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娇妻:这个丞相我供了》 第一章 落英镇 “你们听说了吗?阮老爷要将他家的宝贝闺女嫁给郭秀才!”落英镇村头杀猪匠的老婆“李大嘴”冷不丁听闻了这个消息,迫不及待地和街坊四邻的老姐妹们分享。 俗话说得好,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李婆娘看着搬了小板凳坐在面前一脸好奇的姐妹们,笑得那真是如九月的秋菊一般。 “哪个阮老爷?” “城东啊,城东贴近闹市那屋舍占地两百亩的阮富贵!” “那……那郭秀才是?”落英镇的秀才不少,姓郭的也有几个,可思来想去也没对上号的,只因阮家小姐才十五,而勉强合适的郭秀才也快而立之年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与李家婆娘关系颇好的刘氏笑骂道,“李大嘴!你还卖上关子了,莫贫了赶紧说来让我们知晓知晓。” 李婆娘顶了回去,“你才大嘴呢,那我便不说了省得你大嘴小嘴地败了我的名声。” 没法,几人哄着求着,直到李婆娘舒坦得不行了才说道,“喏——就是那个十五岁考中秀才的郭乾胤呗。” “嘶——” 众人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阮老爷疯了!”郭乾胤是落英镇出了名的聪明,十五岁就能考中秀才的能有几人?但郭乾胤的“事迹”可比他这个秀才名头还要响亮几分,镇里就没有不知道的。 想当年郭乾胤考中秀才一时风头无两,被镇里举荐到县里定了书院读书的名额,不知道如何得了镇长家闺女的青眼,两人开始暗中来往。可那张家闺女生得花容月貌,即便是去县令府上当个侧室那都是够得着的。郭家家贫,张镇长得知女儿的事情后也不是没有过扶持之心,毕竟雪中送炭容易,锦上再去添花就迟了,为此还特意托人去县里打听,来人回信说郭乾胤虽年纪轻轻考中秀才,实则成绩在秀才中不算名列前茅,只不过仗着年轻占了便宜。 如此一想,张镇长便没了兴趣,秀才只不过是起跑线,落英镇就有好几个,县里更是如过江之鲫那么多。后来嘛,郭乾胤去书院不过读了几天书就被赶出来了,张小姐的事也被张镇长辟了谣言,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皇商当了继室,跟着去了江南。 当然,张镇长女儿和郭秀才的这一段风流韵事大多是旁人的揣测,其中细枝末节概不得而知。 人们只知道郭乾胤的名声是从前两年开始走下坡路的。原因是某天邻居发现他有了一双齿龄的儿女,所有人这才发现他从外地“娶”了个老婆养在家里,这一年多接连生了两个孩子愣是脸房门都没踏出过一步。眼见藏不住了,郭乾胤的母亲郭母才将人放出来走动,又跟人辩解是在女方家摆过酒席。 本来事情就这样渐渐平息,不曾想前年那女子突然硬气了要和离,争房争地唯独不要孩子,郭母生了三子一女素来强势,闹都不可开交,从此在十里八乡闻名了,连带着郭乾胤坐实了负心薄幸的恶名。 不过这两年他们三兄弟分了家,他养着年幼的小妹和父母同住,又独自教导着一双儿女,倒也让人感叹不容易,只不过科考上想要更进一步只能苦于家境艰难了。 “谁知道呢,郭家小子年岁相当,可让人姑娘家一过去就当后娘,还是两个孩子,也不知道阮老爷怎么想的。” “招上门女婿?”一堆人议论纷纷,唯刘娘子问到了重点。 李婆娘笑嘻嘻地说,“听说阮老爷在城东又买了一座宅子……” “给阮家小姐和郭秀才住?” “这你可就想错了。”李婆娘啧啧称奇,“是阮老爷自己搬去新宅子住,把阮府那豪宅留给阮小姐婚后居住。” 众人听后无不艳羡,谁让阮小姐是阮老爷的心肝宝贝呢! 不过众人又忍不住面面相觑,这……这如果住在阮府,那郭秀才到底算娶媳妇儿还是当上门女婿呢? 第二章 备婚前夕 流言纷纷如行雨,转眼间传遍了整个落英镇。 本来人们都是半信半疑,直到阮府真的张灯挂彩地筹备中,甚至整个落英镇的家家户户都收到了阮家小厮送来的喜饼,落英镇的人明白郭秀才这个“劣迹斑斑”的人果真走了大运,要迎娶商水县落英镇第一巨富阮富贵之独女了! 郭家很穷,小儿子郭乾胤读书也得亏前面两个哥哥娶妻之前替家里攒下的银钱,前儿个郭三郎的媳妇半点没花钱,但这次——根据旁人的消息,那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个不落。 “说你聪明你又犯糊涂,阮府家大业大,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能让她受委屈?听说前些日子摸黑有人扛了不少东西去郭家,大抵是阮老爷派人送的充场面呢。”街坊四邻嘴碎又眼红的不在少数。 郭家此时也是喜气洋洋,三个儿子虽分了家但住得极近,如今见小弟再娶,又是阮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就被家中媳妇撺掇着上赶着来“帮忙”。 九岁大的郭小妹郭倩儿带着三二个小伙伴在小院子里穿梭,玩得不亦乐乎。 郭乾胤在人群中显得很耀眼,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哪怕伫立不动也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 “三郎,娘知道你不愿再娶,但没有阮家帮你,落英镇还有谁能有本事替你去谋前程,你的科考……唉,再者家中困难也没有余钱供你读书。”郭母拉着小儿子在堂中说话。 郭乾胤看到满院亲戚,对母亲的话并不接茬。 郭母暗了脸色,突然一脸悲苦,“都怪娘无知,害得你年纪轻轻就要一个人养育狗蛋和大丫。” “我只是怕耽误人家姑娘。”郭乾胤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是读圣贤书,但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虽然还没见过阮家小姐,但从旁人透露的只言片语中,也对阮小姐想了个大概。 容貌普通,身姿高挑却并不纤弱,出手阔绰,喜怒形于色。 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没听媒婆怎么说吗?是阮小姐一眼相中了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了,怎么能说是耽误!” “王晗燕那贱人在咱们家作妖,不然也不会害得你被人笑话这两年,当初我就不该让你把她带回来。”说着说着郭母就想起前三儿媳,顿时咬牙切齿地咒骂。 “娘!您别说了,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是我的?”郭母顿了顿又转移了话题,“对了先前那媒婆来的时候说阮家那小姐叫什么名儿来着?哎哟,到时候亲迎的时候叫不出来可不得糟了,阮……阮……阮什么呢……” “阮圆。” “对!对!就是阮圆。” “大郎,先把门口的红绸布挂上去,明天一早就得去阮府提亲了”郭母说风就是雨,喊完又扭头对郭乾胤交待,“三郎,明天新婚你和……阮圆!嗯,住在阮府就不用带什么东西了,反正先住一晚后天再将家里的东西搬过去,狗蛋和大丫就放在家里等你往后再接。” “我知道了。” 第三章 迎亲 “三郎快起床了。”按照习俗男方迎亲是在正午,是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郭母就打发大儿子和二儿子领着亲朋忙里忙外,还不忘支使郭父催郭乾胤梳洗。 “哎爹,知道了。”家里搬搬抬抬的声音没断过,郭乾胤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一直躺着发散思绪。见父亲来叫门,应了声,随即将两个孩子轻柔地拍醒穿衣。 两个小萝卜头睡得迷迷瞪瞪的,狗蛋突然抱着郭乾胤的大腿问道,“爹爹今天要娶新娘了,是不是不要我和弟弟了?” 郭乾胤抬头看了两个孩子,看到大女儿也一脸局促和茫然,温言安慰道,“怎么会呢,爹爹不会不要你们的。” 安抚好两个孩子,穿喜服等等一系列流程将人忙得晕头转向,骑着骏马赶到阮府的时候已看到午时。阮府的门楣果真跟话本里写的一样,气派的屋檐、朱红的大门,门口还有两头高大威风的石狮子,门上挂的两顶红灯笼上用金丝绣了繁复的凤凰纹路、还吊了五彩的穗子,真是华丽又气派。 原本紧闭的大门,在郭乾胤的迎亲人家到来之时,突然从中门大开,从门内鱼贯而出十几位魁梧端正的家仆,先朝郭乾胤等人拱了拱手,为首的站出来说道,“郭相公,今日大喜。按迎亲嫁娶的规矩,您得过了我们这一关,才能放您进去。” 在落英镇,娶亲一向有拦门的习俗。 今日一袭红衣的郭乾胤格外映面,较之寻常少了几分清冷儒雅,多了几分俊逸风流,只见他落落大方地从马上下来,“敢问这关如果过?” “这……”几人这才冷不丁的想起,这题目老爷还不曾说呢,只说按落英镇的习俗略微为难一下。 阮老爷此时正在门后偷看,看到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几个“牛眼”茫然无神,气得暗自骂娘。 这时有个机灵的家丁上前一步,在为首的家丁耳边小声嘀咕。片刻,为首者笑道,“郭相公,落英镇的拦门规矩大多是比高低,输者罚酒;不过呢我家老爷博古通今,想让郭相信仿效先贤,作催妆诗一首。” 此言一出,周遭看热闹的人尽皆哗然。 “你说要不得人家阮老爷能家财万贯呢,这脑子咱们普通老百姓可比不得。” “可不是嘛,这可算是落英镇独一份了。” “这招我得学学,年底我女儿出嫁也用这一招拦门。” “王五,你可拉倒!你家的胖闺女还能找个秀才相公嚒,一般人可答不上来。” ……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当事人——郭乾胤身上,只见他眉头微微挑起,正在细细思索,可见压力也不小。 “这阮通干什么蠢事,砸了老子的场子看我打不死他。”阮老爷其实是个粗人并不通文墨,一开始见阮通说催妆诗还在心中暗暗夸奖办事得力,但看到别人这般议论,又看到准女婿被为难住了,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这要是答不上来,丢脸可就大了。 第四章 催妆诗 本朝确实不流行催妆诗。天朝国开国时风靡一时,只不过在当时长达二十年的类似“扬武抑文”的行动之后,文坛逐渐没落,后开国皇帝痛失爱子后幡然醒悟,重新开放了文人科举之路,至此,一些旧俗也就随着这起事件渐渐消弭了,其中便包括催妆诗。 新郎倌沉默似在冥思苦想,迎亲队伍静静地站着,连凑热闹的百姓都难得安静了一瞬,顿时场面有点……安静。 阮老爷心道糟糕,也不在门后躲着端架子了,从门内出来,肥糯的胖手抚着寸长的胡须,一张喜庆地如同弥勒佛般圆润的脸上挂着笑意,“贤婿——” “严妆应在绣闺中,似斗春芳拆晓风。试问夭桃临碧沼,何如艳质对青铜。” “什么?”阮老爷话被打断,有点反应不过来。 郭乾胤一拱手,“岳父大人,小婿作催妆诗一首,还望岳父大人莫见笑。”说着,又重复了一遍,以慢一拍的速度缓缓念出,“严妆应在绣闺中,似斗春芳拆晓风。试问夭桃临碧沼,何如艳质对青铜。” 现场哪有几个有学识的,阮老爷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这诗里有春有风还有桃花,觉得正合春深这时宜,便拍手叫好,“好!好!贤婿文采真好,这关便算过了。” 随即一个眼色,身旁的家丁小厮哄得一拥而上,忙有眼力见儿地簇拥着新郎等人入府,场面顿时十分热闹,来迎亲的仪仗队也紧跟着锣鼓喧天。 不得不说,阮府内的院落亭台乃至屋舍错落都极有名匠韵味,九曲回廊下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假山奇石更是美不胜收。众人跟着领路人亦步亦趋,期间还经过一片桃林,绿叶嫩芽儿和残存不肯下枝头的桃花儿正在争着个儿长,微风习习带落几缕桃花香,让人如坠梦中。更不必说远远经过几名丫鬟,均是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裙装袅袅而行,让人不禁感叹阮府家大业大,连丫鬟都穿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 后续的流程就十分简单了,郭乾胤被人簇拥着去了内厅,新娘阮圆被人搀扶着从内室走出,和郭乾胤对着阮老爷和阮夫人的排位拜了天地和高堂,然后阮老爷叮嘱道,“今日过后你就和圆圆住在这儿了,为父明日就会搬去别住。饭后你和圆圆先往城里花轿队伍绕一圈,去你家给你父母敬个茶再回来便是。” 这是郭家当初的条件,怕儿子被人说是上门女婿,所以成亲当日必须先大排场让新人回一趟家,敬上一杯媳妇茶。 阮老爷当初本是不想答应的,怕阮圆受累受委屈。但阮圆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了,对着阮父说,“爹你放心,府上这么多丫鬟小厮跟我去,哪能累着我,再说我给未来公婆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爹。”郭乾胤还未说话,红盖头下的阮圆先说了话。 郭乾胤心想,这声音这声音既清脆又明亮就像出谷的黄鹂叫声一般悦耳动听,不由对这份“包办婚姻”多了几分期待。 第五章 新娘落轿 郭母在小院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向外面张望。郭父是个老实人,见自家婆娘这样坐立难安,看了小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霞云,你就先坐坐,走来走去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郭母本名杜霞云。 “去去去,不爱看一边待着去。”郭母习惯性地叉起了眉斥道。 “大郎,你再去看看这人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呢。”一个时辰前郭家去阮府那边打探了下消息,得知迎亲队伍已经动身就将消息传了回来。从那刻起,郭母的屁股就没安稳坐在板凳上了,时不时就得在门口张望几下。 郭家大郎已经被问了好几遍,早已不耐烦了,跟母亲呛声道,“娘你就坐下歇一歇,哪有那么快,得将落英镇的主道路绕个一圈呢,估摸着就快到了。” “你这混小子说什么呢。”郭母慢腾腾地总算坐下了,其实她今日也是十分得激动,那可是落英镇……不,是商水县,甚至在盛京和江南都能排得上名头的巨富啊,而今能和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这是何等的体面。再者大儿媳和二儿媳都是别扭性子,说她们孝顺婆娘,但她们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娘家,对她这个婆婆阳奉阴违,如今最宠爱的小儿子娶回来这么得脸的一个媳妇,郭母不是没存着拉拢这个三儿媳,重拾自己在儿子们中的威望。 今天郭家的两房儿媳都到了,她们此时都极为隐晦地朝对方看了看,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和压力。 “来了来了。”郭家虽然穷,但也是有宗族的,郭乾胤好歹也是个秀才曾为家族增光添荣,即便前两年对家族名声有损,但今日是喜事,说不定还能靠着阮家的能量扶持族中子弟一把,少不得也就来撑撑场面。见到远处模糊的红色轿撵以及隐约传到耳畔那唢呐吹奏的声音,忙就有人从门口喊叫着跑进院子里。 “快快——把堂前的椅子挪平整,热水烧得怎么样了。” “把狗蛋和大丫带到屋里去,头一天不要冲撞了。” “唉?鞭炮呢?鞭炮放哪儿了?” …… 不多时,郭乾胤的迎亲队伍就安安稳稳地停在郭家那围栏筑起的大门口。 郭家叫来帮忙的两个妇人端着小盆,将里面的谷米、蜜糖还有零星的铜板在门口朝天泼洒,引得看热闹的人开始争抢,颇为热闹。 随即从内堂铺出来一条红色的地毡直到喜轿旁,阮圆的贴身侍女玉竹这才将阮圆从轿子里扶出来。证婚人是郭家的族长,在新娘下轿前就已经在为众人解说一系列流程的原由。刚说完撒谷豆是为了辟邪、汲取新福,又接着说,“新人请落轿,贵脚不践”贫地”,一生富裕又红火……铜镜当门照,夫妻恩爱两不疑。”说话间,又有人配合地拿来铜镜,将镜面照向并肩前行的郭乾胤和阮圆的面门前,随着两个新人前进的道路一步步后退着向内堂挪动。 第七章 横生风波 张秀娥想要怼回去,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再与姜青青争辩。 阮圆顶着一张十分讨喜的脸蛋完成了敬茶步骤,软糯的嗓音叫着爹娘,顺利地从二老手中接过了改口红包,礼成。 随后由郭乾胤领着她将家中亲眷一一介绍,阮圆笑得即为端庄,但凡是年纪相仿的阮圆一一给了见面礼,或簪子或戒子之类的不算贵重的,侄子侄女便夸赞几句,给个红包。 眼见快要结束,变故横生。 人堆最后一个的年龄大些的丫头在接过红包之后大喇喇地打开,看到只有薄薄的一张纸钞,嘴巴一瘪开始哭闹。 郭母本来挺高兴的正和相熟的来观礼的老姐妹说话,忽然听到哭声,忍不住皱起眉,心想是谁这么不懂事在这大喜日子里发诨,凑近人群中发现哭闹的是大儿子家的娇丫头,虎着脸骂道,“芸丫头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跟奶奶说,好端端哭起来做什么。” 可是芸姐儿只一个劲地低着头哭,倒是不见什么眼泪,但嚎啕声音不小,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任凭怎么问她就是不说。 “芸姐儿。”姜青青急赤白脸地扯过大女儿,劈头盖脸地训道,“你这孩子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在你三婶的喜堂上哭呢,有什么事你跟为娘悄声说就是了,快擦擦眼泪跟你三婶赔个不是,定不会跟你这个黄毛丫头计较的。”凑得近了,姜青青看到女儿手里拿得是一两银子的纸钞,心道自家女儿估计是不认识这张纸钞面额才委屈上了,小孩子平日也就只能看见几个铜板,一两的小碎银都见不到,何况是这种崭新体面的纸钞。 芸姐儿是小辈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全家都很喜欢这个机灵的丫头,姜青青也很宠这个闺女,渐渐把她养成了骄纵的个性。 “我不要我不要……三婶小气,芸儿才不是没礼貌……呜呜……”一听到亲娘当真这么多人骂自己,郭晓芸觉得在小伙伴面前丢了面子,便开始哭闹起来。 跟孩子还能计较什么呢? 张秀娥撇了撇嘴:又来了。 是的,家里亲眷妯娌间生的大多是儿子,对芸姐儿这第一个女孩子自然都是比较偏疼的,每每芸姐儿哭闹,大家也只能是苦口婆心地哄着,应了种种不起眼的好处还能把这小姑奶奶哄安生了,今日怕是又同样的路子,见新婶子穿得富贵,想要趁些便宜呢! 阮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她虽只有十五岁,但阮老爷纵横商界攒下偌大家财也是有阮圆的一半功劳的。此刻见那“芸姐儿”乌黑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自己,心中正有几分揣测,果然就听见郭晓芸嘴巴撇撇,蓄着眼泪夹着姜青青的衣袖对姜青青说,“娘,芸儿不哭了,芸儿不想要红包,芸儿想要三婶头上那支钗子。”虽然郭晓芸是对姜青青说话,但她的眼睛没离开过阮圆身上。 阮圆抽了抽嘴角,好家伙,这是盯上了她头上的金钗。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支持,周末暂时只更新一章。 现在故事闹了点小风波,主要为了突出女主的个性,也为后续埋了很多暗线,其他配角人物性格都是有讲究的。 新人新书开坑,谢谢大家支持。 第九章 芸姐儿作妖(下) “芸姐儿你觉得这个钗子好看吗?”阮圆从玉竹手中拿过簪子,在郭晓芸眼前晃了晃让她看得更为清楚。 做工真的是很精致,但到底是银钗,比金钗的价格低上许多,郭晓芸目光紧紧顶着这支漂亮的蝴蝶发钗,幻想着在朋友面前得意的样子,完全没有接收到自家亲娘暗示的眼神。 郭晓芸到底是个九岁的半大丫头,最终稀里糊涂地选择了银钗,阮圆也毫不客气地将红包收了回来。,气得姜青青有些咬牙。 “今日请你给我娘些面子。”郭乾胤小声说道,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阮圆身份贵重,他也不好直接甩脸子,只能忍让一步。 阮圆又不蠢,当然知道自己这样掐尖冒头会显得刻薄,便对郭乾胤点点头,让玉竹将刚抬出来的箱笼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登时一片银灿灿。 竟全是白银,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二三百两。 郭母正在嘀咕新儿媳第一日就这么强势,对大孙女颇有几分心疼,犹豫着要不要说上几句,现下也顾不得了,欲言又止最后说,“这是做什么?” 阮圆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挽住郭母的胳膊,感受到肌肉一瞬间的僵硬,心中更有了几分笃定,“娘,往后我也是您的半个女儿了,平常我和相公会住在城东,对您怕是会照顾地并不是那么周到,只能用这些身外之物稍稍弥补,希望您不要跟我见外。”阮圆一字一句说得很有分寸,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堪,“另外我还从阮府拨了李妈妈来伺候你的起居,人现在就在门外,我等会儿让她来拜见您。” 郭母吓了一跳,搓着双手有些局促,“这……这怎么使得?” “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望母亲不要推辞,我自幼丧母,如果有母亲能疼我是我的福气呢。” 阮圆又点了郭乾胤的名,“相公,你说是不是?” 郭乾胤觉得从来没欠过别人什么,新婚妻子整这么一出,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阮圆的话说得即为漂亮,郭母虽然有些推拒,但神情微微有些愉悦,可见阮圆说的话是让她心里十分熨帖的,一时之间郭乾胤不知道如何是好。 “胤小子,如今你们夫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用那么见外” “是啊,老郭你们以后可以享福了” “来年胤小子再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那更是享福了” …… 郭乾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凑热闹的很合时宜地捧着郭父和郭母,将他俩这一贯辛劳耕作的老实人捧得十分舒坦,最终颇有些“含羞带臊”地收下了。 这么一插科打诨,没人再去关注芸姐儿的事,更没人关心姜青青满腹的心思。 银钗虽比不得金钗,但说到底也比一两银子值钱,遑论这么精巧的款式也让它的身价增色不少,可当姜青青好不容易从芸姐儿手里哄来这支银钗,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份量轻飘飘的,竟是空心的镀银!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郭乾胤和阮圆用过晚饭后在郭母的倚门目送中离去。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事,更新仅一章,明天会多更。 第十一章 蝗灾的流言 阮圆真的非常会做人,每隔十日就会和郭乾胤回去陪着用饭说说话,而且从不会空手而去,必定会带着一些并不贵重,但却是落英镇最时兴的玩意儿或是吃食。短短月就将郭父郭母“收买”,虽郭母总是说对三个儿子都是一碗水端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每次阮圆来的时候郭母都会不自知地绽放笑容。 阮圆婚前就知道郭乾胤的过往,自然也知道他的一双儿女,虽然阮圆不是很想和自家相公的日常中出现这两个孩子影响生活,但也知道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这两个孩子名义上的母亲,所以在前两个月的时候就跟郭母提出了要接两个孩子同住。没成想,郭母和郭乾胤都否定了这个建议,郭母主动说孩子还小,阮圆每日忙于阮家的生意本就精力有限,现在两个孩子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乾胤又日日把自己窝在书房内准备来年的科考,等过几年再接也不迟。 阮圆见当事人都这样说,也不勉强,便在钱财上多多弥补一二,两个孩子对生母有感情,跟阮圆的交流有些防备拘谨,但架不住阮圆在衣食住行上体贴入微,每当阮圆和郭乾胤回郭家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会叫她母亲,虽然更多的时候是黏着郭乾胤。 “李妈妈,过几日重阳节,明早你去买鸭蛋,我们煮着吃。”郭母如今大不一样了,农家不适合穿锦衣华服,但衣物的品质比之前翻了翻,加上李妈妈到底是从阮府出来的,会梳几个不错的发髻,整洁利落的样式让郭母显得年轻几岁。 “老夫人放心。”李妈妈嘴上应是,埋头只顾干活。 郭母满意地笑着,看着年龄相仿的李妈妈每日勤恳地伺候着自己,家中的一干琐事再也不用亲力亲为,偶尔也会升起一丝隐晦的优越感。 “娘——不好了!”呼喊声由远及近,郭母只觉得眼前一花,二儿子郭乾邦泥猴一般蹿进来。 “怎么了?”这个二儿子一向不正经,娶了媳妇也不见收敛,两年前张秀娥铁公鸡下蛋生了个大胖小子,许是感受到了养儿艰辛,郭乾邦这才慢慢收了性子,在县里支了个烧饼摊,也算有份正经行当可以养家糊口了。 “娘,临县糟了蝗灾,说不定明日、也许后日就轮到咱们商水县遭殃了……”郭乾邦话说得很急,郭母听得晕乎乎地,心慌不已,“你爹跟你二叔喝酒去了,家里粮食快吃完了,我……我们趁镇里知道的人不多赶紧去买。”郭家的米缸偏巧快见底了,本打算过几日就去采买的。阮圆给了郭母不少银子,两个儿媳便经常让孩子过来陪着二老解闷,五个孩子加两个老人本就费粮食,何况郭乾开家的小儿子才七岁,就跟十一二岁的男孩一样高,饭量更是惊人一个半大小孩比芸姐儿和大丫吃得加起来还要多,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魁梧臃肿。 第十二章 米铺争执 郭乾邦迭声应着母亲的话,催促着母亲收拾银票去城西的米庄屯粮,才出家门,迎面郭乾开和姜青青跟着张秀娥过来了,众人还没开口,姜青青嚎道,“娘,您可要帮帮我们,我们俩夫妻没有挣钱的本事,这要真蝗灾了还不得活活饿死。” 郭母神色不耐,自己这大儿子一根筋不懂得赚钱的门道,只能在码头上卖力气,按理说日子也过得不错,但姜青青是个面甜心苦的懒婆娘,从不做活补贴家用,只等着郭乾开将那一分一厘赚来的辛苦钱交到手里,买些胭脂水粉胡乱用了。“芸姐儿和全哥儿一日大一日,你若再不打算往后就喝西北风。 姜青青不接话茬,只瞟了个眼神让郭乾开出头,“娘你就疼疼我,” 郭母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这便是默认了。张秀娥看得隔应,但此刻也不好 发作,几个人都想着从郭母从里抠些银子出来为自家省一笔花销, 紧赶慢赶到了城东的米铺,不想已围得水泄不通,一堆人拥在米铺门口不断叫嚣,言语间也都提到临县的蝗灾。 郭家几人从来没见过这阵仗,脑子里搅长了一圈浆糊,皆是齐齐往前挤,看着米铺里的米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价格也高得令人瞠目结舌就更加着急了。 “还有最后三百斤大米,卖完收铺。”米铺内的掌柜十分高兴,米价较平常贵了三倍不止,赚得盆满钵满。 “我要五十斤。” “我要三十斤。” “我要一百斤” …… 郭家人好不容易挤进了摊前,郭母大声喊着,“我全要了!” 买米的其他人不乐意,有眼尖地认出郭母一家人,酸言酸语着,“原来是郭大秀才的娘家人啊,攀了阮府的高枝还来跟我们争米吗?” 郭母朝说话的那人面前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污糟话张口就来,“你个没脑壳的蠢子青天白日嗯就来唆摆,便是皇帝大老爷不也日日得吃饭,去去去别碍着我。” “嗬,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排在前面米该我先买。”那人也是个嘴里不饶人的跟郭母较劲。 柴火点炮竹,一下就着。郭乾开和郭乾邦两个大男人却跟木桩子似的做着无用功的劝着,倒是姜青青帮着郭母吵嚷,米铺还想继续做生意,但那男子和郭母互不相让,也拦着不让别人买,看店的伙计左右为难,眼见事大赶紧将掌柜请了出来, 掌柜的八面玲珑,说的话谁也不得罪,“鄙人开门做生意,自是希望和气生财,这样,两位谁的价格高我就先卖给谁,另一位排在后面。” 郭母将家里剩余的银钱大半带在身上,财壮怂人胆,“我多加一成的价格,剩下的一百斤米我全要了。” 那人也不甘示弱,“我加五层。” 郭母大喊,“我出一倍的价格!” 一百斤的大米,一倍的价格,是很高的价格了。 掌柜的看两人的竞价没有继续,找着拱拱手,“那这剩下的一百斤大米就归这位老妇人。” “哎哟——”郭母一声惨叫。 第十三章 闹事 “娘,您没事” 幸亏被两个儿子扶着才没有倒地,郭母扶着腰眼看着刚才争执的那人撞了她一下就跑远了,气得直骂。 郭母稍稍平复了下情绪,从兜里掏银钱,姜青青指使郭乾开搬大米,却遭到了掌柜的拒绝,正要生气,见掌柜的眼神看着郭母,顺势看去发现郭母还在翻兜,顿感有些丢人,带着几分埋怨地语气对郭母说,“娘怎么回事?” 郭母冷汗都快下来了,手上的动作也不见停,“我……我……的钱好像……不见了。” “娘您别急,再找找。”张秀娥温声安抚郭母,眼神中也有些急切的情绪。 姜青青没好意思站在店里,走到郭母身旁问道,“娘你把钱带出来了吗?是不是落在家里了。” 郭母一脸惶然,干巴巴地说,“我把钱带出来了,钱袋子还在这儿呢。”顺着举起了一个蓝灰色的小袋子。 这下几个人的心都直坠坠地往下沉,看着刚才逐渐四下散去的人群都有些茫然。 郭母沮丧着脸,一个激灵,“是刚才那滚蛋,一定是,撞了我偷走了我的钱袋子……这个丧天良的……” “可是……”郭乾开干巴巴地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刚才娘身边挤着好几个人,也有嫌疑啊”姜青青道。 刚才站在郭家人附近的人纷纷出言呵斥,抬脚就要离去。 米铺掌柜看到郭母等人这般模样,心下也明白了几分,那人无非是看不惯郭母的嚣张气焰,但终归还没银货两讫,掌柜的安慰道,“就当破财消灾了,阮家是您的儿媳?反正都是在城东,要不您家派人去叫个人把米钱结了。” 郭家人心知这是最好的打算,但却不甘心就白白将这银钱丢了,开始胡乱攀扯那几个“倒霉蛋”,“你们不许走。” “你说不让走就不让走?有证据就去告官。” “就是就是” 姜青青和郭母上前去拉扯众人,郭乾开和郭乾邦无法,生怕母亲(妻子)吃亏,也上去维护,,徒留胆怯的张秀娥站在原地。 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郭家人单力薄,被几个激出火气的大男人拳脚相加,连郭母身上也挂了彩,皮青脸肿地瘫坐在地上。 “我要报官!”郭母捂着半边脸盘。 “快让开快让开——巡防营的官差来了。” “大人明鉴,在场百姓都可以作证,是他们几个人先动手的。”那几个人占上风所以身上的伤不算重,看到事情闹大了忙停下打斗跟官差解释起来。 “胡说,明明是你们偷了我的银子。”郭家人也急忙辩解。 办案的差爷也不停他们解释,说道,“一干涉事人员,全部带走。” 连拿带绑,顿时众人都有些害怕,想要息事宁人,但官差却不同意,将他们带回了落英镇的监狱里,牢房中阴冷潮湿,黑曲曲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姜青青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扯过郭乾开问道,“张秀娥她人怎么不见了?” “二弟妹机灵,刚才趁官差拿人的时候溜了,这会子应该去找乾胤想办法去了。”郭乾开叹了口气,心想自家妻子和老娘前些日子安稳了一阵,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家里的芸姐儿和全哥儿可怎么办,见不到我肯定会哭闹。” 郭母和郭乾邦窝在角落里不说话,一个牢房中两拨人分别坐在两隅,泾渭分明。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会有个比较明显的转折和伏笔,以“极端”的方式增进男女主的感情线。 本文的男主和女主都有很强的性格瑕疵,并不完美,两个人物的性格行为都是在缓慢进步,后面的剧情会比较丰富。 第十四章 郭乾胤的三观 恰逢重阳佳节将近,阮父名下的产业各行各业都有所涉及,阮圆为阮父分忧这些日子也都是早出晚归。刚回到府里,玉竹告诉阮圆郭家二房的嫂子寅时找上门来,跟姑爷去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现在是卯时,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阮圆抬眼看了朦胧的夜色,朝书房走去。 才走到门外听到郭乾胤说话声,就驻足听了一会儿,“二嫂你不用多说,这件事是母亲做错了事,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让阮圆出面跟那些差役说说好话不就行了吗?” 房内。张秀娥心疼正在牢里受苦的郭乾邦,对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三叔有些头痛。 郭乾胤抿起唇,反问道,“怎么说好话?” 张秀娥平常和郭乾胤打交道并不多,见郭乾胤这般“木讷”颇为无语,只得再多说明白几分,“就是打点一番,这帮人是县里拨调到镇里的,总不能让他们明日把你母亲兄弟关押到县里去把。” “母亲他们有错在先,必要吃些苦头才能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郭乾胤顿了顿,又说,“今日的事虽然是母亲和大嫂挑的头,但到底是他们吃亏更多,打架斗殴不会关到县里,顶多日就会被放出来。” “你——”张秀娥气了个倒仰,“母亲平日真是白疼你了,如今母亲落难,你若置身事外可是要被雷劈死的。” “母亲不是愚昧无知的人,会理解我的。” 阮圆在门外听了个大概,这才轻轻敲房门,“相公。” 阮圆推门而入,将两个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这是怎么了。”朝郭乾胤投去征询的目光。 张秀娥看到阮圆来了,一脸泫然欲泣,“三弟妹……” “二嫂!”郭乾胤一声喝止,堵住了张秀娥剩下的话,“二嫂过来也够久了,先回家去,剩下的事我自有打算。” “你!好……好得很!”张秀娥利索地转身就走。 阮圆也没说话,就陪着郭乾胤,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走到郭乾胤身边,伸出双臂拥着他,将整个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侧着眼看郭乾胤丰俊的脸庞,柔声安抚道,“不要烦恼啦,脸经常皱巴巴会变成糟老头哦。” “你都听到了。”郭乾胤并没有因为阮圆的刻意讨好而微笑。 阮圆点了点头,说,“你我夫妻一体,没必要分得这么清楚。” 两个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说得是刚刚二嫂说的让阮圆出门打点银钱的事情。 “一家和睦便好,我们平日里多花点钱也没什么,养十几口人还是吃不垮的。”何止是吃不垮,便是再来十几二十个郭家,也养得起,阮圆不是活菩萨,但看在郭乾胤的份上,这段时间阮圆都让自己刻意忽略这些,但刚刚在门外听到郭家二嫂这样的老实人也十分自然地支配自己替郭家花钱,她觉得自己该反省因着郭乾胤的缘故对郭家太好了,虽然郭家人对她都算客气,但这花钱的嘴脸却有些贪得无厌。 阮圆心想,美色误人,怎么连“升米恩斗米仇”这句老话都忘了。 所以她对郭乾胤说的这句话是存了心思的,也抱了试探的心思。 郭乾胤也没让她失望,他直截了当地否决了她。 第十五章 增进感情 “明日我去牢里一趟,跟娘和兄嫂们说清楚,让他们不要惹事。” “我听说娘今日是去买米,临县有蝗灾?” 阮圆点点头,“前几日我就派人去临县打听了一番,只是小规模的蝗灾,已经被控制住了,只不过确认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过几咱们天商水县应该会涌进来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多多注意也就是了。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我是娘的儿媳,不好不在。” 郭乾胤知道阮圆很忙,昼出夜归的,他看到了阮圆眼底的乌青,想开口让她多休息,但也正如阮圆所说,她毕竟是儿媳,如果婆母出事她却躲着做壁上观,旁人可不会考虑阮圆是否有难言之隐,只会极尽全力的抹黑她的名声。 士农工商,虽然天朝国如今对商人的待遇提高了很多,尤其是多有钱财权势的商贾也是很多平民百姓甚至达官显贵都不会轻易招惹的存在,但郭乾胤是要科举仕途的路子,作为他的妻子,不能有致命的污点。 “相公应该还没吃饭,我让人去准备晚膳。” “嗯” 郭乾胤看着阮圆一下子忙活开了,这个人都鲜活灵动,张了张口想跟阮圆说些什么,但念头在脑子里转瞬即逝,只能徒然地将话咽下去。 等晚膳上桌,一盘剁块剃骨的烧鹅,一盘绿叶菜,一盘酱萝卜,还有放在饭桌中间一大锅热腾腾的鸡汤面。 郭乾胤有些惊喜又十分疑惑地将目光投向阮圆。 阮圆笑着说,“因为你爱吃呀!” “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你也不怕被人笑话。”郭乾胤有些脸红,纵然成婚也快有小半年了,但还是对阮圆时不时的撒娇卖痴有些抵挡不了。 郭乾胤喜欢吃面食,但他从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别人,对他来说填饱肚子就行,口舌之欲并不十分打紧,但阮圆的话真真切切地打动了他的心——被一个如此美好优秀的女子视若珍宝,而且阮圆直白的表达让郭乾胤不用费心去理解那些拐弯抹角的话,直观地就能感受到阮圆沉甸甸的爱意。 阮圆看到郭乾胤唇角勾起笑意,也跟着心里十分开心,但脸上却故意作出娇蛮的神色,“蛮横”地说“谁敢置喙,我疼惜自家相公碍着谁了?” “你瞧瞧你,才说你一句你就开始矫情。”郭乾胤之前烦躁的情绪被阮圆这三言两语的彻底消散了,“快吃,不然面粘糊成疙瘩块你怕是就吃不下了。” “好。” 玉竹在旁边为两个人盛面夹菜,两人享受着美食。 话分两头,郭母一行人在牢里就没这么舒服了,略显潮湿的环境将地面上的稻草杆都给津得有些发霉,由于没钱打点,牢房里送来的饭都是清汤寡水的隔夜饭,别说这段时间生活过得不错,就是放以前,这种也是不吃的,所以四个人都没有动筷子。 偏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隔壁几个人身上有钱,拿出来孝敬牢头,倒也每人换了一碗热汤面和一床棉被,窝在被子里大口吃面,酣畅淋漓。 第十六章 拖家带口找上门 第二日阮圆和郭乾胤是被丫鬟叫醒的,得知郭二嫂带着几个孩子和郭父都来了,阮圆也不好怠慢,忙让小丫鬟将人引去饭厅,“他们一大早就来了,想来还饿着肚子,先将早膳给他们安排上。” “玉竹,简单梳个发髻就好,免得让我公爹久等。” 饭厅。 张秀娥和郭父领着大房的全哥儿芸姐儿、自家的松哥儿,郭乾胤的一双儿女狗蛋和大丫坐在饭厅,几个孩子看着丫鬟婆子将一道道佳肴放在桌上,都馋得咽了下口水,松哥儿和狗蛋迫不及待的就伸手去抓,被郭父用筷子挡了回去,还用筷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下两个人的手指,“教你们用筷子都当耳旁风了是吗?长辈还没来,你们就动筷。”郭父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对孩子的教育都很重视,书可以学不好,但做人的品德不能丢。 两个孩子不敢反驳,委屈地缩回手,眼巴巴地趴在桌角盯着桌上的菜。 张秀娥看到儿子挨打有些心疼,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有她们郭家人知道,虽然明面上是郭母管家更为强势,其实郭父才是说一不二的人。 “郭老爷、郭家嫂子尽管用膳,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小姐正在梳洗还要等一会儿。”玉竹在服侍阮圆,玉沁作为二等丫鬟先来招待郭家一行人,微微一笑,向郭父和郭二嫂解释道。 “这……好。”郭父见玉沁说得这样明白,也不再坚持,让孩子规规矩矩地吃早饭。 张秀娥嘴里尝着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看着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早点小吃,眼里写满了羡慕,她一脸慈爱地看向郭乾胤的一双儿女,说,“狗蛋和大丫吃着觉得怎么样?在家没见你们吃这么欢腾,现下在你爹爹家吃着好了那也要慢着点。” 大丫没接茬,抬起一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张秀娥,狗蛋正津津有味地用卤好的菇子拌着稀粥喝得“呼噜呼噜”作声响,左手还拿了个小包子啃得满嘴是油,听到张秀娥的话,这才虎头虎脑地看向张秀娥,“二婶,爹爹住这里吗?” “是啊,你看这里好不好?” “娘,这里好得很,为什么我们不能住这里,我也想天天吃这么多好吃的。”松哥儿也是吃得满嘴流油,朝张秀娥问道。 在他眼里,这里跟皇宫一样,吃的东西好吃得能让人舌头都掉下来。 二房家的松哥儿年纪和狗蛋差不多,眼里也是满满的疑惑,而芸姐儿是郭家最宠的姑娘,早就读私塾了,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见她有点无语地告诉几个小萝卜头,“这又不是你的家,别人家里你能住吗,想得美,去年你不是上私塾了吗,这些你都不懂。”芸姐儿停了停,鄙夷地说松哥儿真笨。 松哥儿平日并不爱读书,在家也是被张秀娥溺爱长大的孩子,有些不服气地顶撞郭晓芸,“那这也不是你的家,趁什么威风唷。哎——狗蛋,刚才我娘说这不是你爹的家吗,为什么你和大丫不住这里。” 第十八章 阮圆受伤 阮圆完全没有防备,被直挺挺地撞倒在地,在来不及感受头触地的疼痛,腹部就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忍不住呻吟出来。 “小姐,您没事。”玉竹急得连忙将阮圆扶坐起来,满院的丫鬟都乱做一团,急嚷嚷地去请大夫。 郭乾胤也没想到平常只不过有点顽皮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一时也追不上,先紧着阮圆问道,“阮圆,你还好吗?孩子小不懂事。” 阮圆痛得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脸色苍白。 玉竹气愤地说,“姑爷,我家小姐从小到大连油皮都没破过一块儿,如今被害成这样您这么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轻描淡写过去了吗?” “对不起——”郭乾胤被噎得说不出话,郭父也急忙凑近,他从来都过度插手儿孙的事情,但眼见出了事情也坐不住了,微微躬身查看阮圆的情况,“三儿媳……” “爹,我没事。”阮圆吸着冷气缓解腹部的剧痛,并不向她回应郭父的这般“没事。” “好,好……狗蛋今日的事,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我把他带回去细细教好了再来给你下跪认错。”郭父连连保证。 “爹,两个孩子就留在我这里。” “阮圆——”郭乾胤不解地问道,“他留在这里怕是会给你惹麻烦,我们还是让他们和爹娘多住一两年。” “之前是我不曾生育见识短了,孩子还小自然依赖你,我既然嫁给了你,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阮圆感觉腹中的疼痛有些消散,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孩子淘气是天性,慢慢教就是了,我管教孩子你可不许心疼。” 阮圆心里也有些生气,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任性的孩子,她能感受到那孩子撞她小腹是下了狠手的,她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也想着让他吃些苦头,她现在明晃晃地对郭乾胤说出来,一方面是想看郭乾胤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想以后管教孩子这方面能减少意见分歧。 阮圆也不是傻子,知道后母不好当。 “你是孩子的母亲,自然该由你管教。”见阮圆这么说郭乾胤也不再反驳,见阮圆脸色好看很多,将她抱到离饭厅最近的客房。 片刻—— 郭乾胤刚将阮圆轻轻地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就听到门外有动静,是将大夫给请来了,就将床两侧的轻纱放下来,只将阮圆的白嫩的手腕抽出来,从玉竹手上接过锦帕搭在手腕上。 大夫越老,资历越好,郭乾胤和几个丫鬟站在一旁,直等着大夫说并无大碍,开了副活血祛瘀的方子离去了,这才将提着的一颗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玉竹为刚才对郭乾胤不敬的行为请了罪,郭乾胤也不介怀,只嘱咐为首的玉竹和玉沁一番,就离开了客房直奔饭厅而去。 被刚才的事情一搅合,郭父和郭家二嫂还坐在厅中,几个孩子在院里嬉戏玩闹,郭乾胤远远走着还没到,就看见狗蛋已经被找回来了,正在被郭父训斥,但郭父到底心疼孩子年幼没有动手,但小狗蛋根本听不进去,只气呼呼地踹桌椅板凳发泄。 第十九章 管教 郭乾胤没想到儿子在他没有关注到的角落竟已变成这样品性的孩子,对阮圆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走到饭厅里直接将小狗蛋提溜起来。 “是谁!快放我下来!啊……爹”小狗蛋全然没发现父亲的到来,直到被扯着衣领提溜起来,回头发现是郭乾胤吓得涨红着脸不敢说话。 郭乾胤也不惯着,直接就提溜着将他的屁股一顿好打,顿时小狗蛋鬼哭狼嚎。 “不许喊出来,给我憋着。” 小狗蛋死死地咬住牙,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漱漱而下。 等郭乾胤打停了手,小狗蛋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鼻涕眼泪糊满了一脸。 “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 郭乾胤见儿子还是倔强地不吭声,走到厅边了树下折枝子,摆明了要拿树枝继续打。小狗蛋吓得登时也顾不得倔强了,连连直喊,“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郭乾胤停下动作,一双眼看着他,也不说话。小狗蛋被看得心虚,低声说,“我不该对她?” “她?” “我不要叫她娘,她不是我娘。” “谁跟你说的?”郭乾胤不相信如果没有人挑唆,他的儿子虽然早慧,但终究只是个孩子,对王晗燕的印象并不深刻。 “我不是小孩子了,别人都有娘,我的娘却不在,爹,你让我娘回来。” 郭乾胤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弄清楚是谁在背后编排,大人之间的事情也没办法和一个黄毛小儿说,但他觉得既然娶了阮圆就该对她有个交代。 他板着脸训道,“以后你和大丫就住这里了,看到你娘不能当做看不见,如果让我发现你搞小动作,小心挨打。知道了吗?” “还有,你今日推了你娘的事情不算揭过,前些日子你已经学了百家姓,你就抄写十遍,你娘会管教你,苦累你都受着,不必到我面前抱怨。” 小狗蛋顿时觉得有了后娘,亲爹也变成后爹了。赶紧跑到郭父身边,紧紧地搂着郭父的大腿,将整个人都缩成了鹌鹑,不敢再看自己的父亲。 郭乾胤拧起眉心,对小儿子的行为颇为不满,对郭父说,“爹,不能再惯着狗蛋儿,他若再这个样子迟早闯出大祸,总有我们护不了的时候。” 郭父也明白子女教育上的利害关系,委婉地跟小儿子建议,“我知道,狗蛋年幼,多教教会改好的,你这性子不要总这么急。” “爹稍后你就跟二嫂回去,狗蛋和大丫就留在这里。娘和大哥二哥的事情我会去处理的。”郭乾胤有些头痛,一大早起来鸡飞狗跳,不然现下都已经到牢里探望了。 郭父见儿子说到了他和二儿媳此行来的目的,忙接过话茬,“你娘要强了一辈子,临了到老了被抓去蹲大狱,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好了爹,你不要再说了。”郭乾胤打断郭父啰嗦,“娘那边我会去解决的,晚些时候来通知您,先回家去,二嫂你看顾着点不要闹出幺蛾子。” 一大早带着郭父上门不说,还将家里一串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带上了,郭乾胤对二嫂的行为有些介怀,但毕竟是长嫂,呵斥的话也轮不到他出面说,再着事情也不算出格,他就不再计较,隐晦地叮嘱二嫂安分守己。 张秀娥保全了面子,见自己这个小叔子保证会去想办法,也安心劝着公爹回家。 第二十章 狱中诘问(一) 郭乾胤第一次进监牢,环境比他想象地要恶劣得多,他跟着小狱卒穿过几道门,就见到郭母和兄嫂四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看起来脸色并不好。 “快着点儿,我先去外面待会儿。”狱卒收了半两碎银子,也不多话,将牢门一开就走了,也不怕里面的人跑出来。 几个人听到动静才抬起眼,看到郭乾胤激动得不得了,郭母更是直接扑到郭乾胤的身上,一个劲地用拳头推搡,“你怎么才来!你娘我遭了大罪了,你这个不孝子我平日里白疼你了,就几里路耗到今天才来,你个没良心的……哎哟……钱丢了……你大哥们都是不中用的……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被打得现在都疼得缓不过来……这帮黑心的官差,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郭母将所有人都埋怨了一遍,还埋怨这牢房阴冷潮湿的害她浑身难受,吃食猪狗都不吃,还有原先被关在一起的几个男人,昨天夜里就被家里人保出去了。 郭乾胤见郭母只是神色有些疲态,身上的也是些轻伤,生等着郭母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诘问他,才开口道,“一夜受苦,娘你还没想明白做错什么了吗?” “我做错什么?”郭母有些没反应过来。 “娘,大哥二哥,大嫂,既然你们不明白错在那里,我跟你们明一明:娘,第一点是你们不该听风就是雨跑到米铺买粮还与人争价;其二,不该攀污别人偷盗。” “我那银子不见了,身边就他们几个,还能跑了谁。”郭母一说起钱又有些心疼,“家里为了你读书,又要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人,我辛辛苦苦攒下这些银子,转眼全被偷了!” 一说起这个郭乾胤从衣兜里弹出一个鼓鼓的钱袋,举起来问道,“是不是这个?” 郭母忙夺过钱袋,看到里面有几颗银锭还有一卷纸钞,惊喜地将之护在怀里,“这钱袋子怎么跑你那里去了?” “今天早上爹来找我,这钱袋是在您那房门底下发现的。” “是了是了……我昨天着急忙慌的,还好没丢。” “娘!”郭乾胤仿佛第一天认识郭母这个模样,在他心里郭母虽然有些贪小便宜,嘴碎爱说人长短,但在大是大非上是拎得清的,对他也是十分疼爱,所以母亲在他印象里一直是慈祥和善。“如果这钱袋被人知道,您这攀污他人偷盗的罪名足够被关上一两个月。这事就不提了,全当不知,两天后我来接娘回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叔,你说什么呢。娘一向有风湿,这牢里冷得很,昨夜被冻了一晚上,我们先回家给娘暖暖身子再说。”姜青青听出郭乾胤话里的意思,急忙打圆场。 “好,我打听过了,保释一个人要十两,四个人就是四十两,大家一起凑一凑。” 姜青青惊叫起来,“为什么要我们出银子?!” “大嫂的意思是让母亲出?” 第二十一章 狱中诘问(下) 姜青青连连摆手,她虽然泼辣,但对郭母还是得敬着的,不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不光她要被休弃归家,连带着兄弟姐妹都要遭殃。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还有……” “还有阮圆?” 郭乾胤眉眼处带了几许嘲讽,“阮圆是嫁进了我们郭家,但她没道理要拿钱财来填我们家的窟窿。” “阮圆不欠我们郭家的,以前是我做的不对,往后我不会让她拿钱贴补家里。” 姜青青有些生气地开口,“小叔谪仙一般的人物哪管穿衣吃饭这些俗事,早几年我们为了供你读书天天紧巴着裤腰带过日子,现下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往后成了举人老爷眼里哪里还有我们站的地儿。” “闭嘴,哪有你一个妇道人家编排小叔子。”郭母呵斥了姜青青,到底是她的儿子还轮不到她来说嘴。 郭母都三个儿子都很疼爱,但手心和手背的肉还是有区别的,郭乾胤从小就聪慧,比两个不上进的哥哥们自然更得郭母的喜爱。 “儿啊,为娘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好不容易你有了出息,娘也就想着享两年清福。” 郭乾胤看着郭母鬓边的银霜,心下有些动容,但还是不得不跟郭母将话再挑明几分,“娘,我真的不想在阮府抬不起头。我不曾往家里赚过一文钱,如今也是靠阮家养着,笔墨徽砚衣食住行哪个不得花钱,我只盼着明年科考能中举,也能有底气些,才是真正让娘能享儿子给您带来的清福。” 郭母微怔,嘴唇蠕动了几下,愣是说不出话来。 “娘——” “不必说了,娘知道了,是娘老糊涂了。”郭母叹了口气,说道,“你是难得的读书苗子,是娘拖累了你,是娘错了。” “谢谢娘。” “儿啊,你回去,娘和你大哥们再蹲两天牢,不用你费心。” 郭乾胤没想到郭母这样说,以为是在置气,急忙劝阻,“娘,儿子惶恐。” “你当我在这跟你假客气呢,四个人要四十两银子,足够我们全家半年的花用了,还不如在这待两天,省下这笔银子做什么不好。” “娘,在这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全哥儿和芸姐儿还在家呢。”姜青青傻眼了,没想到话没说几句,郭母居然打定主意要在牢里待到“刑满释放”。 郭母也不废话,直接说,“二媳妇也不是死人,全哥儿和芸姐儿也是会照看的,腿长你身上没人拦着你,你将十两银子出了就可以先走,没人拦你。” 十两银子,郭乾开得辛苦挣上两个月,要姜青青自己出这个钱她是舍不得的,也就不再说话。 郭乾胤并不同意,郭母却恍若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规劝郭乾胤,无法,郭乾胤只能先行离去。 郭母扒着铁门看着郭乾胤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身对两个垂头丧气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说,“你们俩也别吃心,咱们一家人以后全指着老三,既然这次是做错了事就得自己担着。” 两个儿子一向听话,纷纷应了。 “吃饭了。”不多时就到了饭点,狱卒送来了新鲜的吃食,还有干净的被褥。 郭母没说话,脸上却扬起了笑容。 第二十三章 约定 小狗蛋不是没见过这个套路,十分不屑地说,“你们去好了,我才不怕你们。” 阮圆啧啧称赞,“还真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咱们走着瞧。” 小狗蛋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了回廊尽头,又等了片刻发现依旧没有动静,意念有些动摇。 她们不会真去告状了! 小狗蛋努力地想劝自己朝好的方向想,但这个念头却在脑子里不断涌现,脑子里的一根逐渐绷紧的弦“蹦—”地断了,小狗蛋撒开腿就拼命往两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你们站住——” “站住啊。”小狗蛋见阮圆她们非但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跑得有些急的话感觉两腿都都有些打颤,咬牙追上去拦在路中央,两腿也紧跟着发软,一屁股坐倒在路上,“你们不许去,我不许——” 可是小狗蛋发现阮圆二人看了他几眼,居然想要绕道从他的身边走过,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双手将阮圆的裙边扯住。 “放开。” “我不要。”