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每天都在天魔池里躺尸》 1|序 第一次让她动手挖坟墓的时候,凌黯月是拒绝的,更何况是坟墓前的墓碑上写着的正是“凌黯月之墓”五个大字。身为正主挖一座衣冠冢,还要随时提防蒿棘居的那位花岗岩脑袋回来,简直堪比当年直面红尘禁招的时候的那种酸爽。 蒿棘居后院空地中,女子独立墓碑之前,手持小巧绢扇,一头银发如绮丽流彩的朦胧月光披散身后,袖上点点斑驳血樱随她雍容自华的动作如月下飘飞,不经意抬眸间,紫金琉璃,惊艳举世殊色。 “哎,为什么要把吾的刀埋得那么深,傲笑红尘是用红尘轮回轰了个坑出来吗?”感应了一下墓地之下的八歧,埋得如此之深,真是符合那位的个性。凌黯月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现下此地主人正在外面奔走于江湖风波之中,应该无暇回来,不过本来做好坟头草早已丈许高的准备,归来时却见墓碑上无青苔覆盖不说,坟前更摆着枯萎许久的花枝。 应该是上个春季的时候开的花吧。一声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对当年那位追杀自己之人的感慨。 随即,扇舞风袖扬,只闻长喝一声,“八歧归来。”顿时坟墓裂开,一把七尺长的刀柄武器应声破土而出,八歧蛇缠绕其上,失去主人后好似将曾经的血雨腥风都遗忘,只是上面如寒雪苍凉的水纹上,不知曾有多少血肉碎尽。 取回武器,凌黯月便转身打算离开,艳眸含笑,举步间,满身肃杀之气,只是目光不经意落在那墓碑上时,略有所思。 那写着她名字的墓碑上,旁边刻着此地主人的名字,表明立碑者身份。 刀光一动,将字迹尽数毁去,随即更留下四个大字,便从容而去。 吾回来了。 傲峰十三巅顶峰之上,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对立,满天剑光屏开风雪,无端寂静。 “你来此地,是要与吾比试了吗?”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皮裘的男子出声问道。 黑发如墨,白衣凛凛,若仙鹤翩然,皎月皓光,傲峰之雪为之失色。那人指了指被冻在冰层之下的黑发男子,才缓缓道:“吾借此地暂时将他封印,待寻得解救之法后,吾会回来。在那之前,便拜托你了。” 青碧深潭中是冰层下之人的模样,男子思索片刻,继续问道:“为何救他?” 白衣道者终于表情松动,看上去无奈非常,道:“挚友的故人之徒。” “那论剑之事呢?”男子仍挂念着此事。 “待此事了结吧。吾这便告辞了。”道者言毕,挥袖化去屏开风雪的剑阵,随即御剑而去。 深夜,万籁俱静。满廊琉璃串,如珠光飞瀑,点点流彩化出万般颜色,一片静谧中几分清冷,显示主人久未在家。突然间,七彩琉璃相撞成而成音律,奏一曲华章。 正跪坐在廊下侍弄白玉花瓶中垂泪蔷薇的绿发少女乍闻琉璃音律,心下一动,连忙站了起来。云散月开,方一起身便见熟悉身影踏月而归,天地间似乎只余这一抹华贵银紫,翻手间扇动风华,背后是满天繁星灿然。 “主人!” “吾的蔷薇依然美丽,仙意,辛苦了。” 一笑间,诸天璀璨失色,儒音优雅无双。 聆仙意失神片刻,随即俯身行礼,又道:“儒门天下那边的事,主人可是知晓了?” “哈,知道了又如何,吾不过是一个不该出现在历史中的人罢了。”微微倾身端起白玉花瓶,金眸中的妖娆蔷薇无力倒卧。 聆仙意微敛眼眸,合声诺然,不再言语。半晌,那人将白玉花瓶递给她后,便似乎有要离开之意。 “主人方才回来,这是又要去哪里?”察觉主人举动后,三分惊讶,四分难解。 从衣袖中取出一串琉璃抛挂在楼廊顶上,那人看了新挂上去的琉璃串片刻,才道:“不存在于历史中的人,没有可去的地方。仙意,即刻持吾手令前往儒门天下,不得有误。” 双手接过令牌,聆仙意大概已经懂了几分主人的话意,到底是师出同门,这令牌一出护短之意昭然若揭。 “那,万一其他分支流派……” 顿时,夜风卷满廊琉璃飞瀑如嘈嘈急雨,眼底含笑,却是威压,华袖翻飞,负手傲立。 “那让他们亲自到吾面前来说。”踏月而归,踏月而去,只余琉璃映衬蔷薇垂泪之姿,聆仙意捧着白玉花瓶望着那人离去背影,长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且看那剑君十二恨一怒之下,本着玉石俱碎之心杀上玄空岛,以十二恨天下无敌震慑叶口月人,击败众执首并杀了执首之一的稽咸璚叶。叶口月人经此一役元气大伤……” 苦境的一个小茶馆内,说书人吐沫横飞,一手惊堂木拍下,众人无不连声称赞,心中向往。 茶馆本是江湖人闲暇时休息交流情报的所在,茶馆里的说书人往往是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角落处,一位白衫人双手轻捧茶杯,瞧着里面碧绿的茶汤,清冷幽寂,刹那间与周围热闹氛围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对面坐着的紫衫女子轻摇折扇,半掩朱颜,眼中是笑意,开口却是一声叹息。 “哎,只可惜现在封在了那冰块里。” “若是寻到嗜血族的起源之地,或许能有解法。” “比起那不可知的起源之处,吾倒听说了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嗯?”白衫人闻言放下茶杯,望向对面那双笑若弯月的紫眸,等待解答。 紫衫女子缓缓合上折扇插入腰间,从怀中掏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手绢,玉手微拂茶盏,细细擦拭了起来。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从容至极,好似端坐高位的上位者,叫人心生臣服之意。 “宁闇血辩。”此一开口,是仅仅只有两人懂得的语言。 白衫人闻言扶上额头,似乎颇为头疼,道:“此处已非东瀛,吾已经不想再说东瀛语了。” “好歹这一趟也算随吾耳濡目染学了不少,那本和歌集子汝可要好好保管。江湖恩怨是是非非难以说清,眼下嗜血者乱世,吾家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这便要回返了。”紫衫女子声音温柔暖软,犹如刚刚饮下的茶汤,幽香沁入肺腑,叫人回味无穷。 白衫人看了眼前的女子一会儿,自觉有些出神,索性别开眼,微敛凤眸,叮嘱道:“汝家中之事颇为复杂,还需小心谨慎,更何况汝那师弟这次算是把中原正道得罪了个彻底。” 语落,但闻她笑声若珠玉落盘,泠泠悦耳。端是笑起来也是这般优雅无双。紫衫女子饮毕茶汤,将那苏绣手绢如同变戏法般叠成菱角形又放入贴身处,才道:“他有他的理由,吾不想过问,只管护着便是。家中上下再不满,也得看这身后站得是谁。至于这中原正道嘛,莫要忘记此番归来汝与吾的目的。” “自然。”言毕,两人皆起身,意欲离开。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若莺燕初啼的声音插入了正讲到□□的说书人的话中,打断道:“你说你江湖之中传说无一不晓,那你可知北域双邪?” 此时正值深冬,但见茶馆门口站着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发若樱花覆雪,粉白相间,皆半挽在两侧,两边发髻上的玉钗垂下浅紫流苏,轻轻摇晃。一双杏眼碧眸澄练如洗,略显稚气的两颊有些肉嘟嘟的,一身水蓝襦裙,脖子上围着白色水貂毛皮,灵动可爱。 “那…那是自然。”说书人被打断时还愣了好一会儿,看着门口的少女眼中满是热切渴望的模样,将本想怪罪的话吞到了肚子里,答道。 于是,少女一步踏入茶馆,一点也不客气道:“那就讲来听听吧。” 这一步,刚好白衫人与紫衣女子迈步走出茶馆,与她擦肩而过。 娇紫潋滟倒映出春海碧色,刹那之间双方已是百转千念。却是,仅仅在对视之后双方便将彼此视线移开,似乎火光电石间的交会不曾发生过一般。 门口处,紫白两人相望片刻,别语藏心,转身各自朝向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且说那北域之中,有传说中的刀剑金三角啊……” 惊堂木拍下,又是一段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填脑洞,免得脑洞越来越大出门惊到人。 伪娘什么的,难道不有爱吗? 作者是个话唠外加玻璃心。欢迎找虫,不欢迎CP掐架,不喜点叉。 ————————————重修序,作者活着别担心,只是在思考剧情外加重温当年的剧集,因为大概上一次看完老剧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ORZ 小天使们不要担心我弃坑,好么QAQ 2|第一章 从记事开始凤遥重就发现世界有那么一点奇怪了。比如他头上那两支巨大的犄角,看上去很像书里说的一种叫麋鹿的动物。不过比起他九支犄角的姐姐,他这个也算不了什么。 凤遥重出生的地方叫做异度魔界,据说本体是一只会动的魔龙。他是邪族之王的第二个孩子,邪族的少主,也是邪族的公主。 邪后怀着他的时候,邪王和邪后就孩子的性别可能性就争个不休。邪后希望能生一个乖巧的女孩,别像长女那样被邪王教成个男孩子。而邪王则希望生一个儿子,好跟隔壁鬼王呛声。这夫妻两个吵来吵去,最后孩子生下来,竟然是非男非女之身,着实令人万万没有想到。 按照鬼医推断,应该是先天不足,魔源有损造成的,看这孩子这么体弱,可能很难活到成年。王后抱着眼睛都没睁开,犄角才冒出两支白白的小尖的小团子,心疼得不行。邪王看着那孩子在爱妻怀里哭得细声细气跟猫仔似的,随时都要断气一样,叹了口气说既然是邪族王脉,定要护他平安长大。 邪后对于这个病弱的幼子十分疼惜,既然没有性别,就打算当做女儿来养。可邪王却不大乐意,因为本来一直都希望有个儿子,就算没有性别,既然已经有了长女,这个怎么也得是王子。夫妻两个又争了半天,旁边年幼的九祸托着腮戳着出生婴儿红红的小脸,提议道不如父王母后各退一步,对外宣称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小女儿先天病弱不予外见。 她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个提议居然被邪王和邪后接受了。九祸震惊之余,连那孩子抓住了她的一支犄角都没有感觉。 邪王给孩子取名叫做凤遥重,邪后则改一字为公主之名,凤瑶重。路遥重重,成长之路虽然艰辛,但邪王仍希望凤遥重能平安长大。瑶玉为重,意为瑶玉宝器,邪后视其为无双之宝。 总之,凤遥重从一出生就拥有了两个身份,导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些混乱。比如自己的性别,自己的名字,感觉从幼年开始他的三观就摇摇欲坠了。 虽然次子病弱,但长女九祸天资惊人,日后武学造诣自不必说,教导的老师也惊叹其聪颖绝伦,恐怕只有隔壁鬼王家的朱武小子可以相提比论。 这样的比喻其实邪王是不大高兴的,因为三族三王都对于自己的继承人十分看重,究竟哪个更有出色意味着将来异度魔界第一领导权在谁手中,如果仅仅平分秋色的话那显然是不够的。 凤遥重会走路开始就跟着姐姐九祸,看她日日在练武场上辛苦习武,一头紫红艳发,好似火焰魔城中跃动的火苗,随着她动作轻轻飞舞,叫人移不开眼。九祸年长他许多,尽管在大人眼里还是只小幼魔,但外表已经是人类少女的模样了。她性格颇似邪族之王,虽然年幼但却傲气十足,城府也日益深沉,常常跟隔壁银锽家的长子呛声,双方这些年也是各有胜负。对于自己小弟的复杂身份,她从未在意。看他被母后打扮成女孩就叫小妹,被父王领着穿男装便叫小弟,邪王和王后平日里都十分忙碌,于是大多时候都是由九祸来照顾他。 可能由于体弱多病的关系,凤遥重是个爱安静的孩子,该喝药了就喝药,从不耍赖推脱。姐姐练武时就静静在一旁看书,也不乱跑,更不任性做些无礼的要求。九祸自从见过一次隔壁银锽朱武那个妹妹朱闻挽月后,就感觉自家小弟省事多了,还顺便同情了朱武几秒钟。然而凤遥重虽然乖巧懂事,九祸还是默默分了不少心力照顾他,一是身为长姐当为,二是他体质特殊,一生起病来很可能就要躺尸天魔池了。 于是邪族练武场上常常有因为凤遥重一声咳嗽而导致练武的九祸一个手滑长缨脱手把陪练的魔捅伤的事情发生,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众魔皆捂脸不忍直视。时间久了陪练的魔者们基本都被邪族的公主捅过不少枪,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血泪。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隔壁家的银锽朱武偶尔会来邪族的练武场找九祸切磋,初见乖巧的凤遥重时,他一个劲感慨家中弟妹不懂事,一来一往间对凤遥重颇为照顾,偶尔带些小糕点来给这个小家伙。但到底是好心照顾后辈还是借机亲近九祸,这就不清楚了。 朱武还曾好奇过邪族的小公主凤瑶重的事,对于另一个自己的身份,凤遥重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含糊不清说那个生病比自己严重,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天魔池躺尸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九祸拖走教训道离银锽朱武远一点,还有不要乱说瞎话咒你妹妹云云。 凤遥重看着远处的少年朱武红发张扬,俊秀傲然,觉得看的书里写的那些少年俊杰,意气风发应该也是如此模样。但银锽朱武望着自己姐姐的那双狭长赤眸总有那么些不对劲,一边应答着姐姐的叮嘱,一边心想着阿姐你才应该离他远一点,还有我真的不爱穿裙子,凤瑶重这个身份要是躺尸了那该多好。 后来魔族的王子阎魔旱魃也来找九祸切磋,于是朱武九祸阎魔旱魃三魔就常常聚在了一起,颇有日后各自执掌大权后聚在一起开会的影子。阎魔旱魃是真心想要切磋比试,与九祸以武论交后很快关系就铁了起来。不像朱武给凤遥重感觉别有用心,一天缠来缠去,那点小心思可能九祸早就知道了。这三只年少的魔经常比累了就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自己家里的事。 往往这个时候是九祸最得意的时候。异度魔界中种族甚多,领导地位的种族有鬼,邪,魔三族。现在的后辈中,鬼族有两位王子一位公主,而邪族则有两位公主一位王子,魔族却只有一位王子。虽然邪族是一个魔占了两个位置。但这件事除家人外无人知晓。 银锽家的那个小姑娘任性调皮得让异度魔界的魔们无不谈之色变,据说前段时间趁鬼知长老打瞌睡拔掉了鬼知长老新长出来的一根头发,让老人家气得七窍生烟,那可是好几百年发一根的宝贝啊。于是鬼知冥见把鬼族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还是邪王和魔王站出来相劝才了事。阎魔旱魃听说后向银锽朱武投以同情的目光,而一边凤遥重正在给姐姐递手绢擦汗,顺便端茶倒水,甚是贴心。银锽朱武在旁看着,心中感慨,觉得母后常常念叨的小棉袄应该这样才对。谈话之间不免问及凤瑶重的事,说不知什么时候能见见另一个,应该也是个乖巧的孩子。 九祸喝了口茶,瞥了银锽朱武一眼,说自家小妹体弱不适合见外人。这便让阎魔旱魃也好奇起来,是听说当年邪族王后生下一对龙凤胎,可是那个小公主却从来不曾出现在各个活动中。 凤遥重听着在心里腹诽道都是自家母后那点恶趣味非是造了个三公主的存在,实际上哪里有这么个人。到底是自己姐姐太强悍不像个女孩子,所以母后只好把一切对于女儿的心思转移到了凤瑶重身上。 三只魔聊着聊着说到一年一度的异度魔界盛会时九祸已经来不及岔开话题了,鬼魔两族的王子对于那个每天都在生病据说迟早要躺尸天魔池的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心想要见一见。异度魔界的火焰祭是一年中唯一的盛会,到时候三族王族都会出席,这么多年来凤瑶重却一直缺席着。 九祸瞄了一眼一旁的低着头的凤遥重,想起平时母后给他的打扮,一下起了玩心,随口说得问问父母意见,小妹深居宫中多年应该也想出来走动走动。 这便让凤遥重差点把茶杯给摔了。 不带这么玩的。凤遥重埋怨地看着九祸,清了清嗓子提醒姐姐说小妹前几天病得那么严重说不定火焰祭没到就躺尸天魔池了。 这话一出就让银锽朱武和阎魔旱魃感到了病情的严重性,熟料九祸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摸摸凤遥重的头,安慰道说小妹这么多年都挺过去了这一次也能好起来顺利参加火焰祭的。 这下连原本尖尖的耳朵也折了下来,凤遥重看自家长姐那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看来多年来没有玩布娃娃的姐姐也会有如此少女心的时候。 火焰祭那天,三族王族皆列位出席。凤遥重被母后郑重其事得打扮得好像一个移动的粉色多宝珊瑚树,走动之间步摇流苏泠泠作响。而九祸平时惯穿习武的劲装,一下换成罗裙感到十分不适不说,她那藏起来的九支犄角也被繁杂的发饰戳得隐隐生疼,直想奔出去统统拔掉。凤遥重头上两只犄角还未长成,无法收放自如,只有软软地耷拉在他棕紫相间的头发上,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大人们一见面就开始一年一度的酒会盛筵,觥筹交错间,各家的小孩子自然就被打发到一边随便玩去了。 九祸带着小弟正参观着历代魔君的画像时,就遇见了阎魔旱魃,便对着好友介绍道说这就是传说的小妹。阎魔旱魃从一见面就打量起了这传说中的凤瑶重,半晌干巴巴得出个结论说,长得真是和凤遥重一模一样…… 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声音□□来问凤遥重去了哪里。三魔抬头循声望去,正是银锽朱武带着弟弟银锽玄影和妹妹朱闻挽月。凤遥重还是小孩子尚未变声,说话软声糯气解释说,哥哥不巧生病了可能没多久要躺尸天魔池了。 银锽朱武笑道说,你们兄妹两个怎么老是咒对方躺尸天魔池,那天魔池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说着就将目光投向了盛装打扮的九祸,邪族公主虽然年少,但已有日后风华绝代的雏形,朱武不免心下一动,称赞说,你们邪族果然多是美人。 鬼族少主手持折扇看上去风流潇洒,赤发翻飞间俊秀中带着几分温文尔雅,笑得是公子世无双般的风采。凤遥重觉得银锽朱武这只魔虽然总有些小心思但确实长着一张异度魔界高颜值水平的脸。 九祸听了称赞,挑了挑黛眉未置一词。一旁阎魔旱魃则伸出大手摸了摸了这个小妹妹的头,安慰说,凤遥重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魔族体型较其他两族大上许多不说,而且外形也是最为有魔之特色,打起架来强悍无比,霸气异常,切磋比武时,一把阎魔荒神斩往练武场一插,地都要抖三抖。但平时就九祸评价是个略迟钝的傻大个。 这边鬼王家的三公主朱闻挽月也是一身粉嫩嫩的宫装。她和凤遥重年龄相仿,两个粉团子头一次相见,竟觉得对方还挺顺眼的。朱闻挽月一见如故后就伸手去拉凤遥重的手,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凤遥重便遂了她,很快就两只幼魔就凑在了一起。凤遥重也是第一次见到同龄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年龄相仿的银锽玄影丢在了一边,而另外三只少年的魔早就去逛其他的观展了。 走在火焰祭的大街上,朱闻挽月拉着凤遥重的小手,察觉入手冰冷异常后就轻轻摩挲着,希望能传递一点温暖。凤遥重看她这般举动,觉得也不像平时姐姐他们谈论那般骄纵任性,就问挽月说鬼知长老的那根头发是怎么回事。朱闻挽月闻言嘴巴翘得老高,说鬼知那个老秃头竟然说她是外面捡来的小鬼,真是讨厌。凤遥重听了点点头说他的父王母后也常常跟他这么讲,都是骗小孩的。 朱闻挽月笑了起来,开心地给她的新朋友指四处的展览都是些什么,她不似凤遥重那样病弱,虽然年纪还小,仗着鬼王与鬼后的宠爱早就把异度魔界玩了个遍。鬼邪两族的小公主就这样在火焰祭的拥挤魔潮中穿行着,身后跟着寡言少语的银锽玄影,三只幼魔华服盛装,颇为扎眼。 到底是年幼身量不够,走着走着就撞上了一位魔者。凤瑶重捂着被撞疼的犄角,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还没开口喊疼,就听见上方调侃道,哪里来的小珊瑚树,竟连犄角都还未长好。 这一抬头,那魔者双眼是从未见过的清澈冰蓝,仿佛曾经在典籍中所见的天空和大海。 凤遥重第一次见到鸠槃神子,就是那天。 一旁朱闻挽月看着凤遥重疼出了眼泪就气鼓鼓地怪罪那个魔者并自报了家门,大抵是我是王族你一介平民还不快快道歉诸如此类,话还没说完就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傻傻地看着那魔者。 墨绿长发的魔者剑眉轻挑,显然不把朱闻挽月所说的话当做一回事,凤遥重这边还在呆呆看着那对冰蓝双眸,压根忘记了揉他的犄角。异度魔界的天空常年都是血色笼罩,从来未曾有过典籍中所载的碧蓝如洗。 魔者扫视一番,推测眼前呆立的三只幼魔应该是鬼邪两族的王族之后。又注意到凤遥重的犄角后,难得一笑,魔魅众生,带出周围一片惊呼。他顺手附带着真气将那撞红的小犄角治好,白色衣袖一拂,转身便走了。 过了好久那墨绿卷发的惊艳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凤遥重才回过神来问朱闻挽月,方才那人是谁。 朱闻挽月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仍然嘟着嘴巴抱怨说那魔者真是狂妄。 倒是一直沉默的银锽玄影开口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异度魔界军师,鸠槃神子大人。 魔就是魔嘛,什么神子,狂妄。朱闻挽月评价了一句后方才突然惊觉道,那是个男的?银锽玄影感叹自家小妹迟钝的同时不忘补上一句说鸠槃神子大人可是我异度魔界的颜值担当。 好像是挺厉害的一位魔者。凤遥重摸了摸治好的小犄角,他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双眼睛吸走了,竟然来不及欣赏那魔者容貌。银锽玄影难得赞同了他的话,便将关于他所知的鸠槃神子全部讲了出来。 小玄影平时虽然沉默,但是一讲起让自家老爹鬼王一度吃瘪的那位狂傲冷艳的魔者,倒是眉飞色舞,一改闷骚形象,看起来背地里崇拜了很久。 说着说着,凤遥重见到前方忽然出现了九祸和银锽朱武的背影,本来一同的阎魔旱魃不知道去了哪里。银锽朱武拉着她的手似乎在讲什么,神采飞扬,赤眸熠熠,与他并肩而立的邪族公主在漫天烟火下捂嘴轻笑,婉然动人。 凤遥重很少见他阿姐笑得那么开心,在后来的魔生中,当时年少的九祸与银锽朱武于漫天烟火下执手相望的一幕,是他回忆之中最为美好的场景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朱闻挽月由于剧情可能从童年就和以后不一样了,权当她从平行世界穿过来的吧。 3|第二章 邪王是打定主意要将长女培养成继承人了,而唯一的幼子虽然体弱多病,但好在聪慧好学,天资卓越,年纪小小就把家里的藏书看得差不多了,大多经典还能倒背如流,倒是颇有潜力。如此看来培养成智谋型人才也是不错的出路,将来也可以辅佐他姐姐。于是邪王一拍大腿就把异度魔界当时据说最博学多识,但就是毒舌到连六位秃秃脑壳的先知都害怕的鸠槃神子请来给幼子做西席。 凤遥重这个一天被姐姐带在身边犄角都没长硬的小幼魔就这样被丢给了被认为异度魔界最桀骜不驯,连当时的魔君都不放在眼里,敢公然在大殿上呛声的魔者——鸠槃神子。异度魔界一直以来都是以武力说话,谁厉害谁就当老大,魔君之位三族王脉中能者居之。鸠槃神子不仅熟知魔界典籍,对苦道两境的经典也是如数家珍,无不知晓。尤其是佛学,更是研究得十分透彻深入。他经常在高层会议时提出十分独到的意见,直攻要害。在建议不被认可时能谈笑之间用寥寥数语将不服的魔者辩得哑口无言,令众魔者为之叹服。本来异度魔界重武轻文,大多魔者都是脖子以上部位很少带出门的主,但对外征战时的战略布局以及管理内部上还是要靠有脑子的人才辅佐,于是鸠槃神子就凭着真才实学坐在了异度魔界军师的椅子上,颇得魔君重用。 那天见到鸠槃神子的时候,凤遥重还穿着刚刚被母后换上的新裙子。邪王领着人一进来就看见扎着两个丸子,一身水蓝色宫装,明显是个女孩子模样的凤遥重。那两支小小的犄角还软软地耸拉在头上,紫红色的双眼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显然是刚被邪后从床上拖下来。 邪王脸色马上就阴了下来,知道是爱妻的那点小趣味,也不好发作,便咳了几声,叫凤瑶重把哥哥叫来。凤遥重揉了揉眼睛,正疑惑不解时,发现父王带来了一位气息略微熟悉的魔者,他仔细看去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也正注视着他,充满玩味。 这正是那天在火焰祭上遇到的叫做鸠槃神子的魔者。凤遥重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就跑去内间换衣服了。这边邪王才跟鸠槃神子解释说这是幺女凤瑶重,与次子凤遥重是一对龙凤胎。 鸠槃神子自然记得前不久在火焰祭上遇到那株粉色珊瑚树,便点了点头,对邪王说汝家的这个小丫头挺可爱的。邪王此番能请到鸠槃神子来并非是凭借身份,而是多年来和鸠槃神子的交情。虽然鸠槃神子性情孤傲冷漠,不屑与一干一天只知道征战杀戮的魔者交往,但是邪王也算是个好读书的魔,偶尔攀谈之间发现对方脖子以上的部位竟然还在,于是谈着谈着交情就深了起来。 当邪王来请他给家里的次子做西席时,鸠槃神子难得有趣味地松开了他正在玩弄的胸前卷发,好奇邪王家中藏书也算异度魔界中数一数二,难道还满足不了一个孩子的求知欲。邪王无奈摊手说,好友你不知道我家里那点书早就被那小子看完了,我已经受不了他一天缠着我问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了。 难得终于有后辈要好好带着脑子做魔了,这样的求知欲倒是和他有几分相像。这么想着,鸠槃神子便答应了邪王的请求。 鸠槃神子回忆到此,凤遥重就从内间换好了男装走了出来。凤遥重之前也有听到父母商量寻师之事,今日鸠槃神子忽然来到,大概就是为自己请来的老师了。 邪王见儿子出来了就连忙打招呼说,遥重这位是异度魔界的军师鸠槃神子大人,是父王为你请来的老师。凤遥重听了话,乖乖地走到鸠槃神子面前,端端正正行了礼,倒是邪后平时礼仪教得甚好。 师徒两个第一次见面,总算是有机会互相好好瞧瞧对方。凤遥重记忆中最为深刻的冰蓝双眸自是不必说,那墨绿色的长长卷发好似藤蔓一般随意散落在鸠槃神子胸前腰间,如同传闻中主人的性格一般,肆意妄为。 凤遥重将视线上移到鸠槃神子的脸时,才知道那天火焰祭上的骚动和朱闻挽月的异常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妖孽祸水,他今日算是见了。难道魔界议事大厅里的那些魔会呛声失败是因为这张脸的干扰么?在凤遥重有限认识的魔中,颜值排行榜第一位一直是邪后。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家母后只能屈居第二了。那魔者一身素色白衫别无任何装饰,手臂袒露,肤色如雪,黑金色魔纹缠绕其上。这一眼看去,让人如见森森青莲冷艳孤傲,立于地狱之中,摇曳间,刹那绽放,惊心动魄,令人为之甘堕修罗恶道,忘却凡俗三千。 凤遥重和凤瑶重本是同一人,相貌无二,但名义上还是两个身份。鸠槃神子凝视片刻,微微眯起冷眸,背过手忽出一语却在邪王意料之中。 倒是先前那身水蓝色的装扮要比这男装可爱许多。凤遥重闻言大惊,却观自己父王神色如常,似乎早已料到鸠槃神子能看出这一切。 你的眼光和你的嘴巴一样,还是那么毒辣。这句话是评价,也是对多年好友的深知。 冷哼一声,巧智如他还会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这般想着。鸠槃神子的目光又重新落在眼前的凤遥重身上,想起那日撞到的粉色珊瑚树,觉得很是有趣,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让凤遥重明白了那天的骚动惊呼和朱闻挽月的失神是为何。 鸠槃神子的功体为寒冰属性,在风雷火功体常见的异度魔界中算是少见的特例。初见时还是冰霜冷雪一般的容颜笑起来摄人心魄,令一旁的邪王也不由别过脸去,感慨杀伤力太大。 他伸手覆上那孩子的头,轻轻拍了拍,冰雪气息萦绕在凤遥重鼻息之间,算是收下了这个弟子。 从今日起,汝便是吾的徒儿了。 遥重拜见师尊。说着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那对小犄角立得直直地,显示出主人心情十分开心,可见他对鸠槃神子的印象真是好极了。 凤遥重多年后想起当年火焰祭初见,邪王王宫拜师时的场景,纵然诸多缘劫,也能微微一笑,无怨无悔。 自从拜在鸠槃神子门下后,凤遥重便和九祸彻底分开了。本来他这几年病情也逐渐稳定,只要每日定时服药就好,不像出生最初几年稍稍一声咳嗽可能就要躺尸天魔池了。 于是他索性被直接丢去了鸠槃神子家跟随在师尊身边学习。九祸被当做继承人严格培养,日后便是邪族的女王,而凤遥重作为辅佐外加备选,在鸠槃神子的毒舌教导下也是日进千里,很快也能背出不少苦道两境的经典,写上几篇策论,和鸠槃神子勉强斗上几句嘴了。 至少不像最初那样一句话就让他马上被挫骨扬灰了。虽然被摧残得毫无魔道,但鸠槃神子确实是一位好老师,跟九祸一样关照着他体弱,暗中费了不少心力。照鸠槃神子的性格,如果不是他想关心的人,就算邪王夫妇千叮咛万嘱咐他也懒得动一根手指头,但若是他看得入眼,那是自然会费心劳力地去照顾。 凤遥重的师尊大人除了公职时间外,最喜欢的就是在火焰魔城的外围散步。照他说法,外围清净,虽然有不少低等的魔物,但好歹不用听魔兵校场上震耳欲聋的杀伐之声。凤遥重发现鸠槃神子越来越喜欢研究佛经,而且似乎逐渐厌倦起了杀戮,不再有魔者的嗜杀本性。如果是旁魔大概会感叹此魔要完,而在凤遥重看来,说不定摒弃杀伐之欲才能迈步进入更上层的强者境界。 虽说鸠槃神子知晓他有两个身份,但凤遥重既然是凤遥重,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性别选择,做师尊的当然也尊重这个选择。魔界外围毕竟算是比较危险的地方,鸠槃神子每次带着凤遥重去散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幼魔护在身旁,紧紧牵着他的手。 凤遥重觉得跟在鸠槃神子身边要比呆在姐姐身边天天看三魔比试还要有趣得多,因为鸠槃神子虽然宅,但是一旦外出就会到异度魔界许多罕有魔迹的地方,令他大开眼界。 直到有一天鸠槃神子忽然从火焰魔城的外围捡回来一只比他还要小很多的幼魔时,凤遥重才觉得师尊到处闲逛实在不妥。捡回来的这个麻烦一头红莲怒焰般长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是一双金色妖异的双瞳,年纪小小却深沉无比。 此时凤遥重已经有人类外表十一二岁的模样,而这只红白团子不过才几岁的外表而已。 这孩子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吞佛童子。简直比他师尊的名字还要狂妄。凤遥重没有忽略熟读佛经的鸠槃神子在听到这个幼魔的名字是眼角微微抽搐的模样。总觉得有点孽缘呢。凤遥重仰天叹气。不过既然捡都捡到了,鸠槃神子想着凤遥重一天应该也寂寞,有个玩伴也不错,于是异度魔界的军师府上就有了两只幼魔一天拌嘴吵架的场景,一过便是几年岁月匆匆。 异度魔界的军师大人虽然性子冷漠嘴巴又毒,但是就凤遥重观察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至少对他和吞佛童子都是细心教导,还将自身的剑术倾囊相授。而且鸠槃神子在武学上造诣也不差,只是头脑太过优秀反倒是让人忽略了他的剑术修为,后来凤遥重在不毛火坑跟狼叔补剑缺说起的时候,鬼族的老前辈大力揉着他的头说,你小子果然有眼光,鸠槃神子的剑术在异度魔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好好跟着学,前途无量。 话虽如此,但是身体所限,凤遥重也就只能记得招式,不像吞佛童子那样天生就是练武的料,进步神速,没过几年就远远超过他了。虽然没他高。 鸠槃神子后来向邪族之王谈起捡到的幼魔时,邪族之王也言明吞佛童子的来历是一个迷,从他出现开始就是异度魔界的一个异端,因为不知其父母,也不知其种族。鸠槃神子一向对这些来历不明的事物十分感兴趣,问过吞佛童子意愿之后,便当起了他的抚养人。吞佛童子这个幼魔浑身是迷不说,还十分有主见,平时对鸠槃神子和身为邪族王族的凤遥重都是直呼其名,一点也不客气。 凤遥重都替他师尊觉得不值,看吞佛童子那样子日后一定是个无情无心的魔者,哪里会讲什么情义。一想到这里,凤遥重思索着从小到大周围的成年魔者,大抵上都一副异度魔界利益至上的模样,丝毫不见人情味。连生父邪王也是为了邪族利益最大化以及异度魔界日后征伐天下的伟业,对继承者的姐姐九祸严苛异常。 人情?想到这两个字他就纳闷了。一直以来他自以为正常的情感,实际上是被异度魔界视为最无用的人类的情感么?这个念头闯入他思维的一瞬间,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响了。 果然是个失败的实验品,竟然开始有了人类的情感,真是污秽。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总算想象了一次当年的鸠槃神子,剑雪的前世啊,感觉自己不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望天,自娱自乐 4|第三章 那声音仿佛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带着无匹的压力感,让他从心中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一手扶住身旁的柱子,凤遥重不禁在心中寻问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吾,是汝的创造者,也是异度魔界的创造者,吾名弃天。” “你为何能与我对话?” “实验的失败品,总归还是有一点不同于其他圣魔元胎之处。有趣,到天魔池来,吾可以告诉汝更多关于汝出生的秘密。” 凤遥重听到这里顿觉背脊上恶寒顿生。这么多年来念叨的天魔池难道真的要进去躺一躺尸么?他这么想着,却被一只突然出现在眼前苍白的手打断了思绪,和那声音的精神连接也瞬间断掉了。 凤遥重一抬头,果不其然是吞佛童子那张苍白秀气的小脸,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对方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心藏在那双金瞳里。相处几年终于还是有点成果么?他难得感叹了起来。 吞佛童子见凤遥重不说话,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对方体弱多病,看他一直扶着柱子埋着头,以为身体不适,便问他是不是今天没有吃药。 凤遥重白了一眼吞佛童子,知晓是关心,但是这问话总让他觉得怪怪的,例行日常的呛声回道说,我只是觉得每天都要面对你难免心中疲乏。 简称心累。凤遥重暗地里这么省略道。吞佛童子意外没有恼他,反倒是挑了挑细长入鬓的妖冶红眉,说,吾方才发现异度魔界外围有些异样,不如你吾前去一观如何。 