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夫小野妃:腹黑王爷难搞定》 第1章 京城初见 《山海经。大荒东经》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儒帝颛顼,弃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渊,甘水出焉”。 在大周,传说海外有一东方古国,乃少昊后人所建,原本与中原土地相连,有海曲、鸠山、雉水等郡县,一次大地震引发海啸淹没千里国土,从此消失。 与其一块消失的,是他们的镇国玉璧。 …… 【正文】 “王爷,就是她,在这儿好几天了。” 宇文修望着窗外的情形,温和的眉色微微一动。 白雪皑皑的长街上冷冷清清,唯有一少女迎着风立在街头,肩头斜背着一个包袱,像是远道而来。 看不清面容,只远远的觉得那双明亮的眼眸,透出一股精神气。 “倒有些意思。” 宇文修嘴角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眉宇间有了思索。 这样的一个野丫头,来到了京城,说齐王是她的未婚夫。只怕天下人都当她疯了吧。 半天,他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问,“确定来自东夷?” “回王爷,千真万确。” “齐王的人怎么说?” “齐王府的护卫只当她是个疯子,没靠近王府的地面就被人轰了出来,又哪里见得到齐王。” 宇文修静静的听着,漆黑的眸中波澜不动。 只唇角微动:“那我们就帮一帮她。” 街上寒风呼啸,刮起来的雪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桃夭夭拢着手哈着热气,冻得不住地跺脚,正茫然不知出路时,身后传来喊声。 “姑娘,姑娘——” 桃夭夭回头,见一人颠颠的朝自己跑来,好似便是这附近的茶小二。 “到我们楼上暖和吧。” 桃夭夭注意到街对面的那家豪华酒楼,有三层楼高,略一迟疑,便朝着酒楼走去。 掌柜的迎了出来,肥油脸笑成了一朵花,“姑娘,二楼有人请。” 素常她这样打扮的人,没进门就会被酒楼的人撵出去,这一次真是意外。 桃夭夭不说话,好奇打量了一圈,金顶朱漆,雕梁画栋,过道上铺着绣毯绵延至楼梯上。 清澈的眼眸中有了疑惑,桃夭夭脚步略顿,拢了拢肩头上的包袱,跟着上了二楼。 门虚掩着,掌柜的将她让进去,桃夭夭忐忑的迈过门槛。 厅中静悄悄的,并无一人。 忽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 桃夭夭猛地回头,这门已经被掌柜的给阖上了。 她连忙去晃了晃门,“开门!开门啊!” 无人应,门被反锁上了。 心口砰砰跳着,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房间里焚烧着什么香气,很暖和,双腮化了冰一般回暖。 她双手捂了捂发热的腮,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有人吗?”她开始四下探去。 这时候,传出帘子哗啦响动的声音,里头缓缓走出来一深衣男子,年近三十,仪表堂堂,气质沉稳。 来人下了台阶,负手站定,淡淡望着眼前的少女,年约十六七岁,一身浅灰色粗糙麻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肩上背着一个包袱。 与京城女子的装扮不同,没有结髻,两条麻花辫子似乎好久没有梳理过,蓬乱的垂下来。 厚厚的齐刘海下,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定睛看向自己。 一个乡下流浪丫头,居然能如此镇定,齐婴不由地惊讶 “听说姑娘在这条街候了数日,可有见到你要找的人?” 惊愕划过她的眼眸,桃夭夭望着他,警惕的摇了摇头。 看出她的防备,齐婴嘴角浮出一抹哂意,“你来这京城十余日,在这条街待了四日。不要好奇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早晚会明白,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更何况你口中要找的人不是普通人!” “你认识我师兄?!”她脱口而问。 一道犀利的目光投过来,桃夭夭连忙改口:“是,是您认识齐王吗?” 齐婴眼神冷冽,盯着眼前的丫头,正在想如何回答她。 “齐婴,让她进来——” 温润清透的男声传来,桃夭夭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愕然寻去,屏风后面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帘幕,声音就从那儿传出。 齐婴也有些吃惊,他未曾想梁王居然要亲自见她,他朝着屏风方向,谨慎应道:“是。”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桃夭夭,“跟我来。” 房间里古色古香,典雅精致,玉狮子香炉熏烟袅袅,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椒兰清香。 正中央的案几旁,锦衣玉服的男子席地而坐,案几上是一盘黑白棋子,男子低首自个下棋。 从桃夭夭这个方向看,只看到他俊逸的侧面。 男子仿佛没看见他们,继续挪动着案上的棋子,桃夭夭也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头。 直到看清男子的面容,桃夭夭才停了脚步。 大白天房间里却燃着烛火生着炭炉,他坐在那儿,穿了一件玉白色锦绣单袍,宽大的衣袖曳地,一头墨发用玉簪优雅的束起,低敛的眉目,清秀安静。 虽只一个侧影,却散发出一种高雅不可攀附的清辉,气质不凡。 桃夭夭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不自觉地歪着脑袋,生了些好奇。 男子手指纤长,优雅的捏了一枚白子平静的落下,目光始终没看向来人。 这让桃夭夭很是纳闷。 齐婴抬拳咳了咳,这时候,席榻上的男子这才温声一句,“给她拿张坐毯。” 桃夭夭从未跪坐过毯子,故而此时的她就直愣愣站在那儿不坐,有人递上了一杯热茶,她小心的接了。 男子随之抬手示意,齐婴便退了出去。 周围安静得很,桃夭夭手中的茶盏有些烫,她来回抚摸着,立在那儿很局促不安。 半天,宇文俢这才放下手中的黑子,瞟了一旁空空的毯子,然后看向这个执意不坐的丫头。 宇文修幽深漆黑的瞳眸闪过稍稍的意外。 衣衫破旧,斜挎了个包袱,乍看不过一个落魄小丫头。细细看去,依稀能从她的脸上辨出些珠玉之色。 丫头下意识地拨了额前的齐刘海儿,抬眉间,露出一双漆黑如蓝的瞳眸,如同融化了一汪清泓,玉潭般清澈,却透着一股的桀骜不顺。 如此倒也不算稀奇,只是清秀的眉梢下,隐隐的生出些娇娆的桃花味,竟平添了妩媚之色。 腮上蹭上了几道黑灰,鼻头冻得发红,有些滑稽。若不是周身邋遢,倒不失一个有趣的美人。 被打量得不自在,桃夭夭的头便偏了一边去,红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宇文修微微蹙了下眉头,他见过许多的美人,唯独眼前的丫头让他有说不出的感觉。 第2章 你能否信任我? 他想起,这丫头自称齐王是她的亲人,她就是来找齐王的。 眉宇中掠过些疑惑,面上仍不动声色。 “你叫什么名字?” “桃夭夭。”清音悦耳,和她的名字一般。 宇文修嘴角漾出一角笑意,“好名字。” 这一笑,让桃夭夭觉得眼前的男子并非坏人,她脱口就问:“那我能知道您是谁吗?” 从来没人敢这样直接问他宇文修,何况不过是个卑贱的乡下丫头。 宇文修的眸光微滞,却不过微微一笑,没有答言。 然后拿起案上的茶吹了吹水面,似聊家常的口吻,“想不想见齐王?” 桃夭夭的眼眸一亮,顿时生了期盼,使劲地点头。 她来中原快一年了,人情世故多少也懂一点,眼前的男子看样子应是京城富贵之人,很可能认识齐王。 “公子带我去见君师兄吧,我一定会感激您的!” 宇文修沉默不语,待呷了一口茶,才放下杯子不紧不慢道:“你凭何以为,齐王就是你的师兄?” 桃夭夭瞪着明亮的眼睛发呆,一时竟懵了。 半天,似是想起什么,“哦——” 她连忙将肩头的包袱取下来,从里面翻出一张松软的鹿皮来。 鹿皮展开,上面画有一幅人物的画像。 虽然画的简单,宇文修也能看出画上的人除了穿着,和齐王宇文昭长得很相像。 “世上相像之人也是有的。”波澜不惊的脸上,倏然发出一声冷笑,“仅凭一张画像,焉能断定齐王是你师兄?可有其他证据?” 桃夭夭明亮的大眼睛黯淡了下来。 她摇了摇脑袋,发愁起来,“我也知道未必就是……我从前远远见过齐王的一面,虽只一瞥,但他长得,长得和我的师兄真的很像……”她就因为这个线索,才一路来到了京城。 眸光沉静中似乎回想起曾经的岁月,师父在世时,将她许配给了君师兄。 忽然,桃夭夭一下子跪地,伏地就拜。 “求您帮帮我吧!我想见齐王!只要见到他,我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君师兄。如若不是,我便也死心了。” 宇文修眸中划过思虑,眼前的丫头不像是撒谎。 “你与你的师兄分开多久了?” “三年。三年前,我和师兄都生活在离中原很远的海岛上。” 三年前,宇文昭也从东夷回京封王。 宇文修眼眸不动,似乎有着琢磨,手指不自觉地摸着案上的黑白子,半天,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看了过来。 他看到跪地的少女一双满含期待的明亮眼眸,正望着自己。 终于,他以手扶膝,从案前站了起来,那一袭白玉色的缎袍,从身上滑落下来,无一丝褶皱。 宇文修单手负后,缓步走下了玉阶,他伸手扶起她温和道:“桃姑娘请起。” 他俊美的脸庞上一双桃花眼含着温柔,秀逸英风,直看得桃夭夭不敢直视,忙得低敛了目光,身体后缩了一下,有些心慌。 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秀柔美的男子,连生得俊朗的君师兄都比不过。 “你在怕我?” 那桃花眼里笑意晕染,宇文修望向她,温和道,“丫头,我可以帮你。只是——你能否信任我?” 桃夭夭心头筑起的城墙在逐渐坍塌。 来京城这么些日子无人管过自己。眼前的人她虽不了解,却也没有别的选择,倒不如一试。 她心一横,朝他郑重的点了头。 “腊月初八,辰时下分,齐王回京经过长平大街,到时,我会让你见到王驾。” 桃夭夭大喜过望,顿时眉开颜笑,抱着包袱一个劲地朝他鞠躬。 “公子真是个好人!大好人!谢谢,谢谢!” 自她进来,宇文修还没有见过这丫头笑过。他以为她会是个性格孤僻、不苟言笑的野丫头,却原来这般有趣。 他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不经意的瞟向桌案上那一张摊开的鹿皮纸,其上的人像极了大周三皇子宇文昭。不得不说这张画,画的很生动。 桃夭夭欣喜地将鹿皮纸卷了起来,收入了包袱中,心中原先的戒备一扫而光,“我还不知道您是谁,到时候我怎么找你?还来这儿吗?” 离腊月初八还有六天,入冬来她饥寒交迫,一直在四处乞讨。 对面的宇文修却忽地侧过脸去,拿白帕遮住了唇角,剧烈的咳嗽起来,只咳得脸色煞白,让人担心。 须臾,他止了咳嗽,转过脸,神色又一如适才的温雅。 “放心,我的人会主动联络你。” 语气有些无力,他望着她的脸,倏尔话头一转,“只是——,在齐王面前,姑娘还是换个名字为好。” 桃夭夭不由地拧了眉头,“刚才你不是还夸我的名字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嘴角淡淡一勾,缓缓吟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zhen。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宇文修转过头,平静的看向她,“你若信我,不如改作叶蓁吧。” “叶蓁?”她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她第一次听这首诗句,却是为自己改名字。 她暗叹,这名字可真不如桃夭夭好听。 齐婴看见店小二将桃夭夭送出了门口,便上了二楼。 但见梁王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王爷,桃姑娘离开了。” 见王爷点了头,齐婴又道,“听说齐王年少时在边疆待过,莫非这丫头没有说谎?齐王真是她的——”后面的话,齐婴咽了下去。 宇文修不说话,眉头微蹙,一双潋滟温柔的眼眸,渐渐幽深起来。半天,他才转过脸来:“这几日,你暗中保护好那丫头。” 宇文修披上狐裘大氅,撂下话便大步下了楼。 ……轻寒公子…… 拖延症后期的人终于发新文啦! 感谢你们的支持和等待!希望你能喜欢公子的文风,一起来追看这个故事。至于网文名字只是名字,希望你喜欢的是书的内容,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3章 拦驾 腊八节清晨,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不过半个时辰,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就在这样的早晨,大周皇朝的齐王返京了。 漫天飞雪,旌旗烈烈,旗帜上飘着“齐”字,浩浩汤汤一队人马。 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们在前面开路,中间是一辆尊贵的紫黑色马车,便是齐王殿下的车驾。 这大周的皇子们个个能征善战,齐王更不例外,年十三就在边关历练,到如今大大小小的军功立下不少。按说,这样一个南征北战的王爷应该威风凛凛的在前头骑马才是,也好让周朝百姓一睹齐王殿下的风采。 消息不胫而走,本是空旷的大街,仿佛是一刹那从两头冒出来的人流,顿时热闹起来。 原本的步行兵此时持矛立于两边,生怕过往人等扰了王驾过道。 “东夷贼寇终于荡平,这可是年前最大的喜事啊!” “齐王殿下若不是带伤而归,怎会坐轿子?” 人群里,桃夭夭头顶着一袭灰色的斗篷并不起眼,闻言这才明白,原来齐王一直不在京城,今日才第一次回来。 她曾在潞城瞥见了他一回,却听人说他要返京,故而自己不作休息的追到京城来。万万没想到,自己步行早来了半个多月,齐王却今日才回到京城。 “齐王殿下在宫里有贵妃撑腰,如今又立新功,可见这最受宠的皇子是名副其实啊。” 众人口中多是赞颂齐王的,不过也有人嘘声的,“他怎么可能是最受宠的,不是还有东宫太子在吗?” 因没有提前清街,随着王驾的迫近,这会儿在京城堵了个水泄不通。原本齐王的护驾队伍,现在临时成了清街的士卒。 闻讯而来的京畿卫维持秩序,边赶边喊,“都自觉往后退三尺!不可拥挤!近前者,刀枪无眼!” 人们显然习惯了京畿卫的呵斥,此时仍一波又一波的拥挤凑热闹。 一时间,车轮声、议论声、斥责声,沸反盈天。 雪花纷飞,地上的积雪被人踩得糟乱,变得湿滑。 车驾里的宇文昭有些迷迷顿顿,伤口未愈,此时披着厚实的毛领大氅,依偎在车轿中。 外头的喧嚣让他眉头拧了起来,“何安——” 声音低沉不大,护卫将军何安却一下子捕捉到。 立时住马近前道:“回王爷,是京城的百姓欢迎王爷归来,只是太过热情了些。不过王爷放心,现下经过李将军努力,道路已经通畅无虞了。” 话刚落,忽然两边传出一阵惊呼。 何安仰头,看见人群中有人冲过了士兵防线,正奔向王驾的方向。 这人虽然一身灰色布衣,却从身形能看出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能冲破两边的护卫阻拦,想来伸手必定不俗。 何安来不及细想,连忙抽出腰上的利剑。 “嗖”地一声,破空而去。 剑刃穿过纷飞的雪花,直冲着桃夭夭而来。 巧的是,正跑着的她忽然脚下一绊,登时摔了个“狗啃雪”,那柄利剑掠过她的头顶,引起了一众人的呼啸声后,斜插入雪地。 若不是栽了个跟头,这剑定然直中她的心窝。 桃夭夭踉跄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啐了口雪,顾不上疼喊道:“我要见齐王殿下!我要见他!” “他是我的师兄!” “师兄!” 何安虽觉诧异,却丝毫不敢大意,便命令道:“拿下刺客!捉活的!” 桃夭夭直觉得后背着了一脚,身体已凌空飞出一丈外远。 “噗”地一下,她重重扑跌于一旁的雪里。 一口鲜血啐在了银白的雪上。 她刚扬起头,眼冒金星时,数柄冰冷的长枪唰唰地交叉在自个的脖子上,几双靴子狠狠踩住了她的身体,无法动弹。 若不是下令要活捉,只怕桃夭夭这会儿就被这长矛给戳成了筛子眼。 桃夭夭并不知道,大周法令,擅闯帝驾、王驾,可就地斩杀。 “大胆妖女!光天化日之下意图行刺!可有同党?!”李将军近前呵斥。 桃夭夭趴在雪里,艰难的扬起了脑袋,看向不远处已经停下的王驾。 隔着厚厚的帘幕,压根就看不到里面的齐王。 只差一步就能见到师兄,她不能放弃,不能…… 她咬着牙,顽强的撑着身体,手指在雪地上痛苦的划拉着,脸颊被冰屑划伤,口里有血的腥膻味。 鲜红的血丝顺着嘴角一缕缕滴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所谓杀鸡儆猴,看到了她的惨状,人们的眼里满是惊恐,都不敢再喧嚣。 周围瞬时安静多了,只听见她嘶哑的声音。 “我要见齐王,齐王……我是他的师妹——” 桃夭夭口中艰难的唤着,“君哥哥,君哥哥……” 然而,她抬起的脖颈再次被人用靴子踩下去。 围观的人也有认出桃夭夭的,低声叹道,“那不是前些日子的古怪丫头吗?” “就是那丫头打听齐王,说是她的师兄。啧啧,可怜兮兮的,想来脑子真坏了啊。” “肃静!” 李将军大喝一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何安目光期许地看向王驾,希望王爷表个态。 等候了好一会儿,终于,帘幕从里面被撩了起来。 桃夭夭贴着雪地的下巴蓦地抬起,一双眸子瞬时清亮起来。 坐在车驾里的齐王,肩披厚重的毛领大氅,容貌年轻英俊,气质高贵威严,只可惜面色冷凝,无一丝暖意。 何安近前说了些什么,齐王这才冷冷的瞟向不远处地上的女子,她正仰着头一双执著的明眸看了过来。 看清了这王爷的面庞,桃夭夭浑身上下的血液热了起来,这人虽冷,形容却像极了君师兄。师兄不冷,只是不爱说话,对她却好得很。 而齐王面相似乎比师兄成熟一些,但是自己与君哥哥三年未见,他成熟许多也是情理之中。 桃夭夭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来中原找他一年了,最近才有了他的线索。 师父去后她好久都没哭过,却不想,这一刻,她的泪水崩溃而淌,近乎声嘶力竭喊道:“师兄,你记起我了吗,我是夭夭!夭夭啊!” “大胆!齐王焉能是你这等贱民可以攀附的?!”近旁的护卫呵斥。 第4章 本王不认识那个叫花子 “大胆!齐王焉能是你这等贱民可以攀附的?!”近旁的护卫呵斥。 齐王的目光从她身上淡漠的扫了过去。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当街喊他师兄,宇文昭眉头微微一拧,目光意味深远起来。 那丫头有一双执著清澈的瞳眸。 这一刻,风停了,大张的雪花一片片,寂静而温柔地,飘落而下。 天地微茫,视线相隔得模糊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他有些恍惚。 何安琢磨不出主子的意思,终于耐不住性子问,“王爷,您看这——” 宇文昭缓缓收回了目光,声色慵懒:“本王,不认识那个叫花子。” 面无表情,语气清冷不屑。 帘布再次放下,只听何安喊道:“起驾!” 车轮滚动,队伍开始行进。 眼瞧着师兄离开,桃夭夭小小的身体几乎是瞬间迸发出力量,她几欲冲破了束缚大喊:“师兄!师兄——” 咻地一下,身体被人一把扯了回来,重重跌于地上,晕了过去。 护卫像拖一个猎物一般,将桃夭夭从雪地上拖走。 临安楼上,一袭白衣茕茕独立,正凝望着长平大街上发生的这一幕。只是最后的那刻,宇文修扶住楼台,剧烈的咳嗽起来。 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很快,就会将这雪地的痕迹覆盖成一片白茫茫。 …… 齐王府。 火炉里的火苗忽忽作响,房间里很暖和。齐王宇文昭热得只穿了里头浅色寝衣,半躺在榻上看着一册古书简。 这时,护卫统领何安走了进来,“王爷,京畿卫统领齐婴求见。” 何安知道,这个齐大人与王爷的十一皇叔梁王走得很近,向来与王爷没大来往,不知为何却要拜见。 宇文昭神色微凝,手上的书简往榻上一撂,“让他前厅侯着。” 齐婴见到宇文昭时,已经判断了三件事。 齐王并非外界传言的卧床养伤,归京那天的事并不在他心上,宇文昭已经怀疑到自己。 于此,齐婴便也开门见山,“齐王殿下,下官是来请罪的。” 宇文昭面色微冷,肩头披着大氅,斜倚在榻上,语气慵懒:“齐大人何罪之有?” “王爷归京那日,京畿卫未提前得到消息,仓促下护卫不周让王爷受了惊吓,实属下官的失职。” 宇文昭嘴角一抹冷笑,“本王不追究,圣上不知情,齐大人怕什么?” 齐婴低敛着头,拱手道,“承蒙王爷宽恕,下官心中惭愧,此次一来请罪,二来致谢。”说着已经掀袍跪下。 宇文昭好整以暇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齐婴,“下不为例即可。齐大人不必挂在心上,起来吧。” 齐婴刚起来,便听齐王话锋一转,“莫非大人不止有愧,还心中有鬼?” 他吓了一跳,忙道,“不瞒王爷,那日的丫头,下官之前见过她,她曾说王爷是她的师兄,当时当地,齐婴只以为她脑子有些问题,故而不曾深追,未料她搅扰了王爷归京,实乃下官的疏漏啊。” 宇文昭眉头微拧,目光愈发幽深起来。 齐婴为了救这个女子,不惜亲自登门自认罪罚,想来这女子有些不一般。 “原来齐大人是与本王求情来的。” 宇文昭斜撑着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哂意,“以大人的意思,本王是该把那日惊扰王驾的人放了?” “下官不敢。王爷既然确认此女不是您的故人,一切便由您来处置。” “齐大人真是操劳了。若查明那丫头不是刺客,仅仅是脑子的问题,本王便让人放了就是。” 齐婴表示谢意,“王爷明断是非、宅心仁厚,下官敬佩。” 宇文昭对这样的好话也是司空见惯,便道,“回去和本王的皇叔问个好,天冷了,好好养养身体才是。”说着又侧头道,“来人,将本王从东夷带来的雪灵芝,带给梁王。” 齐婴没接,只拱手道,“齐王要送梁王的礼品,下官转送实乃不妥。若无他事,齐婴便告退了。” 直到齐婴离开,何安才上前道,“王爷,您的内伤正需要休息,何必和一个京畿卫小官费什么口舌?” 宇文昭坐回榻上,手指不自觉地从鸡血玉扳指上滑过,深眸无一丝波澜:“京畿卫可没有小官,更何况还有宇文修的面子。”一旁的何安连连称是。 王爷似是想起什么,“那府牢里的丫头可是招出些什么?” “回王爷,尚未。只是——”何安欲言又止。 宇文昭接过递来的一杯茶,揭开杯盖的动作微顿,“只是什么?” “那个丫头……一直咬定王爷您是她的师兄,还说,还说王爷您是她的未……未婚夫。” 宇文昭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 他只以为那个野丫头错认自己是他师兄,又或者是别有用心的接近。他着实未想到,她连未婚夫这等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能栽在他头上。 “简直是胡闹。”宇文昭将茶盏略重的掼在案上。 齐王年少老成,是京城鲜少不近女色的亲王,年二十二尚未娶妃纳妾。少时宇文昭离京在外,近几年在袁贵妃的帮助下入京封王,因屡立军功如今正得皇帝宠信,地位仅次于东宫太子。 旁边奉茶的太监朱悦,是贵妃派过来侍奉齐王的内监,有些个年纪,此时立在一旁似有踌躇,“王爷,恕老奴多句嘴。天下没有严实的嘴,只看她是否疼着。” 朱悦清楚,王爷并未下令对那丫头严刑拷打,故而虽有刑讯,却尚未用上酷刑。 宇文昭眼神冰冷瞟了朱悦一眼,却问了别的,“我回京之前,可有什么传闻?” 朱悦见王爷没采纳,犹豫了下,谨慎道:“回王爷,您回来前,确……确实有个疯丫头来王府,说是要见您。” 但见王爷凝重的面色,朱悦又解释说,“先前也有来齐王府寻关系的,但她不同,直接找的王爷您,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她说她师兄与王爷长得相像,来中原三年音讯全无。当时,护卫们只以为她是个疯子,撵了几回,她再也不敢贸然前来。” 三年前,齐王恰从东夷归京封王。 第5章 允诺过这丫头什么 三年前,齐王恰从东夷归京封王。 宇文昭眉头微缩,伸手退了身旁下人,只留了何安在此。 “殿下,以何安看,这事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想给王爷制造些难堪而已。殿下您就安心养伤,余下的就让小的们去办。” 宇文昭没说话,而是坐起来蹬上一只靴子,“本王要亲自去一趟。” 何安不由地一愣,待反应过来,齐王已然穿好靴子起身离开。 何安追了过去,劝道:“王爷,不可啊!如今外头各色传言都有,王爷眼下应该避开这事,更不应亲自审问那丫头,免得让那闲言传得更厉害。” “都传了什么?”宇文昭回过头,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难不成是说,本王在外头曾允诺过这丫头什么?!” “回,回王爷,差不多这个意思。甚至说,王爷以前在边疆东夷,曾隐瞒身份拜师学艺,甚至还允诺那丫头一门亲事,如今回京封王就不认了。” 宇文昭一听,这脸就绿了。 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 “属下以为,这样的事越解释越糟糕,人们喜欢传些没影的花闻。所以,王爷您还是别去提审她了,更何况您身上还有伤——” 宇文昭嘴角浮出一抹冷诮之意,目光再次瞟向窗外皑皑的积雪,只听齐王沉声一句:“更衣。” 眼眸深处,深不可测。 “本王倒想看看,一个野丫头怎么能掀起这样的风波。” * 第5章 火光暗淡得很,牢狱中阴冷无比。 墙角的稻草堆里,蜷缩着一个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那日关进来,浑身带伤的桃夭夭被关在这个暗牢中,他们让她说出幕后指使,桃夭夭又哪里有什么指使,只口口声声要见齐王。 后来似是有人暗中给递了口信,桃夭夭再未曾受讯,但是身上的伤未能经过处理,这两日缱绻牢中发起烧来。 此时,桃夭夭就蜷缩在草堆里,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烈阳下,她头顶着一片宽大的叶子,一面回头将手递给师兄,“师兄,快些啊。不然那群鸟就飞了!” “夭夭,你松了手,我能过去。” 她不肯松,笑道:“你没来过这岩壁,没我熟悉的!” 师兄没再说话,一个使劲,身体便轻松跃了过来。 她却被一股力量压过来,身体后仰,师兄紧急的拢住她的手腕,她不可遏制地朝着师兄胸前倒去。 二人彼此拢着,桃夭夭第一次看见师兄的脸红了。 她亦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君儿,为师将夭夭许配给你如何?” 那时的师兄脸也噌地红了,支吾着,“但……但凭师父做主。” 桃夭夭无父无母,自小所在的海岛上,没有几个人,在她的心里,除了师父,那便是师兄是自己最亲的人。 “沙滩日头太毒,戴上这个,别晒黑了脸。” 她欣喜的接过了君哥哥为她编织的花草帽,“嗯,真好看。君哥哥,你的手真巧。” 那时她年十三,君师兄十七岁。 * 阴暗的角落,缓缓走来一人,一袭灰鼠毛领的猞猁狲大裘,俊冷英风,便是齐王。 宇文昭目光清冷的看向角落里蜷缩的人儿,头发糟乱、浑身血迹斑斑,若不是她在那说着胡话,让人以为这姑娘已经死了也不一定。 宇文昭略一抬手,何安就示意狱卒开牢门。 开锁的哗啦声,让陷入迷糊中的桃夭夭惊了一跳,但她并未清醒,只是胡言乱语更严重了。 何安摒退了闲杂人等,一旁的烛火点亮。 宇文昭这才看清楚蜷缩的女子一直在发抖,口中在低唤着:“师兄,师兄……不要丢下我,丢下我——” 宇文昭的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他看了会儿,挪步上前,何安的眼神一下子紧张得很,握着腰间剑柄的手不自觉用力。 何安担心这个丫头保不齐就是刺客。 但见王爷非但走上前,还一掀袍子蹲了下来。 宇文昭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使劲往上一抬,昏迷中的人儿发出闷哼一声,却仍是闭着眼睛。 盖住半张脸的乱发散落一侧,露出一张俊俏的小圆脸,只是那脸颊红的出奇,想来是发烧所致。 她额头沾染着血污,伤口处淤血结痂,脸颊划伤了,嘴唇也干裂起了皮,只闭着眼在说胡话。 宇文昭的目光冷寂如初,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蓦地,捏住她下巴的手一下子收了回来,宇文昭起身站了起来。 这一撤手,那丫头的身体随之歪了一边,眼睛却蓦地睁开了! 何安眼疾手快,噌地,剑刃就上了她的脖颈。 然而这丫头仿佛没感受到脖颈上的利刃,只怔然看着他宇文昭。 宇文昭先用目光退了何安的剑,然后眸光放低,看向自己大氅的下角。 一只皲裂的小脏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拿眼神瞪她,未料,这丫头愈发厚颜无耻的唤他:“师兄,师兄……” 然后这丫头像癔症一般,一骨碌起身抱住了自己。 桃夭夭这一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像生怕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 “师兄,不要离开夭夭。” 她的脸枕在他的怀中,近乎呓语般喃喃自语,“我知道这只是在做梦,做梦……” 鬼使神差地,宇文昭竟没有推开眼前的脏丫头。 何安也懵了,以自家王爷的功夫,就是面前是个彪形大汉也制服了,咋能让个臭丫头就强、强抱了? 要知道主子爷是有洁癖的,别说眼前这邋遢的女囚,就是那些精心打扮的美人们都不能随意近前,王爷从不怜香惜玉的脾性在皇族中可是出了名的。 何安手上握着的剑,渐渐收回来。他没有贸然行动。 其实此刻,宇文昭的内心也是沮丧的。他原以为,这个丫头定会顾及自个的性命收敛,未料事情并非如此,更未料到,自己居然没有阻止她。 宇文昭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时,一个满身脏赖的丫头,正结结实实的贴在自己怀里。 宇文昭的眉头拧成一蹙,几乎是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缕散淡的清香。 这缕清香不是什么花香,也不是任何胭脂水粉的味道,更不是香炉的熏香味道。 第6章 白日梦该醒了 但确确实实是这丫头滚烫的身上散发出的。 虽然很淡,但是宇文昭的嗅觉向来灵敏。 奇怪的是,他对这缕香并不厌恶,反而没来由地喜欢。 宇文昭一时有些纳闷,他向来不喜香料。 他试图去拿掉后腰上的胳膊,不料这丫头反而劲头加大了,几乎有些无赖的扣住他的肉。 她很不客气的枕在他的胸膛上,还呜呜哭了起来,“师父他已经去世了,就在你离开的五个月后……” “师父临终前一直在念叨你……我来中原找了你很久,很久——” 她哭得厉害,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鬼迷心窍般,他宇文昭仿佛迷失了自我。 宇文昭自小性格冷僻,无人敢近他的身,而且他自认最讨厌女人哭,这丫头实乃是破了他好几个第一。 “君哥哥,不要再离开我好吗……这三年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桃花岛?” 就在桃夭夭抱着人哭得痛彻心扉的时候,终于耳畔一个冰冷的声音拉回了她。 “哭够了没?” 桃夭夭仍抓着不放,“没够。” 宇文昭终于失了耐心,“你的白日梦该醒了!” 遂使了劲,一把扯开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 桃夭夭烧得有些迷糊,此时被人一丢,踉跄跌在草堆里,她这才强撑着眼皮去看眼前的人。 男子器宇轩昂,一张英俊冷漠的脸,和记忆中的人脸重叠,却又不同。 渐渐地,眼前的人变得模糊起来,桃夭夭只觉得心口很疼很疼。 “我知道,这只是个梦,是个梦而已……君哥哥,我要是活在梦里多好……” 桃夭夭喃喃说着话,上身摇晃着终于昏了过去。 宇文昭俯身,伸手试了下她滚烫发红的脸颊,侧头道:“何安,让府里的大夫给她医好伤,换一个好点的地方关着。” 何安不解,“王爷,这,这丫头明明心怀不轨——”但见王爷沉着一张脸,何安赶紧闭了嘴。 宇文昭一言不发,只凝眸看着桃夭夭血迹凝结的额头,眼眸深处,分明有着思索。 适才她抱住自己的时候,他已经判断出,这个丫头并没有什么内力武功。而她口中的师父,又让他怀疑,这丫头来自什么神秘的派别。 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详,甚至对自己有谋算的野丫头,若放在从前,宇文昭肯定是眉头不皱一下地要了她的性命,甚至就在刚才来牢狱前,他还下定决心让这个丫头死的心服口服。 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却完全改了主意。 是因为,她抱住自己时那些似真似假的话?又或者是好奇她口中那个与自己相像的师兄? 宇文昭嘴角一抹自嘲,自己居然会相信这丫头的话。 * 桃夭夭醒来时,觉得自己口里有些苦,她吧嗒了两下嘴,似乎是一股苦药味。 搓了搓眼,一道光亮照得她睁不开眼,只得先闭了眼。 这几日,她都在暗牢中,不怎么适应这么亮。 桃夭夭顿时感官明显了,伸手摸了摸身下,不再是冰冷的地面和杂乱的稻草,而是柔软的床褥。 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额头的伤口被包扎了,围了一圈的纱布。 她刚要爬起来,便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你说,咱俩怎么这么倒霉,居然照顾一个乡下丫头?” “连乡下丫头都比咱俩好运。冲撞王驾,犯那么大的错,居然没掉脑袋。现在还住进了王府厢房,成了贵客一般。我倒有些羡慕躺着的那位。” “呸,你羡慕她做什么!朱公公的意思是先让这个丫头养好伤再说……” 二人这么说着就进了房间,桃夭夭赶紧闭上了眼,联想到那日牢中模糊的人影,心想这里会不会是在齐王府啊。 想到此,桃夭夭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这里是不是齐王府?” 两个婢女差点没被她吓死,待确认是那个昏迷的丫头后,才啐道:“诈尸啊!” 桃夭夭不明白,“谁诈尸?” 婢女春鹃看她迷糊的模样,“呵,就是你这半死不活的样!” 桃夭夭听出她们的敌意,便小心道:“那,这里到底是不是齐王府?” 春鹃翻了下白眼,“就算你住在王府,也还是被软禁的犯人!我们虽然是侍候你,却比你个犯人强多了。朱公公让你不能出了这个小园子!” 原来真的是齐王府。 桃夭夭脸上露出了笑容,她隐约记起牢中的事情,知道那日牢中的人不是梦,那人很可能是齐王。 是齐王让自己在王府养病,还吩咐人来照顾自己,想到此,桃夭夭笑道,“谢谢两位姐姐,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春鹃眼珠子一瞪,大声咋呼道:“啥?你见谁?!” 桃夭夭赶紧捂了耳朵,小声道:“我想见齐王。” “哼哼……”春鹃笑得咬牙切齿,伸着手指头戳了桃夭夭脑瓜子,“你的脑子是不是让狗偷吃了啊!” “你以为你是谁!我们这些人都见不到王爷,王爷岂是你一个乡巴佬能见的?!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样的满大街都是,还与王爷攀亲?!” 桃夭夭揉了揉被戳疼的脑袋,眼里的那抹期待渐渐黯淡下去。 年根马上近了,外头小冷风吹着口哨,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桃夭夭表面平静,心里却越来越着急。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要找师兄,要知道真相,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丫头秋棠在那熬药,春鹃在缝补衣裳,时不时拿眼瞟向桃夭夭。 春鹃边缝边道,“你别净想些没用的。王爷虽然命人照顾你养伤,却铁定不会来见你的。更何况年关近了,大家都忙得脚不着地,朝廷的事、宫里头的,都离不了咱王爷,贵妃娘娘又——” 话到这儿,春鹃住了嘴,将那针线往笸箩里一扔,没好气道,“不和你说了!真是个死脑筋!” 桃夭夭静静的听着,并不生气,心里却有些别样的思索。 外面下起了雪,桃夭夭忽然捂着肚子疼。婢女秋棠倒是吓了一跳,“怎么了?莫非是喝了风?” 春鹃冷笑一声,“不会是装的吧?以为这样就能让王爷来吗?别想鬼点子!” ………… (文主旨是爱情,故事性强,非女强爽文,向来不按套路去写,喜欢的话就一起走下去。 第7章 一脚踹在了门槛处 春鹃冷笑一声,“不会是装的吧?以为这样就能让王爷来吗?别想鬼点子!” 桃夭夭苦着脸说:“两位姐姐,我肚子痛……想,想跑茅房。” 春鹃道,“秋棠,你跟她一起去茅房!” 来回跑肚子两次,桃夭夭便对秋棠道,“秋棠,谢谢你陪我。外头风雪这么大,你别跟着来回受冻了。” 秋棠的确冻得不行,这会儿就道:“那你快些回来啊,不然春鹃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 桃夭夭看见秋棠回去了,便去茅厕的方向,侧头看了一圈,这会儿守卫们也冻得心不在焉,在那门口喝热茶,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园子的树林嗖的一下,护卫纳闷道,“听到什么了没?” “没啊,应该是那只猫。”另一护卫拿着茶杯,四下看去并没发现什么。 * 门外,一阵骏马嘶鸣。 “来了,来了——”齐王府门口的小厮传话来了。 接着是纷沓的脚步声,几名护随簇拥着一人,齐王一身墨色大氅披风,大步入了府门。 宇文昭几日未回,今日下午回府来了。 马倌赶紧牵了王爷的马去,朱悦拿着伞急急乎乎的迎来,“王爷啊,下着雪,您可回来了!”但见这雪已经盖住了主子爷的肩头,连忙上前想为主子爷掸一掸。 却不料王爷伸手挡了一下,朱悦的拂尘就悬在半空。 适才他嫌冷饮了点酒,竟然忘了王爷的忌讳。 齐王这人不喜别人随意靠近。 “老奴失礼了,失礼了。” 朱悦陪着笑,齐王并不理会,只沉着脸,大步往书房的方向去。 朱悦最会察言观色,单看王爷和何统领的脸色,就猜出些什么。 今日王爷回来这么早,看上去心情不痛快啊。 书房里的炭炉早就生好了,进去了,宇文昭就解了大氅,然后坐回了榻椅前。 “砰”地一下,王爷猛地砸了桌案一下,面色铁青。 何安一言不发,他知道王爷这是为太子找事而恼火。 王爷自回京这几年来,太子宇文曜(yao四声)就常常寻他的麻烦。本来陛下心疼王爷让他养伤在府,却不料就这么几日,太子的党人就在朝野内外散布王爷的谣传,其中少不了那日惊扰王驾的风波。 宇文昭展开一个折子看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太子说的那番话。 “父皇,儿臣哪里比得上三弟,他在东夷这么久,那地方天高路远,民风刁蛮,至于那边的情形自然是三弟一个人说了算。只是儿臣听闻,东夷远道而来了一个女子认定三弟允诺过她婚约。 听起来是荒唐不堪,本以为三弟会严加处置,却听说齐王将她接入府中好生款待,这一来引得儿臣对三弟的过去生了兴趣。” 宇文昭看了会儿折子,越发心烦意乱,终于,将那折子往案上一撂,起身离开榻椅。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上已经白了。宇文昭负手而立,望着雪花略有失神。 门外隐约有些人声,似乎有人来。 是朱悦低微的声音,“何事都先等一等,王爷正忙着呢。” 朱悦不给通传。 宇文昭若有所思看着窗外,忽然记起什么,“朱悦,那丫头如何?” 