小狗蛋的嗓音变得尖锐又凄厉,眼泪终于奔涌而出,他不住地、反复地说,“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告诉我爹,我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可是我还是比较想看你挨打。” “那你想怎么样?只要不告诉我爹。” 阮圆轻笑一声,“那你叫声娘来听听?” “你不是我娘。”小狗蛋语气闷闷的,“我娘不要我了。” “你这小脑袋瓜儿心思还真不少。”阮圆觉得这样的小狗蛋很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却被一巴掌拍开了。 小狗蛋一本正经地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不能摸。” “噗呲—”玉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歪理你又是哪里学来的。”阮圆有些无语,但还是尊重他。 小狗蛋看阮圆把他当成小大人一样平等对待没觉得他在说笑,认真地看了阮圆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自顾自说着,“我娘离开家的时候我才三岁,虽然我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离开,但我相信她一定有苦衷的,她这两年都会让同村的伯伯悄悄给我带礼物……我不管叫你娘,虽然我爹娶你我拦不住,但如果我叫你娘的话哪天我娘回来他会生气的,我娘就会不要我了。” “那你在人前得叫我娘,不然我爹会把你赶出去的”阮圆停顿了一下,跟小狗蛋解释,“我也要面子的。” “好,那没人的时候呢?” “没人的时候你爱叫什么都随你。” “那我叫你名字。” “不行!” “阮圆?” “不行!” “圆圆?” “……不行。” “阮阮,我不管。” “……” 阮圆有些头痛,半大小子闹腾得她心力交瘁,她有些后悔一时头脑发热把他留下来了。 “好了,别再闹了。你姐姐呢?你俩跟我去书房。” “你要教我读书吗?”小狗蛋一听激动地有想要蹦蹦跳跳,被阮圆一个眼神压制了,但看得出对书房十分向往。 “看你表现。” 第二十五章 两小只 玉竹吐了吐舌,娇俏一笑。 阮圆作势要打,笑骂道,“死丫头,少贫嘴。你来帮我看看我前日看的那本书你给我放哪儿了?” 阮圆的书房都是由玉竹打理的,即便是丫鬟婆子进来打扫也是玉竹杵着门看着的。 “是那本山海杂论?我想着小姐上次还没看完,就先搁桌上了。”玉竹记忆力极好,快步从门边走到书桌上,从红木书桌的几本书册中抽出,看到小狗蛋正在翻桌上的书籍,多嘴问了一句,“你看得懂吗?” 小狗蛋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里面很多字我都不认识,爹爹只教过我百家姓,姐姐比我学的早,还没我记得字多。” “哼,才没有呢。”被弟弟嘲笑,大丫从小榻边跳下来,一直以来拘谨的情态一扫而光,和小狗蛋你一眼我一句的斗起嘴来。 “好了别闹了,都来吃些果子。”阮圆捻起一颗朱红的带些星星点点斑纹的果子放入嘴中,瞬间纯甜的口感席卷口舌,还带着一股鲜花的芬芳,“很好吃呢。” 两个孩子又从拌嘴转变成争果子,手上抓了好些,嘴里也塞得囊鼓鼓的,还试图去抢对方手里的,活像两只争食的小兽。 阮圆被吵得有些头疼,试着转移话题,便问道,“我听……你们俩叫狗蛋和大丫?这算是小名吗,那你们的大名叫什么?” “我们没有名字。”小狗蛋摇摇头。 大丫毕竟年纪大些,跟阮圆磕磕绊绊地解释,“表哥表姐都是快入学了才有名字的,前两年弟弟生了场病差点救不回来,奶奶说他八字轻,要压一压。” 大丫的叙说有些不完整,但意思到了,阮圆理解这个意思,“那你二婶家的那个孩子,叫……叫……”阮圆一时想不起来。 “郭安松。” “哦,他看起来和你弟弟差不多大,那他怎么读书了?” “他比弟弟大半岁,二叔做生意有钱让他去读书,爹爹没钱让我们读书……”小姑娘有些沮丧,说话声逐渐低下来。 阮圆自然是知道郭乾胤的家境的,三兄弟分家,郭乾胤虽然有郭母暗中帮衬,但他不事劳动,也不肯去私塾当教习赚钱,只能替人抄书作画,虽然酬劳不少,但可能三两个月才能碰上一回,所以入不敷出比不得兄嫂富裕也是意料之中的。 但郭乾胤要操心一家三口的穿衣吃饭,又要读书,还要管教一双儿女,精力有限。 “明天我就送你们去私塾。” “什么?”两个孩子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圆。 玉竹没有阻止阮圆,一方面是阮圆虽然待她很好,她也偶尔会劝阻阮圆一些事情,但那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主人家的事情不是她置喙的;另一方面对两个孩子的遭遇她也很同情,送两个孩子读书的束修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发什么楞。不过得给你们俩取个名字,学堂的先生给你们取小字好了。不然你们现在的小名太难听会被学堂里其他小朋友笑话的。” 两个孩子听阮圆这样说,十分认同地点着头,可见平日里也没少被人嘲笑过。 第二十七章 取名 第二十七章取名 郭氏一族虽然在落英镇根基不深,祖上逃难来此只传了几代,但郭家也是有族谱的,子孙后代的姓名论资排辈,郭乾胤那辈从“乾”字辈,下面的小辈按理说应该是男从“安”,女从“晓”。 “阮圆,你来看看这几个字怎么样?”饭后阮圆和郭乾胤回了柔宁阁的小书房研究为两个孩子取名。 “是吗?我来看看。” “旭?太阳初升,寓意大放光彩,前途光明,很不错。” 郭乾胤看阮圆将简单一个“旭”字说得头头是道,大为赞赏,“你这才学倒是不俗。” 阮圆睨了郭乾胤一眼,语气几分开玩笑地说,“虽然我出身商贾但读书识字还是不在话下的,闲时看些野史杂书解闷,不过可比不得你秀才相公。” “你看就你这嘴皮子,你若是男子可了不得。”对于阮圆傲娇,郭乾胤微微一笑又颇为苦恼的开口道,“旭儿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可是女孩子家取什么名字好你替我合计合计。” “你这可难住我了。” 阮圆很满意郭乾胤跟她有商有量的状态,思索再三,提笔在纸上写下。 “淇?”这个字眼用得不多,但身为秀才的郭乾胤迅速从脑海里想到了释义,“淇取自文静之意,也寓意美满。” 阮圆接过话茬,说道,“我觉得和大丫的性格很贴合,用意也很不错。” 郭乾胤点点头,对阮圆这话也颇为认可。 “郭晓淇?” 两个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郭安旭和郭晓淇。 当郭安旭和郭晓淇知道自己的新名字都很开心,不停地重复着,还拉着郭乾胤教他们写名字,这让郭乾胤十分愧疚。 阮圆敏锐地察觉到了郭乾胤的情绪,安慰他说,“你这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不用对自己太苛刻。” 两人打趣了一番,阮圆无意地提到明日送孩子去县城里的知恩书院,郭乾胤又下意识地拒绝,“知恩书院?” “对啊,别看商水县在天朝国并不起眼,但这知恩学院却也算得上声名远播,我给安旭和晓淇安排的小院子也叫知恩院,多合适啊。” 郭乾胤并不能理解一个院子的名字和书院名字一样有什么新鲜的,他依旧拒绝着阮圆的好意,“那书院太贵了,每月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书院里,衣食住行得交不少学费呢……我不能再拿你的钱。” “原来你操心的是这个?”阮圆没有嘲笑郭乾胤的自尊心,故作生气地一叉腰,“两个孩子都愿意叫我娘了,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还要分你的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罢,我前些日子替人作了几幅字画,明儿个束修就由我来准备。” “好啊,不过我作为孩子的母亲也不能干看着,总让我也添点东西尽份心力。”阮圆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郭乾胤的自尊心,知恩书院不是善堂,虽然看在阮家的面子,但里面读书吃住都是需要按月缴纳一定数额的银两。 “好。” 第二十八章 接走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走上了正轨,郭乾胤和阮圆的感情也在逐渐升温,并没有因为两个孩子的加入而有所缺憾,虽然郭安旭经常调皮捣蛋,但他们俩有约定,所以无论是在外面书院还是郭家,郭安旭都老老实实称呼阮圆“娘”,而前些日子关于蝗灾的流言也被官府辟了言,只是一场小型的蝗虫,已经及时得到了解决。 阮家身为商水县有名的商贾,在县里为临县灾情筹款时身先士卒捐了善款五千两,红字报榜上有名张贴了好几日。 但这些日子街上还是多了不少生面孔,这日是重阳佳节,阮圆刚从自家亲爹那儿回来,准备收拾节礼,只等两个孩子一回来就跟郭乾胤去郭家吃饭。 郭家虽说在落英镇,但地理位置比较靠近乡下,阮圆想着节日书院会早些下学,可是在家左等右等都不见阮府的车马将人带回来。 足足晚了半个时辰,府里派去接人的小厮才回来,回话说小少爷和小小姐下午没有上课,被郭家派人早早接走了。 “是谁去接饿可说了?” “说了,是郭家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妇人。” 郭乾胤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阮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旭儿和淇儿还没有回来吗?” 阮圆一脸不解地说,“书院说他们下午就被接走了,课都没上。” 乾胤闻言皱了皱眉,他虽然也不太理解郭家接走孩子的行为,但还是先安抚阮圆,“我们先去母亲那里就知道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早早接走了也该知会我们一声,也不至于我们还在家中等了许久。”阮圆抱怨道。 郭乾胤和阮圆回郭家都是乘一辆二驾的马车,去郭家要经过郭家所在的阳溪村村口,那里有一棵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郁郁葱葱,一年四季都不层凋谢。 阮圆听到说话声音嘈杂就撩起帘子,有三个妇人聚集在家门口对她的马车品头论足,看到她探出头神色更加激动,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对这几个妇人有些印象,经常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阮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两人到郭家,动静惊动屋内的人,郭母有些惊诧地看着,郭乾胤下意识地拧起眉,“娘,今日中秋佳节,我和阮圆回来看您和爹。” 郭父也从内堂走了出来,嘴角还有黏着的饭粒,“你们怎么来了。” “爹娘,我和相公今日过来怕不是忘了?前两日我派了人来报信的。李妈妈呢?怎么不见她。”阮圆笑得一脸灿烂,吩咐下人将节礼搬进屋,看到饭桌上只有孤零零的两双筷子,停顿了一会儿急忙问道,“娘,旭儿和淇儿怎么不在?” 郭乾胤跟郭父郭母也进了屋,郭乾胤看孩子不在也询问郭母,“娘,书院说下午您去接孩子了?” “啊?哦,哦对,我想着好久没见他们姐弟俩有些想了,自作主张接他们过来,忘了跟你们打招呼了。”郭母有些结巴,愣神须臾反应过来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想了很久才捋明白剧情走向,下面是我喜欢的剧情。 第二十九章 重阳疑云 “娘,孩子们呢?”阮圆又复述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郭母给阮圆和郭乾胤沏茶,边笑着回答着,“孩子贪玩,现下在他们大婶婶家玩呢,儿啊,你跟你爹去你大哥家将他们俩寻回来。” “我跟相公去。” 郭母拉着阮圆的胳膊劝阻,“这哪能劳累你,他大哥家没多远,让他去就行了。” 阮圆征询的目光看向郭乾胤,郭乾胤点点头说,“你先陪着娘坐坐,我去去就回。”说着就跟郭父一道出了门。 郭父和郭乾胤走后,阮圆有些不自在,她还是第一次和郭母单独在同一个屋檐下。 阮圆寒暄着,“娘,我跟您买了些补药,够吃一个月的,您记得让李妈妈每天熬上。” “人来就好了,总拿东西。”郭母推辞不了,乐呵呵地收下了,对阮圆说,“你和胤小子还没用饭,也怪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事。李妈妈前天跟我告假……” “告假?” “李妈妈家的大孙子这两天感染风寒,她儿子媳妇也不得闲,我想着我这几天也不忙,就让她回家照顾几天。” 阮圆闻言觉得并无不妥,恭维了郭母宽容仁善。 “娘,今日学院的人说您早早就把孩子接来了,下午的课都没上呢,是跟大嫂去接的吗?” “啊?哦……是啊,都怪我忘性大,没跟你们知会一声。我给你们再炒两个菜。”郭母去收拾吃得半喇子的饭桌,去厨房鼓捣蔬菜肉食。 阮圆自然不会说责怪郭母的话,也跟了过去,帮着折菜。 郭母手脚很利索,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做好了三盘菜,肉食菜蔬还有汤,面面俱到。 “娘,大哥大嫂家住哪里,我派下人去接。”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阮圆帮着郭母布好饭菜,见他们还没回来,对郭母又询问了声。 郭母拉着阮圆坐下,颇为不在意地说,“这村子里七弯八绕的,你就带了车夫也不见得熟悉,再等等就来了,许是孩子贪玩耽搁了。” “娘没事,我去看看。” “哎呀,这天黑夜路不好走。” 阮圆心下有些不安,郭乾胤已去了半个多时辰,阳溪村人口不多所以占地面积也不大,一个时辰能将整个村子绕上一圈,现下去了这么久,阮圆总觉得可能出事了。 可能孩子出事了? 可能郭家大嫂家有事牵绊住了? 李妈妈的事情也有疑云……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可能都是巧合,但阮圆确实坐不住了,不顾郭母的劝阻,叫上随行的车夫就要村子里去寻。 “哎呀,阮圆你别急,他们一准就快到了,咱们再等等。现在天黑路不好走。” “快看,他们回来了——”郭母一声惊叫。 已经在让车夫套车的阮圆闻言朝郭母的视线所及之处看去,果真见遥遥远处有两盏灯笼随着前行的脚步徐徐而行。 于是二人继续在门口等着,看着远处的人越来越近,郭父、郭乾胤还在两个孩子的身影才在黑夜中脱出,只不过两个孩子低着头不说话,郭乾胤脸色也不好,身上隐约还有伤痕,阮圆心急地上前拉着郭乾胤仔细检查,有些纳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去接下旭儿和淇儿……” 第三十章 说不出的异样 没等阮圆说完,郭乾胤拍了拍阮圆的手,语气隐隐有些疲惫,“没事,脚下没注意,在路上滑了。” “先进屋。”阮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郭乾胤,见他神色萎靡,就着郭母的劝说领着人先进屋。 “旭儿和淇儿……” 郭乾胤扯起一嘴笑,“没事,他们在大哥家玩闹,被我训了顿。”说着冲他们骂道,“别给我整这副死样子,讨打是?”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动这么大肝火,孩子还小好好教就是了,你还跟他们计较。”阮圆忙不迭地“护犊子”。 郭乾胤没再说话,阮圆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脑壳,在郭母的招呼下没滋没味地吃了一顿饭。 …… “爹,娘,你们回屋,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看您二老。”饭后,阮圆等人和郭父郭母辞行。 夜色渺渺,天上皓月当空,地上万家灯火。 路上,郭乾胤为自己的脾气跟阮圆道歉,可阮圆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回到家后吩咐玉竹叫人连夜去李妈妈的家中看看情况。 “小姐,要去阳溪村打听下吗?”玉竹懊悔白日被阮圆留在了阮府,竟然就发生这等事。 阮圆摇了摇头,说,“先不必,我只是有些疑虑罢了,如果派人去阳溪村打探,爹那边一定会知道的,没影子的事我不想让他操心。”阮老爷分府别住,虽然带走了阮福,但留下了不少得力的家奴,还留了管家江叔。 一旦阮圆有点风吹草动,不消片刻消息就会传到阮老爷那里,阮圆对此也只能在如山般的父爱里享受。 玉竹的办事效率很快,在郭乾胤在房中准备沐浴时,玉竹眼神传意将阮圆叫出房门。 “并无不妥?”阮圆得到玉竹打探来的消息,皱起了眉。 玉竹压低声音,“是的,玉沁最伶俐,她去李妈妈家走了一遭,正如郭老夫人所说,李妈妈的孙子生了风寒,这两日已经好多了。玉沁还多问了一句,前两日郭家并无异样。” 李妈妈办事牢靠,阮圆是放心的。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小姐放宽心,姑爷对你的爱护都是有目共睹的,郭家更是不必说,即便有眼皮子浅的,也扭不过咱们。”在玉竹心里,小姐是天仙般的人物,若不是…… “贫嘴,让李妈妈多仔细些。” 第二日,阮圆又忙活起来了。 阮家在落英镇几乎垄断了半个落英镇的饭庄酒楼,今日多家店铺都派人来报,说是猪肉价格疯长,竟比年节时候都贵上倍。 “食”,开门做生意,厨子做菜,日日都少不得猪肉,而且相比牛羊肉价高,猪肉脯最有利可图的,食客点菜如果不供应肉菜对名声大打折扣,对竞争对手找到机会,可如果照常售卖,一日两日还好,时间长了会使盈利大大亏损。 虽然阮家在落英镇的生意垄断主要是脂粉钗环和银庄亦或是赌场,但不代表可以眼睁睁看着阮家在餐饮行业亏损。 作者有话说:请点点收藏,谢谢。 第三十一章 酒楼肉价为何上涨 阮家大厅站了十余个人,都是阮家在落英镇乃至商水县出名的酒楼饭庄的管事,此刻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主位上的阮圆呷了一口茶水,余光扫了一遍,不急不慢地说,“可弄清楚缘由了?” “这……” “难道我阮家养的都是庸碌之辈?”阮圆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东家,小人昨夜查到些消息。” “刘掌柜,你说。”阮圆见不得手下的人跟个木驴一样指哪儿走哪儿,本欲发火,见人堆里站出来个敢说几句话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冷着脸点头。 刘掌柜年纪三十出头,意气风发,一双鹰眼透着商人惯有的精明。在本地人脉不弱,加上偶尔有些奇思妙想使得他手里的生意经营得不错,所以阮圆对他印象很深刻,也让他经营阮家的其他行业。 “小人从头说起:咱们落英镇供应猪肉的铺子就三家,王家的,马家的,还有刘家的,因着东家说猪肉让我们必须要新鲜,现在天气凉爽,所以猪肉都是让他们五天送的,昨日清早这三家竟都上门说要涨价。” “可不是嘛……我那也这样。” “是啊是啊,他们不厚道,价格说涨就涨……” “闭嘴,谁有能耐就站出来说。”阮圆呵斥道,“你继续讲。” 刘掌柜点点头,继续说道,“据小人说知,我们这几家店跟那些肉铺都是签的月结的契书,每月中结一笔款子,虽说昨日是重阳,但这个肉价不合理的。那肉铺的老板嘴都严得很,我走了关系笼络了个肉铺的学徒,才得知消息,这肉价上涨竟是只有我们阮家的酒楼!” “你是说有人针对?” “这也是小人想不通的,咱们在官府都有几分薄面,按理说不该有不长眼的来找我们的麻烦,但小人再三核实,确实只有我们阮家涨价。其他酒楼收的肉价反而比平常要低。” “何人所为查到了吗?” “小姐,该不会是表少爷……”玉竹站在一旁,有些忧心地对阮圆悄声说。 阮圆摇了摇头,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表哥来了,依着他的性子,不可能不上门来逼问她,也不可能只针对她的酒楼,毕竟酒楼的收益对阮家来说并不会伤筋动骨。 这样的手段不像他的作风。 “小人还在查探,不过既然三家肉铺都拒绝我们,只怕短时间没法解决。” “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商水县肉厂那边去买了。” “这……只怕别人会觉得我们坏了规矩。”酒楼采买不得直接略过中间人,这是规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阮圆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先坏规矩的可不是我们,不必忧心,一些小猫小狗还不至于。” 不管背后的人出于什么目的,阮圆都不带怕的。 “你们先回去,买卖照做,明天一早必定会将猪肉分派到各店。”阮圆直接拍板,遣散了众人。 玉竹有些迷迷登登地询问阮圆,“小姐,我们哪有认识县里肉厂的门路?”落英镇的三家肉铺联合县里的几家肉铺,势力不小,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外如是,如果真的针对阮家的酒楼,也是颇为难缠的。 “傻玉竹,这我如何不知,只不过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派人是连夜去外县买肉了,就算路上多费银钱,也比镇里这肉价便宜,我也不能让他们赚了去。” 第三十二章 湖光山色 “可是小姐,这样我们不是也没占便宜吗?”玉竹不解,如果是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这也太亏了。 阮圆见玉竹没懂,又拿话点了点她,“我们知道有人在背后针对可我们又不知道对方身份无从下手,如果让那人看到我们还在正常营业,又会如何?” “对方一定会有下招!” “对,现在敌在暗我们在明,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对方迟早按捺不住跳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小姐您快看,姑爷来了。”玉竹不经意瞥了一眼门外,便看到了郭乾胤。 阮圆一个愣神,人已经到了眼前,阮圆呐呐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先跟我出去。”郭乾胤脸上挂着少有的神采飞扬,直接牵着阮圆的手往外走,见玉竹欲言又止想跟又不知如何跟的纠结模样,没给她机会,“借你家小姐几个时辰。” 阮圆一边跟着郭乾胤疾行,一边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她心道:这样的郭乾胤才是她欣赏的样子。所以她完全不挣扎也不询问,任凭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一匹快马疾驰出镇,出去五六里地,在一片风景独好的小湖边停下。 “这里景色怎么样?”郭乾胤走到湖边,三面环山的地势,只见他放声呼喊,转身对阮圆笑意盈盈。 “很美。”阮圆说的很实在。 “这里人迹罕至,我每次有烦恼都会来这里对着湖面大喊几声就觉得烦恼都一扫而空了,我很喜欢这里,所以我想带你来看看。” “我很开心相公愿意将这么美的景色跟我分享,不过相公最近有烦心事吗?”阮圆听到郭乾胤话中不经意带过的“重点”,直白地询问。 “我……” “你不必瞒我,昨日就见你神色不对,发生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郭乾胤苦笑了下,“果然是瞒不过你,只不过事情有些复杂,我想过段时间再跟你说。”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阮圆之前的怀疑变成了笃定,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有些介怀——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说不得呢? 郭乾胤领着阮圆找了个地势高的岩石席地而坐,看着远处的太阳逐渐偏西。 “听说阮家最近生意不顺?” “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个吗?”郭乾胤一心仕途,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阮圆不觉得郭乾胤会对经商感兴趣。 “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随口一问,听说是猪肉上涨,影响大吗?” “不过是有人刻意针对,还在查。你放心,我能应付。”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郭乾胤看阮圆有些无聊,拉着她走到一处水草丰美的湖边。 水波粼粼,杨花嫩黄色的花蕊随着枝条在水流中肆意晃动,清澈的湖水倒映岸边的一双璧人。 阮圆有些好奇地看着郭乾胤在水里摸索,扯起一串“长龙”。 “你下了鱼篓?!”阮圆看得分明,里面有几条鲜活的鱼儿在蹦跳着挣扎,看着个头不错。 第三十三章 为妻煮鱼 “鱼儿晚上才好抓,昨天傍晚我来这儿下的鱼篓,没想到鱼获还不少。”郭乾胤从鱼篓里提溜出一条三斤重的白鲢鱼,肥硕的鱼肚直直地往下坠落使得它的动作有些笨拙,尾巴在不断挣扎中拍打在郭乾胤的手背上,力道之大直接让郭乾胤的手臂上现出了几道红痕。 “你快放下来,快放下来。” “没事,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弱,走,我们回家吃鱼。”郭乾胤随手将鱼放回鱼篓里。 …… “你别愣神啊,快烧火,火都要灭了。”郭乾胤的叫喊声将阮圆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阮圆被灶台的柴火燃起的烟熏得两眼微红,不住地咳嗽,她站起来跑到一边,舒缓了下才问道,“你确定你要下厨?如果你吃腻味了我们也可以去酒楼吃呀!” 半个时辰前,郭乾胤领着阮圆赶走了厨房的所有人,两人在厨房忙活了好久,刚将油锅烧得有点微红,被阮圆这么一打断,柴火上只余留一些火星子。 “你还好,擦擦。你就在边上看着。”郭乾胤面对阮圆的抱怨也不恼,将手帕沁湿了递给阮圆,又去重新锅灶猛吹了几口气,烧水生火,“我今天特别想给你做几道菜。”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你倒是不忌讳。” “你现在怎么不喊我相公了?” “忘了……相公!”阮圆被郭乾胤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今天称呼有所不同,顿时羞红了脸。 郭乾胤倒是觉得这样很好,之前的阮圆很端庄、大度、贤惠,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妻子,但总有种似远又近似近却远的感觉,美好但不真实,仿佛飘来一阵儿风人就飞了。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阮圆接不上话,有些迷茫。 郭乾胤也没指望她能从这三言两语中感悟什么道理,见阮圆想帮忙又完全帮不上忙的样子,就让她乖乖站在一旁。 郭乾胤在厨房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切块,过油,放配菜。 阮圆不吝夸赞“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如果你不是秀才相公的话,我一定聘用你。”阮圆没忍住用手捻了一块刚炸得金黄酥脆的炸鱼块放在嘴里吃着,鲜嫩的鱼肉裹携着汁水,酥脆中带着嫩滑,鲜咸中透着鱼肉的清甜,阮圆目不转睛地看着锅里的一锅鱼头汤,几片白色的豆腐,几片绿色的青菜,花椒混着鲜红的辣子,色泽诱人。 “那我就当你是真心实意夸赞我了。” 郭乾胤只做了这两道菜,两人窝在饭厅里没要人伺候,阮圆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壶好酒,两个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地房间,相拥着呼呼大睡。 从这一夜后,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阮圆不去操心生意上的纷纷扰扰,也不再端着客套称呼着,难得地享受着比新婚时更为快乐的时光。 第三十四章 陪阮父谈生意 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阮圆一大早就在几个小丫鬟的服侍中穿戴衣服,整梳妆发,郭乾胤迷迷糊糊地辗转了下身子,“嗯——” 阮圆回过头,看到郭乾胤半梦半醒,低声询问道,“可是吵着你了?” “没有,你怎么起这么早。”郭乾胤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睡意,看到窗户漏出的光亮,估摸了下天色尚早。 “今天有一单大生意,我陪爹去。” 郭乾胤对阮圆生意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闻言就点点头,叮嘱阮圆不要太辛劳,“对了,昨日没跟你说,明年的春闱不知何故提到了今年底,我今天就要先去镇里报个名。” 阮圆一惊,科举对一个读书人至关重要。“那……那今年时间是不是有些紧了?” 郭乾胤点点头,“是有些紧促,不过我已经准备多时不用担心。” “那好,记得早点回来,爹许久没见我们了,叫我们去用晚膳,晚间旭儿和淇儿下午我去接正好顺路。” “那就有劳了。” “你看你又这么见外。”阮圆摇摇头正要说话,玉竹从门外进来,“哎呀”一声急道,“姑娘还说呢,快来不及了,老爷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什么,爹来了你也不早告诉我……快走快走,哎呀我还没用早膳呢,赶紧让她们装些糕点,我好在路上吃。”阮圆地让小丫鬟替自己套上外裙,急匆匆地就领着玉竹往外跑,絮叨声老远还能传到郭乾胤的耳朵里。 “你这丫头,成婚了还毛毛躁躁的,不像个样,爹多等一会儿又不要紧,瞧你这跑的上气 接下气的样子,快进来外面冷。”阮老爷在车厢内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让下人撩起车厢上的门帘好让阮圆赶紧进去。 阮圆看到阮父絮叨,扑哧一声笑了,对着阮父撒娇,“我的好爹爹——” “停。上车再说。” “嗬,爹爹您这是越发会享受了。”四驾的马车从外面就气派,车厢的内在空间也极大,两个人坐在其中并不拥挤,阮圆背靠蓬松的软枕,中间小茶几上还摆了几盘早点和瓜果,更别说车内一股子清香,想必是阮老爹提早让人熏过的。“爹,您连早点都给我买好了?” 阮父睨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用过饭了,那就算为父多管闲事了,我就自己享用。” 阮圆急忙护着吃食,急眼地嚷嚷,“爹您现在是越发小心眼了,我就随口问问还跟我较真上了……哎呀哎呀我没吃……没吃行了,我的好爹爹女儿知道错了,现在陪你用膳。请你赏个脸。” 阮父最见不得阮圆的撒娇卖乖,绷不住脸笑了,嘴上嘟囔着说,“这还勉强像话。” 两父女在车厢内坐在一处吃着各色精致早点,时不时逗趣几下,酒足饭饱,路行且半。 阮父接过阮圆递来的帕子抹抹嘴,问道,“酒楼的事如何处理可有头绪?” 阮圆讪讪一笑,“果然还是瞒不住爹。” “想看咱们家笑话的人能不让我知道这个消息?可打听清楚是谁?” 阮父并没有替阮圆出手,原因有两点:其一,是这点小事并不会难倒女儿;其二,酒楼不过是阮家众多产业里无足轻重。 作者有话说:作品前两天签约在了潇湘书院,另外在此感谢“豆豆生”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你! 第三十五章 京中来的商人 阮圆面上逐渐没了笑容,“那三家肉铺扛不住吐露了只言片语,不过背后的人很隐秘,来历还在查,听说是个中年人,外地来的行商,可是不知为什么要对我们阮家下手。” 虽然如阮圆所说,阮家的生意主要来源并不是酒楼收益,即便损失这部分的钱财也不会有影响,但事实情况并不想设想的这般简单,每日的猪肉供应量是巨大的,导致每日去县里进货的成本也是普通人家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落英镇的资源就这么多,一个人得到的多其他人势必得到的就会少,所以其他商贾一旦得知阮家遇到的困境,一定会落井下石,更遑论那个还未现身的行商,既然针对阮家就很有可能还留有后招,未知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 “此事可大可小不容轻视,明天就让阮福保护你。” “爹,不可。”阮圆立马反驳了阮父的决定。 阮通名为阮府的下人,实则有着一身好武艺,一直贴身保护着阮父。 “咱们府里专门豢养的打手够女儿使了,女儿不会轻易被人欺负去的。” 阮父闻言点点头,“你从小就有主意,你万事小心为上。” “爹先不说这个了,今天谈生意的人底细我已派人摸清了,是从京城来的,是京城有名的布商。” 这位京中来的商人是昨日突至,开门见山的要定下十万匹素色白绢。 十万匹是很大的数量,还是极少有人有的白绢,联想到天朝国的陛下年事已高,阮圆有了个大胆的揣测:只怕是老皇帝大限将至,所以提前采买白绢牟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位商人在京中甚至在朝中都有些关系,才可以甩开无数人提前拿到这个消息,还有售卖的门路。 阮父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阮圆没说话。 马车悠悠驶到了县里的一处隐秘清幽的别院,父女二人表明来意后被领到会客的前厅。 “感谢贵客赏脸来相见。”声音洪亮,来人是个青衣束冠蓄着细短胡须的中年男子,面相微黄看着三十多岁,阮圆却留意到男子手上和脖颈的肌肤非常白嫩,非常的违和。 阮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见来人了,拱了拱手呵呵一笑,开口就是惯用的生意上的场面话,“贵客一表人才,老夫倒是眼拙,不知贵客名讳如何?今日我已命人备下了一桌席面还望赏光切勿推辞。” “免贵姓秦,单名一个诺。”秦诺视线在阮父和阮圆身上扫了一眼,开腔道,“阮小姐容貌妍好,清丽之姿不可方物,今日我与阮老爷有要事相商,小姐不妨移步侧厅用些茶水糕点。” “秦公子怕是误会了,小女是随家父一同来谈生意,并非是上门做客的。”阮圆目光灼灼,直视秦诺。 秦诺没想到阮圆会反驳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笑了,说,“原来阮家是阮小姐当家,是我眼拙了,见谅见谅啊”语气却无半分歉意。 第三十六章 白绢 秦诺料想阮父会勃然大怒或是忍辱吞声,没想到对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悠哉模样。 “我原以为秦公子来之前已经做好功课了,没成想倒是我高看了。”阮圆气场大开,继续说道,“天朝国并不限制女子经商,身为家中独女自然要替父多分担分担,秦公子若是担心言传六耳,那不若我同秦公子商谈?” 阮圆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刚直之余也不悍戾,秦诺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之色,他正视阮圆哈哈大笑,“是秦某目光狭隘了,阮小姐这脾气倒是火爆,来人,上茶。” 见秦诺拿出待客该有的尊重,阮圆和阮父对视一眼,阮父打起圆场,“让秦公子见笑了,我这闺女被我宠坏了,脾气大得很。” “无碍。我也不多绕弯子了,十万匹素绢,二十万两白银,为期两月,如何?”秦诺毫不拖沓,三人落座后就向阮家父女二人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阮父略一沉吟,说道,“素绢的价格没有染色的印花的价格高,二两银子价格很公道,但这个交货时间未免太赶了些。”一匹白布要一个工人织上两天,一个月就是十五匹,一百个工人一月也才一千五百匹,素绢平日里用途也少,所以即便有库存、即便从其他商人手里收购,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若非交期紧,就不是这个价了。” “恕老夫多嘴一问,素绢哪家布行都可以买,何必千里迢迢来商水县找阮某,阮某不过区区一介商人罢了。?” “阮老爷怕是明知故问了,我若是大肆购买岂不是乱了套,商水县离京中虽远,但比江南之地近上许多。”秦诺目光一变,嘲弄道,“阮老爷可不是什么“区区一介商人”,当年阮老爷在京中杀得那叫威名赫赫,你有这个实力。” 阮父和阮圆目光具是一凝。 秦诺继续说道,“阮老爷自从发妻病故后就离开京城,听说您有个外甥对阮小姐很是倾慕,我听闻那位公子前些日子从海外归来,见当年的阮家大宅人去楼空,现下正在大肆寻找,想必不日就会寻到此地。” “小女已经成婚,秦公子——” “秦公子也不必兜兜绕绕,这个单子我们可以接,不过我有个要求。” 秦诺见阮圆陡然出声,一丝喜悦划过眼角,“若是阮家需要我秦某 庇护自是无有不可。” “非也。”阮圆摇摇头,“我们阮家并没有什么仇敌,我的表哥到底跟我家是亲戚总不至于因为我的原因而伤了我父亲他们之前的来往。我父亲带我过了几年桃源生活,京中我父女俩迟早要回去的。” 秦诺被阮圆的话一惊,看向阮父。阮父对女儿可谓是言听计从,立刻应道,“没错,我闺女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妙极!妙极!” 秦诺明白阮圆的意思,阮家离开京城多年,再想回去就得重新融入那个环境,单靠阮家势单力薄会有颇多阻碍,若是背靠他这棵大树那可就不一样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秦诺假意长叹一口气,“秦某佩服,不愧是生意人啊。” 第三十九章 神秘女人 阮圆还在仔细思索学政刚说得几句话,郭安旭和安淇就从人群中跑出来了,边跑还边喊着娘。 “娘我想吃——你怎么来了。”安旭停住脚步,看到阮圆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呼喊声戛然而止。 安淇也在一旁喏喏不敢语。 “夫人您——”李婆婆神情纠结,话在舌尖上绕了两个弯子才说出口,“后妈难当,您也别太在意了。” 阮圆此刻就是傻子也估摸出不对劲了,她看了看有些瑟缩的两个孩子,心里颇为气恼,她竭力维持着端庄的微笑跟学政请好假,又谢过李婆婆之后径直往书院大门方向走去。 “你们还杵着干嘛,还不跟上。”阮圆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两个孩子还站在原地不挪窝,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不想走就别走了。”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安淇将不太情愿的弟弟拉着小跑跟上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玉竹傻了眼,自家小姐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出来却板着一张脸,没有半丝笑模样,她看了看惶然无措的两个孩子远远跟在后头,忙招呼道,“是不是小少爷和小小姐惹您生气了?奴婢让他们赶紧跟你道个歉,看在他们年幼无知的份上别跟他们置气了。” 阮圆只觉得前两日重阳节的疑窦都有了答案,她沉默了片刻对玉竹说,“回府,我要找郭乾胤。” “是,小姐。”玉竹从没有见过小姐这个样子,有心询问,但碍于两个孩子同坐一车,阮圆也没有丝毫想开口的意思,只能苦着脸,熬到马车终于回到了阮府。 “把他们送回院。” 玉竹会意,叫人将两个孩子送回他们的院子并安排了人照顾着。 “郭乾胤——郭乾胤——”阮圆四下寻不着人,索性喊了起来,结果没喊来郭乾胤,却见玉沁领着李妈妈来了。 “小姐您回来了,姑爷不在,李妈妈一直在等您。”玉沁只当阮圆思念夫婿,“小姐您婆母早上登门将姑爷拽走了,说是不回来用晚膳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可有说什么日子?只叫走郭乾胤,可有说叫我一道去?” 玉沁不明白阮圆哪来的火气,偷摸看了一眼阮圆背后挤眉弄眼的玉竹,一脸茫然,“说了,说是家中来了亲戚。倒是并没有叫小姐……” “小姐。”李妈妈凑到阮圆面前。 李妈妈就是阮圆新婚那日送去照料郭父郭母的婆子,阮圆脸色微和,问道,“李妈妈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小孙子前两天高烧不退,现在好些了吗?” 李妈妈闻言一脸感激又有些羞愧地说,“老奴及时孙子买了退烧药现下已经大好了,累得可是老奴有负小姐的托付,老奴惭愧。” …… 原来今早李妈妈去郭家,还没进门,就被郭母以李妈妈孙子还未痊愈为由非要李妈妈回家多待些日子,李妈妈虽然在郭家待的时候不过几个月,但多少了解郭母的性格,觉得有些奇怪便留了个心思,假意离开后又折返回来,扒着围墙看到有个面前陌生的女子在院落里和郭家大嫂一同洗菜做饭。 第四十二章 截胡 “你……你……”姜青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郭母没想到阮圆会突然出现,讪笑道,“你怎么来了。” 阮圆没有搭理郭母,在郭家里里外外转悠一圈,屋内忙活的人都出来了,郭家大房二房一个不落全齐了,阮圆在院中站定,笑道,“亲戚都齐了,怎没人叫我?” 语气间,全然感觉不到生气。 郭乾胤此刻也不好受,阮圆的到来让他感觉到几丝愧疚和难堪,他有些难以启齿,“阮圆,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阮圆仰着头看向郭乾胤,“我什么都知道了,她是安旭和安淇的生母,想念孩子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事你不该瞒我,我不是小肚鸡肠的呢。” 阮圆言辞恳切,在一旁看热闹的姜青青傻了眼,“你不计较?”以己度人,姜青青觉得假若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是绝对做不到阮圆这般冷静淡然的,但她觉得有些不得劲,阮圆如果不在意,今日为什么这么大排场,带着两个丫鬟还有五六个健硕的随从呢? “我为何要计较?菜上齐了吗,我饿了。”阮圆拉着郭乾胤坐下,随手拈了碟中的干果放入口里咀嚼。 郭母虽然不知道阮圆在想什么,但没有闹开,她就有些放心了,招呼道,“菜齐了,大家入座,入座。” 两大桌人,除了孩子那桌吃得没心没肺,大人这桌都有些食不知味,当然,除了阮圆。 她支使着郭乾胤给她夹肉夹菜、去壳挑刺的,玉竹和玉沁站在一旁也本来有点“揪心”,但想着小姐不是会吃亏的性格,且自己等人也断不会让小姐吃亏,也就稍稍放下心来,杵在阮圆身后。 “娘,您在看什么?”阮圆见郭母频频看向门外。 “没什么……就是狗蛋和大丫……”郭母本想说两个孩子还没来,偏偏去接孩子的是王晗燕,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两个孩子已经有了名字,孩子已经在读书了再叫小名不太文雅。”阮圆不太喜欢郭家人总是叫两个孩子的小名,难听倒是其次,每次叫的时候她总有格格不入、不得劲的感觉。 郭母忙改口,又有些心疼孙子孙女,一咬牙开口说,“我给孩子留些菜,我让她……去接孩子了,现在怕是快到了。” “瞧我这记性,忘了跟娘说,一早我去县里办点事,顺道就将两个孩子接回家了,放心不会饿着的。”阮圆视线越过郭母身后,轻笑一声,“倒是辛苦旭儿和淇儿他娘白跑一趟了。” 郭母顺着阮圆的视线回头,见王晗燕站在门口默不作声。 郭母有些尴尬,倒是姜青青看着跟王晗燕关系不错,热络地上前拉着王晗燕的手,“晗燕姐,先吃点东西。” 王晗燕没作声,看到郭乾胤身旁坐着的一身鹅黄襦裙,肌肤胜雪,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女子,便知道对方是谁了,双眼不自觉地流露出愤恨之色。 在王晗燕观察阮圆的同时,阮圆也在看她。 第四十三章 交锋 阮圆虽然从小跟着父亲经商,但到底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王晗燕这个情敌也有过设想,可见到真人却有些哑然。 阮圆身量高挑,王晗燕矮了她大半个头,身着湖绿色衣裙,气质上也别有一番江南水乡女子!五官的柔和被一双锐利的狐狸眼打破,仿佛有万般心思藏匿其中。 “相公,我要喝甜汤。”阮圆瞧了王晗燕几眼就收回视线,倚着郭乾胤的胳膊软糯出声。 郭乾胤没察觉到院子里的暗流涌动,见桌上的甜汤离得远,就拿自己面前干净的汤碗为阮圆盛了几勺,还贴心地放了汤匙,匙柄朝向阮圆那一侧。 “狐媚子!”王晗燕刚随着姜青青入座,看到郭乾胤和阮圆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暗自咬牙。 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去书院等孩子反倒被看门的婆子羞辱了一番,才被告知孩子已经被“他们的母亲”接回家了。 孩子的母亲?她才是孩子们的亲娘! 王晗燕离开郭家这三年,也在家里安排下相看了几个,可她总是忍不住将那些人和郭乾胤比较,这不比还好,一比相形见绌,老实的其貌不扬比不得郭乾胤俊美,人品端正的家庭复杂还不如郭家,甚至还有些薄有资产的想纳小让王晗燕觉得屈辱……到后来她索性也熄了心性,做起了小营生,独来独往的倒是积攒了点家底。 在王晗燕看来,郭母最是势利眼,从前就因为她家境不好,父母说不上话,没名没份地进了郭家伏低做小还因为钟情郭乾胤,所以硬生生让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磨成了受气包,如今她一回来就先时不时给些好处笼络住了姜青青,让她去影响郭母,反倒有些尊重。 对此,王晗燕感叹从前真的是蠢到家了!可是今日看到郭乾胤对阮圆这般体贴入微,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待遇,心里的酸水就不受控制地泛了出来,所有人都酒足饭饱,王晗燕还没动上几筷子。 饭毕,郭母就将其他人“赶”走了,姜青青死皮赖脸说帮郭母收拾碗筷才能待着。 王晗燕看着郭乾胤丝毫未衰的面容,心下惆怅,有些与郭乾胤说话,“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郭乾胤皱了皱眉,想要拒绝,“我已经成婚,你我还是要避嫌为好。” 阮圆也不放心自家相公还和前妻拉扯不清,“有什么事你当面说。” “你算什么东西。”王晗燕神色傲慢,对阮圆的厌恶明显,“我和乾胤要谈些孩子的事情,你插什么嘴。”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家小姐说话。”玉沁气得呲牙咧嘴,恨不得扑上去扭打一番,自家小姐从小被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何曾受过这样的言语糟践。 “难道还想打我吗?你们不就多几个臭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她有什么毛病才会急着倒贴个有妻有子的男人。”王晗燕越说越起劲,仿佛认定阮圆确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才会下嫁郭乾胤这么个二婚的“老秀才”。 第四十四章 诛心 “聘为妻,奔为妾,我有郭家长辈写的婚书,也是在官府那里记了档的,你觉得呢?”阮圆没想到王晗燕一开口就“原形毕露”。 字字诛心! 王晗燕即便为郭乾胤孕育两子,也掩盖不了她无媒无聘! 即便她为郭乾胤孕育两子,官府档案上她还是未嫁女! 即便她为郭乾胤孕育两子,郭乾胤妻子的身份也只属于阮圆。 “乾胤,当初我为了你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我对你一直都是情深不移,难道你就这么狠心吗?”王晗燕看着郭乾胤,眼泪珠子跃出眼眶,接连不断地落下。 “我——”郭乾胤看到王晗燕双目微红,往昔种种也浮上心头,他心里也很不好受,“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我只恨我当初糊涂,我们……” “你别说了。” “你……好狠心。” “你这次来如果是为了我,那你就死了这条心。”郭乾胤叹了口气,手指捏了捏阮圆的掌心。 王晗燕有些气闷,“我是为了孩子,转眼他们都读书了,我这亲娘总归要多陪陪他们。” “大可不必。”郭乾胤觉得跟王晗燕扯皮很没有意思,“孩子现在很好。” “既然你我分开了,想陪孩子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 “小姐,您真的任由那妇人留在郭家?”玉竹有些忧虑,“就怕哪天这狐媚子把姑爷迷惑住了,小姐白白替人家做了嫁衣。” 半个时辰前郭乾胤和阮圆回了阮府,他去了知恩院看孩子,阮圆则窝在房内。 “他在我心里什么都好,唯独多了个心软的毛病。” “小姐,不如让人将她赶出商水县?” 阮圆闻言摇了摇头,“她来看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何况我阮家并非一手遮天,赶走她只怕动静闹得太大,且不说相公会不会生气,旭儿和淇儿是跟着我们一道生活的,他们俩正是懂事的时候,我如果对他们亲娘太狠,难保他们以后不记恨我……罢了,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郭家但凡聪明点就不该留她多住,书院那边你也打点一番,别让她瞎折腾。” 玉竹一一记下。冷不丁地想起阮圆怀孕的事情,忙问道,“小姐,姑爷还不知道您有孕呢。” “先不忙说,最近事情多,今日接了一笔大订单,接下来怕是也不会空闲到哪里去,过了这阵子再说也不迟,胎象也可稳当些。” 说起那三十万的布匹生意,玉竹也为阮家高兴,“我们布行一年也难得几笔这么大的生意。” “圆儿——” “爹!您怎么来了!”阮圆一激灵,看到阮父推门而入,扭头看到玉竹心虚地低头,叹了口气“不过是些小事——” 阮父在接到消息后本欲去郭家兴师问罪,被阮福劝住这才在家左等右等,等到阮圆和姑爷回来了这才急匆匆地上门,“你还要瞒我,这算什么小事,郭家欺人太甚!郭乾胤在哪,我有话问他,你叫他出来回话。” “爹爹,女儿会处理好的,不行的话您再出马。”阮圆撒娇道,“布行都安排好了吗?咱们赶一赶工期,先在半月后将第一批的货交了。” 阮父知道女儿这是转移话题,无奈地说,“你这鬼灵精,都无大碍。” …… 在阮圆的“马屁”下,阮父平息了怒气,这桩事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揭过了。 第四十五章 虚情假意的“妯娌” 接下来的日子阮圆过得很舒心,郭乾胤除了偶尔出门访友借书,就是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读书,阮圆生意上也没什么大麻烦,即便是酒楼的猪肉亏损也是可控的,都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了,以至于她心情放松,偶尔还得闲在夜间端着一碟果盘去被看添香。 阮家上下都如铁桶一般,让王晗燕想去书院悄悄接走孩子都是不能。 郭母本来也不怎么待见王晗燕,见儿子儿媳正蜜里调油,也不愿意去充当恶人。 在一个午后,阮圆提着礼品登上了郭家大嫂的家门。 郭乾开去干活了,孩子也在上学,姜青青一个人在家里乐得自在,坐在小院里翘着脚沐浴着暖洋洋的日光。 “大嫂,我来看你了。” 姜青青侧脸,看到王晗燕提着不少东西上门,看了一眼就移开了,“哟——稀客啊,我还以为我这没什么用处,你就不登我这个门了呢。” 姜青青心里也有气,前些日子王晗燕来了还是住她家的呢,每天对她殷勤得很,可自从上次阮圆在郭家闹了一番,王晗燕顺势搬了过去后,就跟她再也没有联系。 王晗燕住姜青青家里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拿来不少猪肉猪骨什么的,这一走,全家都肚子里都少了油水,可是王晗燕又不欠她什么,要她主动去巴结又抹不开面儿。 “嫂子你这说得可就见外了。”姜青青自顾自将东西放下,找了个板凳,“嫂子你生了郭家的子孙,我也生了郭家的子孙,那不得比旁人更亲厚点嘛,你也别生我的气,你知道乾胤他娘一直不待见我,这几天我和二老同吃同住,竟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你现在又不是她正经儿媳妇了,当然对你没好脸色了。”姜青青见王晗燕被委屈有些隐秘地快感,面上却不显,积极地为她出谋划策,“你多跟孩子亲近亲近,都是你亲生的还能不认你,我那公婆最心疼孩子,还能不多待见你?” 说得轻巧! 王晗燕气得咬牙,愤懑道,“嫂子你当我不想?阮家那起子丧天良的把我当贼防着,我连孩子的面都瞧不着,只怕再过些时候我就要被老两口扫地出门了。” 姜青青在心里暗啐,原以为王晗燕“已非吴下阿蒙”,没想到还是这样不堪用。 “你是孩子亲娘,哪怕是上门见孩子几面也无可厚非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王晗燕眼睛一亮。 “你这是当局者迷了,两个孩子都生了,我这小叔心里肯定有你一席之地的。”姜青青视线瞟到王晗燕戴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顿了顿,旁敲侧击地问,“我那婆婆的性子你是清楚的,还不是瞧着阮家有财有势对小叔科考有助益嘛,我看你如今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你之前说做生意赚了不少,是做的什么?” 第七十八章 对峙 郭母听着奉承的话,只觉得浑身舒畅,她绽放着温和的笑意,“阮圆你有心了,胤儿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你是谁呀,在门口偷听。”郭倩儿前些日子去亲戚家小住,今儿个回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扒着门墙边偷听,当即出声喝道。 王晗燕正听得专心,冷不丁听到呵斥吓得全身一抖擞,她慢腾腾地转过头,见着来人,“倩儿……” “嫂……你怎么来了?”郭倩儿更为惊讶。 “我……”王晗燕有心让郭倩儿低声些已经晚了,声音成功将屋内几人吸引出来。 郭倩儿浑然不觉异样,见着郭母便如乳燕归林一般投入郭母的怀抱,“娘我好想你和爹爹,小姨家真的太无聊了,表哥表弟他们整日不是摸鱼捉虾,就是上树下田的,好没意思。哎呀,三嫂嫂你这是有小娃娃了吗?” 郭倩儿余光看到阮圆微微凸起的肚子,立马从郭母怀中出来,围着阮圆转悠。 王晗燕死死地盯着阮圆的肚子,恨不得用双眼将她的肚子戳个窟窿。 “倩儿我说今日怎么没见你,只当你出去玩呢,不想你是去走亲戚了,来得正好你赶紧收拾些东西,去我家过年。”阮圆笑眯眯地任由郭倩儿摆弄。 “咳咳——咳咳——”王晗燕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外,看到他们对她全然无视,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带动气管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动静很大,所有人不能再视若无睹。 王晗燕咳得眼角都挂上了泪,她盯着郭乾胤,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怎么过日子我不干涉,但旭儿是我的儿子,我要带他走。” “不可能。”郭乾胤还没开口,郭母就突着眼珠子骂道,“你个没皮没脸的竟敢来抢我的孙子。” “我不可能将我儿子交给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旭儿上次就满脑袋的血,若是再去阮家岂不是让我们母子天人永隔。” “旭儿是您的孙子,更是我的儿子,难不成我这个亲娘还能害了他?” “当初之事的缘由你我应该心知肚明,还需我再明言吗?”阮圆被人指着鼻子骂蛇蝎,也不恼。 “你伤了我儿便是实情。”王晗燕目光再次落在阮圆的肚子上片刻,随即对郭乾胤说,“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对我凉薄至此,真真是铁石心肠。如今你和她又将有孩子,若再生个儿子我的旭儿如何自处,你若跟她生儿育女就将孩子给我,我还是供得起旭儿一口热饭吃的。” 郭乾胤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对王晗燕这般胡搅蛮缠十分不耐烦,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既这样说,那我问你,当初你为何只要钱财,却不想抚养孩子?