真是闲着没事趁大人不在乱来的典范。凤遥重一边想着却跟着吞佛童子出去了。 想来如果不是当初吞佛童子没事喜欢观望火焰魔城外围,鸠槃神子碰巧又去开会呛声了,凤遥重大概也遇不上袭灭天来。 那天到了火焰魔城的外围,就老远看到低等的魔物们聚集包围着一个不明物体,根据多年犯病经验,凤遥重看出那个不知是鬼是人是魔的存在明显躺尸了。浑身血淋淋的好不凄惨,虽然那人气息很弱,但是低等的魔物们只是在旁虎视眈眈,始终不敢靠近。 这年头哪里不好非要来异度魔界躺尸呢?凤遥重想不明白,眼下正是异度魔界正准备和道境开战,来的要是个细作可就麻烦了。 看这模样不过是个人类青年的样子。凤遥重扒拉开那一头乱糟糟被血染透的黑发,才不由惊呼一声,这年头人类的颜值也在进步啊!旁边的吞佛童子蹲下来盯着那张脸半晌,不解其额间之印,摸着下巴说,吾倒是觉得此人应该与佛门有渊源,他身上之伤有佛气残留不散,应该是佛门绝式所伤。 这几年鸠槃神子研究佛经越发入迷,凤遥重和吞佛童子也耳濡目染不少,更何况佛乃魔之大敌,对天生宿敌气息的敏感察觉,是幼魔开始就具备的本能。 闻言凤遥重便也一同好奇了起来,虽然觉得两个小孩乱捡东西不对,但还是和吞佛童子一道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拖了回去。路上凤遥重觉得邪后又要在他心中的颜值排行榜降一位了,心中不免愧疚,虽然师尊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 结果凤遥重和吞佛童子捡回来的这个人被鸠槃神子一看到二话不说就要上交给现任魔君。凤遥重连忙拦着他师尊,说,这人还昏着不能就这么上交了,谁知道魔君会不会把他丢去喂狼兽,还是等醒过来再说。鸠槃神子拿他没办法,觉得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软不像个魔。只好叹气说那人额头上的印子是佛经梵文中“娑”字,意为“入诸法时不可得故,诸法时来转故”。然而居然是反印,看来是佛门内部出了问题。 这说着说着,那人就醒转来了,甫一睁眼就被凤遥重和吞佛童子两只幼魔托着下巴打量得心中发毛。凤遥重打了个哈欠问,这位大师你是哪座庙里跑出来的啊,好端端的怎么要选在我异度魔界外面躺尸?难道是来碰瓷的? 那人默不作声,一双红眸倒是和异度魔界的画风很是相符。鸠槃神子一边打量着他,脑中把在这段时间苦道两境的佛门组织过了一个遍,最后才开口道,吾前段时间听探子回报说苦境万圣岩出了些动静,大费周章地在追杀一个人,莫不是你? 此言一出,那人冷笑一声,仍不说话。凤遥重却听出这一笑中几分心酸苦涩的味道,他天生对那些魔的感情波动就十分敏感,更不要提眼前这个从苦境来的,浑身上下都是我被抛弃了世界遗弃了我的疑似和尚的青年。 难得终于轮到他可以摸摸别人的头了,凤遥重宽慰道你既然选择在我异度魔界门口躺尸,那就是想要入魔界求一处栖身之所,你放心,我异度魔界对有能之人是十分欢迎的。这话学的是平时邪王招揽门客的腔调,倒是一板一眼,愣是让旁边的吞佛童子感叹凤遥重的忽悠技能日渐提升,不免有鸠槃神子之功。 作为凤遥重师尊兼吞佛童子抚养人的鸠槃神子有些头疼扶额,不仅是因为凤遥重那一番话,还有他对于自身行为的深刻检讨。到底是他的原因还是怎么样,这两只幼魔从外边捡回些奇奇怪怪的异度魔界小生物就算了,今日捡回来这个大麻烦,该如何是好。 鸠槃神子清了清嗓子,恢复一贯的冷傲态度对着那个正被凤遥重忽悠着的人道,报上你的姓名,若是有意效忠异度魔界,便随我即刻去见魔君。 袭灭天来。半晌,那人吐出这四个字,好像深渊里传来的坠落者的声音,悠远空寂,心死如灰。 还有,恨意滔天,要让对周围情感波动敏锐的凤遥重喘不过气来。 没过多久袭灭天来就随着鸠槃神子一同面见了魔君,然后当凤遥重再看见他时,对方已经换上一身黑色法袍,黑色长发掩住那张令他惊叹的面容,跟随在邪王麾下了。 看着袭灭天来手里握着的佛珠,难免腹诽莫非是个苦境来的妖僧。不过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太过复杂,和异度魔界的诸多魔者不一样,从最初见面时候开始就沉默寡言,死气沉沉的,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邪王对他的能为十分看重,因为袭灭天来出自佛门,却可修杀佛之招。 袭灭天来的来历后来是鸠槃神子告诉他的。那个黑发僧袍的青年乃是苦境万圣岩的圣尊者一步莲华所分化出的恶体。凤遥重知晓后不禁叹气摇头,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善恶双分各自独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精分最高境界? 鸠槃神子因为袭灭天来的出现而对苦境佛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当他打算更加详细查探时,异度魔界和道境最初的第一次战争爆发了。 此时异度魔界正式对道境宣战,双方正杀得你死我活,鸠槃神子身为军师也日渐忙碌了起来,常常都在异度魔界的议事大厅中与魔君谋划布局,彻夜不归。虽然知道师尊不可能像那六位先知长老一般费尽脑力以至于掉光头发,但凤遥重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希望他那一头如同树妖一样的卷发等到大战完后还是墨绿柔软如新生藤蔓。既然鸠槃神子无暇顾及这两只幼魔,于是凤遥重和吞佛童子就被九祸带回了邪族王宫。 九祸已经成年,举手投足间俨然有一族之王的气势,这些年她也很是忙碌,抽空能去看凤遥重的时间少之又少,难得能把唯一的弟弟召回身边,但适逢大战期间,就算想要好好聚一聚也难有机会。又值此多事之秋,担心凤遥重安危,就让已归入她管辖之下的袭灭天来跟随保护。 鬼族之王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亡,银锽朱武接任鬼族之王,手握银邪骁勇善战,已是异度魔界的不败战神,眼看就是下一任魔君的头号人选。而魔族的阎魔旱魃也不甘示弱,屡屡立下赫赫战功,大获人心。 三王族的父辈中,就只有邪王还在,但大战开启后就领军出征,凤遥重一回来没能见到父王身影,只有生病的母后卧在床榻上拉着他的手,憔悴苍白,不见当年风华。 邪后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见他如当年取名之时期望一般平安长到这般年纪,心中很是欣慰。凤遥重难得能重新回到她身边,自然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慢慢讲给她听。当初凤遥重被邪王强行丢给鸠槃神子,母子聚少离多,邪后不知在背后流了多少不舍的眼泪。 说着说着,邪后就喃喃道,瑶重,自你出生已经快过去120年了。异度魔界的魔者寿命本就长久,本来是很少去计算的,但成年一般多是120年左右的时候。邪后还是喜欢将凤遥重当作女儿,私下唤他名字仍然是以瑶重相称。 凤遥重闻言一怔,很快明白过来,笑着往母亲的怀里蹭了蹭,如同幼年时一般。那对当初软软的犄角早就长硬了,长角金棕,也如同姐姐一般能够收藏自如。 当初父王和母后的祈愿,不正是实现了吗?他闻着母亲身上的药香,感受到她伸出枯瘦冰冷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邪后紫红色的瑰丽双眸难得有了神采,她用苍白如纸的唇轻轻吻了吻凤遥重的额头,就如同当年那只小小的幼魔出生后被她抱在怀里时一样。 母后曾经担心你会随时就在吾的怀抱中消失,你那时小小的,脆弱得叫吾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没有什么气力的手还偏要伸出去抓你姐姐的犄角,好像要抓住什么你抓不住的东西一样。吾子遥重,路遥重重,你总算是要平安成年了。 凤遥重感受着她的亲吻,明明是冰冷的,可是从心中温暖着他。 他和邪后独处了很久,直到夜深后,邪后需要休息他才离开王后寝殿。这一步踏出,就看见庭院中站着一道火红战袍的身影,紫红长发如瀑,恍若当年年轻时的邪后。 听到凤遥重的脚步声后,九祸转过身来,即使夜色深沉,难掩她明艳夺目的绝代风采。却不知为何,在凤遥重看来,那无边的夜如同乌云般压在九祸挺直的背上,似有万钧之重。九祸见他出来了,便问母后状况如何,凤遥重叹了口气,显然并不乐观。 前线传来战报,父王那边的战局似乎陷入不利。朱武已经前去支援了。九祸谈到银锽朱武时眸中光华流转,凤遥重看得清楚,知晓从当年练武场上那个厚脸皮的红发少年第一天来开始就注定了很多事。 银锽朱武和他很相似,拥有太多魔者不必要的情感。正是因为这样,那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才让他觉得真实鲜明。九祸随着年岁成长,性格越来越像邪王,变得让凤遥重产生距离感。 我下一次见到他,是不是该叫姐夫了?凤遥重打趣问道。九祸轻轻一笑,捋了捋小弟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没有作任何回答。 夜深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莫要踢被子。 犹记得代替父母照顾他的九祸总是在夜里守着他,一次又一次帮他盖好被踢下去的被子。 凤遥重点点头,便转身回转自己寝殿了,九祸应该还要前往议事厅开会商讨朱武出征的事宜。 他不知道九祸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才急急转身往向议事厅。 走到门口时就发现被派来保护他的袭灭天来守在门口,兜帽外加黑发掩面之下,看不清神情。 你这样,值得吗?凤遥重一如既往想要忽悠人。 袭灭天来显然没有料到这位邪族少主会跟他攀谈,明显愣一下,还记得那日这个少年说话做事的腔调与他的姐姐十分相似,却不知道姐弟都是被邪王影响。 这样,还不够。 未来的魔之尊者给了凤遥重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执念果然是可怕的存在。能够让他身负重伤从苦境来到异度魔界,不知道他所执着的那个善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遥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黑发下半掩的脸,丢下一句异度魔界还是很看脸的,大师你这样藏起来是会吃亏的。便进了寝殿,留下沉默石化的袭灭天来。 等到那黑发变成灰白,袭灭天来浑身至脸都是受遮那八部刑的“黥体之刑”后五彩斑斓的印记时,凤遥重想如此不如善恶同归,好过两个人互相折磨,真是佛祖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灭灭的性格我抓不住啊抓不住。 按照推算他应该更往后加入异度魔界才对,前传时间因为凤遥重的关系被改了好多,扯不圆不要怪我。 朱九CP站= =算是我为数不多支持的BG了 5|第四章 凤遥重在离他成年之日还差七天之时,一系列的打击来袭,叫他猝不及防。 那天他和吞佛童子前往不毛火坑,照理说吞佛童子比他年幼才对,这么早就拥有自己的武器实在不符合常理。但是不同种族的魔似乎成年时间也有差异,更何况被称作异度魔界未解之谜的吞佛童子。这几年那个红色的火山头隐隐有超越他身高之势,武学上成就令九祸惊艳,便在委托血狼王补剑缺为凤遥重打造武器的同时,也为吞佛童子打造了一柄剑。 那天从血狼王补剑缺手中接过通体雪白的纵天裂雪剑时,凤遥重感受到了里面的剑灵存在,初握剑,恰如冰雪入手开始游走四肢百骸,与功体相合。他武功属性与师尊鸠槃神子一样,皆是极阴极寒,此剑与他功体可相辅相成,平添数倍威力。凤遥重满怀感激地望向血狼王,知道补剑缺为打造这把剑定然耗费不少心力,尽管知道他武学不济,但是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后辈,这柄剑更包含着长者的守护之意。 他对补剑缺刚一说谢就被对方像往常一样大力猛揉头发,头上是长者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口吻,却听出许多感叹暗藏其中。 臭小子总算要成年了,小时候看到你还以为你可能没成年就要嗝屁躺尸天魔池了呢。 另一边吞佛童子手持朱厌剑,虚晃几招,魔焰烈烈,显然十分称手,令他很是喜欢。九祸看中吞佛童子之能,将他当做自己日后手下大将培养,给了不少关照。这把朱厌剑配合吞佛童子武学属性不说,其中剑灵隐隐透着孤傲之感,与主人性格也很是契合。 跟补剑缺聊了许久后凤遥重便和吞佛童子一道离开回转邪族之地,却在路上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朱闻挽月和银锽玄影。 三只幼魔小时候感情甚好,虽然后来凤遥重跟在鸠槃神子身边学习很少参与王族之间的聚会,但是每年定期聚会的时候,当他的身份变成凤瑶重时还是能拉着叙旧很久。朱闻挽月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银锽玄影正在安慰她,一看到迎面走来的凤遥重,两人皆是一愣,显得有些慌张。 凤遥重见他们神色不对,还没等他问出口,却见朱闻挽月冲上前一把抱住他就放声大哭起来,让他措手不及。 从那哭声中哽咽着的朱闻挽月的话语里,凤遥重零零碎碎拼出了信息,顿时天旋地转,心头涌上一股热血,当即呕了出来。 前线战报,鬼王支援不及,邪王已经兵败,命丧于道境一名剑修高人之手。 邪后听闻消息后,当即便撒手去了。 朱闻挽月见他吐血后吓了一大跳,刚想要去扶住他,却被一手推开,只觉面前一阵风吹过,还没回过神来,凤遥重已经不见了身影。 凤遥重这么多年来武学上可谓是废材一个,当他用自己从来没有料想到的速度奔回邪族王宫时,就看见九祸跪在母亲的病榻前,白色长裙拖地,浓烈哀伤笼罩在王后的寝殿内,气氛压抑得叫他不敢再往前一步。 阿姐。 单单两个字,是从今以后唯一的亲人。 邪族年轻的女王闻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半晌,她开口,毫无波动起伏,道,小弟,你过来吧。母后走得很安详。 凤遥重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九祸身旁,随她一道跪下,才将视线慢慢移到邪后的脸上。 瑰丽的紫红双眸从此只存于记忆之中,但那嘴角的温柔笑意一如往常。凤遥重惊讶了。 母后走时,以为父王来接她了。九祸语调平平,为凤遥重解释道。 吾子遥重,路遥重重,你总算是要平安成年了。 那天她亲吻额头的冰冷触觉还停留在感官里,不曾散去。凤遥重紧紧咬住双唇,血缓缓渗了出来。不敢在姐姐面前哭出来,他怕,怕得东西太多太多。 邪王从小的教诲,九祸身为女王的骄傲。他的一声哭泣,究竟是辜负了逝去的人,还是身为骨肉至亲应当?身处异度魔界,这样的感情,难道不正是被鄙视的无用之情么? 况且他,连提剑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在姐姐的羽翼下,做一只永远无法飞翔的雏鸟。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他只要平安长大即可,继承人的重任也不曾压逼过他。看着九祸在严苛的教育下渐渐变得冷酷无情,他感觉距离远了,却未曾想过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特殊,本来是他迈步走向王者之路而九祸目送。 那么,现在呢?凤遥重不可止住的颤抖起来,泪水在继承邪后的紫红之眸中打着转,却怎么也不愿落下。 察觉到身旁幼弟的颤抖,九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好像幼时母亲哄他入睡一样,安抚着他。 别怕,别怕。遥重,阿姐还在这里。 她说着,将幼弟拉过来抱在怀里,就如同小时候那样,在他病痛时紧紧抱着他,为自己的小弟撑起一片天。 终于,凤遥重在九祸的肩头,抽噎了起来了。 最后,他还是做不到。 但有一点,凤遥重没有注意到,而是后来步出寝殿时才被在外等候的朱闻挽月等提醒,说他的发丝和后背上有血迹。他回转头,那棕紫色的发丝上殷红点点,斑驳零落。凤遥重刚开始没有想通是哪里来的血,后来想到刚开始看到九祸,她紧紧捏紧的双手时,才明白那血从何来。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是不能说的丧亲之痛,但她不能表露太多,唯有听着凤遥重哭出来,才觉得心里的痛苦被宣泄了出来,不再那么锥心刻骨。 邪王战死,鬼王在道境陷入苦战,据说那位剑修是一位罕见的先天高人,其所修道门剑阵前所未见,剑势所指,天地失色,山岳倾颓。 鸠槃神子前不久也随魔君一道御驾出征,道境虽然不敌异度魔界,但仍然在依靠支援而来的高手和残留的几个道门势力在负隅顽抗。此番出战,是要灭掉周围几个小势力,好使中间孤立无援。 师尊走的那天他和吞佛童子前去送行,鸠槃神子一改往日的素色白衫,身着玄黑战甲,墨绿色长发迎风飞舞,眉间的宝石额饰凛凛若雪光,艳容凝霜,美得凄艳,叫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扑到鸠槃神子的怀里去,却被他眸中的肃杀战意所震慑。鸠槃神子是桀骜不驯的魔,也是善战勇武的魔。 吞佛童子望着鸠槃神子离去的背影,在火焰魔城的城墙上站了很久很久。红发金眸的魔者握紧了手中的朱厌剑,对一旁的凤遥重说,总有一天,吾会站在他的身边。 这话显然是这么久以来凤遥重从吞佛童子口中听到的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句话了,他看出那魔眼中的执着,还有更多他尚且读不懂的情绪。 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一些,越长大越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了。凤遥重内心发着牢骚。 你的身量还差这么多。说着伸出手比了比两人间的身高,吞佛童子的头顶才刚到凤遥重的额间。接着,凤遥重把手举高,借着他长长的金棕色犄角,踮了踮脚,继续努力往上指,表示鸠槃神子要那么那么高。 白衣红发的少年魔者冷哼一声,毫不理会凤遥重的举动,被扎起来的红发却甩得比以往高得多。他转身便走下了城墙往邪族王宫的方向而去,不知道心里又盘算起了什么主意。 邪后出殡是等到邪王的尸体被送回才开始的。九祸和凤遥重都知道依照父母那般恩爱,定是希望死后同葬。 凤遥重看着九祸仍然挺得直直的背影,知道她现在已是邪族女王,所承担的重任更胜以往。 父王和母后出殡时九祸才幽幽对他说道,我只希望朱武能平安回来,看到这个孩子降生。 九祸此时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显然怀胎已经数月。 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凤遥重怔神片刻,心中更是将那个拐走了姐姐的银锽朱武骂了个遍。 出殡回来后,吞佛童子就来找九祸了。他向九祸表明说想要拜袭灭天来为师。 这几年来袭灭天来不知在修什么禁式武功,唯一知情的只有九祸。听到吞佛童子之言,九祸沉吟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吞佛童子打算退出时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凤遥重,依旧不改鎏金双眸中的挑衅之意。 刚想出口例行跟吞佛童子呛声之时,那个久违的魔音又在他耳边再一次炸响,带着不可抵抗的压力。 污秽的失败品,吾已经给了汝足够多的时间,为何还不前来天魔池? 去天魔池躺尸才有鬼了! 凤遥重这么想着,只觉意识就像遭受重击一样,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怎会如此? 最后是那个声音带上了惊讶的语气。 痛,是四肢百骸都被人折断后和着血肉骨渣被碾磨成粉一般的痛。凤遥重感觉自己似乎被重物碾压了一遍又一遍,神形皆失。 意识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中,只闻冲天的哀嚎戾哭如同魔音绕耳,硬是要将他的耳膜撕破。他是来到叫唤地狱了吗?为什么那些叫声那么痛苦,撕扯他的神经,好像还要啃食他的血肉白骨。 一瞬间,那些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一道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有趣的失败品,在得到吾的允许前,你暂时还不能死。 那声音说完,意识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按回到肉体上。凤遥重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烛火摇曳,气氛凝重。转过头,才看见旁边是九祸和吞佛童子,还有朱闻挽月和银锽玄影,竟然连血狼王补剑缺也来了。 从小认识的魔医们都站在后面,似乎是随时待命。 怎么这么多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九祸冰凉的手颤抖着抚摸在他脸上,难得笑了出来,可凤遥重却从那哀媚的眸中读出了几分凄惶。 总算是醒过来了。 阿姐?我昏迷多久了? 榻前的吞佛童子双手环胸,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魔,眼神中晦暗未明,道,七天七夜。 凤遥重闻言挣扎着想要起来,九祸察觉到他动作,坐在床榻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一问出口,朱闻挽月就别过头拿着手绢擦她红红的眼睛,自从异度魔界与道境大战开始后,她的手绢就换了一条又一条。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父辈们接连战死,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银锽玄影站在旁边轻声安慰着妹妹,从小到大,早已十分熟练。向来天塌了都无所谓的血狼王居然神色凝重,看起来情况很不妙就对了。 资历最深的魔医在众人沉默时才开口道,少主先天不足,自出生起就久病难愈,虽然这些年看似有好转,但实际上体内魔源已经将近枯竭。 听起来是要真的去躺尸天魔池的节奏了?凤遥重消化完这个讯息后难得感慨起宿命来。九祸身子纵然不便,还是将他搂在怀中,舍不得放手。 她怎么能放手,身边亲人接二连三逝去,就连唯一的小弟如今也命悬一线,叫她如何放手。九祸情绪的不安明显感染到了他,凤遥重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回握住长姐,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即使此刻,他还是还挂念着战场上的师尊,看吞佛童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开口问,师尊他们的战况如何? 鸠槃神子在战场上遭遇埋伏重伤失踪了,下落不明。那名剑修的高手同时迎战魔君和鬼魔两王,魔君战死,那剑修道者重伤后不知所踪。但鬼魔两王也受伤不轻。这般修为着实可怕,所幸道境失此强力援手,此战已难有回天之势。吞佛童子说完后金眸微敛,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只要细心观察,那少年的魔紧握的双手已经显示出了太多。 那么可以问一句吗?我还能活多久? 此话一出,众魔医的头埋得更低了。 补剑缺一贯粗犷的嗓音有些沙哑,代替那些魔医回答道,臭小子,你…你可能没多久的时间了。 果然是命中注定要去天魔池躺尸的,凤遥重这般想着,目光落在了朱闻挽月的身上。他对上朱闻挽月时,对方也觉察到了他的注视。 就好像多年前火焰祭时初遇时,两只幼魔打量对方一样。天生对于情绪的敏感,使他能够感知很多一般人无法注意到的东西。 我一直都在努力做我自己,你也要好好做好真正的自己,伪装,从来不能改变什么。 这是他一直想要对这个童年玩伴说的话。 乍闻此言,先是被戳破心事的惊慌,然后是对凤遥重之言的顿悟,朱闻挽月还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少女,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凤遥重,只有快步上前握着他的手。 我…我明白了。遥重,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自知不过是无用的安慰之语,他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女冰凉的手背,缓缓摇了摇头,对身旁的九祸说,阿姐,我好累了。遥重…遥重只想和你呆在一起,让大家都回去吧。 于是众魔依言陆续退出了寝殿。在温暖怀抱里,九祸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哼起了幼时的摇篮曲,陪伴他渐渐进入梦乡。 从出生起他就抓着九祸的犄角,母后说看他那样,似乎是要抓住什么才能活下去一样。九祸在童年时候的陪伴,是他短暂的魔生中最温暖的存在之一,最后,也是在这陪伴中,让他安心睡去。 可是,他怎么能安心离开?若是他离去,邪族王脉从今以后,便……不,不久之后,九祸和朱武的孩子就会出生,继承双亲的血脉与力量,那个孩子会是更强的存在吧。 他的思绪纷乱起来,无数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飞闪而过。 最后,还是那个神秘的声音,充满不解。 究竟为什么,吾所创造的汝,魔源会无故枯竭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要写吐血了。 剑修高人是谁你们猜,猜中有奖。 ———————— 凤遥重(踮脚):他有辣么辣么高 吞佛童子:...... 6|第五章 吞佛童子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流浪在火焰魔城外围,直到有一天被那名绿发的魔者捡回到内城,遇见那个叫凤遥重的邪族少年开始,一切的命运之轮才开始转动。 要说他一生,鸠槃神子有抚养之恩,九祸有栽培之恩,袭灭天来有教导之恩,而凤遥重呢?他看着那个刚刚成年的魔忽然间就于九祸怀中长眠,这一切是那么得不真实。感觉明明前一刻,凤遥重还站在他面前,挑衅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下一刻就魔源枯竭被九祸颤抖着抱在怀中,紧闭了那双肖似其姐的灿然紫眸。 魔者的魔源是维系力量与生命的本源,若就此枯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凤遥重连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呢?吞佛童子不知,他和所有人都被九祸命令守在殿外,等着那个少年的生死结局。鸠槃神子离去前的背影只要一闭眼就能在眼前浮现,然而现在却生死未卜。不知道那孤傲冷艳的魔者一回来听到凤遥重身死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好奇,但却希望最好还是别见到那样的场景,不然会很麻烦。年少的吞佛童子皱着日后被吐槽无数遍的心机眉头,下意识判断。 一旁朱闻挽月哀哀戚戚的哭声叫他心烦不已,银锽玄影还在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当真是一位温柔耐心的好兄长。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异度魔界的六位先知长老奔忙赶来时,他才觉得或许有一线转机。 吞佛童子能听到里面九祸与六位先知的争吵,隐隐约约有天魔池,复生之机诸如此类。大约争来争去有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到鬼知长老猛地拔高声音提醒说,女王,再犹豫就没有机会了! 随后就听见里面九祸冷冰冰地叫他的名字,并请血狼王入内。 他一进去就看见那少年似乎已经没气息,平时红润的脸颊早已苍白隐隐透着死气。九祸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而补剑缺似乎已经猜到了那六个秃头长老的办法,与九祸心领神会,抱起了那个不知生死的少年。 于是他就随着九祸一道,第一次来到了天魔池。 幽魅森然的气息笼罩其中,天魔像狰狞怒目,威严屹立。血池翻涌间,一片混浊。 补剑缺在把少年放入之前,最后回看了九祸一眼,有确认有迟疑。但邪族女王神情冰冷麻木,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叫吞佛童子第一次想要离一个人得远远的。那太过刻骨的悲伤,不应该是属于魔者的感情。后来跟随九祸征战天下时,吞佛童子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她这样的情绪外露。异度魔界的邪族女后九祸似乎在第一次道境大战中便将她一生的感情消磨殆尽了,随着那少年尚年少青涩的面容被沉入天魔血池中一样,不知沉在了何处。 看着那凤遥重沉入天魔池中,渐渐被血红吞没后,补剑缺才叹息了一声,九祸丫头,走吧。 血狼王地位崇高,本来就是九祸他们的长辈。这位鬼族的狼主,看着鬼邪魔三族的小辈们长大,陆续接任王位,看着他们从年幼的小魔到如今的强大魔者,其中最令他挂心的就是凤遥重,原以为这孩子终于能顺利长大,却没想到这般年少便匆匆辞世而去。 九祸沉默了许久,才道,对外称,邪族少主凤遥重长年病重。死去的,则称是邪族公主凤瑶重。毕竟他尚有生机。狼叔以为如何? 血狼王思索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吞佛童子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含义,九祸忽然转过身对守在一旁待命的他道,他最后,本想再见你一面的。 红发的年轻魔者抬头,难得好奇了起来。 他拜托你去找寻鸠槃神子的下落。 金眸深敛,原来不知何时,凤遥重早已看出太多,却从未说出。这句话,有凤遥重的私心,也有吞佛童子的私心。 九祸难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异度魔界此番战役不易,不久后血狼王也将出战,你便随军一道出征吧。 言毕就转过头对血狼王拜托道,届时还要劳烦狼叔您多加关照。 知道她的用意,补剑缺便答应了下来。 尚未成年的魔这样就派上战场,是对他有颇高的期望。吞佛童子当即拜谢了九祸,表明誓死追随,效忠于她。 很久以后他成为了九祸手下的心腹大将,回想起当时,觉得凤遥重于他,可能正是类似于诸多因缘的一个契机,以及魔生的第一个友人。 当螣邪郎嘲笑他也有童年否的时候,吞佛童子不免在心中默默说,吾与汝的小舅子一道长大,更是看着汝从女后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至于究竟那夜六位长老与九祸争论为何,凤遥重的尸身又为什么要放于天魔池中,吞佛童子便不知道了。唯一让他感受到所谓宿命二字的,莫过于那少年常年挂在口中碎碎念的躺尸天魔池,终于成为了现实。 后来凤遥重蹦起来后,吞佛童子再向他提起这个事,凤遥重便会瞪着紫眸,恨不得以头抢地,直言早知有立Flag一说,我绝对不会提躺尸天魔池这个事,如今想来当时真是不作不死。 异度魔界与道境的第一次大战最终以异度魔界胜利结束,但双方皆元气大伤,好在异度魔界三族的领导者仍在,而道境经历此战,几乎仅存玄宗一脉尚在勉力抵抗。 这一年,银锽朱武与九祸因为理念不合而离家出走,银锽玄影继承鬼王,九祸嫁与银锽玄影为妻,将玄影恋人碧女所生之子与自己所生之子调换,交给了朱武,从此朱武带着以为是亲子的侄子远走苦境,两人分离。 阎魔旱魃升任魔君,开始领导异度魔界准备下一次与道境的大战。吞佛童子在战场上曾搜寻过鸠槃神子的下落,得知他有可能流落去了苦境,却碍于血狼王之命随军回归。 之后吞佛童子理所当然成为九祸手下最得力的战将。他站在九祸身后看她抱着怀中尚是稚子的螣邪郎,坐在邪族之王的王位上指挥众魔,杀伐果断,紫眸冰冷狠戾,再也看不到当年深夜里抱着幼弟尸体那般的表情。 凤遥重最后的记忆是在九祸的怀中,感受到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一滴一滴,渐渐冰冷。他心中大概猜到那是什么,想要伸手去安慰那女子,却根本抬不起手。然后意识又再一次渐渐远离。想着银锽朱武你小舅子我这就要躺尸天魔池了,快快从那战场上回来,你要是敢负我姐姐,我躺尸也要把你拉进天魔池里陪我躺。 当他意识再度恢复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不属于异度魔界的空间之中。而眼前是放大无数倍的一张脸,金蓝异瞳如同藏纳森森宇宙,深不见底。那双眼睛直直凝视着他,写满了好奇与有趣。 身为一个从小到大身边不论男女对他来说全是异性的无性别体,从来没有担心过被看出的凤遥重,魔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尴尬。那异色双眸犹如深渊一般,叫他心生恐惧的同时,直透灵魂,仿佛已经把他看得一清二楚。然而作为一个在认知上已经躺尸的魔,忽然间恢复意识看到眼前出现这么一张放大无数倍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脸时,他所能做的当然只有立马连滚带爬缩到一边去。 这个举动激起了对方的不满,于是凤遥重就被狠狠扔到了无形的墙壁上,接着又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到了那人面前。顿时,无边的压力笼罩在他的身上,令他连呼吸都感觉无比困难,好像被人压住背脊的同时还扼住了喉咙,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这种感觉让他知道,这股力量的主人随时都可以轻易将他碾碎,不费吹灰之力。 污秽的失败品,汝太令吾失望了。 仍然是熟悉的声音,那个一直叫他去天魔池自称是异度魔界创始者弃天帝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当时凤遥重心中犹如千万只大眼君狂奔而过,真想对着放弃治疗他的魔医大吼,为什么要放弃我?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当他开始因为缺氧而挣扎,耳鸣发昏时,那股力量便减少了一些,让他终于能够稍有喘息之机。 接着,他抬起头,看清楚了那张脸,超越众生,是只属于神祇的高贵与不凡之美。然而面无表情,只有那双金蓝异瞳中带着些许情绪,有失望也有玩味,好似注视着一只蝼蚁,叫他掩藏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好吧,这个是神不是魔,不用算在颜值排行榜上,可喜可贺,师尊第一不动摇。 你…你是那个弃天帝? 吾讲过,让你到天魔池来,为何不听?感觉到神的怒气值在上升。 我现在不是来了吗?大概猜到多半他的尸身应该在天魔池中。 