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斩妖人》 第1章 被包养了 大唐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明日处暑。 何长安幽幽醒来,尚未睁开眼,便闻到一股陌生的幽香,甜甜的,涩涩的,夹着一缕海风的味道。 这是……不对! 这里不是速八,也绝非如家,更不是他的单身公寓,腿脚这么软,床板还这么硬,硌的腰子好疼…… 也不是x丽丽的那味儿。 而且,脑子里多出来的这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是啥玩意? 大唐……未央县衙……捕快……散碎银子……保境安民费……无编公人、勾栏听曲、习惯性白嫖? 不是、昨晚独自一人喝闷酒,明明买了一包酒鬼花生米、两只鸭蛋、一根足有半斤的火腿肠……还能醉成这样? 这是穿越、穿越了。 ‘还好是大唐,是那凹凸有致、丰腴圆润,审美观尚未被扭曲的大唐……’ 就是这副小身板不够硬朗,经不起大风大浪,瘦的跟猴子似的,咋当上县衙捕快的?模样俊俏有个毛用,又不是刷脸时代; 上面有人? 对了,大唐惯例,所谓的捕快听起来拉风,实际上不过是捕役、快手的合称,属于县衙最低阶层的‘工作人员’; 因为没有编制,算是县衙的‘临时工’,薪水很低,所以门槛也很低,是不少地方小混混最理想的窝点之一…… …… 适应了十几个呼吸后,何长安睁开眼睛。 一灯如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老旧、简陋、低矮的草房,屋顶、墙壁等被长年累月的烟火,熏染的黑漆呜嘛的; 堂堂县衙捕快,家境如此寒酸?平常吃拿卡要糊弄来的那些散碎银子,每个月怎么着都有一两半两的,足够小户人家大半年的开销,难道、都扔到翠红楼了? 果然,那地儿永远都是个无底洞……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捕快何长安,还不曾成家,那位在这中元节之夜,将他差点搞死、听到鸡叫声才闷声翻墙而去的村姑…… 又是谁? 难道,大唐的村姑都这么野? 而且,还是倒贴的那种? 想起她临走时,深情的凝视着半昏迷状态的何长安,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悄悄塞进枕头下的娇羞样子,何长安就想扶自己起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冷。 湿冷湿冷的那种。 何长安有些困乏,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着,在努力回忆之前的美好爱情,用棉被将自己裹紧,抖抖索索的沉入梦乡…… …… 何长安起床时,早已日上三竿,过了衙门点卯时间。 不过,他也不着急。 印象中的捕快何长安,经常迟到早退,仗着一股子能打不要命的凶狠劲儿,硬是博得县令大人的‘薄爱’,基本上没怎么克扣过工资; 此外,整个县衙气氛不太好,大家都懒洋洋的,好多捕快、衙役一年四季顶着一个黑眼圈,尤其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练家子…… 由此可见,大唐的奔放,果然名不虚传。 简单洗漱一番,何长安躺回干硬的木板床上,将原主关于县衙同僚、家庭、狐朋狗友等主要记忆慢慢消化完,自觉没什么太大破绽,这才慢吞吞出门。 太阳挂在天上,有些晃眼。 他适应一会儿,半眯着眼,观察着自己的‘新家’。 这是一座普通、甚至有点寒酸的小院落,三间低矮房屋,青砖码头,土墙白茅,建筑风格有点朴素; 院落正中,有一小块菜园,无非是一些白菜、萝卜、韭菜等;大门左侧有一棵大槐树,风一吹过,宽大、墨绿的树叶哗啦啦响着; 大门右侧有一棵树,也是槐树。 ‘门口鬼拍手……’ 何长安心里嘀咕着,觉得大唐的这种风俗不太好,回头就寻几棵银杏树、桂花树、凤凰树栽上;另外菜园子里也该栽几株牡丹。 人嘛,虚活一世,求个舒适、富贵、多子多福…… 闲来插花,饮酒赏月? 既然上苍给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就要把握住,不能再如前世那般,空有一身擒拿格斗硬气功,却只能混到给人当保镖…… 还是个糟老头子的、贴身保镖。 何长安笑了笑,扶墙走了几步,觉得腿脚酸软的不太厉害了,这才慢慢走下台阶。 那村姑,有点虎。 模糊间记得,模样儿还挺俊的,清秀可人,就是有点瘦,手感不是很好,稍微一使劲儿,似乎就能抠到骨头缝…… 算了,总比手上肉多些; 就当是、系统老爷爷赠送的穿越小礼包。 这一世的‘便宜老爹’是县衙的老伙夫,这个点了,应该早就在县衙后厨忙完、正蹲在某个朝南的墙角晒太阳。 少年丧母,父子关系一般,这便是何长安的家庭状况。 他回屋从墙上摘下腰刀,仔细栓在腰间,并抽出那柄衙门配发的刀子,屈指一弹,发出叮一声脆响。 钢水不错。 何长安刚要出门,觉得还差点什么,便开始翻箱倒柜,将原主的一些藏品仔细清点,无外乎一些散碎银子、邻家小娘的红肚兜、几本手抄小闲书; 他摇头苦笑。 这位仁兄、怪不得让一位村姑花了十两银子,只一个晚上就给捣腾过去了,这爱好…… 就挺别致。 他将所有的散碎银子都收起来,其余的东西,则捏着鼻子丢进炕洞,这才拍拍手起身。 丢掉那些没用的,把所有最值钱的东西装身上,这是何长安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刀头舔血的日子里,谁知道哪天就回不去了…… ‘前生给一糟老头子当贴身保镖,今世大唐作捕快,还真是世事无常呢。’ ‘这是大唐的哪一个年代?难道是安史之乱前后,连年征战损失太多的男丁,才会出现这种包养男人的风俗习惯?’ ‘看来,我何长安、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啊。’ …… 锁了破落木门,何长安慢慢向县衙走去。 他脸色有点苍白,脚下自然有些虚浮,但心里舒坦。 因为,他身上现在有十一两三钱银子,在这经济落后、民风淳朴的未央县,算是有钱人了。 一二两银子,即可让三口之家一年内衣食无忧; 十一两三钱银子,如果戒了勾栏听曲、动不动就上头打赏的毛病,就算宅在家里、跟那村姑愉快的玩耍十年,都没有问题。 啊,终于不再是房奴了; 终于、可以躺下奋斗了…… 村姑姐姐,虽然你包养了我,但我何长安作为一个大唐男人,胸怀壮志,志在四方,怎能只吃一碗软饭? 第2章 这个大唐不对劲儿 未央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零零总总,连城外郊区那些零散农户算上,也不过三千多户人家。 走在破败的街道上,看着那些有气无力、面容枯黄、目光呆滞的商贩和行人,何长安略微有些疑惑。 为何、大家都是黑眼圈? 在他的想象中,所谓大唐,便会有大唐的气象;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是这么一副集体操劳过度的疲软状态…… 而且,男女都一样? 难道,真是安史之乱前后的大唐? 或者,干脆就是唐末…… 原主是个文盲,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满脑子全是打架斗狠、勾栏听曲、欺软怕硬、吃拿卡要、夜不归宿; 反正,就是个人渣。 ‘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这种人怎么混到衙门去的?难道,真是因为上面有人?’ ‘就算是临时工,也不该如此瞎搞。’ 何长安搜尽脑汁,却始终想不起,何家有什么当官的、有钱的亲戚;此外,他也没有个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表姐…… 以便宜老爹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能够生下‘捕快何长安’如此俊俏的儿子,估计当年已经很努力了。 ‘难道,是那位包养我的村姑姐姐?’ 何长安把自己逗笑了。 记忆中,昨晚、可是人家第一次来…… …… 如此胡思乱想着、走着,对那些小商贩明显就言不由衷的问候、谄笑,他不得不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的,皮笑肉不笑,活脱脱一副衙门小吏嘴脸。 这种人在蓝星老家,早已绝种。 因为、全被板砖拍穿越了。 嗯,原本的‘捕快何长安’,就是很欠打…… “何爷,早啊。”快到衙门口了,路过一个包子铺,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汉子点头哈腰的跑出来,麻溜的抓起六个包子,用麻纸包了, “何爷,这是您最爱吃的酱肉包,又肥又腻,是小人和浑家赶早起来才包的,皮薄馅儿多,最合您老……心意。” 何长安随手接过包子,惯性的要掏钱,于是便伸手入怀…… 不料,那包子铺的老板脸色大变,犹如大祸临头般,嘴唇哆嗦着,就差要跪下磕头:“何爷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再不敢多嘴了,再也不敢了……” 何长安一愣,不动声色的将手从怀中拿出,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捕快何长安、在这未央县该是有多渣啊,能活到十八岁还真是个奇迹……’ 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说的就这他这种人;不过也挺好,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能活个千儿八百年的,倒也是美事一桩。 县衙很破旧,但占地面积还挺大,门口两只石雕狮子残缺严重;从大门、围墙、堂口等的尺寸和材料来看,应该也曾很威风过。 跨进县衙的高门槛,穿过静悄悄的衙口、走廊,便是衙役房等一溜十余间‘办公室’,便是俗称的三班六房。 不入流,几乎全是混日子的主儿。 何长安走进快手房时,其他五六名快手歪坐木凳上,背靠着墙壁,人人脸色苍白、顶着黑眼圈正在困觉…… ‘大唐男人,都这么辛苦?’ 何长安看着眼前一幕,想想自己,摇头苦笑,这个大唐实在是……有点扛不住啊。 根据原主的人设,何长安晃悠悠的走到自己的桌凳前,一脚便将快手胡老四踢的滚出去,混不理会对方的咒骂,摊开手里的麻纸,开始吃包子。 “何长安,你小子横什么横,信不信我骂死你?”胡四低声嘀咕着,挪个地儿继续靠墙困觉。 “来,骂两声我听听。”何长安口里嚼着酱肉包,含含混混的说道,“胡老四,来啊,不把我骂死,我透你姐!” 一副欠揍的渣样。 那胡四看样子的确是困乏的厉害,说话间,便鼾声大作、沉沉入睡。 其他几人听到动静,眼睛都没睁,哼哼着换个姿势,继续困觉…… ‘这便是操劳过度? 不对,有问题。’ 何长安瞅着同僚们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下嘀咕:‘这状况不太对劲儿啊,看这一个个黑眼圈,咋就让他毛骨悚然、后背发冷?’ “张头儿,今日不去巡街了?”吃完包子,抹一把油嘴,何长安问道。 “巡、个锤子。” 被称为张头儿的张老虎,是他们快手班的班头,一个精瘦的黄面汉子,刀法过人,可算是未央县的第三高手。 据传,未央县的第一高手是一个瞎子,住在城北小庙里,乞讨为生,一把刀子耍的极好; 第二高手,则是未央县尉杨大人。 此刻,听到属下的问询,这位第三高手却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何长安注意到,这位张头儿的一只手伸到后腰处,悄咪咪的揉捏着,还龇牙咧嘴的哼哼着…… ‘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这帮家伙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就算是一日一夜、也不该如此辛苦……?’ 脸色苍白、嘴唇青紫、黑眼圈、腰疼、嗜睡、气短乏力、中元节…… 结合‘快手何长安’记忆碎片中,那种事前的爽,事后的湿、冷……他猛然打了个冷战。 ‘快手何长安、是被搞死的!’ 若非他昨夜恰好穿越过来,续了那个人渣的小命,估计、好多人应该今天去‘快手何长安’家吃饭了。 何长安前世的职业和经历,让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警惕和敏感,他觉得,这种看似日常的生活细节,恰恰就是最不对劲儿的地方。 “头儿,昨晚上又去翠红楼了?”何长安不动声色的问道。 “没、最近手头紧。”张老虎迷迷糊糊的说道,“咋,你小子昨晚去开荤吃独食了?” “咳、一样一样,手头紧啊。”何长安干笑一声,道。 在大家的印象中,‘快手何长安’模样俊俏,打架斗殴时凶狠不要命,勾栏听曲时最容易上头,一钱银子打赏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截至目前其实还是个雏雀儿。 何长安都有些奇怪,进县衙当快手都两年多了,这么一个人渣竟然还能守身如玉…… 不对,太不对劲了。 十八岁前……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何长安凝神静气,快速整理、归纳、分析‘快手何长安’有些零碎的记忆,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也就是说,未央县一带的男丁,在十八岁以前不能近女色;女子十六岁以前,不得近男色; 否则,将死的很难看…… 在原主的记忆中,隐约提到什么‘神契’,听起来很是高大上,实际上,却是某种十分神秘、阴毒、霸道的法术禁制。 ‘这个什么夜神教,听起来有些邪性呢。’ ‘此外,这个大唐、能修仙?’ 第3章 鬼拍手 在衙门里厮混大半日,何长安百无聊赖,晌午大错时,他终于也扛不住了,打算摸鱼回家。 实在太困乏了。 何长安给张班头打声招呼,就说自己一个人去巡街,便一溜烟向家里走去。 在沿街的一家小饭馆里,‘白嫖’了二斤酱肘子、一包盐青豆、半斤劣酒,出门吆喝一声‘挂我账上’,便扬长而去; 在一个山货铺子,他‘赊’了一大盘细棕绳、两辊麻线、百余根竹签子,和几张羊皮; 路过铁匠铺,挑了一把颇为锋利的柴刀、一把解腕尖刀,另外顺手拿了锯、锉、凿等小件一包,同样丢一句‘挂我账上’,转身就走…… 其实,何长安挺想自己掏腰包的,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可他担心自己一掏钱,把那店家又唬个半死,不由得感叹大唐的小百姓摆摊设点,还真是不容易…… 回家后,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何长安强忍着极度困乏,迅速将周边环境勘探一遍,开始动手布置一些‘小玩意’。 他记得,那个‘村姑姐姐’是翻墙而去的,沉吟几声,便沿着墙角埋设了一些细绳索,结了很多活络扣子,一旦有人翻墙而入,触动机关便会被套住; 地面上,埋下绳索、竹签后,抱了些茅草、荆棘等遮掩住,以免让人看出有意布置的痕迹。 另外,他又在三间低矮茅屋门、窗上,做了一些小机关…… 刚刚穿越过来,手头工具一件都没有,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布置,但以他的经验,这些‘小玩意’一旦被触发,就算是一两头野猪估计也扛不住。 何长安捉摸着,昨晚搞死‘快手何长安’的,应该不是人…… 难道,是邪物? 布置完这些,他还想再给自己制作几件防身武器,比如小手弩、袖箭等,可抵不住腰子疼,加上眼皮子沉重的像灌了铅汁,便干脆闭了房门,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 听着‘便宜老爹’回家,浑浊的咳嗽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他自己的房舍,他想起身打个招呼; ‘咣当’一声,老爹上了门闩。 得,继续睡。 毕竟,刚成为人家儿子,还有些不习惯,再加上原主的人设就是个逆子、混账、人渣,极少与老爹主动打招呼。 何长安躺在硬床板上,微闭着眼睛,再次梳理混账何长安的记忆,他实在搞不清楚,原主到底是怎么搞的,脑子里所记的东西竟然全是碎片…… 看来,应该是小时候被驴踢过。 原主记忆里,最完整的有两件半事情,其一便是那位‘包养’他的村姑,不敢说纤毫毕现,但也令何长安叹为观止、心潮澎湃; 另外一件,便是在翠红楼与人争风吃醋,动手打折了城西某混混的狗腿,并领着胡老四、姜老三等一众狐朋狗友,讹了三钱银子; 另外半件,则是他亲眼看见,在城西灵隐寺附近,一名‘俊俏小和尚’与一个女鬼打斗,扔出一张黄纸,那女鬼凄厉的惨号两声,就化为一缕黑烟、随风飘散了。 之所以称之为半件,皆因何长安不太相信。 ‘所谓仙侠世界,不过是这小混混臆想出来、鼓励自己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底层人物的想象力,一般都会偏玄幻…… ‘夜神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躺在床上,想起快手同僚们今日的表现、症状,以及整座未央县城人们的状态,何长安心情沉重,觉得这个大唐就很诡异。 他手头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更加全面的分析、判断,这让他很不舒服。 何长安还是喜欢主动…… 他从床上下来,将‘白嫖’来的酱肘子、盐青豆摆到桌上,给自己倒了一碗劣酒,打算将就着吃个晚饭了,再美美睡一觉。 身子亏损厉害,得补补。 刚夹起一片肉,猛然觉得头皮一麻,脊背的寒毛顿时就炸了。 一股幽冷的气息,无声无息出现,院子里、门口那两棵大槐树无风自动,传出一阵密集的‘啪啪啪’…… 桌上的灯盏火苗,忽闪数下,又恢复原状。 ‘门口鬼拍手,这两棵老槐树,果然还是要砍掉……’ 何长安放下右手持箸,不动声色的将那片肉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左手握住绑在小腿上的刀子。 刀不离身,这是个好习惯。 他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有一股无形压力慢慢迫近,让他快喘不过气,小心脏跳的都快压不住了…… 何长安强迫自己慢慢吃肉、喝酒,似乎对这一切都没什么感触,双目无神,脸上挂着麻木不仁的满足感。 恰如未央县城的其他人那样。 严格来说,这是他穿越大唐的第一个夜晚…… 至于昨晚与村姑姐姐……那是‘快手何长安’干的,与我何长安有甚关系? 最多、也就一接盘侠。 …… 院落的那两棵老槐树再次‘鬼拍手’,房内冷风嗖嗖,灯盏的小火苗猛的忽闪一下,差一点就要熄灭…… 何长安的心沉了下去。 他浑身犹如跌进冰窖,眼角狂跳,头皮发麻,脊背的冷汗很快就打湿了衣衫。 握刀的左手心里,全是水…… 自己布置的‘小玩意’没有被触发,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来的不是人,甚至,不是普通活物。 妖、还是鬼物? 何长安极力保持镇静,苍白的脸上,挂着麻木不仁的笑,两眼略微有些失神,毫无所觉的吃肉、饮酒…… 不能做到一击毙命,所有的行为,都是扯蛋。 这是当年接受特种训练时,他的教官反复训诫的,同时,也是他在血水里摸爬滚打多年,被反复验证过的。 何长安准确判断出,危险、就在他身后…… …… 阴冷的气息渐渐逼近,就像有一个恐怖存在、死死的盯着他的后脑勺,哈着冷气,慢慢在贴近…… 五尺。 三尺。 一尺半…… 何长安右手端了酒碗,浅饮一口,木讷的将酒碗放下,捉起筷子,似乎有些虚弱的、轻微抖动着,好几下才夹起一枚盐青豆; 左手暗暗使劲,稳稳的握住刀柄…… 第4章 老鹰吃小鸡 那不可知的恐怖存在、逼近脑后半尺左右,何长安左手青筋暴露,稳定、有力的握着解腕尖刀,便要矮身、挥刀…… ‘咔’一声轻响,他的眼睛猛一刺痛,犹如眼窝挨了重重一拳,便有两缕血泪涌出,顺着他俊而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一眨眼,眼前世界画风突变。 何长安一呆、一愣,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能够勉强看透眼前之物,一眼便看见,桌子对面多了一颗齐脖而断的头颅,一张惨白的脸…… 不是披头散发,也不怎么血腥; 若非惨白的肌肤上蒙了一层细密的寒毛、嘴角露出一抹诡异微笑、嘴唇青紫带斑、双目空洞、两个黑眼圈太过明显…… 何长安甚至都会承认,这张死人脸、还真特么生的俊俏! 他不怕死人,也不怎么惧怕所谓的妖物、鬼物、阴祟、死灵、怨灵、厉鬼…… 他只是单纯的、有些怕死。 对面那颗诡异头颅上方,悬浮一团红中带黑、黑中带紫的雾气,让何长安心底顿时多了一丝明悟: ‘至少高20级、咋整?’ 而且,来自后背的危险存在,已然贴到他的耳根处,呵着幽冷之气,呢喃着、轻吟着,轻轻的舔了舔何长安的耳垂…… 一个激灵,他就湿了。 …… “何郎……”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天灵盖上,略微使劲,便让何长安觉得全身僵硬、呼吸困难,眼球慢慢向外突出; 紧接着,何长安的透视功能消失,眼前的那颗诡异头颅不见了; 眼前桌面上,唯有那一灯如豆,在一股未知的冷风中忽闪、忽闪,然后就熄灭了。 窗外月光白花花的流淌进来,瞬间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何长安默默松开握刀的左手。 他目光呆滞的、缓缓转头。 然后就看见‘村姑姐姐’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庞,一头乌发柔顺丝滑,弯月般的杏眼里满是温柔、关切和渴望,颤抖的嘴唇慢慢凑了上来; ‘这便是、人鬼情未了?’ ‘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孑二哥、卖鲍的、肘子弟、忘语哥、黑山老鬼,咳、这位就算了,估计是同伙…… 言归正传,诸位大神速速来救朕!’ ‘老鹰吃小鸡了……’ 何长安疯狂脑补,试图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他心里很清楚,对方就是鬼物,实力强悍,随手就能捏爆他的蛋蛋…… 鬼物释放的,是一种幻术。 他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这样被搞死,束手就擒,绝非他何长安的处事原则; 他有刀有枪,尚能一搏。 然而,对方实力太过强悍,以‘快手何长安’的这点小身板,根本就不够人家塞缝缝; 只个呼吸间,何长安就被控制了心神,迷迷瞪瞪就向床上走去…… …… 不知过了多久,何长安幽幽醒转,只觉得恶寒阵阵,就连骨头缝里似乎也在慢慢往外渗冷气,五脏六腑无一不空落、无一不疼…… 他紧闭双目,浑身哆嗦着,牙齿‘哒哒哒’的响个不停,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 不是他矫情,而是眼睛实在太疼了。 ‘这灵目的唯一用处,便是吓自己……’ 何长安强忍着不睁开眼睛,生怕自己往身上一看,这位折腾大半夜、意犹未尽的‘骑士姐姐’,会对他呢喃一句: ‘何郎、鸡还没叫呢……’ “何郎,鸡马上就要叫了,”一只冰凉小手,轻轻抚过何长安的胸膛,俯下身子,吐气如兰,‘村姑’似乎在出神的‘凝视’着他,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何郎,你高兴吗?” ‘嗯,我很高兴还没被你搞死……’ “何郎,”‘村姑’继续呢喃着,语气中竟充满了怜爱,“原本需要三日三夜后,方能传你《食气决》,可奴家不忍心你太辛苦,担心你元阳耗尽…… 小冤家,今后可要好好修炼,下一个月圆之夜…… 等我!” 然后,在何长安的眉心轻吻一下,依依不舍的起身。 何长安觉得一缕幽冷气息渗入眉心,并在那里凝结成型,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两三个呼吸后,何长安觉得枕头一动,似乎是‘村姑’向下面塞了什么东西,估计便是什么‘食气决’。 “记住,你是我的人,去勾栏听曲可以,但别让那帮妖狐子精给榨干元阳,否则……”那女鬼冷笑连连,化作一阵阴风,越墙而去。 恰在此时,鸡终于叫了…… …… 何长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继续假装昏迷好一阵子,直到鸡叫三遍时,他才‘慢慢苏醒过来’; 茅屋内,冷气渐消,破落照旧。 桌上、一灯如豆。 一夜的惊魂、酸爽和迷幻,便如那西落之月的清辉,亦如大梦一场后的厌倦与疲惫,渐渐暗淡下去。 何长安睁开眼,试着动了动身子,感觉还行,除了头昏脑涨、全身疼痛难当犹如一滩烂泥,手指头还能动……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个月圆之夜……’ 一想到还有二十余日,那位‘骑士姐姐’还要来,何长安一阵牙疼; 他终于搞清楚,为何整个未央县的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三两天,会出现腰酸背疼、脸色苍白、嘴唇青紫、顶着两只黑眼圈…… 感情是、大家都被女鬼‘包养’了? 不用撒泡尿去照,何长安都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估计比张老虎、胡老四等同僚好不到那里去; 甚至,更糟。 因为,‘快手何长安’的动手能力有点强,早把自己给掏空了; 要不是‘村姑姐姐’担心他元阳耗尽,及时收手,估计这连续两个晚上,就直接把他给玩死…… ‘好好修炼、食气决?’ 何长安侧耳倾听,并强行开启自己的‘灵目’,扫视屋内再无异常,确定那鬼物终于离去。 他挣扎着翻了一个身,伸手到枕头下面,摸到一锭十两官银,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能够修炼的功法?’ 何长安将那本册子抽出来,借着桌上微弱的灯盏光亮,和窗外有些暗淡的月光,有些期待的翻开第一页…… 第5章 食气决 ‘食气决?这功法名字土的掉渣……’ 将自己紧紧裹在棉被里,何长安抖抖索索的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一眼就看到‘食气决’三个繁体字。 幸好、文字基本相通。 这是一门吐纳功法,共有九层,与他前世练过的硬气功差不多,无外乎引气入体后,在奇经八脉中缓缓流转,称之为大小周天搬运。 不过,这套功法里,吸纳的乃天地元气和日月精华,炼的是法力;不似‘硬气功’,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所谓的真气; 天地元气、日月精华、丹田灵海、神识之力…… ‘难道,这个大唐、真的可以修仙?’ 何长安终于来了精神。 说实话,这一日一夜的经历,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鬼物、妖物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他真的对付不了…… 那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没有实体,那些对付猛兽、人等活物的‘小玩意’,基本没什么用处; 总有种,苍蝇扑到屁上、一炮将蚊子轰死在墙上的…… 那种、苍白无力感。 他将‘食气决’的入门功法仔细推演一遍,挣扎着坐起来,立刻开始修炼; 性命攸关,刻不容缓。 他摆了一个盘腿打坐、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导气入体、搬运大小周天; 黎明前昏暗的小茅屋里,有细密入微的光粒开始流动,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导引下,纷纷没入何长安的身体…… …… 两个时辰后,何长安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诧异,将那本小册子拿起来,认真参读。 ‘这门功法、怕是假的?’ ‘修炼起来这么简单?’ 就这短短两个时辰,何长安便成功‘导气入体’、‘搬运大小周天’,并开辟了自己的丹田灵海,进阶食气决一层。 虽说,那丹田灵海有点小…… 之前亏损的元阳之气,是轻易补不上了;但五脏六腑、骨骼、血肉得到天地元气滋养,却疗效显着,身体的那种极度虚弱感终于得以改善; 看来,鬼物‘包养’之人,应该都在修炼这种功法,便如噶韭菜那般,每到月圆之夜就来嘬一口? 看样子,便是如此。 一时性命无忧,何长安终于松了一口气,翻身下床,简单洗嗽一下,便锁了木门向衙门走去。 时间已经接近晌午,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从家里走到包子铺,何长安的额头竟然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发现,整座县城人的状态,比昨日更糟糕,很多中年男女都佝偻着背、目光呆滞、行动迟缓,活像一群僵尸; 不少老人不见了…… 在包子铺拿了六只包子,何长安转身要走,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走到一张破旧的榆木桌子前,大咧咧的坐下,让那中年小老板给自己上了一碗豆腐脑,开始慢慢吃喝起来。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好像叫张富贵,反正也不重要,在这样一个大唐,小小百姓的名字比个屁还不值钱; 尤其他这种年过四十、人老色衰的…… 瞧着张富贵战战兢兢的、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何长安暗暗叹了一口气。 修炼食气决后,‘快手何长安’的一些记忆开始变得完整、有迹可循; 在这个大唐,作为县衙捕快的何长安,他身上的这身官家皂衣,其实并不值几钱银子;能让张富贵这样的小老板害怕的,反而是自己的年龄…… 越是年轻、越值钱; 地位也越高。 年过四十,体内元阳之气几乎消耗殆尽,若非一门简单、低阶的吐纳功法吊命,让那些鬼物时不时来嘬上一口,估计早就被弄死了。 何长安不动声色的开启自己的‘灵目’,瞅了包子铺张富贵一眼,不由一愣。 对方眉心位置,竟然有一个铜钱大小的黑色印记,上面烙刻的,是一张诡异的笑脸,嘴角溢出的鲜血鲜红欲滴…… 他的灵目能够支撑十个左右呼吸。 他赶紧转首,看向正在忙着蒸包子的张富贵的浑家,眉心却是一个绿色印记,上面是一只肥硕的小老鼠,奇特的是,那小老鼠竟然有两只翅膀…… 何长安心头大跳。 包养自己的‘村姑姐姐’,也在他眉心轻吻一口,当时没在意,此刻想来…… 他脊背的冷汗,再次慢慢渗出。 所有人都被‘包养’了?那为何男子和女子眉心的印记,竟然好像不是一个类别? 男子被鬼物包养、女子被妖物包养? 何长安转头看向不远处,距离他三四十步的几人眉心,果然都有印记,且男女分明—— 男子的印记是黑色,上面烙刻的乃阴冥鬼物形象;女子的印记是绿色,上面烙刻的乃妖怪形象;每个人眉心的印记还不一样…… 就很有、‘名花有主’的既视感。 还说自己赶上一个好时代,大爷的,堂堂一座人族县城,都被妖、鬼分而治之了…… …… 几个呼吸后,何长安的灵目过期,他不经意的擦去眼角的清泪,闷声吃完包子,拍拍屁股走人了。 搞清楚事情原委,起码奋斗起来有个方向了。 他隐约记得,县衙的卷宗库里,据说有几样‘武功秘籍’,他得想办法搞出来。 ‘另外,城北的白云观、城西的灵隐寺、城南的未央书院,应该也有一些所谓的传承,最起码……’ 在县衙大门口,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 定睛一看,却是快手胡老四,他一见何长安,登时面露喜色,急忙说道:“长安啊,我还正要寻你去呢。” 何长安微微皱眉,问道:“何事?” “好事。”胡老四笑嘻嘻的说道。 ‘这年头,还能有好事?’ “是不是翠红楼来新人了?”何长安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是,是真的有好事,”胡老四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张老虎死了,县尉大人差人唤你进后堂训话呢……” “张头儿死了?”何长安吓了一跳,“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嗯,昨晚上死的。”胡老四低声说道,又屁颠屁颠跟上来,有些下作的笑道:“精尽而亡,嘿嘿……” ‘头儿死了,还算好事?’ 不过,看着胡老四老实巴交的脸上,那股子谄媚的笑,何长安顿时明悟:‘感情是、他觉得张头儿死了,何长安就可以擢升班头了……’ 何长安心里、突然堵得慌。 这都是个什么狗屁大唐?所有人被妖物、鬼物‘包养’也就算了,毕竟,人族个体的力量还是很弱小的,根本就斗不过那些怪物; 可人与人之间,一旦…… 算了,大家都活得不容易,斗就斗,就是觉得…… 嗯,就是有点膈应! 第6章 张班头死了 张班头的死,以及胡老四等人的反应,给何长安提了个醒:把同事当朋友,从来都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同时,也给何长安警醒,眼前这种状况,能够救自己的,唯有他自己。 未央县尉杨震杨大人,是一个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坐在桌边翻看卷宗。 “杨大人,您唤我?”何长安进门就是一礼。 “坐。”杨大人埋头翻看卷宗,随口说道。 何长安告了一声罪,在靠近门口的一条木凳上坐了,有些忐忑的瞅着这位本县明面上的第一高手。 他发现,这位杨大人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气血旺盛,并非外面那些人的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多想了几层…… ‘难道,因为修为境界到了一定程度,那些妖物、鬼物便不敢近身?’ ‘或者,有了官身也可辟邪?’ “张班头死了,”杨大人淡然说道,“你就暂领快手班头。” “大人,属下……”何长安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情态,连忙站起身,抱拳说道:“属下定当带领快手班弟兄们,追随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呃、你进阶食气决一层了?”县尉大人终于抬起头,颇有兴味的瞅着何长安,笑了笑。 何长安一愣,不知如何应答,便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抱拳道:“都是大人平日栽培的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县尉大人心情大好,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丢给何长安,笑道:“听人说,你何长安打架不要命,这马屁拍的也顺溜的很呐; 这是本县的缉鬼手册,作为快手班头,也该掌握一些基本情况。” ‘缉鬼手册?果然是、上面也知道鬼怪作祟之事,但为何一直都不管不理呢?’ “多谢县尉大人信任。”何长安连忙接过小册子,躬身说道。 “好了,张老虎死了,家里孤儿寡母的,你带几个弟兄帮衬着办一办后事,一应钱粮,就从县里的抚恤金里支应。”县尉大人端茶送客。 “属下代张班头儿感谢杨大人!”何长安郑重施了一礼,心下还是颇为感激。 所谓的三班六房,看着光鲜,穿一身官家皂衣在人前耀武扬威,实际上,不过是最下层的‘临时工’而已; 据他所知,不少衙役,唯有因公殉职,方能领到一定的抚恤金。 如张老虎这般死在家里、且精尽而亡的,县衙最多拨付二三钱的安葬费,便不再理会。 ‘这位杨大人、还挺有人情味的……’ 辞别县尉大人,何长安迳直来到快手房,领了胡老四、邢老大等快手,向城南张老虎家走去。 