两个孩子你大可以带走一个,我绝不会阻拦。” “你若是说当初有难处,我也不与你计较,我将孩子叫出来,若是他们愿意跟你,我绝无二话!”郭乾胤见王晗燕蠕动着唇似有不满,也不再多废话,直接进屋将两个正在门后偷听的孩子拉出来。 第七十九章 定要千百倍还来 两个孩子还没防备就被扯了出来,胳膊生疼,但他们都不敢乱动,怯生生地站着。 “你们亲娘想要了你们去养,可愿意?”郭乾胤知道两个孩子在门后偷听了许久,所以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我只要旭儿!”王晗燕急忙开口。 安淇明亮的眼眸也在那一瞬间暗淡下来,默默地走到郭乾胤的身侧,阮圆看着有些怜惜,悄悄挪过去握住她的手心,冰凉的触感让阮圆更添了几分心疼,她轻柔地捏了捏安淇的小手掌心。 安淇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阮圆,后者回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顿时觉得眼眶一酸,几欲落泪。 王晗燕站在对立面自然对阮圆和安淇的小动作看得真切,她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倒霉的丫头片子,她才不稀罕。 “旭儿,到娘这边来。”王晗燕一脸期待地看着儿子。 郭安旭这段时间对王晗燕这个生母已经非常熟悉了,经常会给他好吃的糖果或者新奇的玩意儿,他下意识地就想过去。 郭母在一旁看着,见自家儿子一脸淡然,有些着急地喊,“旭儿,难道你不要奶奶和爹爹了吗?” 郭安旭听到奶奶的呼唤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有些不明白,“奶奶?娘她会给我们买好吃的。” 王晗燕唇角扬起,郭母见了更为着急,没好气地骂道,“你个馋嘴的小狸猫,我和你爹爹什么时候短了你吃的,赶紧过来。” “郭乾胤,你是不是得管管你娘?”王晗燕可没把握在郭母手里将孩子抢过去。 “旭儿,你自己选,你要跟着你娘还是跟我。”郭乾胤说。 郭安旭犹豫再三,走到了郭乾胤身边,王晗燕见状,尖声厉道,“你娶了这个蛇蝎,让她抚养我们的孩子不是羊入虎口吗!” “够了!”阮圆气得简直要笑了,“你若是觉得我害了孩子你大可以去报官,我奉劝你一句:夜路走多了早晚是要碰着鬼的!不要以为你做的腌攒事没人知晓,还需要给你抖漏出来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晗燕目光闪烁道,气焰顿时短了一截。 话说到这份上。阮圆不愿和她扯皮,简直有辱斯文。 “我们走,有些不必要的物件就不用带了,若是有缺什么的再买就是了。” 王晗燕两眼恨不能喷火,想要冲上前去撕扯,阮家仆从赶忙护住,不过郭乾胤更为快一步,截住了王晗燕的动作并借力卸力将其摔倒在地,扫了她一眼并不多话,护着一家老小离开。 此时无声胜有声! 王晗燕摔得一身狼狈,低吼说,“阮圆你给我等着,敢抢我的人,我要你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两辆马车,郭父郭母、倩儿和安旭一道,郭乾胤、阮圆以及紧紧抓着阮圆胳膊的安淇同乘。阮圆轻轻抚摸着安淇的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慰。 “王晗燕有把柄在你手上?” 阮圆诧异地望了郭乾胤一眼,扑哧笑道,“我是诈她的。” 第八十章 阮府小住 郭父郭母土里刨食,辛苦了大半辈子。 小儿子郭乾胤虽成亲已有大半载,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踏足阮府。 郭母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阮府围墙,心中陡然升起了对富贵权势的惶然之态,“阮……阮家竟这么大呀?” “是啊,当初听人说阮家有两百亩地大,我只当是吹嘘的……”没想到是真这么大呀!郭父拍了拍身上的尘灰,也是十分拘谨。 阮圆对二老的反应并不意外,柔柔一笑,“爹,娘,我们先进去。” “这……要不我还是回去,这么多人太给你们添麻烦啦。”郭母回过神,对阮圆婉拒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恋恋不舍。 人都接来了阮圆更不可能再送回去,“娘,您就安心住着。” “娘您和爹还是小妹就住下,这是阮圆的心意,也让我们尽尽孝心。”郭乾胤适时地开口。 “这……” 郭倩儿虽年纪小,但性子直得很,见自家娘虚情假意地推诿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三哥三嫂让我们一同过年,这不是咱们的福气吗?您还推三阻四的干嘛,再杵在门口我们一个个都得冻坏了!” “你这死丫头惯会顶嘴,真是把你宠坏了,你自个儿再不长点心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郭母对这“老来得女”的小女儿一向倍加疼宠,有什么好的香的都巴不得捧到眼前来任挑任选,是以郭倩儿这般说话郭母也不恼,笑骂了两句继而说,“那咱们都进去,这雪花飘飘的确实冷得慌。” “娘,我才9岁,过了年也不过10岁,嫁人这事还早着呢,我若是真嫁不出去了就待在家里陪着您和爹爹。”郭倩儿一吐舌头,古灵精怪地样子让人看着不由地就心情愉悦。 郭母一瞪眼,“说得越来越不着边际了,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想当年我十三岁的时候已经生下你大哥了,现在虽没以前成亲早,但如果有好人家也可以相看起来了,等你到了年纪怕是好的都被人挑光了。 “哼。” 阮圆适时地挽回气氛,“倩儿品貌才情俱佳,往后我这做嫂嫂的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郭母笑得弯弯了眉眼,“这丫头被我宠得性子愈发别扭,也就和你还投缘,以后得麻烦你照顾了。” “娘您客气了,我这做嫂子的自然是要照顾妹妹的。”阮圆道。 话已至此,宾主尽欢,几人这才在一众奴仆宛如众星拱月一般往里走。 阮府除开阮老爷府另居,就只剩阮圆和郭乾胤这两个正经主子,府里林林总总约摸三四十个下人,刨开够不着的在忙活的也有十数个人早早站在门口迎接。 安淇和安旭照旧住在知恩院不提,郭父郭母被安排在东南角的一处客院,院子不大,但内里陈设非常精美,几乎是再进门的一瞬间就让郭母感觉非常满意。 “爹和娘就住这玉锦轩,倩儿的住处安排在了不远处。”阮圆对着郭母拉着郭父四处打量,笑着说。 郭母有些诧异地看向阮圆,又看了看自家宝贝女儿,“倩儿和我们老两口分开住?不必这么麻烦。” 作者有话说:小伙伴们,点点收藏不迷路,推荐票赏一点,单机的感觉呜呜呜,今天还有一章中午更新。 第八十一章 湘颐院内姑嫂话谈 郭母有些不自在地扯扯衣服,这个小院儿比郭家还大了一圈,两个人住着有些空荡。 阮圆看了一眼郭倩儿,说,“旭儿和淇儿都住一个院子,我哪能让倩儿给娘挤挤。” 郭倩儿现如今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听到阮圆这话她双眼一亮,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对郭母软磨硬泡地撒娇。 郭母架不住攻势,无奈地答应下来,“罢了罢了,你跟你三嫂先过去拾掇。” “娘最好了!”得了应允,郭倩儿兴奋地拉着阮圆,“三嫂你快带我去看看。” “倩儿你慢着点,你嫂子还怀有身孕可禁不住你跟个泥猴儿似的上蹿下跳。”郭乾胤见阮圆将所有人的居所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阮府的亭阁院落本就不少,时间又短促,想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心中这么想着,面上自然也会带出几分。 郭倩儿只当三哥与嫂子情笃,笑嘻嘻地打趣道,“三哥你就将心揣进肚子里,三嫂等会儿就还你,保证一根毫毛都掉不了。” 郭倩儿比安淇也大不了几岁,郭乾胤一直也是将自家妹妹当女儿一般看待。 他见倩儿拉着阮圆走了,倒也没再跟去,而是帮着一起收拾玉锦轩。 湘颐院 郭倩儿看着主卧每一处都充斥着闺阁女儿的氛围感,璎珞流苏编织成的床帘,窗台边的梳妆台上摆满了胭脂水粉,首饰钗环,看得郭倩儿移不开眼,她挣扎内心着婉拒,“三嫂,这太费心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阮圆看着清秀灵动的郭倩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及发侧别着的一朵小绒花,“都是些身外之物,对于嫂子来说也不算什么,倩儿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可不就得好好打扮打扮,今日匆忙,改明儿嫂子给你裁制几身新衣。” “三嫂,你嫁给我三哥可真是亏了,人美心善又大方,我哥若是考不上举人那都糟践你对他这么好了。”郭倩儿忍不住吐槽。 阮圆被郭倩儿的惊人之语震慑道,笑着轻锤了她几下,“若是你三哥知道你在背后这样编排他……” “嘻嘻,只要三嫂不说就不会知道的。” “你这丫头!还真是古灵精怪。” 郭倩儿似是想到什么,笑意突然就淡下来,阮圆看到她的变化,有些诧异地问,“倩儿,怎么了?” 郭倩儿贝齿轻咬,“三嫂,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和她计较,毕竟是旭哥儿的淇姐儿的生母……她,她本性不坏的,在我们家也吃了很多苦……” 阮圆沉默着没说话,郭倩儿心下慌乱,摆摆手道,“三嫂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的。” “嗯。” 郭倩儿:“嗯?三……三嫂?” 阮圆摸摸她的脑袋,说得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只要往后她不先来招惹我,我绝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郭倩儿顿时欢欣雀跃。 阮圆看着如白纸一般纯净的郭倩儿,有些感叹。 “三嫂,三日后就是小年夜了,镇上有花灯会,我们那天怎么过呀?”郭倩儿又凑过来。 阮圆心觉好笑,她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瞎子才看不见,“这……自然是在家了。” “啊——”郭倩儿长声哀叹,幽怨地望着阮圆,望见她眼中浓浓的促狭意味,知道自己是被逗弄了,“三嫂,你欺负人——”? 第八十二章 对联缺失 转眼就到了小年夜的日子,一大早府里上上下下就忙活开了,清屋顶的雪、抖树上的雪、扫地面的雪,挂灯笼的挂灯笼,贴窗花的贴窗花,空气中都充斥着年味儿。 “对联呢?对联怎么不见?你们有谁见着放哪儿了?”有个小厮没找到对联便嚷起来,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 “我……我好像忘买了。”人群中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开口。 “玉兰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忘了,现在快去买,误了吉时我们都免不了要吃排头!” “王义你别把气撒玉兰身上,她也不想的。”有些好打抱不平的替玉兰开口。 那小厮,也就是王义翻了个白眼,怼道,“刘大,你倒是挺会英雄救美啊。你有法子解决?上下嘴皮子一叭嗒充好人谁不会?” “你——”刘大一张国字脸涨红了,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羞得。 王义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啧啧,没有本事就不要学人强出头,今天是什么日子,对联怕是早就被一抢而空了,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能买回来,也误了吉时。” “刘哥你别为我说话了,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去跟管家请罪,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拖累大家。”玉兰眼中朦朦胧胧,嗓音都透出了几分泣音。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阮福碰巧正在府里四处视察。 “总管”“总管好”…… 众人被冷不丁出现的管家吓了一跳,登时都不出声了,方才还像群鸭子一样叽叽喳喳,现在却跟被拔了舌头一般齐齐哑火。 玉兰从人堆中慢慢挪上前,十足十地柔弱且自责,“总管大人,都是玉兰的错,玉兰早上去采买东西忘了买对联儿……都是玉兰不好,总管您就惩罚我,都是我的错不关大家的事。” “总管,玉兰不是有心的,她新来不久怕是还不熟悉。” “对呀对呀,总管大人,玉兰一向仔细您就不要惩罚她了。” 几人见玉兰挺身而出,急忙跟阮福辩解,你一言我一语的。 阮福皱褶的脸上没有笑容,他如利刃一眼的双眸看了一圈众人,冷哼一声,“你们说得倒是轻巧,府里其他地方还好说,府门外的对联可不是随便糊弄就行的,且不说什么吉时,早知道府门外的对联可是咱们府里的脸面,若不是大家手笔贴着是要凭白遭人笑话的,你们吃罪得起吗?” “玉兰,这件事到底是你差事没做好,罚你的事后头再说,你先赶紧去街上找找铺子里售卖的对联还有没有。” 玉兰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安,一双美目愈发楚楚可怜,“那……那要是没有呢?” “行了,你赶紧去看看,我另外找想想办法以防万一。”阮福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小姐一大早就和姑爷去店铺里查看了,想是快回来了。” 在酒楼的这一边,阮圆携郭乾胤一道,随机抽查落英镇里的几家店铺。 第八十三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今年账面不错,浮盈多少?”阮圆在厢房内粗粗翻阅着账册。 刘掌柜伫立在旁,听到阮圆的问话,马上接道,“相较去年盈利翻了一倍有余,本来每年就都在稳步上升,最后一季度得蒙小姐的高招,虽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但也使得盈利大大增加。” “不过等过阵子热度下来就该恢复正常了,我得闲之时也去咱们其他酒楼实地考察,出入基本不大。” 刘掌柜凯凯而谈,颇有“指点江山”之势。 阮圆眼中集聚了惊艳之色,在刘掌柜说完,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刘掌柜心思缜密我多有不及,得你相助是我阮圆的福气,年后就由你总管落英镇的数家酒楼,除重大事情要跟我报备之外,其余你可自行处理,你意下如何?” “淮南愿意一试。”刘掌柜嘴上说得谦虚,但眼中的神采仿若信手拈来,不俱不慌。 “你且去忙,今日酒楼客忙。我这不用人候着了,我歇歇脚稍后便离去了。” 刘掌柜恭恭敬敬地退出房门。 阮圆合上账簿,含笑看向一直坐在一边喝茶的郭乾胤,“相公,你对我的做法不认可?” 郭乾胤如今只待年后放榜,现下最是空闲,家里孩子闹腾所以今日他才陪着阮圆出来,一大早走马观花也看过了五六家家铺子,阮家生意涉猎之广已让他咋舌:布行、脂粉铺、首饰铺、酒楼、甚至还有赌场,这还只是抽查,不然这些店铺少则三两家,多则七八家,一整日的时间也不够用。 郭乾胤知道阮家生意做得不小,是以哪怕有些惊讶但也不至于震惊。 “这个刘掌柜是读过书吗?淮南……这名字取都不俗,寓意善言健谈,这位刘掌柜倒是不负其名。” “你观察人倒是细致。”阮圆向郭乾胤投去赞赏,为他解惑,“刘掌柜是读过书中过秀才的,若是他有心走科举的路子,只怕现在也能混个小官当当了。” “他既能中秀才可见也是有才华的,弃文从商岂不白白浪费了多年的寒窗苦读!” 十年寒窗苦读这可不是挂嘴上说说的,郭乾胤是过来人,他难以置信他所汲汲钻营的科举之路竟有人这样轻易放弃。 “他怎这般目光狭隘,普罗天下之学子不都为了有昭一日能为官作宰,为百姓谋更多福祉,造福一方,他这样轻易放弃……他……他短视!” “刘掌柜正值壮年,如今他在我阮家是屈就了,以后未尝不能在商场上厮杀出一番天地来,难道非得人人都去“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我阮圆虽是一介女儿身,但若是我有机会,我必当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巨贾,名扬四海。”阮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仿佛说出这番慷慨陈词的人不是她。 郭乾胤在她面前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见识鄙漏了,请受为夫一拜。”郭乾胤虚心认错,当真拱手对阮圆大礼相拜。 第八十四章 人各有志 阮圆急忙避开,有些嗔怪地说,“你大小也是个秀才,怎么能拜我一个妇道人家,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无论是朝堂高管还是贩夫走卒,对名声都极其在意,生怕损污分毫,甚至觉得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个好名声,阮圆不想让郭乾胤传出个“惧内”的流言蜚语。 郭乾胤对阮圆的行为心如明镜,他上前拉住阮圆,“俗话说,达者为师。我能在你身上有所进益你就当得起我这一拜……何况这里只有你和我,不必这么紧张。” “小心无大错。”阮圆眉眼处漾开笑意,“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两人相视一笑。 少坐须臾,两人准备打道回府,刘掌柜听到动静还是在百忙之中抽身跑了过来。 “东家,姑爷,马上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在这将就用些?” 阮圆看到刘淮南肩上搭了块白布条,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竭力控制着喘气, 阮圆知晓他这是在充当跑堂的伙计帮忙呢。 她瞥了一眼楼下,宾朋满座,喧嚣声不绝于耳,但酒楼的一干伙计皆井然有序,忙碌却不见慌乱。 “这便走了,晚间早些打烊,让大家伙都回家团聚。” 刘掌柜点点头,“省得,东家你和姑爷慢走。” 出了酒楼门,郭乾胤坐在马车里回头又看了一眼酒楼内刘掌柜又穿梭着人堆里,眉飞色舞地跟食客攀谈几句,他不由感叹道,“这刘淮南在经营之道上倒是颇有心得,我佩服他的同时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阮圆见他还在想着这个事,忍不住笑话他,“你可同情错人了,刘淮南虽然只是一个掌柜,但他这些年积累的财富已经是普通人家几辈子都不见得能得到的,便是买山买地也尽够了,他若是有旁的去处我不会阻拦他的,不过我相信跟着我他会得到更多,你相信我吗?” 郭乾胤有些愣神,“什……什么?” 阮圆见郭乾胤走神并没有听进去,顿时气鼓鼓地,但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觉得我会变得很有钱很有钱吗?” 郭乾胤失笑,“你已经很有钱了,足够你衣食无忧。” “说不定哪天就家道中落了,这谁能说得准。如果有一天,我身无分文了你会养我吗?” “你怎么经常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那我问你我现在一无是处你为何还要嫁给我,你明明有更好更多的选择。”郭乾胤反问道。 “这不一样……”阮圆嘟囔着,她上一刻还在纠结郭乾胤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下一刻就被带偏了思绪。 郭乾胤眯着眼问道,“有何不一样?” “……”阮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意装晕逃避。 郭乾胤没再继续追问,阮圆却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了马车,还不容她喘口气,郭倩儿冷不丁冒出来,兴冲冲地拉着阮圆说道,“三嫂你怎么才回来!” “你这丫头,神出鬼没的!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郭倩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三嫂我太无聊了,爹娘正在剪窗花不让我出去玩,我们用过午饭后出去转悠转悠?” “剪窗花?” 第八十五章 家的温馨 郭倩儿像是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嘴微微撅起都能挂个小油壶了,“每年爹娘都剪窗花,没劲透了。” 此时此刻,阮圆是十分羡慕郭倩儿的。父母双全兄嫂疼爱,还可以一家人每年都坐在一处和和美美地剪着窗花、唠些家常。 阮父是个粗人,只会在物质上满足阮圆,精神层面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阮母去得早,早年阮父带着年幼的阮圆四处奔波,年关去收账将阮圆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阮圆体会过孤独的滋味,郭家人的热闹让表面看着温柔、实则内心深处有些情绪闭塞甚至有些黑暗的她觉得隐约看到了一束光,而这束光是温暖的、是她可以触手可及的。 郭倩儿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埋怨,不断撒娇试图让阮圆带她出门。阮圆有些享受这“聒噪”,她含笑着看向郭乾胤。 后者准确无误地理解了她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问道,“咱们去看看?” “咱们去看看。”不等阮圆回答,郭乾胤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语气都询问转为了斩钉截铁的肯定。 “啊~”郭倩儿一声哀嚎,一双灵动的妙目在郭乾胤和阮圆身上上下流转,明白自己的意图无望,有心遁走,还不忘叮嘱阮圆道,“三嫂,我就不去了先回屋,吃饭了让人来叫我……晚上别忘了花灯会哦,我带你去玩很有意思的。” “你这丫头,今天人多若是你三嫂被人冲撞了怎么办,尽想着自个儿玩闹。”郭乾胤虎着脸,训斥自己的亲妹妹。 “不碍事,我现在月份已经稳定了,出去活动活动也好,我从没有好好观赏过镇里的花灯会,你就当是满足我,陪我去看看嘛。”阮圆见郭倩儿在兄长的训斥下逐渐暗淡的神色,心有不忍,扯扯郭乾胤的衣袖。 娇娇柔柔的嗓音似是在撒娇,郭乾胤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反应过来,阮圆这年龄虽然也并不算小了,但是和他比起来就小得多了。 他平时是最讨厌别人不好好说话的,但阮圆这般吴侬软语的“撒娇”,他竟还颇有些受用。 “好。”郭乾胤颔首,“晚间我们多带几个人,人多眼杂的哪怕是挤着你,能避则避了。” 阮圆见郭乾胤处处体贴,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郭倩儿见目的达到,可不想再待在这儿看自家兄长的臭脸,吐了吐舌就跟个小猫一样四脚乱跳着走了。 要去凑趣儿看剪窗花,那就得去郭父郭母所在的玉锦轩,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热闹得很。两人对视一眼,郭乾胤去推开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屋内除了郭父郭母和两个孩子,还聚集了一堆下人,几个小丫鬟正拿着剪子红纸,就连玉沁和玉竹都窝在郭母旁边。 阮圆踏入房门,玉竹忙上前来替她取下大氅,“小姐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往年都是玉竹陪着,或者再添上阮父,今年有姑爷在便用不上她了。 “这屋里倒是暖和。”阮圆瞧了一眼地上角盆里燃的银骨炭,笑盈盈地说,“好哇你们,趁我不在竟一个个都跑这儿躲懒起来了,都待着反正今日府里也没什么事,一起聚着热闹热闹,让我看看你们剪了些什么?” 第八十九章 团圆饭 安淇看着阮圆的动作,笑眯眯地点头。 “爹,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安旭突然出声,一下子打破了美好的氛围。 郭乾胤忍不住屈起手指敲了敲儿子的头,“除了玩就知道吃,就不能学学你姐姐吗,只不过比你大一岁却不知道比你懂事多少。” “咕咕——”安旭只觉得莫名挨打,有些茫然,有些委屈地一手捂着手、另一只手捂着肚子,不敢吭声,但肚子却咕咕地抗议起来。 “哎!有话不能好好说,孩子还小能懂什么,饿了可不就是要吃饭。”郭母有些心疼地招呼安旭,后者脾气也倔,不挪动一步,死死地站在原地。 “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饭厅用膳。”阮圆倒是没再哄孩子的念头,她见天寒地冻,去饭厅也有一小段路,阮圆本想传膳,但看着满屋子的碎纸屑顿时打消了念头。 团圆饭阮父自然不可能被排除在外,一大早阮圆派人去请了,一家子人坐了满满一大桌,两个孩子因为还小就不上桌了,由两个丫鬟带下去用饭了。 阮家的厨子仿佛卯足了劲想在今天一展厨艺,五花八门的菜光是摆盘就让人赏心悦目,桌上的菜已经很多了,丫鬟们还在不断地上菜。 阮父坐在主位,拿起酒壶要给郭父倒上一杯,郭父急忙举着杯子站起来,动作大了些将面前的饭碗碰翻还差点摔了。 “不,我……您怎么能给我倒酒呢。”郭父立马站起来,手里攥着小酒杯,诚惶诚恐地说。 阮父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太过紧张,“老哥你不用太紧张,我不过是个大老粗没读过什么书,祖上烧了高香才挣了份家业,听说老哥你家祖上也是出过秀才的?这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见笑了,这也是乾胤争气。”阮父的恭维恰似打在了蛇七寸上,郭父腰板微微挺直了些。 “干——” 一杯水酒入喉,郭父砸巴下嘴,有些回味。 阮父笑着说,“这是桂花白,是高粱糅合桂花发酵后再提纯出来的,这时候喝正好,入口凛冽,回味浓醇,不过这酒太烈,一般人喝个杯就要醉了。” “看我跟郭老哥一见如故都把其他人晾一边了,别干看着了都吃菜都吃菜。”阮父笑得开怀,眯了眯绿豆般的小眼睛,才没人动筷子忙招呼起来。 “三嫂,你爹一直这样吗?”郭倩儿呼出一口气,拿起筷子眼疾手快地将了只油焖大虾塞进嘴里边吃边用手肘撞了撞坐在身旁的阮圆。 阮圆知道她想说什么,无奈一笑道,“平常家里就我和我爹两个人,难得坐了一桌子人一起吃饭,想必也是开心。” 郭倩儿咬着筷子看着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长辈在饭桌上你来我往称兄道弟的好不热络,最终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对满桌的美食发动攻击! 阮圆见郭倩儿恨不得拿出拼命的架势进食,有些怕她小小年纪吃积了食,小声劝道“你吃慢点,若是吃撑了晚上我可不带你出去玩了。” 闻言郭倩儿顿时放缓了速度。 第九十章 背靠三嫂好乘凉 夜幕降临,落英镇的条条大街上满是人潮商贩,比白日里更加热闹。 今日是小年夜,也是落英镇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满大街都摆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或明或暗在并不算昏暗的夜色中,如同萤火虫一般烨烨生辉。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街头巷尾都充斥着喜悦的味道,家家户户大多应景儿地将红灯笼换上了漂亮的花灯,甚至还有三两个孩童在街旁摆摊的铺子间穿梭,手里还提着盏小灯笼。灯笼随着孩子的奔跑来回晃动,让人揪心它会不会下一刻就因为动作太大而掀翻、燃烧,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一路走,商贩的卖力吆喝、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 “三嫂,你看这街上多热闹!这个木头做的小葫芦真精致……”郭倩儿比阮圆年纪小得多,所以也比高挑的阮圆要矮得多,堪堪只到阮圆的肩膀这么高,她扯着阮圆的衣袖,一双大眼四处搜寻着……好玩意儿! 跟在他们后面两个仆从、两个丫鬟(玉竹和玉沁)以及郭乾胤,几人手上都没空闲,多多少少手里都提溜了几样物品,这都是郭倩儿一路走来买下来了。 郭乾胤眉角一抽抽,知道小妹这是又看上了这个小葫芦了,连忙挡在她面前说,“这小葫芦对你来说根本不实用,这从来才走了多远,你自己看看都买了多少东西!” “这看着新奇,那也看着不错,一件件你都想要,你自个儿觉得应当不应当。” “三哥!花灯会一年就一次,我不过买几样小东西你就心疼了!再说这都是三嫂给我买的,又不碍着你什么,对三嫂?”郭倩儿被郭乾胤数落一通,顿时不乐意了,撅着嘴耷拉个脸跟阮圆告状。 阮圆从来没有逛过花灯会,她竟不知道落英镇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日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难得高兴她也乐得纵着郭倩儿,替她辩解道,“是是是,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倩儿开心就好了。” 这下可了不得,郭倩儿就跟在皇上身边拿到尚方宝剑一般硬气,挤开挡在眼跟前的三哥,嘴上还说着,“三哥你快让开,三嫂都发话了。”说完将那个精致小巧的木头葫芦拿在手心把玩了一下,就跟老板说,“这个我要了。” “诚惠五文钱。”店老板道。 随从的小厮利索地从钱袋里数出五枚铜板给老板,十分自觉地从郭倩儿手里接下了那个小葫芦。 “嘿,那边卖花灯的看着挺别致,我去看看。”郭倩儿扭头又看中了下一个目标,不等打完招呼就兴冲冲地跑过去了。 阮圆急忙说,“快跟个人过去,人多起来了别走散了。”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不过说话间的功夫整个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遥远的天际下弦月初显,像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 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每个摊位上都用花灯照明,在柔和的月色下显得那般璀璨耀目,远远看去让人分不清月亮是挂在天空还是掉落在了人间。 第九十一章 爱屋及乌 郭乾胤看着小妹如同夜猫归林一般蹿入人堆里,本欲去追,听到阮圆的吩咐也就停了下来,带了些嗔怪的口吻说道,“平日里不必这么惯着她。” 阮圆笑着说,“我这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倩儿平日里花销并不多,这些小玩意儿就能让她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郭乾胤心道“聚沙成塔,积水成河”,再多住些时日怕是这些小玩意儿就能把她的住的湘颐院给堆满了,他不想自己像个蛀虫一样花着阮圆的银钱不够,还拉着全家一起当蛀虫,这是原则性问题。 “爱屋及乌?”郭乾胤在心里复述了一遍,心里不可控制地泛起甜丝丝的情绪,很细微,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小姑娘,你买不买?不买别杵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店铺老板看着一小姑娘挡在他摊摊位前最好的位置,蹲着也不说话,眼看客人一个一个从眼前经过,无奈地轰人。 这小姑娘自然是郭倩儿了,她听到老板的话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笑着对老板道歉,“对不住啊大叔,我家里人在后面走着,马上就来了。” 那老板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看郭倩儿穿得贵气也不敢多得罪,见她嘴甜,也将位置挪开了,便高兴地说着“不碍事”“不碍事”。 郭倩儿看到跟过来个阮家小厮,忙问道,“银子呢?” 那小厮忙道,“小的身上没银子,在另一个身上保管着呢。” 郭倩儿有些失望,继而在人堆中搜寻,看到自家三哥三嫂还在刚才的位置连半个脚印儿都没挪,顿时心焦地大声呼喊道,“三哥三嫂你们快过来呀,快点儿。” 声音淹没在人潮中,郭倩儿纠结片刻,对老板说,“老板你把这莲花灯给我留着,我马上过来。” “好嘞,我给您留着。”老板见这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下人,言语中也听出家里人就在附近,心道还好没有急吼吼地将这个碍事的小姑娘轰走。 这莲花灯可是他这小摊子上最“贵重”的一盏花灯了。 “让让——让让——”郭倩儿得了摊子老板的应承,提着裙摆就往郭乾胤和阮圆这般跑,见两人还在说话,急忙挤到两人中间说,“前面铺子上有盏特别特别好看的花灯,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你这买的满满当当的哪件不是你现在的这番说辞?”郭乾胤发出灵魂般的拷问。 “这……”饶是郭倩儿再厚脸皮,看着几人手里的东西也不由微微有些羞红了脸,她拼命摇头试图说服她这个平日里冷冷淡淡,今日更是难缠的三哥哥,“这个真的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灯,你就跟我去看一眼,就看一眼你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 阮圆见这两兄妹的相处十分有趣,这次并没有急着解围。这也就急坏了郭倩儿,她见阮圆老神在在,只当她这次要作壁上观了,也不好厚着脸让阮圆帮她说话,只得继续央求兄长。 第九十二章 琉璃莲花灯 “我的好三哥你就同我去瞧一眼嘛,就在前面不远的摊子上。你看我们还没有买花灯,我们还要去湖畔看放河灯,而且镇里每年都会在湖畔的对面燃烟花的,我和三嫂都两手空空的,去了要被人笑话的。”郭倩儿搜肠刮肚地找理由,只想着胡乱掰扯一些,根本没细想,话一出口,才心道糟糕! 在郭倩儿的记忆里三哥是最不喜欢热闹的,只喜欢一个人闷在屋里和那些书籍打交道。今日是托了三嫂的面子才出门见识这场花灯会,但三嫂怀有身孕啊!而湖畔又是水又是烟花,一听就和危险紧紧挂上了勾,郭倩儿之前特意没说是想着出了门,顺着人流去瞧瞧,如今只怕是要去不成了。 果不其然,郭乾胤听到还要去湖畔放河灯看烟花就又皱紧了眉,沉默了几息说,“去看看你说的莲花灯。” ?! 郭倩儿以为是听岔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神情古怪地问阮圆,“三嫂,我三哥方才说什么?” 阮圆觉得郭倩儿瞪大双眼的模样十分可爱。 “嘿嘿,大丈夫一言九鼎,三哥不许耍赖,走走走——”郭倩儿在阮圆调笑的神情中迅速反应过来,生怕反悔催促着两人赶紧走。 今日街上的人多,仿佛大半落英镇的人都出来赶了这趟热闹,买花灯的摊子也不少,间隔两三家卖其他物件的就必定会有一家,是以郭倩儿领着来看的这家生意只能算是一般。 那卖花灯的老板见刚才的小姑娘领着好几个人过来,心如明镜地绕过自家摊位对几人招呼道,“几位贵客来瞧瞧,这些都是小店的花灯,全是用的上好的材料,别人的看着花哨和我这里的可没法比……” 贬低同行来抬高自家,这都是用烂了的手段了,也只能骗骗小姑娘。阮圆笑了笑。 郭倩儿可不耐烦地老板吹嘘这些,忙说,“就刚才的那盏莲花灯呢?” 老板笑脸一僵,讪讪地住口,转身掏出灯,嘴上又习惯性地卖弄起来——这是做生意人的本能,“这盏灯特意给你留起来了,不然这会子早被人买走了。这可是稀罕货,哎呀——小姑娘您小心着点拿。” “这是什么做的,好漂亮啊。”郭倩儿入手感觉到一阵温润的触感,上面的莲花如冰块一般玲珑剔透,灯芯处的光线在这些重而繁的莲花花瓣中折射出朦胧的美丽,换而言之就是光影之美。 “这是琉璃。”阮圆出声。 那老板急忙恭维道,“小娘子好眼力,这是从淄博运来的琉璃,极其易碎,这也是这花灯的难能可贵之处了。” 阮圆又笑了笑,她的铺子里用琉璃打造的摆件也不在少数,这东西虽然易碎但并不算多贵重。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莲花灯很合她的心意,这份巧思就是独一份的。 “老板不如说说你盏灯售价几何?”说完阮圆又对郭倩儿说,“倩儿,我们方才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了,若是这盏灯太贵的话我们只能换一盏了。” 第九十三章 砍价 郭乾胤看着这莲花灯做工精巧,心念一动说,“这盏灯若是合适,就由我买给你们。” “三哥你哪有钱啊。”郭倩儿有些纳闷,她这三哥身上哪存得住银子,别说没钱,即便是有,三哥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花个干净,要知道读书人手里是存不住钱的。 “你哪来那么多话!”郭乾胤习惯性地屈指弹了弹郭倩儿的脑瓜。 阮圆心知郭乾胤应该是替人写书画积攒了些银钱。 “老板,这莲花灯到底怎么卖?”郭乾胤见老板不吭声,又问了一遍。 “三两银子?”老板试探地报了个价,又补充道,“这莲花灯我打包票这整条街都找不出第二个,绝对是个稀罕物件。” “高了。”郭乾胤也不多话。 “二两?” “一两八钱,真不能再低了。” “一两二钱,若还觉着高您就另寻别处。”老板将价格一降再降,见郭乾胤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心知今日大肥羊是宰不成了,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下了,一副爱买不买的态度。 这大概就是最低价位了,郭乾胤在心里暗忖。 正觉得有点为难,阮圆突然出声道,“老板,普通的花灯十文就能买下,略精致一些的百来文也差不离了,便是刺绣的绣娘手作你这价也能买个满绣的灯笼了,但若真有这花钱又有几个人能咬牙买下?这花灯也就只能在今夜卖上价,放到明年积了灰可就更不值钱了?” “小娘子嘴皮子倒是厉害,从这儿走过去二十步就是我的店,我开了十几年了童叟无欺又怎会忽悠你,你不懂我们这行里面的门道,我进货成本就比让人高出不少了,你若是要我再饶你一钱,只要一两一钱你看成不?”老板说得吐沫横飞。 “噗嗤——” “我三嫂开了很多家店,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三嫂不会做生意的。”郭倩儿毫不客气地嘲笑。 老板闻言顿了顿,不住地上下打量。 玉沁早就不耐烦了,碍于主子没发话她也不好冒然抢在前头多嘴,这会子郭倩儿将话拉开了个闸,玉沁接着话茬啐道,“阮家知道吗?琉璃什么行情你心里没点数吗,还说童叟无欺,不怕被人掀了你的摊子砸了你的店?” “阮家?”铺子老板大惊失色,连连告罪,将这莲花灯是他三百文铜板盘来的实情吐露个干净,他小心翼翼地对阮圆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盏花灯全当是我的赔礼,还请收下。” “老板你这花灯想卖多少钱本是随你的心意,只不过你瞧我人傻钱多那我也是不依的,这花灯我很喜欢,这钱我愿意出,但还请下次不要再看人下菜碟了,做人要讲究个诚信。” 阮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郭乾胤,“相公,你银钱够吗?” “还差两钱,得跟夫人借些。”郭乾胤并不遮掩银钱不足的窘迫,落落大方的神态让阮圆十分高兴,“那就多谢相公破费了。” 可最终老板推脱,一番商谈之下老板收去八百文,而阮圆一行人也心满意足地买到了喜爱的花灯。 第一百零一章 原是故人来 “阿三,你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那瘦高个的呵斥声。 阮圆内心松了一口气,手心汗早已紧张地冒汗,再晚上片刻,她宁可拼了命不要也不能让这登徒子污了清白。 好事被打断,阿三飞快地缩回手,“没什么。” 瘦高个沉着脸说,“你小子可别犯糊涂,她可是阮家大小姐,老爷还没发话之前我们不能动她一根汗毛。”说完他就站在原地,大有一副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架势。 阿三见没了机会,只能悻悻地说,“我也没做什么……” “这话你不用跟我说,是兄弟我才提醒你,若是她有什么好歹,只怕我要去乱葬岗捡你了。”瘦高个恨铁不成钢地说。 说完还看了一眼阮圆,见她依旧双目紧闭却依旧美得惊人,心下暗叹也怪不得自个儿这急色的兄弟会把持不住。 “这……”阿三心知利害,这会子被打搅也没了那份旖旎的念头,拿手干挠了挠头,低声说,“罢了罢了,左不过就是一两日的功夫。” 瘦高个睨了睨他,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没再吭声,只当他听进去了。 两人又出去了,阮圆听着锁门的声响才缓缓睁开眼,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却悲哀的发现唯一的窗户就是正对门外。 “呵,也难怪这两人都不绑我。”阮圆自嘲道。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了些不一样的声响,阮圆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装睡,探探情况。 “吱呀~”门再次被打开,下一刻房内传出女子的声音,“她没醒吗?” 阿三这人虽然矮胖如猪,但谄媚逢迎倒是很有一套,马上上赶着回道,“小姐,她不曾醒过。” 女声又响起,“你们先出去。” 没有动静。 那女子不悦地说,“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 “小姐,没有老爷的吩咐我们不能让您和她独处。”阿三还没想好怎么委婉的回答,就被同伴抢先了,眼前这位表小姐脸色立马变得不好看,急忙讪笑着说,“小姐您别生气,老爷的脾气您是最知道的。” 阮圆见三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偷偷微睁开眼。 王晗燕?怎么会是她! 因着上次的缘故,阮圆特意去了解了一番王晗燕的情况,往上刨三代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父母是重男轻女的平头百姓,怎么会突然冒出个“老爷”父亲,还将她掳到这廖无人烟的地方来。 阮圆可不认为是王晗燕主使的,她顶多是推波助澜,背后那人的意图才是她关心的。 她心里有了些揣测。 “你们将她弄醒,我有话要问她。”王晗燕见僵持不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是。”两人也不含糊,拿了水。 阮圆悠悠醒转——她可不想被这大冬日刺骨的冷水泼得像个落汤鸡一样。 王晗燕见阮圆这么快就醒了,似笑非笑地嘲讽了一句,“你醒得倒挺是时候的。” “只不过这水我泼定了。”话音未落,王晗燕就抄过水勺,舀了一勺水对阮圆的面门劈头盖脸地泼下去。 第一百零二章 反客为主 电光火石之时,阿三两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刺骨的水兜头而下,水珠顺着脸颊、顺着脖颈钻入衣领中,阮圆不由冷得一哆嗦,她用力地攥着手生忍着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王晗燕见阮圆这样狼狈的模样,心头涌起一股快意,但见对方这般狼狈却不见颓气不由又有升起怒意,冷笑着说,“你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还当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 阮圆缓缓抹去脸上残余的水渍,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些的靠姿,轻笑出声,“没想到我们会是以这种方式第二次见面。” 阮圆的话让王晗燕不由想起上一次见面,那种隐隐在对方面前矮上一头的感觉。 她打住回忆,试图找回“交谈”的主动权,“你破坏我和乾胤的姻缘,可曾想过也有今天?” “可笑至极。”阮圆扫了王晗燕三两眼,不欲与她争辩。 这就跟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只会是白费口舌。 “只要你和乾胤和离,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王晗燕道。 “你图的是这个?即便没有我,也不会是你。”阮圆慢慢站起身,身量上的差距使得她比王晗燕高出大半个头。 王晗燕仿佛被踩了耗子尾巴,尖声道,“怎么不可能,你就不该存在,我们才是一家四口。” “老话说得好,夫妻还是原配好。”王晗燕一脸挑衅。 阮圆笑了,“原配?何解?我一个闺阁少女只嫁与他郭乾胤,他于我而言也是原配。” “……呵,好一张厉害的嘴巴,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今日只要你死了结果还是一样的。” 她没在意王晗燕眼中的妒色,用眼神眺了几眼,示意王晗燕朝后看,“难道我愿意和离你就放我走?你确定你说的话管用?” 这……自然是不管用,那两人哪里敢放走阮圆。 王晗燕暗自咬牙,面上却不肯输,“好,好得很,我看你今日有多大的本事能全须全尾地出了这儿。”说完眼睛扫视到阮圆衣袍下显露出来微凸的小腹,心下一惊。 阮圆见对方的视线聚到她的肚子上,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嘴上不甘示弱,“承你吉言。” 王晗燕气结,抬手想打阮圆。 “小姐不可——”阿三和那个瘦高个急忙上前劝阻,但碍于身份不敢和王晗燕有肢体上的接触,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场面顿时寂静。 “你居然敢打我?!”王晗燕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 “不然呢,难道只能我站着挨打?” “你这贱人!我撕了你。”王晗燕万万没想到阮圆在这种身陷囹圄的情况下还这么嚣张,登时抓狂。 阮圆轻巧地闪身躲避,余光撇到边上充木头的两人,心念一动,高声道,“快拦住她,若是我有什么闪失想想你们该怎么交待。” “???” 两人迟疑了片刻,上前组成一座人墙挡在王晗燕与阮圆之间。 王晗燕简直要气疯了,喝道,“你们俩到底是谁的人,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第一百零三章 幕后之人 “哈……有趣,实在是有趣。”一个看着年逾五十的老者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镂花云纹的暗绿色加棉长袍,身量不高;其貌稀松平常,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透着深不可测。 “老爷——”阿三和瘦高个急忙退到一旁。 王晗燕见了来人立马换了表情,一脸委屈地控诉,“大伯,他们俩居然胳膊肘朝外拐帮着这贱人对付我。” “老爷,小的不敢。” 被称呼“老爷”的长者对着王晗燕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我怎么会有这这般蠢笨如猪的侄女。” 王晗燕委屈地又唤了声“大伯”,可这长者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而看向略显狼狈的阮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夸赞道,“小小年纪有勇有谋,还有如此美貌,我若是能得一个不然能生得如你一般便也无憾了。” “王老爷过誉了,小女子愧不敢当。”阮圆看了眼愤懑的王晗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王老爷是想替她出气?” “是也不是。” 阮圆见对方不肯明言,定定地盯着他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之前和我阮圆酒楼做对的幕后之人。”阮圆突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你这丫头果真聪慧。”王老爷,本名王宪良,见阮圆一语猜中他的来历,眼底飞快地划过一道狠色,语气缓慢,“阮小姐的经商之道可真让王某刮目相看。” 这几个月王宪良靠着金钱攻势,明面上是针对阮家的酒楼,实际上将势力缓缓渗透进了商水县的猪肉生意,只待年关收网,那就会说他一家独大的局面者,加上年关的猪肉价钱本就高出平日里一倍不止,届时就可赚个盆满钵满。 但这一切美好的设想都被阮圆的一道新菜轻易化解。 阮圆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有些无语地说,“若非你刻意针对我阮家酒楼,何至于此……怕不是被某些人利用了……” 王晗燕也不是蠢的,眼见火要烧身,忙道,“大伯您别被她忽悠了。” “我像是这么容易被忽悠的人吗?行了,你出去,我有事要跟阮小姐谈。”王宪良每天微皱,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王晗燕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家大伯最不喜人忤逆他的话,当即也不再多说随着阿三他们出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情不愿。 屋内只剩阮圆和王宪良两人。 阮圆冷得打了个喷嚏,她尽力让自己显得不特别地狼狈,镇定地看着王宪良,说,“你要跟我谈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何为公?那自然那生意场上的厮杀。 何为私?身为伯父替侄女教训情敌,便如是。 王宪良眼中兴味渐浓,“你这丫头有着一副玲珑心窍,我那侄女痴长你几岁却远不及你,输你也在情理之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种情况下,阮圆可不会因对方的几句话而飘飘然,那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零四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阮圆抿唇笑了笑,未曾回答。 王宪良也不恼,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当然是为了我的生意,不过……我这侄女纵是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外人来羞辱,我这个做伯父的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 “那你想怎么样。”阮圆看着王宪良道貌岸然的嘴脸只觉得心中作呕。 在王宪良心里,阮圆到底是个丫头片子,他也没这么多的耐心跟她斡旋,“我要你阮家的全部家财。” “王老爷真是好大的胃口。”阮圆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 “怎么,阮小姐若是觉着小命不值这么多,那就权当王某没说。” “只怕若是将家财给了你,我的命才真要没了。” 绑架、赎金、撕票,这三者可一向是相辅相成的连贯操作,缺一不可。 阮圆可不是三岁孩子,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你若是不照办,你的命马上就要没了。”王宪良双眼微眯,眼中流淌着危险的光芒,“若是你乖乖听话我还能留你条全尸,你总不希望你爹也死于非命。” “可我还这么年轻,年纪轻轻死于非命,让我怎么能甘心。”这时阮圆也不怕了,横竖不过一死,阮父那边阮圆并不担心,平日里都是阮通和一众侍从跟随的,单就阮通便鲜有人能打得过他。 “谁让你挡了我的道,你想好了没有,若是不肯那就将你提出去杀了。” 阮圆见对方的神情已经不耐烦,知道不能再继续拖延时间,可她还没有想到办法脱困,只能作犹豫状。 阮家可是一座宝山呐!王宪良不可能放过这只待宰的大肥羊,见阮圆犹犹豫豫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地在内心发笑:到底是女子经不得事,初看着还有些机灵样儿,现下这么一吓唬还没使上些手段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在心底过了圈心情,王宪良再看向阮圆的眼神中多了几丝轻蔑,他循循善诱道,“也不是多难的事,你将身上要紧的物件充作信物,再带上一份手书说明前因后果,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留点钱财给你爹安度晚年。” “可是我失踪了,我爹和……我爹他只怕已经报官了,这个风口浪尖若是将房屋地契过户给你,又或是贱价典卖了,难保不被人察觉。”阮圆“好奇”地说。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阮圆继续追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可是我阮家存在钱庄的银钱也不少,便是用车来拉也要几车也拉不完呢。” 王宪良闻言颇为心动,将信将疑道,“你说的是真的?”他这段时间和阮家打交道,知道阮家可谓是商水县里出了名的富商巨贾,名下田地铺面不在少数。 阮圆见对方上钩,立马加大火力说,“是真是假你去查探下便可知一二,我也不为别的,我还这么年轻只想着能多活几日也是好的,城东的张记烤鸭和左家铺子的灌汤包我还没吃够呢,这马上就要死了我还真有些难过……唉哟,我肚子好痛。” 第一百零五章 路线抉择 王宪良看着突然蹲下蜷缩成一圈的阮圆,表情突然变得冷冷的,“你不要给我耍花招。” 阮圆只觉得腹中一阵一阵地绞痛,她抬头看了一眼王宪良,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下一刻便昏死过去。 “阿三,马六。”王宪良半柱香的功夫,见阮圆未曾再动弹一下,这才开口叫人。 阿三和那个瘦高个马六闻声推门而入,见到此情此景都愣在原地,“老爷……” “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王宪良微抬了下巴示意马六,后者立马上前细细查探了一番,犹疑地说,“老爷,她可能是饿晕了。” 王宪良沉默了下,说,“方才她腹部疼痛难忍才晕了过去……” 没等王宪良说完,马六就点点头,很肯定地回答的道,“她应该是体弱,生冻了一夜又滴水未进这才引起腹痛,不过没什么事,喂点水就能缓过来。” “你们去找点水……再去弄些吃食,别让她死了。”王宪良吩咐道。 王晗燕看到阮圆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样子,忍不住扯着衣角说,有些不情愿地说,“大伯,她死了也就死了,何必要救她呢。” 王宪良和王晗燕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王宪良自小就很有主意,后来大了些就走南闯北倒是混出些名堂,而他的胞兄也就是王晗燕的父亲却只知道在土里刨食。 后来王宪良的生意越做越大,凡是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或者挡了他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可能是因为年轻时作恶太多,王宪良虽然有不少女人却无一人为他诞育子嗣,渐渐岁数大了王宪良也就歇了心思,回迁故乡定居,而王晗燕是他唯一血亲的女儿,自然得他几分偏疼。 “大伯,你怎么了?” 王晗燕一声关切的问候将王宪良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和,“她还不能出事,等她最后的价值榨干再随你处置。” “谢谢大伯。”王晗燕得了保证顿时喜笑颜开,看着阮圆暗啐道,“再让你苟活一阵。” 话分两头,郭乾胤带领两名抽调过来的差役和五六个阮家的侍从已经入了赶到了山脚下。 