷面无表情不容拒绝的打给了自家的厨子，提了几个和顾绒口味完全相反的要求。 什么清淡，什么营养，适合晚上吃了早点休息的。 顾绒听得直皱脸，但由于出钱毕竟不是她，只好捏着鼻子吞下了满腔抗议。 ——况且，她本来也不是为了晚餐才来的。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他们两人都知道。 顾绒抬起眼皮，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唐郁。 他穿着一身白色家居服，因为室内开着空调，那衣服还是长袖的。 男人坐在沙发上，姿势随意而懒散，一双长腿曲着踩在地毯上。 自从两个人坐下之后，他的眼皮就一直没有抬起来过，始终注视着手里的手机，在家里就总是有些凌乱的漆黑短发将他淡淡的表情衬得更加疏离，灯光下看着就像一尊被玻璃罩子罩起来的精致瓷器似的，又美又冷。 顾绒看了他一会儿，见这个主人真的打算完全不开腔，她也干脆什么都不说。 空气沉默，唐郁看着手机，顾绒看着他，却不知为何一点都不显得尴尬。 直到又一声猫叫打破了这片平静。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 小肚鸡肠顾毛毛 在顾绒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那猫叫声已经飞快的逼近过来，挤开虚掩的房门轻快的踩着地毯一路小跑，仿佛早就知道主人在哪里似的跳上了唐郁的膝盖。 顾绒懵懵的看着那只灰猫在唐郁的腿上团团转了两圈，然后往他怀里拼命拱头。 在几乎静止的呼吸里，她看到唐郁眼皮也不抬一下的伸手，摸了摸猫咪柔软的皮毛，又去挠它的下巴。 “喵呜——” 躁动的灰猫于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慢慢的安静下来，在他腿上团团转了两圈，舒舒服服的卧倒了，还继续享受着主人温柔的顺毛。 ——是的，温柔。 即便看都没有看猫一眼，可那熟悉的动作，平静的神态，和懒散的手法，都无一不透出隐约的温柔来。 男人和猫，顺毛与被顺毛。 顾绒无声无息的瞅着灯光下的这一幕，竟莫名其妙的从心底生出一股酸涩的滋味来。 明明是他们一起决定要养的猫，却被唐郁一个人独自照顾着，现在好像都不认识她了。 不……是在吃唐郁的醋吗？ 不是的，明明是在吃琥珀的醋。 ——明明是她爱的人，明明也是爱着她的人，现在对她却不如对一只猫温柔。 顾绒一边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不如猫”，一边又在心里觉得自己荒谬可笑。 什么时候她也会有这么细腻这么钻牛角尖的想法了？ 居然还真的吃起琥珀的醋来了，简直就是小肚鸡肠到了极点。 为了赶走这种想法，她收回视线用力的晃了几下头。 那边正在给猫顺毛的唐郁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又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入目正是拼命晃头的顾小姐。 他垂了眼皮继续看手机，却轻轻皱了皱眉，片刻后才不经意般道： “就算是为了考试，也不要逼自己太紧了，学习一段时间就要休息放松大脑，否则会头痛的。” 是很公式化的语气，就像一个公司老板在心平气和的说自己的员工似的。 顾绒有些意外，转而就明白自己刚才的动作是被误会了。 他多半以为自己是因为学习太拼命导致头痛了所以才晃头的。 刚才因为琥珀而起的酸涩感在这一瞬间突然又潮水般褪去消失，反倒是连续紧张工作了好些天之后的疲惫感，终于迟到的涌了上来。 灯光下，那只猫在男人的腿上把自己的尾巴扫来扫去，那股懒洋洋的劲儿仿佛通过空气也传到了她这里。 顾绒开始有些犯困，她眨了眨眼，开口道： “外卖来之前，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吗？” 唐郁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闷声道： “可以。” 顾绒笑了笑，啪的倒在了沙发里，脱了鞋子的双腿也蜷缩上去。 唐郁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雾蒙蒙的半睁着，似乎正看着他的方向，一下一下呆呆的眨动着。 唐郁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在那懒洋洋的目光里不由自主的继续撸猫，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那阵呼吸声渐渐越来越悠长缓慢，他才终于不用再拼命克制自己想看过去的眼神，慢慢的用目光触上了顾绒的脸。 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 无声却涌动的 她睡着了。 眉眼清隽，呼吸绵长安稳，那些没绑好的碎发耷拉在脸侧，被灯光照得很温柔。 唐郁放在琥珀身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听到猫咪软乎乎的喵了一声，他低头看向琥珀，把手指竖起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吵她。” 唐郁低着眉眼，低声说： “让她好好睡。” 琥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跟听懂了似的乖乖安静下来。 片刻后它无声无息的从唐郁膝盖上蹿下，猫垫踩着地毯，轻快的越过了桌子，窜上了顾绒的那张沙发。 唐郁看得眼瞳一缩，下意识的就飞快起身跟了过去。 然而人的动作怎么能跟得上猫，等他扑过去的时候，琥珀已经沿着顾绒身后那条缝一直窜到了她脑袋后面。 唐郁的手堪堪在触到顾绒的脑袋之前停了下来。 怕吵醒顾绒他紧紧盯着顾绒背后的琥珀，朝它伸出手，极低的说了声： “出来。” 琥珀却像是觉得那个位置很舒服，在顾绒脑袋后面团成一团，然后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张开嘴奇怪的喵了一声。 唐郁：………………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能清楚的察觉到一束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 他慢慢低头，距离那双不甚清醒的琥珀色眼睛只有不到五厘米。 此刻唐郁正半跪在沙发边上，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没能得到琥珀的回应只好收了回来。 而顾绒就侧躺在沙发上。 唐郁僵硬的看着她，感受到她安静的呼吸拂过嘴唇，也看到自己的呼吸拂动了她的一缕头发。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的自己。 冷气充足的室内，有薄薄的汗从男人背后沁出来。 就在他僵硬的想要收回手的时候，顾绒突然长长的呼吸了一声，然后重新闭上了眼。 唐郁看着她的侧脸，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吻下去。 可这种错觉很快就被他自己破碎了，唐郁只觉得她是太累了。 抬眼重新看向琥珀，这一次他不容拒绝的直接把猫从沙发上拎了出来，抱进自己怀里，在琥珀发出抗议的叫唤之前，他先大步走向了门外。 关门声传来，猫叫声被挡在了后面。 顾绒睁开眼睛，看着那扇关紧的门，长长的叹息一声，轻轻嘟囔了一声“傻子”，闭上眼继续睡去了。 · 唐郁专用的顶级外卖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才到。 比一般外卖用时更久，但是外卖内容却是讲究得多。 顾绒被叫起来吃饭的时候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明明只睡了半个小时，却跟睡了一整晚似的解乏，醒来时饥饿感便更加明显。 这时候她也管不上是不是她的口味了，在饭厅里优雅又快速的吃掉了这份昂贵精致的夜宵。 待到饱餐一顿之后，她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唐郁，问他： “我下次还能来蹭饭吗，唐少爷？” 唐郁沉默不语。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 临时起意很想你 顾绒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下次还是去吃路边摊或者挨饿，反正一顿饭不吃又饿不死人。” 唐郁：………… “能。” 唐郁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又补充道： “下次来之前先打个电话。” “怎么了？” 顾绒眨了眨眼： “难道有可能会打扰到你？你在这里藏了别的人吗？” 唐郁：……………… 被她的危险发言震惊了一下的唐郁急忙道： “没有……” 又被自己的快速否认噎了一下，唐郁勉强压了压情绪，片刻后才恢复了镇静： “我的意思是，提前说好，可以避免……顾小姐白跑一趟。” 听到那声顾小姐顾绒差点笑出声来。 像是从这种装模作样的相处方式里找到了另一种趣味似的，她轻轻咳嗽一声，认真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下次会记得先确认再来的。” 唐郁垂了眼，接着又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 “今天是临时起意，看到新闻就突然觉得很想见你，一时冲动就过来了。” 唐郁：……………… 他抬起头，看见顾绒笑弯的眼睛。 她歪了歪头，对他笑眯眯的说： “下次会控制一下的。” · 时针指向十点。 顾绒绕过游廊走出院子，唐郁在后面双手插着兜穿着拖鞋慢慢的走，他的脚边还有琥珀在转来转去的跟着。 直到走出了大门，顾绒才转过头，仰头看着唐郁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 她脸上始终带着笑，连那双飞扬的凤眼都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唐郁垂眸看着她，从嗓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顾绒转身离开，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说“路上小心”的冲动，只无声的目送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路上会有人跟在后面保护她的安全——明明是他亲自布置的，明明他都知道，此刻却还是需要拼命忍耐才能克制住想说那四个字的冲动。 琥珀在他脚下软绵绵的叫了一声，唐郁低头看了一眼，与那双圆圆的猫眼对视片刻，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那个即将从巷口消失的背影，转身走回去，关上了房门。 刚才还精神着的身体此刻突然变得格外倦怠，他懒洋洋的走过游廊，脚步还没从阶梯上下去，便又一次听到了敲门声。 唐郁一怔，转身看着正在被敲响的房门，迟疑了几秒，才慢慢的走回去，打开了门。 就像场景重现似的，顾小姐站在门外，一双眼睛映着温柔的灯光，闪闪发亮的看着他： “我刚刚才发现原来已经十点过了，大晚上的街上乱糟糟的，我不敢骑自行车回去，能把你家客房借我住一晚吗？” 唐郁：……………… 不管是在酒街还是在网里都敢撸袖子一对几的顾小姐正在睁眼说瞎话。 而明明对她心怀鬼胎却连一句路上小心都不敢说的唐少爷在一阵沉默后却别开了眼睛，跟着一起胡说八道起来： “你说得对。” 他让开身体，垂下了眼睛： “进来。” 顾绒眉眼弯弯，抬脚重新跨进了门里。 他们脚下的猫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辜的发出疑问的声音： “喵？？”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几天来看猫最合适 把包丢在软椅上，顾绒走向窗边，一腿跪上贵妃榻，伸手将木窗推开了。 熟悉的流水声哗哗闯入耳朵里，水面有莲花清香伴随着潮湿的水汽拂来，趁着夜色浸入这错落巷弄中的每一户灯火里。 顾绒把另一条腿也跪上来，趴倒在窗台上静静的盯着外面发呆。 上一次在这样的流水声里入眠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和唐郁还是个针锋相对的关系，见面就要互相刺几句。 唐郁是高高在上嚣张欠打的甲方，她是偶尔识时务偶尔又胆大包天的乙方。 转眼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分分合合过一次了。 顾绒忍不住弯唇，却听到身后有敲门声传来，转头看去，唐郁正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那里，眼睛并不看她，只盯着床上道： “因为没人住，客房虽有打扫却没有夏天的被子，我拿一床给你。” 顾绒点了点头。 唐郁便拿着被子走进来，脚边还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只灰猫。 毛团子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绕着唐郁脚边走，顾绒看得发笑，转身下了榻，趁唐郁放被子的时候蹲下来摸了摸灰猫： “怎么这么粘人的？以前你是流浪猫的时候磕没这么粘人。” 触手的毛发油光水滑，摸一摸就知道被养得非常娇贵。 琥珀似乎真的不认识她了，被她摸了一下就立刻跳到一边去，一边蹭着唐郁的另一只脚一边冲顾绒凶巴巴的叫。 空了的手在空气里停了几秒，若有所失的收回去，顾绒蹲在那里动也不动，耷拉了眉眼盯着琥珀： “真的不认识我啦？明明是我把你救出来的，小没良心的东西。” 唐郁本来放了东西就要走，此刻听见她无精打采的声音却忍不住开口： “很久没看到了而已，你跟它熟悉熟悉就……” 就，就什么？ 就能想起你来了？ 又不住在一处了，两个人都分手了，还能怎么熟悉？ 难不成就像离婚的夫妻被一个孩子牵着，还得时不时见个面带孩子去游乐场这种熟悉？ 唐郁半途住嘴，后面的话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却又都知道不可能。 不对……觉得不可能只有唐少爷本人而已。 因此他满心说错了话的烦躁。 而顾绒小姐则不然，她闻言一扫沮丧，抬起头露出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说得对呀。” 她站起来，背着手亭亭立在唐郁面前，略微仰着头看着他寻求意见： “那你觉得，我隔多久来看它一次比较好呢？” 唐郁：……………… 无声的挪开了目光。 顾绒便自顾自的琢磨起来： “要不一周来一次？给它洗个澡剪个毛什么的。” 猫不需要那么频繁的洗澡剪毛。 这话只在唐郁心里说，他嘴巴却依旧一动不动的。 谁知顾绒还没琢磨完，紧接着又缩短了时间： “不行，一周一次也太长了，显得我一点都不关心它，还是三天一次。” 她笑眯眯的看着唐郁，问： “你觉得呢？合适吗？” 一天一次最合适。 唐郁丢了手里的被子角，矮身把琥珀抱起来，转身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淡淡的随你。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熟悉的夜色 男人的背影修长极了，一米九的身高里腿长就占去了大半，比例好得惊人，只是这么穿着居家服抱着猫的样子都跟拍画报似的优雅又充满贵气。 顾绒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被轻轻合拢，才长叹了一声，倒在了床上刚被丢下来的被子里。 从唐家拿出来的夏凉被自然是极好极贵的好东西，触到肌肤就是一阵舒适贴心的凉意。 鼻端飘过一缕雪松般的气息，顾绒嗅了嗅，把脑袋埋进去深深的吸了一口。 ——是唐郁用过的。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露出谁都看不见的笑容来。 · 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备行踪又毫不意外的收到了一顿批评之后，顾绒不痛不痒的把通话挂了。 她在浴室里简单冲了澡，此刻正穿着从衣橱里搜出来的唐郁的大t恤充当睡衣，靠在床上看复习资料。 此刻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 最近几天一直持续性熬夜复习，习惯形成的生物钟暂时难以纠正，再加上在吃外卖之前她已经小睡过一阵了，顾绒倒也不觉得累。 说来也奇怪，在家里睡再久她似乎都没有这种全身心放松的感觉，然而在这里仅仅是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又吃了顿外卖，她却似乎整个人都提前经历了考试结束的大放送阶段一般，浑身骨头都轻了。 大概是因为唐郁在旁边？ 这么想着，顾小姐忍不住摇头，心有所感。 爱情果然是很神奇的东西，还能当药用了。 看书间隙，她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夜里开了冷气，关紧的窗格外天色已经全黑了，只有河边的路灯稀疏亮着，把光坠入晃荡的涟漪。 她发了会儿呆，侧耳静听着隔壁的动静，然而除了窗外雾蒙蒙的水声之外什么都没有，之前偶尔还会传来几声的猫叫也安静了。 ——其实隔壁从十一点开始就已经没声儿了。 可以推测出唐少爷现在的作息习惯的确已经变得很健康。 但即便明知如此，顾绒却还是总忍不住一边看书一边注意去听那边的声音，弄得一本资料根本就没翻过几页。 低头看了一眼纸页上划线的重点，顾绒忍不住又摇头感叹。 看来爱情不光能让人治愈疲劳，也能让人失去理智无法自控啊。 她顾绒什么时候为任何事情耽误过学习了？还是明知道自己正在分心浪费时间的情况下。 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顾绒打定主意要开始好好看书了。 谁知刚开始没几分钟，隔壁便有开门声传了过来。 顾绒立即从书山学海里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如果她是一只兔子现在肯定已经把耳朵竖得笔直了。 的确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顾绒屏住呼吸，一边听一边咚咚咚的心跳着，等待那人走到自己房门前来。 可谁知隔了一分钟之久，那脚步声不但没有接近她的房门，还越离越远了。 顾绒：……………… 难得自作多情了一次的顾小姐难免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坐立不安的呆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把手里没翻过几页的资料放到一边，穿了鞋下了地，蹑手蹑脚悄声无息的打开了房门。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悄悄跟着你 月落中庭，庭中的盆栽跟罩在仙境里似的淡淡的笼着光。 夜间的风带着水边丝丝的凉意，顾绒在阶梯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看却都没看到唐郁的身影，只有那扇虚掩的房门证明他的确是出来了。 干嘛呢？ 夜游吗？ 顾绒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静悄悄的顺着游廊摸向了另一个院子。 月色也静悄悄的，游廊和绿植墙壁都在脚下落下深深浅浅参差不齐的阴影。 顾绒通过拱门走下阶梯的时候，正好看到走进某个房间的修长背影。 是唐郁。 他大半夜的不来看我，来这里干什么？ 顾小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自恋，反而十分理所当然的纳闷着。 藏在某个房门里，她靠着墙看着唐郁走进去的那扇门，一边盯着那扇门等他出来，一边在心里猜测唐郁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猜了大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毕竟她对唐郁这边的房间功能都不太清楚。 最后顾小姐只好开始读秒，心想着不能让他挨太久，毕竟健康重要，要是再隔十分钟他还没出来的话，她就得出马把人拖回去睡觉了。 或许是听到了顾绒的心声，没有真的让她数那么久，唐郁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顾绒瞟到那个身影便立刻把身体缩到了门后，直到看着他慢慢走过回廊，隔着一扇门和自己擦肩而过。 那个在视线里一晃而过的侧脸苍白而沉默，眼睫低垂着，从眉眼到嘴唇的线条都显得很阴郁。 只是囫囵的一眼而已，却看得顾绒忍不住呼吸一窒。 等到那个背影消失在拱门里，她才走出来，看向了唐郁刚刚进去的那个房间。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 吱嘎一声，关紧的门被她轻轻推开。 顾绒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房间里深深浅浅的各种阴影。 这里似乎是一个画室，地面的阴影都是错落摆放的画架留下来的。 只靠着窗外一点浅薄的月光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顾绒伸手摸到了墙边，摸索一阵后按下了开关。 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她有一瞬间被刺得睁不开眼，闯入眼帘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片刻后才调整过来，她终于看清了那些画。 是她曾经在唐氏珠宝楼顶看到的那些画像。 全部都是熟悉的模样，她一幅一幅的扫过去，甚至还能清楚的想起，当初在那个阳光满溢的玻璃楼顶，她看这些画时的心情。 看来从唐氏珠宝退下来之后，他把这些画也全都转移了。 顾绒走进房内，伸手抚过一幅画像的边框，想到那个漂亮宽阔的画室，忍不住有点遗憾。 那地方唐郁应该很喜欢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收回来。 一边这么想着，她的视线触及到了一张白色的画布，画布后面是被遮挡的画纸，很大的一面，比这画室里别的画像都大得多，立在众多画像里很是显眼。 顾绒看了片刻便想起来了，上次在唐氏珠宝的楼顶，唐郁说还没有完成，所以挡着不让她看的，应该就是这幅画。他们分手之后她当然就更没有机会知道这幅画到底有没有完成了。 在心底纠结了片刻，顾绒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迫切的好奇心，一步步走过去。 我就看一眼，绝对不会告诉你我看到了。 就当我是在梦游时看到的好了。 顾绒自欺欺人的想着，伸手拎起画布一角，哗啦一声把整个遮挡物都掀开了。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那张未完成的画 原本要走回自己房间的唐郁在推门之前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在片刻胶着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还是输给了情不自禁，放开了自己房门的门把手，走向了顾绒的房门。 站在门前，他尽量悄无声息的打开房门，朝里看去。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外有流水声朦朦胧胧。 而被黯淡月色爬了一半的床铺上，空无一人，顾绒并没有如他所料的躺在上面。 唐郁愣了愣，往房内看了一周都没看到人影，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同样空荡荡的院子。 夜风摇动盆栽的枝叶，唐郁在原地沉默的站了几秒，突然抬头看向了游廊尽头的拱门。 在视线尽头，拱门另一边的地面上，有不知何处而来的灯光淡淡的蔓延到他的眼底。 唐郁不由自主的缩了缩眼瞳，下一秒便奔了过去。 · 那是一幅半成品。 不再是顾绒一个人的单人画像，还加上了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男主角，他们站得很近，背后是教堂的神像，头顶是洒满天光的彩绘玻璃。 那是一幅——婚礼图。 女孩的脸很清晰，就是顾绒的模样。 栩栩如生，凤眼明媚，整个人都仿佛染着光一般耀眼又幸福，光是看着那上翘的唇角，便能让人想象出画家是在用怎样充满爱意的心情在描绘这张脸，这个人。 可是站在女孩对面的男人，脸部却是空白的。 他手里捧着戒指盒，礼服笔挺，只有刚刚被勾勒出了一笔微笑的唇角，却没有上半部分的五官，甚至连那唇边的笑意都显得很粗糙，和画女孩时完全不同。 两个主人公在这幅画里呈现出分裂般的迥异来。 穿婚纱的新娘美丽而耀眼，幸福几乎要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 穿礼服的新郎却还没有完成，那只画了一半的脸看起来潦草而阴暗，代表着画家着笔时完全迥异的心情。 顾绒怔怔的看着这幅半成品，她甚至来不及去辨别这幅画好不好看，也来不及去思考唐郁到底画了多久。 在大脑开始进行思考之前，她先被一阵突如其来又猛烈无比的心痛击中了。 顾绒对艺术并不是非常精通，在儿时变故后也从来没有去看过一场画展，可是此刻她看到这幅半成品的画，却被心里尖锐的疼痛刺得几乎难以呼吸。 画室里灯光明亮，她的视线下方除了那些木头画架，还有一些乱丢的废弃的纸团。 顾绒目光一动，慢慢走过去捡起一个，将揉皱的纸团缓缓展开铺平。 那上面画着一双眼睛，看角度正是婚礼图中新郎角度的练笔。 这双眼睛很好看，是无可挑剔的桃花眼，轮廓流畅昳丽，瞳孔颜色漆黑，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这么漂亮一双眼睛，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阴郁和绝望。 就像被深渊浸染，长长久久的看不见光一般叫人难受和窒息。 画纸上除了这双眼睛之外，还有很多胡乱涂抹的黑色，笔画凌乱无序，暴躁又压抑的情绪几乎要透纸而出。 角落里还散落着许许多多的纸团。 顾绒的手坠下来，那张画纸飘到地上。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无法毁掉的废纸 她怔怔的看着这满地的废纸，下一秒却听见门外奔跑的脚步声。 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顾绒转头看去。 唐郁正好停在门前，他的视线先掠过那张被揭开了遮挡物的画像，又缓缓扫过了地上那张展开的废纸，最后极慢的落在了顾绒脸上。 这一瞬间顾绒恍惚看见了他眼底无声熄灭的灯火。 那双映着满室灯光的漂亮的眼睛，此刻完完全全的和画纸上的双眼重叠，沉默的陷入了深渊里。 门外有风吹过庭院，将地上的纸团推动着滚了两圈。 这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沉默蔓延了很久，唐郁才终于找回了四肢的知觉。 他动起来，抬脚迈进房间里，不看顾绒一眼，和她擦肩而过，将揭开的画布重新盖了回去。 然而就在白色画布落下来，将那幅画完全覆盖的时候，他按在画架上的手指突然用力到指骨泛白。 撑着架子低着头无声的捏着画像边缘，他的呼吸在沉默中渐渐的失了序，下一刻他突然又掀开了画布，一把将那副半成品从架子上撕了下来。 顾绒转头看到他的动作，立刻抬手阻止了他。 “你干什么？” 她按住他的手，皱眉问道。 唐郁却并不看她，只垂着眼睛淡淡道： “只是无聊的废纸而已，放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顾绒神情微冷，她一动不动的盯着唐郁看了片刻，道： “只是废纸而已，是吗？” “是。” “好。” 顾绒退开一步，松开了他的手，转手就将另一个架子上的画纸哗啦一声揭了下来。 “既然那张是废纸，其他的当然也都是废纸了，毕竟都是前女友的画像，那一张该撕，别的也不能落下。” 她拎起那张画像，举到唐郁面前： “你要撕的话，我陪你一起撕。” 唐郁不自觉的往下一瞥，目光在触及到画纸的时候轻轻颤了颤。 那是一张顾绒的侧面图，是坐在冬夜的kfc里，和弟弟一起打牌时的她。 隔着一层玻璃，窗外是茫茫的雪夜，窗内的她在温暖的灯光下笑容灿烂，堪比太阳。 唐郁的手指渐渐的蜷缩起来，直到紧紧的攥住了画纸的边缘。 像是深埋在胸腔里，一场无声而艰难的战斗，他在沉默中被自己逼得眼眶发红。 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手指无力的垂落身侧，那张没完成的婚礼图坠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音。 顾绒的目光也渐渐柔软，她将手里那张画放回去，蹲下身把婚礼图捡起来。 有细小的尘埃沾上了画中的人，顾绒手指一顿，把那几粒落在男人空白脸上的灰尘轻轻拈去了。 一阵酸意窜上鼻腔，她望着那张空白的脸，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红了眼。 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将那阵酸意逼退后，她才拿着那幅画站起来，然后重新把它挂到画板上，小心的展平了。 然后她退后两步，直到与唐郁并肩，才轻声道： “你之前没给我看的，是这一幅吗？” 唐郁没有回答。 于是空气便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甚至连顾绒自己，一时间也嗓子发梗，说不出半个字来。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我只是你的软肋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 明明是已经分手了的两个人，不管再如何明白对方还深爱着自己，不管对这份心意相通的感情有多么心照不宣，他们终究都在为了现实而装腔作势的保持着分手的状态。 即便有时不时的挑逗，时不时的打直球，时不时难以克制的见面与暗中保护，可这一切都终究是藏在分手的表态之下的。 分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不爱你了，意味着我不关心你了，意味着我想要放下了。 还意味着，我们已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了。 然而此刻他们眼前这一幅画，却将两个人装模作样维持的表象完完全全的击碎了。 这幅画背后藏着的渴望，藏着的爱情，藏着的不可抑制从未停止的心意，还有自我挣扎的绝望和痛苦，通通都失去了遮羞布。 这是唐郁的心。 它带着狼狈又充沛的感情，在此刻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顾绒面前。 她在一室安静里听见唐郁的呼吸。 从最开始和自己一般的平静，渐渐在沉默中变得越来越急促。 顾绒转头看去，灯光下唐郁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她心底一骇，抿了抿唇走过去，一手拉过了唐郁的手，转身走出了画室。 从灯光明亮的画室里走出来，顾绒拉着唐郁穿过回廊，走到了月光洒遍的庭院里。 她停下来，转身看他。 从那间画室出来后，唐郁的呼吸似乎缓和了一些。 此刻他抬起眼看向顾绒，眸色冷淡，缓缓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我画画从来不半途而废。” 唐郁轻声说： “但是那幅画，我完不成了。”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顾绒沉默了很久。 这完不成的，不得不半途而废的，到底是画还是那幅画所代表的东西？ 顾绒现在甚至不敢去想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一遍一遍的练习那双眼睛，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那些练习稿一张一张的揉碎丢开，任由那张婚礼图留下一片空白的。 她的视线落在唐郁抽回去的那只手上，食指上戴着她以前从没见过的戒指，想起唐青昊说过的话，她手指一动，下意识的想去把那只戒指拿下来看看下面是不是藏着伤。 可她不得不用力掐住掌心，以微末的疼痛来控制住自己。 她不能再逼他了。 不忍再逼他了。 “我是不是错了？” 顾绒声音很轻，还有些出神般的恍惚，唐郁不由自主的更加专注，才终于清楚听见她在说什么。 顾绒抬起头来，眼睛看着他：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你。” 从来没有过的，顾绒突然在唐郁苍白的脸色里感到了极度的后悔，她想起在那个壁球场的吻，想起自己彼时“谈个恋爱而已”的想法，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扫把星： “别人都说，如果你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会是你的盔甲，也会是你的软肋，可是唐郁，我好像成为不了你的盔甲，我只是你的软肋而已。” 旁人会利用我来伤害你，甚至连你自己都会用我来伤害你。 我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 有一样好的东西吗？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如果是你的话 唐郁微怔的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心情，下意识的张口想要说什么。 然而在他说话之前，顾绒已经先一步弯了弯嘴唇： “不过，就算只是软肋，我也没办法以此说服自己放弃你了。” 唐郁于是又闭上嘴。 他看到顾绒转而又变得轻松的神情，刚刚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了回去，紧接着又开始为自己这样的反应而不齿。 明明想要她彻底放弃自己，可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却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窃喜。 真是虚伪极了。 “早点睡。” 他准备绕过顾绒回卧室去，擦肩而过时却被拉住了手。 侧头看去，顾绒却没有抬头。 “画下去。” 她的声音轻而笃定的传来： “画完她，最好再给我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婚纱，独一无二的婚戒，再配上一个独一无二的你。” 唐郁瞳孔微缩，像是被电流窜过身体一般，酥麻的感觉从他的心脏一直蔓延到全身，让他甚至连手指都轻轻颤抖起来。 顾绒抬起头，转身看向他，微微笑了：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嫁给什么人，可是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我突然也开始向往了。” “如果是你的话……” 她走近一步，几乎是贴着他仰起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与他对视着，气流轻轻的拂在他的下巴上，轻声道： “我一定会说我愿意的。” 唐郁一把推开了她。 像是被惊到了似的，他匆匆甩下一句早点睡觉就转身走了。 仿佛有猛兽在身后追赶似的，那背影多少透露着一点落荒而逃的意思，转身时变红的耳朵却完全落入了顾绒的眼睛里，让她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唐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拱门后，顾绒停在原地渐渐不笑了。 她的手背在身后，慢慢垂下了头，直到此时才慢吞吞的红了脸。 毕竟人家都还没有求婚呢，自己就先说我愿意了，怎么迫不及待得跟恨嫁似的。 以前可没看出来自己是这种人。 她的手指在身后绞成麻花，眼珠子欲盖弥彰的一会儿看向天上，一会儿看向院子里，顺着游廊慢吞吞的走了一会儿才将这股难得一见的害羞给压了下去。 害羞下去之后，浮上来的就是另一层情绪了。 她转头看向那还没关灯的画室，走过去关了灯，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就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室内那些隐隐绰绰的画像，眼神逐渐沉淀下来。 之前跟唐郁说的那些话重新回到脑子里，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这么说起来的话，自己真的给唐郁带来了不少灾难呢。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她将自己从小到大失去的东西都拿出来数了数，突然觉得以前下川那些闲人碎语似乎也说得没错。 顾绒就跟个扫把星似的，谁沾上谁倒霉，父母亲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连最要好的发小也为她而死。 以前她听到这些话时只有满心的冷漠和愤怒，今天看着这幅画，听着唐郁沉重急促的呼吸，却突然发现，那些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浅浅的勾了下嘴唇，关上了那扇门，转身踩着月色回了房间。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她一直是他的克星 唐郁失眠了。 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因为心情太过雀跃。 无论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妄想不要过于期待，但顾绒那句话却始终没能从脑子里消散。 “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会说我愿意的。” 唐郁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着黑暗继续发呆，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拼命想要按住那些不断发散的思绪，却根本做不到，按住了这一根那一根会拼命的窜向未来，活蹦乱跳欢天喜地的为他描绘出顾绒所说的场景。 独一无二的婚纱，独一无二的戒指，独一无二的婚礼，还有独一无二的人。 唐郁又躁动的翻了个身侧躺，他需要拼命克制才能忍耐住想立即起床去画设计图的冲动。 就像十七八岁刚动心就被喜欢的人接受了的毛头小子一样，每分每秒都想把嘴角笑弯，每分每秒都忍不住想去勾勒未来。 他又翻了个身重新平躺，在黑夜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克星。 从认识到现在，顾绒一直都是他的克星。 唐郁闭上眼睛，干脆任由思绪乱窜，在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美好想象中，终于渐渐睡着了。 这是他生病以来第一次以这样积极的，带着希望的心情睡去。 月色如长河，在他的窗外静静流淌。 ·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顾绒听见了门外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似乎是唐郁在打电话，隔着门板传进来，有几分做梦般的模糊。 她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等待眼前那一团白雾慢慢散去，将雕刻精致古朴的床梁送入她的眼底。 窗外流水声潺潺，她闷了一会儿才爬起来，飞快的洗漱好之后出去了。 天光从四四方方的头顶洒下来，唐郁就坐在院中的鱼缸边上，修长身躯舒展的靠着躺椅，一双长腿随意的交叠。 顾绒一步步走近，从背面渐渐看到了他的侧影。 睫毛垂着，腿上放着一本文件，他拿着一支笔正慢慢敲在纸页上，节奏均匀，态度漫不经心。 “一周看一次，没什么大问题。” 声音有几分懒散，带着些许懒得掩饰的疏离： “我知道了。” “不用。” “没告诉奶奶，你们也别说。” 他突然笑起来，却带着淡淡的漠然：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您好好工作，今天的会谈我会准备好的。” “嗯。” 他说了声再见，很快挂了电话。 盯着空气出了几秒神，他重新低下头去看文件。 直到顾绒悄无声息的站到他面前蹲下来，他才撩起眼皮看过去。 “是你妈妈吗？” 顾绒伸手牵住他的手指，让那只钢笔自然而然的从他指间掉下来，啪的打在文件上。 唐郁僵了僵，才嗯了一声，想把手指抽回来，可他的手指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般一动不动的任由顾绒勾着。 于是顾小姐得寸进尺，就这么拉着他的手指，歪头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关心你的身体？” 唐郁浑身僵得不能再僵，还要分心来听她在问什么，此刻只好又嗯了一声。 第一千八百六十六章 就像我们一样 “你爸爸呢？他会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不会，偶尔一次。” “多久一次？” “一周一次。” “妈妈也一样？” “嗯。” 唐郁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他垂眼看着膝盖上的顾绒，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们一次会讲多久？” 唐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淡漠的笑了一下： “三到五分钟。” “那还没有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说晚安来得长。” 顾绒的话一下子就将他引回到那些一个晚安电话都要变成长时间煲电话粥的时光。 哪怕是什么都不说，开着扬声器一起刷牙洗脸也很有乐趣似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不自知的黏黏糊糊，跟蜂蜜似的难分难舍。 方才郁郁的心情很快消散了。 顾绒趴在他腿上，打了个哈欠： “我没睡饱。” 此刻本应该将她推开的唐郁动不了手，僵着嗓子发出声音： “去继续睡。” “睡不着了。” 顾绒说，很快又转了话题： “早餐吃什么？” “会有人送过来。” “从哪里从？” “隔壁巷子，我的厨师住在那里。” “你的厨师待遇真好，我也想来当你的厨师，可是我只会做家常菜。” 家常菜也很好，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唐郁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把这下意识的回答给咽了回去。 “以后我们结婚，我来做饭你来洗碗，我讨厌洗碗。” 好。 唐郁又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那如果有了孩子呢？” 顾绒在他膝盖上抬起头来看他，一双眼睛剔透如琥珀： “如果有了孩子，你是会比较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 “琥珀能活到那个时候吗？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就可以让琥珀陪他们长大。” 我会尽力让它活到那个时候的。 “小孩长大不听我话怎么办？” 揍他。 “他们会成为优秀的大人吗？” 会的。 “他们会找到自己深爱的人吗？” 会的。 “就像我们一样。” ……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的跳动，不再是以前那种因为窒息和痛苦而急促的声音，而是另一种，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不由自主想要展望未来的活泼的声音。 唐郁怔怔的看着顾绒。 他的头发漆黑，眼睛也漆黑，穿着黑色的涂鸦t恤，很普通的款式，领口里露出深陷的锁骨，从袖口里延伸出来的修长手臂内侧有青色的血管淡淡的浮现在苍白皮肤上，再不能画画的右手手指上戴着一只银戒，将一条深刻的疤藏在后面。 是无一处不精致的人，却在生病后渐渐被颓废浸透了皮肤和血液，那双眼睛里时常浮现着克制的死灰般的平静，偶尔有阴暗的狠戾从其中浮现出来。 然而此刻他看着顾绒，却忍不住慢慢反握住了她的手。 克制从他眼中褪下，天光一点一点染了进去，簇拥着那个趴在他膝盖上的人。 趴在他膝盖上的顾绒也仰头看着他，目光温和，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唐郁。” 她拉着唐郁的手，声音里带着让人镇静和信任的力量： “我们会有未来的，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她肯定的这样说着。 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从不久后的手术中活下来的唐郁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由得就这样相信了。 他第一次放任了自己的情不自禁，弯下腰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蝴蝶一样轻盈。 第一千八百六十七章 黏黏糊糊的尴尬 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两个人在一张桌上尴尬的吃着早餐。 在那个情不自禁的吻之后，唐郁就陷入了被自己打脸的极度尴尬里。 他努力的让自己忘掉那个吻，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打开门让厨师把早餐端进来，顾绒于是也配合他一起做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谁知两个人一起装傻却让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空气里每一个因子都在他们的装模作样中拼命的呐喊强调“分手中分手中分手中……”，可两个人用餐时偶尔一个对视的眼神，便能立刻让这些泡泡啪啪的破裂，露出“分手也依旧要黏黏糊糊”的真实意图来。 于是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就这么黏黏糊糊的尴尬着吃着早餐，顾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暂时打破了这种气氛。 她看了一眼来电，接起来，那边传来迟秋的声音： “我仔细查过了商夜在上大学以前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除了找到了两个初中同学获取了一些消息之外，还查到了另一个让人意外的记录。” 顾绒精神一紧： “什么？” “在他上高一的时候，当地派出所有过一次报案记录。” “报案记录？” 顾绒怔了怔，唐郁抬头朝她看来。 微微抿唇，她下意识的想起身出去接电话，却又在唐郁的目光里克制住了，只略微放轻了声音： “是商夜的？” “对。” 迟秋声音很沉： “不过具体是报什么案我还不知道，因为已经过去太多年了，他的老家又是个小地方，当时根本就没有用电脑录入笔录的条件，所以我没办法用网络去查，不过我已经找到人帮忙了，他会从最近的城市过去帮我们找到手写档案再发过来，最多只需要三天的时间。” 顾绒嗯了一声，问他： “你是怎么找到他初中同学的发言的？” 迟秋在那边轻笑了一声： “私家侦探。” 那边传来几声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紧接着顾绒的手机便又震动了几下。 “我已经给你发过来了，你看一下。” “好。” 并没有拖沓，迟秋很快就挂了电话，顾绒拿着手机就准备打开邮箱看他发来的文件，然而手指刚动她就顿住了。 抬起眼去看对面的唐郁，后者却刚把视线收回去，神情淡淡的，却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冷意，明明白白的刻着“我不爽”三个字。 顾绒捏着手机僵了片刻，终于还是若无其事的放下了，低头继续吃早餐，还给唐郁倒了一杯热牛奶放到了他的手边。 唐郁闷不吭声的喝光了，片刻后那股冷意才渐渐散了。 “你……” 他像是想问什么，却在发出一个音节后立刻顿了一下，接着突然换了话头： “注意安全，别让人担心。” 顾绒抬头看他，唐郁却依旧一副认真吃饭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那个模糊了指代的，会担心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顾绒的弟弟，还是的朋友，或者是就在眼前的，顾绒的前男友？ 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如同妻子和丈夫 顾绒掐住自己想要追问逗他的条件反射，微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牛奶： “我会的。” 杯子被她放下，在桌上磕出清脆的一响。 “希望那个会为我担心的人，也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唐郁不说话，他默默的看着又一杯牛奶，片刻后才又伸手拿起来准备喝掉，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手腕。 “喝多了好像也不太好。” 顾小姐抱歉的笑了笑，在唐郁一言难尽的目光里把牛奶收回去，自己喝了一口： “我只是忍不住自己想投喂某人的欲望。” 唐郁：……………… · 早餐结束后两个人就要各自去上学和上班了。 顾绒坐在躺椅上发呆，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才站起来转身。 唐郁已经换了衣服，笔挺得没有一丝皱褶的衬衫服帖的裹住他的身躯，从平直宽阔的肩线到挺拔修长的背脊，无一处不矜贵无一处不完美。 和随意的穿着t恤长裤的模样不同，即便他此刻一边走路一边扣袖扣的神态依旧漫不经心，却自然而然的散发着难以靠近的尊贵和傲慢。 就像橱窗里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奢侈品，闪闪发光的存在着，却永远和你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顾绒看着他走近，抬眼，然后停下脚步。 那股傲慢不击而溃的散去了。 她走过去，不需要打碎橱窗也可以伸手穿过玻璃，触摸到这个奢侈品。 她先是试探般的用指尖触了一下他的肩膀，唐郁皱了皱眉，投来古怪而疑惑的眼神。 顾绒于是笑起来，伸手给他扣好了衣领上的扣子。 “今天有很重要的工作吗？” 唐郁还陷在她给自己扣扣子的动作中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你路上小心，让司机开慢一点。” 唐郁又点头，点完后才发现这对话怎么这么像是妻子对出门上班的丈夫的嘱咐。 他别开眼睛，身体有点僵硬，耳根有点红。 接着两个人就一个拎着文件一个背着包的出了门。 两个人肩并着肩，踏着晨光从熟悉的巷弄里走出来，路口一辆自行车一辆劳斯莱斯并排着等在那里。 正对着那辆自行车若有所思的唐劲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目光触及顾绒时立即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让他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的正经老板，居然先扬起笑脸跟顾绒打了声招呼： “顾小姐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顾绒：……………… 这个秘书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古怪的看了唐郁一眼，唐郁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也在心里打了一串省略号。 而在大老板的死亡凝视中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出了错的唐秘书立刻僵住了笑脸，掩饰性的拼命咳嗽几声，然后转头赶紧从车里拿出刚从店里取来的西服外套走向唐郁： “那个，少爷，衣服做好了，昨晚刚运回来的，我本来要送到家里去但你们先出来了。” 唐郁冰冰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正要抬起手，却见顾绒突然拉住了唐劲，笑眯眯的说： “我来。” 唐劲一愣，立刻毫不犹豫的将衣服递给她了，完全没有要征求老板意见的意思。 唐郁：……………… 第一千八百六十九章 渣男唐大少 失去了发言机会的唐少爷于是只好僵硬的抬起手。 顾绒踮起脚给他穿上一只袖子，又踮起脚去穿另一只。 唐郁下意识的稍微矮了矮身体，好让她方便一点。 穿好之后他站直身体，抬手整理衣领，目光避开了顾绒，却听见顾绒转头去跟唐劲说话。 “昨晚睡得不太好。” 她在回答唐劲之前的问题，笑眯眯的，却有些发愁的模样，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下的确有淡淡的青黑： “你们少爷太能折腾了，我很晚才睡。” 唐郁：？？？ 唐郁：！！！ 空气凝滞了。 唐劲凝滞了。 唐郁也凝滞了。 他的手就这么僵硬在衣领上，而唐劲已经条件反射的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绒转头来看唐郁，还帮他理了理衣服： “下次别折腾那么晚，早睡对你身体好。” 唐郁：………… 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眼睛凝固一般的直直的盯着顾绒。 直到顾绒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猛地回神，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匆匆甩下一句我走了，就目不斜视的绕过了顾绒自己打开车门上了车。 又一次落荒而逃的背影，看起来更加狼狈了。 顾绒笑着看他上车，唐秘书看起来倒是不想走的这么快，但是老板都已经上车了他也不得不赶快。 “那顾小姐，下次再见。” 这一次的弯腰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深，唐劲眼神鼓励又赞许的最后看了一眼顾绒，转身也上了车。 顾绒这才优哉游哉的上了自己的两轮座驾，朝唐郁他们挥了挥手，骑着车风一样的溜走了。 而劳斯莱斯的车厢里，唐劲看着前方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转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老板，忍不住开口道： “那个，少爷，我们真的不送顾小姐去学校吗？现在离开会还有些时间，就算让他们等等也没什么的。” 唐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前面那个背影，声音淡淡的： “不用，有人跟着她。” “我知道。” 唐劲顿了一下，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您这不是……昨晚刚跟人家……今天就让人自己去学校，有点，不太好？” 话音未落，他的椅背就被重重的踹了一脚，踹得整个车身都震动了一下。 唐劲吓得赶紧闭嘴开车： “我不说了不说了……” 唐郁半晌才松了口气，扯了扯衣领，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晨光照进来，他的耳朵已经一声不吭变得通红。 · 顾绒和乔可心一起到图书馆的时候时间已经八点半了，那个她们习以为常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顾绒停下脚步定在那里，还顺手把要走过去的乔可心揪了回来。 “怎么了？” 乔可心被她拉得差点岔气，奇怪的转头看她。 顾绒顿了顿，道： “我们换个座位。” 她转身离开这里，拎着包走了好几个区才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两个空位，旁边是一个正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女生。 顾绒看到一个空位上摆放着书，便拍了拍那个女生的肩膀，在她转头时露出微笑： “这里有人吗？” 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初中同学的情报 女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你坐。” 她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书收回来，顾绒笑着说了声谢谢坐下了。 “你干嘛呀那个位置不是挺好吗？” 旁边坐下来的乔可心一脸怨念的趴在桌上，黏黏糊糊的碎碎念： “又安静人又少，你看这里好挤。” 顾绒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丢下书本，把手机关了静音又打开邮箱，一边开始看迟秋发来的邮件一边道： “再安静也不该是我的，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还要理直气壮的去坐吗？” “那有什么！” 乔可心嘟起嘴巴： “我看论坛上都没有人再说你坏话了，那个说要举报的楼主也偃旗息鼓，甚至还成了你的粉丝。”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顾绒瞥了她一眼： “你觉得我是因为不想被说闲话才不肯坐的？” 乔可心：……………… 乔同学嘟嘟囔囔： “就你有原则就你最帅气。” 她别过脑袋，却在背对顾绒的瞬间露出花痴的表情。 太有魅力了这个死妖孽！我怎么还没被她掰弯？我这都不是钢铁直女了我该是钻石直女！ 早已经习惯了乔可心风格的顾绒并不多管她，却突然察觉到另一束目光，她转头看去，正好捕捉到身旁另一个女生慌慌张张收回去的目光。 见她一脸正经的拿起书紧盯着页面做出认真复习的模样，顾绒迟疑了一秒，才摸了摸耳朵，提醒了一句： “你拿倒了。” 女生：……………… 看着她僵硬梗着的脖子，顾绒笑了笑，收回视线继续看手机。 半晌那个女生才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把书换了正确的方向，又悄咪咪的把手机拿出来，用书挡在前面飞快的登陆了论坛。 于是顾绒昨天才看到的那个帖子又迎来了楼主的更新。 【救命！心甘情愿让顾绒坐那个最佳位置的楼主今天看到她放弃了那个位置坐到我身边来了！她现在就坐在我身边！近看她真的好漂亮！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弯了！我感觉我要弯！】 · 论坛上的纷纷扰扰一向与顾绒无关。 她的视线扫过手机屏幕，将那两个初中同学的每一个字都一一过目。 既然是私家侦探与这两个人的对话，就必然不是采访式的集中式回答。 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境之下，这两个人的回答都很散乱，但扫过那些“成绩好”“对人好”之类的字眼，看起来似乎和商夜那些大学同学一昧正面的回答没什么差别。 顾绒不由得细细皱眉，如果真的是伪装，那么商夜难道真的能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意的经营自己的形象吗？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却定在了下一段话上面。 【哎，其实当大明星也未必就代表他很幸福，我记得当年班里开家长会，他爸妈从来都没来过，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班上的人后来有一半都没去上高中，不过我听说啊，在他马上高考的时候，他的妈妈终于受不了家里的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记得以前远远的见过他妈妈一次，感觉对他挺好的啊，想不通怎么忍心在那个时候跑掉……诶说这些也没用，你们这些人啊，就是爱八卦大明星……】 后面的闲言碎语顾绒没再看，她将视线落回前面这一段。 【家长会父母从不到场】 【他妈妈看起来对他挺好的，不应该会在高考前夕跑掉】 这两行字在她的视线里仿佛被自动的上了加粗加大的效果，让她盯着看了半晌。 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我单身他就单身 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母亲对儿子好，却又从不参加他的家长会？ 因为太忙了吗？ 如果会因为受不了贫穷而从这个家里逃跑，那么这个家里的家庭关系绝对不该是和和美美的才对。 可是无论是看初中同学的发言，还是商夜自己的表述，似乎都没有提到这个，就说明他们家至少并不是家长会整天吵架斗殴的糟糕情况，在那样的小地方，如果谁家有极大的内部矛盾的话，是一定瞒不住左邻右舍的。 那么商夜到底是为什么报案呢？ 顾绒皱着眉，放弃了继续深思。 这位光芒万丈好评如潮的大明星身上，就跟飘着一层雾似的，让人始终看不清晰。 看来只有等迟秋的消息了。 如果知道他当年在派出所报案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或许就可以解开一些谜团。 顾绒长舒一口气，按掉手机放进兜里，翻开书继续开始复习了。 · 唐郁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会议上有人迟到了他都没说什么，不像以前，有人迟到了一分钟都要接受他的死亡凝视和毒舌攻击，之后还得写检讨。 今天那位市场部女经理迟到了整整三分钟他都只是淡淡一瞥，什么都没说的让会议继续了。 事后那女经理战战兢兢的跑来问唐秘书自己需不需要写检讨，唐劲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你运气好，恰巧碰上大少爷近段时间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不用写了。” 女经理几乎要喜极而泣，随后又忍不住八卦多问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boss这么高兴？” 唐秘书神秘的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可说，总之是好事就对了。” 看着女经理离开后，唐劲拿着今日会谈需要的资料敲门进了总裁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唐郁正在低头批文件，看起来和平日里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唐劲看着他，却能轻易的感觉到他比以往上升好多的心情指数。 虽然都是克制性的平静，但气息却大有不同，若说以往的克制都是为了压住心头的暴躁与阴郁，那么今天就是为了克制那股过于明亮的心情，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亮了不少，有了点生病以前的样子。 不过也是，毕竟男人嘛，而且那位还是他们少爷那么喜欢的人。 这么想着，唐劲拿着资料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饭点，广场上的大屏幕上刚巧正在播放会谈直播。 顾绒正要迈开的脚步一顿，站在那里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乔可心跟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立即就感叹上了： “诶这么久没见唐大少，他的颜值怎么又上升了，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乔可心小心瞄了一眼顾绒，见她没说什么只盯着屏幕，便咳嗽一声，又说： “那个，就是不知道越来越帅的唐大少，现在是不是还保持着单身呐，顾毛毛你知道吗？” 顾绒眼睛看着屏幕，耳朵却还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闻言只弯了弯唇： “想知道他是不是单身看我就行了。” 顾绒收回视线看向乔可心，带一抹微笑： “我单身他就单身，我脱单他就脱单。” 她走向食堂，乔可心立刻“yoooo~”的追了上去，围着她笑个不停。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上大告白墙 那一场商业会谈大约有两个小时。 顾绒下午在图书馆找了个角落戴着耳机看了重播。 隔着屏幕看唐郁实在是有很大的不同，早上还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的男人，此刻在屏幕上看起来拥有着另外一层耀眼的光环。 镜头里只有他和那位ta的ceo，那是个金发的外国人，唐郁全程使用英文和他对话，有同传在为他们做即时翻译，镜头偶尔一扫，可以看见阶梯之下有密密麻麻的国内国外的媒体正把镜头对准他们。 在那些没有开美颜的摄像设备里，两个主人公五官上的优缺点都被同时放大，让那个原本长相还算帅气的外国人变得油腻了许多，然而在同样的条件之下，唯有唐郁依旧是完美无瑕的发光体，于是下方的镜头总是更多的偏重于他的方向，甚至偶尔会来个特写，好让那张完全足以秒杀各国审美的脸能更加清晰的出现在观众面前。 ——比如现在，镜头在放大时刚好捕捉到了唐郁漫不经心扫过的一眼，顺着昳丽流畅的眼睛轮廓，那个一掠而过的眼风也变得多情起来，让人看得心跳不止。 顾绒不由得发出啧的一声。 她看着屏幕里唐郁漆黑的眼瞳和散漫的笑意，听着他和金发男从国内经济聊到世界经济，从旅游业聊到房地产，从互联网聊到ai技术，算不上侃侃而谈，因为他大多时候是接话的那一个，却接得轻而易举，对于任何话题都应对自如，涉猎极广，说的很多专业名词顾绒甚至都听不懂。 这是顾绒第一次见到他的这一面。 除了上流财阀嚣张傲慢的大少爷，和天赋奇才造诣极高的设计师，现在他还是世界前五的企业掌权人，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皇帝，他与另一位集团ceo举行的会谈甚至会登上新闻联播。 顾绒正沉默的看着，旁边的乔可心突然凑上来，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让她看。 那是上大的微博告白墙，乔可心给她看的却并不是谁的告白，而是一条总结。 【上川大学告白墙：从现在开始一个礼拜将不接受对唐郁的告白投稿。ps：从唐郁的会谈开始到现在一共三个小时，我们已经收到了一万多条给唐郁的告白了，要被卡爆了（dog）】 “啧啧啧……” 乔可心摇了摇头： “虽然平时投稿给唐郁告白的人就很多，但今天真的是井喷式爆发啊，估摸着校内校外都有人投稿，怎么样？前男友这么受欢迎，顾小姐有没有一点危机感啊？” 顾绒默默的看着这条微博，又看向自己手机里的直播，一时间神情有些微妙。 说没有感觉是假的，但比起危机感，却更像是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只源于独占欲的心情。 就像刚才捕捉到他那冷淡扫过却也让人心动不已的眼神时，下意识的皱眉一样。 因为会联想到这双眼睛看着别人时的模样，而一旦产生这样的联想，她就会觉得，很不高兴。 不喜欢。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她的占有欲 不想要他用这双眼睛看着别人，不想要别人为他的眼神心动，甚至宁愿他长得没这么帅也好——明明当初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脸才喜欢上他的，现在却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连顾绒都觉得有点心惊。 这种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的？ ——希望他只看着自己，希望他只想着自己。 甚至连早上听到他和他妈妈打电话的语气，她心底出现的第一感觉，除了心疼之外，竟还有一点晦暗的满足。 满足于他没有和他的父母变得亲近起来，满足于他依旧对他们冷漠以待。 人心的空间是有限的，这一个人占据了太多，那么留给其他人的位置自然就少了，她所霸占的地方，一点都不想为别人腾出空来，哪怕那是唐郁的父母也一样。 ——既然以前没有为之努力过，那么现在也不要妄想能在他心里占据地位了，就永远做他心里一对不合格的父母。 顾绒在桌子上趴下来，盯着屏幕里的唐郁发呆。 她从不避讳直面自己的阴暗和冷漠，但是她知道，这些想法她是一定不会主动告诉唐郁的。 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顾绒想到那一万多份告白投稿，鼓了鼓嘴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想去某乎投稿，男朋友因为过于优秀而太招蜂引蝶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 第二天就开始考试了，顾绒开始彻底闭关。 她关机之前还给唐郁发了一条短信，大概意思是等到考完之后希望琥珀能犒劳犒劳自己。 琥珀一只猫能犒劳她什么？不过是借无辜的琥珀说给琥珀爸爸听的罢了。 几天没日没夜的考试过去，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同学们再见面都是一副重生的样子。 很多人蓬头垢面眼神却晶亮，顾绒从出考场开始就不断的收到了来自同系同学的握手和感谢。 “顾绒同学你的估题简直是神算子级别！” “过了请你吃饭！” “下学期收费可以多一点！几十块钱太便宜了！” “好多题都好眼熟！但是我没背住呜呜呜哇——” 顾绒：……………… 顾同学一路笑着回应过去，直到出了校门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她把手机充电线拔掉，看了一眼收件箱，考试前给唐郁发的那条短信他一直都没回。 不高兴的眨了下眼，顾绒正要给他打电话，想了想突然又停住了。 她从床上起来，洗了把脸后就一身轻松的出门了。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顾绒便不再骑自行车出门，准备到楼下去打个车，谁知刚走到小区门口，便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叫自己。 循着声音转头看去，路边崭新的黑色迈巴赫缓缓把车窗降了下来，副驾上的钟离戴着一副墨镜，正懒洋洋的把手搭出来，朝她打了声招呼： “顾小姐，有人让我来接你。” 司机走下车来，绕到后座为她打开了车门。 顾绒盯着这辆车沉默几秒，无声的露出笑容，快走几步过去上了车。 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琥珀犒劳你 车厢里冷气充足，扶手桌上还放着冰桶和果汁。 司机开车很稳，几乎没有颠簸，顾绒便放心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舒服的吐了一口气。 前面的钟离把墨镜勾下来一点，看了一眼后视镜，突然懒散悠长的笑叹了一声： “如果放在一年以前，有人告诉我唐大少爷会变成一个痴情种，我肯定把那人脑袋打掉。” “他以前真的那么风流吗？” 顾绒忍不住好奇。 前方的钟离搞事的一挑眉，道： “那是，从伦敦到上川，他的女朋友就跟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换，甚至经常记不起前女友的长相，堪称没心没肺到了极点，我原本一直以为他和他爹一样，是个和忠诚二字完全不沾边的男人……” 说着他扫了一眼后方桌上的冰桶和果汁，嘴角噙笑： “谁知道现在居然连天气热要为人准备果汁和冰块的事情都能想到，简直贴心得让人害怕……不过，既然连为你挡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这倒也算不上什么。” 说着钟离突然来了兴趣似的，问顾绒道： “顾小姐，你要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让他栽得这么狠的？” 顾绒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微笑起来： “他喜欢上我的时候我还奇怪呢，要是知道答案的话，我当初就把他喜欢的地方改了，让他赶紧熄火去。” “真是傲慢的回答。” 钟离转头看向窗外，把墨镜挪回去，遮住了带笑的眼神。 接下来一路无话，轿车停下的时候，顾绒能隔着玻璃听见外面栖霞江缓缓流淌的声音。 她从车上下来，仰头看向这座低调又奢华的空中餐厅，等待已久的侍应生走上前来为她引路，顾绒跟了上去。 这个时间餐厅里本该多少有一些客人的，然而她从电梯出来却只看到一地阳光，那些漂亮的餐具和杯子在窗外斜照的阳光里反射出漂亮的光泽，统统映入她的瞳孔。 靠窗有一张黑色纹理的大理石方桌，桌上冰着红酒和水果，还放了一束漂亮的郁金香，在阳光下正肆意盛放。 侍应生将她引向那个方向，顾绒走过去坐下，拿起那束花嗅了一下。 郁金香代表祝福，祝福什么？逢考必过吗？ 顾绒没在花束里找到卡片，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个人，直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 她转头看了一眼，司机没跟上来，钟离倒是跟上来了，顾绒忍不住问他： “他人呢？” “没来啊。” 钟离耸了耸肩： “今晚刚好有重要宴会，唐氏和ta的联合举办的，他不能不到场。” 顾绒：……………… 嘴角迅速拉直，顾绒顿时变得蔫头耷脑。 可下一刻有人拎着一个包走上来，钟离接过那个包，递到了顾绒面前： “不过他送来了这个，说是可以陪你吃饭。” 顾绒懒洋洋的瞥了一眼，隔着一层网格，里面那个毛团冲外面发出娇气的叫声： “喵~” 顾绒：………… 说是让琥珀犒劳犒劳自己，还真的把琥珀送来陪自己吃饭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藏在深处的满天星 她不由自主又重新弯起唇角，没察觉到自己刚刚低落的心情又重新回温了。 伸手拉开链子，把琥珀抱出来放到桌上，和它圆溜溜的猫眼互相对视着，顾绒叹了一口气： “你爹有事，只能让你充个数了，勉强安慰我一下。” 大约是对“勉强”这个词很不满意，琥珀冲她凶巴巴的嚎了两声，可惜嗓音天生细软，听起来依旧跟撒娇似的。 顾绒摸了摸她的头，拿起那属于郁金香正要放到一旁去给琥珀腾地方，却突然在花束里瞄到了另一抹颜色，她手指一顿，拨开上面的郁金香，从盛放的花瓣下方，抽出来另一支细嫩的小花。 那是一支红色的满天星，藏在大朵的郁金香下面，很不容易被察觉。 满天星代表的是，思念。 顾绒捏着这一支小小的星辰般的花朵，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她忍不住笑起来，把那支花放在阳光里，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本想发给唐郁逗逗他，到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隔了一会儿便开始上菜，有专人上前来给琥珀准备猫粮，把她抱到餐桌的另一端去吃。 于是在满室阳光里，一人一猫隔着一张桌子，一起享用了非常美味的一餐。 这一次即便没有唐郁本人在场，顾绒却也吃得十分充实欢快，很好的犒劳了自己的胃。 · 夕阳渐渐铺满江水。 街上离路灯亮起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但有些地方已经灯火通明。 唐郁端着酒杯仰头，红酒略微沾了沾唇便算了回应了别人的敬酒。 这一场从中午持续到深夜的宴会到此刻已经过了大半，那些该喝该聊的人他基本都已经应付完毕了。 此时他放下酒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心底还记挂着另一件事，便低头看了看手表，思索着该怎么先走。 转身朝休息室走去的路上不断有人想上前打招呼，不过这一次他没端酒杯，便也懒得应付这些人，一张脸似笑非笑的，虽然并不冷漠却自带着“不想说话”的气场，逼退了大多数的人。 直到经过转角的时候，一个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衣冠楚楚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便是眼睛一亮，和他握了握手： “唐总，怎么不继续喝酒了？” 这是ta的亚太区的负责人，上川本地拼出去的，以后将会驻扎国内，和他们会有很多往来。 唐郁按了按额角，遗憾拒绝： “有点头疼，今天就不喝了，改天再找于总继续。” 那个于总看了一眼长廊外衣香鬓影的宴会厅，眉头挑了挑，一脸我懂的表情拍了拍唐郁的肩膀： “今天人多，喝酒没什么意思。” 他的脸有些发红，看得出来有些喝多了，似乎想了片刻，他压低了声音对唐郁道： “看这里结束还要很久，不如唐总和我去参加另一个宴会？咱们玩点更有意思的东西？” 唐郁一顿，轻轻瞥了他一眼，接着笑起来： “不必了，我今天是真的头疼，准备早点回去睡一觉，另外我现在的确身体不太好，别说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是没意思的东西我也玩不起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六章 以解你的思念 他拍了拍于总的肩膀，笑道： “比不得你们，于总自己玩得开心。” 他对人点了点头，在对方遗憾的目光里走远了。 在脱离于总视线的刹那，他的眼神便层层暗了下来。 走进房间把门关上，他立刻给唐劲打了电话。 “从现在开始监视于总的所有行程，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和哪些人有所接触。” 挂了电话后唐郁在沙发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任由思绪乱飞。 他很清楚，于总口中有意思的东西，必然不会是什么遵纪守法的玩法。 要么是人，要么是药。 上流圈子有上流圈子的规则。 并不是说所有人都是如此，但是光鲜亮丽的富有背后，总是避免不了糜烂的黑暗，越是有钱有权的人，有时候就越是渴望顶级的挑战和刺激。 当钱在他们的卡里变成了每天都会不断增多的数字，在有一部分人的眼里，就连赚钱都已经失去了挑战性，他们会以庞大的资金作为资本，去寻求更加刺激的快乐，甚至自以为是的玩弄规则，触犯法律。 所谓的上流社会就是如此，身在其中的人，对这一切都心照不宣。 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一点酒精的作用，那位于总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唐郁发出邀请，而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对他不利的想法。 可惜了…… 唐郁没有表情的把玩着手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乐于遵守规则的人。 再加上前段时间有个人差点被害得染上毒品，让他现在对这玩意儿深恶痛绝，到了恨不得自己组建一个调查队来清查这座城市的地步。 所以，这位于总如果真的沾了药，那么要么他滚去坐牢，要么和ta的合作，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唐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开始闭目养神，希望宴会赶紧结束。 · 事与愿违。 等到唐郁真的从宴会上脱身，回到红蕖巷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许久没有喝酒的身体突然又沾了酒精，难免让他有些大脑昏沉。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晃了一下才能继续走，摆摆手拒绝了唐劲准备上来扶他回去的打算，他单手插进兜里慢慢走进了巷子。 昏黄的路灯落满长巷，尽头送来带着水流味道的风。 快要走到家门前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前方地面远远的落着两个影子，一人一猫，正面对面的蹲着。 人在逗猫，猫在冲着人喵喵的叫唤，时不时的举起爪子扑上去，却总是被闪了个空。 唐郁正在送领带的手也停住了，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突然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了个清清醒醒，直到那人抬起头看过来，冲他露出笑容。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谨遵医嘱不碰酒。” 顾绒站起来，任由琥珀在她鞋子上踩来踩去。 她远远的打量了唐郁一眼： “看来都不用问了，你显然没有乖乖听话……所以我很有先见之明的买来了解酒药。” 她晃了晃手指，上面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另外……” 顾绒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指间捏着那支漂亮的满天星，在灯光下轻轻晃了晃： “也来解一解唐少爷的思念之情。” 晚风拂动头发，顾绒在橘色的灯里笑得两眼弯弯一派灿烂。 琥珀在她脚下仰头望着她，又转头望向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的唐郁，冲他长长的喵了一声。 第一千八百七十七章 时光久远的对话 唐郁不知道顾绒在这里等了多久，但她好像真的只是来送解酒药的。 到家里看着他把药喝了就走了，并没有要再次留宿的意思。 离开前还蹲在琥珀面前嘱咐它不许吵人睡觉，走的时候指间还捏着那支满天星，摇摇晃晃的非常轻快。 两人在门前互道了再见，唐郁看着顾绒消失在巷子里，才关上了门回到了房间倒在床上。 琥珀跳上床来，踩过他的肩膀在他胸膛团成一团。 唐郁原本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此刻也低了视线看向它，伸手揉了揉它脑袋上的毛： “今晚吃得开心吗？” 琥珀看都不看他一眼，懒洋洋的扫了扫尾巴，轻轻喵了一声。 唐郁收回手枕到脑后，喃喃的说，“吃得开心就好了”。 “希望她吃得开心。” ·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顾绒哼着歌走过客厅，回到卧室，在书架上看了一圈，最后把一本常看的专业书抽了出来，将那支满天星小心的夹了进去。 满意的把书放回架子，顾绒去厨房里拿了一罐冰可乐，靠着沙发难得悠闲的看起了电视，顺便等一等那两个晚归的家伙。 电视机里播放着搞笑综艺，顾绒看着只觉得跟看冷笑话似的，却还是很给面子的偶尔弯一弯嘴角。 在时针指向十点钟的时候，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迟秋发来的微信，顾绒脸上轻松的笑意很快褪去，她点开语音，迟秋低沉的声音传来。 “之前我派去商夜老家派出所的人已经把消息给我传回来了，他在档案室找了很久才找到当年的笔录，有点模糊，你将就着看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张图片，顾绒急忙坐正了身子，把照片点开再放大。 纸张老旧，被多年时光浸染已经微微泛黄，许多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但依旧能辨认出签字处的“商夜”两个字。 工工整整的，笔锋很有力。 顾绒看向那堆模糊的字迹，微微皱起眉，从沙发上下来，踩着电视机里的笑声回到了卧室，坐在灯光下戴上眼镜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辨认。 掠过那些对时间地点的阐述，顾绒直接看向了谈话内容，用那些模糊的字迹，在脑海里渐渐拼凑出当年写下这份笔录时的场景。 那应该是一个相当简陋甚至不够整洁的派出所，做笔录的纸张边缘甚至还有一滴陈年的油渍，大约是边吃饭边写的。 隔着一张桌子，刚上初三的少年与穿着制服扒饭的警察叔叔面对面谈话的场景，斑驳模糊的重现在了顾绒眼前。 · “名字？” “商夜。” “职业？” “学生。” “在哪里读书？几年级几班的？” “白鹤镇中学，初三一班。” “什么案子？是哪个同学打架了？” “不……是我妈妈。” “你妈妈？揍你了？” “不是的……她杀死了我的狗。” 一抹幽暗的光破开由漫长时光堆积的尘埃，照到了此刻的顾绒，那个当年在偏远小镇的简陋派出所里，为了一条狗而报案的少年在晦暗的时光里抬起头来，用这一纸被人遗忘的泛黄纸页撕裂了真相的一角，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第一千八百七十八 迷雾中的人 再往下是一片空白。 顾绒靠上了椅背，盯着手机有点出神。 她想也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了后续，她甚至可以在脑海里轻易勾勒出那个做笔录的警察叔叔脸上可能会有的表情。 一定是有点好笑的，有点荒谬的，就像看到一个小孩为一只不小心被踩死的蚂蚁而抱不平一样，心不在焉，毫不在意。 所以才没有了后续。 可是这多年前的一次敷衍，却让此刻的顾绒陷入了更大的困惑里。 杀死了狗的母亲。 和因为死了一只狗而将母亲告到派出所的少年。 怎么看都不会是母慈子孝的良好关系，那商夜的初中同学为什么还说他妈妈看起来对他很好？而在这样一团迷雾的家庭关系中，那个听起来很失败的父亲，又到底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顾绒把手机拿在手里转来转去，一下一下在桌上磕出有节奏的响声，她在这响声里微皱着眉不停思索。 杀死了狗的母亲。 把母亲告到派出所却没能得到结果的儿子。 穷困的如同隐形的父亲。 一个抛夫弃子，失踪至今。 一个肝癌去世。 而那个儿子…… “那当然是，希望她已经死了。” 说这句话时甚至还略微带着微笑的商夜的模样又一次浮现脑海，顾绒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啪的掉在了桌上。 杀死了狗的母亲。 把母亲告到派出所想要她受到惩罚却最终被敷衍的儿子。 后来的失踪，和“希望她已经死了”的原话。 证据被串成了一条模糊不已的线，断断续续的将人的思绪引往一个可怕而阴暗的方向。 顾绒抬手捏了捏眉心，控制住自己乱窜的思绪。 没有切实的证据这样的猜想不过是空中建楼，没有任何底气和用处。 她把脑袋往后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那个本来就一身谜团的人，在这一纸笔录里，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中，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顾绒轻轻啧了一声，起身出去继续看电视去了。 · 上大的考试周并不是所有院系都一起考，而是分批次的。 传媒院新闻系考完了，不代表别的系别的院也都考完了，因此校门口的那些店还依旧开得如火如荼，甚至因为是期末变得生意更好，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聚餐。 雅舍自然也是如此。 而且雅舍还和别的店铺不同，它并不跟随学校的放假与否来决定经营时间，而是根据老板的心情来决定经营时间。 去年暑假老板嫌上川热，还没到学校放假的时候就利索的关了店去冰岛旅游去了，不过今年看来老板不但没有旅游的兴致，还打算窝在店里过暑假了。 接到暑假也不打烊的通知时顾绒很是高兴，毕竟雅舍给的薪水非常大方。 想到暑假能赚到的钱，顾绒心情都轻快了几分。 到店里的时候，老板正在后厨检查茶叶，几个大柜门全部被他打开了，一一揭开那些精致瓷罐的盖子看过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顾绒正好经过，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老板大人一手端着咖啡杯，转过身来悠悠的开口： “茶叶不够了，要去出个差才行。” 他抬腿往外走，背影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把柜子关上。” 顾绒点点头，抬手将那些柜门一一关好。 关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动作一顿，叫住了即将走出门的老板。 在那人回头之后，她才转身怔怔发问： “我记得，店里的茶叶，好像都是从仙山带回来的？” 第一千八百七十九章 申请随行出差 好像她问了个傻问题似的，老板道： “仙山本来就是国内出名的茶叶之城，想要顶级的茶当然要去那里才行。” 顾绒呆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老板对她疑惑的挑了下眉，才听她继续问道： “那你是要亲自去仙山吗？” 老板喝了口咖啡，点了点头： “怎么了？” 顾绒此刻思绪很乱，快速的在思索着某些问题，却又每一项都来不及思考般的，她突然抬头，突兀的开了口： “我可以申请和你一起去吗？” 老板愣住了，不确定的看着她： “跟我一起去？” 顾绒收回手，点了点头。 老板把咖啡杯放到一旁，抱起胳膊看着她，镜片后一双眼睛带着些故作审视的味道： “你去干什么？” “就当是旅游？” 顾绒转了转眼睛： “或者当做是出差？我可以帮你提东西当苦力。” “当苦力？” 老板好笑的扫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眉梢一挑，含笑答应了： “行，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 他端起咖啡转身往外走，声线懒散： “顺便帮我拍照，新闻系的学生摄影技术应该不错。” 顾绒应了一声，见老板走出去了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把剩下的几个柜门都关上，顾绒在凳子上坐下来，开始给迟秋发消息，让他把商夜老家的具体地址发过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既然都已经决定了，就干脆去找找看。 迟秋那边很快把地址发了过来，顾绒还没来得及保存，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迟秋。 她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紧绷： “你要具体地址干什么？不是想亲自过去？” 顾绒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特意为了这事儿去的，我工作的店老板刚好要去一趟仙山市进茶叶，我跟他一块儿去出差，我想着既然都去了仙山，不如顺便找找线索。” “我想办法跟你一起去。” “你的伤还没好呢。” 顾绒语气温和： “为了帮我你都带伤从医院跑出来两次了，再来一次我怕你病房门前守着的那些人真的会来把我揍一顿。” 那边陷入了沉默，迟秋显然也很苦恼。 顾绒便笑起来，语气轻松道： “不用担心啦，只是去看看而已，又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你知道，我们现在已经陷入迷雾区了，商夜就是最大的谜团，也是最大的线索，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在这个团队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角色，我们就必须找到更多漏洞，更加了解他才行。” 顾绒搓了搓指尖上的灰，抬眼笑道： “我会随时跟你联系的，咱们不是最佳搭档嘛。” 那边的迟秋沉默了片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好，搭档。” 他顿了顿，道； “你什么时候出发？我给你寄一个适合自保的设备过来。” 顾绒疑惑了一下： “又是什么高科技设备吗？” 迟秋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虽然不怎么高科技，但还是挺好用的。” 顾绒半信半疑的答应了： “时间要等我问过老板才知道，到时候告诉你。” 第一千八百八十章 剪发 顾绒一直都知道自家老板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却依旧没想到他居然随心所欲到了这个地步。 上午才说要去仙山，下午就开始订第二天的机票了，要不是因为时间太紧订不到商务舱，估计他们第二天就得出发。 “你不是只坐头等舱吗？” 顾绒闲着的时候问他。 老板在收银台后面戴着耳机玩游戏，也不知道是怎么听到顾绒的声音的，随口反问她： “头等舱的座位你买得起吗？” 顾绒眨了眨眼： “商务舱我也不买啊，我要买经济舱的。” 老板：……………… 游戏里穿着迷彩的肌肉男被人乱枪打死，凄惨扑街，屏幕灰暗下来。 老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顾绒，目不转睛。 可顾小姐在他紧盯的视线里毫无压力，半晌才眨了眨眼： “怎么了？” 老板：………… 他按了按额角： “我给你补差价，你之后多给我上几天班。” 顾绒挠了挠头，本来想说你去坐头等舱也不影响我坐经济舱，但最后还是善良的放弃了拒绝老板的好意，点头答应了。 · 老板订好了后天的机票，大概会在那边呆三到四天。 晚上回家的时候，顾绒终于遇到了难得早回家一次的顾悄。 少年正坐在沙发上调吉他琴弦，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垂下来挡住了一边的眼睛。 顾绒站在玄关处瞅着他，见少年也回头看来，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哟？这是多久没见了啊大少爷？” “……我们早上才见过。” “你是说我还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你的影子吗？” 顾悄：…… 少年默默的转回头继续拨弄琴弦。 顾绒轻哼一声，回房去换了衣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把剪刀。 顾悄手指一顿，神情顿时警惕起来： “你干什么？” “给你剪头发。” 顾绒动了动剪刀： “你没看到你头发长长了啊？” 少年这才放松了身体，脸上神情甚至还有些舒缓了。 他把吉他放到一边，自动自觉的去拿了件雨衣来披上，搬椅子坐到了容易清扫的地方。 客厅里冷气呼呼的吹着，顾绒低着头先把他脑后长长的碎发剪了一层，动作很轻，神情专注，咔擦咔擦的声音不断在房间里响起，顾悄一动不动的听着这声音，渐渐的甚至有了些困意。 他的头发从来都是顾绒给他剪的，小时候是为了省那点理发钱，最开始小顾绒根本就剪不好，经常让弟弟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出去，好在顾悄颜值高，剪成什么样都不难看，后来练习多了之后，渐渐的就熟能生巧，技术也变得优秀起来，这么多年之后，已经完全不输给理发店的剪头小哥了。 即便他们已经不至于缺少那一点理发的费用，但这个习惯却被一直保留了下来，顾悄从没自己去外边剪过头发，顾绒也没有提过这茬。 剪发间隙顾绒终于有机会侦查弟弟最近的行踪： “你到底干嘛去了？一天天的回来那么晚，总不能是在酒里从早唱到晚？” 顾悄被她的提问吵醒，有些倦怠的回答： “就算我想这么干人家白天也不会开门啊。” “那你白天干嘛去了？” 顾悄：………… 第一千八百八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协助者 “嗯？” 顾绒一声尾音挑高的嗯，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意味，让顾悄叹了口气，含糊的给出了回答： “给人当家教去了。” “就你这个耐性还能给人当家教？不得一张冷脸把人小孩吓哭啊？” “……没那么容易吓哭。” 顾绒手指一顿，似有所觉： “看来你这学生还挺特别？” 顾悄彻底成了蚌壳，之后不管顾绒怎么问都不肯再开口了。 顾绒也不勉强，她花了十分钟完成了工作，伸手在弟弟脑袋上拨弄了几下，对手指间柔软的触感十分满意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已经成年了，我不打算掌控你的所有行踪和心思，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她把手背到身后，观摩了一下顾悄焕然一新的发型： “另外，没记错的话过两天就该填志愿了，你决定好了吗？到底要念什么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顾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片刻后点了点头，云淡风轻： “决定好了。” “那就行。” 顾绒也不追问他到底选了什么，就转身洗剪刀去了，轻松得一点都不像个家长。 顾悄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却微微翘了下唇角，总是霜雪覆盖的眼神，难得有了些温柔。 他晃了晃脑袋，起身自动自觉的开始打扫落着碎发的地面。 窗外夜色降临，客厅里亮起的光融入了灯火煌煌的万千窗口里，成为这偌大城市里不值一提却又必不可少的风景。 · 纠结了许久之后，顾绒最终还是给唐郁发了一条短信，报告了自己的行程。 她知道唐郁一直有派人在跟着自己，可她也知道唐郁必然不敢提前细查她的每日行程，例如后天要去仙山市这总事情他肯定没办法提前知道，那么到时候最有可能的就是跟着自己的人一路到了机场，然后对着已经没票的航班干瞪眼，最后这消息传回唐郁那里，着急的人还是他。 这么想来倒还不如她提前告知，如果唐郁能放心让自己去当然是最好，如果他不放心，那就放任那些人跟着好了——反正唐少爷有钱。 顾绒把航班信息发过去的时候，心里依旧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顾小姐野蛮生长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成了习惯，连顾悄都习惯了姐姐偶尔的失踪，没想到谈一场恋爱，居然还让她学会了报告行程。 这感觉多少有点新奇，就好像一只习惯了自由飘摇的风筝，现在被人把线牵在了手里，每想要飘去更远的地方时，都不得不被攥着线的手牵动心脏。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下了“随老板出差，不要担心”几个字，慢慢发送了出去。 这时间唐郁大概率已经睡着了，直到顾绒进入梦乡的时候也没有收到回应。 第二天又是在雅舍忙碌的一天，到了第三天上午，顾绒终于在飞机上见到了迟秋所说的“自保设备”。 当她穿过通道，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在她的座位前方，穿着黑t脚踩一双人字拖的周判周警官偏过头来，冲她敬了个不像话的礼。 顾绒：……………… 第一千八百八十二章 他只是单纯的很帅气而已 她收回视线，直直的看着前方，从他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先生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本正经的笑意： “我是来协助调查的，顾小姐记得和我交流情报。” 顾绒默默的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戴着墨镜的老板就坐在她旁边。 当两人都坐好之后，坐在前面的周判转过头来，突然一脸惊喜的开口： “诶呀这不是顾绒吗？你怎么也在这架飞机上？这也太巧了？” 顾绒：……………… 旁边的老板低了低头，让视线能从墨镜上方射出来，扫了周判一眼，奇怪的道： “你不是刚刚就看见她了？还说了句悄悄话，这是突然失忆了？” 周判：……………… 顾绒别开脸，露出了一点不忍直视的表情。 趁离起飞还有几分钟，顾绒抓紧时间给迟秋发了个问号过去。 那边立即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很快回了一条。 【虽然偶尔犯浑，但好歹也是以公大首席的身份毕业的，用来保护和协助最好不过，再加上身份便利，你在那边想查什么资料或者探访情报也会方便一些】 顾绒想了想，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飞机即将起飞，她最后看了一眼昨晚发给唐郁的短信，至今没有消息，挠了挠头，她关了手机。 · 飞机落地的时候时间还没到正午，周判通过一路的聊天已经和老板互相交换了名字和职业，并且让老板相信了他是来仙山旅游的。 “既然这么巧在飞机上遇到了，我们又都是来玩的，我就干脆和你们一起行动好了。” 下飞机的时候周判这么说道，神态自然带笑： “我以前没怎么来过仙山，既然谢老板为了进货来过很多次，那想必对这个城市也很了解，跟着你肯定有得玩。” “你确定是跟着我？不是跟着顾绒？” 一声似笑非笑的发问让周判顿时一愣，顾绒也转头看过去。 行李箱在手底下转了一圈，老板戴着墨镜，唇角微微翘着，看向顾绒的方向： “我估计咱俩的目的地不太一样，你说对吗？” “我……不是还要帮你拍照？” “得了，没想指望你。” 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脚走向出口： “我从来不管员工的私事，你自己玩去，记得报平安就行。” 顾绒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周判走到她身后，低声问她： “你老板知道些什么？” 顾绒摇了摇头，依旧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才突然露出一点笑： “不是知道什么……他只是，单纯的很帅气而已。” “既然不用跟着老板了，我们就直接去目的地。” 顾绒拿出手机开机，点开迟秋发来的具体地址，迈步朝外走去了，周判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机场来往的人流中。 而千里之外的上川市，唐郁刚刚收到了秘书暗查的结果。 有关那位胆大包天向他发出邀请的于老板。 他听完了报告，沉默了许久，唇角冰凉的勾了起来。 第一千八百八十三章 白鹤镇 商夜的家乡是真的很偏僻。 顾绒他们用了比乘飞机更久的时间，转了好几次客车才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那个名叫白鹤镇的地方。 连午饭都是在客车站吃的泡面。 周判倒是无所谓，他执行任务时经常能有泡面吃就不错了，不过他似乎没想到顾绒也能那么坦然的在遍地灰尘的乡间车站吃桶装泡面，一点嫌弃或不适的表情都没有。 而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在摇摇晃晃又不够干净的客车上，顾绒甚至能抽空沉沉的睡一觉。 周判被颠得睡不着，看着闭着眼的顾绒一时无言，半晌想起来拍了张照片顺手给迟秋发了过去。 【这都能睡着，她真的是女孩子吗？】 大约只有不到十秒的时间，那边立刻回了消息。 【cq：你让她坐客车？打一辆出租去白鹤镇的钱你都没有吗？要脸吗你一个大男人？】 【周：……我看她非常自然的做好了全部攻略，买票速度也很快，根本没有我开口的机会】 【cq：……不要告诉我车票还是她出的钱？】 【周：……】 【cq：滚，废物】 【周：……】 一向只被冷嘲热讽的周警官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直白的骂过了。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顾绒，自知理亏的默默关了手机，把头顶的冷气出口往自己的方向转了转，让风口避开了顾绒的脑袋。 · 顾绒对两位好友之间的对话毫无所觉。 她下车的时候倒是因为这一场短暂的睡眠而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精神很好。 因为地方偏僻，这地方所谓的客车站只是路边的一块牌子而已，经过白鹤镇的客车也只有那么一辆。 看着那陈旧的车身渐渐远去，深入到更远的深山里，顾绒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路牌，上面往另一条岔路画着白色箭头，上方标着白鹤镇三个字，那个鹤字因为年久而掉漆，现在只剩下模糊的“白鸟镇”，而岔路深处隐约可见一些错落的屋顶。 顾绒把背包转移到前方来，掏出带来的相机，对着这一幕拍了几张照片，随后率先向镇子上走去了。 周判紧跟在她身后，闲聊道： “你来过这种地方吗？” “大二做课题的时候，到过上川郊外的乡下。” “你是新闻专业？以后准备当记者吗？” “对啊。” “那还挺辛苦的。” “唔……” “你说这镇子上有让我们住的地方吗？” “我查了一下，有几家旅馆。” “你能住得惯吗？要不去找一家还不错的村民，花点钱借住两晚上。” “人家是镇民。” “行行行镇民，住家里应该会舒服一点。” “先看看，要是有愿意让我们住的也可以。” “你知道门牌号吗？” “知道，迟秋给我发了具体地址。” 他们已经看到了两侧的房子，顾绒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门牌号，一边观察这里的居民一边往深处走去。 · 这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乡镇，也有不少小卖部和各种小超市，也有居民楼，不过最高也只有六层，更多的还是一层或两层的自建平房。 而商夜的家，正是这样一栋两层的平房。 顾绒对照着手机里的门牌号，抬起头顺着眼前这栋房子向前看去。 根据顺序来看，那就是了。 第一千八百八十四章 围墙与没见过的主人 此时天色将晚，夏夜的天边燃烧着火红的晚霞，与不远处青绿的山色交汇在一起，笼罩着这个尘埃扑扑的小镇。 顾绒站在灰色电线杆旁边，终于看到了有关商夜的，不需要质疑的真实。 那是一栋有别于其他的居民房，一共两层，前后都圈着不高不矮的围墙，要进去除了翻墙就只能通过那扇黑色的铁栏门，而门上挂着锁。 顾绒握着手机，慢慢的走过去，停在了门前，伸手摸了摸黑色的铁栏，门上还没有掉漆，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和后面老旧的房子并不匹配。 包括整齐的围墙，应当也是后来才修建的。 因为是明星的房子吗？为了避免粉丝来私闯？ 顾绒一边这么想着，顺手就拦住了路过的居民，那是一个中年女人，手里还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孩。 “请问一下，这里经常会有粉丝过来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家里想必也不会有太多有用的线索了，商夜不可能把线索留在随时可能被人闯进来的地方。 可谁知那个阿姨却发出了她意料之外的反问： “粉丝？什么粉丝？谁的粉丝？” “……” 顾绒一愣： “你们知道这里住着谁吗？“ “这一家？” 阿姨看了一眼这栋房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一直都没人住，主人一年只回来一次，我们都没见过。” 顾绒跟阿姨道了谢，接着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看来这个住址并没有被暴露。” 周判在她身后说道。 顾绒凝视着这栋房子，点了点头，又弯了弯嘴角： “这样才更有查看的价值。” 她最后看了一眼房子，转身沿着路往前走： “先去问清楚情况。” · 走了大半条街，在不断的询问和回答中，顾绒已经把自己编造成了一个下乡走亲戚却发现房子早就空了的城市人。 周判听着她面不改色胡编乱造，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有些眼热人才： “不如你来我们队当编外人员，这天赋适合去采集情报。”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的梦想是做一线记者。” 顾绒笑着拒绝了，喝了一口周判买来的水，拧紧盖子又走向了下一家人。 · “你是说那边那个有围墙的房子？” 这次回答问题的是一个热心的大叔，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会儿，依旧摇了摇头： “不清楚，从我搬过来的时候那房子就一直没人住了，估计你亲戚也是发财了去城里了，你们怎么电话都不留一个。” “可不是嘛……” 顾绒一脸发愁，眼睛一眨，却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过叔叔你原来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啊……” 大叔摇了摇头，道： “咱们镇上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本地人都发财搬走了。” “大多数吗？” 顾绒微微惊讶： “大家都是同时期发财的吗？运气也太好了？” “可不是嘛。” 大叔笑起来： “就是因为吉利我们才选了搬来这里啊，希望下一批就轮到我们了，不过也不全是因为运气好，据说原来的白鹤镇居民里有一个特别能干的，去外地赚了大钱，然后就带着大家一起发财了，还给镇上中学捐了一栋楼呢。” 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 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这个镇子并不算大，虽然说不至于一会儿就逛遍了，可商夜家附近的位置他们都逛了一遍，再又询问过许多人之后，两人终于找了家饭店坐下了。 点了几样家常小菜，顾绒把照的照片选了一些发给迟秋，然后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把得到的信息整理成清晰的情报同样发了过去。 【gu：镇子上大多数人都是从别的乡镇搬来的，我们问过住得最久的也只有五年，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一个大明星的老家，更不知道商夜就住在那里，他们都以为那只是个主人搬走了的空房子】 【gu:有关注过那栋房子的人说主人一年回来一次，而且时间不确定，有时候是过年时，有时候却又是工作日，不过都只会待几天，而且从来不出门，居民都以为那人只是嫌弃乡下环境】 【gu:那栋房子保密性并不算特别强，围墙也不高，可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也没人觉得稀奇】 【gu:现在暂时就只有这些情报，我打算晚上翻墙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迟秋发了一句辛苦了，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 【cq：这么看来商夜的确从来没有公布过自己的家庭住址，包括网络上的资料也只显示他是仙山市的，具体在什么地方从没说过，而关于他的家庭情况和儿时往事，都只靠他自己阐述，也从没有照片流传出来】 【cq：虽然说作为公众人物保护好自己的隐私是很正常的，但是连本地人都不知道这里出过明星，而且原因还是由于原本的居民都搬走了，显然就不太正常】 【cq：你晚上注意找一下房子里的照片和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旧物，最好能体现出他家庭关系父母感情的】 【cq：不……你还是让周判去找，你去太危险了，我来跟他解释】 —— 顾绒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她有点哭笑不得的拒绝了迟秋。 【gu：作为记者怎么能错过现场呢？我得亲眼看到这些东西才有可能抓住线索，而且那房子围墙不高，没什么好危险的】 【cq：那你一定要和周判一起去】 【gu：知道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顾绒收起手机，开始专心吃饭。 周判一边拿起筷子一边问她： “待会儿还去问吗？” “不了，先找好住的地方。” 顾绒道： “刚刚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家宾馆，应该还行。“ 周判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顾绒停下筷子，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你一直看我？” “……没怎么。” 周判看起来不太想说，却终究没能忍住，嘶了一声筷子杵着碗底，看着她问道： “你怎么这么不讲究？你知道这种乡镇里的宾馆是什么样子吗？而且这还是夏天，说不定没空调还有虫子，你确定要去住宾馆？” 顾绒：…………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你对我这种父母双亡还带着个弟弟的人有什么误会？是因为我长得有钱吗？” 她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到碗里，边随意的解释： “别说乡镇宾馆，那种城市贫民窟里垃圾最多最狭窄的地下室你见过吗？连窗户都没有，床也只有行军床大小的那种地方，我十五岁的时候就住过了，而且住了很久，这种地方空调当然是想都不要想，毕竟一月租金也就一百块钱。”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 闲聊中的情报 周判惊讶的愣住了。 顾绒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 “所以呢，你就不要担心我会住不惯了，倒是周警官你，一副养尊处优没怎么吃过苦的样子。” “怎么可能……” 周判下意识的反驳： “我们执行任务时情况最差连床都没得睡，要在野外和虫子蚂蚁为伍……”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周判于是不再说话。 他看出来了，顾绒是真的不在乎。 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安安静静吃饭，在这种简陋的乡镇餐厅也姿态优雅好看，如同身在璀璨宴会的顾绒，他突然想起了出发之前迟秋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不用担心她会拖后腿，无论什么方面】 【她是一个弹性很大的人】 弹性很大…… 那时候周判还弄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他明白了。 无论是面对奢侈繁华的上流社会，还是贫穷逼仄的底层世界，她都能始终如一，处之泰然。 ——迟秋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周判这么想着，微微笑了一笑，也低头开始认真吃饭了。 · 吃完饭后两个人便去宾馆办了入住，周判抢着付了钱，两个最好的标间也不过才一百多块钱，顾绒也就不跟他争了，打算回去之后请他吃顿饭算作回报。 把行李放回房间之后，顾绒便下楼跟宾馆老板闲聊起来。 这种居民房改装的乡镇宾馆是没有什么酒店大堂之说的，进门之后除了右边有个收银台，整个和普通人家里的客厅没有任何区别，有沙发还有电视机。 顾绒下去的时候这家的小孩正在看动画片，声音开得很大，老板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顾绒后倒是很热情，问她要不要喝茶。 顾绒点了点头，老板便赶紧去泡了一杯茶。 说是泡茶，其实就是开水里放了几颗苦荞，味道极淡，却也有点香味。 “你们的宾馆在这里开了多少年了？” 顾绒拿水沾了沾唇，被烫了一下赶紧放下了。 “到今年是第三年了。” 那个老板一边看手机一边笑着回答她。 顾绒便往四面看了看，有些奇怪的道： “感觉不像只有三年啊，这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嗨，之前不是我们在做啊，这地方之前也是宾馆，我们接手之后只换了个名字而已，别的都是沿用之前的，这么算的话这宾馆已经开了十年了。” 顾绒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随便闲扯了几句后，她不经意的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我那表哥到底是搬去哪里了，要不是我爸妈把联系方式搞丢了，我也不用白跑一趟。” “哦，你就是那个来走亲戚的是。” 老板好像已经知道了，一脸“我知道了”的模样。 顾绒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 “咱们这地方这么小，屁大点事儿都能半天传遍整个镇子，我当然知道了。” 顾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片刻又突然问： “那我表哥回来的时候，你们真的都没见过他吗？” “就那带围墙的空房子？” 老板娘从手机屏幕里抬起眼来： “当然没见过，他每次回来都开着车，下车就直接进屋了，然后待不了两天就走，从头到尾半点面都不露。” 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 无功而返的小偷 老板娘说到这里眼中便带上了一点不爽的刻意轻蔑： “应该是赚了大钱，不想跟穷乡邻搭上关系，我懂，从这里搬走的人大多都这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顾绒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我和我表哥也不熟，上次见面还是很小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种人……” 她顺着老板的话说，转而又换了纳闷的口气： “不过既然有钱了，我表哥怎么不把老房子修一下呢，反正每年也要回来住两天，修一下不是更好吗？” “可不是吗？” 老板应和道： “我也奇怪呢，去年还是前年来着，还有小偷翻进去过呢……” 顾绒眉梢动了动，语气好奇又八卦： “哦？还有这种事？” “是啊，大晚上的把东西翻得到处都是，动静太大让邻居发现了，结果警察来的时候把门打开进去把人抓出来了，不过那小偷手里啥都没有，说是屋子里连零钱都没找到几块，也真是报应。” “是啊……报应。” 顾绒回过神，向门外看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 有小偷进去过，却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的结局对顾绒来说倒是不代表什么，但是既然能被小偷随意闯进去，是不是说明那房子里面真的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时间已经走到了晚上八点，顾绒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就出来了，刚好周判也正在门口跟老板聊天吹牛，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老熟人了。 顾绒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聊小孩成绩不好还不听话该怎么办。 听周警官的意思是打一顿就好了，而老板作为女人似乎还是不太赞同棍棒教育，觉得还是口头教育为主。 看到顾绒下楼，周判就顺口问了她一句： “诶你不是有个弟弟吗？他小时候不听话成绩不好了你怎么做的？” 顾绒眨了眨眼，露出遗憾的表情： “抱歉，我没有过这种经验。” 老板和周判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便只好补充道： “我弟弟从没考过第二名，而且很听我的话。” 周判：…… 老板：…… 这种陈述事实甚至还有点遗憾的表情看着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这个话题被欠揍而不自知的顾小姐终结了，老板不怎么高兴的冲正在看电视的自家孩子吼了一声让他快去写作业，顾绒看了周判一眼，对他耸了耸肩，走出了宾馆。 夜色刚刚来临，天色黑得还不深，仿佛飘了层雾般朦胧。 顾绒抬头看了一眼，正想找一找月亮，周判便也从宾馆里追了出来。 他走到她身后，像模像样的说： “那咱们去赏赏夜景？” 顾绒：………… 这镇子上能有什么夜景好赏？说是去散步都好一些。 顾绒半点没把内心的吐槽表露出来，只点了点头，走入了这座乡镇的夜色里。 · 这种偏僻地方一般一入夜就黑了，连路灯都没有一盏，稀稀落落的灯光都是从还没睡觉的人家门前亮起的，街上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狗叫，还有门前摇着蒲扇乘凉的那些老大爷老婆婆们的讲话声，被昏黄灯光一照，仿佛也加了一层朦胧模糊的滤镜。 顾绒正在听周判跟他聊迟秋，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被牵起来的，但听听迟大神的光辉成长史好像也不错。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 我是努力型的 “他从小学到高中都偏科，偏到令人发指，文科差得要命，语文还考过年纪倒数，偏偏理科好得要死，尤其是数学，次次满分，在我记忆里就没有不是满分的时候……” “另外他从小就对电脑很感兴趣，上小学的时候唯一报的训练班是学编程的，他老妈也试图给他报一些例如钢琴书法画画一类比较能够陶冶情操的艺术类训练班，可这些都无一例外的被他逃掉了，把他妈气得差点打他一顿……” 顾绒忍不住笑出来： “看不出来迟大神以前那么叛逆。” 周判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都不是叛逆两个字能形容的了，这小子性格恶劣着呢，现在还知道收着些了……” 周警官还准备继续科普发小黑历史的嘴突然闭紧了，他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倾诉欲，并在心里默念了n遍“你是来助攻的”，才克制的转移了话题，继续吹发小： “不过他在计算机方面是真的天赋惊人，小学开始就在拿编程大赛的奖杯了，小学拿的是初中组的奖杯，初中拿的是高中组的奖杯，到了高中就开始去国际上参加比赛了，其实他能进上大还多亏他这么极端的偏科，不然按他那个不及格的语文成绩根本就进不了上大。” 周判并没有发现自己又没忍住说了发小的黑历史，还十分虚伪的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就叫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必然会关闭一扇窗。” “不对。” 顾绒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应该叫上帝的偏爱才对。” 周判露出疑惑的表情，顾绒便继续道： “毕竟这世上还是平凡的人多，而其中在某一方面拥有极为耀眼的天赋的人只有百分之十，迟秋显然就是那百分之十中的一员，他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么耀眼的特质，谁还会在乎他文科不及格呢？就算知道也不过当做一笑而过的话题罢了……我们总是会更加注意耀眼的东西的。” 当初同样偏理科的周警官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后只在心里默默为发小庆祝了一下。 这么真心的夸奖，看来迟秋在她印象里很不错，发小有希望了。 周判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呢？你觉得你是哪种？” 顾绒脚步顿了顿，思考片刻才继续走起来： “我应该是努力型人才。” “努力型人才？” “就是在努力这方面很有天赋的人才……” 顾绒笑了笑，道： “我没什么特别耀眼的特质，但好歹还算一个懂得该怎么去努力的人，也愿意为我想得到的东西而诚实的付出代价，所以至今对现状还算是满意。” 周判沉默片刻，道： “你倒是很谦虚。” 顾绒只笑不语。 此刻他们已经在这条街上饶了一整圈了，又有一些灯熄灭下来，镇子陷入了更深的黑夜里。 闲聊中正好走到了商夜家门前，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往那边放，却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 又见开锁达人 这房子的围墙圈着个后院，要想去后院倒是很简单，直接翻墙就行了，不过如果要进到房屋里，还得要完成开锁这道顺序才行。 这条街道此刻寂静无声，谁家灯光映着紧闭的门前空落的地面，也匀出几分照亮了那两个模糊的身影。 周判正站在门前盯着锁眼沉思该用什么方法开锁才能尽量小声不引起人的注意又不会吓到顾绒，谁知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便见到顾绒上前一步，顺手从头上摸出来一根黑色钢丝夹，用牙咬着一端，把折起来的发夹轻而易举的掰直了。 “喂……” 周判还没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便看到顾绒已经熟门熟路的弯下腰将那根细细的发夹探入了锁眼里。 也不知道是真的毫不心虚还是秉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这房子在上次被小偷闯入之后，主人显然并没有重新换锁，以至于这条街上的家家户户都已经换成了防盗锁之后，只有他这没人住的老房子还依旧是好多年前那种老式的门锁，让顾绒毫不费力就通了锁眼，随着一声咔擦声，陈旧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黑暗的空间里飘来了尘埃的味道。 顾绒左右看了一眼，拿出手机打开手电推开了门。 “走。” 她率先抬脚走了进去，而被顾小姐娴熟的开锁技能惊到的周判全程目瞪口呆，直到跟着走进了房子里也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你……” 刚发出声音他便闭嘴了，在这样寂静到听不见一丝声音的地方，突然的人声实在是非常突兀。 顾绒打着手机电筒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恍然的表情啊了一声： “我忘了你是警察了……” 她顿了顿，突然举起左手，一派镇静的道： “我发誓，这种技能我只会用在类似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用来干坏事的。” 周判：………… 他默默的看了几秒顾绒那张被电筒光照亮的脸，悻悻的收回了视线： “我也没怀疑你会去干坏事。” 顾绒下意识的抬了一下眉，下一秒却短促的笑了一下： “这可不一定。” 她语气含糊，没等周判听清楚就转身去看四周了。 · 这是乡镇里常见的平房，他们开门进来的这个房间，在乡镇一般被叫做堂屋，许多人家都用这间房来白餐桌吃饭，和厨房是彻底分开的。 而这一间“堂屋”显然就是作为餐厅使用的，除了一张方桌别的什么都没放。 顾绒打着手电走过去，在桌面上摸了一下再抬起手来。 电筒的白光照亮她的手指，上面占了一层厚厚的灰，但却没到陈年堆积的地步。 她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却觉得说不好，便转头去看正在看别的地方的周判： “周警官，能来估算一下这里上一次的打扫时间吗？” 周判闻言走过来，同样伸手擦了一下桌面，看了看搓了搓之后，他确定道： “上一次的打扫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年。” “不超过一年……” 顾绒喃喃道： “那看来镇民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每年回来一次，而且还做了打扫。”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 深夜访客 堂屋再没什么可看的，顾绒移开手电，打着灯光走向另一个房间。 墙壁的角落里有蜘蛛网被灯光照得一闪而过，黑暗在手电下一寸寸退潮，在他们身后又有更多的黑暗包围上来。 这栋已经建造了二三十年的乡镇老房子，在久无人居的多年后，以陈旧腐朽的面貌，于寂静无人的深夜里，第一次迎来了两位别有居心的客人。 · 下一个房间是放着电视机的客厅。 那时大约还没有液晶电视的说法，电视机依旧是很大很笨重的一块，黑色落灰的屏幕被客人的手电光照过时便诚实的反射出白光和模糊的人影来。 顾绒边四处看边和周判闲聊： “你们办案的时候，在嫌疑人的房子里一般按照什么顺序找证据？” “像这种毫无头绪甚至还没有确定犯罪嫌弃的嫌疑人，我们如果要查清他的生平，来他的房子里之后，首先要找的都是照片。” 周判举着手机，让灯光照过电视柜，茶几等一切可能摆放着照片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通过家庭照，我们一般可以分析出该嫌疑人和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好坏，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推测出嫌疑人的犯罪心理——当然，这一般都建立在此人的犯罪对象是自己亲人的情况下。” “不过这里好像没有照片。” 顾绒看过那些桌子板凳后，将灯光打在了电视柜上。 这里的电视柜是真正能放很多东西的柜子，而不是城市里那些只是用来当摆设的漂亮长几。 顾绒走过去蹲下，伸手将那些柜门一一打开。 依旧是一股陈旧的尘埃味道，这种味道无处不在的充斥于整个房子里，而此刻她打开的柜子里显然装了更多的旧物。 顾绒正要伸手去拿出来看看，突然被周判阻止了。 “诶！这种事怎么能让女生来做？” 周警官非常有自觉，但也难说是不是另一种直男癌的开了口，赶紧把她拨到一边，自己揽过了这个要手掏灰尘的活。 不过一会儿时间，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全都被他掏出来了。 顾绒蹲在旁边一一细看，发现大多数都是衣物，有男人的有女人的也有小孩的，是哪怕放在多年以前也依旧显得很劣质的布料，粗糙得很，有些上面甚至还打着补丁。 除了衣服，其间还混杂着一些别的小玩意儿，比如用来织毛衣的毛线团，上面还插着一根织针，只是另外一只不知道去哪儿了，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学生用的卡通闹钟，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和这些劣质无比的衣服不太搭配。 周判蹲在顾绒对面，和她一起把这些东西全部翻来覆去看遍了，都没发现里面藏着什么古怪。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走，这里好像没什么线索。” 他刚要拿起手机转身，突然听见顾绒开了口： “等等。” 周判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顾绒正低头仔细看着那些衣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她把好几件衣服都整理好了铺开在地上。 周判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奇怪： “怎么了？” 