太晚了,你的魔源即将彻底枯竭。如果不是吾将天魔像上的灵识转移到你身上,你早就死了。 感觉怒气值要攒满了,凤遥重刚想解释,顿时又被弃天帝操纵的无形之力扔了出去,再次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几乎要将他出去摔碎一样。 神都是这么任性喜欢把人,不,把魔摔来摔去的吗?脸着地觉得鼻子都被砸塌下的凤遥重趴在地上,双手平摊,硬是用身体写出了一个“人”字,心中满是无奈。干脆这次也不爬起来了,等着对方摔够了再说,凤遥重这么想着,略一抬头,只见对方缓缓地走近,自上方俯视着他,是睥睨众生的神。 为何不起来? 你扔得开心就好……凤遥重破罐子破摔,用生命表演作死,自暴自弃回答道。 于是对方的怒气值真的攒满了,开始把他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扔来扔去,到处乱砸,凤遥重只觉得痛,却始终清醒着,而且他渐渐发觉不管怎么扔,如何痛,他都并不会受伤。 就这样凤遥重无聊数着对方扔他的次数,大概到了15879次时,终于,对方的怒气值算是消耗完了。 由当年万千罪业化身而来的你,理应是历代最强的圣魔元胎。吾创造的时候,究竟出错在了哪里? 弃天帝开始重新纠结了起来,说着把凤遥重从地上犹如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再次和他对视。 凤遥重眨了眨紫红的双眼,不敢直视神的眼睛,目光四处游移,却发现这个空间犹如虚无,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不知道下一秒他又会生气起来怎么发泄。躺尸少年觉得自己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在意弃天帝方才说的话,抱着大不了又扔出去的心态,他问眼前的神明,道,你曾经说你是我的创造者?那万千罪业是怎么回事? 高高在上的神祇微眯异瞳,几分妖异的神采藏在其间,说出了一个让凤遥重不敢置信的答案。 你是吾当年毁灭道境的万千罪业,是神之罪愆的化身。 惊雷炸响,魔生颠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往事。神之小摊手弃天帝表示今天人间也很污秽不开心要扔凤遥重玩。异度魔界作死小天使凤遥重,今天也是愉快地在天魔池躺尸呢~ ———————— 小剧场 螣邪郎:心机魔,你这样的魔真的有童年吗? 吞佛童子:汝的小舅可以为吾作证。 躺尸在天魔池中的凤遥重:他的童年大概就是甩他红马尾了。 吞佛童子:吾忘记了,他不仅是汝的小舅,还可以是汝的小姨妈。 螣邪郎&赦生童子:...... 凌黯月(喝茶):贵圈真乱。 7|第六章 原本以为,出生没有性别不过是因为魔源有损。原本以为,体弱多病,年少早夭不过是因为先天不足。直到他躺尸天魔池之后,突然冒出来的自称是毁灭与再生创造之神的弃天帝告诉他,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他的实验失败了而已。 果然神都很无聊,芸芸众生不过他们手中的玩偶罢了。少年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 所以这个实验究竟是什么? 凤遥重整理了一下他混乱的认知,本着三观已经碎得差不多,就干脆碎得灰飞烟灭好了的心态,打算刨根问到底。好歹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来。 弃天帝撩了撩他长及脚踝的黑发,无匹俊美的容颜异常冰冷,显然不屑跟这个失败品再做交流。而是转开话锋,道,你的大哥朱武,令吾失望了。 什么?银锽朱武不是他姐夫么?这种感觉,莫非是传说中的“隔壁家的鬼王叔叔”?仿佛看到了过世的父王头顶一片绿油油的草原上面又是数万只的大眼君从呼啸而过。 父王他…喜当爹?还没恢复瞬间断掉的思维神经,理清楚逻辑。凤遥重只听那神继续自言自语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 突然间空间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穹顶上无数的裂缝出现,空间开始破碎,光芒四散涌入。那些光芒如有生命一般,像触手一样延伸过来,而其目标竟然是凤遥重。察觉到异状后,弃天帝顺手就把还是灵识状态的少年按到了肩上,避免他被那光束触及。紧接着对向虚空就是一记“神之岚”,一瞬间光芒凝滞,似乎被阻挡了,但下一刻,竟然爆散开来,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原来竟然是天道的干涉么?神显得极为愤怒。 刹那间无数的声音在凤遥重耳边响起,交杂在一起,炽烈的白光要将他的双眼灼烧一样。在极昼的光中,少年失去了视觉。只听到那些声音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充斥着数以万计的情感爆发,喜悦悲伤痛苦嫉妒愤怒失落执着绝望……好像要把这个空间彻底淹没,直至毁灭。 好像身体已经不存在,只有那些情感在体内膨胀,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快速闪过,唯一相同的是弃天帝灭世一般降临的姿态,和神背后的黑色羽翼,遮天蔽日,无比绝望。 尸山血海,遍地战火。山倾海枯,人迹皆无。 那似乎是当年弃天帝口中毁灭道境的场景。那么这些记忆,是那些逝去的灵魂吗?凤遥重是谁?这具肉体又是从何而来?他无法思考下去了,因为这些情感太过庞大,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变成无数个其他人,经历不同的灾难,痛苦地死亡。自我是什么?快要认不清了。凤遥重的理智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消散时,忽然听到弃天帝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说道,原来如此,是吾弄错了。你并非是失败品。 接着神的手轻轻抚摸在了他的额头上,凤遥重闭上了双眼,却在意识中看到眼前明明是黑色的弃天帝变成了白色。金色的光,圣洁温暖,代表着创造与再生。 承接吾一分的神格,天道将无法再扼杀你。光明中的神祇如是道。 忽然间被数以万计灵魂的情感冲击,记忆膨胀得要将他的大脑撑爆,好在那只手的触摸,让一切归于平静,他的体内出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充盈之感,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正在运行。待知觉和感官恢复后,凤遥重才感觉到他被按在弃天帝的肩头,略微挣扎了片刻,他得以转过头,却发现魔神的异色双瞳静静地注视着他,无喜无悲,却不再是最初看待蝼蚁一样的不屑,似乎有了些许的认同。 所以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少年歪头回应对方的挑剔目光,发现自己不像最初看到弃天帝那样害怕被他凝视,开始能够感应到对方的一些情绪。 似乎在额头被触摸的一瞬间,有什么联通了他和眼前的神祇一样,一直以来将断未断的某种联系,再一次被修补完好。 原来如此,长久以来吾一直认为是将罪业化形分离时出了差错导致连圣魔元胎也无法承受,没有想到是神之罪愆化形引起的天道干涉。 从这一刻开始,凤遥重不再看到弃天帝说话的口型,那声音如同最初开始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无所回避。 神之罪愆?天道?我……究竟是谁?少年心中疑惑不解,不仅是对自己出生的怀疑,还有对眼前的神祇。 有趣的问题。万千罪业的化形,神之罪愆的化身,承接吾一分神格的圣魔元胎。你,从现在开始,可以说是吾的小小一个化身。 没有想到,他的心理活动已经被彻底读出了。难道方才的一瞬间,他已经和弃天帝达成了某种精神交流上的共通?凤遥重思及此感到一阵悲哀,这表明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了。 少年怀着悲愤的心情不由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埋在了一片柔软的黑色衣料中,这才惊觉他还一直被按在弃天帝的肩上……真真是要给人惊到死。凤遥重连忙又挣扎了起来,却不料一伸手就碰到了…… 我的手! 刚刚从圣魔元胎升级成自己小化身的少年不知道为何突然张牙舞爪地动了起来,弃天帝皱起了眉头心情十分不悦的时候,只听那少年一声痛呼,然后头上的发饰似乎戳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就是他的头发被那少年乱动的手给缠住了。 简直就像人间的某种四足会“喵喵”叫的生物一样。毁灭的魔神简直想要把他扔出去直接用神之岚和神之雷解决掉算了。 凤遥重一边感慨这个神的头饰看来金闪闪的,薄薄一片。没想到这么硬,顿时就给他戳到了,正当他马上想要收回手时,又好死不死地缠在了弃天帝漆黑如墨的长发上,这下真的是又要给扔出去100遍了。 于是今天也想要安静躺尸的少年干脆再次把头埋下来,闷声说,那个…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好像有点恐高,感觉胃在翻腾了。 这说得是实话,毕竟他的灵识体的身高也不过才到弃天帝的腰间以上一点点而已。方才突然起来的天道干涉让弃天帝为了保全这个罪业化身而情急之下将他抓起来,这种悬空地抱法箍得老紧不说,简直要把胃都勒出来了。 头发。 两个字,是最后的耐性。 可是我只有左手能用,你压住我的右手了。 终于松开了些,凤遥重可怜兮兮地伸出被压得有点发麻的右手,在某位魔神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他已经被神之岚连击千次的可怕注视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解开被缠在他左手指间上的黑发。 就在他解开最后一缕发丝,还没来得及感慨对方的头发好柔顺的时候就被扔了出去,接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提住后衣领又给悬空了起来。简直就像提猫一样。凤遥重在内心默默吐槽。 下一次,吾不会再给你能动手的机会。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怎样?已经感觉跟他说话比和吞佛童子呛声还累了,后者好歹不会诉诸武力。 你的大哥朱武,令吾失望了。 这句话你已经讲过一遍了。凤遥重继续在内心吐槽,银锽朱武到底什么时候和我扯上了关系?他要是我兄长那我姐姐呢? 当初吾将万千罪业凝聚成形融入圣魔元胎之中以邪族王后之体孕育,吾是你的创造者,自然是你的父亲。 这么说他和朱武同父异母,和九祸同母异父?可是他们两个结婚了啊,那我算什么?凤遥重已经无法再好好正视自己家那乱七八糟的关系了,觉得早知死了之后会面对弃天帝,还要接受这种令他崩溃到极点的家庭关系,以及他是眼前这个神的罪业化身的事情。简直想要遁入空门了,前提是他还活着而且佛门收魔的话。 这时候袭灭天来那充满恨意又心死的双眼忽然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善恶双分,原来他和袭灭天来的命运相差无几,可他这个算什么呢?创世神的无聊之作?唯一的差别是,好像弃天帝并不希望他消失。 吾之所以创造你,不仅是为了让污秽的罪愆远离吾,更是为了以万千罪业的业力创造比以往更为强大的圣魔元胎,好作为吾降世之后以备万一的容器。 既然是比以往更为强大的圣魔元胎,为什么还要创造朱武? 因为这只是个实验。实验,就有失败的可能。 原来朱武是亲儿子而他是灭道境的时候附赠的。凤遥重这么一想觉得还是邪王那个爹比较好,眼前这个冒出来的生父真的让他的心中奔过了几次数以万计的大眼君了。 然而现在还是有很多事情没办法弄清楚。凤遥重被弃天帝这么一解释后更加不明白这位神的行为动机了。而且刚刚还从备胎升级成了小化身,看来他从天魔池里诈尸起来指日可待。 这点心思理所当然被弃天帝看得一清二楚,创世的魔神再一次皱紧了英挺的双眉,觉得罪业就是罪业,果然污秽,又想到他既然是自己的化身了,就这么简单想回去真是太天真。 于是他一挥手,便将眼前这个小化身的灵识体打包带回了六天之界。一分神格,到底还是有点用处。 自那以后,被带回到六天之界的凤遥重就觉得他的魔生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而且这个转变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那天被带到这个座座飞瀑流泻的悬空岛屿的空间时,乍一看觉得天界果然是天界,缥缈空灵,仙境梦幻,没有丝毫凡浊之气。但是呆久了就觉得四周不过皆是清圣的虚幻空间,仿佛天地间万物皆死,寂静无边。唯一交谈的对象就是那个一看见他就一脸嫌弃表情的弃天帝。 反正嘴上永远不离“污秽”两个字就对了。凤遥重已经快要被那两个字洗脑了,感觉魔生很累不能再爱了。果然是个洁癖神,为了让自己的罪愆远离自己还特意大费周章地分离出来。而且眼下是有要把放养多年的孩子又带回身边亲自教的打算。照那位魔神的思维,大概是武力值不高太给他丢脸。 说什么你这么大了居然连圣魔元胎应该会的基本招式都不知道,气双流也不会纳真神诀更是连听都没听过,朱武怎么什么都没教你云云。 凤遥重朝着没有太阳的天上翻了白眼,内心吐槽道,朱武根本不知道我是他弟弟,我想他也肯定不想知道我是他弟弟。顺便遗憾一下弃天帝住的天之殿堂居然也没有蓝色的天空,看上去淡淡的血色笼罩在天空,真是和异度魔界异曲同工。不过本来就是异度魔界的创造者,这种天空颜色才是弃天帝的审美观。 背着手站在巨大的柱子前思考神生的弃天帝往往在听到凤遥重内心的吐槽后就会祭出那把神戟朝他挥过来,速度之快根本还没有等他反应就又被捅穿了。 嗯…为什么是又呢?凤遥重看着被戳出一个空洞的灵识之体,不,按照弃天帝跟他解释的,这是万业罪魂。经过反复的三观颠覆,他终于大致理清了自己的身世问题,神之罪愆应该是指他的魂体灵识,至于圣魔元胎则是他的肉体。 反正灭不掉的样子就对了。没有忽略便宜老爹在跟他说的时候那副很嫌弃又很骄傲的样子,就像小时候他玩泥巴捏出个猫猫狗狗的造型但是满手满脸也被糊了一脸泥一般。只不过弃天帝捏的是个便宜儿子罢了。 明明是自己的罪业居然嫌污秽,既然污秽当初为什么要灭道境。每当他想到这里就不明白既然道境被灭了那他死的时候,与异度魔界作战的道境势力又是什么来头。 不过是些残存的污秽人类。弃天帝的口吻就是今天的人间也是一如既往的污秽那样,随手又把眼前的小儿子扔了出去,紧随其后,是长戟相向,势若雷霆。 知晓对方无非是想要逼他认真练武,早点学成好把他踢下去,凤遥重心神领会运起气双流,迎接直面而来的长戟。 你的脑子里有太多污秽了。为什么总是一堆一堆的邪魅之眼奔来奔去? 今天也是很嫌弃便宜儿子(?)的天界第一武神。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码字很累感觉不会再爱了。大声告诉我,老弃是不是崩了? 异度魔界的小萌宠邪魅之眼,有谁还记得它们╮(╯▽╰)╭ 8| 第七章 从岘匿迷谷爬上来时,未曾想过那位自称“老人家”的万年宅口中所言的楼上那间便宜别墅已经是废墟一片,荒无人迹已久。 虽然便宜但似乎也不是这个便宜法吧?她歪了歪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周遭蛛网张罗,显然主人弃置此地已久。不管怎么样也是苦境名人的家,在那位无良药师叫她黄石阵和爬山二选一时她就决定了要从这里出去,第一次踏入尘世,还是从清香白莲的家出去比较有够力。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一个头上长了两只长短不一犄角,面覆鳞甲的怪大叔。这位来访客显然也没有想到琉璃仙境的废墟里会走出一位没见过的人来。那少女步履轻盈,身如灵燕,眨眼一瞬,已经与他擦肩而过拉开数丈距离。 桥影流虹,湖光杏雪,翠帘不卷春深。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 还不忘念一念自己的诗号,她姿态从容,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一脸疑惑望着自己的来客。水蓝衣袖轻扬间,正打算趁那个人问她来历之前跑路时,琉璃仙境却忽起异变。只见一朵清圣香气的莲花自天而降,顿时四周仙气弥漫,转眼之间,琉璃仙境已是焕然一新。泉水淙淙,如若山水画中游。 接着天空响起的诗号让她一瞬惊异,终于见到了山崖下那位老人家跟她唠叨过的现任麒麟穴主人。那人莲冠白衣面如冠玉,似是画中仙,旁边的刀疤剑客自然是莲叶相随的刀狂剑痴叶小钗。不是说好了最近这地方主人不在家的吗?不由收住了脚步打算看那个异角大叔和素还真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自己正被三道目光注视着。 大概素还真也没想过有一天那山崖下爬上来的人不是他已知的一老一小而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位粉发少女,年少稚气的脸上带着初入世的少年意气,腰间风铃泠泠作响,显然与那崖下渊源甚深。只是大费周章从那崖下爬上来是何用意?饶是素还真也猜不透崖下住人的心思。 然而当他问那少女来历时却没有想到对方双鬓间的流苏轻晃,碧眸笑意三分可见之下传自某人的熟悉流氓气息,她一开口就让素还真当下忍不住要倒退三步捧心,感慨真是武林辈有人才出,前辈死在称呼上。 素前辈。 …… 素…前辈…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素贤人忍住想要冲到山崖下对那位好友大呼“药师啊,这个称呼真是戳中劣者之心非常之痛啊”。然而表面神色如常对面前笑语嫣然的后辈表示莫非那山崖下的主人还记恨着当年的事不成。 只见那姑娘所答非问,继续又是一声,素前辈。 临走前被特别交代如果见到了一定要多喊几声的少女自然遵守嘱托,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喊道。 这声“前辈”让劣者的心真的被戳得很痛。清香白莲终于捂住了被戳得很痛的心,却忘记了自己同样被戳得很痛的膝盖。旁边的叶小钗则默默拍了拍多年挚友的肩膀,表示安慰。人在江湖,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一旁的魔龙祭天显然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从净琉璃那里问到了素还真的下落,原以为来琉璃仙境这片废墟是一场空没想到转眼间就装潢得焕然一新,而且素还真也真的出来了,结果他还没说上话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一句“素前辈”就快要让刚复生的素还真又躺回去了。不耐烦地表示让那姑娘报上身份快点把话说完。 这边的少女才悠悠然继续跟素还真说山崖下那个老人家让我代他跟你问声好,顺便让我跟你说他记挂你家这间便宜别墅的地很久了。 劣者自然随时欢迎他的到访,只是不知姑娘此行欲往何方?拂尘轻扫,一改方才失态,素还真见她腰间别着药囊,对她来历大概已有了几分了然。 出去游方行医见见世面。 原来是济世之愿,望姑娘珍重。只是还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三道目光再次聚集在那少女身上,只见她神态自若,还带着几分得意,流苏轻晃,风铃阵阵悦耳。 吾名,朝云杏雪凤瑶重。 一转身,足尖轻点,施展上乘轻功便飘然而去。 魔龙祭天看了一眼那远去的水蓝身影,按下心中千万句的吐槽,觉得那个少女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神棍之气夹杂着其他让他不爽的气息,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正在回想时却被一旁的素还真将注意力拉了过去。 故人久违了。 素还真。 北川域主,想不到素某还会再度与你见面。 北域的雪,是她从中原离开时进入这片大地最初的景色。 心中是四顾茫然,没有过往的曾经,只有最初在岘匿迷谷醒来的记忆。现在凤瑶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大约是天生跟寒冷的环境有种亲近感,下意识往这北方之地而已。更多的是,在沿途自游方艺人口中听闻的北域诸多传说。 圣魔之剑。陌生的故事,却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走在极寒之地,曾经擦身而过的行人都身着厚厚棉衣,唯她衣衫单薄,丝毫不见寒意。 伸出双手,略有血色,只是直觉中这双手本该苍白无力更为消瘦才对。就连这个名字,也让她看不清自己。少女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往前方北嵎皇城的方向赶去,眼下已经日落,再不加快几步今晚就又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然而当凤瑶重遇到从医后的第一位病人时,她从未想过会是在半夜时分号称史上最难副本的“小树林”。 北隅皇城外的小树林里,她正生着火望着被她开膛破肚,血淋淋的内脏被放在一旁摆得整整齐齐好似平时受教一般,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的北域特产三色野鸡,目光在火堆与野鸡之间来回无措,感慨学了三年医如今连烤只野鸡都不会。 虽然杀是杀得挺好的。可是要吃该怎么吃呢?凤瑶重陷入了外出后第一个难题,之前都是按照家里那位老人家的话住客栈,完全不知道一个人在野外该怎么生存。早知如此还是应该不嫌他唠叨多问一点野外生存的必备技巧的。 正当她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决定将那只野鸡整只丢进火堆里时,就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响起的慌乱脚步声,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一位胡子拉碴的刀客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刀客显然未曾料到这时的树林里会有半夜露宿的旅人,但是他背上气息奄奄的女子却容不得他疑惑了,看了一眼专注盯着鲜血淋淋的野鸡发呆的粉发少女,他正打算继续狂奔时,却听见那少女头也不抬对他说,你再走一步,她就要断气了。 一只脚悬在了半空。 想让她活命就把人放下。 惊人之语一出,虽不知那少女目的为何,但是却被她异常严肃的语气所怔住,刀客轻轻放下了背上的锦衣女子。 刚将人放在地上,只见眼前银针微光一闪,顿时长针没入伤者周身大穴,止住了流血之势。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箭矢破空之声便响起,见那两支贯穿女子腹部的箭矢已经被拔出,同时一粒药丸被喂入因失血而苍白的双唇之中。而那少女以豪气干云之势撸起了袖管,不知何时摊开了针囊,无数长短不一的碧色玉针密密麻麻地排列其中。但见她手握短针,碧光幽幽,起手之间,数个来回已是快得让身为武者的他都来不及眨眼。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快得只能见到针光残影的救人之法。再看地上被摆得整整齐齐的野鸡内脏和死掉的被胸腔大开的野鸡,心中若有所悟。 漫长等待之后,伤者的呼吸终于平稳了起来。做好最后的伤口处理,凤瑶重终于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再抬头,只见那位刀客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好似下巴脱臼了一般。 凤瑶重无暇顾及这位大叔究竟是被什么惊住了,回头望向一脸凄惨躺在雪地里的野鸡尸体,又叹了口气。 虽能救人,无力烤鸡,生无可恋啊。 这话让那位刀客终于回转了神,凭着多年走跳江湖的经验,他得出了一个虽然很不想得出但是以后大概可以当作一辈子谈资的结论,这位少女医者应该是迷路在了这片树林里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是初出茅庐经验尚浅只能凭职业本能手刃白鸡却不知该如何料理。 于是他开口道,少年人,把那野鸡交我吧。 片刻之后肉被烤熟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当凤瑶重接过被烤得外焦里嫩,冒着滋滋热气的烤鸡时,表达对了这位萍水相逢的断臂大叔的感谢之情。 这边照料自家弟子的大叔则摇了摇头,看着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把那烤鸡已风卷残云之势消灭得一干二净的医者,道,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在下寇刀飞殇,这位是我的徒弟楚华容。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潇洒地扔掉最后一根被她啃光的野鸡骨头,擦了擦满是油迹的嘴巴,行为做派完全不像个女孩子的凤瑶重,意犹未尽地眨了眨碧色双眸,笑起来还带着几分稚气,道,我叫凤瑶重,小小一名游方医者罢了。相逢有缘,大叔你也算帮了我一次。不过这位姑娘虽然脱离危险还需要找一处僻静之地好好静养。 寇刀飞殇将楚华容背在身上,朝凤瑶重一拱手,道,我已经打算带着她退隐了,日后凤姑娘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可往阴川寻我消息。这便告辞了。 看着寇刀飞殇背着楚华容离去的背影,凤瑶重还在细嚼那刀客话中的信息,以及方才那名叫楚华容的姑娘的伤口处理细节。 下一次应该可以更快才对,或许可以换个缝法?略微闭眼休息片刻,再睁开,天已经蒙蒙亮了。忘记了问那个大叔怎么走出这片树林了,她已经在里面迷路两天了。 北隅皇城脚下,街市上行人络绎不绝,一片繁华之景。 感叹不愧是如今北域最大势力的中心,花了三天终于从那片树林里走出来的凤瑶重看着头顶上茶馆的名字,听到里面说书人吐沫横飞,天马行空地讲诉,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打算进去将一路上听说的一个故事问个究竟,却在步入瞬间,与一双艳紫双眸交接。 一紫一白两个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然而却不知怎么,看不清那两人容貌形态。直觉告诉她,不可多加注意。这种刻意模糊周遭人注意的术法,是唯有在典籍之中看到的几句记载。那两人好似与这凡尘隔绝一般,从容出门而去。 只是刹那间的对视,却让凤瑶重感到一种莫名压力。 步入茶馆后,那说书人被她方才之言打断之后又被少女浅笑所浇灭了心头刚冒出来的火气,接下凤瑶重的问题,下意识地举起惊堂木,就开始讲起了北域传说中的刀剑金三角。 剑者,刀者,杀手,江湖。 听完走出茶馆的凤瑶重后望向头顶的天空,觉得诺大天地之间,却不知自己来处。正茫然之际一阵异域曲调自闹市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传来,引起了她的兴趣。 少年黑发黑眼,怀抱异域乐器,弦动之间,悠悠乐曲引人痴迷。 她所认识的乐器,无非一张古琴,一把胡琴。眼前之物,闻所未见,正当她听得入神之际,那乐曲却戛然而止。聚集在一起的听众见他停了下来,才如梦初醒般散开。 那少年收起怀中乐器起身走过凤瑶重的同时,将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两位异族男女的身上。三人交谈起来,很快便走向一处僻静角落。 自觉无趣,凤瑶重再度望了一眼那少年的木制乐器,随后也缓缓离开。 不知为何,突然怀念起了呆在那山谷中的日子,还有偶尔响起的二胡琴声。 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黄衫白发的人手托烟管,眉眼弯弯,朝她轻笑的模样。走的时候还说去江湖上走一圈可要记得给阿九少爷带麦芽糖回来呀。 当她想得出神之时,只听到耳边一位少年的声音响起,问她道,姑娘是不是还想再听一次方才的乐曲? 凤瑶重这才转过头,正是刚才抱着异域乐器的少年,虽是年少,却不知为何,眼里盛满了江湖风霜,甚是萧瑟。 她轻轻点头,听着这名自称小凤仙的少年再次演奏起刚才的曲子,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走回来遇到她,就像很久之后她也不知道会再遇见这名在闹市之中有一曲之缘的少年一样。 冥冥劫缘,莫知莫问。 作者有话要说:  望天,你们猜主角为啥开始伪娘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他的职业选了奶妈。 至少前期能好好当奶妈。 9|第八章 大概这世上也没有谁会在最初有意识的时候是发现自己脸着地趴在一片花花草草上的。四肢百骸虽然痛,却不及后脑勺上钻心的痛,简直就像被什么人狠狠踢了一脚一样。他无力地伸出手打算爬起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仿佛重复过很多次这个动作。接着就听见一阵惊呼,似是一名少年,少艾老大,有人从山崖上掉下来,把你的药草给砸坏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打算问那个少年这里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却觉得眼前发黑,就直直往后面倒了下去,最后映入视野的是一对猫耳和一只水烟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全然陌生的房间,以及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他眼前的猫耳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那身后的猫尾巴摇来摇去,泄露出主人的心思。 于是面面相觑半晌,正当他终于打算问那少年这里是哪里的时候,那个少年率先扑上来活像只猫咪一样蹭他,说出了让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的一句话。 小姐姐你终于醒啦。 他连忙推开那只猫科人类,下意识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疼的后脑勺,疑惑地望着被他推开后貌似颇为受伤的少年,才开口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然而说出口的声音却异常陌生,简直无法置信那是他说出来的话。清脆略尖,完全不是熟悉的那个声音。我是女的?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伴随着心中惊涛骇浪澎湃汹涌,仿佛很久以前某个破碎掉的名叫“三观”的东西再次死后炸了起来,让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把那个猫耳少年吓了一大跳,接着就以快得不及眨眼的速度冲到他所能见到的水池边,那里面映照出来的,却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愣愣地看着那水中的倒影片刻,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衣扣的时候却被一双手按住,止住了动作。只听身后之人一派从容不迫,略带慵懒地对他说道,哎呀呀,光天化日之下,小美人你这样当众宽衣解带可是会给某位未成年少年带来不好的影响哦。 说着一条猫尾巴从那人身后伸出,然后是那名猫耳少年半捂双眼,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怀着心中不知为何产生的悲愤之感,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转头,对上一双笑若弯月的双眼,开口道,我觉得…我应该是个男的。 猫耳少年在那人身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一副这人头壳坏掉了的表情,然而那黄衫人却转了转手中水烟管,伸手摸了摸这位看起来已经整个人都坏掉的年轻人的头,一本正经地安慰道,你放心,你不是女的。 少艾老大,难道你午觉睡多了吗?明明这一看就是个姑娘啊。 阿九,闭嘴。 水烟管敲下,那名唤阿九的少年抱住头一声痛呼,猫尾乱晃起来。听到这个令他感到欣慰的回答,正打算问他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又听见那人故作正经但却隐隐透着笑意,继续说道,但,你也不是男的。 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里带着探究的好奇。这个答案,简直让他猝不及防。捂住了胸口,仿佛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手下所触摸到的地方一片平坦,毫无起伏。然而喉咙也…毫无起伏。 如果头顶上有名为血条的东西的话,那么那个表示血条的东西一定在这个答案出来的一瞬间清零。那个刚刚诈尸挺起来的“三观君”大吐一口鲜血,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已然要再次魂归西天。 本着没到最后不可相信,尚存一线希望的他委婉地跟那人商量说我能不能自己找个地方脱个裤子看看。 然后那人吸了一口水烟,轻轻呼了出来,跟他指向先前他奔出来的草屋,然后不忘补充上说看完记得回来跟我说说你的结论。 半晌,等慕少艾已经又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后,那名少年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幽幽跟他说,我看不出来。 旁边的阿九一头雾水看着这位被他坚持认为是姑娘的人,却听自家饲主难得终于严肃起来,问那人道,那你还是认为自己是男的? 于是这位明显已经被自己的迷之性别弄得神志不清显露走火入魔之势的疑似少年者,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媚着45度的忧伤,道,我只记得自己名字是凤瑶重,瑶玉为重。 岘匿迷谷之主看着眼前充满忧伤的人,再一次抽了一口水烟,又露出了以往的笑意,道,呼呼,那你就是个姑娘了。 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的样子,被某无良药师坑掉后,默默在心里把“男”划掉改成“女”的少年,感觉这种淡淡的忧伤要伴随他很久很久了。而那名为“三观君”的东西,终于停止了抽搐,长眠在了意识深处。 