草木繁茂,山路崎岖,有三条小路延伸到山上,阮通有些犯了难,“姑爷,那小混混怕是在忽悠我们。” 郭乾胤看了看逐渐升高的日头,走到几条被杂草遮挡的小路边细细查看了一番,随即对阮通道,“不见得,走左侧的这条山路去看看。” “这条路可是靠近悬崖边。”阮通瓮声说,倒也不是他不愿意走这条路,只不过以他的经验这条路是最不可能的,只因这条山路一眼看去就知道异常难走,虽说是极为隐秘的好地方,但按那二流子的叙说,那可是天蒙蒙亮的时候,那时候的山上还是一片漆黑的,如果那两人带着小姐走的是这条路那岂不是找死? 何况当时还是推着一辆板车,他们此刻却没见着,总不能这二人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第一百零六章 读书人皆体弱 郭乾胤微皱了皱眉,说起了自己的看法,“这座山陡峭,人迹罕至。现在日头不烈露水还未散去,可是你看左边的这条山路明显不久之前有人行走过,而且还不是一两个,所以这露水在叶片上非但没有凝结还四散开来。” “姑爷,这也是书里学来的吗?”五大三粗的阮通脸上写满了疑问,他虽然不是很懂,但见姑爷说得头头是道,不觉明厉! 见阮通依旧将信将疑,郭乾胤也不意外,只说道,“不如让人附近找找,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能在附近发现踪迹。” 阮通心想也废不了多少时间,便同意了。“你们几个,去附近找找。”阮通可支使不动差役,这俩人纯粹是来当个见证人的,其余几名阮府侍从立马在附近搜寻起来。 不多时,就发现了踪迹——那辆板车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的小水涧里,乱糟糟的枯草将其掩盖,若非去寻极难发现。 “姑爷当真神机妙算!”阮通见当真找到了重要线索,对郭乾胤十分佩服。 郭乾胤并没有因此而飘飘然,只说道,“板车虽不值多少钱但除非是坏得不能用了,不然断断不会轻易丢弃,我们赶紧上山,如果不出所料,这伙贼人应该正是掳走阮圆的。” “是了,晚上一刻小姐就多一分危险。”见识了郭乾胤的“本事”,阮通这会子早已心服口服。 山路难行。郭乾胤到底是个文弱书生,行至半山腰就已气喘吁吁。 阮通忍不住道,“姑爷,你要是真撑不住不如就在这里等?”阮通真怕自家姑爷下一刻就能累得背过气去。 阮通说得委婉,郭乾胤却不是傻的,他苦笑了下说,“往日里我只知道在家死读书,我倒是想练些拳脚功夫,就算不为了防身也多少能强身健体。” “嘿!我阮通最敬佩的就是读书人,姑爷若不是唬我的,往后姑爷可跟我学些拳脚功夫,只要学了我的几分手段,打您现在三个是不在话下的。”阮通嘿嘿一笑,说完还用手蹭了下短须。 “那我可要称你一声师傅了。”郭乾胤脚下也没停,和阮通说说话,脚下的疲累也不觉得了。 阮通连连摆手,“这可舍不得,您是读书人,我不过是粗人,哪敢当您的师傅……” 就这样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众人走着,走着走着眼前的视线突然开朗起来,竟是走到了条绝路! “姑爷小心!”郭乾胤还没收住脚,若非阮通力气大将他一把拉回,只怕登时便要粉身碎骨。 郭乾胤被救回后,心跳如擂鼓,他咽了下口水对阮通道谢。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姑爷您不用跟小人客气。”阮通憨厚地笑了笑,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姑爷,这是条死路,我们该怎么办?” 郭乾胤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形,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办法,只能看向众人说,“只怕我们要搜山了,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一百零七章 营救 两名差役若非看在提前打点过的份上早就不愿意干这苦差事了,如今眼见线索断了半截就开始心生去意,但他们也只是个小啰嗦,看在阮家的份上也得多少给郭乾胤几分薄面,只说道,“郭公子,只有我们这几人不知要寻到何时,不如先回镇上再做打算。” “姑爷,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阮通说。 郭乾胤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阮圆现在生死未卜,犹豫再三,他有些艰难地决定让众人先行回去,就在他要开口时,突然有人指着另一面的悬崖说,“看,那是什么!” 众人寻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隐约能看到林间一间泥屋瓦舍,距离瞧着倒是不远,约摸再有一盏茶的功夫。 “那屋外好似有人影晃动。” “走,过去看看。” …… 有了明确的目标,几人很快到了小院外的不远处,潜伏在浓密的野草边窥视。 “姑爷,这看着不对,一个小院居然这样把守着。”屋外有两三个人,一看就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的,阮通皱了皱眉对郭乾胤小声说道。 郭乾胤点了点头,“你可有办法进去?能引开他们吗?” “难!这是座荒山,打柴的樵夫都不见得会来这儿,对方不会轻易上当。”阮通虽然大字不识,但这方面却很有经验,犹豫了下又说道,“我们不确定他们有几个人,不能轻举妄动。” 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屋内仍没见人进出,就在考虑是否要硬闯的时候,几个人影从远处过来。 众人急忙隐蔽。 来的人是阿三和马六,正提溜着一只山鸡和几个水囊。 正巧经过几人所隐藏的位置附近,阿三小声抱怨说,“老爷也不知犯了什么糊涂,难道还要将这阮小姐好吃好喝供在山上不成。” 野外吃食本就难寻,水源倒是好说,这吃食……还是两人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好一只精瘦的野山鸡。 “好了,老爷的心思哪是咱们能明白的,照做就是了。”马六提点道。 手上的山鸡还没断气,适时地挣扎着抖擞了一下。阿三心下厌烦,伸手一把扭断了野山鸡细长的脖颈,“这鸡也不让老子痛快。”马六紧闭了嘴,没再多说。 到了小院门口,那看守的几人一脸热络地对阿三说,“你小子捯饬点东西倒是快得很。” “你厨艺好去把这只鸡烤了。”阿三翻了个白眼,将鸡扔给其中一人。 那人对阿三如此“不客气”的话语并不恼,连忙接住山鸡。 只见这名叫阿三的矮胖子进了屋内,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人。 “王—晗—燕!”郭乾胤咬牙,他没想到王晗燕竟也在,瞧着她自在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质问。 “姑爷,您认识那女子?”阮通问道。 郭乾胤目光紧紧盯着王晗燕,“她是我的前妻。” 阮通震惊地嘴巴微张。 “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这样的本事能绑架阮圆,其中应当还有内情,我们再瞧瞧。” 第一百零八章 中计 即便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屋内又出来一个老者,远远见那老者和几名手下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好些人包括王晗燕往山下去了。 “姑爷,对方人应该已走了大半,我们赶紧过去救小姐。”阮通一脸兴奋。 “先再等等,万一对方再去而复返。”郭乾胤拉住阮通,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阮通一拍脑壳,“还是姑爷心细,我们再观望观望。” 又蛰伏了一刻钟,周遭静谧依旧,阮家侍从如猛虎出笼,直接将守门的两人击晕,郭乾胤和差役则紧随其后。 打开屋门,郭乾胤见阮圆倚靠在墙角,神思清明,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 他松了一口气,说,“我来晚了,你没事?” 阮圆有些愣神,“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来报信的。”郭乾胤有些愧疚,“方才我见着了王晗燕……” 阮圆没有太多的情绪,只点了点头说,“她伯父因着生意场上的矛盾绑架了我,方才让我写下求救的手书,现下应该是去找我爹了。” “那我们要赶紧通知岳父,不能让那贼人得逞。” 阮圆嗯了一声,看向郭乾胤身后的两名差役。 那两名差役见状马上上前,对阮圆说,“阮小姐放心,这伙贼人我们定当法办。” 两人表态要先下山去追击贼人,现下已然脱离险境,阮圆和郭乾胤无有不应。 郭乾胤等两名差役出去,这才握住阮圆的手,低声说,“我很抱歉……还有……多谢。” 阮圆看着郭乾胤憔悴的面容,任何苛责的话语都不忍说,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希望两个孩子有个罪恶的母亲,便给她这次机会,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必不再相饶。” 郭乾胤微张了下嘴,无力地低头。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脸色齐齐一变,郭乾胤连忙扶起阮圆。 走到门外,看到两名差役已被王宪良手下的人把持住,阮家众人正在混战。 虽然有阮通,但对方人手不少,竟比方才离去的多了数倍,隐隐已露了下风,输赢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就是抛弃我侄女的那个负心汉。”王宪良见身侧的侄女一脸嫉恨之色,便明白了阮圆身侧男子的身份。一对璧人并肩而立,王宪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玉树临风的男人确实自家蠢笨无能的侄女能匹配得上的。 郭乾胤拧起眉,并不说话。 王宪良脸上流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语速缓慢地说道,“如今你撞上来了,还带着官差,那我也不能留着你们的性命了……” “动手!” 话音未落,那已被挟持住的两名官差就被抹了脖子,滚热的鲜血从脖颈的大动脉处喷射而出,随后自然又无力地落下,喷溅到倒地的尸体之上。 阮圆心中一凛,挡在郭乾胤身前,她从酒楼生意知道王宪良这个人做事不择手段,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但她也实在没想到杀起人来也这般心狠手辣! 郭乾胤看着阮圆害怕地有些瑟瑟发抖,却依旧挡在他的面前,心里一暖,牵起阮圆的手将她拉回到自己身侧。 王晗燕只觉得两人的互动分外刺眼。 第一百零九章 痴情人 王晗燕看着阮圆享受着她从未有过的待遇,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泛酸。 见两名打手向郭乾胤走去,正欲拔刀,王晗燕急忙拦住,并对王宪良说,“大伯,你不要伤害他。” 从来没有人敢阻止自己,即便是自己的亲侄女,这也让王宪良微微有些不悦。 “燕儿,你快让开。”他脸上挂着不认同地表情,“这男人心里没有你,今日又被他撞破,你们俩绝无可能,不如早些歇了心思。” 在王宪良看来,自家侄女长得也算小家碧玉,即便嫁过人生过子,在他的庇佑下也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不!大伯!”王晗燕拼命摇头,却不肯退让半步。 她不是不明白自家大伯的好意,只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也许在那个雨夜被郭乾胤相救之时,她就在心底里埋下了他的身影。 王宪良见好言好语无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男人,他满心满眼护着的是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若是你出事你看他会心疼半分吗!”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王晗燕扭头看手牵手的两人,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只觉得心揪成了一团,攥得她无法呼吸,她问郭乾胤,“在你心里,自始自终可有半分爱过我?” 这可是送命题啊! 阮圆心里一紧,用指甲偷偷抠郭乾胤的手心,只希望他能顺着王晗燕的心意,好歹保命要紧! 郭乾胤哪里不知,他拍了拍阮圆的手背,看着眼前满脸紧张等他说出答案的王晗燕,说,“我不愿意欺骗你,但我确实从未爱过你……那两年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欠了你很多,但我做不到骗你……” 王晗燕瞬间潸然泪下。 阮圆见王晗燕这般凄惨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 王宪良对这结果没有半分意外,因为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看向自家侄女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又何来有情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下你该明白了?快让开。”王宪良一脸不善地看向郭乾胤,在他心里对方已与死人无异。 王晗燕挪动着脚步,却又挡在了前面,只见她泪凝于睫,说的话声声泣血,“求大伯饶他一命,他到底是我孩子的父亲,若是他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你爹怎么会生了你这死心眼的丫头。”王宪良气得跳脚,试图虚以委蛇,“行,我不动他们了。” 王晗燕摇摇头,“大伯你是唬我的,你要保证不会动乾胤一根汗毛,不然我……我……”王晗燕说着突然从身边打手手中的刀鞘中拔出长刀架在脖子上,“不然我就死在这儿,全当侄女不孝,不能再奉养大伯和我爹娘。” “你这是威胁我?”王宪良微眯双眼。 王晗燕也不说话,只是将刀往脖子里递近了些。刀很锋利,马上就有小血珠钻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借坡上驴 无声的交锋! 王晗燕脖子上已不再是细密的血珠,刀使得伤口逐渐扩大,血渗出地更多了,已经有些染上了衣领。 “好了,就依你!”终于,王宪良收回骇人的气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俩快把小姐带下去上药。” “我都答应你了,还不把刀拿下来,怎么还要我求你吗?”王宪良见王晗燕还在脖子上架着刀,气得吹胡子瞪眼。 王晗燕这才缓缓将她放下,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只是在去上药之前回头深深地看了郭乾胤一眼。 “她确实很爱你。”阮圆虽然有些讨厌王晗燕,但也不得不承认王晗燕对郭乾胤确实是一片真心。 郭乾胤眼神晦暗不明,“终归是我对不起她。” 阮圆默然,随即见阮通和其他几人已在多人的围攻下渐渐体力不支,心思流转,也依样画葫芦对王宪良说道, “你放了我阮家的这些侍从,不然我也自绝无此。” 王宪良再也绷不住儒雅的外表,冷笑道,“哦?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说完命人将阮圆和郭乾胤捆起来。 阮圆挣扎着说,“你大可以让他们杀了我的人,横竖我迟早要死的,早些死了你就亏大了,我也不拘什么死法,即便你将我捆了,只要我想死还是有法子的。” “不许胡说。”郭乾胤有些心疼地护着阮圆。 王宪良只觉得头疼,“罢了,都停下。” 打斗停止,阮通等人被围在中间,大口地喘着粗气。 阮通憨厚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看着阮圆说,“小姐,阮通没能救您出去,是阮通没用。” 阮圆安慰他说,“我阮圆命中有此一劫,只是害了你们……” 几人连连表示万死不辞。 “行了,倒是忠仆,将这几人捆在树上,若是他们命大能活下来就是他们自家的本事。”王宪良早年吃了不少苦头,被弟兄暗算的事情也没少经历,见阮通等人这般有气节,登时感叹了两句也不再下死手。 但这冬日被捆在这人际荒芜的山里,获救生还的几率也是十分渺茫。 “我的耐心并不多,你若是觉得你的生死能拿捏我,那你可就错了。”王宪良的威胁堵住了阮圆的嘴,让她不能再多说什么。 阮通心态倒是好,任由着被绑在树上,见阮圆一脸愧疚,忙说道,“小姐您别自责,咱这些兄弟的性命都是老爷给的,跟着老爷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也算值了。” “阮通……”阮圆忍不住眼圈泛红。 郭乾胤等人的出现让王宪良知道此地已经暴露了,便让人安排着转移。 人去楼空,差役的两具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和阮通等人做伴。 今天的太阳很好,但林荫遮蔽,山风裹携着寒意。看着远处人影逐渐变成黑点,有人干巴巴地说,“看来我们要在这里等死了。” “嘿,老子年轻还不想死呢。”阮通嘿嘿一笑,手中有一个石块,边缘看着挺锋利,“这是刚才小姐偷偷塞给我的。” 有了生的希望,几人顿时都精神了,七嘴八舌地催着阮通快些以及该怎么营救小姐。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求救失败 阮圆没想到王宪良这么大胆,给她和郭乾胤乔装改扮之后又回到了落英镇里不说,还敢带她回阮府。 随即阮圆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她浑身全身无力地靠在一个老婆子的肩头,正被拖着往阮府隔壁的宅院走去。 这个宅院的主人家常年不归,府上除了些看门的下人,再无其他。 “爹爹……” 阮圆顿时睁大双眼,此时阮府里走出乌泱泱的一片人,为首的正是阮父! 阮圆见阮父一些沧桑,整颗心顿时像是被浸泡在了黄连水里,她在心里拼命地呐喊着,试图引起阮父的注意,可是她口不能言,浑身瘫软。 她清晰地听到阮父和阮福的交谈,“我去县里,府里就交给你了。” “老爷,这……可是方才信里……” “你不必多说。” 阮圆知道是那封手书已经到了阮父的手中,她原是自信阮父一定不会让贼人得逞,可是眼看着阮父焦急的神情,她的心也不由地变得急切。眼看着阮父即将上车—— 阮圆心一横,用尽全身气力摔倒在地。她顾不得疼痛,有些欣喜,因为成功让阮父注意到这边了。 阮圆睁大双眼,抬头望着远处的阮父。 阮父止住了上车的动作,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一个相貌普通的孕妇匍匐在地上。 “去帮下忙。”阮父看着对方葡萄般黝黑又明亮的双眼,心下隐隐有些莫名的触动,支了离得最近的阮福去。 “是。”阮福应了声,过去正欲扶起阮圆,那原本扶着阮圆的老婆子因着这变故早已手忙脚乱,见阮福要搭手,急忙阻拦。 那老婆子急忙赔笑着说,“不牢驾您了,我家儿媳妇笨手笨脚的。”说完急忙又回看了一眼身后,王宪良等人刚下马车,见出了状况立马让人上前搀扶起阮圆。 阮福见状便缩回手,随口问了句,“你家儿媳这是怎么了?” “我家儿媳妇害了恶病,全身瘫了,是来治病的。” 阮福竟不知落英镇里还有能治这等恶病的神医,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也不再多言,自觉让出路来。 “……”阮圆眼看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阮福叔都没有认出自己,已然心生绝望。 眼见要被拉走,阮圆咬牙,用劲全力抬手拽到了阮福叔的衣服。 阮福正欲走,感觉衣服被轻轻拉住,回身看见后一脸诧异。 老婆子一把拍掉阮圆的手,连连跟阮福赔不是,“贵人您别见怪,我家儿媳妇乡下来的,不懂规矩。”说着还偷偷使了眼色让人赶紧把人带进去。 而这边,阮父正皱着眉头对阮福,“隔壁什么时候来了这些人。”阮父曾见过这家住的是一对肆意的夫妇,格外钟爱游山玩水。 阮福也答不上来,只说道,“许是原先的主人家将房子卖了,老奴派人去查探一番。” “不必了。”阮父摇了摇头,“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而已,不值当费心。” 阮家马车驶离,马路上恢复了安静。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可爱的小鱼 等跨过了大门,王宪良冷漠地扫了一眼阮圆身边的婆子,嘴里吐出一句话,“等会儿自己会领罚。” “将他们二人分开囚禁,给我看好了。”交待完便拂袖而去。 “你这死丫头,尽跟老娘惹麻烦。”那老婆娘腆着笑脸目送王宪良等人进去,转身看向阮圆时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她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唾沫,狠狠揪了一把阮圆手臂下方的咯吱肉。 阮圆疼得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哭什么哭,作这副妖妖娇娇的模样想勾引谁呢。”那老婆子搔首弄姿了一番,这才温吞地瞥了眼郭乾胤,对几名打手说,“老爷之前吩咐了,将他俩关在北边的小院子里,那边有两间房,将他们一人一间关进去。” 用作软禁的房间陈设十分简单,阮圆被扔在床上,几人就出去了。 阮圆苦笑了下,感受身上的麻药还没散去,索性闭目养神起来,这一闭眼再睁开发现房内已一片漆黑,显然是到了夜里。 “吱呀~”门被打开,是个小丫鬟提着一个小食盒进来送饭。 在阮圆的注视下,油灯在那小丫鬟的手里点燃了,火焰跳动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那小丫鬟怯生生地对阮圆说,“姑娘,你来用些饭。”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刚开口,阮圆就被自己沙哑的嗓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小丫鬟急忙跑到阮圆身边替她拍背顺气。 “我……我叫小鱼。”这个叫小鱼的小丫鬟顿了顿,说,“现在已经快过戌时了。” 阮圆被小鱼搀扶下床,坐在房内的圆桌上。小鱼从食盒里捧出两道菜,还有碗米饭,将筷子塞进阮圆的手里,开心地招呼她,“姑娘,你赶紧吃点。看你脸色这么差应该是饿坏了。” 阮圆看了眼面前放着一道绿叶菜还有个小炒肉,默默地端起饭碗吃了起来,不多时下去半碗,阮圆才觉得腹中的饥饿去了大半,她看着眼前天真浪漫的小鱼,忍不住问道,“小鱼,你看着好小,怎么跟着他们?” 小鱼皱起了眉头,阮圆以为自己失言时,却见对方笑了起来。 小鱼笑着说,“你说的是老爷?” 阮圆点点头。 小鱼回忆了一下,小声说,“我的爹爹没了,是老爷将我养大的,所以我就一直跟着。” 阮圆若有所思地敷衍了下,又问道,“那你可见到与我一块儿的男子?大概比我高这么多,长得很是斯文俊俏。”说着阮圆拿手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了个半掌有余的高度。 “那人就在你隔壁呢。”小鱼指了指阮圆身后的那面墙,阮圆目之所及,见着只有一副字画挂在墙上。 阮圆心神一震,指甲不由扣紧桌子边缘,她按捺住心绪,继续跟小鱼攀谈着,“小鱼,我是你家老爷的客人,我家就在隔壁,不过我现在身体不适不能走动,你能替我去隔壁传个信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患难与共 小鱼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愤怒,“你是觉得我好骗还是我傻,老爷待小鱼恩重如山,小鱼是不可能背叛老爷的,你这个坏人,小鱼讨厌你!” “在你眼里这么好的人却在外面干着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你觉得对吗?”阮圆反问道。 一双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鱼,小鱼有些语塞,她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老爷不是这样的……老爷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小鱼知道老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不然也不会留着没用的小鱼了。” 阮圆心下好笑,“如果你家老爷这么好,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让我有这般遭遇?” “你……你一定是做错了什么,只要你跟老爷虚心认错,老爷一定会原谅你的。”说完小鱼就拿起空食盒飞快地跑了出去。 阮圆想要去追,却被门外的两名守卫拦下。两人并不说话,阮圆思循着自个儿这肉体凡胎的可不敢跟这冷兵器硬碰硬。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房屋旁边就是围墙,一墙之隔就是阮府。 阮圆后退关上门,默默在心底里推算这个小院应该是东北方向偏南,按阮家的方位推算……前后应该是一处闲置的客房,想到这里阮圆不由地有些泄气! 她的视线转移到墙上,想起方才小鱼说郭乾胤被关在隔壁,她靠近墙壁,拿了个器皿试探性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不多时,对面传来郭乾胤的声音,只不过隔着墙声音很小,必须贴着墙才能勉强听清楚。 “阮圆,你没事。” “我没事。”阮圆忘了郭乾胤看不到自己,下意识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阮圆你别担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阮圆正想对郭乾胤说别担心,肚子就感到一阵抽痛,她倒吸一口凉气,扒着墙缓缓地坐下来。 “你怎么了?”郭乾胤没听到阮圆的回应,语气不由焦急了几分。 阮圆深呼吸了几回合,心念小腹疼痛的感觉有所缓解,又摸了摸裙下的亵裤并没有异样,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郭乾胤说,“你别安慰我了,王晗燕的伯父心计深沉,想必你和我爹昨天应该找遍了全镇,如今他将我们塞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不过的地方,我爹想找到我了怕也是难了。” 郭乾胤沉默了,阮圆的话有理有据,他根本无从反驳。 阮圆安慰他说,“不过你别太担心,我们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郭乾胤有些茫然,正欲询问,突然之间在山间林中阮圆最后那个小动作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恍然大悟道,“原来阮通……那我们有救了!” “这是最乐观的结局,倘若……”阮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倘若有个万一…王晗燕对你也算一往情深……” 阮圆的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郭乾胤又怎能不懂。 他有些生气地说,“难道要我剖了心出来给你看才能懂得我的真心吗?” 阮圆扑哧一下笑了,没再劝,心里觉着甜丝丝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处境 小鱼真的是特别善良的女孩子,甚至应该用不谙世事来形容才更加贴切。 在阮圆的刻意套话下,很快小鱼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交待了个干净。 比如说小鱼也是临县本地人,母亲早年跟人跑了,她的父亲一边含辛茹苦地抚养着她,一边跟着王宪良一起做生意的,可是后来小鱼的父亲生了恶疾不幸身亡,将年幼的小鱼托付给了王宪良。 又比如说老爷的大夫人早年伤了身子,一个劲地发福,更是无所出,脾气也很火爆,不过老爷从来没有嫌弃过,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 还比如说前几个月来商水县县城里住着好好的,这座宅子是这两日王宪良从中人那边租来的,原先这宅子是不租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肯了,昨日才搬进来。 …… 小鱼碎碎念的样子很像个老太婆,她还絮叨着不明白为什么要租这个宅子,虽然又大又宽敞,但小鱼觉得他们人并不多,住着很浪费。 当然是为了我了。阮圆在心底里吐槽,既可以瞒天过海,还可以隔应她一把,这手段城府也没谁了。 “那你口中的老爷就让你当丫鬟?”阮圆忍不住问道,只因在小鱼口中,这个老爷简直是世间的活圣人,是大大大好人。 小鱼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中,听到阮圆发问,微愣了下忙连连否认,“不是的,老爷对我很好,是我觉得每天吃白饭过意不去,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阮圆点点头,拿起小勺舀了小馄饨放入口中,薄薄的面皮里裹着稀碎又紧实的猪肉馅,入口鲜咸。 阮圆细嚼慢咽地享用着,而小鱼则以手作枕趴在桌边看着。 “姐姐,你真好看啊,吃相还这么斯文。”小鱼对阮圆的称呼已经从小姐转化为了姐姐。 小丫头说话直白,阮圆微微红了脸,正欲说话,房门被大力地推开,门撞到了墙上又弹回来一些,剧烈地颤抖着。 阮圆皱起眉看向门外,是昨天的那个老婆子,后脚进来的是王宪良。 那老婆子明显和小鱼相熟,见小鱼在屋内,厉声呵斥道,“小鱼,让你送点吃的怎么还坐这里了,当自个儿是千金小姐么,快跟我出去。” “房妈,平日里不要对小鱼这么苛刻,她性子烂漫,不要拘了她。”王宪良有些不悦地说。 “是,老爷,老奴省得了。”房妈连忙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样子活脱脱是个标准的狗腿子。 她换了个温柔的语气对小鱼招呼道,“小鱼,我们快出来,不要耽误了老爷谈正事。” 小鱼不由瑟缩了下,她不仅不适应房妈这样吊着嗓子的声音,还接收到了房妈暗地里投来的凶狠的警告眼色。 “我先出去了。”小鱼低声说了声,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房妈赔着笑脸贴心的关上门。 王宪良看着阮圆,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胃口倒是不错。” 阮圆故作忧愁地说,“反正我也没有几次好活了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老狐狸 这话说得倒也不虚,只不过…… 王宪良猛地欺身靠近阮圆,一把揪住阮圆的衣领,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手上的力气却是在不断收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蒜,是不是你在书信里刻意提醒,所以你爹才迟迟不肯妥协?呵……他以为四处奔走找人帮忙就能找到你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你就这一墙之隔。” 阮圆有些难以呼吸,但她此刻的心里却是十分愉悦,王宪良的愤怒恰恰是在于没有得逞! “你……你放开……”呼吸越加困难,阮圆开始挣扎。 王宪良陡然松手,空气一下子通畅,阮圆不由地大力咳嗽起来。 她平复了下,看着王宪良说道,“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按你口述,字字句句都是过了你的眼,有没有动手脚你不清楚?” 阮圆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我爹也不是蠢的,怎么可能因为一封手书就轻易地将我阮家的诺大家财拱手让给你呢。” “呵呵,你最好别给我玩花样,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全须全尾的。” “其实你并不非得杀了我,我们可以合作的。” “和你做生意?有什么生意值当我放弃你阮家的金山银山?”王宪良说。 阮圆被这话噎了一下,确实!杀人放火金腰带。 阮圆不死心地说,“倘若是海外的生意呢,听说海上有一座宝山,遍地都是宝石金矿……” “出海?你这丫头倒是敢想,天朝国有海禁,百年内无人敢出海。”王宪良还以为阮圆真有好生意,一听是出海顿时没了兴趣。 “即便是渔民出海也只能在近海范围,还得有官府的批文,自立国以来从没有商人出海的先例。” 阮圆打断他说道,“当今陛下已经老迈,若有新皇继位未尝没有可能。金山银山尚有竭尽之时,开源辟泽方为长久之道。” “你这丫头倒是敢想。”王宪良看着眼前仿若眼里有光的阮圆,心道看走了眼,昨日觉得阮圆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胆子却怯懦得很,“郭家那小子配不上你。” “王老爷,配不配的原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的事。你对我的提议意下如何?” “即便真如你所说,那也是长久以后的事,我只看眼前的利益。你有闲心不如想想法子怎么让你爹答应我的要求。” “我最多再给你三日时间,倘若你爹不在乎有没有你这个女儿,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王宪良冷笑。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那几人早就在路上被甩脱了,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阮圆不由心里微微抽紧,她抬眼细细看了眼王宪良,叫他神情不像有诈,有些颓然。 这个狡诈的老狐狸! …… 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等阮圆再见到王宪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这次是午后,出现在阮圆面前的时候一脸春风得意,随行的还有王晗燕,也同样带着一脸喜色。 阮圆心里一咯噔。 第一百一十七章 疯妇 再次见到王晗燕,阮圆只觉得王晗燕浑身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果然—— 在王晗燕看到阮圆的那一刻,原本脸上的笑意飞速地褪去。 “大伯,她可以交给我了?”王晗燕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像是刀在砂砾上来回划拉。 王宪良有些怜爱地对她说,“只要你开心。” 得了允许的王晗燕高兴地像个小女孩一样步伐轻盈地走到阮圆身边,看着阮圆依旧吹弹可破的脸蛋……就这么定定站着,阮圆有些不知所措,突然王晗燕粲然一笑,双目怨毒地看着阮圆,喃喃道,“是不是只要没了你,我才可以得到他。” “……”阮圆有些惊讶于不过区区两三日,王晗燕就变成这副样子。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可惜她此刻无从得知。 阮圆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王宪良开了口,“我和你们阮家的事情已经快了结了,现在该来算你和燕儿的账了。” “你还不知道,你爹已经开始将所有的财产转到我大伯的名下了。”没等阮圆发问,王晗燕就一脸嘲弄地开口,她有些蔑视地说,“再过几日商水县里就没有你们阮家的存在了,我倒是很好奇,一无所有的你是否还能端着你那高高在上的架子。” 阮圆一把抓住王晗燕的手,追问道,“你说什么,我爹怎么了?” “哈哈哈……哦对,你还不知道,你爹已经快变成穷光蛋了……你爹对你还真是好,散尽家财只为了救你一命……”王晗燕说着说着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她扒着阮圆的腿哀求道,“我求求你将乾胤还给我,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要跟我抢呢?” 阮圆眨了眨双眼,王晗燕这是……疯了?! 唯一能解惑的人也只剩王晗燕的大伯,王宪良了。阮圆见挣脱不得王晗燕双手的钳制,看向王宪良说,“王老爷,你就看着你的侄女这样?” 没想到王宪良的反应很是镇定,“你已经成了燕儿的一块心病,也只有你能让她结开心结。” 阮圆见王宪良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把匕首,递给王晗燕。 匕首泛着寒光,王晗燕亦步亦趋地靠近,阮圆有些绝望地闭上眼赴死。 可是预感的疼痛迟迟没有来,阮圆慢慢睁开眼,却见刀锋离她的眼球不过咫尺之距,瞳孔不由地开始收缩。 “我不能让你这么轻易死了。”王晗燕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又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儿?”王宪良语气中带着不解。 “大伯,我要她做我的丫鬟,伺候我。” “你这……”王宪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改口答应了,“就依你,只不过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得离开,她是决计不能带走的。” 倒也不是不能带走,只要依旧乔装改扮了,去了外地再给个换个身份也是多难的事,毕竟只是多了个“下人”,而“下人”的性命是不会有人关注的,只是王宪良存了私心,不愿意王晗燕与之再有瓜葛。 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价红花 王晗燕应得倒也干脆,“我知道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这后一句话是对阮圆说的。 阮圆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宪良。王晗燕好糊弄,可她不是傻的。 “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王晗燕见阮圆并不搭理她,气愤地推搡了一把阮圆,力道不小,阮圆踉跄了两步,幸得身后就是床才没受到大损伤,但手臂撞到了窗架上火辣辣地发痛。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红了一大片。 阮圆这两天因着没想到好法子逃脱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不客气地回怼王晗燕,“想让我跟你当丫鬟?痴心妄想!横竖我不过一死,何必要被你糟践。” 王晗燕被阮圆这么刚硬的态度唬了一跳,可是……她想起这两天郭乾胤对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她看向阮圆,十指紧握——— 如果不是你……如果没有你…… “老爷——” “老爷,有客来见。”门外小厮来报,王宪良皱着眉问道,“来着何人?” 那小厮看了眼王晗燕和阮圆,在王宪良耳畔小声地说了几句,王宪良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小厮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王宪良不疑有他,对房妈吩咐道,“房妈,照顾好小姐。” “老奴明白。”房妈忙应下,王宪良这才放心地走了。 “房妈!”王宪良前脚刚走,后脚王晗燕便发出一声娇喝。 房妈还没缓过神来,一脸不解地看向王晗燕,“小姐?” “给我熬一碗红花汤呢,要浓浓的。”王晗燕咬牙说道。 “这……”房妈曾听说有怀孕的妇人误食了红花就小产了,如今有孕的也只有…… 王晗燕见房妈有些迟疑,没好气地说,“怎么,我大伯一走我就支使不动你了吗?”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要不要请示下老爷?”倒不是说房妈胆小,只是这事实在有损阴德。 可王晗燕不会有顾虑,“天塌下来我顶着,她不过是个阶下囚,怕什么!” 房妈心觉也在理,便咬牙道,“老奴这就去买药。” 房妈怕王晗燕有什么好歹,便拿绳子将阮圆五花大绑,又交代了小鱼得把两人都看顾住了。 小鱼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心下诧异,问题不由说着嘴里漏了出来,“房妈,你这是……” “你个死丫头哪这么多话,我出去一下。” 房妈出了角门直奔最近的药铺而去,到了店中开口便问,“有红花卖吗?” 药房账台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闻言瞥了瞥眼前的老妇人,问道,“有什么症状?晨起时可有不适?” “什么?”房妈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当这药铺伙计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句,“我要买红花。” 药铺伙计有些不理解地说,“对啊,我不得问清你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吗?不然我怎知你是血滞经闭还是胸痹心痛,又或者是中风偏瘫的前兆?虽说红花药性温和,但也不是能随便乱用的。” 房妈这才醒悟过来这伙计为什么要问她症状,原来是认为她有病! 但房妈却也不能解释,心中顿觉得十分难堪,脸色时青时白。 那伙计以为她面上过不去,便又开导她,“医者不讳男女,看你现下面上红润,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你和我细说说,早治早好,等拖得晚了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房妈有些支吾地乱说了一通哪里哪里不适,药铺伙计倒认了真,说,“你这病症倒是奇怪,可能是我医术浅,你等着我去后屋叫我师傅来给你瞧瞧。” 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哪能让这么多人知道,房妈心中惴惴,急忙拉住伙计,讨好地笑着,“小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随便给我开点就行……” 那伙计有心拒绝,房妈见状忍痛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小伙子连忙将银子还给房妈,不悦地说,“你这是做什么。” 房妈心里一咯噔,以为他这是还嫌少,心中不由暗骂小小年纪便这般贪得无厌,但也无法,便只能又忍痛从兜里拿了些碎银子出来,一并给了且哭惨着说,“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生了病,而是我家儿媳怀了孩子,已经让人把了脉是个闺女,前头已经生了好几个小女娃子,再生个闺女我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只怕是要将几个小的都给卖去做丫鬟,你就行行好,就当做善事了。” “可是……”小伙计有些为难,他有些不愿这样扼杀了一条无辜小女婴的性命,只是他有什么立场劝阻呢,上到王孙贵胄、下至平头百姓,哪个不指望有个儿子继承衣钵,甚至越穷的人家就越要拼个儿子。 房妈见对方口风有些松动,赶忙“乘胜追击”,央求道,“你就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片刻后,房妈一脸喜色地出了药铺的大门,临走前还啐了口吐沫,略整理了下衣服才走。 店内的伙计望着手中的银两和桌上的红花碎渣有些发愣。 药铺店主恰好午觉睡醒了来前头望望风,见徒弟一脸愣神,便问道,“怎么了?一副被勾了魂的样子。” “啊?师傅——”店小伙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老大夫眼尖地看到桌上还未被遮掩好的银钱,快步走到柜台前,“你藏什么,给我看看。” “这银锭是怎么回事?”老大夫见这一堆银锭也有十几两,他捻起桌上散落出来的红花碎渣,不由皱起了眉,“小衡,你方才卖了客人什么药?红花吗?为师怎么教你的,咱们开药铺为的是济世救人,赚点良心钱糊口,怎能赚黑心钱呢!” “你去将客人找回来,该多少就多少,把多的钱退给人家,咱们药铺开了这么多年不能自毁名声。”老大夫见徒弟涨红了脸,摇摇头有些失望。 红花只是寻常药材,眼前这十几两已经足够将店里的所有红花库存都给包圆了。店伙计小衡不愿让师傅误解,急忙辩解道,“师傅,我没有故意将红花高价卖给客人,是……是对方硬要塞给我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是大案,也是政绩 “竟有这事?”这十几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花上半年,若是会节省的,大半年也不愁了,老大夫可不认为天底下还有这种不拿银子当银子使的怪人。 店伙计小衡怕师傅不信,急忙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无巨细都说了。 “小衡,你糊涂啊!你可知道照你方才所说,那老妇拿去的红花药量若是一次性给她儿媳用了会怎么样?”老大夫颇有些痛心疾首,“那妇人怀胎几月你可问了?” 一定药量的红花会让初怀孕的妇人有落胎之险,若是药量大大超出则极有可能落胎不洁影响生育不说,那可能还会血崩。 若是月份过大的妇人用了大量的红花,那可就是催命之药,必死无疑! 思及此,店伙计脸上血色尽褪,呐呐地说,“那……这可怎么办?”方才那老妇人说得他晕晕乎乎的,包了不少红花给她,原是想着平日里红花滋补也是好的,可却忘了提醒她不能贪多! 老大夫看慌张地快哭出来的徒弟,叹了口气心知这会子责骂责打也是无用,脑中想着补救之法—— “那老妇可是刚走?我们赶紧去街上找找,得赶紧把人给找到了。” “对对,我这就去找。”小伙计眼睛一亮。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大夫也无法在店中安坐,所幸关了店门、拿到银子一道儿去寻人。 街上早已没了老妇的踪迹,老大夫和小伙计只能一路打听,遍寻着找过去。好在小伙计形容得具体,还真问上有人有些印象的,这才寻摸到了阮家隔壁的宅子。 看着紧闭大门的高墙大院,小伙计疑惑地说,“方才街上的人说是见着人进了这里,会不会是看错了……” 倒也不怪小伙计疑惑,那老妇也不过是普通打扮,哪里能跟这种大宅院的主家人挂上勾;若是这家的下人那就更扯了,谁见过有当下人的敢在主人家里生产的? 老大夫自然也想到了这,他略一沉吟,上前去敲了敲大门,旁边的角门处陡地打开,有个人将头伸了出来,看了眼老大夫,“敲什么,你找谁?” “刚才是否有个大约这么高,穿着靛蓝色衣服的老妇人提着几包药进去?”老大夫拿手比划着。 那门房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何人?” “我是平安药铺的大夫,我有急事要寻——” “我们这里没这人,你去别处寻寻。”没等老大夫说完,那门房立马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关了门。 老大夫碰了一鼻子灰,小伙计凑近说,“师傅,那老妇人看来不是在这里,我们赶紧去别处寻寻。” 老大夫到底吃了几十年的饭,顿时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他制止了徒弟,说道,“不!那人一定就在里面。走,我们去报官!” “什么,报官?那不是将事情闹大了?”小伙计满心抗拒。 老大夫敲了下他的头,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干出来的好事!快走,万一出了人命可就摊上麻烦了。”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阮父便带着人从正门出来了。 “老爷,这府上有古怪。”阮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方才在对方府里觉着浑身不自在,倒不是说去了别人家里做客的那种不自在,而是有种被时刻盯着的感觉。 就是那姗姗来迟的王老爷,嘴上说话极为客气,实则油盐不进。 “阮通你觉得呢?” 阮通挠了挠头,“当日我和几个兄弟追到镇里就把人给跟丢了……我也说不好,不过老爷和小姐父女连心,说不定会有所感应。” 阮父点了点头,说道,“可惜今日没能见到那个妇人,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那一双眼眸中似有无数情绪要诉说,只是当时阮父一心急着要去县里找人帮忙,事后几次回想起来愈发觉得心有悔意,今日厚着脸皮登门,礼物提了不少,人却是没见着。 哪怕阮父拐弯抹角,费尽了口舌,也被那王老爷以儿媳身子不适不宜见客给堵了回来。 “查查他们的底细……再派人盯着这边,不要被他们察觉了。”阮父望了眼天,叹了口气,问阮福,“绑匪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老爷,暂时还没有,只不过我们若是还没找到小姐,只怕会要被对方发现我们动的手脚了。”阮福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对方已经主动派人线人来跟他们接触几日了,可任凭他们怎么调查,甚至让官府暗中探查,也还是一无所获。 阮父将阮家的家财给了对方并不假,但大多还只是一些房产地契,只是对方想佚名变卖也没这么容易,牙行那边派人去打了招呼,正在拖延对方;官府那边也早在将那些房产地契以及转让书给对方之前就登记报案了。 这就说明这些在官府登记在案的房产地契已经是失物了!是案件的罪证,在对方手里如同废纸一张。 只是……时间一久对方肯定要生疑! “县老爷那边借调过来的官兵明日可安排好了?明日若是还没有圆儿的消息,就给我将落英镇翻个底朝天。”阮父相信阮通一定不会看错,所以阮圆一定还在这落英镇里。阮父虽然是商水县的县令没什么来往,但不论是因这轰动的案件还是因着阮家一向是捐款大户,都得买几分薄面。 再者说根据阮家仆人阮福传回来的消息,这伙人很有可能是在附近横行,已犯下好几桩类似的案情,而一直未被抓捕归案! 这说明什么?这是一桩大案啊!县令虽然有些揪心在自己管辖的地方上发生这种事件,但心里也升起一丝小侥幸来。 他在政治上的才干并不突出,年近四十还只是个地方小县令,年后就有一场考核,是升任知州。 这可是连升两大级!若是在之前他是想也不敢多想的,可若是能将这桩大案给破了呢? 那这可就是实打实的政绩! 有这个闪光点,足以让他在一干同僚里一骑绝尘! 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他这个县令都得全力支持。 第一百二十章 前尘往事(上)亏欠 阮圆被五花大绑地缩在床上一角,冷眼看着不远处的王晗燕。 “小姐,药煎好了。”房妈将药端了来,笑得一脸殷勤。 王晗燕点点头,掀开了药罐,因着密封性很好,只见罐内的温度还很高,细如针丝般粗细的红花在药汤中漂浮。 热气随着王晗燕的举动散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芳香,这是红花独有的气味。 “那就……” “小姐,你不要伤害她。” 一个人影跑了进来,定睛一看是小鱼。 说来王晗燕与小鱼也是极为熟捻的,小鱼当初被托付给王宪良,王晗燕也是照顾过小鱼的,在王晗燕眼里可以说是把小鱼当妹妹一般疼爱的。 “小鱼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你跑哪里去了,我成天都见不着你。”王晗燕心知小鱼是来为阮圆求情的,但她只当做不知道。 小鱼其实早就在门外了,听到阮圆即将面对的遭遇,既纠结又心疼。 “小姐,她是个好人,能不能不要伤害她。”小鱼目光触及桌上的药罐,心里微微抽紧,她虽然不知道药罐里是什么,但听着不像是好东西,而且还是用药罐装着的。 听到小鱼的劝阻,王晗燕反而更生气了。 这一个两个都魔怔了不成,都将阮圆当做宝。 王晗燕用好商好量的语气跟小鱼说,“小鱼,你快出去好吗?” 小鱼盯着桌上的那一罐药,没有出声。 王晗燕可没什么耐心,一个眼神甩给房妈,房妈这才上前拘住小鱼,又将她推搡到门口,“你这死丫头是找死吗,还敢来管主人家的事情!” 小鱼一脸错愕地看着王晗燕,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她抿了抿嘴,转身跑开了。 房妈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笑着对王晗燕说,“小姐,老奴去门口守着,一定不让闲杂人等再随便进来。” 王晗燕“唔”地应了一声,对门外的两个看守吩咐道,“你们把这药给我灌下去。” 这药汤正是滚烫的时候,两人也不见犹豫,一个果断地将药倒在小碗里,另一个上前去拎起阮圆。 阮圆是略通药理的,心知红花的厉害。她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十分慌乱,有心想要拿手护住小腹却也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逼近。 阮圆死死地咬住银牙,却忘了这种动作在习武之人眼里完全不够看。阮圆急忙挣扎起来,跟毛虫一般摇头晃脑地挣扎,使得药在碗里晃动着泼洒了出来。 两人有条不紊地又去将药倒了碗出来强喂,几次反复,倒也给阮圆肚里灌进去不少。 床上一片狼藉,四处都是褐色的汤汁,阮圆侧着身子一个劲地干呕,形容狼狈。 王晗燕见阮圆喝下去不少,心中微微有些放心。 “你……小鱼,你竟将他给放出来了!哎哟——”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即是一声巨响。 “阮圆——”郭乾胤推开门,看着阮圆此刻的惨状心中一揪,只是他还没靠近就被守卫给架了起来。 郭乾胤挣脱不得,恶狠狠地看向王晗燕,“你有什么不满的就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子。” 郭乾胤额上还包着纱布,唇角干个起皮,脸色苍白且憔悴。 听到郭乾胤的质问,王晗燕脸色微变,挥挥手让守卫将他松开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脱了桎梏的郭乾胤双膝微软,摇晃了一下急忙像阮圆冲去,替她松绑。 “你……”阮圆眨了眨眼看着郭乾胤,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嘶哑。 郭乾胤细细一瞧,阮圆的嘴里起了很多红嫩的白色燎泡,显然是被刚伤了嗓子。 一剂红花落腹,万法皆无转圜。阮圆忍不住一行清泪滴落,滴在郭乾胤的手背上却灼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俯身在阮圆的额间印下一个深吻。 “王晗燕,你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郭乾胤痛心疾首地说。 对于王晗燕,一直以来他都存了一份亏欠,因为说破大天去,两人走到今日这步田地他郭乾胤也是要负大部分责任的——正是前者的死缠烂打,后者的优柔寡断,这才是今日这场悲剧的主要原因。 郭乾胤忍不住想,他这样子的人就合该孤独终老,就不会这般祸害人了。 “我是蛇蝎心肠的毒妇?你们郭家是怎么对待我的?只因我家世不好,你娘就百般瞧不上我,摆了婆婆的谱让我站规矩,夏天我连日中暑都不敢歇,冬日里我的十根手指都会长冻疮,又痒又疼!” “我王晗燕即便坏也不是天生就是坏人,哪个少女未出嫁前不想着体贴丈夫,孝顺公婆?” “……” “你胡说,我娘待人一向和善,怎么会……”王晗燕句句泣血的控诉让郭乾胤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反驳。 王晗燕嘲讽地说,“是啊,你娘在外面装得那叫一个慈眉善目,谁见了不得夸上几句,你大嫂二嫂都有娘家可依,你娘不敢欺负,我娘家无用爹娘又软和,就将我可劲磋磨,我知我是上赶着嫁你的,可除了这事我又何曾做错了什么!” 