顾绒没有说话，只顾把那些衣服全部一件件的捋顺了摆好，直到摆出来好多件之后才终于停了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手机，将灯光对准这些衣服，对周判示意的抬了抬下巴： “你看看这些补丁……”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无法捉摸 周判走到她身旁，顺着示意看过去，视线一件一件的扫过那些旧衣服上面的补丁，微微皱起眉来： “没发现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顿，语气一转： “只有女人和小孩的衣服上有补丁，男人没有？” “对。” 顾绒道： “而女人衣服上的补丁是最多的，小孩其次，男人的衣服上完全没有……其实衣服都是一样的劣质次品，如果说都会坏都需要打补丁的话，那么三个人的数量应该是差不多的，可男人的衣服上却连一个破洞都没有，这不可能是因为男人的衣服不会破，而是因为他的新衣服买得最多，就把那些破的丢掉了。” 她举着手机转头看向周判： “这是不是说明，这个家里不但是男主人地位最高，而且这个男主人还不怎么体贴，不懂得心疼老婆孩子？” 周判皱眉思索一番，却提出了第二种思路：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男主人是大家长，他作为整个家庭的顶梁柱，自然会需要更多的尊严？” 顾绒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合理。”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这些衣服，站起身来： “换房间。” 他们转身走向别的房间，那堆被铺展在地面上的衣服渐渐远离了灯光，毛线团上的织针反射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最终还是湮没在黑暗里。 · 下一个房间是卧室。 乡镇里居民们的自盖房比城市里的公寓面积要大很多，但其实也依旧只有那么几个房间，只不过每一个房间的面积大了一些而已，如卧室，如果只摆一张床的话，就会显得格外的空。 顾绒拿着手电照亮了这一间显然是主卧的房间，居然出了一张木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四四方方的床上还铺着冬天用的厚被子，她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那被子还是新的，而且质量显然跟楼下看到的旧衣服不能同日而语，是什么国际大牌也说不定。 这显然不可能是原主人留下的，应该是成名后的商夜置办的。 可是人都不在了，还铺着床用着好被子有什么用呢？ 是想表达“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吗？ 顾绒皱了皱眉，伸手揪住被子一角，正要一手掀开时又被周判阻止了。 “诶等等等等！这种会扑得满身灰的工作怎么能交给女生呢？我来我来。” 顾绒：………… 鉴于周先生的身份，顾绒并不是很想忤逆他，便默默的放下手退到一边去了。 她站开一米远，拿手电照着这张旧床。 周判牵起被子一角，轻而易举掀开了整床被子。 手电筒的白色光源下，有密集的尘埃纷纷扬扬的飞舞起来，顾绒下意识的侧脸避开，听到周判咦了一声，才急忙将目光转回去。 被子被掀开，床上便只剩下床单和枕头。 可明明是崭新的被子底下，盖着的却并不是配套的新床单。 顾绒走过去，灯光一点一点照亮床单上大朵大朵褪色的艳俗花朵，很多地方的布料甚至已经磨损出现了细小的破洞。 这床单是旧的，并且显然是前主人使用过的。 顾绒站在这张简陋的床前，真正的感到了迷惑。 商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 奖状 如果真的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才将旧床布置得焕然一新，却又为什么只做表面？连床单都不换一下？ 商夜真的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他的每一个行为都似乎随心所欲，甚至找不到逻辑，让人根本无从推测。 就如同刚刚顾绒发现的那些有所差别的旧衣服。 实际上在商夜的讲述中他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以顾绒的角度听来，那只是一个普通而无能的男人，但从他被妻子抛弃后一直都没有另娶，老老实实把商夜抚养到上大学为止的行为来看，至少不应该是一个放任妻子和儿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而自己却为了充面子而穿着好衣服的男人。 不过这也难说，一切不过是推测而已。 毕竟人性本就是世上最为难测的东西，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节点因为哪件事情哪个人而性情大变。 顾绒长长的吐了口气，打着电筒又在房间里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确定再没有什么值得分析的东西后，便转身又走向下一个房间。 水泥砌的地面每走一步都会在灰尘里留下脚印，周判走在她身后，手电筒的光便照亮地面上那串脚印。 下一个房间就靠在主卧旁边，顾绒的手电光第一时间便照亮了墙面上贴着的几张奖状。 顾绒脚步一顿，刚要晃开的手电又稳住了，她望着那面墙，慢慢走了过去。 是几张早已褪色的奖状，连字迹都斑驳不已，让顾绒想起了商夜在警局留下的那一纸笔录。 这都是属于久远时光里的印记，属于那个未知的商夜。 她微微侧头，目光在那些模糊的字迹上一一扫过。 这是从小学到初中的三好学生奖状，上面“商夜”两字写得还算漂亮，就是不知道大明星本人还记不记得这些为他写奖状的老师。 “看来他成绩真的挺好的。” 周判也在看这些奖状，在她旁边发出感叹： “娱乐圈现在难得有几个真正的学霸了。” “是啊。” 顾绒笑了笑： “他要是不进娱乐圈应该也会是个精英的。” “我也这么觉得。” 奖状看完了，两人便各自将电筒光转向了别的方向，各自查找去了。 · 这间卧室显然就是商夜以前住的，面积很小，但放的东西却比隔壁主卧多一点。 除了一张床之外，还有一个桌合二为一的化妆台。 这张化妆台或许本该是放在主卧里由女主人使用的，但因为买不起正经的书桌，便将化妆台搬到了儿子的卧室里充当书桌，刚好下面还有两个柜子，可以用来放书。 顾绒走过去，手电光先照亮了那面安装在内侧的大镜子，镜子上面落了层灰，此刻正朦朦胧胧的映着电筒光和她的脸。 身后的周判在那唯一的床头柜上搜寻，最后道： “看来他们家连照片都拍不起，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那些年应该很流行全家福的。” 顾绒一边翻开桌上的书，一边点了点头： “是有这种可能。” 桌上的书是一本高二物理，除了落了灰之外，整本书都显得整洁无比，没有卷一个角，书本内页也都干干净净，除了一些字迹漂亮的笔记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少年人爱涂涂写写的毛病。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快下雨了 手机电筒的光打在那张像素模糊的照片上。 顾绒沉默的盯着照片，看了片刻后她突然开口道： “既然是截取下来的，就说明这一家人一定还拍过别的照片。” 她抬头扫向卧室别的角落，把照片塞进周判手里，道： “找找，一定还有的。” 周判点点头，两人便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各自行动起来。 然而最后他们连床底下都找过了，甚至柜子也都搬开了，都始终没能再找到一张照片。 顾绒站直身体，微微皱起了眉。 “没有照片。” 她喃喃的说： “明明应该拍过才对，却没有放在这个房子里，反而只留下了一只狗的照片……他的父母对他来说，都比不上一只狗吗？” 周判吐了口气，举着手机转头问她： “还找吗？” 顾绒摇了摇头： “一楼还有几个房间？” “就剩下一个厨房和卫生间了，还有后院没去。” “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卧室，电筒光在尘埃遍布的黑暗中开辟出一条暗淡的道路来。 · 接下来的厨房和二楼都没有什么收获。 落满灰尘的老旧的锅碗瓢盆，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间。 暗淡的电筒光穿透黑夜和漂浮的尘埃，只为他们展现出一栋普通而简陋的老房子，而曾经在此居住的那一家人，留下的痕迹也同样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的异常之处。 从楼上小心翼翼的下来，两人打开了通往后院的斑驳木门。 吱嘎一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顾绒抬脚迈出去，外面街道远远渡来极为模糊的灯光，在这院落里投下深深浅浅的影。 她举着手机慢慢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这个院子并不大，大概是很久没人打理的缘故，早年用来种菜的地早已荒废，生长了许多杂草，不过却并没有到没人膝盖的地步，想必同样是商夜上次回来时打理过的。 院子里还有三两棵树木，并不怎么健康的样子，躯干歪歪扭扭的，唯有顶端枝叶郁郁葱葱，传来声声蝉鸣，染着盛夏的气息。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同样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的周判转头看向站在树下的顾绒。 顾绒在树下站了许久，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少有些颓丧。 “是啊，好像是白来一趟了。” 她拖着声音，有几分疲惫的摇了摇头： “难怪会这么毫不设防，连锁都不换一个……我们走。” 顾绒最后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暗影朦胧的山脉，正巧一阵大风吹来，有紫色电光在天际一闪而过，照亮这一方安静小镇。 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鼻梁，被她伸手拈下来。 顾绒在微光里看了一眼指尖那朵小小的蒲公英，松开手指，任由它随风飘走了。 “好像要下雨了。” 她转身走回屋内： “我们走。” · 一无所获的从这栋房子里离开时，暴雨恰好倾盆而落。 这时机巧得顾绒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又到水逆了。 两个人不到一秒就被淋了个透心凉，即将要奔跑起来的时候，已经陷入昏黑的街道上突然有车灯亮起，刺破黑夜雨幕，直入他们眼底。 顾绒眯起眼的同时心脏也快速跳动起来。 ——有人在守株待兔？ 不应该啊。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意外而至的人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期间周判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前，高大修长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看起来极其靠谱，声音却依旧不太正经。 “不会是商夜？我们来这一趟除了迟秋应该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才对。” 顾绒一语不发，只在大雨中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止一个人从车里走了下来，步伐很快的穿过大雨，背着光来到了他们身前。 顾绒从周判的肩上探头，逆着光眯着眼看去，一把正在淌雨的黑伞上扬，露出伞下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同时有保镖来到了她的身边，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之外，用大伞隔开了她头顶的暴雨。 顾绒：……………… 那位熟人背着光朝她一笑，这样的黑夜大雨也无法掩盖那一身的痞气： “哟~顾大小姐，我又来工作了。” 顾绒：……………… 站在她前方的周判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刚好横在他头顶，正在不断往他脑袋上淌雨的伞边：……………… 双重标准也不用这样刻意，兄弟。 · 几分钟后，顾绒坐在钟离不知从哪租来的豪华房车里默默擦头发喝热水，车内烘干机正在轰轰工作，将她刚被雨淋湿不到五分钟的衣服重新弄得干燥起来。 等到那噪音停歇的时候，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副驾驶正在嚼着泡泡糖的钟离，有点头疼的道： “我没想到这种地方你们也会跟来。” “我也不想来，可惜我说了不算，老板说了算。” 钟离吹了个泡泡出来，啪的一声炸裂后他又转头来看顾绒，眼神带笑，语气调侃： “当然，老板说了最好是不要在你面前出现，不过在得知顾小姐要住一家破旧又不干净的旅馆之后，他就立刻改变注意了，我只好化身万能管家，立刻去城里租到了最好的房车，一刻不停的重新赶回来——自然，这一切都得是我自己的主意才行，老板必须对此一概不知。” 钟离又啪的吹破了个泡泡，含笑道： “为了我的奖金着想，顾小姐可记得一定不要说漏嘴。” 顾绒有点想笑，便真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房车里很舒服，不知花了多少钱，皮椅柔软，旁边放着崭新的夏被，放下后足以成为一张大床，比起旅馆里破旧甚至有些泛黄的床单被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转头看向窗外，说来就来的大雨笼罩了整个乡镇，将那些暗淡的灯光都滤得朦胧如梦境。 在这辆房车前后，还有两辆普通越野，周判就在其中一辆上。 刚才周警官本想跟着顾绒一起上房车，却被钟离皮笑肉不笑的挡住了。 “不好意思，这辆车现在是顾小姐的卧室，我们老板可能不太喜欢别的男人上去。” ——顾绒想到那句话，忍不住又笑起来。 “是你自己想的？那句话。” “相信我，那也是老板的心里话。”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你觉得呢？ 顾绒不笑了。 玻璃窗隔开了外面冰冷黑暗的世界，她在温暖的车厢里想象唐郁是怎样得知自己来了此地，又是怎样皱着眉命令钟离找来房车让自己安睡——本应该为这种无所不在的保护而感到不适甚至反感的心情，却异样的只生出酸涩的暖意。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就像当初交往的时候也是如此，她什么都不告诉他。 已经习惯了独自解决所有问题的顾绒，一次又一次的独自赴险让唐郁生气，又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妥协，被他包容。 甚至直到这尴尬冷淡的分手期，这种沉默的包容和保护也依旧无处不在。 顾绒无法对此升起一丝不悦和反感，她只感到难言的愧疚。 为什么总是要他担心？ 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的独行？ 为什么要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 顾绒低头看向手机，有点想给唐郁打个电话，问问看他现在在干嘛。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来，前方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钟离便轻笑了一声。 她抬头看去，一个手机屏幕便举到了他面前。 是钟离的微信聊天记录，备注是大老板。 最新的聊天记录只有寥寥几句，内容一目了然。 【大老板：睡了吗？ 。：没，快了。 大老板：你在车上？ 。：当然了，不是要保护她吗？ 大老板：滚下去 。：……】 “是不是很无情？” 钟离摇了摇手机屏幕，似笑非笑的收回手，一拍扶手开了门。 “得嘞，老板的话我不敢不听，顾小姐您安心睡觉，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撑开伞跳下车，最后道了句晚安，便砰地一声关了门。 车灯照着他举伞走向越野的背影，地面不断溅起水花，在夜里折射出一晃而过的光。 顾绒望着窗外夜色，回想着那一页聊天记录，突然有了想要转行的冲动。 为什么非要当记者呢？ 换一个安全的稳定的职业不好吗？ 至少不必让他在深夜里为自己操心住处和安全，也不必让他随时为自己的动向提心吊胆。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了一下，顾绒回过神来，低头按亮屏幕，是迟秋发来的询问。 顾绒一下子清醒过来，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清晰的映入耳膜，她用力摇了摇头，把那突然而起的冲动晃散了，才定下心来给迟秋回消息。 · 没有资格上房车的周警官坐在越野的副驾驶位置上，看着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男人从房车上下来，上了自己这辆车的后座。 车门打开又关上，风雨声重新被阻断在外，如同隔了一层膜。 他瞟了一眼驾驶座上身材健硕的司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三两个保镖模样的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闭着眼的钟离身上。 沉默许久后，他终于还是为自己的兄弟开口了： “你们……都是唐少爷的人吗？” 钟离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觉得呢？” 周判眯了眯眼： “可唐少爷怎么会知道顾绒的行踪？” 钟离笑得更开心了，开口却又是一句： “你觉得呢？” 周判：………… 周警官立即决定闭麦不问了。 他低头在聊天框里敲了一串字，眼底有些遗憾的点了发送。 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最后一个想问的人 迟秋的声音伴随着键盘敲击声响起，并没有过多废话，顾绒的邮箱很快发出叮咚一声，而迟秋的通话已经挂断了。 顾绒正要打开邮箱，视线里却已经出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早上她下车时看到的那个老人正坐在轮椅上，被一个孙辈的孩子嘻嘻哈哈的推到了门前的空地里，膝盖上还搭着一块小毛毯。 ——这是昨天到今天，顾绒在商夜家附近见到的，唯一一个老人。 顾绒手指一顿，将手机收起来，露出微笑，抬脚走上前去。 · “你好？” 顾绒礼貌而小心的出声，打断了那祖孙俩的谈话。 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看身上衣着和气质应当是住在城里的人。 抬眼看到顾绒的时候小孩眼睛亮了一下，一点都不认生的笑起来： “姐姐有什么事吗？” 顾绒在轮椅前半蹲下来，平视着小男孩，微笑道： “我是从外地来探亲的，有点问题想问问你爷爷……” 她望向同样正看着她的老人，询问道： “可以吗？老人家。” “可以可以。” 小男孩先回了话： “虽然我和我爷爷也是回来探亲的，但我爷爷在这住得可久了，他什么都知道。” 顾绒微微抬眉，眼底有惊喜聚拢。 “爷爷您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老人家已经缺了几颗牙，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他笑眯眯的点头： “可不是嘛，住了三十几年呢，四年前才搬去城里和儿子一起住的，这房子就给我侄儿了。” “三十几年……” 顾绒喃喃了一句，旁边的周判也抬起了头，露出讶异的表情。 顾绒回过神来，瞳孔里沉淀了更多的认真，直直盯着笑眯眯的老人： “那爷爷，您知道住在这对面的，姓商的人家吗？” 她转头，手指伸出来，指向了不远处那栋久无人居的老房子。 远天阳光乍破，从山脉顶端穿透了雨后的云层，将那栋沉默的旧房子笼罩在风声辽阔的背景里。 而在这盛夏清新的风声中，眯着眼睛对着那房子看了半晌的老人家，终于点了点头，用苍老的声音道： “哎呀，怎么不记得！不就是商夜家里嘛。” 阳光透过头顶叶缝落下来，那双暗沉烦躁了两天的琥珀色眼眸终于被一点点染亮了。 · “商夜那孩子在这条街上课出名了，长得又好成绩又好，咱们这里的女孩子没几个没喜欢过他。” 老人的语速非常慢，漏风的牙让他的声音不稳，顾绒却一个字一个字听得很清晰。 “那孩子性格也好，见人就笑，大人小孩都喜欢他，好几个妈妈还想着等孩子都长大了，把自家女儿嫁给他呢。” 老人颤颤巍巍的眨着眼，把话题扯来扯去，足足夸了商夜好几分钟。 顾绒始终耐心的听着，一秒都没有打断。 日光渐渐有了温度，她在这苍老的声音里，再次构造出了那个少年的形象。 生于家徒四壁，却成长得优秀而温柔，不管在怎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喜欢他欣赏他。 在所有人的预料里，他最终都应当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人。 这一切都和现在的商夜没有任何出入，也和顾绒至今得到的所有情报相符。 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破碎与重塑 直到老人家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夸奖，顾绒才眨了眨眼，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那爷爷，您知道他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吗？” 老人家呆了一会儿，随后皱起了那张本就布满皱褶的脸，语气有点嫌弃的道：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绒手指微紧，继续道： “为什么这么说？” “他爸爸是个酒鬼啊。” 老人家摇了摇头，嘴巴微微撇着，声音不稳却依旧有很明显的讨厌： “家里没两个钱还老爱喝酒，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去，还打老婆哦！” 最后那个语气词被拖得很长，现在想起来也依旧很生气似的充满了嫌恶的情绪。 而顾绒已经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这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情报，无论是在调查中，还是商夜本人的讲述里，或者各种采访报道里。 每次被问到家庭，他都只会轻飘飘掠过父亲，把重点放到那个抛妻弃子的母亲身上。 顾绒曾试图拼凑他父亲的形象，那应当只是一个无能而普通的父亲，被妻子抛弃后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然后再因为肝癌而去世，依旧是一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可悲例子。 直到此刻在老人家的阐述里，这个普通的灰色形象才终于被添了新的晦暗色彩。 而随着这个父亲一起破碎的，还有顾绒原本以为的那个少年商夜。 · “他爸爸不是个人啊，平常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喝醉了酒就发疯，最开始还不严重，都没被人发现，后来打得越来越凶，屋子里经常有哭叫声，最严重的的一次他抄着板凳打人啊！” 顾绒动了动嘴唇，道： “没有人帮忙报警吗？” “怎么没报警！” 老人家一拍轮椅扶手，有点激动道： “报了好几次呢！有段时间镇子上有小偷，警车天天晚上在巡逻，刚好碰上商业爸爸喝酒在家打人，还是商夜那孩子自己从房子里跑出来拦住了警车，可人家警察不管啊！” “报了好几次警了，要不就说没有切实证据，要不就说不严重，商夜自己出来拦警车那天，他妈都快被打晕了，可警察还说这只是家庭纠纷他们不好管，只对那畜生教训了一通就走了。” 老人唾沫横飞的讲着： “那天晚上我们好些人都在场呢，想着商夜和他妈妈都可怜，帮忙说了好些话，希望警察能好好管管，最好把人抓进去拘留几天就好了，可人家硬是不管，我们也没办法啊！” 顾绒一语不发的听着，视线转向那栋老房子。 老人的情绪稍微回落了点，他叹了口气，气愤又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在这次之前他还只打老婆，在这次之后，他就连同商夜一起打了，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那孩子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过好几次，那衣服底下哦，全都是被打出来的淤青，有几次连脸都肿了……可怜啊！” 老人频频摇头。 顾绒无声的注视着那栋老房子，琥珀色眼瞳仿佛穿透了厚重时光，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瘦削而苍白的少年。 面带微笑，看似温柔，却在衣服底下藏满了狼狈的伤痕。 那少年和如今这个光芒万丈温柔依旧的商夜渐渐重合，终于将她脑海中原本的模样彻底粉碎，在碎裂声里拼凑出一个全新的模样来。 第一千九百章 希望他过得好 在这位老人颠三倒四的讲述里，顾绒看到了这个家庭的另一面真实。 酗酒家暴的父亲，逆来顺受的母亲，还有曾试图报警却被置之不理的儿子。 在那栋家徒四壁的老房子里，到底埋葬了多少阴暗压抑的时光，埋葬了一个妻子多少崩溃的血泪，又埋葬了那个少年怎样扭曲的成长轨迹。 他报了多少次警，又被以“家庭纠纷”的理由敷衍了多少次。 他挨了多少次打，可曾有一次得到过救赎。 他可曾想过要带母亲离开？离开这个偏僻贫穷的小镇，离开这个逼仄阴暗的家庭，离开暴力可怕的父亲。 可哪怕有过这样的想法，是否也在母亲抛下他毅然离开的时候彻底粉碎了？ · “本来以为他妈妈除了懦弱点也没别的，对他一直都挺好的，可谁知道！居然会突然就离家出走而且还一去不回啊！我们当时都不敢相信！不过想想也的确是忍到头了，就是苦了孩子……” 老人充满情绪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 “本来还有他妈妈给他挡着的打，后来就全都落到他身上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身上都没一块好肉，每天上学都带着伤，再后来他去念大学了，才总算是脱离苦海，不过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了……” 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希望他过得好……” 那一声长叹消失在耳边，顾绒坐在车上，身旁是正在和迟秋打电话交流的周判。 车窗大敞，这样依着重山的乡镇里连阳光都被云雾过滤得淡了许多，哪怕是盛夏的正午也并不显得灼热。 那光芒落在顾绒的长发和眼睫上，让她的每一次眨眼都泛着雾蒙蒙的光，地面未干的积水倒映着黑色车身和路边的房子，她抬起头看向了那片围墙。 既然已经知道了商夜家庭的真实情况，那么昨夜在房子里看到的那些衣服就有了解释。 作为这样一个暴力又自私的男人，当然不会容忍自己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所以他的衣服都是完好无损的。 围绕在商夜身周的迷雾开始渐渐散去，可顾绒却发现了更加让人不解的疑惑。 既然他的父亲是那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从未提到过那个人的罪恶和暴力？反倒语焉不详的把他塑造成一个被妻子抛弃的无能又可怜的男人？ 难道在他的眼中，母亲的抛弃是比父亲的暴力更严重的罪？ 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他更厌恶他的母亲？ 树叶上有雨滴落入地面的积水里，漾开细微的涟漪。 顾绒眨了眨眼，想起了照片中的那只狗，还有那一纸笔录。 “她杀死了我的狗。” ——不会是因为这个？ 顾绒皱起眉来，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也无法推测出一个靠谱的答案。 她只好晃了晃头，把这一切暂时放到一边，打开手机开始看迟秋之前发来的那篇采访。 旁边打完电话的周判开始看机票，问她要买什么时间的票。 顾绒心不在焉的回了声随便，点开了那篇采访报道。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一丛蒲公英 “……不是女孩子不能翻墙，而是普通人都不该对翻墙这个业务这么熟练……还有开锁……” 周判作为人民公仆的责任心终于上线，忍不住就要开始唠叨，顾绒却不想听，一边打开手电踩过脚下杂草一边阻止了他的唠叨： “是是是知道了，下不为例，我发誓绝不用这些技能来作奸犯科，行了？” 她举起手机，让灯光扫过整个院子。 依旧和昨夜无异的三两颗果树，还有杂草丛生的菜地。 顾绒重新低下头来，一边走一边仔仔细细的看过脚下的杂草。 直到她穿过整个院子，来到了围墙边缘，被昨夜大雨淋得松软的土地黏住她的鞋底，她低头，头顶乌云飘离，银白月色穿透黑夜，落在了这一角院落里。 掩映在大片的杂草之中，一大丛茂盛却被大雨浇得乱七八糟的蒲公英正在轻轻摇曳，月色照亮地面坠满的白色英绒，一片狼藉。 顾绒熄灭了手机电筒，手指垂在身侧。 周判来到她的身后，同样看到了那丛蒲公英，联系她今天一整天的反常，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皱眉问她： “怎么了？蒲公英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有一个有点疯狂的想法，不知道靠不靠谱。” 顾绒没有回头，她直直的盯着那一丛蒲公英。 那篇采访上商夜的回答与老人的话一再的在她脑海中交错重演，逼得那个毫无理由的猜测越发深刻的印在她的直觉里。 周判眯了眯眼，视线也定在那丛蒲公英上，脑海中迅速计算了一下之后，他退后一步，道： “不管靠不靠谱，把能做的都做了，哪怕只是为了排除这种猜测也好——否则我们这一趟就真的白来了。” 顾绒微微收紧了手指，片刻后终于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手机拨通了钟离的电话。 不到十分钟的等待之后，接二连三的人翻过了这堵围墙。 钟离无声踩过院子，身后跟着的保镖手里都拎着铁锹或锄头，豪门护卫队高大上的形象荡然无存，看起来反倒像是不伦不类的农民队。 等站到顾绒面前的时候，钟离多少有点无语： “我国内国外闯这么多年，就从没接到过这么接地气的任务。” 顾绒此时却没什么说笑的心情，只对他扯了扯嘴角。 钟离看出她的情绪，微微挑了眉： “挖哪里？” 顾绒低头，点了点脚下的土地，然后退到了一边，靠住了身后围墙。 钟离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弟们无声上前，毫不含糊的开始工作起来。 钟老大作为首领当然不可能参与这么损害形象的活动，他点了一根烟，在离顾绒挺远的位置站着，含糊的问她： “你得先说说是要挖什么东西，大概有多大，是什么易碎品还是凶器之类的赃物，好让他们估量一下下手的力度。” 顾绒半晌没说话。 头顶的月亮已经彻底脱离了乌云，银辉如雪般洒下来，将她的连勾勒出优美沉默的轮廓。 清风扫荡这座乡镇。 顾绒看着那丛蒲公英一点一点被铁锹挖开，零落的堆成一片狼藉。 直到钟离的烟燃了小半根，她才终于开了口，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深夜的空气里，一片冷静的森然： “尸骨。” 第一千九百零三章 月与骨 烟灰落地。 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钟离抬眼瞧了她一下，落入瞳孔的只有依旧无声的侧面。 月光洒在她睫毛和鼻尖，落下柔软的阴影，看起来温柔漂亮，让人完全无法将这个侧脸和那两个森冷的字联系起来。 钟离有趣的笑了笑，移开目光，看着那几个小弟平平吩咐： “都听到了？挖深点之后都给我放轻力度，别一不小心把人家挖断了。” 顾绒：………… 她有点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钟离，又看了一眼那些平静工作的小弟，觉得这位也是个神人。 周判呆在一边紧皱着眉头盯着正在被不断挖掘的地面，开口道： “你有几分把握？” 顾绒摇了摇头： “没有把握，只是直觉。” 周判被噎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偃旗息鼓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头顶的月亮越升越高，在云层间穿行，让这个院子时明时暗。 那一丛蒲公英已经被彻底毁去，地面已经被挖出了长方形的大坑，而这个坑还在变得越来越深。 周判最开始还能冷静的靠着墙等待，后来时间越久他就越有些躁动。 看着深度已经到了成人大腿位置的长坑，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顾绒，而后者依旧眉目不动的靠着墙，不知在想着什么，低着头一脸安静。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重新稳定下来。 细草摇动，叶片在风声里沙沙作响。 流云在夜空里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时隐时现的月色照耀着乡镇里安静的街道，狗吠声偶尔远远传来，如同隔了一个世界般模糊。 坑边的土壤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挖坑的人站在下面，已经只能看到脖子以上的部位。 钟离手中的烟点燃了一根又一根，脚下散落了一地烟头。 周判已经差不多认定顾绒的猜测错误了，他靠着墙打了个哈欠，开口问她： “也不能一直这么挖？大概什么时候停？” 顾绒神情微凝，闭眼吸了口气，道： “超过人高还没有发现的话，就放弃。” 周判点了点头。 时间在有了限定条件之后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变得漫长起来。 就在顾绒也松了口气，做好放弃准备的时候，一个正在挖坑的小弟突然停了动作，说了声等等。 顾绒瞬间抬眼，手指也下意识的攥得死紧。 钟离也顿了顿，片刻才撩起眼皮看过去。 周判更是直接跳了起来，赶紧走到了坑边蹲下来往里看。 接下来那几个挖坑的小弟都把铁锹丢了上来，直接蹲下身去开始用手工作。 月光落地，将那个深坑照得如同一张黑色的口。 顾绒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坑，在时间的流逝里听见自己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心跳。 直到第一个人从坑里爬出来，她终于站直身体，松开被攥出几个指甲印的掌心，面无表情走到了坑边去。 后面几个小弟都从深坑里爬了出来，于是月色毫无阻碍的落了进去，将那破旧的衣服，和在泥土中早已腐化，只剩白骨的尸体，照得清清楚楚。 激烈的心跳在这一瞬霍然停止，她瞳孔缩紧，瞬间屏住了呼吸。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你好聪明 月亮在云层间探头，将那具从泥土中脱胎而出的白骨照得森冷斑驳，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无声紧盯着那具尸骨之时，突然有铃声突兀的打破了这片令人发冷的寂静。 周判甚至打了个激灵，他条件反射的看向声源处。 顾绒从兜里掏出手机，亮起来的屏幕照亮了她的脸，来电显示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在夜色里随着震动一闪一灭，如同某种无言的信号，让顾绒半晌都没有动弹。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怀抱着某种古怪的直觉，滑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冷静而轻声的发声： “喂。” 听筒里一片沉默。 只有乡镇里安静的夜风拂过。 而这一阵风过后，她终于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是一声沉沉的笑，低而磁性的，语气温柔的说了四个字： “你好聪明。” 顾绒：……………… 一瞬间仿如过电的感受从脚底一直窜上背脊，让顾绒险些打了个哆嗦。 她反射性的抓紧了手机，睁大了眼睛，声音却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弦，叫出了那个名字： “商夜。” 那边轻声一笑，没有回应这一声根本就是陈述句的问话，而是温柔问她： “怎么样？我家好看吗？比起你家呢？谁更穷一点？” 顾绒：…… 她咬紧了牙关，神情却冷静得出奇，甚至飞快而无声的点下了录音功能键，随后才在身边人担忧而紧张的目光中低声挤出三个字： “是你吗？”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才响起他依旧不变的声音： “想知道吗？” 他问顾绒，又温柔的承诺： “来见我，我就告诉你。” “你就不怕先来见你的人是警察？” “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警察……你没发现到现在能查到这里的人只有你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着有人找到我，找到那片蒲公英，然后，我等到了你。” 那边的男人轻轻笑起来，尾音愉快，在这样沉静而湿润的夜色里显得尤其温柔： “你看，我们其实真的很有缘，也很相似。” 顾绒一时无言。 她在黑夜里听见自己擂鼓般重重跳动的心脏。 她握紧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突出指尖发红又泛白。 钟离的某个小弟突然又发现了什么，再一次跳下了那个深坑，沿着那具女人尸骨的边缘，刨出来了另一句动物的尸骨——那是一只狗。 顾绒听着手机那边温柔清淡的呼吸，瞳孔紧缩的盯着坑中的两具尸骨，恍惚看见有血液渐渐的从坑中蔓延出来，流淌成熟悉而狰狞的模样，占据了她的所有视觉。 记忆里永远无法忘怀的猩红血迹和黑色残阳，与此刻眼前的白骨两相交错，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 月光下变得越发苍白的脸色让一直事不关己的钟离发觉了不对，微一挑眉叫了她一声： “顾绒？” “……” 没有回应，所有人都听见她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的呼吸。 钟离终于皱起眉来，上前一步推了推她的肩膀。 顾绒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而待到她回神时，手机听筒里早已只剩下忙音。 月色照着人影，狼藉泥土中倒着一片湿淋淋的蒲公英。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新发现 依旧和昨晚一样，几辆车停在角落里，房车在中间，越野在前后。 顾绒窝进被子，翻了个身侧睡着。 黑夜透过车窗一点一点渗透进来，连带着暗淡的微光一起，落在她的发梢和鼻梁上。 顾绒在阴影里安静的闭着眼，脑海中一直在回响手机里那两句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着有人找到我，找到那片蒲公英，然后，我等到了你。” 听筒里那个声音依旧温柔，含着淡淡的笑意， “来见我，我就告诉你。” “因为我妈妈最喜欢蒲公英……” “顾绒，这世上真的有值得人珍视的，牺牲什么代价而去换得的东西吗？” …… 在那个傍晚，整个影视城都被晚霞的光晕笼罩起来的时候，半蹲在大胖橘猫面前微笑着撸毛的温柔侧影还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可那两具藏在阴影中的森白尸骨却不声不响的潜伏在了地面的阴影之中，拼凑成一个分裂的人形。 手机突然在枕边震了两下，顾绒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把手机拿起来。 点亮屏幕，意外的看到了老板发来的消息。 顾绒有些奇怪的点开微信看了一眼，是三张照片和一段语音。 一边播放着语音，她一边点开了照片。 是仙山市的某个街区，镜头里是一家酒店的大门，门前正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于此同时，语音里响起老板特有的慵懒嗓音： “意外遇见了你认识的人，上次在我们店里想挖你去当实习生的先生是他？” 顾绒猛地坐了起来，紧盯着手机屏幕缩紧了瞳孔。 照片中那个提着一个黑色皮箱，正带着两个人低着头匆匆走向门外的，正是浩哥。 之后的两张照片里，浩哥钻进了路边停放的一辆黑色轿车，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则打开了后备箱，将手里的大型行李箱装了进去。 顾绒盯着那两个行李箱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给老板发语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清了清嗓子，她才冷静道： “老板，你有拍到他的车牌号吗？如果有的话发我一张，谢了。” 不到一分钟，那边很快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远景照，看似是在拍街道风帽，实则焦点却完全落在了黑色轿车的车牌上。 看天色应当是白天照的，也不知道在知道顾绒需要之前，这位老板大人到底是怎么想到要拍人家的车牌号的，而且还这么清晰。 不过顾绒此刻可来不及想这么多，只匆匆道了声谢谢便赶紧把照片转发给了迟秋。 “能查查车牌号吗？看看他之前去了哪里。” 夜猫子迟秋同学依旧随叫随到的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 顾绒坐在车厢里，握着手机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漫长，细小的飞蛾在灯下不停扑飞，隔着窗户看去，像是一场单调乏味的黑色默片。 不知道等了多久，迟秋终于发来了回信。 顾绒赶紧低头看去。 【是没登记的套牌车，他的行程一定有问题。】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老菜贩 车牌号的造假让迟秋的追查变得麻烦起来，差不多凌晨五点顾绒才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那是几张公路电子眼截图，车牌号正是王浩那辆车，而路牌上正写着熟悉的【白鹤镇】三个字。 只睡着了片刻的顾绒猛地清醒过来。 他们是从白鹤镇离开的？ 不，应该只是经过了白鹤镇而已，最后一张照片的时间显示为六天前，远远早于顾绒他们抵达白鹤镇的时间，而那个时候，王浩正坐着这辆车，消失在白鹤镇最后一个有监控的路口。 而他坐着车从这里离开的时间，却正是今天凌晨。 “白鹤镇更深处……” 顾绒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在矮小的房屋群身后，山脉在昏暗中被涂成更深的黑色，斗篷一样的笼罩着整个白鹤镇。 白鹤镇更深处，只有山了啊。 到底是怎样的工作，才需要他坐着套牌车，到这样偏僻的深山里出差呢？ 夜风被玻璃窗挡着，吹不进车厢，可顾绒却依旧感觉到一股远胜过所有空调冷风的凉意。 从心肺蔓起，渐渐不动声色的爬满了整个身体。 她不知呆坐了多久，手机间断性的震了好几次，她都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黎明即将到来，天际的第一道曙光在群山背后升起，渐渐笼下一层雾一般的白光来。 她听见隐约的脚步声，眼神渐渐聚焦，看见了从小路尽头挑着担子蹒跚走来的皮肤发黑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篮子里装着绿色蔬菜，一颗颗还带着露水，在晨光里随着老人的脚步轻颤不已。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黑色的车窗背后有人在看着他，一步步自小路尽头走来，菜筐坠在他肩膀下一步一摇。 顾绒无声的凝视着，直到老人的身影映上车窗，她清楚的看见他被日晒成褐色发黑的皮肤，看见他瘦的皮包骨的脸，还有枯皱的眼皮。 应当是住在山里的人，自己种了蔬菜再挑到集市上来卖，以维持微薄的收入。 顾绒曾经做过有关偏僻山村的采访资料收集，对这个群体有一定的了解。 问他们会有用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顾绒抬起眼皮来，看着老人即将脱离车窗的身影，就在即将收回视线的时候，她的瞳孔突然剧烈的缩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走了很久，老人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顾绒看到的最后一眼他正捞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汗。 原本能遮住半截手臂的短袖滑上去，露出黝黑又极瘦的上臂来。 即便天色昏暗，老人肤色也偏黑，可顾绒依旧清楚的看见了那片皮肤上遍布的，一小片细细的针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没等到大脑做出反应，她便一把拉开了车门。 寂静中突然的开门声惊破了空气，前面正走着的老人猛地一个哆嗦，肩上的担子都砰地一声落了地，菜筐的露水抖落了一片。 他条件反射的转头看来，极昏沉的光线里，那对浑浊的眼球中间是两片缩得极紧的苍老瞳仁，正在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专注死死地盯着顾绒。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异常 “啊……” 顾绒放开车门，手在半空停了一下，然后摸上了自己的头发，原本僵硬的脸上绽出一个有些抱歉的微笑： “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她蹲下来帮老人捡起调出来的蔬菜，神态举止转瞬便自然起来。 不远处的越野车中，在顾绒轰的一声打开车门时便瞬间醒来的钟离远远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正要开门下车时，跟他同时醒来的周判却突然开了口： “等等。” “怎么了？” “……有点不对。” 周判看着那反应过激的老人家，极慢极轻的把窗户降下了一条缝隙，直到能隐约听见窗外的对话声。 · 是顾绒若无其事的声音。 “您这是来集市上卖东西呢？这白菜还挺新鲜。” 老人家直到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蹲下把担子重新挑起来，在顾绒把手里的大白菜递给他时，用几乎抢的把东西拿了回来，放回了菜筐里。 他充满皱纹的眼皮落下去又抬起来，眼睛始终没有跟顾绒对视，脚尖向外是一个马上要走的姿势，却并未立刻迈出脚步，而是维持着这个欲走却又未走的模样，有些生疏似的问了一声： “你……你好像不是这镇上的人啊？” 他的声音苍老僵硬得如同失修的机器人，有种久未与人交谈的机械与不自然。 顾绒却毫无察觉似的，冲他笑眯眯的回答： “我是来这镇上探亲的，结果没找着我亲戚也进不去他屋里，只好在车上睡觉。” 她耸了耸肩，一派年轻人的骄纵与无谓： “可憋死我了……” 说着她的余光便注意到了老人松懈下来的肩膀，视线转向远处的群山，她朝那边歪了歪脑袋，又很有兴趣似的道： “不过要是就这么回去好像也太不划算了，我看这边空气这么好，山清水秀的，山里肯定更舒服……” 她转回头来看向老人，一脸的兴致勃勃： “老人家，你家住在山里，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农家乐吗？我想去玩玩。” “没有。” 甚至没等顾绒的问话落音，老人的答案便急冲冲的出了口，他甚至还冲顾绒反复摆了几次手： “没有没有，山里没什么好玩的，穷山恶水的，路还不好走，车根本就开不上去，而且还容易迷路，你们年轻人受不了那个苦的，还是别去了……” 老人又擦了一把汗，呼吸有点急促。 顾绒啊了一声，垂了视线，慢慢用沮丧的语气道： “好，那我只好白跑一趟了。” 她没趣的冲老人笑了笑： “刚才吓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老人家面色僵硬的摇了摇头，早就朝前的脚尖立刻动了起来，一秒也不想多留似的抬脚走了。 顾绒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却又在下一刻听见另一道开门声。 车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周判穿着皱巴巴的t恤从越野后车厢走下来，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远远的叫了一声： “妹，你怎么一大早就开始捣蛋了。” 顾绒：…………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跟踪 当等待有了目的，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 从天光未白的黎明，到集市里人声沸腾吆喝不止，再到菜贩们的竹筐里都渐渐空了。 一个又一个衣衫简单皮肤粗糙的男男女女，挑着空了的菜筐沿着小路走回深山的影子里。 瘦骨嶙峋的老人走过某个街角时，还转头看了一眼，凌晨那里还停放着的几辆车此刻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棵树在傍晚的风里摇晃枝叶。 他似乎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个不大的口袋里，此刻已经装满了钱，大多是一块两块的纸币，还有几个小小的硬币，但他知道还有一张红色的钞票在最里面的位置。 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人打了个哈欠，露出有些发黑的牙齿，更加佝偻着背，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山里。 他肩膀上空了的担子随着脚步摇晃得更厉害了，偶尔碰撞他的身体，发出轻微的闷响。 · 从日头西斜走到天色擦黑，从天色擦黑走到星子稀疏。 挑着空担子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而在遥远的上川，城市灯光摇映的高层玻璃之中，年轻人坐在冷气充足的室内，看着那颗终于停止了移动的红点，按下回车键。 红点瞬间蔓延成红线，将它走过的所有路线都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路线图。 他保存地图，啪嗒发送给了另一个人。 在收到地图的瞬间，顾绒睁开了眼睛，在越野车的副驾上坐直了身体。 与此同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她打开微信聊天框，钟离在那一侧发来了准确的定位信息。 打开钟离的定位，再分屏打开迟秋发来的路线图。 路线图终点的位置，正好与钟离发来的位置重合。 而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在那个路线图的某个支路上。 · 吐出最后一口烟，钟离丢掉烟头，踩灭在泥土里，这才收起手机望了一眼那老头走进的房子。 那是一座瓦房，看起来年代已久，简陋极了。 屋内亮着灯，黄色的光从里面漏出来，涂抹在斑驳脏污的墙壁上，也显得有些污浊。 视线转移，收入眼底的是整个村落。 大多都是瓦房，偶尔一栋的屋后还传来猪叫声，隐约的臭气在空气中蔓延，让人有些想捂鼻子。 钟离端着望远镜漫不经心瞅了几眼，视线在前方几棵树上定了定，才把身体缩回来靠在树干上。 虽然不知道顾绒让他跟踪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他们干这一行的规则就是不过问老板的行事目的——老板娘也一样。 打了个哈欠，他在地上坐下来，懒洋洋的等着顾绒。 ·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顾绒找到钟离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 “那个就是老头子的家。” 他将房子指给顾绒看，顾绒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又分别看了其他房子的窗户和门口。 “我数了数，这村子人不多，房子一共只有二十多个，每家最少住了两个人，不过基本上没见到小孩，大多数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还有极少的年轻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正大光明 听着钟离的报告，顾绒不免看他一眼： “你去一一看了？” 钟离打了个哈欠，散漫道： “沿着走了一圈。” “没被人发现？” “我办事你都不放心的话……” 钟离坐在地上抬眼看她，唇角挑起痞气十足的笑： “只怕唐少也找不到能放心托付的人了。” 顾绒噎了一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皱眉沉思着。 周判接过她手里的望远镜也瞧了一圈，边看边慢慢梳理着思绪道： “如果真的如我们所猜测，这里只有中年人和老年人的情况倒是很正常。” 他放下望远镜，转头对顾绒道： “我们得想办法进去拍张照。” “怎么进？” 顾绒道： “正大光明，还是悄悄的？” “还能正大光明的进？” 周判挑了挑眉，顾绒却朝前一抬下巴，淡淡道： “如果这里真是毒窝，总不可能连监控都没有一个，我们对这里毫不熟悉，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方藏着监控，我们以为自己是悄悄进去的，他们却早发现了我们，岂不是瓮中捉鳖，让我们更加被动？” “……好像也是。” “所以或许不如正大光明的进去，就说我们是来旅游但是迷路了的大学生……” 顾绒在背包里掏了掏，掏出来自己的学生证，不过上面的专业被改了一下，改成了中文系，显然是伪造的。 她将学生证放进裤兜里，抬头眯着眼看了一圈，最终选择了距离那个见过面的老头家最远的一栋瓦房，抬脚从树后迈了出去。 · 木门上有些许裂开的细缝，有光从其中泄露出来。 顾绒站在门前抬起手臂敲了敲门。 “打扰了？有人吗？” 她声音清脆轻松，在寂静夜色里显得有些响亮，却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实际上，在他们走来的一路上，便已经有许多脚步声在那些房门里纷乱匆忙的响起，直到此时他们站在这门前，也依旧隐约可见四周邻里的窗户中沉默的人影。 可他们全做看不见。 普通人本也不该如此细致敏锐。 顾绒再一次大剌剌的敲了敲门，随后钟离也敲了敲。 “有人吗？我们在山上迷路了，能不能给点吃的？” 这次换了周判说话，顿了顿他又十分聪明的补上一句： “我们付钱，一顿饭五百。” 风声安静。 几秒的等待后，他们终于听见了门后的脚步声。 匆匆忙忙靠近，然后开门的声响。 电灯的黄色光芒从屋内无阻的倾泻而出，背着光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中年妇女。 她似乎刚从厨房出来，手上还带着水，在围裙上擦了擦，才对几人露出笑脸： “不好意思刚才在切菜没听见，你们是来山上旅游的吗？” “对啊。” 顾绒冲她露出笑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娇气： “本来只是想到山上随便转一圈，没想到半路上迷路了，走了好久才终于找到有人住的地方，肚子都要饿瘪了。” 她可怜兮兮的皱起眉摸摸肚子： “阿姨能给我们吃点东西吗？剩饭也行。” “五百一顿。” 周判在一旁及时补充。 那皮肤粗糙的妇人立刻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一边让开路一边道： “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钱，二十块就够了。” 顾绒笑眯眯的说了谢谢走进去，走过她时，视线从那裹在围裙里的，正在不着痕迹轻轻颤抖的手上收回来。 她走进这间瓦房，唇角弯弯，眼底却一片冰凉。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登堂 是很老旧的电灯，散发的光都如同被蒙了一层灰，倾泻在四面同样老旧斑驳的墙壁上。 顾绒坐在这家客厅的沙发上，说是沙发，其实只是雕刻的长木椅，扶手上都被虫蛀出了凹凸不平的缺口。 直到此时屋里依旧只有这个中年女人在接待他们。 她端了两杯水给两人，脸上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是深山中很少见人之人特有的腼腆与闪躲。 顾绒和周判都赶紧站起来接过了，纷纷道了谢。 “不谢不谢。” 女人又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略低着头笑，仿佛随意的问： “你们都是哪儿人啊？怎么会来这种穷乡僻壤旅游？” 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她问话之时的声音下意识的比之前说话要低一些。 顾绒却似乎毫无察觉，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本来是到山下的白鹤镇看望亲戚的，可没想到他一声不吭的搬了家，可我们又不甘心白跑一趟，就干脆把这次探亲当做旅游了，看到后面这山这么漂亮，想着一定很凉快，一时兴起就爬上来逛了逛，没想到这里地形复杂，逛着逛着就迷路了……” 说着她又冲女人笑起来： “要不是阿姨您愿意给我们开门，我们今晚恐怕要饿坏了。” 女人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早已擦干的手指又在围裙上擦了擦，腼腆道： “只是一顿饭而已，不算什么大事，这山上的确不好走，连白鹤镇本地人都很少进这么深……你们也真是体力好。” 顾绒大咧咧的一挑眉，笑道： “年轻人嘛，体力自然好。” 说着她好奇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道： “不过阿姨，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那倒不是。” 女人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布料都揉出了皱褶，笑着说： “我家那个去邻居那里打牌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下不久，客厅外面突然有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是很粗暴的动作才能造成的响声，砰砰砰的接连不断，还一声比一声重，甚至还能隐约听见隐约的骂声。 顾绒看到女人脸上立即露出了慌乱的神情，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拔腿就跑了出去。 头顶微黄的电灯光洒下来，落在顾绒琥珀色的眼瞳里。 凝视着那个跑出视线的身影，她侧头对周判低声开口： “拿五百块钱给我。” 周判略一挑眉，却也不问为什么，伸手就从兜里掏了一把现金出来塞进她手里。 开门声已经响起，又重又快的脚步响了起来。 顾绒数着那一叠钱，抽了五张出来，另一把却也没有放下。 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抬起眼眸，慢慢勾起唇角，抬头的时候冷淡的脸上已经展现出无害而灿烂的笑容。 这笑脸和她两只手的红钞票一起，正好迎上了归来的男主人的视线。 不知从何而来的阴沉怒意在看到这笑脸的时候就是一顿，随即再看到那两只手上的红钞票时又是一顿，至此便熄灭了大半。 而顾绒此刻已经站了起来，笑着走向这对夫妇。 “阿姨，虽然您说二十块钱就够了，但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顿救命的饭……” 她说到这里一卡，然后自知尴尬似的干笑了一声： “好我说得有点夸张了，但毕竟我们也从没挨过饿，平时吃饭一顿都要好几百甚至上千，所以这点钱您就收下。” 她几步走过去，一手将那五百块钱塞进了女人手里，另一只手上抓着的一把钱顺手就揣进了兜里。 红色钞票映着灯光，映在男主人的眼睛里，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移动着瞳孔，直到顾绒拿出空荡荡的手，然后冲他笑着说了声叔叔好，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视线有些不自然的收回，聚焦于眼前人的身上。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发乌黑，凤眼狭长，屋里暗淡的光落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宝石一般的熠熠发光。 是从未见过的颜色，带着鲜活而高贵的味道，是平日里连见一见都不可能的人。 男主人赶紧别开了视线，却又在下一瞬飞快的瞟了她一眼。 顾绒唇角的笑不着痕迹的收了收，完美的面孔今日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留宿 两人越聊越多，越说越觉得农村比城市好，顾绒在旁听着都觉得周判要打算搬到山里住了。 而她只偶尔搭一句话，因为男主人看起来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饭桌间对老婆颐气指使，说话时也重点照顾着周判。 · 这一顿饭吃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吃完，末了男主人甚至一拍桌子让老婆倒了酒来，周判依旧欣然接受，顾绒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男主人注意到这点，眼珠子一转，立刻道： “要不你们今晚就在我家睡？我看小妹也困了，时间这么晚你们开夜车下山也危险，不如明天早上再走？” 周判转头看向顾绒，后者一个哈欠还没打完，捂着嘴犹豫着没有说话。 周判与她目光相对，转头有些抱歉的微笑起来： “那……你们家有多余房间吗？我妹比较认床，又从不跟别人睡一铺……” “哎哟还认床！以后迟早都要跟男人睡一张床的不是！” 男主人哈哈大笑起来，顾绒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似乎有些被惹怒了，勉强呵呵了一声，干脆转头只跟女主人说话： “阿姨你家没有多的房间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去找别人家看看，住一晚给两千的话应该会有人愿意让我们留宿？” “诶谁说我家没有多余房间的？！有的有的。” 男主人倒是急了起来，有些讪讪的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还挺大，果然是城里人……不过，我们只有一个空房间……” “没关系，在你们客厅沙发上垫几个垫子我就能睡，我可没我妹妹那么娇气。” 周判笑着解决了这个问题，男主人便转头看向自己老婆，道： “要不你先带小妹去睡觉？我们再喝两杯？” 后半句是问向周判，后者点了点头： “行啊，我也想尝尝你们自己酿的酒，喝了好睡觉……让我妹妹先去睡好了。” 顾绒撇了撇嘴，跟周判说了句少喝点，就跟着女主人下了饭桌。 离开房间时，她侧头看了周判一眼。 男人正在笑着举杯，玻璃杯清脆的撞击声里，他余光扫过来与她轻轻一碰，清醒无比。 两人视线一触即收，顾绒消失在门口，周判继续跟男主人喝酒吹牛，活像个本就生活在山里的人，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两句，还能顺势让男主人更好的发挥吹牛本事，于是又是夸夸其谈上天入地的半个小时，安顿好顾绒的女主人回来后又给他们炒了两盘肉，饭桌上方的灯一直亮了很久。 · 这是一间很小的卧室，床也不大，床单是新铺的。 顾绒坐在上面，交叉的十指撑着下巴，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这对山村夫妇的行为和语言。 女主人来开门时回避的目光，说话时的下意识轻声，不断在围裙上擦来擦去的手，还有男主人若有若无瞟来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猪圈前下意识的阻挡，还有进来这屋子之前，四周农户亮着的灯光，与灯光映照的窗内的沉默人影。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夜探 顾绒闭上眼睛。 灯光洒在她睫毛上，晕染一层毛茸茸的影子，漂亮得与四周简陋乃至寒酸的四壁格格不入。 片刻后她睁眼，将手机拿出来，右边信号已经只剩下一格，打开微信给迟秋发了个句号，片刻就在对话框边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显示发送失败。 看了一眼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五十，顾绒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侧身倒在了床上。 · 夜。 十二点半。 手机在枕头上无声震动起来，顾绒无声无息睁开速的划掉了闹钟，捏着手机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时间，她起身摸黑着打开了门，一声极轻微的吱呀之后，她尽量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把门拉开。 