路上,何长安紧闭嘴唇,一声不吭;身后胡老四、邢老大等人,也不敢多言。 何长安在未央县是出了名的人渣,一言不合就翻脸、捅刀子,就算是同为快手房的同僚,那几个小混混还是有点犯怵。 尤其是、人家现在高升了…… …… 不出意外的,张老虎的家境,与何长安家里差不多,也是三间草房、一个独门小院,看起来甚是破败。 张老虎的浑家领着不足十岁的儿子,浑身素缟跪在大门口谢客,娘儿们哭成一团,看的何长安鼻子也发酸。 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他、何长安,只是一个正常的人,有人的喜怒哀乐,有人的贪嗔痴念; 同时,更有人的血性。 眼下,他自己也是麻烦缠身,被阴鬼‘包养’前途未知,但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一旦自己有力量,定要弄死那个‘女鬼’! 他面无表情的走进大门,来到灵堂前,像模像样的焚香、化纸、奠酒,领着快手班众弟兄郑重磕了头,这才起身。 “胡老四,你们几人去买些香烛、花圈,顺便再买些酒肉菜蔬。”何长安随手掏出一些散碎银子,叮嘱道:“记住,是买,不是赊欠,也不是抢。” 这帮人是什么成色,他比谁都清楚,就比那些泼皮、流氓多穿了一身官家皂衣。 “这是县尉杨大人意思。”何长安补充一句。 “可是、头儿……”胡老四拿了散碎银子,脸上有些为难,还想说什么,却被何长安挥挥手打断了。 他是担心,那些小店铺的老板,根本就不敢收取他们的银钱…… “这是县尉杨大人的意思。”何长安再次搬出‘杨大人’,也没把话说满,免得到时候不好收场。 胡老四等人满心疑惑的出门,却不敢再多言,心中不免有些嘀咕:‘县衙办事,啥时候掏过银子……’ 何长安走到门口,搀起张老虎的浑家、儿子,温言说道:“嫂子先回屋歇息一阵,外面的事弟兄们照料就行了。” “如此、多谢了。”张老虎的浑家模样倒也周正,就是面黄肌瘦,与城里其他人差不多,也是面色暗淡,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何长安不用开启灵目就知道,必然也是被‘妖物’包养了。 他有些不明白,鬼物包养男子,是为了那一口元阳之气,这妖物‘包养’女子,难道是为了那一口‘元阴之气’? 倒是张老虎的儿子,尚不足十岁,唇红齿白,养的白白胖胖的,看起来也极为懂事。 “你叫什么名字?”何长安问道。 “张龙。”孩子低声回道。 ‘好,老子叫张老虎,儿子叫张龙,这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可惜,到了十八岁,免不了被鬼物包养…… 何长安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塞到张老虎浑家手里,道:“这是县尉杨大人拨付的抚恤金,嫂子先拿着,后续应该还有一些钱粮,拨付下来了,我差人送过来。” 张老虎浑家哪里知道官家的规矩,接过银子,自是千恩万谢,就差跪下磕头了。 二两银子,足够她娘俩衣食无忧两三年了…… 何长安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在张老虎家的院子里转悠,不动声色的‘侦查’一番,倒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异常。 在墙角、门窗等位置,有刻意布置过陷阱机关的痕迹,而且,在茅房里,何长安意外的发现一张燃烧大半的黄色符纸;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 张老虎作为未央县明面上的第三高手、快手房班头,武力值、警惕性等都没的说,做了如此多的后手布置,却还是免不了死于非命,让‘阴鬼’榨干…… 何长安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第7章 缉鬼手册 ‘按理说,张老虎年纪才刚过四十,作为一名练家子,元阳之气应该还没到枯竭的时候……’ 何长安默默回到灵堂前,寻一条木凳坐下,取出县尉大人交给他的‘缉鬼手册’,慢慢参读。 ‘常见之鬼,以怨念、危害、实力等,概分六色,类人族修炼境界之高低,约为灰、白、黄、黑、红、青…… 其中,最弱者为灰心小鬼,怨念最轻,几乎伤不了生灵;但积少成多,一些阴湿之地多有灰心鬼躲避阳气侵蚀,藏身其中,若遇生灵体弱阳虚,便会一拥而上; 次为白衫鬼,常为新死亡魂,怨念不深,一般不会主动伤人; 从黄页鬼开始,黑影鬼、红厉鬼、摄青鬼等品阶的鬼物,怨气渐增,势力渐强,或单纯以害人性命为乐,或以寻找替身为目的,或以吞食生灵阳气修炼……’ ‘盖缉鬼之法,无外法器、法言、符箓,及佛门往生咒之类,前者以灭杀为主,后者以度化为主……’ 何长安一边仔细翻看‘缉鬼手册’,一边思量、对比…… 最后,他郁闷的总结出,‘包养’自己以及几乎整个未央县的鬼物,其实力至少在红厉鬼与摄青鬼之间! 也就是说,相当于将食气决修炼到九层巅峰、突破瓶颈,进阶更高层次的修为。 缉鬼手册里,详细记载了如何对付各色鬼物的手段、修为境界要求等,让何长安这样的、修炼才两个时辰的小萌新看来,只能是了解一番而已; 倒是有一件事,何长安确定了,那就是这个大唐,还真的好像可以修仙学道; 据这本《缉鬼手册》所载,所谓的道门术法、儒家圣言、佛门梵音,这些都算是‘旁门外道’…… 在这个大唐,武夫才是唯一正宗的修行法门。 这让何长安颇为疑惑,但又没办法做出验证,只能心中存疑、庆幸,自己所修炼的‘食气决’乃大唐正宗修炼法门,且阶位不低…… 最后一页,附了鬼卒、鬼将、鬼帅、鬼王等名录,何长安直接忽略。 那种高级鬼物,目前跟他没什么关系。 就如当年,躺在速八的床上,一般情况下,约不来金镶玉、卷毛大白条…… …… 胡老四、邢老大等快手回来了。 “头儿,这是剩下的银子。”搬完花圈、香烛、酒肉菜蔬等,胡老四快步上前,将一钱多散碎银子双手捧上。 “怎么还有剩余?”何长安微微皱眉,“该不会是白嫖……咳,白拿了些?” “没有没有,”胡老四察言观色,看着何长安脸色不太好,赶紧解释道:“是打了折的,县尉大人的意思,谁敢不遵,是、头儿。” 何长安微微点头,接过银子。 心下其实也明白,那些摆摊设定的小生意人,遇到身穿衙门皂衣的虎狼之辈买东西,还不巴巴的打个‘五六折’…… 没办法,世道如此。 “家里的事就委托给邻居,先让弟兄们吃点东西了,咱们先去城南的黑松冈勘茔。”何长安一声吩咐,几名快手立马行动起来,搬了桌凳,切了十几斤羊肉端上来。 胡老四眼色好,提了一坛劣酒过来,麻溜的拍开封泥,先给何长安斟满。 何长安坐下,其他快手这才落座。 ‘人渣当了领导、也挺好……’ “大家好好吃,酒饱饭足才好干活。”何长安端起酒,先干了一碗。 如果不是妖物、鬼物犯事,为了自身修炼吞食元阳、元阴之气,肆无忌惮的‘包养’人……这个大唐,其实还不错。 一顿风卷残云,几大盘羊肉、一坛劣酒见底,何长安让胡老四带路,向城南黑松冈而去。 七八里路,几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人人累的满头大汗、大口喘气。 未央县衙里也有十几匹瘦马,却只有县令、县尉、主簿大人出行时,方能骑乘,普通衙役根本就没机会享受。 至于快马扬鞭、千里缉贼的捕快形象,只能在一些话本传奇类的闲书中,方能一见…… 城南黑松冈面积颇大,足有数十里,密密麻麻全是黑针松,有风吹过,松涛阵阵,倒也是一个埋人的好去处; 此地的山岗不高不矮,约莫十丈的样子,也不是十分险峻…… 唯一的不适,便是那种异乎寻常的阴冷,让几人胳膊、脖子等裸露肌肤上,出现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头儿,就靠近外面寻个地方。”胡老四两斤羊肉下肚,喝了两碗劣酒,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隐隐有一抹不太正常的潮红。 走进黑松林,这货就开始发冷,缩着脖子,一看就是操劳过度的症状。 “往里面走走,外面全是乱坟岗,不吉利。”何长安瞅了一眼胡老四,不动声色的说道。 不知为何,一走进黑松林,他的丹田灵海里突然出现异动,开始发热、发烫,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复苏了…… 他细细体味,却又茫无头绪。 “就这里。”往黑松林里又走了百余丈,在一面看起来风水还不错的山坡上,何长安随手指了一块地方, “这地方风水不错,估计张班头会喜欢的。” 胡老四、邢老大等快手早就累的不行,一个个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嘴唇开始发青发紫,听得何班头说不用再走,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喘气。 ‘这些快手如此年轻,且都是练家子,尚且如此,不知那些普通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 何长安暗暗叹息。 “大家都稍微歇息一会儿,就地挖坑。”何长安说完,便自行走到一边,寻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开始研究自己的丹田灵海。 进阶食气决一层,有个短暂的内视功能,可以比较清楚的查探自己的身体……嗯,就跟逼超差不多。 何长安的丹田灵海很小,大约也就一口唾液那么大; 在灵液中,有一个黑不拉几的玩意,一会儿化为小棍子,一会儿化为薄薄两片…… ‘这是、磨盘?还是棍?’ ‘难不成、是铁棒磨成针……’ 因为实在太小,何长安搞不清楚,只能明显感觉到,那玩意自打进了黑松冈,就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渴望…… ‘难道说,此地有它感兴趣的存在?可别是什么鬼物……’ 被鬼物在眉心烙刻下阴冥印记,何长安最过敏的,便是各种鬼物,生怕自己丹田灵海的东西,也是印记的一种。 之前在张老虎的灵堂里,他瞥了一眼未央县第三高手的尸身,是那种可怕的枯萎、干瘪,一身血肉似乎一夜之间就被榨干; 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人皮、贴在骨头架子上…… 他打了一个寒战。 何长安缓缓起身,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洼。 丹田灵海里的神秘玩意,跃跃欲试想要过去的,正是那个地方…… 第8章 嘤嘤怪 这片小山洼乍一看,就十分普通,周围的一圈小山坡也看起来平平无奇。 何长安仔细感受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不适,除了那边吹过来的风略显阴凉,好像没什么危险。 他心中一动,便干脆往前走了十几步。 丹田灵海里,那个‘小黑棍’动了动,显得有些兴奋,似乎变粗、变长了些许…… ‘难道……’ 何长安确定,那片小山洼里,应该有一样东西,让自己的丹田灵海发生异变;而且,还可能是一场小小机缘。 “你们几个、歇一阵子了就开始挖坑。”回头安顿了几句,何长安又向前走了十余步。 果然,‘小黑棍’更加兴奋起来,搅动的整个丹田灵海越来越热、越来越烫。 何长安暗暗运转灵力,搬运大小周天,同时,一只手按在腰刀刀柄上,稳稳握住…… 开启灵目! ‘这是、鬼物……’ 密密麻麻、捱捱挤挤、抖抖索索的,全是鬼物! 那小山洼里,竟然藏了数以百计的灰色鬼物,一个个斜眉吊眼的,缩着脖子挤在一起,有些惊恐的盯着何长安…… ‘窝草、咋这么多鬼!’ 何长安有些晕乎,就算他不怎么怕鬼物、妖物,问题是他自己怕死啊。 对这些存在而言,腰刀、绳索、拳脚等物理伤害,根本就是免疫的,这还怎么打? 缉鬼手册里,对付这种鬼物最简单、也最常规的方法,便是念几句晦涩难懂的咒语后,逼出一缕灵气注入符纸,扬手扔过去…… 自己刚刚踏入修行还不到一天,升任‘班头’不过半日,里面的行道还没摸清,哪里知道出门便会遇到一大群鬼物! 这次、草率了…… ‘不过,这些鬼物怎么看起来有些惊恐、害怕,难道,鬼还怕人不成?’ ‘灰色……大白天的……’ 何长安迅速在记忆里搜集、‘缉鬼手册’关于灰心鬼的相关资料,心里略微安定了一些。 看样子,在大白天,这些灰心鬼不敢主动攻击人…… 那就好办了。 撤人便是了。 不过,丹田灵海里的异动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要让他头铁一次,直接冲上去干鬼? 正在何长安胡思乱想、犹豫不决时,一个披头散发、口角溢血的女性鬼物似乎被逼急了,竟然开始发疯…… 直接向何长安面门扑过来; 张牙舞爪的,指甲应该好多日子没修剪了,又长又尖,上面还有不少泥垢和黯淡的血光。 何长安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一刀挥出。 这一刀,无论是力量把控,还是角度刁钻,就算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也讨不了好,绝对是何长安在最佳状态下的致命一击; 然、并卵。 刀光闪过,那鬼物身上连一丝涟漪也不曾出现,直接就扑到何长安的身上…… ‘嘤……’ 一声微弱的怪叫后,何长安只觉得丹田灵海处,微微一热、一酸、一麻,还有点痒痒,那鬼物便化为一缕青烟,不见了。 这就、进去了? 何长安有些心慌,提了腰刀往后猛退七八步,这才停下来,脸色难看的看向小山洼处、那一群灰心鬼; ‘嗯?怎的、比我还慌?’ 那群灰心鬼的确更加惶恐,浑身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何长安,越发往一处挤,发出‘嘤嘤嘤’的微弱叫声…… 大爷的,若非亲眼看到这些货的鬼样子,只听这声音,还以为是一群惨遭刑具迫害的岛国玩具…… 何长安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他的灵目过期,急忙内视自己的丹田灵海,赫然发现,那个扑进他身子的鬼物,竟然出现在丹田灵海里! 而且,还正在……咳,有点残忍。 之前看不太清楚的那根‘小黑棍’,竟然变成两扇微型磨盘,将那鬼物按在中间,慢慢的磨着…… 何长安的神魂深处,响起一阵微弱的‘嘤嘤嘤’叫声,听起来好像还挺疼; 很快,那鬼物的惨号声戛然而止,一缕精纯灵力涌出‘磨盘’,汇入何长安的丹田灵海中; 与此同时,小磨盘似乎略微长大了一丢丢,在灵海里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化为一根小黑棍。 ‘这是、法器,还是外挂?’ 第一次接触‘封建迷信’的何长安有些懵,实在搞不清楚,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是修炼食气决的结果,还是所谓的穿越者金手指; 不过,心里有了一丝明悟——用神识之力控制灵力,应该可以让那小黑棍主动攻击,范围大约为三四丈。 再远些,就是鞭长莫及了。 不管了,反正有用就行。 有了前面的经验,后面就会轻车熟路…… 何长安略微休息一阵,等自己的灵目能够开启,便开始试探着向那小山洼走去; 他再次开启灵目,一眼望去,小山洼里的鬼物们更加惊恐,眼看着就要扛不住自己的‘阳气’、四散而逃。 ‘既然没什么危险,还是丹田灵海的补品,那就不能让它们逃逸。’ 神识之力运转到极限,将那根‘小黑棍’激发,便向那群灰心鬼射去…… 嘤嘤嘤…… 灰心鬼面对小黑棍的突然袭击,似乎吓坏了,一霎时都变成了嘤嘤怪,听得何长安压根酸酸的、痒痒的,恨不得让那些小鬼闭嘴。 以何长安的意思,是瞄准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只‘嘤嘤怪’,想着逐个击杀、炼化; 不料,小黑棍一旦离了他的丹田灵海,瞬间就变得不可控,迎风暴涨……咳,转眼间就变成一根小牙签,向着灰心鬼最密集之处扎去。 嘤嘤嘤嘤嘤嘤…… 何长安灵目过期,看不见具体情形,但神魂深处的怪叫、惨号持续了足足十个呼吸,方才渐渐消停。 刚刚迈入食气决一层的何长安,神魂之力其实还很弱小,根本就扛不住这种刺激,早就脸色惨白、双目失神,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远处、那几个挖坑的快手这才察觉,‘何头儿’这边似乎不对劲,提了铁锹、?头等奔过来。 “头儿,发生什么事了?您不舒服?”胡老四最是殷勤,手忙脚乱的帮何长安揉肩、捶腿,笨手笨脚的掐人中; “没事。”何长安慢慢缓过劲儿,摆摆手,让几人退开。 大爷的,这胡老四乱掐个锤子哟,掐人中哪有使用内力的…… “头儿,来喝口水,顺顺气。”快手马六解下腰间水葫芦,递给何长安。 何长安笑道:“都滚一边去,老子没那么娇气,不就是昨晚在勾栏听曲时间长了,一直耍到鸡叫……” “头儿,是鸭叫。”胡老四坏笑着,眨了眨眼。 嗯,大家都明白的,就是鸡叫三遍、还是鸭叫三遍的意思,弟兄们都懂、都懂。 “好了好了,都回去继续挖坑,赶明儿还要抬埋张头儿,我真没事。”何长安盘腿坐好,一本正经的说道。 第9章 守夜 三百多只‘嘤嘤怪’,让何长安的小黑棍一次性灭杀,存在丹田灵海里‘磨’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炼化完…… 爽倒是很爽,就是因为他的神魂之力不够强固,灰心鬼在黑色磨盘中的痛苦惨号,差点让他崩溃。 好不容易炼化完,何长安发现自己已然突破瓶颈,进阶食气决二层。 这样的升级速度,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可能是个外挂狗…… 修为增益,最为明显的变化,是他的丹田灵海扩大了一倍,都快有两口唾沫那么大;其次,便是肉身力量的变化,增加了两倍左右; 小黑棍也所有增益,常态下,比牙签短些、细些,但灵活了不少。 ‘这种嘤嘤怪,最适合练级……’ 没什么危险,又能快速提升修为,何长安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快速找到灰心鬼的藏匿之地。 “头儿,坑挖好了,弟兄们都累得不行,咱们就先回。”快手马六松松垮垮的走过来,满头大汗的说道。 何长安将刚从怀中取出的‘缉鬼手册’塞回去,站起身来,笑眯眯的说道:“走,回去咥羊肉喝烧酒,给张头儿守夜。” 快手们有些不适应。 何长安、那可是典型的人渣、疯子,上了头连他自己都害怕的小混混,突然露出这种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头儿,要不……咱今晚不守夜了?”快手胡老四迟疑着说道,“我做东,请弟兄们去勾栏听曲?” “对对对,勾栏听曲,谁能坚持到鸡叫三遍谁就赢!”众快手纷纷附和,看样子大家都不想去给张头儿守夜。 这算是一种常规操作。 乱世红尘深,人情最寡薄。 同僚之间,最好的交情往往只存在于酒肉听曲之间,一家有事,大家伙能帮衬多少算多少,区区一个‘班头’死了,让大家守夜…… “就这么定了,为张班头守夜。”何长安一锤定音。 前世的经验和教育经历告诉他,既然大家成了队友,就要有队友的样子,就算做不到替队友挡刀,但起码、不能成为大家的拖累、猪队友…… 他也不指靠这帮注定的‘猪队友’,但也不能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 这个大唐如此危险,多几个队友,就多了几份活命的机会,遇到危险时,只要他能跑的比队友快…… …… 回到城南张老虎家时,天色已晚,日近黄昏,一群老鸦‘哇哇’叫唤着,在张老虎家附近的上空盘旋,犹如一片不祥阴云笼罩天空。 何长安心下狐疑,觉得画风有点不对。 应该来说,既然被‘包养’的人死了,就算是与包养他的鬼物断绝了关系,那头顶盘旋的这群老鸦又是怎么回事? 他注意到,旁人对此都没什么异常反应,好像这种情况都看习惯了。 ‘这个大唐、好累!’ 何长安摇头苦笑。 他走进院子,再次郑重其事的在张老虎灵前焚香、化纸,跪下磕了头,这才起身。 “头儿,这边坐。”胡老四早就让人摆好了酒肉,大声招呼。 何长安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落座,端起一碗劣酒,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展颜笑道:“好酒!” 众快手面面相觑,有些不明觉厉。 ‘这人呐,还真是屁股决定了脑子,看看何长安这样的小混混,前几日还是个人渣,升职后立马变成了人杰……’ 几斤羊肉下肚,灌上几碗劣酒,即便是被鬼物压榨多年的快手们,也显得有些许豪气,说话间舌头都捋不直了。 “头儿,说实话,张班头这几年对弟兄们都不错,我们、感念他的恩情。” “从今往后,你何头儿让咱欺负谁,咱二话不说直接提刀子上!” …… 掏了一会儿心窝子,大家见何长安始终情绪低落、面色阴沉,便自觉的闭嘴了。 “各位弟兄,”何长安沉吟几声,开口说道:“咱们当快手的,实际上就是刀头舔血,说不准下一个就会轮到谁……来,喝酒。” 大家喝着闷酒,天色渐暗。 未央城里灯火点点,表面看去,倒也还有那么一丝人间烟火气。 盘旋许久的老鸦渐渐散去,让何长安心头稍安。 可身处张老虎家里,看着冷冷清清的院落里,月光如水,门口大槐树洒下一大片阴影; 阵阵清风扫过,满树的槐叶‘啪啪’作响,好像无数鬼手在表达着什么,又似乎有某种未知存在、影影绰绰; 何长安始终无法真正安心。 他突然想起一事,便假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赶明儿给张头儿办完后事,弟兄们顺道去一趟未央书院。” 在‘快手何长安’的人渣记忆里,城北白云观、城西灵隐寺、城南未央书院这等高大上的地方,竟然是‘旁门左道’的破落地方,不可靠近…… 果然、是个没文化的人渣。 他就想着,刚好大家就在城南一带,距离‘未央书院’应该不远…… 不料,他的话刚说完,快手们一个个露出古怪表情,眼睛瞪的比蛋蛋还大,直勾勾瞅着何长安。 ‘难道、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去一趟学堂么……’ 何长安心里有些嘀咕,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端起一碗酒,慢慢喝着。 据他所知,这个大唐的快手,嘴上功夫其实更加了得,更快、更有力,个个都是嘴炮哥; 果然,有人憋不住话,左右警惕的看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头儿,你不要命了?敢去书院遗址……” ‘啊,书院、遗址?为何原主的记忆里,对此一无所知?大爷的,书院咋就成遗址了?’ ‘对了,毕竟是个只知道耍横扎刀子的人渣……’ “县尉大人的意思,”何长安再次搬出县尉大人,“我们这些捕役当快手的,就算战力一般,但起码不能对辖区情况一无所知。” 说着话,为了增加可信度,何长安从怀中掏出‘缉鬼手册’,随意晃了晃,道:“这是杨大人交给我的缉贼手册,大家以后遵行就是了。” 官家权威、过期作废。 趁此机会,带领捕役快手将整座县城彻查一遍,就算实力弱小无法缉贼捉鬼,但不能全面掌握周边环境,总归让他有些不安心……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书院遗迹,远远观望一番,不进去作死就是了。’ 第10章 夜半惊魂 后半夜,张老虎家的客房里,快手们沉沉入睡,鼾声四起。 何长安却睡不着。 睡觉前,趁着去茅房解手的机会,他已经在张老虎家的院落里,布置了不少‘小玩意’; 这是多年养成的好习惯,曾在前世救了自己的小命七八次,让他在血雨腥风的岁月里,活了很多集…… 他盘坐在屋子的最里头,眼观鼻、鼻观心,五心朝天,加班加点的修炼食气决。 同时,他还分出一缕心神,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 进阶食气决二层,眼、耳、鼻、舌、心等感知能力大幅增强,就算是闭着眼睛,七八丈外的风吹草动纤毫毕现…… 月已偏西,其光斑驳。 整座破败小院落里,除了微风吹动花圈、纸钱等,发出‘沙沙’的微弱声音,最为响亮的、便是快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 丑时二刻,一切如故。 寅时一刻,起风了。 再过一段时间,鸡该叫头遍了,便要将大家唤醒、准备饱食酒肉饭疏,起棺向城南黑松冈…… ‘喵儿~’ 骤然,一声凄惨的半夜猫叫,让正在搬运大小周天的何长安心头一紧,一口灵气差点走岔……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子里,月光下,两眼碧森森的,伸了伸懒腰,露出两根惨白色的尖利牙齿。 ‘猫鼠惊棺、便是大凶之兆……’ 何长安回想蓝星老家的风俗习惯,觉得这只黑猫出现的真不是时候,肯定不能让其走近亡者尸体,否则,可能会出现诈尸、惊魂等; 他暗暗放出一缕神识,锁定那只黑猫,手上无声出现一根竹签。 ‘前世特种训练、当保镖,一手神出鬼没的暗器,那算是标配;如今,有了食气决二层修为,准头和力度应该会更好些。’ 何长安心里其实有些嘀咕。 这个大唐太过悬疑,开局就是地狱第一层,妖物横行,百鬼觅食,谁知道这只黑猫有没有修为? 那只黑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模大样的、就向停放张老虎尸身的那间草房走去,嘴里还发出‘呼噜噜’的古怪声音。 眼看着、那黑猫就要跨进门槛,何长安动手了。 一根竹签、被当作暗器甩出,倏忽一闪,便出现在黑猫的耳畔。 紧接着,又是五六根竹签激射而出。 原本,以何长安目前的修为,一根竹签甩出,就算是一只野猪、老虎,估计也扛不住…… 他不放心,害怕黑猫是妖,身上可能有法力,所以,一出手就是他的必杀技。 第一根竹签射入黑猫脖颈;其它五六根瞬息而至,同时射中黑猫全身要害,让它连一声短暂的惨号都没有发出,就悄无声息栽倒在地…… ‘我的暗器,这么厉害了?’ 何长安一呆,旋即摇头苦笑,嘀咕道:‘不过就是一只普通黑猫,连中七八根竹签,肯定扛不住。’ 就在他准备起身出门,打算将那只黑猫尸身提出去扔掉时,何长安心头一紧,脊背的寒毛一下子就炸了。 ‘什么情况?!’ 还没等何长安站起身,就听到一阵阴风扫过,院子里的老槐树哗啦啦乱响,灵堂前的两根白烛突然熄灭了…… 咔嚓一声轻响。 何长安听的仔细,张老虎……的那口薄皮棺材,裂开一道缝子,好像有人在咳嗽、在叹息,其声幽幽,在这夜半时分尤其瘆人。 紧接着,又是一声棺材破裂的声音传出,似乎有一只手使劲往外伸; 同时,还用指甲使劲抠…… 何长安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突然就很后悔、不该自作主张守什么夜。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纷乱、诡异的大唐,还讲什么人情世故、兄弟义气,这不是找死么! 他低声呵斥,唤醒所有快手。 胡老四等人正睡的香甜,迷迷瞪瞪的翻身起来,打着哆嗦,在炕头摸刀,纷纷开口询问:“头儿,什么情况?有贼人?” “有盗贼!”何长安沉声说一句,便一步跨到门后,提刀而立,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没有时间、也没必要给几名手下解释,毕竟,对他们来说,妖祟鬼物可能只是恐惧本身,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影响士气。 他不敢贸然冲出去,因为,他不清楚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次的诈尸会诞出什么品阶的鬼物。 于是,‘负隅顽抗’等待鸡叫,可能还算是唯一的机会…… ‘咔嚓咔嚓’ 棺材板破裂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张老虎’的尸身发出恼怒、低沉的嘶吼,一股怨念之气席卷整个院落。 胡老四、马六等快手很快就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如临大敌、脸色惨白,眼里尽是恐惧与绝望…… “头儿……咱们、这次死定了。”胡老四哆嗦着嘴唇,低声说道。 “没事,有我。”何长安淡然说道,“大家勠力同心,勇往直前便是。” 实际上,他心里也早就慌成狗了。 他早已内视过自己的丹田灵海,那根他寄予厚望的小黑棍,似乎有点……微微颤动着,这是害怕呢、还是恐惧呢? 怂货! ‘缉鬼手册’里,对诈尸后的鬼物存在之描述,有点约略,只是简单将其分为‘还阳尸’、‘执念尸’、‘怨念尸’、‘厉鬼尸’; 若是前三者,还好对付些,大约也就是白衫鬼的威力,只对体弱多病者主动攻击;以何长安当前的实力,的确还有一战之力; 而‘厉鬼尸’就不一样,超出了诈尸的概念,属于厉鬼炼尸还阳,实力恐怖,至少为黄页鬼修为…… 何长安隐约觉得,自己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一只‘厉鬼尸’。 ‘既然是厉鬼尸,那么,就说明是实体鬼物,之前的布置应该有点作用?’ 如此这般想着,他暗暗激活了自己布置的机关、陷阱、套索等;并下定决心,如果能够活过今晚,他一定要搞几招对付鬼物的厉害手段。 如此被动挨打、太难受了。 就这样,在大家的严阵以待下,‘张老虎’的棺材板终于扛不住,嘭一声巨响,炸开了。 一声低沉、暴戾的嘶吼传出,院子里的老槐树一阵响,巴掌大小的树叶纷纷坠落,犹如被秋风扫过那般,眨眼间就秃了。 那嘶吼声是一种神魂攻击,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迳直透入何长安的头盖骨、使劲戳了十几下…… 何长安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握刀的手却始终保持稳定,咬牙坚挺,站在门后,不曾后退半步。 置于死地而后生。 退缩是死,迎战是死,那还不如站着坚持几个呼吸,或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因为,他感知到有人来了。 第11章 小尼姑、邋遢书生 “咦,居然是一只尸傀……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其声清脆悦耳,其音糯软绵柔,月光斑驳光影下,缓缓走出一人,身穿宽大月白僧衣,却是一名面貌俊秀可人的小尼姑; 只见她,左手端一只桑木鱼鼓、右手持一金刚木小槌,法相庄严圣洁,口中默念佛咒,周身蒙着一层柔丝滑顺的淡金色光罩…… ‘这位师太好小……’ ‘咳、好平……不对,这位师太一看就是高人!’ 终于有高人出面,何长安心神大定,长吐了一口浊气;却因之前身心太过紧张,突然放松导致脚下一软,差点就是一个踉跄…… 小尼姑走进院落时,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张老虎’已然出门,闻见生灵气息,原本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散放出两团妖异的红芒; 它直勾勾的盯着小尼姑,慢慢张开嘴,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嘶吼…… ‘原来、这就是尸傀?’何长安看着已然被炼成干瘪尸体、面目全非的‘张老虎’,心里一阵发毛。 小师太,您就是传说中的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定要搞死这只怪物啊…… “畜生,还不停下!” 小尼姑脆生生的娇斥一声,右手金刚木小棒槌敲击下去。 一颗拳头大小的淡金色“佛”字激射而出,准确的轰在尸傀的额头,将那怪物打了一个趔趄。 尸傀重重晃了晃头颅,似乎有些眩晕。 然而,仅仅两个呼吸后,尸傀便恢复神智,昂天嘶吼一声,在自己胸口击打数下,张开干瘦枯萎双臂,向小尼姑猛扑过去。 “唵!” 小尼姑红唇轻启,吐出一个悦耳的‘六分之一字真言’,顺手敲击一下木鱼鼓。 尸傀又是一阵眩晕,停下脚步,用拳头使劲捶打着头颅,看起来是神魂遭受攻击…… “唵、嘛、呢、叭、咪、吽!” 眼见自己的攻击有效,小尼姑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喜色,干脆将‘六字真言大明咒’一次性念完,顺手敲击六下木鱼鼓。 ‘嗯,战斗意识不错啊,趁它病要它命……’ 躲在客房里观战的何长安暗暗点头,觉得这位俊俏小尼姑实力的确不凡,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只尸傀被六字真言所镇压,加上木鱼鼓激射而出的、淡金色‘佛’字的连续伤害,陷入短暂的眩晕、昏迷状态,浑身哆嗦着,在地上打转转。 ‘看来,佛门的控制技能还是很强的……’何长安看的心热眼红不已,决定下面一定要多跟这位‘俊俏小尼姑’亲近亲近; 虽然,有点平平无奇…… “唵、嘛、呢、叭、咪、吽!” 随着下一轮脆生生的六字真言、六下木鱼鼓声,尸傀哆嗦的更加厉害,都开始吐白沫了…… “唵、嘛、呢、叭、咪、吽!” ……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盏茶工夫里,何长安看到的情形便是,那只实力颇为强悍的尸傀,在小尼姑六字真言大明咒、木鱼鼓的攻击下,一直在原地打转…… ‘师太,控住了就上大招啊!’ 何长安都急了,差点蹦出来吼一嗓子:‘大爷的,哪有一直控制不放大招的!’ 不过,他很快就明悟了。 小尼姑、估计就会这两个技能…… 就像当初游戏里打辅助的某妹纸,每次打野战,唯一会释放的技能就是控制、补血; 要么是控制,要么就是控制加控制,要么就是控制后给自己补一次血,然后继续控制控制…… ‘这是要玩坏尸傀的节奏啊……’ 何长安开始有些担心,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小尼姑的气息开始变得衰弱下去,而尸傀的气息却越来越狂暴、越来越令人心惊肉跳。 不行,不能眼看着队友控制住敌人,自己还等着阴人。 何长安刷的拔出腰刀,一脚踢开客房木门,就要蹂身而上…… ‘放开那尸傀,让哥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一声清亮激越的读书声,差点闪了何长安的老腰。 回头一看,却是一位头发斑白、年过半百的邋遢书生,捧着一本‘圣人之作’,摇头晃脑的走进院子。 “黄昏落日远,老鸦飞堂前。 哼,果然是有妖祟作乱!” 那邋遢书生随手撕下一页‘书卷’,口诵“子不语力乱怪”,扬手甩出去。 神态自是极为洒脱、动作自是十分写意…… 难道、来的是儒家高手? 那页书卷迎风暴涨,化为几颗拳头大的古奥文字,爆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瞬息之间就砸在尸傀的头上、身上…… 正在转圈圈的尸傀遭到重击,停滞了一个呼吸,向地上啐一口白沫,仰天怪叫一声,跌跌撞撞转向那邋遢书生扑去。 “酸儒!”那小尼姑脸色潮红,显然这一会儿工夫的施法,颇费了她不少心神,“你个臭书生、穷酸儒,会不会降妖除魔啊? 明明看着我、咳,明明看着贫尼已然控制住了,怎的还给打醒了?” 小尼姑越说越恼怒,狠狠跺一跺脚,嘴角鼓起两个小包包…… 邋遢书生眼见得尸傀向自己扑来,脸上惊慌之色一闪,旋即、再撕下一页书卷,正色斥道:“敬鬼神而远之!” 几颗拳头大小的文字激射而出,砸在离他已然不足一丈的尸傀身上。 尸傀一个趔趄,身形一闪,瞬间被挪移到四丈以外。 那尸傀有些懵逼,使劲晃着头颅,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类似咒骂的音符,再一次扑向那书生。 “巧言令色、鲜亦仁!”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 “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 随着邋遢书生的一声声呵斥,一本书卷很快就被撕掉了大半本,那只尸傀却只是被其或击退、或挪移、或砸一个趔趄…… ‘大爷的,出场自带音效的人物,咋如此不济……’ 不要说那小尼姑恼怒,就连何长安都快看不下去了。 这个邋遢书生,简直就是一群猪队友中间、活活将自己撸死的那个…… “秃……师太,你我一起合力,击杀此獠,如何?”