在看着小凤仙祭拜完刻着两个对他而言是陌生人名字的墓碑后,凤瑶重也从久远的回忆中醒了过来。本来是打算听完对方再次演奏的乐曲后就离开的凤瑶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接受邀请与他一同来到这片墓地。 黑发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一片红色的花瓣飘落在凤遥重的肩膀上,他似乎才有所察觉,跟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絮絮叨叨讲起了树上往年都是白色花朵盛开,然而今年却是红花的事。 那两座墓碑下所埋葬的人应该对他而言很重要,凤瑶重听他讲着讲着又弹奏起了吉他,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她觉得这个少年无非是想要一名倾听者罢了。没有缘由的,她也乐意当起了倾听者。 小凤仙将自己的身世讲得晦涩难明,省去许多细节,只留下模糊不清的影子,她看不到真相如何,却知道了这里埋着的两人是葬身在权利阴谋之下,听出了小凤仙话中的复仇之意。 少年黑眸中仍然平静,然而在深不可见之处,应该隐隐燃烧着恨火。凤瑶重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赠曲于我,身为医者,以后若有机缘,我定然尽力救你一命。 说完便拂去身上红花,转身离开。 一声轻笑响起,随即响起少年弹奏的吉他声,随风相送。 最初出门的时候说好的游方行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今天在小树林里迷路,明天也在小树林里迷路的日常生活。凤瑶重在北域的小树林里一边烤着野鸡,一边思考着是不是该在下一次走出小树林后好好呆在城里摆个路边摊等人来求医比较实在的时候,一名红发女子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她。 还没有等她开口问那女子要不要来一只烤鸡腿的时候,就被抢先问道,你不是朝云杏雪凤瑶重?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很出名? 据传言北隅皇城之外的树林中出没着有一位行踪诡秘的游方医者,其针术神乎其技,治好了不少命悬一线的重伤者。 凤瑶重默默咬了一口鸡腿,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真的很想选择死亡。这并不是什么行踪诡秘,只是迷路了而已,至于治好了不少命悬一线的伤者,纯粹是呆在史诗级副本里的奶妈走哪里都可以捡尸啊。 然而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红衣女子身着锦衣,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只听她继续道,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抛起啃得精光的鸡骨头,凤瑶重问道,救谁? 北辰皇朝太傅,玉阶飞。那女子说出这个名字后,眸底暗藏的哀伤让她产生了好奇。 医者仁心,咳,虽然教她医理领她入门那人一向是喜欢挑战高难度那种,然而作为初出茅庐的她,则对凡是能增加针术熟练度的尸体,啊不,患者来者不拒。 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凤瑶重啃完最后一只鸡翅,便对那女子说道,你的名字? 北辰泓。随我来吧。她似乎不愿多讲什么,见凤瑶重答应后便直接开始带路。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后悔起了来北域里的这个地方,因为当她抬头望向皇城方向时,觉得那上方铅云层层,铺天盖地,满是山雨来风满楼的迹象。 当她见到北辰泓口中所言的患者时,那人一身绿衫,肃然如竹,自生书卷意,眉目间俊秀温雅,却病入膏肓,愁锁眉头。 若说君子翩翩,自当如此吧?凤瑶重跟着北辰泓踏入萧然蓝阁后,这是一个念头。只是那抹绿色,让她想起了一个十分模糊久远的身影,久远到,只剩下点点墨绿,无可追忆。 吾之病,已经回天乏术。他自然知道凤瑶重因何而来,仍然奋笔疾书,并未有任何表示。 却见一根玉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昏睡之穴,玉阶飞便倒在了书桌上,手中毛笔顺势滚落。 我也没见过一见面就要拒绝治疗的病患。大步上前,直接搭在那人脉门上,便开始诊起脉来。 未曾想过从医生涯开启后,会遇到这样的病人,凤瑶重诊完脉后,难得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北辰泓则将玉阶飞扶起到内间去休息。 你可有办法救他? 这样的状况,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凤瑶重话还没说完,忽然从玉阶飞身上想起了一个似曾相似的场景……“天道”二字一闪而过,一双无力双手垂落之景在脑海中浮现。 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也从未想过会有半夜更文的经历。 未修。 躺在坑下面嘤嘤嘤的作者A。 10|第九章 你想学医? 听到他的请求时,问了缘由后慕少艾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从房间里翻出一本没有书名的医书丢给了眼神恳切的少年。凤瑶重接过书后还没有来得及翻开,慕少艾便跟他说你先下去把上面的草药特性背熟再说。粗略一翻,皆是他未曾见过的名字对应着各种不同的图谱。 凤瑶重拿着那本书回去后过了三天又回来找那位正在睡午觉的药师,还没开口就听慕少艾问他上面的东西记熟了没有。 记是记熟了,但是…… 又是一本没书名的医书迎面扔过来。和上一本是一模一样的字迹,那书上面的作者是与上本草药图谱一样,正是慕少艾的名字。只是这一次的书换成了各种病症与对应的药方。 这世上的病症千奇百怪,单凭药理真的可以救人? 慕少艾闻言微微睁开双眼,轻呼一口水烟,反问少年,呼呼,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以救人? 我想学那日你为我施展的针术。 一记水烟管敲在脑袋上,少年来不及躲避,只有抱头痛呼。旁边阿九很是体贴地帮凤瑶重揉了揉,接着就听慕少艾说道,学医最忌躁进,你还不识基本医理就要学针术,四个字送你——痴心妄想。 随即又是三本书迎面砸在脸上。凤瑶重一手捂脸一手揉头,将那三本书捡起来,《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 凤瑶重抱着四本书滚回草庐中,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变成了每次看完回去跟慕少艾提问又是一堆书砸过来的重复循环,书的作者中最常出现的是认萍生这三个字,偶尔还有素还真,惠比寿。当他草庐里的书堆了好几个他那么高时,终于拿到了第一副针。于是岘匿迷谷内经常上演的场景就是一个风一般的粉发少年追着一个猫耳少年,手中银针闪闪,教人看后背脊发寒。 当凤瑶重的草庐里又多了几堆和他一样身高的书堆,阿九也不再害怕被他扎针后,就开始了每天和慕少艾讨论针术与药理的短长。直到有一天药师忽然放下烟管,递给了他一个针囊,说这本不是他的所有物,但是凤瑶重在医术上坚持用针为主的看法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这是那人的遗物,就此交给他了。 接过针囊后,当一本书再次要砸向他时,凤瑶重终于凭着无数次的遭遇本能般机智地闪开,却听到身后阿九一声痛呼,少艾老大,你砸错人了。 呼呼,傻阿九,怎么小瑶重都学会了你还傻傻站在原地呢? 凤瑶重从阿九手中拿起那本书,却发现上面的署名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南宫神翳。 上面记载的针术确实前所未见,但还与蛊毒相生相连,着实令他吃了一惊。慕少艾看出了他的惊讶,重新拾起旁边放置的水烟管,眸色深如寒潭,道,小瑶重,我曾经问你为何习医,你给我的回答,永远不要忘记。明日起,我将教你如何学习运用上面的针术。 于是凤瑶重的房间里堆着的书堆就变成了无数的坛子和小药罐,阿九再也不来他房间找他玩了。 后来跟水池里的蠹鱼孙发牢骚的时候,那尾鱼差点从水里扑腾出来,痛心疾首对他说,慕少艾可是武林三大神医,以用药如神而闻名。他当初把自己写的药理著作给你,你却拒绝偏要走以针为主的路子,怪不得你跟他学医这么久了,他还说你不是他徒弟。 可见他真的和慕少艾没什么师徒缘,但是身为他医道之路的引路者,对于那个无良总是想哄骗自己穿女装的药师,凤瑶重还是满心感激的。 坐在萧然蓝阁的书桌前,凤瑶重搜肠刮肚想了一堆药方出来,但都是养神固本之方,对于玉阶飞逆天而行而导致身体的急速衰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本来以药为主就不是他的擅长,如果慕少艾此时在旁边,肯定早就无数记的水烟管敲在他的脑袋上了。 以他的碧玉白骨针能够吊住对方性命,但也是一时权宜之计,长针不宜久留命门之处。用药的话,也是要寻举世罕见的奇药或可抗天一转生机。就在他沉浸在对过往所见医书的回忆中时,萧然蓝阁之外的竹林忽然飒飒之声不停,应该是有人到访了。 北辰泓显然也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刚从内间出来就听到一道女声响起,好友玉阶飞可好。 世间有妖,其发如雪。凤瑶重咬着笔杆将目光投向那个缓步踏入的身影,只见那女子发灼灼如烈雪,帘幕下的容貌朦胧却已是罕见绝色。可惜少艾不在这里,多难见的美女。凤瑶重凭着那风动下偶尔露出的一点惊艳,揣测那帘幕下的全貌。好像有个名叫颜值榜单的东西又再次出现。 北辰泓似乎认识她的样子,见到女子前来,先是吃惊,然后神色转为哀伤,便将玉阶飞的情况对那女子说了,还讲到了一旁的凤瑶重。 于是那帘幕下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书桌前写了无数张药方的凤瑶重,不知为何,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在这里看到他,但很快就对着北辰泓摇头道,逆天而行而造成的病,只怕药石罔效。 这句话最不爱听了。凤瑶重颇为不满,在他的潜意识中最见不得的就是天命不可违。但这是缘何而起的执着,却不可追忆了。 阎王要他三更死,我要留他过五更。语毕,毛笔再挥,便是一张药方递给了北辰泓。这话何等狂傲,让在场两人一惊,接着就是那雪发女子一声轻笑,汝之前写了多少张药方,为何单单对这一张这么自信,吾可看出,之前作废的药方与这一张并无什么不同。 碧眸半阖,回以那女子同样的轻笑,道,因为不止用这一张药方,我要用蛊针救他。 他虽然学医不过才三年,实践经验也是最近才刚刚积累起来,但就连慕少艾都对他的医术天资感到惊讶。而蛊针,正是当年那本由名唤南宫神翳之人所著之书中的针法。其原理乃以蛊术为辅,在逆命针施行之时,以涅槃蛊代替其人的经脉运行,其中涉及医理玄妙异常,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他还没实践过。凤瑶重当初看完这本书后跟慕少艾一起讨论时,最后也同意了施行之前如果不用药方来调理患者之体,涅槃蛊直接入体简直是谋杀。 只是这个医治过程他们两个也只是讨论模拟过,从来没有机会真正用在谁的身上。 朝云杏雪凤瑶重,汝真是一名有趣的医者。绛唇上一抹笑意绽开,那女子手中一把小巧玲珑的折扇展开,一身气度优雅从容。 虽然过奖了。但我接受。 言毕凤瑶重便入内间去准备了。 整整七日,凤瑶重都昼夜不眠一直仔细盯着涅槃蛊于玉阶飞经脉之中的运行的情况不断施以逆命针。直到最后一针下去,将涅槃蛊取出,他才终于松开紧绷的神经。再替病榻上的玉阶飞诊脉后,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内间。 成功了。 汝当真做到了? 至少我从天那里给他抢回来一年的寿命。凤瑶重说着,望向与他一样七天七夜不曾休息的北辰泓。 一年……也是足够了,多谢你。北辰泓点了点头往内间走去,虽然对结果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对这个结果,是最坏中的最好。 折扇上面樱雪正与凤瑶重发色相和,那雪发女子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扇柄轻挑那细细的发丝,道,吾倒是小看你了,小妹妹。 即使隔着一层帘幕,凤瑶重却不由得倒退几步,有种被认出了真实性别的心虚感。慕少艾曾经忽悠他说他是女孩子,但是在之后习医的过程中,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应该是男孩子。虽然真的从身体上看不出来。 但就性别被误认这件事,凤瑶重觉得他已经彻底无所谓了。然而这一身女装打扮,全部都要归功于那位无良药师。说什么不穿女装出去不给放行。最后就男装女装为赌注打赌却输在了对方其实本质是个流氓这件事上。他还记得赌输后慕少艾转了转手中的水烟管,笑弯了眼睛对他说道,呼呼,小瑶重,到底是你尚未涉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呢。 夸奖我收下,但姑娘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有点热。心虚捂住胸口,凤瑶重借步转身,顿时和那女子拉开数步距离。 那帘幕下笑意更深了。这时北辰泓走了出来,对那雪发女子道,他醒了,听说你来了想与你见一面。还有想对凤姑娘道谢。 本来还想继续逗逗凤瑶重的女子收住折扇,插在腰间,三人便再次走了进去。 病榻上的玉阶飞看起来还很虚弱,凤瑶重看着那抹绿色就有种很亲近的感觉,或许救他的执念,与这种莫名的亲近感也有关联。 在玉阶飞跟凤瑶重说完谢后,便对着那雪发女子道,吾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你。 大概吾也未曾想过吧。 你来,可是为了你师弟之事? 一半是,一半不是。 他如今所陷之局并非难解,只要有心化解不难脱身,只看他心中打算。至于吾,你也见到了。 哈,汝还是和当初一样。好友,方从天手中争回一年寿命,莫要辜负。 吾明白,只是你这一身打扮,看来是要自惹江湖风尘。 前几日吾夜观星象,见汝命星式微,本以为见不到最后一面。如今,或许还会有机会再共品香茗。吾还有事,这便要离开了。 保重。 汝也是。泓,再见了。七日等待,不过几句闲聊后,那雪发女子便打算离开了。 凤瑶重再将后续的调养药方交给北辰泓后也告辞离开了萧然蓝阁,却在竹林之中再见那雪发背影,遮面的帘幕斗笠已不知何处。 她手握七尺长柄武器,弯曲的刀刃寒光惊心,一身白衣上绣着的朵朵血樱纷纷灿然绽放,傲然而立于风啸竹林之间,凛冽杀意在月光下如若修罗。 但却没有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修罗。那女子脚下不知何时堆起了数具黑衣人的尸体,皆身首异处,血溅绿竹。 阿拉,竟能追吾至此,西北十酋的余孽也算了得。 她回眸刹那,紫眸暗沉,唇边笑意仍在,不见丝毫狰狞嗜血。纵然脚下血流成河,却仍然优雅得犹如闲步花园一般,令凤瑶重一时难以呼吸。 这双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 朝云杏雪凤瑶重,汝究竟是男是女? 刀光一闪,凄艳冷绝。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也在码字的我,大家除夕快乐=,= 11| 第十章 虽说慕少艾常跟他讲,美人,美景,赏心悦目,然而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纵然赏心悦目,那也要看是否有福消受了。 出门时药师的各种叮嘱还在耳边,什么半路不要跟着搭讪有麦芽糖的怪蜀黍走啊,不要乱看美人忘记正事啊,不要看着人家小伙子长得帅就□□啊BALABLABALA……总觉得这些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反而是某位不良中老年的人生经验总结。可是凤瑶重真的想要指天发誓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会好好呆在萧然蓝阁里等天亮了再走,而不是好奇跟着那位雪发女子的踪迹一路追寻。 现如今坐在北隅皇城中上一次听说书的茶馆里,还是同一个说书人,只是身边多了一位让他连看都不敢看的危险人物正笑得云淡风轻,轻品香茗。昨夜意外撞见她清理那些黑衣人后,就被这女子一路挟持来到这间茶馆之中,看样子是不打算放人了。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称“绑架”呢?凤瑶重神游天外之际,却听那说书人讲起了北域有名的西北十酋被灭一事。 昨夜那群杀手似乎也被这女子说是“西北十酋的余孽”。那她和传说中的魔头邓九五是什么关系? 汝在好奇吾的身份么?瞧出身旁之人的迷惑,女子轻放茶盏,低声问道。 我好奇的不止这一点。昨夜在萧然蓝阁之中的你和出现在竹林中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还记得当初初见她时,那姿态模样,不是哪里来的王公贵族就是显赫世家的大家闺秀,毫无杀意,温柔优雅,令人如沐春风。直到昨夜再见,若非那一身装扮,还以为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凤瑶重被帘幕下那双紫眸一直盯着,只觉得背脊发凉,身旁这个女子武学修为绝非一般高手,那把长柄武器从未听闻见过,而且一身装扮也不似中原或者北域任何地方的出身。 阿拉,说起来昨夜是不是有点吓到小妹妹你了,歹势,吾只是好久没有品味刀刃割开血肉的感觉了。 无论何时,她唇边的微微笑意从未消退,反倒叫人无法明白她的真实心境。凤瑶重被“小妹妹”称呼再次重击心脏,说好的不要在意性别了,可是这个女子每次使用这个称呼时,语调三转,刻意加重,分明就是另有所指。 你就这么在意我的性别?凤瑶重一阵恶寒,想起了昨晚不好的回忆。 那刀刃落下之时,他心里千回百转全是自己能不能给自己做手术的问题,却感觉耳旁冷风寒意,几缕发丝落下,竟是那刀刃偏离,放过了他一马。 接着还未来得及等他反应就被那女子顺势给压在了竹林铺满落叶的地上,动弹不得。修罗玉颜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已经交错紊乱起来。 这是要失身的节奏么?那双方才握着刀柄的手游走在他身上,雪发如冰刺冷了他的脸,看不清那女子表情。 那个…姑娘,我其实是男的。当那双手按在他一马平川的胸前时,凤瑶重终于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别过头去。 不管是你要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看在你这张脸上,我觉得我不亏。凤瑶重还不忘补上一句。 只闻那女子噗嗤一笑,那双紫眸中银光潋滟,却似乎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看到汝这般模样让吾想起了当年的她。不过,汝身上的气息更像另一个吾曾经遇见的人。 还没来得及等凤瑶重问她话中何意,那女子就提到一个令他觉得很是熟悉的名字,朱皇是汝什么人? 嗯…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种莫名熟悉感,很像是谁的马甲。凤瑶重想了想,还是很诚实地摇摇头,跟压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松手打算的女子道,不认识,不熟悉,没听过。 汝不曾听闻武痴与邪帝? 这位姑娘,在下只是初入江湖的一名游医,战斗力如你所见只有五,这些事跟我完全八竿子打不着。 但是汝,却非男非女,而且不似人类。看似不经意地丢下一道惊雷把身下的人炸得碧眸圆睁,轻拢鬓发,她缓缓起身放开了凤瑶重,又恢复了刚才的优雅姿态。 你怎么会知道我…… 虽然本身并无性别,但是汝有自己的判定。既然在汝的心中坚持是男,又为何女装打扮呢?小妹妹。 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么?主要是那个赌局赌输得太过于丢脸,凤瑶重完全不想跟任何人说起。只盼慕少艾别跟朱痕提起才好,不然他再也不想去落日烟了。 女子看着那团粉毛从地上爬起来,那云鬟间的流苏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这一身女装…嗯,忽然感受一种久违的愉悦感,这是怎么回事呢?唇边笑意更深。 我还有事想问你,你说我不是人类,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第一次见到汝开始,吾就看出了。有点答非所问的话语,她说着重新戴上了幕笠,踏过一地死尸,往竹林外走去,那把插在胸前的折扇在手间来回轻拍。 凤瑶重看她要离开,正犹豫要不要跟上继续问时,一道寒冽刀气袭来,划过他的左脸,只听前方那女子道,还不跟上,吾几时说过要放汝离开? 这下好了,估计要很久都脱不开身了。凤瑶重很快估算了一下他如果逃走能成功几率,照最初他和这名女子一前一后离开萧然蓝阁的时间差还有这一地黑衣人的数量,还有方才那笼罩整个竹林的恐怖杀意,他除了乖乖听话没有第二个选择。 长长叹了一口气,凤瑶重从昨夜的回忆里走出,眼前之人的表情似乎永远都只有微笑,但是那笑容之下究竟是什么,他完全不想知道。 算了…从我穿着这身女装出门开始我就没有抱着任何希望会有人觉得我是个男的。认命地低头,只听那堂上的惊堂木又一次拍下,却说起了一个未曾听闻的人物事迹。 要说北域之中杀人如麻的女魔头,除了黄泉赎夜姬以外,诸位可还记得百年前以屠尽北武林十数门派而惊动苦境,被无数高手追杀却无可将之奈何,而后又与出手金银邓九五等魔头联手灭尽西北十酋的那名女魔头? 此言一出堂下一阵骚动,原本喝酒划拳的江湖侠客都停了动作,全部望向那个说书人。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凤瑶重嗑着瓜子如此评价,旁边女子看他这般悠闲,也若无其事地跟着嗑起瓜子听那说书人讲得天花乱坠。 有人说她最近重出江湖了。不远处有人刻意压低声音道。 又是一阵慌乱的骚动。注意到周围气氛凝重的凤瑶重一边听着堂上说书人讲那名女魔头的种种劣迹,一边跟绑架者抢着那一碟瓜子,转眼之间便空盘了。 话说起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凤瑶重磕完最后一粒瓜子,终于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绑架者该如何称呼。 那女子看着空盘颇为扫兴,瞥了一眼凤瑶重,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邻桌的几个人窃窃私语道,风传阴川蝴蝶君前几日给她下了战帖,约她明夜子时在不归路要与她一战。 阴川?凤瑶重听到这个熟悉的词,忽然想起那日在树林中所救的寇刀飞殇还有他的徒弟,最后也跟他提及了阴川,说日后若需要帮助就到阴川寻他消息。 女子没有回答凤瑶重的问题,那双紫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几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扔,就起身要走,凤瑶重也只好顺手抓了一把葡萄干跟上。 你又要去哪里? 不归路。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袭上凤瑶重心头,那雪发白衣的背影霎时叫他不敢靠近。西北十酋,不归路,女魔头。这三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将之联系在一起并对应到前方的那名女子。 汝在害怕。走在树林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凤瑶重被她一句话点破,有些心虚。 可惜,现在晚了。折扇一展,幕笠被摘下,凤瑶重看她近乎完美的侧脸,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想不开要四处为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却闻林中不远处诗号响起,挂剑乐不问,江湖山水深,灵山忘情月,天涯宦游人。 一位红衣翩翩,俊秀文雅的公子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哈,灵山忘情月。好友,不知道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会作何感想。一红一白两人皆手持折扇,从容之间暗流涌动。 消失了这么久,你的忽然再现,怕是要让北域为之震动了。 阿拉,不管是怎样的震动,吾还是一贯态度,优雅即可。 明夜的约战亦是如此吗? 汝在担心吾,还是在担心他?坦白讲,这封战帖究竟为何而来,汝定是心知肚明。可怜吾明明是无辜的呀。扇面半掩笑颜,在她的动作之间,凤瑶重忽然看到那如雪发丝之间掩藏的双耳,似乎与常人形状不同。 有点…太尖了?难道她说自己不是人类,是因为她也不是? 那公子眉心一点朱砂,显出几分忧愁,道,你当初说要退隐,现在重涉江湖,是为何? 大概又怀念起杀戮的愉悦了吧。虽说如此,不见半点嗜杀之气。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接着又听她对那公子道,那些过往既然无法面对不如索性忘记,何必耿耿于怀误了良人。 口头上的忘记二字,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的容易。你的洒脱,倒是令我羡慕。 哈。她略有自嘲之意的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半晌,才道,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吾一点也不想被牵涉其中。八忏和吾,简直是误交损友。这次重出不过几天,吾收到的战帖倒是快过百了,明里暗里追来的杀手就更不用讲,汝看,现在周围不就是么? 话语一落,还未来得及看清身形,凤瑶重只见森冷刀光在林中四处闪过,惨叫此起彼伏,而女子却不知何时已经又站回了他面前,一身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那黑暗幽深林中蜿蜒流淌出汨汨鲜血。。 看来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随我回浮光掠影吧。收拢折扇,红发公子叹了一口气,对女子讲道。 她点了点头,指着凤瑶重道,这便是朝云杏雪凤瑶重。 不久之前因救下许多重伤濒死的侠客而出名的那位游医?这般年少……那公子将视线移向一旁刚刚还是人肉背景板的凤瑶重,红眸中带着些许讶异。 现在是吾的人了。一听此言,凤瑶重唯有扶额,明明是被你以武力胁迫,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这回换那红衣公子笑了起来,好像对女子的行为做事很是了解,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凤瑶重。 所以说,慕少艾讲的都是骗人的,美人,美景,害人害己。凤瑶重在心里愤愤地抱怨着,还是乖乖变成了那女子的跟宠。 是说这还要持续多久?这个传说中的女魔头的来历,姓名,一概不知。 直到第二天夜里站在不归路上,看到红蝶翩飞而来的时候,凤瑶重才知道她的名字。 只闻那红蝶之中传出一道声音,凌黯月,按照当初约定,一刀定胜负。 凌黯月手握长柄弯刀,额间发丝遮住的金月印被杀意之风吹开显现,隐隐透出光泽,姿态从容,如月下信步而游,不见丝毫紧张。 快点打完,吾这几日的战约太多,还要赶赴下一场。 语落,便是红蝶开杀,月下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只出来喝过茶的凌黯月。不如猜猜她那把武器是什么=,=大年初一的更新。 12| 第十一章 到底说好的约战为什么会变成那位名叫阴川蝴蝶君的金发美人蹲在地上跟凌黯月抱怨吐槽,凤瑶重都已经忘记了。 反正刀光闪了不过一瞬,就听见凌黯月说,别打了,她来找过我了。 接着红蝶散去,只留一人红衣艳丽,金发飞瀑,俊美如斯,却蓝眸含泪,哀怨无比。嗯,美人,美景,赏心悦目。凤瑶重心下如是想。 总之现在就是三个人坐在传说中的定孤支圣地不归路上,一边吃着凤瑶重从茶馆里带出来的葡萄干,一边忧桑地望着天上那轮圆圆的月亮。传说中的北域刀剑金三角之一的阴川蝴蝶君,赫赫有名的杀手,正吃着葡萄干含糊不清地跟凌黯月说着什么十八年苦等啊,先爱上先输啊,黄金和阿月仔啊什么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是那位红衣公子应当是蝴蝶君口中的“阿月仔”无误。凤瑶重和蝴蝶君各自靠在凌黯月的肩上,一个正儿八经地欣赏着不归路上的月亮,另一个则是要将多年来的幽怨一口气倾诉,中间被靠着的传说中的女魔头不时伸手摸摸两边的头,感慨说不归路上的月景不错,下一次约战还是选这儿好了。 阿凌啊。 哎,摸摸。 蝴蝶君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道,我以为把你约出来了她一定会来的。 可见恋爱中的人脑袋都是不转的。凌黯月说着,只遗憾没有带上她的茶具来泡茶,凤瑶重给她的葡萄干太甜,吃多了有点口干。 话说我们要在这里坐多久啊?后面排队的人好多。凤瑶重指了指不归路外黑压压的一群侠客,他们三个在此尸位素餐当真没问题吗? 到底要怎样她才会回来找我。 随缘吧。 两人对凤瑶重的提醒置若罔闻,继续聊着关于那位红衣公子和蝴蝶君之间的事,大有恋爱咨询的意味。听起来凌黯月很像过来人一样,一直在开导蝴蝶君,说什么其实她来找吾就是说明还在乎汝啊,汝等她18年,她也一直在用这18年去放下啊。这边蝴蝶君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直接从当年第一次见面说起,让凌黯月给他分析分析。凤瑶重听着他们两个说,从当年蝴蝶君第一次遇见那位名唤黄泉赎夜姬的女杀手开始的各种故事,其中分分合合,故事精彩得可以去写一篇小说了,一定会在江湖上大卖的。 这个念头后来跟凌黯月提起时,凤瑶重可以明显看见平时的浅笑大有变成狂笑的趋势,但她还是保持了一贯挂在嘴头上“优雅”二字,没有崩掉,而是神秘兮兮地递给了凤瑶重一本书,上面正写着“阴川旧事”四个大字,一旁作者则题名为幽兰风月姬。 嗯…好名字。出版方是个没听过的地方,春宵幽梦楼。 我从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将我的美貌,我的钱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蝴蝶君一边说着,鬓边的小蝴蝶翅膀跟着扇动。 凤瑶重则在凌黯月耳边悄悄说,听起来像个抖M遇到了命定的S。 银发美人扇面一展,笑得颇有深意,不过才几天这个少年就被她带坏了,真是别有一番成就感。 所以吾还有个办法不知道汝愿不愿意接受。 什么办法? 凌黯月摇着她的小折扇,一对尖尖的耳朵从发丝里露出来,像极了狐狸精骗人,只听她对着蝴蝶君耳语一句,竟将对方激得跳了起来,鬓间的蝶翼更是颤得厉害。 啥话,你讲啥话,这样削我男子汉颜面的做法,我不同意。 按照你的话,坏人有坏人的气魄,规矩有规矩的眉角。虽然这样讲也没错,但是蝴蝶想要追那天上月,还是暂时放下所谓的男子汉的颜面吧。小蝴蝶。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三转三折,意味深长。言毕便起身,将插在地上的长柄武器收了起来,跟蝴蝶君道了别,就招呼凤瑶重要走了。 站在原地的蝴蝶君则好似石化了一样继续仰望着不归路上的月亮。 凤瑶重跟在凌黯月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带着那幕笠,而是大摇大摆地从排队的江湖人中穿过,气氛中暗藏的杀意无比明显。 你现在不是被很多人追杀吗?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低调行事?忍不住问道走在他前面的女子。 反正现在估计被武林已经传遍了,说吾挟持了朝云杏雪凤瑶重,只要汝在吾的身份就暴露无遗了。凌黯月说着,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凤瑶重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扶额,道,既然如此你挟持我做什么呢,反正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用。 哦,原来汝对于汝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关心嘛。那吾们可以说再见了。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紫眸里仍满是笑意。 比起我的身份,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 凌黯月自然明白凤瑶重言下之意,指了指自己的尖耳,道,汝是觉得吾非人族? 我不相信会有人长一对狐狸耳朵。 话一出口就凤瑶重被凌黯月揪住了耳朵,轻轻拽了拽,只听她道,反正汝与吾皆非人,耳朵的形状不过是表象罢了。 随着凤瑶重的挣扎,她将手松开,看那少年满是委屈的模样,重新满意地摇起扇子来,继续朝前走。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凤瑶重问道。 汝不是要行医么,去高危地带捡尸体啊。 你不是说你收了很多战帖么? 反正接了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去是另一回事。真要相杀自然会找上门来的。说着又是几道刀光闪向凤瑶重身后,早已做到无视的凤瑶重默默地跟着,感叹今日的女魔头也很是悠闲。 还有,吾的耳朵不是狐狸耳朵。仿佛想起什么一样,凌黯月如此补充道。 在水边捡到小凤仙的时候凤瑶重先还没有认出来,而是凭着擦干血污后看清的面容才确定这是分别许久的小凤仙。 只是这一身龙袍……凤瑶重跟着凌黯月也没少听最近北隅皇城发生的各种大小事,凤仙凤先,当日闹市见到有一曲之缘的少年,原来还有那样的身世。 凌黯月打量片刻,挑了挑纤眉,问神色凝重的凤瑶重,道,汝觉得这样还有救? 凤瑶重方几针下去,头也没抬,道,得先找个地方安置好我才能施救。 于是就抱着人跟着凌黯月去了传说中红蝶纷飞,河底满是黄金的阴川蝴蝶谷。 蝴蝶君正在弹着他的小月琴,不知道在唱什么小曲,看到分别不久的凌黯月带着凤瑶重还抱着个伤患又来了,从河边的石头上走下来,满脸不悦。 会面百两,谈话千两,买卖昂贵,相杀免费。一开口就是阴川蝴蝶谷的规矩。 寇刀飞殇退隐前不是跟你说过做人情的事么?从凤瑶重口中听说那日承诺之事的凌黯月提醒道。 