王晗燕忍不住想起当年的日子,眼眶不由地也红了。 郭乾胤感觉一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恍惚想起那段时光,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脑海里浮现—— 【考秀才明明胸有成竹,最终的成绩虽不理想,虽然也还算不错……】 【张镇上的莫名痛斥,雨柔含泪远嫁……】 【书院里被好友冤枉偷窃,被赶出书院……】 【家中无钱办婚礼,街坊邻里暗暗笑话王晗燕没过明路,这风声也传到他耳朵里,只不过他看王晗燕一脸不在意,便忽略了,或者说是不愿费心……】 【后来……家里经常鸡飞狗跳,他回家时总是看到王晗燕冷着脸站着,郭母对他哭诉儿媳的不孝顺,百善孝为先,所以……】 桩桩件件……王晗燕以前在郭家的时候活得像个哑巴,这还是郭乾胤第一次听到王晗燕的字句心声,告诉他,原来对他极为偏爱的母亲私底下……郭乾胤突然觉得有些许疲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尘往事(下)受伤 王晗燕看出郭乾胤眼中的复杂,继续说道,“无论我如何做小伏低你娘都不满意,这就是罢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你娘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家中有钱吗?” 郭乾胤没作答。 阮圆一直缩在郭乾胤的怀里,一边忍受着嗓子的疼痛,一边听着他们二人的那个陈年往事,已经在心中有些叹气,郭家人她这半年多接触下来,原以为只是贪些占便宜这也无可厚非,可是……如果真如王晗燕所说,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啊……”阮圆忍不住痛呼出声。 郭乾胤注意力转移到阮圆身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阮圆的裙摆处已经沾染了鲜血。 “你给她喝了什么?”郭乾胤心里一激灵,明白阮圆这是要小产的迹象,这才回想起阮圆在他来之前所受的遭遇,他只当是王晗燕心怀恨意烫了阮圆的嗓子,“快叫大夫!” 可是这不是阮府,郭乾胤支使不动任何人。郭乾胤对王晗燕说,“阮圆她是无辜的,你放过她……”眼神中带着哀求。 王晗燕有些犹豫,她心知阮圆必定会落胎,可当切切实实地见着血淋淋的场面,她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下意识地唤道,“房妈……” “小姐,不可啊——”房妈发现被郭乾胤一脚踢翻,后背撞到台阶上差点整个身子骨都散架了,这缓了缓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起来便听到王晗燕六神无主地在叫她。 房妈小声地跟王晗燕分析了一通利害关系,“小姐,咱们千万不能叫大夫啊,若是被人传了出来这可是要坐牢的,再说老爷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我们先去禀告老爷再做打算。” 房妈想着若是小姐一意孤行,那她也是决计不能听从的,好在王晗燕纠结了一会儿,对郭乾胤说,“红花吃不死人的,落了胎自然就好了。” 王晗燕看着阮圆满脸都是因疼痛而冒出来的汗水,有些茫然地看向房妈寻求安慰。 房妈心里叫苦,她哪里懂这个……只是现在这情形她不能让王晗燕动摇,就只能回给王晗燕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们去找大伯……”王晗燕得了房妈的安慰,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她不敢去看郭乾胤的脸。 “你们二人看好他们,任谁都不要放进去。”房妈急忙扶着王晗燕出去,并吩咐了守卫。 房妈瞥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小鱼,心里暗忖晚些时候再来教训这个多事的丫头。 小鱼咬着唇看两人离开,随即下了个什么决定一般,跑开了。 “开门啊——快开门——”郭乾胤在房内疯狂砸门。可是无济于事,门外的两人就跟聋了一般。 无果的郭乾胤重新回到床榻边,紧紧地抱住阮圆,无力感一阵接着一阵袭来,郭乾胤泪水糊满了脸,痛苦地说着对不起。 阮圆感受着身下鲜血还在不断淌出,生命力仿佛也正在随着鲜血而慢慢流逝,她想开口让郭乾胤别太难过,可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将手搭在郭乾胤的肩头,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郭乾胤将阮圆的柔荑握在掌中,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他对阮圆说,“圆儿,你放心,我俩一起生一起生。” 阮圆费力地摇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郭乾胤听到头顶隐约有些响动,他看向房顶,恰巧一块瓦片被揭开,露出半张脸———是小鱼。 “小鱼姑娘?” 小鱼看到屋内的惨状心里一咯噔,略有些忧愁的眼睛里顿时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她怕屋外的守卫听见,压低声音道,“你们怎么样了?” 郭乾胤看了眼怀里的阮圆,血还在缓缓流淌,人已经有些昏迷过去了。 小鱼见郭乾胤不语,便也知道情况危急,忙说道,“方才我想出门去报官,可是府里已经紧闭大门我出不去了,你看我能帮上些什么?” 郭乾胤沉吟道,“小鱼姑娘,能否给我拿个火折子?” “火折子?”小鱼有些不理解,不过还是十分听话地将怀里的火折子扔了下去。 “我打算放火吸引外面人进来,小鱼姑娘得麻烦你帮忙……外面人进来的时候得麻烦你带路,能快上一分,圆儿就多一份生机。”郭乾胤没有隐瞒,将心头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有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小鱼没想到郭乾胤是打算用这个办法,吓得用手捂住了嘴,她有些犹豫地说,“这……万一有个好歹……罢了,我小鱼一定会帮你们的,若是小姐……哦不,阮圆姐姐侥幸不死,替我跟她说一声抱歉。”水火无情,小鱼虽震惊郭乾胤的大胆,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小鱼姑娘,谢谢你了。”说完郭乾胤忙活起来,先将桌上的茶壶倒出水来淋在一条薄被上,用干燥的背面裹在阮圆身上将她挪到空墙边,再把屋内易燃的物品都搜集到一处放到床上点燃。 剩下的时间,只有等。 等到外面火光冲天的时候,屋里的火已经很大了,热浪习习,让人感觉有些缺氧。郭乾胤咬咬牙,又去推波助燃了一下,将火势引到窗户上房门上,尽可能地阻拦外面守卫冲进来的时间。 “走水啦——”“走水啦——” 就在王宪良得知着火的消息,正准备赶去灭火的时候,一直盯着他们的阮家下人急忙给阮福汇报了这件事。作为邻里自然要在这种关键危难时刻挺身而出,阮父让阮家下人们去召集了附近一堆“热心肠”的百姓去救火,到了宅子外见大门依旧紧闭,叫门也无人应,正欲让人砸门,一伙官差远远地跑了过来。 “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 阮父听闻是发生什么事了?”阮父没说话,阮福开口问道,因为寻常出动的都是差役,能让官差出动的都不会是小事。 几个官差是认得阮家老爷的,微微见了礼,忙道,“方才有人来报案,说有个老妇人买了过量的红花给家中儿媳堕胎,是进了这里,我们特地来查探一番。”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救火 给孕妇使用红花?阮父脸色微变。 不过既然官差来了就好办了,阮福指着那宅子里滚滚而上的浓烟,说,“差爷,这宅子里着了火,我们原想着帮忙去救火,不曾想这门紧闭,似是有古怪。” “哦?竟有这事。”官差听了这话,这才注意到围观的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大大小小的水桶盆子,知道所言非虚。 不过这宅子内里没有半分嘈杂的声音,静谧地确实很奇怪。 “去,叫叫门。”领头的官差命令手下去叫门。 那手下砰砰砰敲了好几下,果然见没人开门,便退回来对领头的官差复命,“大人,没人开门。” “将门给撞开。” “可是大人,我们未曾带撞门的工具,现在拿返回去拿只怕要耽搁些时辰。” “这……” “老夫家中倒是有趁手的物件,破个门还是绰绰有余的。”阮父急欲得知真相,可不愿让这时间给浪费了。 领头的官差看了眼阮父,有些意外富甲一方的阮老爷竟会这般乐于助人,但总归也不是坏事,他应承着说,“如此,便有劳阮老爷的鼎力相助了。” “客气,客气。” 有了阮家的帮助,很快就将门破开了,不过这动静也非常得大,直接惊动了王宪良等人。 官差看着姗姗来迟的几人,主观上就有些不悦,“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守卫的小厮呢?” 王宪良没想到官差竟然来了,看到后面跟着的人堆中有阮父等人,以为是他们报了官,忙对官差赔笑说,“大人勿怪,是小人家中不慎着了火,家里人都忙着去救火了……大人是为了灭火而来?现下已然灭得差不多了,不如到舍下喝上杯热茶,暖暖肠胃。” “不必麻烦了,你府上是否有一孕妇?”官差也不啰嗦。 “这……是有。”王宪良倒是想一口否认,但碍于阮家人也在场,他不好自打脸面。 听到确实有孕妇,官差脸色马上阴了下来,一挥手道,“搜。” 王宪良急忙阻拦。见对方投来疑问的目光,他讪笑着说,“大人,小人一向奉公守法,从未……” “有药铺掌柜来报官,说你家有个老妇在他那里强买了大量的红花,未遵医嘱只怕要弄出人命,我们必须将整个宅子里里外外搜查一番,还望见谅。”领头的官差打断了王宪良的话,简言意骇地道清了原委。 王宪良听到红花有些一头雾水,回头见房妈和王晗燕眼神闪烁、躲闪,心下明悟,暗恨这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软禁阮圆的处所着了火,府里人还在努力救火,若是让官差搜查,那必定会暴露,更何况府里还有些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此刻王宪良急得头都恨不得白了,他垂死挣扎道,“大人,我家儿媳有孕全家都是喜闻乐见的,怎么会用红花呢?”这时王家下人过来偷偷将银钱给了王宪良。 王宪良松了一口气,将银钱捏在手里,故作热络地靠近那领头的官差,“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这……可能是有些误会……” 眼见形式逆转,阮福悄悄对阮父说,“老爷,要不我们也……” 阮父不愿见事到临头了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便递给阮福一个眼神,阮福心领神会地也往前凑。 这时,一个穿着藕荷色夹袄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看到官差明显愣了一下。 “小鱼,没见着有官差大人在吗,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还不赶紧退下。”王宪良见是小鱼,皱了皱眉倒也没太多苛责。 王晗燕和房妈是知道小鱼为何而来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鱼却在这一瞬间升起了退缩的情绪。 是的,她有些想要放弃对郭乾胤的承诺。王老爷对她来说如同父亲一般,虽然没有过多关怀,但也让她感受到了很多温暖。 倘若东窗事发,王宪良哪怕不落个凌迟处死,也不会有多好的下场。 可是是阮圆姐姐是个好人…… “官差大人,求你去后院救救阮小姐,她留了好多血,困在失火的房间内,求求大人您救救她……再晚就来不及了。”小鱼咬咬牙,终是决意大义灭亲。 “小鱼,你胡说什么!”王晗燕尖声叫道。 “什么,阮小姐?她的名字是不是叫阮圆?”阮父听到小鱼这话,顿时眼眶猩红一片,抓着小鱼的胳膊问个究竟,见对方有些害怕,急忙说,“你不要害怕,我是阮圆她爹。” 小鱼原本还有些慌乱,听到阮父说是阮圆的父亲,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是的,阮老爷,阮圆姐姐现在情况很危急……” 阮父再也按捺不住,领着一应下人跟随着小鱼冲了进去,那些围观的百姓见出了这么天大的事件,无论是报着救人的心态还是看热闹心态的,都跟着一起涌了过去。 人数众人。王家人碍于有官差在,也不敢动用刀剑,只能眼睁睁地被这一一大拨人给推搡到一边。 那官差原本有些意动,见此情状哪里还敢收受贿赂,立马义正言辞地说,“来人,将一干人等控制住,不许走失一人。” 火势是真的很大,感觉整一片的房屋都烧着了。 小鱼指着靠阮圆围墙的那一间说,“他们就在里面。” 众人同心同力地救火,比王家那装模作样的姿态可好了不少,火势很快就少了些。 阮父心焦,直接将一盆水对着自己兜头而下,拔腿便往火场里冲,阮通也紧跟着进去了。 “老爷——”阮福见自家老爷进了火场,顿时急得在原地跳脚。 “咳咳——”阮父一进屋内,便是浓烟滚滚给呛了个倒仰。 阮通急忙喊道,“老爷,快蹲下,烟都往上走。” ……两人细细摸寻起来,好在房间不大,很快就发现了阮圆和郭乾胤二人,阮圆被郭乾胤抱在怀里,两人皆是双目紧闭,生死未知。 “快,我们将他们移出去。”阮父注意到女儿身下有大片血迹,眼眶一红,险些要哭出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表少爷 今天是正月初二,阮圆昏迷了整整三天,阮府上下都是满面愁容,没有年节的热闹。 阮父看着眼前眼窝深陷的郭乾胤,心有不忍道,“乾胤啊,你去歇歇,这里自有几个丫头们看顾着呢,你不必守在这里。” 三天前王家一干涉案人等下了狱,阮父这才知道自家女儿被绑架的原因竟是因着女婿前面那一段儿才招来的祸事,心里一直十分气愤。但郭乾胤从昨天醒来便一直守在阮圆的床榻边不吃不喝,这让阮父没了脾气,不好多苛责。 房间内烧着银骨炭,并不冷,只是郭乾胤守在床上十几个时辰,浑身有些酸痛。 他听到阮父的话,愧疚地说,“爹,都是我不好,害得圆儿她……” “这也不能全怪你,也是圆儿命中有此一劫。”阮父嘴上这么说,心里确实是一阵抽痛。 阮圆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娇宠那是油皮都不曾破过一块儿,如今……阮父不由回想起大夫的话—— 【阮小姐服用了极浓稠的红花导致血崩,好在服下的不多,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死胎已有产婆引出,只怕三年五载不能有孕了……】 【孩子已经成型,是个男婴,可惜了……】 一想到女儿遭逢如此大难,阮父心疼地每晚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拭泪,心觉百年之后无颜面去见妻子。 “大夫说了,圆儿是失血过多才昏睡这些天,你别没等到圆儿醒来就先把自个儿身子骨给熬坏了”阮父劝解道。 郭乾胤摇了摇头,拒绝了阮父的好意,“爹,您不用劝我了,我便是回房也睡不安稳,我想在这里等圆儿醒来。” “你心里有个数,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定要去休息。”阮父叹了一口气,不再深劝,见有个丫鬟端着东西进来,便吩咐道,“好好伺候着,有事让人来禀报我。” “是。”小丫鬟应下了,嗓音如黄鹂出谷般清脆。 来人正是阮圆之前提拔上来的玉兰。 玉兰见郭乾胤并没有回头看,只满心满眼地看着昏睡的阮圆,她默默舀出一碗稀得都见不着米粒的薄粥,端到床边。 “姑爷,该给小姐喂些粥了。”阮圆昏迷着,大夫叮嘱要每日喂些米粥保护肠胃不受损。 “玉兰,你来了……玉竹她们呢?”郭乾胤给玉兰让出位置,这两日一直都是玉兰来,他随口问了句。 玉兰指尖微微一颤,“这两天官府在审理那贼人,玉竹姐姐她们也算是当事人,就被官差叫去问话了。” 郭乾胤看着玉兰动作温柔地将温度适中的米粥一勺一勺地喂进阮圆的嘴里,再用绣着玉兰花的手帕轻轻拭去阮圆唇角的粥渍。 “已经判决了吗?”郭乾胤轻声问。 玉兰动作这才停了,侧着头略一思索了下,说道,“还不曾,听说当日在隔壁宅子的书房里搜出几大箱金银财宝,还有不少书信,据说案件错综复杂牵连甚广,这几日衙门都忙疯了。” 那就是还未定罪了。郭乾胤唔了一声没再言语。 玉兰说,“姑爷,您去歇息,小姐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郭乾胤正要婉拒,玉兰又劝道,“您千万别跟玉兰争,若是小姐醒来您却病倒了,那岂不是又等累得小姐来照顾您?姑爷您放心,一旦小姐醒来玉兰就马上告诉您。” “倒是你心细。”郭乾胤被玉兰有条有理的解释给说服了,他有些赞赏地对玉兰说,“你这丫头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玉兰甜甜一笑,“姑爷您过誉了,玉兰不过早年读过写书,略略懂得一些道理。”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已经很不错了。” 郭乾胤被玉兰请回了房间,十几个时辰不眠不休,郭乾胤嘴上虽然说着没事,实则刚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而此刻,阮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舅舅,听说表妹遭了大罪,现下可好些了?”来人身量欣长,一袭黑衣,领头处有一圈罕见的银狐毛,面容俊朗,凤眼狭长,左眼尾有一颗泪痣。 阮父没想到刘文召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落英镇来,碍于他说到底也是自家早逝妻子娘家姐姐的独子,不好太过于冷淡,只能尴尬一笑,说:“圆儿尚在昏迷中……” 刘文召来之前早已将所有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我带了不少补气益血的药材,山参燕窝尽够着表妹用,舅舅您别太忧心,万事有我呢。” “听闻那伙贼人已经伏法,还未结案?”刘文召又说。 闻言,阮父顾不得纠结刘文召,倍感叹气,“那贼人手眼通天,竟是勾结了不少官员……如今这案子有些僵持不下,若非闹得实在有些大,只怕早就被掩盖下去了……这说不得也就是时间早晚问题。” 阮父虽是富甲一方但到底地位不显,他倒是可以花钱找人疏通,但这件事牵连太广,已经触及到了许许多多人的利益,阮家若是往里面砸钱那也无用,只不过是白费些银钱罢了。 名不与官斗,这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原是这,舅舅可是忘了我?”刘文召不由笑了。 阮父微微怔忡,这才想起自家外甥的亲爹是三品京官,忙道,“文召,那这……” “舅舅放心,表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这便给父亲修书一封,得劳烦您将事情的原委跟我说说。”其实刘文召比阮父还了解其中的底细,他也早就筹谋妥当,此时不过是在阮父面前装装样子。 此举让阮父大为感动,连声说好,刘文召也就顺势住了下来。 阮父派人领刘文召去客房,路上刘文召看到玉竹和玉沁正在前面走着,他眼睛顿时一亮,快步上前,“玉竹,玉沁,你们这是从何而来?” “表少爷!”玉竹和玉沁回头见着来人顿时脸色一变。 两人的反应落在刘文召眼里,他并不觉得意外,自顾自笑着说,“没成想这会子咱们就撞上了……玉沁,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愈发标致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捏玉沁的脸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男充苦役,女作官妓 玉沁吓得躲在玉竹身后。 “表少爷,您别跟玉沁计较。”玉竹得体地对刘文召行了个礼,又将玉沁从身后拉了出来,“玉沁,快赔个不是。” “表少爷,玉沁给你赔罪……” “真是无趣,罢了,圆儿住在哪里,带我去瞧瞧。”玉竹是阮家、尤其是在阮圆面前十分得脸的大丫鬟,刘文召多多少少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玉竹和玉沁面面相觑,没敢作声。 刘文召不悦地皱眉,“怎么?” 玉竹强笑着,如实道,“表少爷,小姐已然成亲了……此时怕是姑爷正守着呢,您这会儿过去怕是多有不便。” 刘文召一脸轻蔑,鼻孔出气道,“不过是个穷酸秀才而已,他也配!” 刘文召自小就将阮圆视为所有物,前几日得知表妹已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穷秀才,甚至小产的时候,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罢了,等我替舅舅处理完事再去会会那小子也不迟。”刘文召与郭乾胤年龄相仿。 无论表少爷有什么意图,能缓上一时半刻也是好的,是以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无巧不成书,刚偶遇完玉竹玉沁两个丫头的刘文召在小厮的领路下,又在路上见到一个小男孩。 “那小孩,是圆儿的便宜儿子?”刘文召咂下嘴,抚摸着光洁的下巴问前头的小厮。 那小厮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窝在路边,与假山石头融为一体的郭安旭,对刘文召说,“是的,表少爷。这孩子平日里住在知恩院,离您住的芳菲馆也不算近,想来是这孩子贪玩自个儿跑到这里来了。” 刘文召打量着那孩子不过四五岁,正是猫憎狗嫌的年龄,心里对那郭乾胤的评价要低了一些——无非是看阮家有钱,上赶着道倒贴罢了。 “去,把那孩子给我带过来。” 小厮面露难色,“表少爷,这恐怕不好,若是……”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刘文召见小厮“忤逆”他,怒骂一句,抬腿就将人踹翻在地。 眼见要摔倒,小厮下意识地用双手阻挡、保护,但毫无意外地,地上锐利的小石块将手掌割开了一个个细小的口子,鲜血珠子迸出,顿感火辣辣的疼。 那小厮也不敢吭声,只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贱胚子——”刘文召啐了一口唾沫,也不指望他,大步流星朝郭安旭走去。 郭安旭正聚精会神地拨弄地上的泥土,对刘文召的靠近浑然不觉。 “你在做什么。玩泥巴吗?”刘文召冷不丁地发问。 郭安旭吓了一跳,拍拍小胸脯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躲在后面吓死我了。我才没玩泥巴呢,你看我在地里发现了小虫子,它们一动都不动的,是不是死了?” 小朋友的脑袋里总是装着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刘文召觉得新鲜,看了眼郭安旭口中的小虫子,顿时失笑。“这可不是小虫子,这是夏蝉,它们会在土里休眠,等到了时候就会从土里爬出来……” “我不太懂。”郭安旭眨巴着小眼睛有些茫然,然后他又抛出了几个问题,“这个小虫子在土里不会憋死吗?它们多久能出来呀?出来以后它们会干什么?会不会饿坏了去大吃一顿……” 刘文召狠狠颤了下眉头,现在的小孩子都跟和尚一般这么会念经吗?! 他敷衍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原来哥哥您也不知道吗?”郭安旭有些失望。 “哥哥?你这小鬼……你得叫我叔伯。”刘文召有些哭笑不得。 “叔伯……可是你长得真好看。”郭安旭有些纠结。 童言无忌,不得不说刘文召被这小鬼的一句话给取悦到了,有心逗弄他,便问,“那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你爹爹好看?” 刘文召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成想郭安旭倒真是认真的开始比较起来了,“你笑起来很好看,爹爹也很好看,可是爹爹总是凶巴巴的,还经常会打我的小屁股,还不给我买好吃的糖葫芦。” 虽然郭安旭没有说个高低出来,但不妨碍刘文召此刻很高兴。 一小锭银子扔到郭安旭的脚边,他立马抓起来攥在手里。 “赏你的,给你买糖葫芦吃。” 郭安旭听懂一字半句,知道这钱是给了他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阮圆苏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阮府。 “我……咳咳…咳咳……” “表妹,来喝点温水。”刘文召温柔地扶起阮圆,小心地喂水。 喝了水的阮圆觉着方才火辣辣的嗓子眼舒缓了不少…… 表妹?! “表哥,你怎么在这。”阮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偏头正好看见阮父关切的目光,“爹……” “哎!”阮父应了声,眼含热泪。 “表妹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嗓子应该还钝痛?少说话,万事有表哥替你撑着呢。”刘文召十足十的殷切。 “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阮圆抚摸着有些平坦的小腹,哑声道。 两行热泪漱漱而下,心底一片冰凉。 众人都不敢看阮圆那心碎绝望的眼神。 刘文召的唇角却扬起一抹隐晦的微笑,“表妹你别难过,往后表哥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伤害表妹的那帮贼人已经获罪了,为首的王宪良三日后处死,其余人等男子流放北境充作苦役,女子便送去当官妓。”刘文召语气轻描淡写。 “文召,辛苦你了。”阮父没想到案子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下刘文召父亲刘健的能量。 去北境,一路穷山恶水,只怕到了那儿犯人都已死了大半;女子当官妓那就更没得说了,一辈子也就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阮圆是知道自个儿这表哥的性子,那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阮圆突然想起小鱼,她顾不得再自怜自艾,忙问道,“那小鱼呢?她怎么样了,难道也在官……妓的名单里?”对于官妓这个字眼,阮圆有些难以启齿。 “小鱼?”刘文召一脸疑惑。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请知难而退 经过阮父的解释,刘文召才明白这个被阮圆挂念的小鱼姑娘是何方神圣。 他温和一笑,“原来如此,她救了表妹那便也就是文召的恩人,王家人都下了狱……不过表妹你放心,表哥稍后就去走一遭将人给接出来。” “表哥,你一定要将小鱼救出来。”阮圆不放心地叮嘱道。 “表妹,你好好休息,你且放心,我一定将人完好无损地接到你的面前。” 阮圆得了保证这才松了口气,困乏感又起来了,没再多说什么就闭目睡去。 看着阮圆已熟睡,屋里的人这才散去。 刘文召见着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梁下,模样俊朗,携着一身书卷气,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愁。 凤眼微眯,刘文召走了过去,“你就是郭乾胤?” 郭乾胤见这陌生的男子,微愣道,“表哥好——” 想来方才在房内的话都被郭乾胤听去了,刘文召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显,“乾胤啊,这次的事表妹和舅舅虽然没有怪你,可我这做表哥的心疼妹妹,也不得不教训你几句。” “那王氏生性歹毒,险些让表妹命丧九泉,我是断断不能饶了她的……”刘文召见郭乾胤面色有些难堪,话锋一转道,“可若非你的缘故,表妹也断不可能遭此大难,你觉着呢?” 郭乾胤心怀愧疚,对刘文召的“定罪”也不急于否认。 刘文召见郭乾胤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将话说得更直白些,“你并非表妹的佳偶,倘若你愿知难而退,我一定给你封上一份厚礼,保你此生衣食无忧。” 郭乾胤平视着他,心下谓叹,不得不承认刘家表哥生了一副好皮相,端得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表哥……” “你也不必叫我表哥,说起来你还痴长我两岁。” “只要圆儿开口,我自当与她和离。”郭乾胤抿嘴,目光灼灼地看着刘文召。 刘文召暗恨,果然读书人最是难缠!满嘴的鬼话! 郭乾胤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表哥,若是无事,我先行一步。” “我表妹这般才貌品德,为何会下嫁与你,你可知?”刘文召自然不可能让郭乾胤这么轻易离开。 这话成功让郭乾胤止住了脚步,他回过身,静静地注视着。 乍一看没什么,实则郭乾胤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刘文召慢条斯理地说,“我父亲是副督察御史,正三品的京官儿,若非我爹的干涉只怕我和表妹早就喜结连理,哪还有你的事儿。” “你当表妹为什么找你这么个穷酸秀才?无非看上你假清高好拿捏,用你来气我而已!” “我劝你识趣些,表妹是那天上的雁,不该是你能肖想的。” 往事不断在郭乾胤的脑海中涌现,刘文召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将所有的幻想都砸得粉碎。 难怪……难怪…… 郭乾胤可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他挺直了腰板,说,“真龙尚有潜渊时,表哥如何确定我就配不上天上的雁呢。” “你的底气是因着你参加了此次科考?即便你中举,也不过是个举人,与我刘家依旧是云泥之别,我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你。”刘文召脸上的笑意已消失不见,他没想到郭乾胤竟敢跟他呛声。 也就是一瞬间,刘文召起了杀心。 “表哥家世显赫,即便是将我杀了再弃尸荒野,对表哥来说也不过是随手为之的小事,只不过表哥确信圆儿对我没有半分情意?若是我死了只怕圆儿也要伤心死。”郭乾胤不紧不慢地说,他直勾勾地盯着刘文召的双眼,丝毫不退缩。 刘文召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 无声的抗衡! 刘文召忽而笑了,拍了下郭乾胤的肩膀,说,“我不过是与你开玩笑呢,想看你对表妹的真心有几分,见你这般……我也就放心了,你可别跟我置气。” “表哥对圆儿拳拳爱护之心,乾胤哪有不理解的道理,表哥放心,我和圆儿一定对你如长辈一般敬重。”郭乾胤也不客气,说话绵里藏针。 …… 阮圆又昏睡了好几个时辰,这才堪堪将精神头养好了些,这次睁眼她看到屋内有玉竹,玉兰还有……郭乾胤。 阮圆想起之前她都没顾得上询问郭乾胤的情况,不由微微有些脸红,但见到现在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言语间倒也少了几分担忧,侧歪着头说,“你来啦……” “小姐,您靠着这个能好受些。”玉竹见阮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立马拿了个软枕垫在阮圆的后腰处,随后领着玉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阮圆和郭乾胤二人。 “你受苦了。”郭乾胤抬手整理阮圆额前的碎发。 郭乾胤给阮圆讲了家中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阮圆安安静静地倾听着。 阮圆握着郭乾胤温暖的大手,沉默了会儿说,“我表哥有没有找过你。” 郭乾胤迟疑了下,缓缓点头。 “让我猜猜,他应该是让你离开我。”阮圆咧嘴笑,不小心带动了伤口,挺得呲牙咧嘴的。 见阮圆挑明了,郭乾胤也不再隐瞒,他有些好奇,“难道你表哥……” “表哥为人阴险狡诈……” “阴险狡诈?”郭乾胤有些愕然,虽说刘表哥有些城府,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若说是阴险狡诈,郭乾胤倒是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了。 “以后你便知道了,少和他接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着了他的道。”阮圆咂下嘴,感觉有些渴了。 郭乾胤赶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照顾阮圆喝下,这才继续说道,“嗯,我知道了。” 阮圆见郭乾胤确实是真的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毕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听说你表哥以前想娶你为妻?”郭乾胤没忍住问道。 阮圆愣了一下,啼笑皆非地说,“你胡说什么,我那姨丈是最看重阶级的,哪里会允许唯一的儿子娶个商贾之女,哪怕是外甥女也不行呀。” 郭乾胤有些不解,“可是你姨妈……” “我娘家里可不是商贾,以后你就会知道了。”阮圆自嘲地笑了笑,“我那表哥可没你想的那么正人君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刘文召的动作很快,当夜就将小鱼给接了回来。 小鱼换上了洁净的衣裙,被领到阮圆床榻前。 看着消瘦不少的小鱼,阮圆十分感激地说,“小鱼,谢谢你。” 小鱼木讷地摇了摇头。 阮圆这才注意到小鱼双目毫无神采,心里一紧,忙道,“小鱼,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不要害怕,告诉姐姐,姐姐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阮圆只当小鱼是在监狱里受了委屈。 “阮圆姐姐……我没事。”小鱼眨巴了下眼睛,仍是轻轻摇了摇头。 刘文召站在一旁,“表妹,小鱼姑娘许是这些日子没吃好睡好,我让人将晚膳端到她房中,再睡一觉就好了,不必太过操心了你身子还弱着呢。” 眼下已过了饭点,确实是表哥想得周到,阮圆不得不向表哥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阮圆姐姐,我想回去。”小鱼怯懦地开口。 “什么?”阮圆有些不理解小鱼的意思。 刘文召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一张口竟是想要回大牢里,顿时面色不善地说,“小鱼姑娘,王家的女眷可是要充作官妓的,如今念着你救了表妹一命才将你脱离虎口,你可莫要自误。” “是啊,小鱼,我知道王家人对你多有照拂,但这……可不能随便胡说,不然你一辈子可就毁了。”阮圆听着觉得有理,忙补了两句,生怕小鱼没听明白。 小鱼微张了两下嘴,突然捂着脸开始痛哭。 美人落泪是美景,而眼前这个白得跟水一样没滋味的小丫头哭泣那就十分无趣了。 刘文召有些头痛地想着该怎么让这小丫头闭嘴。 郭乾胤挺身而出,给小鱼递了一方白帕并温声宽慰道,“小鱼,擦擦泪。” “谢谢……公子。”小鱼抬起泪眼,见是阮圆姐姐的夫婿。 郭乾胤听到小鱼对他的称呼,这才想到他还未跟小鱼介绍过自己。 “小鱼,我叫郭乾胤。”郭乾胤郑重地说。 “多谢郭大哥。”小鱼语带感激地说,一通泪水的发泄让小鱼的脸上多了几丝红润。 郭乾胤欲言又止,“小鱼,你想回大牢里,是不是因着王家人?” 小鱼咬着下唇,眼中积攒着碎泪,“老爷待我这么好,我却……我却……” 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小鱼的做法大义灭亲,但她们却忽略了小鱼内心的悲伤。 阮圆有些内疚,“小鱼,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阮圆是最明白小鱼的,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去世后王家人虽然对她并不算好,但王家、尤其是王宪良是往小鱼的人生里照进去过一束光的。 小鱼当初愿意救他们,这也是阮圆想都没想到的,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人愿意将自己的至亲舍了出去,换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呢。 以己度人,至少……阮圆扪心自问她是做不到的。 “是老爷做错了事,阮圆姐姐你很好,若是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小鱼眼前,那小鱼会于心不安的……只是老爷到底养育我多年,他一定十分寒心,我想跟随着一块儿死了,到地底下去再跟老爷赔罪。”小鱼觉得哪怕事情再发生一次,她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小鱼,你还这么年轻,白白死了不就可惜了。”玉沁擦着眼泪鸣不平,在场都是主子,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但她看着小鱼这么瘦小这么羸弱,忍不住替她心疼。 玉竹一向稳重,此刻也任由玉沁“不知尊卑”地嚷嚷。 “小鱼,那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郭乾胤冷不丁地说。 玉沁脸色一变,抓过小鱼的手扯起衣袖,就见着好几道淤青,颜色新鲜一看就是新增的伤,她有些生气地说,“小鱼,你说他们待你很好,这就是他们的好吗?” 难怪这小丫头这般瘦弱,瞧瞧这青一道紫一道的斑驳伤痕,这是得下多狠的手啊! 小鱼闪电般地缩回手,将衣袖笼下去遮住伤口,这才惨然一笑道,“这是小鱼该受的。” 大牢内,女子一监,王家女人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小鱼的身上,若非牢头怕出了人命将她换了间单独关着,只怕早已香消玉殒。 “小鱼,你还记得你爹爹跟你说过的话吗?”阮圆见小鱼心存死志,沉默了下问道。 自然是记得的,当初小鱼与阮圆一见如故,将很多事都告诉了阮圆。 小鱼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若是说不出口,那我来说给你听。”阮圆对小鱼这般不爱惜性命十分痛心疾首,“你说你爹临终前嘱咐你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如果你爹泉下有知你为了别人就可以随随便便糟蹋自己,那他该有多痛心?你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了,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能替你爱惜?”阮圆说得急了,猛烈地一阵咳嗽。 “小姐——”玉竹连忙给阮圆顺气。 小鱼见阮圆并无大碍,这才将前倾的身子收了收,低声哭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阮圆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小鱼是听进去了。 次日,几人就小鱼的去留犯了难,依着阮圆的心意那是巴不得将软糯的小鱼留着身边的,可是却被小鱼婉拒了。 “阮圆姐姐,小鱼想回江州,爹爹的故乡在那里。”小鱼说了自己的想法。 “江州虽然路途不远,但也要两三日的行程,再者说小鱼你没个依靠的人,若是有不长眼的人将你欺负了去可怎么好。”阮圆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小鱼不想给阮家添麻烦,只说道,“阮圆姐姐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可阮圆哪能这么轻易同意。 见两人僵持不下,阮父沉吟着开口,“我倒想起我在江州恰巧有个堂弟,早年伤了身子子嗣上有些艰难,若是小鱼愿意,咱们往后便是亲戚了。” “可是前些年来过咱们家的叔伯?”阮圆还是有些印象的,当时那叔伯还在叹息这辈子没儿女缘分,她拉着小鱼的手说,“我那叔伯内宅最是干净,只我婶娘一人,小鱼若是肯,这倒是个不错的归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往后便是堂姐妹 小鱼有些茫然无措,“这……我……” “你这孩子性子总这么急,小鱼丫头脸皮子薄,没得被你吓着了。”阮父有些无奈,但能有什么办法了,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能宠着,“这样,我修书一份让你叔伯婶娘过来彼此见一见,成不成的再说,说起来你叔伯一家也有两年没见了。” 阮圆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尴尬地笑了笑,又立马殷切地催促阮父,“爹,你快去写书信,今日寄出去,过个四五日叔伯他们就能到了。” “你这孩子……”阮父嘴上嗔怪,脚下倒是很顺从地朝门外走。 小鱼感动地眼泪汪汪,“阮圆姐姐,让你费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阮圆铆足了劲指挥三个丫鬟给小鱼各种打扮,还要每顿监督有没有把饭菜吃完,虽然没有让小鱼肉眼可见的长胖,但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小鱼嘴上叫苦连天,但每日笑得眉眼弯弯的,这种有人关切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满足。 这期间阮圆又腆着脸求了表哥刘文召将王晗燕保了出来,送还了家。 这事阮圆也没瞒着郭乾胤,当时他表情还很复杂地对阮圆说,“她做错了事,受惩罚也是她应该受的,你大可不必……” 阮圆对王晗燕倒是没多深刻的恨意,她是这样对郭乾胤说的,“你也不要觉着我圣母,王晗燕她说到底不过也是因为爱惨了你才做错事,我不恨她。往后你若涉足官场不能有污点,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若是有个做娼妓的生母将来也无法抬头做人。” 见郭乾胤仍旧有所顾虑,她浅浅一笑道,“就当是为了我,我既然当了两个孩子的后母,总不能让他们长大知事了因着这陈年往事来记恨我。” “委屈你了。” 阮圆还能清晰地想起郭乾胤那疼惜的目光,心觉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没什么不好的。 短短几天就这么过去,阮圆身子骨也养好了许多,每日也能下床走动走动。 在某一日的晌午,阮圆的叔伯和婶娘登门了! 两人风尘仆仆,命人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进门。 “哎哟——圆丫头,婶娘听闻你遭了大罪了,快让婶娘看看你。”阮圆的婶娘阮容氏年近四十,却依旧风姿绰约,不减当年。 阮圆见着来人也是异常惊喜,甜甜地唤了声婶娘便大大方方地任由阮容氏“查看”,“婶娘,圆儿已经无碍啦,辛苦婶娘和叔伯挂念。” 阮圆不忘和叔伯打招呼,后者轻轻颔首,端得是一派儒雅气质,不过眼中的疼惜也是藏都藏不住。 阮容氏将阮圆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个遍,亲昵地将阮圆拥入怀中搂了搂,语带疼惜道,“圆儿当真是受罪了,脸蛋都小了一圈,可心疼死婶娘我了。” 阮圆笑着让下人上茶,阮父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人刚进前厅便跟朗声道,“广源啊,我可日日都在恭候你大驾呢!” 阮叔伯严肃的脸上这才漾开了几分笑意,笑骂道,“你这老泼皮惯会耍嘴皮子,我和淑娴收到了你的书信,将家里琐事安排妥当便急赶慢赶地来了……那孩子呢?” 原来阮家叔伯名叫阮广源,而婶娘容氏闺名唤淑娴。 “对啊,富贵,那孩子在哪儿?快带来给我瞧瞧。”容淑娴四下张望。 见两人毫不掩饰的迫切,阮父忍不住卖起了关子,“人还能跑了不成,倒是你二人是否是诚心想要抚养小鱼?我可跟你们说那丫头招人疼得紧,若是你们夫妇二人搪塞我的,那大可不必。” “你这老家伙还拿乔上了!”容淑娴是个火爆性子,毫不见外地拧了一把阮父后肩胛上的肥肉。 阮父疼得呲牙咧嘴,捂着后背控诉道,“广源你也不管管你家夫人,都没个女人样儿。” “嘿!阮富贵你胆子肥了还敢告我的状,你这是太久没挨揍了,不记得小时候被我打得有多惨了?”容淑娴作势就要撩衣袖。 阮父吓得登时认怂。 阮圆也是难得见着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小鱼姑娘来了。”玉竹将人领进来。 三人立马停止了打闹,正襟危坐,阮圆在旁边看得分明,自家叔伯和婶娘这会子怕是手心都要揪出汗了,她心里微微有些放心了。 今日登门属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玉沁和玉竹竭尽全力将小鱼好好打扮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衬得小鱼像年画里的福娃。 “好孩子,走上来让我看看。”容淑娴看着眼前文静娴雅、玉雪可爱的小鱼就十分欢喜,声音不由地放轻柔了不少。 小鱼此刻心里也是十分忐忑,抬眼看阮圆和玉竹都一脸鼓励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挪上前。 “小鱼?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容淑娴轻声问道。 小鱼微微一愣,羞涩地点点头。 阮广源见一向雷厉风行的妻子突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便知道这是对小鱼极为喜爱了,而他对这样文静的小姑娘也很有好感,于是开口道,“我们夫妻俩很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当我们的女儿?我阮广源家中也算吃穿不愁,必不会亏待你的。” 小鱼看着眼前目光殷切的两人,心里有些彷徨和纠结,反映到行动上就给他人看上去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容淑娴感觉到手的女儿就要跑了,心里一紧忙对小鱼说,“小鱼你别怕,我们夫妻二人成婚已有十数载却未得一子半女,到底是我们福薄。我今日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得很,你若是愿意当我们的女儿,我……我……对了,小鱼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容淑娴忙让人将礼物摆了出来,钗环首饰,绫罗绸缎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小鱼看着一脸紧张的容淑娴,突然觉得若是她也有个好娘亲,大抵也就是这般了,小鱼吸了下鼻子,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 给小鱼找到个知根知底的父母,阮圆也松了口气,牵起小鱼的手笑着说,“往后咱们可就是堂姐妹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接风宴 小鱼乖顺地笑着、任由阮圆拉着,眼眸里是对未来的向往。 阮父和阮广源夫妇二人倒是有不少话要说,只是已到了饭点,便提议边吃边聊。 郭乾胤特意落后半步,对阮圆说,“今日有客在,我爹娘他们就不入席了。” 阮圆正和小鱼嬉笑着,听到郭乾胤的话有些微怔,踌躇着说,“他们一直都是跟我们一起吃的,冷不丁将他们排除在外,只怕他们会多心。” 阮圆知道郭乾胤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毕竟嫁给一个二婚的男人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说出去不好听。 “难道我们还能藏一辈子不成,横竖也是我们自家的事。”阮圆倒是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这些原本就是她深思熟虑过的事,不过阮圆看着郭乾胤有些为难的神色,便说道,“你去问问爹娘他们的意思,若是他们也不愿就别勉强他们了。” “阮圆姐姐,我说句话你别介意……我觉得郭大哥为人很好长得也好看,但他家里那么复杂,阮圆姐姐你不觉得累吗?” 小鱼住进了阮家后发现她的阮圆姐姐和郭大哥之间竟还有两个郭大哥前妻的孩子,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她虽然蠢笨倒也听人说过“后母难当”,虽然郭大哥的相貌人品确实称得上一句天上有地上无……但她还是想不通,所以在郭乾胤走后对阮圆说了这番话。 阮圆见小鱼满脸写着纠结,她低低地笑出了声,“我又不傻,往后你就知道了。” 小鱼也是有些好奇在身上的,见阮圆口风严也只能作罢,只不过那副被霜打了的焉茄子模样让阮圆有些哭笑不得。 …… 午间的饭桌上:阮父、阮圆、阮叔伯夫妇、小鱼,郭乾胤和郭倩儿刚来,阮表哥回房换身衣服再过来。 “抱歉,我们来迟了。”郭乾胤有些无奈,他这个小妹就爱凑热闹。 阮父笑着说,“没事,入席。” 容淑娴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侧头问阮父,“这两位是?” “这位是圆儿的夫婿郭乾胤……”阮父挑拣着好话解释了一番,容淑娴得知郭乾胤舍身救阮圆,赞赏地看着郭乾胤说道,“原来如此,那圆儿可嫁对人了。”说着她又夸了一通郭家兄妹的相貌,硬生生将两人都说得脸皮泛红这才罢休。 饭菜很丰盛,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阮父见刘文召还没来,便说道,“文召那孩子还没来,咱们先用菜,不等他了。” 一直没吭声的阮叔伯突然问道,“是那刘健的儿子?我记得早些年在京中不是……” 阮广源欲言又止,看了眼阮圆和郭乾胤。 阮父苦笑着说,“可不是嘛,前几日找上门来了,王家的案子还多亏了他帮忙,到底是亲戚,但愿不出乱子……” 两人打着哑谜,但在场的几人心里多少都知道,除了郭倩儿望着满桌的饭菜,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淌出来了。 容淑娴笑着岔开话题,“别干聊了快动筷,哎呀~也就是圆丫头会吃,这家常菜都能做出花来,馋得我总是记挂着这一口。” 阮圆笑眯眯地让玉竹给容淑娴和郭倩儿斟酒,“婶娘,咱们女子就喝点热乎酒暖暖胃。” 容淑娴往杯中一瞥,见是糯米酒到了鸡蛋液煮的甜酒。 “这倒好,我们也能解解酒虫了!”容淑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端得是豪爽,玉竹连忙又往酒杯里倒酒。 “刚听说你年末参加举人的科考了?倒是个上进的孩子。”阮父从商,而她相公是个地主,家里几房亲戚里也没出什么有出息的孩子,这让从阮父口中得知郭乾胤家世贫寒的容淑娴对郭乾胤又多了几份赞许。 要知道“士农工商”,这其间的差距,唯有科考或参军这两条路才能跨越阶级的鸿沟。 “婶娘这话可就说错了。”刘文召来得巧,在容淑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紧接着就跟上了话茬。 “原来是刘公子来了。”容淑娴收起笑容。 刘文召对于这般冷漠的态度自然不会无视,他笑着对三位长辈见了礼,又特特意对容淑娴说,“婶娘怕是不认识我,小侄名刘文召,家父是正三品副督察御史。”| “婶娘叫我文召就好了,都是自家亲戚,叫刘公子就太见外了。” 容淑娴在听到刘文召在“正三品”这三个字眼上加重了音,不由脸色微变。 惹不起! 阮广源瞥了眼笑得人畜无害的刘文召,他不会怪妻子,但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文召来了啊,我和你婶娘没见过你,别站着说话了,快入座。” 刘文召解开大氅,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婶娘有所不知,郭兄虽人品贵重,但郭家那污糟的事儿可不少,多说不说的但就那两个孩子就够表妹费心的了。” “今日那两孩子怎么没来?郭家二老竟也没出席,郭兄这就是你做的不地道了,叔伯和婶娘也不是外人,何必要藏着掖着呢。” 遮羞布被掀开,阮父有些面上无光,他虽然是刘文召的长辈却不能苛责于他。 “孩子?”容淑娴有些诧异,她怕不是听错了,她方才听到刘文召说是郭乾胤的孩子?!而且还有郭乾胤的爹娘也住在阮府,这算是个什么事…… 感受到容淑娴的目光,郭乾胤倒也没有躲闪,站起来解释,“婶娘,是我原先成过一门亲,生育了两个孩子。” “婶娘,这个我是知情的,我公婆他们也是我邀请来府里一同过年的。”阮圆觉得郭乾胤有些轻描淡写,又补充了句。 “说到底是你们两口子过日子,我见乾胤也是个人品贵重的,咱们就不谈那些世俗眼光了,你们二人新婚时我和你叔伯那时伤了腿没能来,今日我就借花献佛敬你夫妻二人,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容淑娴见阮圆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能打阮圆的脸面,说着便拉起一旁的阮广源祝酒。 “婶娘,怎么能让您和叔伯来敬我们呢,这不是让我们折寿嘛。”阮圆和郭乾胤大惊失色。 最终还是阮父在一旁开了口,四人坐下共饮了一杯这才完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事临门 阮圆余光看了眼被“冷落”的刘文召,嘴角漾起一抹笑,仿佛在说:看,表哥你又白费劲了。 刘文召没有错过阮圆的小表情,他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兀自品着酒。 郭倩儿则松了一口气,将藏在桌下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这个讨厌的男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阮父不甚酒力,嚷着头疼便由下人扶回房里去了,宴席便也跟着散了。 “圆儿——” 阮圆回去的半道儿上听到叫声回头,发现是容淑娴。 “我先回房。”郭乾胤贴心地找借口离开,为两人腾出空间。 阮圆点了点头。 “婶娘,你方才不是喝醉了吗?”阮圆凑近了,刚想说容淑娴怎么独自一人跟过来了,见着她双目清亮,可不是喝多的模样。 容淑娴拿纤纤玉指点了下阮圆的眉心,笑着说,“你这丫头,难道还巴不得婶娘喝醉了才好?” 阮圆心说还真想。 “婶娘……”阮圆可怜巴巴地唤着。 “你当婶娘是老糊涂了,你老实告诉婶娘你是不是为了躲刘家那小子才嫁给那郭乾胤的,虽说人品贵重不假,但家世背景也得看啊,你爹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把你嫁给这样的人家……”容淑娴可不会被阮圆这扮可怜的模样迷惑,拉着阮圆絮叨着,最后说,“你爹也真是的,我看啊你就和郭乾胤和离,婶娘帮你找个老实本分的给你家当上门女婿,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阮圆有些哭笑不得,但容淑娴为她思量至此让她颇为感动,她婉拒了好意,“婶娘不必啦,这个夫婿是我自己选的,只要他不离我便不弃,再者说今日你也见着我那表哥了,他那里是好相与的,也就郭乾胤还有几分不畏强权的傲骨。” 容淑娴“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丫头还能看出人家不畏强权的傲骨了,你若是说贪图美色我还信你几分……罢罢罢,倘若以后有什么婶娘能帮得着的你就开口。” “婶娘,你最好了。”阮圆忍不住搂住了容淑娴撒娇,马屁不要钱地拍。 容淑娴把话说明白了心里也就舒坦了,不然老觉得心里藏着事儿,膈应得慌!不过阮圆这会儿的黏糊煽情劲儿着实让她受用不住,忙称酒后劲上来,挣脱阮圆的手跑了。 跑得那叫一个飞快,活似身后有鬼在追。 “婶娘走了?”郭乾胤不知何时从阮圆身后钻出来。 