眼看着自己的书卷都快撕完了,却始终无法击杀尸傀的邋遢书生朗声说道。 邋遢书生的声音,就很是清雅、淡然。 若非亲眼所见,何长安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位胸怀天下、正气凌然的大儒,心情平和的邀请正道中人一起匡扶正义、降妖除魔…… ‘咋就、比快手何长安还不要脸?’ “哼,阿弥陀佛、臭酸儒,平日间不是能的很么?”小尼姑嘴角再次嘟起两只小包子,恼怒的骂道: “就让你逞能,就让你逞能! 哼、善哉善哉!” 小尼姑气的不行,竟然寻了一条小木凳坐下来,好整以暇的‘坐山观虎斗’…… ‘大爷的,这个大唐疯了啊,百姓被鬼物、妖祟包养,肆意残害,就连儒家圣人门徒、佛门师太这等高人…… 脑子好像也被驴踢了!’ 何长安忍无可忍,再次拔刀在手,蹂身而上…… 第12章 县尉大人 佛门的擅长神魂控制,儒家的适合打辅助……这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两位高人累死累活半个时辰,反而让尸傀变得越来越狂暴,眼看就要爆发了; 何长安急了。 他再次拔刀在手,一个矮身,双膝弯曲,双足在地上猛的一蹬,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人刀合一、斩! 嘭的一声闷响,何长安的腰刀砍在尸傀的脖颈上,将那货砍了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向前扑了好几步…… 何长安心中一喜,旋即脸色微变。 自己的全力一刀,竟然只是让尸傀趔趄几步,只是在人家的脖颈上、留下淡淡一道白印? 那尸傀似乎被砍疼了,龇牙咧嘴的低吼一声; 它猛然回头,散放妖异血芒的双目,直勾勾盯着何长安,露出满嘴尖利牙齿…… 何长安大惊失色。 急忙向那邋遢书生身边靠拢,他注意到,这书生的‘言出法随’攻击力很弱鸡,但其本身的防御却甚为强大; 之前打斗那么长时间,尸傀愣是突破不到书生身周四五尺范围…… 贴近书生四尺,何长安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热、清正,身体里的阴冷之气,似乎也被压制了一小半; 果然、有防御属性加成…… 这便是儒家的浩然正气? 书生久战无果,正自烦恼,突然跳出一个莽夫拉仇恨、当肉盾,自是心中大安。 他随手撕下一页书卷,口中念一句“头顶三尺有神明”,将那书页甩出,化为几个古奥文字,没入何长安身体。 何长安精神大振,只觉得自己体表有一层薄薄的光膜,牢固的护持着他…… 眼见得那尸傀就要扑过来了,他伸手抱住邋遢书生的腰,一个纵跃,就跳到了墙上。 ‘儒家高人,肉身之力不行啊……’ 何长安发现,那书生在自己怀里,竟然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不禁一愣。 “子曰……官家快手、请自重!”邋遢书生突然被抱到墙头,往脚下一看,眼前一阵眩晕,大声喊道: “别放手,小生、小生有些恐高……” 何长安自然没有放手,这么好的一个人形防御加成器,如何舍得让他掉下墙头。 之所以带着书生跃上墙,还是想利用自己的那些‘小玩意’,就算是能将尸傀捆绑十几个呼吸,他就有办法在它身上戳一个洞。 此外,他想试试‘小黑棍’的威力…… 于是,那尸傀终于暴走,昂天嘶号,用拳头使劲捶打干瘪的胸口,两只眼眶里血芒闪烁,跌跌撞撞向何长安这边扑过来。 距离那堵土墙尚有半丈,尸傀脚下发力,便要跃起。 一面细棕绳编织的大网突然出现,兜头网住刚刚离地三尺的尸傀;大网骤然收缩,顿时就将那只暴怒的尸傀捆成粽子; 同时,又一面大网兜头撒下,将‘粽子’再捆绑了一遍; 嗡的一阵轻响,数十根尖利的竹签,从墙角不起眼的浮土中激射而出,全部扎在尸傀的肚皮、两肋、腿间等柔软部位…… 这还不够。 何长安一咬牙,抱着邋遢书生一跃而下,手起刀落,狠狠的在尸傀小腹上扎了一刀,然后疾退数步。 ‘大爷的,这都破不了防!’ 那尸傀连续遭受竹签、刀尖的攻击,却连一层皮都没被蹭破;它被细棕绳捆绑着,使不上劲儿,暴戾的嘶吼不已,拼命挣扎。 棕绳不断变细、拉长,发出叭叭的声响,眼看着就要被撑断…… “唵、嘛、呢、叭、咪、吽!” 小尼姑终于不观战了,她柔唇轻启,诵念‘六字真言大明咒’,敲响手中木鱼鼓。 正在猛烈挣扎、眼看就要脱困的尸傀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浑身触电般的抽抽着,停止了挣扎。 呼——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咋弄?”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何长安面不改色,提刀而立; 俊俏小尼姑小脸一红,赶紧双手合十,连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邋遢书生老脸发烫,从何长安怀里挣脱,轻咳一声,道:“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嗯?’ 何长安、小尼姑同时转脸,看向那书生。 “呃、口误口误,”邋遢书生面色一僵,仰面向天,吟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对对对,与子同仇!” 小尼姑厌恶的扭过头去,再次对半昏迷状态的尸傀释放了‘六字真言’、木鱼鼓,令其陷入更深的半昏迷状态; 何长安摇头苦笑,这位儒家门徒、简直了…… “小、师太,”何长安沉吟几声,“你继续控制住这孽畜,我试着破防。” “破、破防?”小尼姑两只杏眼眨巴眨巴两下,有些懵圈。 ‘天使的脸庞……小环的胸……小芳的眼睛……这位师太好萌呆!’ 何长安收摄心神,轻咳一声,道:“呃、就是想办法弄死这狗日的。” “粗鄙!”小尼姑、邋遢书生齐声鄙视道。 大爷的、老子是大唐正宗,你们两个‘旁门左道’…… “先生,来,先给我套个防、再套个攻击加成……”何长安一边盯着尸傀推敲、思量,一边随口说道。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儿,自己的这游戏‘术语’,大唐儒生估计听不懂…… “呵呵,看看人家,专业捕快、到底就是专业的,虽然是个刚入门的粗鄙武人!”邋遢书生呵呵一笑,随手撕下两页书卷甩在何长安身上,吟哦一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数十颗拳头大小的青色古文凭空出现,纷纷扑到何长安身上,直接钻了进去…… 何长安浑身气息暴涨两倍有余,就连手中那柄捕快腰刀,似乎也得到了某种神秘加成,爆发出耀眼的青光,一闪一闪的。 ‘窝草、您老才是专业的,打辅助简直一流!’ 何长安二话不说,翻手间,以刀作剑,骤然刺出,直接命中尸傀的咽喉; 同时,悄咪咪的控制丹田灵海里、早已躁动不安的‘小黑棍’,倏忽一闪,便刺入那尸傀的眉心…… 啊—— 一声惨号,何长安突然抱住脑袋,扔掉腰刀,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手脚不停的抽抽、抽抽…… 俊俏小尼姑、邋遢书生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这位官家捕快大人、挺威风的呀,得了儒生的杀气加成,只一刀便破了尸傀的防,在其喉咙部位戳了一个洞…… “哼,两个旁门左道,也想降妖除魔?” 突然,门口缓步走进来一人,一身蓝色官衣,上绣八品武官的犀牛补子; 来人面色阴沉,都懒得去看那小尼姑、老书生,迳直走到大网里还在嘶吼、蹦跶的尸傀前; 未央县尉、杨震杨大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抱头打滚、呻吟的何长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白净英武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随手一巴掌,便将那只尸傀拍成一滩烂泥…… 第13章 碰瓷大叔 三日三夜后,何长安才幽幽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一颗白净、崭亮的光头,然后,便是一张俊俏萌呆的脸,小巧的鼻子距离何长安的脸不足一尺…… ‘师太、我还没准备好……’ “谢谢小师太、救命之恩。”何长安温言说道。 “哎呀、陀佛!”小尼姑正在查看何长安的伤势,骤然见他睁眼、开口说话,吓了一跳,一双素手连连抚胸: “何班头你醒过来啦?好吓人呢、善哉善哉。” 何长安干笑一声,有点虚弱的说道:“谢谢救命之恩。” 心下却有些嘀咕、这小尼姑脑子胸不大,脑子怎么也不好使?不太科学啊。 顺势瞥一眼,的确是小环的胸——板上钉钉…… “何班头说笑了,贫尼哪有救你的本事,”小尼姑俏脸一红,脆声说道:“是你们县尉杨大人击杀尸傀,救下咱们大家伙的……” ‘县尉大人?果然、不愧是未央县第二高手。’ 何长安心下明白,其实,县尉杨大人一掌拍杀的,只不过是尸傀的外壳; 借着张老虎的九品武夫尸身、借尸还魂的正主,一只修行百年的红毛厉鬼,已经被自己的‘小黑棍’给搞死了…… 而且,不仅让他进阶食气决三层,且得了第一个攻击技能‘勾魂指’。 就是整个炼化过程、一言难尽。 以他的那点脆弱的神魂之力,听了一日一夜红毛厉鬼的惨号,差点就崩溃了…… …… 何长安肉身之力翻了好几倍,感觉浑身都是力量,就是神魂尚处于虚弱状态,起床的时候头晕眼花,有点想吐; ‘武夫的修炼方向有问题啊。’ 心里一边吐槽‘食气决’的坑爹,一边扶着床板下地,适应几个呼吸,站了起来。 “阿弥陀佛你没事?”小尼姑关切的想上前搀扶,却又缩回双手,不伦不类的合十问道。 “没事,走,到院子里走走。”何长安慢慢走出茅屋。 日上三竿,太阳已经有些晃眼,何长安一手搭在额头,一眼就看见邋遢书生正蹲在菜园旁,哭丧着脸熬药。 听得何长安出来,书生也不回头,腰杆子挺的笔直笔直,嗯、就是很有气节的样子。 “先生、师太,你们咋都在我家里啊?”何长安有些疑惑。 按理说,县尉大人救下大家,便该派一两名快手衙役来伺候,咋让这两位‘高人’…… “哼,大唐这是自毁根基!”邋遢书生终于忍不住,猛的站起身来,“毁道、灭佛也就罢了,反正他们都是方外之士,那里知道生民之艰难!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可是、朝堂之上,对我儒家圣人门徒大肆诋毁、排挤,让一群粗鄙武夫身居高位,斥天下读书人为旁门左道,可谓是自掘坟墓、自毁根基啊!” 呃、恕我快手何长安孤陋寡闻、不学无术……这书生的一番吐槽,信息量有些大,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先生、慎言!”何长安赶忙打圆场。 他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快,谈论国家大事,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慎言?看看看,这就是粗鄙武夫,”那书生须发皆张,一头骚乱白发无风自嫖,“就是到了朝堂之上,小生也敢仗义执言! 区区一个未央县衙,能奈我何?” “好了好了,先生果然是儒家圣人门徒,忧国忧民之心,天地可鉴……”何长安赶紧一顿彩虹屁跟上,直到那邋遢书生散去一身浩然正气。 读书人、还真是有些头铁。 “老先生、小师太,要不咱整点……”何长安看着书生气消了,便想着整点酒肉,一方面犒劳犒劳自己,另一方面、感谢这二位高人的伺候。 不料,话说一半,书生和小尼姑突然就翻脸了。 小尼姑默默拿出木鱼鼓、小棒槌,奶凶奶凶的瞪着何长安;邋遢书生撕下一页书卷,眼看着就要甩过来。 “咋、咋了?我的意思是整点酒肉,感谢二位洗心照料,方才救回我的一条小命。”何长安有点紧张。 这二位打不过那只红毛厉鬼所化尸傀,可要搞自己,那可是举手之劳…… “贫尼、哪里小了?” “小生、哪里老了?” “……” ‘师太哪里不小、先生哪里不老,这是要逼着我这老实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咳,口误口误,咱是个粗人,二位高人、见谅!”何长安轻咳一声,抱拳一礼,正色说道。 这还差不多! 小尼姑、邋遢书生面色渐渐平复下去,各自收回法器,冷哼一声,却满是鄙视、和鄙视; 对视一眼、还是鄙视。 ‘这大唐的学术风气不太好啊,各个修真门派之间的成见,还真有些深刻呢……’ 何长安有些同情自己,咋就穿越到这样一个世界,此间天地元气充盈,明明可以修仙学道、成佛成祖、读书成圣的,咋就…… 衰落至此?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武夫肉身之力固然强悍,一些入品的武夫,甚至能够与同级别的妖族相抗衡,可问题是神魂太弱鸡。 “二位都是高人,我呢、不过是刚刚入流获得升迁的小捕快,如肯赏脸,咱们不如整一桌酒菜,边吃边聊?顺便、也向二位高人请教修行方面的疑惑,如何?” 何长安伸手入怀,直接摸出十两官银,笑眯眯的问道:“不知哪位帮咱们去买?” “我……”小尼姑、邋遢书生异口同声说道。 这就、有些尴尬了。 高人风范,在区区十两银子面前丢份,简直是丢人…… …… 终于,还是读书人脸皮厚,只是老脸微微一烫,旋即暗中使出一缕浩然正气,化去尴尬所带来的面瘫、脸红耳赤,抓起那锭银子,转身就走。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口中犹自嘀咕着,让何长安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 大半个时辰后,书生终于归来,身后还跟着七八名酒楼、客栈、当铺、书肆的伙计,走进院门,见了何长安纳头便拜。 “先生、他们这是何意?”何长安有些懵圈。 我也没做啥啊,不过是天时间进阶食气决三层,灭了一山洼灰心鬼、斩了一只百年修为的红毛厉鬼…… 这些都不值一提啊! “何班头,咳、是这样的,”邋遢书生轻咳一声,讪笑道:“这不是银子花光了,还欠几两银子…… 故而、唉,人心不古啊!” 何长安脸色有些发绿。 十两银子、那可足够三口之家丰衣足食将近十年……咋出去这一会儿,就没了? 而且,还欠了几两? 不对,打发这位高人前去打酒买肉的,来酒楼、肉铺的伙计还差不多,这客栈的、当铺的、书肆的伙计…… “先生啊,你都给咱们买了多少酒肉?” 何长安大约明白了,感情是这书生欠人钱财,让人逮住,追着讨债、讨到他何长安门上了? “这个、那个何班头啊,你看这样行不,”邋遢书生搓着两只手,第一次露出羞耻之色, “小生苦读诗书三十年,通识《春秋》大义,尤其擅长《周易》,能推演吉凶、能分辨卦爻;而且,还领悟了诗意精髓,成功进阶儒家十品……” “读书人,请讲重点!”何长安压下心中怒火,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着这货、他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咳咳,何班头,是这样的,”邋遢书生一咬牙,好像下了极大决心,“我跟随你身边,帮你跑腿、打杂,顺便预测你的前途吉凶,帮你升官发财…… 如何?” ‘大爷的,这是遇到碰瓷大叔了?见面一次,就赖上了?看你那穷酸样儿…… 十几两银子,都可以买下翠红楼头牌、下等丫头十几个了; 凭啥啊?碰瓷大叔!’ 何长安额头青筋暴露,眼睛狂跳,都快按不住自己了。 “读书人,你叫什么名字?”何长安沉声问道。 “呃、小生、咳,晚生李、义山……”邋遢书生面现惭色,低声说道。 ‘李义山?咋听着有些耳熟? 大爷的,人家穿越到大唐去,开局遇到的不是李白就是李商隐,再不济也该是李贺、李世民; 我何长安命苦啊,好不容易在大唐遇到个姓李的,还叫个什么李义山……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文化人!’ 第14章 高人留步啊 中午时分,快手胡老四牵着一头瘦驴来了。 一进门就大声胡咧咧,一副趾高气扬、小人得志。 他说,快手班何长安、胡老四等七人,为保境安民、维护未央县治,勠力同心,合力搏杀一只凶悍的尸傀,县令大人一高兴,赏的。 快手班弟兄,终于有了坐骑。 “何头儿,县尉大人说了,让您好好养伤,迟几天点卯也行。”胡老四嘚瑟完,赶紧跑到何长安身边,低声说道。 何长安一把拨开他那张腻歪的脸,骂道:“死开,老子烦着呢。” 心下却觉得,还是快手班的这些混混们顺眼,这半天时间,他都被‘高人’气歪了鼻子…… “烦?头儿,是不是心情不好?”胡老四转头瞅一眼酒足饭饱后、闭目养神的李义山,再瞅一眼尚在‘风卷残云’的小尼姑,心里大约明白了, “是不是被这两个旁门左道给气的?” “差不多……”何长安揉着眉心,郁闷的说道。 这俩货、太能吃了。 “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胡老四恶狠狠的说着话,刷的拔出腰刀,口中嘀咕道:“头儿,你先抵挡一下,兄弟我去摇人!” 提了刀,出了门,一溜烟回县衙去了…… 大爷的,怂就怂,跑个屁! ‘不行,这两个吃货赖家里不走,我的银子扛不住啊,尤其是这个李义山,太不像话了! 第一次见面就替他还了十五两银子的欠债……’ ‘还有这个佛门吃货,也不让人省心,十斤羊肉、七八盘菜、半坛酒……这是净坛使者? 话说,那么多东西吃下去,咋就不见长肉肉呢?果然是天生丽痣、板上钉钉……’ “我说李老先生、丁丁师太……” “闭嘴!” 何长安苦着脸,刚要开口,就被二人齐声打断,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几个呼吸后才咽下去。 ‘儒生、道门、佛家这些高人,怪不得被人打压、排挤,最终被武夫赶出朝堂,这也太霸道、太不讲理了? 嗯,道门的也许好些……’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李义山明明是要卖身为仆、蹭吃蹭喝的,却一副大爷的做派,手捧一卷‘圣人之作’,耷拉着眼皮,好像很嫌弃、很勉强的样子。 这就、很酸儒。 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读书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何施主这是想通了。”小尼姑双手合十,口诵佛号,若不是手上沾满了油腻,倒也还有几分姿色…… 呸呸呸,是庄严法相。 “二位高人,我没钱养活你们啊。”何长安苦着脸,真有些欲哭无泪。 组队刷一次小boss,咋还就刷出两个碰瓷的…… “钱不是问题。”李义山义正言辞的说道。 小尼姑也连连点头。 ‘问题是没钱……’ “二位,我乃朝廷命官、大唐未央县衙七品县令、正八品武官县尉大人……治下的快手班班头,岂能养活旁门左道之士?老子还要不要升官发财了?” 何长安也是豁出去了。 不就是旁门左道吗,不就是仗着有术法、法器在身吗,还真敢拿他这个堂堂未央县快手怎么样? “切!” “噗!” “……” 突然,何长安心里一动,有了主意。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难处,”何长安黯然说道,“不是我何长安不想收留你们,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何事?”二位高人其声问道。 “就是、算了,不说了,”何长安情绪低落,端起半碗剩酒,一饮而尽,“就是说出来,你们也没办法,白白搭上两条性命,我也是不忍心。” “小子,你说,在这小小的未央县,没有咱李义山摆不平的事。”李义山收起手中书卷,淡然说道。 “对对对,你说出来阿弥陀佛善哉,我、贫尼帮你。”小尼姑也使劲挺了挺平胸,给何长安打气。 ‘可惜了……天生丽质难自弃,生不逢时太平女。’ 何长安瞥了一眼小尼姑……的胸,摇头苦笑道:“你帮不了我。” 他捡起因掉在桌上、被小尼姑嫌弃过,这才残留下来的一片羊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长吁短叹: “二位高人有所不知,我、是被一只至少三百年修行的女鬼‘包养’了,下一个月圆之夜……” 他还要往下说,转脸就看见李义山铁青发绿的脸,和小尼姑惨白发黄的脸,以及两双明显很怂的眼…… ‘还想着都敢主动去撩拨尸傀,应该是有点手段的,咋一听三百年修行的女鬼物,都给吓成这样了?’ “二位、还要留下?”何长安不动声色的问道。 对于那个‘包养’他的女鬼,何长安已然有了对付它的主意。 不过,尚需时日而已。 他相信,如果自己能将‘食气决’修炼到初阶大圆满,凭借他丹田灵海里的那根小黑棍,应该可以与之一战。 “呃、何班头,你不是哄骗我等二人?”李义山沉吟几声,眉头紧缩,左手掐指计算,像模像样的推演着…… “对啊何施主,你气血健旺、元阳之气充盈……不应该啊……”小尼姑萌呆的眨巴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何长安。 何长安苦笑道:“是因为我刚刚突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 “武夫修炼,不过打熬一副铜头铁臂的臭皮囊,懒得去看。”李义山掐算完毕,鄙视的瞅了何长安一眼, “太平,咱们走。” ‘太平……这名字、就十分贴切啊。’ “哎哎哎,二位高人别走啊,我的小命还要依仗二位呢……”眼看着李义山拉了‘太平尼姑’要走,何长安故意挽留。 “等我回到书院,炼制一枚正气印了,就来帮你灭杀鬼物。”李义山二人头都没回,一溜烟走远了。 ‘终于清静了……’ 何长安吐了一口浊气,看着满桌子的残汤剩饭、歪歪斜斜倒在一边的酒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未央书院、灵隐寺两个地方的‘高人’指望不上了。 剩下的,只有城北白云观,应该、也许、大概……差不多有真正的高人? 罢了,反正距离下一个月圆之夜尚有些时日,先寻一些灰心鬼,刷怪练级去…… 第16章 鬼道秘术 何长安回头一看,拔腿就跑。 惹不起,先回城。 耳朵里听到的,只是一声沉闷的巨响,来自神魂深处的嘶吼、尖叫,以及不可名状的靡靡之音,让何长安脸色惨白,两腿发软。 书院方向,应该有两个大家伙在交战。 其中一个,应该是鬼物,因为何长安对鬼物那种凄厉惨号并不陌生;另一个、难道是妖物? 何长安顾不上细分,反正对方实力都极为恐怖,伸手就能捏爆他的蛋蛋…… 连滚带爬奔出去一里之地,何长安停了下来。 实在跑不动了。 身体还能扛,就是精神有些恍惚,眉心处散放出丝丝阴寒之气,似乎就要钻入脑海…… ‘眉心的鬼印记被激活了。’ 难道,是包养自己的那只女鬼物,正在书院里与妖物厮杀?那就赶紧的,妖物大大,打死那个女鬼…… 何长安回头张望几眼,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决定,就地打坐吐纳、搬运大小周天。 …… 不一会儿,何长安睁开双眼,脸色有些古怪。 眉心的那个女鬼印记,似乎能够被丹田灵海里的‘小黑棍’炼化? 那阴冥印记里散放出的阴寒之气,通过大小周天搬运,进入丹田后,竟被转化为一丝丝精纯灵气…… 何长安大喜之下,又开始发愁了。 自己目前还是个弱鸡,随便一只黄页以上级别的鬼物,就可以轻易灭杀他,一旦印记被彻底炼化,会不会引来那只‘老阴’? ‘算了,不敢继续炼化了,老鹰吃小鸡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他站起身来,慢慢向城里走去。 有一件事得到确认,那就是、在这个奇怪的大唐,未央县的书院,真的成为一处充满危险的‘遗迹’…… …… 与此同时,未央书院里,一场诡异的战斗正在进行。 书院破败的大门口,一名白衣书生面色冷峻,左手捧一部‘圣人之作’、右手持一支戒尺,一团清雅正气缓缓流转,罩住身周一丈之内; 书生身边的地上,李义山脸色苍白,嘴角溢血,盘坐在哪里疗伤…… 书院大门以内,黑气弥漫,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居中而坐,周围不停有死人面孔浮现、破灭,化为滚滚黑气,带着腥臭难闻的味道; 在女鬼物的控制下,死人面孔纷纷睁开眼睛,面目狰狞的发出凄厉尖叫,犹如潮水般冲向门外白衣书生身周的光罩,撕咬、抓抠、腐蚀…… 光罩微微颤抖,却始终不曾破灭。 但肉眼可见的,正在变薄…… 白衣书生冷笑一声,翻开一页书卷,手中戒尺对着院内的女鬼遥遥打下去,斥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戒尺化为虚影,足有五尺宽、三丈长,端端正正、有棱有角,带着一股师道尊严的威压、砸入黑气之中。 刺啦…… 无数面目狰狞的死人脸,一碰触到那戒尺虚影,犹如冰消雪融,登时化为缕缕青烟、转眼即逝; 躲藏在黑气中的女鬼倏的睁开眼,射出两道猩红异芒,惨白、阴森而瘦俏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外。 眼看那戒尺虚影就到砸落,女鬼一张口,随着一声凄厉惨号,一颗鸽蛋大小的灰色珠子激射而出。 嘭一声巨响,戒尺虚影溃散。 那颗珠子被女鬼伸出长舌卷起,倏忽一闪,重新回到女鬼体内…… 白衣书生脸上潮红一闪,旋即变得苍白无比,嘴角缓缓溢出半口鲜血,抓着戒尺的右手轻轻颤抖。 “师兄,你走,”正在调息、养伤的李义山睁开眼睛,摇头苦笑,“此鬼物至少三百年修为,吞纳上百人的元阳之气,即将进阶摄青鬼……” “哼,魑魅魍魉,何足道哉!”白衣书生冷笑连连,“义山,你安心养伤,待为兄以浩然正气泯灭此獠!” “师兄、不可!”李义山吃了一惊,“浩然正气养之不易,为了区区一只鬼物,师兄不可自损修为!” “哈哈哈,咱读书人是干什么的?传道受业解惑?忧国忧民?治国平天下?”那白衣书生扬天大笑,冷峻的脸上豪气顿生, “错!错的太离谱! 读书人,养了满腔浩然正气,便是为了搞死眼前这个老阴货!” 白衣书生打开‘圣人之作’,手持戒尺,念一句‘学而时习之’,向前跨一步; 念一句‘有朋自远方来’,再向前跨一步; 念一句‘君子不重则不威’,继续向前…… 只几个呼吸,白衣书生便跨进了书院大门,身周的青色光罩发出耀眼光芒,令人不可正视。 李义山呆了呆,站起身来,取出一本‘圣人之作’,拿出一支毛笔,跟随师兄的脚步,也跨进了书院大门…… “师兄,不成功则成仁,义山受教了。”李义山提笔,临空写下一颗头颅大小的‘仁’字。 “好,今日,不成功则成仁。”白衣书生谈笑间,向戒尺注入浩然正气,轻轻一挥,砸向黑气最为浓郁处…… 且说那女鬼,眼看着两位儒生跨进书院大门,试图与自己比拼‘内力’,眼里现出一抹狠厉之色…… …… 要看再走一二里山路,就能进城的何长安松了一口气,嘀咕道:‘不到食气诀九层,老子再出城,就让那小尼姑包养我……’ 突然,他脸色大变。 头疼欲裂,神情恍惚; 眉心犹如针刺一样,然后、就被钻开一个洞,女鬼留在那里的阴冥印记、再次被激活; 一根细细的黑线,肉眼可见的‘被抽出来’,不徐不疾的向书院方向飘去…… 同时,他吃惊的看到,未央县城上空,出现数百道细细的黑线,在一股诡异力量的牵引下,也向书院方向飘去。 何长安一下就明白过来,那女鬼、在释放鬼道秘法‘抽丝剥茧’,试图一次性将所有‘男宠’的元阳之气吞食完…… 此法在‘缉鬼手册’里有记载,据说若鬼物实力强横,可同时将成千上万宿主的元阳、气血、修为等剥离抽取,化为己用。 宿主们、则会变成一堆药渣子…… ‘难道,老阴货要突破摄青鬼境界了?’ ‘大爷的、同时包养七八百人?原来,老子不是你唯一疼爱的男人啊?还说它模样挺俊秀,不料却是个绿茶婊!’ ‘呸、鬼渣!’ 来不及吐槽,只个呼吸间,何长安头晕眼花、腰膝酸软、大汗淋漓,很快就湿了…… 第18章 脏、太特么脏了! 短短一个多时辰,未央县城连续有人暴毙,县衙乱成一锅粥。 县令大人张鹏旺在内堂,急的直搓手,在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破口大骂一句:“废物!全都是废物!” 主簿、县丞二位大人满面通红,站在门口不敢抬头,佝偻着背像俩老头, “县尉杨大人呢?怎么还没回来?一个多时辰,连续暴毙数百人,本县、本县……”县令大人说不下去了。 就算是大唐朝政松弛,党争不断,乱象丛生,明知道妖魔横行、鬼怪当道也无能为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但一县之地突发如此惊天大案,上面追查下来,他这个小小的县令,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县令大人端起一碗冷茶,手抖的不行,将多半碗都洒到了地上。 “杨大人出去多久了?”张县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沉声问道。 “禀大人,杨县尉带领捕快衙役们出去查案,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主簿大人满头大汗,赶忙上前半步,小心答话。 这种大案太过骇人听闻,未央县衙当官的,估计没一个能有好果子吃。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还没查清,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真是……”县令大人气的不行,随手就将手中茶碗扔了出去。 “大人。” 门口人影一闪,县尉杨大人一步跨入内堂大门,顺手接住县令大人扔出去的茶碗,轻轻放回桌上。 “杨大人、什么情况?”县令大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有高阶鬼物作祟,施展抽丝剥茧秘法,夺了数百人的性命。”县尉大人阴沉着脸,涩声说道。 施展这种秘法,一般都比较隐秘,超过十人便是大案。 这一次、那鬼物太过嚣张了! “高阶鬼物……”县令大人一屁股坐到朱红椅子上,脸色惨然,口中喃喃自语:“数百人性命,朝堂一旦追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人,”县尉大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为今之计,就是尽快破案,将那鬼物缉拿归案,也算是一个推脱罪责的办法。” “可是,七八百条性命,你我算来都是失职失察,如何推脱?”县令大人揉着眉心,愁眉苦脸的问道。 “举全县之力,清剿妖物、鬼物,这七八百人算是战斗减员。”县尉大人低声说道。 作为入品武夫,习惯于打打杀杀。 自从他杨震迁任未央县尉,掌管缉捕治安、禁止奸暴以来,多次建议县令大人全面清剿妖鬼之物,却屡遭驳斥…… 一个多时辰内,未央县城发生的惊天大案,倒也是一个契机。 “我的县尉大人呐,清剿妖鬼之物,就不怕被它们报复?”县令大人果然反应有些过激,忽的站起身来, “那些妖鬼之物,都是有根有基的,打了小的,来个大的;灭了大的,来一群老的,就连朝廷……咳咳! 难道、你忘了镇江县血案?” 县令、县丞、主簿三位大人情不自禁的打一个激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卑职认为……”县尉大人欲待再言,却被县令大人挥挥手、打断了。 “此事不必再提,县尉大人先想办法查案。”县令大人一锤定音,端茶送客。 大不了,将吞下去的吐出来一半,上面自然有人摆平…… …… 县尉大人脸色铁青的走出内堂,来到捕快班房。 所有的捕快衙役都派出去了,忙着安抚民众、追查阴鬼踪迹,捕快班房里空无一人。 他阴沉着脸,在班房里站了十几个呼吸,突然心中一动,嘀咕一句:‘狗日的何长安还在养伤?’ 县尉大人略一思量,快步走出县衙大门,接过一名衙役递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向何长安家而去。 …… ‘老阴货不会顺着网线爬过来……’ 何长安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吓了自己一大跳。 不过,让他此刻罢手不再吐纳、炼化,却实在有些不甘心,白白送上门的海量灵气,岂能错过? 更何况、他的修炼到了一个关键时刻。 食气决五层,马上就要抵达巅峰、突破瓶颈,进阶六层; 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何长安的肉身之力翻了十几倍,他估计、自己现在差不多能徒手扳开尸傀的两条腿…… ‘说到底,还是个弱鸡。’ 何长安此刻也不好受,回流的黑线增粗好几倍,已经和小拇指差不多粗细的一股阴冥之气,从眉心进入身体,再经过奇经八脉的搬运、流转,方能抵达丹田灵海。 若非小磨盘水涨船高,竟然也变大了两倍有余,恐怕他早就坚持不下来了。 而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来自神魂深处的折磨…… 老阴物不知吞食了多少元阳之气,残害了多少生灵,就算是被它炼化为阴冥之气,却依然充满了怨念…… 小磨盘里,仿佛永无休止的凄厉惨号,成为不间断的神魂攻击波,一波接着一波; 让何长安都快走火入魔了。 …… 未央书院里,那只老阴物陷入苦战。 两个臭不要脸的读书人,看到它憋出来的大招有问题,便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仗着浩然正气的强大防御,毛笔、墨盒、书页、砚台,再加一把入品的戒尺,让它疲于应对。 而最让它心惊肉跳的,则是自身的阴冥之气,竟然被一根黑线剥离、抽取…… 还特么是不间断的! 将近四百年来,它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 老阴物被压制在一团黑气中,苦苦挣扎,不断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秘术袭扰白衣书生、李义山,却收效甚微。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两个读书人脸皮太厚,凭借专克阴鬼邪祟的浩然正气之护持,竟将他们身周三丈以内的防御,搞得滴水不漏! 此为、【中庸之道】。 它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招惹儒生。 老阴物突然想起,数千年前,在妖、鬼、魔系的修行者中间,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老话—— 道狠、佛黑、儒生脏…… 武夫太粗鄙,懒得说。 果然,这两个穷酸儒太不要脸了,竟然埋下如此后手,这才打发一个刚刚入品的辣鸡来招惹自己; 然后,冒出来个白衣书生,逼它使出鬼道秘术‘抽丝剥茧’; 然后,真正的高手悄咪咪出手…… 脏,太特么脏了! 它隐隐觉得,这两个辣鸡书生背后的高人,之所以迟迟不出现,只是人家根本就不屑于出手抹杀它…… 想到此处,心中凛然。 ‘再不想办法脱身,就再没有脱身机会了。’ 于是,老阴物再次献祭出五十年修为…… 第19章 高手是一种寂寞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何长安再次突破瓶颈,进阶食气决七层。 内视自己的丹田灵海,瞅着那抖了几抖、哆嗦七下,看起来有些慵懒的小磨盘慢慢变成小黑棍,何长安嘴角抽搐几下。 ‘这货、咋比快手何长安还贱……’ 黑线终于断裂、溃散,一场悄咪咪的白嫖也终于结束。 该溜了。 否则,让那老阴物顺着网线爬过来,还不一把捏爆他的蛋蛋…… 何长安站起身,猫着腰,警惕的向四周看一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钻入荒草中。 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 书院里,那白衣书生、李义山两位读书人有些懵逼,站在当地,看着眼前一张皱巴巴的完整人皮,和一颗布满裂纹的‘阴冥珠’,面面相觑。 “师、师兄兄、奶好厉害……”李义山累的舌头都有些卷,脸色比人皮还惨白。 白衣书生没有说话。 他默默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收起书卷,以及笔墨纸砚等物,负手而立,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取胜后的得意。 ‘师兄到底是八品儒生,看人家这气度、这风度! 高手、果然是一种寂寞……’ 李义山取出一把疗伤药丸,抖抖索索塞进嘴里,胡乱嚼着,仰面看着白衣飘飘的师兄,眼里满是崇敬和向往。 白衣书生却在思量:‘谁特么的暗中出手,阴死了这三百八十年的老鬼物?难道就不知道,君子不欺暗室吗?’ ‘罢了,等查明此事,看我不骂死他!’ ‘特么的早点通个气儿,小生的这一战也不至于如此毫无章法、如履薄冰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义山贤弟,你还能走动路吗?”白衣书生淡然说道。 “歇息一会儿,就能了。”李义山跌坐在地上,浑身哆嗦,牙齿忍不住哒哒哒个不停。 他伤的颇重,阴气入体,侵蚀掉了他仅有的那几滴浩然正气…… “那好,你我二人干脆就将这未央书院整饬一番,重新开学、招生。”白衣书生说着话,迳直向书院圣殿走去。 …… 何长安进城后,在山货铺子里牵了瘦驴,逗了一个大圈子,这才慢慢向家里走去。 城里好乱,出什么事了? 他看到县衙三班六房的衙役,手提刀棒,人一组,挨家挨户仔细搜查,不禁有些疑惑:‘县令大人的小姨被强了? 要不、咋整这么大动静?’ 甚至,就连自己的便宜老爹、县衙伙夫老何头,也提了一把菜刀,跟在两名年轻伙夫身后,在‘缉拿盗匪’…… 何长安是快手班头,这种缉拿盗匪之事,理应是他的职责。 可现在看来、他反倒成了县衙的闲散人员,整座县城鸡飞狗跳,他这个班头却毫不知情。 不过,他也没有刻意去问。 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现在是‘奉命在家养伤’,可以假作不知…… 来到家门口,愣了愣。 大门怎么没锁?记得他出门时,是随手锁了的。 将瘦驴栓在门口的一株槐树上,何长安握刀在手,散开自己的神识之力,慢慢走进院落。 “嗯?又进阶了?”县尉大人躺在马扎子上,悠闲的喝着茶,看见何长安进门,随口问道。 不远处的树荫下,小尼姑正捧一本佛经、神情肃穆庄严的读着…… ‘你俩、咋跑我家里来了?’ “县尉大人,您老人家咋来了?”何长安快步上前,躬身施礼。 对于那位佛门的‘吃货’师太,他直接无视……才不是因为人家太平…… “让你在家养伤的,怎跑出去了?”县尉大人瞥了眼何长安,脸上有些意外。 ‘这小子的修为、咋又进阶了?’ “修炼一途,最忌急功冒进;尤其是咱们武夫的修炼,经脉、气血只是基础,关键还是要打熬筋骨皮肉。” “是属下贪心了。”何长安生怕对方看出什么破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刚才干什么去了?”县尉大人随口问道。 “禀大人,属下去了一趟南门外。”何长安上前给杨大人添茶,“大人,属下发现南门外的未央书院有鬼!” “哦?说说看。”县尉大人直起身。 “晌午时分,胡老四牵来一头驴,说是大人您给咱快手班争取来的,便想着牵出去让吃点草、顺便给活动活动筋骨; 不料,出南门不久,就发现书院遗址方向腾起一大团黑云; 属下吓坏了,藏在荒草中好半天,等那团黑云慢慢消散,方才悄悄溜回城……” 这一番说辞,何长安在回来的路上,反复斟酌过,基本没什么破绽。 唯一的破绽,便是那个帮他喂驴的店铺小老板……估计也不敢随便乱说? “书院、一团黑云?” 县尉大人听了,眉头微皱,手指在马扎子的竹竿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给你一件护身法器,”县尉大人从怀中取出一面腰牌,“以后出门,尽量不要单独行动,眼下的未央县……有些不安宁。” 接过腰牌,何长安心中一凛。 腰牌似木非木、似金菲铁,散放出一缕缕清凉气息,瞬间就钻入皮肤,快速流经何长安的手臂、皮肉及五脏六腑…… 甚至,连丹田灵海都没放过。 ‘大爷的,说是护身法器,探测法器还差不多?’ 他假作不知,面上显出兴奋之色,躬身道:“谢大人抬举!” “大人,”何长安微微皱眉,低声问道:“大人,这腰牌里的气息好清凉,对属下的修行?”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县尉大人淡然说道,“你小子是块习武的好材料,好自为之。” 探查结果,何长安没问题,县尉大人的脸色也渐渐舒缓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热络、鼓励…… “走,去书院看看。”县尉大人起身,振一振衣衫,向门外走去。 何长安赶紧跟上。 快出门了,一回头看见小尼姑也跟在身后,像个受气包小媳妇,不由得乐了:“丁丁师太,您这是?” “你、阿弥陀佛,哼。”小尼姑嘴角嘟起两只小包子,气嘟嘟的跺一跺脚。 何长安看着小尼姑恼怒,心情大好,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小声安顿道:“师太,我们去捉鬼,你给咱看家啊。 记得晚上关门,那只女鬼面貌清秀可人,脸可白了,最喜欢半夜抠门……” 小尼姑的脸、都绿了。 第21章 祸水东引 夜宿未央书院,何长安提心吊胆,整整一夜不曾合眼,早上出门让太阳一晃,脚底都有些虚浮。 一夜无事,便是好事。 县尉大人一大早就骑马回县衙了。 何长安牵了瘦驴走出未央书院,回头看一眼‘未央书院’四颗斗大金字,摇头苦笑,一路向县城走去。 ‘道狠、佛黑、儒生脏…… 大爷的,县尉大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信息量、有些大。’ 小尼姑没有跟来,让何长安松了一口气。 那个佛门吃货,养活不起啊,一顿饭就能吃掉三钱银子,还嚷嚷着说没吃饱、没吃好…… 生产队的驴都没她能吃。 摸摸自己的腰包,女鬼留下的二十两‘包养’费,给张老虎办后事,花掉了将近三两;李义山骗走了十五两二钱,小尼姑吃掉了差不多一两…… 满打满算,身上碎银不足二两了。 几天前还说终于实现财务自由,完全可以躺下奋斗了,不料,转眼间就回到穿越前…… …… 县衙内堂,县令大人脸色阴晴不定,端了一碗茶,好几次放到唇边,却又没喝。 “杨大人,你说的那个马代,便是早年堵在国子监门口,打伤数十名监生的马疯子?”县令大人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正是此人。”县尉大人回道,“此人原本也是国子监学子,因言获罪,被国子监除名,一怒之下,入了书院,拜赵正为师,目前是八品儒生境。” “八品儒生、斩杀三百多年修为的鬼物?”县令大人嘀咕着,似乎有些不信。 大唐以武立国,历经千年,虽也有所谓的儒、道、佛,却早已失了传承,积弱久已。 道士画符,佛门诵经,儒生镇邪,偶尔出来一两个惊才绝艳之辈,也不过如昙花一现,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所以,朝堂之上,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县尉大人如何看待此事?”县令大人突然问道。 “卑职一介武夫,只知缉贼剿匪、扫荡妖鬼阴邪。”县尉大人躬身说道。 “呃、此事须得紧急上报,”县令大人沉吟几声,“此外,杨大人昨日的建议,本县仔细斟酌,认为可以商讨; 譬如,我们可以表面上大张旗鼓,清扫妖鬼之物,还须注意、不能彻底触怒它们…… 至于尺度如何把握,杨大人自己捏拿。” 县尉大人愕然半晌,躬身道一声‘是’。 心中暗叹,大唐国力衰弱,武夫数量虽多,能入超凡者却没有一人;四面皆强敌,明知对方一直在长安城外搞小动作、渗透,却只能如此苟且。 辞别县令大人,杨大人来到自己的‘班房’,着人抱来一大堆未央县境内、妖鬼之物的卷宗,细细翻看、斟酌。 ‘武宗八年,儒生李太白斩大妖于未央县北,灭鬼物无数。’ ‘武宗十二年,鬼王潜入未央县,吞杀黎民三千余,为佛门弟子合力灭杀。’ ‘仁宗六十五年,妖鬼大潮犯境,未央人氏张慎登高一呼,组织民众,拼死御敌,尽殁。’ ‘明宗一百二十一年,未央县内有妖鬼之物圈养人族,造成千余人莫名暴毙……’ …… 一路翻看下来,县尉大人眉头紧锁,面色越来越难看。 大唐立国千余年,对长安城以外的广袤辖地之掌控,从来就不是那么强硬,一直都处于半失控状态。 朝堂上党争不止、互相倾轧; 历代皇帝、皇室成员,表面上倚重武夫、鼓励读书人,实际上却与道门私底下交好,吞丹服药,企图长生不死…… 县尉大人叹了一口气,揉着眉心,站起身来,在地上走来走去。 ‘就算是明面上、清扫妖鬼邪祟,也做不到啊,手底下就那么几个人……对了,何长安呢?’ “来人,把快手班头何长安唤来,我有话要问。”县尉大人坐下来,神情有些古怪。 这个何长安,还算有点血性,能为张老虎守夜,也敢面对尸傀攻击时正面拔刀…… “大人,您唤属下?”何长安满头大汗进门,躬身问道。 “你这是?”县尉大人有些奇怪,入品武夫,走七八里路就累成这般模样了? “禀大人,是那头驴……”何长安不好意思的讪笑着,“昨晚在书院吃坏了肚子,一路拉稀,蹄子都软了; 属下无奈之下,只好、扛回来了。” 人都是骑驴,他倒好,反过来驴骑他…… 县尉大人面色一僵,忍不住就笑了,温言道:“早知如此,早上你就不用回来的。” “大人是说、还要去书院?”何长安问道。 “嗯,你回去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未央书院。”县尉大人笑道。 “呃、好。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咱们这就出发?”何长安的确没啥收拾的,吃饭的家伙从不离身,值钱的玩意…… 一两七钱散碎银子算不算? “对了大人,要带快手班的弟兄吗?”何长安问道。 去书院、多带些弟兄还是安全些,以他现在入品武夫的身板,绝对能跑到前三名…… “不用了,”县尉大人目光闪动,似乎思量着什么,“你拿我的手令,到县丞大人那里领些法器、符箓,分发给手底下的弟兄; 让他们全城缉捕凶犯。 对了,就是造成昨日数百人暴毙的那名凶犯,记得,一定要大张旗鼓,挨家挨户,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 说着话,县尉大人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了张手令交给何长安。 何长安拿了县尉大人手令,转身出门,带了胡老四几人前去领法器,心里却有些嘀咕:‘那老阴货、不是给弄死了么?咋还全城缉捕?’ 不过,他什么都没问。 县尉大人的命令,执行就是了。 …… 于是,一个时辰后,晌午大错,县尉大人杨震、快手何长安再次来到未央书院。 此行,二人有意遮掩行迹,没有骑马,也没有牵驴,换了一套百姓衣服悄然出城的。 “记住,对那些读书人的说法,就是想借阅一下书院藏书,绝口不提妖鬼之事。”临进书院大门,县尉大人低声叮嘱。 “呃、是!”何长安应道。 ‘难道,县尉大人要搞事?这么多读书人,不好惹啊。’ 不过,想起之前县尉大人的一番‘运作’,何长安不禁嘴角抽搐,忍不住吐槽:‘县尉大人怼那些读书人时,说什么道狠、佛黑、儒生脏…… 依我看,这位县尉大人才是真的脏。’ 通过一些特殊途径,放出风声,称未央县令高风亮节、不畏强暴,不忍一方百姓受苦受难,誓与邪魔外道死磕到底…… 同时,散播‘之前有阴鬼之物作乱、戕害城中数百人’,幸得儒家圣人门徒马代、李义山仗义出手,以八品儒生之境,越级斩杀之…… 一时间,民生沸腾,万人空巷,制了一顶万人伞、吹吹打打送到县衙; 另有一些半吊子读书人,奔走相告,声称荒废、衰弱数百年之久的未央书院,重开圣殿大门,将于八月十五日开学…… …… 好一招‘祸水东引’! 何长安一度怀疑,这位县尉大人、曾经是一位读书人。 第22章 读书人的日常 县令大人被一顶‘万民伞’搞得焦头烂额,有苦难言,躲在内衙给长安城写信…… 未央书院里,马代等一众儒生却意气风发,浑然不知自己被人算计、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或者说,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坊间流传我马代越级斩杀鬼物,有两处事实没讲述清楚。”马代端了清茶,端坐竹椅之上,侃侃而谈: “其一,措辞不对。我儒家圣人门徒降妖除魔,应该称之为镇杀,而非粗鄙武夫的斩杀; 其二,此次镇杀三百八十年阴鬼之物,明有李义山辅助,暗有高人相助,非我一人之功也。 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好,我马代岂能夺人之功? 此事,须得分辨清楚。” 县尉大人默默听着,低头观看泮池之中新放养的鲤鱼; 何长安望着面容冷峻、白衣胜雪的马代先生,一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头脑清醒,不贪功,不诿过,还特么长这么清俊,都快有何长安十分之一帅了…… “马代师兄满腹经纶,不愧为赵院长的亲传弟子,佩服佩服。” “大唐读书人,便须如此。” “是啊,朝堂萎靡不振,我等读书人不能跟着疲软啊!” “对对对,不能软,必须硬……” …… 一阵欢乐过后,马代轻咳一声,笑道:“今日风和日丽,岂能无诗?要不……无病呻吟几句?” “硬是要得!” 众儒生纷纷附和。 ‘直接把写诗说成无病呻吟,还能不落俗套,且让人愉快接受,这个马代先生还真是清新脱俗……’ 何长安对大唐儒生的诗词歌赋,还是比较期待。 毕竟,大家都懂的。 “我先起个头,”一名老年儒生轻摇羽扇,缓步而行, “春娘爱上酒家楼,不怕归迟总不留……” 儒生吟哦良久,顺手不小心揪掉一根花白胡须,却苦思不得下句,一时间有些尴尬。 众儒生哈哈大笑,有人调侃道:‘李昌符,你的这婢仆诗什么时候刊印呀?别等你家的婢女都要嫁人了,你下面还没弄好。’ 何长安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嘀咕:‘还好没有打算学隔壁那厮抄诗、人前显圣,这个大唐……大爷的,老子没啥优势啊。’ 不过,这些读书人真会玩…… 那名叫李昌符的儒生,混不理会其他儒生起哄,沉吟良久,眼前一亮:“推道那家娘子卧,且留教住待梳头。” 众儒生渐渐沉默下来。 ‘这诗很好?感觉不行啊,又是春娘又是酒楼的,还推倒了准备梳头……’ ‘快手何长安’没什么文化,听得一头雾水,总觉得没有杜甫、李白们写的好,不免腹诽几句。 但众儒生的反应,似乎……这诗还行? …… 何长安懒得掺和,便假装不经意的穿过讲堂,来到后院的藏书阁。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便是搞些书籍,不管是历史的、文学的,哪怕是科学杂记也行,总得弄明白目前这个大唐到底什么情况…… 穿越过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被鬼包养,又是尸傀作祟,又是书生尼姑的,让何长安没一刻安生。 最要命的,还是前后两世‘何长安’,基本都是文盲…… 这就很要命。 儒生们忙着吟诗作对、风花雪月,正好是一个潜入藏书阁的良机,唯一的担心就是、书院荒废多年,不知还残存了几本书? 何长安不经意的走到藏书楼前,意外的发现,两扇破败、斑驳的木门,竟然开着。 ‘有人看守?’ 何长安心中疑虑,却也没放在心上,只要不是妖鬼之物,他就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一步跨进大门,只见一排排的,全是书架;书架上,书籍破损严重,好多都被老鼠咬成一堆废纸、竹渣子; 一股书籍发霉的气味充斥其中,让何长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何人?”重重书架后,有人咳嗽着站起身来。 昏暗的光线下,何长安一眼就认出,那人、竟是李义山。 老头满头花白头发,写意而骚乱,满头满脸都是灰尘,看起来甚为滑稽。 “呃、是何捕头啊。”李义山看见何长安,微微一愣,旋即面色有些意外之喜,快步迎了上来, “怎么,何捕头对我们读书人的事,也很上心?” 何长安笑笑,没说话,背着手在书架中间转悠,看着满架满架的书籍,绝大多数都化为废纸屑,心里也甚为可惜。 “唉,大唐以武立国,以诗文镇压天下,谁能料到,如今……呵呵。”李义山跟在何长安身后,伸出瘦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书架。 “大唐高祖叫什么?”何长安随意问道。 “高祖?大唐没有高祖。”李义山一愣,眼神里颇有些鄙视。 “那太宗呢?”何长安又问道。 他一个文盲,最多也就知道、每个朝代最着名的那一二位……不过,对貂蝉、杨贵妃、王昭君等倒颇有研究。 “大唐也没有太宗皇帝,只有太武皇帝。”要不是欠人家十几两银子,李义山都懒得跟这种文盲说话, “何捕快,在衙门里厮混,对朝堂之事、尤其是前朝往事,得有所了解啊。 否则,以后升官发财了,容易出事。” 说着,李义山咧嘴一笑,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是我写的《大唐名人传记》,卖别人、五十两,何捕头是朋友,算你二十两,如何?” “你咋不去抢!” 何长安瞥了一眼,那册子最多不过十页,这李义山是穷疯了。 “抢?读书人的事,能叫抢?”李义山瞪大眼,再次鄙视着何长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能够坑蒙拐骗到银子,为什么还要去抢? 真是粗鄙武夫,呸!” “……” 何长安算是见识了,大唐读书人的不要脸,竟然恐怖如斯…… 把坑蒙拐骗,说的如此直白,且又如此清新脱俗、风轻云淡,这李义山、算是他遇到的第一人。 “给我。”何长安伸手,“我先看看再说。” “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书。”李义山警惕的将书收了起来,“你别想使坏,我才不会上当。” “读书人,就算是我要买,总得让我先验验货啊。”何长安注意到,李义山身上的气息很衰弱,脸色苍白,嘴唇上还有血痂。 “验货?谁告诉你、公平交易要验货的?粗鄙!”李义山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谁家不验货?不验货怎么跟你交易?”何长安有些生气了。 “那你告诉我,你看上那个谁家的姑娘了,要去提亲,难不成也要验货?”李义山义正言辞的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倒是让何长安无语了。 ‘封建,落后!在人岛国,丈母娘都帮着验货呢……’ “书、咋能跟人姑娘比……”何长安强辩道。 “怎么不能比?是,是不能比,”李义山嘿嘿冷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谁家的姑娘能给你银子、还让你睡!” ‘有啊,咱们合伙阴死的那个女鬼,不但给银子,还主动睡我……’ “读书人,要脸不?”何长安怒了,“老子不买你的书了,以你这老色批的样子,估计也就能撰写一部《大唐名人传妓》……” 李义山呆住了,愣了好一阵子,方才醒过神来,抓住何长安的胳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偷窥我的书了?” 第23章 传承 一番讨价还价后,一本‘大唐名人传妓’以十二两三钱银子的价格,‘赊欠’给何长安。 交易完成,皆大欢喜。 何长安翻开小册子,眼前一亮。 这个李义山,有货啊,光是搜集整理的长安城各大馆、阁、院的头牌清倌人,就有十二位之多…… 这便是、京城十二金钗? 至于其他红倌人,李老头只记位之名,应该也算是头筹。 ‘学到了学到了,原来,约个二营长的意大利货,还有这么多讲究,古人、可真会玩。’ 何长安感叹不已,觉得这十二两三钱银子,花的物有所值、不,应该是物超所值。 何长安终于明白,所谓的馆、阁、院,算是勾栏行当里的高级会所,只接待达官贵人、社会名流,普通人根本就进不去; 就算你是富豪也不行,人家玩的是圈子。 其中、最为着名的便是教坊司,隶属大唐礼部管辖、经营,多为犯官眷属…… 至于普通人去的地方,多称为x楼、x堂、x肆等,统称为窑子。 李义山对后者,一笔带过。 …… 何长安迅速翻完小册子,也终于搞清楚,在这个大唐,青楼代表的是一种文化方式,是一种社交活动场所,可以没有那个。 ‘十二两三钱银子,学到一堆用不上的知识,总归有些吃亏啊。’ 何长安将‘大唐名人传妓’往怀里一塞,笑道:“义山先生真乃高人,比外面那些高谈阔论的儒生强多了,我很喜欢。” 李义山鄙视的瞥一眼何长安,默默往远处挪了挪。 ‘大爷的,这老头儿、不会是想歪了……’ “对了义山先生,你的伤势如何?”何长安突然问道。 李义山微微一愣,咧嘴笑道:“区区小伤,不妨事。何捕头啊,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哪、哪件事?”何长安装傻卖萌。 这老头,还惦记着跟他身边,蹭吃蹭喝?书院重新开张了,他待在此地读书、修炼,不香吗? “就是、那件事。”李义山眨眨眼。 “呃、就是那件事啊?”何长安装不下去了,这老头儿倔的很,“可是我没钱养活先生和那位丁丁师太啊。” 说着话,何长安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银,二两三钱,伸在李义山面前:“看,本来还有二十几两银子,给你还账就花差不多了。” “不就是银子的事吗?放心,包在我身上,以后保管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李义山淡然一笑,满头骚乱白发无风自动。 何长安有些疑惑,这老头儿、为什么非要缠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生的太俊了…… 何长安看了一眼李义山,局部一紧,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讪笑道:“义山先生、什么意思?” “放心,我现在打不过你何捕头,”李义山捻须微笑,苍白的脸上颇为得意,“我在司天台时,抬着银子求我摸骨看相的清倌人,不下这个数。” 老头儿伸出一只手掌。 ‘五个、还是五十个?老头艳福不浅啊,给清倌人摸骨……’ “义山先生,你这门功夫教我。”何长安笑道。 他总觉得,这读书人说话,老是真真假假的,高深莫测,吹牛逼的成分居多。 “你学不了,”李义山捻须笑道,“你是粗鄙武夫,今后财运亨通、艳福不浅,但小生这门摸骨望气之术,却是学不来的。” “……” 何长安瞅着老头儿的得意样儿,无力吐槽。 不过,好话谁都爱听,他也不例外。 “义山先生,来来来,帮我推荐基本儒家修炼方面的典籍,我想好了,要儒武双修。”何长安不想继续跟他纠缠这些有用没用的,只想搞几门厉害法术,应对后面的危机。 “何捕头慎言。”李义山正色说道,“就凭你这句话,传到长安城斩妖司那里,就可能让你脱层皮…… 甚至,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何长安看李义山说的郑重,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嘀咕道:‘果然还是要读点历史。’ “义山先生,我何某人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还请先生赐教。”言毕,深深一礼。 李义山瞥了一眼何长安,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子,才叹了一口气,说出一番让何长安心惊肉跳的话来…… …… 半个时辰后,何长安离开藏书楼,身上多了一个大包袱,鼓鼓囊囊的,全是书。 ‘这个大唐,果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唐,却又似是而非……’ ‘以武立国,排斥、打压武夫以外的所有修行者,让曾经辉煌无匹的儒家、道门、佛门以及诸子百家统统闭嘴。’ ‘除了武夫修炼体系,尚算有些底蕴,却也是残缺不全,最高修为不过二品; 其他门派的传承,几乎全部断绝,只有一些画符捉鬼、打坐参禅、读书养气的功夫……’ ‘北方鬼族、西方魔族、南方蛮族、东方海族、海贼;’ ‘人族最大底蕴在长安城,据说是一座神秘大阵……’ ‘斩妖司……’ …… 何长安慢慢消化着李义山的话,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讲堂泮池旁。 儒生们早就不写诗了。 他们有的在对弈,有的在独酌,有的在读书,更多的、则围拢在一起,谈论长安城里教坊司的哪位清倌人最是水嫩…… 读书人、有些疲软啊。 何长安没有看见县尉大人,也没看见未央书院新任院长马代先生,觉得有些无趣,便干脆回到书院安排给他的那间客房。 关闭门窗,将一大包袱书放在桌上,先给自己泡了一壶清茶,这才坐下来开始‘学习’。 李义山战力不行,但眼光老道,给何长安挑选的典籍,无一不是精品。 《连山经注》、《归藏大义》、《周易辩考》、《四书辑要》、《大唐地理志》…… 零零总总,大约有七八十本,皆为‘儒家典籍’。 翻开一本,看不懂; 再翻开一本,看不明白; 再再再翻开一本,一头雾水…… 每一本书,上面的文字明明都认识,每一个句子也能读下来,可连贯起来是什么意思,何长安摸不着头脑。 就好像、一边读一边忘…… 整本书翻开,就如一片迷雾中,明明有星光点点,却又太过遥远、飘飘渺渺…… 抓不住,摸不着。 ‘大爷的,老头儿整我啊,明知咱是文盲,整些天书来糊弄……’ 何长安兴冲冲的背一大堆儒家典籍,却像个睁眼的瞎子,看不懂其中任何一句话,突然觉得好累。 ‘也不对、这些书籍,存放在未央书院的藏书楼里,至少数百上千年之久,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在鬼气森森的环境下,竟然还能完好保存…… 怎么会是假的? 看李义山那老头儿的肉疼样子,应该也不是虚假的; 而且,这书里蕴养的…… 这是浩然正气?’ 何长安喝着茶,将手放在其中一本书上,细细思量着、感悟着,眼睛慢慢亮了…… 第24章 浩然正气 原来,所谓的圣人之作,正确的打开方式、是这样的—— ‘窝草,什么玩意儿?啥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几本破书、还真以为就是圣人之言了? 夹这么紧、让老子咋透!’ …… 于是,何长安进入一个奇怪的空间。 此空间、有点像书房。 不过,因为图书太多,更像当年他去过的某些古老图书馆,高入穹顶的书架上,塞满各种古老典籍,犹如一些古老面孔,冷漠的瞅着何长安。 只能让人仰视,就很压抑。 他站在地上,环顾一圈,发现绝大多数典籍,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过…… 书脊上的文字也很古老,但何长安奇怪的是,他自己竟然一下就辨认出来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何长安心中嘀咕道。 “这里、不是什么鬼地方,而是圣殿。”一个宏大声音骤然响起,吓得何长安差点一个趔趄。 ‘窝草,心中所想的都知道,这是读心术?’ “你那点小心脏,还需要去读?”宏大声音轻蔑的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 “好,还是直接对话,”何长安妥协了,“你出来,读书人,我不喜欢藏着掖着的、鬼头鬼脑的……” “小子,你确定?”宏大声音问道。 “确定。” ‘老子还怕你不成?’ “那好,我出来,不过、以后别特么的动不动自称老子。”宏大声音冷漠的说道,“因为,那个名字、是禁忌。” “老子、是禁忌?” 何长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对儒家读书人而言,‘老子’代表的是太清老大爷,还真是禁忌…… 关键是、读书人也说粗话? 这特么的不科学啊。 “无知小子,果然没什么文化,谁说读书人不说粗话?不说粗话,如何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震耳欲聋的宏大声音中,一道人物虚影渐渐凝实,出现在何长安面前。 ‘大爷的,这么高大威猛,这么刚硬挺拔……这就是读书人?’ 渐渐凝实的‘读书人’形象,让何长安两眼发直,瞠目结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窝草!” 阔额高鼻,方口美髯,青衫峨冠,身高八尺有余,腰悬一把五尺青锋长剑,遒劲有力、垂手过膝…… 大唐度量:一尺约为三十一厘米。 关键就两个字:硬而帅! “小子,读书人怎么了?”那硬而帅的读书人俯下身子,不怒自威,让何长安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真是读书人?”何长安困惑问道。 “读书人?呵呵,曾经是,不过,现在是书读我了。”那人呵呵笑道,目光炯炯,似乎能看透何长安。 “别特么的腹诽,行否?最烦你这种暗戳戳的怂样,既然能进到书中来,便应有点读书人的骨气,你小子不行啊……” 那人鄙视的瞅着何长安,继续说道:“吾名、浩然之正气;小子,你可以喊我浩哥。” ‘喊你浩叔都行……’何长安忍不住心道。 “好,那你喊我浩叔,嗯,你年岁不大,卖相也还行,就是太过阴柔…… 特么的,老夫几千年来第一次见到个读书人,没什么文化就算了,反正可以分分钟教他做人…… 最可恨的、竟然还特么的被鬼透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浩叔’仰天长叹,扼腕惋惜。 “浩叔……可有什么厉害神通?”何长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位‘浩叔’应该便是书中的浩然正气,天长日久,历经百千岁月,在圣人之作的加持下,成了所谓的‘书灵’…… “要什么神通啊,跟对手讲道理就行了。”浩叔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慨然说道:“与读书人作对,就要有被说服的觉悟。” “讲、讲道理?如果对方很厉害,咋讲?”何长安问道。 “你不是读书人?咋连讲道理都不会?你是如何进到这书中来的?”浩叔有些愕然,上下打量着何长安,似乎有些生气了。 “是这样的,我……”何长安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就要解释。 然后、眼窝子就挨了一拳。 顿时,眼前金星乱冒、鼻血长流,好像开了个染衣铺子,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一股脑儿涌现。 “特么的、咋还动手了?君子动口……” 嘭一声响,嘴上又挨了一拳,将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何长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满嘴鲜血淋漓,感觉后面的槽牙都有些松动,怒道:“……不动手!” 将之前的一句话补全。 嘭嘭嘭…… 那位‘浩叔’一声不吭,将何长安按在地上,一阵疯狂摩擦…… ‘大爷的,原来,读书人真正的讲道理,是动手不动口……’何长安一阵明悟,开始激烈反抗。 抠、抓、蹬、撕、咬,外加拳、脚、膝、肘、头; 小擒拿、缠丝手、撩阴腿、游龙八卦爪、海底捞月、泼猴摘桃……无所不用其极。 怎么给力、怎么弄! …… 于是,半个时辰后。 浩叔从何长安身上下来,振一振衣衫,理一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美髯,朝地上啐一口,道:“大爷的,过瘾!” 何长安被搞的有些惨,哼哼唧唧的,好一阵子才从地上爬起来。 疼是真的疼、但很爽。 这一番打斗,他明悟很多,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读书人所说的浩然正气,让他搞虚了…… 一丢丢。 ‘原来,外面那些儒生之所以捧读圣人之作,却偏偏入不了门庭,接过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弱鸡…… 便是因为心存敬畏之心?’ 这有些绕口,似乎是个悖论。 但实际上,经过与‘浩叔’一番殊死拼搏,何长安确实感觉自己强大了不少,体内竟莫名其妙多了一股浩然之气…… 而与此同时,此消彼长,‘浩叔’的气息衰弱了一丢丢。 “怎么样,臭小子?”浩叔捻须微笑,俯首问道。 “圣人云、立功立德立言……”何长安还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试图找出一条符合逻辑的说法。 嘭—— 额头挨一拳、小腹挨一脚。 浩叔这次似乎动了真怒,下手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把‘学生’给打死。 ‘窝草,还来!’ 何长安也怒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 第25章 花落……什么来着 一个时辰后,未央书院的某间客房、炸了。 嘭的一声巨响,一团青光轰然而起,将整个屋顶掀翻,邻近的两间屋子墙壁开裂,缝缝里能塞进去一条胳膊…… “何方妖孽,竟敢来书院作祟!” 一声暴怒异常的呵斥声中,马代先生第一时间赶过来,刚要祭出手中戒尺,就看到何长安灰头灰脸的爬出废墟。 “你、何捕头?” 其他儒生纷纷赶至,神情古怪的瞅着狼狈不堪的何长安,一时间愣住了。 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嘴角抽搐、双目……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名叫何长安的文盲、人渣、粗鄙武夫身上,哪来的浩然正气? 浩浩然、沛沛然…… 精纯、霸道而雄厚,散放着外方内圣、刚正不阿的书卷气息,不是浩然正气,又是什么? “呸!老家伙,你耍赖!”何长安从废墟里爬出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的,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浩叔’刚开始压着何长安暴揍,只觉得一时爽快,不料,何长安这小子使坏,悄悄祭出丹田灵海的‘小黑棍’…… 只十几个呼吸,浩叔就虚了。 要不是何长安觉得丹田里撑的慌,同时也担心彻底泯灭了‘书灵’,及时收手,估计浩叔就要身死道消了。 于是,祂使了阴招,炸了一本书…… 怪不得何长安愤愤不平,他就想不明白,堂堂书灵、儒家圣人亲自蕴养出来的浩然之气,咋就如此…… 心脏手黑! 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问、好多道理没来得及讲呢……直接就被浩叔炸出典籍。 “何捕头,你这是?”马代先生上前一步,皱眉问道。 “没事,跟个老家伙干了一架。”何长安说着话,就开始搬砖、挖土,像一只土拨鼠那样手脚并用…… 书啊,一大包袱儒家典籍,被埋在废墟中了。 “跟谁、干了一架?”马代先生疑惑的问道。 他上下打量着何长安,满心困惑,这小子、咋就一身儒家正统的浩然之气,甚至比他这位老夫子的还要浓郁、浑厚…… 苦读诗书数十载,皓首群经夜无眠。 儒生修行,不想武夫一途,悟性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在于日积月累;没有经过书山经海,没有经过点灯熬油,哪来的浩然正气? 他、想不通。 “跟一个自称浩然、咳,跟浩然老头干了一架。”何长安也发现问题有些复杂。 他一个粗鄙武夫、区区食气决七层的渣渣,体内竟然蕴养出浩然正气,这传出去恐怕要骇人听闻…… 而且,根据之前李义山的说法,大唐有个秘密机构,叫什么‘斩妖司’,斩妖除魔的同时,兼管修行者之事,一旦查实修行者‘走火入魔’…… 后果不堪设想! “浩然……老头?哪位浩然?”马代先生眉头微皱,眼睛突然一亮,欣然问道:“难道、是我大唐诗星孟襄阳、孟浩然先生?” ‘这个、还真不是……’ “我也不知道什么孟襄阳、孟范阳的,他自称浩然,跟我切磋了一场,还耍赖炸了我的书……”何长安手脚并用,很快就将那一包袱书寻见。 “啊,幸好就炸了一本。” 何长安心疼的抚去书籍上面的灰尘,用袖子仔细擦拭一遍,这才整好码齐,用一方蓝布碎花包袱紧紧包裹起来。 “……” 众儒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插话。 眼前这个官家快手,明明修炼的是粗鄙武夫的食气决,身上却又蕴养出浩然正气,且又爱书如命…… 走火入魔了? 想到这个结果,大家心中一凛。 大家都是读书人,要经常与国子监、以及文官系统的那些读书人‘口头交流’,故而,对大唐律法自是倒背如流。 大唐斩妖司…… 儒生们瞬间就怂了,默默向后退出两步,与何长安拉开一定距离,生怕斩妖司的人突然出现,给人家解释不清楚…… 只有马代先生站着没动。 他只是眉头微锁,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算计着什么。 “马代先生,各位读书人,炸了你们书院的客房,实在不好意思啊,”何长安将包袱背在身上,这才有些讪笑着说道: “回头,我喊快手班的弟兄们前来,帮你们修葺,如何? 反正,我的钱被人骗光了,赔不了你们书院啦。” 说着话,何长安举步就走。 他感觉气氛有些怪异,这些儒生、看向自己的目光,咋有些色眯眯的…… “何捕头,哦不对,何先生,小生还有几句话要问你,”马代先生突然笑了,伸手相邀:“这边请。” “我还要……”何长安刚开口,就听到脑海里马代的声音出现—— 儒家小神通【心有灵犀】。 ‘何先生莫要推辞,跟随我来,你惹下大祸了。’ ‘啊?什么大祸?老子啥都没干啊。’ “啥都没干?那你一个武夫,身上哪里来的浩然正气?别整虚头巴脑的、读书人。” ‘老子是捕快、是武夫,不是什么读书人!’ ‘要不、让斩妖司的人来看看?’ ‘你……我……他们……’ ‘闭嘴,随我来一趟,我替你遮掩!’ …… 于是,一个时辰后。 未央书院传出一个惊人消息:未央县衙快手班头何长安,在未央书院藏书楼里,昼读《孟浩然集》,偶有所得,为全县黎民百姓遭受妖鬼之祸而愤愤不平,胸中憋闷,故感而慨之; 藏书楼里、有大唐诗星孟襄阳的诗心,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由择主…… 只见一道耀眼清光,倏忽一闪,便没入快手何长安的胸腹之间! 原本目不识丁、游手好闲、打架斗殴、不学无术……的快手何长安,竟然能够出口成章、文辞锦绣。 此事,一时间成为未央美谈。 为此,未央书院新任院长马代先生宣布,代师收徒,将这位得大诗人孟浩然赏识的血性男儿,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 …… 躲在讲堂屏风后喝茶的何长安,听着马代先生在前面门庭处,面对那些儒生侃侃而谈,羞愧的低下了头…… 大爷的、读书人的嘴! 简直了! 为了突出一个诗人孟浩然,将之前的‘何长安’贬斥的一文不值、臭不可闻…… 最让何长安发愁的,还是那什么出口成章、文辞锦绣。 孟浩然、这个老子知道,而且还会背几首他老人家的诗,问题是,其他的诗文呢?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花落、什么来着?’ 看来,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弄一本《孟浩然文集》,点灯熬油的去背诵课文…… 第26章 读书人之耻 马代先生代师收徒的消息放出去了,至于会引起什么严重后果,这不是儒生们考虑的。 他们聚在书院讲堂大门口不走,非要让何长安露两手。 否则,不承认这个小师弟! ‘这不是要逼我何长安人前显圣吗?这样真的好吗? 孟浩然的诗……老子真的背不全啊!’ 何长安坐在那里喝茶、翻书,神色淡然自若,似乎胸有成竹,这让马代先生略感宽心。 之前,他跟何长安深入交流过了,这小子特么的真就是一个文盲,连圣人之作有哪些、都搞不清楚; 对所谓的圣人、亚圣、七十二大亲传弟子、三千六百门人……一问三不知。 更别说诗词歌赋、格律对仗这等‘高雅艺术’,简直一窍不通!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小师弟’体内的浩然之气从何而来?难道,真是孟襄阳的诗心择主? 那是他马代先生胡编的…… “小师弟,跟为兄说句实话,你的浩然正气……怎么来的?”马代先生再次追问道。 “都说了,跟浩然老头干了一架,不知怎么搞得,就有了啊。”何长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让他如何说实话? 就说自己的丹田灵海里有根小黑棍,把浩叔差点给咂干了?那不正是妖魔鬼怪的残忍手段?不是走火入魔是什么? 他可不想被斩妖司捉去喝茶。 “浩然先生可有什么言语留下?”马代先生不甘心,继续追问。 “有几句话,不过……”何长安皱了皱眉头,似有难言之隐,“那老头的话,没什么逻辑,也不太讲道理……” “孟襄阳先生留下什么话?”马代先生目光热切起来,给‘小师弟’亲手沏了一壶茶,“小师弟,来来来,给师兄说说。” “浩然老头、怎么说呢,就是话少人狠,寥寥数语,甚为粗鄙啊。”何长安讪笑道。 “无妨无妨,大诗人嘛,说几句粗话怎么了?老师上课时还放屁打嗝呢……”马代先生哈哈大笑,甚为喜悦。 他的修为卡在儒生境十余年,实在是苦恼不已,陡然听到有本朝前贤大儒生的遗言,岂能不喜不自胜。 “他说、特么的都是蠢货啊,整天看着圣人画像、捧着圣人之作就能修炼,那特么的还不如去勾栏淹死算了……” “他说,动不动钩沉、索引、考据,咋不去勾栏找俩大馒头撞死啊?” “他说,雕虫小技,说的就是外面那帮酸儒,穷逼,臭不要脸的,还自称读书人!” “他说、气死老夫了、气死老夫了……” …… “就这些?”马代先生听得一头雾水,脸色有点铁青。 这位‘浩然先生’满嘴粗鄙之言,几乎全是骂读书人的,咋听着像这位不学无术的‘小师弟’胡编乱造的? 问题是、其中的有些专业术语,非儒生,听不懂。 这就有些古怪了…… 马代先生坐在那里,端了一碗茶慢慢喝着,看起来有些萧瑟、失落。 何长安默然喝茶。 关于‘浩叔’的这些话,还真是那老头儿亲口说的,看得出、老头儿对现在的读书人甚为不满。 ‘李义山所说的断了传承、难道……’ “院长,让小师弟出来露两手,吟诵一二佳句,如何?” “是啊,仅凭几滴浩然正气就成为儒生,未免太过草率了!” 讲堂大门外,儒生们再次喧哗起哄。 …… “小师弟,这样,你先出去装个逼,把外面那些酸儒打发走,听着他们哔哔,好烦!”马代先生挥挥手说道。 “呃、装……逼?师兄这是……”何长安给整懵了。 这大唐读书人,竟然也知道装逼? “咳,这这样的,”马代先生老脸一红,讪笑道:“小师弟刚刚入门,有些荤言还不太熟悉。 这样,你出去人前显个圣,将那帮混蛋打发走。” ‘好,又是装逼又是人前显圣……我承认,我丢了穿越者的脸。’ 何长安摇头苦笑,自己穿过来的这个大唐,简直不可理喻,幸好之前没存着抄诗、耍帅等常规手段…… 既然主动要求他何长安人前显圣,岂能怂? ‘张横渠的四句教,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还有元曲、鼓子词啥的,不知深浅、不敢轻易拿出来显圣啊!’ 对了,就背几句‘浩叔’的粗话,这个应该没什么漏洞…… 实在不行,学‘浩叔’,一声不吭,看谁话多胡哔哔,按在地上一顿摩擦,保证比背几句诗词歌赋的效果显着。 嗯,这便是、君子动手不动口! 就是有些担心、打不过外面那些入品的儒生…… 振一振衣衫,何长安长身而起,缓步走出讲堂大门。 众儒生正在纷纷攘攘的喧哗、起哄,眼看着何长安一身官家捕快的皂衣打扮,先从心底就开始鄙视。 “切,区区一个皂衣捕快,也成了读书人?” “哼,此为读书人之耻!” “对,我等饱读诗书,不敢说学富五车,三车也该有了?岂能与此等粗鄙武夫同立学院?” …… 何长安沉默不语,瞅着这些白衣胜雪、面貌清俊的儒生们,心里隐隐有些小激动。 ‘大爷的,穿越过来七八日,不是被鬼透,就是在透鬼,还以为这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不,装逼打脸的情节终于上线了?’ ‘背几首绝句,诗名蜚声海内外?提写张横渠老先生的四句教,让一股清气冲上云霄,给天下读书人一个惊喜?’ 太老套了。 既然上天给了他何长安一个装逼打脸的机会,就不应该学隔壁那些穿越者,抄抄诗、耍耍帅,在这样一个大唐…… 估计会被打死的。 那么,这个大唐需要什么样的打脸?也就是说,大唐的读书人最缺乏的是什么? 骨气?气节?胸怀?胆识? 从马代先生、李义山等读书人身上,何长安清楚的看到,这些品质或者节操,人家根本就不缺。 连死都不怕、敢与妖鬼之物硬刚的读书人,还缺什么? …… “何长安,你到底是说话啊,怎么,在真正的读书人面前,就怂了?” “哈哈,何长安,会背四书五经不?能训诂不?” “唉,读书人之耻、读书人之耻啊……” …… 何长安突然想通了。 他微笑着,瞅着一个看起来最帅、话最多的儒生,缓缓向前踏出半步…… 第27章 在座的都是辣鸡 “你、想干什么?”人群中,话最多、人最帅的儒生也向前一步,质问道。 读书人的事,他门儿清。 不管对方是谁、地位如何,气势上不能输于人,这是一个儒生的日常修养。 口头交流、还是往对方脸上吐口水,大唐读书人,从来不怂。 “何长安,想背两首顺口溜,还是想辩论经典精微?划下道来,小生奉陪到底!”那儒生傲然说道。 “我跟你、讲讲道理。”何长安淡然说道。 “讲、讲道理?哈哈哈,跟我讲道理……哎哟!”那儒生话还没说完,眼窝子就挨了重重一拳,紧接着,小腹处挨了一脚。 儒生被打懵了,一屁股跌倒在地,一手捂住眼窝,一手抱住肚子,疼的直哆嗦。 “粗鄙武夫,君子动口不动手!” “住手,何长安,你想犯众怒吗?” “唉,果然是读书人之耻,粗鄙,太粗鄙了……” …… 旁边儒生们也有些懵圈,这个何长安说动手就动手,根本就不给人发挥的机会…… 太不讲儒德了! 挨打的儒生也算入品,实力比李义山还要略高一二,不料,在何长安这个粗鄙武夫的拳脚之下,竟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抽空摸出一本圣人之作,刚撕下一页,只念半句‘君子怀德’,便被何长安劈头盖脸一顿拳头。 顺便,还照着软肋、小腹等处,阴了几膝盖…… 不到十个呼吸,儒生就被打倒在地,犹如一滩烂泥,哼哼唧唧的半天爬不起来。 “还有谁、想让我讲讲道理的?”何长安拍拍手,弹去捕快皂衣上沾染的些许灰尘,笑吟吟的问道。 “何长安,你……太粗鄙了!”一名儒生忍无可忍,“来来来,打我试试?” 那儒生挥手间,散放出浓郁的浩然正气,步履坚定的向何长安逼近。 何长安笑了笑,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小生沈……哎哟!” 儒生刚开口,鼻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登时鲜血长流,顺手一抹,满脸满手都是血…… “你……” 嘭的一声,何长安一个弓步出拳,再补一上一脚,那儒生就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翻转的飞出去。 扑通一声,掉进泮池去了。 “何长安,狗日的你等着,老子跟你拼了!”那儒生倒也有点血性,顾不得灌了几口池水,一跃而出。 “来来来,姓何的,让我沈岩掂量掂量、看你个狗东西到底有几斤几两!” 沈岩一边向何长安扑过来,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本‘圣人之作’,撕下厚厚一叠,轻斥一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窝草,上来就是大招,不错不错。’何长安微微冷笑,却没有立马出手。 他打倒眼前这个沈岩,自是举手之劳,但……他是要人前显圣的,不是打架斗殴的,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眼前这个沈岩……就是机会。 儒生沈岩在杀气加成下,翻手取出一根戒尺,一个瞬移就来到何长安身前五尺距离,挥手便打,毫不容情。 何长安始终微笑着,默运食气决,搬运的却是浩然正气,在身周形成一个青色光罩,牢牢护住自身三尺以内。 他想试试、浩然正气的威力。 沈岩手中的戒尺兜头砸下,裹挟一阵疾风,不啻武夫手中刀剑,重重砸在光罩之上。 光罩只是轻微荡漾数下,便轻松化解了戒尺的攻击之力。 沈岩一呆,怒喝一声,再一戒尺砸下,恨不得将何长安砸进泥土里…… 光罩荡漾,旋即恢复。 “就这?辣鸡!”何长安摇头苦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看书皮、似乎是李义山的《大唐名人传妓》…… …… 于是、半个时辰后。 沈岩暴喝一声,周身清光大放,须发皆张,怒气将一顶儒生软巾都吹了起来;他浑身的骨骼叭叭爆响,整个人的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之前还是一名怒发冲冠的儒生,此刻,便是一个脸色铁青的屠夫。 “何长安,你欺人太甚,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沈岩恶狠狠的怒吼一声,蹂身而上。 他手中的笔墨纸砚等法器,尽数被扔掉,赤手空拳,咬牙切齿的扑了上去。 ‘嗯,这个状态还差不多,不过,力量还是有些弱鸡。’ 何长安继续翻看手中‘大唐名人传妓’,随手一划,身周浩然正气形成的防御光罩再次加厚,足足有一尺左右…… 周围观战的儒生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心中均想:‘窝草,这还怎么打?根本就破不了防啊。 这个何长安,脸皮太厚了!’ 沈岩对此却浑不理会,两眼充血,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甚至开始用指甲抠、膝盖撞、牙齿撕咬…… 嗯,差不多就是发狂了。 旁边儒生看不下去了,他们开始劝解沈岩,担心好好的一个读书人,会被何长安这个混蛋给逼的走火入魔…… “你们、学学沈岩。”何长安淡淡一笑,说道:“我何长安,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大儒,是如何教育门人弟子的。 你们、这群弱鸡。 哦对了,也包括躲在内堂喝茶的马代先生……你们、都是辣鸡。” 儒生们个个懵逼。 这特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粗鄙武夫,对儒生又打又骂,开口吐芬芳、讽刺挖苦,到头来还说是教育门人弟子? 不就是仗着体内有浩然正气吗?不就是防御高打不动吗?不就是拳头特么的比我们儒生的硬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何长安,你休要猖狂,看我们今日清理门户!” “大家并肩子上,打死这个混球!” “对对对,打死这个人渣、文盲……” …… 于是,儒生们可能第一次如此团结一致、勠力同心的,将矛头对准了何长安。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各种儒家圣人之言,混杂着书页、毛笔、砚台、墨盒、戒尺等法器,在一片声讨笔伐下,纷纷攻向何长安。 何长安身周的青色光罩,第一次出现剧烈颤动,肉眼可见的、变得稀薄下去…… “使点劲儿,给大爷我搓澡呢?”何长安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原本想着你们这群辣鸡弱,想不到竟然如此孱弱! 你们、还算不算男人啊? 特么的还动不动跑勾栏去听曲儿,那地方是你们能去的? 对对对,其实你们、也能去的; 你们这些弱鸡去勾栏,不但能极大增强不读书人的信心,更能加速银子的流通速度,正乃为国为民、弹尽粮绝……” 何长安随手又散放出一团浩然正气,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津津有味的翻阅手中《大唐名人传妓》,时不时的,还摇头晃脑、品咂一番…… “你这个小……师弟,欺人太甚!” 终于,马代先生忍无可忍,只好不忍,一脚踹开讲堂大门,手持戒尺,冲了上去…… 第28章 打死何长安! 半个时辰后,何长安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开始反击。 不对,应该是教训。 食气决七层武夫,原本在马代先生等入品儒生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古怪的是、自从何长安蕴养出浩然正气后,这小子的实力竟然暴涨…… 赤手空拳,便揍得一众儒生抱头鼠窜、一个个鼻青脸肿。 被揍得最惨的,是马代和沈岩。 因为这二人实力最强,话也最多,使一招必喊一句‘圣人名言’,听得何长安心烦意乱。 于是、不到一盏茶工夫,讲堂前、泮池侧,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名儒生,唧唧哼哼爬不起来。 读书人之耻、读书人之耻啊! 十几名儒生,其中还有几人是九品、八品儒生,在大唐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竟然让个粗鄙武夫暴打……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何长安随口丢下一句‘名言警句’,转身走进讲堂大门,提了茶壶灌了几大口,方才解渴。 与儒生们动手,动用了不少浩然正气,觉得身体有些燥热难耐…… 大门外,儒生们被刺激到了。 大爷的,十有八九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骂谁呢? 对不起,骂你们所有读书人…… 马代先生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血渍,伸出两指并在一起,指着讲堂大门,须发皆张:“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置于死地而后生; 小师弟,你欺人太甚!” 言毕,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老血。 旋即,马代先生周身清光大作,浑身上下爆发出耀眼白芒,八品儒生境的威压迅速攀升…… 咔,似乎有什么破碎了。 马代先生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很快就突破到儒生境七品、儒生境六品。 然后,老头儿浑身抖了几抖,哆嗦一下,稳住了。 “这就、突破了?” “天呐,儒生六品,真的是儒生六品境!” “马代先生、成为我书院一脉、第一位儒生境六品境夫子,苍天呐,你终于开眼了……” 长歌当哭。 儒生们激动地不行,转念一想,都觉得何长安更是可恨,一顿拳脚,一句轻飘飘的‘百无一用是书生’,看看都把马代先生气成啥样子了…… “何长安,你这个人渣、文盲,今日,我书院一脉与你势不两立!” “打死何长安、为马代师兄报仇!” “……” 何长安在内堂坐着喝茶,听得外面喧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爷的,老子帮马代先生突破瓶颈、进阶儒生六品境,咋还要寻我报仇? 嗯,这些读书人,还没给打疼、骂醒…… 于是,讲堂里,传出一声轻飘飘的嗤笑,何长安随口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你们、还真是辣鸡中的战斗鸡……”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口气、谁咽得下去? 于是,儒生们再次被激怒,纷纷口吐芬芳、大放厥词,引经据典痛斥‘狗贼何长安’。 马代先生听了何长安的讽刺,若有所思,退在一旁,盘腿而坐,慢慢蕴养、稳固自己的境界。 沈岩原本也要开口痛斥,甚至还想冲进讲堂大门,将狗贼何长安碎尸万段。 不过,眼看着马代先生的状态,他也似乎有了一丝明悟,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低声喃喃自语:“难道、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何长安啊,狗贼! 这是诛心之语,你混蛋!” 沈岩也想学马代先生那般,并指如剑、破口大骂,却又觉得人何长安骂的还真有些道理…… 大唐以武立国,历经千余载,读书人的境遇一直不好不坏,但起码之前还出现过李太白、杜工部、王少伯等大家; 独立城头,提剑而立,面对一望无尽的妖魔鬼怪大军,击剑而歌,一句‘三军可夺帅也,不可夺其志也’,引得三军震响、应者如云。 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多少人族血性男儿热泪盈眶、热血沸腾! 再一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万千大唐男儿勇往直前、拼死杀敌; 马革裹尸夕阳下,血染黄沙地作书! 我沈岩空有一腔热血,却只知寻词雕句、附庸风雅,真是枉为七尺男! 谁说读书人是酸儒,只会吟诗作对、勾栏洒精?谁说读书人没用?谁说读书人没有血性、多为负心人? 我沈岩! 咔嚓一声轻响。 他也破了。 从区区儒生十品,就这么突然的、进阶到了儒生九品。 而且,气息还在暴涨,身周的浩然正气迅速凝聚,化为耀眼清光,纷纷没入沈岩的头顶、双肩…… 儒生八品境。 儒生七品境。 儒生七品半…… 抖了几抖,哆嗦数下,沈岩缓缓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伸出双手,激动的热泪盈眶:“我、也破了。” “这就破了?窝草,儒生七品……半境!” “沈岩师兄,你咋破的?” “我知道了,这都是让何长安那狗贼气的,打死何长安!” 于是,儒生们一边喷着‘狗贼何长安’,一边此起彼伏的‘突破瓶颈’…… 突破的人越多,骂的越起劲,遣词造句的思路就越是清晰、刁钻、精到…… …… ‘大爷的,这帮读书人太不要脸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躲在讲堂里喝茶的何长安嘴角抽搐,忍不住就想口吐芬芳。 马代先生、沈岩二人突破瓶颈,分别进阶儒生六品境、七品半境,分明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可这帮儒生睁着眼睛说瞎话,口口声声要打死狗贼何长安…… 果然就、很读书人。 而且,这帮货的心还真脏。 大家都是读书人,就算再愚笨,此时也都心若明镜—— 何长安的‘讲道理’,太特么有用了! 先是按在地上摩擦,讲的是‘别哔哔,拿出实力来’;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讲的是‘既然不承认自己是辣鸡,那就拿出点实力来’; 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讲的是‘你特么还说自己不是辣鸡?拿出你的实力来,证明自己也能屠狗’…… 一句话、拿出实力来! 同时,最为诛心的,便是何长安这狗贼骂的还真好,真有点水平,直接戳进读书人的心窝窝…… 大唐读书人,最缺的是什么?是所谓的‘取义成仁’、所谓的‘忧国忧民’? 不,是血性。 何长安这个粗鄙武夫,采用最野蛮、最粗暴、也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激起了儒生们的血性,让他们纷纷突破瓶颈…… …… 就在儒生们一边破口大骂何长安、一边纷纷突破瓶颈进阶之际,未央书院的圣殿里,一尊雕像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一道清光直冲云霄。 长安城里,有人坐不住了。 第29章 暗流涌动 一顿拳脚,两句骂,未央书院里的儒生们纷纷突破瓶颈…… 狗贼何长安,却躲在书院讲堂里不出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个粗鄙武夫,倒是出来继续‘讲道理啊’,我们都洗干净了、姿势也摆好了,这狗贼咋还不口吐芬芳…… ‘大爷的,这些读书人犯贱啊,哪有求摩擦的……’ 何长安懒得理会,索性沉下心来,内视自己的丹田灵海。 小黑棍终于不是小牙签了。 丹田灵海扩容十几倍,一眼望去,足有洗脸盆大小,可以称之为‘灵泉之眼’了。 与之前单纯的灵气不同,自从‘咂’了浩叔大半个身子后,何长安的灵气就发生了变化,首先是颜色有所不同。 单纯灵气,呈淡青色,感觉甚为清凉;浩然正气则青蓝偏绿,略带温润之感。 二者混合起来,颇有些诡异之感。 不过,只要不是太绿,何长安也就忍了,毕竟,现在这种状态的‘灵气’威力不错。 大约是单纯灵气的、七八倍。 对修行没什么概念,故而,何长安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能够打两个马代先生…… 讲堂大门外,儒生们围聚一起不肯离开,就连马代、沈岩二人,稳固自己的修为后,既不进来、也不离开,就坐在泮池旁的柳荫下闭目养神。 这些读书人打什么算盘,何长安心知肚明。 不就是让他再打一顿、再骂几句? 那就成‘有求必应’,而非人前显圣,老子才不会那么傻,让你们一边骂我一边突破瓶颈…… ‘其实、这似乎也算是一个生财之道?’ 打一拳二两银、踢一脚三两银,骂一句价值千金? 呵,想多了想多了,还是继续读,这一会儿工夫,都开始想念浩叔了。 于是,何长安取出一本儒家典籍,将一只手按在上面,慢慢闭上眼…… …… 八百里之外,长安城,摘星楼,有人悄然独立。 这是一个中年道人,面容清俊,须发疏朗,身穿一件宽大青色道袍,前胸后背各有两条太极阴阳鱼。 他站在摘星楼最高一层,眺望西北方向,目光幽深,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那里、便是未央县。 “清风随明月,青松在山岗……儒家,要翻身了?”道人喃喃低语,藏于宽大袍袖中的左手,掐指推演。 “国师,”突然,一声清朗温雅的遥遥传来,摘星楼下,一人身披斗篷缓步而行,只一两个呼吸间,便一步踏上顶楼, “国师好雅兴,独立楼头,壹观天下?” 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端严方正的国字脸,白白净净,雍容华贵,面含微笑,不怒自威。 “陛下,今日怎的有兴致出宫?”中年道人淡然一笑,随手召来一张小几,摆上一壶茶、两只青瓷碗。 斟满两碗清茶,道人将其中一碗双手捧上,笑道:“道门清淡,以茶代酒,陛下、请。” 中年男子接过茶碗,浅饮一口,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司天监禀告,未央县境内有清气冲霄,怀疑是儒家圣人门徒……” 欲言又止,似有所顾忌。 中年道人喝了一口茶,转首向西北方向看了一眼,道:“只是一个机缘罢了。” 中年男子皱眉,略有些不解:“国师是说……” “一个变数,对儒家而言如此,对道门也是如此,”中年道人捻须一笑,继续说道:“对陛下而言,也是。” “他们也会动手?”中年男子沉声问道。 “他们、自然不会甘心,只要对我大唐有利之事,他们哪一次不是闻风而动。”道人提起茶壶,添满茶水,修长的手指稳定而平和。 “那就让斩妖司出面。”中年男子嘀咕一声。 于是,二人默默对坐。 …… 长安城南、三十里之地,太华山上,书院。 院长赵正手里捏了一封密函,须发皆张、怒不可遏:“混账,废材,弱鸡! 被一个粗鄙武夫暴打一顿、骂了两句,竟然就能突破瓶颈进阶六品?而且还是集体突破、各有所获? 马代你个无耻之徒,枉为我赵正学生,就这么不禁打骂讥讽?枉读数十年圣人经典的废物,怎么不打骂回去? 要是我赵正在,当场便要他再打几拳、再骂两句,就是要看看、那个狗贼何长安到底有多大潜力可挖…… 如果能将我从四品、打骂讥讽到三品,老夫拜那个狗贼何长安为师,又有何妨? 还代师收徒,太小家子气了、气死老夫了! 区区儒生六品就沾沾自喜,太令人失望了! 等他回来,老夫要将他逐出门墙……” “……” “……” 两位副院长,温太原、杜十三两位大儒直听得瞠目结舌,旋即摇头苦笑:“来来来,再来一盘。” “两个臭棋篓子!”院长不屑一顾,坐在椅子上犹自怒气不消,“我说二位,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下棋? 太原、十三,你们谁随本院长去一趟未央县?” “我!”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话一出口,二位大儒老脸一红,旋即又恢复正常,齐声道:“区区小事,不敢劳动院长大驾,我们……” “闭嘴!”院长大怒,“你们看家、教书,我亲自去。” “不行。”二人又齐声道。 “院长,书院事务繁杂,数百学子犹如嗷嗷待哺的乳燕,还须院长您亲传圣人典籍……”杜十三沉声说道。 “是的,院长传道受业解惑,日理万机,书院离不开您呐。”温太原附和道。 院长被两位大儒用言语挤兑,老脸涨的通红,憋了又憋,终于勃然大怒:“两个老匹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算盘? 狗贼何长安的独家法门,能迅速突破儒生品阶,你们这是想抢占先机、率先进阶三品?” “赵正老匹夫,老夫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杜十三拍案而起,并指大骂。 “此地不够宽敞,走,太华山上打过一场!”温太原长身而起,宽大儒衫无风自鼓。 “走就走,老夫倒是要掂量掂量,咱们书院的两位副院长,到底有几斤几两……” …… 于此同时,未央书院的讲堂里,何长安正在暗暗发愁:‘这个吃货、咋又找来了……’ 书桌对面,小尼姑眨巴着眼,萌呆萌呆的样子,让何长安汗毛倒竖:“丁丁、咳,太平师太,我真没钱养你啊。” “没事,我养你。”小尼姑一本正经的说道。 第31章 读书人的天职 书院三位院长齐至,让何长安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很快脸就拉胯下来了。 大唐书院的、院长?儒生四品境大儒? 就这?假的? 大唐最高民办院校的校长,掐起架来,比马代、沈岩、李义山这些学生生猛多了。 花样多翻新,姿势很别致…… 让何长安终于见识一回、大唐读书人的风采—— “赵正老匹夫,每次看见悟性尚可的学子,便说此子与你有缘,逼脸呢?就问你的老逼脸呢?”杜十三冷笑连连,盯着院长质问道。 “他还有脸?教出来的学生,不过也就是马代这样的货色。”温太原笑眯眯的补刀。 马代:‘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正院长对两位副院长的话充耳不闻,双目炯炯,瞅着眼前的何长安,越看越喜爱,双眼似乎都要喷出绿光了…… 何长安局部一紧,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你就是狗贼何长安?”院长笑眯了眼,问道。 “我、便是何长安。”何长安腹诽不已,这老头会不会说话?咋张口就骂人? 大唐读书人,都这个德行? “嗯嗯,你、小子,很不错嘛,”院长沉吟几声,继续问道:“听说你很能打、还很会骂?” ‘什么意思?打了小的、来仨老的,这是要来兴师问罪的节奏?’ “不敢当不敢当,”何长安拱拱手,讪笑道:“咱是粗人,不会讲道理,只好、只好动了粗。” “呵呵,给读书人讲道理,不动点粗怎么行,是杜十三、温太原。”院长笑吟吟的转首,问两位副院长,眼睛都快笑眯了。 院长就是院长,学问好、拳头硬,脸皮还要厚,就算受了内伤,只要不当场吐血、也须得咬牙坚挺…… “哼!”杜十三、温太原扭过头,不愿多看赵正一眼。 之前一场架,他们的确输了,不但被院长按在地上摩擦,那老匹夫还朝人脸上、身上吐口水! 简直是、读书人之耻! “何长安小子,我很欣赏你,这样,打我一顿、骂我几句,给老夫也讲讲道理,如何?”院长有些期望的瞅着何长安。 “放心,我保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院长补充一句。 只要能让自己突破儒生四品境、进阶三品,就算让这小子打骂几下,又有何妨?大不了回头骂回来就是了。 何长安有些局促不安。 打骂马代、沈岩等儒生,是因为他们都是弱鸡,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没什么心理压力。 可这老头、儒生四品境…… 随手一巴掌,就能把他何长安拍进土里,抠都抠不出…… “就你?”何长安上下打量着院长,有些不敢下手、下口。 “就、我……”院长突然就上头了。 这小子、嘴有毒,看不起谁呢? “院长、何长安不敢打,也不敢骂……”何长安老老实实的说道。 是真的打不过,也不敢骂。 “哈哈,你放心打,放心骂,老夫就是要考校一下,狗贼何长安是不是如马代那孽徒所说,能够举重若轻两句骂,便能激发儒生的血性之力,让他们突破……” “呃、这样啊,”何长安略微安心了些,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保证。”院长捻须微笑。 “我说怎么马代那么不济,原来、有这么个草包师父……”何长安嘟哝着说道。 “……”院长瞬间就怒了,面上却保持淡然微笑。 “呃、院长,二位是先生,其实我们都错了。”何长安思量着,尽量考虑不要激怒眼前这位大儒。 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看杜十三、温太原二位副院长伤痕累累、嘴角溢血,就知道这位院长是什么样的读书人了…… “错、哪里错了?”三位大儒异口同声问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何长安忍不住就想装一波,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这么中二的话,在一个正常的大唐,必然会振聋发聩、人前显圣,他何长安就算是躺着混吃等死,也能风风光光一辈子。 问题是这个大唐、不对劲。 以武立国的大唐,斥儒、道、佛皆为旁门左道,张横渠先生这四句教一出口,估计会被打死的…… “先请教一句,院长、二位先生,读书人的天职是什么?”何长安问道。 “读书人、的天职?”三位大儒一愣,陷入沉思。 这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在思考、却总是不得要领,很难一言以蔽之。 对了,是思无邪? 也不对,那是一种读书人的精神状态,算不得是天职…… ‘修口、齐家、治国、安邦、平天下?’ ‘学富五车,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卖与帝王家?’ 似乎、都有些牵强。 自古以来,读书人的天职太多,反而让自己有些犯糊涂,自己的天职到底是什么…… 这便是后宫太多、只能翻牌子的烦恼。 “狗贼何长安,那你说说看,读书人的天职是什么?”院长眉头紧锁,很认真的问道。 ‘嗯,大唐读书人其实还是不错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就很难得了。’ “我有两首诗,送给三位院长、先生,文辞粗鄙不堪,却很能说明问题;提前声明,不准打脸。”何长安笑道。 抄诗,这个他没什么信心。 三位大儒点头称是,保证不动手动脚,何长安这才略感放心。 “提前说好,不准动手,更不准打脸,否则……否则我就骂佛门、道门的去!”还是再加一道保险为好,读书人的嘴、一般说话不算数。 “好好好,不动手不动手,谁动手谁就不配称读书人!”三位大儒笑眯眯的答应下来。 “那好,我就抄、咳,我就先写一首《与书院大儒论读书人天职有感》,括号之一(划去)。”何长安沉吟着,端起半碗冷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这小子还算识趣,诗的题目就很好,既不得罪人,还将书院大儒点清楚;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写清楚到底哪几位大儒……’ 赵正院长、温太原、杜十三拭目以待。 何长安轻咳一声,念道: “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 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 “……” 特么的,这小子故意的?这也算诗?顺口溜也没这么刻薄的啊…… “狗贼!”