门外是走廊，走廊尽头有个厕所，厕所里亮着灯，微弱灯光刚好足够照亮这一段路，足够指引来客去厕所——同时也像是一种暗示，暗示来客只能去厕所。 顾绒转头，走廊的另一头是两位主人住的主卧，他们要去厕所的话也同样要经过此处，经过她所在的房间。 顾绒想了想，转身回到房间里，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把床上的被子堆叠起来，再将枕头摆弄了一下，尽量伪装成有人睡着的模样，这才又起身出门了。 拧上房门，她脱掉鞋子光脚踩下了楼梯，一直摸到了客厅里。 木质长椅上铺满了软垫，垫子上躺着一个人影，顾绒悄悄靠近，从近处辨认了一番，在确定了人是周判后才下手打算摇醒他，谁知还没能他碰到人，男人便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清醒凛冽，在黑暗中如同另一束光源。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串字，把屏幕拿给顾绒看。 【等你好久，还以为你真的打算睡到天亮】 顾绒很快回复。 【要是我真的睡到天亮你怎么办？】 周判：【那我也只能睡到天亮了，我这次的任务只是配合你，不具备自主决定权】 顾绒弯了弯唇，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发了三个字。 ——【去后院】 她把手机改成夜间模式，起身转头走了。 · 门锁被拧开时无可避免的发出咔擦一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 顾绒一动不动的拧着门把手，保持着姿势侧耳听了十多秒，确定楼上没有任何声音后，才极缓慢的拉开了门。 夜风带着臭味吹进来，院子里没有开灯，猪圈里传来的呼噜声十分清晰。 顾绒弯腰穿上鞋子，转头跟周判对视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夜晚天空散发的自然光亮让他们不至于摔倒。 越是靠近猪圈臭味越是浓重，周判在顾绒前面，先一步踏进了石门里。 养殖房里臭气熏天，周判一手掩住鼻子，一手将手机举起来。 夜间模式的手机屏幕灯光很暗，足够看见猪圈里的景象却又不至于让动物惊醒。 看了一遍后他敲字给顾绒看。 【里面好像没什么不对，普通的猪圈而已，养了五头猪】 顾绒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继续往里走。 这个养殖房并不大，走廊挨着墙壁，一侧就是石栏围着的猪圈。 她用手机上微弱的光照着走廊的地面，走了没多久便察觉周判停住了脚步。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地窖木梯 顾绒抬起头来，周判侧过身子，前面走廊已经到了尽头，墙边堆着许多木柴。 周判转头看她，做了个口型： “没了。” 顾绒想了想，抬脚上前，弯腰蹲下来，将那些柴火轻声移开，周判很快也走上前来帮忙。 不一会儿，移开的柴火下渐渐露出了一扇紧闭的门板，像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门板上的铁耙手被手机映照着，反射出微弱的光，投入他们沉默的眼底。 互相对视一眼后，顾绒伸手探去—— · 吱嘎一声后，门板被打开了。 下方露出长长的木梯，通往一片黑暗的地下。 顾绒把手机举起来，只能照见木梯上斑驳的划痕。 养殖房里依旧很臭，天色也依旧黑暗无比。 两个人蹲在这藏身柴火下的地窖入口外安静了很久，直到周顾绒打算要先下去的时候，周判才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分由说的将她拉到了身后，自己先踩了下去。 顾绒无法，只得跟在他后面。 两人渐渐从地面上消失了，越来越深入地窖，猪圈里的粪便味道便越淡，也渐渐的足够他们嗅到别的，不同一般的气味。 还没完全接触地面，顾绒先亮起手机朝下面照了过去—— —— 他们想象过各种可能，比如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可能在家里某些角落藏着毒p，再或者他们闯进的人家刚好是制du的窝点，地窖里会有制du工具，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这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工厂。 大到手机那点光根本照不到边，大到足够连通这整个村子的家家户户，甚至大过了整个村庄的面积。 脱离了地面上动物粪便冲鼻的恶臭，各种化学用品的味道便清晰的浮现出来。 极度的昏暗中，石台上各式各样的试管还有玻璃瓶都在微弱的反光，和各种叫人看不懂的仪器仪器，如同一只只幽暗的眼睛在无声的注视着他们。 两个人僵硬在木梯上，半晌都没能动弹，安静中只能听见自己又重又响，还在变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顾绒用力的蜷了一下手指，鞋子在周判的胳膊上轻轻踢了一下。 “不用下去了。” 她用气声极低极缓的说。 “拍张照就够。” 说着她打开了手机的照相功能，对着这黑暗中沉默的制du工厂按了一下快门。 夜间拍摄手机自行启动了闪光灯，咔擦的一声响，伴随着一下白得刺眼的灯光，让这暗夜中的一切得以有一瞬间的明亮清楚。 巨大的地下工厂内，林立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仪器与试管，许许多多的木梯从地面上空荡荡的探下来，如同一只只伸展的手臂。 而就在闪光灯熄灭的瞬间，远处的角落里突然毫无预兆的坐起来一个身影，与此同时一声嘶哑至凄厉的大吼也颤抖着爆发出来，传遍了整个空荡荡的地下工厂—— “谁？！！！” 顾绒顿时收起手机飞快的向上爬去，周判也反应极快的紧随其后，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约是两人运动神经都很发达加上事发突然反射神经也爆发了，直到下面那个负责看守的人一边叫喊着一边跌跌撞撞爬起来打开灯时，两人已经从梯子里出去，并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板。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被抓 “在这边！” 两个狂奔而出的身影引起一阵大叫。 “快过来！往老方家的方向跑了！” “截住他们！！” …… 他们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也成功将所有村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所有人的脚步都在渐渐远离钟离，可顾绒和周判都没有停下，即便知道被抓住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们也依旧想方设法的要多跑一阵。 期间好几次摔倒，好几次碰到人，好几次跟人动手，两个人都已经一身狼狈气喘吁吁，却依旧没有停止。 急促的呼吸间，周判断断续续的笑： “看不出来……你还……还挺能……跑的……” “我在学校……长跑短跑……都拿过冠军……” “难……难怪……” 周判喘着气道： “待会儿……要是被揍了……你……可别哭啊……” “不要……小看我。” “站住！！！” 一声厉喝从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声扣动扳机的声响清晰无比的传进了他们耳朵里。 顾绒被突然按倒，周判的闷哼声近在咫尺。 顾绒瞳孔缩紧，猛地抬头： “他们有枪？” “不碍事……是打鸟用的枪。” 前方拐角冲出五六个人影，和后面追赶的人很快汇合。 两人很快被包围起来。 许多复杂而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映着山村里模糊的灯光，如同一群无声的幽灵。 有人走上前来，用力将周判踢得翻过身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的？” 一声嘶哑紧绷的问话从上方传来，顾绒慢慢爬起来，余光扫过周判，撑着地面抬起头。 面前挤挤挨挨的面容各异的村民们中间，她一眼看见了那个在白鹤镇相遇的老菜贩。 目光相接的瞬间，她看见那老人顿时慌张起来的面孔，和不断闪躲的眼神。 顾绒视线微顿，脑海中这一瞬闪过了很多念头，缓缓放慢呼吸收回目光，她尽量平静的发出声音来： “我们……是无意间发现的……” 她慢慢爬到周判身边，将他扶起来，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道： “早上在白鹤镇，我遇到了一个你们村子里的人……胳膊上有针孔……” 细碎的私语声顿时爆发开来。 各种猜测不绝于耳，村民间都互相对视起来，目光里藏着怀疑和询问，顾绒却没去看人群中那个老人，在确定了周判的确只是擦伤后，继续镇定道： “我跟借宿的阿姨说是中文系，其实是假的……” 周判在暗中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顾绒却眉目不动，转头看向这些村民： “其实……我是新闻系的，也就是将来要做记者的人……” 即便身在穷乡僻壤，这些村民也依旧明白记者两个字的含义。 窃窃私语顿时变成了更大的讨论声，人群看向顾绒的眼神也愈加的警惕和恐慌起来。 顾绒却跟没发觉似的，继续道： “我来白鹤镇的确是为了探亲，但是早上那个胳膊上有针孔的叔叔，在我买菜时跟我聊了一番，在知道我是记者后，就邀请我来你们村子里做客……” 人群一时寂静，随即彻底的沸腾了。 顾绒站起身来，视线穿透人群，看见那个微微颤抖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的老人。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通话 夜空散发的薄纱般光芒从林叶间漏下来，隐隐绰绰的映亮了正在狂奔的人影。 他狂奔了近五分钟，在这样的夜色里闯进村外树林的脚步声其实本该是很显眼的，但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追过来。 亮起的大片灯光离他越来越远，嘈杂的人声与影子也都汇聚在远离他的角落里，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逃跑。 “早知如此就该把人全都带上来。” 一边奔逃钟离一边发出了磨牙的声音，但他自己也知道那不会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毕竟谁都不知道这村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或许会有能与他们匹敌的专业保镖，也或许会有枪支之类的武器。 手机光在暗夜里亮起来，他一边跑一边点开了顾绒发给他的那个号码，复制，然后拨出。 大丛大丛的树叶从他身体上擦过，细脆的枝干被咔擦咔擦折断，第一声嘟声还没结束，他就听见了那边的声音： “喂？” 是一个好听年轻男声，清朗的音色因为严肃而变得紧绷低沉。 钟离来不及去想他是谁他到底可不可靠，一句废话都没有的交代了现状，急促的呼吸声都没有半点影响他的冷静。 “把顾绒传给你的照片给我，在半个小时之前我已经通知了仙山市警厅总局，他们正在赶往白鹤镇，大概还有一个半个小时才能到，在那之前请不要把任何相关消息传递出去，另外希望你能在这一个半小时之内把那个村子的地形图画出来。” 钟离在说完后分明清晰的感受到对面静止的呼吸，那是极度的紧张和担忧所引起的下意识反应，然而紧接着不到几秒的时候他就收到了这么一长段有条不紊的回复。 稍微愣了一秒，钟离一边继续奔跑一边道： “你早就通知警方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让警方来处理此事？” “我和你知道消息的时间是完全同步的，顾绒发现了什么，我才知道了什么……” 那边的声音轻轻一顿，再响起时便有了些磨牙的意味： “否则我怎么可能让她去白鹤镇。” 电话即将挂断的时候，迟秋又道： “对了，警方赶到的时候钟离先生还是尽量避开，毕竟你们可不是什么良民，要是被抓了还得费力捞你们出来。” 啪嗒一声，通话被挂断了。 钟离踩到树枝脚下一滑，骨碌碌滚下了一条长坡，狼狈的扒掉头上树叶后抬起头，终于完全脱离了那座村子的范围。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展开手脚瘫在地上，看着上空自言自语： “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果然还是很丢脸。” · 理智上知道若他们三人一起跑结果一定是三个人一起被抓住，相反若是由那两个已经在村子里露面的人打掩护，他这个并未被村民发现的外来者就可以完全安全且隐秘的逃脱，顺便还能瞒着所有人将情报传递出去，同时也为被抓住的两个人拖延了时间。 但就面子来讲，这也的确是会让钟老大铭记很久的丢脸时刻。 而且，还得又一次面临上司的怒火。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上司健康不归我管 钟离慢慢爬起来，开始往山下走。 月明星稀，崎岖道路上布满了被昨夜雨水打落的树叶，植物的脉络在幽暗中隐隐散发着微光。 钟离拿着手机，已经点出了上司的号码。 手指悬空，他脑海里回忆起顾绒的最后两句话，还有她隐藏在阴影中的表情。 那只抓紧他袖子的手真的很紧，紧得让人恍惚产生了能由此感受到她的心情的错觉。 心脏仿佛也跟着她一起紧了一些。 月下踩着泥土和树叶，钟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沧桑的，按住了那个通话人的名字。 “上司的健康可不归我管。” 他说着，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脏兮兮的黄色灯光照着同样脏兮兮的斑驳墙壁。 顾绒和周判都被绑了起来，随便丢在堂屋的地上。 屋里挤满了人，有人坐着，有人站着，大多衣衫不整，有几个老人家脸上还带着干掉的口水印。 可就是这样一群大多年过半百的、粗糙又苍老的中老年人，看向两个人的目光却鬼火一般的幽暗精亮。 顾绒和周判的手机都被收缴起来了，大约是因为不用智能手机，他们掰扯了很久都没弄清楚要怎么打开手机，直到一个稍微年轻些的人走上前来研究了一通，才下了结论： “要密码才能打开，密码只有他们知道。” 说着他就蹲到了两人面前，把两部手机举在他们面前： “说，密码是什么？” 顾绒瞥了手机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周判抢先了。 “不好意思，被你们拿气枪打了一下之后我就忘了密码了。” 他说话带着火气，像个完全不会看眼色的不识时务的讨打年轻人。 果不其然周判立刻就挨了一下，那手机重重的拍在他的脑袋上，发出一声让人肉痛的脆响。 顾绒垂着头眯了一下眼，下一个就问到了她头上。 “你不会也要说忘了？女人可没男人那么结实经打哦。” 带着笑的嗓音在上方响起来，顾绒瑟缩的往后躲了一下，周判立刻挣扎着想要扑上前： “你们要动手冲我来，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诶唷！你还……” 年轻人的话音未落，一声怒问便从他身后响起： “不先问出邀请她的家伙是谁，现在去研究手机干什么？” 有人拍桌而起： “我们这里又打不了电话上不了网，他们就是真的拍到什么也发送不出去，想要他们永远闭嘴直接杀了再伪装成摔死的不就得了？！”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形象乱七八糟的村民中居然有一头难得的明显经过细心护理的卷发，半夜惊醒也没有穿得乱糟糟的出门，皮肤也还不错，若不是目光锐利得有些神经质，竟还算得上风韵犹存。 “现在的重点是我们当中有了叛徒！这次把他们解决了，谁知道下次这个人会不会又邀请别人上来？不把这个人抓出来你们还能安心做东西吗？！！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要全部吃枪子儿的生意！”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弱女子的分析 目光在一一扫过人群之后，她狠狠瞪向顾绒，问： “到底是谁邀请你来的？你到底说不说？！” 顾绒稍稍抬头，目光飞快的在人群中搜寻一圈，然后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声音颤抖： “说了我们就要死了，我才不说。” 话音落下就有茶碗飞过来，狠狠的砸在了她脑门上。 猩红的血从额发间流下来，顾绒软绵绵的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周判挣扎着扑上前去，叫唤声凄厉得跟死了人似的。 “王姐你把人砸晕了我们还怎么问话啊？！！” 反应过来的年轻人一拍大腿。 “先把人关起来。” 那个王姐显然是这群人的主心骨，沉着脸走向门外： “所有人开会，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 · 这是一间窄小的柴房。 门口的上锁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墙壁上只有一扇小窗户将昏黄的灯漏进来。 外面负责看守的人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抽烟说话，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起，烟草味飘进柴房里来，和他们的说话声一样显得缥缈又遥远。 前不久还在凄厉喊人的周判蹭着墙壁挪到顾绒身边，低下身凑近她，语气终于正常起来： “顾绒醒醒？你真的晕了？” 大约三秒的无声，死尸一样躺在地上的顾绒才终于发出一声气音： “……没呢。” 她动了动被绑在身后的手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最后见血的是我这个弱女子？” 见她还有力气开玩笑，周判总算是放下心来，向后靠在墙上，轻轻笑了一声： “就你还弱女子？可真是太谦虚了。” 沉默片刻，他轻声问道：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顾绒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声音很小，却很镇静： “不知道，但是大概率……会给我注射du品。” 说着可怕的话，她的语气却并不紧张：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祈祷救援更快抵达了。”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得出结论并不难，因为他们的选择本来就不多。” 顾绒笑了一下： “第一，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杀了我们，可就像那个王姐说的，在问出到底谁是叛徒之前杀了我们的话，下一次等他们知道答案的时候，就是这里被一窝端的时候了，所以这个选择作废。” “第二，想尽办法让我们说出来，可这样做耗时不确定，到底要用什么方法他们也一定会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争吵，所以这个选择待定。” “第三，就是我的结论，这样做可以把我们绑在同一艘船上，吸du到底有多可怕，他们自己一定最清楚，所以也一定会确定，这是最好的方法……” “那为什么他们不立刻这样做？” 周判问。 顾绒抬了抬头，漏出一声短促的笑： “因为不想付钱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 “既然是工厂，既然有老板又有客人，那就和市面上的任何一家正规企业一样。只是作为生产员工的人，怎么敢随便滥用这比黄金还昂贵的产品？就算是这里的原住民要吸du，也一定有付出倾家荡产的代价，就像我们看到的那个老人一样……”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大概也是求生本能 “你没发现吗？就算是在这样全都显得很穷的深山里，也有一些人也穿的比其他人更破，所以，到底要不要破费给我们两个外来客上供他们的超贵商品，又到底该由谁来破费，到底要不要上报给老板，如果上报了又会承担怎样的后果等等……这些问题，应该足够他们吵上很久了。” 周判听得暂时失声，半晌才道： “你就不怕那个老人把事实说出来吗？” “他不会说的。” 顾绒道： “他不敢说。” “为什么？” “因为说之前，这村子里每个人的嫌疑是相等的，可一旦他说出口，他就要承担百分之百的谴责，成为整个村子的罪人，何况……谁知道到底他的话是真相，还是我的话是真相呢？就算他告诉大家他没有邀请我，是我自己跟踪上来的，又会有多少人相信他，会有多少人对他保持怀疑，觉得他只是在为自己开罪呢？” “说与不说的两种结果一目了然，一边是所有人一起承担嫌疑，个人的嫌疑全部相等，一边是一个人承担百分之百的嫌疑与谴责，还有有可能会遭受的一切糟糕后果，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种？” 周判沉默片刻，道： “你觉得这个老人会想到这么多吗？” “有关生存问题，这点思考并不多。” 顾绒说： “甚至根本不用思考，在求生的本能和人性的驱使下，他会下意识的选择沉默，而在见识到大家对泄密者的愤怒之后，他会因为恐惧而更加沉默。” “他一定不会说的。” 顾绒轻描淡写的下了结论。 周判又是一阵无声，隔了好久才道： “这些都是你在短短一瞬间想到的？” 关掉手机指纹开锁模式，拼命奔逃为钟离争取悄无声息脱身的时间，被抓住的时候不过一两个问题之间，她就编造出了似真似假的经过，得到了如今村民互相怀疑，两人暂免一死，还可能会有大把时间被放着不管的结果。 “在你坦白自己是记者的时候我都差点要以为你是自暴自弃了。” 周判这么说： “没想到接下来就开始胡说八道，什么和卖菜的人聊天，什么被人邀请做客……” 顾绒笑了笑： “撒谎嘛，要半真半假才能让人信服。” “你脑子怎么转得这么快呢？” “大概也是……求生的本能。” 顾绒又动了动胳膊，脑袋上被茶碗砸出来的血已经止住了，铁锈的味道却依旧萦绕鼻间，让她有些发晕。 “况且，我还是个学霸……” 她低声喃喃。 周判仰起头，看见小窗外升腾的白烟和黄色灯光。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你争取来的这些时间，足够迟秋发挥了。” 顾绒蹭了蹭贴在颊边的头发，低声道： “一定够。” 她半闭着眼睛，在眼睫间迷蒙暗淡的光点里，想起了唐郁的脸。 钟离到底有没有听她的话，有没有对唐郁保密呢？ 还是说，唐郁现在已经知道了？ 手指下意识的蜷了一下，她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指腹，抿着嘴唇完全闭上了眼。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意外冷静 夜风透过百叶窗吹进来，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迟秋软了背脊靠在枕头上，侧头看向窗外明明灭灭的城市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像是淌过了初春的泉水，带着未融化的冷雪，将繁华灯光都映得遥远清冷：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我已经通知了仙山市的警方赶往白鹤镇，再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应该就要到了。” “想要把人救出来，必然会有和那些人撕破脸皮的一部，因为地形关系，秘密营救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也不能排除他们会当场撕票的可能性……” · 唐郁眼睫低垂，他面无表情的放开平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药瓶，单手拧开，直接往嘴里倒了几颗，干涩的嚼碎了，就着唾沫咽下去。 那边的迟秋大约听到了声音，顿了顿，又缓缓道： “可是，顾绒很聪明。” 他平静而冷淡的说： “这不会是一场单方面的营救，顾绒自己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配合营救……而唐少爷你能做的，是让你带过去的人全力配合警方，还有……不要添乱。” 唐郁嚼碎最后一颗药，手指在平板上点了几下。 “照片和名单我都发给你了，另外赠送一个消息，于总会在明天下午两点搭乘za3785航班回到纽约，他一旦出境，你们再想跨国执法一定会比现在难一万倍。” 唐郁关掉平板，淡淡道： “于总明天的行程路线以及随行人员名单我也会发给你。” “那么，祝你好运。” 他挂了通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一会儿，一旁的唐劲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时不时的偷瞄他一眼，内心的好奇都快要压抑不住了却还是不敢吭声。 唐郁视而不见的在沙发上躺下来，抬手搭在额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唐劲终于憋不住了，小心上前，试探的问道： “少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 唐郁冷漠拒绝，手臂下移挡住了眼睛，让视线彻底陷入黑暗。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秘书先生的呼吸声都显得模糊而遥远。 唐郁在黑暗中睁着眼，心想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不就是我为什么这么冷静吗？ 可我不冷静又能怎样呢？ 已经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了。 如果我活得够久的话，或许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一次次毫不知情的看着她犯险，再看着她受伤。 我也很想阻止，很想从头到尾的将她保护好，让她在我建的房子里无忧无虑无病无愁的生活。可是她不要啊，我甚至也未必能给得起。 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冷静。 否则就连原本能为她做到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唐郁闭上眼睛，道： “刚刚我说的那些，你去发到迟秋的邮箱里。” “到了仙山再叫醒我。” 他摸到放在一旁的眼罩戴上，打算好好休息一阵。 · 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在门外不断接近。 顾绒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把刚从周判那里要来的打火机塞进了裤子后面的口袋里，然后将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不是失踪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她和周判已经互相揭开了绳索，现在只囫囵用绳子绕着手，是甩手就能脱出的程度。 开锁的声音之后，柴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 她略微睁眼，只看到墙上几道不断逼近的黑色影子。 “妈的，还要我们自己花钱！” 地上的两人很快被提溜起来，拖着推着朝门外搡去。 “你们干什么？！” 这种不识眼色粗暴挣扎的角色由周判扮演： “你们想带我们去哪儿！” 他毫不意外的被人赏了两拳。 “带你去吃好东西还这么不知好歹！再动把你按粪坑里淹死！” “我死了你们也得完蛋！” 周判咬牙切齿道：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要是失踪了我家里人一定会找过来闹翻天的！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过吗？！” “谁说你们是失踪？” 一个冷冷的女声传来。 周判转头看去，那个王姐正站在院子里冷冷睨着他们，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等到你们乖乖把背叛者指出来之后，你们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远离村子的深山里，而死亡的原因，会是xi毒过量。” 王姐一步步的走过来，暗夜灯光衬着她的眼神，冰冷诡异如同毒蛇： “两个家境优越的年轻人，来白鹤镇探亲顺便旅游时在这里遇上了一个du贩子，为了尝鲜而无视了法律，反而因为无知把自己害死了，而那个du贩也因为亲眼目睹两人的死亡太过恐惧，逃跑中失足跌落山崖摔死了。” “一口气解决了三个隐患，你们说我这个方法是不是很聪明？” 王姐露出得意的表情。 周判呆了一下，随即又狠狠道： “你当我们傻吗？我们绝对不会说那人是谁的！” “你知道这世上最有效的吐真剂是什么吗？” 王姐看着两人的眼神愈发鄙夷，却并不回答，只挥了挥手，便有人押着两人走向了后院里的地窖入口。 顾绒被推得跌跌撞撞，看着院子里那个藏身在草丛里的地窖越来越近，心跳也渐渐加快了起来。 有人在前面打开木板门，他们被人毫不客气的推着走了下去。 动物粪便的味道渐渐远去，重新覆盖感官的，是黑暗中化学品的刺鼻味道。 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少，村民们浩浩荡荡的押送着两人走进了地窖。 顾绒在四周嘈杂的声音里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无声而急促的呼吸，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试管和仪器的光从黑暗中反射到她的眼底，然后她听到啪的一声—— 灯光大亮，刺得她不得不暂时眯起眼睛，片刻后才缓缓睁开。 ——整个地下工厂的全貌完整的展现在他们眼前。 宽阔无比的厂房，大大小小林立着的仪器，各种生产管道，各种试管，装满了不同颜色化学药剂的玻璃缸，还有一些生产台上放置的，装在塑料袋里的白色/粉末。 这一切清晰无比的映在顾绒的瞳孔里，从来到白鹤镇开始，她从未如此清晰而强烈的感受到这一点。 ——他们闯进的地方，确确实实，是个可怕的du窝。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事与愿违 没有闪灯的几辆便车停在黝黑的山林间。 钟离站在不引人注意的位置，扫了一眼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车辆，又转头看向山村一侧。 夜色为遮掩，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 不过他很清楚，此刻在那些亮着灯的沉默房子四周，到处都有全副武装的警察潜伏着。 他抽了一口烟，有几分感慨的跟手下道：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和平的和这些穿制服的家伙同处一个空间呢，人生还真是奇妙……” “醒醒，老大你现在根本没敢冒头好吗？连地图都是让我们交的。” 手下绝情的打碎了他的自作多情，又道： “也不知道顾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希望不要有事才好。” “岂止是希望，她是必须没事才行。” 钟离吐了一口烟： “否则咱们只怕真的要失业了。” · 然而事与愿违，关系着钟老大就业问题的顾小姐本人，此刻正在面临人生的又一次重大危机。 巨大的地下工厂中，她和周判双手被“捆”在身后，以一个屈辱的姿势靠墙跪着，而面前则围满了人。 “真的不用告诉上面吗？说了没准就不需要我们自己掏钱了！” “你想得美呢？没听王姐说啊？老板知道了只会对我们大发脾气，怎么可能反而替我们出钱？” “就是，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扣工资呢，几针药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也要不了太多钱。” “妈的，等叛徒被揪出来看我不打死他！” …… 细碎嘈杂的讨论声传到顾绒的耳里，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颤，她稍稍抬头，目光从碎发间递出，快而不着痕迹的将在场的人全部扫视了一遍。 跟着下来的共有十六个人，除了那个王姐，其他的都是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其中有两个手里还拿着枪，虽然是打鸟用的气枪，可钢珠做的子弹打在要害依旧是要命的。 侧眼看了一下周判，正好对上他飞快飘来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却依旧在短暂的瞬间里看出了彼此的极度紧张，还有心照不宣的结论。 ——光凭他们两个人，是肯定打不过这十五多个男人的，何况他们还拿着气枪。 顾绒重新垂下头，喉头因为紧张而干涩，不断的咽唾沫也没能缓解，反而让脖颈上的脉搏跳动得越来越快。 “王姐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 不知不觉渗出的汗从额角淌下来，顾绒转头看去，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模糊的视线里，人堆自动分开，那个王姐从厂房深处款款走来，行走间的姿态竟还有几分风韵，一点都不像深山里的妇人。 可顾绒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婀娜身姿上。 她的视线只一晃便缩紧的锁定在了女人手里的托盘里。 就像是在为贵宾上大餐一样，托盘里甚至还垫着干净的白毛巾，而随着她越走越近，毛巾上放置的两个针管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白炽灯从头顶洒下苍白的光，而那两个透明的针管里盛着幽蓝的水，正随着她的走动而迷离闪烁。 顾绒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托盘，不自觉的、极缓慢的，打了个寒战。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开什么玩笑 这一点小小波动似乎也被王姐察觉了。 她脚步一顿，嘴里顿时溢出一声嗤笑。 “哎哟喂，小姑娘还挺有危机意识的？” 她端着托盘走到他们正面，第一次敛去了脸上的鄙夷与不屑，反而笑眯眯的弯腰平视着他们： “看到这玩意儿了吗？” “这可是全世界最好最奢侈的东西，世上无数的有钱人都排着队奉上万金来求呢，像你们这种小年轻只怕是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买得起一管，可现在我打算送给你们，怎么样？是不是很感激我？” 顾绒轻轻颤抖起来，嗓音也有些抖： “我……就算……就算你给我们打了这东西，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说的。” 王姐翘起一边嘴唇，本该是个风情万种的笑，却因为眼神太过晦暗和阴狠而破坏了美感。 “小姑娘，看来你还不太了解du品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样……” 她直起身子，睨着两人，大发慈悲般的道： “我先让你哥哥给你表演一下，等你看完之后还能这么想的话，我就算你厉害。” 顾绒一怔，抬头朝她看去。 王姐把托盘往身边一递，立刻有人拿起一根针管，走向了周判。 而王姐始终看着顾绒，笑眯眯的表情也掩盖不了要溢出的恶意和轻蔑： “等你亲眼看着你哥哥从一个不肯服软的大男人变成流着口水眼泪，跪在地上对我们摇尾乞怜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了。” 眼看着那个拿针管的人离周判越来越近，顾绒的瞳孔也越缩越紧。 她细微的摇头： “不……不行……” 她转头面向周判，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根细细的针管，紧绷到有些神经质： “周……周判……” 而她身边的男人始终没有出声。 他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前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有些苍白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已经放弃了抵抗。 顾绒忍不住就要侧身去撞他，余光却突然瞥见男人身后轻轻一动的绳子。 她眼神一凝，又飞快的收回目光，心脏咚咚地跳起来。 ——周判正在解开本就只粗略绕在手上的绳子。 他应该会有所行动。 顾绒握紧拳头，在王姐鄙视的视线里怯懦的颤抖起来，并在拿针管的人越来越近的时候无法控制的挪动着。 “不……不要……” 她惶惶的朝旁边挪动，想要离那个针管远一点，也离自己哥哥远一点，看起来针还没有打下去，她就已经被吓得失了魂。 王姐愈加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此时那个拿针管的男人已经在周判面前站定，然后蹲下来，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来，让你尝尝好东西……” 中年男人的手碰到了周判的肩膀，在刚触碰到的时候这人就微微一愣——手下的触感太坚实了，肌肉石头般坚硬，像是即将爆发的某种野兽，一点都不像是普通的年轻人。 “你……” “开什么玩笑。” 话音没落，这个一直沉默的富二代就自言自语般的喃喃了一句，带着冰凌般的尖锐冷意。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这声自言自语，然而没等他们诧异这句话的意思，一声闷响便伴随着惨叫突然炸了开来。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思量与汗水 周判一拳轰在了中年男人的脸上，鼻梁骨发出清晰的碎裂声。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嘶叫，中年男人直接被暴起的周判反身狠狠摔在墙壁上，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了腹部。 惨叫声中断，那人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同时摔碎在地面的，还有根细细的玻璃针管，针管炸裂，里面的东西顿时泅湿了地面。 极度的安静只有瞬息。 王姐的尖叫和顾绒的尖叫一起响起来，同时还有十四个男人愤怒的大吼声，和顿时乱成一团的拳拳到肉的闷响。 一群男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王姐躲在一旁愤怒的尖叫和怒骂，言语间全是对那根针管的可惜，和对周判的咬牙切齿。 顾绒则一边尖叫一边拼命的把自己往旁边缩，想要远离战场以免被波及。 这样的反应十分寻常，也符合所有人对小女生遇上事就会尖叫闪躲的刻板印象。因此没有人在意她的动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周判一个人身上。 顾绒也盯着周判。 她的尖叫声充满惊恐与害怕，眼睛却清明冷静到锐利。 周判打不过这些人。 就算是再加上她也打不过，两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赤手空拳的同时对付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何况周判背上还有伤，就算不致命却也足够带来源源不断的疼痛。 而视线中战况的确如此，虽然周判总能时不时的痛击某个人，却也总是在同时被更多的人打中腹部背部。 男人的唇角渐渐有血溢出来。 顾绒的呼吸越发急促，她飞快而准确的将每个人的脸都看过一遍。 他们唾沫横飞，边打边骂，扭曲的表情上全都是愤怒，还有不控制的兴奋，包括一旁的王姐同样如此。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周判身上，没有任何人分给她半点目光。 顾绒恐慌的尖叫着，背在身后的手却摸进了裤子口袋，慢慢捏紧了那个打火机。 在嘈杂混乱的殴打与叫骂声里，她沿着墙壁离战场越来越远。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最多在十分钟以后周判就会被彻底制服，然后注射针剂，接下来就轮到我。 在药品的作用下，我们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吐露真相，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以王姐所说的方式死亡。 可如果要做什么…… 她视线扫向厂房墙壁上挂着的钟，时间显示，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距离钟离逃脱已经有了大约三个小时，如果迟秋收到了消息，那么这点时间应该已经足够警方赶到这里了。 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我们的存活几率，有百分之七十。 但如果做了什么却依旧没能逃出去，我们死亡的几率，会无限逼近百分之百。 浅色眼珠转向后方，她微微侧头，看见灯光下远处那排靠墙而立的，被装在巨大玻璃罐中的液体，玻璃罐外面贴着一张大大的“易爆炸”警示标签。 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顾绒收回目光，被汗水糊的视线里，周判被人一脚踹在腹部，摔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十几个人顿时一哄而上，拳打脚踢之声不绝于耳。 顾绒的呼吸越来越急，她把手腕从绳子里挣脱出来，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银色打火机 首先有所察觉的是王姐。 发现刺耳的尖叫声消失的时刻她就稍稍一愣，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她又在混乱嘈杂的声响中捕捉到“嚓”的一声。 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的王姐不知为何，当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等她忙不迭转头看去的时候，那过分漂亮的女孩不知何时也挣脱了手上的绳索，正撑着墙壁站在不远处。 她长发凌乱，目光低垂，王姐却来不及去看她的表情，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手上那一点火光吸住了。 不知是哪个大牌的限量版，银质外壳上有粗犷却富有美感的纹理，被握在纤长漂亮的手指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冲突。 刚刚从齿轮上摩擦而过的手指就搁在火光边缘，顾绒向前抬起眼眸，映着火的瞳孔映出了王姐逐渐扭曲惊骇的面孔—— “不！！！！！” 她发出一声撕裂到凄厉的叫喊。 还在对周判拳打脚踢的十几个人被吓得停下来，茫然的转头看了过来。 失去了支撑砸在地面的周判又吐出一口血，也在恍惚的知觉里抬起眼睛，费力的看向了顾绒。 而就在他们同时看去的这一刹，顾绒已经将燃烧着的打火机狠狠砸向了身后那排装满液体的玻璃罐。 甚至没等打火机彻底坠落，在闪动的火光刚接触到那方空气的时刻，剧烈的爆炸就发生了—— 轰的一声，打火机那一点微末的光在瞬间膨胀成熊熊火海，眨眼间便吞噬了那一整排玻璃罐，并同时引发了更大的爆炸。 顾绒的身影在燃烧的大片火光里显得纤长而单薄，乱飞的长发间她眼如冰川，看向众人的目光凛冽而清明，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恐慌尖叫的人。 此刻恐慌尖叫的变成了那十多个人。 除了尖叫之外，他们此刻没有任何能用来表明自己愤怒和恐惧的东西。 每一张脸上都充满了扭曲的暴怒与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他们发泄般的尖叫着，一边尖叫一边找梯子往上爬去，甚至顾不上剩下的那根价格昂贵的针管。 那据说奢侈无比的玩意儿被摔碎在地上，再被慌乱的脚步踩过。 爆炸声再一次响起，再度膨胀的火海中顾绒抱住头猛地蹲下来，气浪擦过脸颊带来一点疼痛，除了火焰的味道，化学品的味道也充斥在鼻间。 她捂了捂鼻子，待这一波爆炸之后飞快的跑向周判，将人扶了起来。 “你还好吗？” 周判猛地咳嗽几声，擦了擦唇角的血，攀着她肩膀嘶哑的笑了一下： “死不了。” “快上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十多个人为了能快速逃生都找了不同的梯子离开。 此刻目之所及只有一个人已经爬到了顶端，半个身体都已经探出去了。 “我们去那边！” 顾绒扶着周判赶紧抄那个方向跑去。 当他们在不断向上攀爬的时候，这个布满了化学用品的巨大工厂已经有一半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不绝于耳的爆裂声里，他们终于爬到了最上层，然而当周判伸手去推那扇木板门时，却没能推开。 周判动作一顿，下方又是一声爆炸响起。 他转过头，表情僵硬的对上了顾绒的视线。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最后的木梯 “被堵住了。” ——周判僵硬的脸色和眼神都在清晰的阐明这个事实。 顾绒只扫了一眼就朝下看去。 火势越来越大，那些石台上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罐子不断的被吞噬，再不断的引起不同体量的爆炸。 空气里的味道变得越来越刺鼻，可供他们呼吸的氧气也越来越少。 而以眼下火势的蔓延速度，只怕不到三分钟就会蔓延到他们脚下的木梯上来。 顾绒再抬头看了一眼，周判依旧在拼命撞击那扇木板门，可无论发出怎样的巨响，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显然是被人从外面堵死了。 “下去！” 顾绒当机立断，用力扯了一下周判，立刻沿着木梯重新爬回地面。 越往下越难呼吸。 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不断的扑上来，还有爆炸时飞溅的玻璃碎渣，带着灼人的热度，水花一般的不断喷溅，砸落到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玻璃瓶的爆裂声，与火焰剧烈燃烧卷起的风声。 余光里那灼热金红的光已经吞没了一半的厂房，正在经过一段可燃烧物最少的空置石台。 可火焰并不会静止，它们正随着风疯狂摇摆，幅度剧烈。 两人离地面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顾绒一扫火焰，心底警笛立即拉响到了最大—— “跳！！！” 她松开手直接往木梯的一侧倒了下去，掉落时伸手护住后脑，落地时顺这力道在地面打了个滚，除了胳膊上传来剧痛之外并无其他损伤，而在她之后周判也毫无犹豫的跟着跳了下来。 周警官的余光也显然注意到了那些狂舞扭曲的火焰，落地的瞬间他就拉起了顾绒朝厂房深处狂奔而去。 就在他们刚迈出脚步的瞬间，身后那飘摇飞舞的火苗终于跨越了空置石台，接近了最近处的一缸液体，火舌刚舔上外壁的瞬间，又一次剧烈爆炸发生了。 紧跟着两人狂奔的脚后跟，爆炸吞过那一整排的化学品，巨型鞭炮一样的连成了一串。 砰砰的巨响中火焰四溅，红光漫天。 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险些将两人掀翻，好在周判身高腿长身体强健，拖着一个顾绒也跑得飞快，始终比爆炸快了半步。 不知道哪里飞溅而来的玻璃渣划破了皮肤，脸上有细碎的湿润感，可顾绒此刻已经来不及感受这些了，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因为缺氧胸口也很痛，可即便快要窒息，她也不敢有半秒的迟钝。 身后噼里啪啦的爆炸不绝于耳，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到随时能舔上背脊，而瞳孔也早已被灼热致命的红色占满。 即将再次经过一架木梯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了周判带着咳嗽的嘶哑大吼： “再往前面就没有梯子了！要选哪个爬上去？！！” 顾绒下意识的往上一望，不远处，最后一架还没被火海吞噬的木梯静静伫立着，向上方伸去生之希望般的手臂。 可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近在咫尺的爆裂声——不需要两分钟，火焰就会蔓延到这架仅剩的楼梯上，而两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两个人爬上去。 脑海正在条件反射般飞速思考的时候，她手腕突然一紧，是周判把她往前拉了一把。 “你先上！！！” 他用嘶哑到不像样的嗓音发出厉喝，几乎要推着她前进。 顾绒望着越来越近的木梯，不由自主的缩紧了瞳孔——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人质在哪里？！ 是来自地下的震动。 像是突然而至的地震，不光鞋底有所感觉，甚至连肉眼都可以看见，伴随着一声隐隐的闷响，那些沉寂在昏黄灯光里的房屋，在某个瞬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安静的夜色里刹那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许多潜伏在暗处的眼睛都悚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有无边的焦躁与躁动迅速蔓延开来。 很多人井然有序的压抑着保持了沉默，只有注意到某些动静的人朝对讲机出了声。 “报告！东南角有大柴垛的十二号房，后院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人。” “报告！三号房后院里有人出现！” “报告！七号房也有！” “报告……” 随着报告之声不断响起，决策层的额头上冒出了越来越多的汗水。 直到又一次震动伴随着闷响从地下传来时，队长终于狠狠一挥手，切齿的发出了指令： “用最快速度控制所有村民并问出人质下落！” “行动！！！” 潜藏在暗夜里的海潮终于掀起快速而无声的浪，转眼便扑向了那些一无所知的村民。 他们跳出阴影窜上围墙，无声而坚决的闯进了房屋里。 那些刚刚关紧了地窖入口、死里逃生的十多位村民们，转眼就被按倒在地上，昏暗的灯照亮他们吱哇乱叫的狰狞表情和挤压他们粗糙脸颊的地面泥土。 而在亮着灯的房屋中，男男女女挣扎尖叫的身影也被清晰的投在了窗户上。 这些景象扭曲而混乱，如同一场荒诞滑稽的皮影戏。 成功制服村民的报告声从对讲机里不断传出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 制服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的队长喘着粗气，把手下铐住的一个大汉推给了手下，先没顾得上审问人质的消息，他一边擦过额头的汗一边快步走向了夜色隐藏的地窖入口。 根据最先闯进的手下报告，好些人都是地窖里爬出来的。 他站定在那块木板门前，一脚踢断了插在门把手上的拖把，弯腰伸手想要去打开木板门，然而没等他的手碰上去，那扇木门便先一步被狠狠掀开了—— 砰地一声！ 扑面而来的气浪生生把队长掀翻在地，灼热的红光从地下膨胀开来，伴随着下方噼里啪啦的响声，映亮了这一方小小夜色。 空气里蔓延的气体十分刺鼻，那是禁毒大队人人都心照不宣的味道。 · 昏夜中，许许多多的地窖被打开了，灼热火光亮起在每家每户的后院里，那一个个小小的地窖，如同烈焰地狱的入口，高窜的火舌甚至偶尔会从口子里冒出来。 早已被吞没了木梯被燃烧出哔剥之声，有一些直接被断裂开来，砸入了地下的火海之中。 那些细碎却恐怖的光芒映亮警察们难看的脸色。 队长缩着瞳孔将那红光填满的入口瞪了片刻，飞快的翻身爬起，转头就踹倒了一个村民，弯腰踩住他的脸，逼近，发出切齿而隐隐含着绝望的声音： “说！！！人质在哪里？！！”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欢迎来到深渊 随后再没有一点停顿，两人反身就扑到了门前，将那扇极重极厚的保险门朝前推去。 这是从起火开始，两人第一次与火海正面相对。 之前背对大火的狂奔暂告一段落，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得见自己到底身在怎样可怕的地狱里。 这个巨大的地下工厂已经完全燃烧起来，光与火填满了整个空间，楼梯掉落的声音、玻璃炸碎的声音、气体爆炸的闷响、还有单纯的燃烧之声——他们的眼瞳被红色填满了，而这些红色正在蛇一样的向他们窜来。 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这一生都没有如此使用过力气。 直到牙齿间发出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嘶吼，这扇缓缓移动的大门，终于在铺天的火焰汹涌而至的最后一刻，发出了轰然巨响—— 门被合上了。 狠狠扑来的火焰最后从门缝间窜进一点星火，随即便被黑暗吞噬。 火场里嘈杂混乱的声音瞬间梦一般的隔了一层，室内一片黑暗。 —— 片刻之后，才有压抑的呼吸一声一声的传来。 两道呼吸都渐渐变得越来越急。 周判靠在门边，仰着头沿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顾绒就在他的不远处，也喘息着坐倒在地。 两人在黑暗中一边喘息一边咳嗽起来，却也没能休息太久，只几分钟后周判便挤出了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 “……” 顾绒暂时没能说话，她的嗓子太干了，即便是痛觉退化的她也无法忽视这种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干涩。 她躺在地上仰起头，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如果之前还有灯的话，现在线路肯定已经被烧断了。 又休息了片刻之后，她终于有力气出声： “这里应该是用来存放货品的地方。” 她挣扎着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找到能触碰的东西，断断续续的解释着： “……那个王姐拿的东西，应该就是从这里取出的。” 她终于碰到了东西，上下摸索了片刻，那似乎是一扇冰箱门一般的东西。 摸到边缘，她抠进缝隙里，用力往外一拉。 门被打开了。 极度的黑暗中亮起一片幽蓝的光。 周判在墙边抬起头来，视线中映出站在门前的顾绒，还有门内无数根整齐排列的，盛满了蓝色液体的试管。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甚至连好不容易稍有缓和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顾绒站在这巨大的保鲜柜门前，扑面的冷气在黑夜里释放出白雾，而她的脸被这些试管散发的幽蓝光芒映得苍白无比，连扣在门上的指关节都一起僵硬起来。 ——这是世间无法原谅的极度罪恶。 代表着数不清的金钱，欲望，与生命的毁灭。 顾绒僵硬的，缓慢的，一扇一扇打开了全部的门。 蓝光映亮了整个偌大的保险库，那些代表着无上财产与地位，同时也代表着无数狂欢与死亡的试管，就这么被陈列在她的四面八方。 她立在其中，恍惚听见了无数灵魂的嘶吼与尖笑—— 欢迎来到，人性的深渊。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她真的在吗？ 人质在地下。 ——当这个大家都隐约有所预感的消息真的被证实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差点疯了。 带队队长猛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直愣愣的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对还在等自己回消息的上头交代。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任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记住，人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上川那边最年轻的支队长，一个是上川大学出身、业内非常珍贵的记者，已经联合警方破了好几个重大案件了。” ——“人才是最珍贵的！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给我好好带回来……还有，上川那边联系我的是正厅局局长，现在是两市联合破案，所以，要是最后上川的人才折在了我们的地盘上，只怕不光是你们，连我都得跟着下课。” 看着火光熊熊的地窖入口，带队队长险些把自己头发揪下来。 另一个差点要疯的是在其他院子看到了同样场面的钟离。 他僵硬的站在院子里，手下在他身边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老大！我看那些条子怎么还不下去救人啊？！！” 语气急躁的问话从身旁传来，钟离转了转脑袋，声音还有些飘离： “怎么救？” 他声音低得如同喃喃自语，手下高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怎么救？！” 钟离转头看向炸响声不断的地下入口，眼瞳都显得僵硬：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场火灾，他们也没有带消防设备，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救人了，他们甚至都没办法靠近一点，甚至都没办法冲下面的人喊话。” “那……” 手下傻眼了： “那现在能干什么？” “能干什么？” 钟离喃喃，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能干……不管是这些条子，还是我们。” “就算现在联系消防，也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抵达，而两个小时的时间，下面若还有人，早就被烧成灰烬了，甚至哪怕 消防车到了，他们也不敢贸然用水来灭火，因为火势太大，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根本就没办法确定化学品的成分，也无法确定到底能不能用水灭火……” “那……顾小姐岂不是？” 手下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想象的神情。 钟离也直勾勾的看着那个火光飘飞的入口： “顾绒……真的在那下面吗？” · 顾绒当然在那下面。 但是与他们所想象的有所不同，顾小姐暂时还不用担心被烧死。 她所在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银行保险柜。 银行里防盗系数最高的保险门一般来说不但防盗，还防火防水甚至防子弹。 这样的库房一般是富翁用来保护重要财产的地方，根本不是给人用的，但在这种特殊时刻，这种具有隔绝性质的“保险柜”，就成了整个火场里最安全的场所。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休息了半晌，周判靠着墙壁看向顾绒。 她关上了那些被打开的门，只留了一扇，让里面的蓝光淌出来当做照明。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顾绒的本能 顾绒在那扇敞开的门对面坐下了，背靠着另一扇门，她稍微舒展身躯，隐约能感受到四处传来的疼痛。 在痛觉迟钝的情况下还能感受到痛的话，说明受伤不轻？ 转头看向周判，那男人还被狠狠揍了一顿，身上的伤怕是只多不少，可看他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端倪，该说不愧是人民警察吗？ 顾绒这么想着，清了清嗓子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不是说了吗，之前那个王姐把针管拿过来的时候，我有注意到她是从这边走过来的……” 顾绒把腿曲起来，伸手按住了脚踝，一边揉一边哑声道： “这种珍贵的货物，他们一般不会随便堆在什么地方，所以一定会有安全的存放地点，我也只是赌一把而已，没想到跑到这边来之后，居然真的看到了。” 本以为她早已算计的周判哑然，半晌才失声一笑。 “你就没想过如果赌输了会怎么样吗？” “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哪里来得及想后果？” “可你之前不是说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吗？” 周判笑了笑，头靠在墙上，垂着眼皮看着远处她的侧影： “按照求生的本能的话，你应该在经过那个楼梯时就直接窜上去的，你知道我会帮你更快的上去，就算可能会受点烧伤，应该也不会致死。” “然后呢？” 顾绒揉了脚踝又揉起了手腕，继续道： “看着你被火吞没重新掉下去摔死吗？” 她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警官先生，声音有些凉凉的，语气却很酷： “除了人类都有的求生本能，我还有顾绒的本能。” 周判翘了翘唇角： “顾绒的本能是什么？” “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重新垂下头去，侧影在蓝光里很美很酷。 周判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把自己呛到了，在昏暗中拼命咳嗽起来，顾绒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最后道： “我们不知道吸入了多少有害气体，还是少说话。” 周判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还是出声了： “你说，我们能等来救援吗？” 顾绒仰头靠上背后的仓门，听到保险门外传来的隐隐的炸裂声，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 她冷静的分析道： “这个工厂和地面上的村子大小相同，如果是地面上的火灾或许还好处理，可是火场在地下，出口又都很小，光是怎么下来这一个问题就够为难了，再加上又是化学燃烧，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更大的爆炸……难度太大了，下来就是死，所以现在看来，唯一的可能是等火自己烧完，我们自己走出去——如果到那时我们还活着的话。” 她靠着门，安静的呼吸着。 胸膛的起伏非常轻微，因为够他们吸收的氧气不多。 而若是在厂房的火焰熄灭之前，氧气先耗光了…… 顾绒眨了眨眼，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伸手捂住了脸，慢慢把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 如果我不用呼吸也能活就好了。 她在黑暗里妄想。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脑海里浮现出唐郁的脸。 把“不做后悔的事”当做本能的顾绒小姐，第一次隐隐感觉到了懊悔，和剖心挖骨的巨大歉疚。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没关系 “少爷！！！” 唐劲顾不得还晕乎乎的大脑，急忙打开门跟了出去。 后面跟着的医疗队和保镖们见领头的车一阵反复操作都正一头雾水，此刻见他们的车停下了，自然也都跟着停了车。 唐劲跌跌撞撞追上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另一边下车赶来的魏谦，他急忙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魏谦的手，急得眼珠子都红了： “魏医生快！快跟上去看着我们少爷！” 他语无伦次道： “救救救救命的药呢都带上了吗？魏魏魏医生我求求求求你了！千万千万不能让我们少爷出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魏医生皱紧眉头问他。 唐劲几度梗塞，终于眼珠通红的沙哑出声： “顾小姐……可能出事了。” 魏谦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唐郁越来越远的背影，眉头皱紧，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 可供汽车行驶的路很快到了尽头。 而山间小路并不好走，四处都是刺人的草叶，脚下更是凹凸不平，偶尔是柔软泥土偶尔又会踩到凸起的石块。 唐郁从没走过这样的路，他的鞋子每一双都昂贵又奢侈，走的不是柔软的地毯，就是同样奢华的大理石，那些时候他还时常会刻薄的挑剔地毯不够软，大理石不够亮，然而此刻他走在这样逼仄不平的山路上，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划破手背的草叶，脚底凸起的石头，被身体硬生生别断的树枝。 他仿佛全无感觉。 他只看着前方。 方才唐劲的话还在脑中回响。 什么已经救出来了，什么救护车，若真是如此他们应该在来时的路上就碰见了，何况看山下那些居民根本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倘若真的有救护车经过，他们难道会毫无波动吗？ 