外头的小护卫显然是听见了抢着进来,砰地跪地,哆哆嗦嗦道:“王爷,那,那丫头不……不见了——” 宇文昭蓦地回头,一下子就怒了,攒了的怒气登时发泄出来。 只听小护卫胡来“嗷”地一声,已经被王爷一脚踹倒在门槛处。 “什么时候?!”王爷怒问。 胡来揉着屁股爬起,“回王爷,就,就一盏茶的功夫。” 朱悦尖着嗓子骂胡来,“兔崽子!不好好当差,你喝什么茶?!” 胡来不过十七岁的小护卫,跪在那儿大气不敢出,然后看见王爷连大氅都未披,玄靴大步从自己身旁跨出了门槛。 宇文昭负手立在园中,四面看去,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地上却无一个脚印,他眼眸里冒火,分明压抑着不可遏抑的怒意。 他宇文昭竟然被个黄毛丫头骗了。 正是因她从东夷海岛而来,宇文昭想起幼年自己的邻居也是个东夷人的小丫头,然而后来离开,却再也没见到那个小丫头。 这么仅存的一丝情感居然被一个野丫头利用了。 雪越下越大,四处搜寻的人纷纷前来回禀,说没找到人。 朱悦跑着过来,将青墨色灰鼠毛领大氅悄然给王爷披上,齐王一言不发,铁青着脸。 悄然看去,王爷再次摁住了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通常王爷在思考时,常会有这么个下意识的动作。 果不其然,只见王爷的大氅往一侧甩去,已经大步离去。 何安紧跟了脚步,“王爷?”却见王爷抬臂制止,何安等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王爷阔步而走。 何安不明白,王爷一人要去干嘛? * 桃夭夭万万没想到这齐王府如此之大,竟然找不到齐王住在哪里。 她四处寻找,专找那些气派恢弘的楼宇。 她找的没错,眼前便是齐王府的正殿,但是齐王数日不回来,又常在书房办公临近歇着。 她躲在墙角的角落,见廊子里来来回回的仆从嘀嘀咕咕着,似乎很有些忙碌。 “王爷回来了正发火呢。你们几个可都要当心了,将王爷寝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好。” “记住,不要燃些乱七八糟的香。” 婢女们走了出去后,桃夭夭见无人便悄然溜了出来,左右探头探脑的看去。 青玉为砖,绣毯铺地,富丽堂皇,越过帘幕重重,便瞧见东侧的暖阁。 桃夭夭迈了进来,便瞧见这是里外一个套间。 外间东面靠墙的是一个宝座,应是齐王的王座。 再往里间,绕过屏风,赫然可见一宽大的床榻,暗红色的鲛绡罗帐从中左右分开,各缀着一个如意结,旁边陈列着上等的珠玉宝器、瓷瓶、百宝柜等陈设。 桃夭夭第一回见,怔怔立在那儿,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彩,仿佛在哪里见过。 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好像久无人动过。 桃夭夭想伸手抚摸一下金灿灿的刺绣,忽然觉察出身后有动静。 第8章 本王,压根就不认识你 桃夭夭想伸手抚摸一下金灿灿的刺绣,忽然觉察出身后有动静。 蓦然回首,便瞧见暖阁外间,负手立着一年轻男子,傲岸笔直的身影,侧对着自己。 杏黄色的王袍量体裁衣,其上金丝线绣着繁复绮丽的四爪龙纹。 腰侧垂着一枚白玉佩,缀着精致的玉兰穗子,气质高贵威严,只几步之遥,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旷世凌然之气。 桃夭夭竟不自觉地惊慌起来。她未经允许私自前来,多少让她心虚忐忑。 可她非来不可。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那人的脸时,桃夭夭的心跳不由地一滞。 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师兄很像,却又全然不同。 脸型微瘦如刀裁,英俊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疏冷的眼眸,天然透着孤傲,仿佛目空一切。 深黯的眼底平静得让人屏息,薄唇紧抿着,无一丝暖意。 如此熟悉的五官,却陌生在孤冷的气质。 桃夭夭明白了,这人就是腊八节见到的齐王,牢狱中的人也是他。 宇文昭冷冷看向她,口气不紧不慢,“好个胆大包天。居然,到这里来了。” 桃夭夭连忙解释道:“我、我是不小心进来的……外头没人守着,我不知道这是你、你的房间……” 她这一路来的镇定,瞬时在他面前慌了手脚。 宇文昭踱步走了过来,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冷嘲,“你来本王的住处,不就是为了见本王?” 适才他已断定这丫头没有离开王府,而且会想方设法去见自己,故而他直奔这里。 桃夭夭的底气不由地矮下了半截,后退两步,一面强撑道,“我……我是想见你,那又怎样!我、我我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兄?” “本王不想再重复一遍。” 他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口气寡淡,“本王,压根就不认识你。” “不……不会的!你可以再想想——” 桃夭夭摇着头,有些激动,眼圈一下子红了,“师兄可能失忆了。我和师兄你,还有师父他们,我们一起生活在海岛上。离开时,你是怎么答应师父的,你都忘了吗?!” 桃夭夭的师兄为了给病重的师父去中原寻医,才离开了海岛,然而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桃夭夭的悲伤落在宇文昭凉薄的眸中,完全是无动于衷。 “一派胡言。这世上,失忆这等事本就是无稽之谈,本王从未失忆过,过往的一切印在脑海里清清楚楚。” 桃夭夭倔强的迎上了他冰冷的眼眸,“我没有胡说!” “失忆的人要么并不知道自己失忆,要么就是他自己不肯承认。”她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他,“可不知,王爷你属于哪一种?” 黑沉沉的眸中浮出危险的意味,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居然敢这样质疑自己? 宇文昭那张清俊寂冷的脸终于一变。 大手霍地一下掐上了桃夭夭的脖颈。 桃夭夭的脸唰地惨白,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她强撑着底气,迎上他的目光。 只见他咬着牙,眼中浮出一抹可怕的阴鹜,“谁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编这样的故事?!” 桃夭夭往后缩了缩身子,嘴上却坚持着:“我没有!我真的是来找我的师兄君哥哥,你和君哥哥真的很像——” 话未落,喉咙遽然一扼,又紧又痛,勒得她喘不上气,她下意识的去掰脖子上的手,锋利的指甲连划了他的手背处。 脖子上的手似乎松了些,她连忙道:“我我、我说——” 霎时,宇文昭收了手,桃夭夭的身体随之歪倒在角落里。她捂着喉咙,拼命的咳嗽了一阵儿,才渐渐恢复了力气。 自始至终,齐王宇文昭面上寂冷如初,毫无温情,只单手负后,笔直立于一侧。 桃夭夭顾不上这些爬了起来,喘息道:“听说王爷年少时,在东夷住过……您使劲想想,有没有去过什么海岛?求你再好好想想——” 但见齐王的眉心倏地一拧,桃夭夭感到不妙,赶紧捂住了嘴巴。 宇文昭转过目光来,冷冷逼视着她,“不可理喻的野蛮人!本王从未去过什么海岛!” 桃夭夭摸了摸刚才被掐的脖子,顿时愤愤不平:“我可不是野蛮人,是谁先动手的?!虽然我住在岛上,但我师父教导我善待一切。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中原人,还不是随意打人?若你真是君师兄,那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 宇文昭眸色微敛,垂眸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 他嗓音凉薄道:“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 “来人——” 何安等护卫像是一下子冒出来的。 宇文昭不看任何人,淡淡道,“跟她说说,胡言乱语的下场。” “是。这下场就是——轻则割了舌头,重则刖其手足,抽筋削骨,挖眼揭皮……” 何安比划着手势,几乎是声情并茂解说着大周的酷刑。 宇文昭也忍不住一阵鄙夷,瞟了眼自己的贴卫,齐王府统领将军何安,自己以前还真没看出何安还有酷吏的才能。 桃夭夭直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心处窜到后背、再到脑壳。 她从海岛来到大周中原,听闻过一些七七八八残忍的事,但运气好还没遇见过,倒是看见过路上被冻死的野狗。但是这次上京认亲,却遭遇了一篓子的坎坷。 刑讯牢里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回想起来就让她不寒而栗。 桃夭夭学精明了。 如果因为错认了一个人,就要遭受惨无人道的酷刑,桃夭夭觉得那还是算了吧。 退一百步说,就算他是师兄,可他既然忘记了,自己这么做只怕是适得其反。 如今这齐王的面见也见了,人家就是不认,也许,齐王真的不是自己的师兄。 看来,寻找师兄的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 何安看见桃夭夭吓得惨白的脸,趁热打铁问:“姑娘,你再看一看,齐王是不是你的师兄?” 桃夭夭觉得脊梁骨嗖嗖的冷,连忙摇头,“这么看,其实……其实也不怎么像。” 何安冷眼再看她,“嗯?!” 第9章 师兄,救救我啊! 何安冷眼再看她,“嗯?!” 桃夭夭连忙改口,“噢,不像,一点也不像!” 何安立时觉得大功告成,回头对王爷道,“王爷,一切都清楚了。这丫头贪慕富贵,信口开河,如今闻说有性命之忧,方才改口。这样的人,按王府之法不该留着。” 桃夭夭猝不及防的被护卫们拿下,此时在那挣扎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就算是认错了人,你们绑也绑了,打也打了……” 桃夭夭反抗不得,病急乱投医,竟然向立在一旁的宇文昭大喊,“师兄,你救救我啊!” 话刚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拖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宇文昭和何安。 一切安静下来,宇文昭转过脸,望着空荡荡的内帐出神。 缓缓走进了内寝,鲛绡帐前仍留着淡淡的清香。 和那个丫头身上散发出来的同一香气。 “何安,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何安很紧张,素来王爷不喜香料,屋子里鲜少熏香。不过,王爷数日不回来,若有打扫的丫头熏了也未可知。 他连忙道,“回王爷,属下没闻到,何安这就让朱公公去查问一下。” 宇文昭背着手立在那儿,眼眸中划过些思虑。 “不必了。” 他脑海里浮出那丫头向自己喊师兄救命的情形,“你去安排一下,给那个丫头一些银子,让她离开京城吧。” 何安不解,这丫头胡言乱语让王爷遭受了名誉损失,岂能轻饶?更何况,这一旦放出去,日后说不定还是个祸害啊。 “清者自清。本王不会在意这个。”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宇文昭见何安离去,这才抬起手腕,手背上赫然几道血痕,正火辣辣的疼。这是那一会儿,被那个丫头锋利的指甲划伤的。 * 夜空很蓝,星星很亮,天空划过绚丽的烟花。 今夜除夕,外面炮竹声入耳,隔壁掌柜的一家团聚的欢笑声传了进来。 桃夭夭一人躺在客馆的床榻上,想起了岛上的日子。自己与师父、师兄、哑九等人,也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 她嘴角噙着笑意,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很暖,桃夭夭梦到很久以前的事。 夏日的海浪温柔地拂过沙滩,海鸥在头上旋飞,她光着脚丫,还是七八岁的样子,在沙滩上抓小螃蟹。 她抓了很多只,放在沙滩上,让那些螃蟹赛跑。 她常自言自语与那些螃蟹说话,因为在这个海岛上就几个人,她没有小伙伴。其实也不算没有伙伴,树林子里的鸟儿、海里的鱼儿,小动物们都是她的玩伴。 偶然,她看见那边沙滩上好似冲上来一条大鱼,桃夭夭就飞快的跑过去。 然而,这一次并不是条大鱼。 是一个人。 她和往常一样,像翻鱼肚皮一样翻了过来。 是个男孩,比自己大。浑身都湿漉漉的,好像是死了。 桃夭夭看见男孩脖子上戴了一块很大的圆东西,好像是块玉,其上雕刻着日月的图案。 她认识玉,因为师父身上也佩戴玉。 她欣喜地将玉扯下来,正准备挂在脖子上,忽然男孩发出闷哼的呻吟声,吓得她连忙丢了玉跑了。 梦到这里,她蓦地醒了。 鞭炮声震耳,四周黑洞洞,她知道自己又在想师兄了。 师兄就是被海浪冲到桃花岛上去的。 桃花岛其实本是个海岛,师父花了好多年才种出一片桃林,每年都会开桃花,师父就是这“桃花岛”的岛主。 师兄刚来时才十一二岁,师父救了他,问他叫什么名、家在哪里,他只说自己叫君儿,至于其他的他统统不记得了。 再后来他被师父收作徒弟,成了自己的君师兄。 桃夭夭曾经很郁闷,自己明明比他先认师父的,师父却让自己喊他师兄。 后来,她渐渐释怀了,因为君师兄比自己大几岁,再说,这么多年,师父如父,更多是抚养自己,却从未教习什么武功,但是师父却说君师兄有天赋,便将自己的功夫教授于师兄。 这让夭夭醋意大发,然并没用,师父他不希望女孩子习练这个功法,但是师父教她保护自己的本领,桃花岛上毒物甚多,师父教她认识海岛上的一切,并教她如何避毒解毒。 君师兄的到来,让她孤单的生活多彩起来,她几乎与他形影不离。 师兄身上一直挂着那块玉璧,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有一回,她问师兄:“是我重要,还是这块玉重要?” 师兄回答,“你重要,玉也重要。” 桃夭夭气得将他的玉扔到海水里去,结果君师兄不顾一切跳下海去捞。因为此事她三天都不理睬他。 最后,还是她屁颠的和他先开了口。 但这么重要的玉璧,师兄离开海岛时,却留给了自己,他告诉她,“夭夭,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师父就由你照料了。” 她亲自送君师兄登上了船只,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师父在他离开的五个月后去世,一年半前,哑九伯伯决定带着自己去中原寻找君师兄。 夭夭躺在床上,想着过往的一幕幕,想起哑九伯伯,她忽然开始害怕起来,哑九伯伯如今怎么样了? 翌日清晨,桃夭夭背着包袱,还穿着来时那身松松垮垮的麻布衣裳。 街上三五成群的拜年人脸上洋溢着暖意,消减了桃夭夭离开的伤心和落寞。 出了城,桃夭夭抬头看了看前路,仍旧是一马平川的大路,不由地有些失望。 她因自小在海岛山林和峭壁上长大,最会使用大自然的一切,比如攀爬和藤跃,平地上没有凭借,反倒走得缓慢。 前方,一辆黑色的马车安静地停在那儿,在空旷的冬野里,显得有些突兀。 桃夭夭有些讶然,正疑惑时。 马车里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须臾,帘子掀开。 下来一人,墨色斗篷连头都罩住,很神秘。 她揪着包袱,不由地后退。心里想着这是怎样一个阴险可怕的恶人时,男子走近,伸手将黑斗篷揭开,露出一张俊美温柔的脸。 ……轻寒公子…… 猜猜是谁? (暂且每天7:00—7点半左右更新。) 第10章 捡到玉佩 男子走近,伸手将黑斗篷揭开,露出一张俊美温柔的脸。 这人身着白色毛领的大氅,腰系白玉,气质温润如玉。 桃夭夭显然吃了一惊,仔细一回想,此人正是年前在酒楼里的男子,是他的人帮自己见到了齐王,如若不然,重重设防她根本闯不过去。 “叶姑娘,为何这么急着离去?” 他淡笑着,温和的开了口。 桃夭夭对他的印象不错,此时抿嘴一笑,“我不是叶蓁,我叫桃夭夭。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公子。” 她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勉强礼貌性的喊他公子。 他目光温和的望着她,“桃姑娘此时回去,莫非有难处?” 丫头眉梢上有些惆怅和无奈,“……齐王很可能不是我的师兄,既如此,我何必在此耽搁太多时间呢,我还有亲人在别处。” 宇文修看向前方,宽阔的城关大道延伸很远,他略有思忖。 “原来姑娘是想投奔亲戚,那我就不再挽留了。这样吧,这辆马车送给你用,总比你步行走要好。” 桃夭夭抬眼看了下那辆马车,似乎只是普通的马车,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随便欠人情。 捏了捏包袱里的银子,这是齐王府的人命令自己收下的。她觉得这些银子够自己回去的。 “谢谢公子的好意,其实我习惯步行,用不着马车。再说,我师父教导我,无功不受禄。” 宇文修不由得呵呵笑了,打趣道,“还不错嘛,知道无功不受禄。想来你的师父定是个有学识的人。” 宇文修本是要缓和轻松一下相处的氛围,但却触动了桃夭夭的心思,她抿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在桃夭夭的心里,师父如父,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但最终还是没逃脱过病魔。 宇文修见状便解释道,“其实,这马车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补偿。毕竟那日姑娘也因我遭了大罪。” 桃夭夭这才抬起脸,看着他,“哪里是公子的错,若没你的帮忙,我还不知猴年马月见到齐王呢。若见不到他,就不可确认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宇文修确实心中有愧疚,当日,他并非预见不到桃夭夭可能遇到的危险,但是他还是让她当众拦驾见齐王。 一来,他和太子一样,有些怀疑现在的齐王宇文昭的真实身份,毕竟宇文昭是在外成长的皇子。二来,以齐王生性冷漠的个性,若不是大庭广众下,齐王是很难去见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宇文修甚至担心,齐王的人会像捏死蚂蚁一般除掉桃夭夭。 事实证明,这丫头很走运,宇文昭没杀她,甚至还赦免了她。 这让宇文修觉得奇怪,但这至少说明齐王宇文昭并不心虚。 一旁的随从也道,“若姑娘不收下,只怕我家主子要自责至寝食难安了。” 桃夭夭便笑道,“既如此,收下你的马车就是。不过,我可说好了,过后未必就还给您一辆马车啊。毕竟,这中原世界还是很大,能不能见面还是未知呢。” 宇文修望着她含笑点头 “嗯,还有……”她迟疑了一下,笑问,“公子现下能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吗?” 宇文修温和一笑,“中原不小,相逢即有缘。在下宇文修,姑娘他日来京城尽管寻我。” “原来,你是宇文公子,我记住了。多谢了!”她并不知道宇文家族在京城只有一家,乃大周皇族,故而她也没参透宇文修真正的身份。 “既如此,我们有缘再见了。” 她笑着,学着男人抱手行礼的礼节有些滑稽,宇文修目送了桃夭夭坐上了马车,才一跃上了后面的马。 一个车轮滚滚,一个策马奔远,方向背道而驰。 桃夭夭坐上了马车,虽有颠簸,却的确舒服了许多。 她看了看车里的情形,有个包袱,还有条兔毛毯子,居然还有一盒好吃的点心。 桃夭夭想,这个宇文修还真是不错,都给自己备好了。 她将毛毯往身上拉了拉,忽然一枚玉佩从毛毯里掉了出来。 捡起来仔细打量,玉身通透温润,摸上去是块好玉。 其上刻着一个“修”字。 桃夭夭使劲擦了擦字,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知道是啥字,她不认识几个中原字。 会不会是宇文公子不小心丢在车里的? 她便先收了起来,再打开包袱,里面是些衣物和银两。 这个宇文公子为何要对自己好呢?她已经欠了人家两回人情了。 桃夭夭觉得想不透,又想到柳叶姑姑也说过,中原的事情很复杂,人心险恶,她一开始对中原人有戒备心,但这一路来,也着实遇见过好人。 就这样一路驱车,半个多月后便到了潞城。 潞城是个小山城,前段时间劫匪闹得很凶,几个山头都是匪窝子,人心惶惶,日子殷实的乡民吓跑了不少,只剩下乞丐多一些。 桃夭夭和哑九伯伯就这样混进了潞城的乞丐窝子。有一次,桃夭夭刚在茶铺里喝了一碗茶,听见外头有人纷纷过去围观。 她也跑出来,便看见几匹绝尘离去的马匹,马上的人个个锦衣骑装,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忽然,其中一人只一瞥就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人很像是君师兄。 桃夭夭喊着喊着没有追上,人家快马离去。 后来她几经打听,才知道这个人是过道此地的京城大官,于此她就准备去京城一探究竟。 然而,哑九伯伯的腿伤了实在走不了,于是桃夭夭就托付了一个乞丐兄弟照顾九伯伯,一个人去往京城。 一晃三个月了,桃夭夭一回来,就直奔城郊外头的城隍庙。那里是他们曾经歇脚的住处。 当看到破旧的城隍庙已经夷为平地时,桃夭夭一时没回过神来。 后来才打听到,前一个月时,城隍庙起火了,还烧死了不少乞丐。 桃夭夭失魂落魄的在那断壁残垣的废墟里跋涉,她用手拨开被冰雪覆盖的石头,然而除了灰烬她什么也没找到。 …… 第11章 留着口气就为等你 手指头磨出了血,可她早已顾不上疼了。 失去最后的亲人,让她已将寒冷、饥饿、疲倦统统抛到脑后。 此时,她脑子里只浮现出哑九伯伯的音容笑貌,他留着胡子,年纪看上去比师父老很多,他对师父很是忠心,对自己很疼爱。这一路来中原,若不是哑九伯伯,自己不敢想象。 傍晚时分,桃夭夭冻得手脚没了知觉,却仍不记得包袱里有宇文修准备给她的冬衣。 黄昏中,她抱着个包袱兀自哭了一会儿。 “姑娘,你哭什么?” 桃夭夭这才抬起头,看见一个老妇人拄着个拐杖,看上去是附近的乡民。 她抬袖擦了眼泪,“大娘,一个月前城隍庙大火,您知道吗?” “是啊,那火势真是大啊。”老妇人似是一下子明白什么,“莫非你的亲人——” 桃夭夭连忙点头道,“您住在这附近吗?可听说过一个不会说话的伯伯吗?” “噢,听说有个哑巴。是不是那个能听懂鸟儿说话的人?” 桃夭夭眼里冒出一道亮光,“对!就是他!他身边还有一只吵闹的八哥,他还活着吗?!” 那大娘顿时点了头,“记得、记得,你一说那八哥俺就想起来了。听说他逃了出来,但去了哪里,俺倒不知道了。” 七八日后,桃夭夭终于打听到在一个村落住着一个哑巴乞丐。 小山村总共不过七八户人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上去荒废已久。 桃夭夭小心翼翼的迈过坍塌的院墙,抬头看见露天的屋脊,墙壁上有雨水经年累月的冲刷痕迹,桃夭夭的心里凉了半截。 “小姐!小姐!”院中传来几声奇怪而熟悉的叫声。 桃夭夭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她欣喜的回头,刚迈出这间门槛,便看见院子里的树梢扑棱棱飞下一只黑毛八哥。 “老八?真的是老八!”桃夭夭惊喜的跑过去。 老八是哑九伯伯养的一只八哥,岁数不小了,常一会儿喊她小姐,一会儿喊她夭儿。 老八兴奋的在桃夭夭头顶及肩膀上不停地扑楞着,旋飞着,口中一会儿嘲哳的鸟语、一会儿人语,“啊、啊……回来啦!回来啦!” 桃夭夭真有些受不住老八的热烈欢迎,伸手扇走了几根鸟毛,忽然额头上掉了有什么湿乎乎的,用手一摸—— 是老八的鸟粪。 桃夭夭终于恼了,叉着腰喊:“老八!我九伯呢?!” 老八便开始往另一个方向飞,一面哑着嗓子叫着:“老九!老九!那里!那里!” 八哥叫声中的“老九”就是哑九伯伯。 屋子阴冷,正中还有堆燃烧完的灰烬,草堆里蜷缩着一个人,头发花白糟乱,穿得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前一刻还满怀重逢喜悦的桃夭夭顿感不好。 “伯伯!”桃夭夭奔了过去,“九伯伯,您怎么了?” 半天,哑九伯伯才微微睁开眼,见到是她,忽然激动得要抬手。 桃夭夭回攥住了九伯伯的手,他眼神里闪出慈祥的光芒,苍老的脸上浮出了笑,只是病弱无力,已是奄奄一息。 桃夭夭见他嘴角干裂,“伯伯,我去给您弄点水来!” 哑九却拽住她不放手,只着急摇头。 夭夭只得扶着他道,“九伯伯,我不走。都是夭儿不好来晚了……” “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夭夭再也不离开您了!” 她离开的时候,哑九伯伯除了腿伤没养好外,还精神抖擞,中气十足。 桃夭夭没想到不过三个月,伯伯就病成这个样子。 哑九目光缓缓挪向门口,似乎想看有无外人。门外,八哥在地上来回蹦跳着,警觉着看着四周,桃夭夭知道老八对哑九十分忠心。 然后,哑九伯伯才伸手往自己身下的草堆摸。 “伯伯,您找什么?” 桃夭夭跪在草堆旁,想伸手去帮他,竟然摸出了一个布包。 打开一看,竟是当年师兄留给自己的玉璧。 她记了起来,临走时,哑九伯伯要替她保存这块玉璧的。 他忽然艰难的张口,“小姐,你可回来了。伯伯留着口气就为等你……” 桃夭夭手上的玉璧一下子滑落草堆上。 她的哑九伯伯,居然说话了。 十几年里,她从没听过他说一句话,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就是个哑巴,别人也喊他哑九。 桃夭夭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就听见哑九气息微弱的嘱咐,“夭儿,记着,去找你师兄……你和他,拿着玉璧回,回海岛……” 哑九干枯的手勉强抓起草堆里的玉璧,说话开始吃力。 “它很重要、重要……一定要拿好,藏好……” 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仿佛三年前师父临终前嘱咐自己一般。 桃夭夭哭道:“伯伯,我都答应……求您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啊,夭儿不想一个人活着。” “傻丫头……你要坚强……你师父……他、他是——” 话音遽然断了,头垂了一边。 眼眸里最后一缕光瞬间消失,哑九伯伯去了。 那块雕刻着日月的玉璧,也从他干枯的手中跌落于杂草里。 门口一直安静的八哥也扑棱棱飞进来,凄绝的哀鸣:“……老九、老九!” …… 三日后,桃夭夭收拾了哑九的遗物,用齐王给的银两买了个棺材,找块林地埋葬了哑九。 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桃夭夭哭红了双眼,那只老八出奇的安静,停在坟头一旁的野酸枣枝上,自始至终没叫。 寒风吹乱了她的发梢,枯草黏在她的额头上,一个人显得孤苦伶仃。 “九伯伯,我要离开了。我一定会找到师兄的,您放心吧……” 擦了擦眼泪,仿佛觉出身后有人一般,她猛地回头,只看见风吹得树梢摇晃,一闪而过什么,并没让她发现什么。 半个时辰后,有人来到一处亭子,亭中早就站着一男子,修长笔直的背影。 男子没有回过头来,只淡淡传来:“如何?” “回王爷,找到她了。属下还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她。至于是何人属下尚不清楚,不过感觉像是江湖人。” “下去吧。暂不用跟踪了。” 话说桃夭夭本想带着老八离开,未料那只八哥不知是因为恋主心切,还是悲伤过度,不肯与她一起离开,反倒躲进了坟地附近的林子。 桃夭夭几番抓它都没有成功,最后她想明白了,师父说的对,鸟兽尚有情,何况人乎? 第12章 你醒醒啊! 师父说的对,鸟兽尚有情,何况人乎?让老八留在这也好。 她摸着怀中那块生温的玉璧,心里愈发沉甸甸的。 从前她只当这是一块寻找师兄的信物。如今哑九伯伯临终特别嘱咐,又越发觉得这玉璧的非同寻常。临终九伯伯似乎想告诉自己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忽然之间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比如明明觉得那人是师兄,然而人家却说不认识自己。比如,哑九是个哑巴,临终前却忽然说话了。 她抬头看天,仿佛连那太阳也不是海岛上的太阳。 中原很大,她很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 很多年后,桃夭夭才明白,是命运将自己带到了这片大陆,而在这偌大的中原想找到能安放自己的容身之地并不容易。 ……轻寒公子…… 仿佛是一夜的春风,吹开了山谷中的桃花,十里桃花开遍,一片蜂飞蝶舞。 太白山下,桃夭夭正挽着袖子和裤腿,水里捉住了一尾鱼。 火堆架好,桃夭夭看着挣扎的鱼儿,自言自语,“鱼儿,鱼儿,算你倒霉啊,我桃夭夭也要填饱肚子啊。” 桃夭夭刚架好了树枝烤鱼,忽然听见远处隐隐约约的策马声,由远及近。 她连忙几脚踩灭了篝火,将没烤好的鱼儿藏在草木灰里,身体轻灵的一跃,便躲进了桃林。 漫山的桃花开遍,嫣然芬芳。 没来由的有风袭来,花香袭人。 山林道上,几匹骏马疾驰而来,一前一后,似在追逐。 马蹄如雨点,尘埃扬起,看不清马上的人儿。 “叱!叱!” 策马声越来越近。 桃夭夭悄然掰着花枝,透过浓密的花簇,她看见后面的马匹追上了前面的马,忽然,前面的人紧急调转了马头。 骏马前蹄腾空,打了个旋儿,马上的人已经跃了起来,脚尖噌然踩了马背,动作凌厉迅速。 转瞬间,此人避开近前的桃花林,轻功跃向一旁的树林。 桃夭夭看得一阵眼花,暗叹此人功夫了得。 恍惚间,似乎发现此人戴着银色的面具,是在躲避身后追杀的人。 然而,正在此时,像飞燕一样,从桃花林中嗖嗖地,掠飞出来几个黑衣人,手执白刃,直刺向前面的面具人。 桃林居然潜伏着杀手!难怪那面具男子忽然掉头。 桃夭夭惊得崩了手上的树枝,桃花枝一下子将自己绑好的辫子勾住。 就在自己解头发时,前面的面具男子已经回身落回到马背上。这时候,飞出的黑衣人手臂动作一甩,一连续的飞刀而出,直射向前面面具人的后背。 桃夭夭赶紧捂住了差点惊呼的嘴,莫名的为这个男子捏了一把汗。 霍然,面具男子腾空而起,黑色的披风扬起,一个旋转,黑风将那一系列的飞镖截住。 忽然,男子拽过墨色披风,原先嵌入披风的飞刀,皆以反力射了回去,后面的黑衣人纷纷中了飞刀,受伤倒地。 男子就势策马飞奔而去,然而奔出去没有数米远,箭矢从一侧密林中射了出来,嗖的一下,正中这人的肩侧。 一连串的冷箭而来,男子几次躲避,伤口发作,渐渐疲于应对。 骏马未停,驮着受伤的主人一路奔向密林。 那些黑衣人也都各有受伤,其中一人扶住胸口道,“这箭皆是啐了毒的,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他就会毒发身亡,就算他的人赶来,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扶了这些弟兄,我们先回去给他们疗伤!” 不一会儿,地下中飞刀的人皆被他们驮到马上。 忽然有受伤的黑衣人记起什么,指着林子,“桃林里好像有人——” 桃林中有桃夭夭,但是此时,她已经逃走了。 桃夭夭最擅长在这些密林中生活,故而那些人并没找到她。 * 桃夭夭一路逃离,估摸着无人找到自己,便从树杈上大胆的跳到地面上来。 正寻思如何回到原先的地方,将自己藏好的包袱取了回来,忽然听见一声马打喷鼻的声音。 桃夭夭余惊未消,警觉地四下看去。 那边的柳树下,孤零零的站着一匹枣红色的马,马鞍上空荡荡的,无人。 桃夭夭小心翼翼的过去查看,马匹的附近并没有人。 她想,莫非马主人去方便去了?这么一想,她决定赶紧离开,免得与人家走了个碰面尴尬。 “啊——”低沉的声音,似是呻吟声。 桃夭夭耳朵尖,循声寻去,越过杂乱的草丛,树下依偎着一人。 那人戴着一顶银灰色的飞鹰遮面。 桃夭夭瞬时想了起来,这不是那会儿遭人追杀的人吗? 她走了过去,见那人几乎处于昏迷状态,偶尔发出几声闷哼,似是很痛苦。 他的肩窝处赫然插着一柄羽箭,深蓝色的锦衣早被血染透。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呈黑色。 桃夭夭猜测,这箭有毒。 “喂,你醒醒啊——”桃夭夭先叫他。 没有回应,她又戳了人家没受伤的手臂,“你这样睡下去,很可能死的!” 这人除了发出痛苦的声音,并无别的反应。 桃夭夭看不清他的表情,觉得这人的面具遮挡着很碍事,于是伸手就给他摘了下来。 面具之后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很熟悉。 “当啷”一下,手上的银质面具顷刻间掉落在地。 世上的巧合都让桃夭夭遇见了,这个人长得居然像君师兄。 会不会是那个齐王啊? 但见他一身江湖劲装,并没什么护随。她想,齐王绝不会独自一人,更不会遭人追杀的。 那么说,这个人很可能是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君师兄。 桃夭夭来不及欣喜,因见他剑眉紧蹙,表情痛苦,面色更是煞白。 再看向那个伤口处,已是血肉模糊,黑漆漆的吓人。 “师兄!师兄……”她跪了下来,紧张的用手拍他的脸腮,“你千万挺住啊!我会救你的!” 她从前在海岛时,见过师父处理伤口。 此时,她顾不得什么,手颤抖的握住了那柄短箭。 是拔还是不拔? “师兄,你忍着点!” 她咬牙一下子拔出来羽箭,瞬间,那伤口淌出来浓稠的血,皆是黑乎乎的。 显然,这毒很厉害。 她一面用外衣擦了血,没有思索,再次凑过去唇,将那伤口处的黑血吸了出来。 一口、两口、三口…… 第13章 谢谢你,叶姑娘 不知道吸了多少口,又啐出多少口,桃夭夭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黑,她强撑着,自言自语:这些毒没什么,没什么的,我一定能挺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脑海里只一个念头,自己不能倒下,一定要救师兄…… 桃夭夭被耳边的蜜蜂嗡嗡地吵了起来。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才意识到那会儿自己晕了过去。 她赶紧过去看师兄的情况。 几只蜜蜂围着师兄在转悠,却并未落在伤口上,似乎自己晕过去的时候,这伤口又流了不少血。 她凑近去看,只见他面色苍白,平静的闭着眼,紧抿的薄唇却苍白中发乌。 桃夭夭判断出,这是他体内中毒的缘故。虽然自己一个劲的为他吸出毒血,但是他先前的身体已经吸收了一部分毒。 她趴在他胸口处,听见他心口呼吸起伏,好像还活着。 然后,她冰凉的手扒开他的眼睛,想观察下他的眼神情况。 她脑海记起师父说过,“若白睛色浊,黑睛色滞,眼睛呆滞,则病难治。” 只是——这眼珠子黑白分明,咄咄逼人是什么个情况?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句。 “你要做什么?”嗓音低沉,带些吃痛。 桃夭夭吓得一下子跌回了草地上。 “你你、你没昏?!” 宇文昭吃力的用左手撑着身体,往后面的大树依偎了下。 适才,她将耳朵贴在自己胸口时,他已经醒了。 他没说话,看了看自己的肩侧,再看那一旁礽在地上带血的箭,已经明白了什么。 “是你救的我?” 他眼皮半睁,似乎很虚弱,只是瞟了一眼草地上的她,并无什么情绪。 桃夭夭立马爬了起来,关心道,“嗯。你觉得怎么样了?” 他闭上了眼不说话,似乎很疼,喘粗气道:“多谢姑娘。” 桃夭夭看了看那个裸露在外的伤口,“师兄,你忍着点。我这就帮你处理伤口。” 闭着眼的宇文昭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丫头的话,他睁开了眼,再次看向眼前女孩的脸,眉头不由地拧了起来。 眼前的姑娘,似曾相识。 伤口疼痛中,却忽然一个印象闪过脑海。 他刚要说话,忽然这个姑娘站了起来,朝他笑,“师兄,看这些蜜蜂了吗,我有办法了!” 正是春暖花开,周围嗡嗡飞来不少的蜜蜂。 “我一会儿就回来!” 宇文昭抬眼间,那丫头已经跑远了。 不多时,她又回来了,却带回来些蜂蜜。 “师父说蜂蜜可以止血、止痛,还可以让伤口早些愈合呢。姑且先涂上吧,等后面我再给师兄熬药喝。” “你懂医术?” “这都是岛上师父教的,也算医术?” 桃夭夭一面给伤口涂抹蜂蜜,一面居然撕了自己内裙做纱布。 宇文昭见如此,很过意不去,忽然伸了好的左臂去阻拦,“不用包扎了。” 这样一来,又扯到了伤口,不由地发出闷哼声。 “你要相信我,一会儿就好的!”桃夭夭强制给他包扎,“虽然我包的难看,不过你先凑合着吧。” 伤口包扎时很疼,宇文昭眉头皱的很深,苍白的脸冒出冷汗,他咬牙坚持。 桃夭夭却丝毫不察觉,依旧在那力求包扎出一个让她自己满意的。 最后,她舒了口气,似是大功告成。 “好了。既结实又好看。” 宇文昭撇头看去,这丫头在自己肩头上系上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他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什么反驳来。 只望着眼前的少女,幽深的眼眸中有些歉意。 “叶姑娘……上回京城,让你受了委屈。” 桃夭夭正在收拾的动作一时停住了。 恍惚间,她明白了什么。 眼前的人真的是齐王,而不是师兄。自己真是太蠢了,竟然也没问他是不是师兄,就这么认定了。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心里不舒服。自己拿命救的居然不是师兄,她又认错了人。 忽然,她抬起脑袋,不悦道:“我不是叶姑娘。你认错人了。” 宇文昭望着她没说话,黑沉沉的眼眸里划过些思虑,“你和她真像。” 淡淡一句,便阖了眼不再说话。 眼前的丫头很显眼便是那叶蓁姑娘,但他没有坚持。 因为他明白,如果坚持,她会很快反唇相讥。 这个丫头鬼机灵。 果不其然,她气鼓鼓的道,“凭什么你可以凭相貌识人,我就不可凭相貌去认回师兄?” 说完,桃夭夭气呼呼一般从地上起来,收拾了东西就离开。 忽然,宇文昭疲惫的眼皮睁开,有些焦急欠身要起来,“……叶姑娘。” 桃夭夭回过头来,疑惑的打量着他。 适才这一挪动,他苍白的脸上又渗出了冷汗。 她心里五味杂陈,到底要不要管他啊? 她扁了扁嘴,不情愿道:“你的伤口我已经包扎了,还想怎么样?!” “我可记得你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的。” 宇文昭被打脸了。 去年冬天,他的确恶狠狠的说过这句话。 “……谢谢你,叶姑娘。” 他到底只说了这个,心里的话并没说出口。 但是桃夭夭自己却有些纠结,似乎是过意不去。 “我……我不是见死不救的!你伤口的毒除了,没大碍了。再说,你堂堂一个王爷,以后有的是好大夫为你治伤。我呢,野丫头一个,手艺不精会耽误了你。” 宇文昭闭上了眼,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桃夭夭寻思,这人怎么这样啊,翻脸真快。 不就是要走,干嘛这副脸,像自己欠他银子似的。 不经意地瞥向他的肩窝,发现鲜血再次染红了包好的地方。 “啊,伤口又裂了?” “你动了?” 见不回应,她只得去查看他的伤口,小心的拨弄。 宇文昭疼得额头渗出了汗,此时忍着痛看向桃夭夭,眼前的少女留着齐刘海,俊俏圆脸,卷翘的睫毛垂下,正认真的查看伤口。 “……我以为,叶姑娘会扔下不管。” 桃夭夭抬眸睨了他一眼,正要解开那个蝴蝶结,这时宇文昭开口道,“别麻烦了……帮我去马鞍上拿个东西。” 桃夭夭望着他隐痛的脸,听话的点头,“嗯。” 说着,她就跑到马那边,将马鞍上的东西都解了下来。 里面居然还有创伤药。 第14章 狼心狗肺 说着,她就跑到马那边,将马鞍上的东西都解了下来。 里面居然还有创伤药。 “你怎么不早说有药?!” 宇文昭没回答,却道:“把那……红色的拿过来——” “还有火折子。” 桃夭夭看见他用左手接过那个叫火折子的东西。 “会吗?”他问她。 她摇头,“这,这是什么?” 宇文昭往后坐了坐,靠住了后背,用没受伤的左臂拿过那火折子,对着一头吹了大口的气,然后又小口送气。 桃夭夭看见那土黄色的筒子里冒出红彤彤的火星。 然后,她看见他试图去用右臂拿起那个红色的类似炮竹的东西,似乎有个引信子。 “我来——”她连忙帮他拿过去。 宇文昭却将火折子递给她,用自己的左手拿了红色的引信子向火折子的火星靠近。 “嗤啦啦~”信子烧着。 “噌”地一下,这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窜向晴空。 高空中绽放红黄绿三色烟,并不是烟火。 这东西比一般的炮竹冲劲更大,飞的更高。掌控度有些难。 宇文昭看了下天,这才舒了口气往后仰了背,淡淡道:“多谢叶姑娘帮忙。” 桃夭夭问,“这是做什么?” “通知我的人前来。” “噢——”桃夭夭顿时领悟,忽然喜上眉梢,“这么说,一会儿你就有救了?” 宇文昭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阖了眼在那休息。 桃夭夭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价值了,人家是王爷,一会儿就来大批的人救他,自己真是好心泛滥。不过又一想,就当自己为君师兄才便宜这个王爷。 她多少有些好奇,既是堂堂王爷怎么会一个人?又是什么人敢截杀齐王呢?但她不会问出口。 此时天色渐晚,远山一片火红霞光,飞鸟成群地投林归巢,树上开始热闹起来。 二人并靠坐在大树下,沉默等待着。 宇文昭悄然睁开眼睛,落日余晖下,丫头发呆的脸庞映照得如红霞般俏丽。 终于,远处传来阵阵策马声,桃夭夭有些紧张的看向闭目的宇文昭,小心道,“不会是坏人吧?” 宇文昭睁开眼,淡淡的一句,“别怕。” 桃夭夭的一颗心顿时安稳了下来。 果不其然,一众人纷纷下马,在离宇文昭一丈外跪地请罪,“请王爷降罪!邹卫护驾来迟!” 宇文昭苍白的脸看不出喜怒,只冷眼瞟了近前的一青衣人,青衣人邹卫先是看见王爷的伤,然后瞟了一旁站着的桃夭夭,故作惊愕道,“王爷您受伤了?!” “何安去哪了?” 齐王却突兀的问了别的。 “回王爷,何将军带人四处寻找王爷下落,想来与属下走漏了。” 宇文昭淡淡看了下四周的护卫,皆是自己向来的近卫军,瞳眸里似乎早有思虑。 “本王受了伤,骑不得马。先去准备一顶轿子。” 桃夭夭不由地看了眼宇文昭,心想,这真是王侯脾性,一点罪也不肯受。 这山路崎岖的,哪里来的轿子?也真会为难他的下人。 这时青衣人道:“王爷稍后,属下这就派人去弄轿子。” 他回过脸对左右的人,“快!立时去这附近弄顶车轿来!不得耽误!” 于是,余下的人就侯在当下,静静等着车轿的到来。 桃夭夭觉得气氛有些怪异,闷得很,尤其那齐王更是一张冷脸让人莫名担心。 她便讪笑道:“王爷,您看您的人来了,估计是用不到我了。我有事,先回去了。” “不可。” 冷脸王瞟了眼桃夭夭不敢置信的表情,继续道:“本王负伤时,你恰在一旁,莫非仅仅是巧合?” 桃夭夭简直气的不行,“真是狼心狗肺!我好心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 她心里悲催死了,这简直就是哑九讲的农夫和蛇的故事。 一旁的邹卫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惊慌,片刻,小心问道,“王爷……这丫头如何处置?” 宇文昭不紧不慢道,“本王的伤暂时需要人照料。” 桃夭夭气不打一处来,“我再不会管你!” 宇文昭的眼神寂冷如初,并不做表示。 邹卫在那左等右看,并查问车轿的事,待过了会儿,他又道,“王爷,天色已晚,这附近山野一时难以找到轿辇,属下担心王爷的伤拖下去不好,可不知王爷能不能忍耐一下骑马?” 桃夭夭扁了扁嘴,心想,这里偏僻山野,傻子都能知道找不到车轿,这个齐王爷真是强人所难。 宇文昭看了四下的护卫,便动了动身体,表情倏然疼痛得很。 “王爷?”邹卫近前很是担忧的模样。 王爷咬着牙,气馁道:“伤在筋骨,驾驭不了马。” “王爷放心,属下来为您驭马,路上我们可以慢点,等到了好一些的山庄,想来会有好的车驾。” 宇文昭看了眼桃夭夭,将左臂伸给了她,桃夭夭心里虽有不甘,但慑于他们人多只得咬牙扶住他的左侧身子。 这一扶,才知道他身体真沉,只压得她龇牙咧嘴,直不起腰来。 这邹卫想过来扶齐王,便听见王爷吩咐,“你亲自将马牵过来——”邹卫瞥了一眼桃夭夭,遂去牵马。 马镫前,齐王刚踩了上去,身后有剑刃出鞘之音。 “受死吧!” 桃夭夭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然被齐王的左臂一拢,翻天覆地之后,自己竟然上了马背,身后便是齐王的胸膛。 桃夭夭定睛一看,马下的护卫居然皆抽剑对向齐王。 这一刻,她方明白,原来他们来救驾是假的,其实是伺机来取齐王性命的。 她脑子一片混乱。 宇文昭用没受伤的左臂拽住马辔,骏马嘶鸣,“抱紧我!” 桃夭夭闭上了眼,直觉得一阵风过去。 再睁眼,马匹已经瞬时闯过围堵,奔了出去。 身后的邹卫大喊:“上马追!决不能让他逃了!” * 桃夭夭在马背上颠簸得要掉了下来,好不容易直起了腰,便看见后面追来的马越来越近,大喊催促道:“他们追来了!你快点啊!” “叱——”宇文昭忍痛策马。 这齐王的马匹原就是一匹战马,速度和耐力极好,又通人性,唤作“追风”。 第15章 心伤算不算? 似是知道主子的险境,这马加快奔跑,终于将后面的人落下一段距离。 桃夭夭惊喜道:“原来你早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刚才你装得可真像!” 马上的齐王一言不语,发出闷痛一声,桃夭夭这才看见他的脸煞白成一张白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表情更是痛到扭曲。 目光再触及他的肩膀,果然伤口崩裂,鲜血濡染了大片。 原来他一直在强撑着。 “帮我驭马……”他牙缝里迸出嘶哑的一句。 若不是他支撑不住了,宇文昭这一辈子只怕不会让一个姑娘帮他策马。 但是下一刻,桃夭夭吐出的话让他的心拔凉。 “对不起……我我我不会骑马,怎么办?” 桃夭夭自小生活的岛屿上岩壁嶙峋,从没见过马或者牛这种可供骑行的动物,她压根不会骑马。 她唯一一次用马代步,就是坐了一回宇文修送的马车。 在逃跑的关键时候,一个蹩脚的驭马手就能毁掉两个人的性命,更别提一点也不会的桃夭夭。 宇文昭只能硬撑着继续策马。 前面山道上,尘烟漠漠,马蹄如雨,一队人马快速而来。 前有猛兽,后有追兵。桃夭夭心想,这下完了。 自己本来以为他是师兄才施救,却被这个齐王连累到了。 怎么办啊?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更糟的在后面。 “喂喂喂……”桃夭夭连忙喊他,宇文昭终因疼痛不支,整个上半身全压在了她身上。 骏马还在奔驰,桃夭夭勉强移开宇文昭的身体,想自己学着驭马。 然而,却听宇文昭口中“吁——”的一声长音。 不一会儿,这马儿就停了下来。 桃夭夭连忙拽过缰绳,试图去重新策马,然而这马丝毫不听她的。 桃夭夭慌了,心想这下完了,自己和这个倒霉蛋王爷就要一起归天了。 她看着浩浩汤汤而来的铠甲兵士,心凉了半截,连忙指着马背上昏过去的齐王,“各位军爷,我、我不是和他一伙的!” 话音刚落,何安等人一跃下马,“王爷?” “王爷!” 何安看着已经昏厥的齐王,很是心痛,厉声对身边副将道,“立即将邹卫等反贼拿下,一个也不许放!” 然后,何安等人将齐王从马背上背了下来。 * 临时扎了个帐子,里外重兵把守。 听说是因齐王伤重,已经无法挪动,才扎帐临近疗伤。 桃夭夭看见有大夫前来为齐王救治,她一个人立在帐外,有不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她有心惦记下那齐王病情如何,却又受不了齐王部下何安不信任的眼神。 不多时,何安走了出来,桃夭夭终于忍不住问了,“将军,不知道齐王他伤势如何?” 何安冷眼瞟了她一眼,“叶姑娘,本将军正要问你。” “你问吧,我一定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何安嘴角浮出一抹嘲讽,“能面不改色,果真是个好细作。说,是谁指使的你?!” 桃夭夭一惊,明白了什么,“我,我没有!你们不要冤枉我!” “那你能不能解释,为何那么巧合的出现在王爷身边?” 桃夭夭急得摇头,“我怎么知道,就是恰好遇上了!” 何安的眼神赫然浮现出狠戾,“大胆!你以为我会像王爷一样被你迷惑吗?!你第一次入京就意图对王爷不轨!还是老实的招来吧,如若不然,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呵,我算看出来了!你和那个冷酷王爷一样,简直是不辨是非,恩将仇报!” 何安厉声道:“来人!将她绑起来!” 这时候不远处的帐子豁然挑开,走出来一个护卫,“何将军,王爷醒了。说让您进去。” 何安看了眼桃夭夭,“把这个丫头先关起来。” 那护卫见状便道,“王爷还说,叶姑娘也过去。” 桃夭夭瞪了何安一眼,没好气地甩开束缚自己的人,往帐子里走去。 内帐中,宇文昭已经包扎好伤口,半躺在那儿,面色苍白,加上他不苟言笑的冷峻,夭夭一进去就觉得压抑。 不过她仍就很有底气,转过去不看他的脸,毕竟自己可是他的恩人,再说他长着一张师兄的脸,师兄可不会是非不分。 何安先问,“王爷,您的伤如何?” “好多了。”宇文昭语气微沉,“事情处理的如何?” 何安扫了一眼一旁的桃夭夭,似乎有些防备,但见王爷面色并无避讳,便道,“回王爷,邹卫等逆贼已经抓捕拿下。从黑衣杀手留下的痕迹来看,是江湖伸手,属下正派人详查。” “嗯。” 齐王淡淡应了一声,居然没有任何指示。何安猜想可能是因为叶姑娘在的缘故。 果不其然,王爷看向叶姑娘。 “叶姑娘,让你一路受惊了,可有伤到?” 桃夭夭皱了皱鼻子,看了眼那会儿狗咬吕洞宾的何安,扁了扁嘴道:“心伤算不算?平白的受人冤枉……” 宇文昭眉头一皱,解释道:“适才事出紧急,本王说那些话是在麻痹敌人,并非——” 桃夭夭不等宇文昭说完,“我知道。我说的又不是你。” 冒然截下齐王的话头,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何安阴着脸很不高兴,他悄然打量了自家王爷的面色,似乎也有些不喜。 “王爷面前不得无礼!”何安觉得有必要给她立规矩。 宇文昭拿眼瞟了何安一下,何安便也只得矮下了嚣张,一旁老实立着。 桃夭夭并不给面子,“既然齐王安全了,我呢,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何安挡住了她的去路,“叶姑娘,此地险恶你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呵!这架势哪里是为她好,明明是想扣押人嘛! “遇见你们之前,我住在这儿两个月了!” 桃夭夭拧了眉头,回头气鼓鼓的看向宇文昭,希望他能管一管他的部下。 齐王面沉如水,略抬手,何安无奈的看了桃夭夭一眼,拱手向齐王道,“属下告退。” 帐子里只有二人的时候,这样的感觉有些怪怪的。明明是师兄的脸,却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远,桃夭夭有些拘谨。她觉得齐王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沉默了会儿,这位王爷终于发话,“这片山区暂时不会安宁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会很危险。” 第16章 本王帮你寻如何? “这片山区暂时不会安宁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会很危险。” 他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眸貌似有些诚意,“留下来吧。而且——,本王的伤需要人照料,我看叶姑娘对药识似有了解。” 桃夭夭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其实……我只是不小心救了你,王爷用不着过意不去,至于本姑娘的死活还是自己负责得好。” 当时要是知道面具人是那个齐王,她才不会冒险救他呢。桃夭夭觉得齐王这些人看上去很麻烦,跟着他们反而有危险,更何况还是找师兄要紧。 桃夭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再说,我可不是大夫,我那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总之,是你自己命大!” 齐王的脸唰地黑了。 他齐王第一回真诚的挽留一个姑娘,没想到这野丫头还真不识好歹,居然推三阻四。 桃夭夭没看到齐王的黑脸,仍努力陈说着理由,“本姑娘既贪吃又睡懒觉,还不爱干活,一个人懒散惯了,而且我自己还有不少要紧的事呢!” 宇文昭始终一言未发,直到她滔滔不绝的说完,这才抬眉看了过来,冷冷问,“叶姑娘有何要紧事?” 桃夭夭摸了摸脑袋,“……既是要紧事,自然是不方便透漏咯。” 宇文昭的脸色微微一沉,寒眸微敛,望着她沉默不语,桃夭夭不由地紧张。 须臾,只听他淡淡的开口:“你想寻你的师兄?” 桃夭夭扁了扁嘴,“是啊,王爷您可是已经耽误了我大些的时间。” “本王帮你寻如何?和我相似的人,本王也十分好奇。” 她眼睛一瞪,“当真?” 宇文昭唇角一勾,“绝无戏言。” 桃夭夭心里仍有些质疑,嘴上却应了:“那多谢喽。” 眼珠子一转,“不过呢,我得回原先的地方,寻回我的包袱。” “何安——” 宇文昭向外唤人。 帐子被人掀开,何安已经入内。 “你亲自去太白山桃花谷,寻回叶姑娘的包袱。” 何安看了她一眼,干脆道,“属下这就去。” “呃,不用、不用麻烦了!” 她连忙摆手,笑嘻嘻的,“那个……我藏的东西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一个人去便可以了。” 宇文昭望着她,只皱眉不语,许久,他才点了头。 直到桃夭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宇文昭这才咬着牙,用左手撑着身体往榻上依了依,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 何安想近前帮忙,却见王爷一直阴着脸,便小心问道:“王爷,真的就让她这么走了?” * 何安给桃夭夭牵来一匹马,没好气道:“叶姑娘,你骑着马早去早回啊。” 桃夭夭傻眼,“用不着骑马。” “这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时间。不骑马怎么行?!”何安阻拦。 桃夭夭寻思,这骑马或许并没多难,倒不如趁机练练。等学会骑马之后,也好趁机离开他们。 直到上了马,桃夭夭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愚蠢。 不过是溜达一圈,她就从马上摔下来三回,好在只摔疼了屁股,并不要紧。 马上的何安看着疼得一瘸一拐的她,冷嘲热讽,“叶姑娘,原来你只是嘴巴逞能而已!” 桃夭夭受了刺激,一咬牙爬上马身,学着人家勒紧了马缰绳,双腿拍打马肚,一声呵斥。 骏马立时窜了出去,紧跟着传出桃夭夭的惊呼声。 后面马上的何安和护卫都不由地哈哈笑了起来。 经过一路的艰难,马匹窜入了桃林,旁逸斜出的树枝,很容易将马上的桃夭夭撞伤。 情况十分不利。 桃夭夭正想着如何勾住两旁的树枝跳上树逃命,未料手臂刚伸出去,腰身却一下子着了力。 身体重重落回到马身上。 “叶姑娘,得罪了!吾等奉王爷之命保护叶姑娘!” 果然是那个让自己讨厌的狗腿何安,简直是不可忍受。 过了一段难走的路途,何安勒停了马,前面的桃夭夭道,“何安!我走啦!” 何安尚未反应过来,只见树梢摇动,叶姑娘已经从马身跃上了一旁的树枝。 不过一眨眼,这叶姑娘就不见了。 桃夭夭不想别人一起前来,恰是因为她藏得非一般的东西,便是哑九临终前嘱咐藏好的玉璧。 桃夭夭本以为是自己一人而来,未想到何安一路紧随,这个绝世狗腿何安,比那个齐王还麻烦。 终于来到地方,这里是一棵参天大树,树杈上仿佛是个巨大的空鸟巢,桃夭夭偶尔在这儿对付了两晚。 她看见包袱还安安稳稳躺在巢里,赶紧打开包袱,师兄的画像、宇文公子的玉佩、竹筒等等都在。桃夭夭拿好包袱,四下俯瞰情况。 大树所在的位置地势特殊,一面靠着荆棘林,一面靠着悬崖峭壁,峭壁上挂着几条瀑布,春季里水少,有些地方没有流水,露出崖壁。 不仔细看你绝不会发现瀑布后有个天然崖洞。因为其上的青苔太滑,估计无人能爬过瀑布进入。 不过这对桃夭夭来说不算事。 大树上早就拴好了一条韧性极好的藤条,她就是利用这条藤条出入崖壁上的山洞。 那里是桃夭夭这两个多月最常待的歇脚处。 石洞里头的白石床铺如旧,并无什么人来过。 她飞快到了一处角落,搬开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是很多的乱石浸在水中,桃夭夭拿出一堆乱石后,便剩下是一汪的泉水。 澄碧湛清,并不浑浊。伸手掏了半天,终于搬出一个不小的石罐。 石罐盖子打开,桃夭夭欣喜的掏出了那块玉璧。 圆圆的玉璧有大碗口那么大,其上镂空雕刻着日月龙凤祥纹。 桃夭夭抚摸着其上的雕纹,脑海里想起哑九伯伯临终前的话。 藏好它……这玉璧很重要,找到你师兄,拿着玉璧一起回海岛…… 哑九伯伯说的那么郑重,总让桃夭夭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话,哑九还没有告诉自己。 总有种感觉牵引着她,一定要找到君师兄。 可是君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桃夭夭几次将玉璧往怀中藏,犹豫着要不要带走。 “叶姑娘,叶姑娘——” 糟了!狗腿何安来了。 第17章 不照镜子的吗 “叶姑娘,叶姑娘——” 糟了!狗腿何安来了。 桃夭夭连忙将玉璧放回石罐里头,然后又放回泉水中,手忙脚乱的往水里堆石子,再将大石头压了回去。 桃夭夭慌促站了起来,“你你你,怎么上来的?” 何安并不回答,只打量着石洞,先是看到了白石上的草堆和毯子,一旁有燃烧的火堆灰烬。 嘴角生出一抹哂意,“你就住在这透风的地儿?” “是不是很不错?”桃夭夭笑问。 何安瞟了她一眼,没好脸色道:“的确很配你啊。” “既然包袱已经拿到,叶姑娘,我们赶紧回去吧。” 桃夭夭听见催促很不爽,这一来一回简直和囚犯差不多,然而,想逃却办不到。 … 回来后,桃夭夭就被齐王的人安排去熬药。春日阳光明媚,桃夭夭守着火灶为齐王炖汤药,烟熏火燎一阵,加上药味呛得直咳嗽。 桃夭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准备将汤药端过去。何安瞧见了便截了过去。 桃夭夭不情愿,“齐王让我端过去的。” 何安嘴角一抹冷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一个住鸟窝岩洞的臭丫头,灰头土脸的,也能侍奉王爷?你不照镜子的吗?!” “你你你……!”桃夭夭气得嘴巴鼓鼓的,看见何安泰然离去的背影,终究是干生气没辙。 臭狗腿!逮着机会就献殷勤!我桃夭夭才不稀罕伺候你家那位冰山脸! 桃夭夭气呼呼的离去,还真寻了溪边照了照镜子。 水中映出了一张脸,蓬头垢面,汗水粘湿了额前的齐刘海,真是一个脏兮兮的丫头。 若是师兄他在,肯定笑话自己。 桃夭夭望着水里的倒影出神,不免生了些伤感。 伤着,伤着,忽然就笑了出来。 那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师兄,师兄才不会嫌弃自己的。 想到这儿,桃夭夭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溪水清冽舒爽,她又得寸进尺的想,若是能入水洗洗澡该有多好。 她抬头瞧见了山坡上站岗的护卫,那都是齐王的狗腿子,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桃夭夭只得起身离开溪边。 天气暖和,齐王喝了药,居然披了披风出了帐子,在阳光下散步。 正是阳春,山坡上绿草茵茵,零星的野花遍布草丛。 何安近前道:“王爷,叶蓁姑娘擅藤跃攀岩,行动十分敏捷,却不擅长骑马,倒的确像是来自海岛。属下一路跟踪,尚未发现她与什么人联络。” 宇文昭默不作声,只驻足抬眸望去。 隔得老远,树下桃夭夭正一个人低着头在走,依旧那身灰色麻布衣裳。 整个扎营区里只有她一个姑娘,即便她穿着打扮破旧,仍旧有意无意的吸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 宇文昭缓缓收回了目光,这才回答何安的话。 “她先前的经历可有调查清楚?” “属下打听到她原先有个亲人在潞城,也不过是个乞丐,已经过世,如今只剩她一人四处漂泊。” “唔。”王爷应了声,伸出左手将披风拉了拉。 何安跟在身旁,却并没主动帮忙,只低敛了姿态,想听王爷的吩咐。 “何安——” 王爷不咸不淡的喊了声。 “属下在。” 宇文昭看了看不远处在那树下闲着踢石子玩的桃夭夭,寒眸微敛,“本王听说,你与叶姑娘同骑一马,而她并不怎么愿意。” 何安的心咯噔一下,这事王爷怎么会知道? “是……是这样——叶姑娘逞强骑马,几欲跌落马鞍,何安实在是迫不得已,才——” 宇文昭不容他解释下去,“叶姑娘是本王的恩人,任何人不得对她无礼。” 但见王爷表情严肃,何安连忙称是。 然后,王爷没再理会自己,转了身朝别处去。何安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 桃夭夭因被何安嫌弃便也只负责为齐王熬药烧水,倒也轻松,此时百无聊赖的玩了大会儿正往回走。 “叶姑娘——” 桃夭夭回了头,瞪眼瞧见是何安,“哦,是何大将军啊!” 何安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明着得罪,“叶姑娘,王爷让你过去一趟啊。” “不去!” 她干脆的拒绝,“本姑娘这样的臭丫头,若污了你们王爷主子的眼睛咋办?!” 桃夭夭不理睬他,扭身入了帐子。 何安刚要进去,就被甩出去的帘子砸在了脑门上,恍然一个激灵记起什么来。 适才王爷已经警告过他,这会儿他哪里能再随意入叶姑娘的帐子,于是何安只得在外头徘徊解释。 等了会儿也没出来,何安便隔着门帘道:“叶姑娘,是何安得罪了您,王爷那儿却自始至终都对姑娘器重加礼遇啊。眼下这山区艰苦些,的确薄待了姑娘,待他日,以王爷重情重义的性情,姑娘只怕是另一番际遇啊。” 里头没有动静,何安叹息一声,正要离去。 帘子豁然撩开,露出一个脑袋。 桃夭夭的笑脸灿若桃花,“何安,会是什么际遇啊?”她脑子里已经迸出了些山珍海味,金银财宝。 何安望着她的脸,不由地一愣,心里头却有些鄙夷。 早该想到,她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野丫头! “哼,那要看叶姑娘的造化!”何安板着脸,阴着腔调道,“王爷宣姑娘前去,我想,叶姑娘还是赶紧去的好。” 在何安看来,桃夭夭长得模样不错,然出身蛮夷,性情太过随意无拘,缺少中原礼教的熏陶和养成,与温柔娴淑的府邸闺秀差太远。若再有那些攀龙附凤的念头,便果真没一点值得王爷喜欢的。 不过,主子爷的心思他猜不得,虽然那会儿王爷为了叶姑娘警告自己,却也不表示王爷就是喜欢了她。王爷这人是个要面子的,虽然从民风淳朴开放的东夷回京,却仍思想保守得有些固执。 桃夭夭却全然不知道何安的心思,此时看着何安离去的背影还在纳闷:他这人怎么莫名其妙?老是与她作对! 这是在警告自己?要是不听他的,又能怎样? 桃夭夭低头看自个的这一身邋遢衣裳,不由地皱眉,这副难堪样子定是招人不喜。 她懒得去想,于是阖了帐子回去歇下午觉去,一直到了日暮时分才醒来。 (咳咳,公众期发文很慢,尚未签约,先攒着文看哈。本公子鞠个躬,谢谢一直看文、投票、留言支持的读者朋友) 第18章 这一身不错 她懒得去想,于是阖了帐子回去歇下午觉去,一直到了日暮时分才醒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桃夭夭才记起要赶紧起来找饭吃,不然一会儿错过饭点,何安这种可恶的狗腿是恨不得饿死自己才好。 桃夭夭揭开包袱,里头有两身漂亮的绫罗衣裳,乃是离开京城时宇文公子放在车里的包袱里,她却一直没有穿,一来她总觉得宇文修又没当面说送给自己,二来她赶路舍不得穿。 自从来中原,桃夭夭还从未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表,可如今却鬼使神差的开始注意起来。 手摸着柔软漂亮的衣裙,桃夭夭忍不住有些动心。 此时黄昏,房间里晦暗,桃夭夭阖了帐子,开始将身上的粗麻衣裳褪下来,换上那件绿色裙衫。 还好,还好。不是中原人行动不便的曳地裙袍,而是窄袖收腰的罗裙。 桃夭夭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又生了些遗憾,想梳一梳,却连把梳子都没。 从前在海岛,虽然条件清苦但生活得还算安逸,无所事事下她常常给自己梳各式的辫子。小时候师父很疼她,也会给她梳小辫子,“夭儿,你的头发很黑,和你娘的一样。” 她都不太记得娘的样子了,娘带着幼小的自己来到桃花岛没多久就去世了,临终前娘将她托付给师父。 再后来,君师兄也喜欢为她扎辫子。可现在那些亲人一个个离开了,自己的那份爱美之心便也隐藏起来。 桃夭夭哼哼唱唱的换好了襦裙,这会儿美滋滋的,恨不得有面铜镜照一照,原地转了裙子两圈,然后兴致冲冲向外帐走去。 恍然发现那一边靠门口处立着一人,心头一紧,“谁?!” 光影暗淡处,身影似乎转过身来。 “是我。” 声线清冷略沉,他负手立在那儿,平静得看过来。 “何安说叶姑娘一下午未出帐子,本王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其实宇文昭来了有一会儿,因听见内帐里她发出的声响,知道她已醒来,便掀了帐帘,立在门口候着她出来。 宇文昭走了过来边问,“可是不舒服吗?” 语气难得的温和。 待看清新装扮的桃夭夭,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划过些惊艳。 桃夭夭的脑子却一下子浆糊了,只暗道:完了完了,自己换衣服那会儿又哼又跳,不会被他知道了吧? 她本有些恼他冒然而来,却因换了身新衣裳做贼心虚一般,便转过身子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宇文昭目光淡淡看了过来,暗淡的光线下,依稀能看出少女的好身段。 “这一身不错。”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桃夭夭再无法避开被注意的目光,回过身不好意思的笑道,“嘻嘻,去年的旧衣裳……天有些热了。” 不经意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肩上,桃夭夭才想起来:“王爷有伤怎么能到处走啊?!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用亲自来啊!” 这丫头的语气还真有些教训的意味。 宇文昭眉心微微一拧,眸中闪过些暖意,唇角却缓缓勾起,“请不动叶姑娘去换药,本王只好亲自来了。” 哦!桃夭夭忽然记起,午后何安来说过,说齐王宣她过去,原来就是换药的事情。 她不好意思挠头道,“抱歉哈,我、我睡过头了,给忘了。” 桃夭夭瞟见一旁案上还有一个盒子,便认定是医药盒。 “王爷现在要换药吗?” 宇文昭看向她,已将她的心思看在眼中,“裴大夫来过,刚换好。这是何安给你备下的饭盒,别凉了。” 桃夭夭一听是给自己的,连忙掀开盖子,里头居然两样菜肴、一碗米饭和一碗汤,比中午的饭食可好多了。心想,这何安能给自己留饭,还算他有良心。 自从来中原后,桃夭夭饿肚子是常有,此时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一边道,“好吃!好吃!给何安说声我原谅他了!” 宇文昭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地很失望,这声色蓦地一沉,“吃完后,你就到本王的帐子当差吧。” 桃夭夭夹着一筷子菜还没咽下去,再抬头,齐王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桃夭夭不明所以,放下筷子,心想这当差是怎么回事?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当差,待后来明白当差的含义,便有些愤愤不平。本来自己怎么也是齐王的恩人,却安排她做他的婢女,她当然不愿意干。 同样,何安也很不满,比如叶蓁姑娘摆架子,王爷宣她前去居然违抗命令睡大觉,王爷只好亲自登门,王爷还将自己的饭盒带了过去,叶蓁这才马马虎虎过来当差。 当然,何安即便有再大的不满,也不敢得罪叶蓁姑娘。毕竟人家可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呐。 晚饭后,桃夭夭便到齐王帐下当差。 齐王刚喝了药,半躺在榻上。 何安见她进来,便也知趣的将榻前的空药碗捎走,还向小护卫胡来示意,胡来却全然不懂护卫将军的暗示。 宇文昭闭着眼似在闭目养神,一旁放着一本册子,似乎刚才看过。 桃夭夭扫视了一圈,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做的,便问:“王爷,我来当差了。” 宇文昭睁开了眼,见她已经将傍晚时的锦缎罗裙换了下来,改成素日穿得那一套破烂衣衫,眉头不由地一缩。齐王素来有些洁癖,不喜生人靠近,更别提碍眼的。 唯有那发辫似乎重新理过,清清爽爽的垂在耳畔,多了几许俏丽,齐齐的刘海盖到她的眉梢上,愈发显得那双瞳眸盈盈灵动。 终于,宇文昭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道,“本王要洗漱。” 桃夭夭傻眼,这齐王右胳膊残了,帮他也是应该,只是这语气很不让人喜欢。 环视了一下,瞧见了一旁的金铜盆,便过去端了起来,“王爷稍后。” 桃夭夭端着盆子出来,小护卫胡来很爱操心,朝她小声道:“叶姑娘,你当差可要用点心啊。” 桃夭夭不知缘故,对胡来的建议只嗯声点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 营地里四处火把缭绕,夜晚来回巡逻的士兵不少,桃夭夭要端盆去那边的泉井打水。 春风沉醉的夜晚,风里有花香有虫鸣,清冽的泉水里有月亮。 第19章 王爷想自己来就说嘛 春风沉醉的夜晚,风里有花香有虫鸣,清冽的泉水里有月亮。 桃夭夭想起了以前一个人的漂泊日子,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最是常有。这会儿也索性将盆子往旁边一放,往草地里一躺,胳膊枕在头下,仰躺看天。 幽蓝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佛桃花岛上的星空。 她想君师兄了。 这一发呆就忘记了时候。 * 帘子掀开,桃夭夭端了水盆回来时,迎面就看见了齐王负手站在门口。 手一抖,水盆里的水咣地一下,溅了出来。 幸亏宇文昭反应迅速,往后一撤,躲过去大些,但下身衣袍和靴子还是泼上些许。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桃夭夭连忙放下盆子,弯腰向人家一个劲致歉。 宇文昭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缓缓从她脸上挪开,平视着前方。 房间里的烛火明明晃晃,齐王高大的影子投在帐墙上,气氛沉闷,桃夭夭一时感到不自在。 她紧张的问:“王、王爷……您,您怎么出来了?” 齐王背影笔直,单手负后,目光并不看她:“打水要这么久?” 语气不紧不慢,却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桃夭夭瞪着眼,这才想起来缘故,便扯了理由:“哦,是、是我路不熟。” 宇文昭不说话,只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内帐走去。 内帐,齐王坐在榻边候着,桃夭夭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子白白的手臂,在水盆里哗啦哗啦湿着毛巾。 宇文昭目光挪到了一边,忽然淡淡的开了口,“晚上不要乱逛,不安全。” 桃夭夭正在拧毛巾,嗤地一声笑了,“王爷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我一个野丫头,没那么娇贵的——” 闻言,宇文昭的眉心微微一拧。桃夭夭却没看见一般,将手中的毛巾“啪”地糊上了齐王的脸。 猝不及防,宇文昭的脸已被湿漉漉的毛巾蹂躏了一把。 他下意识地往后偏头,左手猝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桃夭夭再想擦,手腕被恶狠狠的攥了回来。 桃夭夭揉了揉被扼得生痛的手腕,抬眉间气鼓鼓的瞪他,但见齐王的脸暗得要下雨一般,恍然才记起这位王爷的左手是好的,人家是不需要自己帮他擦。 她嘻嘻一笑,“王爷想自己来就说嘛,这样咱们都省事儿。” 果不其然,人家用左手拿过毛巾自己擦脸。 只是后来这齐王的脸就一直就阴着没晴,桃夭夭自觉着抱屈,遂做什么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待蹲下来要为齐王脱靴时,齐王又不配合。 桃夭夭收了手,“唉,既然什么也不用帮忙,我乐得轻松了!” 却听齐王冷冷道:“去拿泡足的木桶来。” 正一头雾水,见胡来提了一半大木桶进来,木桶的水正冒着热气。 桃夭夭一愣,低头看着地上这一盆子凉水。她自小在海岛上,海水中游泳,并不多么怕冷,更何况天已经暖和了,她给他备的凉水。 桃夭夭看着胡来给齐王脱了靴袜,齐王才将双足泡进水桶里。 水桶里似乎添加什么,散发着一股药草味道。 桃夭夭暗自噘嘴,还真是娇气。 然后擦了擦手,拉着脸立在一边,并不知道再做些什么。 宇文昭余光瞥了她一眼,大约早就不再指望这丫头会侍奉自己安寝,便淡淡道:“你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要启程。” 桃夭夭噢了一声,也没细想,只解脱一般脆生生的应道:“那我回去了!王爷您也早歇息啊!” 二日,桃夭夭被外头的喧嚣声吵醒,连忙穿上衣服,探出头去,阳光已经耀眼了。 胡来正在帐外焦急探头,见她出来,“姑娘!您终于起来了啊!” 桃夭夭搓了搓眼睛,看见一排的士兵队伍在转移,马匹和车辆也已经开始行驶。 “这是……在做什么?” “叶姑娘,就等你了!王爷已经启程了!” 桃夭夭恍然才想起来,昨夜齐王说过启程的话。 “胡护卫,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开啊?这儿山清水秀的多待几日不好吗?” 胡来没回答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 古道颠簸,车轮滚滚,一队人马正在赶路。 车身摇摇晃晃,宇文昭披着青风,面无表情,透过车帘,他看见落在后面的桃夭夭。 宇文昭记起,这丫头不会骑马。 何安骑在马上,不时回头有些焦急,“叶姑娘,你快一些。” 桃夭夭以为要撵上齐王的车驾,不免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宇文昭黑沉沉的瞳眸里,渐渐浮现出很久以前的画面。 “小昭哥哥,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泓儿扒着车子,小手拉着他的手,眼里噙着泪花。 “泓儿!我会去找你的!” 马车越走越远,他看见泓儿挥着小手,跟在马车后面哭着追。 幼时,他和母妃流落在东夷山区,邻居靠打猎为生,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叫泓儿,他们关系要好。八岁时,父皇终于给了母妃应有的尊贵,于是他要搬到城阙里住了。 然而,几经周折他一直没能回京入宫,因为母妃的家族早年获罪、又不获宠,父皇来看过自己,再后来母妃病了,缠绵不好,直到病逝。十五岁时,父皇赐属地海曲、海东两郡给自己,他就一直在外戍守边疆。 记忆中小女孩模样不清,只记得她穿得破烂,小脸被冷风吹得皲裂,那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像泉水一样。他其实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一个字,但他却认定是这个“泓”,只有泓,才配的上那双眼睛。 宇文昭记起去年腊八节,眼前这丫头第一回闯王驾要见自己的情形。丫头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孩提时的泓儿。 终于,他掀了帘子,对身旁的人示意。 何安下马过去,“叶姑娘,王爷让你前去。” 桃夭夭这才看见前头的齐王的车轿已经停了下来。 她想不明白是何事,便气喘吁吁跟了过去。 “王爷,您叫我?” 没有回应,只是帘子掀开,他望着她,“上来吧。” 口气似是邀请。 桃夭夭一怔,连忙摇头,“不用,真不用……” 第20章 好好的花与你们有仇? 桃夭夭一怔,连忙摇头,“不用,真不用……” 却见那车帘子始终开着,齐王凝眸望着自己,看样子不答应还不行,桃夭夭便不再客气,提了裙子就上去了。 车内有淡淡的药香,想来他刚服了药。 齐王今日换了一件深杏子黄的锦缎春袍,腰畔垂着一枚白玉佩,看上去气色好了大些,越发增添了英气。 桃夭夭正上下打量着,不期然目光迎上他沉静如水的眼眸,连忙转过脸去,假装若无其事地去看窗外,手却扯着自己破旧的衣服角,很有些不自在。 宇文昭目光并不看她,笔直端坐于位子,只淡淡的一句传来,“叶姑娘不必紧张。” 稀疏的几句客气交流,一路沉默居多。 到后来,桃夭夭竟然打起了瞌睡,东倒西歪的,齐王不得不往一侧挪了挪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猛地一颠。 迷糊中的桃夭夭身体顷刻一歪,头似乎撞上了什么,登时将她弄醒。 恰是撞到了齐王受伤的右臂。 眼见着他眉头痛苦的一拧,桃夭夭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见齐王面色铁青,不说一句话,桃夭夭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又不是故意撞的,他还真生气了? 不过她心里一直宽慰自己,好歹自己救过他,如此一想,桃夭夭心中的那丝愧疚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待路途平稳之后,桃夭夭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桃夭夭连忙摁住肚子,很有些不好意思。 早上她没赶上早饭,齐王已经启程。她悄然看去,见齐王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顿时放了心。 未料一会儿,宇文昭掀了帘子一角,车外响起何将军的声音。 “王爷,有何吩咐?” “就在这附近休整用饭吧。”齐王道。 何安看了看日头,离午时还得一大会儿怎么就要吃饭,却也不敢多问,只领了命,安排休整。 桃夭夭先等齐王下了轿子有一会儿,然后自己才跳下车。 阳光甚好,坡上一树桃花嫣然绽放,桃夭夭心情不错。 走过去两个士卒,然而让她颇为惊讶的是,他们开始砍掉那株不大的桃花枝。 “喂!你们做什么?!好好的花与你们有仇吗?!”桃夭夭阻止。 “叶姑娘,是何将军下令砍了这些桃花,还望您不要为难。” 又是那个何安?自己还真是与他不对付。本姑娘就叫桃夭夭,仅冲这一点,自己就不能让他砍了这些桃花。 “王爷没发话,他何安算老几?我找他去!” 桃夭夭回身就要去找何安,忽然眼前一黑,身体一个后仰。 