放下月琴的蝴蝶君单手按住眉角细思一番,确实寇刀飞殇退隐前来拜托过这么一件事。 我说阿凌,你不去定孤支跟人相杀跑到我阴川来做什么。 凌黯月摇着她的小扇子,指了指身旁的凤瑶重,道,汝可认识他? 蝴蝶君看着这个一直跟在凌黯月身边的少女,才道,是说之前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这位小姑娘,难道是你退隐这些年生的女儿? 这话凌黯月听了倒也不恼,仍然笑盈盈地说,是啊,吾和阿月生的,汝信吗? 凌黯月,你。 语落就是蝴蝶十三杀阵再起的气势,凤瑶重被凌黯月总是毫无预警的杀气洗礼几天已经麻木了,颇为不屑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两个女的怎么能把我生出来。 讲得对,再怎么样也该是我和阿月仔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凤瑶重觉得自己和蝴蝶君都被凌黯月绕了进去。 这边也是察觉到又被损友绕进去的蝴蝶君按下刚想拔出的蝴蝶斩,蓝眸微眯,打量了眼前的粉发少女半天,问了名字后,确实是和当初寇刀飞殇来告别的时候描述的一模一样的那位朝云杏雪凤瑶重。确认了身份之后,蝴蝶君又抱着小月琴坐回了那河边的大石头上,跟凌黯月表示你们要借地救人就救,救完赶紧走。又兀自沉浸在阿月仔爱我还是不爱我的纠结思考之中。 凤瑶重将北辰凤先平放在空地上,便是再用蛊针入体。照理说这伤严重之处便在一剑贯穿要害,好在最初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将留仙蛊放入他的口中了,这才联合针术一起拖住了一口气。 照例撸起了袖子,拉开针囊,便快速投入了救治之中。凌黯月在一旁认真地看着,而弹了几根弦的蝴蝶君凭着杀手的敏锐察觉了气氛瞬间的凝滞,回过头看向专心投入处理伤口的凤瑶重,从最初的司空见惯到越来越惊讶。等日沉月升,已是半夜之时,凤瑶重才收手。 再观那人鼻息,不似最初时断时续,已经渐趋平稳下来。这般严重的伤势,居然还能将人从阎王手中抢回,倒是能耐不小。只是蛊术与针术的结合,倒是甚少见到。凌黯月想着,开口问道,这是救回来了? 嗯,应该三日之后就能醒过来。凤瑶重点点头,擦了擦额间汗水,将针囊收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从那石岩上下来的蝴蝶君很是严肃地站在他面前,认真问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么? 你这手法,原先寇刀飞殇讲起我还不信,老实讲,你以前是不是跟裁缝学过补衣服? 凤瑶重刚一站起来就被这问话给险险惊倒,看着眼前一脸认真表情的蝴蝶君,终于回想起了那天夜里小树林中寇刀飞殇快要脱掉的下巴,原来当时是因为这个么? 没,在下不但战五渣,生活自理能力也基本和武力水平相等。无奈摊摊手表示自己是个除了医术都是废的凤瑶重只看到蝴蝶君身后笑得优雅无双的凌黯月,那女子眼里满是戏谑。 烤野鸡的水平还是不用太过谦虚。相处几日有幸尝过凤瑶重手艺的凌黯月如此夸赞道。 凤瑶重则道,哪里哪里,多亏寇刀飞殇大叔将一身荒野求生本领倾囊相授我才能品尝到嘎嘣脆的鸡肉味。 你说要花三天等他醒来,我只答应借你个地方救人,救完就赶紧带人走吧。蝴蝶君看了一眼凌黯月,便下了逐客令。 好说了,小瑶重,咱们离开吧。凌黯月将北辰凤先抗在肩膀上,一派潇洒从容。 等一等,凤瑶重叫住打算离开的凌黯月,走到蝴蝶君面前,问道,现在,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我很贵。蝴蝶君一贯的口头禅。 你与剑邪人邪齐名北域刀剑金三角,应该对彼此有所认识,你可知他们两人的下落? 蝴蝶君没有料到凤瑶重会问起那两个人,眼神中略显讶异,顺势捋了捋垂落的鬓发,道,你说他们两个?那个五字疯喜欢在冰风岭吹冷风,至于剑邪嘛…… 吾知道剑邪的下落。两人闻言皆向凌黯月望去,一人玩味,一人惊奇。 你居然知道剑邪的下落?要是让那个五字疯知道了的话……蝴蝶君手托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得很有深意。 凌黯月嘴角的弧度不变,叫了凤瑶重跟上后,便一道离开了阴川蝴蝶谷。 三日之后北辰凤先便醒了过来,见到床前站着一位从未见过的雪发女子,一时被她之容颜所惊艳,还没等他开口问这里是不是天上,就听那女子解释道,是凤瑶重救了汝,还让吾替他转告汝一句话。 什么? 希望能再有机会遇见小凤仙,听他弹奏那异域的乐器。 哈。我明白了。那她现在在何处? 女子轻扬手中折扇,唇边带笑却眼中清冷,道,他呀,他去寻一段传说,求一个因果劫数吧。 从凌黯月口中得知剑邪所在的凤瑶重正冒着风雪进入到了九峰莲潃的山洞之中,只见洞中一副坐化的枯骨和一池莲花摇曳,其中一支黑莲格外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莲……这上面残留的气息,竟然是那么熟悉,却叫他一点也回想不起。 正当凤瑶重努力想要从空白的记忆里挖出什么的时候,却听闻身后声音传入,哎呀,这位施主,缘劫啊。 回过头去,只见一位黑发红衣的僧者手摇羽毛扇,从外面漫天的风雪中步步踏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再找到剑雪呢,望天 13|第十二章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凤瑶重跟自称破戒僧的年轻僧人一起坐在莲池旁看着其中那朵摇曳的黑莲,对方一直摇着那把羽扇,好像想说什么,但却迟迟不开口,于是两人就这样在山洞里干坐着。 直到凤瑶重终于没耐性了,开口问那僧人,大师你方才进来说“缘劫”,是什么意思? 施主又对此处开启的诸多传说了解多少呢?不料却被破戒僧反问道。 我所知晓的,只有北域双邪的传说,圣魔双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久远来自无间的魔。凤瑶重将自己在北域收集来的消息如数告知后,碧眸深深倒映出眼前黑莲。 破戒僧凝视着眼前人半晌,才缓缓道,本是无相之身,不应存于世间之人。魂魄早已茫茫无所依,施主身负未知缘劫不说,更是一身罪业。 罪业?我自入世开始未曾杀过一个人。凤瑶重不解,疑惑地看向破戒僧。 非也非也,施主乃是罪业,而非铸下罪业者。此身化体纵有肉体实感,但确实非你本来面目。破戒僧如此道。 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凤瑶重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施主欲寻过去,为何来到九峰莲潃,此地并非是施主的过去。 可是……这朵黑莲,有熟悉的气息。凤瑶重再次将视线转向那池中之物,一旁破戒僧神色凝重,非人非魔,非男非女,能对那黑莲上残留的魔气感到熟悉,究竟来自何处。 当剑僧玄莲打算再问这人一句话时,那外表看上去应是少女无误的人迷茫的眼神中却有着对那朵黑莲莫名的执念。 发现她伸手要去触摸时,本来应该阻止的剑僧玄莲却不知为何选择了旁观,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凤瑶重在触碰到黑莲花瓣的一刹那,剑僧玄莲才回转神想要阻止,顿时,九峰莲潃外风雪呼啸如山崩雷鸣。 哎呀,施主啊,佛曰不可啊。剑僧玄莲连连摇头,想要拉开双目失神的凤瑶重,却发现触碰到黑莲花瓣的凤瑶重纹丝不动,动作停在了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那刹那间从黑莲上感应而来的过往正不断侵袭凤瑶重的记忆,黑莲中曾经所存生命经历的前尘过往一并进入了他的脑海。 火焰,不息的火焰。隐隐中耸立的魔城。森冷庄严的大殿,无数的魔者。还有……一位面容与他一般却头生犄角的少年,以及—— 吞佛童子。第一个名字,记忆里是一道白衣红发的身影一闪而过。 接着是漫天剑阵下临空踏剑的不世道者,然后是自尸山血海中挣扎爬起的踉跄身影。 无数刀剑的逼杀,找不到归宿的负伤魔者。 最后是在这山洞内,拈花微笑的佛者,和一位双手合十虔诚向佛的魔。 凤瑶重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强行灌入,就在将要迷失本我之际,只闻一声庄严佛号响起,大悲咒的念诵之声传入耳中,才终于得以将手从那黑莲花瓣上移开。然而早已满头大汗,胆战心惊。 剑僧玄莲再诵一声佛号,看凤瑶重没有被黑莲上前尘业力所吞噬,终于舒了一口气,道,你来历特殊,若触碰有前尘业力之物,不是吸收就是被融合。以后要一定要多加小心。 向僧者道谢后,凤瑶重闭了闭眼睛,消化了一下方才吸收的记忆,还有那其中的诸多情感。对剑僧玄莲道,多谢大师相助。我是为寻剑邪而来的。有人自称知晓他的下落将此处告知我,可是根据这黑莲中的记忆,他早已在很久以前就离开这里了。 再次扬起手中羽扇,红衣的僧者将扇柄指向凤瑶重的心脏所在之处,道,你既然知晓了黑莲中所孕育过生命的前尘过往,承接了他的情感,那循着这气息和迷茫而去,感受你内心的声音。你自然能寻到他的所在。 下意识将手放在剑僧玄莲所指的位置,凤瑶重深吸一口气,方才不属于他的躁动记忆已经静静沉在脑海深处,属于黑莲中所孕育生命的情感开始能够清晰的感受。 迷茫,悲伤,不解。那名魔者的名字,是鸠槃神子。凤瑶重反复细嚼这四字,觉得无比熟悉,好像手中被谁人所牵,走过无数的路途。那人的背影始终高大,墨绿卷发如藤蔓散开,带着冰雪的冷意,萦绕在呼吸之间。 他想要去抓住那人伸来的手,却发现皆是幻影。凤瑶重缓缓站了起来,而僧者仍然席地而坐,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没有想到,冥冥之中会出现此等变数,缘也好,劫也好,到底是更添迷障还是能化解迷障,我开始期待了。目送凤瑶重远去,剑僧玄莲自莲池中摘下一朵莲花,捧起走向坐化的枯骨前。 若是你还在世,见到方才之人,该是何等惊讶。 莲花清香,奉于枯骨之前,剑僧玄莲又开始了漫长的打坐。 寻心而往,可见其人。 凤瑶重不知道他走向了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梅香扑鼻迎面而来时,他在一树梅花下见到一道太过陌生的身影,就连他自己都怀疑那不是他要找的人。除了那头顶的些许墨绿。 那人正在闭目养神,似乎不知有人呆呆地站在不远处出神地看着他。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纷纷而落的梅花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粉色的头发和一双碧如春海的眼睛。 你。 你。 你是谁。同时发问,烟波沉碧中是晴空湛蓝。 那少女周身萦绕着他出身之处的佛气和黑莲上的气息,令他感觉十分熟悉。凤瑶重还是站在原地,记忆里的空白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唯有眼前之人,从他开始恢复在这世上的意识开始,就在茫茫然寻找着的什么人,唯有眼前之人会给他一个答案。 不知为何他们两个都选择了沉默,似乎本应该毫不犹豫的回答却在名字到嘴边时难以出口。好像一切本不该如此,剑雪无名站起身来,眸中是一片澄净无暇的蓝,对视着那少女,却发现那双碧眸中泪珠滚落,表情却是异常平静。 凤瑶重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就这样流下来,他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的感动,只是单单,那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再难收回。他知道,从黑莲之处承接而来的记忆中,他所要寻的,正是眼前之人。走过北域无数的地方寻问的,在茶馆中听人讲起的,都是这人的故事。 我在很多地方,很多人的口中,听说了你的故事,他们唤你剑邪,但我想,这并不是你的名字。凤瑶重终于开口了,平板叙述的语调,将自入世开始诸多的寻找,简简单单化作这一句话。 剑雪无名不语,对面少女的泪水却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某些东西,黑莲渡化魔胎,本来前尘过往皆该烟消云散,却不知怎么的,他就那么鬼使神差地走上了前去,对她道,别哭。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轻轻拭去不停滚落的泪珠,凤瑶重闻到他身上的梅花香味混杂着莲花的清圣,还有久远记忆里触碰不到的冰雪气息。他想要张开唤一声,却半张着嘴,喉咙中发不出一个音节。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叫这个人,绝非剑邪,应该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两个字,但就那么不知缘由地忘记了,再难以寻回。便是搜寻,将脑中记忆之处掘地三尺,挖得鲜血淋漓,头疼欲裂,还是,忘记了。 我…我明明应该知道怎么称呼你的,可是我,可是我…… 吾唤剑雪无名。只听眼前之人自称道,凤瑶重瞪大了双眼,半晌,摇了摇头,不停重复这四字,又再度摇了摇头。不…不应该是这个名字。 你,你认识凤瑶重吗?他轻声问道。 剑雪无名平静无波的眼中无喜无悲,说出凤瑶重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曾听闻。 凤瑶重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叠手绢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感觉很是丢脸,才道,那是我的名字,我叫凤瑶重,朝云杏雪凤瑶重。 将手绢收回怀中,他对着若有所思的剑雪无名道,那么,现在开始,我们认识了,剑雪。 腰间的风铃再次泠泠响起,剑雪无名本意拒绝这位名唤凤瑶重的陌生少女如此亲近的称呼,却总觉得这一身水蓝色衣衫,粉色的长发,像极了曾经在黑莲中做梦时见过的一个景象。他没有出口否认,而是选择了转身打算离去。 然而身后之人却似乎打算紧紧跟随。 不要跟来。 你和我,都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吧。凤瑶重斩钉截铁地判断道。 那又如何? 我去过九峰莲潃了。在那里的一朵黑莲中,我看到了你的过往。凤瑶重此言一出,惹来剑雪无名回眸,惊讶的情绪终于出现在他的脸上。 可是吾不曾于黑莲中看到。 那是因为我有接触到业力之物便可回溯过往的能力。如果你陪我寻回过往我的记忆,我就将你的过往告诉你。 如何信你? 你背后所背之剑,名唤朱厌,乃是异度魔界之物。凤瑶重将目光落在那被布条重重包裹的剑身上,所说的信息,终于引动了剑雪无名的全部情绪。 你要如何寻找? 我不知道,或许跟随你过往的经历,我也会重拾我的记忆。 剑雪无名沉吟片刻,道,走吧。 那人浅绿长发垂直腰间,面容平凡,沉静异常,唯有头上略凌乱的几簇墨绿短发才让他有一点熟悉感。 怎么看,都不像是黑莲前尘中的那位鸠槃神子。凤瑶重跟在剑雪无名身后,一边想着,却不知道对方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是粉色的珊瑚。 剑雪,你认识人邪吗? 前方的剑者闻言顿了顿身形,才道,为什么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为主角点蜡,忘记的那两个字,哎。 作者A是个双邪党。 凤瑶重究竟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嘿嘿嘿【猥琐躺。 14| 第十三章 如果要问地理司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是谁,那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正道领袖素还真,也不可能是一直想要干掉他的一步天履,而是那个很久以前跟着般若海五人组一起干尽坏事最后扔锅跑路结果被他正体反坑死在中原正道手上的凌黯月。 作为老四黄泉赎夜姬的好闺蜜,取了个十分具有组合感的名字八歧辉夜姬,连一向耿直的老三都说这是要重新又组一个杀人放火女魔头组合的节奏么?然而凌黯月并没有入伙把般若海五人组改成六人组的打算,也无意和公孙月再组一个反派流行双人组合。而是和除了他以外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维持着迷样的好友度,虽然前面三个他都能够理解,说好的不喜欢女人的老五为什么会和那只银发狐狸精刷好感度他实在不解,更何况凌黯月的风格一向是跟骨萧看齐。 想当年凌黯月为了刷好感度硬是和老二邓九五组队灭了西北十酋,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堪称祸水乱世的女子被老二介绍给抖如筛糠的西北十酋酋长时所说的话。 你好,吾叫凌黯月,今天和邓王爷一起来屠杀西北十酋,请多加配合。 然后就是白衣染尽猩红,不闻充耳哀嚎,那嘴角边永远是精致得好似绝美雕像般的笑意。地理司发誓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奇葩,站在尸山血海中一边微笑,一边嫌弃说啊拉,谁的眼珠子乱滚被吾踩到了。 跟着他们般若海五人组干了几票大的,屠了几座城后,凌黯月因此引来无数中原正道追杀,硬是没人治得住她不说,反而丧命在她手上的高手不计其数。加上她的那张脸,更是令风传变得千奇百怪起来。 直到后来她先一步发现地理司打算扔一个大锅给她时,率先坑地理司跑路,结果万万没想到地理司的正体圣踪出手反杀,终于将她逼上绝路。最后出手追杀凌黯月的人正是中原首席剑客,正义感十足的傲笑红尘。两个人几乎把苦境跑遍了,从北武林追到西武林,南武林追到东武林,一路上无数响应围炉凌黯月的人马加上傲笑红尘,结果不知道她哪里练来的高超易容之术和逃命本领,总是能化险为夷,还外带坑死了几次围炉战的二流高手。地理司为了防止凌黯月翻身插了几手,在路上动了手脚,又甩了几个锅给她,没想到反而惹来怀疑,事后老二感叹说大哥你要她死就该让她背一个大锅,太多的案件反而前后矛盾,你这是越糊越烂。 事实证明邓九五说的是对的,这些案件时间混乱,终于引起正道上有脑子的人士的注意,此时距离凌黯月被傲笑红尘追杀已经过了一年,还是没个结果,反而两人交手太多次,凌黯月在一些被嫁祸的案件上出现的时间矛盾也得到了傲笑红尘的证明。大家觉得这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虽是个为非作歹之辈但也有可能是被般若海五人组给教坏的,于是合计着商量让凌黯月到公开亭当面对质她所犯下的所有案件,找出背后煽风点火之人,结果她却死在了因一件道门中人遇害之事而出手的洛水清尘手上。 把江湖闹得沸沸扬扬一年多,问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女魔头,就死在了传说中的倾天一剑下,傲笑红尘当时都没缓过神来就见那个无论被围杀多少次都面带微笑的女子一身血染得银发皆赤,被剑阵所伤的数不清的血窟窿布满全身,若不是知道她是个作恶多端的女魔头,见者皆要同情一把这女子的遭遇。接着她被倾天一剑捅了个透心凉后转瞬跌落悬崖,死无全尸。那把插在山崖上的八歧也被傲笑红尘带回了蒿棘居,这一年多来的追杀就这样结束,她最后都没死在自己手上,曾经有过能借围炉战和他心性机会出手伤他的凌黯月从来都没有动过手。凌黯月这人,太令人琢磨不透,杀人如麻毫无人性,却从不屑做背后伤人之事,什么事情都要当面正对着来,每次被围炉都要嘲讽得正道抬不起头,倒是令人欣赏这一点。本来有好好跟般若海五人组合作逃避追杀的机会,却拒绝,一人被群起而攻之,还外带无数都不知是不是她犯下的命案。 按照许多人见过她后的感慨,大概就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言下之意当真可惜了那张脸。 地理司最讨厌凌黯月不是她的个性,她的做法,而是这个女人总是踩他痛脚嘲笑他的短处。 勺子脸,勺子脸,勺子脸,当年被她笑的身为副体的自己的长相,才是最大的原因。后来听说傲笑红尘给这个把武林闹了个底朝天的奇葩立了个衣冠冢,对于这个举动地理司嗤之以鼻,虽然他心里清楚其实凌黯月除了跟他们五人组干过些事情后从来没有单独再干什么屠杀。想必傲笑红尘最后也查证了这一点,只可惜真凶谁也不知道了。 到底她到死都没机会把正体的事情捅出来,而是死在了他的嫁祸案件里。地理司对于凌黯月的死还是颇为满意的,但是因为这件事而间接导致了老四拆伙,他觉得自己心目中最讨厌的这个人,可能一辈子都在第一名了。 老三劝他说跟个死人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地理司撩了撩他的长长刘海,哼了一声不作答。每次摸到自己的刘海就会想起当年她的嘲笑,还有企图坑自己正体的事。凌黯月就是这样,看不惯他正体潜伏正道做些小人行径之事,觉得明明说好了和大家画风一样当个正面迷人的反派角色非要故作正经道貌岸然这种事实在可耻,结果强行让正体跟他们画风同框的下场就是被坑得惨死。 地理司想到这里觉得很是得意,本想摸摸自己下巴,却发现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那个“勺子脸”的绰号总是在这时候想起,让他咬牙切齿。 然而更加令他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凌黯月最近从地狱里爬回来这件事了。好不容易干掉了又一个打算坑正体的邪影,正抱着人皮石鼓开心转转圈的地理司却被老二告知凌黯月回来了,还来泡茶请他喝。 端着记忆中熟悉的碧潭飘雪心中五味繁杂,万般心绪涌上的地理司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为什么正体不能好好做人总是引来这么多猜忌,还能不能愉快当个中原正道里的潜伏卧底了?不是和剑子仙迹玩得很要好吗?为什么还会出这些幺蛾子。 悲愤中一口气喝光碧潭飘雪的地理司隔着长长的刘海盯着眼前不改记忆优雅的女子。本来回来做好当面撕逼准备的凌黯月正和老二叙旧,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半点当年被他坑得凄惨狼狈模样,一副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样子。 越是这样才越是可疑,地理司毫不客气地递出茶杯要求再来一杯时,却被凌黯月正和邓九五聊到的近期武林中出现被无数侠客视为小树林之救赎的朝云杏雪凤瑶重吸引了注意。而且凤瑶重还出手救了楚华容,只是寇刀飞殇之后便带着楚华容退隐不知所踪。唯一知情的蝴蝶君也很仗义,把两人行踪瞒得死死的,无人知晓。 邓九五问凌黯月对这人怎么看,凌黯月摇着小绢扇悠悠然道,医术高超,缺乏常识,战斗力五,性别成迷。毫无威胁力。 前面三个评价都可以理解,最后一个性别成迷是什么意思?地理司难得插嘴问听江湖中人说不是很可爱的小姑娘吗? 大概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的原因,这句话引来邓九五和凌黯月若有所思的侧目,打量得叫他有点没来由的心虚。 “你们看我做什么?” “大哥你……” “哎呀,吾当真没有想到阔别多年汝竟然多了这一项癖好。”凌黯月以扇掩面当即不忍直视眼前的地理司。 一瞬间感觉心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感觉很塞很难受的地理司在两人的注视下,下意思拉了拉覆面的长刘海,不再说话了。就知道这个妖孽回来绝对不会让他好受的。 那边正体还在心塞死了相爱相杀的小邪影,没给他好脸色,这边他被误认为有不明癖好,总之正副同心,一起心塞塞。 凌黯月看了他的动作,很是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终于有剪个短刘海,大大方方把脸露出来的打算了,地理司没有说话,一旁邓九五安静喝茶。 接着凌黯月又感叹说当年那么多人围杀自己总有人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不忍下狠手,相信地理司日后把脸露出来在面对中原正道围杀时也能有相同效果,毕竟这张画风如此清奇的脸想不让人呆住都难。 这话又一次戳到久违的痛脚,不止是脸的事情,更有前不久他阴谋暴露虽然成功反杀邪影,却要面临接下来一堆正道围杀的事实,简直是一报还一报。 地理司却不想跟她呛声说什么,毕竟当年每次跟凌黯月呛声她都能让自己气得把刘海吹起来。安静喝茶的美老年邓九五饶有趣味地看着地理司和凌黯月剑拔弩张的状态,没有要制止的打算。 直到壶中的碧潭飘雪尽了后,凌黯月才起身,随手带上了幕笠,跟邓九五告辞后便要走。临走前她突然回转身,学着地理司平时撩刘海的样子撩了撩自己遮脸的轻纱,就潇洒地走了。 这边地理司被这个动作挑衅到怒极攻心,险些就要把龙气爆出来,一旁老二终于开口劝道说大哥你这样不就称她之意死在龙气爆体上了吗? 觉得老二说得有理,地理司勉强止下要去追上凌黯月大打一场的想法,突然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脸。 邓九五看着他大哥的不明所以动作,沉吟片刻,问道:“大哥,你不会是想把凹进去的脸扯出来吧?” 地理司悻悻然收回手,暗自发誓这次也要把凌黯月再坑回地狱里去。 正在和剑雪无名一起煮蘑菇汤的凤瑶重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喷嚏,心想到底是岘匿迷谷的那位阿宅又在念叨自己还是分开许久的凌黯月又想要打自己什么主意,总之哪一个都不好。凤瑶重想到这两个人分别给自己留下的回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受风寒了?” 正拿着棍子搅拌蘑菇汤的剑雪无名注意到凤瑶重的动作后,以为是他穿得太过单薄受了风寒,相处好几日后难免会关怀几句。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凤瑶重摇了摇头,蹲着看剑雪无名熬蘑菇汤的样子,湛蓝双眸沉静平和,十分专心致志。 最初凤瑶重也没有想到会和剑雪无名一起蹲在这里煮蘑菇汤,他一向干脆直接去抓野鸡的。结果剑雪在看到他打来的野鸡后表示自己是吃素的,凤瑶重惊讶了下,还是烤掉了那只野鸡,毕竟都打来了还不吃吗? 剑雪无名看着他吃的时候,平时不喜多言,却忽然说他想起了一剑封禅。于是反问为什么后,剑雪无名认真回想了半天,说吃相。 凤瑶重听到这个回答时正扔掉最后一根剔得干净的骨头,大概能想象出那个传说中的人邪是个什么样子了。 最初相遇的时候凤瑶重问过剑雪无名关于一剑封禅的事,但是剑雪无名却并不愿意提及关于人邪事情。每次问到时都选择沉默,于是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坚持追问了。更何况在他的第六感中,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遇上人邪比较好。 凤瑶重自黑莲中读取过往关于魔胎前尘记忆后便觉得这个剑邪和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鸠槃神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由衷感叹佛门洗脑功力之强,简直可怕。剑雪无名吃素,念佛,不杀生,老老实实遵守佛门戒律,于是对于女装打扮的凤瑶重保持了很长的距离。 为了不让剑雪无名误会他的性别,花了很久功夫他说服对方自己其实是个男孩子这件事,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剑雪无名确实明白了他不是女的这一点。最先开始剑雪无名以为他是个少女, 对他很回避。 每次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由于刻意拉开距离,凤瑶重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就是一个无知少女痴心□□青年剑客,被人脑补无数老掉牙的江湖爱情戏码。凤瑶重只恨没有顺走凌黯月的幕帘,简直羞耻到了极点。 对于说服自己性别这一点,他不可能再像当初说服凌黯月那样,说你看我胸前一马平川。估计还没出手拉过剑雪无名的手,就要被他身后的朱厌剑砸晕了。苦思许久如何证明自己的不是女的这一点的凤瑶重最后终于简单干脆问剑雪无名说,你觉得穿女装的一定是女子么? 对于这个问题剑雪无名显然没有想过,他愣神片刻,问道,难道男子也可以穿女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够好好更文了。恢复日更状态。欢迎大家留言讨论剧情,不欢迎撕角色撕CP= = 凌黯月这个女魔头啊,她真的不是挽月_(:зゝ∠)_ 地理司的勺子脸引起的江湖血案 15|第十四章 在当年圆教村之事以后,剑雪无名就开始了离群索居的生活,避世于梅花坞中,赏一树花雪如梦,却总是有张青色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怎样也无法回避。 曾和一剑封禅的初遇场景不止一次在记忆中重现,那个狂傲的褐发剑客指着天说既然世俗的天不容你,那从此刻起,我便是你的天,你入世的名字由我给你。 从黑莲中诞生,只见师尊一莲托生坐化的尸骸,他茫茫然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可遇而可不求,却在因缘际会下认识为寻吞佛童子执着未来的一剑封禅。冰风岭的风雪不比九峰莲潃更冷,篝火烈烈,那人总是嫌弃他吃素不吃肉的坚持,偶尔会吹奏一曲鹊桥仙,雪地中的寒意不驱自散。 直到在圆教村发现真相为止,剑雪无名都以为双邪相伴江湖的日子会持续下去,至于过去未来,好像也并非那样重要,唯有现在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然而命运何其讽刺,杀诫和朱厌交换后他才明白一直以来朱厌对于一剑封禅出现的莫名不安躁动是何缘由,吞佛童子再现时剑雪无名看到传说中的魔者,鎏金双眸中满是怒意,这怒不知是为他,还是为了周围的颂佛之声。 魔者望着他的感情太过于复杂,有怨有怒,更有恨也有说不清无奈。苍白俊美的容颜在烈火灼灼下模糊不清,挑衅的言语更试图激起他的怒意。 然而未料到暗处忽然发出的一掌,将吞佛童子手中朱厌击落,才回到一剑封禅的模样。这样的错误简直可笑到让剑雪无名觉得悲哀,却唯有带着朱厌离开,无法回头。 还记得那日一战于额间烙下的火焰印记,最初灼伤般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而后这道印记被他隐藏在布巾下失去最初的痛感,但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刻在心中,每一回想便难以心痛难安。 纵然知晓一剑封禅醒后必然寻他,但刻意避开总是能江湖相忘,一切原以为会就此了结,却在一次梦醒后见到这名自称凤瑶重的少年,又一次令因果轮转。 似乎察觉到剑雪无名的出神注视,明明穿着女装却非要坚持自己不是女子的凤瑶重大概能够猜到剑邪心中所想。这人太过单纯,从黑莲中渡化后来到这世界,宛若白纸,寻求无数没来由的奇怪问题,令凤瑶重都要后悔主动要求同路了。 你在想人邪吗?这么入神。凤瑶重喝着热腾腾的蘑菇汤,问身旁比他高上不少,身形却略瘦削的青年。 剑雪无名捧着碗,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凤瑶重没来由哭起来的模样,岔开话题问凤遥重,道,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何哭泣? 这个问题显然凤瑶重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和剑雪无名不同,剑雪是被一莲托生借助黑莲渡化,前尘如烟早已散去,而他应当还身负一段不可知的过往,自岘匿迷谷醒来后他一直试图回想,直到双邪传说入耳时才有些许直觉,认为与过往紧密相连。 大概是曾经的我认识你吧。凤瑶重如此回答道,说着又给自己舀满了蘑菇汤。北域自然环境不错,有野生动物无数不说,野生菌类也比比皆是,好在他曾经被慕少艾恶补过无数植物知识,不用担心选到有毒的蘑菇。虽然不爱吃素,但是喝点新鲜菌汤养生还是不错的。 “曾经的你?为什么曾经的你会认识我?” “这个要问曾经的我,或者上一世的你了。” “皆是不可寻的过去。” “是啊,本来是不可寻的过去,可是我却在那黑莲中看到了你前世残留的些许记忆,”凤瑶重看到那双湛蓝眼中的迷茫,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真的,和前世很不一样,我都要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你了。” 剑雪无名不解他话中之意,问凤遥重有何不同。少年一口气喝空了碗中的汤后,见剑雪无名碗中的汤还没怎么动过,催促他赶紧趁热喝了再说。 显然单纯的人固执起来钻牛角尖是很难缠的,剑雪无名并无要喝之意,反而还是看着凤瑶重,等待他的回答。 无奈摊手,凤瑶重示弱服软,道:“容貌变化太大,性格也大不相同。不过你看起来还是有和上一世相似的地方。” 剑雪无名眸光微动,下意识问道:“何处?” 摸着下巴,凤瑶重望向无际的夜空,道:“大概是固执这点吧,我总是反复见到你站在一处大殿上与人争辩。” 得到解答后,剑雪无名终于开始喝起了汤,毕竟这是他和凤瑶重两个人一起熬煮的,少年采来的菌类清香扑鼻,入口爽滑,很是美味。最初在知道他拒绝吃荤食而常年吃野果裹腹时,凤瑶重的那双猫儿样的碧绿双瞳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置信他的每日饮食是这样解决的。 苦口婆心劝他吃点肉两天未果后,凤瑶重终于不知从何处弄来了锅碗勺子,采来不少蘑菇跟他说那就煮蘑菇汤吧。剑雪无名见他是个果断干脆的性格,倒是很像那人。本来以为继续一个人的生活就这样为了寻求过去的故事而与凤瑶重作伴,恍惚间身旁坐着的不是粉雪头发的少年,而是那个幽幽吹奏鹊桥仙的挚友。 “接下来又要去往哪里?”剑雪无名放下空碗,见凤瑶重似乎对他食欲不错很满意。知晓对方是名游方医者后,剑雪无名一直对他的医术很好奇,沿途听过不少关于凤瑶重行医救人的事,感觉少年应当是个仁慈心善的人。 虽然偶尔思维跳脱,又不肯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一剑封禅对于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式是极度耐心下隐隐抓狂却不得不解释,最后索性不说话。凤瑶重则见他越问越深马上把话题转移到他最关心的过往故事之上。 凤瑶重这几日和剑雪无名走过不少北域的地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剑雪无名要躲着人邪,但是两人同行后还是惹来不少关注。凤瑶重被带着跟剑雪无名一起在树林荒野之中避开人群注意,殊不知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捡到躺尸的人。 在救了不知道多少个人后,大概剑邪和朝云杏雪同行的消息也被广传北域了。至于某个一直在找寻挚友的青面剑客会不会就此找上门来,还是未知数。 