顾绒还在这山上。 她还没有安全。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把她救出来的。 他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唐郁从没跑得这么快过。直到肺部传来清晰的痛感，直到脑海里全部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直到四肢都仿佛麻木了也依旧没有减慢速度。 他的手背和脸颊上被划出了很多血口，黑暗隐去了他的狼狈，可急促的呼吸却不可掩饰。 身后紧追的脚步和呐喊都不在耳里，他穿着昂贵的鞋子踩过翻飞的泥土只向着前方狂奔。 直到几辆藏身在黑暗中的警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脚步才稍微慢了一丁点。 视线转向那些警车，他已经跑上了最后的斜坡，还未从警车上收回的余光里，终于出现了大片昏黄的灯光。 他急促的喘息着撑过身旁的树干，看向前方亮着灯的村落继续往前跑，然而没等跑出两步，突然有火焰冲天而起，带着一栋被彻底掀翻的房屋，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比爆炸声早一步，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他的瞳孔。 脚步突然刹住了。 他剧烈的喘息着，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前方。 直到这时，剧烈的爆炸声才迟钝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终于赶到他身后的唐劲看着这个场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别做梦了 地皮被整个掀了起来。 被冲天火焰映红的大片夜空，再鲜明不过的呈现在唐郁的视网膜里。 地动山摇的震响都仿佛被隔绝了，他望着那片燃烧的火焰，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唐劲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少少少爷我们还是……” 他终于回过神来，没等唐劲把话说完就掀开了他直直往前冲去。 · 好在发生大爆炸的并不是人最多的院子，只有两个警察受了轻伤。 队长一边在冲手机嚎叫着让消防赶快点一边还要让自己的队员注意安全，同时还要想办法掌握火场的情况，喉咙都快要冒烟了。 正在焦急工作间，眼前突然冲来一个人，直直就往火场扑去，他吓得赶紧挥手让队员们拦住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呢？！！这是谁？！失心疯了吗？！！” 被好几个警察扑上来一起拦住的唐郁扒着他们的胳膊，挣扎几下不能动弹后便放弃了，只一眨不眨的死盯着地下冒起来的火焰，喃喃开了口： “顾绒……顾绒呢？顾绒救出来了吗？她在哪里？” “顾绒？” 队长一愣，又看向唐郁身后气喘吁吁赶到的秘书先生： “你们是谁？” “警官先生……呼……” 唐劲一边喘气一边解释： “不是有两个人被这些du贩子逮住了吗？其中有个女孩子叫顾绒，是我们少爷的女朋友，我想问一下现在的情况是？” 正在这时，又认出了唐郁的手下附到队长耳边提醒： “这是唐氏集团的董事长，唐郁。” 队长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却还是不能任由这位唐总往死地里冲，伸手让队员把这位唐总拖远了一点，他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万分歉疚和遗憾的隐晦神情。 “抱歉，我们冲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其实如果能早一点，或许还可以把他们救出来。” 这下脑子空白的成了唐劲。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在还没有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结果的时候，总归还是会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可现在听到这句话，再看看那熊熊燃烧的火海，就连亿分之一的希望都被消失殆尽了。 他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同时还得忍住哽咽十二万分小心的看着唐郁，以防他突然发病。 然而出乎意料，这个男人似乎依旧很冷静。 他只呆了几秒，随后便回了神，十分有条理的说： “不一定，你们都在地面，那应该还没来得及见到顾绒？你们也没有亲眼看到她被困在里面，说不定在那之前她已经逃出来了，或者躲在别的房子里，甚至有可能已经躲进山里去了，我也带了不少人来，我们可以一起找……” 队长听愣了，唐劲脸上的泪却是越来越多。 唐郁转身就要安排人去找，一旁却突然响起了嘶哑尖锐的大笑声。 “别做梦了你们！！” 女人发出刺耳嘶喊： “这火就是那女人亲手引起的！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她还傻在原地一动没动呢！” 被桎梏的王姐歇斯底里的尖声大笑着，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她活该！” “乖乖听我的话还能快活的死，她偏偏不识好歹，现在被烧成焦炭都是报应！报应！”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不受控制 疯狂尖利的大笑声与火焰燃烧的声音混在一起，响彻了这一方混乱的夜色。 刚刚转身的唐郁僵在了原地，很长时间都一动没动。 在唐劲胆战心惊的注视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开始渐渐颤抖起来。 队长脸色难看的让手下捂住了王姐的嘴。 唐郁却在这时突然转回头来。 他看向王姐，一眨不眨，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那目光不带丝毫“人”的情绪，仿佛只是机械一般，连焦点都没有彻底聚集。 这一刻队长正要回头。 而就在这极为短暂的几个瞬间里，唐郁突然没有预兆的一把拔出了他别在肋边的手枪。 保险栓被拉响的声音清脆至极，待队长瞪大眼睛看向他，那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王姐。 ——扣着扳机的手指修长苍白，沿着手臂看上去，男人的眼神依旧没有焦点，仿佛只是在不受控制行动着的机器人。 ——可他扣动扳机的动作一点都没有犹豫和停顿。 “住手！！！！” 队长一声大叫，目眦欲裂的扑了上来。 砰！！！！ 硝烟从枪口上升起，唐郁已经被好几个人扭住手臂狠狠按在了地上。 队长气喘吁吁的直起身体转头看去，定睛片刻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他们动作够快，王姐虽然受伤了，但并没有被击中要害。 那个中年女人痛得在地上打滚，之前风韵犹存的讲究模样早就融进了污泥，变得狼狈不堪。 同样狼狈的还有唐郁。 他被好几个警官一起压在地上，手枪也早就被缴了，脸颊贴在满是泥土的地面，眼睛却还盯着王姐的方向。 他带来的保镖想要上前，却被魏谦拦住了。 “你们还打算跟警察动手吗？想害你们少爷被关进去？” 唐劲拼命的跟队长求着情。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嘈杂又聒噪，唐郁却似乎根本听不见。 地下不知又是哪里被引爆了，那声音和火焰渐渐将他的视线吸引。 那个打滚喊痛的狼狈女人从视线里消失，他的瞳孔被金红的火焰映得满满的，连眼眶和睫毛，甚至整张脸都被染红了。 那样热烈的，毁灭一切的，滚烫的红色。 唐郁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渐渐的喘不上气，每一口都是下意识的深呼吸，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气泡，一声一声很快就吸引了注意力，即便在嘈杂的背景中听起来也分外渗人。 唐劲一下子在他身边跪下来，焦急大叫着他的名字，队长也着急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他有心脏病！快放开！！！” 桎梏终于被解开，几人正要帮忙把他翻转过来，没想到唐郁却自己按住了地面。 戴着银戒的修长手指抠在地面，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泥土被抠出几道痕迹，唐郁一边盯着那片火海，一边抬起这只沾满泥土的手，用力揪住了魏医生的裤脚。 刚要打算为他查看情况的魏医生一愣，急忙蹲下来： “唐少爷，你说什么？” 他凑近唐郁。 只见这个娇身惯养天之骄子的年轻人，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一边红着眼睛盯着火焰，一边和心脏的剧烈反应战斗着，艰难的发出了声音——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我真是个疯子 “不能晕倒。” 他一声长一声短的快速呼吸着，每一个颤抖的音节背后都是拼上性命般歇斯底里的挣扎： “不要让我晕倒……至少今天，一分钟都不行。” 他揪紧魏谦的袖子，眼底逼出了生理性的水，薄薄的一层盈在瞳孔上，映满通红的火光，然后从眼角滑落下来，融进了泥土里。 “求求你。” ——他说。 · 黑暗逐渐吞没视网膜。 就在最后一个光点也快要消失的时候，顾绒眨了眨眼，视线于是又重新恢复，幽暗的蓝光再次铺满眼瞳。 她一眨不眨的沉默着，再次开始重复这个过程。 这一次黑暗降临的时候，她却没有再刻意眨眼让视线恢复了。 世界沉入黑色，而一动不动睁了太久的眼睛因为酸楚渐渐有泪水盈满。 她面无表情的，怔怔的，把脑袋往身后的仓门上撞了一下。 一声闷响，那滴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流星般坠入了黑暗里。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闷响。 周判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已经很久了。 而顾绒这样周而复始的用后脑撞墙，也已经好一会儿了。 最开始周判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她没有回答。 这会儿过了这么久了，周判实在忍不住，又开了口： “你这是打算把自己撞成脑震荡还是青年痴呆？别到时候我们全须全尾出去了结果你功亏一篑被自己给撞傻了。” 大约是听他说的有道理，顾绒终于停住了。 周判又问了一句： “你到底在想什么？” 顾绒沉默良久，低低说： “我也不知道。” 她收起两条细长的腿，伸手抱住膝盖，弯曲背脊把脸埋了进去。 微凉的蓝光里，她尽力蜷缩的身体看起来单薄得要命，连紧紧抱在裤子上的、还沾着血的手指都无一不显得脆弱可怜。 周判看了她很久，以为她打算一直沉默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低弱的声音。 “我后悔了。” 她说： “我不想死。” 周判一愣。 他以为永远不会从这个人嘴里听到这样类似示弱的话，虽然其实接触不多，但仅根据有限的了解，这个人也坚强得过分了。 大约是此刻氧气越来越少，空间又极其昏暗，他们都生死未知，所以她也难得的有了片刻不知身在何处的放肆。 顾绒埋在自己的膝盖间，拒绝去思考和猜测有关唐郁的一切可能，却无法抑制的感到了痛苦。 那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大脑深处都在隐隐作痛。 “我真是个疯子。”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和唐郁在一起的第一天，水珠从眼角啪嗒掉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从不后悔的顾绒，在短短的半天之内，第二次感到了后悔。 后悔到恨不得把唐郁脑子里有关自己的记忆全部删除，后悔到想把时间退回到两个人相识之前。 后悔到宁愿自己学习再差一点，没有在上川大学念书，甚至没有来到上川就好了。 哪怕在下川那个满是可怕回忆的城市里潦倒狼狈的度过一生，也好过给这个人带来无数惹人厌烦的痛苦。 在这样的强烈的后悔中，她突然就原谅了那个在医院里和她分手的唐郁。 ——原来真的会有这种时候的。 宁愿不和他在一起，也想要让他更加幸福一点，健康一点，平安一点的时候。 这不是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而是心痛与后悔中的无可奈何。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你后悔了吗？ “我们……” 顿了顿，唐郁重新道： “你们，还能做什么？” 吃过药打过药剂的唐郁勉强恢复了一些，虽然他脸色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了，可他的神情还是平静的，至少和队长对话时，语句还很有条理。 队长也有些无奈，手里拿着电话，摇了摇头说： “消防正在赶来的路上，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车上有这方面的专家，他到了之后会判断到底用什么方式灭火……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火熄灭，还有随时预防下一波爆炸，也要预防火势变得更大，烧到地面，甚至烧到林子里去。” 唐郁点了点头： “我带来的人也由你安排，能做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 他转头看向那片缺口下的火海，冷静得出奇： “既然只能等火熄灭，那就等。” 他笔直的站着，衣服和脸上都有些脏，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可他甚至没有伸手擦一擦，就跟感觉不到一样。 唐劲在一旁看着他，溢出来了，时不时又往火中看去一眼，一想到顾绒在里面他立刻又要流眼泪。 魏医生和医疗组都强打精神的呆在一边，随时关注着唐郁的动向，只等他稍有不对就冲上来把人按在担架上就地治疗。 可唐郁似乎状态不错，始终站得笔直，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凌晨夜色里只剩下火焰哔剥的声音，村民们不久前都铐起来被扭送到警车上，已经往市里去了。 留在现场的警员们和唐郁带来的保镖都在听队长安排，一部分在做隔离带，防止火势蔓延，一部分在那些空了的房子里一间一间的搜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人们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所有人都很忙碌。 渐渐的没有人过多关注那些燃烧的火焰了，也没有人认为在那样的火焰里还有人能活下来。 唐劲也这样认为。 他看着前方老板的侧脸，眼泪流太多让他眼睛发酸，视线都变得模糊，可脑子却奇异的清醒。 ——或许少爷也是知道的。 在这样的火势里，没有人能活下来。 他是知道的。 只是他不想知道，甚至拒绝去想罢了。 一想到这里，唐秘书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喉咙里甚至发出了抽噎的声音，他赶紧捂住了嘴。 可其实就算不捂住嘴巴，唐郁也察觉不到。 唐郁现在的脑海是一片空白，所有感官都只剩下眼前的火焰，可奇异的是，在所有人都认为他现在一定痛苦得无以复加的时候，他却觉得很轻松。 就像踩在了轻飘飘的云朵里，连视线都渐渐模糊起来。 “你后悔了吗？” 很久没听过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 这一瞬仿佛坠入梦境。 在其他人的视线里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可在他的意识中，熟悉的白色雾气又一次一点一点填充了他的视野。 他知道那是谁。那是十年后的唐郁，那个一直沉睡在他身体里的，来自另一个时空，却同样爱着顾绒的灵魂。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却好像比我的一生还要漫长 沉默半晌，他终于回应： “后悔什么？” “后悔爱上她，后悔……爱她到这个地步。” 那个比他大了十岁的自己，低而轻的说： “交付所有感情，牵系生命的地步。” 意料之外，唐郁无声弯了弯嘴唇，流畅的给出了回答： “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从未如此冷静而理智的面对这个灵魂，也从未如此清醒过。 “我后悔过很多事情。” “在她从红蕖巷搬走之后后悔没有想方设法留住她，在她受伤的时候后悔没有保护好她，在她因为唐青昊而失聪的时候甚至后悔过和她在一起——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她。” 唐郁望着眼前模糊的红光，语气平静甚至平和： “甚至就连此刻这种因为担忧而感受到的痛苦和窒息，都是我还活着、我爱她的证明。” “说来可笑，我活了二十多年，和顾绒相遇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却好像比我的一生还要漫长。” 迎面吹来的风里，男人轻而无声的笑了一下： “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她都给予我最多。” “我从未这么鲜明而强烈的存在过。” “所以，我要谢谢你。” 唐郁第一次对十年后的自己吐出了这个词。 那个人却迟迟没有说话。 他沉默下去。 随着这阵沉默，脑中的白雾也渐渐散了。 眼前火焰跳跃，红光漫天，四周嘈杂涌入耳里，依旧一片混乱。 唐郁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视线依旧是模糊的。 心脏跳得很平静，大脑也很轻松，如同浮在天空的，轻飘飘的云朵。 其实他一开始本就是那样的存在，只是顾绒曾经把他从半空里拉下来，就像拽住了气球的引线，拽住了名叫唐郁的灵魂。 让他从奢华狂欢的城堡里来到嘈杂人间，在如常人一般的爱情里感受痛苦和幸福。 而现在，不过是引线被烧断了而已。 漂亮的黑色瞳孔平静注视着眼前的火海，夜风吹起他的短发，露出温柔的眉眼。 唐劲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守在一旁的魏谦却始终死盯着唐郁。 这种异样而古怪的平静统统被他收入眼里，年过半百、跟唐郁已经非常熟的魏医生渐渐张大了瞳孔，握在衣兜里的手掌心慢慢出了一层冷汗。 你在等什么？ 你到底是在等顾绒的死亡，还是在等你自己的？ · 在远离唐郁唐郁所在地，村子角落的房屋里，将整个房子都搜查了一遍的警员对同伴挥了挥手： “这里什么都没有，换下一间。” 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同伴却突然叫了停。 “你没发现不对吗？” 那个同伴皱眉道。 “哪里不对？” “这个房子，不是没有地窖吗？” 同伴转身，看向安静的后院，这院子与别的房子不同，没有养猪，还种了不少夏天生长的花，带着难得的香气。 甚至这整栋房屋似乎都与别的不一样，无论是外表还是里面的装修，都比普通村民的房子讲究。 而种着花的后院干净平整，的确没有地窖。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猜想 顾绒突然站了起来，把快要睡着的周判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她： “你怎么了？不会想上厕所？” “放心我暂时没有这个需求。” 她站在暗淡的蓝光里，开始仔细的环视四周。 “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 周判道： “与其让氧气消耗得更快，还不如打坐静心等待救援。” “我不喜欢把主动权交给别人，尤其是事关生死。” 顾绒按了按自己已经有些行动不自然的手臂，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强行打起精神来，开始仔细搜索这间房。 这间库房其实不大，两排保险仓一目了然。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顾绒沿着排列整齐的仓门一路走到了尽头，歪头看了看保险仓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想了片刻后，迈腿走了进去。 “那有什么好看的？那么窄你别被卡在后边。” 周判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她这边来，眼看着她摸黑到这排保险仓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中间。 顾绒显然不打算听他的劝告，又到另一排保险仓后绕了一圈。 这一次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黑暗里先是响起“咦”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拖行着，在地面上刮出了噪音。 周判微微睁大眼睛，突然来了精神。 “不会被你发现了什么救命神器？” 他赶紧走到墙边等着顾绒出来。 然而先从那缝隙里探出来的，是一把装修用的折叠梯。 周判一愣，看着随后挤出的顾绒，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 “梯子，一般是装修用的，你没见过吗？” “我当然见过……我的意思是，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顾绒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的折叠梯，片刻后慢慢道：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在这个专门用来存放货物的房间里，要个折叠梯有什么用呢？” “或许就是用来取货物的？因为够不着？” 周判转头，视线里刚出现那排保险仓时，就自行否认了这个法。 “比你身高还矮那么多，就算是个身高一米五的人也不至于需要梯子才能取货。” 顾绒出了他的心声。 随即两个人就继续对着这个看似无用的折叠梯发起了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突然同时抬头，看向了花板。 极度暗淡的光线里，整个花板都是无差别的黑色。 然而此刻在他们眼里，这些无差别的黑暗中，却陡然出现了神秘而隐晦的希望之光。 “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想的话……”78中文首发 78 78 顾绒望着花板，眼睛渐渐的亮起来： “那这上面应该会有一个出口才对就像外面那十多个地窖入口一样。” 完他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先从墙边的角落开始，他们展开折叠梯，将其伸到最长，然后摸黑爬上去，沿着花板的边缘开始一点一点的摸索和捶打。 黑暗中响起闷闷的敲击声，皮肤下接触的是坚硬的混凝土，因为用力甚至能感觉到些微的刺痛。 探着身子将所能触摸到的这一块区域摸索捶打完毕，顾绒又一步步的退下来。 “这里没有，换下一块。”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曙光 就在两人交替着在花板上寻找出口的时候，地面上也有人在寻找地窖入口。 那两个警员秉着“这整个村落都是毒窝不可能有哪户人家独自美丽独善其身而且这房子看起来这么豪华富裕房子的主人也绝对获利最多所以她的房子里不可能没有地窖入口”的在常人看来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理论，从院子角落的一丛不知名花开始，刨土翻泥的寻找着他们想象中的地窖入口。 直到整个院子的土都快被他们翻遍了，一片狼藉之中，制服哥终于气喘吁吁的直起腰来。 “我，算了，别做梦了，我们又不是干刑侦的，真以为能一猜就中呢？” 另一个哥也直起身来，满头大汗神情沮丧的喃喃：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难怪我报的刑侦却被禁毒支队录取了，我的梦想终究是错付了……” 两人拿着早已催促不已的对讲机，把鞋子从泥里拔起来，互相拍了拍肩膀，转身朝屋里走去，终于打算去下一个屋子了。 而就在他们开始向房屋里迈步的时候，地下，顾绒刚刚休息了一轮，又开始爬梯子了。 他们已经交换了五轮，却始终没能找到料想中的入口。 周判背靠仓门开始怀疑： “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 顾绒一边爬楼梯一边喘息着道： “最开始我也不过是猜测……但是越想越觉得概率很大。” 她爬到了顶端，暂且停下来，低头看向周判，分析道： “你想想看，在这样的地下工厂，到底有什么地方会需要折叠梯？如果是为了操纵外面那些高大的仪器，那这个梯子只要放在外面厂房里就行了，为什么非得要放在保险库里面呢？这里开门关门都很麻烦，岂不是浪费时间？” “再来……”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她抬头看向黑乎乎的花板，道： “这里既然是向外输送du品的毒窝，有专门用来储存货物的房间，那就一定也会有接头人来提取货物的场所，对于这个生产工厂来，那个中间商就算是他们的甲方，既然是甲方，就肯定不能在我们今晚呆的那种养猪村房里等着提取货物？” “如果我想的没错，这个保险库的上方，应该会是专门用来招待接头饶房子，而在甲方来取货的时候，工厂负责接头的人会从这里通过折叠梯直接取货，这样极便捷，又不用穿过整个厂房，让昂贵的商品沾染上工厂里的味道或灰尘。” 顾绒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开始再一次的摸索寻找。 指尖下依旧是混凝土坚硬的触感，她十分仔细的从边缘到中间进行摸索，直到指关节碰上某处，发出笃地一声 顾绒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呆了半秒后，立刻握掌成拳，在花板上狠狠敲了几下。 十分清脆也颇为熟悉的，砰砰砰的声音。 终于不同于坚固的混凝土那是厚实的木板门。 顾绒睁大眼睛猛地低头，昏暗中，她对上了直起身的周判充满狂喜的视线。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打开的门 在屋内也囫囵搜索了一圈，搜到了不少价格高昂物品的两个警员一边对户主的奢侈啧啧称奇，一边终于开始往外走。 然而在经过他们已经搜查过的会客室的时候，两人突然隐约听见了什么动静。 其中一人先停下脚步来，侧头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也听到了……难道是老鼠？” 另一个哥转头看向那装修华丽的会客室，在同伴又要话时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两人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室内落针可闻。 然而只有瞬间的寂静，下一刻那咚咚吣声音果然又响了起来，把两位制服哥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是很大的老鼠吗？” 他们拔出腰后别着的手枪，像是对待连环杀人犯一般心谨慎的藏在门口，再无比缓慢的探头看进去。 会客室内一片安宁，如果没有那不绝于耳的咚咚声的话。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他们看着空无一饶室内，背上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搞什么？灯光大亮着呢就开始闹鬼？” “是谁？！！” 一个哥终于鼓起勇气冲了进去，握着手枪四处探看，却始终没看到一个人影。 另一个哥也慢慢走进来，循着声音走到了沙发前，枪口对准沙发，皱眉道： “声音好像是从这下面传出来的？” 他们又安静了一阵，果然能基本确定声音传来的方位。78中文首发 78 78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一起把沙发抬起来，推到了一边。 明亮灯光下，地板上上锁的木板门终于出现在两人眼里，而这扇门此刻正在被下面的人锤得震动不停。 他们震惊片刻后再次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中他们都在彼此目光里看见了同样的惊喜。 队伍来到这里的初衷两人都没忘，除练毁毒o之外，最重要的是救出两个重要人质。 可刚到这里部署完整没多久，这希望就毁灭在了滔的火焰之中，虽然不，但整个行动队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是难受的，然而此刻这扇被捶打的门却突然给了他们看到奇迹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十分渺茫。 两人很快分工，一人离远了些，手中枪口对准了门内。 一人则站起来，枪口对准了锁头。 片刻后，他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时，顾绒捶在门上的手都被震了一下。 她微微一愣，朝上抬起头来。 一丝光亮出现在瞳底，随后这发光的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填满她的整个瞳孔，让她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 刺眼的灯光，奢华的壁画，漂亮的沙发，还有沙发前站着的两个举着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 “你们是谁？人质还是犯人？” 警惕的声音传到耳边，顾绒却险些要流出泪来。 一位哥的对讲机里突然响起队长的大吼声： “怎么回事？！！是谁开枪了？！！村子里还藏着嫌犯吗？有人受伤吗？快报告！！！” “啊不是……” 哥被队长吓得一抖，赶紧拿起对讲机准备报告： “我们这边是……” 顾绒本听着他话，耳朵却突然捕捉到那对讲机传来的某个细微的声音。 “少爷你至少坐一下……” 那真的是极其微弱极其微弱的声音，可顾绒还是准确的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少爷”。 顾绒脸色一僵，焦距迅速转移，接着就跟突然被连上了什么别的程序似的，突然一言不发的飞快爬了上去。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对不起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警察被她惊了一下，赶紧握紧了手枪对准她，警告道： “我警告你不要乱动！先明你到底……喂喂喂！” 顾绒没有停。 她此刻就跟突然失去了听觉一样，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声音也接收不到任何警告。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跑向了门外，连警察要开枪聊警告都没让她停下半秒。 “你再不停下我就真的开枪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一声厉喝中，周判已经从地下探出头来。 见此情形他急忙出声制止： “等等！她不是村子里的人！” 虽然不知道顾绒这么着急干什么，周判还是第一时间为她解释： “我们是上川来做调查的，她是记者，我是上川市苍苔区刑侦支队的队长周判，因为任务特殊没带警官证，但打个电话就能确认。” 他站直了身体，在灯光下眯了眯眼睛，看着两人将信将疑的警察，却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开始朝对讲机确认期间，周判看向了已经空无一饶门口，不禁有些疑惑。 顾绒跑这么快到底是要干什么？都已经得救了难道不该先休息一下吗？刚好旁边有沙发。 历经了多次殴打还忍饥挨饿又在火场中好不容易逃生的周警官吐着气仰面倒在了沙发上，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人间。 在人间。 曙光迟迟未来的长夜里，风吹过大片带着露水的森林，又在近处染上灼热的温度，呼呼的从顾绒的耳畔刮过去。 她布满尘埃的黑发在夜色里乱飞，在这喧嚣的风声里，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四肢明明已经疲惫到再也抬不起来了，却不知为何还是在拼命的奔跑着。 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块，乱糟糟的草丛，脏兮兮的泥土，好几次差点摔倒都没能让她稍微慢下来一点。 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一边一刻不停的朝光芒最亮的方向狂奔。 即便视线已经模糊到了极点，却依旧看着火光燃起的方向。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空白的脑子已经想不起任何人或者事，直到四周的树木与院墙都在余光里退去，直到那被火光映照的熟悉身影，在人群中若有所感的转头看来 顾绒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剧烈的喘息着，只停留了片刻，她再次奔跑起来。 那个人怔怔的表情，和他转身不由自主般大步走来的模样，全都映在她的眼郑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樱 除此之外的世界都如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着。 呼啸的风刮过脸颊，顾绒从来没有这么快的奔跑过。 直到她彻彻底底撞进那个饶怀里风终于停止了，她听见两个人交织的心跳。 都那么快，那么响亮和激烈。 顾绒紧紧抱着他，还没开口先有眼泪掉了下来。 “对不起。” 她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 “对不起。” 那个人没有话，只有环过身体的手臂在收紧，就像是为了感受她的体温一般，他低头用下巴蹭过她的额角，过了好久，才用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头发，在她发顶轻轻一吻。 “没关系。” 他。 “谢谢你。”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我背你 火光在夜色里灼热的翻飞，细碎的尘埃在其中分毫毕现。 顾绒在唐郁怀里抬起头来，总是冰凉带笑的凤眼里覆着薄薄的水雾，被橘红的光芒一衬，罕见的柔软又脆弱起来。 这双眼睛会说话一般的望着唐郁，愧疚的意味在其中层层叠叠，几乎要溢出来。 唐郁低头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布满灰尘和血口、难得如此狼狈的脸蛋，突然无声弯了弯嘴唇，却也在同一瞬间红了眼眶。 火焰映照他通红的眼周，却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 他用手指擦了擦她脸上的灰，说： “你没事就好。” 身旁已经激动过头的烫金急急递过来一瓶水，唐郁接过来拧开瓶盖递给顾绒，后者仰头咕嘟嘟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之后才总算缓解了一点嗓子快要起火的极度干涩。 唐郁又招手示意魏谦过来： “检查一下哪里受伤了。” 顾绒乖乖任由医疗组检查，也乖乖回答了医生的问题，最后魏医生一托眼镜，道： “手臂疑似骨折，还需要照了才知道，另外脚踝应该是崴到了，恐怕要肿个天，暂时不要走路为好，别的伤口不大，不需要太担心，至于吸入气体……需要回医院好好做个全身检查才能完全排除危险。” 唐郁点了点头，先跟那位队长交代了一声，留下了自己和顾绒的手机号码，再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被两个警察扶着的周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那里，见他看过去便扬起一个敷衍的笑： “哟，唐总也来了。” 唐郁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对这样的态度表示不耐或者漠视。 他定定的看了周判片刻，直到后者都开始不耐起来，才突然转向他，微微弯曲了脖颈，态度极为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周判脸上的笑僵住了，直到唐郁转身而去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自言自语： “谢我干什么？唐少爷没事？” 他纳闷的挠了挠脸颊，却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伤口，手指准确的戳在伤痕上，把自己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 唐郁走到顾绒身边，正好听见唐劲在安排担架。 “赶紧的，魏医生不是说了吗顾小姐现在最好不要走路，咱们躺在担架上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绒对这个提议显然是拒绝的，但鉴于自己于心有愧不好任性，一时便为难的卡在那里了，看到唐郁走过来她更是有些退缩，正想着老脸不要就躺着下去算了，却听唐郁一口解决了她的为难： “不用担架。” 他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来： “我背你。” 顾绒愣住了，唐劲也是一呆，片刻后又有些着急： “可是少爷你的身体……” “从这里走到上车点并不远，十分钟都不到的路程我还背不了吗？” 唐郁扫了唐劲一眼，目光淡淡却硬生生叫唐劲止住了劝说。 唐郁看向顾绒，最后道： “上来。” 顾绒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慢吞吞趴上去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想成为的存在 手臂环过肩上，在颈前交叉，搂紧。 直到人体的温度透过夏季的薄薄衣料向彼此的皮肤传递，直到他们能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直到他们能清楚的感知到被那呼吸掠过耳边发梢的柔软触感。 背对着顾绒，唐郁垂着眼，微微弯起唇角，托着她的腿站了起来。 · 凌晨四点。 黎明已经在山林间透出熹微的线索。 当离开了那片燃烧的充斥着刺鼻味道的区域，风摇晃着树叶的声音一如既往能给人带来安宁。 来时急得差点出车祸的团队，在回去的路上却格外慢悠悠。 唐郁的鞋子早就完全丧失了奢侈品该有的尊严，满是泥土草屑的踏在小路上，却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惬意。 唐劲走在最前方，用手机电筒的光作为照明，好让唐郁不会摔倒。 他当然不会摔倒。 就算眼下一点光都没有，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摔倒。 因为他背上还有个人。 一个不算重，却很重要的家伙。 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遇上什么事都爱独自冲，说了好多次却还屡教不改，仗着自己聪明厉害就不管不顾的家伙。 每次都是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不妥，才知道要道歉的家伙。 这么一个讨人厌的顾绒绒，总是忘记自己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的顾绒绒，不会听弟弟话的顾绒绒，要是没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也能做牵着顾绒引线的人吗？ 好让她渐渐学会珍惜自己，好让她明白她到底有多重要，好让她远离一切危险。 如果时间够多的话，他也好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唐郁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继续缓慢而稳定的往下走。 天光牛乳般的氤氲在长夜里，偶尔走过的树叶簌簌摆动着，经络清晰的背面闪动着将温柔的光反射到他们的余光里。 顾绒收紧手臂，在他肩上看着不断移动的地面。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被唐郁背起来，第一次是在伽蓝山上，那时他们刚交往不久，一起以真正情侣的身份去见姥姥。 现在却是……“分手状态”。 想到这里，顾绒忍不住无声笑起来。 这大约是世上最奇怪的“分手状态”了，带着心照不宣的微妙感。 微风拂来，终于不再有燃烧物的味道。 顾绒轻轻吸了一口，一直昏沉沉的视线似乎也因此重新变得清晰了。 看着他们脚下的落叶和泥土，她突发奇想道： “好高啊。” 唐郁明白她在说什么，轻轻一笑： “这个角度看世界是不是格外有优越感？” “是。” 顾绒难得没有毒舌，反而夸张捧场： “原来唐少爷平时看我就是这么看的？” “你可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唐郁说： “要知道和你交往的时候我都快得颈椎病了，就是因为需要不停的低头才能看见你。” 顾绒脸上僵了僵，看向这人后脑勺的目光渐渐有了变化。 这还来劲儿了？ 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她重新趴到他的肩膀，片刻后悄悄一笑，问他： “你说得不对，如果光是看我就要得颈椎病了，那我们交往的时候还接了那么多次吻呢，你这弯腰低头的，颈椎病怎么还没登上病例吗？”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倒是心甘情愿 唐郁脚步一顿，沉默片刻才迈腿继续走，平静道： “说明次数还不够多。” 顾绒一愣，便听到了他的补充： “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得颈椎病，我倒是心甘情愿。” 顾绒：………… · 一路你一句我一句的，终于到了停车点。 顾绒扒着唐郁的肩膀，看到那辆卡在树干前的轿车，有些纳闷： “这车怎么回事？停得也太高难度了？” 唐郁淡淡一扫，唐劲立刻瑟瑟发抖的干笑着掩盖： “是？我也觉得高难度，我们后面医疗队的司机就爱炫技，咱们不管他，咱们的车在后边儿。” 顾绒点了点头，被唐郁背着上了后面的一辆车。 车厢宽敞，车座柔软，坐下来的时候顾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唐郁钻进车来挤到了她身边，车队很快就出发了。 · “咱们是不是得买好机票？” 车队开始往山下行驶的时候，顾绒拿到了被收缴的手机，之前那个队长交给了唐郁。 唐劲在前面摇了摇头： “不用了顾小姐，咱们自己有飞机。” 顾绒一愣，转头看向唐郁，后者却打了个哈欠，歪头靠上了她的肩膀。 顾绒于是什么都不问了，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顾绒低头玩着唐郁的手指，心思有些飘离。 这种有人为你安排一切，让你全无后顾之忧，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感觉，对她这个独行侠来说真的很新奇。 指间的手指修长却不失力度，指甲修剪整齐，一看就是艺术家的手，此刻却沾了不少灰尘。 她从男人的手指尖玩到指腹，一根一根捏过去，最后却停在了食指上的银戒上。 转了转那个指环，一直没有反应任由她动作的唐郁却突然动了动，他把食指蜷起来，是一个拒绝她取戒指的动作。 顾绒顿了顿，侧头看向他。 唐郁还靠着她的肩膀，比她高大那么多的身体这么歪过来重量可不算轻，他自己却好像半点没有意识到，还在她看来的时候轻轻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十分的理直气壮。 顾绒捏着他那枚戒指，想了想还是作罢，暂时放过他。 食指终于被放开，唐郁重新闭上眼睛，片刻后干脆从她肩膀上滑下来，把脑袋枕在她腿上。 顾绒被惊到般往后靠了靠，直到唐郁稳稳当当的侧躺下来。 他修长的身躯在座位上蜷起来，看起来委委屈屈的，从顾绒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侧脸，每一处线条都漂亮到令人心折。 她看着他，良久才下意识的道： “要睡了吗？” “嗯。” 唐郁用鼻音回答，又慢慢补充了一句： “我一晚上没睡，困死了。” 顾绒都没察觉自己正在微微笑起来。 她用手指抚了抚他的眉眼，凑近了些，低声道： “唐少爷辛苦了，睡。” 明明她也很累来着，但不知为何，此刻在昏暗的车厢里，看着唐郁闭着眼的侧脸，她竟然一点都不困，好像能一直这样看很久。 就在顾绒花痴一般盯着唐少爷的美貌发呆了好久，以为唐郁应该早就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声梦呓般无意识的喃喃。 “气球。”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是医生就好了 顾绒没听清，嗯了一声，弯腰侧耳凑到他身边： “你说什么？” 唐郁却好像真的睡着了，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顾绒慢慢直起身来，看着他的睡脸兀自猜测一阵都没有结果，最后还是作罢，没过多久也渐渐的靠着椅背睡着了。 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总在半梦半醒间看到燃烧的火焰，和火焰背后的唐郁。 好在车身一次颠簸，让她立刻醒了过来，也从可怕的梦境里挣脱。 窗外天光已经渐渐清亮，她往外望了一眼，又低头去看唐郁。 男人还是睡着时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枕在她腿上，看起来睡得很香。 顾绒微微笑起来，伸手抹了抹他的额角。 手指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异样的温度让她的笑容顿住了。 她立刻用手掌贴住唐郁额头，之后低头用自己的脑袋贴上去，依旧是滚烫的温度。 “唐郁！” 顾绒急起来，连续叫了好几声，唐郁却始终没有反应。 前面的唐劲赶紧回头： “怎么了？” “他发烧了！快叫魏医生！” 轿车很快在路上停下来，跟在后面车上的魏谦带着温度计上了车，又扒开唐郁的眼睛看了看，还用了听诊器，最后建议道： “心脏病发作加上受刺激而引起的发烧，至少两天之内他不适合再坐飞机了，高空会给他本就脆弱的心脏带来更大的压力，我的建议是就近转到仙山市的医院里，先好好休养两天，情况稍有好转后再回上川。” 魏谦神情严肃，没有一丝笑意： “而且，这次好了之后，手术就刻不容缓了。” 整个车队都停在路边，此刻唐郁失去意识，唐劲便下意识的把顾绒当做了老板，都等着她做决定。 顾绒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点头同意了魏医生的建议。 “我立刻联系医院，这边有一家疗养院和我们医院一直有来往，应该可以立刻安排病房。” 魏医生留在了这个车厢里，车队继续前行起来，只是速度比之前快乐许多。 顾绒低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唐郁。 许久之后她低下头去，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眼泪盈珠，从她鸦羽般的睫毛上掉下来，碎在了唐郁的脸颊上，而他毫无知觉。 · 车队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目的地。 这座疗养院背靠着一座茶山，他们到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满山绿色看起来葱郁蓬勃，盈盈可喜。 然而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这里的景色了，唐郁被一路推进了急救室里，很快被吊了输液瓶，贴上了心电图传感器，氧气罩也戴上了。 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来去着，彼此交流的都是顾绒听不懂的话。 她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茫然的看着他们动作，手指在身侧不由自主的收紧。 指甲抠过指关节上薄薄的皮肤，没几下就渗出了血，她却毫无所觉，一下一下机械的抠着，直到整个指关节都布满血迹一塌糊涂也没有停止。 【如果我选的是医学院就好了】 看着躺在忙碌医护中央，脸色苍白如同沉睡的唐郁，顾绒抠着满是鲜血的手指，一言不发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我就告状 直到唐郁的状况确定稳定下来，顾绒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另外大拇指也已经面目全非。 唐劲看着她被自己抠得一塌糊涂的手指无语凝噎半晌，最后只能一声叹息，倒是魏医生没那么小心，站在医生的角度严肃着脸把顾绒好好的骂了一顿。 “唐郁不顾一切都要确定你的安全，你却一点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吗？还是因为没有痛觉你就觉得自己能随便造了？” “幸亏唐郁这会儿还睡着，不然看到你这手他只怕又要发作一次。” 面对捏着唐郁小命的主治医生，就算是顾绒也不得不乖乖低头挨训，还要把魏大医生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着，再好好反省一番。 等她的手打好石膏，脚踝也包起来，脸上手上的小伤口都处理好之后，时间已经快走到八点了。 拒绝了护士的搀扶，顾绒撑着墙面走进了唐郁的病房，她一跳一跳的来到床边，坐在椅子上，牵着唐郁的手趴下了。 新被子上有微弱的消毒剂味道，把唐郁本身爱用的男香盖去了一些，顾绒趴在被子上，深呼吸了一口才重新嗅到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依旧清清淡淡，是初雪后松林的味道。 这气息仿佛某种神奇的镇定剂，从鼻端一直蔓延进四肢百骸，让顾绒这些天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意识仿佛渐渐沉入海底，她闭上眼睛，趴在唐郁床边睡着了。 窗外晨光正好，茶山上的绿叶簌簌闪烁，光芒如繁星，风一吹便哗哗作响，漂亮极了。 · 顾绒醒来的时候唐郁还没醒。 魏医生解释说这是正常的，因为昨晚整夜都没有好好休息，本就给心脏造成了负担，再加上心情起伏过大造成彻底发作，睡个一到两天都是有可能的。 顾绒听着这话，试了试唐郁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她终于放下心来，按着自己的脖子扭了两下，拿过一旁医护人员准备的拐杖，准备去外面走一走，顺便给迟秋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谁知她刚拄着拐杖要往外走，便被走进来的唐劲拦住了。 “顾绒小姐要去哪？” “我去打个电话，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别走动了，你这崴脚第一天最好是一点力气都不要用。” 他把身后的东西拉出来，拍了拍，露出一个合格秘书的专业微笑： “我拿了个轮椅过来，你要去哪儿就让我推着去。” 顾绒满脸拒绝： “不用了，我能自己走。” “你是能自己走，但也不能避免会在过程中让右脚用力从而二次加伤的可能啊。” 唐劲还想场外寻求救兵： “魏医生，您说是不是？” 魏谦看了一眼顾绒包起来的脚踝，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唐郁，最终点了点头，还补充了十分致命的一句： “你要是执意拒绝最后真的对脚踝造成二次伤害的话——” 他严肃的说： “我就告诉唐郁。” 顾绒：………… 两分钟后，满脸微笑的唐劲推着面无表情的顾绒从病房出来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谁是凶手 沿着走廊一路到了电梯门口，顾绒低头一边翻手机通讯录一边问唐劲： “这医院和唐氏私人疗养院是一个性质吗？” “是也不是。” 唐劲回答： “唐家的疗养院是非盈利性质的，只对唐氏旗下所有产业的钻石级以及唐家人开放，别的人就算有钱也很难住进去，而这所医院却更像是一家全球连锁的名牌店，同样是会员制，不过是只要有钱就能办卡的那种，不需要别的门槛，不过这里的保密性非常高，对入住客人的隐私做到了几乎百分百的守护。” 电梯里，顾绒的手指一顿，忍不住挑了一下唇角。 “入住客人……” 她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听起来不像是医院，更像是酒店。” 唐劲只笑不语，眼神带着叹息。 电梯一路向下，顾绒找到了迟秋的号码，直到出了电梯，来到楼下的花园里。 从这里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茶山，顾绒按下拨通键，吹着风等待着。 依旧只等了不到五声迟秋便接了电话，没等顾绒开口，他先难得急躁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样？身体没问题？检查过了吗？” 顾绒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笑着道： “没问题，受的都是小伤，现在精神好着呢，倒是周判怎么样了？他可比我伤得重。” 听到她轻松带笑的语气，迟秋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即便放松下来，随意道： “周判你就别担心了，他皮厚得很，挨揍濒死的经验也够多，估计没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 顾绒笑起来，很快就道出了重点： “现在情况怎么样？商夜家那具尸体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迟秋沉下声音：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是商夜的母亲，死亡原因是太阳穴被织衣针穿透，后脑又因为受到重击，失血过多而死。” “今天凌晨仙山市又去了一队人彻底勘察现场，在后院里翻出了一根织衣针，至于用来打击头部的凶器则是没有线索。” 风从远处的茶山上一路俯冲下来，将顾绒的长发吹得乱飞。 在温暖的晨光里，顾绒即便早有预料，也依旧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阵寒意。 在白鹤镇那个夜晚，她和周判打开了商夜家的门，也打开了那个装着许多旧衣服的柜子，其中有一根单独的织衣针，彼时她和周判还感到奇怪，织衣针总是会成对出现的，一旦丢了一只剩下的一只也就没用了……原来，消失的另外一只，就被埋在那些带血的泥土里吗？ 顾绒还没回过神来，接下来又听到了迟秋的声音。 “不过根据技鉴科的说法，凶手应该是一个个子很高力气很大的成年男性，当时还在念中学的商夜并不符合凶手标准。” 顾绒眨了眨眼，半晌吐出一口气：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迟秋笑起来，说话声音却很低： “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愿意听到商夜是杀人凶手？”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问题就在这里 顾绒怔了一下，沉默下来，片刻后才低低道： “是啊。” 她有些出神的想到了白鹤镇那个老旧的房屋，和邻居白发苍苍的老大爷。 夏日阳光下，有关那个老屋子，有关商夜成长的旁观者讲述，曾让她一度无言。 “大概……” 她坐在轮椅上，喃喃的说： “是因为我们都很穷。” 都曾渡过，自以为暗无天日，永远无法挣脱的黑暗时间。 “我曾问过商夜，在妈妈已经死了，和妈妈还活着并且直到他的存在，却不愿意来找他两个选项中，他更希望哪一个是事实。” 顾绒回忆着彼时商夜的表情，轻淡的说： “他选择了前者。” 抬头望着远处簌簌发光的茶山，她有些出神： “不知道他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还这样……” 一句话没说完，那个乌云蔽月的夜晚，在刚被挖出尸骨的潮湿后院里，打断了死一般寂静的通话突然闪电般击中了她的神经。 顾绒几乎是瞬间弹起来坐直了身体，瞳孔也缩紧了： “不对！他早就知道他妈妈死了！不然他不会那么准确的给我打那个电话，也不会那么恰好的在尸骨之上种下一片蒲公英。” 顾绒忍不住怀疑起来： “尸检结果真的没错吗？确定凶手不是他？” “不会有错的。” 迟秋肯定回答： “仙山技鉴科有我的熟人，绝不存在作假的可能性。” 顾绒僵直的身体重新慢慢放松下去，她靠着轮椅椅背，纳闷的思索起来： “如果凶手不是他的话，唯一的嫌疑人就是他的父亲了，而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一个长期酗酒又喜欢家暴的男人，的确很有可能在失手之下杀了妻子，然后再慌忙把人埋在了后院里，还散布了妻子不堪穷困离家出走的消息，可是……” 顾绒皱起眉来： “那坑里的尸骨可不止一具，在商夜的母亲身旁，还有一条狗的尸体，你看他爸连妻子都下得去手，还会想着去埋一条狗吗？多半会直接丢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迟秋道： “根据尸检报告来看，凶手应当是商夜的父亲，可是根据把狗和人埋在一起的情况来看，负责埋骨的人似乎又不太可能是他父亲，而更像是商夜……”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 两个人在沉默中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协同作案。” 迟秋缓缓将这四个字吐出来。 “根据多年前的警局笔录来看，商夜曾因为母亲杀死了狗而去报案，最后这条狗和他妈妈葬在了一处，他还在尸骨上方种了母亲最爱的蒲公英。” “而且若非如此，他应该在得知母亲死亡的时候就立刻报案，让凶手被绳之以法，可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他不但没有报案，还和父亲一起隐瞒了真相，甚至他就是那个帮忙埋葬尸体的人。” “就算不是帮凶，也是隐瞒真相，窝藏罪犯的人。” 迟秋道： “根据现有的证据，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只能由商夜自己来说……包括那座山上的毒窝，也需要他来说明。” 顾绒沉默片刻，道： “通知商夜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 迟秋吐出一口气： “他不见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意外发现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打算立刻上门打草惊蛇，而是准备监视他一段时间，最好挖出他身边更多的人际关系，更多的相关人员，可是还没等我们的警察上门，他人就消失了。” 迟秋道： “公司，家里，剧组，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却都没找到，就好像他对这场危机早有预料一样……不过倒也是，既然都能直接打电话给你，这也不稀奇，可他也应该能想到，躲起来反而会证明他更大的嫌疑才对，我不觉得他会明知故犯的放大自己的嫌疑。” “王浩呢？” 顾绒问。 “这一点也很奇怪……按理说他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危机，保险起见无论如何都应该通知手底下的人立刻藏起来，至少要停止交易和日常活动才对，可是根据警方耳目监视的结果来看，王浩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今天早上还在公司开了会，甚至还进行着交易前的准备，在与买方正常接头，上午十一点就会与买家见面，警方正准备在他们见面时进行现场抓捕。” 顾绒听得有些头痛，她按住额角好久都没有说话。 那边的迟秋却舒缓了声音，发出轻轻一笑： “怪我，不该跟你说这么多……” 他道： “你刚刚死里逃生一回，只怕精神和身体都还很疲惫，还是先休息两天，其他事情有警方在呢，你一个准记者，已经做到你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顾绒还皱着眉。 身后不远处，唐劲突然举着手机冲她挥了挥手，一脸惊喜的说： “魏医生说少爷已经醒过来了！你要上去看看吗？” 顾绒的眉头一下子松开来，她往住院楼上方看去，眼底映着玻璃上的阳光，唇角浮现一丝浅浅笑意： “说的也是。” 她弯起眼睛道： “那我就暂且轻松一下。” 挂了电话，唐劲推着顾绒一个比一个急的往大楼里冲。 上电梯的时候险些被关在门外，好在电梯上的两位护士小姐姐心地善良，按住了即将关闭的门。 两人都道了谢。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两个小姐姐拿着手机凑在一堆聊着天，不知说些什么，语气很是激动的样子。 “怎么可能！这些营销号都疯了？这种话也敢说！” “商夜杀了他妈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简直荒谬至极！” “营销号还真是什么都敢编！” 玻璃上阳光迸溅，顾绒在这闪烁的光影中侧了侧头，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商夜要是真的这么没心没肺残忍可怕的话，当初怎么会为了重病的父亲放弃继续深造，而选择进入了影视圈。” “就是，听说他大学时很优秀的，他们老师都说他会成为法律界的新星呢。” “肿瘤科的方主任，你知道？” 一个小姑娘把声音压得极低，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对身旁的朋友嘀咕： “就因为当初接收过商夜的父亲和商夜有过来往，所以至今都是商夜的粉丝，人都五十多岁了还追星，她要是知道了这种谣言，肯定要气死了……” 电梯叮咚一声，玻璃门缓缓打开。 唐劲把手放在轮椅背上，正要推顾绒出去，然而手一用力，却没能推动轮椅。 他低头看去，顾绒两手按在轮子上，正抬起眸来，转头看向电梯的角落。 窄小的电梯房里阳光满溢，她露出的漂亮笑容却让两个小护士莫名打了个哆嗦。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你不要低头 “请问，你们所说的方主任，大名叫什么？” 没急着出去，顾绒笑眯眯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唐劲赶紧按住了开门键。 两个护士小姐姐对视一眼，有些奇怪： “她叫方婷美……不过，小姐你问这个是想？” “哦，有点事想咨询一下。” 正要出去，顾绒又道： “那请问现在去哪里能找到她呢？” “方主任吗？你到六楼的肿瘤科办公室就能找到她了——如果没去查房的话。” 顾绒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让唐劲推着她出去了。 轮椅滚过阳光洒满的走廊，唐劲有些好奇的问她： “你找肿瘤科的医生做什么？” “是真的有事想咨询一下……” 顾绒抬起头来，露出笑容，单手转着轮椅，速度更快的朝唐郁病房去了。 · 他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桃花眼触及顾绒的瞬间，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然而将她的模样收于眼底时，这笑容又慢慢收敛起来了。 顾绒被推到床边，唐劲很快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看着房门被关上，顾绒把视线放到唐郁身上，握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笑眯眯的问他：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时间还早呢。” 唐郁却没有回答，拿眼睛瞅着他，看了贴着创口贴的脸，又去看打着石膏的手，又去看她坐着的轮椅，半晌才说： “手臂怎么了？” “有点骨折。” 顾绒老老实实，脸上还带着笑： “不过还好一点都不痛，这种时候才觉得我的痛觉退化真的是大好事。” 唐郁却没理她，继续道： “脚怎么样？” “崴了，也不痛，但医生说一定要包起来，还不让我走路。” 唐郁的视线又移到她包着纱布的手指上，语气不太好： “手指头又怎么了？” 顾绒：………… “抠的。” 她下意识想扯什么“火场里被玻璃碎片划伤了”的胡话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憋出了只有两个字的事实。 “谁抠的？” “我自己。” “为什么？” “心疼。” 唐郁：………… 他不说话了，半晌才慢慢叹息一声，用微微沙哑的嗓音道： “以后别这样了。” 顾绒点了点头，晃了晃他的手掌，执着的把开始的问题重问了一遍： “你呢？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 唐郁回答： “只是暂时没什么力气，估计明天就没事儿了。” 