最后倒下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齐王急促的呼唤:“叶姑娘!叶姑娘……” 黄昏时分,桃夭夭躺在一家客馆的床榻上正昏迷中。 隔着帘幕,外头厅里传出低缓的说话声。 “回公子,叶姑娘并非是饿的,而很可能是中毒晕倒。”随行的大夫裴珍在那禀报病情,却因如今隐藏身份,唤齐王为公子。 “中毒?” 宇文昭显然一惊,目光瞟向里间的帐子,隔着纱帐,朦胧可见里头躺着的桃夭夭。 然后回过头问裴珍,“可确定何毒?” “尚未能确定,请公子给裴珍一些时候诊断是何毒。但中毒迹象已经明显。” 宇文昭眉宇间划过些思索,她有什么机会中毒? 除了回了一趟太白山下的住处拿回她的包袱,并没有离开过营地。 难不成是在营地中了毒? 一旁的何安面色也十分肃穆,叶姑娘侍奉王爷,若她中毒,那么表示王爷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何安首先想到的是,昨日王爷将他自己的饭盒给了叶姑娘吃,如果是那次,那么是不是表明有人本来想毒的是王爷? 翌日,宇文昭再次迈入桃夭夭的房间,一旁有个陌生丫头在守着。这是何安为桃夭夭新找的侍奉丫头,当然她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下去吧。”宇文昭发话,那丫头便也离开。 宇文昭凝视着昏迷中的人儿,丫头的嘴唇有些干裂发紫。 须臾,他伸出手,拨开她的领口,露出一截子白嫩的脖颈。目光搜寻了一下,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手抚过她的头顶,不经意的掠过额前刘海,眉心处赫然一朵红色的花形印记,像是梅花,亦或者桃花。 他眉头一蹙,手在印记上抚摸下,已经有了判断,不是天生的,和汉人女子的眉心钿相同吧。他还注意到,这丫头的左眼角下有个很小的红痣。 她昏睡的模样看上去很乖巧,宇文昭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平素爱笑的俏脸。 唯一奇怪的是,没有再闻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或许是浓郁的药汁遮盖了香气。 目光触及她枕头的包袱,乃是这丫头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他有心查看却又觉得不妥。 这时候,昏迷中的桃夭夭却忽然如梦魇般摇头,说着胡话:师父,师父,救我…… “叶姑娘,叶姑娘?” 她似乎很难受,眉头紧锁,身体开始颤抖。 宇文昭不得不坐于一侧,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在……”,渐渐地,昏迷中的桃夭夭安稳下来。 掌中她的手纤瘦而冰凉,手心却有不薄的茧子,想起她擅长攀爬藤跃,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候,榻头的包袱忽然滑落下去。 掉出一枚玉佩,清脆的落于地上。 他的目光不由地一紧。 宇文昭小心的松了手,弯腰捡起那枚玉佩。 一块绝非普通的玉佩。 这玉佩,他认的,乃是十一皇叔宇文修的字佩。 宇文昭黑沉沉的眸中划过些复杂,手心里攥着这块玉佩暗暗使劲。 难道她真的与他有联系? 终于,他将玉佩重新放回了包袱内。 走出来后,正碰见一人。 “裴先生?” 裴珍带着笑意道:“公子,叶姑娘的毒,在下找出来了。与公子当日所中箭毒一致,乃是七星鸩。叶姑娘本来昏迷不知,喝了这解药,这会儿说了梦语,可见是有效果的。” “七星鸩?”宇文昭不由地一惊。 (祝大家小年快乐! 关于更新说下,估计暂时都一更,一是后面文卡成狗,轻寒在来回修改,并无什么存稿,二是笔记本最近老罢工闹情绪。某厚脸皮作者君,团一团圆润的走了。) 第21章 本王不介意是 “七星鸩?”宇文昭不由地一惊。 之前,他听裴珍说过,这种毒乃是致命剧毒,中毒半个时辰内昏迷不醒,一般一个时辰内无解药,便会致人死亡。当日,他所中之毒在一个时辰内得解。 可是叶姑娘缘何中了这种毒? 裴珍见齐王不解,便提醒道:“当日公子中毒是叶姑娘帮您处理伤口,或许沾染些许毒液也未尝没有可能。” 宇文昭极力回想那日情形,疼痛中似有人为自己处理伤口。 难道她当时为自己吸出了毒血? “若叶姑娘吸了毒血会怎样?” “若毒液多,除非身体十分强健,不然很可能当即昏迷,情况就会和公子一样,需要立即服用解药。叶姑娘的情形,很可能是沾了少量毒液,只是未料她居然撑过数日才毒发。” 宇文昭面色微沉,似有思索,“裴先生,她现下要紧吗?” “公子放心。找到解药对症下药,叶姑娘便会好起来。” 翌日,桃夭夭醒来时,一旁侍奉的丫头高兴道,“姑娘,您终于醒了!” 桃夭夭惊愕不已,一骨碌爬起,看外头阳光甚好,而自己原先的衣裳也已经换了下来。 她恍然记起,当日下车准备用午饭却不小心晕倒的事情。 “你是谁?” 婢女笑道:“姑娘病了,昏了两日。我是王公子请来侍奉您的丫头啊。” 桃夭夭拧了眉头,“哪个王公子?” “就是与姑娘一同而来的王公子啊。” 桃夭夭扶了扶额头,似乎不记得认识个王公子。 那丫头笑话她,“姑娘莫不是刚醒来的缘故,还晕乎乎的?公子对您可真是关心啊,一日来探望数趟。前一会儿还在这儿。” 桃夭夭想,到底是谁啊?不是齐王吗? 这时候,帘子掀开,走进来的人恰是齐王宇文昭。 桃夭夭张口道,“王——”王爷的称呼没呼出口,便被宇文昭打断,“你醒了?” 宇文昭对一旁的婢女道:“给叶姑娘煮些粥来。” 看着丫头离去的身影,桃夭夭顿然就开窍了,便抿嘴一笑,促狭道:“多谢王——公子。” 宇文昭不语,只仔细看向她的模样,丫头脸色略苍白,一双眼眸很亮,似乎精神头好了不少。 “叶姑娘,现下感觉如何?” “挺好的。”桃夭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呃……就是脖子有些发酸。” 桃夭夭醒来后,喝了大些的稀饭,吃了几个小笼包。再要吃另一盘时,盘子却一旁的婢女端走。 “王公子说,您刚恢复,不适宜吃太多。” 桃夭夭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是不情愿的收了回来…… “叶姑娘!你开门哪!” “不开!”桃夭夭正要脱下最后一件衣裳。 “姑娘,不是不让您洗,而是您那水太凉了啊!” “没事!我一直用凉水洗澡!” “可、可是王公子知道了,说不让您洗凉水澡!” 一个时辰后,桃夭夭从浴桶里出来,脸热得通红,心里早就暗骂齐王一百遍,自己简直成了煮红的螃蟹了! 待穿上衣服,桃夭夭拿眼睛瞪那丫头,那丫头还很委屈,“您刚病愈,水热一些对身体好。这万一您洗凉水澡不舒服了,王公子可会怪我的。奴婢可不敢担责……” 桃夭夭见她也不容易,便不再为难人家。婢女很会说话:“叶姑娘真衬衣裳,这一身真好看。” 桃夭夭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裳,心里美滋滋的,“你眼光真不赖。” 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碧柳。” 桃夭夭在那琢磨:“既是碧柳何不穿一身绿衣裳?” 那碧柳摇头笑笑,“碧柳为婢穿什么还不都一样,哪里有姑娘的福气啊?您可能觉得王公子管太多,可在奴婢看来,他这都是关心您呢,碧柳看得出王公子心里喜欢姑娘。” 什么?他喜欢自己?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桃夭夭脸一红,赶紧捂着脸,竟然有些想入非非。 一个酷似师兄的王爷对自己格外关心,难道真如碧柳说的喜欢自己? 可他为何喜欢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救了他? 不对,肯定是另有隐情!他不会真的是师兄吧? 这么想,桃夭夭小心肝一阵激动。 * “主子,叶姑娘来了。” 何安进来的时候,宇文昭正在用左手写一封信函。 闻言,他的笔并没停顿,三下两下写好了信函给了何安。 “给山庄送去。” 桃夭夭在外头走廊等了一会儿,没人传信让她进去,忽然看见何安从里面走出来,她连忙跟上,“喂,何、何将军——” 何安连头都不回,而是大步流星离去。桃夭夭一跺脚,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牛什么牛!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正愤愤不平时,门口的小护卫胡来忽然唤了一句:“主子。” 桃夭夭蓦地回头,便见齐王一身浅色单袍,背着手立在门口,正目光微冷的看向自己。 “进来吧。” 他淡淡的扔下一句,然后就转身入内。 自从住进这客馆,桃夭夭是第一回来到他的房间。 打量了一番,与自己住的那一套并没有多少不同,除了齐王的房间多些书籍笔墨。 齐王自己先寻了座位坐下,口气寡淡,“叶姑娘,随便坐。” 不知为何,桃夭夭觉得他变得客气了,便与齐王隔着一个桌子对坐。 她看见他能抬右臂,有些惊讶,“王爷的伤已经好了?” “不过是些皮肉伤。” 桃夭夭有些难以置信,当日她可亲眼看见他右臂肩窝处被射中,而且箭拨出来时,那血肉模糊的情形想起来就瘆(shèn)人。 宇文昭唇角微勾,亦大方的看着她。 这丫头沐浴过后脸颊白里透红,眼眸透亮,额前的齐刘海尚未干透,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她柔美许多。 觉出他的打量,桃夭夭想起碧柳说他喜欢自己的事,心里头一下子起了异样,连忙错开脸。 宇文昭似是看出些什么,便问:“叶姑娘,找本王何事?” “呃……也没什么事。”桃夭夭不由地攥住襦裙的一角,须臾,似是鼓足了勇气,“王爷,你……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兄?” 宇文昭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凝眸看向她,似有思索。 沉吟良久,他唇角微勾,“其实,本王不介意是。” 第22章 我恨他还来不及 “其实,本王不介意是。” 他清冷的眼眸浮出难得的温柔,桃夭夭直觉得脸庞一热,心扑通跳着,竟有些不敢直视。 “王爷的意思是……” 宇文昭眼眸平静无波澜,缓慢前倾了半个身子,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眼神再无所逃遁。 这情形暧昧的很,桃夭夭一颗少女心忽然有了羞涩的感觉。 难道他……他——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似乎要看出她的内里,而桃夭夭并没看透齐王的心思。 片刻之后,他缓缓收回了手,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叶姑娘为救本王,不惜以身受毒。既然本王与你师兄很像,认你做师妹又如何?” 声音平静得如深湖微澜。 桃夭夭抬起的眼眸中闪烁着不知所措,一颗砰然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原来他不是师兄,只不过是因为——那份相救之恩,才肯认自己做师妹。 可是,这些不是自己想要的。 静默的对视之后,她忽然道:“呸!我不稀罕!” 齐王登时被噎得莫名,再看这丫头脸庞微红,撅着嘴,简直受了委屈一般,“我的师兄只有一个!你若不是就不准是!” 宇文昭脸一下子黑了。 自己堂堂大周亲王,屈尊降贵认一个野丫头做义妹,她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这野丫头的脸比书翻得还快,适才还一脸羞涩。 忽然,桃夭夭起身往外跑去。 “叶蓁!叶蓁!” 宇文昭连忙起身,忽然着急喊她的名字,丫头没有搭理,气得他一拳头砸在了桌上。 “喔——” 猛然扯到了右肩的伤口,痛得宇文昭弯腰趴在了桌上。 忽然之间,懊悔就袭上心头。 他不该试探她。 * 桃夭夭从齐王那里一口气跑回来后,此时早早钻进被窝里发呆。 碧柳见她眼眸微红也问不出什么。 桃夭夭悄然翻开包袱,寻出那张有君师兄的画像。 越看画像,越觉得与齐王太像。 若以前觉得齐王此人冷傲无情,但是最近这些日子齐王却屡屡对自己关心,让桃夭夭愈发觉得他就是师兄的感觉。 可是就在刚才,齐王向自己示好,却真实的斩断了她对齐王最后一丝念想。 齐王到底只是齐王吗?可自己的师兄在哪里啊? 手摸到一枚玉佩,忽然就想起了秀逸温雅的宇文公子,这是他的玉佩,却一直没有还给人家。 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君哥哥的玉璧,会不会齐王也认识? 如果齐王是师兄,又恰巧忘记了过去的事情,那块玉璧因一直跟在君师兄身边,说不定能让失忆的君师兄想起些过往的事来。 桃夭夭忽然就后悔起来,当初不若将那玉璧带在自己身上来确认一下。 想到此,桃夭夭真想离开这儿,再去一趟太白山下。 她下了床,轻声唤人:“碧柳,碧柳——” 没有人答应。外间也没这丫头。 这个时间,应当是还没睡才是。 烛火倏然灭了。 没来由地一股清风袭来。 桃夭夭心头一紧,暗叫不好。 外面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紧接着窗户外有了亮光。推开门一看,楼下忽然火光冲天。 坏了,这是杀人放火? 这时候,从楼下冲上来一黑衣人,桃夭夭来不及想扭头往屋里跑。 砰地一声,门被踹了开来。 黑衣人现身,迎头被一个花瓶砸了个踉跄。 桃夭夭四下看去,手所及处再无花瓶,怎么办! 晦暗中,一个人影飞速闪了过来,与这刺客打了起来。 “叶姑娘快走!”是碧柳的声音。 “碧柳,我们一起走!” 桃夭夭回头就要拉碧柳的手臂,却忽然被一股力量给甩了出去。 桃夭夭吃了一惊,看似柔柔弱弱的碧柳居然这么大的劲头,心想还是自己逃命吧。 她踉跄跑出了房间,不一会儿碧柳也跟着跑了出来。 “姑娘,这边走!”说着已经拉过了桃夭夭的手。 “碧柳,你可真厉害!” 桃夭夭跑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齐王,“碧柳,我们去找齐王会合吧!” “齐王?”碧柳忽然呵呵大笑起来,“他现在只怕是泥菩萨过河!” 桃夭夭一惊,抬眼见碧柳素日温和的眉目瞬间迸出阴狠,不由地浑身一颤,“你是谁?!”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碧柳,不过是随意诌了个名字而已。 “自然是绑你的人!”碧柳一把扯过她,带出去一丈开外。 穿过混乱的人群,黑夜火光通天,打斗声嘈杂一片。 这女子功夫高强,几个人没能拦截的住。 桃夭夭趁乱挣扎:“放开我!我与你何怨何仇?!” “要怪就怪齐王看重你,抓住你也算是个诱饵!” “喂!你搞错了!他不是看重我,是故意在诓你啊!我恨他还来不及呢!” 那碧柳显然一怔,桃夭夭趁机就挣开束缚,往另一边跑去。 黑夜中,桃夭夭很快往一条河跑去。 碧柳凌空一跃,轻功了得,直接截住桃夭夭的去路。 慌乱时,桃夭夭伸手去摸,才发觉包袱里的竹筒不见了。 女子呵呵冷笑,“你甭找了!我已经将它扔了!” 原来,碧柳这几日侍奉桃夭夭,包袱里的竹筒今晚已经被她拿走。 那竹筒里装着一种蛊惑粉,乃是师父采用一种菇精炼磨制而成,有瞬时吸引毒虫毒物之效,而自己却可以不被毒物迫害。她只剩这么一小筒用来防身,舍不得用,如今却被拿走了。 桃夭夭气极了,这竹筒不但是防身,还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念想。 “我跟你拼了!” 桃夭夭抱起一旁的石头扔了过来。 石头还没扔了过来,已经被女子一脚踢开。 女子咬牙道:“我看你是找死!” 掌风凌厉,瞬时劈了过来。 桃夭夭反应迟钝,没有避过去,当胸正中掌风。 心口一震,直觉得身体里一股热流迸发。 蓦地,身体“砰”地被一道强大的气流力量弹了开来。 嘴里一股腥膻,一口带血的唾沫啐了出来。 身体却并无受伤,桃夭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不远处,那碧柳趴在地上,看上去受伤不轻。原来,弹出去的不止自己一人。 桃夭夭来不及多想,赶紧就朝着河面跑去。 纵身一跃,桃夭夭噗通跳入了水中。 夜色下,女子扶着胸口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惊愕的寻去。 宽阔的河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哪里还有桃夭夭的踪影。 第23章 他死了吗 几日后,河谷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桃夭夭拖着疲惫身子在河边跋涉,她拢了拢肩上的包袱,淌着流水的方向走。 桃夭夭本来想回去打探一下齐王那夜的下落,但听闻最近官府军到处出动,心想人家齐王是谁,定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若此时回去找齐王,保不齐又被他和他的狗腿扣留下来。他是王爷不要紧,却每次都害自己受牵连,还是不要与他有什么瓜葛的好。 这一次正好是离开他的好机会。 桃夭夭决定回太白山的岩壁上取回玉璧,然后乔装打扮独自寻找师兄,不再指望那个惹祸王爷帮自己了。 走了半天,肚子饿的咕咕叫,桃夭夭想,要是有火种,自己就可以抓一条鱼烤着吃。 素来,她用师父教的法子打石头生火,但这个法子生火特别难,一旦生了一次火,都会想方设法保存好火堆里的火种。但只要是赶路,这火种就白搭了。 她忽然想起当日齐王手里有个什么火折子,她想,要是也有个那东西就好了。 没有火种,春天树上也没有果实,桃夭夭坐在石头上,脑海里一股脑地冒出与齐王在一起时吃的饭菜,米饭、香菇、鸡肉,包子…… 但一想起那夜的凶险,桃夭夭就觉得宁可饿肚子,也不要再与齐王同行了。 偶尔她会庆幸自己命大。想当时,碧柳那一掌袭来时,她以为自己不死也得残了。虽然自己没什么功夫,但是师父用内力摧毁岩石的情形她还是见过的。 她以为自己会和岩石一样粉身碎骨,没想到只吐了口血并无大事。 桃夭夭起先有些不解,不过她很快找到了“原因”。 想来那碧柳功力不深,定力不够,掌风劈来时碧柳脑子走神了,所以打偏了,伤到了她自己。 正想着,桃夭夭吸了吸鼻子,什么味? 她闻到一股火烧火燎的味道。哪里生了火? 桃夭夭立时站了起来,四下去寻找。 终于在一个山坳里看到了一些人,围着个火堆,似乎在烤着什么吃的。 桃夭夭很高兴,跑了过去,“能不能借个火?” 那些人看上去是些穷困百姓,拖家带口,有女人还有孩子。 一男人很凶,“不行!” 桃夭夭不高兴的撅了撅嘴,看着一旁的几个孩子抢着一个肉骨头吃,心里直咽口水。 “那个,我能、能帮你们捉鱼吃的!” 那男人打量了桃夭夭一眼,似乎对眼前瘦瘦小小的狼狈丫头有些怀疑。 “捉来鱼再说!” 桃夭夭转身就走了。不一会儿,桃夭夭肩头扛着一个树杈来了,其上穿着几条鱼。捉鱼是她的强项。 “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孩子看见鱼都围了过来。 火苗呼呼烤着,有些热,人们都在那等着烤鱼。 桃夭夭刚要吃一条烤好的鱼,但见一旁四五岁的小丫头瞪着漆黑圆溜的眼珠子,默默期待的样子很可怜,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感同身受,仿佛从前的自己就是这个饥肠辘辘的小丫头。 手一顿,到嘴边的烤鱼终究没有吃。 “给——” 小丫头接过了鱼,便不管不顾的吃起来。 “乖,慢点吃,小心鱼刺。” 小丫头这才朝她一笑,慢慢吃起来。 桃夭夭看见那边坐着的几个女人,便问,“你娘是谁?” 小丫头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摇头道:“娘死了,欢儿只有爹爹。” 桃夭夭的心里一刹那有些空空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小丫头叫欢儿,是个没娘的孩子。桃夭夭隐约记得娘死时自己哭得很凶,是师父养大她的。 伤神的时候,那边若即若离的话传来了。 “唉,田地又得荒芜,这一时半刻回不去了。” “是啊。那样大的案子,死的又是个王爷……” “小点声……” 桃夭夭忽然一怔,连忙跟了过去,“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王爷?” 那些人瞟了她一眼,都没有回答她的,只有一人好心对她小声说:“姑娘,你别问了。这个事很严重,弄不好杀头的。” 桃夭夭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是不是一家客栈?” 那人惊讶,叹息一声,“是啊,就是一家客栈住着一些人,居然是朝廷的人,结果一夜之间被一伙贼人放火杀戮……” “刚才你说的什么王爷,可是那家客栈的?” 那人连忙朝她嘘声,小声道:“这里很不太平。一个月前,太白城死了两个官员了,现在又死了一个王爷。听说这回啊,朝廷派钦差彻查此事,并出动军队剿贼,现在见人就抓……” 后面的话,桃夭夭一概也不清楚,却只听到那个王爷死了,便犹如晴天霹雳。 她一把抓住人家的衣服,声音不停的颤抖:“也许,也许你们听到的是假的,假的……” 旁边最开始透漏消息的人,终于坐不住了,咬了一口烤鱼,辩道:“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大舅家表弟的小舅子的邻居在衙门里头当差……” 手中叉着的鱼肉倏地掉落在地上,桃夭夭脚步趔趄,倚在了一棵树干。 周围的流民依旧在那七嘴八舌的说闲话。 桃夭夭仿若不闻,只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呆呆的一动不动。 他死了,死了吗? 那个让她讨厌、让她胡思乱想的冷面齐王,他竟然死了…… 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疼?仿佛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师兄一样。 桃夭夭在心底对自己说,那个齐王不是师兄,不是师兄,师兄不会死的。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可她依旧心慌,她怕。 夜晚来临,她寻了树上凑合一晚。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火光冲天,自己被困在房间里,火苗烤着自己的肌肤滋滋的疼。 她仿佛看见齐王浑身带着血,径直要往楼上去,何安一把扯住了他,“王爷,危险!已经有人去救叶姑娘了!” 她隔着大火朝他呼喊,“师兄!救我!” 她看见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然后就在这时候,房梁坍塌,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桃夭夭吓醒了,浑身出了层冷汗。 实在是一个荒诞的梦。 那夜自己并未见过齐王,更何况他堂堂王爷,怎么会舍身来救自己?除非他真的是自己的师兄,只有师兄才会不顾一切的救自己。 但是齐王死了,梦里的他是被烧死了? 脑海里记起与齐王短暂的相处,他虽然是个孤冷骄傲的王爷,却也不算坏…… (谢谢你们的打赏,谢谢支持。“噩耗”就是年时加不了更了,心碎的童靴,公子这儿有520胶水! 第24章 抓住她! 脑海里记起与齐王短暂的相处,他虽然是个孤冷骄傲的王爷,却也不算坏…… 清晨时分,桃夭夭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间路上。 她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是去城里打探齐王,还是去太白山拿回玉璧?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身体一倾,似是被人撞到。 “做什么!” 桃夭夭怒斥一声,才意识到手臂里抱着的包袱被人抢走了。 “还给我!还给我!”桃夭夭跟在后面追。 抢走包袱的是个强盗一般的男人,她哪里能追得上。 屋漏偏逢连阴雨,桃夭夭兀自立在原地,简直是欲哭无泪。 自己全部的家当没了,碎银、甚至还有师兄的画像,宇文公子的一枚玉佩都没了。 二日,正午时分,破旧的酒旗在春风中招展,漫天柳絮纷飞。 这是一家山野酒家,店小二端着热乎乎的一笼包子,忙碌的招呼几个过路客。一无所有的桃夭夭路过时已经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她双眼望着那包子简直都要瞪了出来。 店小二见她一个姑娘虽然脏兮兮的,穿的却是绸缎衣裳,便笑道:“姑娘,里头吃饭吧。” “……”桃夭夭望着包子,咽了下口水,终于道,“不了,我在外头吃个包子就好。” “好嘞,要几个?” 阳春暖和,外头摆的桌子也坐满了人。桃夭夭硬着头皮一连吃了几个包子,正在寻思怎么和人家交代。 “姑娘,这三个包子十二文钱。” 桃夭夭只得如实说:“呃……我,我包袱被人抢了……您能不能——” “不能!”店小二噌时瞪眼凶狠起来,“你一个姑娘家也想吃白食啊!” 日暮时分,桃夭夭已洗出了一大摞盘子,不幸的是,她又砸了一个盘子。掌柜的是个女人叫做朱娘,正是徐娘半老的年纪,看上去精明不吃亏。 她掐指头一算,让桃夭夭在这儿做工四天,要做的活,包括上菜洗菜洗盘子洗衣服砍柴。 这两天,桃夭夭白天干活累的腰酸背痛,夜里心急如焚,她想进城去打听齐王的事情。 在帮店小二上菜时,不少客人见她模样俏丽特意点名让她上菜。掌柜的朱娘看出了有利可图便说,“不如你就在店里帮忙吧,我们付给你工钱。” 桃夭夭有些矛盾,终于她与朱娘商议,“掌柜的,我过几天要先去城里头打听个人,若是一时没什么消息,我再回店里做工可以吗?” 朱娘笑咪咪的,打量着她的身段,“好说,好说。我朱娘就是个爽快人。” “爆炒腰花好没好?!”客人催了。 “来了!来了!”掌柜的一面应了,一面拍了桃夭夭的肩膀:“就先这么着了,赶紧上菜去吧!” 今日的生意很好,吃饭人多,客人们都在闲谈。 “这一回真是朝廷派的军队……啧啧,据说金乌盟……甚至西陵的无定谷都要遭到清查……那些刺客来自江湖门派——” “这王爷下落不明这么久,会是什么人有这个胆子呢?” 下落不明? 桃夭夭着急问人,“你说什么!王爷没死?” “嘡啷”一声,她手里的盘子跌落在地,顺带砸了酒壶,溅了客人一身。 “臭丫头!找死!”这桌子的人噌地拍了桌子站起来,“让你们掌柜的出来!” 桃夭夭这才反应过来,完了完了,先前的钱银做工还没换上,如今又砸了这么多东西。以那掌柜的贪财脾性定然饶不了自己。 若是真被扣在这儿可怎么办? 桃夭夭想到齐王还活着的消息,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桃夭夭噌时跃过了一个桌子,穿过惊愕的人群,直奔客栈外去,身后传来掌柜的吆喝,“你给我站住!抓住她!” “哎吆!我的盘子!我的桌子啊!你们的酒钱没付啊!” 身后似乎是一团糟,桃夭夭顾不上这些,一鼓作气的跑出了老远。 幸亏这地方不多远就有片树林,桃夭夭这才有了依仗。 她藏在树杈上,看见找自己的人终究是垂头丧气的折了回去。 桃夭夭这才放了心,又望着客栈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掌柜的对不起啊,回头我有银子一定加倍奉还你。但是现在,我必须先离开一趟的。 桃夭夭刚从树上跳下来,便看见树林里立着一人,斗笠青衫,拿着把剑,看不清脸,十分的奇怪。 她心里咯噔一下,只道完了,完了,身体不由地后退。 这人一看就不好惹,桃夭夭掉头就跑。 跑了有一会儿,桃夭夭忽然站定。 前面正有一人抱着膀子,携着剑,戴着斗笠,背着身体,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正是那会儿的人。 “姑娘,你跑什么?” 声色不老,却很有城府,于自己来说是陌生的。 “废话。不跑等着你杀我吗?” “我这把剑,还未杀过人。” 桃夭夭心想,谁信啊!再说,以前未杀过不表示今后不会。 不过她不会这么傻,换了讨好的口气:“大侠,您一看就是个盖世英雄啊。那就不要为难——小女子了。” 桃夭夭本想说,不要为难本姑娘,但记起中原女子都谦逊自称小女子,便临时改口。 果然,那人转过身来,“我来是要告诉姑娘一个消息。” 口气寡淡,却让人心一凛。 桃夭夭很紧张,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有什么消息,快说吧!” 半天,那人没有回答。 桃夭夭心下奇怪,她偏头想看这人的模样,可是那人斗笠压得很低,又处在阴影处,压根看不清他。 “姑娘要找的人在东。”终于神秘人低沉的一句。 桃夭夭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气流浮动,神秘人凌空一跃,居然消失了。 哇,轻功太厉害了。 “喂!喂……” 桃夭夭跟出去一段自然是毫无所获,此时挠着头很有些苦恼。 什么人啊,哪有带消息只带一半的嘛! 桃夭夭没劲的踢走了一块石头,边走边思索,这人是谁啊,出神入化的轻功堪比师父了。 为什么他要告诉自己这个?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 他说的人是指齐王,还是师兄?这两个人自己都打算找啊。 眼下自己先该打听的是齐王,莫非他说的是齐王?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今天公子回老家去了,网络就不方便了。如果没及时回复读者的留言,敬请见谅。) 第25章 老子看上了你! 眼下自己先该打听的是齐王,莫非他说的是齐王? 还有,他说的可信吗? 一连串的疑问,桃夭夭想不透,只好凭直觉告诉自己,信这个神秘人一次吧。 但是,往东哪里啊?几丈还是几里? 表面上好像有了一丝希望,事实上却仍是一筹莫展。 三天之后,桃夭夭终于到达了一个城镇。 镇关门口有戍守的官兵,桃夭夭看见他们拿着一张张画像在搜查人员。 “将这两人押下去!”几个盔甲士卒忽地上来,就将桃夭夭前面的两人抓了起来。 “冤枉啊!我们不是画上的人!” “进城打铁,就是违反了禁令。” “官爷,我们也就打些农具糊口。” “是不是如此,抓起来一审便知!” 桃夭夭见城关口十分严格,不由地有些惶惶,又见墙上贴着几张画像,画纸上写着几行字。桃夭夭不认识几个汉字,便向一旁好事的人打听。 “噢,这是布告,这几个人是朝廷通缉的贼寇,任何人不得收留、藏匿贼寇。官府还悬赏三百两银子缉拿布告上的贼寇。” 桃夭夭看了一眼布告上的人,一个是罩着面具露着眼睛的人,一个是脸上有着刀疤,另一个则是络腮大胡子。 桃夭夭有些纳闷:全都是面相很特殊的人,怎么会不好缉拿? “三百两银子,可够普通百姓一辈子花了。听说这些人杀人越货、鼓动造反,殷城和益州的三个官吏就是他们杀的,官府通缉了很久没有下落。后来朝廷派了一位王爷稽贼,不曾想那王爷也失踪了……” 到此,桃夭夭算是明白了齐王为何会出现在太白山下,原来是为彻查官吏被杀一案。 当时齐王被人追杀,而且还被自己的属将暗杀,莫不是这些贼寇不是一般人,怎么还敢暗杀齐王? 桃夭夭见布告墙边来了更多的人,人们纷纷在议论怎么才能得到那三百两银子,她却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也许自己也可以学着他们的法子,张贴画像寻人。可以将齐王的画像贴出去。 但是她没有笔墨纸张,也不怎么认识中原的文字,也只能是想一想。 桃夭夭一筹莫展,想起神秘人的话只得半信半疑的往东走。但见这山路上的桃花开败,方才知道已是春末夏初。 午后下了雨,这会儿山涧的溪水漫到了山道上,桃夭夭因穿得是身绸缎襦裙,这会儿只得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拎着裙子,赤脚走在溪谷的鹅卵石上。 忽然山隘口传来一阵阵马蹄声。 “叱,叱——” 马蹄飞速,踏在雨后的溪谷里,溅起水花无数。 因为速度极快,桃夭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暴露在眼前。 桃夭夭立在溪谷,看周围都是石子砂滩,水很浅,想躲起来很难。 只听骏马嘶鸣,桃夭夭已经被马匹围成了一圈。 马儿打着喷鼻,气势汹汹,马上的人更是体格健壮、肩宽腰阔,看装扮像是一群匪。 “哈哈——” “果然有趣的小娘子!是被吓傻了吧?!” 马上一男人虎背熊腰,络腮大胡子,开怀大笑,声如洪钟。 桃夭夭脑海里忽然闪过布告上的画像。原来这人就是通缉的匪首之一。 四周的匪徒都跟着哈哈大笑。 桃夭夭紧张得四下看去,并无可以逃脱处,反而镇定下来。这些草莽人,哑九伯伯说过一定要用江湖义气敬而远之。 “诸位好汉大哥,条条大道各自行,还请给小女子一条路走。” 马上的大胡子敛了笑脸,忽然伸过去马鞭子,猛地托起桃夭夭的下巴打量着,马鞭粗砺坚硬,勒得桃夭夭生痛,她倔强的抬起头怒视着他。 片刻,大胡子嘴角生出一抹淫yin笑,“啧啧,好一个模样俏的小娘子。你让哥哥好生喜欢啊,怎舍得你一人走啊,哥哥娶你回去压山头如何?” “喔——” 桃夭夭恶心得差点吐了,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要脸的,关键他长得丑了。 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但她知道不能立时翻脸,“本姑娘已经定了婚配,希望诸位好汉不要为难我。敢问英雄哪个山头、尊姓大名,他日也好来拜谢。”桃夭夭将江湖的这一套学了个照葫芦画瓢。 “别跟爷爷我来这一套!” 这匪首忽然怒了,眼神里露出凶恶和不耐烦,“老子看上了你,就是你的福气!由不得你!” 说着,那人就骑马涉水过来抓她。 桃夭夭俯身抓了一把砂石投了过去,趁机弯腰钻到了马肚子下,她身子还极为敏捷,在底下躲了两个来回。 围观的匪徒哈哈大笑,大有看猫捉老鼠的趣味。 正笑的时候,忽然一只黑毛鸟儿呕呀嘲哳(zhaozha)的飞了过来。 桃夭夭惊喜的发现,老八怎么来了? “啊!啊!混蛋!混蛋!” 老八叫着,扑楞着翅膀直直就向这大胡子啄去。 大胡子发出“嗷吆”一声,一边的脸已然被啄出了血。 “把那只鸟儿给老子抓住!” 一些贼徒纷纷下马,这下桃夭夭和黑毛老八都被围住了。 “老八,你快飞啊!”桃夭夭让老八跑,但这老八还就是护在自家小姐身边,一身黑羽毛都竖了起来,看见谁靠近就要啄谁。 桃夭夭趁机就往水中央跑,噗通一声,她跳入了水中。 片刻,桃夭夭从水里爬起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又啐出一口泥沙。 那水位刚到她的膝盖,她一头扎在了河底泥沙里。 这霉运还真是传染,自从自己救了那齐王就一路跟着倒霉,被追、被杀、被抢…… 正无计可施之时,只听“咄”地一声,是羽箭射穿皮肉的声音。 一名匪徒,兜头栽倒溪水中。 紧接着,羽箭“嗖嗖”穿空,马上的几人纷纷中箭堕马,匪徒一片慌乱。 “兄弟们快走!有埋伏!” 不消片刻,这群贼徒就纷纷撤走。 桃夭夭从水中走了出来,警觉地四下查看。 这时候不远处的河滩上一人骑马涉水而来。 马上的男子伸出手给她,“叶姑娘,快点上马!不然贼徒发现上当,就会折回来!” (明天主角出来) 第26章 别来无恙否? 马上的男子伸出手给她,“叶姑娘,快点上马!不然贼徒发现上当,就会折回来!”原来这附近只有他一人,并无埋伏。 桃夭夭见此人一身官军甲衣,背着箭镞,装扮很像齐王的属下,又称呼自己叶姑娘。 来不及思索,直觉让她伸出了手臂。 一路疾驰,待到了安全之地,桃夭夭道:“这位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您是不是认识齐王?” 男子不由地身体一颤,眉宇间浮出些厉色,“齐王身份尊贵,焉能是随意一人结识?” 桃夭夭有些失望,忽然记起什么,“那你是不是官府的军差?是不是要抓贼寇?” 男子有些烦她唠叨,只干脆道:“是!” “那太好了!刚才那些就是布告上通缉的贼寇,我看的一清二楚啊!” 男子不说话,牵着马走在前头。 “喂!你听见没?!”桃夭夭赶紧跟上。 “你不准备抓贼寇吗?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布告上说,抓住一个就得三百两。我看你射箭很准,一定能行的!到时候别忘了领了赏银,分给我通风报信的份子就行。”桃夭夭开始学着赚银子了。 终于,男子有些火了,“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胆量?适才我若不救你,你还不是——” “是啊,所以为了报答你救我的恩情,我才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你的嘛!一般人我都不告诉!” 男子终于服了。 瞟了眼桃夭夭,冷下脸道:“贼徒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了。叶姑娘要想拿到赏银的话,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等到了地方,叶姑娘自然会知道。” 桃夭夭听出些不妙来,便讪讪一笑道,“呵呵,那……那赏银我就是说说而已,帮官府抓贼寇,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看,现下已经安全了,不如我们就此作别吧。” 见男子面色不悦,她又道,“您放心,您的相救之恩,以后我一定会报答的!”说着桃夭夭就准备开溜。 男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善:“此地尚有危险,姑娘要谢我的话,就只能随我一起前去!” “喂!喂——”桃夭夭被拽在身后,嚷道,“你好歹告诉我去哪里啊?!” * 连绵山色,翠峰叠嶂,桃夭夭忐忑不安的走在林路上,直到看见不远处的一汪碧湖。 春末夏初的太阳底下,赶路便热得出汗,此时桃夭夭一看见那湛清的湖水就觉得亲切,便对一旁牵马的男子说:“我先洗洗脸可好?” “去吧。”男子答应后就站在一旁候着。 湖边,桃夭夭挽起袖子,手哗啦哗啦的搅动着湖水。 待洗完,桃夭夭抬袖擦了擦脸,回头道:“好了,可以走了。” 呃,怎么人呢? 奇怪,刚才明明还在岸上等着自己的。 桃夭夭看了看附近的水边并没有人影,便开始扯嗓子喊了:“喂!喂——” “恩人大哥,你出来吧!” “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走了啊!” 桃夭夭双手围在口边,四下转悠着喊。 这个“恩人”有些奇怪,救了自己还一定要带自己去一个什么地方。此时她故意拿离开的话来激他。 “我真走了啊!” 还是没有回应。 桃夭夭想,刚才也没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声音,想来是他自行离开的。 莫非他找浓密的树林方便去了?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站得住。 桃夭夭决定在湖边上溜达一圈,准备等一等他,实在等不到再离开也不迟。 湖岸边,桃夭夭无聊的踢了岸边的石头入水,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倏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透着淡淡的邪肆。 桃夭夭一惊,连忙抬头寻去,便瞧见了那湖边的浓荫下立着一白衣男子。 男子长身玉立,和风中白衣冉冉,风度翩然,正看向自己。 尚且看不清他的面容,桃夭夭不由地蹙了眉头,这人是谁啊? 正想着,男子已经春风笑意地往这边走来。 越近之后,桃夭夭发现此人容貌俊美,有些面熟。 “夭夭姑娘,别来无恙否?” 清润的声音透着一丝薄笑。 呃…… 她擦了擦眼睛,上前两步。 “是你?”桃夭夭很是惊喜,“你是宇文公子?!” 迎着阳光,宇文修桃花眼微狭,淡淡一笑,“我还以为桃姑娘不认识了。” 桃夭夭嘿嘿一笑,挠头有些尴尬,“认的,认的,我可一直都记得您对我的大恩大德啊!” 宇文修驻足,淡淡望着她这张笑脸,这丫头比从前活泼了不少,模样也比去年冬天俏丽了许多。 桃夭夭问,“宇文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宇文修不回答,只唇角微勾,朗声道:“庾信,出来吧。” 