阮圆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看着郭乾胤,“你不是说你回去了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一直守在边上。”郭乾胤的声音仿佛河水在月光系流淌一般刮过阮圆的心头,让她下意识地心颤。 阮圆说不出是暖心还是别的什么,只眼神复杂地问道,“那我和婶娘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郭乾胤没有否认,“是。” “我知道我这种人配不上你,只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因着什么原因才嫁给我,是因为刘文召吗?”郭乾胤语气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我们俩之间不该说谁配不配谁。”阮圆叹了口气,问了郭乾胤一个问题,“若是我表哥让你离开我,甚至不惜拿你家人的性命逼迫我,你待如何?” 郭乾胤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几息,“你也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轻易离你而去。” 阮圆的问题有些偏激了,但她听到郭乾胤的答案还是很高兴的,便说道,“我表哥他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他已经习惯了强取豪夺,只要有人靠近我就会被他打击报复,也不单单是我受他的迫害。” “你也知道我姨丈多少说出去也算是个高官,在京城里也说得上是横行霸道的浪荡公子哥儿了,而我姨娘将他自小将他宠坏了……后来他的行径越发过份,强抢民女都是常态,若非我是他的表妹只怕也早就遭了毒手……我那姨丈怕往后收拾不了烂摊子才忍痛将他丢到了军中磨炼性子,就是几年前的事情,而我也就是趁着那时候才跟我爹离了京城来到这落英镇。” “……” 郭乾胤很难将阮圆口中的人将那温润似玉的刘文召联系在一块儿,“他瞧着也算是个谦谦君子,怎会……” “表里不一罢了,他惯会有这副皮囊取巧卖乖。”阮圆有些不屑。 不得不说,刘文召的行为的确有很大的迷惑性,郭乾胤又问道,“你说你姨丈将你表哥扔在军中几年,几年风霜刀剑,也许他已经改过了呢?” “谁知道呢,反正离他远点总没坏处。” “所以……你确实是因为你表哥的缘故才嫁给我的?” 阮圆没想到郭乾胤还在这儿较真,有些无奈地说,“是也不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天天看着你我也能多吃一碗饭啊。” 郭乾胤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被阮圆气的还是羞的。 次日。 阮府门外,嘈杂声由远及近,间或还有几串鞭炮声。 阮圆在被褥里睡得正香,被一脸喜色的玉竹给拉了起来,“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还在睡呢。” “玉竹,外面是怎么了,这么吵。”冬日寒冷,虽然屋内银骨炭烧得暖暖的,可阮圆还是觉着冷。 “哎呀我的好小姐,可别再贪睡了,姑爷中举了!” “什么!”阮圆一轱辘坐起来,一脸怀疑地看着玉竹,“这还在年关呢,就放榜了?” “听人说一大早就放榜了,咱们姑爷中了解元了,眼下外院都已围得是水泄不通,全是来贺喜的人。”玉竹的声线有些不稳,“县令老爷也亲自来了。” “解元?”阮圆有些诧异,郭乾胤考秀才不才三百五十一名? 玉竹喜悦地两颊泛红,“是真的,是真的,姑爷真考了第一。” 考中举人就等于半只脚迈入了官场,只待参加会试,哪怕不济只混了个“同进士出身”,那起码也是个七品官员,而郭乾胤身为这四里八乡脱颖而出的榜首,横竖也不可能就那么点成就。 所以商水县县令的到访倒是不足为奇了。 到底是父母官,阮圆也是不敢怠慢的,急忙让玉竹给她穿戴梳妆。 第一百三十章 送礼风波 等阮圆到了前院,见着乌压压一片人包围着郭乾胤如众星捧月,端得是热闹非凡。 郭乾胤远远地就看到阮圆,便边致歉边从人潮里往外挤,众人见那头站着个姿色稍显平庸但气质温润的女子,心道这应该便是阮家大小姐了,纷纷让出一条路。 阮圆看着走到眼前的郭乾胤,微笑着道贺,“恭喜你。” 郭乾胤平日里看着清冷些,此刻眉梢也染了几分喜悦,“今日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本不用出来吹风的。” 阮圆想说不碍事,她哪有这么娇弱,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我哪能睡得着,这样的喜事总是不多见的。” “小姐,今天来道贺的人送的礼都快将库房放满了,姑爷之前说了不收这些人的礼,但他们全围着账房先生那儿不肯离去。”玉沁突然急匆匆地跑来。 这倒是常事,哪家出了举人不被人上赶着巴结,送田地铺面宅子的都不是没有。 阮圆问,“我爹呢,还有福叔,他们去处理了吗?” 玉沁点点头,“福叔拦不住已经去叫老爷,不过……您还是去看看。” 郭乾胤没想到会造成这局面,有些歉疚,“我随你们去看看。” 阮圆拦住了他,“今天你是主角怎么能缺席,我过去就行了。” 郭乾胤还欲开口,旁边来了个人拉着郭乾胤走,边走还边说,“郭兄,和嫂夫人说体己话的时间多得是,县老爷在那边找你呢,快跟我过去。” 郭乾胤只来得及回个头看阮圆。 “走,去瞧瞧。”阮圆领着玉沁朝账房方向走去。 情况比她所想的还要恶劣,院落里站满了人,更别说屋内了,账房先生抱着椅子瑟瑟发抖。 “小姐——”账房先生看到了救星,‘怯生生’地对阮圆喊了一声。 各府的下人皆是一个激灵,争相将礼品送到阮圆面前。 “阮小姐,我主人家是王举人,差小的给郭解元送来一块美玉。” “你那破玉怎拿得出手,我家主人送的可是暖玉,触手温暖够买你这好几块玉石了。” “还有我家主人送的镇郊的上好水田……” “我的……” …… 阮圆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有些勉强了,若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她倒是可以应对个七八分,但像这种送礼的场面每每遇到她还是招架不住。 “替我多谢你们主家的好意,只是我真的不能收。”阮圆推拒道。 送礼之风俨然成了习俗,可若是阮家真将礼物照单全收,虽说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有些人计较起来只怕也要头痛。 只因收了贵重的礼物,非但以后若有人求上门来不好推拒,以后入了官场有心人打听出来只怕也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别的不说,但就聚众敛财这一条便落不着好;若是挑挑拣拣的收了,那也要被人诟病。 横竖都是讨不着好,所幸一概不收那便是最妥当的。 郭乾胤的处理方式换成阮圆也会这么做,只是……眼下这一关便不是这么好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摆筵席是善事 各府的下人来送礼这可都是主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郭解元收下的,是以一听阮圆的婉拒所有人都急了。 “阮小姐,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拿回去,小人就得吃排落。”离阮圆近的一个哭丧着脸说。 其余人纷纷哭诉起来,一时间鬼哭狼嚎吵得阮圆有些头疼。 “都别吵了!”玉沁扶住阮圆,对他们娇喝道,“若是惹得我家小姐不适,你们吃罪得起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阮父这时也到了,看到阮圆“摇摇欲坠”的样子,有些埋怨起玉沁道,“你这丫头,怎把小姐带到这儿来了。” 女婿中举是大喜事,只是这消息今日来得突然,阖府上下够得着够不着的都被拉来前院伺候着,唯恐出了纰漏,阮父这也是得了消息就紧赶着过来。 玉沁自知理亏,头恨不得垂到地上。 “快将小姐扶回房歇着。” “爹,我不碍事的。”阮圆忙道。 “你这孩子,难道爹老了连家里事都撑不住了?”阮父故作嗔怪。 阮圆最终没能扭得过阮父,回房后依旧坐立难安,让玉沁去打探下消息。得知阮父虽将礼物收了下来,但转头又给人家还了回去,又在阮父门前宣布要摆七日的流水席,这才放下心来。 玉沁倒是有些不解,“老爷怎么摆要上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呢,这也太亏得慌了,姑爷中了解元咱们家还没捞到好处就往里面搭了不少。” 玉沁掰着手指头估算所要花费的花销,不由咋舌,“按老爷的意思那是大鱼大肉管够,咱们府里一年的买菜钱只怕都得搭进去了。” “傻玉沁,老爷这是在做善事呢。”玉竹抿着唇笑道。 玉沁眨巴眨巴着眼睛有些茫然。 “玉兰,你来说说。”阮圆见玉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兰被点名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见几人都笑盈盈地望着她,心里安定了些,柔声开口道,“玉兰觉得老爷此举大有深意……” 在阮圆鼓励的目光下,玉兰继续说道,“老爷虽然摆了七日的流水席,但也明说了不论贫富来者皆是客,都可以吃饱……整个县里不知道有多少穷苦人家或者乞丐吃不上饭,老爷此举倒是可以让他们过个肥年了……玉兰想,这应该就是玉竹姐说得善事了。” 玉兰说话条理清晰,阮圆和玉竹频频点头赞许。 玉沁讪笑着挠了挠头,“原来如此。” “对了小姐,昨儿我见着郭老妇人带着两个哥儿姐儿……”玉沁表情跟吞了个苍蝇。 玉竹白了她一眼,“你说得这事小姐早就知道了。” 玉沁不由目瞪口呆,她还是昨日看到郭母带着两个孩子鬼鬼祟祟地溜出去,出于好奇心偷偷跟了上去才发现了秘密。 看阮圆老神在在,一副早已知情的模样,玉沁顿时垮了脸,“原来就瞒着我一个人,亏得我昨夜里打了满肚子的腹稿这才决定今天开口。”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叙(一) 玉沁觉着委屈极了。 阮圆笑骂道,“你这死丫头你也没跟我说,现下竟埋怨起我来了。” 这段日子府里管得严,郭母前脚悄摸出了府门,后脚这消息便传到阮圆的耳朵里。 阮圆当时也是有些生气的,觉得郭母肚量太小,若是跟她说一声,她还能拦着孩子不见亲娘? 玉沁吐了吐舌头,讨好地说,“这种糟心窝子的事儿也是思量再三才敢跟小姐说。” “你啊你——鬼灵精!”阮圆这是又好气又好笑。 玉沁见状也跟着傻笑起来。 …… 柔宁阁内不时传出欢笑声,郭乾胤可就忙了,疲于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到最后回房时以是月上柳梢头。 “你们倒是在这儿躲闲。”郭乾胤见阮圆和三个丫头在房内厮混,吃肉喝酒好不快活,不由地说话语气里都含了几丝幽怨。 三个丫鬟都喝得小脸微红,不过深思还有些清明,见到郭乾胤急忙从床上或地上爬起来,齐齐喊了声姑爷。 郭乾胤“嗯”了声,看阮圆躺在床上,似是在昏睡。 三人顺着郭乾胤的目光望去,见自家小姐躺得四仰八叉登时气血上涌,感觉脸愈发红润了。 郭乾胤倒也没想着责怪她们,“你们出去,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是。”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三人还是离开了。 忙了一天的郭乾胤这才有空看熟睡的妻子,呼吸声细弱但十分有节奏,微张着嘴还流了些哈喇子在枕头上,睡姿恬静美好。 “圆儿?”郭乾胤轻轻唤了一声。 阮圆翻了个身子,将平躺转为侧卧,面朝着郭乾胤。 一张床被阮圆占了一大半,郭乾胤见阮圆衣物都没脱下来,思索了下便打算动手帮忙,动作许是有些不舒服她,阮圆幽幽醒转,“相……相公,你回来啦……”接下来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郭乾胤一看—— 得儿!又睡着了! 郭乾胤见阮圆甚是困乏,也就没舍得再打扰她睡觉,只将阮圆的外衣褪去,替她略略擦洗了下掖了被角就转身去了郭父郭母所在的小院。 玉锦轩内灯火通明,郭母在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朝门外张望,“这客人不是早就散去了嘛,胤儿怎么还没来……” 郭母正絮叨着,瞥见门外郭乾胤提着灯缓缓走来的身影,忙一脸喜色地迎上去,“你可来了,我和你爹都等你好半天了。” 郭乾胤没解释,跟着郭母进了屋,见着妹妹也在微微挑了下眉,对父亲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爹。” 郭父枯树皮一般的面皮扯起难得的笑容,对郭乾胤说,“你忙了一整日,想来明日还会有不少人登门,也就只能趁着这会子找你来说说话。” 郭母插嘴道,“今日那些人捧得我都快飘了,往日里我哪能见着这么多贵妇人。” 托了小儿子的福,今日来得不光是富商权贵,还有不少随行而来的女眷,将郭母围成了一个圆,一口一个“老夫人”。 郭母当时心里还想着,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阔太太,不光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起话来小嘴也跟抹了蜜似得让她一整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叙(二) 阮圆今日因着身体不适没有招待客人倒是成全了郭母。 这是郭母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她也是可以昂首挺胸地和这些自小锦衣玉食的太太小姐们说话,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让她沉醉极了,简直大大满足了郭母的虚荣心。 “娘,您手腕上的是什么?”郭乾胤看见郭母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翠色。 郭母忙将手腕藏到身后,眼神闪烁地说,“没什么……” 只是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还真没人信。 如果没看错的话母亲手腕上应该是个玉镯,昨儿个可还没有的,看向郭父,见父亲一脸茫然,又看向妹妹,见郭倩儿有些不敢直视他,心下明白大半,顿时那点点困意全没了,“倩儿,娘不肯说,那你来说。” 郭倩儿被点名,顿时哭丧着脸。 “能有什么事儿,说你看错了便是看错了。”郭母说话有些急,话里行间还夹了几分气恼。 郭乾胤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 郭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是个蠢的,呵斥郭母说,“你若是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赶紧交出来,胤儿如今可是有身份的人了,咱们没什么好帮衬的总也不能拖后腿,没得让人笑话眼皮子浅。” “我眼皮子浅?我不过收了个镯子,这也是别人说和我投缘非要送给我的。”郭母一下子炸了毛,撩起衣袖露出手镯来。 那是一眼望不透的浓绿,浑然一色将郭母的手腕都衬得白皙了一点。 “这么贵重的物件你也敢收!”郭父气得拍大腿,见郭母拧着脖子一脸不服气,便十分硬气地指着郭母的鼻子骂,“你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身份,人家能和你投缘?早不投缘晚不投缘等着咱们儿子中了举人才来跟你投缘?” “糊涂啊——”郭父哀叹。 郭母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咱儿子有本事我还不能享享清福了,你倒好,还敢数落起我来了。” 郭母嫁给郭父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两夫妻红了脸。郭倩儿没见过这阵仗,有些害怕地望郭乾胤的身边缩,小声地说,“三哥,你劝劝爹娘,别让他们吵架了。” 郭乾胤有些头痛,若是小事他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他早就有交待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结果亲娘阳奉阴违,偏偏他还打不得骂不得。 “把镯子给我!”郭父掷地有声地说。 郭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给她当了半辈子耙耳朵的郭父。 郭父看着一脸错愕的妻子心里也有些难受,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于是咬牙硬声道,“拿来!” 郭母见不似玩笑,眼眶顿时红了,没吭声用力地将镯子撸了下来给了郭父。 说是给,实则力道有些大,若非郭父眼疾手快只怕就要滑落到地上一碎为二。 玉镯因着被郭母带过一阵儿,被郭父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残余着暖意,“是谁给的?” 郭母觉得有些丢脸,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用手一擦原来已经落下泪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叙(三) 郭父板着脸看着郭母,目光里的失望冷漠毫不掩饰。 郭母心里犯沭,知道郭父是真的生气了,“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听让人说是张员外家的夫人。” “你啊你……”郭父气得又开始手抖,“你是老糊涂了,那张员外可是那张家的表亲,你收谁的礼不好竟去收他们家的,这不是凭白让人说咱们的闲话嘛!!” “这……不能。”这张员外可不就是那张镇长家的表亲,和张家的恩怨这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此刻郭母脑子有些转回来了,心知办坏事的她理亏得不敢出声。 白日里就属那张家夫人穿得最为珠光宝气,也很是殷切,郭母有些侥幸地说,“张镇长家和张员外家怎么能混为一谈,再者说胤儿科考他们不也没使什么绊子嘛。” “一笔写不出个张字,这道理你还不懂?张家以前找的麻烦还少?这次还不是全靠三儿媳费心打点。”郭父见郭母还想不透,觉着唾沫都说干了,气得呼哧呼哧。 郭倩儿怕郭父气坏了身子,慢慢挪过去替郭父顺气。 郭母语塞,默默地偏过头,眼神飘忽地不时看看地面又看看房梁。 “明日我们就回家去。”郭父闷声说。 郭母闻言一脸惊愕地回头,只当郭父是在说气话,有些不乐意地说,“这住得好好的你回乡下干嘛,年还没过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郭母享受着每日有人服侍的日子,本就对村里那栋小破屋有些看不上了,如今儿子有了出息更是该开始享福的时候。 “你诨说什么呢。”好好的日子不过作什么幺蛾子! 郭乾胤见父母有些闹僵,不得不打圆场,“爹,您别说气话——” 郭父摇了摇头打断儿子的话,一脸感慨道,“从小几个兄弟里面就属你最用功,爹在土里扒食了一辈子,以后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但不能让你被别人瞧不起!” 郭乾胤眸光微动,低声说,“爹,我没事。”身上的那些子闲话要被人翻来覆去的说,听得多了,对他来说也就不痛不痒了。 “唉,好孩子。”郭父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咧了咧嘴,“咱们住在阮家本就是客,早晚都要回家里去的,你娘也没什么坏心,只是偶尔眼皮子浅容易做错事,我想还是回村里去住着才最安心。” 在郭乾胤的印象里,父亲一直寡言少语,娱乐活动也少,能在村头聚着看人下场围棋便很是有滋味儿了,说来这还是郭父第二次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郭母见三言两语事情便已敲定,没再言语,转身出了门。 “没事,你娘性子一向轴,回屋睡一觉第二天就想明白了。”郭父倒没觉得有什么,将玉镯稳当地塞到郭乾胤的手里,“爹没什么出息,这镯子得难为你想法子送回去了。” 镯子被郭父捏在手心里有些发烫,郭乾胤抿着唇点头,扭头嘱咐呆立在一旁的郭倩儿,说,“倩儿,我送你回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祖母绿手镯 次日清晨,郭乾胤就将郭父郭母回家的打算告诉了阮圆和阮父。 阮父有些诧异地问,“亲家怎么这么急就回去了?” 郭乾胤寻了个托词,“我爹娘乡下住惯了,也在府里住了不少时日……” “可是过几日便是元宵了,也不差这几日。”阮父皱了皱眉,女婿昨日中了举,今日丈人一家就搬走了。 “这……”郭乾胤有些为难,照郭父的意思是今日便走。 阮圆察觉出郭乾胤语气有些不对劲,便说道,“我去瞧瞧。” 郭乾胤见拦不住,跟着阮圆一道去了玉锦轩。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说走就走?”阮圆一到院子发现郭父郭母都收拾好东西了,立马好言好语地劝说郭父郭母留下。 郭母倒是流露出犹豫之色,可郭父的态度很坚决,和方才郭乾胤说的理由八九不离十。 阮圆无法,只能让人驾马车将人送回去。 中途倒是发生了个小插曲,郭安旭和郭安淇不知怎地也得了消息,衣衫不整的就跑了来,抱着郭母的胳膊或大腿不撒手。 “奶奶—”“奶奶—”地叫着,活像是被抛弃的两只小可怜。 郭母带得时间最长的孙辈就是郭乾胤的两个孩子,郭母这会儿见了顿时心疼地不行,将两人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亲昵。 “你们俩要乖乖听爹娘的话,知道吗?”郭母一脸怜爱。 安淇淇眼里含着泪珠,乖顺地点点头,安旭则有些茫然,眼巴巴地望向父亲,“爹,爷爷奶奶为什么要走呀?” “是啊,爹娘你们就别走了。”阮圆顺势说。 郭母看郭父一声不吭,泄气说,“不了,今日我们就回去了。” 劝说无果。 两个孩子倒是跟郭母情笃,被丫鬟送回知恩院的时候都是哭哭啼啼的。 阮府门外不时有登门的人,见郭家二老离开都问了几句,阮圆目送着马车远去,这才看着郭乾胤说,“现下可能说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早知瞒不过你。”郭乾胤苦笑道,他有些佩服阮圆总是这么心思细腻。 他缓缓摊开手,掌心内是一只翠绿的玉镯。 “这是祖母绿的手镯,这只看着不是特别好,但价格也不算低了,你哪得来的?”阮圆一眼就看出了镯子的名贵,她有些不解。 阮家好东西多得是,但这种颜色的镯子倒也少见。 郭乾胤将事情来龙去脉诉说了一遍,阮圆听了忍不住张大了嘴,“娘这也太糊涂了。” 不过阮圆心里划过一丝惭愧,郭母虽然平日吃穿不愁,阮圆也让人给准备了些头面,倒是将这玉镯金镯之类的配饰给忘了! “娘在村里住,穿得太招眼了反而不好。”郭乾胤说出了他的顾虑。 阮圆微愣,倒是她考虑不周! 郭乾胤笑了笑对阮圆说,“这镯子还得麻烦你帮忙了。”女眷之间的来往,郭乾胤有心无力,只能求助于阮圆了。 “废不了什么功夫。”阮圆将镯子接过去收好,又对郭乾胤说,“今日天气妍好,我们不如出去走走?” 第一百三十五章 茶馆 今日的天气确实很好,微风习习,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发烫。 郭乾胤想到和阮圆出去的时候确实不多,便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阮圆有些苦恼,她平日里还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冥思苦想一番突然眼前一亮,提议道,“不如我们去茶馆坐坐。” 天朝国的茶馆很普遍,是百姓的日常活动场所之一,只因既可以品茗打发时间,又可以听说书先生讲述最时新的秘闻,还有一众听客闲聊八卦倒也十分有趣。 阮圆从未去过,突然想起这出,顿时心向往之。 眼下虽还在年中,但街上大小店铺早开了张,茶馆……说是茶馆实则是茶楼,店面不小还有二层的阁楼。 “二位客官里边请,敢问是坐包间还是大堂啊?”郭乾胤和阮圆站在门外,茶楼跑堂的伙计就应了上来,满脸笑容让人也不由跟着心情愉悦。 这掌柜的倒是招了个好伙计,阮圆在心里默默想。 阮圆往大堂瞟了一眼,见已大堂内已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这人倒是不少,给我们准备个包间,位置好些。” 说着阮圆给了伙计一小颗碎银,对方笑得语气更欢快了。“好嘞,两位贵人今日来得巧,李文庸老先生晚些时辰会来坐堂,若是再晚一些来,连座儿都没了。” 阮圆和郭乾胤跟着伙计上了二楼,被安排在临窗的位置,既可以看到街景,又正面看台。 伙计手脚更是麻利,不多时就给上了两叠点子,一盘瓜果,还有一壶茶。 幽幽的茶香传到郭乾胤鼻尖,掀开茶壶,茶香味儿更浓郁了,嫩绿的叶片在水中舒展,“这是什么绿茶,倒是别具清心。” 茶馆伙计一听郭乾胤夸奖店里的茶叶,立马微微挺直些腰板,颇为自豪地说,“这茶叶寻常可买不到,是我家掌柜自家茶园采摘的茶叶烘制而成,虽不名贵但喝着味道绝对差不了!” 这伙计人来熟,郭乾胤和阮圆瞧着有意思和他多交谈了几句,没多久又有客上门,伙计便告了个罪下楼去迎接了。 房门顿时只有郭乾胤和阮圆两人。 “这点心倒是不错,唔……好像是绿豆泥馅儿的,你尝尝?”阮圆手里捻着半块绿色软乎乎的点心。 郭乾胤笑着摇了摇头,他对这些甜腻的食物不敢兴趣。 阮圆也不多劝,两种点子都尝了一块儿,边吃边点头,觉着这茶馆掌柜确实经营得不错,但就这吃食便是一绝。吃得有些噎了,郭乾胤适时地倒了杯茶水递给阮圆,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这才觉得舒服了。 郭乾胤知道阮圆一向爱吃,将碟子往她那边靠,阮圆摆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了,她可不想等会儿吃不下去午膳。 点心只不过是闲来消磨时间或是垫垫肚子,可不能本末倒置。 楼下人声嘈杂起来,从包厢往下撇去,不过片刻功夫,大堂里的人已经比刚才多了一倍,大多都是男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谈朝政 阮圆第一次来,觉得挺新鲜,“没想到茶馆里竟这么热闹。” 郭乾胤也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不予置评,不过原先倒也听说过几分,有钱有闲的人常常会来这些地方消遣,毕竟附庸风雅。 因为一般普通老百姓每日为生计奔波是没有这个闲情雅致来这里只为听些八卦喝杯茶的,个例也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也肯定不会常来,毕竟哪怕只点一杯最最普通的茶水也够买两三斤猪肉了! “李老来了。”楼下突然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双目透着精明的老者从门外缓缓而来,似乎是感受阮圆和郭乾胤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随即慢慢走到看台上往靠椅上一坐,开口道,“咱们上次讲了这次乡试前三甲所写题解分析,这次我们来讲讲为何会出这类题型。” “相公,没成想你在这儿也是个名人呢,不过这茶馆倒是有趣,别的茶馆大抵都是说些话本桥段,这里这般明目张胆地将起朝堂之事,也没事吗?”阮圆打趣道。 郭乾胤没想到这李老竟能拿到科考的卷子,想着自己写的文章被人掰开了揉碎了分析,心里微微有些隔应。 “当今陛下对言论这方面还是很宽容的,只要不是鼓动谋反就没多大问题。” 阮圆应了声,继续将视线转到楼下,此刻那李老正滔滔不绝,给众人讲述为何科考会提前—— “大家伙儿告诉我,正常的乡试是什么时候?”李老轻咳一声,这样问道。 众人答:“三月。” 李老含笑着说,“对,阳春三月,又叫春闱,天朝国三年一次科考年年来都是这个时辰。” 李老呷了口热茶,继续说道,“今年科考时间非但没有三年一隔,考试时间还这么临促,实则是跟咱们当今陛下有关。” 众人哗然,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李老,您是说这次科考是陛下的意思?”有人这样问道。 但马上就被同伴拍了一下,“你这榆木脑袋,陛下已缠绵病榻多时,哪有闲心管这。” “这……那到底是什么缘故。”那人不服气,反问道。 这可把众人给问住了,纷纷看向李老,“李老,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们听听。”人群中也不乏有今年应试的读书人,他们也想听听李老有什么见解。 “陛下确实寿数无多,以前我提到过当今陛下昏迷得突然,并未册立好太子人选,而这太子之争……又或者说是帝位之争才是我们解惑这场科考之下深意的关键!” 阮圆不由咋舌,“这李老还真敢说啊,没想到咱们落英镇里还有这么个人物。” “大家都知道陛下有四子一女,公主咱们就暂且不提了,来说说那四位皇子:三皇子闻承景,五皇子闻承灏以及六皇子闻承宇,这三位皇子这都不是中宫嫡出的……唯有十一皇子闻承煜,可是大家应该都知道,十一皇子不过是个三岁的黄口小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谈论储位之争 “三个皇子都已成年,抛开六皇子夜夜笙歌沉迷酒色,极大可能性无缘大宝之外,三皇子和五皇子那可是个顶个的能干……” 中宫嫡出的皇子还年幼,这并不是秘闻,这也是皇后及她的党羽最心焦的缘故——因着当今陛下昏睡了数月,朝堂上分化了三股势力,支持三皇子贤明的党派,力挺五皇子强干的党派,以及皇后一党想要拥护嫡系皇子上位的派系。 皇后一党在朝堂上都是老牌权臣,话语权极大。 “……这次科考提前这么多时日,这绝对是三方博弈的最终结果……”李老这般说。 台上的似乎也是“老老客”了,多是在惊讶或是讨论,却没人怀疑这位李老所说的真实性。 阮圆突然想起了秦诺,这些日子他倒是不怎么来书信了,似乎不再需要过多的白绢了。 “圆儿,在想什么?”郭乾胤看阮圆有些出神,轻轻推了阮圆手肘一下。 阮圆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只是觉得当今陛下若是……那不光是朝堂上一滩浑水,只怕百姓又要遭难了。” 只怕天下要乱起来了,阮圆盘算着要看紧门户,有必要的时候得关几间铺子。 郭乾胤正要说话,却听楼下看台的李老又开口了。 “虽说现在朝堂暗流涌动,但危机中永远藏着机遇……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李老这话里信息量极大,众人哑然之余心思又活络起来。 对啊!陛下没定下储君人选这也是好事啊,但凡跟对了人,那可就是——从龙之功! “……上次我们解析了一道考题,可有人还记得【先梁平吴以独断而克,拓挞伐朱以独断而亡,王仲君专任宦官而霸,周公专任玉郎而败,事同而功异。】这题?我相信在座应该有参此次科考的,应该对这道题目印象深刻。”老李一脸笑眯眯。 郭乾胤感觉那李老似乎……隐晦地朝他这里瞥了一眼。 “那李老已经朝我们这看了两次了。”阮圆又往嘴里塞了块团子。 郭乾胤微怔,没想到阮圆平日里看着不拘小节,竟这么心细,“你也注意到了。” 阮圆笑了笑,“虽然不知道这李老什么人,但我总觉得他今日这番话是特意说给你听的,唔……这趟倒是没白来。” 二楼包厢内的人不知,大堂内倒是有几个参加过此次科考的,脸色皆是红扑扑的。 有人大胆相问,“李老,我侥幸过了乡试,这题对我等今后会试是否有影响?” “小友倒是谦逊,既然能过了乡试,那大小也是个举人了。”李老含笑,端得是一副慈眉善目地将人夸了两句,然后又说道,“上次我以那位郭解元的题解为例对这题进行过分析,题目是很浅显易懂的,无非就是左右相的意见之争。” “这题单就论这次考试而言,并没有一个衡量标准,主审的喜好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这话明晃晃地在说郭乾胤这解元得的侥幸。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老是个奇人 “不过这题目也不是随随便便出的,不过只有在会试里名次靠前,那此刻乡试的作答才会被翻出来,若是名次一般那就大可不必担心……”李老也不啰嗦,直接说了结论。 方才提问的那人松了口气,“还好,我没多大志向,能混个小官为百姓做些实事就行了。” 李老微微一笑,又讲解起三方势力来,“眼下瞧着皇后党派占上风,实则已是强弩之末,从被迫答应提前这次科考开始,就加速了衰亡。” “那就不能不答应吗?”也有不乏不太明悟其中弯弯绕绕的人。 不过李老是不会回答这种肤浅的问题的。 “三皇子贤明在外,又得左相柳焱一派的支持……” “五皇子强干,手上也有不少兵权,性子直爽……” “至于六皇子……” “李老,您不是说六皇子沉迷酒色吗?”有人见李老还提到六皇子不由有些疑惑,觉得大可不必。 不说夸张的,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事迹即便是书院里的孩子都能说出个一二来,可见两人名声之燥,而这个六皇子籍籍无名,在人们口中议储的谈论中也只会被一语带过。 原因无他,废柴的皇子是不会博得过多关注的。 “天下未定,事无定论,六皇子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也不是说没有可能……也许是在扮猪吃老虎呢。”李老意味深长地说。 众人一听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这种蛰伏的例子,只是……当今陛下已经昏迷多时,说不得那天就会龙御归天,若六皇子现在还在藏拙,那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些! 李老可不管众人怎么揣测,他不偏不倚地将三方势力分析完,又说了些地方时事,便说道,“今日便讲到这儿。” “李老,时辰尚早,再多讲会儿。”众人哀求,李老的讲说可没个定日,今日一毕,下一次可就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不了,年纪大了多坐会儿便觉得浑身酸痛。”李老摆摆手,站起来走下看台。 众人也不敢阻拦,纷纷和李老道别。 出门后,李老又抬头看了眼郭乾胤所在的包厢,不过不同与前两日,这次郭乾胤与李老四目相对。郭乾胤抬手道了个辑,李老唇角带起一抹笑意,背手摆了摆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乾胤有些说不明的惆怅感。 阮圆倒是觉得这李老很有意思,“可惜这里人多,不然我们定要上去结识一番才好。” “罢了,我们回去。”郭乾胤说。 阮圆倒是没什么意见,茶喝好了,点心吃饱了,还听足了瘾,这可比你爱我我爱你的话本子有趣。 两人等茶馆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低调地离开,快走到阮府的街口,突然听到身后传到呼喊声,定睛一看远远驶来一驾马车,车上有人正在挥手。 是赵漯河和储前秾! 阮圆对这两人印象深刻,惊喜地对郭乾胤说,“竟是他们二人。” “郭兄,小嫂子。”赵漯河还是一如既往的欢脱,让人不由心生愉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惊爆的消息 在赵漯河的叙述中才知道两人是特意来恭贺郭乾胤中举的。 两人还带了半车的礼物。 赵漯河笑着说,“我们二人可是厚着脸皮来了,郭兄和嫂子可别嫌我们。” “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阮圆热情地招待两人。 “我考了第一百五十名,储兄考了七十一名。”赵漯河如是说。 阮圆一脸赞叹,“这已很不错了。” 赵漯河挠了挠头,“比不上郭兄,我们二人回去后将遇到郭兄的事情告诉了我们的书院的那位老师,老师说若有机缘一定要见见郭兄才好。” “是啊是啊……”储前秾难得地随声附和。 郭乾胤见他们一再提起那位老师,心中有些感念,“可惜乾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去临县,不然真想见见这位老师。” “老师每年都会来商水县,说不得哪天就会遇上了。”储前秾安慰道。 阮圆心思一转,问道,“你们老师是否姓李?” 两人具是一惊,齐声问道,“嫂子怎么知晓。” 郭乾胤和阮圆相视一笑。 郭乾胤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已经见过了。” 片刻后,得知来龙去脉的赵漯河和储前秾忍不住啧啧惊叹。 “原来老师不光是书院里的客座教习,还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呢。”赵漯河笑得乐不可吱。 储前秾在一旁搭腔,“若是这话传到老师的耳朵里你一顿手板子是逃不掉了。” 赵漯河回怼道,“那你可不能打小报告,不然我就知道是你干得了。” …… “郭兄,嫂子,听闻前些日子你们这儿发生了一起绑架案?” “不瞒你说,被绑架的那个人就是我。”阮圆苦笑着说。 赵漯河惊得嘴里能塞进鸡蛋,“不……不会。” 赵漯河说王宪良在临县的根基很深,是以当案子被传到临县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嫂子你是怎么惹了王家的?” 阮圆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赵漯河见阮圆不愿提及也就贴心的并不多问,“虽说王宪良已死,不过他的夫人至今还未捉拿归案,嫂子还是少出门为好。”赵漯河特意提醒道。 王宪良可是临县的“地头蛇”,这一次还真扯出不少人出来,可是当官府包围了王家宅院的时候,却发现王家最紧要的人……也就是王宪良的妻子早已不见踪影。 王宪良的夫人王刘氏可是个不好惹的性子,眼下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朝夕之间就从一个贵妇变得要东躲西藏度日。 郭乾胤有些讶然,“那往后我们还是少出门。” 如今细细想来,今日两人只身前去茶馆的做法十分不妥,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阮圆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商水县的消息太过闭塞,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还是今日跟赵漯河储前秾两人闲谈才得知的。 见郭乾胤和阮圆将他的叮嘱仔仔细细记在了心里,赵漯河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王宪良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听说他没有子嗣,倒是对他大哥的女儿十分照顾,真没想到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也会顾念亲情……” 阮圆和郭乾胤知道,说的是王晗燕。 阮圆前些日子放了王晗燕一马,便没再关心她后续如何,“那王晗燕怎么样了?” 赵漯河倒不知道王晗燕的名字,这会儿从阮圆口中听到,微愣了下随即说,“那王氏家里更有意思……” 原来王晗燕虽因着阮圆的缘故没有沦落为妓,但她回家后的日子却不好过。王宪良的事闹开了……原本王晗燕的风光成了她的催命符,时刻承受着外人对她的揣测不说,连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觉得她丢人,不愿意和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她那弟弟早娶妻了,那弟媳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往还会看在王宪良这个表亲的面子,如今没便宜占了登时就翻了脸,不顾王晗燕这个大姑子身体虚弱,硬让王家人将人给挪走。 这冰天雪地的还能挪到哪里去……最终还是村里人瞧着她可怜,给安顿到了破庙里。 “……只不过没人照料,这样苟延残喘地吊着命,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赵漯河心软,说起王晗燕这样一个女子的遭遇,语气中不免带着同情之意。 郭乾胤没想到王晗燕竟会落到这般田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郭兄,你怎么了?”赵漯河见郭乾胤神色有异,有些疑惑地问道。 郭乾胤不知道该如何当着阮圆的面跟他们解释,只说“没什么。” “其实……这位王氏是我相公的前妻。”阮圆沉默了下,开口道。 “郭兄之前成过亲了?!”赵漯河闻言十分惊讶,语调都高了几个音,有些刺耳。 “漯河,这是郭兄的家事。”储前秾提点道。 赵漯河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怕阮圆和郭乾胤心里隔应,忙结结巴巴地想要圆场,只是越解释越糟糕,让储前秾不忍卒目。 郭乾胤没想到他刻意回避的话题竟会被阮圆主动揭开…… 阮圆伸手去握郭乾胤的手掌,“当初王宪良绑架我,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给王氏出气。” 郭乾胤心里有些愧疚,主动接过阮圆的话茬讲述起事情的原委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漯河和储前秾听完整件事,竟也凭白生出些许感慨来。 阮圆她这一生过得也算是顺遂,所以无法理解王晗燕那拼命想要逃离原生家庭,却苦苦挣扎无果的复杂情绪,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起来。 “爹爹——”门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郭乾胤身躯一震,回头见安淇正杵在门口,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安淇眼睛扑闪扑闪着,低声说,“爹爹,我娘她是不是要死了……”方才她听到她的亲娘住在破庙里,现在这天气……那该有多冷啊。 郭乾胤心里一紧,将安淇拥入怀里,摸摸她的头发宽慰道,“别想太多。” 安淇眼含泪花,重重地点点头,扭头看着对她一脸关切的阮圆,轻声喊了一声“娘”。 第一百四十章 奔赴丘沙县 阮圆虽然并不是安淇的生母,但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倒也十分融洽,安淇也从一开始的疏离胆怯到后来也会开始嘴巴甜甜地撒娇。 阮圆心里倒是没有隔应的想法,她能理解安淇的心情,虽然生母有千般不是,但血脉亲情到底是无法抹去的。 王晗燕并没有太大的过错,若是安淇不认她,这才让人心寒呢! 郭乾胤沉默了一下,说:“我去临县走一趟将她安顿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 毕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阮圆点了点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爹爹,我也想去。”安淇小声地说。 郭乾胤本能地想要拒绝,但看着阮圆和安淇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对赵漯河和储前秾说,“赵兄,储兄,我……” 客人上门做客,他们却要出去,这让郭乾胤有些为难,觉得招待不周。 赵漯河大大咧咧地说,“郭兄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储兄你说对?” 储前秾露齿一笑,“我们兄弟二人原本就是来找郭兄聚聚,不如我们一道回临县,将那王氏的事情处理妥善了,再去我家玩上几日也是一样的。” 赵漯河拍手称赞,“妙极,如此甚好。” 打定了主意,阮圆去和阮父通了个气,带上府里一干好手随行,还简单准备了些衣物吃食以及给赵漯河和储前秾准备的礼物。 两人虽然一直推拒,但阮圆还是备了足足一倍的礼。 郭乾胤有心不带安淇同去,甚至连安旭那边都没惊动,但安淇祈求的眼神太过可怜,阮圆心软敌不过便做主带上了,还带上了一贯稳重的玉竹。 赵漯河和储前秾的马车在前头跑,郭乾胤和阮圆的马车在后头跟,颠颠簸簸中总算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临县:丘沙县。 落日余晖,丘沙县在逐渐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寂寥。 路上的行人不多,不得不说丘沙县确实不如商水县繁华。进城后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田野边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视线有些受阻,玉竹等人取了灯笼照明。 “破庙靠山脚,我们过了这片田,前面就是了。”储前秾对这一片还算是挺熟悉,说着他指向的方向确实有一座小寺庙的轮廓。 四周开始响起虫鸣,安淇有些害怕地揪着阮圆衣袖的边边,身体也近可能地靠近汲取安全感。阮圆没说话,只是将安淇搂在腋下。 破庙从外面看朱红色的漆已经开始褪色,房屋也十分残旧,但其实也是有人住的,一些无家可归的老者也会被安排住在这里,所以一行人推开庙门的时候看到几间房内点燃着油灯,并不明亮,却让这瞧着荒无人烟的地方添了些人气。 许是阮圆等人的动静有些大了,从一个屋内探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只见她睁着半瞎的眼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声音嘶哑。 郭乾胤提了提精神,“阿婆,这里可有一位年轻女子,前些日子被送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伮~东面倒数第二间就是。”这老妇似乎对他们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来意并不感兴趣,语气冷淡地说完话便将门给关上了。 总归是指了路,几人绕过院内及膝高的杂草,见老妇指引的这间房门上还结了些细密的蛛网,皆是心里一咯噔。 “小的进去看看。”阮通也跟着来了,艺高人胆大的他抬手将门推开,灰尘扑面而来有些呛。 阮通接过盏灯笼抬脚进去,众人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 一盏灯笼的光亮并不明,数盏灯笼照得房间内明亮不少,屋内空旷得很,到处都结了些蜘蛛网。 “郭兄……”赵漯河指了指墙角。 只见一个漆黑的背影蜷缩成一团儿躺在床板上,身上只盖着一个薄薄的被子。 “啊”安淇吓得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姑爷,让我来。”阮通见郭乾胤准备上前查看,他急忙说。 阮通查探了一下,“姑爷,人应该是昏迷了,瞧着像是有些脱水。” 几人顿时忙活起来,递水囊的递水囊,喂水的喂水,所幸还携带了盏油灯将其点亮了,室内这才亮堂起来。 昏迷的人是很难将水喂下去,因为不会主动吞咽,好在王晗燕还有些意识,迷迷糊糊将水囊里的水喝了好几口。 等了片刻,王晗燕幽幽醒转,油灯的亮光让她觉得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眼前之人的身影……郭乾胤……阮圆……还有躲在阮圆身后偷瞄的安淇。 “我这是在做梦吗?孩子,我的孩子……过来让娘看看。” 床板很窄,王晗燕想要翻身且险些掉下去,无力地扒着床沿,伸长着脖颈。 这是怎样的一副容颜?! 原本王晗燕也算称得上小家碧玉之姿,虽生育了两个孩子但保养还算不错,而现在……额间添了几道沟壑,鬓发上已经有了几根银丝,最重要的是整个人气息萎靡,瞧上去衰老了十岁有余。 阮圆倒是没有多大想法,鼓励安淇走到王晗燕身边。 安淇见母亲和记忆里的截然相反,神情微怔,她抬头看了眼父亲,随即慢慢地靠近王晗燕,轻声喊道,“娘——” 王晗燕呆了片刻,泪水前仆后继地从眼眶里跑出来。 安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随即停住,只听她说,“娘,您现在好点了么?” 王晗燕渐渐清醒过来,冷眼看向郭乾胤和阮圆,“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的吗?” 若非空间太逼仄无处躲藏…… “好心当做驴肝肺。”阮通嘟囔着,他见王晗燕这般不识好人心,不由为自家小姐和姑爷委屈。 大老远路赶来,太不值当了! “你说什么!”王晗燕补充水分后渐渐有了些体力,恶狠狠地瞪着阮通模样似是要吃人。 “相公,她的腿好像有些问题。”阮圆看王晗燕下半身有些无力,像是没有力道,就对郭乾胤小声地覆耳说道。 可不是嘛!隐约还能看到她的裤腿有些暗褐色的血渍,紧贴着皮肉。 第一百四十二章 烂在泥里 王晗燕看着不染纤尘的郭乾胤,眼里蕴起丝丝缕缕的酸意,她哑着嗓子说,“我已经是烂在泥里的人了,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等回答,她昂着头看着阮圆,“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妒忌你。” 阮圆明白王晗燕的意思,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虽然两人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她却对王晗燕没多少恨意,更多的是想要分给她一些温暖,让她的生活也能有一些甜。 也许是阮圆怜悯的眼神显得太过慈悲和露骨,王晗燕突然有些愤怒,“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阮圆在心里默念:真像只高傲的孔雀。 但其实此刻的王晗燕更像是一只刺猬,展露出全身的横刺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住了。 郭乾胤轻轻推了下安淇,后者慢慢走近弱弱喊了声,“娘。” “你别喊我娘,我不是你娘。”王晗燕别过头,语气生硬地说。 安淇愣愣地望着她。 王晗燕依旧低垂着头,“如果有选择,我宁可从来没有生过你。” 这一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插进安淇幼小的心里,几乎是一瞬间,安淇便已泪流满面,整个瘦弱的身躯沭沭发抖且愣是没有放声大哭,只小声地呜咽着,看得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 赵漯河最是热血,不待众人反应就几步上前温声安慰,想要将她带到一旁,“乖,不要哭了,我们不为这种人难过,我们小安淇有得是人疼。”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狠心的母亲,孩子在面前哭得跟个泪人儿却一脸无动于衷,赵漯河虽然并不了解王晗燕本人,对她的印象只基于道听途说,但今日见她如此行径本能地就有些厌恶,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安淇倒也倔强,死死地不挪动一步。 赵漯河忍不住冲王晗燕吼道,“她才这么小,要是哭坏了身子你也不心疼吗?” 王晗燕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这样的人,活该孤苦一生才好,你们走,我不想见你们。”说完闭上眼睛。 赵漯河气愤地劝郭乾胤,“郭兄,我们走,就让她死在这里。” 郭乾胤没说话,蹲下身子仔细地安慰着安淇。倘若他们走了,王晗燕的结局是可以想见的,最多日可以活命。 “圆儿,你说呢?”郭乾胤询问阮圆的想法。 玉竹见安淇已经止住了哭声,体贴地领过她站在房间一隅。 “无论如何也是一条人命,我们不能弃她而去。”阮圆斩钉截铁地说。 若是王晗燕好手好脚的她倒是也不废这些功夫了,明知她若是不救治就要死去,她也不能硬着心肠离开……即便是做表面功夫,她也得顾虑两个孩子的感受。 阮圆取了金疮药往床边走去,凑得近了突然一阵浓郁的烂肉腐臭的味道,不等阮圆作反应,王晗燕突然坐起来将身上的薄被甩给阮圆,“你滚,我不用你好心。” 王晗燕知道阮圆是好心,但她就是抵触。 第一百四十三章 获救 阮圆知道王晗燕性子烈,早有防备,所以薄被被她闪身躲了过去,但那扑面而来的霉味也够呛。 王晗燕的举动还是惹怒了阮圆,她一把将王晗燕扯坐起来,一巴掌扇了上去。 “啪”清脆作响。 王晗燕捂着脸,黄瘦的脸庞上连红印子都不显眼了,她有些错愕地说,“你……你敢打我?!” “你不是一心求死吗,那你何必这么生气,反正两腿一蹬便是身后事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买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椁让你风光大葬。”阮圆冷笑道。 王晗燕盯着阮圆,忽而笑了,“你这是激将法。” 阮圆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我想救你是真的,不想救你也是真的,谁规定我就非得救你?千金难买我乐意,你若是愿意去死就死好了。” 阮圆的语气有些轻飘飘,说完对其他人说,“走,我们不管她了,就让她留在这里等死,我们过几日来收尸也算全了一番道义了。” 郭乾胤和储前秾没说话,倒是赵漯河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叫好道,“小嫂子你早该如此了,不然她以为我们腆着脸非要上赶着救她一样。” 王晗燕冷眼旁观着两人一唱一和……这种虚晃一枪的激将法太过于老套。 可是接下来阮圆的做法让王晗燕有些出乎意料,阮圆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要求所有人离开,王晗燕死死咬住牙,哪怕阮圆等人踏出了门口她也不求饶一声。 脚步声渐渐走远,桌上的油灯还在燃烧着,可是王晗燕觉得四周又恢复了阴冷孤寂的感觉,她沉默了下,弯腰想要去捡不远处地上的……那条被她扔出去的薄被。 距离有些远,她够不到,终于……身子一斜,“噗通”一声从坚硬冰冷的木板床上狠狠地摔了下来,她还来不及痛呼一声,小腿传来的剧烈疼痛便让她直接昏死过去。 等再睁开眼,入目是高床软枕,房间内烧着旺旺的炭火,整个房间温暖得如沐春天。 腿部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她挣扎着艰难地坐起来,扶着小腿慢慢曲起查看,只见腿部已经被包扎得很好,再一看,这才注意到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你醒了?”玉竹正好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王晗燕一个人呆愣愣地坐着,忙说,“今日天冷,你快躺下,免得受了风寒。” 王晗燕木着脸,顺从地任由玉竹将她半扶这脊背缓缓躺下,她轻声说,“阮圆呢?” 王晗燕的声音如蚊虫轻呢,玉竹半蒙半猜地明白了王晗燕的意思,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阮圆。仿佛两人从来不曾有过矛盾一般,阮圆的脸上挂着甜美无害的微笑,亲切地问候她,“你现在可好些了,昨日你从床上摔了下来昏迷,昨夜里还发了高烧……好像你算是挺过来了,也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化敌为友 是啊,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王晗燕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 “你若是觉得我多管闲事的话也得等你先养好伤,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管你的死活。”阮圆满不在乎地说道,那语气态度倒像是救了一只猫,一条狗一般轻描淡写。 王晗燕看着阮圆圆润娇美的侧脸,突然笑了出来,把阮圆吓了一跳。 “你笑什么?”阮圆这样问道。 王晗燕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暖色,“你并不适合这样故意装凶。” 是的,阮圆觉得对王晗燕恶言恶语比任何费尽口舌劝解都有用,只是她没想到王晗燕居然这么轻易就看透了。 “谢谢。” “你说什么?”阮圆觉得她应该是幻听了。