赵正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向何长安那张嘴…… 不过,手掌距离何长安脸上尚有二三寸时,院长看到这狗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看就是在嘲讽。 ‘读书人,逼脸呢?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啪的一声脆响,院长的那一巴掌临时拐了一个弯,在空中一个漂亮的侧滑,准确的打在咬牙切齿、准备动手的马代脸上…… “孽徒,说好的不动手,你想干什么!”院长暴喝一声,再一脚将学生踢了个跟头。 马代:‘窝草,是学生看你想动手,忍不住想帮忙的……’ “狗贼、何长安,请再写一首!”院长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何长安轻轻抚着脸,摇头苦笑道:“既然讲的是读书人的天职,那我就冒险再写一首。” 院长、温太原、杜十三以及马代、李义山在场儒生,不由的老嘴一撅,均想:‘这小子,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 ‘……’ 一众读书人的嘴赶紧夹紧,再无一人撅嘴。 何长安这狗贼脑子转的飞快,观察也算细致入微,怪不得区区两句诗,便能将马代等人气个半死…… 就是这诗……咳、这顺口溜也太不像诗了,一听就不是读书人。 “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 …… 后面两句一出口,一众儒生沉默了。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 这狗贼何长安的诗、可以啊! 前面两句粗鄙不堪,好像还有些歧义,让人以为进了勾栏,闻鸡起舞…… 陡然一个翻转,‘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王霸之气瞬间测漏,铮铮铁骨,傲睨天下! 何长安身后被大儒们‘脑补’出一副虚影异象:一寂寞王者,手提铁剑,闻鸡起舞,剑挑东方之露白,俯瞰大地之苍茫…… “狗贼何长安,你的意思是、读书人的天职……”院长沉吟着,思量着,好像不知道如何措辞。 两首诗落差太大,院长有些消化不良。 “院长想的不错,读书人的天职,第一是名传青史;”何长安再次灌一口冷茶压压惊,淡然说道: “第二,便是……” 第32章 夜神教…… “读书人的天职,第二便是成为圣人。”何长安话一出口,就呆住了。 ‘大爷的,这不是我说的,我本来是想说、读书人的天职第一是名留青史,第二还是名留青史……’ 何长安暗暗叫苦。 是‘浩叔’在捣鬼…… 他想要开口辨白,试图否认‘成为圣人’这般中二、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绝非他何长安所说…… 开玩笑,在这个大唐乱讲话,是会死人的! 读书人的天职是成为圣人,差不多就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离经叛道;会不会有人引申出‘不想当皇帝的大臣、不是好大臣’……之类的? 何长安心思飞转,只想开口否认。 不料,‘浩叔’坏的很,硬是封禁了他的嘴巴…… …… “读书人的天职,是名留青史,是成为圣人……” 赵正院长、杜十三、温太原、马代、李义山等读书人眼前一亮,热泪盈眶,喃喃自语,身周的浩然正气迅速攀升。 ‘这就要突破了?’ ‘动不动集体突破,大唐的读书人、好敏感的说。’ 何长安看的有些不觉明历,大唐的这些读书人,咋这么敏感,听他的两句话、眼就湿了? 不过,何长安很快就有所明悟,儒家圣人之道断了传承,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这些读书人埋首群经书海,苦思冥想,一心想要‘为往圣继绝学’…… 然而,却有些适得其反,越是仰望那些圣人、亚圣、准圣的风采,越是沉迷于圣人之作无力自拔。 圣人的一句话、一首诗,便能让大唐读书人欣喜若狂、五体投地;指望他们敢去想象、自己终究也会成圣? 太过离经叛道,不敢想,也想不到。 只有何长安这等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无所敬畏的‘狗贼’,如果条件允许,估计连‘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惊世骇俗的话都敢说…… 于是,他们破了。 这是一个学术问题,略。 …… 随着赵正院长、温太原、杜十三两位副院长的气息暴涨,很快突破儒生四品境,进阶三品…… 嘭的一声巨响,未央书院的圣殿、屋顶被掀飞了。 圣殿里供奉的万世师表、至圣孔夫子,以及其身侧垂手而侍的孟子、颜回、子思、曾子等先师圣人的高大石雕像,纷纷裂开口子; 道道清光散溢而出,绕梁三匝,化为五彩霞光飘向天际,直插云霄…… ‘窝草,怎么祂们也破了?’ 被几个读书人破镜时折腾出的浩然正气、压的喘不过气的何长安,刚跑出书院讲堂大门,就看到这一惊人异象。 怪不得能成为至圣、先师圣人,悟性、心性和学习能力,还真是不一般! 何长安摇头苦笑,觉得自己这次玩的有些过火,估计很快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对尚处于弱鸡期的他来说,真是福祸难料。 “小子,还不趁机跑路!” 突然,脑海里传来李义山的‘心有灵犀’,老头的声音有些发颤,好像甚为激动。 李义山、小尼姑二人,也趁机偷偷溜出讲堂,就紧跟在何长安身后。 ‘跑路?为什么要跑路?书院里有大儒坐镇,多安全啊。’何长安下意识的有些抵触。 虽然,他有些扛不住读书人的厚脸皮,但在未央县境内,书院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个屁,别指望那帮穷酸儒救你。’李义山急促说道,‘快带我和太平尼姑跑路,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带你俩吃货?’何长安不客气的说道。 ‘我说李老爷子,你到底害怕什么啊?你不也是书院的读书人吗?’何长安继续质问道,‘这样拍屁股跑路,有些、不地道啊。’ ‘你小子懂个屁!’李义山紧张的左右看看,又抬头向天空张望几眼,神情有些急切。 何长安心中一动,暗道:‘这老头鬼鬼祟祟的,不会是对我有啥想法?’ ‘有个屁想法!龌龊,下流……哎呀快走,他们快要来了。’李义山紧张兮兮的说道。 窝草,心有灵犀是个漏洞啊,别人心里想什么、人家随时可以掌握…… 何长安不敢胡思乱想了。 他有些迟疑,向天空看了几眼,并未发现什么危险气息,也没有什么黑气腾腾、鬼脸、诡异血芒之类的恐怖景象。 ‘他们是谁?说清楚了,要走也行。’何长安说道。 他总觉得,这个李义山一惊一乍的,总让他有些不放心。 ‘他们、是夜神教……’李义山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警惕的向四周查看。 ‘夜神教?妖鬼之物……的主子?’何长安心头一突,觉得自己突然被什么恐怖存在盯上了。 不过,这种感觉倏忽闪过,旋即便恢复正常。 丹田灵海里,不知不觉多了一缕灵气…… ‘那个名字轻易不要说出来,最好是想都别想,否则,会被他们的主子锁定……’李义山牙齿咯咯作响,脸色极为难看,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小尼姑也不是很好,不断向天上看着,眼底满是恐惧、不安和困惑。 大爷的,这么邪门儿? 李义山本来就重伤未愈,此刻因说出一个邪门的名字,便遭受了反噬,这根本就不科学。 ‘难道是、被暗中种下某种邪恶印记,就像之前女鬼的包养?’ 何长安突然有了主意。 他向天上瞅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 ‘好,我们这就跑路!’ 何长安回身一把抓了李义山的胳膊,顺手又将小尼姑的小手抓住,转身就走。 他带着二人,几步就跨进没了屋顶的书院圣殿。 ‘你俩站好,稍等片刻。’何长安躲在孔夫子的石雕像后面,突然开启‘灵目之术’。 原来如此…… 何长安揉了揉眼睛,不折痕迹的抹去眼角的两滴泪水,拿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写下‘无听无视无言’六个小字。 眨了眨左眼,又眨了眨右眼。 意思是,别紧张,全身放松,我来搞…… 李义山、小尼姑的眉心,果然存在一个神秘烙印,若非何长安天赋灵目,根本就探查不到。 这二人的烙印各有不同,李义山的是个诡异神像,比鬼还瘆人;小尼姑神魂处的神像,则类似蝎子精,张牙舞爪的,看的何长安吸了一口冷气; 而且,这二人神魂处的烙印,比当初那女鬼的烙印强大很多,也隐秘很多,几乎就要刻印到神识之海…… 也就是说,这玩意,竟然差不多烙刻到李义山、小尼姑的神魂深处了。 怪不得一提及‘夜神教’,就会被反噬…… 如此看来,就算是书院院长赵正、副院长杜十三、温太原等‘高手’,应该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在神魂上动了手脚。 大爷的,这个夜神教还真鸡儿恐怖! 这是将整个人族都‘包养’了? 何长安目光闪动,细细思量着、算计着,他想来一个顺藤摸瓜,搞一波这个什么狗屁‘夜神教’…… 第33章 顺藤摸瓜 以何长安一贯谨慎的作风,有些恐怖存在,是不会去主动招惹的。 但他受不了身边的人在神魂上出问题,实际上成为那恐怖存在的‘眼线’,或者‘病毒源’…… 李义山、小尼姑二人神魂深处的烙印,必须想办法清除掉,否则,他宁可独身一人潜入黑暗,成为这片荒弃之地的独行侠。 一个普通女鬼,即可让一名入品武夫变成尸傀,‘夜神教’背后的那些主子,绝对能瞬间将身边这些人变成定时炸弹。 于是,一盏茶工夫后。 ‘你准备好了没?’ ‘嗯,准备好了。’ ‘那我、进去了?’ ‘来……等等,我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疼不疼?这还是人家第一次……’ ‘第一次个锤子,李义山,你要不要我帮你疗伤了?不要算求,我浪费浩然正气给你打通奇经八脉,你叽叽歪歪个鸡儿!’ ‘要要要……’ 何长安微微点头,给小尼姑丢一个眼色过去,眨巴一下眼睛:‘给套个状态。’ 李义山刚想说话,小尼姑一句‘六字真言大明咒’吐出来,木鱼鼓一敲,老头立马口吐白沫、怪眼一翻,晕过去了。 读书人没有了浩然正气的护持,简直就是弱鸡…… 何长安轻咳一声,散放出一大团浩然正气,将三人牢固的罩住,这才盘腿坐下,伸出一指点在李义山的眉心。 小尼姑就在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黑棍的秘密不能暴露。 他将一缕浩然正气逼出指尖,顺着李义山的眉心慢慢渗透进去,试探着、让其在老头体内缓缓运转。 何长安的设想很简单,就是想将李义山变成‘炉鼎’,用来抽取、炼化那枚神秘印记…… 十几个呼吸后,李义山的第一个小周天搬运结束,一切顺利,并未出现爆体而亡、走火入魔的情况。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于是,何长安放心大胆的催动‘小黑棍’,令其进入李义山体内,开始炼化其神魂深处的那个‘神秘印记’…… …… 北方不知多少万里外,冥海一带,阴风瑟瑟,冻云如铅。 海底七万丈,一座祭坛。 祭坛足有百丈高、千丈大小,立了八十一根粗大、古拙的铜柱,上面密密麻麻刻满神秘符文,在幽暗的海底世界,散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红芒。 每一根铜柱上,无尽的黑丝缠绕、蠕动,最终汇入铜柱顶端、一尊巨大神像的眉心。 每一尊神像足有十丈高低,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生有不可思议的手脚四肢,尖利爪子插在一颗人族头颅里,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而祭坛最中心,是一口漆黑如永夜的棺材,不知由什么材质炼制,幽冷气息凝化为滚滚黑气,向祭坛四周弥漫而去; 黑棺里,躺着一具女尸。 …… 就在何长安催动小黑棍,变化为两扇小磨盘,开始炼化李义山神魂处的印记时,祭坛某根铜柱上的某根黑丝…… 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 随着时间流逝,那根黑丝开始变得黯淡下去,并随时都可能溃散、断裂。 铜柱顶端、神像的眉心似乎动了动,一缕细小的黑气涌入那根黑丝,开始缓缓逆流而去…… ‘窝草,又来了又来了……’ 堪堪将李义山神魂印记炼化完、刚打算收工的何长安,心神一震,就看到那根几近溃散的黑线、突然凝实了。 ‘对方是个恐怖存在,敢不敢白嫖?狗日的顺着网线爬过来、怎么办……’ 何长安迅速做出决断:抽他丫的! 于是,他开始专心致志催动‘小磨盘’,在李义山体内,迅速炼化那些逆流而来的黑气; 阴冥之气转化的浩然正气,一部分留给李义山,一部分顺着指尖反哺给何长安…… 半个时辰后,何长安升级到食气决八层; 两个时辰后,何长安升级到食气决九层; 四个时辰后,何长安突破瓶颈,进阶食气决十层…… ‘大爷的,食气决不是只有九层么,咋还有个十层?不会是那女鬼给咱丢了一本假功法?’ …… 就在何长安躲在圣殿圣人雕像后面,一边吐槽、一边暗搓搓‘白嫖’阴冥之气时,外面早就天黑了。 院长赵正、副院长温太原、杜十三等三位大儒,于未央书院大门前,负手而立,面色阴沉,。 身后,站着马代和一众儒生,也是面色难看,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干架。 大唐读书人,最不怕的就是干架。 尤其是、在短短一天内,书院三位大儒同时进阶三品,就更不怕惹事了。 管他来的是谁,只要能打过,先臭骂一顿再说。 大家忙着稳固境界,一时没注意,让何长安溜了,大家本来就很没面子,觉得此乃书院千百年来最丢人的事。 大门外面前后来了两拨人,口口声声说让书院交出‘嫌犯’何长安…… 第一拨是未央县衙的捕快、衙役,足有五六十人之众,在县令大人的亲自带领下,手持棍棒、腰刀、枷锁、绳子等物,准备随时缉拿人犯; 另一拨,是四名黑衣人,用黑布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两拨人隔着七八丈距离,看样子就不是一伙的。 “书院的人听着,朝廷缉拿要犯何长安,你们最好识相点。”县令、主簿、县丞三位大人没开口,倒是典史大人站在最前方,双手叉腰,戳指呵斥。 没办法,在场的他官儿最小。 而且,所谓的典史,掌管一县治安,县尉大人称病请辞不来,缉拿人犯的破事只能是他往前冲…… 书院的人,却正眼都不去瞧县衙的人,对典史大人的虚张声势,理也不理、睬也不睬。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那四名黑衣人身上。 黑人、黑马、黑斗篷、黑刀……莫非,他们是? 院长心中一动,却有些捏拿不定。 他默默开启儒家小神通【心有灵犀】…… ‘赵正:二位贤弟、看出这四人的来历了吗?’ ‘杜十三:这还用看?浑身的阴煞之气不就说明了一切!’ ‘温太原:呵呵,不就是斩妖司的斩妖使么,院长可真是没见识。’ ‘赵正:好了,闭嘴!’ 散去【心有灵犀】,院长向前跨出半步,沉声问道:“你们、为何缉拿何长安?” “当然是因为他犯事了呗,还问为何?穷酸儒生,哈哈哈……”典史大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引得衙役们哈哈大笑。 对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混混来说,读书人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在县衙当差,谁还没打骂过读书人! “哼,聒噪!”杜十三向前跨出一步,斥道:“此地三十丈内、不存在粗鄙武夫和小人!” 一团耀眼清光骤然爆发,七八十道浩然正气乱射而出。 于是,终于清静了。 原地、只留下三人。 一名黑衣人,杜十三本人,和一名手提菜刀、白发苍苍的老衙役…… 第34章 得理不饶人 食气决修炼到第十四层,是一个什么感觉?何长安只觉得、真特么的见鬼了。 女鬼交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上,写的十分清楚,食气决最高九层,突破瓶颈即可进阶武夫十品。 ‘难道、真是一本假功法?’ 这还真说不定,毕竟,那女鬼让自己修炼食气决,只是为其蕴养一口元阳之气…… 现在就算是寻到一本完整的食气决,也于事无补了,因为,何长安现在有点骑虎难下。 他不停歇的‘白嫖’阴冥之气,让自己的修为持续上涨,李义山的修为也开始水涨船高,很快进阶儒生八品境; 同样的,其神魂深处的那印记,在源源不断的鬼气滋养下,再一次变得凝实…… 若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等印记的主人,也就是所谓‘夜神教’的幕后黑手察觉,李义山绝对分分钟变成尸傀。 怎么办? 小尼姑都饿得眼睛放绿光了,蹲在孔圣人石雕像后面,将一根手指含在嘴里,慢慢咂巴…… 看的何长安都有些发毛。 他估计,这小尼姑之所以变成一个大吃货,与其特殊体质有关,另外,可能还与其神魂深处的那个妖物印记有关。 何长安只能继续炼化,让自己丹田灵海里的灵气、和浩然正气越来越多,都撑得他肚子疼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何长安听到咔的一声轻响,食气决再次升级,到了十五层; 又一个半时辰后,食气决十六层…… …… 未央书院大门口,又来了一拨人,也是来缉捕何长安的。 这一拨人很嚣张。 一行十二人,人人鲜衣怒马,个个相貌俊秀,唯一的遗憾便是嗓音尖细、阴柔。 大内公公? 不止书院的人如此这般猜测,就连那四名黑衣人,也是眉头微锁,暗暗提防,默默向后退了数步。 县令大人却大喜过望,急忙下马,趋步向前,满脸堆笑的问道:“可是高公公派来的?” 为首的一名太监冷哼一声,不去看县令大人,却侧脸瞅着那四名黑衣人,阴笑道: “无名,无语,无法,无天,镇国公好大的手笔,竟然将府上的四条影子同时派出,就为区区一个未央捕快何长安? 可惜,咱家高公公插手此案,诸位,可以打道回府了。 请!” 那四名黑衣人默然半晌,似乎通过某种特殊神通‘当面传音’,商议了几个呼吸后,一声不吭的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赵正:咱们都看走眼了,那四个黑货并非斩妖司的人,而是镇国公豢养的四条影子。’ ‘杜十三:很正常啊,我们书院远离朝堂数百年,有些情况了解不到。’ ‘温太原:走了四条影子,来了十二个太监,这卦象不太好啊。’ ‘赵正、杜十三:何解?’ ‘温太原:咱读书人写书立传啥的,最怕的是什么?’ ‘赵正、杜十三:什么?’ ‘温太原:不怕粗,亦不怕硬,关键就怕没有持久力……’ ‘赵正、杜十三:窝草……’ ‘温太原:所以说嘛,咱读书人最不想遇到的,便是那些死太监……’ …… 三言两语打发掉镇国公的四影子,为首的太监催动胯下骏马,徐徐前行,来到书院儒生们面前,笑吟吟的说道: “赵正,温太原,杜十三,还有一条小杂鱼马代…… 尔等,可知罪?” 院长向前跨出一步,背负双手,昂面看天,淡然说道:“读书人念的是圣贤书,行的是阳关大道,坦坦荡荡,又没有将父母的那点精血给割掉喂狗,何罪之有?” 读书人,口炮第一。 一张口就让那十二名太监脸色铁青,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 “赵正,你寻死!”为首太监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骂道。 “呵呵,别人都是身残志坚、奋斗不息,你倒好,张口就是生生死死的,你特么也太没文化了!”赵正尚未开口,他身后的马代忍不住了,站出来就是一顿怼。 “马代!怎么跟大内公公说话呢?”赵正微微皱眉,训斥道:“世人皆知死之恶,却不知死之息。 你一个堂堂儒生六品境,竟然如此粗莽,言行如此不堪,还算是我赵正的弟子? 就你这水平,早知道如此朽木不可雕,还不如当时就把你阉了送进宫去,说不定现在也能混个人五人六的……” 库库库…… 这院长说话太逗了,把县衙的有些人都听得都想笑,实在是因为有些不合时宜,不敢发声,只好强忍着、双肩耸动不已,发出阵阵猪叫声。 “赵正,你书院的胆肥了,敢抗旨不遵?”一名太监怒极,暴喝一声,便要催马冲过来。 “是吗?请教这位太监公公,皇帝给我书院下了什么旨意啊?”赵正笑眯眯的问道。 “给你书院下旨意?呸!”那太监气急而笑,“咱家是奉旨抓捕要犯何长安的,你们书院的穷酸儒,还不滚开!” “就这?是为了抓捕何长安的,并非抓捕我书院读书人的?”院长勃然大怒,并指斥道:“假传圣旨,构陷良善,污蔑读书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尔等口口声声说我书院人众抗旨不遵,你特么的就是血口喷人! 告诉老夫,谁给我书院传下旨意了?是你们几个阉货,还是皇帝、皇后?或者太子殿下? 既然没有给我等传旨,何来一句抗旨不遵? 今日,不把话说清楚,老夫打断你们十二人的狗腿!” 说着话,院长提起宽大儒袍,顺手挽在腰带上,大踏步上前两步,散放出儒生三品境的浩然正气…… 吓唬读书人,谁给你的胆子! 说几句场面话,都出现重大的逻辑错误,还想在书院读书人面前撒野,也不看看咱读书人的日常生活,便是寻词雕句、吹牛抬杠…… “赵正,你不要乱来!”为首太监有些慌了。 书院的读书人,蛮横不讲理在大唐是出了名的,因为这帮家伙,自己理亏的时候,从来不吭声,就算口水吐脸上,也还能对着你笑眯眯; 可这些家伙一旦占了理,一定教会你、什么才是‘得理不饶人’…… “我乱来?我一个文弱读书人,怎么会乱来?”赵正大踏步向前,斥道: “假传圣旨、信口雌黄、无事生非、仗势欺人的一帮狗奴才! 你们在外行走,不知维护皇家脸面、朝堂威严,动不动就拔剑催马,莫非、还想杀人灭口?” 十二名太监、脸都绿了。 跟读书人交流,心咋这么累…… 第35章 起风了 读书人没有动手,对他们来说,只要占了理,动手的效果远不及动口。 想要辩论、讲道理? 对不起,书院随便拎出来一位大儒,可站在长安城头,痛骂百万雄兵一昼夜,且基本不重复。 十二名太监也没敢动手。 书院读书人在大唐没什么地位,并非是因为他们太弱,而是大家都惹不起,尽量躲着、推着、排挤着…… 甚至、就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生怕哪天让人堵皇宫门口,指着鼻子教训一番。 读书人嘛,耳提面命、老基操了。 县衙的、略。 双方就这般在未央书院门口杠上了,谁也不退步。 书院的人心里清楚,何长安跑路了,就连院长、杜十三、温太原等三位大儒尽心推演,并不惜施展儒家神通【明察秋毫】,也搞不清楚那小子溜哪里去了。 只是隐约觉得,那狗贼并未跑出去多远,且有浩然正气遮掩了天机…… ‘没道理啊,食气决竟然能升级到十八层?不对,气息还在暴涨,这是要升级十九层的节奏!’ 何长安有些欲罢不能。 食气决每升一级,他的肉身之力便会大幅加强,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任督二脉,以及血肉筋骨皮,都会有杂质排出。 不过这样也好,腥臭难闻的气味,好像能大幅度缓解小尼姑的饥饿感,让她不再咂巴手指头…… 李义山早就清醒过来了。 老头闭着眼,感受自己身体里的浩然正气,正在遵循武夫修炼的方式,进行所谓的大小周天搬运,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个读书人,为了‘疗伤’,竟然开始修炼粗鄙武夫的功法…… 不过,这种感觉贼鸡儿爽,躺着不动就能提升修为,比点灯熬油、苦读圣贤书的感觉好多了。 嗯,有了武夫的体格,今后帮那些清倌人摸骨时,收费内容就要加一条:鸡叫一遍撅一撅、鸡叫二遍撅两撅…… 还别说,狗贼何长安的这两句诗,写的实在太传神了。 果然是、同道中人。 …… 未央书院大门口,燃起七八堆篝火,县衙杂役们挤在一起烤火取暖,没有一个人敢随便吭声。 十二名太监围坐一圈,低声商量着什么,目光不时瞟向书院读书人那边。 至于读书人、就比较随意。 书院大门口,算是自家地盘,打发马代等儒生钻两趟树林子,便提来野兔、野鸡等野味。 有儒生搬出书院的大铁锅,将剥洗干净的野味一锅炖了,由院长赵正亲自掌勺,给大家分肉分汤。 指着太监公公的鼻子、连续口炮好几个时辰,还真有些累,嘴唇都开始发烫、发胀、发红…… 肉饱汤足,三位大儒开启【心有灵犀】群聊模式。 ‘赵正:太原、十三,你们感觉到了没,起风了。’ ‘温太原:阴风。’ ‘杜十三:所有的风,只向书院这边吹。’ ‘赵正:此风、有些诡异。’ ‘杜十三:就是有些奇怪,我的心跳咋加速了。’ …… 后半夜,起风了。 刚开始,树叶沙沙,清风拂面;紧接着,漫天星斗骤然黯淡下去,一大团黑云迅速飘过。 阵阵邪风,裹挟着无尽的叹息、怨恨和呻吟,弥漫开来。 黯淡无比的星空下,一道神像虚影缓缓凝现,俯下身子,冷漠的看着大地。 ‘夜神教……’ 三位书院大儒心头大震,面面相觑,同时散放出浩然正气,护住马代、沈岩等儒生。 十二名太监如临大敌,背靠背,拔剑在手,脸色铁青的仰视着天空中的那道虚影。 至于县衙诸人,却浑然不觉,只是如牲口受冷那般,相互挨挤到一起相互取暖,谁也不知死神已然降临…… 境界太低,根本就是无知无畏。 那道神像虚影面容诡异,脸色惨白,嘴角流血,一看就是邪魅之物;只见它双目呆滞,似乎有些茫然、失神,又似乎有些困惑不解。 对于十二名太监、三名三品大儒,以及蝼蚁般存在的衙役、书生们,天空出现的虚影便是神…… 他们忍不住就想跪下去,膜拜这个所谓的‘夜神’。 尤其是那十二名太监,一个个抱住自己的脑袋,双睛突出,眉心一团黑气仿佛就要活过来,更显妖异…… 终于,还是读书人始终保留了一丝清明,经过一番犹如魔餍般的挣扎后,院长张正、温太原、杜十三率先清醒。 三名大儒对视一眼,齐声斥道:“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再斥道:“此地三十丈内生灵,不受邪魅阴祟!” 三团耀眼清光暴涨,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柔丝滑顺,将十二太监、五六十衙役、十余名白衣书生包裹起来。 众人纷纷跌坐倒地,大口喘气,惊恐的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此地,禁绝了一切妖鬼阴物。 院长取出一部圣人之作、一支铁笔,温太原取出一块砚台,杜十三翻手祭出一卷‘茅屋为秋风所破图’; ‘赵正:杜十三,你的这画卷不合时宜啊。’ ‘温太原:没事,此为阴风,非秋风也。’ 杜十三默默收起‘茅屋为秋风所破图’,取出一卷‘太白蜀道孑孓图’,怒目而斥:“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杀!” 浑身清光乱射,化为数十道剑光,迎天而上,照着那阴鬼之物凝聚的神像透去。 温太原:“杜十三这句太白蜀道难,很是应景,就是杀气不够。” 赵正:“杀气,那还不容易?杜十三此时杀气冲天!” 在院长的杀气加持下,杜十三浩然正气所化剑光威力大增,由白转青,呈炉火纯青之色,倏忽间透入神像鬼脸…… 噗呲一阵轻响。 鬼脸神像一阵轻微荡漾,旋即恢复原状,竟似没受到什么伤害,引得那十二名太监齐声奚落:“读书人,轻点、小心弄疼人家!” 读书人们老脸一红,保持沉默。 儒家圣人之道断了传承,这一点大家都知道,镇杀一些刚刚修炼入品的妖鬼阴物,举手投足间、自是十分写意; 可问题是,没什么大杀招。 实力悬殊过大,脸皮再厚也没用。 对上眼前这种大鬼物,即便是入了儒生三品境,却还是有些束手束脚、束手无策…… ‘赵正:咋弄?’ ‘温太原:咋整?’ ‘杜十三:透不动……’ ‘马代:要不、用浩然正气消融之?’ ‘赵正、温太原、杜十三:滚!’ …… “窝草,他们都聚在大门口干什么?”未央书院圣殿门口,李义山有些气急败坏,“完犊子了,跑不了了,他们来了……” “不行,我老爹也在外面……”狗贼何长安嘀咕道。 第36章 让人抓走 大爷的,没忍住将食气决修炼到二十三层,炼化的阴冥之气太多,终于被鬼物察觉。 果然是、顺着网线爬过来了。 好在何长安当机立断,在关键时刻,加大力度,将李义山神魂深处的阴冥印记彻底炼化…… “怎么办,天上有个鬼东西盯着,门口一堆人守着,溜不掉啊。”李义山在至圣雕像后探头探脑,喃喃低语。 他是老读书人,且在大唐司天监当过差,对‘夜神教’的了解自然比较深入; 故而,才更觉得心惊肉跳。 “我说老头儿,你怎么老想着溜啊?外面那么危险,咱躲在至圣雕像下面苟着不香吗?” 何长安的确有些疑惑。 从目前看来,至圣石雕周边一丈内,有浩然正气护持,能隔绝各种推演、算计,应该是未央县最安全之地…… “你懂个锤子!”李义山生气的说道,“小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你懂?” “呃、这个懂。”何长安微微点头。 “可是、咱能跑到哪里去啊?外面这么危险的……”何长安缩了缩脖子,郁闷的不行。 “那还用说,自然是回长安城。”李义山随口说道。 “长安城……你不是从长安城跑出来的吗?怎么还要回去?”何长安有些奇怪。 这个李义山,神神叨叨的,咋就有点不太靠谱的感觉…… “我知道,他是跑出来躲债的,”蹲在一旁,饿得两眼放绿光的小尼姑突然说道,“他欠人银子太多,还不上,便悄悄溜出长安城……” “读书人的事,能说躲债?”李义山面不改色,摇头叹息:“唉,世风日下啊!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何长安懒得理会李义山的感慨。 李义山生错了时代,搁蓝星老家,这种老头儿一般都混的不错,花天酒地的不说,倒数第一个老婆、估计还在幼稚园小班…… 脸厚心脏有文化,人才啊。 “跑路也行,问题是、咋走?”何长安有点不放心,干脆转头去问小尼姑。 他发现,这小尼姑话不多,但比李义山靠谱些。 “让人抓走。”小尼姑随口说道,又开始咂巴手指头了…… 何长安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困惑,外面危机重重,鬼脸神像盯死了未央书院,那十二名太监自身难保,如何抓他去长安城? 小尼姑似乎猜透他的心思,鄙视的瘪瘪小嘴,含混的说道:“等会儿会来几个厉害的。” ‘这丁丁师太……让人抓到长安城,到底靠不靠谱啊?’ ‘我老爹还在外面呢……’ …… 未央书院大门口,‘战斗’持续半个时辰。 鬼脸虚影破不了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光罩,读书人也镇杀不了对方,双方一开始就进入僵持阶段。 十二名太监此时倒也安静下来了。 他们心里清楚,一旦惹恼读书人,将他们从光罩里踢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倒是县衙那帮人,有点小兴奋。 除了县令、县丞、主簿三位有官身的大人,铁青着脸,缩着脖子,躲在人群中不敢吱声,衙役们第一次见识这种高大上的玩意,以为是神仙在打仗…… 对他们来说,也许,还真的便是神仙打仗。 看那些读书人,文文弱弱的,撕一页书甩出去,便会化为一团火、一支笔; 或者干脆就是一道大袖飘飘的儒生虚影,手持戒尺、砚台、刻刀等兵刃,飞上天空,钻入一片黑茫茫的云雾之中。 “大爷的,读书人这么生猛?以前咋不知道呢?” “夹住!特么的你还有脸说,上次我就说了不要欺负读书人,你们非要打折城北刘书生的双腿……” “以后再也不敢欺负读书人了。” “听说快手何长安也成读书人了,没天理啊,这种人渣……” 嘭的一声,诽谤何长安的胡老四眼窝就挨了一拳,紧接着,小腹、软肋等处,连续又挨了十余下。 那货被打懵了,转了好几个圈圈,才清醒过来,怒道:“窝草,谁特么打我?” “老子打的,怎么?”一个腰插菜刀、头发花白的老伙夫大口喘气,抹去额头汗渍,“狗日的,敢骂我儿子,下次打死你!” “……” 胡老四不敢吱声了。 何长安是未央县出了名的小混混、人渣,主要还是有靠山,那便是这位早年更加混账的老爹…… 据说,这老头当年曾当过十年边卒,战场上阴气入体,损了元阳无法成为入品武夫,这才回到未央县,成了县衙的一名伙夫。 就一句话、不要命。 “我儿子成了读书人,我很生气!”老爹气狠狠的啐一口唾沫,怒道:“老子想让他练武,那狗贼竟然跟读书人厮混到一起了……” 大家都不敢应声。 何家父子在未央县,差不多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就是打架不要命…… 更何况,此时此刻,保护他们的还是读书人。 …… ‘战斗’又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都鸡叫头遍了,鬼脸神像虚影还没有出现虚弱迹象,这让读书人们很郁闷。 这种消耗战从一开始就很辛苦,读书人的浩然正气与武夫的灵气一样,需要蕴养好久,才能积攒下那么几滴。 短时间内,基本是用一滴少一滴…… 所以,如杜十三那般、一上来就释放大招,转眼间射出去百余道浩然正气的打法,很少出现。 除非,能立竿见影…… 可眼前这鬼物,竟似乎能够源源不断得到补充,消耗大半夜,竟似毫不在意。 而且,随着读书人浩然正气渐渐变得稀薄、黯淡,那鬼物好像变得越来越强,阴冷的爪子冷不丁抓下来,几次差点撕破防护光罩。 若非浩然正气天生克制阴祟鬼物,估计这会都直接冲下来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伸手入怀,想要掏出什么东西,都忍住了。 ‘杜十三:院长,快撑不住了,咋整?’ ‘温太原:撑不住也要撑着,读书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赵正:太原说的有道理!’ ‘杜十三:感情是、老夫说的没道理了?’ ‘赵正:老匹夫,皮痒了?’ ‘杜十三:来来来,别看老夫射出去半斤浩然正气,揍你个老匹夫只需要一只手!’ ‘马代:师父、二位副院长,都什么时候了,还争嘴啊……’ ‘赵正:孽徒,为师教你一招,这便是我儒家大神通,怒发冲冠……’ ‘何长安:怒个屁啊,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还好意思教书育人为人师表?回长安城去,找个红倌人淹死算了……’ ‘赵正、杜十三、温太原、马代:狗贼何长安!’ 轰然一声巨响,读书人的光罩突然就炸了。 第38章 入职测试 地牢深处无天日,狱卒送饭又一眠。 蹲在阴冷潮湿的石牢里,啃着冰冷的窝窝头,就着几根咸萝卜,何长安的心态反而渐渐平复下来了。 无能狂怒,没什么用处。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现在让人将他拖出去,扳开双腿、直接给咔嚓了…… 他也无力反抗。 还不如吃了睡、睡了吃,享受一段宅男的晚期生活。 ‘只可惜、没有电脑手机……’ …… 如此这般,过了大约一个多月,或者两个多月,终于有人来了。 是、县尉大人? 这里难道是未央县衙大牢?不对啊,县衙大牢他押送犯人进去过,不是这个样子的…… 未央县尉杨震、杨大人缓步走进石牢,瞅了一眼被上了刑具的何长安,面无表情的坐到石凳上,良久没有说话。 何长安心中忐忑,面上却一脸悲愤:“杨大人,我冤枉啊!” “冤枉?”杨大人上下打量着何长安,“谁冤枉你了?” “这不是、都给我上刑具了……”何长安苦着脸,动了动手脚,铁镣叮叮当当作响。 “听说你帮书院的读书人一个大忙,能详细说说吗?”杨大人不置可否,随口问道。 “那帮读书人太坏了,心比……咳,心脏的很!”何长安开口就给自己推脱,“我就打骂了他们几下,那帮读书人就破了…… 关我什么事啊!” 开玩笑、一言不慎便是祸。 “读书人嘛,心智不齐,本来就比较脆弱,也难怪受不了你的打骂。”杨大人轻飘飘的说道。 “……” 何长安没办法接话,这位杨大人一句话总结了,让他没法继续。 这便是尬聊…… “是这样的,我受人之托,对你进行一场测试,如果你能通过,便有大好处;”杨大人突然展颜一笑,低声说道: “如果不及格,那就、嗯,你懂?” 眼睛往何长安身上瞄着,慢慢移动,最后落到大腿根附近,停留一个呼吸。 