桃夭夭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蓦地,不远处的树上跳下了一人,向她抱拳见礼,“叶姑娘,失礼了。” 来的人一身甲衣,正是那会儿救了自己的官军大哥。 “怎么是你?!” “在下庾信,是……”庾信看了眼宇文修,改口道,“是宇文公子让在下救姑娘。” “哦,原来你们认识啊。” 桃夭夭看向宇文修,“唉,看来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她皱着眉头,“可是,你怎么恰好知道我在那儿?” 宇文修眉眼温和淡淡,唰的一下打开了纸扇,一下一下扇着风,“不急,你看天这么热,咱们先回去再慢慢说。” 桃夭夭抬头看了看骄阳,便点了头。 * “姑娘,公子爷吩咐您就暂时住在这间厢房吧。” 桃夭夭走了一圈,觉得屋里摆设十分典雅舒适,内寝更是不错。 赶路累得筋疲力尽,终于找个舒服柔软的床榻躺一躺了。 她四仰八叉的往榻上一躺,鞋子一脱,舒服啊,舒服,多久没睡过正儿八经的床了。 忽然,她猛然记起房间里还有个人没走,连忙正襟危坐起来。 女子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没、没有。谢谢这位姐姐。” “那叶姑娘先休息吧。” 婢女转身离去,尚未迈出去,就听桃夭夭道,“等一等——” “姑娘还有何事?” “……” 桃夭夭肚子饿得很,但是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问道,“还不知你的名字?” (今天是除夕,祝读者朋友们除夕快乐,给大家拜个早年了!) 第27章 他对你的好在哪? “还不知你的名字?” “我叫云朱。” 女子长得算不上美人,样貌成熟端庄,虽有些清冷,行事却落落大方,桃夭夭对她的印象还不错,“云朱,挺好的名字。” 话音未落,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桃夭夭尴尬的捂住了肚子。 这个云朱年过双十,比较会察言观色的。 “叶姑娘稍后,我先去给姑娘准备些点心吃的。可不知姑娘喜欢什么糕点,现下刚下来的桃花糕喜欢吗?”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 桃夭夭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嘱咐道,“我从不挑食的,要是没有桃花糕,别的糕点也可以。” 离开齐王的这些天,桃夭夭没能吃一顿饱饭,此时看着这么一大盘糕点已经是垂涎欲滴。 不一会儿功夫,桃夭夭就吃了个盘底朝天,喝了口茶,打了一个饱嗝,顿觉满足。 现下,桃夭夭认为这世上幸福的生活就是吃得饱吃得好,比这更幸福的事儿,就是找到师兄回海岛俩人一块吃。 这时候,帘子哗啦响动。 抬眉间,已经见宇文修悠然的打着扇子,踱步进来了。 他桃花眼含着笑,话声清朗:“你这会儿吃饱了,晚上的宴席可怎么办?” 桃夭夭连忙站起来有些惊讶:“还有晚宴?不会是为我准备的吧?” 宇文修望着她忽闪的睫毛明亮的眸子,才觉得这丫头的脸皮着实不算薄。 唇角勾了浅浅的笑,“有何不妥吗?” 桃夭夭觉得难以置信,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道,“妥!妥妥的!我一看宇文公子您就是出手阔绰的有钱人,不过呢,为我一人稍稍有些铺张浪费了点。” 宇文修扇子一合,假装在那发愁,“要不我吩咐下去不用准备了?”说着作势转身要走。 桃夭夭赶紧跟过去,“嗨,宇文公子您不用去了!你瞧,这会儿太阳马上下山了,这饭菜肯定已经做出来了,去了也是多此一举的。” 宇文修望着她,笑得似是而非,“你这丫头可真让我吃惊的,竟是这般心口不一。” 桃夭夭觉得这个“心口不一”貌似不是好话,便道:“这有什么吃惊的?你是钦差大臣我才觉得吃惊呢。这半年里,我遇到的事情那才叫惊心动魄呢,一会儿被人追,一会儿被人杀的……” 桃夭夭在自叹时运不佳时,宇文修眼眸深处闪过些难以察觉的神色,却也不过稍纵即逝。 宇文修笑问:“你这丫头怎么就认定我是钦差?” “我路上听说朝廷派了钦差来调查案子。不是说死了两个朝廷命官,连齐王也出事了吗?”桃夭夭一五一十的解释。 “你这丫头连齐王出事都知道?”宇文修目光打量着她,“据我所知,人们大多只知道是个京官,最多知道是个王爷,你却知道的这么详细。” 桃夭夭在想,要不要告诉自己见过齐王的事呢? “你难道不是来调查齐王案子的钦差?” 宇文修琢磨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许久才悠悠道:“若我说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你会信吗?” 桃夭夭瞪着大眼,立时摇头,“当然不信。那个,那个庾信不是你的人吗?他和他的部下不都是在剿匪的官兵吗?” “剿匪不假,查案子不假,甚至有钦差大臣前来亦不假,但都不是我宇文修的差事。我不过是游山玩水,却又不小心知道了这些事,无奈掺和进来了。” 但见桃夭夭还是一头雾水,宇文修便笑道,“我还以为你挺聪明伶俐的,这么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笨丫头。” 桃夭夭挠了挠头,嘻嘻一笑充个傻,“哪能与宇文公子您比?” 宇文修眉梢带笑,似真似假,“倒有自知之明。”话音一转,“这朝廷的案子,与你小丫头何干?” 桃夭夭叹了口气,“本来与我没什么关系,可是出事的是齐王。” 丫头的心思一目了然。 宇文修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有琢磨,“我记得你说齐王不是你的师兄。莫非你又觉得他是不成?” “谁让我这人天生心善,他长得又像师兄,就算不是师兄,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当然不想他出事啊。”桃夭夭假装若无其事,却不知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 宇文修唇角淡淡一勾,反问道,“好人?” 倏然一声冷笑,“可不知齐王对你的好在哪?” 桃夭夭觉得宇文修话里有话,怪怪的,似乎透着淡淡的讥诮。 不过若问齐王的好,她还真答不出来。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自己对齐王有很大意见,但他对自己也不算坏吧? 二人一时再没话说了。 宇文修自觉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摸了摸茶壶,发现是温的,便拿起来倒茶,居然只倒出一点茶根。 桌上剩了些糕点渣子,想来这丫头就着茶水吃的糕点。 宇文修无奈放下茶杯,目光又看向那内帐处的床榻。 “这房间,你觉得可满意?” 桃夭夭一个人托着腮在那发愣,丝毫没听见宇文修的问话。 “叶姑娘?”他唤她。 见她发呆的模样,宇文修不由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过去,拿扇柄拍了下,“桃夭夭,你在想什么?” “呃!”桃夭夭这才反应过来,适才一想到齐王,她就走神了。 “宇文公子……你说齐王他会不会真的——” 丫头咬着嘴唇,一脸的心事重重。 宇文修温和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良久,他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齐王不会有事,他命可大得很。” 轻描淡写的一句,一下子让桃夭夭活泛起来,“真的吗?” 宇文修点头,“我得到的消息确实如此。” 她顿觉得有了希望,“这么说传闻不假。那天他从客栈的大火里逃出来了?”她后来梦见过齐王被大火包围,想来梦是反的。 宇文修目光微凝,不说一句话。 “你找到他了对吗?”桃夭夭又问。 “没有。官府正在查,他尚且下落不明。” 桃夭夭看向宇文修,忽然道:“我想起来一个事情来!” 宇文修蓦地眼眸一亮,望着她却出奇的冷静,“别急,你慢慢的说。” 桃夭夭挠了挠头,竭力在回想,“我意外遇见一个神秘人,他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在东边。所以我就一直往东走。” (大年初一,祝大家猴年吉祥,万事如意,也祝此文红红火火) 第28章 官职不小吧 “我意外遇见一个神秘人,他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在东边。所以我就一直往东走。” “他何样貌?” “看不清楚。他穿着一身黑袍,头戴斗笠,看上去阴森森的,还有,轻功很厉害!” 宇文修眼眸里飞快的闪过些什么,却又不动声色。 这丫头走了大约有五里地,也就是可以说,方圆五里以东要加大巡查。 以他的判断,宇文昭负伤之后销声匿迹,应该不是落入敌手,而很可能先要养伤,可他会在哪里养伤呢? * 晚宴的时候,桃夭夭果真就只一人守着大桌子菜。 但是,她好似没什么胃口了。 云朱姑娘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前托着腮,在发呆。 “叶姑娘,叶姑娘?” 桃夭夭这才反应过来,见云朱已经将一盘盘的菜收拾进了托盘里,连忙截住,“我这就吃,好姐姐,你先别收好吗?” 云朱淡淡一笑,“菜凉了,我去给姑娘热一下吧。” “不用热,这样也可以吃。”说着,桃夭夭已经抓起一个鸡腿,猛地啃了一口。 “那如何使得,一会儿公子爷回来,瞧见了姑娘的饭菜是凉的,岂不是说我们做下人的待客不周?” 桃夭夭觉得这云朱的衣着和做派都不像是个普通侍女,愈发好奇这个宇文修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对啊,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你家公子爷去哪儿了,他下午还说要宴请我呢。” 云朱解释道:“是这样,公子爷本是要带姑娘一起前去赴宴,但临时有些原因,他便让我们为姑娘另备了单独的一桌用晚膳。” 桃夭夭啃鸡腿的动作一顿,“什么?原来他是去赴宴,不是为宴请我?” 云朱见桃夭夭完全没弄明白状况,又因宇文修没有提前嘱咐她隐瞒,便道:“林、庾两位将军剿匪成功,府郡大人设宴庆贺,我家主子在邀请之列。” 桃夭夭暗里咬牙,原以为宇文修是个俊秀温雅的翩翩公子,如今看来他竟然不实诚。不过,好像人家也没说要宴请自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 “能让府郡大人邀请赴宴,我猜你家公子的官职不小吧?” 云朱的神情先是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在云朱的眼里,主子就是主子,无关其他。” 答非所问,似是而非,看来是问不出所以然了。 桃夭夭叹了口气,看向这满桌子的美食,“算了,本姑娘看在这一桌子好菜,就不与他计较了。” 独享一桌子饭菜,总比出去赴宴与别人一起吃好太多。至于其他,她也不准备多问了。桃夭夭继续大口吃着,须臾还打了个饱嗝。 云朱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嘴角暗暗地噙了抹哂意,“我看叶姑娘年纪不大,看上去十六七的光景吧?” 桃夭夭吃饱喝足,心情大好,笑道:“猜的挺准啊,我今年正是十七,云朱姐姐多大?” 云朱冷冷一笑,“你既是唤我姐姐,自是比你大不少。” 说完不等她回话,云朱面色不悦转身离去。 “喂,好好的,云朱姐,你干嘛生气啊!” 桃夭夭跟了两步,终究是不明所以,挠了挠头自言自语,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后来桃夭夭才知道这个云朱二十有二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嫁。不熟的人都以为她性情温和,反而越熟悉的人才知道她性情冷得很。 * 灯下,桃夭夭托着腮困得一点头一点头的。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 桃夭夭一个激灵站起来,但见是云朱,便问,“宇文公子回来了吗?” “叶姑娘,你不用等了。今晚公子未必能回来。” 桃夭夭“噢”了一声,伸手捂了捂嘴,呵欠连连,“云朱姐,那我睡了啊,明日你家公子回来,和我说一声啊。”说着自己就往内帐那边走去。 听见“吱呀”一声,知道是云朱将房门给关上了,榻上的桃夭夭立时睁开了眼睛。 适才她不过假装发困,不知为何,她心里头总有些不踏实,又哪里睡得着? 这宇文修虽然对她挺好,却给她捉摸不透的感觉。他到底与齐王什么关系?他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入夜静悄悄的,困意袭来,桃夭夭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 不知什么时间,园子里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然后是些略沉的脚步,似有好多人。 桃夭夭一下子警醒,好奇驱使她悄然下榻,戳开窗户纸。 那一头园子,有下人打着灯笼,中间簇拥着一人,身着白衣,看修长身姿和矫健步伐,应该是宇文修。 宇文修回来了。不知为何,桃夭夭的心跟着踏实多了。 她有不少疑问想去问他,但想到宇文修也累了一日,还是明日吧。 书房,灯火阑珊。 云朱一进来,就嗅到了淡淡的酒气。 但见梁王仍旧是一身白衣,仪态端雅,在那看一本折子,丝毫看不出是赴宴喝酒回来。 王爷知道她入内,却头不抬的继续看折子。 “主子,叶姑娘终于睡了。” “嗯。”宇文修没抬头,也没再问。 云朱想了想,便道:“叶姑娘好似对王爷瞒着她一些事有不满。” 闻言,宇文修将折子往桌上一放,似是在想象桃夭夭可能的样子,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我改日再与她说吧。” “王爷……”云朱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口,“您为何对她迟迟隐瞒您的真实身份?” 闻言,宇文修的眸色倏然变凉,似在思忖什么,素来这云朱没有这么多问题。 云朱自知问了不该问的,此时低了头不敢抬头。 须臾,只听梁王悠悠的道,“本王倒想看看,这丫头是真愚笨,还是装糊涂。” 宇文修想不透,既然桃夭夭与宇文昭相处过,怎么会猜不出他宇文修的身份? 然而,宇文修并不知道,桃夭夭其实并不清楚齐王的姓名,她只知道他是齐王,长得像师兄。 这时候,门外响起话音:“王爷……他回信了。” 云朱见惯了的,此时俯身向宇文修行了礼,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庾信走了进来,将书信递给了梁王。宇文修飞快拆了信函,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没有说话。 眉宇间似乎浮出了沉思。 第29章 明明是登堂入室 眉宇间似乎浮出了沉思。 想起桃夭夭口中神秘人的话。此地往东,是绘春山,绘春山之东是吹雪崖。 难道是吹雪崖? 少顷,他起身,将手里的信函凑上烛火。 “呼”的火苗窜了老高,信纸燃烧化成灰烬。 宇文修回过头来,语气微沉,“增派人手往东搜查绘春山。那个吹雪崖,暂不用动。” 裴骏抱手称是,“属下遵命。” 忽然窗外扑棱棱几声响动,似乎是一只鸟。 * 深夜,房间里静悄悄的,月色泄了一地银光。 帐中,桃夭夭睡得好梦的时候,忽然一下子睁开眼。 听得嗖的一声,窗户上有黑影飞快的掠过。 顿时,桃夭夭睡意全无。 她屏息静听,一动不敢动,手里却握紧了一个鸡毛掸子。 静候了大会儿,再没任何动静。 桃夭夭想或许是自己看花了眼,便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准备睡去。 忽然窗棂前再次传来扑棱一声。 几声鸟鸣。 桃夭夭一下子警觉起来。 “啊!啊——”鸟叫起来 是老八? 上回匪徒包围自己时,是老八冲过来保护自己。莫非,这老八一直在这附近,没有离开自己。 “老八?”她试探问。 “小姐,小姐。” 桃夭夭顿时很高兴,连忙打开窗子,将老八放了进来。 “飞雪崖、飞雪崖。”老八朝她叫着。 什么飞雪崖? “老八,你要告诉我什么啊?” “飞雪崖,飞雪崖……” 老八还在重复这个词。 桃夭夭想,飞雪崖应该是个地名吧? 正想着,忽然外头传来喧嚣声,似乎有杂沓的脚步声。 桃夭夭看了一眼还开着的窗子,赶紧将其关好。 须臾,门外传来脚步声,好似有不少人来。 隔着窗纱纸,能透见有些光亮,看来外面燃起了火把。 桃夭夭直觉不好,脑海里飞快地划过上回与齐王住在客栈里遇险的情形。 不带这么倒霉的! 桃夭夭刚要抱着老八躲起来,只听门外“嘘!”地一声 喧嚣安静下来。 然后是云朱细微的声音,“这是叶姑娘的房间。” 桃夭夭听见云朱在开门,没有打开。 “门反锁了。”云朱似在和别人汇报。 糟了,这云朱莫非是和坏人一伙的? 桃夭夭连忙拿了桌上的一个花瓶躲了起来。 只听得“吧嗒”一声,里面的门阀居然开了。 有人推门进来。 光影下,来人一袭白衣,修长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说时快,一个花瓶迎面飞 第30章 应该很值钱吧 宇文修特意寻她一起用饭,吃饭时,他发现桃夭夭明显不在状态,满桌子的美食,丫头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想什么,桃夭夭。” 宇文修忽然唤的是她的真名字。这让她一时间觉得亲切不少,昨夜的不快早就忘在脑后了。 桃夭夭揉了揉额头,“头疼。” 宇文修温和一笑,将一碗暖汤端给了她,“喝了它,就不疼了。” 桃夭夭还真是听话,端起碗“吸溜”一阵都喝上了,然而仍旧是面无喜色,抬眸看了宇文修一眼,见他和颜悦色,便小心道:“那个……昨夜贼人抓到没?” 宇文修拿杯子的手一顿,唇角微勾,不紧不慢道:“不过是些小贼而已,早晚会抓到。” 桃夭夭哦了一声,那就是没抓到啊。 “对了,宇文大哥,您……您听没听过飞雪崖这个地名?” “飞雪崖?” 宇文修眉色一动,已是心知肚明,此时淡淡道,“叶姑娘莫非问的是吹雪崖?” “什么吹雪崖?”桃夭夭不解。 宇文修看着她,淡淡道,“我只听说过吹雪崖。” 难道自己听错了,是吹雪崖? 桃夭夭想,定是老八学错了,他将吹雪崖说成飞雪崖? “宇文大哥,那个吹雪崖是做什么的?离这儿远吗?” “吹雪崖离这儿还是挺远的,隔着绘春山。听说吹雪崖住着江湖隐逸人士,不与世人交往。叶姑娘,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桃夭夭眼珠子飞快一转,“我、我也是以前听人说起来,随便一问,随便一问。” 脑子里却在那疑惑不解,这个老八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地方,它要自己去那里? 这一次共餐后,桃夭夭明显有些吞吐,信任这个东西不容易建立,虽然他对她有恩,可因对他不够了解,桃夭夭无法对他掏心掏肺,总有什么隔阂着。 吃过饭后,宇文修并没让她离去,而是约她一起散步。 初夏的午后,树上的蝉声一波又一波的,十分热闹。桃夭夭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宇文公子,你不困吗?” 宇文修淡淡一笑,然后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丫头,这是你的吧?” 桃夭夭接过来一看,惊喜道:“是我的!怎么在你那儿?!” 上回她被贼人抢走了包袱,包袱里面的师兄鹿皮画像没了,没想到宇文修给找了回来。 她看着画像很是高兴,“谢谢宇文公子。只是,你怎么得到的?” “恰是有将军抓获了一群贼众,捡到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张画像。” 因画像上的人像齐王,那将军以为与齐王失踪案有关,便快马送到了梁王手里。自然梁王是认识这画像是桃夭夭的。 “那你在包袱里……看没看到别的什么?” 她的包袱里除了有画像,还有自己捡的那块玉佩,应该是宇文修的,但她也不敢十分确定。 “并无其他。”宇文修凝眉看着她,“莫非里面还有别的重要东西不成?” “呃,是我的几件衣裳,还有银子而已。” 桃夭夭不敢告诉他实话,叹气道,“看来,那些贼将值钱的都拿走了,反而以为这鹿皮画像不值钱扔了。” 她不由地生了失望,想来贼人扔掉包袱,然后被官军捡到了。 下意识地,桃夭夭打量宇文修腰间的那枚白玉佩。 一块上好的玉佩。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摸了它。 这个动作,倏然令宇文修面色一变。 他身为大周梁王,今日所配之玉非同寻常,代表他亲王的身份。 梁王为人随和,出入各类红馆,多数场合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故而鲜少佩戴此玉。因如今公事在外,不得不佩戴王佩,又因这丫头并不认识此玉的来头,故而也不曾在意。 突然之间,这丫头拿了腰间玉佩把看,梁王有些不悦。 他眉色微敛,问道,“叶姑娘看什么?” 桃夭夭这才松了手,嘻嘻一笑,“这玉佩的玉质不错啊,上面还雕着龙,应该很值钱吧。” 宇文修唇角微勾,淡淡道:“是值几个钱。” 桃夭夭就在想,是这块雕龙的白玉佩值钱,还是在车轿里捡到的那块值钱? “那……到底几个钱?” 他凝眸看着她,“你对这玉有兴趣?” “没有啦。我师父和师兄以前也佩戴玉,我觉得好奇而已。” 一个来自孤岛的野丫头,却对世家贵族佩戴的玉一点不陌生,实乃让人疑惑。 桃夭夭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得很坦诚,“……你不会就这么一块玉佩吧?” 她想打听自己在车轿里捡到的玉佩,到底是不是宇文修的。 宇文修唇角勾了浅浅的笑意,淡淡道:“古人言,君子玉不离身。不瞒叶姑娘,这并不是我素常所带玉佩,我有一块字佩,但是不慎丢了,至于何时丢的,哪里丢的,却一点印象也无。” 其实九龙白玉佩,乃是梁王的身份象征,宇文修低调,鲜少佩戴王佩。而那那块字佩则是个人之物。 “那……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桃夭夭面露同情,实则心里有愧,自己捡的那块玉佩果真是宇文修的,还给人家弄丢了。 她想坦白,又担心他会生气自己没有早一天还给他。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寻找的!” “叶姑娘见过它的样子?” 桃夭夭暗想,那自然是见过,不过嘴上她否认,“怎么可能?既然是你的字佩,上面一定写你的名字对吧?” “玉佩虽然刻着字,但世间重名的也多了。没见过的人如何辨认?”宇文修口气中有些失望。 “总之,总之你别管了,我一定帮你就是。” 桃夭夭大包大揽,“不过呢,我猜想,既然这段时日贼寇猖獗,说不定啊,你先前的玉佩就落在他们那里。” “你这么确定?” 宇文修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桃夭夭的脸上,似乎在探寻什么,桃夭夭有些心虚连忙侧过脸去,一面扯过一旁的一个柳条,假装若无其事,“这是直觉,直觉,你不懂的,嘻嘻……” 心里却很是鄙视自己,那玉佩和画像一起放在包袱里被抢,能不在贼寇那里吗? 这一晚,桃夭夭为自己白天差劲的表现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宇文修的性格比较温和,这两章看似没什么冲突) 第31章 狗洞被截 为什么自己要不承认呢?也许那个宇文修早就看透了一切。 桃夭夭撒谎的代价就是一宿都在失眠。 第二日,桃夭夭没见到宇文修,以为定是这两日得罪了他,她也不会上杆子去问,反正可以免费吃住,自己何乐而不为? 前段时间她漂泊的生活太狼狈,这一次她索性不多想,干脆只管吃吃东西、睡睡觉。 如此又过了三两日,宇文修依旧没见到人影,桃夭夭便坐不住了。云朱总是一句话:“公子暂不在这儿,姑娘您耐心等他一等。” 以桃夭夭的性子哪里等得住。她心里惦记着那个吹雪崖,总觉得老八告诉自己吹雪崖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她打算一个人去一趟吹雪崖。 午后有些热,桃夭夭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确切的说这几日自己睡得太多了。 桃夭夭准备好包袱,将自己用得到的东西结结实实的包了起来,准备带出去。 她心里也有些鄙视自己,但是离开桃花岛这两年里,她历经不少的事,这面皮是越发的厚了。 中原有句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天诛地灭的事,她不做。 桃夭夭这么一想,觉得顺走宇文修一丝半点的东西也不可耻,毕竟他这个人看上去很有些富裕,且乐于助人。 趁着午睡人少,加之这两日熟悉了门道,一开始桃夭夭轻松避过了护院,准备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去。 只未料头刚探出去,便看见狗洞外面一张“脸”探过来。 “旺旺……” 一只大黄狗正朝自己狂吠。 桃夭夭吓得忙不迭的往回缩。 未料这脑袋钻进来的时候十分宽敞,这会儿脸侧被擦伤一下。顾不上这些了,桃夭夭赶紧爬了起来,但是,那只狗却得寸进尺,也将脑袋钻了过来,“汪汪”叫个不停。 这一叫不要紧,把这边院墙的护卫招了过来。 “是叶姑娘。” 众人将桃夭夭团团围住。 她本想说自己散步走到这儿的,但是肩头背着这么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着实有些解释不通。 云朱也已经走了过来,“姑娘,您这是要走?” 桃夭夭心想,干脆认了吧。 “对,我是想走!本姑娘有要事在身,谁知你们家公子就把我晾在这儿,一直不回来,我是等不及了。劳烦云朱姑娘和你家公子说一声,我叶蓁必须走了,至于他的恩情,过后我一定会报答他的!至于你们这些人,更没有理由阻拦我!” 桃夭夭理直气壮地说了一通。 云朱却只冷冷一笑,“叶姑娘,我家公子今日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不早说? 桃夭夭想,要不要和他做个道别,还是不辞而别—— 貌似自己还有些疑问要问他。 比如齐王到底找的如何了?他的玉佩找到了吗?那伙贼寇到底什么来头? 正想着,围着自己的护卫忽然闪开一条道。 宇文修一袭白袍,打着把扇子,笑容如沐春风,“叶姑娘,等不及了?” “谁等不及了?”桃夭夭秒变笑脸,“呵呵,没有的事。我是无功不受禄,宇文公子日日好酒好菜的招待,我真有些过意不去。” 宇文修已熟悉她的善变,此时眼含着笑意不动声色。侧首看了下围观的人,淡淡一句。 “下去吧。”护卫们尽数撤离,只剩下他们二人。 宇文修这才看向她,嘴角勾起邪邪的弧度,“若没记错的话,叶姑娘欠我宇文修的可不止几顿饭。” 阿西!果然他都记得! 真是枉自己那般感激他! 桃夭夭从前对宇文修真是由衷的感激,觉得他真乃正人君子,帮自己见齐王不说,离京时还亲自送来马车,就在前几天,还派人救了自己。 这人情越欠越多,桃夭夭的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直到那夜他忽然无声无息的闯进门来,虽然事后云朱给解释的天衣无缝,但是桃夭夭总有些不好的直觉。 这个宇文修,也许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文无害。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宇文修本是笑意柔和的眼神一刹那凝住。 这种冷,很熟悉,一瞬间让桃夭夭想起了齐王。这么细细看来,二人长得还有一些相像。比如,这眉毛都是浓黑清俊的剑眉,比如这鼻子一样的英挺。 宇文修眸色不动,望着眼前的丫头。 丫头的头发上沾着些草叶,脸上还划伤了,这是适才钻狗洞的下场。 本是有些滑稽,却隐隐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 她并不是外在看起来的大大咧咧,她亦有细心的时候。 他合上了扇子,从桃夭夭脸上挪开了目光。 语气微沉:“叶姑娘若是怀疑我对你居心不良,那么从此刻起,你想去哪里,我宇文修绝不再干涉。一会儿,你可以拿到那三百两银子,那是庾信当初带你来此的承诺。” 桃夭夭忽然记起庾信曾经说过的话:叶姑娘若想得到赏银的话,那就随我去一个地方。 然后她来了,见到了宇文修。 这是划清界限? 她连忙伸开胳膊拦住宇文修,“喂!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我不过是问你,问你——” 她说不出来,只忽然低下了脑袋,态度变得谦逊而卑微。 “你这么帮我、救我,还收留我吃住,我桃夭夭一无是处,哪里值得你这般对待?” 桃夭夭轻咬着下嘴唇,“我拿什么回报你啊?” 宇文修这才回过身来,目光清冷的望着她,“若求回报,我就不会管你。” 说完,他抬步而走,桃夭夭连忙挎着包袱跟着,“为什么啊?” “我知道您钱多人好,但是总有个理由吧!” “我桃夭夭最不愿意欠人情的!我早晚会报答你的,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回报过任何人……” “我师父说,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我可不想欠你什么!” 桃夭夭跟在后面喋喋不休,那宇文修实在忍不住,便往一旁的亭子里走去。 桃夭夭也连忙跟过去,见宇文修负手立在一边,她这才将肩膀上的大包袱往亭子里的石桌上一放,然后抬袖子擦了擦汗,四下看去,“不错,这地方好凉快啊。” 这丫头的情绪变得真快。 宇文修见她笑得灿烂,心头一软,淡淡道,“丫头,别走了。” 此时夏风拂来,清凉舒适,他一袭白袍冉冉,眸光沉静淡然,却又透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 恍惚间,桃夭夭觉得那种复杂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悲凉。 第32章 他的温柔不是对自己 恍惚间,桃夭夭觉得那种复杂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悲凉。 二人相视片刻,宇文修缓缓走了过来,淡淡看向她,“还疼吗?” 桃夭夭摸了摸脸上蹭得一点皮,这是那会儿钻狗洞弄的,摇头道,“不疼了。” 他望着她不说话,忽然抬手,缓缓的为她拨掉了头发上的几根草。 这个动作温柔而自然,仿佛做过多次。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他的温柔不是对自己。 有风拂来,宇文修隐隐的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向来对香比较熟识,却辨不出这是何种香气,此时凝眸相望,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暧昧。 桃夭夭失神之时,耳畔传来温柔的声音,“擦一下脸。” 宇文修递过来一张洁白的帕子,其上绣着淡淡的木兰,她一时竟忘了接。 桃夭夭从没见过这般清雅的男子,温柔中带些魅惑。他对她就算再如何不满、如何生气,也从不大声与她争论,只平静的阐述他的看法。 桃夭夭自觉得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好久都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待自己。 记忆中也只有一人待自己如此温柔上心,便是君师兄。 师兄待自己特别好,几乎什么都照顾自己,让着自己。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又一股脑地想起了齐王,那个和师兄长得相像的齐王,但是齐王冷傲得很,与师兄很不同。 温和淡淡的声音传来,“叶蓁,你在想什么?” 宇文修见她不接帕子,便亲手为她擦了额头的汗。 桃夭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帕子,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宇文修凝眸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丫头,你不欠我什么。你若问理由,我也答不上来。若说一开始我宇文修只是多管了桩闲事,你信吗?“ 桃夭夭仰着脑袋看他,忽然就郑重点头,“我信啊!有时候,我也会莫名的多管闲事!但是老管一个人的闲事却很难吧。” 宇文修怅然一声,“是啊。大约,连我自己都惊讶。” “本以为不会再去管,没想到再次遇见你,更没想到,你居然与失踪前的齐王在一起。” 桃夭夭恍然大悟一般,“噢——,原来你都知道。你还说你不是朝廷官员?那你怎会这么关心与齐王案件相关的事情呢?” “糟了!你不会怀疑齐王失踪与我有关吧?!” 宇文修眉色微敛,看向远处,“坦白的说,就以你从大火中逃出来的身份,你完全可收押审讯。” 桃夭夭这才觉得严重,“你别吓我啊!我真的是无辜的!” “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他盯着她,近乎质询。 “我、我也是稀里糊涂的。那晚客栈一片混乱,有个姑娘要劫走我,她以为我是与齐王一伙的,其实,我真的是被牵连的。那女的功夫挺厉害的,轻功很好……在河边,我、我逃掉了。” 桃夭夭说得语无伦次,逻辑更是混乱,很难令人信服。 “你既然说她功夫很高,那你又如何逃得出去?” 宇文修看着她,忽然,一把攥过桃夭夭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来拉。 “你、你做什么?!”桃夭夭惊呼。 宇文修不慌不忙,手掌触摸到丫头的手心,其上不似闺阁女子惯常的细柔,反倒是有些薄茧。奇怪的是,他丝毫摸不到她有功力的脉向。 片刻,他松开了她的手腕,盯着她语气平静道:“你并无什么功夫。” 桃夭夭揉了揉手腕,没好气道,“会功夫了不起了?” “所以,你如何逃脱一个功夫高、轻功又好的江湖高手?” 桃夭夭傻眼了。 “是她自己使用功力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不关我的事。” 她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就倒地吐血了。” 宇文修眉宇间微蹙,瞳眸里闪过些疑惑。 难道是当时还有人暗中帮助桃夭夭?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比如桃夭夭口中所说的神秘人。 之前潞城的线人也查证过,桃夭夭身边一直有人在跟踪,又是什么人呢? 这个丫头寸功不会,看上去无依无靠,却能千里迢迢进京城寻人。 她言之凿凿认齐王为师兄,难道世上真有长得和宇文昭相像的另一个人吗? 疑问一重重的,明明她的话漏洞百出,可为何隐隐的他却觉得这丫头并没说谎? 这一日,桃夭夭到底是不走了,确切的说,宇文修也不会让她离开。 * 早上云朱来的时候,桃夭夭刚吃了早饭,在那蔫蔫的发困。 “叶姑娘,公子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路上,桃夭夭问云朱,“你家公子寻我做什么?” 云朱面上惯常的不热情,“公子没说,你去了自然知道了。” 须臾转过朱阁和廊子,“叶姑娘,前面就是了,你自己进去就好。” 桃夭夭好奇的四下打量着走进书房。 云朱看见桃夭夭的背影,心里竟有些羡慕,正因她不晓得王爷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能得到王爷的格外优待吗? 王爷居然能对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眷顾,着实让她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梁王平常对人最是温和,尤其是对美人向来不曾发脾气,但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王爷并无诚意。 桃夭夭忐忑的进了门,宇文修正在案前凝神提笔写着什么,对她仿若不见。 桃夭夭并没有打搅,只是安静的立在那房门口耐心的候着。她想起初入京城,在酒楼的雅间里见到的宇文修。 那时候他十分的优雅闲淡,一如此时。 终于,他搁下笔墨,抬首笑道:“叶蓁,让你久等了。” 他不再喊自己叶姑娘了,桃夭夭却仍觉得别扭:“既没有别人,公子不如就叫我桃夭夭吧。” 宇文修温和一笑,“好。那我私下就叫你夭夭。” 桃夭夭点头笑得灿烂,“行啊。那我——”她在那思忖道,“我可不可以喊你宇文大哥?” 宇文修不由地神情一怔,还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自己。 梁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是当朝的十一皇叔。一个小丫头居然要喊自己大哥。 桃夭夭撇嘴道,“要是高攀不起就算喽。” 宇文修唇角一勾,“我在想,你要不要喊我一声叔?” 什么?没听错吧? 桃夭夭使劲搓了搓眼睛,以使自己的眼睛擦亮,“你……真有这么老吗?” 第33章 你倒说说,哪个认识 桃夭夭使劲搓了搓眼睛,以使自己的眼睛擦亮,“你真有这么老吗?” 宇文修眉梢一挑,笑道:“觉得不像?” “夭夭觉得您顶多就三十吧,莫非您比这大?不过呢,我听说你们这些城里人最在意外貌,想来不显老也很有可能。” 宇文修的脸不由地拉长了,他梁王今年才二十六,在京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少顷,他从书页里拿出一个信函,递给她,“我这儿有封函你看看——” 桃夭夭不明所以,硬着头皮接了,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汉字。 可惜,她并不认识它们。 “那个……”她的脸憋得有些红,终于道,“这里面有些字我不怎么认识。” 宇文修瞟了她一眼,假装不知情,“你倒说说,哪个认识?” “……” 桃夭夭傻眼。 宇文修瞳眸带笑,指着其中一个字,“这个字可认识?” 这个字,桃夭夭还真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惜就是想不起来,她无奈的摇头。 宇文修唇角不由地勾起一抹讥讽。 “此乃‘修’字,这三个字便是宇文修三字。你连宇文修三个字都不识,哪来的自信为我寻找字佩?” 桃夭夭很是尴尬。 心里却暗暗辩解:虽然我没认出修字,但是不妨碍我一眼认出那块玉佩呀。 可她不能这么说。 很明显这宇文修是故意挖了坑,在等着自己啊。 桃夭夭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能抗议,谁让自己撒谎在先啊。师父说的对,谎言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看来,是时候自己将雪球打碎的时候。 宇文修却没给她坦白从宽的机会,“忘了和你说了,李将军已经找到了本王的玉佩。” 他将玉佩拿了出来,桃夭夭顿时傻眼。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这玉佩上面的字果真和这个“修”字一模一样。 “夭夭,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我早就想将玉佩送还给你,可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虽然,我也可以让车夫给你带回去,但是我总觉得当面送还比较好,更何况我无法确定玉佩就一定是你的。