顾绒趴在他手边，在比之前清晰了一些的只属于唐郁的气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思绪有些游离的又晃了晃他的手，问他： “我们现在还分着手吗？” 唐郁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顾绒便又问： “那什么时候复合啊？” “你不是说要等我后悔吗？” “可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顾绒说： “那句话就不算数了。” 这次轮到唐郁晃她的手了。 比她宽大了好多的手，捏着她的指尖摇了摇。 “还是别了。” 唐郁轻轻的笑： “你不要低头，就站在原地等我好了。” “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求你的，带着很多玫瑰花，跪下来也行。”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与你相依 顾绒下巴搁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捏自己指尖的手指，半晌突然怔怔道： “你手指好青。” 眼前修长漂亮的、属于艺术家的手指，却每个指甲下面都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顾绒眼看着，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掂着单脚起身，俯身把耳朵贴到唐郁的心脏上。 咚——咚——咚—— 心跳本该是没有声音的。 可隔着柔软的病号服，那身体里代表着生命的震动，一下一下规律的传递到她的耳中，并不响亮的声音，却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在随之轰鸣——这让她感到安心，想一直听下去，最好永远都不要离开。 顾绒贴在他胸口，半晌才接上了之前的话： “那我等你。” 她极低的说： “不用下跪，但我要玫瑰和戒指。” 唐郁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轻轻笑了一声，说好。 他抬起手，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她的侧脸，在柔软的头发上轻轻触摸。 阳光和风都穿透了窗户的缝隙，病房里始终很安静，空气里有尘埃漂浮。 等到送饭的唐劲敲门进来的时候，顾绒不知何时已经挤到了病床上，和唐郁相拥着睡着了。 明明还分着手的两人，相拥而眠的样子却比任何情侣都契合甜蜜似的——如果不看两个人都伤痕累累的模样的话。 唐劲推着送餐车站在门口，看着阳光里互相依偎的两人，莫名的眼睛一酸，赶紧低下头退出去了。 · 下午用过餐之后，唐郁便又睡着了。 顾绒守了一会儿，让唐劲推着自己去六楼肿瘤科。 上电梯之前她给迟秋发了条微信。 【g：能查到商夜父亲去世之前的住院地址吗？还有主治医生的资料】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cq：等等。】 电梯上行，没多久就停在了六楼。 玻璃门缓缓打开，唐劲推着她出去的时候手机又呜呜震了一声。 她低头看去，迟秋的消息已经到了。 【cq：主治医生姓方，叫方婷美，是癌症专家，一直专攻肝癌】 【cq：商夜父亲被诊出癌症的时候商夜刚进娱乐圈，刚好有了足够的钱，把他送进了仙山当地很出名的一家疗养院。】 【cq：属康健制药集团旗下的茶山私人疗养院】 顾绒抬起头来，视线的余光里，身侧经过的光滑墙壁上，正印着茶山私人疗养院几个大字。 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前方的天花板上掉着一个指示牌，画了一个右拐的箭头，肿瘤科三个大字非常显眼。 · “找方主任？” 咨询台后的护士拉下口罩看着他们： “她今天正好放假，你们是病人家属吗？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告诉我，我打电话转告她或者叫她过来。” 顾绒怔了怔，微笑道：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问： “那你知道方主任什么时候来医院吗？” “明天就来了。” 护士热心回答： “明天九点上班，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之间你们过来都能找到她。” “好的。” 顾绒笑着说了声谢谢，让唐劲推自己下楼了。 “明天还要来吗？” 唐劲问她。 “当然要。” 电梯门合拢，把顾绒有些出神的脸遮在了后面。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舆论 天色渐渐黑了，有大面落地窗的走廊上，顾绒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她在翻手机。 正如她在电梯上听到的，仙山市商夜老家的房子里挖出一具尸体的消息，已经在网络上引起了地震，她现在登录时，第一波地震已经过去了，可光是余震，便已经足够让人了解到这个人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热搜上挂着一连串的相关词条。 商夜老家 商夜母亲被杀 仙山藏尸案 商夜行踪 商夜疑似杀人凶手 她杀了我的狗 …… 两个火红的“爆”字，和仿佛长在热搜上的一连串相同名字。 ——商、夜。 顾绒游移着，慢慢的一一的点了进去。 热门微博几乎都是营销号发言，白鹤镇警局的那一纸陈旧笔录也被披露出来了，一夜之间网络上涌现出无数隔空断案的专家和心理大师，热评里全都是对案件发展过程的空口直断，还有对商夜本性的各种揣摩。 【这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警方还没出结果，但这不显然就是商夜杀的人吗？就因为杀了他的狗，他就把妈妈杀了，或许作案时他只是一时冲动，但是之后能把妈妈和狗埋在一起，还埋得这么深，不就说明了他依旧存在报复心理，而且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吗？】 【真没想到商夜会是这种人，也太可怕了】 【有啥好可怕的？我早就觉得这人有点违和感了，太完美的人一般总会有点心理问题，商夜一看就是个藏得很深的变态】 【能对妈妈下得去手，之后还以妈妈来营销卖惨，给自己立自立自强还不埋怨的白莲花形象，我吐了】 【这种人就该直接枪毙！判死刑！】 …… 顾绒一行一行的看下来，又没有表情的点进下一条。 这次热评上多是崩溃的粉丝。 【？？？？我喜欢你五年了！我真的不想相信我喜欢错了人！求你快澄清啊！！】 【所有周边以及杂志代言已烧毁，就当我这几年的时间喂狗吃了】 【商夜你怎么不去死？？我还记得你之前提起你妈妈时我心痛得好几次掉泪！还暗地里埋怨你妈妈懦弱不爱你！结果你让我看到这个？？？】 【我这几年到底喜欢了个什么人，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 【披着人皮的恶魔，再见了】 【人生第一次追星，没想到追到这么一个变态，我真的惨】 【死刑，我不会哭的】 ……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被阳光晒过的茶叶香气。 顾绒滑动着手机，屏幕的光荧荧照亮她的脸，上面表情很淡。 她浅色的眼瞳映着那些文字，一行一行的黑体字进入视线再进入脑海中，她仿佛能听见那些字体背后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听见脸庞空白的网友们兴奋的呼吸声，听见所谓粉丝们的咬牙切齿和嚎啕大哭。 这些声音通过不同的文字交汇错杂在一起，在她脑海里形成极其聒噪嘈杂的交响曲。 愤怒，兴奋，极度的好奇，伤心，绝望，还有被这一切混乱的感情表达裹挟而来的，墙头草般的跟风者。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此世界与彼世界 所有强烈感情的汇聚之处，就是众生相。 顾绒想，等到明天警方为他澄清嫌疑的时候，这些言之凿凿的人们，大概又会一拥而上的对他道歉，可再过些时候，他与毒品相关的消息再被通报，今天这一幕大概就又会重新上演，连用词都不用大改。 想到这里，顾绒都有些想笑了。 可玻璃上映着她的脸，形状优美的唇角并没有翘起来，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片刻后她关了手机，抬头看向窗外。 茶山上似乎还有些人在加班，旧报纸一般的昏黄灯光层层照亮了茶海，那光芒犹如某种质地模糊的滤镜，将其中走动的人们变成电影般安宁的剪影，不需要任何声音就能让人感受到风和夜的气息。 如此安静平和。 而顾绒隔着落地窗看着他们，心底却感到一阵淡淡的凉意。 就像夜风吹过沉默无边的荒野，带着潮湿的气息覆上她的眼睛，她望着此处的静谧与荒无人烟，却也在风中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嘈杂声音。 她慢慢靠上椅背，随着距离拉远，窗外的景象变成模糊的背景，玻璃上变得清晰的是她坐在轮椅上的影子。 ——世界真大，人也真多。 ——我到底在以怎样的姿态活着？ ——我们到底在以怎样的姿态活着呢？ 与玻璃中的自己面面相觑。 从未对自己抱有过犹疑，从来都生活得肯定而坚硬的顾绒，突然第一次产生了些许动摇，这份动摇来的莫名其妙，却让她有些在意。 夜渐渐深了，直到唐劲给她打电话，她才单手推着轮椅，慢慢离开了走廊。 · 第二天唐郁的精神变得好多了。 两人坐着轮椅一起在窗边吃了早餐，顾绒看着他们一模一样的装备，没忍住让唐劲拍了几张照片，还把照片发给了乔可心。 乔可心很快回了一个标题——【肥皂剧都没这么戏剧性！！——分手后在医院重逢的残疾怨侣：真巧，你也残了？】 顾绒笑得前俯后仰，把标题拿给唐郁看，唐少爷一脸高贵的夺过手机，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还给顾绒。 顾绒拿过来一看—— 【某女记者在发表一篇报道后神秘失踪，再次出现竟已失去双手，原因是瞎起标题，被人寻仇，逃过一劫，断了双手】 顾绒再次哈哈大笑，看到乔可心发来的一串省略号，和一大串说她太狠了的声讨，顾绒赶紧回她。 【g：那不是我写的，是唐郁】 对面陷入良久的沉默，最后发来一连串嚎啕大哭跪地求饶的表情包。 顾绒又笑起来，直接语音给她。 “瞧你这点儿出息，都怂成什么样儿了。” 【上川可爱大赛冠军：呜呜呜我这是对强者的下意识反应】 “你在这儿拍他马匹他也看不到，还不如拍我马屁。” 【上川可爱大赛冠军：咦？我难道不是天天都在拍你马屁吗？我最英明神武美貌绝伦聪慧过人妖孽丛生特别不是人的顾老大？】 顾绒：…… 有什么奇怪的骂人词汇混进去了。 …… 总之这是一段很开心的早餐时光。 之后这对已分手的轮椅情侣被推到楼下放了会风后，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顾绒第二次来到了六楼肿瘤科，这次终于见到了那位给商夜父亲做主治医生的方主任。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你是私生饭吗？ “商夜的父亲？” 那位发型时髦看起来精神奕奕的中年女医生闻言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她坐在桌后，看着顾绒道：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不知道医生不能擅自泄露有关病饶任何消息吗？” “我并不是要想你打听他的病，我想知道的另有其事。” 医生看起来更警惕了，甚至微微皱起眉来：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商夜和他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顾绒盯着女医生，定定道： “比如在他住院期间，商夜来探望过几次，频率高不高，比如商夜和他父亲的相处情况，是僵硬还是和谐，再比如……“ “等等！” 女医生皱眉打断了她： “你是私生饭吗？” 方主任瞪着顾绒，非常专业的开始教训起来： “我一直都知道他的饭圈里有相当多的私生饭，毕竟商夜太火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像你这样，还乔装打扮成病号来医院里问他家人生前的，可就真的太疯魔了！你父母呢？看你这年龄还在读大学？你不为你父母想想吗？”78中文首发 顾绒：………… 她有些头疼的抓了抓头发，身后的唐劲弯下腰来，低声对她道： “顾姐，要不要找一找这里的院长，少爷出面的话，她会乖乖出来的。” 顾绒顿了顿，没有犹豫的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们又不是黑涩会。” 她道： “你先出去，我再跟她聊聊。” 唐劲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方主任见状下意识的安静下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顾绒： “我都跟你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们这些私生饭……” “我不是商夜的粉丝。”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顾绒抬起头来，对方主任微微一笑： “我是一个记者……虽然还没有正式入行，但已经报道了不少社会新闻了，如果您有关心过的话，前段时间的古然居非法售卖野生动物一案，还有上川市市一院勾结房地产公司秘密杀人一案，都有我参与，现在上网搜索应该还能看到相关照片，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也还有别的证据给你。” 她把手机微博翻出来，登录另一个账号后放到了桌上。 “您可以看看。” 正因为她的话一脸不信的方主任怀疑的看着这部手机，片刻后才拿起来。 最开始还一头雾水不懂她要自己看什么，可当视线触到那个四个字的微博账户名时，她立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语不惊人？！！”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顾绒。 如果对古然居事件还不太了解的话，那么同样作为在医院工作的从业者，就不可能不知道上川市市一院那个沸沸扬扬且令人心寒的杀人案，当时的舆论浩浩荡荡席卷全国，影响力大到让整个国家大大的医院都绷紧了皮，尤其是很多公立医院，都在内部进行了一次清洗，很多有官位的没官位的都因为手脚不干净失了业，甚至被拉进了永久黑名单。 这种有职业特性的特大新闻，只要是相关从业者，就不可能不关心。 第一千六百七是四章 与新闻无关的好奇 方主任记得自己当时还对这个语不惊人大加赞赏了一通，她不畏强权、勇敢意气，是个真正的新闻人，可现在，手里这部手机却告诉她，那个闻名互联网的新闻人此刻居然就她面前！ 她在手机和顾绒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最后才有些恍惚的确定了自己看到的不是错觉，手机微博也的确不是造假，后台的私信都999了，随便点一个进去都是网友的私信表白。 她把手机放回桌上，看着顾绒的眼神也变了。 “你……来问商夜的事情是想干什么？”78中文首发 她像是想到什么，表情一震，眼神突然有些伤心起来： “难道……网上的是真的？那个杀人案，真的是他做的？” 顾绒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方主任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那点伤心立刻褪去，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他！商夜人多好啊！我怎么可能看错呢！明明那么孝顺的孩子！” 她声音嘹亮眉飞色舞，就像在夸奖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一样，神情里有真切的疼惜。 顾绒看着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终于笑了笑，打断了她： “夸奖留到下次阿姨。” 她认真道： “我真的希望你能把你记得的一切都告诉我，这很重要。” 方医生疑惑片刻，突然恍然： “你是要为他洗清嫌疑所以才来找我了解的？” 顾绒眼皮垂了垂，弯了下唇角，却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还不能跟你透露，但我现在并不是为流查新闻而来。” 她抬眸看向方医生，道： “我只是为了商夜本人我需要更加了解他，或者，我想要更加了解他。”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这或许对我的调查并不会有太多用处，甚至跟新闻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做过些什么事而有任何改变，但是我对他很好奇。” 顾绒看着方医生，： “当然，我这样做其实是有点违规的，所以您也有权选择告诉我或者不告诉我，这是您的自由。” 方医生看着她，犹豫片刻后问道： “是一个新闻人，对新闻报道中主人公的好奇吗？” 顾绒思考片刻，笑起来： “一半一半。” “那另一半呢？” “只是出于我自己，对他本饶好奇而已。” 方医生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看向顾绒，下定决心道： “你想知道什么？” 顾绒松了一口气，微笑起来： “就像我刚刚的，您知道有关他的一切，都请尽量告诉我。” “他的父亲，是在商夜进入娱乐圈之前被诊断出肝癌的。” 办公室里的阳光只照了一半，风吹着桌上的绿植，影子在墙面上摇晃。 女医生的嗓音带着些叹息的情绪，在室内缓缓流淌： “他本该是个很厉害的律师，听那原本是他的梦想……直到父亲被诊断出肝癌，为了尽快拿到大笔钱让父亲住院接受治疗，他才正式接受了星探的邀请，进入了娱乐圈，听在那之前他已经被星探邀请过很多次了，但始终没有动摇过。” 女医生的脸上露出一点骄傲般的笑容，可很快这笑意便枯萎了，她又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即便他牺牲了梦想，拼尽了全力，他的父亲也依旧没有存活的希望。” “被转进我们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他哭了 “其实最开始进入娱乐圈的时候，他并不算富有，签合约拿到的钱全部都给了医院，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方医生的声音缓缓流淌在办公室里，被窗外的阳光蒸腾得充满暖意和叹息： “后来渐渐赚到了钱，他也分毫都没存下来，全部都投进了医院，他的父亲最开始只能使用一些基础药和设备，后来条件就变得越来越好，病房也转到了最高级的病房里，使用的药物和治疗仪器，全部都是作为一个肝癌患者所能享受的最高待遇——为了留住他的父亲，商夜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他甚至还亲自去研究过癌症相关的专业书籍还有国内外的各种论文，也请来过国内外极权威的专家组，他想为他父亲寻求哪怕百分之一活下来的希望……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样不顾一切，尽其所能的治疗，只是让他父亲多活了三年，实际上，在最后两年的时候我曾多次劝过他，让他放弃。” 方医生抹了抹眼角，对顾绒道： “因为你知道，癌症病人到了后期都是很痛苦的，治疗和不治疗都会让他们痛不欲生，每到这种时候，我们做医生的都会把选择权交给家属，不管是选择让他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还是出于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的心情拼尽全力让病人多活一天，医生都不会对此做出干涉……可是我却违反了规定，劝了商夜好多次让他放弃。” “可他没有答应，甚至没有过一次动摇。” 方医生摇了摇头： “实际上，在他每次来探望他父亲的时候，我都很难从商夜脸上看到难过或者痛苦的表情，我有一段时间甚至一度以为他和他父亲感情并不深，这样不顾一切的拯救也只是出于为人子女的本能和义务而已，可直到有一次，他父亲深夜被突然送进急救室，医院赶紧给他打了电话，他立刻就坐了红眼航班从上川赶来……” “那个晚上，我在手术室外看见他……哭了。” · 那是一个冬夜。 寒冷与黑暗弥漫整个城市。 走廊上只亮着昏暗的灯。 刚刚被推出手术室的床载着他的父亲，从他面前经过。 已经是超级明星的青年穿着黑色大衣，头发上带着夜色的湿气与冬夜的寒潮，一动不动的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他一眼都没去看那从他面前滑过去的床，可床上戴着氧气罩呼吸微弱的人依旧被他的眼瞳映出来，然后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一般的消失了。 轮子骨碌碌的转入了病房里。 可青年还坐在那里没有动。 洗完手还没摘口罩的方医生从拐角处走出来，看到他正想要开口，却刚张嘴就噤了声。 ——昏暗昏沉的走廊中，青年无声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方医生却看见他下巴上滑落的水滴。 被暗淡灯光照耀着，那滴泪坠入夜里，如清冷的银色流星。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温柔 “那段时间他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方医生说： “可以说是红遍大江南北，没有人不知道商夜两个字的程度，就算是我也时常在电视、或者女儿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所以其实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光芒万丈万人瞩目的大明星，会在那样的寒冬夜晚冒着被发现和围堵的危险，坐着红眼航班赶来医院，据说那时候他还正在拍戏……我想他一定以为那会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面，所以才那么不顾一切，那么无法控制情绪。” 方医生抬起头来，眼睛有点红，神情却十分认真诚恳： “我曾见过那样的商夜，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是坏人，更别提会亲手杀了自己母亲这样荒诞的事情了。” 她把椅子滑出来，接近顾绒，伸手握住了她没打石膏的那只手： “既然你是语不惊人，那你就一定有办法查出真相为他洗清嫌疑对不对？一直以为只是离家出走的母亲原来早就死了，得知了这件事情的商夜一定已经足够痛苦了！如果还让他蒙受杀死母亲的这种冤屈，他就算再强大也一定会崩溃的！” “你可以帮帮他吗？！” 顾绒低头，看着自己被摇动的手。 面前的方医生是个在专业领域上事业有成的中年人，应当并不是属于商夜粉丝的主要年龄段，可她的态度却如此恳切甚至急切，就像一个真正的粉丝，还带着几分对晚辈的疼惜之情。 像这样真心喜欢着支持着相信着商夜的人，还有多少呢？ 顾绒微微弯了下唇，抬起头来看着方医生： “谢谢您向我坦白的一切，或许有一天我会为他写一篇专题……但是与他母亲的死亡案件无关。” 她把手机收起来，对方医生微笑道： “至于您所担心的事，应该很快就会解决了，但一定不是我解决的，毕竟专业的事，还是应该由专业的人来干。” 她对方医生点了点头，单手转着轮椅转身离开。 即将拧开门把手的时候，顾绒突然又停住，转头对方医生问了一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在您心里，商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方医生怔了怔，思考了许久后，对她说： “温柔……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顾绒思索着垂眼，片刻后又微笑起来： “就算有一天他露出了你完全不了解的一面，您曾看到过的他也未必是假的。” “希望您生活愉快。” 顾绒最后简单道了别，留下还有些茫然的方医生出去了。 唐劲急忙上前，推着她下了电梯。 路上顾绒打开了手机，随便一扫便在微博热搜里看见了商夜澄清、警方声明凶手并非商夜、商夜对不起的词条。 她点进一条，热门里正挂着仙山市警方的声明，在声明中洗清了商夜的嫌疑。 而评论底下都是一溜的大哭和道歉，和她昨晚的猜想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此刻真正见到这样的结果，顾绒却连笑的欲望都不再有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朦胧 在经过那条阳光满溢的走廊时，顾绒把轮椅停了下来。 “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唐劲点点头离开了。 而在此刻，她刚离开不久的办公室里，方医生接到了女儿的电话，正在念高中的女儿在手机里哭叫着对她说商夜不是杀人凶手，还给她发了一条微博链接。 方医生赶紧打开来看，盯着警方发布的声明，她一边笑一边想起了顾绒的那句话。 “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来做。”原来是这个意思，杀人案当然要由警方来判断凶手和澄清嫌疑才对。 “她真的是语不惊人啊。” 直到此刻，方医生才感觉到一阵迟来的恍惚。 不是说语不惊人是个男孩子吗？怎么原来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此刻正独自一人呆在走廊上。 她吊着手臂包着脚踝坐在阳光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雕塑一样的好久都没有动弹。 昨夜那片旧报纸一样模糊昏暗的茶山，此刻又笼罩在了金灿灿的炽热阳光里，其中来去的人都戴着帽子以遮挡阳光，可那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那些人看起来依旧很热，在不停的拿手扇风。 可顾绒此刻身在凉爽的室内。 以落地窗外界，这栋建筑物里即便是能晒到阳光的地方，都依旧填满了冷气。 于是她眼底映着灿烂炙热的夏日阳光，身体却在冷气中恍惚感受到了方医生所描述画面中的寒意。 那个冬夜，带着一身潮湿寒气，坐在灯光昏暗的手术室门外走廊上无声流泪的青年，以及那滴如流星的眼泪，仿佛也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为什么会哭呢？ 顾绒想。 他真的是因为难过和悲伤才哭的吗？ 有关商夜的一切记忆，都开始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 疏离而不失温柔的大明星。 选择了法律，梦想是成为律师，在同学们口中优秀到近乎完美，后来却为了给父亲治病放弃了梦想的大学生。 偏僻乡镇里，看着母亲被家暴，报警却不被理会，为了一只狗的死去而再次报案，却又再次被无视，在母亲消失后承担了来自父亲的所有暴力的少年。 ——这三个阶段，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 而被父亲摧毁了正常成长，甚至很有可能早就知道是父亲杀了母亲的商夜，真的有可能，会为那个人的死而悲伤吗？他是真的想要拯救那个人，真心想要他活下来吗？ 她曾亲耳听到过商夜说他妈妈是一个懦弱的人，却似乎从未听到过他对父亲的负面评价。 甚至他还说过“当然是希望她已经死了”这样的话。 顾绒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视线却因为没有焦点而模糊着，只能感觉到铺在睫毛上的光。 不知在这里呆坐了多久，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顾绒还激灵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 阳光下手机屏幕有些反光，只能隐约看清屏幕上那串数字。 ——来电没有备注名的，除了那些催债的，基本都是陌生人，而她这几个月都有按时打钱过去，所以排除唯一可能的选项。 她看着这个号码，两秒后突然想起了在商夜家后院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阵铃声。 顾绒的瞳孔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盯着屏幕看了片刻，抿了抿唇划开了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她没有说话。 那边先响起了低沉温柔的嗓音。 是商夜。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为什么是我？ “顾绒。” 他叫她的名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声线甚至还带着薄薄的笑意，让人想起日暮时分的阳光，不刺眼也不灼热，带着他惯用的柠檬香气从手机另一端流淌过来。 “好奇吗？” ——然而并不是料想中粉饰太平装模作样的寒暄，他开口就撕裂了以自己声音营造出来的和平氛围。 带着那点微薄的笑意，他重复的问： “你好奇吗？顾绒。” 由传音口引起的微弱震动，沿着耳廓一直蔓延到了身体里。 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手指在手机上无声点了一下，顾绒抬起眼，瞳孔朦胧的映出窗外那片茶山。 “你问的是哪件事？” 她轻轻开口，语气平静： “是你母亲的死，还是你和毒p的牵连。” 商夜突然更明显的笑起来： “你录音了？顾绒。” 他边笑边说： “你在等着我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呼吸有片刻的停顿，顾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肩膀已经松懈下来，她靠着身后椅背，手放在扶手上，指尖敲了敲： “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去接受记者采访然后在大众的愧疚之中大捞一把好感度吗？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而且还是个陌生号码。” “你不也是记者吗？” 商夜似笑非笑的甩出了一个炸弹： “我想，除了你之外，我以后永远不会再接受任何采访了。” 顾绒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才停止了敲动扶手的手指，猛地抬起眼，片刻后方才出声，有些怀疑的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那么大的动静，我会不知道？” 商夜不知道呆在哪里，四周都是风的声音，这让他的笑也变得格外轻飘： “虽然警方封锁了消息，但是堂堂ta的亚太区执行总裁在去机场的路上当场被捕，怎么会真的一点线索都不泄露呢。所以啊，我不打算让任何人找到了，至于采访？有你就够了。” 他放低了声音，间杂着沙哑凉薄的笑意，和着电话那头的风声宛如海妖在蛊惑人心： “怎么样？或许会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次出镜了，顾记者要抓住这个机会吗？会很值钱的哦。” 顾绒瞬间坐直了身体，手指在扶手上按得发白。 “你打算做什么？” 商夜从喉间溢出模糊的笑，笑了半晌才说： “你以为我打算做什么？自杀吗？在你眼里我是这么懦弱的人吗？” 虽然一瞬间有点难堪，但顾绒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松了口气。 她重新靠回去，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太好了： “既然不准备自杀，那想要活下去的商夜先生，怎么还敢见我呢？你就不怕我带着警察来找你吗？” “你不会的。” 商夜淡淡的嗓音里有不可置疑的笃定： “如果你真的带着警察来，那么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情报。” “你知道，我说的一定是真的。” 顾绒沉默了。 长久的不言不语后，她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那么，午安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但商夜明白她在问什么。 于是他停住了笑，而一旦笑意被收起来，他的音色就重新变得清冷而遥远。 “因为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他淡淡的说： “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唯一一个让我好奇，让我想要提问的人。” 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又随意的吐出来，语气中重新盈满笑意： “所以，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我也愿意回答你的一切问题……怎么样？这个答案很诚实？你踏实了吗？” 顾绒脸上没有表情，垂着眼皮淡淡的说： “你现在提问我也会回答你的，我这个人不太会拒绝笑脸迎人的人。” 那边的人发出了一声“嗯”的鼻音代表否定，让人能想象到他摇头的模样： “不行。” 他说： “我得见到你的人，看到你的脸和眼睛，才能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撒谎，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答案。” “可我怎么能断定你不是在骗我，又怎么能断定你没有布下陷阱等我踏进去呢？” “这个就交给你自己判断了。” 商夜笑着说： “收益与风险是并存的，虽然不学经济，但顾绒你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好了。” 他开始为这段聊天收尾： “你该做决定了，到底要不要来见我，到底要不要抓住这个能同时满足好奇心和光明前途的机会呢？” 又是这样蛊惑的嗓音。 顾绒却反而平静下来。 她的眼神渐渐聚焦，看清了玻璃上倒映的医院字样，盯着那两个字，她张口道： “如果你愿意等我两天的话，我就来见你。” 这个平静的回答让那边的人顿时陷入了静默。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商夜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大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顾绒的回答里会有除了“立刻见面”之外的可能。 再开口时他的兴致显然的降了下去。 “你知道我现在的时间有多珍贵吗？居然还要等两天啊。” 顾绒笑了笑： “没办法，对我来说，有一个比满足好奇心和光明前途更重要的存在，我得等他平安无事，和他一起回上川。” 商夜无声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好失落。” 他平静的吐出这句话。 顾绒却反而轻松起来，她靠着椅子，略扬起下颌望着茶山，道： “所以，现在选择权转交到你手里了。” 她轻笑道： “怎么样商夜先生，你是要等我两天呢，还是要立刻切断电话从此永不相见呢？” 虽然选择权被交到了商夜手里，主动权却是转移到了顾绒手中。 即便不说话，手机似乎也能将那一头的不快之情传递过来。 顾绒很耐心的等待着答案。 那边也的确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有了一声吐气。 “我等你，顾绒。” 大明星温柔的音色里终于又重新有了笑意： “谁叫我对你的好奇心，胜过一切呢。” 没有等顾绒对这句话表示奇怪，他已经转而道： “对了，这个电话挂断之后你不用试图来追查号码和地址，我说过了，在我见到你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一点情报。” “那么，午安。”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我们不是盟友吗？ 那个温柔轻松的嗓音很快在听筒里消失了，只剩下一阵忙音。 顾绒看了手机半晌，有些莫名的啧了一声，随后点开迟秋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清朗的大男孩嗓音依旧带着敲键盘的背景。 “顾绒，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好像还在吃东西，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 顾绒笑起来： “我没事，倒是你自己，还没出院吗？” “出院了，现在在自己家里当囚犯，和医院也没什么差别。” “我打给你，是有事想跟你说。” 顾绒道： “商夜给我打电话了，就在刚才。” 敲键盘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听筒里一片寂静，随后迟秋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 “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和我等价交换。” 顾绒道： “他有问题想要问我，同时作为交换，他也会回答我的一切问题。” …… 顾绒很快将两人的对话内容完整重述给迟秋。 听完之后，那边敲键盘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 “你把那个陌生号码发给我，我来试试能不能监测，还有打电话时的背景音你也尽量描述一下，我……” “迟秋。” 突然被正正经经的叫了全名，迟秋猛然失了声，片刻才道： “怎、怎么了？” “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他不会向任何人吐露任何情报，我觉得，他会说到做到的。” “所以？” “所以……” 顾绒吸了一口气，说： “我想诚实的遵守这个约定，在那之前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带任何警察去见他。” “可你现在已经告诉我了。” “我们不是盟友吗？” 顾绒笑起来： “那种可以两人合作搞一个侦探社整天一起到处破案的铁杆盟友，既然如此，我当然得跟你分享情报才行，不然这个侦探社还怎么运行下去呢？” 迟秋又是半晌没说话，开口时嗓音莫名变得有些低： “别说这种让人动摇的话啊，我真的要开始考虑可行性了。” “什么动摇？” 顾绒笑道： “你是打算永远当独行侠吗？做一个网络上的孤胆英雄？” “有什么不好吗？” 迟大佬十分轻描淡写： “队友永远都只会拖后腿……除了你。” “所以……” 顾绒收起笑，认真道： “你支持我的做法吗？” “你需要我的支持吗？” “当然，你自己都说了我们是队友。” “……” 迟秋梗了梗，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这么做。” 他说： “不过到时候一定要全方位通知我，不管是时间地点……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我可以藏起来，你单独去见他就行了。” “这些计划之后再说，还有两天时间呢，可以慢慢布置。” “还有两天？” 迟秋停止了碎碎念般的出主意，语气有些惊讶。 “唐郁还没能出院。” 顾绒道： “我准备跟他一起回去，商夜答应了。” “……哦。” 迟秋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 “那细节之后再商量，你也好好休息。” 顾绒嗯了一声，很快挂了电话。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单手转着轮椅，离开了走廊。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我跟你坦白 回上川的前一夜，商夜打来电话，决定了见面时间。 是第二天的晚上九点。 他们是早晨九点抵达上川的，唐郁回到了半月湾的别墅里，顾绒给他做了一顿中饭。 吃完饭之后，顾绒把唐郁按到沙发上，又把救心丸拿来放到桌旁，非常正经认真的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到了他的面前。 唐郁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走来走去，终于定下来的时候才问她： “你要干嘛？” “我需要你坦白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顾绒端端正正的坐在板凳上微微仰头的看着他： “但是视情况紧急，我要先告诉你的，是即将发生的事。” “我今晚九点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是和舒雅合作过的演员，商夜。” ——这是顾绒的第一句话。 “可这次见面有点特别，因为我想从他口中得到很多情报，这些情报极有可能牵连到一场极大的毒p贩卖案。” ——这是顾绒的第二句话。 她一边说一边握紧了那瓶救心丸打开了瓶口，两眼紧盯着唐郁的模样警惕极了，让人毫不怀疑唐郁只要露出一点异样她就会立马把那瓶药全部塞进他的嘴巴里。 “这次去仙山市我也是为了调查他才去的，没想到发现了他们在山中的秘密窝点，根据我和迟秋的推测，商夜在这个集团当中极有可能拥有很高的地位。” “我们在仙山市住院的第二天，警方的行动已经暴露在了商夜眼中，他给我打了电话，说要见我，和我交换情报，而我答应了他，见面时间就在今天晚上九点，地点还没定，但我不打算告诉警察，也不打算带任何人一起去。”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从古然居事件爆发开始，我就摸到了些微的线索，一路循着那些线索，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个无比接近真相的一步，我应该从开始跟你坦白，但是因为今天时间不多，这件事却说来话长，所以我打算放到之后再跟你细细的讲……你，同意吗？” ——顾绒说了一长段话，几乎没怎么歇气，直到最后那个问题会，才透露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来。 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紧张无比的盯着唐郁，握着药瓶的手也十分用力。 而唐郁始终没有说话。 他略微垂着眼皮看着顾绒，目光非常平静，直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才稍有了些波动。 就像深邃湖面吹过了风，涟漪随之泛起，将那乌黑平静的水面推出温柔的褶，冷清清的气息顿时消散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唐郁低头看着她，唇角勾着笑： “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的，而以我的身体和精力，就算知道，我恐怕也没办法阻止你。” “你在明知故问吗？” 顾绒看着他： “我都已经知道错了，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你就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吗？” “哦？” 唐郁轻轻挑眉： “这么说来是我错了？” 顾绒摸了摸鼻子，从来学不会听话只会让别人乖乖听话的顾大王难得有些悻悻。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爱你让我富有如国王 “我都说了是我错了，你怎么还能找漏洞呢。” 顾绒嘟囔着说。 唐郁只笑不语。 生病之后总是萦绕不散的戾气和阴暗在这几日之内就烟消云散了似的，他看着顾绒，片刻后在沙发上俯身抱住了坐在板凳上的她，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自言自语般道： “你就是仗着我爱你。” 灯光下他的面容模糊，声音微弱却清晰： “仗着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仗着我绝不忍心束缚你，所以才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向我坦白。” 顾绒怔怔的埋在他胸前，片刻后不声不响的抱紧了他，手指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所以呢？” 她从他胸口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同意吗？” 唐郁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又低又哑，像檀香萦绕在暗夜里。 “当然同意。” 带着浓浓的叹息，他说： “谁叫我连你这些让人担忧的毛病也爱呢。” 即便你的勇敢总是让你自己受伤，同时也让我痛苦，让我焦躁，让我不安，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依旧不可自拔的爱着那个总是为了各种事出入危险之境，面对再大的阻碍也从不退缩，永远勇敢的，聪慧的，强大又坚韧的你。 甚至就连你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善良这一点，我都好爱好爱。 你拥有那么多我从不具备的东西，我却拥有你。 这让我觉得，自己也像个国王一样的富有了起来。 唐郁微微弯唇，让开一点，抬起怀中人的下巴，俯身轻轻吻在她的唇角。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退开来，把着顾绒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唐国王温柔的命令： “要安全回来。” 顾绒仰头看着他，被这张过于好看的脸上的笑容晃得神志不清，含含糊糊的就点头答应了。 整个下午他们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落地窗外的草坪上洒满炽热阳光，充满冷气的室内也因此多了几分朝气。 下午五点，电视里的纪录片还在继续播放着，唐郁却已经睡着了。 他靠在顾绒的肩膀，侧脸被勾勒出清瘦苍白的线条。 顾绒一动没动的看着电视机，脑海里想起魏医生说过的话。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身体准备手术，心脏机能已经濒临极限，为了不给这样的心脏带来更多负担，他的身体会变得更加嗜睡，这是好事，但他睡得越多，也就说明那个极限来得越近了。” 魏医生的神情被医院走廊的光映得有些严肃。 “而这段时间里，顾小姐你所能做的，除了不要再刺激他之外，已经不剩下什么了，至于手术，实际上我们很早就和国内外的专家组开过会了，无数次的模拟和调试，最后定下来的成功几率为百分之五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所以，珍惜手术之前的所有时间。” 那带着些许叹息的嗓音消失在脑海里，顾绒依旧没有动弹。 直到唐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好在手机就放在唐郁身边，她稍微伸手就拿到了。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上写着“路董事长”四个字。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只有我知道的约定 顾绒垂着眼皮看了片刻，没有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停顿片刻后，她点开手机的通讯录，这应该是他的工作手机，通讯录里一连串的公司名称加官位，唯有“路董事长”和“前唐董事长”两个联系人没有加公司前缀。 看着屏幕上“前唐董事长”五个字，顾绒忍不住笑弯了唇角，片刻后又慢慢拉直，眼底的忍俊不禁也消失了。 把手机关机丢到一旁，她抬起头来继续看电视。 纪录片里在说全球变暖，说冰川融化，说若是全球变暖再不停止，或许只需要三年，人们就再也不能看见如此完整美丽的冰川了。 盛夏被玻璃过滤得微凉的明亮光芒斜照在地板上，花瓶落在阴影里，花枝却在那光芒中开得鲜艳漂亮。 不知从哪钻进来的风让那鲜艳微微摇晃，在墙上投下摆动的影子。 “两年后，我们去南极看冰川。” 被光照得模糊而明亮的客厅里，顾绒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她，唐郁依旧靠着她的肩膀睡着。 客厅很快又回到一片安静，只偶尔传来风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被唐郁感染的，顾绒也感到困意上涌，她不知不觉的歪头靠到唐郁脑袋上，一下比一下慢的眨了几次眼，也渐渐的睡着了。 · 晚上七点半。 顾绒终于再次接到了商夜的电话。 “盛光大楼楼顶，我等你。给你十分钟的迟到时间，九点十分还不来的话，我就走了。” 挂了电话后，唐郁问她： “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非得去吗？” 他似乎感到疑惑： “这种事情就算交给警察去办应该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顾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给出了诚实的答案。 “因为我对他感到好奇。” “好奇？” 唐郁挑了下眉： “哪个角度，哪个方面？是出于记者对新闻人物的好奇，还是出于你本身对商夜这个人的好奇？” “一半一半。” 顾绒道： “既有作为记者对自己新闻报道中主人公的好奇，也有作为顾绒……对商夜这个人的好奇。” “为什么？” “因为……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感。” 顾绒寻找词汇，试图更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一样，其实……商夜这个人，说不定某些方面，和我很相似呢，除了贫穷这一点之外。” 顾绒笑了笑，低头继续切菜了。 外边夜色初初降临，室内的灯也亮了起来。 炖锅在火上咕噜噜冒着热气，新鲜的蔬菜被洗好放在旁边。 唐老板坐在台外面双手搭桥的搁着下巴，视线始终跟随顾绒，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直到顾大厨一声令下说可以吃饭的时候，他才站起来，十分积极的去摆碗筷了。 即便只有两个人，这顿晚餐也依旧被不时的聊天声，和汤匙碗筷的声音衬得很温馨。 · 晚上八点五十分。 顾绒从出租车上下来，仰起头看向眼前这栋大厦的楼顶。 盛光大厦，是上川市区内最高的建筑，一共八十八层楼，其中有酒店有餐厅，还有办公楼和各种娱乐会所。 是一栋聚集了上川特色，充满了繁华与热闹的大楼，也不知道商夜这么个万众瞩目到哪都有狗仔跟随的大明星，是怎么一个人悄悄上去的。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可以开始了 顾绒拿出手机，给那个号码打过去。 “我上来了。” 她挂了电话，按开兜里的追踪器，低头走进了大楼。 · 光是坐电梯就花了快好一会儿时间，最后到天台还有一层楼需要走楼梯上去。 安全楼道的门口摆着一块“正在装修”的牌子，门上还贴着胶布，虽然已经被扯坏了。 顾绒拉开门走进去，楼道里充斥着油漆的味道，灯似乎坏了，身后门自动合拢后便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她脚下下意识的一顿，警惕心不断拔高，却并不打算回头。 打开手机电筒，她踩着油漆半干的阶梯慢慢走上去，终于看见了通往天台的铁门。 伸手握住把手，这一瞬间顾绒想了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似乎离不开危险，可当她打开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风便将这些念头全部吹散了。 一边把乱飞的头发绑到脑后，她一边踏出门去。 风声变得更大了，呼啸着在夜空里徘徊。 顾绒转了个方向，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站在栏杆边的背影。 盛夏时节里，他还怕冷似的穿着一件外套。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身来，看到顾绒时，他脸上立即露出了微笑。 “你很准时。” 他看了一眼时间，把手机收起来。 “可我等了你很久。” 背对着满城夜色和灯光，商夜在狂风里展开双臂，外套衣角被吹得呼啦啦飞扬。 “可以开始了，记者阁下。” “本人生命中的最后一次采访，希望会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顾绒同样站在大风里，她定定的看着商夜。 面前的男人依旧有一双温柔漂亮的眼睛，可此时此刻，顾绒却仿佛听见了无形面具破碎的声响。 覆盖在这个人身上无处不在的、或许早已经成为他本身的伪装，在这片仅有两个人存在的城市上空里，化作了漫天碎片。 灯光和风都簇拥着他，顾绒看着他，仿佛这才是初见。 久久的沉默后，顾绒缓缓点头： “我也希望如此。” 她抬脚，在大风里走上前去。 ·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两人在石栏边并肩而立。 面对着下方璀璨的夜灯，顾绒的语气很平静，却开口就是最冰冷的问题。 “是你爸爸杀的吗？” 她省略了另一个人，可谁都知道被杀者是谁。 商夜也回得很平静，甚至是轻松的。 “是的。” 他的声音被夜风托起来，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是他杀了我妈妈，我亲眼看到了。” 即便早就有所猜测，顾绒还是忍不住呼吸一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杀了她，你又为什么没有阻止，就算无法阻止，你之后又为什么没有报警？” “你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呢。” 商夜微微笑着，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他把手揣在兜里，轻松的道： “不过既然是约定好的，就让我一个一个的回答你。” “为什么要杀了她？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酗酒之后的惯例家暴而已，谁知道那天他喝得太多了，居然用织衣针扎透了我妈妈的太阳穴。至于为什么要家暴……”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我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呢？ 商夜突然低笑起来： “那原因可就太多了，比如没擦干净他的鞋，比如他打了补丁的衣服还放在柜子里没有丢掉，比如吃饭的声音太大……虽然其实他本人吃饭就很爱唧嘴，再或者干脆什么理由都没有，只是因为想打了而已。” “总之又是因为这种事，那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我妈倒下来，而那个男人直到看到那根织衣针才终于醒了酒，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商夜微微笑着，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 虽然漫长的岁月已经将那天的细节全部冲刷模糊，他再记不得对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也记不得墙壁上蜘蛛网的位置，可是他始终清楚的记着那张脸。 就像世上最出色的雕刻大师，把那张脸深深的刻在了他心里，就连那眉毛扭曲的弧度，还有因为惊慌而扩张的鼻孔都惟妙惟肖。 即便后来他见过无数次甚至都已经习惯了那个男人狼狈难堪的样子，也依旧只对这一幕铭心刻骨。 而彼时还在念中学的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以冷静的瞳孔记录了这一切。 随后，他迎来了那个男人歇斯底里的暴打。 · “那天我也差点死在他手里，不过好在我命硬，总算比我妈幸运一点。” 商夜微笑着说： “之后我向他保证了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并且还给他出了主意，伪造出我妈妈离家出走的假象，他再喝几天酒，到邻居家里哭一场嘛一场，事情就解决了，没有引来一丝半点的怀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掩盖语气里的笑意。 不知是在得意自己的聪明，还是在笑简单相信了这种话的荒谬人群。 顾绒听着，觉得是后一种。 她转头看向商夜，问： “所以，你没有报警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约定吗？或者说，你害怕你父亲知道了也会杀了你？” “怎么会是因为这种无所谓的理由？” 商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着，他把脑袋扭回去，看向下方城市： “你知道我们国家家暴至死的行凶者，一般会受到怎样的审判吗？” 商夜温柔的音色在微凉的夜风里徜徉，不管说什么都有些缱绻的味道似的： “情节特别恶劣残忍的，十年以上，情节轻微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而若行凶者不是故意的，则会直接判断过失杀人，而这过失杀人者又是死者的亲属，审判结果更加会往轻了判。” “直到最后，他说不定会得到坐牢三年这种玩儿一样的惩罚。” “三年之后出来还有我给他养老，他还能去娶下一个女人，再生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继续过着皇帝一样随心所欲使用暴力的生活。” 他转头看向顾绒，温柔的问： “你说，我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呢？” 他扭回头去，嗓音轻而温柔： “所以，我成了知情不报的窝藏犯，我甚至给他打下手，帮他埋葬了我妈妈的尸体，就在我那只狗旁边。”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红酒与诗与雪 “之后的几年，我继续花着他的钱，挨着他的打，上完了高中。” “然后，还没等我亲自动手，他居然就自己把机会送到了我手上。” “他得了肝癌。” 商夜又笑起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在高三的时候就察觉了，在他第一次呕吐，第一次因为说腹部剧痛，第一次出现一些癌症症状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任由他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的镇子里看着医生，吃一些根本就没用的药，进行着只是浪费钱的徒劳治疗，直到我上大学，我开始自己能自己挣钱的时候……” 商夜转头盯着顾绒，乌黑的眼眸映着灯光和她的脸，唇角露出了一点神秘的微笑： “你猜我做了什么？” 不需要顾绒去猜，他自己说出了答案： “我给他买了很多酒。” “我兼职挣来的所有钱，全部都用来给他买酒了。” 商夜哈哈笑出声来，修长的身体在楼顶的风中微微摇晃，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敛住，脸上依旧残留着笑，边笑边说： “你都不知道，就因为这个理由，我上大学的时候兼职到底有努力多拼命。” “直到他晕死在工地上被送进医院，医院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我爸爸被诊断出了肝癌，而且已经步入了晚期。” 商夜慢慢不笑了。 顾绒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了茶山医院方医生的话。 【他父亲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为了治疗他父亲，他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梦想，签约了经纪公司，把钱全部放进了医院里，只为了给他爸最好的治疗】 【我看到他哭了，在他爸爸的手术室门外】 ——他心软了吗？ 在想到这个可能的同时，顾绒不知为何自己先隐隐否决了这个可能。 而商夜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她问： “你不会以为我心软了或者后悔了？” 他摇了摇头，说： “不要这么想我，我会因为屈辱而失落的。” 顾绒：………… “没这么想你。” 她转回头来，有点想翻白眼。 商夜低声一笑，有些累了似的吸了口气，又继续道： “我不是因为这种搞笑的理由才要拼命治疗他的。” “原本我想的也是让他自生自灭，可在他被确诊的时候我算了一下，如果真的任由他自生自灭的话，这个过程估计不会超过一年时间。” 他摇了摇头，像是再次表达了自己的否定： “我不喜欢这样。” “我需要更长的时间，我需要看到更多次，更剧烈的他的痛苦。” “从一开始选择为他隐瞒，从亲手把我妈和那只狗埋在一起开始，我就决定了，我要亲手掌握他的死亡，我要亲自掌控他的痛苦。” “我将享受他仅剩生命里最撕心裂肺最面目全非的一切，我会亲手一点一点，为他打造最凄凉惨烈的结局。” “最好要让他死都要无法闭眼，把这份痛苦和怨恨带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无法挣脱。” 商夜轻飘一笑，头颅向右侧倾斜，两只黑色瞳孔映着无边的城市灯火，迷醉又梦幻。 而他的声音就如同他的眼瞳一般朦胧，在外套被夜风吹得哗啦啦乱飞的响动里，如江面湿气一样清晰的落在了顾绒的感知里。 “这对我来说，将会是世上最上等的红酒，或者最美丽的诗篇。” ——仿佛耳朵里下了一场雪。 那凉意顺着每一个温柔的字眼钻进倾听者的大脑中，在盛夏的夜晚，也如同身置寒冬。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她是爱我的 “所以。” 顾绒转头看他： “你是为了你的妈妈？为了给你妈妈报仇？” 商夜映着灯火的双眼微微睁大，他定定的注视了下方片刻，又笑了，边笑边摇头： “不，你太高估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她的地位还不如那条狗，是吗？” “嗯……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太难听了？” 商夜迟疑片刻，却点了点头，微笑道： “不过我想你说得对，或者说这世间万物，在我眼里都比不上那条狗……当然，现在这个排名上，又多了一个你，而且你的排名说不定还比它高一点。” “谢谢，深感荣幸。” 顾绒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 “那只狗陪了你很多年吗？” 商夜摇了摇头，发出否定的鼻音： “它其实不是我家的狗，你知道，乡下的流浪狗到处都是，每家每户的剩饭都归他们吃，它只是会定时定点来我家蹭饭而已，而通常那些残羹剩菜都由我倒给它。” “就是这样一只狗，让你觉得它比你母亲还重要？” “它咬过我父亲。” 商夜说话时微微侧头，眼睛却依旧看着前方： “因为它目睹了我爸的家暴，就冲上去咬住了他的大腿，之后我爸不得不去诊所打了狂犬疫苗。” 商夜说到这里笑起来： “你不知道那会儿我有多期望疫苗过期，他最好赶紧被诊断出狂犬病然后死掉，可惜天不遂我愿，哪怕是乡下诊所似乎也挺靠谱的，一段时间过去他还是活得好好的，只是从此以后见到那条狗就要骂骂咧咧的把它赶走。” “狗狗果然是人类的好朋友。” 顾绒点评了一句，又道： “所以，就因为这个？” “这个很容易吗？” 商夜转过头来看向顾绒： “看到家暴然后上前阻止甚至惩罚行凶者，这件事情很容易吗？” 他轻轻弯了下唇角，可这个笑却冷冰冰的： “这一点都不容易，顾绒，至少我的亲生母亲，从来没有阻止过我爸打我，也从来没有对行凶者抗争过一次，更没有如电视剧或者小说里写的伟大母爱那样扑到我身上替我承受疼痛。” “她只会无休止的哭泣和求饶。” 他脸上的笑消失了，然而这面无表情中并不包含着怨恨或者记仇，他只是像谈起一个无关的乞丐一样冷漠而毫无感情。 “她是爱我的。” ——甚至连说出这句话，他都依旧不带有任何情绪。 “可这份爱敌不过她对那个男人的恐惧与臣服——虽然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情愿被打死也不肯离婚，不肯逃走——但我也放弃追究原因了，因为那势必又关于女人在这个世界上遭受的一切不平等和男权社会的洗脑，要说起那些可就牵扯太广，历史也太长了。” “可我一直相信，个体是可以被人为改变的，所以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告诉她，让她带我走，不管去到哪里，不管会变得多穷会受多少苦我都不在乎，只要能从那个房子里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去——就像所喜欢的蒲公英一样。”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看，我帮你抓到它了 商夜又微微侧头，却依旧只看着灯火，他问： “你看过？