但她看到王晗燕轻微地蠕动了下双唇,又说了一声“谢谢”,她诧异地说,“你居然跟我说谢谢,这算是感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阮圆知道王晗燕性子倔,所以这是一句玩笑话,没成想王晗燕真的认真点了点头。 “输给你,我不冤。” “你能想通真的是太好了。”虽然……但是……还挽救回一条生命,这让阮圆觉得成就感满满。 ……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阮圆和郭乾胤在赵漯河的家中住了三天,这三天里阮圆和王晗燕的关系竟突飞猛进,成了朋友一般的存在,这才赵漯河在郭乾胤和储前秾二人面前啧啧称奇,因为他挠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两个本应该势同水火的人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化干戈为玉帛呢。 王晗燕的腿伤虽然看着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到筋脉,三天后就能下床走动了,大夫断言只要再修养几天就好了,只不过走路的时候会稍微有些蹩脚的情况,和普通人比照起来区别并不大。 丘沙县的大夫请来了一茬接一茬,大抵都是同样的说辞,王晗燕也灰了心不再强求,毕竟只是对走路稍微有些影响而已,能捡回一条命王晗燕已经很满足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阮圆偏头望着王晗燕,如今的她气色还是很差,但已不是心如死灰的状态。 王晗燕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语气有些飘忽,“前半辈子我活得太苦了,后半辈子我想自己做主。我想去游历名山大川,领略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风景。” 阮圆想起了王晗燕的腿,她没有摧毁王晗燕的期盼,只迂回地劝解道,“出门见识些山山水水其实是挺好的,但这样只怕是会太辛苦了。” “你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王晗燕心下感叹曾被蒙了眼…… 而“被冷落一旁”的郭乾胤对阮圆和王晗燕两人关系这般好起来倒是没什么异议,虽然他也向玉竹打听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当确定两人确实十分要好并无做伪,他也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阮圆等人被赵漯河热情招待,时间一晃便到了归期。 赵漯河有些恋恋不舍地挽留,“郭兄,你们再多住些时日,横竖也没什么要紧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安旭受伤 回到阮府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府里竟出奇的风平浪静,询问之下才知道刘文召被他父亲一封急信叫回京去了。 “能有什么急事……”阮圆在心里犯嘀咕,不过也算省去了一桩麻烦,她这不声不响地离开若是换了以前,这刘表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圆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阮父询问道。 虽说会试还有小半年光景,但一路上也算是山高水险,指不定就会有意外发生,加之届时天朝国各地的学子都会涌入京城,所以阮父建议还是提早动身为好。 听到阮父的话,阮圆一脸诧异,“爹,您不跟我们同去?” 其实早去京城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虽说科考是各凭本事,但也得仰仗三分人力运作,阮家曾在京中多年,到底也有些根基,若是不用倒是可惜了。 当然,这种事情阮圆和阮父是不会对郭乾胤明说的,对于郭乾胤来说,此刻安心温书才是重中之重。 阮父笑着摇了摇头,“不了,爹年纪大了,就待在落英镇里当个富家翁,外面的天地就靠你们年轻人去闯了。” “爹——”阮圆知道阮父不愿再踏足京城,便也不再勉强他。 父女俩一番交谈之后,阮圆泪光点点地出来了。 “姑爷呢?”阮圆问。 玉兰忙说,“想来这会子应该是在知恩院里。” 阮圆没多说话,步履匆匆而去,进了知恩院却发现郭乾胤正在训斥安旭。 “这是怎么了?”看着郭旭红红着眼睛的模样,显然是哭过了。 郭乾胤冷着脸一副气狠了的模样,并不回答阮圆的话,无法,阮圆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安淇。 领会到阮圆的眼神,安淇低声说,“安旭贪玩受伤了还不愿意上药,爹爹说他还不听,刚才挨了一顿骂。”似乎是回想到了刚才的场面,安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经由安淇这么一说,阮圆才注意到安旭左脸上有些血痕,看着倒是不算严重,便说道,“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娘……弟弟伤的是左手。”安淇又提醒了一句。 阮圆想掀开安旭的衣袖查看伤情,却被他后退躲开,她只能征询的目光朝郭乾胤望去。 郭乾胤不好对阮圆摆个臭脸,叹了口气说道,“昨日安旭贪玩爬树摔了,左手有些提不上劲,偏他金贵得很死活不肯上药。” 果不其然,安旭此刻瑟缩心虚的模样已经将事情呈昭然若揭之态。 阮圆有些不理解,“这受了伤怎么能草草上药了事呢?” “没伤着骨头,只是淤青了敷些药就好了。”郭乾胤倒觉得没必要这么讲究。 在阮圆的坚持下叫来了大夫,再让郭乾胤强压着安旭上药,一开始安旭怕疼还极为不配合,但感受到丝丝清凉渗入肌肤舒缓了肿痛他才不闹腾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阮圆蹲下来,和坐着的安旭高度齐平,笑眯眯地问道。 安旭有些别扭地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章 福叔点醒梦中人 第二天郭乾胤醒来,见身侧已没有阮通的身影,他揉了揉眉心坐起来。 片刻后,衣冠整齐的郭乾胤打开房门,见周遭很安静,他瞥了一眼阮圆的房间,有心过去看看,但思索再三还是去找是阮福叔商谈一下。 找了一圈才看到阮通正陪着阮福叔在大堂的角落里用着早点。 “福叔。”郭乾胤打了个招呼。 阮福笑了笑对郭乾胤说,“姑爷客气了,先吃些早点。” “姑爷,您坐这儿。”阮通赶忙挪了挪,双手忙得不得闲,拿着个大肉包啃得满嘴流油。 不过看阮通吃得“热火朝天”,郭乾胤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问老板要了碗素面,还有一碟增味的咸菜。 老板利索地让店小二将吃食端了来,这期间阮通又干下去两个大包子。 素面是土鸡熬的汤底,只简单地放了点盐巴和碎葱花,郭乾胤吃了几大口又喝了些汤,这才觉得五脏庙好受许多。郭乾胤看阮福叔一直眉目含笑地注视着自己,他放下筷子说道,“福叔,我想……” “姑爷你是想将那府邸拿回来?”阮福一脸早已预料。 郭乾胤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过了,对方虽然是御史台副监察,但若是我们将事情捅开了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郭乾胤的分析有理有据,阮福也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那小姐同意这么做吗?”阮福问。 昨日阮圆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阮福叹了口气对郭乾胤说,“姑爷,老奴知道您是好意,但其实按眼前的局势开来说,我们确实不宜和李家对上。” 阮福身为阮福的管家,自然要事事为阮府的利益考量,京城的水本就很深,实在不适合对了这种小事耽误。阮福劝郭乾胤说,“若是想要拿回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等上些时日,等姑爷您科考成绩出来以后,这个李焕想要动手脚就没多少机会了。” 还是刚才那句老话,阮福作为阮府的管家,自然不可能让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旁落他人,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缓兵之计! 郭乾胤没说话,阮福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说道,“姑爷,夫妻哪有隔夜仇,左不过是各退一步。” “是啊姑爷,小姐发了高烧到现在还没醒呢。”阮通在一旁嘟囔。 郭乾胤脸色大变,有些诧异地说道,“不是说不严重吗?” 阮通被郭乾胤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瞅着手里剩下两口的包子掉在地上,顿时心痛得不行,但他没忘了回答郭乾胤的问题,“怎么不严重,幸好今天高烧是退下来了,不然大夫说可就危险了,姑爷你也真是的,小姐性子多好啊您就不能多让着点。” 阮通有些幽怨地看着郭乾胤。 “……”听着阮通的埋怨,郭乾胤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面上却不显跟阮福叔打了个辑便往二楼走去。 “哎——姑爷怎么就走了?”阮通见郭乾胤一声不吭地走了,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傻小子,不该你问的别多问。”阮福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锦屏 因着闻承景的缘故,这场宴会结束得有些虎头蛇尾。 可没等阮圆松快几日,南锦屏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日日来寻她,倒也不在意阮圆是否有空,有时候一盏清茶一叠点心就能在阮圆身边待上一两个时辰。 “小姐,这郡主娘娘每日都来,比见情郎都要勤快。”玉沁不满地埋怨。 南锦屏出自国公府,一出生便得有着郡主的名号。 “不许胡说。”阮圆皱了皱眉,“我去找福叔,若是郡主今日依旧来了,你就安排她先去前厅坐坐。” 玉沁顿时将小脸蜷成了苦瓜,“奴婢哪能管得住她。” 这南国公府的郡主娘娘怕是早已将阮家的这座小宅院逛得比自家后花园还熟稔,人倒是不难伺候,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哪敢轻慢,那不是嫌脑袋安在脖子上太重了嘛! “圆圆——”不等阮圆开口,南锦屏呼唤的声音就清晰可闻地传了来,不出几个呼吸间,就间南锦屏蹿了进来,一身衣着如穿花蛱蝶般……只是她的容貌极盛,这才将衣服给压住了,反倒让那大片大片的牡丹衬得她人比花娇。 南锦屏挤开玉沁,看着阮圆的表情那叫一个惊喜,“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会子在这找你准没错。” “你怎么来了。”阮圆无奈地说。 南锦屏献宝似地将一本书放在阮圆手里,语气欢快地说道,“你家夫婿不是对策论这方面研习甚少嘛,这是我让我爹从谢大家那里借来的,有历年会试前三甲的考题答解,还有他对一些时政的见解。” 阮圆突然觉得手中这薄薄的一本书有些沉重,她神色复杂地对南锦屏婉拒道,“这……我不能收。” 谢大家可是闻名天下的国学大师,单名一个珍字,年逾花甲,毫不托大地说,即便是当今陛下都得敬他几分。而南锦屏口中所谓谢珍对时政的见解,其实是他亲手书写的一份手札,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借出来的,就这样还了回去岂不是白费我的一番苦心了。”南锦屏见阮圆浑身都写满了抵触的情绪,恨不能立刻让她将东西给拿回来,摆出了一张苦脸。 “……”阮圆看着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的南锦屏,心口细细密密地开始发酸……这个傻姑娘! 阮圆竟莫名地替南锦屏庆幸,庆幸她出生在南国公府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里,才能养成这般天真单纯的性子,若是放在别处,只怕早就被人抽筋拔骨给囫囵吃了。 “你若是再跟我推三阻四,那我可是要生气了。”南锦屏傲娇地一抬下巴。 阮圆沉默了下,将东西接下来,“三日后我便拿来还你。”说完让玉沁小心捧着拿去给郭乾胤。 南锦屏这才展颜一笑,拉着阮圆的胳膊说,“今日可有什么好玩意儿,我可憋闷死了。” “我……” “圆圆你可别说又要去算账,天天跟这些账本子打交道有什么意思,看得我都瞌睡了……这样,我们去品芳阁瞧瞧去,我这些钗环也戴腻味了。”南锦屏抚摸着鬓间的燕尾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万两的翡翠首饰 品芳阁是全京城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店面足足占地十数间,店内宽敞明亮,一应钗环头面、玉器配饰更是琳琅满目。 阮圆被南锦屏拉进店里的时候,见着好几位穿着不凡的少女正在挑选首饰,这些人和南锦屏都很是熟捻,纷纷走过来打招呼。 南锦屏矜持地轻轻颔首,眉目流转间问道,“倒是挺凑巧能在这里遇上你们。” “那可不是,上一次遇着郡主还是在相国小姐举办的诗会上呢。” “唷……这位是哪家娘子?”有人见阮圆梳着一头妇人的发髻,瞧着眼生,有些迟疑地问道。 阮圆陡然间被四面八方的脂粉味儿包围,顿觉有些呛鼻,她强忍着鼻尖的痒意直言道,“我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罢了。” “娘子说笑了。”对方娥眉微蹙,没有再追问阮圆,只是行动间多了几分疏离之感。 阮圆也能猜出对方的七八分心思,不过这种小事不值当费心解释。 “南郡主,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品芳阁的女掌柜正在店内算账,见南锦屏进门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迎了上来,笑得很是热络。 南锦屏不以为意,轻唔了一声,抬起素手拨弄着就柜台上的珠串首饰,漫不经心地问道,“近日可有了什么好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南锦屏此刻神色倨傲,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贵气。 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南锦屏,阮圆倒是不觉得意外——南锦屏可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女掌柜闻言反倒笑容加深了几分,服侍地更为殷切,“前阵子得了几件好宝贝,特意给郡主您留着呢。” 南锦屏闻言眉眼染上了几分愉悦,姿态依旧矜贵,她用青葱般的指尖叩击台面“那便拿过来瞧瞧。” 女掌柜很是小心地将一个黄梨木盒搬出来,当里面的东西袒露于空气中的时候,在场的所有女子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饶是阮圆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是太美了!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所有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只见黑绸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三件物品:一只种水通透的满绿手镯;一条以无数泪滴状翡翠缀成的桃花形状的项链以及一支玉钗……一支浑然一体雕刻成亭台楼阁还辅以金丝累就的翡翠玉钗。 这三件东西随便单拎出来一样儿都是极珍贵的,何况是这一整套,甚至还能在细微处发现彼此之间的隐晦联系。 见面前的几位世家小姐都有些心思恍惚,女掌柜满意地勾起笑容,继续推销起来,“这套翡翠头面可是天朝国独一份儿,光是这份巧思就耗费了七八个老工匠月余的功夫,很是珍贵。” 南锦屏一眼就相中了,二话不说道,“什么价儿。” 女掌柜没想到南锦屏这么“果断”,只能硬生生地将余下没说出口的话给咽进肚子里,“只要三万两。” “三万两?怎么不去抢!”南锦屏杏眸倒竖。 平日里几百上千两的首饰她倒是常买,这三万两……她一年的月例银子也攒不下这么多……不过也不是出不起,只是觉得有些肉疼。 “算了……”权衡再三的南锦屏还是心生退意,但又一脸不舍地巴巴望着,满脸不舍任谁都能看出她对这套翡翠首饰很是钟爱。 女掌柜可不蠢,哪能让这单生意黄了,马上拍起南锦屏的马屁,“这东西虽是贵了些,但绝对物有所值,往后当个传家宝都绰绰有余,除了郡主您还有能配得上……” 女掌柜对南锦屏极尽恭维,话里话外都是不忍明珠暗投之意。 这话简直说进了南锦屏的心坎儿里,她被捧得有些飘飘然,语气也软和下来一些,“你这价格也太贵了。” 阮圆悄悄对南锦屏说,“这翡翠好倒是好,可是应当不值三万两白银,你可别头脑发热。” 阮圆虽然不知道南国公府的家底,但可以肯定的是南锦屏一定负担不起这个价格。 “可是……”南锦屏如何不知这价格存在水分,只是真的太美了!美到让她完全挪不开眼睛。 “你真的想要?”阮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发问道。 南锦屏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认真地看着阮圆点头道,“我……非要不可……再过一月就是皇贵妃姨母的生辰了,我正愁不知道送什么好呢,,若是我送这个一定会在那场生日宴席上出尽风头。” 阮圆没想到南锦屏想要这套翡翠首饰还有这层缘故,她思索里了一番,对南锦屏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掌柜杀杀价。” “……好。”南锦屏目瞪口呆。 女掌柜看了南锦屏一眼,很是配合地被阮圆“拖”去了后院,等两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女掌柜率先开口道,“郡主,您只要出一万两千两,这套翡翠首饰就归您了。” “……”南锦屏惊地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 片刻后,南锦屏随行的丫鬟已经抱着这个大木盒。 南锦屏十分惊讶地问道,“圆圆,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省去了整整一万八千两! 阮圆笑得抿起唇,“山人自有妙计也。” 在很久很久以后,南锦屏才偶尔得知原来她省了的费用都是因为阮圆偷偷支付了!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临近会试的日子,京城内多了很多衣冠楚楚的风流学子。 郭乾胤这两三个月每日都窝在书房里,若非送去的一天三顿都吃得干干净净,只怕阮圆早就坐不住了。 等到会试的前一天郭乾胤才从书房里出来,胡子拉碴地冲着阮圆笑,“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很邋遢。” 阮圆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先去整理下仪容,今晚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郭乾胤呲牙一笑,眉宇间不见疲色。 翌日,阮家众人齐齐出动,将郭乾胤送至考场外。 郭乾胤对这场面早已轻车熟路,只说道,“回去。” 阮圆乖乖应下,“三日后,我来接你。” 第一百七十章 会试(上)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科考的场所都是单独辟出来的一处,名曰“贡院”。 贡院的装饰肃穆幽雅,试院内还焚了香,不仅能消除人多带来的异味,且能增添祥瑞肃穆的气氛。 “这位兄台,我急着如厕,你能否帮我看下行李?”不知从哪个冒出个干瘦的男子,腆着笑容对郭乾胤说道。 郭乾胤瞥了他一眼,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在他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他面无表情地拒绝道,“马上就要进考场了,兄台还是暂且忍一忍。” “可是……”对方一脸难色,手捂肚子。 郭乾胤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入口走去,走完熟悉的一整套检查流程,郭乾胤领了属于自己的号牌。 “兄台,等等我……” 郭乾胤回头,见还是方才那人,郭乾胤微微皱起眉头。 对方似乎察觉不到郭乾胤的疏离,依旧腆着笑脸凑近,“我叫王彦斯,兄台怎么称呼……唉呀好巧,咱俩号舍相邻。” 可不是,郭乾胤手中的号牌是285,王彦斯手中赫然拿着286。 郭乾胤颔首,“郭乾胤,你不是要去如厕吗?” “哎呀,方才赶着进考场差点给忘了,多谢郭兄提点,你可真是个好心人。”王彦斯一拍脑袋,抱着一满书篓的物品便往号舍方向奔去。 郭乾胤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他没有急着走,而是打量起考场周遭的环境来。 这是一个诺大的地凹庭院,郭乾胤此刻是站在高处,可以将所有矮--仄的号舍一览无余,每条通道的尽头处都立着好多披甲持械的士兵,铁器被并不温暖的阳光照耀,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郭乾胤身子不由一抖,目光收敛,默默地混入人堆里前行。 郭乾胤走到285号号舍前,看着正撅着屁股趴在里面的王彦斯,有些疑惑地说,“王彦斯?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的号舍不是286号吗?” 闻言王彦斯慢悠悠地拱着似乎爬出来,灰头土脸地对郭乾胤说道,“郭兄,我看你这号舍太脏了,想着你还没来我就先替你擦擦。” “不必了。”郭乾胤放下背篓,从篓里掏出一块白净的棉布将号舍里里外外擦拭起来。 王彦斯笑容一僵,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位兄台,我这号舍也脏得很,能否劳驾也来替我擦擦。”一个郭乾胤对面号舍外杵着的陌生举人大喇喇地对王彦斯喊道,言语中没有半分客气。 “这……”王彦斯眨巴着一双小绿豆眼,有些手足无措。 那人又继续开口道,“怎么你能帮他,就不能帮我吗?” 王彦斯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小声说道,“可是我的号舍还没打扫呢。” “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出门在外不得互帮互助吗,多个朋友多条路,费不了你多少功夫。”没成想王彦斯的这句话顿时让那人眉眼倒竖,竟直接过来拉扯。 王彦斯本就干瘦矮小,被猛地一拽险些摔倒。 “快些,没多少时间了。”对方催促道,依旧拽着王彦斯往他的号舍去。 王彦斯挣脱不得,“可是……我……” “怎么,牛不喝水强按头吗?”一只青筋微露的大手扼住了那人的手腕,巨大的疼痛感迫使人不得不松开王彦斯。 “获救”的王彦斯一脸感激,“郭兄”。 郭乾胤微侧偏着对王彦斯点点头,毫不手软地将对方的手肘甩回去,“你若是没断奶可以先回家去,还是你想要引得考监过来革了你的功名?” 在考场闹事被革除功名那都是轻的,对方阴沉着脸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恶狠狠地对郭乾胤威胁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危机解除,王彦斯凑到郭乾胤身侧表达着感谢之意,“郭兄,多亏你了。” 郭乾胤看着老好人似的王彦斯,眼里的疏离略卸了卸,“你赶紧去收拾,可没多少时间了。” 王彦斯呲牙一笑。 …… 贡院内香烟缭绕,春天的和风又暖又轻,窝在号舍里的举子们尽皆紧张敦肃,如同衔枚疾走的士兵齐齐仰望高台。 高台之上站着一众朱红官袍的官员,为首之人两鬓堆鸦,但明显有几条褶皱的眼眶里藏着岁月的风霜,不佝不偻只静立着就逸散着一股文人气质。 “吾乃礼部尚书方文敬,承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今主科举为国泽选栋梁之材……” 方文敬说的无非是一些官话,但场下众举子无不认真聆听。 “……科考为期三日,不得喧哗交谈,不得擅离,不得舞弊……” “开卷。” 众人精神一震,皆翘首以盼试卷早些发到手里。 卷子很快分发,郭乾胤先草草阅了一遍题目,心下大定。 不时有士兵开会巡逻,每条道上还有几名监考官,甚是严格。郭乾胤长舒了一口气,将洁白的答卷纸妥帖地放置好,再拿出文房四宝来一一摆放好。 宣纸有些粗糙,整个考场只有“沙沙沙”的声音,似春蚕食桑。 白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只允许每间号舍燃起一盏灯笼照明。郭乾胤看着在昏黄灯光下已经有些看不清书写出来的字迹,他迟疑了一下准备拆下灯笼外纸糊的罩灯试图让整个号舍更明亮些,可当他的手正搭上灯笼框架的时候,突然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我的考卷——”声音凄厉,似乎在不远处。 随即是一阵骚乱,很快又归于平静,郭乾胤没了心情,朝号舍外探去,却见就近的几位考生都在侧目,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什么看。”巡考官一声呵斥,众人如同猫见老鼠一般缩了回去,郭乾胤收回视线,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两个巡考官碰到了一处,其中一个巡考官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个举子题解得不错,这灯笼一个不慎将考卷烧了,这次算是白费了,回去再等三年。”另一个巡考官接上了话茬,说话间满脸尽是唏嘘之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会试(下) 郭乾胤手里的动作一咯噔,目光灼灼地盯着手底下的纸灯笼。 “这也是命,罢了,我们再去巡察下那边。” “嗯。” 两名巡考官的脚步渐走渐远,逐渐没了声响。 郭乾胤将试卷整整齐齐收整好,吹熄蜡烛,缩着身子爬到一旁的床上。 狭小的空间让本就高大的郭乾胤有些撑不开手脚,但一夜的养精蓄锐总归让郭乾胤看上去神清气爽,他发现对面号舍的那人竟一夜未眠,此刻正拄着笔在那一勾一勾地点头,郭乾胤无语地摇摇头,兀自从书篓里掏出一块肉饼。 现在初春的温度很时宜,既不会让食物冻僵,又不会使食物发臭,郭乾胤慢条斯理地吞咽着肉饼,觉得有些干,又去翻背篓里的水囊,他不敢多喝,因为这三日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这个连身子都直不起来的号舍里。 饱餐一顿过后,郭乾胤将沾染到油星的手指细细地拭净,这才重新坐到矮脚凳上继续做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晨的精力比较充沛,郭乾胤文思泉涌,笔触之间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题才停手。 郭乾胤揉了揉微微发痛的眉心,发觉日已至正午。 “嘶拉。”隐约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声,郭乾胤迟疑了一下决定不以理会,可不多时这个声响又出现了。 郭乾胤看了眼对面还在昏睡中,他有些奇怪地朝号舍外的两侧看去,却见王彦斯正对着阳光在扯动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白色珠衫,这声音就是因为他不时的变动方向而发出的。 郭乾胤有些不明就里,但考场有规定他是不能出声的,正当他纠结是想法子暗示他还是叫来巡考官制止他这种干扰他人的行为时,却见那叫珠衫似乎在阳光下……他从某个奇特的角度中发现了隐约的几个字迹。 “考场作弊!”这是郭乾胤脑海里一个想法,他有些错愕,无法理解王彦斯这么一个憨厚胆小的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凭心而论,王彦斯的这种行为不仅仅是对天朝国科考制度的蔑视,更加是对应考的所有考生的不公平,试想十数年的寒窗苦读,也许就是这一个名额的差距,付出的就不只是三年后再战这么简单。 若是换作旁人郭乾胤肯定是毫不犹豫检举的,但……王彦斯,郭乾胤虽然对其第一观感并不好,但此刻脑海里还涌现他憨厚老实的笑脸,他开始犹豫……踌躇…… 郭乾胤叹了口气,准备将灯笼挂上,却见两名巡考官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郭乾胤募地瞳孔一缩,他看向王彦斯,却见他浑然不觉,正在忘我地抄着。 不知是不是王彦斯的幸运,两名巡考官行至过半竟又折返了回去,郭乾胤深深地看了王彦斯一眼……却见王彦斯无意间地一抬头,四目相对!尴尬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王彦斯回过身来立马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将珠衫收起来,却不想空间太过狭小,他的举动发出了不弱的声响,让未走远的两名巡考官察觉了异动,疾步走过来。 而郭乾胤对面正打瞌睡的那人也瞬间跑了瞌睡虫,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呆愣愣地看着王彦斯和郭乾胤的动作。 “发生什么事了?你藏了什么,拿出来!”两名巡考官见郭乾胤和王彦斯两人神色如常,正有些迷惑,其中一人眼尖,以衣物的一角看出异样,勒令交出。 王彦斯抽动着双唇,有些哆嗦地将珠衫从被遮挡的桌下掏了出来。 “还有闲心玩这……”巡考官的表情一言难尽,看向王彦斯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装着鄙夷。,“这东西没收了,等你科考完在还你。” 巡考官实在查不出异样,只得警告了王彦斯几句,没收了珠衫。 王彦斯松了口气,无有不应。 两名巡考官看王彦斯毫无举人风骨,忍不住嘟囔起来。 “……”郭乾胤思索了下,还是觉得给王彦斯一次机会,却不想两名巡考官走后,王彦斯立马换了副面孔,恶狠狠地瞪了眼郭乾胤。 郭乾胤知道王彦斯误会了,但他没有多做解释。 第三日,苦熬这么久的举子都是一脸筋疲力尽状态,郭乾胤从水囊里倒出点清水敷在脸上微冷的刺激感让他找回一丝清醒。 “来人,带走。”没过多久,两名巡考官又齐刷刷地出现在王彦斯的号舍前,只是有所不同,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 巡考官掂量着手中的珠衫,似笑非笑地说,“这巧思寻常人可做不得,将他拿下送到大人跟前听候处理。” 王彦斯顿时面如土色,他冷不丁地看向郭乾胤,就跟攀上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大人,这珠衫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怎么被你抱在怀里。”两位巡考官略一对视,发问道。 郭乾胤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是他!是他的,方才是他扔给我的,我吓了一跳这才闹出的动静。”王彦斯直指郭乾胤,还越说越肯定。 郭乾胤面不改色,反问道,“你说这是我的珠衫?证据呢?天理昭昭可轮不到你这般污蔑构陷。” 王彦斯急于摆脱“考场舞弊”的罪名,对两名巡考官纳头就拜,坚硬的地砖让他的额头顿时青了一块儿,他扬起可怜兮兮地神情,“我举报,这个郭乾胤不止这一件珠衫,他的背篓里还夹带了小纸条。” 王彦斯说得言之凿凿,而且他惨兮兮的模样也让人十分同情,两名巡考官勒令郭乾胤从考舍出来,并且支使一个士兵进入翻查。 号舍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可不好闻,那士兵憋着一口气将郭乾胤的背篓提溜出来,将一应物品都倒了出来,只见只有一些吃食和简单的小物件儿。 士兵将每件东西都仔细翻查了一遍这才回禀道,“回大人,未曾发现可疑物品。” 王彦斯一脸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他意识到不对,猛得闭上了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洗脱嫌疑 郭乾胤看着眼前的尚书大人,不卑不亢地说,“我想说的事情经过与王彦斯方才所说的截然相反。” “这倒有意思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说来听听。”方文敬扯了扯嘴角,有些皮笑肉不笑。 郭乾胤叹了口气,知道今日凶多吉少。 “那我就从头开始说……” 郭乾胤也条理清晰地将他与王彦斯相识经过一一道出。 “……方才他说我夹带纸条作弊,又说那件珠衫是我的,我倒是想问问这么多东西我是如何瞒天过海带进来的……” “你血口喷人!”王彦斯涨红了脸,作势就要上前去撕打。 郭乾胤后退两步躲避,面色如常。 “放肆!”方文敬最见不得这种乱糟糟的场面,气得维持不住严肃刻板的面容。 刘茂倒是个极为曲意逢迎的个中好手,直接让两个士兵将王彦斯扣了起来,怒斥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王彦斯气势顿时萎靡,焉巴巴地说,“大人勿怪,是我被这厮一时气恨了没控制好情绪。”俨然一副受了极大冤枉的模样。 刘茂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一阵热血,他拱了拱手对方文敬说道,尚书大人,王彦斯这人诡诈多狡,可不能轻信,方才在……” 方文敬打断了他的话,“我有自己的判断。” 刘茂一哆嗦,急忙告罪。 方文敬可不会在这点小事上计较,对刘茂吩咐道,“派人去查查,这珠衫以及那所谓的字条。” “谢大人!”郭乾胤拱手行礼,眼中积聚着感激之情,他的前程可以说只在这尚书大人的一念之间。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刘茂颇为义愤填膺,听到方文敬的吩咐他倒是有磨拳霍霍之感,“下官这就去查,多亏尚书大人高明安排人在检查时将考生的一应物品记录在案,只需一查就知道这件珠衫到底是何人所携带的了。” 闻言王彦斯脸色煞白,开始一个劲地哆嗦。 相形见绌,结果显然不言而喻了。郭乾胤满脸感激地对方文敬和刘茂叩拜,“多谢两位大人还我清白。” 刘茂笑着摆摆手,让人将王彦斯拖回去,王彦斯如死狗一般瘫坐于地,满脸不甘,“为什么会这样……” 方文敬正色立朝,“革了他的功名,此生不得入仕途。” 一句话断送了王彦斯今后的仕途,王彦斯愣愣地看着方文敬和郭乾胤,突然疯狂地纳头就拜,涕泗横流地哀求道,“尚书大人,求您饶我一次……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求您……”王彦斯的哭声很凄厉,只是没持续多久便被人拖下去了。 “刘茂,你做得很好。”方文敬罕见地夸赞起刘茂来。 刘茂笑着说不敢,见郭乾胤在一旁有些疑惑,笑着说道,“往后你可要记得感谢我,若非是我急智诈他,只怕这会子还在扯皮呢。”若是换了个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监考官,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那郭乾胤的科考之路那可就是真的完了。 郭乾胤有些惊讶,“你是说……” 刘茂睨了他一眼,啧啧说道,“这考生没有数以万计那也有个几千上下,若是一个个都在检查时将他们的随时物品记录下来,只怕三天三夜都不成,我不过诈他一下,便全吐露出来了。 “……”郭乾胤不知该是喜是悲。 “你倒是冷静。”方文敬见郭乾胤还只是静立着,没有多余的情绪。 郭乾胤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木已成舟,我即便是怨天尤人也改变不了结局。” 方文敬有些叹息,“考场你是不能回去了,只能在这里等科考时间结束。” 郭乾胤自然是明白的,他没能完整的考完整场考试只是对他的不公,若是破格同意他回去继续写……那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了! 方文敬对郭乾胤存了几分怜惜,像今日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遇到过,“可惜了,耽搁去半日的时间最怕你也悬了,也罢就当长点心了,三年后再来考。” 郭乾胤没有出声,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危机解除,郭乾胤也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的,他忽然想到甚,神情变得有些迟疑。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出一个公示。”不待郭乾胤开口,方文敬便已意会。 郭乾胤发自内心地对方文敬行了个大礼,今日之事……虽然洗刷了泼在身上的黑水,但这件事情是可大可小的,若是郭乾胤还能有幸榜上有名,今日之事只怕会是他洗不掉的污点。 而尚书大人愿意为他发布公示说明此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等于就是方文敬在拿他半辈子的官声在替郭乾胤陈情……也可以说是作保! 大多为官者是不愿意淌这趟浑水的,郭乾胤反倒有些庆幸遇到方文敬这般负责任的主考官了。 …… 随着一阵锣声,科考也算就此结束,郭乾胤又静坐了一会儿这才随着士兵去拿自己的物品。 “你怎么才出来啊,发生什么事了吗?”阮圆见郭乾胤出来赶忙拥上前。 郭乾胤苦笑了一下,也不隐瞒,简言意骇地说明了情况。 阮圆没想到郭乾胤竟发生了这么凶险的事情,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祖宗保佑,才没让你被奸人害了去。” “我们先上马车再细说。”阮圆环顾四周,对郭乾胤说道。 郭乾胤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也不啰嗦。 在马车上,郭乾胤将一应细节俱跟阮圆说了。 “这个王彦斯倒是挺可疑的,我派人去查查底细,对了……那个纸条呢?”阮圆一脸疑惑地看着郭乾胤。 对方既然扯出这么个无中生有的纸条,那说明他是早有预谋,可不仅仅是因为舞弊被发现后胡乱找个替罪羊攀扯这么简单,那么这个所谓的纸条便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郭乾胤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对阮圆覆耳说道,“考试的第一日我就发现了,只是我没有证据无法声张,便将纸条吞吃了下去。” “……”虽然阮圆不得不承认郭乾胤此举以不变应万变,但郭乾胤的“急智”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百七十四章 特殊的卷子 考试一结束,贡院上上下下可就忙活开了——内院里有十几名专门从礼部和翰林院挑选出来的官员,一摞摞的卷子被更低一等级的辅助官员掏出整理后再摆在他们面前。 房间内是满满的墨香,为了防止阅卷之人带上自己的主观私心,卷子是糊了名字的。 方文敬扫视一番,居于人中发号施令,“两两一组,交叉阅卷,有特别出彩的文章便可直接呈给我。” 众人应了声,也不再多言,整个内院里顿时便得十分静谧和谐,只有哗哗的翻卷声音,偶尔还有压低声音的交谈。 为了追求效率,批阅完的试卷大多都会被随意被丢弃在地上,再由专人将如雪花一般纷乱的卷子归拢到一处,再进行分数记录。 这么多卷子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批阅完的,方文敬回到上座的位子上,慢悠悠地品起茶。 …… “方大人,这篇经义写得十分出彩。”不时有人呈上一张卷子。 方文敬放下茶杯,接过卷子细细看了一番,“确实不错,用词遣句稳扎稳打,可见博学,记为甲等。”方文敬将卷子放在面前的案牍上。 不时又有几张卷子呈上来—— “大人您看看这篇策论。” 有几篇呈上来的文章被方文敬毫不留情地给打了回去,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方文敬面前案牍上的卷子还是渐渐多了起来,粗略一数也有十几份。 “大人,这篇文章……该如何评定。” “拿来给我看看。”方文敬扫了他一眼,接过卷子,入目铁画银钩写得很是端正,方文敬微微坐直了身子,开始看题解。 时间又是一点一滴地过去,站立一旁的官员感觉腿脚都有着麻了,小声提醒道,“大人——大人——” 方文敬这才回过神来,对其说道,“你将卷子留这儿,我再细看看。” 那考官长舒一口气,作了个辑便回到自个儿的位置上。 同伴见他去了这么久,有些好奇地问道,“方大人怎么说?” 那考官摇了摇头,“方大人让我先将卷子放那儿。” “要我说就随便评个分罢了,何必费这个功夫。”同伴老大不乐意,每组人需要批阅多少份考卷都是有定数的,还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说不定有寒门子弟就指着这次一飞冲天呢,他这文章写得不错,只是……还是交给方大人评判。” “这几日吃住都在贡院里,咱们抓点紧,绝不会拖累进度的。” “罢了罢了……” 转眼数日过去,所剩未批阅的卷子已经不多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股疲态。 方文敬目光又游疑到案牍之上被他单独拎出的那份考卷,上面的策论见解大胆,直指朝堂里腐朽的规则,大有效仿法家革政之意。 “大人,这卷子如何评定?”记录成绩的小官看到方文敬一脸踌躇,便壮着胆子凑近。 方文敬沉吟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将这卷子收录起来,列为甲等。” 甲等才有殿试的资格。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闻帝苏醒 辛丑年七月入伏,距离紧锣密鼓的科举之后没差距多久,闻帝居然苏醒了! 闻帝昏迷已久,但事关重大所以一直秘而不宣,只称抱恙,但朝堂后宫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闻帝活不过庚子年的凛冬,没成想闻帝非但熬过去了,还醒过来了。 闻帝苏醒对朝廷来说是件大喜事,只是在当今皇后眼中却是不见得了,虽然她想扶持年幼的皇儿上位受到了层层阻碍,但如今她在朝堂之上倚靠着一众老臣也是过得相当有滋有润的。 “娘娘,陛下苏醒,太医已经赶过去了。”说话的是闻帝最为得信的总管大太监,只不过自从闻帝毫无征兆地昏迷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投入皇后的麾下。 闻帝苏醒他本是要陪伴在侧的,这会儿他是寻了个借口偷偷溜出来禀报皇后的。 彼时皇后正在召亲信的大臣说话,陡然听闻这个消息,她险些折断那一寸多长的蓄甲。 柳锦馥抬眼看向她的亲舅舅,当今的左相柳焱,神色有些彷徨,“舅舅,我们该怎么办?” 左相柳焱微眯双目沉吟了片刻说道,“如今小皇子年幼,三皇子闻承景和五皇子闻承灏虎视眈眈,陛下在这个档口醒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柳锦馥愁容不改,“可是陛下一向偏疼南月明那个狐狸精,现下若是昏了头被花言巧语地传位给闻承景,那我和皇儿往后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不成!我得赶紧去见陛下。” 想到种种可能性,柳锦馥登时就坐不住了,柳焱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她道,“如今陛下刚醒来,你且观望下,切勿提朝堂之事惹了陛下厌烦。” 柳焱有些担心,自家侄女做事总带着明显的算计,这才惹得闻帝对她不喜,在后宫被压了一头,不然哪有皇后还在世,就出个皇贵妃来生生打脸。 “锦馥知道了,舅舅你先回去。”柳锦馥起身。 柳焱也不再多言,跟着宦官走了。 当柳锦馥匆匆赶到闻帝的宸熙殿时,里面已经传来一阵阵呜咽的哭声,柳锦馥心里一咯噔,推门进去果然见着一个身形娇柔、容颜绝美的女人在屈膝伏在闻帝的腿间嘤嘤哭泣,而清醒过来的闻帝正一脸无奈和宠溺地轻轻拍打着那女人的后背。 “这个狐媚子手脚倒是快!”被南月明捷足先登,柳锦馥恨得咬牙。 “陛下,姐姐来了。”南月明倒是眼尖,看到皇后正在屏风后面,她一脸娇嗔地从闻帝的怀里爬起来,又装模作样地从宫人手里拿来一件熊毛制成的袄子披在闻帝的肩头。 柳锦馥整理了下仪容,规规矩矩地给闻帝行了个礼,而后关切地询问,“听闻陛下苏醒,臣妾这就紧赶慢赶着过来了,陛下现下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闻帝微微收敛笑容,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发妻,有些疏离地说,“皇后有心了,朕无碍。” 柳锦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南月明此刻身着素衣,发饰未妆口脂未涂,苍白的神情溢满了担忧。 “南妹妹倒是消息灵通,陛下一醒你就过来了,我这住得这般近还比不过你。”柳锦馥不傻,自然看得出南月明从凌而不乱的发丝到虽未浓妆艳抹,但却有细细涂抹瑕疵的痕迹,显然是精心梳洗过的……只是闻帝一无所查,她也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南月明随手捋了下额前的碎发,绵里藏针地说,“我比不得姐姐事务繁忙,我这一颗记挂着陛下,总归承景大了也不需要我过分操心,这不,一听到陛下苏醒的消息我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姐姐不会介意?” 南月明笑得极好看,说完就看着闻帝,娇俏的做派倒不似一个年近四十生养过的女子。 “你!”柳锦馥脸色微变。 闻帝也是爱极了南月明的这副模样,看到柳锦馥一脸难以言喻的嫉恨,他解围道,“月明年纪小,凡事你多让让她。” 这话一出,南月明笑得更张狂了,娇嗔地喊着,“陛下~” 柳锦馥内心恨不得将南月明这个贱妇给生吞活剥了,但碍于闻帝的立场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不会和南妹妹一般计较的。” 妻妾和睦,闻帝心情大好。 “陛下。”正当柳锦馥觉得她此刻在宸熙殿有些多余的时候,太医的出现适时地拯救了她。 来的是太医院的院判,身后跟着五个同样年纪不小的太医。 “你们来得正好,快给陛下看看。”柳锦馥催促道。 南月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床榻,在一旁满脸专注地注视着太医诊脉。 太医挨个诊脉后围成一圈商量了下,才由院判回禀。 “陛下现下的身体只是有些虚弱,只是导致陛下昏迷的原因……还是没有查探出来。”院判小心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三大巨头。 “没用的东西。”这种回答在闻帝昏迷的时候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柳锦馥气得直接给院判来上一脚。 院判本就年迈,被踢翻在地也不敢多话,挣扎着赶忙爬回原处继续叩着。 “姐姐,陛下这病本就古怪,你何至于迁怒太医啊。”南月明开口为太医说话,不出意料地收获了几枚太医感激的眼神。 惯会做好人!柳锦馥暗啐,正欲叱责,就听闻帝出言维护。 “此事我会派人细细去查,今日就先揭过,吵吵嚷嚷地头疼!” 南月明看着柳锦馥吃瘪的表情觉得很快意,眉目一转对闻帝说道,“陛下,臣妾想着您多日未进食,让人给您炖了百合银耳羹呢……院判大人,这银耳羹陛下能用吗?” 院判捻着胡须说道,“百合有润肺止咳、润肠通便的功效,而莲子又可以涩肠止泻、固精缩尿,陛下昏迷期间一直是汤药续着,如今苏醒了不宜使用油腻或者不好克化的食物,贵妃娘娘的这碗百合莲子羹对于陛下来说不异于是雪中送炭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宠妃 闻帝听着院判的话觉得心里很是熨帖,牵过南月明的柔荑轻轻拍了拍,“你有心了。” 南月明表露出娇羞之色,“不过是些微末小事罢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柳锦馥看着眼前这郎情妾意的两人,只觉得气血往头顶倒涌,她深吸一口气说,“陛下,这里既然有南妹妹照料着,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闻帝微皱起眉,“那你去。” 柳锦馥强忍着情绪转身,出门便撞到了急匆匆赶来的五皇子闻承灏。 “皇后娘娘。”闻承灏急忙避让。 “原来是五皇子,你这会儿来的可不是时候。”柳锦馥稳下心神,见来人是闻承灏,本欲怒斥她,但思索到南月明现在正在殿内,她勾唇一笑讽刺道。 闻承灏微一愣神,侧耳听到殿内传出的欢声笑语,这才明白皇后为什么一脸怒气冲冲。 “原来是南贵妃娘娘在里面。” “哼,果然是贱婢生的儿子,即便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连南氏的臭脚也去捧。”柳锦馥见闻承灏无动于衷,忍不住拿闻承灏最见不得人的出身来损他。 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七皇妹闻毓柔和十一弟闻承煜皆是中宫嫡出,三哥闻承景有宠冠六宫的贵妃亲娘还有强大的外戚,六弟闻承宇的母亲早夭,但母家也是老牌世家,虽说六弟不争气但总归也可以当个闲散的逍遥王爷……唯有他闻承灏有个洗脚婢出身的母亲……虽然如今他的母亲也是一宫嫔位,而闻承灏也很是强干,但这种东西不是说不在意就可以当做没有的。 “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更该注意自身的德行。”闻承灏面无表情地说。 柳锦馥有些语塞,“我还轮不到你一个庶子来置喙。” 闻承灏突然一步步逼近柳锦馥。 “你要干什么。”柳锦馥退无可退地被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闻承灏,竟有些心跳加速,随即反应过来的她恼羞成怒地呵斥道。 闻承灏俯身在她耳侧低语,“皇后娘娘这般瞧不上我,倘若我和三哥亦或是和南贵妃合作,您觉得您和十一弟的处境会如何?” 柳锦馥面色一黑,她果断地说,“你不会,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眠,我若是倒台,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之前朝堂之上三足鼎立的局面才是最稳定的,可是这一切将被苏醒后的闻帝给打破,柳锦馥此刻只是色厉内荏。 闻承灏低低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您还是太低估我了,如果我退出皇位之争,贵妃一党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大可以做个闲散的王爷;而你就不同了,有南月明这朵年轻的娇花儿在,哪还有您这半老徐娘什么事儿呢。”说完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柳锦馥已经有些不再年轻的面容。 南月明虽然四十许,但容貌却似刚三十出头的成熟少妇,极有韵味。而她……只比陛下年轻三岁,说半截身子入了土都不为过,她从头到脚的肌肤都开始衰老。 柳锦馥愤怒地低吼道,“除非我死,不然登上皇位的只能是我的煜儿。”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闻承灏半靠在墙上,将一侧的路给柳锦馥留了出来。 柳锦馥瞪了闻承灏,颇有些狼狈地夺路而逃。 闻承灏看了眼殿内,果断地转身离开了。 众人皆知,闻帝在贵妃娘娘的悉心照顾下身子一日好似一日,等出现到群臣面前的时候竟浑然不觉曾昏迷数月之久。 贵妃南月明倒也因此得到了比此前更甚的宠爱,连带着闻承景在朝堂上的地位都拔高不少,子凭母贵,不外如是。 科举的考卷早就批阅完送到了大内,方文敬的品格还是闻帝信得过的,所以只按他的举荐名额甲等前三十名的名额,认真看了他们的卷子。 “陛下,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书……哟,这是……”如今伴驾最多的就是南月明,美人被看添香,倒是快意。 “这是今年新科贡生的考卷。”闻帝看到南月明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烟粉宫装襦裙,便放下考卷,从座下拿起一条薄毯将南月明拥住。 “这手怎的这般冷,更深露重还穿得这么单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闻帝让南月明坐到自己的座椅上,嘴上满是埋怨,但手却很实在地焐上了南月明冰凉又小巧的一双手。 “陛下可是嫌弃臣妾人老珠黄了。”闻帝的一双大手很温暖,让南月明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闻帝面对爱妾的质问,有些哭笑不得,抬手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古灵精怪,景儿也该娶妻了,你看看你这样子能不能当好一个婆母。” 闻言南月明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陛下可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过些时日让皇后将京城里的适龄小姐都邀进宫,让你好好挑选。”闻帝无奈地笑着说。 南月明柳眉一抬,拽着闻帝的手腕不停地摇晃,“臣妾不要,陛下您知道皇后娘娘一向跟臣妾不对付,让她主持指不定要给我下什么绊子呢。” “不许编排皇后。”闻帝虎着脸。 南月明嘟起嘴,直接甩了个侧脸给闻帝,见闻帝默不作声顿时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了,心疼地闻帝左哄也不是,右哄也哄不好。 “哼,臣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南月明将身上的绒毯扒拉下来,作势要走。 闻帝好不容易才将南月明拉回到座椅上,望着爱妾无声啜泣的倔强模样,他心里早已软成了一片浆糊,忙说了一大堆的好话,甚至许诺了不少珍宝,可南月明依旧是无动于衷。 闻帝有些气结,“你说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好好好,朕全依你成不成?” 闻帝缴械,允诺了届时由南月明来操持,这才让她破涕为笑。 “景儿都这么大了,你还跟个孩子似的。”闻帝小声嘟囔道,但眉眼间蕴含着的笑意显示他此刻的心情也是很愉悦的。 这宴请命妇及其家眷可是皇后才有的权力,南月明正沉浸着什么时候拿着这事去柳锦馥那个老女人炫耀,必定会将她气得七窍生烟,越是这么想南月明此刻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闻帝的宠妃 闻帝脸上挂着无奈的宠溺。 南月明见目的达到,展开双臂环着闻帝宽阔的后肩,嗓音娇柔:“陛下,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如随臣妾先去安置,明日再看也来得及的。” 闻帝搂着南月明也是一阵心情摇曳,但他不多时就放开了她。 南月明看着闻帝的动作有些不解,忙问道,“陛下还要去哪里?”语气中有三份质问,还有七分茫然。 闻帝看出南月明的担忧,宽慰她道,“朕不走,只是今年科考的卷子呈上来了,只剩几份朕先去看完。” 南月明在大事上还是非常有分寸的,闻言便也不再阻拦,只说道,“那臣妾替陛下研磨。” 闻帝阻止南月明的动作,“你也累着了,先休息,朕不用着伺候。” “那臣妾先去睡会儿,陛下看完卷子早些来安置。” 南月明乖巧地点了点头,在宫女服侍收拾完身子,换上寝衣后很快便进入梦乡。 