收拾好东西后,凤瑶重才回答剑雪无名道:“我见过你记忆中的一个寺庙,名唤鸿莲寺,应在极西之地。” “好。”剑雪无名答应道。此时已是夜深,风雪已停,万籁俱静,只闻树枝燃断发出的清脆噼啪声音。 两人皆沉默无语。凤瑶重双手抱膝,望着北域漫天繁星的夜空,欣赏夜色。他似乎本是阴寒的功体,并不惧寒冷,这一点倒是和剑雪无名一样。 忽然,一声悠扬婉转的叶笛声破开这寂静,鹊桥仙响起,曲调中带出吹奏者诸多迷惘心事,还有思念之情。凤瑶重没想到剑雪会吹奏叶笛,而且是这样婉转柔美的曲子,待这一曲尽了,没等到他开口问,剑雪就解释道:“此曲名唤鹊桥仙。” 鹊桥仙吗?凤瑶重闻名若有所思,他曾经随着慕少艾一同去过落下孤灯见过那位独自拉着悲怆二胡的白衫刀客,也在北嵎皇城中遇到过演奏异域乐器,曲调欢快不掩江湖风霜的小凤仙,而这一曲鹊桥仙,与前两者风格截然不同,乐器虽是简单的叶子,吹奏出来却意外的好听。 “这是一剑封禅教给我的。”剑雪再度开口,是他一直回避的那个人的名字。清澈的眼里是对那人曾经也是这样的雪夜篝火下相伴场景的怀念之情,凤瑶重看得出来,也体会得出方才叶笛中的思念。 一曲鹊桥仙为开端,终于,剑雪开始说起了当年从在雪地中救下昏迷倒地的一剑封禅而开始的故事。 剑雪无名的声音清冷中略音调略高,本身性子平静沉稳的他在说起一剑封禅时,有时是不满,有时是隐含笑意,还有更多是无奈迷茫。凤瑶重没见过这样的剑雪,本来潜心修佛的青年剑者看上去总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这样有情感的他,和记忆中见到的那个前世,开始有了重合。 直到说到圆教村之事时,剑雪叙述故事的语调中开始带着不散的悲伤。凤瑶重就坐在他身畔,见到那双澄净眸里染上的浓烈哀伤,他终于忍不住学凌黯月当初安慰蝴蝶君那样,摸了摸一直觉得手感会很好的,剑雪头前那撮状似某种海生植物的头发。 乖,摸摸头。 果然和想象一样柔软,心里这样想着,却感觉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摸过类似颜色头发,却被一个红发的身影拉开,然后争吵不休。 剑雪没有再把接下来在圆教村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中断在交换朱厌那里时,凤瑶重感受到了剑雪身后朱厌剑中暗藏的剑灵之气,好像对他有所感应。 朱厌本身的魔气被佛气掩盖不少,但不妨碍凤瑶重那种熟悉感的回来,总觉得这把剑应该属于一个他很讨厌的人,而不是剑雪无名。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我和人邪的传说?”平复心情后,剑雪突然发问道。 凤瑶重难得认真想了想,这一次不打算再用前尘往事来糊弄剑雪和自己本心,道:“我总感觉,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了,或许应该说,我想找你很久了。” 这个答案让剑雪愣了愣,看着少年眸中碧潭深色,倒映出的全是自己的影子。接着又听凤瑶重很认真道:“我想把你带回一个地方,却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所以我想要找回过去。” 剑雪默然,片刻后,他身后剑气一动,一片飞叶落在手间,递给了凤瑶重。 在对方的讶异中,他缓缓道:“吾教你这曲鹊桥仙如何?” 于是悠扬笛声与断断续续的笛声相交一起,再次回荡在夜空之下。 凌黯月接到剑风帖的时候正在和骨萧一起聊着这些年来发生诸多事情,比如瀚海原始林中制鼓成狂的某人,还有烟雨楼台的那个女子。范凄凉躺在凌黯月的大腿上感慨说当年听说你出事后我还担心这辈子再也没法醉卧美人膝了,凌黯月笑说那相思海边楼阁里住着的不也是一位美人么?这话让范凄凉脑补到不知什么恶俗场景,顿时抱紧凌黯月的腰,表情哀怨跟她说只怕绝弦丫头见到我就是十面埋伏来了。 剑风帖飞至手中时,凌黯月似乎早已料到会收到这封战帖一般,神态自若,而熟知北域传说的骨萧则起身拿过那封剑风帖,娇媚眼中透露出几分玩味好奇,问道:“剑风帖?你是什么时候招惹了他?” 紫眸光华流转,觉得坐得累了便索性换她靠在骨萧的大腿上,笑道:“汝看上面是不是说让吾输了的话说出朝云杏雪凤瑶重的下落?” 骨萧顺手捏了捏凌黯月的脸,打开那封剑风帖,确实是传说中某人一贯的五字疯风格,虽然比较拗口拐弯抹角,但与凌黯月所猜相差无几。 “你倒是未卜先知,怎么,要去应战么?” 轻轻闭上双眼打算养神的凌黯月沉默半晌,才道:“不去,难道等他杀上汝的情天十二重么?” 回答凌黯月的是骨萧的一声娇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硬是被我写出了浓浓的百合感,然而她们并不是CP。 作者得了遇到剑雪就要犯文艺的毛病这是为何?【歪头 16| 第十五章 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是回来看到被破坏得彻底的坟墓,以及被复生归来的女子嚣张刻在墓碑上的四个大字时,傲笑红尘觉得手中的十三名剑随时都可以出鞘再去问罪止杀。可是坟墓虽然被破坏得干干净净,离奇的是,那墓前他在春季摘下放着的枯萎花枝却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本来想要捡起那枯萎的花枝,却一触到便断裂开来,碎不成形。傲笑红尘抿紧了坚毅的嘴角,神色晦暗不明,眼前浮现的是当年一场腥风血雨前和那女子的初见。 北武林一处小村落中的年轻卖花女在细雨绵绵中与他擦肩而过,手持一篮红艳蔷薇。本是卖花人却不问人买花,神情冷艳,花带奇香,容貌清丽不见丝毫女子柔弱。 “姑娘卖花?” “是,公子要哪一朵?”尽管没有料到剑客会有买花之意,她仍镇定自若施施然转身,行礼问道。 傲笑红尘随手一朵取下,将银两交给她。蔷薇花开妍丽多姿,甚是美丽,不由赞叹女子种花之术高明,卖花女听到称赞才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甚是好看,于是将种植蔷薇的秘诀告诉了傲笑红尘。这一番际遇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萍水相逢,然而却不知是一切的始端。 当傲笑红尘离开村落几日后正值清明时节想要再来寻一朵蔷薇放于故人坟前时,却在踏入村中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只见满地无辜村民的尸体,死状凄惨,血流成河。雨水淡去血腥味传出村外,只剩下尸首上一朵朵盛开的蔷薇,香气浓烈,红胜鲜血。而那卖花女已不知所踪。村中石碑上用鲜血写着杀人者的名字,八歧辉夜姬。傲笑红尘却无法把那个脚步虚浮明显是普通女子的卖花女与杀手联系起来,只是觉得两者必有关联。 后来八歧辉夜姬作乱北武林时,十数门派亡于她的薙刀之下。从她的武器,行为习惯,有人猜测应该是东瀛出身,但凌黯月却从未承认过这点。再之后她跟着般若海五星一起更加猖狂灭掉了西北十酋,此事没过多久,终于由北武林圣踪出面向忠烈王请愿,请求寻有能者共诛魔头。 这事情由傲笑红尘出面接下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本来一个嗜杀成性的女魔头在苦境数百年来层出不穷,大部分先天高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她河边走路必有湿脚一天。傲笑红尘自己清楚,他是为了查明当年无名村落的惨案与卖花女还有八岐辉夜姬究竟是何关联才出手的。 没有料到这场追捕,最后演变成武林中群起而攻之的追杀,凌黯月自进入江湖后双手便满是血腥,最后在追杀途中更是犯下更多罄竹难书的命案,让傲笑红尘曾一度想要以红尘轮回终结她的性命。可是这些命案到最后都变成奇怪矛盾的谜团,凌黯月抵死不认她在追杀途中犯下的杀孽,但从不肯束手就擒跟随他回公开亭与圣踪对质。 最后在一次围杀中她失手打死了一名道门中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让传说中的倾天一剑再现。傲笑红尘记得她最后否认当初灭村之事与她的关系,却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卖花女,接着就是洛水清尘的剑阵再现尘寰,将凌黯月当场格杀,尸体跌落悬崖,徒留一把八岐薙刀插在孤零零的山崖边。 一年多的追杀,跨越东南西北中原,最后终于告一段落,唯一想不通的是,凌黯月对圣踪的态度,以及她最后所说之言的含义。道貌岸然的脸,蔷薇浓烈。究竟她想要说什么? 然而她竟然从那万丈深渊的地狱中爬了回来。旁人大多以为八歧辉夜姬是消失了,毕竟坠落悬崖必然是生死不明居多,但傲笑红尘是唯二亲眼目睹她死的人,那样的伤,根本不可能活着。 重新放下一朵蔷薇在墓碑前,剑者紧拧的双眉无法舒展,反而感到更多的谜团出现在凌黯月的身上。 看来有必要重见了。 对于会御剑飞行的傲笑红尘来说,要找一个最近被江湖传闻描述得十分详尽的少女医者还是很容易的。当他落在凤瑶重和剑雪无名面前时,两人皆是一惊。 凤瑶重初入江湖没多久,见到从天上乘剑飞行而来的这位面容瘦削,清俊中表情坚毅的剑客时,完全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他和剑雪面前。傲笑红尘刚才念了诗号,凤瑶重在小茶馆跟凌黯月一起嗑瓜子时基本就把有名高手的诗号都听了一遍,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必然就是传说中的中原首席剑客傲笑红尘。 “朝云杏雪凤瑶重?”探寻的目光,是确认。 凤瑶重闻言后退一步,想到这位在传闻中十分正直,并且嫉恶如仇的性格,自认为除了在小树林捡尸体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这是什么风把他吹来找自己。难道是前段时间和凌黯月一起的事? 发现凤瑶重有些害怕的剑雪无名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害怕眼前之人,还是下意识把这个除了会抓野鸡摘蘑菇基本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年护在身后。 傲笑红尘在看到粉发少女露出害怕的表情后以为是自己表情太凶了,咳了几声,将原本有些严厉的声音放缓,解释道:“吾是傲笑红尘。” 凤瑶重点点头,表示他认出了傲笑红尘,咽了口口水,才小心翼翼问道:“那…那傲笑前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湖传言你曾经和凌黯月……” 话没讲完就被打断,凤瑶重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辩解道:“不是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三人之间开始了迷之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傲笑红尘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考,下意识想要抚摸额前冒起的青筋,继续问道:“吾不是问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吾是想问她的下落。” 这回换凤瑶重呆住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正道栋梁,脑洞已经补出无数被凌黯月挟持那几日荼毒的江湖小说模板文,但并不知凌黯月当年被傲笑红尘追杀的始末。 可是凌黯月除了挟持他了一段时间外,也并没有伤害他,这样就把她的下落说出去真的好么?凤瑶重思考了片刻,谨慎问道:“傲笑前辈找她所为何事?” “当年她身负的一桩血案中的谜团。” “嗯,”既然是傲笑红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凤瑶重在心里默默给凌黯月点了蜡后,道,“她应该会出没在来往情天十二重的路上。” “多谢姑娘。” 凤瑶重摆摆手,在剑雪无名要开口解释凤瑶重不是姑娘的时候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角,对再次御剑而去的傲笑红尘告别。 疑惑地低头回望拉住他衣角的凤瑶重,剑雪无名问少年这是何意时,凤瑶重早已不知叹了多少次气,表示他们应该赶紧赶路了,不然下一个找上来说不好就是身背杀诫的某人了。 于是这次换剑雪无名拉着凤瑶重急急赶路向鸿莲寺而去。 “那年的蔷薇开得太浓烈,红色凄艳到将吾的记忆都几乎消磨,但吾却永远记得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凌黯月站在冰风岭上静静等待着约战之人的到来,忽然想起当年她在消失于世人记忆中时最后的这句遗言。耳边,风雪呼啸不止,心,静如止水。 脚边摆着一坛未开封的烈酒,是她从骨萧处讨来的十八年陈酿。 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出道的方式,世人记住的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却忽视了她已立于刀之巅峰的事实。还记得当年她挑战的第一个用刀名门,无一人是她对手。自她握紧八歧薙刀开始,便注定了无尽的杀戮。 长振袖上刺着的是在雪地中极为刺眼的红,瑰丽妖冶的血樱。白瓷般精致的脸上是两边各一道的细长赤艳妖纹,更添邪气。 忽然,风止,雪息。 “杀诫半斜影,剑风不留人。”低沉中略带沙哑的诗号自她身后响起,缓慢的脚步声无比沉稳,无边的杀意顿时笼罩于冰风岭之上。 七尺八岐出手,掀起雪暴飞雾,一瞬间便是无数刀光剑影交织,快得叫人不及眨眼。 片刻,两道人影各立一边相对,中间一坛酒竟完好无损。 青颜冷峻,狂傲中带着森寒,手握圣剑杀诫,神态睥睨,正是北域刀剑金三角之一的人邪,一剑封禅。 握刀者含笑倩兮,持剑者冷眸微睨。 “你刀法不差。” “汝剑法更狂。” “接下剑风帖,生死一场定。” 凌黯月双手握住刀柄,反背于身后,没有答话。忽然只见她振袖扬起,刀刃点地,将中间的那坛酒挑起接入手中。 一开封泥,浓烈香气顿时弥漫四周。 一剑封禅紧皱剑眉,不解女子举动用意,见她便就这样打到一半喝起酒来,觉得八歧辉夜姬和传闻中所言相差甚远。 “汝所寻的,不是凤瑶重,而是与他一起的那人。”没有任何疑问,而是早已猜到,凌黯月饮下几口后便将酒坛抛向对面的一剑封禅。 接住抛来的酒坛,入鼻的醇香酒味告诉他这一坛绝非寻常佳酿。这般豪爽不逊男子的举动,倒令人有几分赞赏。 一剑封禅将坛中烈酒一饮而尽后,将酒坛扔远,随手一擦嘴角,道:“剑风帖之约,胜你知下落。” 化去手中薙刀,凌黯月眨了眨眼,道:“这一坛汝喝三分之二,吾不过喝了三分之一,是汝赢了。” “剑雪无名和凤瑶重的下落?”一剑封禅沉默片刻,问道。 “这年头两个小孩子能走到哪里去呢?汝表现得也太过担心了。”掏出绣帕轻轻擦拭嘴角和衣领处的水渍,凌黯月笑得颇为愉悦,就差没有摇她的小扇子了。 一剑封禅冷哼一声,想到一别数年不见的剑雪无名再度有消息传到江湖上,竟然是和一个少女同路,不得不好奇起那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了。 凌黯月转身望向西面,道:“那两位小朋友应该是在前往极西之地中一处名唤鸿莲寺之地的路上。” 再回头,冰风岭已失了那名狂傲剑者的踪迹。 “吾忽然,就想起汝了呢,一莲托生。”步出冰风岭时,当年慈悲的僧者闭紧双目不忍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凌黯月面前。一切的因果本来就早已注定,凤瑶重不论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又能改变什么呢? 只是未曾想到的是,当她走回情天十二重的时候,会有一道久违的身影立在路正中,说着她最熟悉也最害怕的一句话。 “凌黯月,汝,罪无可赦!” 十三名剑问罪而来,纵然本就做好要再对上傲笑红尘的准备,凌黯月也没有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啊拉,傲笑红尘,久别重逢,真是令吾心愉悦。” 忍住想要化光逃跑的不智之举,八歧再握手中,饶是一贯优雅为准则的她也难免要有失形象的叹口气,猜到几分为何傲笑红尘能这么快找上她。 凤瑶重,看来把汝行踪告诉人邪,汝与吾算是这局扯平了。薙刀挥舞,已有直面十三名剑的觉悟。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默契的互坑终于让剧情好好前进了。 然而凌黯月也并不是要和傲笑红尘CP,摊手 她只是一个迷人的反派角色。说不定她以后会对长大的凤遥重有好感呢?【当然他们也不会是CP 17| 第十六章 这辈子要听懂禅机大概是不可能了。凤瑶重在听完剑雪和鸿莲寺的两位守门僧者的对话后,完全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佛魔并立,本是异数。 剑雪在那一场禅机辩论中仿佛悟得了什么的样子,本来迷惘中的眼神里散开迷雾,多了几分清明。凤瑶重本来打算就这样跟着剑雪要走的,却被红袖白袖的僧者打量了起来,弄得浑身不自在。 “恶孽罪业,奇也怪哉。”白袖僧者说完便合掌口诵佛号。 “佛门净地,不容罪业玷污。”红袖僧者更是不客气要赶人。 用得着赶吗?本来就是要走的,凤瑶重暗自翻了个白眼,却对上剑雪疑问中带着几分关切的眼神。 “好像说得我想要进去上香一样。走吧。”凤瑶重嘀咕了一句后对剑雪道。在心里面对佛门的好感度自和九峰莲潃中僧者一会后跌了100。 剑雪无名微微颔首,与凤瑶重慢慢离开了鸿莲寺的范围。一路上,方才两位守门者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他一直盯着身旁矮他两个头的少年的头顶,过了许久后才开口问凤遥重,道:“你在意那两位大师的话?” 凤瑶重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早就拆掉了出门时被药师强行弄好的繁琐发饰,只余被凌黯月梳起来的双丫髻,晃脑之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流苏轻摇,但即使如此,这幅模样走出去就算要坚持不是女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位大师,说我是罪业。但是为什么大家说话都那么神棍,好好把话讲清楚会就地坐化见佛祖吗?”虽然在九峰莲潃遇到的那位僧者说话客气温柔得多,完全不像鸿莲寺那两位的表情,简直是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剑雪无名被凤瑶重的话逗乐了,难得轻声一笑,学着少年曾经安慰他的模样摸了摸那粉色的发顶,还说了句,乖,摸摸头。 对于剑雪本来平时是一副清冷远离凡俗的模样忽然换了个强学他的画风后的猛然转变,凤瑶重觉得那句话和剑雪的气质实在不搭,但组合在一起,却意外地觉得可爱。 “为什么要学我之前的动作?” 剑雪无名收回手,微微别过头,道:“感觉这样的安慰方式很有效。” 歪了歪头,凤瑶重只是觉得那个抚摸头顶的动作很有熟悉感。其实他很喜欢挨着剑雪无名,对于那股冰雪的气息,实在太过令他说不上来的怀念了,只是混杂在其中冷冽的梅花香气又让他觉得疏远缥缈。 凤瑶重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冰雪气息,因为本就是相同的阴寒功体,更何况他的师承是眼前之人的前世。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在林间,凤瑶重思考着是不是该和剑雪去一趟九峰莲潃,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那位大师。他们两个一路走来,剑雪无名心中迷惘减少而了悟增加,凤瑶重在相处中总是看到另外的影子,许许多多的幻影不时出现在他面前,稍纵即逝,如烟云散。 当两人商量着要不要去九峰莲潃时,剑雪无名正搅拌着蘑菇汤,凤瑶重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烤着他追来的野兔子。感谢寇刀飞殇大叔教会我如何烹饪食物,少年如此双手合十虔诚地感谢道。 随后侧目到剑雪跟他学会的蘑菇汤,于是又在心里加上一句,感谢少艾教我如何辨别可以吃的蘑菇。 等到凤瑶重一手端着碗汤,一手拿着兔腿啃时,一旁安安静静喝汤的剑雪无名忽然停止了动作,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还未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了,就听到凤瑶重一直以为没机会听到的五字诗号响起,然后就是剑雪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是不是该风紧扯呼?凤瑶重认真啃着兔腿,惋惜地望向烤架上三脚朝天,拥抱星空的野兔。直觉告诉他已经跑不掉了,虽然如此他还是被剑雪一手拎起来,接着就是眼前景物快速移动变换,不及眨眼。 居然真的还带着他跑路了。凤瑶重惊讶中还有几分感动,毕竟剑雪没有扔下他单独面对那个让他背脊发寒的人。 “你要走去哪里?剑雪?”身后是强压怒气的声音,浓重的杀气单单只逼向无辜被拎着跑的凤瑶重。少年最后看到的是一张青色冷峻的面容。 一边被人带着逃跑,仍不忘啃一口手中兔腿,将其视作最后的晚餐的凤瑶重感慨他没有发现原来剑雪力气这么大,运使轻功带着个人还能跑这么快,虽然身后的那人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追上他们了。 怀着难解难分的悲伤最后再看了一眼他的烤兔腿后,凤瑶重还是选择用从慕少艾那里学来的百砸百中技能将啃了一半的兔腿朝身后扔了出去。 别了,我的兔腿。他的眼中饱含泪水。可是这样的告别没有持续三秒钟,景物的快速移动就停止了。 剑雪无名停止了脚步,看着借力跃至他面前,横剑挡住去路的人,沉默着把凤瑶重放了下来,却别过头不看眼前之人。 一剑封禅一手拿着方才砸向他的不明物体,一手握紧着杀诫,紧紧地注视着许久未见踪迹的人,然而对方回避的模样令本来就满肚子火气的他更加不耐。 “好久不见,吾一剑封禅今生唯一的朋友,剑邪。还是该叫你我取的名,暴风中的封雪剑者——剑雪!”收起杀诫后,缓步走上前去,一剑封禅在怒意之下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而面前仅仅只剩一步之遥的剑雪无名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头,不得不正面对上一直都在试图避开相见的挚友。 记忆中未曾改变的英俊容貌,仍是狂傲不羁。剑雪无名凝视着怒气冲冲的一剑封禅,感到宿命的必然和无可回避的无力。 “一剑封禅,久违。” 见剑雪无名叹着气一脸无奈的模样后,一剑封禅停住了上前的脚步,继续问道:“为何躲我?” 圆教村当年的记忆一瞬间浮现心头,那红发的魔冷笑杀戮的模样至今令他心有余悸,背后朱厌剑的躁动不安又一次开始,剑雪无名无法回答,只被眼前之人逼得节节后退,却又无法伸手去握住背后的剑,就在这样的尴尬中,忽然朱厌的躁动停止了。剑雪无名惊讶地低下头,发现凤瑶重不知何时伸手摸在了朱厌剑身之上,表情茫然空洞。 剑雪无名刚伸手将凤瑶重拉住,却见少年双眼一闭,就这么晕倒了过去。只好将他接住后,抬头看向被这一连串戏剧性变化弄得一头雾水的一剑封禅。本来怒气翻涌的一剑封禅看着带有求助意味的湛蓝双眸,不知怎么就没了怒意,只是对被剑雪抱住的那名晕过去的那团粉毛很是不满。 “这就是传闻中和你一直同行的那个凤瑶重?”听了剑雪唤她名字后,一剑封禅确认了这个刚才扔兔腿砸他的人的身份,看了看凤瑶重煞白的脸色,觉得完全没有那些江湖侠客口中所说那么可爱,尤其是剑雪还抱着她这一点。 剑雪无名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一剑封禅对凤遥重似乎存有的不满是从何处而来,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就见一剑封禅走上前来将还不省人事的凤瑶重粗暴得跟抓兔子似地提起来背到背上,道:“走吧小朋友,你煮的蘑菇汤要熬干了。” 至于背上这个麻烦方才奇怪的举动,一剑封禅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由于凤瑶重现下状况不明,并且本来论轻功他就不如一剑封禅,剑雪无名想着等少年醒了再另做打算带着他跑路,于是就慢吞吞地跟在了一剑封禅的身后。 “你走那么慢,是担心吾吃了你吗?” “无。” 剑雪无名有些心虚地说着,看了一眼被一剑封禅扔到地上那只兔腿,可以想象少年醒来后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是刚才经过凤瑶重的触碰后,朱厌剑似乎彻底失去了感应,仿佛和一剑封禅背上之人一样,同时陷入了沉睡中。只要这段时间刻意保持距离应该不会出问题。剑雪无名暗自思忖着,却不知前面那人对他这种仍然刻意疏远的举动十分恼怒。 当两人坐回火堆前时,一剑封禅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两人相伴江湖的日子,或替剑雪解答那一堆问不完的为什么,或共奏一曲鹊桥仙,或论剑意。 然而此刻的剑雪无名正担忧着凤遥重的状况,低着头不看他,心不在焉地喝着汤,至于那只烤了许久,让凤瑶重念念不舍的野兔自然进了一剑封禅的肚子。不知道少年醒来知道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你就这么关心她?” “他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 一时语塞,一剑封禅觉得那团蜷缩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粉毛更加不顺眼了,传闻中和凌黯月混迹过一段时间的这个人说不定也学会那个女人拐卖无知小朋友的本事。可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和剑雪所用的代称是不同的性别。 不解久违的挚友为什么对凤瑶重的不满从何而来,看一剑封禅的样子应该不认识他才对。剑雪无名疑惑问道:“你,是在记恨方才他用东西砸你的事?” 冷哼一声,一剑封禅没有回答,剑雪一提起来他才想到那只迎面而来让他猝不及防带着口水被啃得惨不忍睹的兔腿。 一剑封禅的举动让剑雪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忆中的一剑封禅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凤瑶重不过是个小姑娘,何必斤斤计较呢?想到这里,他发现凤瑶重原本煞白的脸色正渐渐随着篝火的温暖恢复血色。 两人沉默片刻,一剑封禅刚想开口问剑雪这些年的事,却被凤瑶重“啊”的一声惊呼给打断了。 剑雪连忙转过身观视少年的状况。 在凤瑶重的记忆中,当他感受到朱厌剑发出不安躁动时,就被一瞬间被吸引了,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你来历特殊,若触碰有前尘业力之物,不是吸收就是被融合。以后要一定要多加小心。当初在九峰莲潃遇到的僧者那语重心长的叮嘱还记忆犹新。 “瑶重!”最后他看到的是剑雪眼中的焦急。 又一次,是曾见到的魔城,不灭的火焰。两名舞剑的少年,和一位站在不远处的白衣绿发的身影。 战鼓喧嚣,军旗飞扬。满地杀戮,红发的魔者独立血海之中。 九峰莲潃外巧遇的僧者,含苞的黑莲。 接着场景转换。 森冷大殿上高坐的华衣女子。翻滚血色的水池,诡异莫测的魔像。 一名少年安然沉睡其中。 凤瑶重想要凑上前去仔细看,结果大惊失色。 这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除去发色和头顶上的犄角,这张脸确确实实是他无疑。晃神间,却见到那少年猛然睁开双眼,金蓝殊异,对他唤道,凤遥重,归来。 “瑶重?瑶重?”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是谁呼唤他的声音,熟悉的清冷中带着焦急。 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两道人影在眼前晃动。凤遥重下意识捂住额头,觉得头疼欲裂,不知过了多久,严重的重影现象才恢复过来,看清了那两人的样貌。 剑雪担忧的目光,以及一剑封禅好奇的眼神。还有,空气中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酸酸的味道。 “剑雪,你是怎么认识的这个小丫头?” “萍水相逢。” “照你的个性,会选择和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同行?”听起来总觉得那股酸酸的味道更浓了。 “吾曾经与你也是萍水相逢。” “那不一样。”最后这句话终于让凤瑶重迟钝的意识里察觉到了那酸酸的味道是什么,难道不是醋味么?可是哪里来的醋?四处嗅了嗅后,疑惑地望向正在观察他的两人,凤瑶重眨了眨眼睛,引起了正和一剑封禅争论的剑雪的注意。 “你终于醒了。”剑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长舒了口气。凤瑶重如果再昏迷下去,恐怕只有背去城镇里找大夫了。 这种熟悉的躺着的感觉就差一碗端到他面前黑乎乎的汤药了,然而令凤瑶重没有想到的是一只端着浓香蘑菇汤的青白之手出现在他眼前,抬头正是一剑封禅冷峻的面容。 “醒了就喝点东西。” 凤瑶重伸手接过那碗汤,觉得这人也不像最初听到时给他感觉那么可怕。只是除了汤以外…….他忽然想起了那只仰望星空的烤兔,刚一转头想要去寻那烤架的影子,不料只见一地被啃光的骨头。 剑雪看着可怜兮兮,眼泪都要掉下来的凤瑶重,有些不忍地对着一剑封禅道:“你应该给他留一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烤肉爱好者的日常就要开始了,小天使们我可以多求点评论嘛~眨眼 苦境烤肉爱好者协会,会长一剑封禅,副会凤瑶重,技术顾问寇刀飞殇【手动挥手再贱 小天使们要的相遇,始于一只烤兔腿的印象【摊手 18| 第十七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狗,漂洋过海远离战火纷飞的故乡,来到一个都听不懂它话的地方。它只想证明自己的武道,到处挑战刀客,可是因为语言不通就造成了很多误会。后来小狗认识了一只有人格分裂的兔子。” “然后呢?” 凤瑶重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坐在床边的凌黯月的侧脸在烛火下朦胧温柔。如果他现在已经长大了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喜欢上这个女子,毕竟对于颜控来说凌黯月实在太符合他的口味了。 “然后小狗就被精分的兔子坑死了。” “说好的睡前故事就这样?” “嗯,未完待续,”女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故事到这里告诉我们,多读书学好外语很重要。” 少年继续不死心问道:“还有呢?” 凌黯月大约是觉得这个小少爷有点烦人了,直接把被角拉起来盖住凤瑶重的头,狠狠地压了压,就站起身道:“多吃兔肉身体好。” 多吃兔肉身体好。凤瑶重撑着下巴看着烤架上被惨遭剖腹的野兔,有些睡眼迷蒙,不由想起了曾经和凌黯月一起那段时间听到的没头没尾的奇怪故事。也不知道他把凌黯月的行踪告诉傲笑红尘后会发生什么。从一剑封禅口中得知是凌黯月把他和剑雪的下落泄露的,可是为什么凌黯月会知道他们有可能前往鸿莲寺呢? 那个女子,从最初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是个迷。随手扯下一只兔腿,凤瑶重就这么吃了一起,完全不理会面前对坐两人之间的奇妙气氛。三人就这样围着这只死得苦状万分的兔子,沉默中,只有篝火发出的哔剥声,和他咀嚼兔肉的声音。 自从上次逃跑因为他给剑雪拖了后腿而失败后,他们三人的奇妙同行生活就开始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遇上传说中人邪,而且对方看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还嘲笑他是个拖油瓶。拜托一下,你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吗?恨恨地啃着一剑封禅猎来兔肉,凤瑶重觉得他再也不能好了。 果然一直以来的直觉判断是对的,他和剑雪真的应该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剑雪口中的一剑封禅,高傲不羁,不畏天高。但是在凤瑶重看来,明明就是霸道无理。 比如在逼剑雪吃荤食这点上。此时一剑封禅正撕下一只兔腿直直递给剑雪无名,却听剑雪双眼一闭,念了声阿弥陀佛,将那兔腿推开,跟一剑封禅说他只吃素食。 一剑封禅挑了挑眉说你又没有剃度出家怎么老是用佛门那一套。 剑雪无名这才认真看向一剑封禅,眼里的坚定是熟悉的牛性固执,道,吾总有一日会皈依佛门的。 那吾就把你要进的寺庙给烧了。一剑封禅没好气说道。结果这句话不知道让剑雪想起了什么,本来就不大缓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剑雪用一剑封禅看不懂的复杂眼神打量着这位一直被他回避的挚友,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边凤瑶重就嘴里包着没咽下去的兔肉,插嘴道,当然有,你们两个一起出家就可以了。 于是杀诫的剑柄敲了少年的脑袋上,一剑封禅冷冷道,加上你一起? 那这样说好的烤肉不就变成三个人一起吃斋念佛了。想到他和一剑封禅还有剑雪一起敲木鱼的场景,那画面太美不敢看。凤瑶重脑补后打了个寒战,摸着被敲疼的脑袋自觉往剑雪身边靠了靠,结果惹得一剑封禅更加不悦了。 “要出家的小朋友,佛门戒律可是不近女色的。” 凤瑶重还在纳闷为什么一剑封禅从最初见面开始就对他和剑雪之间充满不满,就因为他看起来是个女的?剑雪答道:“他不是女子。” “也对,是个少女。” “他不是少女。” “小丫头?” “他不是女的。” 饶是久在江湖浪迹见尽不少奇事的一剑封禅听到这话也惊讶了一瞬,随即就上下打量起对面坐着的这位身穿女装但是被否认性别的人起来。 打量了半晌,一剑封禅才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是女的?” 剑雪无名老老实实按照当初凤瑶重的问话,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一剑封禅:“难道穿女装就一定是女的?” 狂傲的剑客果然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道:“那难道是变态?” “你才是变态。”你全家都是变态。凤瑶重愤愤地撕下一块兔肉一边啃着一边腹诽了后半句。 这件事说起来老长老长,归根结底,都是岘匿迷谷中一个让他输的血本无归的赌约。