既然一直关注我的话你就一定知道，在那个采访里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确说过那样的话。” “蒲公英是一种很强大的植物，它的种子可以被英绒携带着，随风飘去很远的地方，无论是在岩石里，河滩中，甚至悬崖上，都可以扎根生长。我曾经希望她能带我离开，就像蒲公英的英绒带着它的种子，随便去哪里扎根活着。” “可惜，她不敢。” “她甚至以我作为这份胆怯的理由，她说要是真的逃走了，她根本就养不活我，说我的未来只会变得更加黑暗和糟糕，她说一切都是为了我——” 商夜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她甚至骗过了她自己，可事实上，她只是没有勇气而已。” “她只是很懦弱。” “可那又如何呢，就算懦弱得让人心生厌恶，她也依旧是我妈妈，我得为了她继续留在那个家里，至少挨到我能挣钱的时候，或许等到那时，我就可以不顾她的意见直接带她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是这个想法——直到那只狗死掉。” “真的……是你妈妈杀了那只狗吗？” 顾绒有些迟疑： “听起来，她不像是敢杀狗的人。” “当然不是。” 商夜笑起来： “不是她动的手，她只是个帮凶而已。” “那只狗，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只是很平凡的一个日常……” 商夜抬起头看向夜空，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发生了一个巧合而已。” “恶魔一如往常的喝醉了酒骂骂咧咧的回到家里，而他走进家门的时候，家里的女主人正好把昨晚的剩饭倒在地上，喂给曾救过她和她儿子一次的流浪狗。” 商夜的唇角弯着，声线如同凉丝丝的夜风钻进顾绒的耳朵里： “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经常被家暴的女主人陷入了一如既往的恐慌里，她知道下一场暴打又要来临了，她无法躲避——” 顾绒不由自主的掐住了自己的手指，在某种让她头皮发麻的预感中，凉意沿着那声音转眼蔓延了她的全身： “然后她看到了眼前正在吃饭的狗——” 商夜的唇角勾得更深了： “那是她那个魔鬼般的丈夫每天都在找，每天都要骂，每次见到了都要追赶着想把它弄死，却救过她一次的狗。” “她把那只狗按住了。” 商夜拉直了唇角，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因为是给它喂饭的人，那只狗没有半点戒心，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按住了脑袋。” “然后，这个女人就这么按着呜呜叫的狗，朝她已经走进来的丈夫，露出了谄媚的笑。 “看——” 【看，我帮你抓到它了。】 “我帮你抓到它了。” 虚幻的回忆里，那张被多年繁忙家务和丈夫家暴而折磨得略显苍老却依旧不掩漂亮的女人的脸上，笑出了八颗微黄牙齿的嘴里所吐出的话，和商夜此刻的唇形完全重叠。 只是一个语气充满了迫切的讨好。 一个不带半点感情。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扭曲与崩坏 顾绒被森凉的寒意席卷到连指尖都开始发麻，她无声而更加用力的掐住了自己的手指。 商夜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就这样，那条可怜的家伙被我爸生生打死了，而急中生智的我的母亲就这么逃过一劫，这大约是她唯一一次逃过了挨打——” 商夜滑稽的笑出声来： “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逃开或者反抗过一次，最后却靠着献祭一条狗来破了记录，多么伟大的壮举！” 他笑够了，音量重新降下来。 “于是我回家的时候，又正好赶上这样的场面。” “那只狗被打得面目全非，浑身软趴趴的躺在那儿，血淌了一地，涂满了整块地板。” “而就在那个厨房里，我的妈妈正在给我爸倒水喝，因为他刚才挥舞棍棒打死了一只畜生，已经很累了，倒完水之后她又去准备拖把和水盆，把地板好好的清洗干净。” ——以敞开的后院门为背景，门外有灰色的围墙、有限的蓝色天空，还有院子里种的绿色蔬菜。 而门内血色满地，流浪狗弹动的、还在噗噗冒血的尸体和坐在尸体旁边喘气边喝水的男人，水槽边匆忙接水的女人，渐渐融为了一体，变成一副扭曲而猩红的画，覆盖了门外一切澄净的颜色，铺满了少年的瞳孔。 那色彩从他的眼瞳浸入大脑的每一根神经，从此成为整个世界的底色。 ——从那一天开始，他坏掉了。 · “我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商夜淡淡道： “我去报警，告诉警察她杀了一条狗，当然这并没有被警方当一回事，可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子，她一旦出门就会被问到这件事，可大家真正好奇的并不是她到底有没有杀了那只狗，而是想知道她被自己亲生儿子告上警局的感想，他们想看到她哭。” “她的确哭了。” 商夜微微笑道：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虽然在笑，但他的声线却极其冷漠： “她不是说爱我吗？她不是说我最重要，会留在这个家里全部都是为了我？那么当这个最重要的存在都开始憎恨她，开始讨厌她，开始与她为敌的时候，她应该心灰意冷了，应该彻底绝望了，应该对我这个儿子失望到底然后赶紧逃走才对。” “可她依旧没有。” 商夜道： “于是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她的尸体。” “那天旁观着那个男人把狗硬生生打死，用力清洗地板的时候，她一定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那样躺在那里，浑身冒血，不停弹动——就和那条狗一模一样。” 哪两幅画面几乎是重叠的。 无论是满地的血，还是血泊里的尸体。 这些在商夜的记忆里就像一张被折叠的纸一般重叠着，风稍微一吹，就会浮现人和狗重影般的画面。 夜风席卷高空，天台上除了风声一片安静。 这安静中商夜平和而轻松的说了结束语： “好了，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好奇的？” “——不对。” 顾绒转头看向他： “这只是有关那个杀人案的事实，另外一部分呢？有关那座山上的村庄，有关你手下的王浩，有关那些毒p。” 她琥珀般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这一部分，你还一点都没说呢。” 商夜顿了片刻，嘶了一声：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这一部分我也很好奇，讲讲。” 顾绒道： “为什么要碰毒品？”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在夜色里如同冰凌。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流动的金银 商夜却没有急着回答。 他静默了许久，看向前方夜色，片刻后突然一抬腿，跨上了边缘的石栏，仿佛悬空在这万丈高空之中。 “顾绒。” 他声音大了一点： “你看这城市里，流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绒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被风刮得呼啦啦乱飞的外套，片刻后才将目光转向下方的城市。 “是人口？” 她随口回答： “是灯光？还是河流？” 商夜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都不是。” 他说： “是滚滚的金银。” ——他在高空里展开双臂。狂风从栖霞江的的方向卷来，倒流的潮水一般轰隆隆涌上高空，带着这座繁华都市特有宏大而嘈杂的交响曲，把他们的黑发和衣服吹得胡乱起舞。 而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足够让那片闪烁的灯光汇聚成阔大海洋，吞没身在其中的所有人群，他们甚至连蚂蚁大小的人影都看不见。 “你知道吗？” 商夜在风中说： “每天有数十万的人口涌入这座城市，他们想在这里扎根，于是拼命寻找机会，拼命工作，甚至忍饥挨饿住没有窗户肮脏杂乱的地下室。” “所有人都对这座城市垂涎欲滴，他们以为接近繁华就能让自己的生活也变得繁华，他们以为接近金钱就能让自己的钱包也变得富有，他们对这座城市充满了欲望……可我没有。” 他在石栏上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顾绒： “我对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市里的金银都不感兴趣，可是，被这些吸引而来的那些充满欲望的人，和他们最终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扭曲的脸，却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隔着一段距离和夜风，商夜的声音也变得凉而轻薄，仿佛罩了一层蒙蒙的雾。 “你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购买毒品的，都是哪些人吗？” “光鲜亮丽的明星，纨绔富有的二代，挺着大肚腩的高官——” 片刻停顿，他唇边溢出轻浅的笑，转身在石栏上极慢的走起来： “西装革履的企业精英，有妻有女的高级教师，家徒四壁的贫困移民，欠了巨债的赌徒，甚至是脏兮兮的流浪汉——你看，这些客人们横跨了所有阶级，在欲望面前，他们可以打败一切，突破一切，足够有钱的人为了寻找刺激不惜违法，或者说他们有些人本身就是为了挑战法律以此彰显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一般有钱的人，则会为了欲望不惜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甚至卖掉器官最后要么被欲望烧死要么被饿死穷死。” “至于本身就没钱的人呢。” 商夜面对顾绒站着，微笑道： “他们是最快突破底线的人群。” “他们很快学会了偷窃和抢劫，甚至为此不惜杀人，然后捧着那些肮脏的财产来换取一小包的毒品，获得几个片刻的快乐。” “他们非常满足——至少在得到那些快乐的时刻。” “而更多的人往往在之后就会立刻后悔，后悔到崩溃大哭，用后脑锤墙到血肉模糊，可他们不敢死，于是往往又会在下一次渴望来临之际，再一次走出门去，为了获得交易资本而犯罪——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人性就在这样的反复中彻底崩坏，直到他们再也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事，只知道捧着那些白fen露出陶醉和扭曲的表情。”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世界的阴影 商夜低头看着顾绒，定定的注视片刻后，笑起来道： “你这个眼神，是还是好奇什么吗？” “你吸毒吗？” 顾绒突然问。 商夜挑了下眉： “不——至少，现在不。” 顾绒眼神一缩： “你以前吸过？” “因为好奇——因为想知道这让无数人疯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到底是不是能给人带来无上的快gan，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既然你自己不吸毒，也渴求金钱，那你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 商夜吐出两个字： “快乐。” 他的声音在风里十分清晰： “就算是吸du也无法给我带来快gan，可是看到那些人为欲望所疯狂，被欲望所掌控的扭曲的脸，我却觉得很快乐。” 商夜侧了一下头，微笑道： “你知道，毒品很昂贵，非常非常昂贵。” “可是在我的眼里，只有我的快乐是无价的。” 他第三次展开双臂，仿佛他身后脚下的不是繁华拥挤的城市，而是涌动的实质化的欲望之海洋。 任由夜风哗啦啦吹起衣角，他在那海洋之上狂风之中露出笑容： “而只要人类的欲望没有尽头，我的快乐便永无止境。” 顾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站在地面，仰头看着商夜，两眼映着城市上空微红的夜空，还有他带笑的脸庞，眼神很深，如同幽静的湖水。 商夜定定的注视她片刻，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 “你在谴责我吗？” 他从石栏上一步跨下来，站到了顾绒面前，略低头的看着她： “这个世界用阴影养育我，而我也以同样的阴影反哺给世界——这有什么不对吗？” 顾绒依旧没有说话。 看着她浅色的，即便在夜晚也依旧如清晨天空一般透澈又清亮的眼睛，商夜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也对。” 他说： “你是不会认同我的。” 商夜微俯背脊，本就很近的距离刹时拉得更近，几乎要鼻尖抵鼻尖，近到他们的眼瞳里都只能倒映出对方的眼瞳，和对方眼瞳里的自己的脸。 就这么极近的对视着，商夜轻轻说：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我查了你的过去，因为身份便利每一个细节我都清清楚楚，所以我知道，我们都在阴影里长大，甚至天之骄子一夜坠入泥潭的经历，会让你比我更加不堪承受，更加狼狈而痛苦，更加容易崩坏。” “家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敌人一步比一步过分的紧逼，带着一个只会浪费粮食的拖油瓶在那座同样吃人的城市里不停逃窜，不停奔跑，不停接受殴打和袭击，甚至无数次死里逃生——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唯一的依靠也抛弃了你，甚至当着你的面跳楼而死，化作血泥。” 始终没有表情的顾绒直到此刻才微微缩紧了瞳孔，轻轻收紧了手，指甲无意识的掐住了手指。 商夜注意到了。 他依旧没有动弹，只轻轻弯起唇角，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有了这些经历，你应该只会比我更深的陷入泥淖才对，可是认识你以来，你始终在打破我的认知，加深我的好奇。” “我们明明都是在这样的阴影中长大的，却为什么成了完全相反的两个模样？” “我享受这泥淖，我享受这黑暗的一切，而你却试图在这阴影里发光。” 他看着顾绒，鼻尖抵上了她的鼻尖，嗓子里发出近乎温柔的声音：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顾绒。”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你很适合当记者 天台上风很大，发出的尖啸声直往耳朵里灌。 这样吵闹嘈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顾绒才终于将它打破。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同时也更加清楚的看见商夜的脸。 从眼瞳，到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颌。 是一张被粉丝称作最温柔电影脸的面孔，每一个五官都不尖锐，却恰到好处的漂亮，那线条衬着灯光的时候尤其柔软贴心。 哪怕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都依旧显得疏离而不失温和，更不必说此刻，他眼底盛着纯粹而专注的好奇，再被四周朦胧暗淡的光一映，就更加显得无害了。 “你是电影演多了吗？如果不是你在问我我会以为你在演什么英雄电影，而你此刻面对的人是一个正义的好伙伴或者打击黑暗势力的英雄。” 顾绒看着那双眼睛说： “可我不是这样矫情的存在。” 她看起来是真的对那样的形容感到排斥甚至不适： “我只是一个还没正式上岗的准记者而已。” “也许现在的社会上干正事的记者已经很少了以至于让你们都觉得记者不是忙着拍明星的八卦就是写一些根本没有求证的瞎扯的新闻，大家或许都习惯了媒体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视野里，但大家也不应该忘记真正的记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希望将来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里大家都会习惯像我这样的记者存在着，哪怕我们把报纸和媒体搞得鸡飞狗跳……” 顾绒看着商夜，目光里毫无感情： “我只是想要做一个真正的记者而已……至于你说的发光？” 她弯了弯唇角，就像商夜之前一样把脑袋歪了一下： “如果你觉得没有像你一样把人们的痛苦和疯狂当做乐趣就是在发光的话，那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可太多了，说不定都足够点亮整个地球呢——我只不过在正常的生活而已。” “把这样正常而普通的活着的人，当做特殊的发光的人，是你自己太不正常了。”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彼此对视着。 风从他们之间穿梭来去，像是调皮又凶猛的小孩，发出大呼小叫的声音。 而两人谁都没有去理会——他们没有理会这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天台上的大风，还是天台下偌大的城市。 仿佛一切都消失了一般。 商夜定定的看着顾绒，似乎企图用目光一直看透她的皮肤，她的筋骨，一直看到她的心脏里去。 “你很适合当记者。” 商夜终于说话了，他把唇角翘起来一点又压下去： “我当明星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过像你这么不留情面的人，在你嘴里我好像变成了一个矫情又幼稚的小孩子。” “只追求快乐而活，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不，是愿意为此让别人付出一切代价，你的确很像是小孩子。” 商夜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顾绒，你说错了两点。” “第一，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并不多，如果真的千千万万人都如同你一般生活着的话，我怎么会活到现在，一个都没遇到过呢？”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你并不普通 “第二，我不是小孩子。” 商夜把手伸进风衣里，掏出来一个东西。 保险栓被拉开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随着风声传到顾绒耳边时，商夜正好将那黑色的东西对准了她： “因为在这个国家，这座城市里，没有小孩子会拿着这种东西。” 那是一把枪。 而被枪口对准的顾绒一动没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商夜笑了笑： “看？我就说了，你并不普通。” 那把枪在他手里打了个转，然后随着他胳膊垂了下去。 “哪怕直到这个时候你都一点不怕我。” “因为你没有想要伤害我。” 顾绒淡定的说： “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商夜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再次面向下方的城市，半晌后才道： “顾绒，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吗？” 这一次顾绒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了口。 “不。” 她说： “正是因为有所相似，我才会对你感到好奇。” 商夜有些意外似的，侧头看了她一眼。 顾绒却并没有回视，她看着前方，看着这高楼大厦之下的灯光与狂风，语气很平静： “你说你调查过我，所以清楚一切细节是？但我想有个部分你一定不知道。” 她说： “我曾经被一个我很信任甚至很喜欢的长辈，关在他们别墅的地下室里整整七天。” ——她牛仔裤的裤兜里，监听器暗淡的闪烁着。 在那暗光的另一边，正在一边监听和一边低声命令着什么的人突然停住了。 他下意识抬起了眼睛，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也收拢了一些。 手机另一头有人喂喂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般无视了。 而连接着监听器的耳麦还在继续着—— “七天，没有见过一丝阳光，靠着一颗亮得要死的电灯度日，而我那个很喜欢的长辈，每天带着她家里吃生的饭菜和自来水，还有我妈跳楼自杀的报纸以及民众评论，一次又一次的来找我，在我面前大笑，笑到大哭，把我家以前的合照一点一点剪碎给我看，就像一个疯狂的话剧演员，在我面前撒疯还逼着我一起疯，她偶尔早上来，偶尔下午来，偶尔会在凌晨三四点我终于稍有困意的时候突然袭击——而她每天，会来三到四次，偶尔也会一言不发，只在一旁看着我，用那种享受的，欣慰的，幸福的眼神。” “你说得没错。” 顾绒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灯海： “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我应该比你更不正常才对——你说你在母亲死去之前有过带她离开的计划对？你说你在母亲死去之后，也有怎么对付你父亲的计划是？可我是没有的。” 她说： “在那七天之中，我想象不到我还能拥有未来两个字。” “如果说最开始还有惊慌，还会恐惧，还能憎恨，那么到第七天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那个人一度彻底摧毁了我。” 商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在监听器的另一边，迟秋半蜷的手已经握成了死死的拳头，手背上有一条条青筋清晰而狰狞的浮现出来。 他已经挂掉了和别人的通话，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我不想杀人 “你现在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顾绒转头看向商夜。 后者顿了顿，露出“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顾绒笑了笑，又转回头去。 “有人一命抵一命，把我救回来了。” 她语气平淡，然而嗓音却因为某种不可抑制的情绪变得微哑。 “在我还怀疑着她的时候，在我想象着她会不会也和那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可信任的时候，她推开了我，自己死在了车轮下。” “这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 顾绒微扬下巴，唇角轻轻勾起来： “干净利落又恶狠狠地，不给我一点缓冲时间也不留任何煽情的话，一头把我狠狠撞回到阳光里，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中。” 她低笑出声来，还微微摇了头： “你不知道，她的性格本来非常温柔和慢吞吞，总是慢条斯理的，总爱讲大道理，在学校就是个戴眼镜的老好人，絮絮叨叨的学习委员一样的家伙——好，或许她还有另一面，而这另一面我还没来得及了解，就被她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了。” “其实，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话……我也很难说我会变成什么样。” 顾绒转头看向商夜： “我之所以说我们有所相似，就是因为我认为，在这个如果的可能性里，我是有一定可能变得像你一样的——当然我不是说fan毒，而是说，像你一样漠视所有人的痛苦，无法正常感知到人的感情。” 顾绒歪了歪头： “大概就是你说的，活在世界的阴影里？” 商夜定定的看着她，问道： “你不想杀了她吗？那个关了你七天的人。” “想啊。” 顾绒笑了笑： “在那七天之中，还有从那间地下室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甚至到后来，我连想都不再想了。” “我不想杀人。” 顾绒说： “因为她曾伤害到我重要的人，所以我也威慑过她，说如果她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就杀了她——可那也只是威慑和恐吓而已，你知道有时候对付这种变态就是要用比较激进的手段。” “可我的确不想杀她。” “我更希望有一天，她会被警察抓起来，被押到法庭上，以正当的名义被法官审判，然后关进该去的监狱，关到该关的时间——这样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吸进了满肚子的冷风，眼瞳却映着暖色的光，像秋天的水池一般清澈——当她转头看向商夜时，商夜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商夜下意识的问。 “因为，我是人啊。” 顾绒平静的说出这个答案，然后微笑起来： “只要还想以正常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就应该接受法律的约束，而法律规定我们不能仅凭自己的感情和情绪去杀人，所以我就必须得这样做，并且接受这一规定，即便这或许会在一段时间里带给我一定的痛苦——可是正因为我想要以正常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才会享受到与这份痛苦相当的，只有普通人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如果早一点 “只要还想以正常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就应该接受法律的约束，而法律规定我们不能仅凭自己的感情和情绪去杀人，所以我就必须得这样做，并且接受这一规定，即便这或许会在一段时间里带给我一定的痛苦——可是正因为我想要以正常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才会享受到与这份痛苦相当的，只有普通人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无论那幸福是家人带来的，朋友带来的，甚至一个陌生人带来的——而如果打破了这些规则的话，就做不了正常人了，不是正常人的话，是无法坦荡的享受这些东西的。” 顾绒转过头去： “这座城市里，每天打架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很少有人会因为矛盾而杀人，在因为愤怒而拼命的拳脚相向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想要自己对面的家伙赶紧去死，可真正敢这么做的人却少之又少，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知道底线在哪里，而人一旦突破了底线，就再也回不来了。” “世界或许会因此而变得更宽广，可宽广的那一部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顾绒转头看着商夜，道： “你说我们都是被世界的阴影所养育，可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只是从阴影里生长起来，你本该可以冲破那栋老房子，见到阳光，然后彻底将那个鬼地方撑得四分五裂，到了那个时候，你扎根在泥土里的根茎也应该正常的吸收水分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在一夜破产，父母家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朋友也为我而死之后，我和我弟弟一直都是靠自己活到现在的，被追债，被殴打，饿肚子，住贫民窟，无家可归赖在快餐店里过夜，甚至睡过公园和火车站，我们身上有过的伤口不计其数，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依旧平凡的活着，该考试的时候得用功复习，没钱的时候得多打几份工，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依旧得老老实实去赖快餐厅……” “因为受苦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权利——我们都很明白这一点。”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商夜，像两颗小小的银色月亮。 “可你好像并不明白，商夜。” 她叫他的名字，语气认真而漠然： “如果想要那些灾难变成对你有用的东西，你就应该从中汲取能够让你变得更强大的成分，而不是以这些灾难作为突破底线的理由。” “只有这样，才能好好的活着。” 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了。 银色的光来到城市上空便于微红色交接，融汇成奇妙而梦幻的色彩。 这是上川市每天都拥有的美丽。 而风还没有停歇。 它们依旧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徘徊回旋。 商夜在这样的光彩和呼啸里，把顾绒无声的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笑。 像是被四周的微光染了相同的颜色，他的眼睛也显得那么温柔而朦胧，就像身在一场迷离模糊的梦里。 在这梦中，他看着顾绒说： “如果我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在我进入娱乐圈之前，在我父亲住院之前，在我念高中的时候……” “不，或许，在我出生在那个家庭里的时候，你就住在我的隔壁，那该有多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远远看着你，我或许就能拥有冲破那个房子的想法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我只是活着而已 顾绒没有动弹，也没有露出动容的神情。 她知道一定还有后话。 她没有等太久，商夜便微微笑了笑。 “可惜。” 他着，转回头去： “太晚了。” “晚到，我甚至无法对你的话感到认同。” 他望着夜色中泛滥的灯光，就像是身在冬夜里一般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却并没有看见象征温暖的白雾。 “你的一切观点都很美好，美好又善良，强大又勇敢，还拥有数不清的勇气……算不上是太阳一样炽烈的光辉，但好歹也能做一只蜡烛可惜，这支蜡烛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用温柔冷淡的嗓音轻轻： “顾绒，我们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 “你在坠入悬崖之前，好歹也曾见过什么是正确，什么是美好，可我没有，我是出生在悬崖之下的人。” 他转头看向顾绒，道：78中文首发 “你曾见过的那些漂亮风景，在你坠入悬崖之时会成为你的希望，但我，对希望这个词一无所知。” “不过大约也正因如此，我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哪怕是看到我妈妈的尸体，我也只赢啊，果然会有这么一的想法而已。” “你曾经绝望过？可是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希望，所以你爬起来了，不管是用对你母亲的仇恨也好，用你朋友的命也好，或者你所谓的别的温暖也好，事实上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比起你的绝望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只是一根的蜘蛛丝而已。” “不肯放弃的是你自己，抓住这根脆弱的蜘蛛丝爬出悬崖的，也是你自己。” “可我是不一样的，因为不曾经历过绝望，也不知道什么是希望，我从来都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是……” 商夜摊了摊手： “我只是这样活着而已。” “活着，然后尽我所能的找找乐子，让生活稍微变得有趣一点。” “以前，这乐子是我父亲在病床上痛苦扭曲的脸，后来，这乐子就是无数客人们对我下跪时疯狂又无法自控的泪水。” 商夜微微勾起唇角，随即这弧度越来越深，直到他咧开嘴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在黑夜的高空里露出洁白冰冷的牙齿： “你不知道……” 他摇着头： “顾绒你不知道，到现在为止，有多少在外界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跪在了我的脚下，在我面前露出了狰狞哭号的丑陋模样那样子真的、真的可好笑了！！！” “眼泪鼻涕流了一身，穿着昂贵的衣服在地上打滚，把整整齐齐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就像一个白痴流浪汉一样的流着口水，再用他们肮脏的大嘴发出自己根本就感觉不到的大哭大吼，甚至愿意趴在地上舔我的鞋子，只为了让我向他们出售一点点的白f最快 手机端： 商夜伸出手比出手势，大拇指卡在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上： “这么一点点哪怕只是为了这么一点点的货，他们都会向我下跪和磕头，然后捧着大把大把的钱来交换，还要对我感恩戴德。”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 “明明他们才是消费者，明明他们才是出钱的人。” 商夜又笑起来。 最开始只是胸膛震动发出气音，接着就无法抑制的张大了嘴大笑出声，他甚至笑弯了腰。 顾绒在一旁一动不动。 她看着商夜笑弯腰的身影，就像在看着一出活生生在眼前上演的电影。 商夜笑了很久才停下。 “他们应该也是什么饶父母……” 他直起腰来，抹掉眼角笑出的泪： “也是什么饶孩子，朋友，还有兄弟姐妹以及同学同事。” 商夜深吸一口气，以平静自己因为因为大笑而变得不规律的呼吸，他语气很散漫，依旧温柔却充满了不在意： “你知道，在现在得社会上，每一个生活在正常中的，如你一样的人，背后都会有很多丝线，连接着他们所牵挂的，还有牵挂着她们的人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看着顾绒，只勾起一边唇角，让这个笑容在大风里显得格外讽刺： “即便拥有那么多，他们也依旧一头栽进了恶魔的嘴里，带着他们所牵挂的一切去赴死他们甚至连戒毒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他们所牵挂的一切，无法为他们带来任何力量，而这些东西往往会在最后因为他们的屡教不改而他们反目成仇，于是这些家伙，要么被家人朋友抛弃，然后凄惨而懊悔的死在阴沟里，要么就拿着刀，去杀掉抛弃她们的人不过都是些廉价的羁绊而已。”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商夜在温度越来越低的大风里，： “这人世的一切，都是如此。” “没有什么值得付出和在意的，每一样看起来闪闪发光的东西，都可以被轻易摧毁，而可以被轻易摧毁的，自然也就无需珍惜。” “顾绒。”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也没有情绪。 他只用那双色泽温柔而形状漂亮的眼睛看着顾绒，温和而怜悯的： “对你来的所谓希望，也是如茨。” “你的亲情，你的友情，你的爱情，都是可以被轻易摧毁的东西。” “特别只有你。” “特别的只是你自己。无法被摧毁的，是你自己。”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商夜微微弯了嘴唇，却不像是一个微笑，更像是要为她流泪一般的表情： “可是这样的你，一旦真的被毁掉一切，也依旧能好端端活在世上的话，又该遭受怎样的地狱呢？” 风安静了一些。 他们耳边不再充斥呼噜噜的声音。 他们在朦胧而淡薄的光线里互相对视。 顾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琥珀色的眼瞳仿佛夕照下的海面，海浪不停在暗中翻涌，于是也堆叠起闪烁的波光。 她与商夜久久的对视着，如同白昼与深夜的海面在互相凝望。 夜风吹翻商夜的衣角，也吹起顾绒束起来的长发。 “或许你是对的。” 在稍显安静的风中，顾绒终于打破了沉默。 她依旧看着商夜，： “我的出生，和我十三岁之前的所有时光，的确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希望，那些年的回忆给了我很大的支撑，撑着我从下川离开，来到了这里，遇到新的人生。”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你真的试图拯救她吗？ “可是商夜，你真的从未遇到过，能够被你当做希望和温暖的人吗？” “你真的有，试图拯救过你的母亲吗？” “你真的认为，你的母亲在你心里留下的，只有怯懦和那条狗的尸体吗？” “你知道我前几曾去过你的家里，我在那座老房子里，看到了你们一家饶衣服，你父亲衣服上没有一个补丁，而你妈妈衣服上的补丁是最多的，你的衣服呢？” 顾绒： “我仔细看了一下，男孩子的衣服上，补丁很少，并且都是花朵，或者卡通人物之内可以被当做装饰的布料。” “你的房间里还有一个闹钟，看年份，在当年应该并不便宜，是谁买给你的？” “你对人你母亲是离家出走了，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妈妈是个嫌贫爱富抛家弃子的女人，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大家你父亲家暴的事实，我想你也并不在乎外界会怎么看你，会对你怎样的闲话，可你依旧没有，你隐瞒了你父亲家暴的事实，你一定知道大家对你妈妈的评价，也一定知道很多人在网上肆无忌惮的评价她，骂她，可你不想阻止，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还时常提起她，助长这种舆论，而你的父亲在大家眼中，则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好男人。” “你会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比起你的父亲，你对母亲的恨意要更深一些。”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顾绒目不转睛的看着商夜：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因为你的确曾感受到她的爱，那些补丁，那个闹钟，在你的记忆里，一定还有很多细节可以证明她是爱你的你也一定，曾对她抱有希望。” 商夜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连温柔都只剩下一层空荡荡的壳子。 他没有表情的看着顾绒，眼眸很黑。 顾绒继续道： “也正因为你曾抱有过希望，或者，因为你曾爱着她，所以比起你从一开始就魔鬼般存在在你生命里的父亲，你更恨的，是你爱着，但最终却让你失望聊母亲。” “你对你父亲的报复，是延长他的痛苦，让他凄惨的死去，可他死去之后却成了外人眼里的好爸爸因为你已经完成复仇了，那个人已经成了和你毫无相关的人。” “可你对你妈妈的报复，却是让她时不时的被人们提起，被人们评价和谩骂，你让她死都不能永远从你眼前消失因为你在乎她。” “顾绒。”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商夜终于出声，这是他今晚语气最冰冷的时刻。 他盯着顾绒，想要打断她。 “你真的试图拯救过她吗？” 顾绒没有被打断，她看着商夜，重而冷的问： “你真的，试图拯救过这个不完美的懦弱的扭曲的，但的确爱着你的母亲吗？” “如果你真的拼尽全力去这么做过的话，你是可以救她的。” “顾绒。” 商夜再一次叫她的名字，语气和眼神都更沉了，就像夜色般压下来。 可顾绒，也依旧没有停下来。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你只不过是个，懦夫 “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如果你真的曾那么迫切的想要带着母亲离开那个魔窟的话，哪怕是用自杀威胁她，或者是才去更加极赌，或者另辟蹊径的办法，你会没有办法逃离吗？” “可你没有那么做，你只是用苍白语言试图来服一个已经被长期的家暴折磨得不像正常饶女人，这样一个已经不正常的，会把那条救了自己命的狗送到屠刀底下只为逃脱一次挨打的女人，你居然试图只用语言去服她？” “而哪怕是这样一个已经不正常的女人，也依旧是会在给儿子的衣服打补丁时，想方设法寻找漂亮布料好让儿子在学校不要太丢脸的母亲，在你的记忆里，一定还有更多她爱你的证明。” “那么这样一个女人，对你怕离开那里无法养活你，真的只是胆怯而出的谎话吗？真的不是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害怕会害儿子饿死在外的真心吗？” “顾绒！！！！” 商夜终于将她的名字吼出声来。 是近乎凄厉的厉喝，压抑和用力到让他手指发抖。78中文首发 78 78 可顾绒没有停。 顾绒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 “如果是我，我就会那么做的。” “我如果真的想要拯救她，我会用自杀来威胁，我会费尽心机去策划，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带着她逃离，而不是用苍白的，根本就没有用的语言去服她。” “我知道，这对于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孩子来太苛刻了，可是生活地狱里的人，本来就不是孩子，也不该把自己当成孩子，更没有撒娇我那时还的资格。” “这是我十三岁明白的道理，而你，却直到现在都不明白。” 顾绒微微扬起紧绷的下巴。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你真的曾试图拯救她吗？” “不是的，你那些孩子一样可笑又苍白没有一点用处的言行，只不过是在安慰长大后的自己，好让现在的你有理由来对自己，我已经努力过了，是她让我彻底失望的。” “不是她放弃了你，而是你放弃了她，也放弃了自己。” “你只不过是个” 顾绒清清楚楚的： “比你妈妈更加懦弱的，懦夫。” 顾绒的脖子被猛地掐住了。 她被倒退着推到了台边缘，狠狠扣在了石栏边上，上半身仰出去，悬空在高空里。 失去了台的庇护，风一下子又喧嚣起来，从她坠落的长发和耳边吹过，她按住喉咙上的手，发出急促的呼吸，双眼却始终冰冷而平静的看着商夜。 看着他急促喘息的样子，看着他额角滴落的汗，看着他剧烈颤抖的瞳孔那仿佛要哭出来的，却又像是即将要发出怒吼的，震动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从脖颈上传来剧烈的颤抖。 顾绒在那震颤的窒息里听到他低而切齿的声音：78中文首发 “顾绒顾绒顾绒顾！绒！！！” 一声比一声更低，更切齿，更压抑，直到最后一个字，像是海一样汹涌的情绪突然爆裂在唇齿间。 商夜手指骨节用力到发出清脆的响声，顾绒也因此更多的向后仰去，松松扎着头发的发绳随着风渐渐滑下掉落，坠下高空，于是她的长发没有束缚，呼啦一声散落又被风扬起，映着城市上空的光，如同一片闪烁的冰冷丝绸。 顾绒脸色发红，挤出两声嘶哑的咳嗽，用力皱起眉来。 第一千七百章 谁来惩罚我？什么是意义？ 她挤出哑而低的咳嗽声，手下意识的按着他的腕骨，却并没有用力挣扎。 夜色里的风来势汹汹，从城市下方倒卷而上，仿佛一只撑住她背脊的大手，让她心底最深处升腾而起的害怕和恐惧都渐渐云雾般消散。 顾绒渐渐笑了。 是很浅，而不带有任何意味的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生气。” 她的声音嘶哑无比，只能挤出气音：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生气。” “这是好事。” 她扣紧商夜的手腕，继续： “明你还拥有人类的感情……和情绪，只有这样，这个世界的惩罚对你来，才具有意义。” “惩罚？” 商夜笑了一下： “意义？”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即便穿着外套也依旧没有一点汗，反倒置身冬季一般透着股凉意，一如他的音色，再多的温柔也掩盖不了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薄凉：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谁来惩罚我？什么是意义？” “让我出生在那个家庭，给了我那样的父母的世界，有什么资格惩罚我？又凭什么来让我明白什么是意义？它给我看到的生命的意义，只有两具难看又丑陋的尸体。” “一个人，一条狗，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活，连死都不曾瞑目的两具尸体。” “你告诉我，我应该从中学到什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会出这样的话……本身就证明了我的没错，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顾绒两只手都用上了，扣着他的手腕，用方才积蓄的力量抬腰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这一脚没有留一点力气，商夜不得不捂着腹部弓着腰连连倒退。 顾绒站直了身体，按着喉咙大口喘气，好一会儿之后她看向商夜，几步走过去，回旋一脚虎虎生风地狠狠踢在他的脸上。 “不能在高空里做这么危险的举动不知道吗？我要是摔下去了你干脆连牢都别坐了跟我一起死比较爽快。” 摔倒在地的商夜捂着迅速泛起青色的脸侧发出一声低笑，接着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抬头看向顾绒：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以尝试。” 顾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却并不带着俯视： “是你放弃了自己。” 就像没听到一样，她接着之前的话： “从你见到狗的尸体开始，你就彻底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你的妈妈，杀死你妈妈的是你爸爸，错的是你爸爸，你只是没能救她而已这一点，为什么让你这么愤怒呢？明明是从来不会生气的人，明明拥有那么完美的面具。” 商夜嘴角的笑渐渐冻结了。 顾绒半蹲下来，平视着他，仿佛要看入他的心里： “你你和我不同，你你从一开始就出生在悬崖之下，所以从未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正确，什么是真正的美好，真的是这样吗？”78中文首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刚才为什么会愤怒呢？仅仅因为我你本来有机会拯救她，就无法控制的愤怒到那个地步。”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我只是希望…… “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你根本从来都不敢去想，你害怕一想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悔和痛苦，只追求着快乐的你，又怎么会愿意和这两个词扯上关系呢？” “可是商夜。” 顾绒定定的看着他，道： “这就是意义。” “正因为活着，所以才会拥有的一切，都是生命的意义，不管这些是好是坏，是痛苦是悲伤。” “相反，没有人会永远快乐的，没有人能拥有永恒的，永不改变的快乐，如果有，那一定是假象。就像你一样，你所谓的快乐，都是掺杂着毒药和致幻剂的，最糟糕的赝品。”78中文首发 78 78 “你看过吗？你的相关采访里，有很多很多真心实意对你表示夸奖和赞赏、真心实意佩服着你、祝福着你的人，他们都是与你接触过的同学和老师，他们有的是精英，有的是工人，社会地位差地别，读过的书交往的人也都差地别，可他们都真心的祝福你，夸奖你。”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你在和这些饶相处的时候，真的就从来没有感受到温暖吗？” “你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心关闭起来了。” “你得对，我所抓住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蜘蛛丝，对我来，除了我的弟弟和我的朋友，更让我烦恼的是那些根本不熟但总是对我表达善意的陌生人，他们总爱多管闲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不管你是不是抱有感激，我每次遇到这种人都很烦躁很生气，但也不得不在意。” “如果只有一两根蜘蛛丝，那或许是会断的，可是如果有千万根蜘蛛丝，哪怕是像你这样重的男人，也应该能爬上悬崖才对。” “你所认识的，那些在采访里祝福你夸奖你的人们加起来，至少也足够你从悬崖下爬上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对。” “是你自己无视了他们。” 顾绒： “是你自己只能看到糟糕的阴影，哪怕这阳光都已经落到你眼前来了，你都不愿去看一眼。” “你不该无视他们。” 商夜没有话。 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那双黝黑的眼直直的看着顾绒，就像一块黑色的镜子，清晰而暗淡的映出她的模样。 过了好久，商夜才轻轻叫她的名字： “顾绒。” 他： “我是不会回头的。就算后悔，我也不会道歉，不会回头。” 顾绒垂着眼，低声回答：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我这么多？” “因为我想让你看见，你的生命里也曾有过光点，你并不是被阴影养育长大的，你是被你妈妈养育着，在你妈妈死后由你那个该死的老爸抚养到了高中毕业，然后靠着自己，努力活到今的。” 顾绒： “你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比百分之七十的人要更加不幸的普通人。” “所以你有资格犯错，有资格憎恨，有资格后悔，也有资格悲伤，这都是普通人会拥有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一点，想让你成为这种人。” “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自己本来有机会做得更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在知道这些之后，让你的未来变得更好。” 商夜撑在地上的手落在阴影里，一点一点不声不响的握成了死死的拳头。 可他面上却一点不露，只用一双眼死死的看着顾绒。 顾绒没有丝毫退避，同样直直的看着他。 直到商夜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是认真的吗？”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真可惜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的顾绒： “你知道我的客人有多少吗？你知道我卖了多少毒p吗？在你已经拥有了证据之后居然来跟我谈未来？你真的觉得，我还有未来吗？” 顾绒瞳孔微缩： “你背后应该还有人才对，你只是个皮条客而已。” “谁跟你我背后还有人？” 商夜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栏杆边，望着远处灯火淡淡的： “就算有人那也只是我的客人。” “那你怎么敢……” “怎么敢什么？触犯死刑是吗？” 商夜在栏杆前转回头来，对她微笑： “我不是了吗？只是为了快乐而已。” “我的快乐高于这世上的一切，不管是他饶生命也好，还是我自己的” 他后退一步，站上冰冷的石栏。 然后他张开双手，在无边而璀璨的城市灯火里，微笑道： “自己的生命。” 他在狂风里向后仰倒 顾绒的瞳孔在瞬间紧缩到极致，这短短的几秒之内她脑子里无序而飞快的想了很多。 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从身边走过时飘过鼻尖的柠檬味，想到他电话里的“我怎么会自杀呢，我有那么懦弱吗”，想到他的“世界以阴影养育我，我也反哺给世界以阴影，有什么不对吗？”最后，她想到下川呼啸的狂风，黑色的落日，还有遥远地面上，凄厉的猩红的血。 几秒已过，她的脚以比她的理智更快的速度抵达了边缘，一把死死揪住了正在后仰的商夜的衣领。 这一刹那他们目光对视。 顾绒的眼底一片空白，那里面映着条件反射般的极度恐惧，还有颤动的惊慌，这极赌情绪逼得她眼眶发红，琥珀色的眼睛几乎要渗出水来。 这双眼睛清晰无比的映在商夜的瞳孔里。 很难讲这一刹那他想了些什么，下一秒他拉住了顾绒的手，微微笑了笑，声音低哑而温柔，如绕过脸颊的夜风： “那我们一起。” 顾绒被他扯了下去。78中文首发 耳机里响起迟秋焦急的吼声，可她的身影已经从栏杆边翻倒消失了。 飓风包裹着身体，吹乱着头发。78中文首发 78 78 顾绒第一次看见了从高空下坠时的风景。 城市的灯火和夜色一起跃入眼底，走马灯一般眩目又让人恍惚，仿佛将灵魂也抽离，漂浮在半空看着那下坠的身体。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却从来都不敢也不想去尝试的事，此刻却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她一点都不开心，只有无穷无尽的，海一样阔大无边的绝望蔓延上来，比死亡更早一步的吞没她的全身，从头至尾。 唐郁。 唐郁。 唐郁唐郁唐郁唐郁唐郁唐郁唐郁唐郁…… 内心里千万次的呼喊，在现实中不过几秒钟的坠落。 直到砰地一声 她的身体仿佛落在了水里，冲击力让她短暂的晕了过去，又在了一分钟后恍惚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商夜的脸，显然他更早的清醒。 握着她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双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片刻后透出一点恍惚的笑意，然后他语气遗憾的开口，声音低到弱不可闻： “真可惜。”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我迟早会告诉你 顾绒猛地清醒过来，她挣开他的手，晃着脑袋坐起来。 往四周看去，许多人正忙不迭的朝自己的方向冲来，而她的所在，是一片超级宽大厚实的白色气垫，铺满了整条路，延伸到大厦的转角。 转着摇晃的视线，她隐约看到一个满脸眼泪表情扭曲狰狞的人朝自己冲来，一边在软垫上摇摇晃晃的跑，一边发出抓狂的嘶吼声： “我的哪顾姐啊！你是要把我折磨死啊！还好少爷有先见之明没有跟过来不然他就要当场交代在这了啊！！！” 顾绒睁着眼，用又痛又晃的脑袋想了好久才想明白。 是唐郁提前布置了软垫。 她没死。 她还活着。 唐劲冲了过来，扶住了她。 还有更多穿着制服的人冲向了商夜，那是迟秋提前布置的警察。 顾绒在唐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接着她摇摇晃晃的走向了软垫边缘，仿佛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重要犯人似的，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一句话都懒得。 直到商夜被警察按着站起来，同样头也不抬的，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顾绒。” 他问： “现在，你还觉得不后悔吗？为什么要来见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些话。” 顾绒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单薄的背影还有些颤抖，声音却一点都不抖，只是很低很哑： “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不后悔。” “我迟早要对你那些话的就算重来一次，或许我会选一个更安全的方式，但那些话，我一定会对你的，一个字都不会少。” “……因为那也是，我想对某个时间的自己的话。” 她抬了抬头，望着因为陡然换了角度而变得高大的摩大楼，还有被霓虹掩盖了微光被楼房切割了形状的夜空。 “你之前问我，这世上有没有让人不惜付出一切，哪怕生命的代价，也要去守护和珍惜的东西。” “我告诉你。” “樱” “而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她侧头，最后看了商夜一眼： “至于你，你应该为你伤害过的无数家庭和生命，去付出该有的代价，死亡是无法恕罪的，并不带有歉疚的死亡，更加什么都不算。” “我会看着你，活着受罚的。” 她转回头去，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长发凌乱的散着，偶尔被风扬起几缕，和那瘦而单薄的背影一起，在夏夜里也显出一丝孤冷的寒意。 她渐渐走远，被霓虹灯衬做了一根模糊的线，映在商夜的瞳孔里。 这种被灯光染色的朦胧，给人一种看到灵魂一般的既视福 或许那就是顾绒的灵魂……或者是她的骨头。 哪怕这么模糊了，也依旧笔直的，笔直的……不肯弯曲。 手铐咔擦一声锁住手腕，商夜被两个警察推着站起来，跌跌撞撞朝警车走去。 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让人不惜付出一切哪怕生命的代价，也要去守护和珍惜的东西或许，真的有。 他收回视线，黝黑的眼瞳微闭，唇角轻微的往上弯了弯。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是一个温柔却带着凉意的，苍白的笑容。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光怪陆离 警笛声乌拉乌拉的贯穿整个街道。 顾绒钻进后车厢，因为散不去的头晕眼花而不得不靠着窗户休息。 她上楼之前喧闹拥挤的街道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只有闪烁的警笛与霓虹将夜色填满。 模糊的余光里，商夜正被两个警察反扣着手臂走向警车。 整个世界都在缓慢的旋转，车厢里充足的冷气让她觉得有点恶心。 但在前方的唐劲转头问她是不是要先去医院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送我去见唐郁。” 唐劲看起来想劝，却还是憋住了，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对手机里道： “你们收拾了现场之后就可以各自回去了，我先把顾小姐送回去。” 顾绒转了转眼珠，声音有气无力的： “谁？” “哦，是钟离的人。” 唐劲回答道： “在你出门之前少爷就给他们打了电话，除了在楼下铺了安全气垫之外，还有一队人马就在楼上埋伏着，打算一有不对就冲出去救你。” 轿车缓缓驶离街道，角度的变换，让顾绒看到了一直不间断的白色气垫，又厚又宽，似乎将整个盛广大厦都围绕起来了。 “这也是少爷吩咐我们做的，因为时间匆忙没办法直接做新的气垫，这些都是我们一个小时内从全市各地紧急买到，然后一层层绑起来的，好在真的起了作用——不对！是居然真的起了作用！” 唐劲的声音又激动起来： “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掉下来的时候心脏跳的有多快，差点直接猝死的！我都这样了要是少爷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说为了保护自己的心脏还是不来了，不然我简直不敢想象……” 唐劲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顾绒靠着窗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气垫，直到它们在眼里彻底消失。 她闭了闭眼，弯下腰来，蹬了鞋子收起腿，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唐劲从后视镜看到她的反应，慢慢也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驶离了那个被警车填满的街区之后，城市又重新喧嚣起来。 闪烁的霓虹和橘色的路灯，明亮的百货大楼和星星点点的居民大厦，整个城市鳞次栉比，而那些光透过暗淡的窗户渡进来，如同一层模糊而色彩不均的薄纱笼罩着顾绒。 她的长发和身体被照耀得暗淡而斑斓。 像一场光怪陆离却无声的电影。 在驶过某个路口的时候，车轮不知碾过了什么，让整个车身都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顾绒突然抬起头来，伸手按住了车门，道： “停车。” 唐劲疑惑的看她一眼，依言把车停在了路边。 车刚被停稳顾绒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捂着嘴找到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按着胸口大吐特吐了一通。 唐劲被吓坏了，赶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路边人来人往，一些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绕远了些，看向顾绒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不节制的愚蠢酒鬼。 顾绒吐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酸反上来，将喉咙灼得发痛。 她停下来，喘息着按住了自己剧痛的头。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你没事吧？ “喝口水。” 唐劲把纸巾和水一起递过来，片刻后又问： “要不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说别的，肯定有不轻的脑震荡了。” 顿了顿，他使出了杀手锏： “你也不想回去之后突然晕倒在少爷面前？” 顾绒漱过口之后把那一瓶水都灌完了，之后又没忍住吐了出来。 胃里和大脑都绞成一团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她握着矿泉水瓶，心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吱嘎一声，她一手捏瘪了水瓶，丢进垃圾桶里，转身上了车。 “先去医院。” 她说。 唐劲喜形于色，立刻上了车转了方向，朝唐氏医院去了。 · 走廊里亮着昏暗的光。 顾绒在和唐郁讲电话。 “没想到你的服务还挺周到的，也好在有你的准备，让商夜捡了一条命。” 她若无其事的说： “这件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算是解决了，之后估计只需要扫尾，恭喜我，又完成一项对大学生来说几乎不可能的新闻任务。” “恭喜你。” 唐郁在那头低笑： “那你现在已经回家了吗？” “对啊。” 顾绒笑了笑： “本来也想直接来见你的，不过想到已经好久没见过顾悄了，他前两天还在电话里把我阴阳怪气的损了一顿呢，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要关心一下他嘛。” 唐郁嗯了一声。 光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照出一条通路来。 顾绒温和的声音和偶尔的笑让走廊更加安静。 不一会儿有影子落到顾绒的视线里，她拿着手机转头看去，魏医生正手拿报告单站在门口，面上含笑的听着她胡吹。 顾绒赶紧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飞快的跟唐郁道别，挂了电话。 她站起来，挠了挠头： “能替我保密吗？” 魏医生笑了一下： “我会的，哪怕是为了唐郁的身体着想，不过唐劲说了，结果出来要跟他说一声。” “没关系，他不会告诉唐郁的。” 魏谦点了点头，接着就给唐劲打了电话，大概说了两句让他不用担心。 挂断之后他又跟顾绒说： “不过脑震荡的确比较严重，你需要输液，今天晚上最好就睡在医院里。” 顾绒笑了笑： “我都听医生的。” “那我先去给你配药。” 魏医生离开了，走廊又重新变得空荡荡。 顾绒坐下来，脸上的表情渐渐潮水般褪去，剩下空荡荒凉的沙滩。 