午夜梦回,南月明被噩梦惊醒,发现床榻的另一半还是空空荡荡,她迟疑了一下起身裹上外袍走出内室,看到闻帝正在专注地看卷子,她身姿袅袅地走了过去,轻声道,“陛下。” “可是吵着你了?”闻帝没想到南月明竟会起夜,微皱着眉问道。 南月明拢着衣服摇摇头,“臣妾方才梦魇了。” 闻帝这才细看南月明脸色有些发白,点点泪光凝结于眼尾,走过去将南月明拥在怀里,低哄道,“不怕不怕……” 南月明一脸习以为常,窝在闻帝的怀里调整着舒适的角度,余光瞥到桌上厚厚的一叠卷子,有些心疼地问道,“陛下今日要把这些卷子都看完吗?” 闻帝点点头,视线继续落到卷子上,“朕已看了两三日,再过一个时辰也就看完了。” 其实拢共也就三十份卷子,只是闻帝看得比阅卷的考官更细致,甚至还会延伸出很多感触,自然速度慢上许多。 “这字俨然有大家风骨,妙极。”南月明随手拿起闻帝刚刚看过的一张卷子,通晓诗书的她一打眼就赞叹起卷面飘逸的字体。 闻帝见南月明拿起的正是他一直反复品鉴的卷子,他轻笑道,“爱妃说是好那就是好的。” “陛下何时竟这般油嘴滑舌,能摆到您面前的都是佼佼者,岂有不好之理?”南月明微撅起嘴,瞧着倒真有几分慕艾少女之感。 闻帝呵呵地笑了起来,一着不慎笑岔了气,咳得心肝脾肺肾都恨不能颠倒一番。南月明吓到花容失色,赶忙替闻帝顺气。 闻帝气顺了些,又被南月明照料着喂了杯温水这才好转。 “不用担心,朕没事。”闻帝看着一脸担忧的南月明,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南月明一下子红了眼眶,哽咽道,“陛下可得多保重自身,若是你再有个什么好歹,让臣妾和景儿孤儿寡母的可如何是好。” 南月明只有闻承景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瞧着风光,即便是闻帝昏迷后也能独当一面支棱起摊子来,但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南月明都会感到一种孤寂和恐慌,如浮萍飘零之感。 闻帝沉默地望着眼前如同菟丝花一般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不要哭了,朕在这里……顾着你。” 南月明怔怔地看着闻帝,抬手一摸眼角,触及到冰凉的泪水。 “臣妾失态了。”南月明慌忙地拿帕子擦拭眼角。 “朕来。”闻帝阻挡住南月明的动作,从她的指尖取下绣着红樱花的手帕,轻轻替她拭泪。 南月明不愿闻帝跟着他一起伤怀,忙转移话题道,“陛下快接着看卷子。” 说完南月明提着襦裙跑到案牍前,作出一副积极催促的姿态。 闻帝的淡淡愁绪立马就没了,笑得十分温柔。 “陛下这张卷子怎么没批阅?”南月明看到有张卷子被闻帝单独拎出来,有些不解。 “好字!完全不输方才那张卷子,没想到陛下今年竟可得这么多的济济之才,可真是咱们天朝国的服气。”南月明看着这行云流水又不失工整的字迹忍不住赞了声。 闻帝却道一声可惜,“此人的见解颇为新颖独特,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南月明见闻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猫抓挠般痒痒,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此贡生的文章写得极好,本该毋庸置疑地列为三甲之选,可是前三甲的文章是要被公诸于众的……文章触及朝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势必会被针对。 南月明露出了然之色,她心思玲珑,一眼就看出闻帝纠结的情绪,她便顺着闻帝的话说道,“这等有才之人若是不得中状元,岂不是跟世人说明咱们天朝国官场黑暗?” “不得胡说。”闻帝虎着脸喝止道。 南月明浑然不惧,嘟囔道,“陛下莫要忘了,但凡被陛下青眼有加的臣子的过往生平不得被人挖得干干净净,届时旁人若是看到这名贡生的文章,只怕要骂陛下有眼无珠。” “越说越不像话,是不是朕平日里太宠你了。”闻帝很想说“后宫不得议政”,但望着南月明明媚的侧脸,不由又有些心软,跟南月明解释道,“这是棵好苗子,朕不愿他白白折在这些是非争斗里。” “那陛下大可以让他去地方里历练一番。”南月明出谋划策道。 闻帝闻言一怔,很快冷静过来,欲言又止道,“我朝还没有让状元去地方任职的先例。”按惯例来说,前三甲的状元、探花和榜眼都是要进翰林院任职的。 南月明可是闻帝身边二十几年的枕边人,此刻哪里不知道闻帝已经心思动摇,她推波助澜道,“既然没有先例,陛下大可以做第一人呀。” 闻帝不得不承认南月明说得也颇有几分道理,最终在其软磨硬泡之下应允了。 南月明开始地拍手,倒像是他中了状元一般。 次日一早,闻帝在宫人的服侍下朝上朝服,看着南月明疲惫的睡颜,他嘱咐道,“勿要吵着南皇贵妃,让她好好休息。” 宫人自是无有不应。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才貌双全探花郎 已更新 郭乾胤随着众人的脚步经过一片宽敞又冗长的长廊,朱红的宫墙、万里无云的碧波蓝天,还有一行大雁经过,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倒是个极好的日子。 今日是陛下钦点的殿试日子,是以朝臣早就后退两步,将诺大的一片空地留给这三十名贡生。 郭乾胤位于东起第三位,这个朝堂寂静地仿佛针落可也闻,众人都伏趴在冰冷的砖面上,丝丝缕缕地寒意渗入身体里。 “平身——”专属于太监的独特唱喏的嗓音响起,众人这才叩首起身,动作利落。 闻帝扫视了一眼贡生们,给了身侧的李温一个眼神。李大总管立即会意,打开卷轴安排第三十名至第四名的官职归属。 “江平春,第三十名……进士出身,赐正七品典律郎。” “方徊,第二十九名……进士出身,赐正七品,择日刑部报道。” “……” “马威禄,第四名……进士出身,赐正六品,翰林院编年修篆。” 被李温点到名的贡生都出列叩谢天恩,随后后退至人群末尾,很快就剩下了孤零零的三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闻帝一眼就注意到了郭乾胤,温和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郭乾胤落落大方的上前两步,对闻帝说,“回陛下,学生郭乾胤,商水县落英镇人。” 闻帝考校了一番,却郭乾胤对答如流,颇为满意,赞道,“你这学识即便是当状元也足够了,只是你容貌俊美……便封为探花!” 郭乾胤敛下眼底的情绪,叩首谢恩。 闻帝又问,“可有婚配?”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俱是一阵唏嘘。 闻帝有一女,名唤闻毓柔,年芳十六,性情娇蛮但颇受帝后疼宠,封号“常乐公主”,而这常乐公主喜好美貌的男子也是出了名的。 众人无不艳羡地看着郭乾胤,却也不得不承认郭乾胤的皮相当真是数一数二,当得起“探花郎”的名头。 郭乾胤硬着头皮说,“家中已有妻室,陛下天恩万不敢受。” “大胆!”李温怒斥。 郭乾胤身子轻颤了下,伏着身子一动不动,却没有想要改口的意思。 “无碍,倒是朕唐突了。”闻帝微微一笑,递给李温一个眼神。 李温微微福身,取了一旁小太监手里捧着专属于探花郎的鲜红官袍以及顶戴花翎,踩着小碎步递到郭乾胤的面前,没好气地说道,“探花郎,收着。” 郭乾胤慢慢站起来,对着阴阳怪气的李温笑了下,将东西珍而重之地接过。 “哼。”李温一声轻哼,不得不承认这个郭乾胤长得极好,他这个没根的人都被这露齿笑给晃了眼。 “何人是刘瑜喜?”闻帝对剩下的两人问道。 郭乾胤左侧的男子走出,一袭青衫透着文气,相貌也是颇为俊朗,只是有郭乾胤珠玉在前,硬生生被压了一头,不过此人倒是很有气度,不见恼色。 刘瑜喜落落大方的态度也博得了闻帝的好感,闻帝哈哈一笑,说道,“你文章老成,写得字也是极好……便封为状元!” “叩谢陛下隆恩。”刘瑜喜这才面露一丝喜意。 …… 出了大殿,郭乾胤看着依旧是蓝天白云,只觉得有些晕眩。方才闻帝谈及朝中官员高居庙堂,不明民间疾苦,发了好一通脾气,随后将他和刘瑜喜以及榜眼高渐斌抬了一番,让他们三人同去江南任职。 官位倒是不算低,三人都是六品,在江南最为繁华的三块区域,主要职责是辖制地方县令,为民计。但说得好听,实则权利可能还不如一个七品官大,再则京官和地方官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原本新科三甲应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此刻因着闻帝的“冷待”,下了朝后所有官员都绕着三人走,无一人上前道贺。 高渐斌心里很是脆弱,在众人走得差不多后竟直接在大殿外哭了出来,嘴里止不住地哀叹。 刘瑜喜苦笑着上前安慰,“高兄莫哭了,若是被好事之徒传到陛下耳朵里,只怕要惹出事端。” 高渐斌哪里不知道轻重,可是他望着逐渐走远的其他成绩还不如他的进士,他心里就泛起一阵苦涩,“江南瞧着富庶,但豪强士族遍地林立,咱们不过是小鱼小虾,去了哪里能保全自身都已算不错了,谈何政绩。” 刘瑜喜不由也叹了口气,似安慰高渐斌又似在安慰自己地说,“陛下金口一开还有谁能转圜……也许三年后我们说不定能抓住升迁的机会调回京城。” “升迁能轮得到我们?即便勉强能够得着,届时只怕和我们同期的那些进士早已是我们够不着的存在了。”高渐斌打断刘瑜喜的话,又是一阵义愤填膺,只差指天骂不公。 “吵吵什么,这是皇宫大内,当是菜市场吗?赶紧走。”侍卫走了过来,碍着刘瑜喜三人的身份倒是没有多作苛责。 “大人勿恼,这便走了,这便走了……”刘瑜喜讪笑着拉开高渐斌,顺带叫上了站在一旁的郭乾胤,“郭兄,咱们一道走。” 郭乾胤收回心绪,对刘瑜喜点了点头,两人半架着高渐斌往外走。所幸出宫的这段路并不长,出了宫门就将高渐斌放下了。 高渐斌还处于悲切的情绪中不能自已,无精打采地跟刘瑜喜和郭乾胤告了别就被一直等候在宫外的家仆给接走了,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模样让人有些心颤。 目送高渐斌的马车走远,刘瑜喜收回视线对郭乾胤说,“半月后我们得去江南报道,届时郭兄可要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好。”郭乾胤欣然应允,而后有些迟疑地对刘瑜喜问道,“方才……江南当真如此乱象?” 刘瑜喜讶然地看了眼郭乾胤,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郭兄是小地方来的?” 郭乾胤点了点头。 刘瑜喜笑着解释说,“哪个地方不是权贵当道,只不过江南物阜民丰,棘手的人或事便多了些。” 郭乾胤见刘瑜喜没有细说的打算,当即也不再多问,两人约定好了出发的行程便道别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虎口逃脱 更新 阮圆的瞌睡意荡然无存,她看向郭乾胤问道,“那可有脱困之法?” 郭乾胤无奈地苦笑,“还没有,前后院都被封死了,不宜惊动他们。我想着不如瞧瞧去刘兄那里商量对策。” 阮圆有些犹豫,要去刘喻喜和梁氏的客房要从长廊的这一端走到另一头,也就是要经过……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只是如今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阮圆咬咬牙,应道,“横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咱们就豁出去试一试。” 两人摸黑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郭乾胤和阮圆经过卯三娘的房门口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卯三娘手捧着一盏油灯,身后跟着半袒露着上身的阿三,看到两人在门口反倒被吓了一跳,卯三娘问道,“都这么晚了两位贵客怎么出来溜达了。” “我家夫人刚才梦魇了,想着友人那里有对症的药丸去讨要一些……老板娘你这是?”郭乾胤将话题引到了卯三娘和阿三的身上。 眼前的卯三娘衣衫凌乱,眉眼间隐有几分欲求不满,阿三跟在其后有些垂头丧气,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更遑论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男女欢爱后的独特气味儿。 卯三娘笑容一僵,解释道,“我这伙计有手独门的推拿手艺,我这些日子有些酸乏,浑身不得劲儿,白日里忙里忙外不得空,这不……” 阮圆可对这俩豺狼的私事不感兴趣,只想着尽快脱身,便敷衍地恭维道,“老板娘经营这么大的一家客栈,当得我们女子的楷模,可得保重自身,银钱这东西多赚点少赚点都无碍的。” 卯三娘被这一记马屁拍得很是舒坦,笑眯眯地凑到阮圆身边说,“瞧瞧这张抹了蜜似的小嘴,瞧着你我也算有缘,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子了,刚听你家郎君说你梦魇了,我有个秘药专治你这病症,你随我去瞧瞧?” 阮圆面有难色,扭头求救的眼神望向郭乾胤。 郭乾胤没想到这卯三娘竟这般难缠,他干笑一声打断了兴致勃勃的卯三娘,“老板娘,多谢你的美意了,今日先不劳烦了,明日我再找你拿。” 卯三娘朝郭乾胤挑了个媚眼,语气做作地说,“也不是多麻烦的事,不如郎君随我下楼拿一趟。” “三娘……”阿三一脸错愕。 卯三娘马上摆出了一张冷脸,“天色不早了,阿三你也该回房睡觉了。” 阿三微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话,只冷冷地瞪了郭乾胤一眼便走了。 郭乾胤对阮圆嘱咐道,“那你先回房间,先冷着了,我跟老板娘去去就来。” 阮圆轻咬着唇,低声说,“可是我一个人不敢睡,要不我跟你一道去。”说着阮圆打了个喷嚏。 一时有些僵持,卯三娘笑着打圆场,“想来妹子是不敢一个人待着,方才不是说要去找友人吗,不如就先去叨扰一下。” 阮圆闻言很是欣喜,小心翼翼地看着郭乾胤,“相公,可以吗?” 郭乾胤一脸不认同,“本是无可奈何才去叨扰刘兄的,如今有老板娘施以援手,何苦再去打扰他人清梦。” 卯三娘看着垂头丧气的阮圆,笑容绽得反而更大了,“想来不碍什么事,且等郎君安置好再随我下去。” “这……那好。”郭乾胤磨磨蹭蹭地往前走,而卯三娘嘴上应得痛快,却一直杵着不走。 郭乾胤咬了咬牙,敲开了刘喻喜和梁氏的房门。 刘喻喜身披一件大氅,看到郭乾胤和阮圆还有些睡意朦胧,他直愣愣地说,“郭兄……” 郭乾胤拿出方才阮圆梦魇这套说词又解释了一番,刘喻喜面色了然,果断应下,“郭兄你去,嫂子且在我这里坐坐。” 郭乾胤跟着卯三娘下了楼,卯三娘只拿着那一盏油灯在柜台边摸索,眼见油台倾斜,郭乾胤很自然地伸手扳回油灯。 卯三娘回头瞥了眼郭乾胤,轻笑出声,“你这倒是怪体贴的。” 灯芯并不明亮,两人的脸庞有些隐隐绰绰。 郭乾胤顺势从卯三娘手里接过油灯,“若是让老板娘被这滚热的灯油给烫着,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郎君叫我三娘就好,一口一个老板娘也太过生疏了。”卯三娘一脸娇嗔,只是这神态放到她肥腻的脸上,只让人作呕。 郭乾胤干笑了两下,没接话茬。 “郎君不如留在这里和我做一对快活鸳鸯可好?” 郭乾胤惊得后退两步。 卯三娘直起身子,拢着发梢、两眼冒着精光,“难道郎君还未发现我这是家黑店?” “我不懂老板娘你的意思。”郭乾胤硬着头皮说道。 卯三娘哈哈大笑,将话说得更明白了几分,“我这包子还没有人能忍住不下口的。” 郭乾胤这才明悟是这里露了怯,但他还想求证,“老板娘太过多心了,不过若这是家黑店,你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么多?”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让你就这么死了我还真是舍不得~”卯三娘指尖抚过郭乾胤的下颚,眉眼盛满了贪婪的情欲,“只要你从了我,保你吃香喝辣,不然……只能当我后院的花肥。” 郭乾胤微皱着眉,却见楼上响起嘈杂声,见那个阿三带着一伙七八个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径自冲进了一个个房间,很快房间内传来打斗声。 郭乾胤心里一紧,当即就想往楼上冲,卯三娘拦住她,笑得轻蔑,“郎君不用着急,现下不会伤及他们性命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伙人拔刀劈了一个抵死反抗的阮家家仆,一身热血自上而下溅落,随之而来的是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便是你说的不会伤及性命!”郭乾胤愤怒地推开卯三娘,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冲进刘喻喜夫妻的房间就见阮圆正抓着一个歹人的手掌死命地撕咬着,而对方疼得哇哇乱叫已将泛着寒光的长刀举过头顶。 第一百八十四章 被边缘化的孤立 防盗章节暂时勿订 郭乾胤回到家中,却见阮圆正在院内焦急地转来转去,他低叹一口气,唤道,“圆儿。” 阮圆看到郭乾胤回来一脸惊喜,小跑着过来扑入郭乾胤怀中,“相公,去江南任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我陪着你呢。” 郭乾胤没想到阮圆开口不是埋怨,而是满满的关怀,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没忍住,滴滴滑落,“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阮圆心里漾起一抹心疼,将郭乾胤拥得更紧了些,“说什么傻话,你如今这是探花郎了。可是由当今陛下认可的才貌双全,说不得还是我占便宜了。” 郭乾胤被阮圆的话逗笑了。 许久,阮圆松开郭乾胤,将他拉去饭厅,“一大早进宫,现在怕是饿坏了?” 郭乾胤看着满满一桌的早点还冒着热气,眼中再次蕴起了雾气。 “这般多愁善感倒是不像你了。”阮圆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郭乾胤微愣了下,低头扒粥掩饰。 一顿饭毕,郭乾胤已经好受许多,他看着阮圆说,“江南离京城少说也有七八日的路程……” 不待郭乾胤说完,阮圆就已明悟,“我会尽快着手收拾。” 阮圆和郭乾胤准备去江南,是以当晚就找徐季谈话,阮圆说,“这么多日也不曾寻到你的父亲,如今我们要去江南了,这宅子便留给你,我会再给你留一些银钱,往后的日子可就得靠你自己过了。” 来京城也有半年之久,阮圆对于徐季如亲生弟弟般疼爱,如今眼见分别,但也红了眼眶。 徐季别扭地别过头,瓮声道,“这宅子可不便宜,你要白送给我?” 没有预想中的感人场景,阮圆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含笑着点点头,“我现在贱卖也不划算,倒不如送与你,也算全了我们一场缘分,往后你若是能寻着亲爹,可得告诉我。” “……那你还回来吗?”徐季问。 阮圆笑意盈盈地颔首,“当然啦,也许过个年就回来了。” 郭乾胤也跟着点头,“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写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替你解决的。” 虽然郭乾胤对徐季的身世来历还一无所知,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积日累月的相处让郭乾胤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徐季多了几分照顾。 徐季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天色已晚,你先睡。”阮圆说完,对郭乾胤交换了下眼神,两人便准备往外走。 “慢着。”徐季低垂着头,似乎是很艰难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江南。” 阮圆有些诧异,“你不找你爹了?” “看缘分,我更想跟你们一起。”徐季有些泄气,说到想跟郭乾胤和阮圆同去江南的时候,眼里都流露着光芒,似星河璀璨。 阮圆眼里闪过丝丝心疼,想要劝说徐季再好好想想,郭乾胤却说,“好。” 徐季没想到郭乾胤会这么果断地答应,呲牙一笑。 …… 当夜京城就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几日都不曾停歇,等到出发去江南赴任的日子,雨下得更大了。 “你和那个刘公子约定哪里碰面?”一行人已收拾妥当,阮圆看向郭乾胤。 郭乾胤沉吟了一会儿,说,“约得是城门外,不过今日雨这么大,不知道他们是否已先行一步。” “不论怎样,出城门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那我们出发。” “好。” 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一些迫于生计的商贩还在摆摊,不过也是三三两两,到了城门口,郭乾胤撩起马车窗户上的隔雨板,看到城门外有几辆马车有序地停着,他便让车夫将马车驾过去。 “郭兄,你来了。”似是心有所感,刘瑜喜听到马车外有动静也撩起车窗查看。 两人对视,郭乾胤拱手致歉,“劳刘兄久等了。” 刘瑜喜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大雨熬人,未免夜黑路难行,咱们赶紧启程,这样说不定还能赶到驿站。” “刘兄先行,我们在后面紧随。”郭乾胤也不多言,直接认同了刘瑜喜的想法。 就这样,马车奔驰了一路,车辙溅起不少泥水,阮圆硬着撑着一口气才忍了一路,全靠郭乾胤为她推拉筋骨这才好受些。 紧赶慢赶才在天刚擦黑的时候赶到驿站,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驿站竟非常的冷清,店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瑜喜有些犹豫地说。 “哎哟,竟是贵客上门了,风大雨大的快进屋来取取暖,阿三快将贵客们的马屁拿去喂草料,喂上等的干草,喂饱饱的啊~哎哟贵客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喝着姜茶驱驱寒。” “吱呀~”一声门打开,出来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但脸蛋倒是长得不错,眼角一颗凸起的泪痣添了不少妩媚风情。 那名被唤阿三的男子迭声应和着小跑了出来,与这女人不同,这男人瘦得跟猴精似的,冒雨小跑到刘瑜喜的马车前,不过车夫没有吩咐不敢将缰绳松给他,一时有些僵住了。 刘瑜喜的夫人梁氏看着阿三未有遮挡地站立在雨中,冰凉的雨水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从脸上淌落,顿时有些心软,她扯了扯刘瑜喜的袖子,面露不忍,“相公,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再说马儿也跑不动了。” “可是……”刘瑜喜还是有些犹豫。 梁氏嘴巴一瘪,十分委屈地说,“可是我现在又饿又累……这店能开在官道上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位公子,我们店可是正常营生,我在家中排行老三,您唤我卯三娘就行,连夜大雨客少,不然您可住不进呢。”这位自称卯三娘的老板娘一撩发梢,竟有些风情万种的冶丽。 “不行。”刘瑜喜虽然有所犹豫,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硬着心肠无视梁氏的恳求。 “刘公子你且放心,我这帮兄弟都是个中好手,以一敌三不在话下。”阮通跳下马车展示了下他的一身腱子肉。 “这……好。”刘瑜喜心想也是,便同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财可通神亦可防身 修文中,暂勿订此章(或后续更新后再看也可,目前更新到182) 郭乾胤回到家中,却见阮圆正在院内焦急地转来转去,他低叹一口气,唤道,“圆儿。” 阮圆看到郭乾胤回来一脸惊喜,小跑着过来扑入郭乾胤怀中,“相公,去江南任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我陪着你呢。” 郭乾胤没想到阮圆开口不是埋怨,而是满满的关怀,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没忍住,滴滴滑落,“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阮圆心里漾起一抹心疼,将郭乾胤拥得更紧了些,“说什么傻话,你如今这是探花郎了。可是由当今陛下认可的才貌双全,说不得还是我占便宜了。” 郭乾胤被阮圆的话逗笑了。 许久,阮圆松开郭乾胤,将他拉去饭厅,“一大早进宫,现在怕是饿坏了?” 郭乾胤看着满满一桌的早点还冒着热气,眼中再次蕴起了雾气。 “这般多愁善感倒是不像你了。”阮圆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郭乾胤微愣了下,低头扒粥掩饰。 一顿饭毕,郭乾胤已经好受许多,他看着阮圆说,“江南离京城少说也有七八日的路程……” 不待郭乾胤说完,阮圆就已明悟,“我会尽快着手收拾。” 阮圆和郭乾胤准备去江南,是以当晚就找徐季谈话,阮圆说,“这么多日也不曾寻到你的父亲,如今我们要去江南了,这宅子便留给你,我会再给你留一些银钱,往后的日子可就得靠你自己过了。” 来京城也有半年之久,阮圆对于徐季如亲生弟弟般疼爱,如今眼见分别,但也红了眼眶。 徐季别扭地别过头,瓮声道,“这宅子可不便宜,你要白送给我?” 没有预想中的感人场景,阮圆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含笑着点点头,“我现在贱卖也不划算,倒不如送与你,也算全了我们一场缘分,往后你若是能寻着亲爹,可得告诉我。” “……那你还回来吗?”徐季问。 阮圆笑意盈盈地颔首,“当然啦,也许过个年就回来了。” 郭乾胤也跟着点头,“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写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替你解决的。” 虽然郭乾胤对徐季的身世来历还一无所知,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积日累月的相处让郭乾胤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徐季多了几分照顾。 徐季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天色已晚,你先睡。”阮圆说完,对郭乾胤交换了下眼神,两人便准备往外走。 “慢着。”徐季低垂着头,似乎是很艰难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江南。” 阮圆有些诧异,“你不找你爹了?” “看缘分,我更想跟你们一起。”徐季有些泄气,说到想跟郭乾胤和阮圆同去江南的时候,眼里都流露着光芒,似星河璀璨。 阮圆眼里闪过丝丝心疼,想要劝说徐季再好好想想,郭乾胤却说,“好。” 徐季没想到郭乾胤会这么果断地答应,呲牙一笑。 …… 当夜京城就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几日都不曾停歇,等到出发去江南赴任的日子,雨下得更大了。 “你和那个刘公子约定哪里碰面?”一行人已收拾妥当,阮圆看向郭乾胤。 郭乾胤沉吟了一会儿,说,“约得是城门外,不过今日雨这么大,不知道他们是否已先行一步。” “不论怎样,出城门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那我们出发。” “好。” 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一些迫于生计的商贩还在摆摊,不过也是三三两两,到了城门口,郭乾胤撩起马车窗户上的隔雨板,看到城门外有几辆马车有序地停着,他便让车夫将马车驾过去。 “郭兄,你来了。”似是心有所感,刘瑜喜听到马车外有动静也撩起车窗查看。 两人对视,郭乾胤拱手致歉,“劳刘兄久等了。” 刘瑜喜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大雨熬人,未免夜黑路难行,咱们赶紧启程,这样说不定还能赶到驿站。” “刘兄先行,我们在后面紧随。”郭乾胤也不多言,直接认同了刘瑜喜的想法。 就这样,马车奔驰了一路,车辙溅起不少泥水,阮圆硬着撑着一口气才忍了一路,全靠郭乾胤为她推拉筋骨这才好受些。 紧赶慢赶才在天刚擦黑的时候赶到驿站,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驿站竟非常的冷清,店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瑜喜有些犹豫地说。 “哎哟,竟是贵客上门了,风大雨大的快进屋来取取暖,阿三快将贵客们的马屁拿去喂草料,喂上等的干草,喂饱饱的啊~哎哟贵客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喝着姜茶驱驱寒。” “吱呀~”一声门打开,出来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但脸蛋倒是长得不错,眼角一颗凸起的泪痣添了不少妩媚风情。 那名被唤阿三的男子迭声应和着小跑了出来,与这女人不同,这男人瘦得跟猴精似的,冒雨小跑到刘瑜喜的马车前,不过车夫没有吩咐不敢将缰绳松给他,一时有些僵住了。 刘瑜喜的夫人梁氏看着阿三未有遮挡地站立在雨中,冰凉的雨水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从脸上淌落,顿时有些心软,她扯了扯刘瑜喜的袖子,面露不忍,“相公,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再说马儿也跑不动了。” “可是……”刘瑜喜还是有些犹豫。 梁氏嘴巴一瘪,十分委屈地说,“可是我现在又饿又累……这店能开在官道上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位公子,我们店可是正常营生,我在家中排行老三,您唤我卯三娘就行,连夜大雨客少,不然您可住不进呢。”这位自称卯三娘的老板娘一撩发梢,竟有些风情万种的冶丽。 “不行。”刘瑜喜虽然有所犹豫,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硬着心肠无视梁氏的恳求。 “刘公子你且放心,我这帮兄弟都是个中好手,以一敌三不在话下。”阮通跳下马车展示了下他的一身腱子肉。 “这……好。”刘瑜喜心想也是,便同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暴雨不止 修文中,暂勿订此章(或后续更新后再看也可,目前更新到182) 外面风雨飘摇,驿站内则散着暖意,空气中还有一股莫名的肉香。 阮通馋得直流口水,忙问卯三娘,“老板娘,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这话勾起了大多数人的附和,一个个本就舟车劳顿的肠胃都叫嚣着饥饿。 卯三娘笑得颇为得意,“是厨子正在做肉包子呢,不是我吹牛,我家的包子天下一绝,保管你吃了一个还想下一个。” 阮圆被勾起好奇心,便说道,“那老板娘便拿些肉包子来,再上些你店里的拿手好菜。” “哎呀贵客,真不巧,这连日下雨店里没进什么菜,只有这肉包子了。”卯三娘一脸为难。 阮通急吼吼地说,“不妨事不妨事,我最爱吃肉包子。” 刘喻喜看了一眼梁氏,“我家内人茹素,从不沾荤腥,老板娘可还能挤出些别的食材……小米粥也可。” 可卯三娘还是十分为难地表示没有。 “方才门口有几颗野生野长的绿叶菜,不如就将那些拔来炒了。”阮圆回想起方才门口似乎有几颗青菜,虽说有些老了,但炒个两三盘还是够的。 梁氏双眼一亮,语气中带着愉悦,“那就劳烦老板娘将那菜拔来炒了,我不挑食。” 卯三娘将梁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叹了一口气说道,“贵客们可还真是给我出难题,那好。” 卯三娘撑伞出门,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五六颗脑袋大的绿叶菜。 大堂内倒也宽敞,只是桌椅摆得并不多,郭乾胤让那阿三又添了几张桌椅,这才堪堪让人全坐下。 刘喻喜夫妻二人和阮圆、郭乾胤共坐一张桌子,还搭着徐季,五人一起打量着店内的环境。 “今日这店里生意倒是差,竟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梁氏扫视了一眼二楼,见一片黑曲曲没有一间光亮,不仅感叹道。 刘喻喜脸上有化不开的沉重,“我总觉得这驿站有古怪。” “你啊怕是老毛病又犯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我就觉得很好啊,这老板娘为人热情,也不知道她丈夫在不在。”梁氏轻轻推搡了下刘喻喜,微撅着樱唇表达不满。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刘喻喜一声哀叹,但他的眉眼却是含着笑的,显然对妻子非常宠溺。 阮圆倒是有些羡慕刘喻喜和梁氏之间的相处模式,度量已身,阮圆将视线以到郭乾胤的侧脸上。 郭乾胤自然没有错过阮圆的小动作,他抬手揉了揉阮圆的头顶,轻声在她耳边道,“看来为夫还有得学。” 阮圆一瞬间羞红了脸,红扑扑地很是娇艳。 两人的互动太过显眼,梁氏用衣袖掩口,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阮圆的脸蛋儿更红了。 郭乾胤轻咳一声,跟梁氏讨饶。 梁氏笑得眉眼弯弯,“那可不成。” 几人笑闹了一阵儿倒有些累了,阮圆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指着梁氏不停地抖动,“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这嘴皮子利索得堪比说书先生了。” “又香又大又美味的肉包子来咯~”随着卯三娘的一声吆喝,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举着一个比磨盘大一倍有余的蒸屉,未有盖子,肉包子的香味随着袅袅白烟迅速在整个室内扩散开来。 “好香啊——”众人只觉得口涎直淌,腹中饥饿感更加强烈了。 卯三娘紧着阮圆这桌先上了十个大包子,而后其余几桌各分了些。 “老板娘,这包子还不够我塞牙缝呢。”阮通牛眼瞪着眼前的包子,有些不满地嚷嚷。 而后阮通直接上手抓了个包子,刚出蒸屉的肉包子烫手的很,烫得他两只手来回颠倒了好几番,包子皮的温度稍稍降低了些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烫烫……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包子。”随着阮通的上下门牙一嗒,满满的肉汁直接呲了出来,滚热不亚于热水烫得阮通口舌一激灵,偏生他还不舍得吐出来。 “这么馋,烫死你活该!”玉沁翻了个白眼。 阮通可不敢和玉沁这棵小辣椒呛声,只小声嘟囔着说,“确实太好吃了……” 卯三娘笑眯眯地招呼众人,“快趁热吃,后面的肉包一会儿就好,今天管够。” 阮圆这桌,徐季见没有动手,他便自顾自拿了个肉包,扒开一个小口子,里面的肉汁流淌而出,竟露出粉嫩嫩的肉馅。 “这……好像不是猪肉。”徐季有些迟疑。 梁氏一直茹素,此刻看到这与生肉一般色泽的肉混着葱花,她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急忙移开眼,对刘瑜喜说,“相公,我有些不舒服。” 刘瑜喜忙致歉,扶着梁氏上了楼,留下阮圆、郭乾胤和徐季三人面面相觑。 徐季低头看着手里的肉包,小声说,“这该不会是黑店,我瞧着这包子馅像是……” “不要胡说。”郭乾胤低声喝止,随即语气稍缓,“无凭无据我们不能妄加揣测。” 郭乾胤也伸手拿了个肉包,他掐开一角小心地观察了下,随后闻了闻,抬头看向阮圆和徐季,脸色颇有些沉重,“这确实不是猪肉,也分不清这么什么肉。” 也许是肉沫的缘故,只觉得这肉的纹理很是细腻。 玉竹坐得近,听到了郭乾胤等人的怀疑,抬手扯了扯阮通的胳膊,“不要吃了。” 原来阮通意犹未尽,吃了一个还嫌不够,又拿了一个三两口就落肚了。 阮通一脸不解,“玉竹姐姐你怎么不吃呀?” 声音有些大,招了老板娘的注意,卯三娘扭动着粗壮的腰肢走过来,有些诧异地问道,“姑娘怎么不吃,包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玉竹此刻只觉得这个卯三娘五官里透着奸滑,于是她说,“多谢好意,我有些晕车没有胃口。” 卯三娘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但也没说什么,一扭头看到阮圆这桌的十个肉包子一个没少,她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郭乾胤笑着说,“老板娘,你这店倒是大得很……” 第一百八十七章 西湖水患(一) 勿订 有一行大雁经过,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倒是个极好的日子。 今日是陛下钦点的殿试日子,是以朝臣早就后退两步,将诺大的一片空地留给这三十名贡生。 郭乾胤位于东起第三位,这个朝堂寂静地仿佛针落可也闻,众人都伏趴在冰冷的砖面上,丝丝缕缕地寒意渗入身体里。 “平身——”专属于太监的独特唱喏的嗓音响起,众人这才叩首起身,动作利落。 闻帝扫视了一眼贡生们,给了身侧的李温一个眼神。李大总管立即会意,打开卷轴安排第三十名至第四名的官职归属。 “江平春,第三十名……进士出身,赐正七品典律郎。” “方徊,第二十九名……进士出身,赐正七品,择日刑部报道。” “……” “马威禄,第四名……进士出身,赐正六品,翰林院编年修篆。” 被李温点到名的贡生都出列叩谢天恩,随后后退至人群末尾,很快就剩下了孤零零的三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闻帝一眼就注意到了郭乾胤,温和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郭乾胤落落大方的上前两步,对闻帝说,“回陛下,学生郭乾胤,商水县落英镇人。” 闻帝考校了一番,却郭乾胤对答如流,颇为满意,赞道,“你这学识即便是当状元也足够了,只是你容貌俊美……便封为探花!” 郭乾胤敛下眼底的情绪,叩首谢恩。 闻帝又问,“可有婚配?”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俱是一阵唏嘘。 闻帝有一女,名唤闻毓柔,年芳十六,性情娇蛮但颇受帝后疼宠,封号“常乐公主”,而这常乐公主喜好美貌的男子也是出了名的。 众人无不艳羡地看着郭乾胤,却也不得不承认郭乾胤的皮相当真是数一数二,当得起“探花郎”的名头。 郭乾胤硬着头皮说,“家中已有妻室,陛下天恩万不敢受。” “大胆!”李温怒斥。 郭乾胤身子轻颤了下,伏着身子一动不动,却没有想要改口的意思。 “无碍,倒是朕唐突了。”闻帝微微一笑,递给李温一个眼神。 李温微微福身,取了一旁小太监手里捧着专属于探花郎的鲜红官袍以及顶戴花翎,踩着小碎步递到郭乾胤的面前,没好气地说道,“探花郎,收着。” 郭乾胤慢慢站起来,对着阴阳怪气的李温笑了下,将东西珍而重之地接过。 “哼。”李温一声轻哼,不得不承认这个郭乾胤长得极好,他这个没根的人都被这露齿笑给晃了眼。 “何人是刘瑜喜?”闻帝对剩下的两人问道。 郭乾胤左侧的男子走出,一袭青衫透着文气,相貌也是颇为俊朗,只是有郭乾胤珠玉在前,硬生生被压了一头,不过此人倒是很有气度,不见恼色。 刘瑜喜落落大方的态度也博得了闻帝的好感,闻帝哈哈一笑,说道,“你文章老成,写得字也是极好……便封为状元!” “叩谢陛下隆恩。”刘瑜喜这才面露一丝喜意。 …… 出了大殿,郭乾胤看着依旧是蓝天白云,只觉得有些晕眩。方才闻帝谈及朝中官员高居庙堂,不明民间疾苦,发了好一通脾气,随后将他和刘瑜喜以及榜眼高渐斌抬了一番,让他们三人同去江南任职。 官位倒是不算低,三人都是六品,在江南最为繁华的三块区域,主要职责是辖制地方县令,为民计。但说得好听,实则权利可能还不如一个七品官大,再则京官和地方官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原本新科三甲应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此刻因着闻帝的“冷待”,下了朝后所有官员都绕着三人走,无一人上前道贺。 高渐斌心里很是脆弱,在众人走得差不多后竟直接在大殿外哭了出来,嘴里止不住地哀叹。 刘瑜喜苦笑着上前安慰,“高兄莫哭了,若是被好事之徒传到陛下耳朵里,只怕要惹出事端。” 高渐斌哪里不知道轻重,可是他望着逐渐走远的其他成绩还不如他的进士,他心里就泛起一阵苦涩,“江南瞧着富庶,但豪强士族遍地林立,咱们不过是小鱼小虾,去了哪里能保全自身都已算不错了,谈何政绩。” 刘瑜喜不由也叹了口气,似安慰高渐斌又似在安慰自己地说,“陛下金口一开还有谁能转圜……也许三年后我们说不定能抓住升迁的机会调回京城。” “升迁能轮得到我们?即便勉强能够得着,届时只怕和我们同期的那些进士早已是我们够不着的存在了。”高渐斌打断刘瑜喜的话,又是一阵义愤填膺,只差指天骂不公。 “吵吵什么,这是皇宫大内,当是菜市场吗?赶紧走。”侍卫走了过来,碍着刘瑜喜三人的身份倒是没有多作苛责。 “大人勿恼,这便走了,这便走了……”刘瑜喜讪笑着拉开高渐斌,顺带叫上了站在一旁的郭乾胤,“郭兄,咱们一道走。” 郭乾胤收回心绪,对刘瑜喜点了点头,两人半架着高渐斌往外走。所幸出宫的这段路并不长,出了宫门就将高渐斌放下了。 高渐斌还处于悲切的情绪中不能自已,无精打采地跟刘瑜喜和郭乾胤告了别就被一直等候在宫外的家仆给接走了,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模样让人有些心颤。 目送高渐斌的马车走远,刘瑜喜收回视线对郭乾胤说,“半月后我们得去江南报道,届时郭兄可要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好。”郭乾胤欣然应允,而后有些迟疑地对刘瑜喜问道,“方才……江南当真如此乱象?” 刘瑜喜讶然地看了眼郭乾胤,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郭兄是小地方来的?” 郭乾胤点了点头。 刘瑜喜笑着解释说,“哪个地方不是权贵当道,只不过江南物阜民丰,棘手的人或事便多了些。” 郭乾胤见刘瑜喜没有细说的打算,当即也不再多问,两人约定好了出发的行程便道别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西湖水患(二) 勿订 郭乾胤回到家中,却见阮圆正在院内焦急地转来转去,他低叹一口气,唤道,“圆儿。” 阮圆看到郭乾胤回来一脸惊喜,小跑着过来扑入郭乾胤怀中,“相公,去江南任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我陪着你呢。” 郭乾胤没想到阮圆开口不是埋怨,而是满满的关怀,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没忍住,滴滴滑落,“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阮圆心里漾起一抹心疼,将郭乾胤拥得更紧了些,“说什么傻话,你如今这是探花郎了。可是由当今陛下认可的才貌双全,说不得还是我占便宜了。” 郭乾胤被阮圆的话逗笑了。 许久,阮圆松开郭乾胤,将他拉去饭厅,“一大早进宫,现在怕是饿坏了?” 郭乾胤看着满满一桌的早点还冒着热气,眼中再次蕴起了雾气。 “这般多愁善感倒是不像你了。”阮圆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郭乾胤微愣了下,低头扒粥掩饰。 一顿饭毕,郭乾胤已经好受许多,他看着阮圆说,“江南离京城少说也有七八日的路程……” 不待郭乾胤说完,阮圆就已明悟,“我会尽快着手收拾。” 阮圆和郭乾胤准备去江南,是以当晚就找徐季谈话,阮圆说,“这么多日也不曾寻到你的父亲,如今我们要去江南了,这宅子便留给你,我会再给你留一些银钱,往后的日子可就得靠你自己过了。” 来京城也有半年之久,阮圆对于徐季如亲生弟弟般疼爱,如今眼见分别,但也红了眼眶。 徐季别扭地别过头,瓮声道,“这宅子可不便宜,你要白送给我?” 没有预想中的感人场景,阮圆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含笑着点点头,“我现在贱卖也不划算,倒不如送与你,也算全了我们一场缘分,往后你若是能寻着亲爹,可得告诉我。” “……那你还回来吗?”徐季问。 阮圆笑意盈盈地颔首,“当然啦,也许过个年就回来了。” 郭乾胤也跟着点头,“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写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替你解决的。” 虽然郭乾胤对徐季的身世来历还一无所知,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积日累月的相处让郭乾胤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徐季多了几分照顾。 徐季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天色已晚,你先睡。”阮圆说完,对郭乾胤交换了下眼神,两人便准备往外走。 “慢着。”徐季低垂着头,似乎是很艰难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江南。” 阮圆有些诧异,“你不找你爹了?” “看缘分,我更想跟你们一起。”徐季有些泄气,说到想跟郭乾胤和阮圆同去江南的时候,眼里都流露着光芒,似星河璀璨。 阮圆眼里闪过丝丝心疼,想要劝说徐季再好好想想,郭乾胤却说,“好。” 徐季没想到郭乾胤会这么果断地答应,呲牙一笑。 …… 当夜京城就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几日都不曾停歇,等到出发去江南赴任的日子,雨下得更大了。 “你和那个刘公子约定哪里碰面?”一行人已收拾妥当,阮圆看向郭乾胤。 郭乾胤沉吟了一会儿,说,“约得是城门外,不过今日雨这么大,不知道他们是否已先行一步。” “不论怎样,出城门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那我们出发。” “好。” 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一些迫于生计的商贩还在摆摊,不过也是三三两两,到了城门口,郭乾胤撩起马车窗户上的隔雨板,看到城门外有几辆马车有序地停着,他便让车夫将马车驾过去。 “郭兄,你来了。”似是心有所感,刘瑜喜听到马车外有动静也撩起车窗查看。 两人对视,郭乾胤拱手致歉,“劳刘兄久等了。” 刘瑜喜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大雨熬人,未免夜黑路难行,咱们赶紧启程,这样说不定还能赶到驿站。” “刘兄先行,我们在后面紧随。”郭乾胤也不多言,直接认同了刘瑜喜的想法。 就这样,马车奔驰了一路,车辙溅起不少泥水,阮圆硬着撑着一口气才忍了一路,全靠郭乾胤为她推拉筋骨这才好受些。 紧赶慢赶才在天刚擦黑的时候赶到驿站,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驿站竟非常的冷清,店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瑜喜有些犹豫地说。 “哎哟,竟是贵客上门了,风大雨大的快进屋来取取暖,阿三快将贵客们的马屁拿去喂草料,喂上等的干草,喂饱饱的啊~哎哟贵客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喝着姜茶驱驱寒。” “吱呀~”一声门打开,出来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但脸蛋倒是长得不错,眼角一颗凸起的泪痣添了不少妩媚风情。 那名被唤阿三的男子迭声应和着小跑了出来,与这女人不同,这男人瘦得跟猴精似的,冒雨小跑到刘瑜喜的马车前,不过车夫没有吩咐不敢将缰绳松给他,一时有些僵住了。 刘瑜喜的夫人梁氏看着阿三未有遮挡地站立在雨中,冰凉的雨水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从脸上淌落,顿时有些心软,她扯了扯刘瑜喜的袖子,面露不忍,“相公,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再说马儿也跑不动了。” “可是……”刘瑜喜还是有些犹豫。 梁氏嘴巴一瘪,十分委屈地说,“可是我现在又饿又累……这店能开在官道上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位公子,我们店可是正常营生,我在家中排行老三,您唤我卯三娘就行,连夜大雨客少,不然您可住不进呢。”这位自称卯三娘的老板娘一撩发梢,竟有些风情万种的冶丽。 “不行。”刘瑜喜虽然有所犹豫,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硬着心肠无视梁氏的恳求。 “刘公子你且放心,我这帮兄弟都是个中好手,以一敌三不在话下。”阮通跳下马车展示了下他的一身腱子肉。 “这……好。”刘瑜喜心想也是,便同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堤 勿订,最近忙有空更新,可以先订阅领红包攒着 郭乾胤手里的动作一咯噔,目光灼灼地盯着手底下的纸灯笼。 “这也是命,罢了,我们再去巡察下那边。” “嗯。” 两名巡考官的脚步渐走渐远,逐渐没了声响。 郭乾胤将试卷整整齐齐收整好,吹熄蜡烛,缩着身子爬到一旁的床上。 狭小的空间让本就高大的郭乾胤有些撑不开手脚,但一夜的养精蓄锐总归让郭乾胤看上去神清气爽,他发现对面号舍的那人竟一夜未眠,此刻正拄着笔在那一勾一勾地点头,郭乾胤无语地摇摇头,兀自从书篓里掏出一块肉饼。 现在初春的温度很时宜,既不会让食物冻僵,又不会使食物发臭,郭乾胤慢条斯理地吞咽着肉饼,觉得有些干,又去翻背篓里的水囊,他不敢多喝,因为这三日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这个连身子都直不起来的号舍里。 饱餐一顿过后,郭乾胤将沾染到油星的手指细细地拭净,这才重新坐到矮脚凳上继续做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晨的精力比较充沛,郭乾胤文思泉涌,笔触之间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题才停手。 郭乾胤揉了揉微微发痛的眉心,发觉日已至正午。 “嘶拉。”隐约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声,郭乾胤迟疑了一下决定不以理会,可不多时这个声响又出现了。 郭乾胤看了眼对面还在昏睡中,他有些奇怪地朝号舍外的两侧看去,却见王彦斯正对着阳光在扯动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白色珠衫,这声音就是因为他不时的变动方向而发出的。 郭乾胤有些不明就里,但考场有规定他是不能出声的,正当他纠结是想法子暗示他还是叫来巡考官制止他这种干扰他人的行为时,却见那叫珠衫似乎在阳光下……他从某个奇特的角度中发现了隐约的几个字迹。 “考场作弊!”这是郭乾胤脑海里一个想法,他有些错愕,无法理解王彦斯这么一个憨厚胆小的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平心而论,王彦斯的这种行为不仅仅是对天朝国科考制度的蔑视,更加是对应考的所有考生的不公平,试想十数年的寒窗苦读,也许就是这一个名额的差距,付出的就不只是三年后再战这么简单。 若是换作旁人郭乾胤肯定是毫不犹豫检举的,但……王彦斯,郭乾胤虽然对其第一观感并不好,但此刻脑海里还涌现他憨厚老实的笑脸,他开始犹豫……踌躇…… 郭乾胤叹了口气,准备将灯笼挂上,却见两名巡考官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郭乾胤募地瞳孔一缩,他看向王彦斯,却见他浑然不觉,正在忘我地抄着。 不知是不是王彦斯的幸运,两名巡考官行至过半竟又折返了回去,郭乾胤深深地看了王彦斯一眼……却见王彦斯无意间地一抬头,四目相对!尴尬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王彦斯回过身来立马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将珠衫收起来,却不想空间太过狭小,他的举动发出了不弱的声响,让未走远的两名巡考官察觉了异动,疾步走过来。 而郭乾胤对面正打瞌睡的那人也瞬间跑了瞌睡虫,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呆愣愣地看着王彦斯和郭乾胤的动作。 “发生什么事了?你藏了什么,拿出来!”两名巡考官见郭乾胤和王彦斯两人神色如常,正有些迷惑,其中一人眼尖,以衣物的一角看出异样,勒令交出。 王彦斯抽动着双唇,有些哆嗦地将珠衫从被遮挡的桌下掏了出来。 “还有闲心玩这……”巡考官的表情一言难尽,看向王彦斯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装着鄙夷。,“这东西没收了,等你科考完在还你。” 巡考官实在查不出异样,只得警告了王彦斯几句,没收了珠衫。 王彦斯松了口气,无有不应。 两名巡考官看王彦斯毫无举人风骨,忍不住嘟囔起来。 “……”郭乾胤思索了下,还是觉得给王彦斯一次机会,却不想两名巡考官走后,王彦斯立马换了副面孔,恶狠狠地瞪了眼郭乾胤。 郭乾胤知道王彦斯误会了,但他没有多做解释。 第三日,苦熬这么久的举子都是一脸筋疲力尽状态,郭乾胤从水囊里倒出点清水敷在脸上微冷的刺激感让他找回一起清醒。 “来人,带走。”没过多久,两名巡考官又齐刷刷地出现在王彦斯的号舍前,只是有所不同,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 巡考官掂量着手中的珠衫,似笑非笑地说,“这巧思寻常人可做不得,将他拿下送到大人跟前听候处理。” 王彦斯顿时面如土色,他冷不丁地看向郭乾胤,就跟攀上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大人,这珠衫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怎么被你抱在怀里。”两位巡考官略一对视,发问道。 郭乾胤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是他!是他的,方才是他扔给我的,我吓了一跳这才闹出的动静。”王彦斯直指郭乾胤,还越说越肯定。 郭乾胤顿时气笑了,反问道,“你说这是我的珠衫?证据呢?天理昭昭可轮不到你这般污蔑构陷。” 王彦斯急于摆脱“考场舞弊”的罪名,对两名巡考官纳头就拜,坚硬的地砖让他的额头顿时青了一块儿,他扬起可怜兮兮地神情,“我举报,这个郭乾胤不止这一件珠衫,他的背篓里还夹带了小纸条。” 王彦斯说得言之凿凿,而且他惨兮兮的模样也让人十分同情,两名巡考官勒令郭乾胤从考舍出来,并且支使一个士兵进入翻查。 号舍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可不好闻,那士兵憋着一口气将郭乾胤的背篓提溜出来,将一应物品都倒了出来,只见只有一些吃食和简单的小物件儿。 士兵将每件东西都仔细翻查了一遍这才回禀道,“回大人,未曾发现可疑物品。” 王彦斯一脸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他意识到不对,猛得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