那日赢了后笑得很迷人的老狐狸至今还犹在眼前晃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还没出来混就先还了一大笔债。 一剑封禅觉得和个小孩子计较也实在有失他的身份,只是觉得凤瑶重这个人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是这个名字似乎不大对。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吞佛童子这个名字一样,但又有许多的不同。 当年圆教村之事,吞佛童子意外现身,剑雪则不告而别失去踪迹,虽然不明白其中有何关联,但是联系是肯定有的。一剑封禅对于那个一直让他难以摆脱阴影的存在,决心一定要找到吞佛童子,杀了他,才能拥有未来。 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火堆,一剑封禅似是沉浸在回忆中,又似是在思考的样子太令剑雪熟悉,那人眼中跳动的火焰并非是眼前的火堆,而是对于一个名字的执着,以至于成为困锁一剑封禅的咒缚。 “你还在执着。” “执着什么?” “吞佛童子。” 这个名字从剑雪口中吐出时,一剑封禅停住了动作,随即抛开那根用来刨火堆的木棍,他觉得这个小朋友虽然有时非常返璞归真,但是在戳中人的心事上还是那么一针见血。冷哼一声没有作答,一旁本来吃饱了昏昏欲睡的少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忽然皱了皱眉,觉得吞佛童子这四个字,没来由地让他心里不爽得很。 良久后,剑雪才又开口唤对面人。 “一剑封禅。” “嗯?” “寻找了这么久,你有想过吞佛童子对你的意义吗?” “唯一的意义,杀他。” “我觉得你杀不了他。”凤瑶重揉了揉眼睛,忽然这句话就说了出来。当他发现自己说了这句话时,觉得自己一定是困得迷糊了,为什么会突然脑中一闪觉得一剑封禅杀不了吞佛童子?他就连吞佛童子是谁都不知道。 这话在一剑封禅听来别有深意,于是问:“你认识?” “不认识。”干干脆脆否定的时候,两次业力之物中接触到的记忆里,那道红发白衣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似乎和吞佛童子有某种联系?凤瑶重无法肯定。 “那就闭嘴。” 少年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剑雪无名在凤瑶重忽然插话时还以为少年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结果是一句仅仅凭着直觉的信口之言,本来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去,他沉默片刻,道:“他讲得没错。记得我曾问过你的生死意义吗?你的生死意义,是暴力之论,我的生死意义,就是以剑邪,以剑雪这个身份活下去。” “言下之意,你找到你的过去了。” “鸿莲寺给了我一段了悟。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期。曾经盲目追求过去与未来的你我,只是江湖嚣浪中的傻人。” “鸿莲寺?” 剑雪微微点头,将目光落在靠着他似乎睡去的少年身上,道:“瑶重有凭借接触到业力之物便可回溯过往的能力。他在与我相关的记忆中看到了鸿莲寺。” 不可置信地随着剑雪一同看向那个睡着的少年,一剑封禅道:“世间竟然有人能有这种能力?” “他确实有,最初与他相遇时他就认出了朱厌。”而前几日与一剑封禅相遇后凤瑶重出现的异状,剑雪无名怀疑少年是否接触看到了朱厌上曾经的过往。 一剑封禅在剑雪提到朱厌时才重新想起最初找到剑雪时的问题,一连串的变化让他差点忘记问当初剑雪不辞而别的缘由。 “你还未回答我,当年圆教村之事后,为何不告而别?”还有为什么要见到我就跑?一剑封禅没有把后面的问题问出来,当他在圆教村遍地死尸的现场醒来时,发现那个总是在身边爱问为什么的小朋友不见了,而最后看到的凶手吞佛童子也不知所踪。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想去联系,剑雪无名的额间绑着以前未曾戴过的布巾,最初再见到他出现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令他不解。 剑雪无名仍然回避了一剑封禅质询的目光,低头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想要将话题岔开:“你曾经教过我一件事。名字,只是证明曾经存在,被吞佛童子这个名字所束缚的你,不如再思考思考,吞佛童子对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回答吾的问题。” “一剑封禅,”剑雪喊了一声挚友的名字,继续道,“抛弃名字的枷锁,就会得到新的生命意义。抛开一切吧。” 知道剑雪无名不可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后,一剑封禅放弃了追问,在他的心里,即使剑雪无名和吞佛童子有关系,甚至可能知晓吞佛童子的下落,但是剑雪不说,他也不会去怀疑什么。眼前的挚友,是他在世上唯一相信的人。 “吞佛童子对我的意义……对我的意义……为什么换我想问为什么了?”半晌,一剑封禅自言自语道。 “所以你就让她跑了?”剑子仙迹坐在豁然之境的石桌前喝了一口茶,面前是紧皱双眉的友人。 傲笑红尘端起破了缺口的木茶杯,看着底处的一片茶叶,道:“她似乎变得和当年不同了。” 当年八歧辉夜姬作乱之时,剑子仙迹也略有耳闻,本来他也曾想过要出手,却没未料到傲笑红尘会接下这个通缉令。再之后听闻凌黯月死在洛水清尘手中时剑子仙迹觉得这个女魔头这辈子也算值了,竟然能让那位道门中的传说人物动手,加上傲笑红尘追着她几乎跑遍了整个苦境,恐怕算是反派中的英雄了。 “哪点不同?”剑子仙迹见傲笑红尘脸上露出纠结迷惑的模样,好奇问道。 那天见到的凌黯月,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穿着,额间金月印,脸上红妖纹,但是…… “剑子,你难道认为有人能从倾天一剑下捡回一条性命?” 剑子仙迹严肃道:“不可能。”道门中人提起洛水清尘之名都是人皆仰之,按照那位前辈的暴力程度,凌黯月断无生机。 傲笑红尘继续回忆着,道:“凌黯月出身应该不在中原,她当年最初不善中原语,即使到后来被吾追杀,她的中原话也十分生硬。” “嗯…所以,你如今看到的凌黯月,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是。而且,”傲笑红尘在剑子仙迹的疑惑中还补上一句,道,“她让我们小心圣踪。” 剑子仙迹端着茶杯的手不经意晃了一下,沉吟之后,问:“傲笑红尘,其实剑子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何事?” “当年你为何会主动要求负责凌黯月之事?” “因为八歧辉夜姬犯下的第一桩命案,是吾发现的。” 剑子仙迹面露惊讶,未曾想过傲笑红尘在会遇到当年刚刚步入江湖的凌黯月,于是在好友的叙述中,总算了解了当年的始末。北域一处无名村落一夕被灭,唯一知情的卖花女消失,八歧辉夜姬一夜成名,刀挑北武林无数名刀高手,而后与般若海五星勾结。 那年的蔷薇开得太浓烈,红色凄艳到将吾的记忆都几乎消磨,但吾却永远记得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这句唯一遗言的深意,傲笑红尘记得每一次提到让她和自己回公开亭与圣踪当面对质是对方怒不可遏的模样。 究竟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傲笑红尘,你还记得不望尘寰之死吗?”剑子仙迹忽然问道。 “嗯…他受吾与佛剑一剑,重伤奔入原始林,最后在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傲笑红尘自然记得那一场剑子,圣踪,六丑共同策划的围战。 “佛剑曾言,佛牒留下的剑伤会有邪兵卫之气流窜。” 最后发现不望尘寰时,那伤口上的邪兵卫之气已经散去不见了。傲笑红尘恍然想起,再看对面剑子仙迹神色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写到剑踪的剧情了。 八歧辉夜姬出版《睡前小故事》,专治不听话好好早睡的孩子。 转眼就要开学了啊,作者心里苦,卖萌打滚求评论~不然我就跑去天魔池里陪主角本体躺着 你们都别想把我捞出来【我怎么又剧透了 19|第十八章 梦里,是不知何处的一所庭院中。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棕紫色长发少年举着手中的经书朝正在闭目养神的人走去,身后缓缓跟着一位红发白衣的少年。 “嗯,贪欲爱色,情成痴缠苦,历经轮回劫,不得解脱。”那人睁开眼睛,如此道。 提问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身旁的同行者继续问道:“为何痴缠是苦?” 看了一眼少年熠熠的金眸,那人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情爱生忧怖,堪不破而痴缠其中,为忧怖所扰,自然是苦。” “如此透彻,汝苦过?”白衣少年体会片刻后,忽然问道。 “不曾。”拿过棕紫发少年手中的经书,那人摸了摸少年头上的犄角,继续道:“汝还太小,不该看这本楞严经。” 忽然间那白发少年一把抓住犄角少年的肩膀,猛摇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迷迷糊糊中凤瑶重觉得自己快被摇醒了。等等,醒了?他刚刚一睁开眼就见到一双血色的双眼近在咫尺,带着几分戏谑,对他说道:“爱睡懒觉的小朋友,该起床了。” “唔…一剑…封禅?”凤瑶重被摇醒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认出了是谁把他摇醒后,发现剑雪无名也正在他头顶上方静静地看着他,身后是湛蓝的天空和正耀目的太阳。 “你看,我就说光用叫的是行不通的,剑雪你对他太温柔了。”一剑封禅看起来对这种暴力叫人起床的方式很满意,至于是不是不满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小朋友拿好友的腿当了一夜枕头就很难说清了。 随手替少年理了理乱了鬓发,剑雪无名才轻声道:“我们该走了。”昨夜和一剑封禅辩论许久未果,最后对方还是固执非要继续一起同行。剑雪恍惚中想起当初圆教村之变后,他离开时最后一剑封禅倒在地上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纵然他强压下想要回头的欲望,却还是难以忘记那一幕。 看着眼前伸了懒腰站起来的少年,剑雪无名才慢慢起身,旁边的一剑封禅问道:“如何?被他当了一夜枕头,你难道腿不觉得麻吗?” “尚可,免你劳心。”剑雪回道。 “哦,那我下次也可以试试吗?” 剑雪无名别过头去不想看眼前这个厚脸皮的人,道:“人邪也想要返璞归真吗?” 听到剑雪用曾经自己对他的形容反击时一剑封禅轻笑一声,转开了话题,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凤瑶重,剑雪无名早已想好了答案,道:“回家。” “冰风岭?”这是一剑封禅的第一反应。然而没有想到剑雪摇了摇头,道:“梅花坞。” 那是什么地方?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这些年对方究竟躲在了哪里总算知道了。一剑封禅很干脆地答应道:“好,回梅花坞。” 这次换剑雪无名疑惑了,他看向从善如流般的一剑封禅,问:“你不回家?” “回梅花坞不是吗?”一剑封禅如此道。 “那冰风岭呢?” “临时根据地。”江湖中人尽皆知人邪的根据地是冰风岭,不曾想这个地方也有被主人定为临时根据地的一天。对于一剑封禅来说那个常年都冷风吹着的地方除了人迹罕至这点比较好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唯一让他执念留在那里的,不过是因为那是他和剑雪最初相遇的地方。 梅花坞。一剑封禅现在终于明白久别重逢的剑雪那一身清冷的梅香是从哪里染上的了。听起来是满目落梅的所在,他开始有点期待那个地方了。 这边剑雪无名虽然纠结,没想到这人居然放着好好的冰风岭不回去住要跟着去他的梅花坞,早知道还是应该去九峰莲潃。鸿莲寺前的问答还犹在耳畔,他知道自己必然要回九峰莲潃一趟,就怕一剑封禅知道师尊一莲托生的事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昨夜那个生气说要烧寺庙的模样他还记忆深刻。 而身后的朱厌剑不知怎么对一剑封禅失去了感应,乖乖被他背在身后,没有再试图去挑起一剑封禅的兴趣。剑雪无名想,他是不是可以有一点私心,去尝试回到当年双邪相伴江湖的生活,不再去担忧一剑封禅会变回吞佛童子这件事。 看着剑雪无名一下子心事重重的模样,眼中似乎有挣扎难解,一剑封禅问道:“你又在放不下什么?” 怕被看穿心中所想,剑雪断然摇了摇头,对上对方眼中熟悉的关心,若无其事道:“无。走吧。” 剑雪刚走出一步,忽然间,一剑封禅就猝不及防地拉住他,神情认真,道:“你的眼里,不是这个回答。” 剑雪无名默然,这一次他也无法别过头去选择不看一剑封禅看着自己,无比专注的模样。只好如实相告:“回去之前,去九峰莲潃。” 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地方,一剑封禅刚想问那是什么地方,就听剑雪有些忐忑不安道:“那是我师尊坐化之地,不可无礼。” 一剑封禅哑然失笑,他似乎明白剑雪方才在纠结什么了,道:“好,知道了,别扭的小朋友。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往前走,只听身旁的剑雪无名欲言又止,走几步后,才道:“一剑封禅。” “又是什么事?” “不要拉着我,我会自己走。” 一剑封禅没有回答。剑雪无名只觉得那只握紧手腕的手如很久以前的记忆中那样,还是带着熟悉的温暖。 “小姑娘跟上。”忽然想起了被丢在原地,在原地呆着一直在回味梦境的凤瑶重,一剑封禅对着少年喊道。 “都说了我不是女的。”凤瑶重被这一声提醒给惊回神后,才气鼓鼓地跑上去跟在那两人身后。 “小粉球。” 真是没创意的称呼,凤瑶重默默吐槽道。哪里是粉球,他又不胖。 梦里的人始终看不清面容,这大概是所有做梦者都会犯的毛病了。 嗯…昨夜好像他是靠着剑雪睡着的,为什么会变成他躺在剑雪的腿上呢?凤瑶重看着前方两个一棕一绿并行的身影,恍然间,似乎和梦境中的另外两人重合。 总觉得……他看到一剑封禅那么高,甚至比剑雪还要高上一点时,就有种莫名难过的情绪。这种感觉就像忽然长大了的阿九跑到他面前对他说,小瑶重,本少爷终于超过你啦,哈哈哈。 说起来,他和阿九之间的身高差从来没有变过,难道是阿九煮的糊米饭吃多了营养不良?凤瑶重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要多吃肉的决心。 走到集市里时,同行的三人是被周围江湖客的谈论所吸引的,只听到一个鼻音严重,相貌猥琐的人坐在茶摊上正聊着这几日发生事情,似乎是在说北域传说中的出手金银邓九五再现江湖,已经将正道高人圣踪打成一座金像,如今江湖人人自危。 旁边两个跟班也是唉声叹气,正是江湖上有名的三口组。 “老大仔,那个邓王爷扬言要留下数座金身,震慑武林正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跑路比较实在。”业途灵哆哆嗦嗦道。 “是啊是啊,老大仔,我们还是赶紧回二重林避避风头吧。你看圣踪都被一掌给打得金闪闪,这还有谁是对手?”荫尸人也连连附和道。 “哼,你们难道忘记了那本一莲托生品上说的,‘人邪剑邪破金银’,北嵎皇朝的并肩王北辰胤在西北交界的枯佛精舍设下顶戴重赏,就是要等传说中的双邪出面。老小,我看我们还是往那里去找找看呢。”秦假仙哼哼着说道。 “可是老大仔,我怕怕。”业途灵道。 “怕啥,有我秦假仙在,你怕啥。” 三人一边在茶摊上说着,一边喝着茶,没有想到口中传说的人物就这样从自己身边走过,秦假仙见路过两位气度不凡的剑客带着一个小姑娘,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就见那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们,似乎听到了方才聊天的内容。 “三位阿叔,听起来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不少事的样子啊?”凤瑶重眨了眨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江湖中的传奇人物,没鼻子的秦假仙,大概这样滑稽的长相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秦假仙看眼前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道:“是啊,原来不望尘寰不是邓王爷,圣踪一不留神就被暗算,现在被做成了金雕像。这下好了,又有得素还真他们头疼了。” “这样啊,那最近还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对了还有……” 于是凤瑶重就收集到了如下情报,北嵎皇朝在西北交界的枯佛精舍悬重赏寻求能解金封之人,还有般若海五人组真的拆伙了,老二把老四也给加工制造成了金像。北域三玄音的奇葩N角恋……听了许久也没有凌黯月的消息,凤瑶重不知道是该放下心来还是该说怎么还没正道去收拾她呢? “说起来最近江湖上还流行着一本故事书呢。里面的故事虽然没头没尾,但是有人说这里面说得是当年西北十酋和般若海五星的□□。不过没什么人读懂过。”秦假仙忽然想起来。 “啊?什么故事书啊?” 一旁业途灵借机插话,指了指不远处的地边摊,道:“现在街上无论哪个地摊上都有人在卖这本书,你去看看就知道啦。对了,老大仔,那本书叫什么来着?” 秦假仙似乎对这个小弟的烂记性早就习惯了,没好气补充道:“叫《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 “啊对对。”业途灵拍了拍脑袋,然后接着跟搭讪的凤瑶重说这本故事书现在风靡男女老少,特别受小孩子的喜欢。 跟三口组道别后,觉得又一次被人当小孩子的凤瑶重默默走回双邪身边,把打听到的事告诉两人后,发现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人邪剑邪破金银”这句话明显是要把这两人拉入江湖风波之中,但是不论是剑雪无名还是一剑封禅,此时都不想要踏入这趟浑水里。 凤瑶重看向刚才指给他的地摊,跟两人说想要买东西。 等他拿着两本书回来后,一剑封禅看到上面一本的名字后,笑凤瑶重说他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居然还看故事书。 剑雪无名则被垫在下面的书吸引了注意,问道:“那下面的,似乎是经文?” 凤瑶重点了点头,将下面的书抽出来,递给了剑雪,一剑封禅将头凑到剑雪无名肩膀上似乎是要看清楚那书的名字,随后道:“你真的考虑要去敲木鱼吃斋?” 被这个问题给气到的凤瑶重没好气地回一剑封禅道:“对啊,和剑雪一起。” 没等一剑封禅反呛回去,剑雪无名翻开那书看了看,然后对凤瑶重道:“可否借吾观阅几日?” 那当然可以。凤瑶重立刻就答应了。而一剑封禅神色微变,,他回头看向剑雪无名专心致志翻阅那书的神情,本来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动口型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静静注视着剑雪翻看那书。 忽然间剑雪无名翻到某页停住动作时,一剑封禅也恰好注意到了那上面的一句话。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一剑封禅念出了他看到的那句。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剑雪无名则在心中默默跟着念了下半句,敛眸沉思。 凤瑶重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怪怪的,也不解这佛经中意思,只是拉了拉剑雪的衣袖,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这本楞严经还是留着慢慢看比较好。” 觉得少年说得有理,剑雪无名收起了书后,才注意到凤瑶重手里抱着的另外一本书——《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看上去似乎是儿童读物的样子。 只是那作者的名字有些奇怪,叫幽兰风月姬。 作者有话要说:  摸着良心说我绝对不会写BE的【转身就去摸摸遥重的头 是说我都忘记给他配CP了 也不知道扔给谁好【有这么说话的? 总觉得三人行日常有一家三口的即视感 我开始期待恢复鸠槃记忆的剑雪见到吞佛的时候的表情了【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对我居然是这种心思 凌黯月和洛水清尘都是妹子 凌姑娘为什么能回来下一章会说明的【涉及到现在的新剧了 20| 第十九章 宫灯夜雨,清寂寒冷。女子未经梳理的银紫长发随意披散,广袖流紫绣海升明月,举手间,皎白莹莹。 她对面的美人抚琴秋雨间,华衣紫衫,凤眸金艳,华然气度,世所罕见。穆仙凤望着亭中两人,一者华丽无双,一者优雅从容,跟着身旁的聆仙意耳语说似乎好久没见到他们聚在一起了。聆仙意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很久不见这样的画面了,上一次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能再见这般世上难见的美景,今生也算无憾。 “吾想饮酒。”半晌,女子开口道。 疏楼龙宿闻言,正抚琴的修长手指按住了商弦,不悦地皱起眉头,道:“汝剑伤未愈,不可饮酒。” “那上次汝呢?” “体质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女子失望地伏在桌子上,伸出如玉纤指勾了勾被疏楼龙宿按住的弦,道:“吾一回来听说汝出事了就赶紧让仙意去帮忙,结果到汝这里来养伤,连一杯酒都讨不到。” “师尊若在,看到汝这般模样……” “错了错了,”女子缓缓直起身打断他,摇了摇食指,继续道,“是看到汝与吾这般模样。” “既不华丽。” “也不优雅。” “回去给本尊默写儒家十三经一百次。”最后一句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便相视一笑。年少时的往事就这样浮现,彼此却已不再是当时少年。 疏楼龙宿收起笑容,轻咳一声,道:“不如一品吾珍藏的醉里红如何?” 女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拿起被主人搁置一旁的精致宫扇,上面点缀的珍珠也是这人一贯华丽的作风,道:“免了,吾已经受够喝茶了。” “汝不是方从东瀛回来,学会了一手惊艳的茶艺,如何不展露一下也好让吾开开眼界。” “麦要再挖苦吾了,汝要是想看,随时都可以将她叫出来给汝表演真正的东瀛茶道。”意有所指一般,她指了指自己的剑伤。肩上纱布层层叠叠裹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上还渗着暗红的血,可见当时那一剑的威力何等可怕。 疏楼龙宿见女子动作,微敛美眸,道:“依照规定,汝本不该入世。先前之事,即使汝不出手,吾也可以将一切处理妥当。” 女子没有答话,而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宫扇,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里,喃喃道:“吾记得,师尊他曾经也有一把华丽精致的宫扇。”记忆中的人扇面半掩,入鬓凤眉微蹙,和眼前的人神似中,又各有不同。 疏楼龙宿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将目光也落在了那把自己所有的宫扇上,又听女子道:“师尊说了,护短是师门传统,他老人家要是还在,只会怪吾回来得迟了。” 这番话说得让疏楼龙宿也想起了那个记忆深处的人,昔年与女子一同拜师于那人门下,晃眼一过,不知千年。 “此事已经过去,汝就好好在这里养伤,等好了之后回去也不迟。吾也不会再去轻涉江湖风波。”他已经不想再谈论从前之事。 女子笑了一声,徵弦撩动,细微琴音引得亭外雨幕一滞。她低声道:“那要是那个道门的白毛又来找汝呢?” “自是不理他。” 女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眼里写着都是“我不相信”的质疑。 “吾觉得吾这次伤好后可以回去颁布一项新教令了。” “什么教令?” “凡儒教中人,皆不得私下与道士交往。” “滥用职权,只恐怕学海无涯的太学主第一个要找上汝来理论。” “耶,难道第一个找吾理论的不该是龙宿汝吗?太学主听说正在埋头著书,恐怕没有空闲来找吾。” 无奈的收起古琴,疏楼龙宿只觉得这位的举动令他感到久违的头疼,道:“莫要学汝口中的白毛说话,”他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只怕此条教令一出,该是师姐首当其冲。”想起当初如何认识剑子仙迹的经过,如果不是因为跟着她去见那位洛水清尘,也不会有后来三先天相交千年之谊。而她和洛水清尘之间的事,现在想来,如他和剑子一般,儒道两家真的注定是冤家。 知道龙宿所指是谁,女子唇边笑意不改,似乎说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忽然间用手中的宫扇指向了龙宿身后,道:“汝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吹雨,龙麟不减风采,唉呀。” 油纸伞下白衣胜仙,来人正是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 “好久不见,龙宿,”剑子仙迹对着自嗜血者之乱后再未见过的挚友说道,却赫然看到那人身后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惊道,“未曾想剑子今日竟还能再见故人,沧海师姐好久不见。” “麦要乱喊,这不是汝的师姐。” “耶,龙宿,早在当初我就是这样叫的啊。”仍然是厚脸皮的剑子仙迹。 “一口一个沧海师姐,剑子,汝这是要把自己当做吾儒门之人了吗?”女子笑得亲切温柔。 “沧海师姐肯吗?” “自然是,不肯。” 剑僧玄莲想到好久没去给自己前世坐化的地方供花了,大概上次与那位小友相遇时放上的莲花已经凋谢了,于是就摇着扇子来到了九峰莲潃,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了,而且还是三个。 凤瑶重与剑雪带着一剑封禅来到九峰莲潃时,似曾相识的地方令一剑封禅在步入的瞬间感到熟悉。那洞中坐化枯骨上的白眉飘飘,可以想象一莲托生还在世时是如何利用神棍特征唬人的。石桌上花瓶中的莲花已经只剩花蕊,剑雪先是给一莲托生磕了个头,跟那坐化的恩师打了招呼,便去旁边莲池中摘下了一朵,重新小心翼翼地插回瓶中。 一剑封禅看着剑雪无名这般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的模样,插花时小心虔诚的神情,忽然有些羡慕眼前这具早就骨头可以打鼓的大师枯骨。只是,即使这坐化后仍可看出当年慈眉善目的一莲托生,仿佛在哪里见过。 一念是杀,一念是佛,魔海无边,早日渡化可证大道。是谁手持一把魔兵对红发魔者循循善诱道。 魔者只是一看到那把剑便怒火中烧,这正是那人的佩剑。他寻不得,求不到,踏遍苦境,却只见一朵黑莲花苞,不见心心念念之人。 下意识抵住刺痛的太阳穴,一剑封禅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这具枯骨令他感到无比愤怒,模糊的记忆中,正是这人将杀诫交给他的。但是,在那之前,他是谁?一剑封禅无法再细想下去。 “一剑封禅,一剑封禅……”剑雪无名发现一剑封禅痛苦地闭着眼睛,紧握的手抵在头上,身体不住颤抖,立刻走上去扶住那人,却未想对方就这样倒在了他肩膀上。 一时无措的剑雪无名愣了愣,才伸手接住比自己高大些许的人,见他动作应该是头疼,不由地将空出的右手伸上那人棕色发间,替他轻轻揉着。 当那只冰凉纤细的手触碰他疼痛的头时,一剑封禅还在混乱的记忆中,一会儿是那红发魔者与一莲托生的辩论,一会儿是那魔者对着黑莲花苞出神的凝望,更多的是,一个墨绿长发的背影站在远处,白衣烈烈胜雪,却不知怎么有种如剑雪一般的清冷气质,神似无比。 直到一声一声的呼唤传入他耳中时,一剑封禅失去焦点的双目中才渐渐出现一抹浅绿,接着才发现自己埋在一片幽冷梅香中,触目皆是熟悉的绿色。抬起头时,是一向平静的眼中一览无余的焦急与担忧。 强忍着想要继续埋在那清冽好闻的发间的冲动,一剑封禅慢慢站定了身形,待那该死的头疼终于退去,才对着剑雪无名道:“哈,你这是被吾吓到了吗?剑雪。” 知道这是一剑封禅一贯喜欢戏弄他的口吻,剑雪无名总算松了口气,勉强放下方才一瞬间感应道吞佛童子气息的惊恐不安之心。看到眼前还是那个狂傲不羁的一剑封禅,对剑雪而言,这样比什么都好。 “你无事就好。”只要你还是你,这便足够。 本来还想开几句玩笑,逗逗剑雪无名的一剑封禅,见到剑雪眼中无可名状的悲哀之色一闪而过,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本不是擅于安慰人的性格,忽然看到对方这般神情,好像对剑雪而言,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一剑封禅叹了口气,觉得小朋友果然是小朋友,也不知道在胡乱想些什么,只好把人抱住,将对方按在怀里,轻声抚慰道:“剑雪,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没事。” 于是可怜的小白犬就这样在花岗岩神面前被洛神仙女用仙剑戳成筛子给扔到了山崖下。小白犬就这样在河里飘呀飘呀,随着河水到了一片大海中,遇到了好心的美人鱼。美人鱼同情它的遭遇,救了小白犬,却提出要求说如果你想要真正地复生,就必须夺取他人的躯体,不然就会魂飞魄散。 小白犬茫茫然回到陆地上,遇见过狐狸,大鱼等许许多多的动物,但大家都不愿意帮助它。在漂泊中的它本来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遇到了月亮姑娘。月亮姑娘听说了小白犬的故事后,就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了小白犬,让它能够再向可恶的兔子和勺子精复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购买《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2》。 凤瑶重正津津有味地将《北域大森林里的故事》最后一段结尾看完,虽然心里唾弃自己居然真的沉迷在这种儿童读物中实在不可救药,但是其中各个故事的影射都让他猜到了些许东西。而那故事的主角——小白犬,正和凌黯月曾经讲的睡前故事中的小狗经历一样。当初未完待续的故事没想到还有后面这么长的纠缠,一边感叹那只小狗的悲惨遭遇,凤瑶重再看了看作者的名字,正是《阴川旧事》的作者。 这个幽兰风月姬和凌黯月是什么关系?该不会……凤瑶重一抬头,就看见眼前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抱在一起的人,接着就是洞外传入熟悉的脚步声,有些尴尬道:“哎呀,真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剑僧玄莲用羽扇遮住脸,没有想到再见前世渡化的弟子,会是这般场景。果然都是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双邪好甜,我要被腻死了,永远状况外的小凤仔在乖乖看凌姐姐写的睡前故事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故事里的小白犬,花岗岩神,洛神仙女,美人鱼,月亮姑娘都是谁呢? 终于让序里面那位出场了, “一口一个沧海师姐,剑子,汝这是要把自己当做吾儒门之人了吗?”【叫我叫得这么亲热,是想入赘我儒门吗?】 “沧海师姐肯吗?”【那你肯把你师弟嫁给我吗?】 “自然是,不肯。”【想得美!做梦。】 以上。对了,快要开学了,作者君在想要不要建个群和小天使们一起玩耍?大家愿意和脑洞这么大的我一起玩耍吗~~星星眼 21| 第二十章 凤瑶重作为一位单身好少年,在看到眼前紧拥的两个人后,和后一步进来的剑僧玄莲一样,受到了单身数百年以来的数万点暴击。而那位大师在看到一剑封禅后看起来是相当不开心,但是一见到剑雪后就立马笑眯眯的,能有多和蔼可亲就多和蔼可亲。随后大师又注意到一旁角落里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自己已经数百岁以上正在纠结的凤瑶重,招了招手,道,这位小友,重逢有缘,不如我再为你念段大悲咒如何。 动作的意思是看你在那边应该比我受到的单身暴击还严重,快到大师身边来让吾给你念念段大悲咒抚慰你受伤的心灵,能从此看破红尘加入我佛门一脉就更好了。 凤瑶重看穿了剑僧玄莲的安利意图,果断摇了摇头,眨着眼睛望向两个大人,指了指剑僧玄莲,马上卖起了队友,说:“这就是目前九峰莲潃的常住居民,爱好种莲花的破戒僧大师。” 言下之意是这一池莲花和这位红衣僧者颇有渊源,你们有什么事情问他就对了。 剑雪无名早在剑僧玄莲进来时说话的一瞬间就和一剑封禅分开,两个人站在一起,还是靠得很近,但一剑封禅神态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而剑雪无名在尴尬之后,却被剑僧玄莲身上熟悉的气息所怔住,本着一丝不敢置信,还是脱口而出唤道:“师…” 摇着有些脱毛的羽扇,玄莲下置若罔闻般打断了剑雪的话,一边打量着对他怀有莫名敌意的青面剑客,一边问道:“好大一场迷惘的风雪,竟然吹来了四个人来这里,怎么样,不介意我一起烤火吧?”说着就坐到正在想故事书里情节线索的凤瑶重身边,瞧了瞧少年手中之书的名称,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带孩子就只顾着谈恋爱,把孩子扔到一边看这种街边故事书,这样很不利于小朋友的身心健康发展啊。” 玄莲还顺手摸摸那头软软的粉毛,结果就被杀诫指着,听一剑封禅冷冷道:“你是谁?” “在下只是个来此避风雪的破戒僧而已,不必如此敌意。”玄莲将羽扇插回脖子后,毫不畏惧地看着眼前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剑客。 “你是此地主人?”自出生后再未回到九峰莲潃的剑雪在回来时见到九峰莲潃中干干净净的模样,就知道应该有人常常来到这里。 “此地主人不正是那位坐化的大师吗?原先以为当初能见到这位罪业之身的小友已是奇事,没想到今日能见到佛魔同体之身。