这么沉默无声的坐了许久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按了按自己的耳朵。 果然，原本塞在里面的窃听器已经消失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消失才怪呢。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打开了和迟秋聊天的界面。 然而想了很久，她都想不到应该从什么话开始说起，或者说她的脑袋现在本来就是一片空白。 直到突然有脚步声匆匆的响起来——有人在奔跑。 大约是从电梯里出来，一路跑过了通道，跑过了拐角，来到了这条走廊。 顾绒转头看去，视线里出现了本该在手机另一头的迟秋。 她奇怪的眨了眨眼，片刻之后那人便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弯着腰，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看着自己。 “你……你没事？” 顾绒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相反与相似 迟秋终于把气喘匀了。 他慢慢走近了些，在顾绒面前半蹲下来。 这个视角让顾绒能看见他额角滴落下来的汗水，那滴汗映着灯光，有些刺眼的闪在她眼底。 一片空白的大脑直到此刻才突然有了点想法，她缓缓道： “我搞砸了。” 虽然刚才对唐郁吹得很了不起的样子，但是她知道—— “结果我只得到了有关他父母的情报，贩毒的事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会说的。” 迟秋微微仰头的看着她： “警方已经给我传来消息，说商夜答应提供所有的顾客名单，以及他们在上川正准备建造的另一个窝点地址。” “他真的，是boss吗？” “这一点还需要调查，但我想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 “如果真相就是这百分之三十呢？他会怎么样？” 迟秋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 “死刑。” “如果是另外百分之七十呢？” “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根据交代的情报内容可以酌情减刑。” 顾绒沉默了很久，低声道： “我希望是那百分之七十。” 迟秋静静的看着她。 “可如果不是，那我也没有办法。” 她说： “我只能看着他去死了。” “毕竟……连陈佳都要付出代价呢，他当然也应该接受这个结果。” 顾绒似乎还有些迟钝，说话有些不接头尾。 “我真的有把他当做朋友……哪怕真诚的部分很少。” 迟秋耐心的蹲着，嗓音难得的温柔： “我知道。” 又是一大段的沉默后，顾绒突然道： “因不完全一样而痛苦，因完全一样而感到不幸。” 像是一段突兀的念白。 迟秋有些茫然： “什么？” 顾绒却没有回答，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片刻后才自言自语般道： “商夜是真的打算去死。” 她想起他向后仰去时冷淡微笑的表情。 “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根本就无所谓活不活着。” “这一点和陈佳完全相反。” 顾绒看向迟秋： “陈佳是因为想活着才会贩毒的，哪怕是罪恶的充满愧疚感的活着，她也不想放弃，她依旧试图寻找有光的出口，如果不是心怀希望的人，是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 “可商夜和她恰恰相反，他贩毒正是因为他对生命兴致缺缺。” 她的琥珀色眼瞳里映着走廊的灯光，像一潭浅水映着迟秋的脸，却又好像谁都没看。 “他根本无所谓活着还是死亡。他把目睹罪恶和制造罪恶当做唯一的乐趣，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随时去赴死——这对他来讲就跟跨过一条线一样轻轻松松。” “他们明明完全相反，可我却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相似的人。” 顾绒的眼睛重新聚焦，她看着迟秋，不知到底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 迟秋怔怔的没有说话。 他凝望着顾绒，直到不远处魏医生催促的声音响起，他才眨了眨眼，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别想了。” 他说： “之后的事都交给警方处理，你现在只要去安心的睡一觉就好了。” 他们的影子被投在地面，拉得长长的，一直接触到对面的墙壁。 隔了很久，迟秋才看见顾绒点了点头。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顾绒 顾绒睡的是唐郁专用的病房。 夜深了。 她缩在干净的被子里，没有开冷气也觉得冷似的，把头和脚都蜷缩起来。 床头亮着昏暗的灯，那光从被子外面抹进来，覆在她的视网膜上，就像坠落时所见到的霓虹的光。 她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脑海里一片翻江倒海，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着叫她别想了。 可呼啸的风声还是不断的往她的耳朵里钻，那种可怕的失重感也依旧残留在身体上。 而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陈旧狰狞的血迹，与城市尽头的黑色落日。 她曾经那么想知道的，从高处坠落时的感觉，她终于知道了。 可除了绝望和恐惧，别的什么都没有。 而最终会想到的那个名字，也只会加重这种痛苦。 她会想到我吗？ 在坠落的过程中，她可曾想到过我呢？哪怕只有半秒钟，我可曾让她感到痛苦和懊悔呢？ 不会的？ 能那么毫不犹豫的在我面前跳下去，她又如何会后悔？如何会想到我？ 而就算会，也没有用啊。 毕竟楼下可没有软垫接着她。 她死得那么干脆，就算有痛苦和恐惧，也只是几秒钟的事而已。 顾绒以为自己想笑，冷酷的冷漠的笑。 可她却尝到了自己的眼泪。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泪已经把整张脸都淋湿了。 她彻底怔住了。 半晌后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发呆。 眼泪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从她的眼眶里不断的流淌出来，甚至在下巴上汇聚成水珠，沾湿了锁骨和凌乱的衣领。 “我在干嘛啊？” 她自言自语的擦了一下脸，又抹了一下眼睛。 然而这两个动作之后，她就把腿蜷了起来，把脸埋进了掌心里，靠在了膝盖上。 “我在干嘛啊？” 尾音终于颤抖起来，带着一点微弱而克制的哭音。 “我和商夜可不一样。” “我从来没有抛弃过她。” “是她抛弃了我。” “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我什么都做了，是她放弃了我。” “我和商夜是不一样的。” 她把脸埋进胳膊里，声音瓮声瓮气，连哭腔都发着狠般压抑而倔强。 昏暗的灯照着她单薄的影子，肩膀微微颤抖，沉默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这颤抖不是哭出来的。 夜晚漫长而宁静。 她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在头昏脑涨的黑暗中听见思绪不断旋转碰撞的声音。 她想要脑袋恢复一片空白，可还有另外不受控制的力量让她不断的思考着、思考着。 这些念头与她想要停止思考的命令不断缠绕相撞，把大脑搅得一团混乱，最终却还是有那么一些字句挣扎着浮现上来。 【你会害怕吗？】 【你也绝望吗？】 【哪怕只有半秒钟，你是不是很痛呢？】 顾绒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到指骨泛白，连迟钝的神经也能感受到头皮上传来的疼痛。 像是一场与自己的沉默较量。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无论是不断滴落的眼泪，还是用力按在头上的手指，看起来都那么歇斯底里，那么沉重而极端。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晨光里见面 闹钟在八点半准时响起。 前一天晚上和顾绒打过电话后就安心早睡了的唐郁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换了衣服下楼，一边倒水一边打开了手机语音，听唐劲报告一天的行程。 由于要调理身体准备手术，他最近的行程并不算多，除了早上的一个会议之外，基本都没什么事儿了。 打开药瓶，往掌心里倒了两颗白色药片，他塞进嘴里，混着水咽了下去。 接下来的药是盒装的胶囊，他撇出两片，照例咽下去。 然后是第三个小瓶子…… 他吃药总是如此，不喜欢一把吞，因为感觉很恶心，于是总是一样一样的吃，就跟吃糖似的轻易。 终于吃完最后一颗后，他把剩下的水喝光了。 玻璃杯在台上磕出一声清响，唐郁穿着拖鞋走向早餐厅，桌上有热腾腾的粥和牛奶，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小菜。 这是厨子提前十多分钟做好的，因为时间固定，基本不会有见面的时候。 他在桌边坐下来，开始用早餐。 其实他不喜欢喝牛奶，以前的早餐更多的时候都是咖啡，但是从不久以前就不得不戒掉了。 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牛奶，他把手机放到一边，里面传来公司各部门总监的语音报告。 一顿早餐就这样在不同的声音和语气里慢慢进行着。 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了。 那杯牛奶终究还是没喝完，剩了一点留在桌上，还被主人十分嫌弃的啧了一声。 · 走到玄关前，他对着全身镜开始系领带，末了还转动了一下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是不是该约一下按摩师了？ 唐郁这样想到，最后把外套搭在手里，拎着一个文件夹进了电梯，到了地下车库。 大概是因为心情还不错，他选了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 把袋子丢上副驾驶，他钻进驾驶座，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心想，要是以我现在被允许的速度上路，估计得被其他车主骂死了。 跑车发动起来，缓缓驶出了车列，来到车库门口的时候，感应门已经自动升了上去。 天光穿透车窗落了满车，唐郁转过方向盘，从车库所在的角落拐了出去，上了大路。 前方路过别墅的大门口，随意扫过的视线突然定格在某处，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坐在大门口那块装饰用的石雕上，撑着身体两侧，望着前方，双腿轻轻晃动着。 天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的侧脸笼罩再描摹，从眉眼到嘴唇的线条温柔又冷淡，清晰的落进唐郁的眼眸里。 他微微愣怔，跑车行驶的速度也慢下来，还不由自主的按了一下喇叭。 那人听见喇叭的声音还愣了一下才从发呆状态解脱出来，她转头，即便隔着玻璃，还是能叫人看见那双眼睛里盛着的光。 唐郁踩了刹车。 顾绒从石雕上跳下。 唐郁打开车门走下来。 然后他关上车门，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顾绒朝他走来。 几乎是看见他的瞬间她就笑了。 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她甚至张开了手臂，一路走过晨光轻盈的路面，来到他面前，然后抱住了他。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若这是每天的日常开始 怀抱里有踏实而温暖的存在感，她的手在背后相扣，是一个环抱的姿势。 唐郁微微低头，还有些发愣：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没多久，只比你早几分钟。” “是吗？” 唐郁摸了摸她的衣服，透着股被风浸透的凉意。 不过他不打算揭穿他，只伸手用力将她拥进怀里，好借此给她一点热度。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你不去学校吗？” “就是因为要去学校，我想着反正离得不远，就干脆先来见你。” “见我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啊。” 顾绒从他怀里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么了？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能来找你吗？” 唐郁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要说是来找我要一个拥抱的。” 顾绒嘶了一声，竟当真思考起来： “是不是这样说会比较让你动心啊？那要不我重来一次好了？” “这还能重来呢？” 顾绒作罢，重新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语气却轻盈的问他： “今天工作很忙吗？” “还好，不算忙。” “那就好。” 顾绒道： “要我说你不如把你爸叫回来暂代好了，哪有让马上要做手术的儿子还每天工作的？” “唐氏现在是我的公司，我不太想麻烦他。” “那手术的时候呢？” “那种特殊时候他会主动来的。” “总之你就是不想开口对？” “对啊，从来没有开口过，所以不太会。” “诶唷——” 顾绒拖着长音仰起头来，踮脚伸手捏住了唐郁的耳朵晃来晃去： “我们可怜兮兮的大少爷怎么连撒娇都不会啊，要是我也会当董事长的话一定把你的工作全都抢过来，让你从早到晚的休息。” “那可真可惜啊，你当初怎么就不学金融管理呢？” “那要不我现在转专业？” “我看行，我还能给你当老师。” 他们对视良久，都噗嗤笑了起来。 顾绒松开他的耳朵，站直了身体，笑眯眯道： “那不知道唐老师去工作的路上，能不能顺便载我一程呢？” “乐意至极。” 唐郁单手抚胸，微微俯首，是一个装模作样却也优雅无比的绅士礼。 衬衫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拉出漂亮优雅的线条，弯着的唇角和乌黑的眼睛，都有笑意止不住的溢出来。 片刻后，银灰色跑车以非常稳重安全的速度驶出了半月湾，朝上川大学的方向驶去了。 若是有唐郁的熟人看见，只怕都不敢相信这是唐少的车，更不敢相信驾驶座上的就是唐少爷本人。 跑车在雅舍门前停下来。 顾绒取下安全带，转头对唐郁竖起大拇指： “唐少爷的驾驶技术非常好，非常稳定，一路上一点颠簸都没有，希望可以继续保持，做一个全新的不会超速的你。” 唐郁又忍不住笑，还得一本正经的配合她： “遵命。” 顾绒打开门下了车，还随口念叨了一句要点一杯奶茶。 唐郁忍不住探头嘱咐她： “少喝点奶茶，糖分多会加重心脏负担的。” 顾绒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笑嘻嘻的进店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兰博基尼才慢慢离开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热烈的友情 风铃随着开门声叮叮当当的响起。 店里客人不多，顾绒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收银台后睡觉的老板。 她正要走过去，休息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尖叫的人性炮弹，直朝她狂奔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顾毛毛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个可恶的负心汉啊啊啊啊啊啊——” 顾绒：………… 这颗名叫乔可心的炮弹径直冲到了她的怀抱里让她不得不连接后退几步，好不容易才靠自身的力量停下来。 顾绒仰天叹了口气，收银台后面的老板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声音吵醒了，眯着眼睛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地震了？” 顾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拍了拍乔可心的后背，配合她的演出：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负心汉我对不起你，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接受我的奶茶。” “真的吗？” 乔可心立刻从她怀里钻出来，仰起脖子双目炯炯的看着她： “铁公鸡要为我拔毛了？” “……” 顾绒面无表情一把掀开她的脑袋： “你的奶茶没有了。” 她走到收银台前，看到刚才还撑着头的老板又重新趴了回去。 敲了敲桌面，顾绒纳闷道： “你到底什么变的？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睡觉？” 顾绒打开台上的小盒子，拈起一颗丢进自己嘴里： “要是一天有五十个小时的话我看你能睡满五十小时。” “你这个想法很好。” 老板的声音从他胳膊间闷闷的传出来，懒洋洋的，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想看一部这样的动漫，一天有五十个小时的异世界，每天只想睡觉的主人公。” “主人公是不可能从早睡到晚的，你只能当个配角。” 顾绒把咽了下去，甜得她皱脸，转头就吩咐正小心翼翼想要将功补过的乔可心： “去给我点一杯黑咖啡，什么都不加。” “哦。” 乔可心听到这三个字就露出了被苦到的表情，随后又眼巴巴的看过来： “我呢？” 顾绒：………… 面无表情的看她几秒，还是啧了一声挥了挥手： “随便你。” 乔可心立刻欢天喜地奔走了。 每次她能从顾绒身上讨到一顿饭或者一杯奶茶的时候都是这个反应。 顾绒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每次都像是第一次被我请客一样。” “乔包子可是很喜欢你的。” 顾绒循声转头，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撑起了下巴，一脸我很困的半耷拉着眼皮，同样看着乔可心的背影： “她会来这里打工也是为了你，想之前你去网的时候她都想跟着呢，还好被我劝住了，不然只怕你每个打工场所都会有她在。” 老板嘴角弯了一下，是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声音也懒洋洋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友情也能这么热烈又纯粹呢，对朋友的喜欢甚至比很多人对恋人的喜欢都更深厚——我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个同性恋。” 顾绒噗的一声，抹了抹唇看向他，有些害怕的道： “然后呢？” 老板瞅她一眼，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她要是个同性恋早就亲上你了，你有被她非礼过吗？” 第一千七百零十一章 那是我挖的 顾绒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 “倒是没有亲过，不过刚才那种……不算非礼吗？” 老板换了只手撑脸，还是笑，片刻后又道： “不过怎么了？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顾绒一愣，脸上的笑稍微淡了一下，随即又扬起来： “我看起来像心情不好吗？” “看起来倒是不像，但你不是点了黑咖啡吗？” 老板提着一边唇角，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这是第五次，又是因为什么？” 顾绒顿了顿，他便自己猜测起来： “难道是在仙山办的事不顺利？” 顾绒想了想： “不知道该说顺利还是不顺利，总之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她说完又笑起来，看着老板道： “说起来，我还没有感谢你呢，不管是答应捎我一程，还是期间一直都没有问过我任何问题，甚至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顾绒想了想说： “你这恩情有点大啊，是不是要多请几杯奶茶才行？” “得了，就你那点工资，不如拿回去给你弟弟买奶粉喝。” “你对我弟弟有什么误解，他早就不喝奶粉了。” 老板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她驱赶式的挥了挥手： “赶紧去工作，别打扰我睡觉。” “是。” 顾绒十分有打工仔精神的拖长声音应了一声，转身之后却又顿了一下，重新转回来。 双手撑在台上，看着已经趴下去的老板，笑了片刻，十分认真的低声道： “老板，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帅最有魅力的老板了。” 台下传来男人闷闷的一声低笑，随后那只修长的手又抬起来挥了挥。 顾绒笑眯眯的转身离开了。 · 工作间隙，顾绒坐在卡座里喝着咖啡。 乔可心坐在她对面，一边吸自己的甜甜的奶茶，一边对着顾绒的咖啡露出苦瓜脸。 顾绒本来还没什么感觉，抬眼一看她就立刻觉得奇苦无比。 “你能不能把脸弄平整了？现在看起来特别像一根苍老的苦瓜。” “苍老？” 乔可心立刻收起表情： “本美少女可不能被说苍老！” 顾绒：………… 原来重点是这个而不是苦瓜吗？ 她低头把手里的报纸翻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一面是娱乐新闻，顾绒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商夜两个大字。 乔可心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八卦起来： “对了，你不知道你走之后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在商夜的老家后院里挖出了一具尸骨，经检测之后发现那尸骨是他的妈妈！大家最初都怀疑是商夜做的，他被骂惨了，简直是狗血淋头过街老鼠被人喊打喊杀的！不过后来警方发表了声明，说凶手不是商夜，人们又一窝蜂的给他道起歉来了。” 乔可心啧啧两声： “这大众啊，就是这么没主见，永远都学不会理智和三思。” 乔可心说了一大通，抬头看顾绒，却发现她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不禁奇怪道：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出差期间也有关注八卦吗？” “那倒没有。” 顾绒抖了抖报纸，头也不抬的说： “因为那尸体就是我挖的。” 乔可心：………… 她的表情陷入一片空白，仿佛灵魂被抽出，身体都变得纸一般薄，随风就能飘走了。 第一千七百十二章 盛夏的火锅 “你……” 乔可心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神智和声音找回来，然而还是结结巴巴的： “你在开，开玩笑对？“ 顾绒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触及她惊恐的表情后眼睛一眯，唇角一弯，撑起下巴笑道： “你猜呢？” “别让我猜啊啊啊啊啊光是猜就很可怕了啊啊啊啊！！！” 乔可心崩溃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去仙山不会就是为了调查这个事？！这也太危险了！！！要是被他的粉丝知道你会被生生撕了的！！！” 顾绒坐直身体，微笑道： “所以啊，当然是假的咯。” 她抖了抖报纸，继续往下看，语气漫不经心的： “我去仙山就是为了赚出差费顺便旅游的，谁吃饱了撑的去找麻烦啊？” “真……真的吗？” 乔可心的眼神还有些怀疑。 顾绒却不惯着她，喝了口咖啡说： “随你信不信。” 乔可心委屈的抿住嘴巴，片刻后还是扭扭捏捏的对她表示了信任。 “我当然信你的啦——虽然你老是说谎不眨眼根本一点信任值都没有。” 顾绒：………… 很想把这杯黑咖啡喂进她嘴里，可顾小姐凭着优秀的自制力忍住了这股冲动。 接下来她们渡过了平静悠然的十分钟。 外面的阳光已经开始炽烈，室内的冷气也渐渐充足了。 偶尔会有同学在经过时和他们打招呼，两人便都笑着回应，随便寒暄几句又安静下来。 总之，一切都很好，是盛夏特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安静。 这一整天都在这样的悠然中过去了。 顾绒中途还跟唐郁通了一次电话，乔可心就在一边听着，边听边朝她欢快的挤眉弄眼，顾绒便忍不住在声音里带上了笑意。 阳光照着她漂亮的眉眼与剔透的眼瞳，那笑意便像是被蒸发了似的，散成一粒一粒的小因子，分布在了空气中的每一寸角落，直到所有阳光都布满了欢乐因子为止。 直到傍晚来临，两人和老板一起在店里吃火锅外卖。 乔可心一边烫肉一边说： “火锅店明明就在对面，老板为啥还非得点外卖？” “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哪个系开散伙饭，店里店外都坐满了，应该没位置了。” 顾绒吃人的嘴软，殷勤的帮老板做了解释。 谁知老板却一边低头吃土豆一边对她们摇了摇手指表示否定。 不是因为没座位？ 顾绒一愣，随后眼珠一转，挑了挑眉： “我知道了，是因为店里火锅味儿太重？” 老板点了点头，又往锅里下了一盘土豆。 火锅盆里红红辣辣的，咕噜噜冒的泡泡中有各种肉类菜类在翻滚，光是看着就十分馋人。 顾绒和老板很快就顾不上说话了，两个无辣不欢的人都吃得嘴巴红红，不亦乐乎。 这可苦了不太能吃辣的乔可心，吃一筷子辣锅就得喝一碗汤，她没多久就喝饱了，只能一脸苦瓜相的看着他们欢乐用餐，最后干脆把手机拿出来，眼不见为净的刷起了微博。 然而刚点开热搜榜她就愣住了。 第一瞬间像是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似的，乔可心猛地眨了几下眼睛，随后又使劲晃了晃脑袋，一边嘟囔着“我不会其实正在做梦”一边睁大了眼睛去看手机。 第一千七百十三章 傍晚的热搜 几秒之后，她看清了那排的瞳孔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我的娘啊！！” 一声惊叫险些让两个正在吃饭的人噎着，顾绒赶紧喝了口水才把一块牛肉咽下去，然后咳了两声抬头看向乔可心。 而后者正张着嘴抬起头来，两眼呆呆的望向他们，接着把手机举到了他们眼前： “我其实在做梦对不对？” 顾绒转移视线看过去。 热搜榜五十条。 一溜下来有十几个“吸毒”。 孔原吸毒 白颖吸毒 于振生吸毒 仙山市毒窝捣毁牵扯娱乐圈大批艺人 乔宇吸毒 娱乐圈毒品顾客名单被曝光 ta亚太总裁毒品交易现场被捕 …… 一连串耳熟或陌生的艺人名字之后，是正在以火箭般速度飞快上升的——商夜提供买毒顾客名单 商夜涉嫌贩毒 商夜被捕 商夜跳楼自杀 商夜自杀被救 …… 浩浩荡荡一整列，热搜榜几乎被一个毒字刷屏。 顾绒一动没动，定定的看着那些热搜。 乔可心从对面凑近，表情恍惚的看着他们说： “是不是我们在做梦？你们快把我打醒。” 顾绒回过神来，一根手指杵上了她的脑门，将她生生推了回去。 “你做没做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醒着的。” “那这些热搜居然是真的？” 乔可收回手机，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简直是娱乐圈的八级大地震啊，大多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而且居然还有商夜！” “警方刚洗清了他的杀人罪名转头居然又确认了他涉嫌贩毒，我要是粉丝我得直接撅过去。” 顾绒手指一顿，想起了茶山医院握着她的手说商夜是个好孩子的方主任，以及在白颖事件当中在微博群里为她说话的商夜粉丝，看语气应当大多都是活泼的年轻女孩子。 她看着面前咕噜噜翻腾的火锅，顿时没了胃口。 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微微蜷起来的手指，前些天抠出来的伤还没有痊愈，留着些斑驳暗淡的红痕。 她无意识的摸了一下，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博点进那些热搜一一去看。 短短的时间之内，有关商夜的两个词条都被加上了粗红的爆字。 而下面的那些词条热度也在不断增多。 果然就像乔可心说的，这对娱乐圈来说不亚于一场特大地震。 老板看了她一眼，似乎对新闻并不关心，只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我好不容易请客，你这就不吃了？” 顾绒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放下手机。 “吃！老板请客我怎么能不吃呢！” 塞进嘴里的菜依旧美味，顾绒又渐渐恢复了精神，和老板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把所有菜全部解决了。 最后放下筷子的时候已经有些撑，但胃里很满足，胃一满足了，整个人都满足了似的，连额头和背脊上热腾腾的汗水都给人充实的感觉。 和乔可心一起收拾了桌子和外卖盒，顾绒打开窗户和门给室内通风。 此时已经七点半。 上川大学附近高楼不多，于是她能看见天际悬挂的大片晚霞。 那瑰丽的光横渡整个城市上空，一直落到她的瞳孔里。 她靠在玻璃门上，终于拿出了手机，打开微博，一一点进了那些热搜。 第一千七百十四章 夕阳与柠檬茶 靠在门上翻看了近半个小时后，顾绒大约确定了现在的情况。 这一天之内，商夜想必已经交出了很多顾客名单，只不过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全部交代出来。 还有……商夜他真的是大boss吗？几年前不过是个穷学生的他，是怎么接触到货源的？又是从哪弄来的那些工具和村民？就算如他所说，他真的是那些毒贩的头目，那他又是从哪学会的贩毒？又是怎么能接触到如ta执行总裁这样上流社会的人物的？他的人脉都是如何构成的？ 得不出结论甚至连推理和猜测都做不到，顾绒慢慢吐出一口气，放弃了继续思考，转身回了店里。 夜里没白天那么热，不过还是得开着空调，同时为了保持通风老板还吩咐开着一扇窗，可以说是十分奢侈，不过也的确带来了很好的享受。 天边的晚霞褪去了浓墨重彩，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光挂着，城市里灯光上涌，与那淡淡霞光融汇起来，弥漫成玫瑰色的酒气，飘荡在每一条街道巷口。 穿着白衬衫的老板坐在那扇打开的窗户旁边，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歌，乔可心坐在他对面，一边在高脚凳上转来转去，一边拿着手机和别人聊八卦，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奇的感叹。 顾绒泡了一壶柠檬茶，端着托盘走过去。 这个卡座是店里最高的，桌面上方一厘米便是窗框，沙发也变成了高脚凳，于是这个座位便能无限接近窗外的风景。 此刻也是如此，那玫瑰色的酒一般的光没有阻碍的洒在桌面，朴实的木桌被浸透成温柔的颜色，老板随着音乐缓慢敲打桌面的手指却被浸染得冷冷清清。 脚步靠近，托盘放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响了一声。 温热的柠檬茶被倒进透明的玻璃杯，又分别响了三下。 顾绒在乔可心身旁坐下来，是靠窗的位置。 她喝了一口柠檬茶，随口道： “我记得明天可以查成绩了是不是？” 正沉浸在欢快又刺激的聊天中的乔可心立即僵硬了脸色，一脸被人剥夺了全部快乐的表情，苦大仇深的看向顾绒： “你故意的是？” 顾绒无辜的眨了眨眼： “我是真不确定……不过看来我也没记错。” 她刚把手机拿出来，便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迟秋。 “喂——” “你现在在哪里？” 顾绒一声问候都还没结束迟秋便匆匆打断了她，顾绒怔了一下，下意识道： “我在雅舍，怎么……” 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从听筒里传出来，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绒一头雾水的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莫名其妙的切断了忙音。 “什么情况？” 她嘟囔了一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也不打算给他打回去，听起来那么着急应该不会接电话了，要是还要找我的话他自然会再打回来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结果却一直等到二十分钟以后，顾绒才终于等来了结果。 然而并不是电话，而是一辆风驰电掣直接刹在雅舍门外的卡宴。 顾绒转头看去，暮色与路灯之下，迟秋刚钻出驾驶座，大步朝雅舍走来。 第一千七百十五章 最重要的情报 用莫名其妙的眼神一路跟着迟秋来到自己面前，顾绒迟钝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奇怪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迟秋却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把正在暗搓搓围观的乔可心吓了一跳。 老板也被吓了一跳。 顾绒也被吓了一跳。 在三个人的惊吓凝视中，迟秋紧盯着顾绒，慢慢道：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他拿开自己的手掌，桌上放着一个一看就非常高级的录音笔。 顾绒的视线从录音笔移向迟秋，依旧满头雾水： “什么东西？帮谁送的？” 迟秋唇角抽了抽，磨牙般的挤出两个字来： “商夜。” 顾绒：………… · 时间退回一个小时之前。 上川市警厅总局的审讯室里，已经在里面坐了一天一夜的商夜突然睁开眼睛，毫无预兆的对着室内的摄像头微微一笑：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没说。” 外面负责看守的几个警察立刻去报告了队长，刚好迟秋也从家里悄悄溜了出来，正要亲自来审问商夜，便和周判一起到了审讯室，不过周判进去了，他只在门外，隔着玻璃看着。 外面虽正值霞光漫天，审讯室里却是灯光昏暗，连人的表情都不太能看得清。 但迟秋却能在屏幕上看见他弯起的嘴唇，那是和在外面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属于大明星商夜的笑容。 接着他们都听见了商夜没说完的话： “不过这个情报，我只告诉顾绒。” 暗淡的光线蔓上他的唇角，有些漫不经心的： “最好快点做决定哦，因为这个情报是有时间限制的。” · “——之后，我们关了监视器和监听器，把他自己放在衣兜里的录音笔交给他。” 迟秋敲了敲桌面： “就是这个——德国造，听录音需要用声纹解锁，他早就用你的声纹设定了密码，除了你之外谁都打不开。” 顾绒还有点震惊： “你们居然就这么答应他了？” “当然有人不肯答应，打电话给总队队长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我稍微用了点特殊的手段。” 顾绒：………… 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顾绒收回视线，把录音笔拿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才按住开关—— 直到这时她突然才感觉到四周的目光。 抬起头来，对面的老板已经把耳机取下来了，正撑着下巴盯着录音笔一副等待旁听的样子，旁边的乔可心更是不用说，一边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表达着自己对方才这段对话的震惊和不解，一边已经竖起了耳朵证明自己是最踊跃的八卦收听机。 连迟秋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顾绒：…… 她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录音笔，接着便抬头对老板道： “能把你的耳机借给我吗？” 老板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兴致索然的表情，把耳机从手机上扯下来丢给她，自己趴在了桌子上。 乔可心更是抓耳挠腮了一番，最后见顾绒毫无所动，只好露出沮丧的表情。 迟秋挠了挠头发，咳嗽一声，在对面坐了下来。 第一千七百十六章 过得可还开心？ 顾绒刚把耳机插上，就听见了提醒她解开密码的机械女音。 她于是尝试着啊啊两声，有些别扭的道： “我是顾绒——” 拖得长长的音节末尾，耳机里传出咔的解锁声，随后是两三秒的沉默，她听见了商夜的声音。 “我是商夜。” ——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一次心照不宣的回应。 · “你吃饭了吗？” “今天过得可还开心？” 开口是随意的寒暄，就像一个普通的朋友。 顾绒一顿，眼眸微垂，琥珀色眼瞳清透的盛着光。 她抿唇继续停下去—— “如果过得还算开心的话，接下来我就要说一些让你不开心的话了。” 他微微笑着，说： “说好要给你的情报先给了警方，不过好在我还留着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让我们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谈话。” “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好奇的部分，比如……我到底是怎么接触到毒品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怎样拥有了那座村庄，别着急，我接下来就要告诉你了。” “事实上，那村子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远远早于我的中学时代，而我与那个村庄相遇，是在我念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我妈妈还没有死，那条狗也还没死，我只是在一次被打之后想爬山发泄一下而已，结果却发现了那座村庄。”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村子是用来干嘛的，我只认出了那辆车，是很昂贵的牌子，绝不应该出现在白鹤镇这种乡疙瘩里，除了那辆名贵的轿车外，那里还停着一辆货车，有人不断的上下着，把一些东西搬下来，搬进家家户户的院子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用来制毒的仪器——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回家了。” “紧接着在不久之后，我再次看到了那辆车。” “就在我妈妈死去的那一天。我亲手为她刨了坟墓，亲手将她搬进去，然后埋葬起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晚上了，我走出家门想随便找个地方睡一晚，没走多久就看见那辆车从山里开了下来，亮着灯从我面前经过，然后，停了下来。” 商夜淡漠的嗓音勾勒出那个月明霜重的夜晚，清瘦的少年走在安静的乡镇路上，刺眼的车灯照亮他乌黑的短发，少年抬起冷漠而阴戾的眼，看见车窗在他面前降下来—— “我没发现自己身上还带着血，那个人看了我很久，最后笑着升起车窗离开了，我当时还莫名其妙，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我的所有信息，因为在我上一次闯进那个村庄的时候，他就已经从监控里看到了我，并随之调查了我的一切。” 顾绒不由自主将呼吸变得微弱，好让自己能更清楚的听见商夜的声音。 录音笔中，那人轻轻的出了一口气，仿佛有回音似的绵延悠长，传进了顾绒的耳朵里。 “我很快就忘了这个小小的插曲，直到我上大学，把我爸送进医院，自己进了娱乐圈，再到我爸死去——那个时候，就在我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时候，我第三次见到了这个人。” 第一千七百十七章 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活着 “他毫无预兆的出现，然后问我，想不想让人生变得更有意义一点，想不想让自己活得更刺激一点。” “接着我就看到一个吸毒的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别人吸毒，是我见过的人最疯狂的姿态，几乎和我爸用织衣针杀人时差不多，那么扭曲和丑陋，偏偏看起来又像是到达了极乐。” “你懂这种感觉吗？始终是一条直线的脑电波突然陡峭的升高了，到了一个几乎锐利的地步——我又重新找到了活着的乐趣，就像之前把我爸的痛苦当做乐趣一样，我找到了新的乐子。”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接手了那个村庄，也接受了在娱乐圈接触买家的任务——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发疯的时候也很有趣，我一边看着他们对粉丝高高在上的微笑和挥手，一边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涕泗横流。” “越来越多的人名留在了我的联系人名单里，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丑态与人性，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一人千面，我以为这就是乐趣了，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以人们的丑恶为食，不断延长自己的喜悦和快乐——直到前不久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突然发现，其实我看到的不是一人千面，而是千人一面——我想我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微微笑起来： “事实证明，我是真的找到了新的乐子。” “顾绒，这一天一夜里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活着。” “世上的一切都很廉价，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廉价，钱买不到的东西也能轻易得到，所以它们也是廉价的，而那些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却总能轻易摧毁，而这样的摧毁又会让那些东西发生扭曲的改变，最终面目全非，所以它们也是廉价的。” “没有什么是值得珍惜的，能够让人奋不顾身付出一切也要保护的东西更是不存在。” “所以我讨厌这个世界，所以我想要见到更多的丑陋的扭曲的人性，好让我更加更加的讨厌这个世界——可是就在昨天，这种想法突然改变了。” “我看着你……我看着你啊突然就想、我想我，或许并不是为了寻找更多的丑陋才这样活着的，我只是……想在和我一样阴暗丛生扭曲不堪的洞穴里，找到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值得让人珍惜的，闪光的东西。” 顾绒不由自主蜷缩起手指，把指尖藏进掌心里。 接着她又听到那个声音带着悠长轻松的叹息道： “可是谁知道呢？或许是这样，又或许这只是我的借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而现在，我该告诉你答案了。” “那个雇用我做手下的，真正拥有着那个村庄和无数毒品的人，其实你也认识。” 顾绒瞳孔一缩，拳头顿时捏得死紧。 在她屏住呼吸的等待里，在近乎静止流动的空气中，她听到商夜平静的声音： “他姓陆。” —— 顾绒松开手，瞳孔突然失去了焦距，连心脏都停止了。 第一千七百十八章 我已经这样活了二十六年了 秋橘般的灯光从窗外射进来，至今都没有开灯的室内一片昏暗，围坐着四个人的桌面上被分割出半明半暗的光影，顾绒的脸在阴影里沉默，手却落在桌上的光线里。 松开时露出掌心几个浅浅的指甲印，仿佛同大脑一起变得恍惚的食指和中指痉挛般的动了一下。 随后她张了张唇，以为自己会发出冷静的询问，可最终却没能听见任何声音。 干涩到仿佛被混凝土堵住了一样，从咽喉里传递出针刺般的疼痛。 于是她只能怔怔无声的听着商夜接下来的话。 “这就是我最后的情报了，顾绒。” 商夜淡淡道： “如果你还期待我能给你证据的话，就不必了——倒不是源于对那个人的衷心，而是因为，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很可怜，甚至可怜到了有趣的地步，如果不是你让我更感兴趣的话，我或许会更关注他也说不定。” 商夜微微笑着，用略含悲悯的语气道： “如果说我是一个不曾拥有希望也从来不曾绝望的人，那么这个人在我眼里，就是比我更惨的、明明只有满怀绝望，却还要像有希望的人一样去努力挣扎的家伙。“ 他问顾绒： “这种人太可悲了，不是吗？” “所以，为了给这个悲惨的家伙多留一点挣扎的时间，我就不给你更多证据了。” “你自己去找，我想，你会找到的。” 商夜像是要为这段单方面的谈话收尾了。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 “那么最后，我还得感谢你。” 温柔含笑的嗓音低了下来，如同那些夜晚顾绒在监听器里听到的，深夜念诗的音色： “昨天晚上，是我在这个世界出生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抓住了手。” “谢谢你愿意救我，顾绒，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对我来说都是很难忘的回忆——虽然，我可能还是活不成。” 顾绒突然抬起了眼眸，灯光射入她的瞳孔，照出一片震动的惊怔。 【什么意思？】 她的大脑再一次条件反射般飞快运转起来。 如果是又准备自杀的话他应该会说“还是不想活”，可他用的却是“活不成”这三个字？ 活不成……活不成……也就是被迫的，也就是说—— 顾绒缩紧瞳孔，猛地站起来，转头看向迟秋。 后者一脸茫然，却还是跟着站起来： “怎么了？” “快去警厅！” 顾绒来不及解释更多，拔腿就往雅舍外跑去，迟秋赶紧跟上。 她从光影明灭的地板上跑过，耳机里还在继续播放录音，商夜的声音在她奔跑的呼吸里如同夜晚般宁静的背景音乐，让人想起昨夜城市上空汹涌却无声的风。 “顾绒，活着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出生，也从来不知道我应该为了什么而死去，没有人可以拥抱，没有人值得我感激，这个难看的世界每一天都让我如鲠在喉，可偏偏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吸，我已经这样呼吸着，这样活了二十六年了——顾绒，活着也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第一千七百十九章 这一切全都是坟墓 与此同时。 上川市警厅总局，有穿着蓝色制服戴着帽子的人一边拿着手机和人通话一边拿着一叠资料一路经过走廊，最后走进了审讯室里。 他脚步不停的走向那个被隔音玻璃阻断的房间，还一边讲电话一边朝负责看守的同事点头道： “头儿那边发来了重要资料，让我再找他问问。” 昏暗的灯在他被警帽遮掩的脸上一晃而过，执勤的人也没有看清楚，只胡乱的点了下头，打了个哈欠便又趴下去昏昏欲睡了。 那人毫无阻碍的走进了审讯室里。 高大的身形被投下黑色的影子，遮住了商夜头顶的灯光。 商夜睁开眼，凝视了一秒便抬起头来。他的身体向后靠去，手铐随着移动轻轻响了一声。 仰头看着面前的人，他在阴影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 玻璃门被推开，夜风呼的一声从前面吹了过去。 风铃声叮当不停，她在那温柔的音色里冲向了路边的卡宴，长发随风扬起，如洒满了灯光的丝绸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顾绒，你会为我难过吗？” 那声音低低笑起来： “或许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但如果有的话——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请你收回去。” “我现在只是，要结束这样无聊的一生而已。” 她坐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同时拼命咽了一下喉咙，转头抓着迟秋的袖子用嘶哑的声音道： “给给警厅打电话，有人要杀他。” 迟秋狠狠一怔，神情立刻就变了，一边用发动车子一边拨出了号码。 路灯的光在车厢里由慢至快的移动，很快就驶入了街道。 窗外是热闹嘈杂的南柯路，夏夜的风把城市烘托得热烈又拥挤，连烧烤摊上人们的汗水都在散发璀璨的光。 顾绒却在这样的热闹中听见商夜寂静如尘埃的，念诗的声音： “这一切全都是坟墓——” 风从窗外吹来，把顾绒的长发吹得飘荡不停。 “从中会有幽灵奋飞，焕发灿烂荣光。照亮这风狂雨暴的年月。” 录音笔传来咔的一声——播放停止了。 卡宴转过街角，栖霞江涌动的声音传进顾绒的耳朵里。 这条永不停歇的，吞噬着岁月与城市的河流上，满是人造的灯光。载满了游客与欢笑的轮船发出悠扬的汽笛声，粼粼的波涛和万家灯火一起闪烁着。 旁边经过的百货大楼上播放着新闻，温和与威严并存的市长正在对城市的绿化改造发表讲话，下方的地面上有无数生活在此的人们摩肩擦踵的走过。 顾绒的眼瞳里映着这一切，手里的录音笔已经停止了运转，耳机里一片沉默，她坐在飞速移动的黑色车厢里，却像是置身一场虚幻而荒诞的电影，连扯开唇角笑一笑都做不到了。 · 没有等他们赶到警厅，周判的电话便已经打了过来，让他们立刻转头去市一院。 “晚了一步！我们的人冲进去的时候商夜已经满身的血了，凶手用美工刀割了他的喉咙。” ——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到底是谁想杀了他？ 周判的声音极为阴沉，在警厅总局被人如入无人之境的闯进审讯室杀人，这简直是把他们警方的脸摔在地上让狗踩，连总厅长都被惊动了，勃然大怒之下整个上川市的警厅都已经动了起来。 “那人是个练家子，伤了我们好几个人，还险些撞伤警厅门口的群众，我们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了，商夜那边也派了人去保护——不过……” 他的声音更加沉重了： “看那个出血量，我估计很难抢救回来，送上车的时候还心脏骤停了一次，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 “商夜到底跟顾绒说了什么？是什么重要情报吗？” 开着扬声器的手机里，不管他再怎么压低声音，这句话都清晰无比的响彻了安静的车厢。 迟秋直接挂了电话，专心加速起来。 ·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赶到了医院。 顾绒下车的同时却对迟秋道： “你不用呆在这里，警方的追捕应该会更需要你的协助。” 她把录音笔拿出来，用声音解了锁直接丢给迟秋： “你在车上听，我也不知道……” 她声音卡了一下，眼眸也垂下来，语气变得艰涩又冰冷： “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被当做证据，如果不能，就把这个录音笔给我。” 她转身朝医院大楼跑去，迟秋握着录音笔看着她的背影，怔立了许久才转身钻回车里。 按了播放键，他将卡宴发动起来，很快就离开了市一院，直朝警厅的方向赶去。 · 顾绒已经在急救室门外坐了一个小时。 走廊两侧的出入口都有警察守着，不远处来往着不敢靠近的医护人员，而在她的面前，红色的手术灯正肃穆的亮着，把地板都映红了一片。 只有她坐在这里。 这个人攸关生死的时刻，竟然只有一心要让他认罪伏法的自己呆在门外。 顾绒仰起头来，后脑勺靠住了身后冰凉的墙壁。 其实手术一直进行着反而是件好事？至少说明医生还在为挽救他的生命而拼尽全力，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彻底死去。 顾绒闭上眼睛。 脑后冷硬的触感让她发热的胡思乱想的大脑勉强镇定了一些。 到底是谁想要杀了他呢？ 她呆呆的在脑海里问自己。 还需要问吗？ 如果商夜没有撒谎的话，这个答案是不是根本就不用去怀疑了？ 我认识的人，姓陆的人，在多年前就建立了那个村庄，开始了毒品交易的人，除了那个陆家，还有谁有权利有胆量，在上川警厅总局去杀人？还在动手之后成功逃走了？ 她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蜷起来。 在这样炎热的夏夜，在这与死神斗争的手术室的门外，她坐在昏暗的走廊上，仿佛又回到了下川市的冬天。 栖霞江带着冰冷的雪的味道将她包围起来，而四周不断浸没的黑暗里，闪烁着走马灯般的久远回忆。 从一切都未曾发生时会对自己露出慈爱笑脸的陆家夫妇，到一夕惊变后提出要收养自己的面带哀伤的长辈，再到地下室里昏暗的灯光与被剪碎的报纸，还有那个女人被剪刀映亮的、满脸近乎疯狂的喜悦。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这代表什么？ 顾绒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画面，大脑渐渐恢复了快速理智的思考。 如果商夜没有撒谎，那么早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早在那对夫妇表面上和善微笑，与顾家林家交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进行毒品交易了。 这代表着什么呢？ 记忆里最不愿揭开的，那些写满了顾氏集团罪名的报纸，那在深夜里贴满别墅的封条和来去混乱的公务人员，那在铁栏中被拷在顾凌腕上的手铐——还有那天夜里来到卧室亲吻女儿额头的男人。 手指又痉挛般的颤抖了一下，为了止住这种代表脆弱的颤抖，顾绒渐渐把拳头捏紧——可事实并没有如她所愿，那颤抖从指尖蔓延到了整个拳头乃至整条手臂上。 她的喉咙用力的上下滑动了一下，拼命按捺住了自己快要沸腾发狂的思绪。 不，冷静一点顾绒，冷静一点。 在还没有找到证据和关联的情况下，这什么都不能代表……什么都不能代表。 她背脊微弯，把脸埋在手掌里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又突然站起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顾绒接了一捧水浇到脸上，这样反复了几次后她才抬起头来。 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苍白如纸的脸。 那双浅浅的琥珀色眼眸不复秋水般的清澈剔透，变得晦暗而冰冷起来。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顾绒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没能第一时间划开接听。 她眼睛里闪过一瞬愣怔的动摇，随后下意识的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两双眼睛在镜子内外复杂而冷漠的对视着，她们看着彼此就像看着一个讨厌的陌生人。 顾绒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次后才点开接听，接着她转身背过去，面对着亮堂的灯光，对那边的人发出平静的笑音： “唐总下班了吗？可以约饭吗？是不是需要拿着号码牌来排队才行啊？” 那边一顿，慢慢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吗？” “你猜？” 顾绒微笑着靠到墙壁上，心情好像也真的跟着好了一些。 “没吃就去吃，吃了就散会儿步消化一下。” “你现在真的很养生诶。” “不养生还能怎么办？找死吗？” 唐郁的声音淡淡的，接着又不着痕迹的道： “你今晚要去我家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顾绒却一下子高高的挑起眉来： “去你家？” 她犹豫了一下，说： “你身体还没好就邀请我留宿，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等你做手术康复之后再……” “你想什么呢？” 唐郁忍无可忍的打断她，语气不复之前的平静，还有些慌乱： “我是说我今晚有晚宴要参加，你要是去半月湾的话可能要九点之后才能见到我。” “我要来见你吗？” 顾绒眨了眨眼睛，语气无辜： “你觉得，我想来见你吗？” 唐郁卡住了，许久沉默之后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是我想见你，顾绒。”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是我想见你 “我很想见你——哪怕我或许很晚才能回家。” 他将问题抛给了顾绒： “所以，要不要来答应我这么任性的请求，就由你来决定了。” 顾绒没想到他突然打直球，一时间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慢慢的说： “我们真的，一点都不像分手了诶。” 手机里传来唐郁低低的笑声： “是啊。” 他说： “可是，我们也不能复合。” 通话挂断了。 顾绒还呆呆站了片刻，才回过头来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那个人的眼睛似乎又重新变得平静了，那些晦暗的翻涌的一切又重新沉淀下去，清亮冷静的光再次浮现出来。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想爱情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冲动情绪，他却仅凭一个通话就能让我冷静下来。 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顾绒转身走出卫生间，在手术室门前重新坐下来。 正想看看现在离九点还有多久，视线余光里的红灯便突然的熄灭了。 她一下子顿住，猛地抬起头来。 推拉门上方，“手术中”三个大字已经暗淡下去，脚步声靠近门口，随后两扇门便在她的目不转睛之中被哗的拉开了。 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一旁守着的警察也急忙上前，看着那医生摘了口罩，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的开口： “命是暂时保住了，要先观察四十八小时才能确定是不是能稳定下来，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让大脑受了损伤，谁都不准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离开了。 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 滑轮在地面摩擦出骨碌碌的响动，顾绒转头看去，隔着氧气面罩上忽闪忽现的水雾，她看见商夜白如金纸的脸。 乌黑的睫毛湿润润的遮盖着眼眸，短发也有些湿漉漉的。 他的神态非常宁静，就像正在睡觉一般，可脖子上那一大片白色的纱布，还有耳根以及发尾上湿润而狰狞的血迹，都显示出他到底经历了怎样危险的生死关头。 病床被推走了，走廊上的灯光在男人苍白安静的脸上间隔性的照亮着，顾绒站在原地看着他被推远，心底悬着的大石终于往下松了松。 无论如何，还活着。 她想。 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这世上没有值得用死亡来赎取的罪过，因为活着的人能做到的事永远比死去的人要多，活着的人所能接受的惩罚，也永远比死亡漫长。 既然你不是因为想死才躺在那里的，就继续活下去。 顾绒抬脚，走向病房外的警察。 “请你们务必保护好他，他手里应该还有大量的重要情报。” 灯光照着她的眼睛，她最后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心电图滴答滴答的响起来，屏幕上线条起伏，数字跳动，那是生命尚还存在的证据。 【活着也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男人低低带笑的嗓音回荡在脑海里，顾绒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转身离开了。 生命的存在可不是用这样简单随意的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事。 若非如此，你就不会在被割破喉咙以后，也依旧挣扎着活下来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前男友 到半月湾别墅的时候唐郁还没有回来。 玄关的灯随着声控感应而亮起，接着是整个客厅，再到铺着地毯的走廊。 落地窗外亮着宫灯，照亮宽阔的草坪，给夜色染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这座房子她来的次数并不算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这里，都有种很难得的安全感。 鞋柜上放着两双拖鞋，一双灰色，一双浅蓝。 灰色是唐郁的，浅蓝是她的。 把鞋子丢到地上穿上，慢慢走进客厅，沙发上随意搁着抱枕，木桌上还有用过的水杯，以及还没来得及丢掉的空药盒。 另一侧的沙发扶手上还堆着几本书以及文件，顾绒走过去翻了一下，文件是唐郁公司的，书则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一本美术相关的图册，两本金融相关的专业书。 还有一本，居然是传媒系的课本。 顾绒看着那熟悉的封面有点发愣，这人什么意思？是打算转行来跟她抢饭碗了？ 光是这么想着她就有些想笑。 唐郁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来当记者的话，估计天天都能靠颜值上热搜了。 靠在沙发上一边翻书一边天马行空的想。 最重要的是，那家伙真的能在传媒系毕业吗？ 记者的实习可是真的要去各种新闻现场吃灰吃土的，如果再碰上稍微敏感的题材，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记者还必须具备良好的写稿能力，以及绝不带有私人偏向的犀利文笔，还有通宵熬夜的能力，以及和各种同事同行勾心斗角的技巧…… 想着想着她又要笑起来。 看来是不行了，唐大少爷这样的人就适合在金碧辉煌的房子里，拿着金子做的钢笔签合同，或者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画画。 余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空药盒，顾绒唇角的弧度又一点点拉直了。 她放下书，把那药盒拿起来捏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从沙发上起身，她慢慢走进了卧室。 卧室开着半扇窗户，夏夜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点难得的凉意，一点点刮走闷热的气息。 床上的被子没牵，但掀开的一角却让这张奢华的大床显得生活气息浓厚。 床头同样摆着几本书，还有一根不显眼的青色发绳。 顾绒看着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发绳应该是她上次过来丢的，也不知道原本放在哪儿，现在倒是被这人拿到床头来了。 难得有兴致地把整个卧室逛了一圈，顾绒倒是发现了不少意外之喜。 光是她掉的发绳就找到了三根，还有一件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消失的一件外套，还有一支录音笔，以及两个期末前用到的笔记本。 外套挂在衣架上，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发绳放在床头，甚至枕头底下。 录音笔和笔记本都放在书房的桌子上，也是很显眼的位置。 他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没有任何要掩盖的意思。 顾绒坐在书房里，慢慢在书桌上趴下来。 她半张脸埋在胳膊里，琥珀色的眼睛安安静静地映着自己那些东西，还有与那些东西交错重叠在一起的，属于唐郁的痕迹。 只看着它们，她甚至要恍惚以为，自己和唐郁其实是相爱已久，并且还将白头到老的爱人。 伸出手指，就着这个趴在桌上的姿势，顾绒瞥着被自己压在脸蛋下的文件，纸张角落里有唐郁的署名，自己龙飞凤舞，狷狂有力。 她伸出手指，在那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带着点意义不明的笑意，一字一字吐出来： “前、男、友。” 尾音消失在一声轻轻的哼笑里，她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