这一来二去,耽搁了很久……” 不知是因为理亏还是如何,桃夭夭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到最后归于沉默。 书房里安静得听见自己的呼吸。 良久,宇文修从案前站了起来,那一袭白缎袍滑落下来。 “好了。宇文大哥没有怪你。” 桃夭夭蓦地抬起了头,正好迎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视线相交,彼此会心一笑。 其实这玉佩宇文修一早就知道在哪儿,之前梁王的人跟丢了桃夭夭,就是在歹徒那里截获了这枚玉佩,进而才发现了桃夭夭的行踪。 桃夭夭高兴得很,她没想到宇文修非但没有责怪自己,还应了这大哥的称呼,桃夭夭觉得宇文修人真的不错,以前心里的那些疙瘩一并化解了。 “谢谢宇文大哥。我今后就一切听大哥的!” 桃夭夭又见宇文修桌案上一大摞折简,似有公务要忙,便道,“要是宇文大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宇文修淡笑着点头,“去吧。” 桃夭夭腰身轻快一转,抬步就走。 “等一下。” 桃夭夭脚步还未迈过门槛,闻听宇文修叫她,便扶住门廊站住,回过头笑盈盈的看着宇文修。 “明日,我要离开这山庄调查案情,你要不要一同前去?” 宇文修见她发愣,遂温和道,“是齐王的案子,快有眉目了。” “齐王有消息了?”她瞪大了眼。 宇文修不说话,只点了下头。 “那你带着我去吧!” 宇文修如墨的瞳眸闪过些什么,他笑了笑,“傻丫头,这么兴奋?那你和云朱准备下,你需要换身男装去。” 这一日,桃夭夭就一直沉静在兴奋的状态。 二日,桃夭夭已经换好了公子装扮,一身白衣翩然的她,拿着扇子在那有模有样的扇风。 她一边踱着男子的步伐,一边在琢磨:一会儿与宇文大哥撞衫会不会有些尴尬啊? 更尴尬的是,自己要是没他好看,岂不就是他的一个陪衬? 这个云朱姑娘也真是的,越来越对自己敷衍了。就不能找一身别的颜色的? 桃夭夭决定主动去找宇文修,先看看他穿得什么。 走出来时,抬头见朝霞染红了半边天,金色的光芒透过低垂的铅云,挥洒在飞檐碧瓦间。 琉璃瓦折射过来的金光,明晃晃的刺入心间。 桃夭夭直觉得晃眼,连忙揉了揉眼睛,脑海有什么影像倏地一晃而过。 奇怪,刚才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桃夭夭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太阳已经露脸了好吧,宇文大哥怎么还没出来? 她见那一旁立着一人,便是宇文大哥的惯常护卫。 这护卫见她前来便也迎了过来。 “叶姑娘,请随在下前来。” 桃夭夭疑惑,“是宇文大哥让我去的吗?” 这护卫乃是梁王贴卫裴俊,今听这叶蓁姑娘唤梁王如此亲密,心下不由地一惊。这面色一凛便道:“裴某一切皆是奉命行事。” 答非所问。 感觉出这护卫大哥态度的冷淡,桃夭夭抿了抿唇角,便不再追问。 不一会儿,桃夭夭才发现这人带自己不是去往宇文修的宅院,而是出了山庄大门。 四周都是持矛而立的铠甲护卫,一个个冷冰冰的如寒铁,桃夭夭心里不由地感到不安。 自从入京见齐王之后就各样的倒霉,她不得不遇事先往坏处想。 “我想起来……我要回去拿个东西!一会儿见!”说完,她转身就往回跑。 “叶蓁——”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润的呼唤。 桃夭夭蓦地回头,见从一辆华丽的玄色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宇文修。 迎着晨辉,宇文修缓步走了过来。 桃夭夭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立时喜滋滋的奔了过去,“宇文大哥!” 走近之后,桃夭夭才注意到宇文修今日没穿白袍。 他还算聪明,要不然可真是要撞衫了。 宇文修今日穿得是一袭玳瑁色的锦绣窄袍,少了素日白衣的翩然,也没拿扇子,这样看上去反而增添了英姿之气,桃夭夭不由地感叹,这人长得好看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情人节快乐,祝单身菇凉早日觅得如意郎君,祝成双成对的继续晒恩爱虐汪) 第34章 出了状况 桃夭夭不由地感叹,这人长得好看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宇文大哥,你看我这一身如何?” 宇文修含笑打量了一番点头,然后目光已经瞥见一旁冷着脸的裴俊,便侧头道:“裴俊,你去检查下今日出发前的准备。” 裴俊抱手道:“属下遵命。” 待裴俊离去,桃夭夭却捂着嘴笑道:“修大哥,他这个人真是你的属下?” “裴俊是我的贴卫,忠心耿耿。” “哦,我感觉他那张脸简直像大爷一样。” 宇文修顿时被她逗得发笑,笑着笑着却忽然压抑得咳嗽。 待咳嗽稍定,他收了帕子,已经恢复了神色,“那是你不了解他,裴俊这人外冷心热,很有义气。” 桃夭夭却在发呆,忽而想起什么,“宇文大哥,去年见你的时候你就咳嗽,今年见你好多了,适才你又咳嗽——” “你倒是挺上心。我一入冬就容易旧疾复发,天一暖和就好了,现在不打紧了。” 原来如此。 桃夭夭再次看向宇文修时,直觉得那秀逸英风变成了弱不禁风,那温润如玉的风雅公子,成了时不时会咳血的文弱书生。 宇文修淡淡瞟了她一眼,似是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丫头,上车吧。” 桃夭夭看见云朱已经掀好了车帘,宇文修没有先登上车辕,而是在等她。 但见云朱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桃夭夭觉得自己不能太不识趣,便道:“宇文大哥先请。” 宇文修便也不再推辞,从容入车驾。随后,桃夭夭和云朱都一同进了轿子。 马车很大,三人同坐在车内,一时竟然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宇文修与云朱的状态是主仆关系,向来无事的话,主仆二人并不爱闲聊。桃夭夭呢,是觉得三个人不自在,故而自始至终发呆。 车轮滚滚,启程而走。 桃夭夭掀开帘子往外瞧去,见跟着一队人马,心里闪过些诧异的感觉。再次看向宇文修,见他已经偎在那榻上,闲闲拿起一本书在看。 桃夭夭想,宇文大哥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他参与剿匪办案很像朝廷官员,可感觉又不像。世家公子?做派很像,但这阵仗太大又不像。 不知过了多久,云朱忽然开口,“公子爷,按照庾将军的安排,我们此行要在玉林谷客栈用午膳。” 宇文修的目光没离开书,只淡淡“嗯。”了一声。 桃夭夭半天不得说话,这时有了机会,“云朱姐姐,玉林谷客栈还远吗?” “叶姑娘,云朱也从未去过。” 语气并不怎么友善,桃夭夭吃了闭门羹。 这时,一直在看书的宇文修抬起头来,看向桃夭夭,“饿了吗?” 桃夭夭感激的抿嘴一笑,“不饿。我只是坐的久了,有些疲倦。” 宇文修放下书,掀帘看向外头,马上的裴俊立时近前道:“主子——” “客栈还多远?” “过了前面一个山隘,便就到了玉林谷。” 宇文修放下了帘子,又看向桃夭夭,“没多远了,你要是觉得累,便来这榻上躺一躺。” 桃夭夭看了云朱阴暗的脸,猜到这个半躺的榻椅应该是宇文修的专座,自己岂是这么没眼力劲的。 她连忙摆手,“不累不累,我一听客栈要到了,便顿觉得来了精神呢。” “不如趁这会儿,我给宇文大哥和云朱姐姐讲个故事可好?” 宇文修淡笑道,“好啊,洗耳恭听。” “从前,在大海那一边,有个岛屿。岛屿上住着小猴子一家……小猴子一个人很孤独,她每天都在沙滩上玩沙子、捉小螃蟹,有一天,海滩上冲上来一个东西,小猴子发现那不是个东西,而是一只昏迷的猴子……” 桃夭夭讲得津津有味,宇文修听得不动声色。 忽然,马车毫无征兆的停了。 外头传来话音,“主子,前面的隘口不知怎么发生了崩塌,去路堵上了。” 宇文修眉色一敛,这条隘口是必经的唯一一条通道。 “属下已经命人进行疏通着,大约得一个时辰才能通过。” 一个时辰? 他漆黑如墨的瞳眸波澜不惊,然而,眼底深处却隐隐有什么在翻涌。 宇文修一改素日的温和,果断道:“动用护卫队,必须半个时辰打通。马匹能过即可。” 看来他是准备弃车骑马而过。这个隘口周围环山陡峭,如若被贼寇埋伏,隘口又被堵,后果不堪设想。 气氛一下子变得异于寻常。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出乎了宇文修的意料,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寂反而越发令人不安。 桃夭夭心想,真是见鬼了,难道真是自己霉运当头?如今连累了宇文修,好好的出行山口却忽然被堵。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对不住他。 她扁了扁嘴,叹道:“早知道我就不随着来了……” 一旁的云朱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叶姑娘若想离开,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语气有些过分,桃夭夭有心去解释,一张口却不知怎么去说,只觉得心里委屈。 底下的手悄然被人握住。 他修长的手指发凉,并没什么温度,却陡然让她觉得温暖。 桃夭夭抬起头,只看到一张沉静如水的侧脸,宇文修并没看向她,而是对云朱沉声道,“你快马沿着来时路查看四周的情况,及时来回报。” 云朱面色冷凝,瞟了眼桃夭夭被梁王握住的手,心里大约有些不喜,桃夭夭觉出什么,试图不动声色的挣开宇文修的手,并未得逞。 云朱收回了目光,遂抱手禀道:“公子,您万要保重。” 宇文修点了头,“你也要小心,快下雨了。” 桃夭夭连忙掀开帘子,不知何时,外面阴了下来,天空乌云密布,起了风。 风起尘扬时,只见红衣的云朱一跃上马,“驾!”双腿一夹,策马而走。 桃夭夭不由地叹息,原来表面清冷的云朱姑娘,居然是会功夫的女中豪杰啊,于此,桃夭夭将云朱先前对她的冷淡态度皆抛在脑后,只剩下满眼的崇拜。 放下帘子,她看向宇文修,小心道:“修大哥……现下怎么办?” 第35章 杀了这昏王 放下帘子,她看向宇文修,小心道:“修大哥……现下怎么办?” 下了雨的话,肯定影响疏通的进度,桃夭夭看两边的山石似有松动,初夏雷雨甚急恐怕会冲刷下来,行路将更加困难。 这些宇文修都考虑过,但他担心的不止这些。此时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位置上,俊面沉如水,清眸中锋芒一闪,杀气顿显。 桃夭夭从未见过这样的宇文修,心中也跟着紧张。 “夭夭。”他深眸无波,语气坚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在我身边。” 桃夭夭心里并不清楚什么,只混沌的点点头。 少顷,便听见外面传来震耳的喊声,“杀啊!” 霍地掀开帘子,只见两边山地下来两伙人马,犹如洪水一般,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冲来。 狂风大作,刮得树枝摇晃,尘土飞扬。 一时间,风声、打斗声、呐喊声,交织入耳。 完了,要是死在这儿,可真是冤大头!师兄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死? 她连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这些恶徒什么来历,与宇文修有什么仇恨? 情形糟糕得容不得桃夭夭去思索。 忽然,马车剧烈地晃动一下,桃夭夭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已经被宇文修拢了过去。 “嘭”地一声,桃夭夭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破顶而来。 “小心!” 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几乎是同时跃了出来。 刚破窗而出,如雨的箭矢就射了过来。 好险啊。 桃夭夭看着被几乎被射成刺猬的车轿,吓得腿都有些发软。 “你别管我!别管我!” 桃夭夭不让宇文修管她,不是怕拖累宇文修,而是担心自己被宇文修连累。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还是死死的拽住宇文修的一只袖子。 这时候,斜刺里冲将来一人拿着砍刀,猛地砍了过来。 眼瞧着刀刃迎面过来,桃夭夭登时闭着眼,吓得“啊”地一声大叫。 宇文修瞬时将桃夭夭扯向身后,只有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挡,身体敏捷地偏过去。 刀刃噌噌迸出火星,散落了一地的玉扇骨。 宇文修并没带剑,此时躲过这一刀后,反臂劈向敌人后颈。 刀柄哐的落地,敌人被打晕倒下。 身后的桃夭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忘记了反应,忽然手腕一紧,这才回过神来,见宇文修已将自己拉回他的身边。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兰花香,他的眸子看着自己深沉温柔。一刹那,桃夭夭有些回不过神来。 很快更多的敌人围过来了。 歹徒围着桃夭夭和宇文修,个个穷凶极恶的样子,为首的敌人喊:“兄弟们!杀了这个昏王,再擒了狗皇帝!” 桃夭夭还没细想这个昏王是谁,场面就混乱起来。 “护驾!” 远在数丈之外的裴俊怒吼一声,来不及与眼前人纠缠,凌空踩了数人的肩膀,只为了保护梁王。 很快,宇文修与桃夭夭两人就被六七个护卫保护在里。 但情形很不乐观。 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敌人,看样子敌人是有预谋的,人数众多。远处传来隐约的雷鸣声,天空阴得吓人,似乎随时都要降下雷雨。 桃夭夭看见裴俊、庾信等人皆都眼神凌厉、视死如归的样子,她心里暗料糟了,唯有那宇文修面上淡然,没有一丝的紧张,反倒有一种谜一样的从容。 桃夭夭心里暗道:修大哥啊修大哥,你再怎么风度,刀架在脖子上一切都白搭了。 这个时候要投靠歹徒,就显得自己太不讲义气了,如果不投降,就会被歹徒杀死。 自己还想活一百岁呢。 灵机一动,桃夭夭夺过庾信的剑刃,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朝敌人大喊道:“快救救我啊!” 她摆出一副受难的可怜模样,撒谎道:“我认识你们老大!我我……是他的义妹!”一面脚下踩了庾信一脚。 这庾信先是一愣,后登时反应过来,将剑狠狠靠在她的脖子上,“再不后退,我杀了她!” “告诉李世勋,他的义妹在我们手上!都后退!” 那时候,桃夭夭第一次听见李世勋的名字,她以为他会像其他的贼首一样,面貌猥琐而可憎。 此话一出,贼徒懵了,就连宇文修眸中也划过异样,却不过一瞬间,他大手忽然捏住她的下颌,眸光幽寒,启唇透着阴冷邪魅,“丫头,你居然敢戏弄我?他李世勋有什么好?不过是乌合之众!” 桃夭夭瞪着圆溜的大眼睛,结巴不出来,“我我我……” 一刹那,连桃夭夭都怀疑自己与那什么李世勋有些说不清的关系。难道是自己的戏演得太逼真了,这修大哥心太实在,误会她了? 事实上是她想多了。 就在敌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之时,宇文修忽地剑锋一转,桃夭夭直觉得脖子上一空,待侧头时便看到近前两个敌人双眼瞪着、嘴角流出血,身体缓慢后仰。 谁也没看到他如何使剑,甚至连伤口都不明显,只听见后面的敌人扶住那倒下的人,哀嚎,“二哥!六弟!” 竟是死了。 敌人回过神来,怒目盯着桃夭夭他们,“我跟你们拼了!” 震耳欲聋的怒吼,吓得桃夭夭再也没了刚才演戏时的神勇,此时身体忙不迭得后缩。 腰上一紧,忽然被圈入某人怀中,桃夭夭回头,见是宇文修,心头一暖。 但见宇文修目光沉着冷静,并未看向自己,又多少有些失望。 众人鲜少有机会见到梁王使剑,也很少人知道他宇文修的剑向来快而不留痕迹。适才一剑梁王找准了他们的弱处一击致命,敌人因而乱了阵脚。 紧接着,庾信等人连斩数人,突围成功。 正此时,天空一个电闪霹雳,大雨骤然而至,顷刻将桃夭夭等人淋得彻底。 雨中,将是一场以少对多的恶战。 虽是初夏,桃夭夭直觉得浑身冷得发抖,一手不由自主的扯住宇文修的衣角,颤抖的问,“修大哥,我们不会死的,对吧?”她要活着找君师兄的。 宇文修不说话,只反手握住她的一只手。 “援军到了!”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36章 十一叔可有受伤? “援军到了!”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只见雨幕里,一大队铁骑飞速而来,溅起水花无数。 近处才看清马上的人皆是铠甲战衣,乃朝廷正规军队。 很快,乱箭刀戟、战马人影,一场激战过后。 情势很快发生了逆转。 桃夭夭本来还在宇文修的身边,却忽然瞟见众将士中间一人白羽盔甲,笔直骑在骏马上,威严无比。 明明大雨而下隔绝视线看不清楚,她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一刻,她直觉得马上的他犹如天神一般,身体不听使唤的挣开宇文修的手,直直奔了过来。 是齐王! 绝对没有看错!那张师兄的脸! 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而齐王也似乎是看到了她一般,策马而来。 尚未到达,齐王已翻身下马,沉靴踏过混着鲜血雨水的积水,大步而来。 然而,齐王的目光掠过身边飞奔而来的桃夭夭,直接走向宇文修。 宇文昭缓缓向宇文修见礼,“侄儿救驾来迟,让皇叔受惊了。” 语气不紧不慢,却透着冷冽入骨的寒意。 随之,齐王身后一众人等或俯首或跪地:“末将(属下)失职,让梁王受惊了!” 此时雨淅沥小了些,然每个人身上早淋得彻彻底底,一副劫后余生的狼狈之相。 宇文修眸光淡淡,周身虽湿容貌却无一丝不堪,反倒眉目清俊,此时单手负后走了过来,看向宇文昭不紧不慢道,“齐王及时赶来,小王甚感欣慰。” 又淡淡扫了底下一众将士,“诸位将军也快快请起吧。” 齐王目光缓缓扫视一圈,见四周受伤的将士,便问道,“十一叔可有受伤?” “多亏阿昭你及时赶来,我一切安好。” 宇文修温和一笑,走过来,拍了拍宇文昭的肩头,“这一次,就当十一叔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看上去,二人的关系倒像亲密无间的兄弟。 宇文昭唇角动了动笑意,“侄儿可不敢当这个人情。此次剿匪全凭皇叔竭力相助,若不是皇叔查到这些贼众的背后乃是李世勋,侄儿才以失踪假象静静等待时机。只是皇叔这一步以身诱敌的计划实乃太险,好在路上没出差错。可惜的是,这一次那李世勋太狡猾,并没有亲自出战……” 宇文修唇角挂着温温冷冷一丝笑,似乎要解释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目光飘向齐王身后的那个丫头。 桃夭夭湿漉漉的一身狼狈,站在人后不远处,听得不能更清楚了。 原来宇文修是当朝十一皇叔,是齐王宇文昭的皇叔。 他们本就相识。 宇文修非但知道宇文昭假意失踪,甚至还预料到这一次出行的危险,可他还拉着自己一块来。 这一路来,被耍的只有自己。 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大周王爷,狡猾而腹黑。 她直觉得头晕脑乱,脚下站不稳,强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看见宇文修的目光望过来,隔着淅沥的小雨,他淡淡的容颜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那样玉树临风、言笑晏晏的修大哥,仿佛就只恍然一梦。 而那背对她的宇文昭也缓缓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她落汤鸡般的狼狈、失魂落魄的样子映入眼底,而他面不改色,冷寂如初。 眼眸里隐隐闪动过什么,却终是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 再次看向战后惨烈的场面,面色惯常的冷寂,忽然,宇文昭沉声道,“来人,拿下庾信!”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无声,只见有铁甲将士将庾信擒拿下。 宇文昭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庾信,缓缓道,“庾将军擅离职守,护驾不利,按军法严办。” 宇文修似乎想要阻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眼看着庾信被齐王的护卫拉了下去。 反倒桃夭夭有些为庾信干着急,毕竟庾将军曾经救过自己。 庾信表面是梁王的人,但此次剿匪,庾信在齐王命下,故而齐王有处置权力。 雨过天晴,西天晚霞绚丽。 天气很快就热起来。 桃夭夭倚在一棵树下,看着出出进进的队伍,丝毫提不起精神。 远处是齐王在说话,似是吩咐他的属下。 自桃花盛开与他相遇,春末时分开,再重逢已经是入夏,刚才见到他的那一刻本是兴奋不已,然而却兜头被浇了凉水。 她很想问那夜的大火、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追杀她的碧柳又是何人?他知不知情? 然而,那宇文昭自始至终没看过来。 “既然想见他,你何不主动一些?” 身后温和淡淡的话音传来,桃夭夭回过身来,见宇文修一身浅衣闲闲而立,他目光若即若离的瞟向齐王的位置,其意不言而喻。 桃夭夭本对宇文修一直的欺瞒存着气,此时口气自是不好,“梁王您听见我哪句话说想见他?!” 他负手而立,目光淡淡的看向她,“叶姑娘立在这儿久久不回,又是为何?” “关你何事?!” 桃夭夭负气而走。 身后传来宇文修清朗的话音,“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本王可以为你解答。” 前面的桃夭夭默默走着,越走越慢。 终于,她回过头来,盯着他道,“齐王失踪,你一开始知道吗?” “知道。” 宇文修淡淡的应了,一面走过来,“但我不清楚他身处何地,直到你告诉我神秘人的话,我才知道他在吹雪崖休养,然后我和他取得了联系。这一回的遇袭并未按我们的原计划进行,我未料到敌人会这么着急,连累你受了惊吓。” 连这一次遇袭,也是制定好的诱敌深入,只是稍有些差池而已。 桃夭夭呵呵笑着,那笑绽放在脸上,有些凉薄的自嘲。 可笑自己一直蒙在鼓里,认他是值得信赖的大哥。 “那客栈的大火,你知情吗?” “客栈大火是贼人而为,与齐王无关,他假意失踪不过是顺势而为。你离开客栈后,宇文昭一直在找你。” “不过我想,既然是庾信救下的你,宇文昭后来自然会知道你在我这里,而且很安全。庾信如今在他的治下。” 第37章 本王希望她开开心心 桃夭夭恍然明白,刚才宇文昭要军法处置庾信,她心底还为庾信喊冤着急,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庾信是齐王的人。 宇文修再次抬眸看向远处的宇文昭,宇文昭仍然没往这边看来,继续不紧不慢道,“齐王面冷心热,最是好面子,他若不是惦记着你,就不会站在你能看得见的地方。” 桃夭夭拧眉看向宇文修,没好气道:“王爷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也许只因叶姑娘喊我一声宇文大哥吧。” 他语气轻淡,目光投向远处,并不看她,似乎对着空气悠悠说,“本王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他眼眸里浮出浅浅的雾气,让人看不明朗。 这一刻,桃夭夭心中不由地生出温暖。 很久以后,每当她回忆起,这个清雅的男子对她说过:本王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就会感慨不已。 然而,桃夭夭仍旧低下了目光,冷冷道:“梁王身份尊贵,桃夭夭可攀不起这个福分。” “王爷为齐王解释这么一番,为何不说说当初你帮我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般相信你的话?!”说罢,不等他解释,桃夭夭快步离去。 宇文修望向她离去的身影,唇角渐渐勾起浅笑,透着淡淡的自嘲。 那眼底深处有捉摸不透的温柔。 另一边的宇文昭虽然从未看过来,然那边桃夭夭的一举一动皆已收在眼底,此时小护卫胡来小心地守在他一旁,也渐渐看出些迹象。 胡来发现,适才梁王与叶姑娘说话时,王爷的面色晦暗得要下雨,这又是弄哪般? 剿贼之后,王爷都没提过叶姑娘,更别说传召叶姑娘,仿佛与叶姑娘从来不认识一般。明明这两个月来,王爷一直在打听叶蓁姑娘的消息,如今终于见面了,王爷反倒没半点行动,这让胡来也看不清王爷的心思和打算了。 “小胡。” “小胡!” 宇文昭喊第二声的时候,胡来才从瞎琢磨中醒悟过来,连忙“哎哎哎”应下,只见王爷铁青着脸道,“传何安速来。” 胡来应下离去,宇文昭望向宇文修的方向,终于缓步走过去。 话说桃夭夭生气回到营帐后,飞快地收拾了包袱,也并无多少东西,如今她已经打算好了,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 自己这一路来稀里糊涂,除了被蒙骗就是被连累,如今想一想,他们不管是剿匪,还是做什么,与自己寻师兄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如果是有的话,那也只有坏处。 有人走了进来,是宇文修的人,云朱。 “姑娘急着走?” 桃夭夭不搭腔,只继续收拾行李。 “王爷让我来看看你,他希望你留下来。” “你家王爷面皮可真是够厚的,本姑娘可不想一而再地被人当猴子耍。” 云朱听她口气不好,这语气也跟着不善,“叶姑娘说的话可真不中听!就算王爷曾经瞒过你,但是在最危险的时候,王爷却从未置你生死不顾!就冲这一点,你也不能这般态度对我家王爷!” 桃夭夭这才住了手,不咸不淡道,“我能有什么态度,不过是知道了你家王爷身份不一般,以前不知冒犯了,如今呢我就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呃,不,还得麻烦一次云朱姑娘,给你家王爷带个话去,谢过他的挽留,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 最终,云朱带着气离去。 桃夭夭本以为可以停歇了,这刚收拾了包袱走出去,就被一人给截了回来。 是那个好久不见的齐王狗腿何安。 桃夭夭向来与他不对付,此时见何安斜挎着刀剑,一脸肃穆的走了进来,桃夭夭不由地身体后缩一下。 果不其然,何安口气不善道,“叶姑娘,这是急着逃走?” 桃夭夭素来不想在何安面前落后,便挺直腰板道,“我凭什么逃啊,本姑娘是大大方方的离开!” 何安阴阴一笑,呵呵道,“对不起了,叶姑娘。今天除非你能飞走,不然你是不能大大方方了。” 桃夭夭拧了眉头,气得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便听何安沉声道,“奉齐王之令,因叶姑娘与剿匪案情有莫大嫌疑,现本将军奉命收押你,以待后审!” “来人!” 何安沉声一呵,进来几个铁甲护卫。 桃夭夭方才觉出问题严重,“喂!何安,你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说我与匪徒有牵扯?!” “叶姑娘,是不是有牵扯,此处不是审讯的地方。我想,王爷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是非分明,奖罚有章,绝不会冤枉一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有罪的!” “本姑娘我不清楚!” “你们疑心病这么重,怎么不吃药去!” 桃夭夭喊着,被人不由分说地押了出去。 正巧,迎面碰上了前来的梁王宇文修。 押送队伍就此一顿,众人纷纷见礼:“梁王。” 宇文修点了点头,负手立在那儿并不阻止,只淡淡看向被擒住的桃夭夭。 忽然,他向她伸出了手,那是一双男子纤长柔白的手。 声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叶蓁,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回去?” 他眼眸里闪着期许的光,意思已经明显。 如果桃夭夭不追究两人的过去,肯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他宇文修就会免她审讯之苦、牢狱之灾,甚至一句话就可以洗脱她身上的嫌疑。 桃夭夭却忽然觉得厌恶至极。 原来都是草菅人命,莫须有的罪名。还不都是他王爷一句话就没事了。 宇文修伸出去的手近在咫尺,只要她稍稍伸出手来,那么她便平安无事,甚或,从此衣食无忧。 “丫头。”他再一次邀请。 桃夭夭迟迟没有伸出手。 宇文修那只手仍停在那儿,倒像是一种讽刺。 何安等人自然也是会看事的,便道,“梁王若要为叶姑娘求情,不妨与齐王商量妥了,末将不敢违命。” 桃夭夭的衣袖擦着他的手臂而去,带起一股凉意。 他唇角勾了淡淡的笑意,到底收回了手,面上并无一丝的恼意,只负手闲闲看着桃夭夭被押下去的身影。 他看见不远处,宇文昭已经立在那儿候着。 果然,齐王还是来了。 (你喜欢谁做男主?) 第38章 可我却当了真 * 门推开,桃夭夭一下子被推了进去。 “叶姑娘,冒犯了。现下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吧。” 桃夭夭这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审讯的地方,而是一个房间,里面有桌椅,甚至内间还有整洁的床铺。 桃夭夭连忙拽住何安的胳膊,“你把我关我这儿做什么?我要出去!” “我说叶蓁,你怎么不识抬举啊。难不成你喜欢阴暗潮湿的牢门?要不是王爷厚待你,你以为你能住上客房?” 说完,何安不理睬她,反锁了门出去。 桃夭夭连忙拍门,一边拍一边大喊。 “何安!你给我开门!” “你说我是奸细,你拿出证据啊!你哑巴了!” “你们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吗?!光天化日下冤枉无辜的人!” “何安!你给我回来!”里面传出乒乓的踢门声。 何安没想到,这个野丫头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终于,他受不住里面这么大的动静,霍地打开门,“叶蓁!你还真是一根筋!”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给爷拿绳子来!”小士卒赶紧递上来绳子。 桃夭夭一看这何安还真是不念从前的交情,登时啐道,“你敢绑我?!我要见宇文昭!” 何安冷哼一声,三下两下将她绑了起来。 “王爷是你想见就见的?!不要仗着从前救过王爷,就自以为是。若是查出你对王爷的接近是别有用心的,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我呸!” 桃夭夭啐了他一脸,“本姑娘就是别有用心,你让他砍了我就是!” 何安气得瞠目,咬牙擦了脸上被啐的口水,一时还真有些无奈。 但见她还要继续说,他忽地拿起桌上的大苹果塞了她嘴里。 终于,何安拍了拍手,得意的扫了眼她,嘿嘿一笑,“没辙了吧。” 桃夭夭折腾了大会儿,此时被反捆了手口不能言,歪倒在榻边累得够呛,只一双明亮的眼眸带着怒气盯着何安。 何安松了一口气,刚关了门准备交差大吉。 只听见外头廊子里有人喊了,“王爷。” 何安回头,见廊子里的护卫皆都低敛了头,齐王已经踱步走了过来。 何安赶紧上前,“王爷,叶姑娘她,她休息了……” 齐王沉着脸不说话,直到走至门前,温冷的一句,“打开。” “是。”何安有些预感不好,硬着头皮开门。 他本想先绑了叶姑娘一会儿,杀杀她的锐气,然后再放了她,没想到刚绑好了,王爷就来了。 门打开的刹那,齐王的眸光蓦地一凝,眼前的桃夭夭绑着手,口里塞着大苹果,很有些滑稽。她歪在床榻边正磨着绳子。 齐王眼中无情无绪,回头看了何安一眼,何安心里跟着打了个寒颤。 “属下只是……只是打算小惩她一下,实在是叶姑娘她——” 何安小声的解释,话未完,只听王爷温温冷冷的一句,“下去吧。” 何安如释重负一般,连忙离去。 桃夭夭正专心磨绑手的绳子,豁然被人打断,此时连忙往后坐一坐,腰板很直,虽然嘴里塞着苹果,却没有丝毫的示弱,反而有些理直气壮。 齐王目光冷冷的看着她的脸,缓步走过来,“得罪了,叶蓁姑娘。” 他伸手去拿她嘴里的苹果,这一拿才知道这苹果塞得着实结实。如若太用力,怕伤着她的牙齿。 桃夭夭也担心这个问题,喉咙里发出支吾声,又摇头暗示宇文昭不要硬来。 宇文昭瞟了她一眼,拿住苹果的手微顿,略使了劲。 咵嚓一声,苹果拿出来了。 只见桃夭夭口里咬下一大块果肉,一个不小心,差点吞了下去。 “啐!” 桃夭夭猛地吐了出来,差点被噎到,咳嗽了两声方才平息了。 然后张口就喊冤,“王爷,你别听何安的,他冤枉我!” 桃夭夭本想质问这宇文昭为何抓自己,但也知道这齐王不好惹,于是便说是何安冤枉自己。 宇文昭温冷的目光投在她的脸上,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此时唇角微微一勾,淡淡道,“何将军不过是奉命而为,他未冤枉你。” 桃夭夭鼻子不由地一皱,心里暗想,这个主子还真是挺护犊子的,只可惜都是些糊涂蛋。 她急于辩白,“你用脚趾头想想,我与那些匪徒怎么可能有瓜葛?!” 宇文昭的眉头蓦地一拧,口气冷冷道,“有没有瓜葛,不是叶姑娘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的。” “你们?!” 桃夭夭气得跺脚,这才发现自己还被捆着手,于是恼怒的挣了挣,“简直是倒打一耙!那日客栈大火,你还不是假意出事、一走了之?那些关于你遇难、下落不明的传言,是不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闻言,宇文昭的眉头不由地一缩,他没料到这丫头都参透了,此时拧眉看向她,丫头眼眸闪着泪光,抽了抽鼻子,似乎很有些抱屈。 “可是我却当了真,居然一直在打听你——” 话到这儿,桃夭夭方知道自己多说了话。她不想让齐王知道自己担心过他。 一时间,就沉默下来。 宇文昭的目光微凝,静静的停在她脸上有那么一会儿,沉默不语。 桃夭夭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些深沉,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蹙着眉望着他。 忽然,手臂被一攥,身体不由自主地偏了过来。 桃夭夭登时一惊,差点跌入他怀中,又不偏不倚地站住了。 恍惚间,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她嗅了嗅鼻子,莫非他受伤上了药? 尚未回过神来,手腕觉出轻松了。 桃夭夭惊喜的发现手腕上的绳子顺溜的脱落,双手可以自如活动了,原来他是给自己解绳子。 只是等看到齐王的那张黑脸时,桃夭夭脸上的喜悦又一扫而光。 她揉了揉勒疼的手腕,抗议道:“你们绑着我就够过分了,居然还毫无根据的怀疑我!简直天打雷劈!” 宇文昭冷眸不动,语气极慢:“叶姑娘,本王记得,前日你还对那些匪徒说,你是李世勋的义妹,今个怎么又说没关系?” (本公子摸着良心说,文是圆满结局,一本比一本暖。) 第39章 同样的把戏你想用几回? “叶姑娘,本王记得,前日你还对那些匪徒说,你是李世勋的义妹,今个怎么又说没关系?” 桃夭夭扑哧一声笑了,“您是怎么当王爷的,连这个也想不明白吗?” 笑得颇有些得意,仿佛这个问题太幼稚,她都不屑于解释的感觉。 “我那是为了脱身,为了大家啊!要不然我和你……你那个皇叔都有危险啊。这么说来,本姑娘又救了你皇叔。但我,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个李世勋!” 那丫头说的眉飞色舞,很有些自以为是,宇文昭自始至终眸色清冷,唇际缓缓勾了一抹讥讽。 “叶姑娘还真是随便。这么说,当初叶姑娘认本王为师兄,也是权宜之计。同样的把戏你想用几回?” 他身体前倾,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似要探寻什么,“或许,这世上并无一个和本王相像的君师兄。” “你?!” 桃夭夭气噎。 扶了扶额头愁得头疼,她不知道如何解释,遂气馁道:“随王爷怎么说吧。我如今倒是希望君师兄长得不像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宇文昭望着她,沉眸不语,那眸中隐隐有什么情绪翻涌。 桃夭夭也眼睛气鼓鼓的瞪他,并不怕他。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信,那么只好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了!就当,就当我先前救了一个白眼狼!” 桃夭夭一边故意这么说着,一面偷偷观察着宇文昭的反应。 她觉得激将法或许会管用。 果不其然。 宇文昭本是淡漠的眼眸蓦地射出一道寒光,喉咙里似乎有怒气,却生生咽了回去。 终于,他转过脸去,冷冷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踏出这个房间。” 话毕,沉靴走出这个房门。 激将法挫败,桃夭夭垂头丧气的躺在榻上唉声叹气。 到吃晚饭时,天还长着,日头都没落山。 小护卫胡来推开门,见桃夭夭抱着膝盖蜷缩在内榻上,目光呆滞望着帐子,一言不发。 “叶姑娘,好吃的饭菜趁热吃吧。” 若在平时,桃夭夭必是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吃的。 在她饿肚子的生涯里,吃饱饭,有好吃的,对她来说是很大满足。 然而此时,她连看都不看。 没有自由的鸟儿,什么虫子也没胃口吃。 胡来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叶蓁姐姐——“ 这一句姐姐听着真是浑身舒服,桃夭夭心里琢磨,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叫自己。 只听这胡来又道,”这可都是你最爱吃的啊,是王爷亲自嘱咐厨房给你做的,都是山野里最新鲜的小香菇、农民伯伯地里的时令菜蔬,这山鸡也是上午抓的,你看这米饭香软酥糯,这后山的桃子是又大又甜……” 小胡来瞪着眼,一边说一边盯着饭菜直咽口水,“叶姐姐要是不吃,可不就可惜了吗?这些蘑菇、山鸡、兔肉,不是白牺牲了吗?他们得多么伤心啊。” 桃夭夭这才转过头来,看见胡来说得那般楚楚可怜,又见那饭盒里的菜肴米饭都在蒸蒸冒着热气,香溢满屋,肚子不由地咕咕叫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啊,浪费了怎么办?要不你——” 胡来正等着叶姑娘来一句,“要不你给吃了吧。” 然而—— “你放下吧。” 说完,桃夭夭一下子从榻上下来,来到桌前,拿起筷子,就香喷喷的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桃夭夭忽然想起了个问题,对胡来道,“可不知你们家王爷,要什么时候审讯我?” 胡来不知所以,呆呆问,“不是审讯完了吗?” “没有啊。” “午时……何统领,还有王爷,不是来审问了吗?” “完了?” 桃夭夭不明,那算什么审讯?怎么说,自己也是从齐王府牢里出来的,审讯不是老虎凳辣椒水,至少也得是拿着牛皮鞭子,吓唬吓唬一通吗? “是啊。我听何将军说审完了,王爷亲自审的。” 桃夭夭有些忧伤,“结果呢?” “结果……我怎么清楚?