嗯,还有……”当初被他坑得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的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当然不记得当年他也是在九峰莲潃第一次拥有自主意识的事,记忆里最初开端就是一把塞在手里的杀诫和漫天风雪。 “还有什么?”凤瑶重看了看一剑封禅,又看看语带保留的剑僧玄莲。 “传说中的人邪。”玄莲道。其实他很意外一剑封禅会再出现在此地,就连剑雪也比预期早上很多就来了,这一切错轨般的发展都离不开眼前这个忽然闯入双邪宿命纠缠中的少年,又或者说,本来他就是注定要出现的?玄莲看不出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但他衷心希望,这个本来早已定下的结局,会因此有不同的结果。 四个人坐在火堆前沉默着。玄莲跟剑雪聊了会儿,大抵上都是宿命一类的话题,让一旁的一剑封禅听了直想把这个神棍和尚给扔出去,最后在玄莲拿出一坛酒递给他后打消了这个主意。 剑雪虽然拒绝喝酒,但还是拿出了一坛自己煮好的梅雪茶给玄莲分享,结果被婉拒后一旁眨着眼的凤瑶重向他要来喝得一滴不剩。暮雪,夜梅,他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苦涩中又带着雪里红梅气息的煎茶。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玄莲忽然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他该告辞了。接着又看向那把被剑雪背在身后却毫无动静的朱厌,那上面的业力显然早就被凤瑶重给吞噬掉了,恐怕朱厌剑灵现在谁都不认识了,不知是喜是忧。但是既然一切提前开始,他也无法再继续旁观下去。玄莲将莲谳交给剑雪,说他知道朱厌不适合剑雪,便将莲谳赠与剑雪用以交换朱厌,希望这把剑以后能够帮上忙。 虽然不明白这位僧者是何深意,但是圣剑莲谳确实要比朱厌顺手不止一点,更何况一旦拔出朱厌,对一剑封禅的影响非同小可,如果能让这把魔剑远离两人身边,自然是再好不过。接过莲谳后,剑雪向玄莲道了谢,刚把朱厌交给玄莲时,就见一剑封禅被潜意识驱动伸手想要去摸。 然而一直旁观的凤瑶重却比他还快了一步,握在了朱厌剑上。凤瑶重本来还想再看看上面还有没有残留的记忆,却发现朱厌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玄莲看着面露不解困惑的少年,笑了笑,将朱厌推向凤瑶重,转身对着剑雪说是他错了,说不定最适合保管朱厌的应该是这位小友才对。 凤瑶重就这样傻傻抱着被他吞噬业力后失忆的朱厌,看着剑雪与玄莲又是一番神棍式的对话后,对着旁边站着的一剑封禅说为什么他们说话要那么玄乎,是不想我们听懂吗?一剑封禅摸了摸下巴,赞同了凤瑶重的看法。 最后剑雪还是答应了将朱厌交予凤瑶重保管。玄莲就这样打算走了,到了山洞口,忽然问道:“瑶重小友,那个指引你来九峰莲潃之人现在长得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凤瑶重一头雾水还是搜肠刮肚把凌黯月的长相给描述了一番,玄莲听后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你说的是八歧辉夜姬?”一剑封禅听了凤瑶重一番天花乱坠的形容后,才从几个特征里联想到是谁。 “是啊。” 看着眼前提到凌黯月的长相一副花痴模样的少年,一剑封禅难得笑了笑,说:“你这样该不会被她迷住了吧?” 凤瑶重哼哼了两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凌黯月在我心里绝对能排上前五名。 那另外四个是谁呢?一剑封禅觉得这孩子说话还是蛮有趣的。 “师尊。”凤瑶重想也没想就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冰蓝色双眸,剑雪正看着他和一剑封禅互相打趣,未曾想那少年喊着师尊就把目光转向了他,好像是在对他说一般。 等到一剑封禅继续逗他问师尊是谁时,凤瑶重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但是那两个字一脱口,他只觉得理所当然中,又看不到记忆里任何的身影能与这个称呼相符合。扭过头不再去理一剑封禅,他转开了话题,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剑雪在遇见玄莲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还有手中的莲谳,于是点点头,提议明天回去。一剑封禅欣然同意。 而后凤瑶重拿着那本故事书举到一剑封禅眼前,还未开口就被果断拒绝说不给念故事。凤瑶重却道:“我不是要你给我念故事,我是想问,你知道多少凌黯月的事?这里面说的,好像与她有关。” 一剑封禅闻言把那本书拿过来一翻,半晌才道:“那个和尚说得对,这种街边故事书确实不利于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 标着儿童读物,里面却全是谁杀谁,谁捅谁,谁骗谁,还有什么野猪仙女后妈小鲜肉四角恋,该是归类到□□还差不多。 剑雪看一剑封禅在看完那故事书后面色一沉,于是好奇问那书里写了什么。一剑封禅把书往火堆里一扔,道:“那个叫凌黯月的你们以后见到有多远绕多远。” 虽然有点小心疼,凤瑶重却没有表示什么,还好是过目不忘,所有的故事都在脑子里。 凌黯月再回到情天十二重时,骨萧正在磨她的指甲。见到自从上次出门去应剑风帖战约消失了小半个月的女子,她从床上慵懒地起身问凌黯月怎么去了那么久不回来,是半路上被谁拦去了吗。 脱了鞋子躺在骨萧的大腿上,凌黯月指了指肩上说回来半路上被傲笑红尘又给捅了一剑可疼了。骨萧闻言放下磨指甲的玉板,将女子的衣领给拉开,就看见那玉肩上裹着层层纱布,还渗着鲜血。 摸了摸女子姣好的脸,骨萧眸色暗沉,没有说什么,而是吩咐一旁的跛箫去拿药膏来,却被拉住说早就上好了伤药没什么必要了。 “最近那边动静怎么样了?”凌黯月理好衣领问道。 骨萧转着手中的警幻名萧,就说起了近来发生的事,谈到瀚海原始林里那个人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接着又说到圣踪与公孙月被金封,正邪两道都正在找寻人邪剑邪的踪迹。 “要找人邪剑邪确实不大容易,但是他们身边的朝云杏雪却是再显眼不过,有不少江湖侠士都认识他,你们从他下手一定很快能找到人邪剑邪。” “嗯,吾这便去通知邓王爷。”骨萧步下欲床,交代跛箫几句后便离开了。 凌黯月随手把一旁呆愣着的筊童欲爱拉过来跟个娃娃似的抱在怀里,把下巴杵在对方的头上,看着骨萧远去妖娆的身影,发起神来。跛箫见凌黯月出神地在想着什么,深知此女可怕,大气不敢喘一声,却忽然闻她如同自言自语般说着什么话,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声音。 “汝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么,这样无所谓,怪不得当年那般狼狈。” “安心して下さい。月、これから、二度と同じな事を起こさせませんから。”(放心吧,月,因为接下来,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的。) 说完凌黯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剑子仙迹来到蒿棘居时,傲笑红尘已经将被破坏得彻底的坟墓修缮好了。在事情尚未清楚明朗前,傲笑红尘还是选择了保留坟墓。而墓碑上的刻字已经被重新毁去,空白一片。 手里捏着从龙宿那里拿来的保证书,那人笑着说你要是能要到佛剑和傲笑红尘的亲笔签名就帮忙,可是……剑子看着正在认真给蔷薇花苗锄草的傲笑红尘,一番寒暄后就忍不住问傲笑红尘还记不记得疏楼龙宿。 结果话一出口剑子就后悔了,看着一提到龙宿就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拔出十三名剑去相杀的傲笑红尘,剑子只好干巴巴嘀咕说你怨念真重。 不过说起来这事确实是龙宿不对,想想君枫白,再想想傲笑红尘以前在天外方界时的经历,为什么大家都爱骗他呢?这一点上,可能也要归为苦境十大难解定律之一吧。剑子仙迹叹了口气,把目光落在那空白的墓碑上,在傲笑红尘追问龙宿下落之前机智地把话题转到了凌黯月身上。 “你当年为什么要为她立这个衣冠冢?” 傲笑红尘头也没抬,蹲在花圃间说:“受人之托。” “她?” “洛水清尘云倾鸿。”这个回答倒是令剑子始料未及。 当名战走到一处梅林中时,越看眼前的美景越是觉得心中苦闷,想到东方鼎立对自己展开的追杀似乎看不到尽头,连日来受尽的羞辱更令他羞愤难当。在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时,他望着周围凌寒盛开的梅花,终于压抑不住怒火,捡起石头就用尽力气朝远处砸去。 却只闻那林中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见到一团粉色冲到他面前,精致漂亮得好似人偶般的脸上满是怒意,碧色的猫儿眼瞪得大大的,指着他就问道:“谁家的孩子不教好跑到这里来乱扔石头,你家大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神清气爽给换上封面后自我感觉还可以。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对于代码什么的我真是苦手。 是说离萌萌的少年到青年形态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吧。 关于凌黯月那句话的日语【如果这样表达麻烦的话以后还是改成写作中文读作日语吧 她和沧海之间的关系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是和其他从皇叔那里得到帮助复生的方式有些不同,其实不是故事书说的大家不愿意帮忙,而是凌黯月的魂魄本来是无法和任何普通躯体兼容的,所以最后她和沧海师姐采取了另外的解决方式。 卖萌打滚求评论~~~~~~~~~【看我呀看我呀 22|第二十一章 名战的大人肯定是找不到了,但是这位在他一开口喊姑娘时就更加脸色难看的少女倒是找来了两位家长。 站在他面前的两位剑客一看就知道是绝顶高手,一者清冷如这满园梅花,一者邪气倨傲令他心生恐惧。那姑娘一边摸着自己的头,一边跟绿发清俊的剑客抱怨名战扔的石头砸到她头的事,一旁棕发的剑客听了后就嫌弃少女说怎么没把你砸死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名战还是感受到了那棕发剑客在听完少女叙述后对自己的压迫力。 感觉一瞬间面临到两个高手杀气的名战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步,觉得自己真是走哪儿都倒霉,简直不能好好活下去了。他吞了口唾液,勉强组织好语言打算好好解释他不是故意砸人的,于是一开口就是姑娘,结果就又被那少女给打断了。 “不许叫姑娘。我是男的。”凤瑶重擦着随身带的药膏,再次纠正道。 “啊,”名战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迫于压力马上改口,“这位侠士,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看着眼前十分真诚,一身狼狈落魄的少年,凤瑶重觉得他也是可怜,一定是找不到发泄方式了才在树林乱喊乱扔石头,于是语重心长跟少年讲说我是个学医的,自然知道心里难受不发泄出来迟早是要出事的,但是像你这样发泄的时候也要找对地方啊,你看你乱扔石头把这里的梅树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BALABALA 这讲得虽然头头是道但是明显越来越啰嗦,说教气息越来越浓厚,一剑封禅终于出声让凤遥重闭嘴,随后就赶人道:“算你今天运气好,我不会在这里杀人。赶紧走吧。” 结果名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三人面前,这个转折让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剑雪终于开口了:“花期已过,离开吧。” 名战却仍然跪在原地,一边磕着头一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被人追杀的事,他越说一剑封禅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在少年说完后,便冷冷问道:“还有么 ?” 凤瑶重倒是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求剑雪和一剑封禅收他为徒。且不论名战之言中漏洞颇多,那两人本来求的就是远避江湖风波,怎么可能再收下这个麻烦。 看着一剑封禅听完后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到一旁剑雪无名的身上,名战刚想上去拉住那人衣角,就被一剑封禅拔出的杀诫抵在喉咙上,警告道:“速速离去,不然我就帮你早日和家人团聚。” 再看早就背过身去不看他的绿发剑客,名战咬了咬牙,终于站了起来转身奔了出去。他还想活下去,既然这里不行,他相信自己还能找到别的人,总有一天,他一定要为家人报仇,杀了那个可恶的东方鼎立。 名战刚一离开没多久,刚想说终于清静了的凤瑶重就看到一封熟悉的战帖飞到一剑封禅手中,剑雪显然也识得那是什么,道:“剑风帖。有人约战?” 一剑封禅展开剑风帖看了后,便将那战帖给回了回去。对着剑雪道:“阴川蝴蝶君。” 乍闻熟悉的名字,凤瑶重还记得不归路上那个分享辛酸感情史的美人杀手,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被 邓九五金封的金像中,有一人正是那只蝴蝶家的阿月仔。 联系到最近江湖上的诸多传闻,想来应该是冲着“人邪剑邪破金银”这句话来的。一剑封禅自然也知道蝴蝶君的战帖背后是何目的,但是既然剑风帖已回复,那北域刀剑金三角之间,势必要展开一场惊世之决。 剑雪虽不知蝴蝶君的目的为何,但是从这一路上听到的江湖八卦里也知道这一次他和一剑封禅恐怕难以置身事外了。所谓一步江湖无尽期正是如此无奈。 “何时何地?” “明日申时三刻,西北荒地。” “单身赴约?” “哦,难道你要陪我去吗?” “你要人陪?” “是,是,我要人陪,你要去吗?” 剑雪沉默片刻后,看了一眼凤瑶重,道:“我和瑶重等你回来。” 凤瑶重发誓他看到了一剑封禅难得眼中很受伤的神情,此刻的人邪一定是相当心塞的。 东方鼎立兴冲冲地推开他二哥家的门时,却发现两个他最不想见到的女人都坐在一起和邓九五在聊天,如果说当初地理司见到复生归来的凌黯月时心理阴影有那张人皮石鼓那么大,那么现在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应该就有两张那么大,而云淡风轻地坐在一旁当安静美男子的兰漪章袤君则无法估计。 骨萧正在兴致勃勃地调戏着冷淡的兰漪章袤君,凌黯月则在跟邓九五商量说接下来要去把谁做成限量等身金手办。 “我找到朝云杏雪了,他真的和人邪剑邪在一起。”一向嗓门大的老三一进门就对四个人喊道。 骨萧很是得意说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兰漪章袤君则问人在哪里。 给邓九五倒了杯茶后,凌黯月才淡淡问道,你就没有多观察一阵子,看他们有没有单独行动? 东方鼎立本来冲起来的火龙果头顿时像枯萎了一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想那么多。章袤君则安慰说三哥一向做人耿直一般想不到那里去。这句话赢得了东方鼎立的大笑三声,一拍大腿,说没错哥就是这么直的一个人。 骨萧在心里想着你要是真的耿直就不会为了学个招式把那个叫名战的无辜少年虐得连狗都不如了,不过比起般若海五星里面其他四人,东方鼎立确实是相当耿直了。 终于自老大地理司挂了之后,在组织中占领导地位的邓九五说话了。 “既然找到了,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杀。”毫不犹豫就说出口的东方鼎立就差扛着长日狂阳奔出去了。 “三哥等等,你当真了解北域双邪的实力?”章袤君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得厉害。 媚眼流转的骨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凌黯月肩膀上,才问邓九五有什么打算。 “先静观其变,如有必要,先做试探,再议除去威胁之计。”摸了摸胡子后,邓九五道。 这个建议得到了三人一致的认同,而一旁的东方鼎立则觉得太麻烦了,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凌黯月就说你就先回去监视着等到他们落单时就回来通知我们,当然你要先动手也可以,一定要看到情况不对时就跑。 东方鼎立看了凌黯月半天后,才后知后觉般问道,对了阿凌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多年没见,你的中原话终于说溜了。 于是骨萧一听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凌黯月还是面色不改说是啊,吾回家去专门找人学好了说中原话,学成后就回来了。 东方鼎立干脆坐下来问说当初说好带我去东瀛玩你怎么就忽然消失了,我还以为你路费不够就把我丢下了。凌黯月说吾是先回去踩点看看有什么高手再回来带你去指名点姓找不是比较省时省力吗? 一听到高手东方鼎立就兴奋起来要问名字,凌黯月就报上一串什么柳生剑影,源武藏,长曾我部神权,还有炎魔幻十郎,赤羽信之介,宫本总司BALBALABALA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好,咱们什么时候去东瀛啊。说着就好像随时可以和凌黯月一起渡海去往异乡一般。 先别急,把这边的正道收拾完再说。凌黯月劝道。 见他们两个越说越远,章袤君终于出声说你们再聊下去今天的会就要开完了。 于是五人终于又开始商量起了最近的各种事宜,比如伏击正在趴趴走的素还真啊,抓一抓三教怪人啊,顺便去黑暗之间找夜重生商量联盟事宜啊,最后坐得不耐烦的东方鼎立扛着长日狂阳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要去找名战了。 邓九五摆摆手让他去吧,章袤君则叮嘱说三哥你要记得今天会议的内容。 回答他们的是数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音带风,绕梁不绝。 凌黯月凉凉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家老三还是个风一般的男子。 骨萧在邓九五和章袤君的迷之沉默中笑得花枝乱颤。 临走之前一剑封禅好奇问过凤瑶重阴川蝴蝶君是个怎样的人。少年挠了挠头,说长得水,刀法好,性格逗,痴情人。 等到一剑封禅真的见到那个和他还有剑雪在北域齐名的刀界传说后,觉得他应该给凤瑶重的评价点个赞,概括精辟简洁,阴川蝴蝶君这个人确实有几分意思。但是最后一个评价还是持保留意见。 初次在西北荒地交手后明白对方实力不凡,算是认同了这个齐名的刀者,而后在阴川蝴蝶谷看到蝴蝶君对着那尊女子的金身满目深情的模样时,一剑封禅觉得“痴情人”这个评价确实贴切。 “为何要救她?给我一个理由。” “重视一个人就重要她的命,动手吧。” “哈,说得不错,重视一个人就重要他的命。我忽然明白凤瑶重为什么要说你痴情了。” “哦,那个医术不错的小姑娘吗,这个评价不错,告诉她下次来我打八折。” “免了,小孩子还是不要涉及江湖风波为好。” “听起来你是监护人?” “这么说也不错。” 一剑封禅想到三人同行的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似乎早就把那个跟在他和剑雪身后的少年当做了某种责任。 凤瑶重曾经讲过阴川蝴蝶君和丹枫公孙月之间的事,听起来这样的你追我躲的戏码似曾相识,后来一剑封禅细想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剑雪也是这样的。于是对着和自己可说是曾经同病相怜的蝴蝶君,一剑封禅难得表示了同情,帮他解开了丹枫公孙月的金封。 看着挡下剑招后将昏迷的公孙月小心翼翼抱住的蝴蝶君,一剑封禅道:“阴川蝴蝶君,我欣赏你。” “这么潇洒的我,不欣赏就是不识货。” “三天后,生死分输赢。” 他出来的也够久了,差不多该回梅花坞了,说好的第二天回去,结果在外面还是多呆了一天。好吧,剑雪应该不会生气的。 剑子仙迹曾经见过一幅龙宿亲笔所绘的自己,道骨仙风,天下无双。就是好好的给他的腰间位置点了一团墨水,意为满腹黑水之意,简称腹黑。想想这乃是道门一脉的优良传统,就跟他们儒门护短一样,剑子觉得这个传统说不定他是发挥得最好的人。 拿着伪造的傲笑红尘签名去不解岩找佛剑分说,在佛剑信任的眼神里,剑子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厚道。然后想,虽然性格正直如佛剑,傲笑常常被人骗很正常,但就连腹黑如他也被龙宿骗过,可见人在江湖,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只希望这次不要太快戳破,他还没有同时面对往生咒和红尘禁招的心理准备。 说不定还要加上万代河山满江红。想起那天两个笑盈盈的人,剑子仙迹只觉得自古儒道是冤家这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本来拿到签名后就打算走的剑子,想到前几日在傲笑红尘家里的事后,终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佛剑你还记得龙宿的师姐吗?” 少时虽然不过寥寥几面,但是对那个女子倒是意外记忆深刻,毕竟她也与佛门有甚深渊源,佛剑点了点头,道:“沧海凝光?” “嗯…那洛水清尘?” “吾当然记得,她与你出自同门。倾天一剑,名震四境。” “啊,说起来还是前辈。当年她们三人,也与我们三先天一般,被传为一段佳话。” 而那个第三人,早已坐化圆寂,如今只剩传说。 佛剑忽然道:“吾明白你的意思。既然吾签字了,那就是答应了。” “沧海凝光天生月,洛水清尘云倾鸿,还有……” 最后的名字,归于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风一般的男子,耿直BOY东方鼎立XDDDDDDDDDDDDD【我真不是故意黑你的 最后那几个名字是隔壁棚的【望天 总觉得一直都是反派在担当实力笑将的角色 唯一很认真在开会的就是小兰花和邓王爷 模拟一下般若海五星开会日常 地理司(撩起刘海看席位):都到齐了吗?挨个报一声。 邓王爷(举起白手套) 东方鼎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月(缺席) 兰漪章袤君:在,顺便帮四姐请个假。 骨萧&凌黯月:在。 地理司:这两个是怎么混进来的?! 提问时间,当年三个齐名者中有个明显出身佛门的人,猜猜他是谁?【感觉到了曾经修罗场的气息 今天是已经开学的作者君,泪眼汪汪求评论~~~~~~~顺便说由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如果下周的更新出现角色说话画风不对,或者行文出现诡异语病请大家谅解(>﹏<)然后接下来的回复评论可能会只有每天晚上了,请小天使们继续爱我QAQ 23| 第二十二章 东方鼎立扛着长日狂阳站在梅花坞对面的高峰上时,正好可以看到下方梅林里的两个目标。嗯,绿色,粉色,怎么少了一个?难道这就是凌黯月口中所言的落单?一个青年加一个小丫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处理。 天无二日,惟吾旷照,东方不落,鼎立不摇。 自认为充满霸气和自信的对着下方吼完诗号后,东方鼎立斜视一眼,却见那两人还是该干嘛干嘛,一个在梅花树下睡觉,一个在执着和剑聊天,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 “下面的人没听到吗?”怒气腾腾挥出一记归阳不复,却不料那明明应该睡着的绿发剑客身后剑身轻动,至极寒气顿时化去了炎流。 专注想要唤醒朱厌剑灵的凤瑶重终于察觉不对了,他抬起头看到对面山头上站着个类似于火龙果的身影,揉了揉眼睛,问一旁的剑雪:“剑雪,我是不是眼花了,那好像是一个火龙果?” 知道来者不善,剑雪无名叹了口气后站起来,从容不迫地对上了从山头上大步走下来的红衣刀者。 “瑶重,到吾身后来。”将少年护在身后,剑雪无名拔出了身后的莲谳,准备对战。 “你就是北域剑邪?” “是。” “哈哈哈哈哈,”狂笑数声后,东方鼎立将长日狂阳往地上一插,道:“吾,东方鼎立,今日就要北域传说饮恨。” 凤瑶重在剑雪身后一眼瞧见东方鼎立的武器,再看对方这个将刀插到地上的动作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另外一个长相明显不同人族的武者挥舞一把与这刀有几分神似武器霸气无匹的场景。 “阎魔荒神斩……”那刀身有个明显的圆形缺口,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放在那里。 紫发英气,面容与他肖似的女子浮现眼前。是谁摸了摸他头说瑶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九祸。这个名字,念起来有几分疏远,他下意识改口,阿姐? 记忆中那道紫红身影搂住他,轻轻哼着摇篮曲,道,别怕别怕,阿姐在这里。 我,我是? 遥重。瑰丽的紫眸中带着哀伤。 吾子遥重,路遥重重,你总算是要平安成年了。额间冰冷的吻,深深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手中朱厌剑似乎感应到拥有者巨大的情绪波动,终于开始了沉睡许久后的回应。凤瑶重在闭紧双目许久后,再睁开眼,却见与东方鼎立苦斗的剑雪无名因为顾及到一旁的少年而未能尽力,暂落下风。 剑雪正在思考要如何将东方鼎立引出梅花坞,却在视线余角留意到少年神色不对,似乎又出现了当初初握朱厌的情况。 高手之间对战本来就不可分神,一个恍惚间,他就被东方鼎立刀招中的炎流之气所伤,剑雪倒退几步,只觉手腕处伤口如火灼烧,窜入经脉之中,马上运起体内极寒内力抵抗。 接着一刀又至,正惊心时,却是杀诫挡住长日狂阳。 “一剑封禅?”剑雪回头,见一剑封禅平时邪气的眼中怒火中烧,还未等他再开口,就听那人道:“瑶重交你,这人交我。” 退后抓住还在发神的凤瑶重,剑雪无名察觉少年气息不对,一低头,却见一双金蓝异瞳,空洞无神。 乍见少年瞳色改变,来不及细思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凤瑶重猛然挣脱了他的手,随即,朱厌出鞘,魔气笼罩,遍地火焰。 这边正吃力应对一剑封禅带着可怕杀意的剑招,已经自顾不暇的东方鼎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深陷火场之中。察觉一股从未遇到的气息笼罩在梅花坞中,纵然自诩狂人,历经百战,犹不免心下一惊,而一剑封禅则在这股气息中忽然停止了动作,陷入了疯狂的神态。 刚想喘口气的东方鼎立还没得及眨眼,就见方才被剑雪无名尽力保护的人不知何时手持朱厌,已经杀至面前。 “气双流?三千烈雪风不越!”明明应该是极寒剑招却使用火系武器,顿现冰火双重天的异象,这一击带着无匹威力,不仅重创东方鼎立五脏六腑,更使得冰寒之气瞬间游走在其四肢百骸,令人动弹不得。 强撑住重伤,已经是摇摇欲坠之势的东方鼎立在凤瑶重接下的一招来临之际已经心惊胆战,只觉今日莫非就是来年祭日。忽然一把薙刀横在面前,挡下了凤瑶重的第二击。 和服振袖,银发妖冶,正是凌黯月赶至。 “看来昨日的会议内容对汝来说都是耳旁风。怎么样,这一剑的感觉如何?” 东方鼎立冒着冷汗,本想说什么,却呕出一大滩鲜血,觉得周身如坠森寒地狱,已经冻得动弹不得。 不远处紧握朱厌的少年眼中迷离,显然记忆仍然尚在混乱中,只是不知道方才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如此。凌黯月见到那双异色双瞳时,也感到了和东方鼎立一样的莫名心悸,那其中隐藏的,似乎是无穷的破坏之欲。 再观一旁被朱厌出鞘后影响甚深的人邪,魔气大盛,隐隐中可见吞佛童子的面容不时与他重叠互换。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凌黯月将东方鼎立一把推到一旁,没管因为这样对方又吐出一滩鲜血,便是凌厉一掌以劈山之势攻向失神中的少年,顺利将他手中朱厌击落插回剑鞘之中。 魔气顿消,一剑封禅也停止了在与吞佛童子之间的变换中,逐渐开始恢复神智。 不料莲谳剑锋也指在喉间,一紫一蓝,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后,凌黯月波澜不惊道:“杀吾于汝何益?吾只是来阻止这一切的。” 剑雪紧紧盯着眼前女子,见她确实没有恶意,僵持片刻后,终于收回莲谳,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抱起。 而记忆断在凤瑶重拔出朱厌剑那一刻的一剑封禅在恢复意识后才发现那个红衣刀者已经不知被谁在腰腹部刺个通透,但是冰寒之气冻住伤口,原本一身火气的刀者此时已经被冻得离冰雕还差一步。 “凌黯月?”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啊啦,好久不见啊人邪,吾要带着人跑路了,再见,不客气,免送。” 看来火龙果是要变冰龙果了。凌黯月一手抓住东方鼎立,皱着眉想这人现在还死不得,随即一招上手砍断一棵梅树挡住视线,立马带着人化光而去。 一剑封禅提着猎来的小鹿回来时,剑雪还在照看被凌黯月一掌打昏的凤瑶重。少年虽然恢复能力惊人,面上的血色也已经恢复,但还是一直在梦魇中反复喊着许多人,一会儿剑雪一会儿师尊,一会儿又是阿姐,一会儿又变成母后。 然后少年喊了一声一个让他想不到的人,吞佛童子。剑雪给少年擦冷汗的手悬在半空中,不觉颤抖了一下,然后看向同样神色复杂的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不要抢我的烤肉。凤瑶重又喊道。 本来紧张的气氛被这句话缓解,一剑封禅说该不会是平时记得的人名都一口气说出来了吧? 剑雪点点头,心想最好真是这样吧。 将那小鹿收拾干净放在烤架上后,一剑封禅坐到剑雪身边说我来吧你去休息,然后按在剑雪裹着纱布,纤细的手腕上,问,还疼吗? 剑雪摇摇头,说没事,小伤而已。东方鼎立功力本不及他,更何况冰火属性相克,早就把留下的火焰刀气给化去了。 一剑封禅只是低声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你赢了?”剑雪之前见他没回来的时候是想那个高傲的人该不会是输了没脸回来吧,后来又想就算是输了只要他还在梅花坞,那一剑封禅他也肯定会回来。本来最初再相遇时打算趁一剑封禅不在就跑路的心思不知被他丢去了哪里。 “还未分出胜负。” “为何?” 一剑封禅绕着剑雪浅绿柔软的长发,缠在指间,把话题转开说:“小瑶重说得不错,那个蝴蝶君是个痴情人。看到他我就觉得同病相怜,索性帮他救了那个被金封的女子。” “同病相怜?”澄净的眸里是疑惑不解。 定定地看着茫然不解的剑雪半天后,一剑封禅觉得最近他叹气的次数明显要比过往数年找剑雪的时候多得多,只好在剑雪耳边幽幽道:“爱而不得,相思成苦。” 平时淡然平静的眼中忽然惊起一片波澜,久久不能平复。半晌,剑雪才开口道:“我不会再离开了。” 如果宿命当真回避不了,如果吞佛童子仍然注定要出现,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这人身边,与他一同面对。 回答他的,是唇边一个如同蜻蜓点水般的吻,和紧握住他左手的,一剑封禅那骨节分明满是剑茧手。 凌黯月把人扛回来的时候邓九五刚刚制作完三教怪人的限量等身金手办,正高兴计划在一步步实现时,却听属下汇报说人邪刚刚解开了丹枫公孙月的金封。 看着被那人捏碎的茶杯,凌黯月把重伤的东方鼎立给放在地上,一旁正为四姐脱险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章袤君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冰雕是他那个风一般的耿直人三哥。 “三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邓九五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看出那腹部伤口中缠绕不去的异样气息是类似于魔气,又异于苦境魔气的气息,问了凌黯月来龙去脉后,痛心疾首责怪老三不听计划盲目行事,但一看到气息微弱的结义兄弟,还是担心居多。 凌黯月看着因为长时间接触东方鼎立,而被那冰寒魔气冻伤的双手,想起少年当时带着可怕压迫力的模样,最初相遇时口口声的战五渣都是骗人的。就算是她全盛期也未必能在对战中占到上风。 邓九五则研究了老三的限量等身冰雕半天,不由感慨其人剑法精妙,招式凌厉霸道。 虽然不知那朝云杏雪到底是何来历,但是单凭此伤,其修为实力绝对可以排入顶尖高手之列。凌黯月说这伤一般大夫恐怕没办法,还是得找名医来治,章袤君脑里把苦境名医过了个遍,唯一最近频繁活动的凤瑶重就是留下此伤的人,所以肯定没指望了,最后商量说抬到神针惠比寿那里去试试。 于是章袤君主动要带三哥去求医,凌黯月就留下来跟邓九五商量后续之事。 “人邪剑邪破金银”这个传闻已被证实,接下来如果他们再不出手,只怕正道得知后会积极拉拢两人,一旦成功,那么局面就会转为对他们不利了。 最后凌黯月提议说最近与人邪来往频繁的唯独阴川蝴蝶君,两个人约战来约战去一直没个结果,不如由她去看看,瞅准时机就下手。 鉴于目前合作之人,骨萧在她的四角恋中疯魔,老三刚刚被做成冰雕由老五带着求医,老大的□□躺尸中,本体还在金封状态,而早就拆伙的老四不来添乱就万事大吉了。看着神情真诚,眼中诚恳的凌黯月,邓九五沉吟一会儿后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不论当年之事真相如何,凌黯月此人也不得不防。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邓九五眼中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三个人中最先恢复记忆的果然是凤遥重。不知道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不是默默给自己鞋里塞内增高【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东方鼎立暂时躺下来很多无谓的悲剧也就没有了。现在想想这人当初真是牵出各种祸事,害了好多人。 翻滚卖萌求评论~~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