王爷审的你。” “本姑娘洗脱嫌疑了?我没事了?” 胡来眼瞧着饭盒里的饭菜要见底了,叹了口气道,“能有什么事啊,王爷亲自嘱咐食堂给你准备吃的,王爷都知道你饭量大,还让我胡来亲自送饭,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我胡来——如今可是只给王爷当差的!” 桃夭夭觉得这胡来小小年纪还真不谦虚,连忙将空饭碗往他怀里一撩,“谢啦。胡大护卫。” 胡来忧伤着脸,拿着空空如也的饭盒走了出来。 刚走出来,便见那边的园林跟前似乎站着一人。 此时日头落山,傍晚时看不清人,他以为是站岗的护卫,便转头向另一边的假山枝桠下走去,先将篮子放在假山石头上。 然后躲进背处,急惶惶的解裤子。 窸窸窣窣一阵。 好爽啊,适才他憋着一泡尿。 正要尿完时,便听见不远处沉声一唤,“胡来。” 吓得胡来尿一下子断了,连忙收了裤腰。 不远处,王爷一身芥末黄的锦袍,闲闲立在假山另一边的水池边上。 完了,完了。 胡来几步跑了过去,却忘了拿那个篮子。 “王……王爷,您、您大热天的怎么在这儿?” 宇文昭目光温冷瞟了他一眼,话语中平无起 第40章 原来叶姑娘也有自知之明 胡来看出些门道,却又疑惑不已。王爷很关心叶姑娘,却又不肯拉下脸面。 也是啊,自己好似从没听说过齐王对哪个女人喜欢,更别提主动对某个女人上心?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等胡来放下篮子,巧的是碰见办事回来的何安,“王爷呢?” “……王爷在园子啊。” “你为何不跟着?” “没让我跟着。” 何安拿眼猛地一瞪,“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换了你?!” “何大哥,我……我错了。” 胡来觉得何安这人也是一个铁面不讲情面的人,果不其然,随后几日胡来就只在这园子看着叶蓁,跟着王爷的差事免了。 桃夭夭被关在房间里两天,这两天她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只在那苦思冥想,大约想出些问题所在。 于是趁着胡来送饭的时候,她说要见齐王。 胡来说,“叶姐姐,那得容我去回禀一下。王爷现下不在这园子,在营地。要不我先问问何将军?” 桃夭夭一听是何安,连忙道,“算了。那还是不问了。就等你家王爷什么时候来再说吧。” 午后,桃夭夭听见外头有马的嘶鸣声,她扒着窗子,似乎是猜到什么。 “胡来,胡来——” 没回应。 桃夭夭倚在门上,猜到可能是宇文昭来了,要不然胡来怎么窜得比兔子还快,定是示好去了。 过了一大会儿,园子里没了动静,桃夭夭想,不能错过宇文昭来这边的时机,自己得和他好好谈一谈。 她着急的戳开窗户纸,没见到一人,不禁有些失望。 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一个桃子啃了一口,耳朵忽然听见脚步的声音。 是胡来回来了。 桃夭夭连忙拍门,“胡来,是不是你家冷面王来了?你快给我开门,我有事找他!” 胡来还真麻利。 门豁然就推开了。 “胡来——” 桃夭夭不由地退后一步,眼前开门的人不是胡来,正是一身墨色劲袍的齐王,背着手,挺直的身子立在门口,那黑沉沉的眼眸无声的看着自己。 桃夭夭有些慌,而门口一边走过来的胡来更有些慌。 胡来担心王爷认为他向来与叶姑娘背后说他冷面王,其实,胡来纯粹是被拉上去的,他一次没敢这么说,只是这叶蓁姑娘却是屡教不改。 “叶、叶姑娘,王、王爷知道你等他两日,这、这一回来就直接过来了——”紧张得胡来结巴起来,话未落,已经被王爷给打断,“下去。” 胡来脸色一白,连忙点头称是,感觉不妙赶紧溜走。 桃夭夭此时靠在门面上,先讪讪一笑,又强自镇定下来。 “那个,王爷您亲自来了啊。屋里坐,屋里坐吧。” 桃夭夭居然是急中生智,反客为主。 宇文昭眉头微拧,虽有些不舒服,却也只是冷着脸不说话,抬靴迈过了门槛。 桌上放着一个啃了两口的桃子。 桃夭夭见状,连忙问,“王爷吃桃子吗?” 宇文昭有些没耐性了,便冷冷道,“叶姑娘,想透了什么?” 呃…… 桃夭夭挠了挠头,这一紧张还真将心里的话给忘了,一时间她吞吞吐吐,所言非是。 宇文昭语气一冷,“本王的时间宝贵,叶姑娘有话快讲。” 见她还言之无物,脑子在那放空,宇文昭瞟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别走啊——” 宇文昭回头,见桃夭夭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记忆中,这是这丫头第二回抓他的衣服。 桃夭夭适才着急,明知道冒犯了冷面王的忌讳,却全然顾不上什么。 “我……我是想和好的,呃,是认错的。” 宇文昭眉色一挑,这丫头还有低头的时候? “我想明白了。” 齐王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她的脸。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怀疑我接近你的目的,甚至上回我意外救了你,你也以为是我故意接近你的,后来,客栈失火、遇袭,我一个人稀里糊涂逃离,与你们都没了联系,你们怀疑我也不是不应该,毕竟那个碧柳看着羸弱善良,谁知竟是个武功高的刺客。” 宇文昭眉头微拧,这才知道是那碧柳劫走了这丫头,而这丫头是意外逃离的。 桃夭夭咬了咬嘴唇,继续道,“先前,我总觉得我自己是清白的,你们怀疑我不应该,冤枉我更是不对的,没设身处地去想,你们怀疑我也很正常。总之,我现在是掏心掏肺的和你讲实话,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也从没有什么坏的企图。” 宇文昭依旧是目光微冷的看着她,眉宇间似有思虑,却依旧沉默不语。 “如果你不喜欢我总是巧合的出现在你面前,那么从此以后,我会尽量远离王爷,但请王爷还给我自由,我是个野丫头,自小习惯了无拘无束,受不得管教。” 终于,桃夭夭不说了,微微扬起了小下巴,看着宇文昭。 他却缓缓将目光挪了别处,语气惯常的冷,“原来叶姑娘也有自知之明。你这一番幡然悔悟也不算晚。” 桃夭夭露出笑容,“这么说,你同意放我走了?” 宇文昭没应口,只是抬步往外走。 “喂,你这个大男人,说句痛快话有那么难吗?” 桃夭夭跟着迈出门槛。 走廊里,忽然颠颠的奔来一只半人高的黑犬,看上去虎视眈眈,桃夭夭不禁有些后怕。 那黑犬看着桃夭夭,果然竖起了耳朵,连眼珠子也射出凶光,“汪汪”地狂吠个不停。 宇文昭淡淡扫了一眼她害怕的模样,眉宇间无情无绪,只呵斥了一句,“来福。” 那黑犬立马就摇了摇尾巴,前爪趴地,变成十足奴性的讨好。 桃夭夭心里不由地嘲讽,这么个大个子,居然只是摇尾巴的谄媚狗,她呵呵一笑,“这来福真是和气生财的名字,与这狗相真真的登对啊,这么一看,与王爷气质也相符。” 这二位都一身黑衣,而且动不动黑脸。 待看见那齐王的脸果然黑了,拉得老长,桃夭夭心里就一阵的窃笑。 宇文昭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它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只凶悍的野犬,如今适应的倒挺快。所以,叶姑娘不必担心人受不得管教,只要习惯了就好。” 话中有话,桃夭夭直觉得要吐二两血。 (第1章,19号修改了下,可回看下,看不出修改的,可删除收藏重收藏下,记得收藏!) 第41章 看好了没 语气不紧不慢,桃夭夭却觉得要吐二两血。 这个齐王,话虽少,却够毒舌。 算你狠! 居然拿她和狗比,还暗示自己缺少管教,桃夭夭感觉到若掉在他手里,自己的下场只怕比来福还不如。 这是间接表示他宇文昭不会放自己自由。 但是桃夭夭想假装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还是王爷眼光独得很啊,这来福真是百里挑一的好狗,所以受调教。啧啧……” “这来福是何安的。” 桃夭夭一听何安俩字,顿时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 怪不得这来福欺软怕硬,一脸奴才狗相,原来是随了它主子何安。 “我记得中原有句话是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真真是应景了啊。” 她嘻嘻笑着,不怀好意的。 宇文昭并不清楚桃夭夭对何安的心结之大,此时只觉得这丫头说话怪怪的,只当她是乱说。 “看在先前姑娘为本王疗过伤,本王是想放了叶姑娘,但可惜于法不容,我亦不能做徇私情的事情。所以,只能辛苦叶蓁姑娘,前往京城将这个案子详细说清楚。” “我不去!你们查案子用不着我。再说我已经说清楚了,要审就现在审,别耽误时间,我可不想去京城!” “还想不想寻找你的师兄?” “用不着你帮我了!我不想被你们连累,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么说,叶蓁姑娘已经排除了本王是你师兄的可能?” 这么一说,桃夭夭反倒有一抹好奇,再次看向这宇文昭,如此三番看了又看,没来由地,她又觉得他真的是师兄。 这会儿的他眼神温和,面上挂着一丝温冷的笑,如此一看,倒越发有几分师兄的感觉。。 记忆中的师兄,常温和的对自己笑,而这齐王是个冷面不爱笑的人。 “看好了没?” 宇文昭忽然沉下了脸。 “……” 桃夭夭才神游回来一般,脸蛋微红,连忙低下脑袋道,“你……你既是大周齐王,怎么会是我的师兄?” 她的样子尽数落在宇文昭的眼中,他负手而立,唇角勾了似有若无的笑,目光挪向远处,声音却淡淡传来。 “当初叶姑娘怎么不这么想?”宇文昭反问。 桃夭夭被驳得哑口无言。 宇文昭瞟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一声,幽幽道:“本王记得,是你拒绝了本王认你为师妹的好意。” 一时间,桃夭夭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渐渐发起呆来。 是啊。他不是师兄,却老是鬼使神差的给自己一些错觉,一些不可能的期待,凌乱了她的心。 不是师兄,就还是远离的好。 更何况,他和宇文修都不是简单的人,桃夭夭觉得他们有说不上来的复杂。甚至,隐隐地,她觉得齐王和他的皇叔之间并没有多么亲近,反倒是貌合神离。 宇文修一开始让自己见到宇文昭时,大约就有别样的打算,或者他只是利用自己,而这宇文昭假意失踪、筹划诱敌,更是不善。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师父他们,待自己真心,不会欺骗。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远处,有人而来。 “王爷——” 蓦地一声,桃夭夭登时回过神来,居然是那个庾信。 庾信似乎欲言又止,目光瞟向一边的桃夭夭。 桃夭夭见他行动无丝毫伤处,愈发确认当时当地,宇文昭惩罚庾信不过是做样子而已。 此时她冷着脸,扭头偏了一边去。从前她还唤他庾大哥,以为他是宇文修的人,她现在不想面对他庾信。 宇文昭心里清楚,看了一眼她,淡淡道,“叶姑娘先回去休息吧,这两日就启程回京。” 桃夭夭一咬牙,到底离去。 待她离去,庾信道:“王爷,客店遇袭一案早已经在京城发酵,且梁王数日前也遭埋伏险些不测,消息传到京城,陛下震怒,已经命大理寺卿彻查官员勾结贼寇之事。” 说着,庾信已经将一封信函呈上,“详细情形都在此函中,王爷请过目。” 宇文昭平静的接了信函,拆开一看,表情并无变化,“庾将军辛苦了。本王有数了,准备回京事宜,本王就交给你如何?” 庾信抱手回禀,“王爷放心,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安排周全。” “好。” 宇文昭平静的应了,目光渐渐放远,“你先回去吧。虽然他知道你是本王的属将,但本王不想皇叔他心里有更大的不舒服。近来,你无事,与本王亦不要太近。” 待庾信离开后,何安才从一旁走过来。 何安看了眼庾信消失的方向,谨慎道,“王爷,也不知这小子是否是真心投靠咱们。” “现下用不着什么真心。本王只需要一个能与宇文修搭上话的人,而庾信曾与皇叔交好,最适合这个角色。” 何安点头,随后又叹气道,“王爷,上一回邹卫谋逆,意图刺杀王爷不成,却自杀了,如若不然,这一回我们定然能顺藤摸瓜,找出朝中幕后指使。” 齐王眼眸微敛,似乎回想起在太白山下的桃花谷,与叶蓁这丫头一同逃脱了邹卫的追杀。 他眸中渐渐浮出阴鹜之气,语气却依然平淡,“邹卫谋逆行刺本王,未必与李世勋这伙反贼勾结,而不过是想着借本王剿匪的机会,来刺杀本王,然后将罪责推到李世勋身上而已。真正想置本王于死地的人,不用查,本王心底大约有数。” 何安心中一凛,王爷所意指的人就是当今太子宇文曜吧。 宇文曜一直嫉恨王爷军功赫赫,受陛下器重,太子常与王爷针锋相对,王爷几次相让,未料太子并不领情,反倒是变本加厉,想来,王爷此时的心里很不爽的。 但是太子要是暗中对王爷下这种毒手,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宇文昭疏冷的目光瞟了何安一眼,见他面色惊愕,已料到他在怀疑,“没有什么不可能。他既然敢这么做,定是布置周全,是查不到他身上的。” 何安气得一咬牙,愤懑不已,“这般说王爷我们就忍了不成?!您并无心与东宫争锋,一再退让,没想到他还是紧紧相逼!” 宇文昭一言不发,转头看着不远处,眉宇间透出些惆怅。 良久,他才道,“既然查不到他,那就从他的党羽开始。百密总有一疏。让监察司和吏部的人盯着点。” 何安领命不多时也离去,宇文昭仍旧是在那林荫处站着,似乎在等人。 果不其然,有人前来。 “齐王殿下——” 身后蓦地一声温和的称呼,宇文昭缓缓回过身来。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2章 不近桃花不近女色 “齐王殿下——” 身后蓦地一声温和的称呼,宇文昭缓缓回过身来。 能以殿下称呼他的,一般都是出自后庭,而他宇文昭因自小在东夷流放地成长,年长才回京封王,并没在皇宫成长的经历,对这殿下的称呼也着实陌生。 “原来是张公公。” 这个张常德,乃是后庭的一个内监,却被皇帝赐给了梁王当差,只怕是父皇生性多疑,安插给梁王的眼线。素常,十一皇叔并不喜这张常德跟着,今个他来做什么? “小的给殿下请安了。梁王爷在荷风亭设座,让小的来请殿下过去纳凉一叙。” 宇文昭抬眸看向隔着假山池塘的亭子,似乎已有白衣翩然的人在那儿候着。 “好。有劳张公公。” * 宇文修斟了一杯茶,“阿昭,你尝一下,这是此地出产的绿茶。” 宇文昭接了茶盏,呷了一口,淡淡道,“侄儿一介武人,哪里像皇叔风雅,再好的茶只怕在我这里就是解渴消暑而已,白白糟蹋了。” “你可是自谦了。别人不了解,皇叔焉有不知?如今这太医院半数的人,还都出自你外祖父的门下。我可听说你常养生药浴,怎会对茶没什么讲究?” 齐王的外祖家是御医世家,齐王的生母裴氏亦是因医女获宠,成了当时太子宇文拓的侧妃。 后来,因一桩宫廷秘案,据说牵涉太医院,其外祖家获罪,先帝临终下旨株连。 其祖父亦因此贬黜离京,归乡途中病逝,宇文拓登基后,也没留情面将东宫侧妃发配至东夷边疆,因而宇文昭从小就和母亲在东夷长大。 待后来的后来,皇帝又不知何故,对宇文昭母女幡然悔悟,想召了他们入京,奈何裴氏多年已经消解对宇文拓的期待,更因家族坎坷命运,知道后宫险恶,执意不再入宫。 皇帝宇文拓又为裴氏一族平反,如今太医院的太医多是出自裴家当年的门下。据宇文修了解,齐王的随行大夫裴珍,便是他母妃的族人。 “皇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两年,我多次征战身体屡次受伤,留下些旧症下雨阴天难忍,是以常药浴。至于平素生活,倒是粗疏。” 宇文修眸中划过一抹思虑,他心知肚明,宇文昭药浴当然不是为了养伤,而是调理体质。 据他了解,宇文昭幼时在东夷曾有过严重的过敏症,他对多数香氛都会轻则不适、重则过敏晕厥,尤其是桃花。因而齐王不近桃花,也不近女色。 想来,当初裴氏不愿再回宫,就是因为宫中多胭脂水粉,裴氏想得长远,她希望儿子远离宫廷,对他身体的健康有好处,另外,她不希望堂堂皇子这样的毛病被人熟知。 毕竟人一旦被人知道了明确的弱点,那么离危险就越近了。 宇文修面上看不出任何,只淡淡一笑,“要说你们几个兄弟当中,还是你最肯吃苦,也难怪皇兄常赞赏于你啊。” “噢,父皇对十一叔说起过我?”宇文昭淡淡的挑眉,竟是别人面前鲜少见到的放松。 “怎么不信?你父皇知道你我来往密切些,自是会问一些。” “皇叔并不比我们兄弟几个大几岁,来往多些也是正常。只是父皇到底严肃了些,可不知皇叔与父皇在一起能轻松吗?” 宇文修抿了一口茶,淡淡道,“皇兄到底有天子之威,且年纪相差也大,怎会如你我叔侄这般随意?”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宇文修极其自然的问起了桃夭夭。 “老三,那丫头可真有什么不简单来历?” 宇文昭缓缓勾起唇角,“这个,侄儿还想问问十一叔呢。当初,可不就是皇叔将她送到我面前的吗?她的来历,莫非皇叔都不清楚?” 宇文修呵呵一笑,他正等着这句话。 “我只知道那丫头不像是说谎,孤苦伶仃,没想到做了个糊涂事。这帐你算到本王头上便是。既然你觉得那丫头不讨喜,倒不妨让她随我回去,我跟前倒也缺一个有意思的奉茶丫头。” “皇叔乐善好施,京城无人不晓,侄儿自是不会挂在心上。” “至于别的,皇叔与她也有相处,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想来你也清楚。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叶蓁是良家自由身,除了审问与她案情有关的事项,其他的,小王替她做不了主。” 宇文修淡淡笑了,看来是那丫头没什么大事了。 “这么说,这丫头也要一同回京。” 宇文修见宇文昭面无表情,又淡淡添了句,“叶姑娘秉性淳朴直率,希望皇侄能对她从轻发落。” 梁王说了句可有可无的话,他已经料到齐王有心放过那丫头。 果不其然,“皇叔多虑了。她若只是个山野丫头,本王不会为难。这一次剿匪,本王还多亏了皇叔帮忙。” 那宇文修呷了口茶,叹了口气,“我本想来此游山玩水,未曾想遇上这么多事。我宇文修向来闲王一个,遇上了,能做点什么就做了。老三你也不用谢我,回去,我自会向你父皇请功。有功则赏,有错必追,向来是皇兄的原则。” 最后那句“有功则赏,有错必追”明显语气略重,宇文昭缓缓体味这话里的意思,那嘴角含着些苦意。 宇文昭很清楚,父皇只怕也清楚太子宇文曜多次寻自己的麻烦,至于太子设计行刺于他的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根本奈何不了太子,父皇的“有错必追”不过是句空话而已。 如今皇叔有意暗示,似乎有向自己表支持的打算,但梁王这人向来保持中立,故而他并不打算明着拉拢宇文修。 临出发的头一晚上,宇文昭路过桃夭夭的园子,见她房间还亮着光,便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然而,到了廊子里,他又住了脚步。 自己做什么要来这里?要看一个野丫头吗? 可隐隐的,不知为何,他想见她一面,白天一整日,小胡都没近前说她的情况。 宇文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他抬步要走。 门吱呀一声响。 “王爷。” (谢谢泥萌的跟读支持和打赏,那些每天都在投票、常来留言的童鞋,轻寒一直有在专注) 第43章 跟本王装傻充愣 门吱呀一声响。 “王爷。” 脆生的一句,让宇文昭的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来,见是胡来走了出来。 语气一沉,“这么晚,你还在这儿?” 胡来也不觉得这么晚与叶姐姐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他没何安那么多的事。 胡来嗫嚅道:“王爷,是叶姑娘……她晚上在练字。” “练字?” 宇文昭眉头一缩,闪过些思虑,“下去吧。” 胡来便麻溜地离去。 宇文昭推门而入,桃夭夭果然是在那案前练起了“书法”。 柔黄的灯下,丫头看上去十分的认真。宇文昭的心里有些欣慰,看来这丫头不再对软禁有情绪了。 只是夏天的晚上,天气热了,这丫头额头的刘海儿都汗湿了。 有清风从窗格拂来,吹起她薄薄的衣衫。 宇文昭这才发现,这丫头居然穿着一件十分单薄的浅色襦裙,袖子挽起了半截子,露出一截子手臂。 微弱灯光下,那手臂泛出一种白玉般的光泽。 原来这丫头肤色白嫩,这脸蛋略黑都是风吹日晒所致。 目光触及那丫头的脖颈,领口开得实在是低了些。 那丫头还无所谓地再次撩了撩衣服领口,似乎是嫌太热。 这时,宇文昭只得干咳了咳,以示提醒。 桃夭夭终于写完最后一撇,自己点头啧啧了一番,方才停了笔,抬头笑盈盈的看过来。 显然这丫头早就知道他来,却并不当回事。 “王爷,你来了。” 她打了招呼。 宇文昭淡淡点了头,走了过来,“这么晚,还这么用功?” 桃夭夭又蘸了蘸墨水准备开写,“是啊。来到中原,跟你们这么多有学问的人在一起,总得有所进步啊。” 她又摊开一张宣纸,拿毛笔的样子,看上去像模像样。 宇文昭鲜少的露出笑容,这丫头有时也蛮可爱的。 只是待看清她那一旁写好的字,脸一下子黑了。 满满一纸的宇文修三个字,就单单这个修字写了十多个。 无一例外,都很丑。 “本王皇叔的名讳,你竟写着玩?”语气不善。 桃夭夭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半天方才明白这名讳的意思就是名字。 “是啊。我写着玩,嘿嘿,刚开始写,写得不怎么好看。” 宇文昭冷冷瞟了一眼那个修字,“何止不好看,简直糟蹋纸墨。” 桃夭夭皱了皱鼻子,心里道:不就是用了点你的纸墨,是你关我在此,我无聊就练字玩了。没想到堂堂王爷居然这么小气。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没你皇叔一半的肚量。” 宇文昭眉头蓦地一拧,“你说什么?” 她连忙嘻嘻一笑,又摆手又摇头,“我没说什么啊。呃……是说,你皇叔的名、名讳不好写!” “那你倒不如寻别的来练习。” 桃夭夭挠头,发愁。 宇文昭已经看明白了,这丫头看来并不会写几个字。 想来,之前她见过皇叔的名字,联想到皇叔为她求情,大约已经猜到二人关系不错。 桃夭夭俏皮的眼眸来回翻转着,想,那要写个什么字啊? “宇文昭”三个字,自然是不敢写。 脑海里,忽然显出一个名字,“对了,我可以写那个坏蛋李世勋的名字。” 宇文昭显然吃了一惊,这丫头自从出现,就一再打破他吃惊的限度。 果然,丫头问道,“对了,那个李世勋三个字怎么写啊?” 宇文昭面色沉下去,“叶姑娘,好端端你为什么写他的名字?” “写你皇叔的大不敬,你的我也不敢写,只能写这李世勋的了,然后我再画个王八在上面,你不就解恨了?!”她在那翻眼珠子想着,“我觉得这李世勋的名字一听就是十恶不赦,又土又难听,名字写出来应该也很丑。” 桃夭夭记得官府张贴的布告上那几个匪首,长得都是歪瓜裂枣,想来名字也该名如其人,“算了,算了,这么丑还是不写吧。”说着就搁了笔。 宇文昭眉头拧得更深了,眼底处隐隐透着冷冽。 这丫头为何屡次三番提及这李世勋。 这李世勋出身西陵贵族,世代将臣,后,西陵被大周所灭,他一直在与大周做对,如今勾结大周境内的贼寇,对朝廷是个不小的隐患。 他唇角微勾,一抹讥讽。 “世勋,乃世代功勋之意。叶姑娘,是在跟本王装傻充愣?” 桃夭夭先是瞪大眼睛,吃惊不解,随后愤愤道,“装傻?我本来就比不上你们有学问,干嘛还要装傻,我装聪明还来不及!我看王爷才是在自作聪明——” 但见他眼底隐隐有不悦浮现,桃夭夭立时知趣的住了嘴。 忽然,手腕被他一把攥过去。 齐王眸中寒意顿起,咬牙问:“说——” 彼此靠的很近,桃夭夭勉强迎上他的目光,身体有些惧怕的后缩,“说、说什么啊?” 宇文昭逼视着她的眼睛,“你本就认识他,对吗?” 桃夭夭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见齐王目光吃人似的,连忙又假装在苦思冥想。 半天,她无奈的小心试探着:“王爷您是说李世勋吗?他……” “他,是不是长得很丑?” 宇文昭气得眼睛一瞪,目光冷冷的投在她的脸上,无声无息中,怒气渐渐退却。 丫头眸光清澈又闪烁着惧怕,一双樱唇微撅,似乎很有些委屈。 宇文昭未料到这丫头会有此一问,此时他已断定她并不认识李世勋。 隐约间,他又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 情不自禁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鼻尖萦绕着香,沁人心脾的舒缓。 他从来厌恶香氛,却为何独独对这香喜欢?这丫头从不施脂粉,这香气又是哪里来。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恰是对上了丫头一双明亮疑惑的眼眸。 底下丫头的手在试图挣开他的束缚。 他低首瞟了一眼,豁然甩开她的手腕,收回了手臂,侧过身子负手而立。 桃夭夭揉了揉适才被攥疼的手腕,咬着嘴唇,暗暗看向那一旁背对着自己的挺拔身影。 这个齐王,脑子有病,莫名其妙,反复无常…… 忽然,不冷不热的一句,“早些休息,明日天不亮就走。” 第44章 叶姑娘这是要走? 忽然,不冷不热的一句,“早些休息,明日天不亮就走。” 桃夭夭刚要问什么,只见衣袍一转,齐王已阔步迈出了门槛。 她连忙要跟出去,门砰地被看守的人给带上了。 桃夭夭吃了个闭门羹,鼻子差点被碰歪了了,此时趴在那门上,气得挠门。 她咬牙切齿,你们都给本姑娘等着! * 翌日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山间漂浮着雾。 薄雾中,驿路上车马浩浩汤汤,一大队人马,旌旗招展,绵延整个山路。 车轮滚滚,车身摇晃着,桃夭夭与两三个女侍乘坐一辆车轿,听着外面响起军队前进的步伐音。别人都正襟危坐,不敢交头接耳,她倒好,按捺不住的好奇。 悄然掀开帘子,她往外探头去,山峦连绵,景色不错,只是一会儿太阳出来咋办—— 她摸了摸自己今天的这一身衣料,厚厚的,心中暗叹,等一会儿这车里就热得要命,可怎么办呢。 目光不经意地看向那前面,居中的,貌似是齐王一身铠甲头盔威严立于马上,只看到个侧面,那衣领几乎连半个脸都遮住了。 嘿嘿,这大夏天的一身铠甲头盔,会是个什么感觉呢?她这心里一下子平衡了。 倒是没看见那梁王宇文修骑马,她四处瞧着,果见有一辆十分华美的车驾。想来,那就是十一皇叔宇文修的车吧。 想当初,自己好歹也是与梁王共乘一辆车驾的,算上那个齐王……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这些王爷其实还算平易近人,架子其实也没多大。 她就这样伸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有风拂来,甚是舒服啊。 正自在着,忽然一声怒喝。 “把头伸进去!” “快!找死啊!” 有将士震耳的怒斥,紧接着,她看见一个黑脸的骑士驭马过来,他手上拿着铁索鞭子,怒目相向,“谁再脑袋伸出来,就一鞭子!” 桃夭夭吓得噌地收了脑袋,面色煞白,此时扶着胸口心砰砰跳着,再看里头的另三个婢女也是一脸木然,和庙里的泥塑一般。 半天,桃夭夭才觉得血液回到脸上,回想起来仍旧余悸未消。 又寻思,难怪齐王那张脸整日冷着,原来要震住这些个铁血将士也是不容易。 那时候,桃夭夭并不懂得,军队就是军队,自然要有铁的纪律和作风。 因齐王手握兵权征战居多,向来治军严谨,久而久之地,他常常一副冷面,行为和习惯看上去也刻板固执。 【晋元十年春】大周平台、潞城、太白等郡发生贼寇暴乱,潞城、太白两郡官吏被杀,齐王、梁王先后入郡稽贼、平乱,险遭不测。 是年夏,齐王昭、皇叔修在玉林山关隘设计诱敌,共歼匪八百,降贼两千余,自此这一地带的匪患表面上销声匿迹。 人生的改变,有时候就只一个巧合,而有的巧合却是早已注定。譬如桃夭夭回到京城。 此时的桃夭夭还在憧憬着与师兄重逢的未来,无人能预料到真正的结局。 大周繁荣稳固的表象下早已潜伏着危机四伏,如这清晨驿路的迷雾一样,而她的到来不是拨开,而是让迷雾更加错乱。 ……轻寒公子…… 京城。齐王府。 宇文昭正立在那桌案前,手里捏着一枚程亮锋利的箭镞头在缓缓摩挲着,黑沉沉的眸中闪过些思虑。 终于,他道,“这么久,兵部和工部就出来这些个——银样镴(la四声)枪头?” 口气不咸不淡,却很有些不满意。一旁的何安额头冒汗,“暂且……就呈上来这么几种。” 这时门外传来话,“王爷,叶姑娘说要见您。” 宇文昭眉色微动,想了想,“让她去听风阁候着。” “是。”外头的胡来得了口信走了。 一旁的何安还在候着,“王爷,这兵部新制的箭镞怎办?” 宇文昭瞳眸里在寻思什么事情。 “明日兵部详议。” 何安麻利地接过王爷递过来的箭镞,也不敢多言,只见王爷已经合了案上的折子,起身走了出去。 听风阁门口,桃夭夭穿了一身紫红裙衫,抱着个包袱在那翘首等待。 越过浓密的枝叶,宇文昭看到了那丫头,果然人靠衣装,不过是普通的衣裙,穿在这丫头身上却显得身姿窈窕,与众不同。 只见她歪头问胡来,“还没来吗?” 胡来也有些着急,回头看去,已经看到了王爷。 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王爷就换了身浅白色的单袍,在胡来看去,颇为增添了清风朗月的俊气。 小胡来不及回答叶蓁,连忙麻溜地跑过来,笑面相迎,“王爷,您来了。” 宇文昭不答言,直接信步而来。 那门口的丫头却“倏”地钻进屋里去了,仿佛没看见自己。 他走了进来,见桃夭夭这才假装看见他,登时从座位上起来,“王爷——” 宇文昭冷面依旧,“唔”淡淡点了头,遂寻了一旁的藤椅,轻撩了下袍坐下。 这才看向她的模样,“叶姑娘,这是要走?” “是啊。我想来和王爷告个别。” 他眉头微蹙,抬眸淡淡看过来,这丫头今日梳洗打扮得倒有几分娇美,一双美目明亮生辉,从前他总觉得她不过是个野丫头。 “这么急?” “嗯……” 丫头低头应着,不敢看他,传来淡淡一句。 “叶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桃夭夭很是惊喜,她没想到齐王竟然肯顺溜的放自己离去。甚至还问自己有什么需要。 “我想回太白山,然后继续找我师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点银子。” “噢。” 宇文昭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他微蹙的眉心,轻描淡写的口气,“本王想起来个事情。昨日,有人跟本王说,你师兄的事快有些个眉目了。” 桃夭夭一听,瞪眼急问,“我师兄在哪?!” “这个……”宇文昭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口气,“估计叶姑娘赶不上知道了。” 桃夭夭蹙眉,“什么意思?” “说是找到几个和你师兄相似之人。” “王爷,那让我去见见他们吧!” “叶姑娘不急着走了?”宇文昭抬眸假装不解。 第45章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玉璧? “王爷,那让我去见见他们吧!” “叶姑娘不急着走了?”宇文昭抬眸假装不解。 桃夭夭连忙道,“不急着走了。不管在哪,反正我都是为了找师兄。” “这么想就对了。” 宇文昭从座位上起来,看了看她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包袱,语气微敛,“那就请叶姑娘在王府静待些时日吧。那些画像都是从各地过来的,到时你先过目这些画像,觉得哪个像,我们就先见哪个人。” 桃夭夭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只是微微有些不快的是,“怎么几个画像还要等几日?” “大周幅员辽阔,天底下找两个相像的人并不容易,况且本王手头上的事情很多。这些个画像还是让各郡搜索而来的,待快马加鞭总得有些日子吧。” 桃夭夭并不傻,如此一听便明白了。也就是说现在齐王手上并没有画像,不过是以此留住自己。 但是一想到只要找师兄有那么一丝希望,自己也不会放弃。毕竟仅凭自己,更无异于大海捞针。先前,她以为齐王并没把寻找师兄的事情放在心上。 桃夭夭拿起桌上的包袱,“那……那我就先等一等,等个几天。” “叶姑娘既然决定留下,齐王府依然欢迎。” 宇文昭这才转过身来,瞟了眼叶蓁手里的包袱,忽然道,“胡来,你带叶蓁姑娘去见朱悦,让他重新安排下叶姑娘在王府的食宿。” 胡来不过是个小护卫,这王府的衣食住行一般都是那个上年纪的朱悦,朱公公负责。 先前叶蓁因为身份还牵涉着嫌疑,并没以客人的身份住进来,后来嫌疑清除,才恢复了自由身份,只是不过一日,这桃夭夭就打算离开王府。 * “叶蓁姑娘,您这边请——” 朱悦尖着嗓子,笑呵呵的前头带路。 越过假山湖岸,一路拂堤杨柳、亭阁廊阶,桃夭夭跟了大段的路,简直看花了眼。 恍然才发觉这齐王府比想象的还大,先前去的地方不过是很小的部分。 此时四下看着,又觉得这偌大的王府园林似乎少了点什么,对,少了花。 不是说“花开富贵”,这齐王府怎么没花呢。 虽说是夏天,但好歹夏天也是有花的啊,比如这一湖的水藻,怎么就不栽上荷花啊。 正想着,朱悦领着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朱红房门,只见其上题着“映月阁”。 附近就靠着池水,池塘里有不少的红鲤鱼。桃夭夭觉得这地方不错。 待打开门,见里面一应家具摆设皆是富贵无双,尤其那墙上一面绣着凤鸟的云锦,绮丽无比,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自己一个流浪的丫头,哪里用得着这样好的房子。不过要说起在桃花岛的生活,她有师父疼,自然也是过得不错的。但来中原这两年多来,她也习惯了风餐露宿。 放下包袱,桃夭夭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朱公公,这么好的房子,我住着不合适,毕竟我不过是借住在此,您帮我找一间下人的房子就好。你们后院有空闲杂物房吗?” 朱悦的老脸微长,面上依旧挂着笑道,“叶姑娘,这就是空闲房子。至于杂物房那都是库房,需要专门人来看才行。姑娘是王爷吩咐交代的,自然也是客人,住在这儿没什么不妥。” 桃夭夭无法拒绝。 但是住在这一天就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打发了前来侍奉的婢女,自己挽起袖子干起了活计来。 熬了三日,桃夭夭终于见到了宇文昭。 确切说,是宇文昭找她过去。 书房里,宇文昭递给了她几个画轴。 一幅幅展开,皆是和她师兄有些相像的画像。 然而,桃夭夭一直蹙着眉头,一边还摇头。 完了,怅然一声叹,似乎很是失望。 “怎么?不像吗?”宇文昭问她, 桃夭夭抬起头,再次看向一旁站着的宇文昭,这一看,一瞬又失神了。 这么些画像,虽有与师兄相似处,可都没有眼前齐王长得和师兄相像。 那飞扬的剑眉,挺直的鼻子,刀裁般的鬓角,那双星眸不冷的时候,俨然是长大的君师兄。 她长睫轻颤着,幽黑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彩,淡红的唇微微开合,心底那一声“君哥哥”多想脱口而出。 终于,她垂下了目光,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 是了,他不是君师兄。自己不能再莽撞了。 他是齐王,从来就是齐王,又怎么会是君师兄? 这一刻,失神的不止桃夭夭,连那宇文昭也有些发懵。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桃夭夭,确切说第一次注意到。 从前,他只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没尊卑没管教的野丫头而已。骨子里,他是厌恶这样的一个野丫头。 可就在此时,他看到她盈盈的眼眸似乎掩藏着什么忧伤,他心底竟生出些遗憾。 遗憾自己没有为她找到君师兄。 他并不想看到她难过。 可这样的情绪也不过一刹那,稍后,宇文昭转过脸去,恢复了冷漠。 “叶姑娘,在想什么? 桃夭夭立时回过神来,抿着嘴唇不说话。 只听他冷冷道,“难不成又觉得,本王像你的师兄?” 她连忙摇了摇头。 忽然心底一个激灵扫过,她又抬起脑袋问他,“王爷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玉璧?!” 她期待的眸光落在宇文昭眼中,不由地让他蹙眉疑惑。 片刻凝视过后,桃夭夭又赶紧比划道,“就是这么大一个圆形玉璧,上面有日月的图案,还有,还有凤纹……” 宇文昭眉头皱得更深了,凤纹玉璧在皇室、在权贵之中都不少见,日月图案不多,但祭祀器皿也是会有。 但是如果一个玉璧,有日月,有凤纹,想一想,他还是真的没见过。 于是,他郑重道,“本王并未见过这样一个玉璧。” “或许,或许是我描绘的不够仔细,又或者你……” 她想说他忘记了也许。 可又料想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说了和说有什么两样? “你问这做什么?”宇文昭疑问。 桃夭夭抿了抿嘴唇,摇头。 终于,失落的低低道:“这些画像都不像我师兄的样子。” 说完,她福了福身子,“谢谢王爷,我走了。” 第46章 叶姑娘留步 “这些画像都不像我师兄的样子。” 说完,她福了福身子,“谢谢王爷,我走了。” 她默然转过身去,抬步迈过了门槛。 宇文昭怔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失落。 似乎并不想看到她的离去。 仿佛是害怕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挽留她,宇文昭面上显出焦躁,手掌暗暗用力拍在了那门框上。 桃夭夭眼神呆呆地,一步步迈下大理石阶。 身后,响起有力的脚步声。 “叶蓁,叶蓁!” 桃夭夭回头,居然是齐王跟了出来,语气有些急促。 “叶姑娘请留步。” 此时朱悦正从不远处而来,待看见王爷的情形,便往后退了退不敢上前。 适才他亲眼见自家王爷快步掀了珠帘出了房间,朱悦断定适才房间里只有叶蓁和王爷二人。 他在王府两年,从没见过王爷那样的眼神,俨然焦虑不成熟的少年。 虽不明显,他却看得真真切切。 放在从前,谁又能见到宇文昭这般的模样? 在朱悦眼里,宇文昭这人年少老成,行事沉稳,手段狠戾,故而常常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冷脸。 眼下,王爷在殷切地挽留叶姑娘。 * 桃夭夭仰头一脸不解,看着阶上立着的宇文昭,似乎在等他的话。 他语气变得平缓,“你有没有想过,画像与本人也可能会有出入。再好的画师也未必画的出一模一样的人。宫廷的画师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郡县,能有几个画匠也不过是画个轮廓而已。” 桃夭夭眨了眨眼睛,让齐王这一通解释,她也觉得说得对啊。 “我看叶姑娘不如再等些日子,见见这画像对应的真人。又或者,再等等,还有一些没打探到的郡县。” 桃夭夭心动了,忽然道,“王爷,那你能不能着重查一查晋东的郡县啊?” 晋东,不就是东夷吗? 宇文昭微蹙眉头,这丫头莫非觉得她的师兄还在东夷? “好。本王这就吩咐人去查找。” 阶下的桃夭夭抬着脑袋,倏然就笑了。 这笑容,好比冬日枝头上的雪遇到了春风,宇文昭直觉得自己的心头融化了。 适才的急,原来都是因她要走而起。 他一步步走下来。 “那我还要住多久?”丫头仰着头问。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宇文昭脱口而出。 觉出话有些不妥,他便道,“要逐一见画像上的人,大约至少半个月的时日。” “行!” 桃夭夭重重点头,腮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双幽蓝的眸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谢谢你!那我走啦!”她朝他摆手,笑着转身,一溜烟的功夫走了。 宇文昭负手立在阶上,望着她的背影,那表情分明是舒展的。 忽然,他似是觉出了什么,果不其然,不远处,站着一人,便是朱悦。 这个朱悦,是袁贵妃派来的内廷老人。因袁贵妃他面上唤一声母妃,又因她偏向自己,袁贵妃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公主。人前人后,宇文昭俨然是她的养子,故而京中也有人说宇文昭不过是番地之王,却能有今日的风头,与袁贵妃扶持有莫大关联。 宇文昭有些懊恼,适才没注意到朱悦。朱悦为人圆滑老道,有些事传到宫里头,总会多费些口舌。 于此,他反倒叫住朱悦,一招手,“你过来。” 朱悦笑面迎过来,大半辈子宫廷内监生活使得他的背一直锅着,“哎,老奴在。” “叶姑娘要在府上住一段日子,这衣食住都要增添。你着人备好。” “王爷放心,老奴明白着,一切安妥便是。” 然而,这边的桃夭夭却不肯这么下去了。 虽然齐王说至少半个月,但她担心会耽误更久。 先前,朱公公说是依照客人之礼安排了她的起居,如今既然要在这府上住这么久,而且吃穿用度这么好,这让桃夭夭很是有些不安。 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师父也曾不止一次叹过:这世间最难还的便是情,她不想欠宇文昭太多的人情。 当初宇文昭答应为自己寻找师兄,她总觉得好歹自己曾经救过他,这样一来也就互不相欠了。 于是乎,她执意要自力更生,做些活计,不想白吃白住。 巧的是朱公公分配过来的婢女,就是上一回养病时看管自己的婢女秋棠和春鹃,虽然当时那春鹃待自己挺严厉刻薄,但三个丫头一见面,桃夭夭竟有一种重逢的喜悦。 “我习惯了做活,这些活实在是小菜一碟,轻松得很。若让我闲着,肯定会闲出毛病来。” 她笑嘻嘻的,与春鹃秋棠她们争着做活计,当初春鹃苛责她的事情,完全没放在心上。 起先,朱悦客气了一番,“哎呀,叶姑娘。这若是让王爷看见了,要说我们这些个下人的不是了。” “公公真是太客气了。若真是被王爷撞见了,我就说是我自己执意的,但找不到公公身上便是。” 朱悦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但见这叶蓁姑娘性情脾性还真有一股倔劲,又想着既然她是出身乡野,一时只怕难以更改做活的习惯,便默许了,一面又想法和齐王那边禀明一声。 “王爷,这叶蓁姑娘执意要做活,老奴没有拦挡住,今日一大早她就扫了她的园子、这会儿估计在擦洗家具呢。” 宇文昭从外头回来,天气还有些热,刚换下湖蓝的衣袍,闻言眉头不由地一缩。 “由她去吧。” 齐王淡淡一句,遂又忙活自己的公务。 朱悦想,既然王爷发话不要紧,那他也不便多管,遂无事告退。 待午时,天气特别热。书房里,一旁的坛子里放着冰块,些许的寒气冒着,比外头自是凉快大些。 外头树上的知了,一波一波叫得十分吵闹,宇文昭并未午休,此时困意而来,这才从书案前站起来。 窗子开着,见园子里一派绿意盎然,只是吹来的风也热辣辣。小胡来本是在外头守着,这会儿居然倚在那树干上,打起了瞌睡。 珠帘哗啦一声响,胡来一个激灵醒了。 抬头一看,是王爷。 第47章 相处(1) 珠帘哗啦一声响,胡来一个激灵醒了。 抬头一看,是王爷。 他搓了一下眼睛,连忙跑过去,“王爷,您还不午休啊?” “天太热。” 王爷淡淡的一句,此时单手负后,一身湖蓝便袍,身姿挺直一如既往的高贵冷面,丝毫没有困倦之态。 小胡来不再多问,只心里叫苦。 还有睡不着觉的?真是不能理解,自己站着都能睡着。可是王爷你不睡,我也不能休息啊。 宇文昭瞟了眼一旁呵欠连连的胡来,语气微冷道,“让朱悦过来一趟,你下去休息吧。” “是。”小胡来顿时精神起来。 不多时,朱悦顶着大日头来了。 石板路上烤得烫人,热气蒸上来,朱悦直觉得要中暑,但见那人工湖的浓荫下立着的人,朱悦连忙拱了腰,敛声道,“王爷,这大热天的您可不能在水边受了暑气啊。” 宇文昭也没理会他的话,走了过来,“朱悦,本王问你点事。” “王爷您说。” “叶姑娘这两日如何?” 朱悦是个笑面虎,最会察言观色,“回王爷,叶姑娘好着呢。”又顺带夸赞一番,“老奴打心眼觉得叶姑娘为人随和,没有架子,又十分的勤快,与那两个婢女相处的甚好。就是,就是——” 朱悦悄然看了齐王一眼,王爷显然已经猜到,“她还是一直在做活?” “是啊。这大热天的,老奴几次劝说叶姑娘都不听。” 宇文昭看了看天,估摸了时辰,又问,“这个时辰,她们还午休着吧。” 朱悦老脸一懵,随即明白,“别人是休息,可叶姑娘这两日却十分的精神,午休时又是洗衣服,又是抹桌子的。” 边说边看着王爷的脸色,只见王爷略一沉吟,淡淡道,“陪本王走走——” “哎!”朱悦脆生应了,于是前头带路去。 朱悦思忖:王爷说走走,这心底大约的意思,是他想去叶姑娘那边的园子转转。 于是朱悦悄不声息地就带王爷去了那边。 这一路来,一个个护卫猛然看见王爷,登时都精神抖擞,瞌睡没了。而朱公公一旁脸色使得也很及时,这些护卫惯常就懂朱公公的意思,见到王爷都忙得低头避讳,不敢多嘴。 还未走近,便瞧见后院天井里有竹竿上晒着新浆洗的衣裳。 迎着大白日头,有些耀眼,宇文昭不得不拿手遮了遮额头,瞧见那身衣裳好似就是前两日叶蓁的一身。 于是脚步略顿,侧头问朱悦,“叶姑娘住在映月阁?” “对对对,就是这附近。” 朱悦也随着王爷目光一看,瞧见了那边晒得一些衣裳床单。 要说从前,王爷是从不到这后院来的,毕竟这儿多住着女眷。 此时朱悦又添话道:“王爷,您瞧,这些衣裳应该就是叶姑娘她们洗的。” 宇文昭眸中浮出些什么,不说话,只抬步往前走。 话说桃夭夭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桃夭夭的确是没睡,这会儿正提着大半桶水往阁子里去。 她觉得这地板着实脏了些,不如趁着别人没醒先擦出来晾着,于是挽起了袖子,在那用麻布擦地。 她做得很投入,故而,当宇文昭迈进来的时候,她全然不知。 映入齐王眼前的是这么一幅劳作画面。 某个姑娘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着一截子细白的手臂,拱着腰,臀部抬高,正在地板上双手推着抹布,一个来回一个来回地赶着抹地。 齐王侧目看去,那朱悦还挺会看事,并没有跟来,此时这房间并无外人。 桃夭夭擦得聚精会神,直到她的抹布推到了—— 嗯,一双靴子。 男人的靴子,其上还绣着黑金的纹路。 桃夭夭眉心一拧,悄然仰头—— 正巧迎上齐王低首的目光,微拧的眉头。 “王爷?” 她一骨碌站起来,一时尴尬得想挠头,却奈何手上还拿着抹布,很有些不知所措。 她腰上围着一个婢女的围裙,乍一看,倒挺像王府做粗活的婢女。 “这么勤快。” 宇文昭淡淡的一句,一身湖蓝锦衣立在原地,眸光淡淡的打量着她。 丫头双腮热得红彤彤的,额前的刘海儿也贴在了额头上,露出额心的梅形花钿,竟平添了妩媚之色。 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丫头五官竟如此精巧俊俏,巴掌大的脸上,一双黢黑明亮的瞳眸闪着灵气,并几许俏皮味道。 “王爷你怎么来了?”丫头蹭了蹭鼻子,嘻嘻一笑。 宇文昭微微咳了两声,从她的脸上挪开了目光。 “把手洗了再过来。” 他语气惯常的冷。 桃夭夭讪讪一笑,“那我先去了。”连忙提着水桶走出去。 当桃夭夭洗完手和脸回来时,就看见一旁的春鹃和秋棠立在门外不远处,有些个垂头丧气,那边的朱公公面色不善。 须臾,二人才低敛着头走来,桃夭夭疑惑上前,“你们醒了?” 那春鹃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叶姑娘别装好人了!我以为你是真心帮我们做活计,原来不过是在王爷面前装勤快,反而连累我们挨批!” 桃夭夭一时懵了,她知道春鹃是刀子嘴豆腐心,但被人误解的滋味绝不好受。 这脸变了几变,终于道,“你说这话委实让认寒心。我没必要去装,也不会去装!” 那秋棠闻听,便拽了拽春鹃的手臂道,“或许我们误会了她,你小点声啊,王爷就在那阁子里。我们还是忙去吧。” 春鹃依然气不顺,“我们挨了责罚,反正都是因为你!”说完冷哼一声,离去。 桃夭夭独自立在原地,有些委屈生气,却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不想被她们误会,她猜测春鹃定是因为挨了责骂才撒气给自己。 待走入阁子时,却一时没看见宇文昭。 桃夭夭找了一圈,才瞧见那边竹荫小凉亭里坐着一人,浅白色的帘子随风扬起。 宇文昭坐在那竹椅子上,手悠然的拨弄着案上的黑白子。 见她进来,他抬头,淡淡问她,“会吗?” 桃夭夭这会儿还带着气,此时看了眼案上的黑白子,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气恼的反问,“王爷,您这么大热天来这儿,有何要紧事吗?” 第48章 想过的生活 “您这一来,就有两个婢女遭罚!您可真是福星!” 宇文昭的脸微微一沉,本是温和淡淡的眼神渐渐发冷。 桃夭夭的心跟着咯噔一下,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言语的冲动。 黑沉沉的眸光从她的脸上缓缓滑过,宇文昭到底什么也没说,目光转向亭外不远处,外头朱悦还没走远,眉头微蹙,已料到些什么。 不温不冷的话传来。 “朱公公也是好意,你是客人的身份,去做这些下等活本是分外,而她们却好逸恶劳,又不知道感恩。这样的处罚并无不妥。” 桃夭夭自知齐王说得在理,但事已至此,此时只耷拉着脑袋高兴不起来。 宇文昭抬眸看去,见她还挽着袖子露着双白胳膊,眸光不由地微微一滞。 转过脸,语气稍冷,“把袖子放下来,下不为例。” 桃夭夭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放下了袖子。 真是多管闲事! “叶姑娘似是有意见?” 桃夭夭皱了皱鼻子,“不敢有。” “但说无妨。” 如此,桃夭夭还真是说了。 “我记得王爷说过,让我住在这儿和住在自家一样。从前我都要自己劳作,像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还真是不大能接受,况且,白吃白住在这儿委实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我希望王府也能分配给我些活做,这样以后我们也算两不相欠。” 宇文昭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并不以为然,“好一个两不相欠。所有的习惯都是从无到有,你渐渐习惯了就好。” “我不可能习惯!” 桃夭夭忽然抬了声调,仰头看着他,“我原不过是借住在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不喜欢?可过惯了就会有依赖,人还是要回到从前的生活。” 宇文昭不料眼前的野丫头还能说出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然心底又对她话的真假有些怀疑。 他探寻的目光看过来,悠悠的打量着她。 “难道叶姑娘就从未想过,不要回到从前的生活吗?然后,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自始至终,宇文昭从不认为这丫头的出现,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譬如一个野丫头总会有飞上枝头的幻想。 桃夭夭眨了眨眼睛,自己想过的生活? 自然是有吃有穿有人陪。最好的生活自然是在桃花岛无忧无虑的日子,师父在身边,师兄也在,这中原虽然热闹,可到底少了知心知底的亲人,而且人心叵测,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却仍旧习惯不了。 她失落的摇了摇头,“大约我这辈子,都过不上想过的生活了。”没了师父和师兄的桃花岛,再也回不去了。 闻言,宇文昭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有些个意外。 这时候,外面朱悦的声音响起,“王爷,何统领来了。” 宇文昭看了一眼桃夭夭,口气略沉,“既如此,叶姑娘看着办便是。”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齐王问,“何安呢?” “回王爷,何统领听说王爷在这儿,他在听风阁外面候着了。” 宇文昭便住了足,回望映月阁的方向,正瞧见了桃夭夭回去的身影。 “王爷,桃姑娘又去忙了。”朱悦道。 “她既喜欢,随她的便吧。” 见王爷不悦,朱悦不便再问。 只是没一会儿,便听见映月阁的方向传来砰的响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朱悦见齐王眸色一顿,连忙道,“王爷,老奴去查问一下。” 待朱悦去了,才发现一对玉屏风跌碎在地,登时脸都气白了。 这玉屏风可是昂贵的物件。 但见一旁的秋棠和春鹃都吓得哆哆嗦嗦的跪地,唯有桃夭夭站了出来。 “对不起,朱公公,是我不小心推倒了屏风,您要罚就罚我吧。”她低着头,倒也十足的歉意。 朱悦眉头一挑,布满褶子苍老的脸一沉,还真有些可怖。 他脸上挂着阴笑,自然看出是叶蓁为她们两个婢女顶包,但他不点破。 这个丫头真有些不知好歹,原不过一个野丫头却能得到王爷的另眼相待,着实也让他这个半辈子宫廷生活才爬上去的人有些不高兴。既然她想出头做好人,自然是要吃些苦头。 “叶姑娘,你屡次三番执意行事,故而才有此损失。你既是客人,本公公却也不能坏了规矩。但会禀明王爷,看看如何处置。” 朱公公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完后,那秋棠便要站起来,想为桃夭夭解释,却被桃夭夭的眼色制止。 “朱公公如实禀报就可,什么惩罚,我叶蓁一人承担。” “好。” 朱悦布满褶皱的脸阴笑着,冷哼一声,甩了拂尘离去。 待朱悦前去找王爷的时候,何安正与王爷在听风阁议事,故而只得在外面树荫下候着。 须臾,何安走了出来,见到那一旁的朱悦。 素来何安也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朱公公,但他出身宫里头的,何安不敢得罪,只呵呵笑了笑,“朱公公?在等王爷呢?” 那朱悦一旁亦是呵呵笑了笑,他知道何安这人表面嘻嘻哈哈没有正经,实则是王爷的心腹,手段也和王爷一般狠戾。 “原来是何统领,几日未见了。” “可不是啊,您瞧我这脸是不是又晒黑了?可不知朱公公有什么宫廷秘方,可以像您这么白啊?” 何安笑着说,一面看着朱悦那张擦粉起褶子的脸。就因为他好擦粉,王爷并不喜朱悦靠近。 “统领将军拿老奴说笑了,咱府上的裴先生,他那里什么方子没的。” 那何安也不再开涮朱悦,只道,“朱公公快进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朱悦进去时,果见王爷负手立在窗前,默然看着那王府的中心湖景。 朱悦不敢冒然打搅,只微微咳了咳,“王爷——” “那边什么情况?” 清冷的一句传来,王爷仍旧没有转过身。 “回王爷,是映月阁的一扇玉屏风碎了地。这玉屏风是西陵国的旧物,价值不菲,叶姑娘承认是她不小心推倒的……” 朱悦边说便小心地观察着王爷的反应,但见他面色微沉,侧面看去,这眼神冷峻如锋,朱悦的话音越说越低。 第49章 王爷不见她 但见他面色微沉,侧面看去,这眼神冷峻如锋,朱悦的话音越说越低。 不等他说完,王爷就发话了。 “果然还是个笨手笨脚的丫头!” 语气不善。 宇文昭面无情绪的望着窗外那一湖的开阔天地,心头记起第一回那丫头侍奉受伤的自己洗刷,却无一样能让他看上眼的。 他转过身来,语气微凛道,“她既喜欢做活,就吩咐她去后院做些粗活吧。” * 朱悦领了这个指示就有了底气,将那桃夭夭派去后院帮佣。桃夭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惩罚,认为碎了那么贵重的屏风,不过是罚后院干点粗活而已,并无什么损失。 桃夭夭第一次来到王府的后院杂房,才知道王府居然也有这样的地方。 热气蒸腾,杀鸡烹羊,劈柴烧火,烟熏火燎,甚至还有脏乱差。 从管事的仆妇到丫头小厮,每天来往不少人。 后院管事的听说桃夭夭是因打碎了屏风罚来的,又见她生得模样好,已经打算着拾掇她一番。 桃夭夭全然不知这个意思,她想自己只白日在这儿干活,晚上还是要回到映月阁。故而一开始来,吃了不少苦。 等几日后,正干着活时,有人叫她来。 桃夭夭出来时,见是那胡来。 “叶姐姐,我可好一番找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忙活?” 桃夭夭热得出汗,擦了一下额头笑道,“我犯了错,来干些活计也没什么。” 胡来扫了一旁站着个中年妇人,瞪着一双死鱼眼盯着他们,胡来很不舒服,便拉着她的手,“走,叶姐姐,我们去别的地方。” 那死鱼眼拿眼瞪他们,“后院的柴火还没劈完,哪儿也不许去!” “别听她的!叶姐姐我们走!”胡来不理睬。 桃夭夭回头对那女人说:“我一会儿就回来,耽误不了的!” “不行!我看你是想偷懒!” 胡来火了,“嗨!我说你这个胖婆娘,说你咳嗽,你还喘起来了!你谁啊?!” “臭小子!敢说你姑奶奶我胖?!” 那妇人还真是胆大,一把扯过胡来的耳朵,“你小子和个麻杆似的,敢这样和老娘我说话?!” “柳婶,您快放手啊!胡护卫好歹是王爷身边的小护卫啊!”桃夭夭劝道。 那被唤作柳婶的大妈狠狠拧了一下,才松手哼道,“他这么瘦的身板还是王爷的护卫?!我看王爷保护他还差不多!” 胡来最恨别人笑话他瘦,而怀疑他护卫王爷的能力更是奇耻大辱。 “那是我、我我还要长高个!”胡来捂着被拧疼的耳朵在无力辩解。 “长个?” 这大妈翻起了白眼,嘲笑道,“个再大有什么用,跟这后厨的食材一样,个大不鲜也是白瞎!” 胡来少年的自尊上来了,撸起了袖子,“要不是小爷我谅你年纪大了,你信不信我就——” 要动真格的了。 桃夭夭一看,连忙拦住胡来,“行了,行了!你找我什么事,我们去那边说去!” 那妇人还在后面咋呼着:“叶丫头,你给我回来!那堆柴还没劈完呢!” 桃夭夭只当听不见的,拉着胡来远去了。 胡来少年心性,这会儿还一头的火气,“刚才叶姐姐就不该拉着我,让我教训教训这个臭婆娘!这种老妇,小爷我见得多了!最是势利眼、见风使舵、欺软怕硬!” “一想起来,我就来气!” 桃夭夭劝慰他,“好了,胡大护卫。你既知道,就别与这类人一般见识了。你只要打了她,有的没的,她哭闹一通,传到朱公公那里,更甚你家王爷那里,到最后还不是你倒霉?” “难不成小爷我还怕她不成?!我胡来何时受这窝囊气!” 胡来此时坐在那假山石头上,气得拿手直扇风。 桃夭夭第一回发现这个胡来平日嘴甜逗乐,却还十足一副少爷脾气。 后来桃夭夭才知道,十六岁的胡来之所以年纪这么小,却成了齐王的近身小护卫,那是因为胡来的祖父也曾是朝廷的将军,其父如今虽是个外派的四品小官,但祖荫仍在,胡来才有机会在齐王近前当差。 胡来渐渐消了气,忽然一拍脑袋,才恍然记起找叶蓁的正事。 “是王爷让我给你带个东西。我本是去映月阁去寻,没想到那边的婢女说你近来在后院当差,我还有些半信半疑,今天见了我才信了。只是你怎么会去那些地方,与那腌臜老妇在一块?” 他打量着叶蓁的样子,猜度着:“不会是王爷的意思吧?” 桃夭夭就将自己打碎了屏风之事说了。 胡来有些难以相信,王爷会因为这个罚叶姑娘来此? 他打量了她一下,又想到王爷近来一直黑脸的表现,若有所思道,“也难怪了……不过,叶姐姐也不要难过,王爷对事不对人,不会记仇的。等两日,王爷就会忘掉,到时候我再给你美言几句就是。” 桃夭夭低着头,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谢谢你小胡。” “没事,客气啥。”胡来露出少年的笑。 桃夭夭又问,“对了,到底什么东西?胡来你倒是快说啊!” 胡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画,拿出来才发现已经被揉得不像样子。 “就是这张画。是王爷新近得到的,说让我拿给你看看——” 桃夭夭拿过来看了这张像,忽然心头一动,这一张还是有些相像的。 她一把扯过这张画像,“这画上的人在哪儿啊?!” “这我哪知道,我只是来给你送画而已。” 桃夭夭拿了画,不再理胡来,径直往前院走去。 “喂!叶姑娘!你等等我啊!” “你做什么去?!” 胡来跟在后面不停地问。 “我去见齐王!” 桃夭夭没回头,只留下这么一句就前面跑了。 * “叶姑娘,王爷不在。你回去吧。” 桃夭夭站在外面侯了半天,得到的回复居然是这句,此时自是心有不甘,“朱公公,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啊?”一面问,一面还往里打望。 朱公公阴阴的一笑,“这个说不准啊。最近王爷忙得很,想不想见你还是未知?” “回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桃夭夭耷拉着脑袋回去了,路上她又想,胡来说王爷在府上,怎么朱公公说不在呢? (谢谢投票和跟读的书友,这几天的文家长里短一些,后面节奏会快一些。) 第50章 兜头砸下来 桃夭夭耷拉着脑袋回去了,路上她又想,胡来说王爷在府上,怎么朱公公说不在呢? 那屏风想来特别值钱吧,所以宇文昭真的生气不想见自己,连画都让胡来送过来。只是见不到齐王,她上哪儿去问画上人的事情。 待回头想要问问胡来画的情况,胡来却又不见了。 偌大的王府,能与齐王说上话的人,桃夭夭也只能找胡来。何安向来对自己有误会,朱公公看上去就对她不待见。 而宇文昭这人总有些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时而她觉得他对自己不错,时而她又觉得他压根儿就讨厌自己。可他若是不想帮自己,为什么还让胡来给她画呢? 桃夭夭拿着那幅画在园子里来回走,想不出什么办法见齐王。 “叶姑娘!” 身后朗声一句。 桃夭夭回头,见是好些日子不见的何安。 “何……何将军,你好。”她变得谨慎,不再喊他名字。 何安先是一愣,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收敛? 便笑问,“好久不见了,叶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何安一身蓝袍,看上去很精神,态度似乎也比之前缓和,桃夭夭想了想,便说出了自己的事情,“我来见齐王,可惜并没见到。” “王爷?”何安眉头微蹙,看向那边书房方向,他正准备去见王爷,王爷怎么会不在? 桃夭夭已经猜出些什么,“我想,是你家王爷不想见我了。” 何安忙宽慰道,“王爷最近挺忙,这会儿出去了也未尝不可。你……有什么事吗?” 桃夭夭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何将军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但凡能帮上的,我自会不遗余力。” 桃夭夭展开那张画,何安见画上的人有几分王爷的模样,便猜中了是何事。 “这件事是王爷亲自负责的,只怕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我倒可以帮叶姑娘打听一下。” 桃夭夭见他如此说,只以为他在推脱,便道:“那就算了。何将军公务繁多,就不麻烦了。”说完,她朝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叶、叶姑娘——” 何安没叫住她,只看着她失望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二日,何安见到宇文昭时,禀报完正事,忽然就记起了叶蓁的事情。 “昨日,属下在园子里遇见了叶姑娘,她说她要见王爷,打听一张画。” 宇文昭在那喝着茶,闻言,抬手一示意,何安便也知趣的住了嘴。 看来,的确是王爷故意不见她的。 一时间,何安想不透王爷的心思,先前他可听说叶姑娘要走,王爷还执意留住她。难道王爷用意只是留住她,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这时候,外头响起些话音。 好似是胡来的声音,何安眉头微蹙,似乎是朱公公拦住了他。 未料,胡来竟然没经过同意已经闯了过来。 “王爷!您能不能见见叶姑娘?!” 宇文昭砰地将茶盏重重的掼在案上,何安见状便呵斥胡来,“王爷面前不得失礼!下去!” 未料胡来这少年竟倔强得很,居然在那苦着个脸诉说起来,“胡来好几日不见叶姐姐,昨个给她送画,见到后差点认不出了。她又黑又瘦,和个柴火棒似的,这么热的天,她每天都在日头底下劈柴。和小山一般高的柴,别说我胡来都劈着费劲,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 胡来一面添油加醋的说着,一面悄然打量着王爷面无表情的脸。 何安这才知道,难怪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不同,原来是被罚去后院干苦活去了,便也配合着胡来的求情。 “你混说什么?这劈柴的活怎么可能是叶姑娘在做?叶姑娘怎么也是王府的客人,肯定是你小小子看错了!” 宇文昭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他知道胡来向来爱夸大其词,不过说的也有个五六分的实情。 宇文昭复又呷了一口茶,才轻描淡写的发落,“既然你为叶蓁那丫头讲情,便由你替她砍了那堆木柴吧。” “啊?” 胡来忙得抬了头,脸上显出委屈的表情。 宇文昭顺带道,“记住,也在这日头下,不用小山高的柴堆,就和外头那柳树差不多高即可。” 胡来心里暗叫惨了,适才是他为渲染叶姐姐的苦楚,故意往夸张了说。这下弄巧成拙,砸自己手里了。 何安连忙暗示他,“还不快退下?!” “是是是……”胡来心里叫苦,嘴上忙应了出来。 待胡来离去,何安没急着走,似乎在等王爷的话。 果不其然,“何安,让朱公公来一趟。” 何安出来时,见那朱悦此时就在外头候着,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他心里明白,这个何安最善察言观色、见风使舵。 “朱公公,还不进去?” 朱悦呵呵笑着,“多谢统领将军告知。” 刚一进去,还没向王爷行礼。 便听见王爷不紧不慢的话传来,“叶蓁姑娘是本王的客人、恩人,任何人不得对她不尊不敬。从今个起,不得安排叶姑娘任何活计。” 朱悦心头一慌,连忙跪下,“王爷,老奴并未安排叶姑娘重活做,只是叶姑娘素来勤快——” “哐当”一声,那茶盏兜头砸下来,碎在朱悦的手边,热水烫着了他肥硕的手指,他身体一个哆嗦。 “混账!难不成偌大的王府就没个劈柴的火夫了吗?!”王爷忽地高声怒斥。 朱悦磕头如捣蒜,连忙道,“是、是是老奴失职了,回头定会严惩后院那帮子欺人的狗奴才……” “传我的话,从明日起,让贾先生教叶姑娘识字读书,另外学习一下贵族的礼仪规矩。” 朱悦抬头又道,“老奴自当谨遵,只是……” “只是这叶姑娘性情不受管教,这万一不听老奴的,她又是客人——” “本王不管什么万一,想办法。” “……是。” “还有,叶蓁姑娘不必住在那映月阁,就在这东苑挑间耳房住下就可。” 这东苑离着王爷起居办公的地方近了,朱悦心下奇怪,却只得一一应下。 (抱歉,今日一章发晚了,下不为例。。现在发布时间为7;30_8:00) 第51章 成妖精的东东 午时,桃夭夭正准备要去后院干活,刚出来便见那朱公公就领着一帮的侍婢小厮的在那候着。 “叶姑娘,您可饶了我吧。” 朱悦笑呵呵的过来,“您要是再去那后院做活,王爷还不得罚我跪一天啊。” “这话是何意?不是先头是王爷吩咐下来的?” 朱悦扇了自己一巴掌,“得,算我没传到意思。王爷当初是说让叶姑娘在后院挑些活计随意做做,谁让那些个欺生的贱奴居然蹬鼻子上脸,专让叶姑娘做些脏活累活。” 桃夭夭这一寻思便明白了,原来不过是别人假借着齐王的话,来整治自己罢了,而暗中授意的人只怕是朱公公。她不傻,能觉出朱公公对自己的不喜。 于是,她道,“多谢朱公公在王爷面前美言,我叶蓁自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那朱悦素来被人拍马溜须惯了的,这次也信以为真,顿时老脸笑容绽放,“姑娘客气了。您是王府客人,我朱悦这么做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啊。” 桃夭夭心头暗道,客气你个大头鬼啊! 面上却装傻呵呵笑了过去。 “那这些是什么啊?” 她指了指,眼前一排人搬着盒子候在一边。 “打开——” 朱悦阴声一句,下人就打开。 朱悦拂尘一扬,笑道,“叶姑娘,您瞧——” 只见是两摞书,笔墨,还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盒子。 “叶姑娘,王爷的意思是让您读书写字识礼。这是几本初学的书,这些是女子的规范读本和王府的规矩家法,这是一套文房四宝……” 桃夭夭一听头大,“我只是在这儿住一段日子,为什么要学这么多?!” 朱悦近前眉眼笑着,阴柔道,“叶姑娘,这都是王爷为您好啊。再说,您就这么认定只在王府住一段日子?就算出了王府,这该学的总得学的。别跟咱家说,叶姑娘您一辈子都不想出人头地?” “你听咱家的便是,日后出头的日子可别忘了我今日的一番好意啊。” 桃夭夭抿着嘴,似笑不笑的,并不以为然。 “我一个野丫头没指望什么,也谈不上出头不出头的。不过嘛……” 桃夭夭扫了眼朱悦那一副趋炎附势的脸,貌似不答应的话还指不定怎样,便一改态度笑嘻嘻的,“嘿嘿,多谢朱公公提携啊,多谢!多谢啊!” 桃夭夭学了男子抱拳行礼,打哈哈试图过去,不想和这个阉人费什么口舌。 “叶蓁姑娘,你这个谢礼首先就不过关,这是男子行礼,女子可不是这么着的。所以啊,你听本公公的话没错的,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桃夭夭连忙假装谦逊的点头,“啊哈哈,是……是很多,很多啊,劳烦公公了。都放下,放下吧。” 说完,她自己接回来一个盒子,就往回走。 “叶姑娘,稍等,稍等——” 桃夭夭驻足,寻思又有什么事啊? 那朱悦笑眯眯近前,使了眼色,另一个婢女将盒子打开,里面花花绿绿几个好看的翡翠罐子。 “这是什么啊?”她蹙眉, “丫头,你闻闻。” 桃夭夭便俯身闻了,“唔,好香啊。” “咱家知道叶姑娘这些日子在后院干活晒伤了皮肤,这女孩子嘛谁不爱美。这些个,可都是宫里头的御品护肤膏。你瞧咱家的皮肤——” 桃夭夭不解,但见那朱悦忽然老眼皮翻了翻,本是老态龙钟的白脸生出一股媚态。 “噢——”桃夭夭只觉得想吐,连忙捂住嘴巴。 “要不是这些个护肤膏,咱家也没这么好的皮肤。” 桃夭夭瞟了一眼那盒子里的翡翠罐子,顿时觉得里面都是些让人变妖精的东东。没想到这势利阴险的朱悦,居然有这样少女的一面? 顿时她鸡皮疙瘩出来了,却也不敢硬着与他来。 “哦,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您的的的——皮肤好年轻啊!” 桃夭夭用了极大的勇气将这句话说出来,只见一旁的丫头在抿嘴低笑。 她本是担心自己马屁拍过了,让朱公公不高兴。没想到,那朱悦居然高兴极了。 此时媚眼睨了桃夭夭一下,兰花指翘起来,“你个小丫头,还真是会说话。” “我可告诉你,这些都是我珍藏的,一般人我都不给她。” 桃夭夭连忙应了,“好好,收下收下。” 待朱公公走后,桃夭夭又犯了愁了。 翻了翻书,没一个认识的字,又看着那些个花罐子,一想到朱公公的脸,她赶紧将这堆让人成妖精的东西收到床底下。 只是没想到自此就有人叫她每日清早去贾先生那里读书。 贾汀先生是王府门下的一个学儒,如今王爷却让他教习一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臭丫头,心里大不舒服,便与他的弟子交换一下,暂且教了一批刚入学的孩童。 桃夭夭一身小生男装,带着纸墨书本还挺像回事,但一进学堂,才觉出万箭穿心的难堪。 那些七岁八岁的孩童,比课桌高不多少,唯有自己高出他们大些,顿时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孤独感。 桃夭夭觉出娃娃们好奇的目光,四周叽叽喳喳一片娃声。 “都肃静!”先生呵斥后,稍稍安静了些。 课上先生教了几个简单的字后,又让他们写出自己的字。 桃夭夭见娃娃们都纷纷沾了墨水或好或坏都写了出来,唯有自己闷在那儿,如坐针毡。 “叶蓁,你的名字写了吗?” 桃夭夭为难,“我……我写了一个了。” 待那贾汀看了那个叶字,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么简单的叶字都写错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写好你的名字?” 桃夭夭低头嘀咕:那又不是我的名字。 对了,我的名字桃夭夭怎么写啊? “叶蓁?” “叶蓁!” “砰”地一声,贾先生三尺戒尺拍在桌上,“你听见没?!” 桃夭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道,“听见了,听见了!” 好不容易熬了一上午,终于学会了叶蓁俩字,待她疲惫的走出学堂时,迎面是胡来跟过来,“叶姑娘,怎么样?” “胡护卫,你怎么来了?”桃夭夭很是不解。 胡来扁了扁嘴没说实话,“是我正好有空路过,便过来一看。” “叶姐姐,你觉得如何?快告诉我吧。” “没劲!大家都是小娃娃,只我一个大人,偏生只我最差劲。” 桃夭夭垂头丧气的耷拉脑袋。 傍晚时分,胡来回去后,隔着屏风隐约见到一人影,似是王爷。 正探头探脑的时候,屏风那边传来清冷的问话。 “怎么样?” 第52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正探头探脑的时候,屏风那边传来清冷的问话。 “怎么样?” 胡来立即低头回禀,“回、回王爷,叶姑娘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这时,宇文昭从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怎么个不高兴?” 胡来闻到一股药香味,抬首见他一身浅服,知道是王爷刚沐浴完穿好。 “叶姐姐她说学生们都很小,只她最大,可却是最差劲的,叶姐姐觉得很没面子。” 一旁有婢女过来奉上茶,宇文昭接了茶,打开杯盏闻了闻,这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她倒是穷讲究。本是目不识丁,还有何面子可言?” 胡来连忙拍马屁道,“是啊,小的也是这么劝叶姑娘,反正都不会就从零开始,要那些虚无的面子作甚?” 但见王爷沉着脸不说话,呷了口茶,又放下,胡来站在那儿也不敢走。 “她如今可在东苑住?” 胡来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叶姐姐三天前就搬入东苑的耳房,就离那听风阁不远。” 王爷没再说话,又拿起杯盏喝了口水,顿了下,“好了。你下去吧。” 胡来领命退下,总觉得王爷反应也太平淡了。倒是累得他这一整天到处在打探叶姑娘的事。 这主子爷到底对这叶姑娘有没有点意思啊?哎呀,自己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啊。 对啊,自己怎么这么爱操心啊。 刚走了没两步,才发现方向不对。欲要掉头,便遇见了何安。 “何大哥?您在这做什么?” 见他没说话,胡来便添话道,“那个……王爷他就在里头喝茶,何大哥进去就是。” 何安显然不是找齐王的,而是拉着他到了一个角落,有些个不好意思开口,“小胡,你今个是不是去学堂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叶姑娘学得如何?” “还行吧。毕竟第一天。” 何安又左右瞧去,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你知道叶姑娘现在住哪里了?” “噢,她搬进东苑了。就在、在那——” 话遽然住了口,“何统领,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何安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叶姑娘是王府的客人,本将军是王府统领,我对她的安全负有责任,难不成我打听一下她住处的变换不行吗?” “哇这么严肃,小的只是一问,统领大人用得着滔滔不绝吗?” 胡来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扬长离去。 何安有些气不过,在后面道:“小胡,小胡,你给我回来,还没告诉我在哪儿。” 胡来不理。 “胡来,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胡来终于回头,“知道了,何大哥。上回那坛酒喝完了?” “要是喝完了,我会再送你一坛子的!” 何安一听,这胡来差点把贿赂自己的事说出来,只得掉头回去。 胡来哼着曲子,路过园子时,忽然想起来,叶姐姐就住在这园子里。 便生了好奇,也想过去瞧一瞧。 这刚转过园路,便瞧见那廊子下立着一个人影,此时傍晚天昏暗,看不大清楚。 寻思,这人是谁?看着眼熟。 会不会对叶姐姐有不轨图谋? 不可能啊,这可是齐王府。谁敢来! 正猜着,但见那身影前行,这一下,胡来看明白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王爷。 那走路的姿势,身形,连那衣裳也是那会儿洗澡后刚换的。 他看见王爷在敲门了。 胡来好个小激动。 我说呢,适才表现的那般平淡,原来王爷打的主意在这啊。 然后,叶姑娘开门来了,门口寒暄了几句,好像并没让王爷进去。 忽然,背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 “逮住你了。” 胡来吓了一跳,“何统领?” “好个胡来,你不告诉我,自己倒是来了?” “我是路过。” “我也是路过。” 待胡来回过头时,见叶姑娘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左瞧右瞧,没见王爷的影子。 “喔,难不成是——” * 桃夭夭没想到齐王会来,上次那么要见他,他就是摆架子不肯见,如今却巴巴的自己来了。 会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桃夭夭如此一想,就联想到自己换到这东苑的房子,找了个折磨人的贾先生,这一切都是宇文昭的主意吧。 宇文昭淡淡扫了眼屋里的布置,虽是耳房倒也不错。目光看到那一头的书案,有一打开的本子,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涂鸦。 他眉头一皱,缓步走过去。 桃夭夭眼疾手快,连忙将那本子给阖上去,藏在了身后。 宇文昭眉头拧得愈深了,“你藏了什么?!” 她眼珠子一转,扯谎:“没什么啊!我……胡乱画了点,怕让王爷笑话,您好歹给个面子……嘻嘻,别看了。” 宇文昭平静地打量着她的脸,并没有强迫,随之自觉地来到她的书案前,淡淡道,“识了几个字?” 聊家常一般的口吻。 后面的桃夭夭朝他的背影皱了下鼻子,趁机藏好了那个本子,然后走过来道,“不过几个简单的字,比如天地日月之类的。” 他鼻子发出冷哼一声,“莫非你准备和那些孩子一样学这么慢?” “先生教的慢,那有什么办法。” 桃夭夭扁了扁嘴,很无所谓的样子。 宇文昭打开一本书,“这样不行。你每天识几十个字都不成问题。读书不比做活累,既然后院的活你都能得心应手,这本书一个月的时间学会认读,应该可以。” “怎么可能认读完?”桃夭夭皱眉,“我今天才学了七个字。” 又摸了摸脑袋,在那一五一十分析:“不对,今天我还习练了自己的名字。一共九个字。” 宇文昭侧过脸看去,见她站得老远,“你过来。” 桃夭夭便往前挪了两小步。 宇文昭只以为她走了过来,便低头在翻着书页,一边道:“你看,这书上也没有几个常用字。” 回头一看,她仍就站在一丈开外,便沉了脸:“再过来些。” 于是,桃夭夭又往前迈了一步。 宇文昭见状,不由地暗暗咬了牙。 真有些拿她无法。 “啊疼!” 桃夭夭手上一紧,惊呼着,身体就被他拽了过去。 “本王吃不了你。” (突然觉得文风有变,逗比起来,咳咳,得把持住,谢谢打赏投票留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