何长安情不自禁的夹腿,干笑一声,道:“杨大人,咱可是您的属下,想要欺负谁,只要您一个眼神,我何长安绝对第一个冲上去……” “嗯,说起来,还真需要你帮我欺负两个人。”杨大人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拍了拍手。 何长安心里一突,觉得有点不妙。 地牢里甬道里,靴声囔囔。 两名面目冷峻的汉子鱼贯而入,玄衣素裳,孔武有力,竟是七品武夫…… ‘大爷的,两名……汉子,这是要干吗?’ 何长安注意到,这两名汉子的衣服是统一的,色赤玄,无刺黻、纹饰之类,竟是他没见过的款式。 唯一醒目的,是每个人的腰带、为青铜色。 “这二位是我当年的同僚,曾经欺负过我,”杨大人笑吟吟的说道,“何长安,你能把他们打骂一顿、突破瓶颈,就算通过测试。” 言毕,他对那两名好汉拱拱手,转身走了。 听得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闷响,被人从外面锁上,何长安傻眼了。 这特么哪里是测试,这简直是高考,一锤子买卖…… 何长安掂量过,自己打三四个十品武夫,基本没什么压力,与九品武夫互怼,很大概率能惨胜。 七品武夫、高了二三十级,自己这点小身板,估计连人家的腿都掰不开…… “二位、大人,”何长安舔了舔嘴唇,讪笑道:“此间简陋不堪,让大人们受委屈啦。” 说着话,拖着脚镣、快步上前,用袖子将唯一的石凳擦拭几下,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有一个凳子,大人们……” “听说,你帮读书人突破瓶颈了?”一名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突然问道,干巴巴的,感觉其嗓子眼很多日子没被捅过,有点干涩。 “唉,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何长安叹一口气,“那些读书人一个个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实际上早就临近突破…… 他们左一声粗鄙武夫,右一句武夫粗鄙,我实在忍不住…… 就动手了。” ‘本来就是这样,那帮读书人突破,跟我何长安没关系啊……’ “然后呢?他们就集体突破了?”一名脸色冷峻的汉子问道。 “是啊,被我一个刚入品的武夫欺负,激起他们的凶狠劲儿,竟然纷纷突破瓶颈;打骂读书人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 何长安有些忐忑的观察着、判断着、试探着,一旦觉得自己话说错了,就得马上改正。 这不关人品。 东缉事厂,可是割蛋蛋的地儿…… 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挥挥手,淡然说道:“读书人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来,我们准备好了。” ‘啊,这么直接了当?你们准备好了,问题是我没准备啊……’ “二位大人,我这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弄……”何长安欲言又止,实际上是根本不清楚人家想要自己干什么。 “动手,动口,都行。”刀疤汉子说道,“读书人把你何长安传的神乎其神,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我硬是不信,来!” 何长安心里一阵犯怵,感情是、想让他打骂一番,帮他们提升修为、突破瓶颈啊? 读书人的嘴,简直了! 这段时间,不知那帮儒生捏造了多少谣言,估计都快把他何长安吹成牛逼了…… “二位大人,那帮读书人突破,实在是机缘巧合,我的作用微乎其微……”何长安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提前给自己寻退路。 “江头儿,我看这小子没什么特别之处,要不?”那名冷峻汉子上下打量着何长安,伸出两指,轻轻夹了夹。 ‘大爷的,一眼不合就要咔嚓?’ 何长安怎么就觉得,冷峻汉子的目光,在他小腹以下某处、略微多停留了那么一眼…… “但总体来说,我还是起到了一丢丢作用!”何长安摇头苦笑,继续说道:“读书人心气儿高,眼高于顶,有勇气,也不怕死,把咱武夫不放在眼里,; 我实际上也就是对症下药,觉得他们缺少一点武夫的血气之勇……” “都说了,休得再提读书人,干咱们自己的事。”刀疤汉子大手一挥,“赶紧的,再要磨磨叽叽的,就送你进宫。” 第41章 夜神教余孽 何长安吃了一惊,食气决自然流转,身周浩然正气之清辉骤然爆发,将那三名变异的怪物禁锢…… ‘不是说长安城里没有妖鬼之物么?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何长安心头一突,只觉得三股阴冷异常的气息,顺着皮肤、腠理、血肉直往五脏六腑渗透,转眼间就让他灵气运转有些迟滞。 丹田灵海的小黑棍自动激发,快速炼化这股怪异的阴冷气息…… 五六个呼吸后,何长安觉得身体无恙,灵气、浩然之气恢复正常运转,而那三名伪装成‘劫匪’的怪物,也化为一堆废渣。 好霸道的邪法! 何长安蹲下身子,警惕的环顾四周,如一条影子,融入小巷的黑暗之中,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不一会儿,巷口出现几个人影,用黑斗篷将整个身子包裹其中,似乎随时都可以融入黑暗。 几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刚才的打斗现场,却只见到地上三堆废渣,正自随风渐渐散去。 “让他溜了?真是三个废物!”一人冷声说道:“查出他的落脚点,杀了他。” “喏!”另外几人低声应答,听声音尖细,竟似是太监。 …… 何长安一路潜行,依托黑夜的遮掩,很快就溜出两三条街巷,来到一片平房区。 ‘刚从斩妖司的地牢里出来,就有人设局暗杀,怎么、有点不对劲……’ 何长安一边寻找藏身之地,一边心里捉摸,总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诡异,就好像自己被一只神秘的眼睛盯上了…… 如芒刺背,大约便是如此。 而且,最令何长安不解的,还是那股阴冷气息,并非妖鬼之物…… 长安城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如此大的能量,竟敢暗杀斩妖司的人? 他很快就选定一座荒废小院,四周尽为普通民房,建筑风格基本一样,一眼望去,平平无奇。 何长安放出神识探查一番,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越墙而入,轻飘飘落在院落里。 …… 鸡叫三遍、东方大白。 何长安推开破旧的木门,走出厢房,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些困倦。 前半夜勾栏听曲、喝酒,后半夜窝在一座荒废小院的厢房,提心吊胆两个多时辰,何长安觉得自己有些憋屈。 不过,他也没闲着。 他手里有一幅简易地图,是从斩妖司藏书阁带出来的,是长安城的巡防辖区划分图,应该是哪位斩妖使随手夹在功法书里的。 何长安将地图仔细研究一番,最终,为自己今后的藏身之地选了三个地方—— 黄泥巷,青牛街,太平巷。 黄泥巷距离斩妖司不远不近,骑马一盏茶工夫,最大的优势便是普通。 普通人的地盘,普通的建筑,普通到何长安好几次都没在地图上注意到…… 至于青牛街、太平巷,纯粹因为这两个地方,距离斩妖司极近,如果可以翻墙而过,十几个呼吸便可回家。 而且,这三个地方的房租,应该也是长安城最便宜的。 黄泥巷就不用说了,平民区的居民,多为贩夫走卒、屠鸡杀狗、出卖苦力者,最适合浑水摸鱼的地方。 所以,首选黄泥巷。 ‘这特么的还怎么混,上班第一天就被人暗杀,比未央县还危险……’ 何长安翻墙而出,凭借超强的记忆,根据手头那幅地图,在几条逼仄的小巷里东拐西拐,很快便来到太平巷隔壁的斩妖司。 何长安振振衣衫,拍去身上翻墙过房时沾的尘土,走进斩妖司大门。 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着其他同僚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来‘上班’,何长安面无表情,但心里暗自捉摸,得尽快查清对自己下手之人到底是谁…… 总不能苟在斩妖司不出去? ‘不过、这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走进镇妖楼二楼,他和江疾风、吴劲草三人的巡检房,将一大包袱书搁下,便开始打扫卫生。 斩妖司不养闲杂人等,所有的粗活累活,都有黄阶斩妖使来干;同为黄阶斩妖使的,则有入职年限最低者承担。 大家都是从新手熬过来的,这一规矩便很自然而然,谁也不曾出言反对。 其实,武夫的巡检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扫扫地、浇浇花,到水房提一壶热水给大爷们沏一壶茶。 江疾风、吴劲草二人是同时进门的,顶俩黑眼圈,脚下有些虚浮,一看就是操劳过度。 看着被洒扫干净清爽的巡检房,江疾风满意的点点头,吴劲草则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这家伙,一张脸冷的掉冰渣,不知在潇湘馆的小桃红身上……’ 何长安忍不住脑补了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给二位同僚斟满茶,笑道:“二位、辛苦了。” “不辛苦……大爷的,你咋把书背回来了?”江疾风端起茶碗喝一口,突然看见地上的包袱,皱了皱眉。 武夫不喜读书人,顺带着、也就不怎么喜欢看到书籍。 “没办法,昨晚……”何长安苦着脸,将昨夜遭遇细说一遍。 除了自己用‘小黑棍’阴死对方三人,其余的都照实说了。 “你是说、他们死后变成三堆黑渣?”江疾风放下茶碗,脸色凝重的问道。 “应该就是黑渣,天色黯淡,我心里有点慌,好不容易打死他们,瞥了一眼,也没看仔细。”何长安看着江疾风凝重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妙。 “老吴,你看呢?”江疾风沉吟着问道。 “是夜神教余孽?”吴劲草冷着脸,思忖着。 “此事、还是上报给徐头儿。” 三人出来巡检房,直奔徐简‘办公室’。 …… 于是,半个时辰后,徐简领着江疾风、吴劲草、何长安三人,登上四楼。 “夜神教余孽、刺杀斩妖使?” 在一间宽阔而极为简陋的房间里,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矮胖矮胖的中年汉子、玄阶斩妖使罗大器,勃然大怒:“查,彻查此事! 狗东西,这才几年时间,又要死灰复燃了!” “罗头儿,要不要给郑公上报?毕竟……”徐简欲言又止。 “郑公那边我去说,你先带人去司天监,找那帮废物辅助查案。”罗大器随口说道,“对了,顺便问一下,李义山那老东西回来了没。 大爷的,骗我一千两银子……” 第42章 我为鱼饵 斩妖司、司天监的人,开始秘密查案,何长安接到一个‘特殊任务’—— 钓鱼。 说好听点,就是钓鱼执法,说不好听、就是拿他何长安当鱼饵,纯粹就一作死的任务…… 何长安苦着脸回到二楼巡检房,背了一包袱书,拿了江疾风、吴劲草帮他领来的一件储物法器,和一堆可能用不上的兵刃、传讯法器、丹药等物,转身出了斩妖司。 ‘果然是没实力、就没有好好活着的权力……’ 对于玄阶斩妖使罗大器的安排,何长安基本还是认可的,就是觉得有一腔不平之气,让他心里堵得慌。 钓鱼执法、老套路了。 当年,他何长安给人当保镖时,也暗戳戳的使用过一两次,效果不错,就是风险极大,弄不好会死人的。 他一路观赏长安城古旧、破败的风光,一路向黄泥巷而去,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总觉得暗中有人盯着自己,随时可能扑杀上来…… 街头巷尾,没见增加多少巡街的斩妖使、长安县衙役,也不见那些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暗哨的闲杂人等; 这让何长安略微放松了些。 看来,斩妖司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专业的,就是不知那帮武夫的应急手段、战力水平如何…… 跟踪、暗杀、保护鱼饵,这些曾经是何长安的本职工作,也是他最擅长的吃饭本事,没想到好不容易混到长安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作鱼饵。 ‘报应啊。’ …… 黄泥巷一带,在地图上显示为一片平民区,多有贩夫走卒、屠狗杀鸡之辈,可等到何长安亲自前来一看,不由得有些疑惑。 来往的人很少,好多店铺关门歇业,就算有几家山货铺子、饭铺、酒肆,看起来也极为惨淡,伙计们都趴桌上打瞌睡…… ‘这是要城中村改造的节奏?’ ‘不知道还能捡个漏、搞一个小院子不?拆二代啊……’ 何长安默默走进黄泥巷,在异味纷呈、脏乱不堪的黄泥路面两旁,各种生活垃圾堆积成山,苍蝇成群。 几个精沟子孩童,在臭水沟旁的空地上追逐打闹,对周遭的臭气熏天混不在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个似是而非的大唐,在百姓人来说,与另一个大唐有什么区别…… 何长安心里只能暗暗叹息,在这样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能够苟活下来,这本就是一件伟大的事。 他堂堂一个黄阶斩妖使,还不是当成鱼饵…… …… “掌柜的,附近这巷子里,可有出租的小院?”何长安在一个杂货铺子里,买了一两样不值钱的东西,随口问道。 不管在那个时代,人情世故都差不多,不买两样东西去问事,很有可能会吃闭门羹。 果然,那位眼屎婆娑的老掌柜眼前一亮,笑道:“这条巷子里,到处都是想出租的小院。” “而且,价格还便宜。”他加了一句。 “为什么呀,我看这黄泥巷紧靠太平街,位置虽然偏了些,但也不是特别偏僻呢。” “唉,一言难尽呐。” “呵呵,掌柜的,说说看,出什么事了?” “附近、闹鬼啊……” 说到闹鬼,那老掌柜脖子一缩,紧张的左右看看,接着说道:“已经五六年了,过一段时间,就有一个青壮年离奇自尽…… 看看那些关了门的,不少都是外面有房产、或者有门路的,全搬出去了。 至于剩下的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没什么房产,租着别人的房,想挪个地方去做生意,却又搞不到长安县的证照……” 长安城里没有府尹一级,所以,长安县衙权力很大,社会治安、工农市商、户籍管理、刑狱断讼等一大摊子事,都归他们管。 “怎么个闹鬼法?这堂堂长安城,天子脚下的……”何长安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了。 大爷的,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啊。 “唉,说是这么说的,可咱黄泥巷的的确确就是在闹鬼啊,”老掌柜摇头苦笑,“这五六年来,光是离奇自尽的青壮年男丁,不下这个数了。” 老掌柜伸出一只手,在何长安面前晃了晃。 “五十个?”何长安微微皱眉,问道。 “咳!五十个算什么!”老掌柜叹了一口气,黯然说道:“早就超过五百人了……” “五百……青壮年男丁?”何长安吃了一惊。 就算是当年的平民聚居区,人口众多,颇为繁华,可五六年间离奇死上五六百人,那也算是骇人听闻了。 选择黄泥巷、草率了! 果然还是要实地勘察,看地图做出的一些决断,还是有些愚蠢…… “出了这一档子事,难道长安县、斩妖司那些衙门都不管?”何长安问道。 “嘿嘿,小兄弟是个耿直人,咱小小百姓人家,谁还管咱们的死活……”老掌柜摇头叹息,失神的望着门外臭水沟,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爷的,这世道……’ 何长安已经没了在黄泥巷租住的念头,转身走出杂货铺,想去太平巷、青牛街那边去看看。 “对了小兄弟,”那老掌柜的突然说道,“隔壁老王家的院子对外出租,一年只收二两银子。” 何长安犹豫了。 二两银子、他还能拿得出手。 问题是这地方闹鬼啊,会不会刚刚摆脱未央县的那老女鬼,又被长安城的老鹰吃了小鸡…… 三两个呼吸后,何长安就做出决断:先去看看。 就是这房东不太正经,姓王,特么的还是隔壁的…… ‘罢了,一钱银子难死英雄好汉,咱何长安刚进长安城,能搞个落脚之处,还有个正式工作,夫复何求?’ ‘至于闹鬼之事、这不是还有一大帮看不见的斩妖使,暗中潜藏保护咱……’ 说实话,他现在对所谓的鬼物并不担心,毕竟,曾经也被女鬼‘包养’过; 最怕的还是那些暗杀他的家伙。 跟随老掌柜的来到‘隔壁老王家’,何长安眼前一亮:这小院子,收拾的还真特么讲究! 二进院落,有厢房有客房,照壁后还有一个小小池塘,周围全种的花花草草。 尤其意外的,是后院还有一方菜园子,里面的白菜、萝卜、小油菜生长的有些凌乱,但锄去杂草后,应该也算一处小小景观。 一看就是腐败的中产阶级…… 这一处小院落,藏在臭气熏天的黄泥巷,简直不可思议。 何长安将一包袱书扔到上房台阶上,一屁股坐下来,取出二两五钱银子递给老掌柜:“老丈帮咱交一下房租,剩下的帮着买些米面…… 这长安城,咱不熟。” 第43章 好大的包子…… 啊,终于有个落脚之地了。 何长安躺在结实的床上,舒服的呻吟几声,只想美美的睡上一日一夜。 为了让何长安当好鱼饵,玄阶斩妖使罗大器亲自下令,让何长安休沐十日,再回斩妖使点卯。 休沐十日、搁平时没什么性命交关之事,简直就能整一桌酒菜,约几位亲朋好友提前过年了。 可眼下……危机重重的,实在没什么心思。 何长安略作休息,便开始布置自己最擅长的‘小玩意’。 这纯属一种职业习惯,明知道套索、暗箭、捕兽夹等凡俗武人手段,对那些妖鬼之物而言,用处并不是很大。 但前后两世为人,一些好的习惯、好的传统,还是需要继承下去。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整了一头一身的灰尘,在整个院落的墙角、门窗、以及屋顶等位置,布置下几捆细绳子、几百根竹签、捕兽夹,何长安这才消停下来。 他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尘,来到水井边,拧着轱辘打一桶清水上来,将头脸冲洗一番。 日近中午,该吃饭了。 何长安捉摸着取出身上的散碎银子,大致掂量掂量,约莫有一两七钱,吃清淡些,应该能够支撑到下一个月的薪水下发日…… 他抬头看了看天,明晃晃的太阳,有些晃眼。 ‘青天白日的,那帮夜神教余孽应该不会动手?’ 何长安走出院落,回身锁了大门,便向黄泥巷外走去。 黄泥巷里也有数家小饭庄,不过,看看路面上那些砖石瓦块、生活垃圾,以及那条四季长流的臭水沟,何长安就没了胃口。 快走出巷子时,何长安看到一个褴褛少年蹲在屋檐下,瞅着巷道对面的一家包子馆,眼里都快冒绿光了。 乱世之下,饿冻最苦。 这少年面目倒也清秀,瘦的皮包骨头,眼睛却黑亮黑亮的,让何长安暗暗诧异。 不过,也仅仅是诧异。 跟读书人相处一段时间,何长安发现、他自己其实也有点大唐读书人的毛病,那就是‘君子不救’。 恻隐之心可以有,而且还可能会泛滥,但超过自身能力范围的那些人、事,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了,还可以耍赖皮。 当然,读书人的耍赖,还是要有些章法,总不能满地打滚撒泼…… 自己身上只有一两七钱碎银,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有问题,还面临时刻被人刺杀的危机,就算是恻隐之心再泛滥,也不至于轻易请一个无名少年吃包子。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何长安对那少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那衣衫褴褛的少年有些懵。 人正饿的不行,只好瞪包子呢,你微笑点头……算什么事? 不过,很快的,少年也露出一丝微笑,他感受到一丝善意的同情、和温暖; 他对着何长安的背影多看了几眼,作为回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赶紧的牙齿。 然后,转过头,继续蹲在那里,缩着脖子,瞪着对面包子铺、那刚刚出笼的包子,默默吞咽着唾沫…… …… 大半个时辰后,何长安在外面寻了一家包子铺,敞开肚皮,吃了五笼包子,又喝了一大盆青菜豆腐汤,返回黄泥巷。 总共花了不到半钱银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吃一顿包子,可能是那衣衫褴褛的少年,蹲在脏乱的小巷里,专注的瞪包子的眼神影响了他。 那时少年衣衫薄。 想当年,谁特么的还没挨过几天饿、瞪过几笼包子…… 总之,他就是想吃包子了。 进了黄泥巷不远,何长安发现那少年还蹲在那里瞪包子,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没有一丝杂质。 何长安放缓脚步,来到少年身边,也蹲下来。 少年侧脸瞅一眼何长安,咧嘴一笑,往旁边挪挪,给何长安让出一点阴凉。 然后,继续专注的瞪着对面包子铺…… 圆圆的、鼓鼓的、白白的……包子! 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汽,看得何长安又有些想吃了…… “想吃啥馅儿的?”何长安低声问道。 “当然是肉馅儿的,羊肉馅最好,可惜吃不起啊。”少年吞了一口唾沫,发出‘咕’的一声响,清秀的脸上微微一红,道: “怎么,我瞅你不像没钱人,咋也学我瞪包子?” “刚领的新衣服,腰包里基本没啥银子。”何长安笑了笑,问道:“想不想吃包子,我请你,羊肉馅儿的,里面剁些葱末,蘸上蒜泥清油……” 少年瞪了一眼何长安,没有说话。 肚子里、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响起来,让何长安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一把拉起那少年,向对面包子铺走去:“走,说请你就请你,大爷的,大不了少吃一顿饭……” 少年挣扎两下,没有挣脱,便随着何长安进了包子铺。 这时,何长安才发现,少年的腰间,用一根细绳子绑了一把剑。 一把竹剑。 乱世之中,一个孤单的草鞋少年,衣衫褴褛,脸上有伤疤,腰间用绳子绑一把剑…… 何长安脸色古怪的瞅着那少年,问道:“你叫阿飞?” “阿飞?那是我小师叔,”少年很认真的回答,“我叫阿酒。” ‘大爷的,还真有个叫阿飞的……’ 何长安摇头苦笑,招呼阿酒落座,一声吆喝,要了三大笼羊肉馅儿包子,另加一盆‘青菜豆腐汤’。 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妇掀开门帘,从操作间探出头,软软问一句:“两位小哥,只有两笼羊肉馅儿的,另外一笼换成萝卜丝的行不?” “行行行,只要是包子就行。”少年还有些拘谨,没有吭声,何长安笑着说道:“还有其他馅儿的,也行。” 那少妇抿嘴一笑,缩回门帘背后,麻溜的取了三笼包子,又叮叮当当准备两个蒜泥清油碗,这才一起用木盘端上来。 ‘窝草,好大的……包子!’ 何长安瞅了一眼包子铺少妇,眼前一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之前与少年光顾着瞪包子,竟然没有发现,这家包子铺的老板娘姿色一般,但就是贼耐看…… 白净、鼓胀,比她蒸的包子还饱满。 “乱看啥呢,没吃过肉包子啊!”少妇笑着剜了何长安一眼,扭身进了操作间,还不忘笑道: “两位小哥慢慢吃,包子不够了,嫂子这里还有,想要啥馅儿的都行,现蒸……” 第44章 今夜、适合杀人 何长安不经意的抹去眼角两滴清泪,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少年吃包子,心情不错。 他开启灵目看过了,卖包子的少妇,神魂深处也被人动了手脚,烙刻下一枚妖族印记,隐约是一只红尾巴的狐狸。 ‘长安城里都有这种印记,可见妖鬼之物猖獗到何等程度!’ ‘奇怪的是,这少年的神魂竟然没有烙印……’ 少年吃的很慢,每咬一口,都要仔细的咀嚼好几下,似乎对食物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怜惜。 这让何长安很满意。 年轻的时候看吃相,人到中年看面相。 一个人、在年轻时候,如果吃相难看,一般心比较脏;一个人若到中年,脸上出现什么怪相,那便是前半辈子作恶多端。 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显然饿极了,面对热腾腾的羊肉包子,还能很认真的细嚼慢咽,在何长安看来,属于心性不错之人。 “怎么样,味道可还行?”何长安笑问,“我吃过五笼包子了,要不陪你一起吃。” 少年很拘谨的笑了笑,低声道:“这是第二次有人请我吃饭。” “没事,等我有钱了,天天请你吃饭。”何长安笑道。 “你、没钱?”少年抬起头,很认真的问道。 “吃几顿包子的钱还有,一两多银子,暂时还饿不死。”何长安索性取出半把碎银,很仔细的掂量一下,“准确来说,还有一两七钱。” 少年微微一愣,正色说道:“多谢,我会还你的。” “好啊,等你挣了银子,就请我吃包子。”何长安将银子塞进怀里,略微有些失神。 ‘大爷的,这长安城不仅x贵,饭菜贵,酒也贵……’ 解决目前被人暗杀的危机后,一定要想办法弄银子,要不然、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 半个时辰后,何长安回到租住的小院,检查一遍自己布置的‘小玩意’,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走进上房。 他在斩妖司的藏书阁里,得了一门古怪功法,还没来及消化呢。 关闭好门窗,在地上铺一张羊皮,盘腿打坐,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内视。 神识之海里,渐渐浮现出十二张册页,上面画了十二个古怪生物的形象,有大鹏鸟展翅翱翔,有白象巨力投石,有三头六臂的怪物面目狰狞…… 这显然是一门非人类所能修炼的功法,而古怪之处,则在于这些古怪生物的身体上,各有几条类似人体经脉的细细红线,标注着灵气运行轨迹。 ‘妖族功法?’ 何长安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 斩妖司的藏书阁里,出现一门妖族功法,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最为古怪的,是这门功法,其实是主动钻进何长安脑海里的,他只是用手摸到书,那功法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大爷的,这也太邪门了! 不会是斩妖司故意放在藏书阁,看哪个斩妖使偷偷修炼妖族功法?这种可能似乎没有。 不管了,先试着修炼一下,觉得不对劲,就赶紧罢手。 于是,何长安开始观想第一幅图,并控制灵气遵循图中所画的路线,慢慢运转…… ……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 何长安睁开眼,伸出胳膊细细观察,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疑惑。 这功法、他竟然能够修炼。 而且,只是短短两个时辰,他就觉得自己的肉身、气血有了大幅提升; 他运转灵气时,感觉自己化身为一只白色巨熊形象,忍不住就想扬天嘶吼一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何长安不敢继续修炼了。 他担心这门古怪功法有问题,一旦修炼到一定程度,自己真的幻化为一只白色巨熊,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被斩妖司捉去,用铁链锁起来,成为人家的研究对象…… ‘就当是一张不怎么像样儿的底牌,必要时候,化身巨熊……咋听着有点像大地暴熊……’ ‘定个小目标,每天只修炼一遍。’ 何长安站起身,活动活动拳脚,伸个懒腰,嘀咕道:‘咋又快到吃饭时间了!’ 挣了银子,先寻一个厨娘,买些米面肉菜之类的,既方便又省钱,还能根据自己的口味烹饪。 大唐食物的味道,还真不咋地。 ‘嗯,要是雇厨娘,那个包子铺的老板娘就不错,挺饱满的。’ 何长安低头看一眼裆部,哑然失笑,暗道一句:‘真没骨气,咋就这点出息!’ …… 戌时一刻,何长安走出院子,太阳偏西,照耀出一大片火红色的云团,煞是好看。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最近几日都是晴好天气,天干物燥,血流出来很快就会凝固,适合杀人。 何长安一边往黄泥巷外走,一边牙疼的想着,觉得今夜的黄泥巷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这种感觉很难受,是入品武夫对尚未出现的危机有所感兆,让他忍不住就想散放出浩然正气,先将自己保护起来再说。 不过,既然是鱼饵,就要有鱼饵的觉悟…… …… 月上中天,秋风凌冽。 摘星楼上,二人在对弈。 十九路兵马纵横,三百六十一点风云际会,一时间满盘皆为杀气腾腾,黑河白水之间,多少英雄豪杰烟消云散…… “陛下,你占了天元,这一局、就不用下了。”中年道士捏了一枚白子,沉吟几声,缓缓放了回去。 拿得起,放得下,整个人显得风轻云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天元格局,其实也能破解。”中年男子笑了笑,却也不再落子。 “陛下的那一手暗子,怎么变成明棋了?”道人低头,看着华灯初上的长安城,淡然问道。 “只要是一枚好棋子,无论落在明处,还是藏在暗处,终归还是一手好棋。”中年男子站起身,遥望天际,身周的气息正雅、醇厚,与晚秋之明月交相应和,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国师,夜神教余孽死灰复燃,需要重点关注。”中年男子继续说道: “我大唐立国已逾千年,夜神教诚为心腹大患,灭了一茬又一茬,却总是不能根除…… 此,朕之过也。” 道士稽首一礼,道:“历经几次大战,人族衰弱久已,陛下不必自责。” 中年男子良久不语,站在摘星楼上,俯视整座长安城,鬓角染霜,显出几分沧桑之意。 “起风了,朕该回宫了。” “今夜,适合杀人。” …… 月影晃动,秋风萧瑟,长安城里落叶纷纷。 黄泥巷口,一名少年衣衫单薄,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认真而仔细,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竹剑。 第45章 你喝酒的样子、真帅! 月光如水,剑气奔雷。 黄泥巷口,十二条黑影疾扑而上,犹如十二只秃鹫,招数阴狠、毒辣、刁钻,裹挟一阵腥臭难闻的气息。 邋遢少年足下发力,一双破烂草鞋瞬间化为齑粉,整个人便如一柄锋利的剑,瞬息之间便插入人群。 拔剑,入鞘。 只一两个呼吸,战斗便结束了。 十二条黑影猛的停下,保持各自出招的姿势,眼里满是困惑。 每个人的咽喉处,出现一抹细细的红线,过了两三个呼吸,鲜血方才慢慢渗出来…… 邋遢少年提起竹剑,对着月光仔细查看,发现上面沾染了一丝血迹,若不细看、甚至都不会发现。 他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抬头望月,低声呢喃:“还是不够快……” “欠人家几笼包子,替他杀十二个人,应该可以还上人情了?” …… 何长安在一张羊皮上打坐、修炼,有些心神不宁的搬运大小周天。 他能感觉到一抹危机,倏忽之间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他更加警惕,身周浮现一层清光,自然是读书人最得意的防御手段、浩然正气…… 突然,有人翻墙而入,腾一声落在地上,也没有刻意隐瞒身形,赤着两只脚丫子,站在月光下。 何长安睁开眼,微微一愣:‘阿酒,瞪包子的少年?’ 他起身打开房门,感觉到一股残存的剑气,和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这少年不久前杀人了。 其外放的剑气尚未内敛,血煞之气尚未彻底散去。 “你的鞋呢?”何长安瞅着阿酒的赤脚,笑问一句,“裤子也弄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说着话,转身进屋,寻一双自己的千层底布鞋拎了出来,丢给阿酒:“可能有些大,先穿上。” “我不要你的鞋。”阿酒有些拘谨的说道:“我娘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你娘还说过,你小子该寻一房媳妇了,怎么不听?”何长安调笑道。 他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少年。 “我娘没说过,她也不会说。”阿酒倔强的说道:“我娘说了,天下女子是祸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这个、有故事啊……’ 你又不是张无忌,你娘又非殷素素,咋还有这说法?看来,不管是大唐还是大元,美女的心思你别猜。 猜对了,没奖励。 猜错了,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何长安走过去捡起那双布鞋,蹲到阿酒脚下,笑道:“人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是想让捕快满城搜捕一个光脚丫子大侠?” 捉住阿酒的脚踝,便要给他穿鞋。 “好,我再欠你一双鞋。”阿酒穿好布鞋,腼腆而坚决的说道:“我替你再杀几个人。” ‘替我杀人?’ 何长安愣住了。 这少年、为了几笼包子,替他杀了人? 杀的是谁?难道……怪不得之前有一丝强烈的危机感,突然消失不见,感情是被阿酒干掉了? 问题是,只一个呼吸即可杀人,这少年的竹剑该有多快…… 何长安忍不住看了一眼阿酒腰间,一把竹剑,用细棕绳绑着,看起来像乡下孩童的玩具。 “杀了几个人?”何长安低声问道。 “十二个,八品武夫。”阿酒情绪有些低落,黯然说道:“还是不够快,剑上沾了一丝血迹。” ‘好,这一波、圆润。’ 何长安摇头苦笑,这个阿酒、简直就是…… “你给我一双鞋,我回头再替杀十二个人,咱们就扯平了。”阿酒很认真的说道。 “不用你杀人,不过一双鞋而已。”何长安笑了笑,随口问道:“饿了,劣酒、羊肉,就几瓣红皮大蒜,简直绝配。” 阿酒默默吞一口唾液,不说话。 何长安向门外走去,口中嘀咕着:“出了黄泥巷,左手两百多步的位置,有一家小酒馆,这么晚了不知打烊了没有。” “没有打烊,”阿酒跟上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家小酒馆一般到凌晨才打烊。” …… “我来长安城两年了,我娘说过,一辈子窝在深山老林里没啥出息,只有长安城里,才有使剑高手……” 何长安慢慢吃肉、喝酒,像个大哥哥那样,温和的看着阿酒喝酒吃肉,听他说一些往事。 阿酒吃肉很慢,但喝酒很快。 据他的说法,肉是大地恩赐给人的食物,需要珍惜,要慢慢咀嚼、品味; 而酒,则是有钱人才能喝上,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所以,他可以喝的很快。 阿酒来自遥远的北方,那里到处都是雪山、大漠和草原,当然也有很多深山老林。 他告诉何长安,在十四岁以前,他从未走出过深山老林,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外人,除了帮母亲打猎,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拔剑。 没日没夜、无休无止的拔剑。 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他,可以去长安了,他就来了。 “你寻到使剑高手了?”何长安饶有兴趣的问道。 “寻到两个,”阿酒神色黯然,有些许失落,“他们都被我杀了。” “呃、那还算什么高手。”何长安给阿酒斟满劣酒,笑道。 “他们太骄傲,而且、还有阴煞之气。”阿酒说道。 “你能感觉到阴煞之气?”何长安有些意外,“那可是夜神教的手段,就算是斩妖司,也得使用特殊法器。” 阿酒抓起一块羊肉,慢慢嚼着,不再说话。 何长安也不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有可能是一个人的伤口,最好别刨根究底、伤口撒盐。 …… “好了,你替我杀人,我请你吃肉喝酒,扯平了。” 一个时辰后,回到黄泥巷口,何长安望着黑黝黝的小巷子,目光闪动。 他感觉到了危险。 阿酒的剑很快,但只是纯粹的剑法,并未修炼过任何功法,何长安不想让这个少年再为自己冒险。 更何况,就算是加上一个阿酒,也绝对打不过刺杀他的那些人。 一名六品武夫、二十二名七品,外加一个夜神教的‘怪物’,自己这个鱼饵好像有危险…… ‘斩妖司的同事、到位了没有,大爷的,你们可千万别放鸽子哟……’ “前面有埋伏,二十三人,其中六品武夫一人,其余的、都是七品。”阿酒睁大眼睛,很仔细的望着巷子深处。 “另外,还有一人很古怪,好像是佛门的人,又像是道门的,你要小心。” ‘他也有灵目术?也不对,应该是一种猎人的天赋……’ 何长安观察过阿酒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真干净,一丝一毫的杂质都没有,就像婴儿的眸子。 “区区几名武夫,我还能对付。”何长安迈步向前走去,“阿酒,回头我继续请你吃包子、吃羊肉; 你喝酒的样子、真帅!” …… 阿酒站在黄泥巷口,默默的看着何长安的背影渐远,黑亮黑亮的眼睛里,有奇异的光亮,似乎是泪花在闪烁…… 第46章 箭如风雨 黑暗中,二十三人错落有致的搭配开来,让长达百步的一段小巷成为死地。 一名六品武夫站在远处,黑色斗篷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颇为疑惑:‘区区一名才入品的武夫,怎么会瞬杀十二名八品武夫? 而且,还是用剑……’ 那十二名杀手的尸身他亲自查验过,全身上下,只有咽喉处留下一道细微伤口,剑气透体而入,瞬间毙命。 长安城里,使剑高手不多,仅有的那几人尽在道门。 难道,是道门的插手此事? 六品武夫算得上铜皮铁骨,自是不怕被人一剑封喉,但那凌厉剑气……毕竟还是可以造成极大伤害。 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内敛,与黑暗环境交融,犹如一条致命的毒蛇,随时准备斩出他那雷霆一击。 …… 何长安走的很慢,也很随意。 他没有锁定任何人。 这么多六品、七品武夫,随便出来一个,应该都可以吊打自己,那还锁定个锤子。 作为一名食气决二十三层、刚刚入品的武夫,最基本的判断就是、一旦斩妖司的那些家伙摸鱼放水,自己就死定了。 但作为曾经的特种兵、保镖和杀手,何长安却只相信一句话:‘能救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他慢慢走着,体内灵气、浩然正气同时运转,护住全身经脉、血肉、骨骼和五脏六腑。 对方既然是夜神教余孽,各种阴损手段应该会层出不穷,武夫的肉身强悍,但神魂之力太过弱鸡,简直就是铜头铁臂玻璃心…… 丹田灵海里,小黑棍随时待命。 他的左手,稳定而有力的握住刀柄,右手入怀,摸出一面似金非铁的腰牌,却正是县尉杨大人所赠之物。 加入斩妖司后,何长安才搞清楚,那面腰牌是斩妖使的防身利器,可化为一面三尺小盾。 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聊胜于无。 ……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一百三十步。 一百零一步。 再向前跨出一步,便进入黑衣人布置的杀阵之中,那一段小巷,表面看去没什么变化,但何长安用灵目之术望去,却是暗藏杀机…… 何长安向前跨出半步,迎面就是一阵风。 他随手将那面腰牌掷出,身形一晃,隐入左手边、低矮廊檐下的黑暗中。 嘭的一声巨响,那面腰牌被扔进杀阵的瞬间,就被何长安以特殊手段,自爆了。 一团暴烈、炽热的气息刚要席卷而过,却被杀阵强行压制、禁锢,慢慢消散开来…… 趁着腰牌自爆的瞬间,何长安身形再一晃,破窗而入,进了那间破败草房。 然后……失去了踪迹。 …… 百步以外,六品武夫眼皮微跳,心头涌出一丝警兆。 他握住了剑柄。 一条不起眼的小鱼,竟然有如此灵敏的警觉,看来、果然还是有些不太一般。 不过,区区一名刚入品武夫…… “小心……” 黑暗中,有人惊恐的喊了半声,似乎被人突然捏断了喉咙,再无声息。 黄泥巷两边的墙角、土屋、廊檐下,开始出现一阵轻微骚动,有人忍不住拔出半截兵刃,在黑暗中警惕的睁大眼睛…… 杀阵出现一阵微微波动。 六品武夫瞳孔微缩,传音给手下:“不要妄动,各就各位。” 波动很快消失,小巷深处,再次陷入死寂。 “刘公公,斩妖司的那些人,确定被引开了?”六品武夫微微侧脸,对着黑暗中的某处,传音问道。 “高公亲自出手,你说呢。”刘公公传音,语气冷淡、傲然。 …… 何长安隐在黑暗中,松开一名黑衣人的脖子,将其轻轻放在地上,暗中放出神识,探向距离最近一名杀手。 刚才借着腰牌自爆,引开注意力,何长安顺利贴近一名黑衣人,一招‘勾魂指’捏碎对方咽喉的瞬间,小黑棍射入其眉心…… 果然是阴煞之气! 小黑棍不用幻化成小磨盘,瞬息之间就炼化了黑衣人的阴煞之气,化为一缕精纯灵气,反哺何长安的丹田灵海。 ‘武夫的神魂之力,果然就是太过弱鸡……’ 何长安潜伏下来,再次强行开启灵目之术,观察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黑衣人,转念间、便制定了下一个刺杀方案。 对方蹲伏在屋顶,浑身散发淡淡黑气,几乎便要融入夜色。 一看就知道,这些货、应该是潜伏、暗杀老手,这种脏活不知之前干了多少次。 ‘大爷的,什么狗屁大唐,比五胡乱华还黑暗……’ 那段黑暗岁月里,人族被蛮鬼部落的骑兵掳掠,老弱、男丁斩杀殆尽,妇孺沦为双脚羊,可算是令人发指…… 而眼前这个大唐,妖鬼之物‘包养’人族,在堂堂长安城、天子脚下、人族首善之地,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刺杀斩妖使! 何长安胸中怒火难抑,但自身气息却更加内敛。 他借着夜色掩护,在低矮草房、残垣断壁之间,犹如一条影子,慢慢贴了上去。 …… “杀阵出现异常,是有人被杀了?”六品武夫微微皱眉,感受到一丝波动,“刘公公,能否施法找出那条小杂鱼?” “嘿嘿,他跑不了。”刘公公隐在黑暗中,阴恻恻的笑道:“准备好了,咱家给你标记。” 黑暗中,一缕青芒激射而出。 六品武夫骤然拔剑。 一道威力无匹的剑光席卷而出,直奔数十步外的何长安。 噗一声轻响,一颗硕大头颅悄然滚落,‘何长安’一声不吭的,就被击杀了。 “一条小杂鱼,动用这么大的阵仗,高公公真是小心谨慎……”六品武夫传音给刘公公,剑入鞘中,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小心!”刘公公突然传音预警。 已经迟了。 六品武夫心头一凉,猛然一阵悸动,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有些费劲的低下头,就看到自己胸口出现一个小洞。 没有血。 对手的攻击太过凌厉,也太过霸道,在那支悄无声息射穿他的箭上,蕴含一缕神秘力量,瞬间就蒸干伤口处的血肉。 六品武夫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小洞,想伸手摸一下,却不小心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戳了进去…… …… 何长安没有死。 他贴到一名黑衣人身后,一指锁裂对方的喉咙,顺手将一小团浩然正气注入那人体内,便潜入另一处黑暗。 六品武夫剑气如虹,斩掉的正是那名黑衣人。 他亲眼看见,黄泥巷口有人射出一箭; 然后,从容不迫的再次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随意的、又射出一箭。 箭如风雨,偏偏又无声无息,倏忽一闪,便没入黑暗…… 第50章 挣钱的门路 何长安轻轻抹去自己的疑惑,抬起头,同样嘲讽的瞅着那山魈,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大爷的,好厉害的魅惑之术。’ 刚进门,被它一个照面、一句话,就差点乱了心智,何长安暗暗心惊。 这才是镇魔塔第一层的鬼物,稍不注意,就会陷人于万劫不复之境…… 何长安向前跨出一步,浩然正气护持全身,照着山魈那张娇艳欲滴的美人逼脸就是一拳。 “让你嘲讽、让你魅惑!” 他是动了真怒。 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大唐,何长安整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就连去一趟勾栏都是如履薄冰,简直太憋屈了。 大爷的,隔壁那些大爷都开始装逼、纳妾,踏上装逼打脸的征途了,就因为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作祟,将这片天地搞的乌烟瘴气…… 当然,以他现在的实力,拳头捣在山魈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挤出来,只是让那货浑身的绿毛微微颤抖。 伤害不够,侮辱性极强。 何长安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才懒得去管有没有伤害,反正、他的大杀器藏在下面…… “让你笑、让你再笑!” 一拳接着一拳,一盏茶工夫后,何长安热身结束,开始换个姿势,拳打脚踢,每一拳、每一脚,都会准确无误的落在山魈那张美人脸上。 山魈开始狂躁不安,暴怒的挣扎,扯的一根铁链叮当作响,地牢里的法阵符文也开始散发清辉,将其牢牢禁锢当地…… 何长安一边‘施暴’,一边仔细观察地牢情形,果然让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山魈暴怒时,涌现出来的阴煞之气,一部分滞留在地牢,让他的浩然正气略有损耗;但绝大多数阴煞之气,却被法阵之力渐渐凝聚、抽取…… 他有所明悟。 果然是为了阴煞之气。 若没有被人暗杀,让他提前熟悉了那些黑衣人体内的阴煞之气,何长安根本就注意不到。 他心思电转,大致有了想法。 ‘偷偷炼化一部分,剩余的,还是老老实实给人家留着……’ 有些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急于下结论,这个大唐处处透着诡异,可别一不小心暴露底牌,估计连渣都留不下来。 主意已定,何长安借着拳脚与山魈接触瞬间,让‘小黑棍’趁机射进其体内。 …… 于是,一个半时辰后。 何长安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有种酒饱饭足思淫……咳,有种醉意熏然、心满意足之快感。 一小半山魈的阴煞之气,让他的食气决再次晋级,进入二十四层…… 对这门功法,他实在没辙。 别人修炼到九层,即可破镜,进阶武夫九品,可他却一路升级,就算现在一只手能打过三四个马代先生,修为境界却还是武夫初品。 也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武夫十品…… 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自己的实力不断提升,武夫十品还是九品,对何长安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拨弄一下山魈软哒哒的身子,何长安略微有些担心:‘短短一个半时辰,就把这货搞虚脱了,会不会引起人怀疑?’ 他左右看看,干脆抓起一把刀,照着山魈的胸腹处就是几下,弄出几个小洞,让腥臭难闻的污血流淌…… 如此一来,就有借口说自己实在扛不住阴煞之气的影响,不免下手有些重。 反正,山魈这么壮实的体格,流点血无所谓,只要不损及元神,过上一两个月,又是一个好山魈。 布置完‘案发现场’,何长安面无表情的收拾刀具、钳子、文宝、符箓等物,转身走出地牢。 他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略显苍白,发型略有凌乱,步履略微蹒跚,有气无力的来到狱卒头目陈双刀的房间。 “第一次镇魔,就能得十点功勋值,不错嘛。”狱卒头目陈双刀是精瘦汉子,约莫三十七八岁,是一名武夫七品的黄阶斩妖使。 他接过何长安递上的腰牌,在一面晶莹剔透的玉质盘子里一放,就‘称量’出所谓的功勋值。 ‘大爷的,搞的像游戏任务一样……’ 何长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属下功力浅薄,差点着了山魈的道儿,陷入魅惑状态……” 陈双刀笑了笑,将腰牌还给何长安:“下次注意些就是了,咱们一层镇压的,都是一些小鬼,没什么太大风险。” 说着话,他从手边储物袋里取出一枚丹药,笑道:“兄弟第一次镇魔,赠送一枚还阳丹补补身子;以后想要丹药,可就只能用功勋值换取了。” 何长安一脸懵逼的接过腰牌、丹药,连忙躬身道谢:“多谢陈头儿关照。” 陈双刀瞅着何长安,颇有兴味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对了,如果想多挣功勋值,就需要多镇压妖鬼之物; 所以呢,这还阳丹的药效、可远远不够,兄弟需要其他丹药,尽管开口,老哥这里量大管饱。” ‘大爷的,这是夹带私货啊?’ 进来镇魔塔之前,徐简、江疾风、吴劲草三人已经说过,还阳丹属于斩妖司官配丹药,可快速回复武夫损失的元阳、血气等。 大唐武夫一系,本来只有炼体之术,但斩妖司不同,不但有各种炼体术、炼气术,道门的丹药也不是什么禁忌之物。 就是价格、偏高。 “陈头儿,其他丹药……属下没银子……”何长安苦笑道。 “谁说非要用银子换取?”陈双刀拍拍何长安的肩膀,低声笑道:“功勋值比银子值钱多了。” “功勋值、可以换取丹药?”何长安问道。 “当然了,功勋值不仅可以兑换各种丹药,甚至,还可以兑换银子呢。”陈双刀哈哈大笑,“兄弟只要能挣来功勋值,老哥我帮你兑换。 在别人那里,一点功勋值五两银子,老哥我这里,一点功勋值八两银子,有多少换多少!” 何长安松了一口气。 终于寻到一个挣钱的门路了…… “陈头儿,兄弟一定不遗余力镇魔,需要银子、丹药的时候,还望您多多帮忙啊。”何长安连连拱手,陈双刀自然是满脸笑意。 退出陈双刀的房间,慢慢回到自己的‘地牢宿舍’,何长安躺在床上,长吐一口浊气。 ‘一点功勋值八两银子……这座镇魔塔,简直就是一座宝藏啊。’ 不过,这功勋值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江疾风、吴劲草等人,连去教司坊打茶围的银子都没有,也不来这镇魔塔下挣功勋值? 得尽快搞清楚这些,要不然,估计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第51章 其心可诛 回到自己的房间,何长安沏了一壶清茶,慢慢喝着,目光闪烁,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 还阳丹,功勋值,银子…… 这几样东西都很重要,对何长安来说,镇魔塔第一层所镇压的妖鬼之物,应该没有多少威胁。 ‘那就、白嫖一段时间?’ 将那枚赤红色的还阳丹放在手心里,慢慢体味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这才张口吞下。 丹药味道偏酸,略带一丝硫磺味儿,口感一般。 不过,吞入腹中后,很快便化为一团炽热气息,随着灵气在经脉中的搬运,让何长安舒服的呻吟两声。 热烘烘的,感觉还行。 可以设想,这还阳丹对那些无法炼化阴煞之气的斩妖使,效果还是不错的,对何长安来说,则有点聊胜于无。 毕竟、他现在可以说是一个挂逼。 ‘可以积攒一些还阳丹,悄悄拿出去倒卖掉,又是一笔银子……’ 何长安略作休息,便出门去镇妖塔狱卒‘食堂’,用腰牌领了一份饭菜、一葫芦烧酒,回到房间开始慢慢享用。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长安兄弟,吃饭呢?”陈双刀突然走进房间,笑吟吟的看着何长安,“适才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其实,除了丹药…… 老哥这里还有其他好东西,都可以用功勋值兑换,怎么样,长安兄弟有兴趣否?” 何长安口中嚼着一块不知什么野兽的肉,一脸懵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狱卒小头目,明显有些过分亲热了。’ “陈头儿说的好东西,都有什么?”何长安吞下肉,赶紧给陈双刀斟满一碗烧酒,“只要对我修炼有用,自然有兴趣。” 陈双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咂巴着嘴,笑道:“功法、法器、符箓,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此外,”他压低声音,左右看看,“兽妖材料……有没有兴趣?” ‘有兴趣你小姨的大腿根儿,老子什么都不懂,哔哔半天更不懂了……’ “有兴趣有兴趣,”何长安赶紧赔笑,又斟满一碗烧酒,双手捧给陈双刀,“就是、兄弟我侥幸踏入修炼,不知道哪些东西对自己有用……” 说着话,眼睛清纯的眨巴眨巴。 “呃、原来如此,我说你小子怎么被发配到镇魔塔了,”陈双刀嘿嘿笑道:“功法、法器、符箓、丹药这些,咱就不说了…… 至于兽妖材料,那可是只有五品、六品的大人们外出,击杀高阶妖鬼之物,才能获得的玩意,是炼丹、炼器和炼体时必须的材料。” 何长安越听越糊涂,不过脸上却满是崇敬之色,望着陈双刀满眼热切:“陈头儿,只要咱有足够的功勋值,一定找您兑换!” 陈双刀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端起酒碗,一口闷了,笑眯眯的出门而去。 何长安送到门口,眼瞅着陈双刀走远,这才转身进屋,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直觉告诉他,这个陈双刀……有问题。 …… 何长安在房间里睡了整整八个时辰,这才有些慵懒的起床、洗嗽,收拾好家当到陈双刀那里接领任务。 这一次,他要‘折磨’的是一只妖物。 五百年道行的一只三尾红狐。 有了之前的经验,何长安没有贸然踏进地牢,而是站在门口酝酿一番,将灵气、浩然正气同时运转,护住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和神识之海。 妖狐一族,最擅魅惑,对刚刚入品的武夫来说,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控制了神魂…… 什么叫走火入魔? 估计这便是。 何长安心中嘀咕着,那个狗日的陈双刀怂恿自己多多镇压妖鬼,多多赚取所谓的功勋值,而且还给自己这样一个‘弱鸡武夫’安排五百年道行的妖物…… 其心可诛! 他自认不是什么坏人,但前后两世为人,特种兵、保镖、杀手等前世经验告诉他,小心驶得万年船。 阴沟里翻车的,一般都是没什么城府、三碗马尿下去,就能掏半夜心窝子的瓜怂…… ‘宁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深吸一口气,何长安大踏步走进地牢,也不去看那妖物的眼睛,慢条斯理的拿出各种刀具、法器等。 然后,猛然就是一刀。 刀子钢水不错,又注入了浩然正气,故而一下子就戳进妖狐的大腿根…… 一声尖锐惨号…… 就算何长安提前准备良久,专门护住自己的心神、识海,却依然被刺激的一阵恍惚,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妖狐子脸,正依偎在他胸前,轻声呢喃…… 幻境。 ‘小黑棍’无声无息射入妖狐体内,开始快速吞噬、炼化其妖气,化为阵阵灵气,滋养何长安的血肉、骨骼、经脉、五脏六腑和神识灵海。 两三个呼吸后,他便清醒过来,迅速摆脱妖狐的幻境。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一副痴呆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慢慢流下…… 既然要做戏,不如就做足一些。 他快速炼化妖气,同时装出一副中招的可怜样子,同时还要计算好给‘法阵’留一大部分妖气; 嗯,就是很辛苦。 十几个呼吸后,妖狐的气息衰弱下去,委顿在地,发出一声声‘呜呜’的哀鸣,听得人有些怦然心动…… 如果不是要假装神魂受损严重,他甚至都想扶自己起来了。 何长安不敢去看妖狐的表情、眼睛,生怕自己真的中招,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对着妖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开玩笑、五百年道行的狐妖…… 唯一让何长安有些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修为境界不足,假装阴煞入体、能不能骗过陈双刀。 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夫七品。 …… “长安兄弟,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将近一个时辰后,何长安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前去‘提交任务’,陈双刀快步迎上来,满脸关切, “兄弟,你不要紧?” “陈头儿,功勋值……全部兑换成还阳丹!”何长安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对对对,你这是阴煞入体了……”陈双刀将何长安的腰牌拿过去,快速结算,总计得了十七点功勋值,“兄弟,全部兑换还阳丹?” “嗯……”何长安坐在靠门的一个石凳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几声。 陈双刀取出九枚还阳丹,装进一个白色小瓷瓶里,递给何长安,笑道:“三点功勋值兑换一枚还阳丹,总共九枚,兄弟你收好啊。” 何长安一把抓过小瓷瓶,慌里慌张的倒出一枚,直接吞服下去,开始默默炼化。 陈双刀坐在石桌后,瞅着何长安难看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气息渐渐不再阴冷,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 第53章 狗日的何长安 何为妄语?何为胡不言?何为妄语魔胡不言? 何长安沉吟几声,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他一个文盲,最为熟悉的,无外乎《绣像水浒》、《金瓶词话》以及儒家圣人的只言片语,哪里知道什么叫妄语魔胡不言…… 至于妄语,当年鲁树人先生倒也提过一嘴,说什么‘北人南相,南人北相者贵,我看这并不是妄语’; 书到用时方恨少。 何长安只能哀叹、这特么的穿越的门槛越来越高,不是学霸都不配再世为人。 当然,他也可选择简单粗暴的手段,用浩然正气裹住身形,扑上去一顿拳脚,保证让这披了读书人外衣的‘胡不言’原形毕露。 倘若再能抽空在大腿根戳上数刀、软肋处阴上几膝盖,效果应该更好。 何长安犹豫再三,总觉得用对付妖鬼之物的手段,照瓢画葫芦去对付一个人族堕魔者,可能有些过于简单、粗暴…… 未踏入修行之前,他对所谓魔物并不在意,以为‘y魔’、‘色魔’、‘伏地魔’便很了不起了。 开始修炼食气决后,屡次碰到‘心魔’、‘邪魔外道’等惊心之语,就足以让他警醒。 魔,也许是人族修行者最大的敌人。 ‘狗日的陈双刀,老子若查实你刻意害我,必杀之!’ 何长安心中腹诽不已,伸手入怀,将手按在一本儒家典籍上,开启心有灵犀:‘浩叔,浩叔在否?’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呃、你在啊。’ ‘……’ ‘请教个问题,何为妄语魔胡不言?’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读书人谁特么的不是妄语魔?还胡不言,是胡言乱语。’ ‘浩叔、太刻薄了。’ ‘刻薄?看看现在的那些所谓儒生,人云亦云,穿凿附会,哪个不是谵妄狂悖?哪个又能做到兼收并蓄、海纳百川!’ ‘说简单些,老子听不懂!’ ‘那就说简单些,所谓妄语魔,就特么的是那种撒谎、作伪到了一定境界,连他自己都信了。’ 何长安有所明悟,这不就是精神分裂症么…… 浩叔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将一团文字甩出来,砸在何长安的识海里,瞬间化为几段‘文化常识’—— ‘妄语者,不浄心,欲诳他,覆隐实,出异语,生口业,是名妄语……’ ‘佛陀曾有言:诽谤佛法僧三宝,未证言证、做假见证,诋毁其他宗门者,是谓重大妄语者,盖由升反堕、惘然入魔……’ …… 原来如此。 消化了好一阵子,何长安才明悟了七七八八,心底便也有个大致的猜想。 眼前这个妄语魔胡不言,估计便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在儒家修炼过程中,想要突破桎梏,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个浩叔有两下子,身为儒家圣人典籍的书灵,竟然对佛陀说过的正确的话,信手拈来,作为自己学说的旁证。’ ‘诽谤三宝、未证言证、诋毁其他宗门……’ 何长安心中嘀咕,一时间有些失神,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这个大唐以武立国,修行者以武夫为唯一正统,打压、排斥儒、道、佛等,难道不正是所谓的……’ 何长安悚然心惊,掐灭自己的胡思乱想。 大爷的,这里是大唐、是斩妖司! …… 何长安抬起头,直接开启灵目术,看向‘妄语魔胡不言’。 果然,透过眉心,他看到这位堕入魔道的读书人神魂异常,一团灰丝蒙蔽住了他的元神。 那一团灰丝,不停蠕动着,犹如无数诡异毒蛇,吞食那读书人的元神、同时又再反哺之,形成一个无限循环。 ‘这便是、理论自洽……’ 何长安直接放弃了摆事实、讲道理、辩是非的‘镇压方式’; 同时,也放弃物理治疗。 他转身就走。 何长安隐隐觉得,这个所谓的妄语魔胡不言,可能是有人对自己设下的圈套…… 如果没有‘小黑棍’,以何长安当前的实力,根本就对付不了眼前这货。 “哎哎哎,这位先生请留步,小生这厢有礼了!”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特么的,你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走你麻痹哟,老子透死你个龟儿子……” 身后,传来‘妄语魔胡不言’的挽留之语,听得何长安头皮发麻,夹紧疾走。 …… “何兄弟,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陈双刀看见脸色难看的何长安进门,赶紧迎上来,迫切问道。 “陈头儿、那魔物……太厉害了……”何长安让一股灵气逆行,直接把自己搞晕过去。 ‘大爷的,怪不得影视剧里经常出现这种桥段,关键时刻、还真挺管用……’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就让别人尴尬去。 幸好这个陈双刀修为不高,发现不了何长安的‘假摔’。 陈双刀蹲在何长安身边,伸出一指,搭在其脉门之上,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 黄泥巷里,书院读书人镇杀了所有的阴鬼之物,开始搬砖、挖土,开启‘基建狂魔’模式。 不同于粗鄙武夫、平民百姓,劳作时候还需要各种工具,读书人只须动动嘴皮子,各种粗活、累活、脏活,都有人抢着干。 这主要还是归功于、书院仅存的那点积蓄…… 院长赵正、副院长杜十三、温太原,三位大儒对此不闻不问,眼不见心不疼,干脆躲在书院下棋、喝茶、撕逼; 偶尔打上一架,活动活动筋骨。 狗贼何长安说的有道理,百无一用是书生,书院不能让学生们死读书、读死书……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狗贼何长安,是他的两场臭骂、一顿拳脚,让这帮读书人深刻意识到,动手能力永远胜过动口。 他们推选沈岩为大师兄,坐镇黄泥巷,对这条几近废弃的陋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 沈岩的设想中,黄泥巷改造完成后,应该有书肆,有酒馆,有茶楼,有赌坊,有勾栏…… 一句话,今后的黄泥巷,不仅要有朗朗书声,更要有人间烟火气。 ‘狗贼何长安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黄泥巷里,是不是该有一处屠宰场?’ ‘断章取义,朽木不可雕也!’ ‘能提出如此轻浮的馊主意,你特么的真算是我大唐读书人之楷模!’ ‘难不成让我等读书人真的去屠鸡宰狗?此乃以讹传讹、谬之大也。’ ‘对对对,多搞几处勾栏即可……’ ‘滚!!!’ …… 于是,大把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黄泥巷的面貌一天一个样儿,短短十余日,便完成了基础设施建设。 剩下的,就是招商引资。 书肆、酒馆、茶楼这几样,书院的学生中间,大可以培养出几名成绩优异者。 唯有赌坊、勾栏两样,读书人实在不怎么擅长,倒是让沈岩暗暗发愁,就算手里还剩余了几百两银子,却实在觉得棘手。 尤其是勾栏…… 总不能让读书人梳洗干净、对镜贴花黄,摆好姿势了去卖…… 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黄泥巷深处的小酒馆里,沈岩喟然长叹:‘狗日的何长安,你倒是快点死出来啊,学生实在是江郎才尽了……’ 第54章 水太深了 黄泥巷里,读书人们使劲折腾的时候,阿酒、阿兰两个人的心揪紧了十几天。 阿兰听从阿酒的建议,从酒馆账面上偷偷拿出三十两银子,买了两处院子和一间铺面,就等着‘拆迁’。 这么大一笔银子,如果打了水漂,或被黄泥巷里的破烂房子套牢,阿酒估计就得卷铺盖走人。 好在,好日子很快就来了。 随着书院读书人的镇鬼行动、拆迁重建工程上马,黄泥巷的房价、地皮开始迅速升值,价值翻了好几番。 这还是阿酒、阿兰没什么经验,若是何长安在,拆二代这种事,绝对还能做的更大些。 当然,现在已经不错了。 阿兰整天拨打这手边的小算盘,噼里啪啦,计算着这笔唾手可得的银子到手后,该如何将阿酒拿下…… 阿酒是个榆木疙瘩。 对阿兰的各种明示、暗示,总是不得要领,心里头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甚至哥们…… ‘这个死阿酒,非我把话挑明了说……’ 于是,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日出东方,红彤彤的,映照的阿兰笑脸俊俏、小心脏通通直跳。 “阿酒,你喜欢我不?”阿兰咬着嘴唇,似笑非笑的问道。 “嗯,喜欢。”阿酒忙着晾晒酒糟,瓮声瓮气的应一声。 “那、你看我哪里好看?”阿兰继续问道。 “都挺好看的。”阿酒道。 “你娶我行不?”阿兰扭捏着,终于将心里话吐露出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呃、我没银子……”阿酒终于抬起头,很认真的说道:“我给不了你好日子。” “我不要好日子,我要你。”阿兰说着话,就像一只粘人的猫,蹲到阿酒身边,试着蹭了蹭他,笑道:“娶了我,我就是好日子。” 她试着往阿酒耳朵里吐气,不太均匀的呼吸,总是不听指挥,只是将阿酒耳边的一绺发丝喷的摇曳不已。 阿酒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的避开阿兰,笑道:“你弄的我有些痒痒……” “我就是要你痒痒,我就是要痒痒……”阿兰脸色酡红,喝醉酒那般软软的向阿酒身上贴去,口中呢喃着,看的阿酒心惊肉跳。 “阿兰,你爹来了。”阿酒低声说道。 “我才不怕他呢,我就要你……”阿兰软哒哒贴上来,都快要没骨头了,抓在阿酒手掌里,就像一根白生生的面条。 “你爹真来了。”阿酒慌了。 “不怕,我爹老了,这酒馆迟早的是我的,等他老人家百年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阿兰微闭着两只杏眼,口鼻喷着淡淡的白汽,简直就是一只喝醉酒的小怪兽…… “阿兰,你松开……你爹真来了。”阿酒想放开她,却又怕她摔倒,一时间手足无措。 “怕什么?我爹难道还不让我嫁人?他那个死脑筋……”阿兰伸手,想抱住阿酒的腰。 她抱空了。 阿酒像一只兔子,慌不择路的,三两步跑到矮墙边,躲在几口大酒缸后面探头探脑。 阿兰一睁眼,就看见爹提了一根粗大木棍,向阿酒抡去…… …… 何长安一觉睡了七八个时辰,方才‘幽幽醒转’。 他像往常一样,简单洗嗽一番,先泡了一壶清茶慢慢喝着,坐在石凳上看了几页‘大唐名人传妓’。 本来,他想读点高雅典籍的,又觉得身在斩妖司、镇魔塔,身边不是妖魔鬼怪,就是清一色的粗鄙武夫,读书人的做派最是要不得。 才不是因为、李义山的‘手抄本’好看…… 锦瑟姑娘,蝴蝶姑娘,蓝田姑娘,日暖姑娘……十二位‘长安金钗’中,锦瑟姑娘看来是头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没想到,李义山那老骗子竟然挺有才情的,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这两句诗,读起来就十分舒服。’ ‘这个李义山,还是不够专业,写这种小黄书,怎么能没有插图……’ ‘下次碰见那老头儿,一定要提醒他。’ 一壶茶喝完,何长安将‘大唐名人传妓’收起来,这才伸了个懒腰,向镇魔塔的食堂走去。 厮混这段日子,好多人开始面熟,路上遇到两名斩妖使,都是要去用膳的,何长安笑眯眯的打过招呼,跟着后面一起走进食堂。 镇魔塔的伙食极好,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搭配一盆武夫炼体所需的灵兽肉汤,搁外面去估计得好几两银子。 何长安慢慢喝着汤,突然想起那个吃货小尼姑,吃那么多东西,硬是不长肉肉…… 板上钉钉、可惜了。 “何长安,脸色咋这么难看?该不会是熬不住、寻了个女鬼物玩耍半夜?”一名黄阶斩妖使笑道。 “就是,你小子悠着点,功勋值虽然金贵,可自己的小命要紧呐。”另一名也笑道。 “谁说不是呢,”何长安摇头苦笑,“昨天让一妄语魔胡不言差点要了小命。” “啊、妄语魔胡不言?!”那二人闻言,吃了一惊,一脸的不信,“那可是第三层镇压的魔物,怎么会让你去镇压?” “估计是弄错了,兄弟我不知深浅,一步还没踏进门,就差点中招,要不是咱们陈头儿仗义出手抢救,估计一条小命就丢了。” 何长安苦着脸,继续说道:“幸好我将所有功勋值都兑换成还阳丹,连续吞服三枚,这才恢复元气。” 那两名黄阶斩妖使脸色古怪,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兄弟,还阳丹只对阴煞之气有作用,那妄语魔胡不言……需要佛法镇压。” “佛法?”何长安一愣,问道:“那不是旁门左道么?” “那是外面的说法,”一名黄阶斩妖使向何长安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在咱们斩妖司,不管是佛法还是道法,甚至儒家圣人功法,都可以参详、借鉴一些; 当然,这只是郑公的意思,对外可不许乱说。” “咱们的郑公、很有见识啊。”何长安随口说道。 “那当然了,郑公认为我们斩妖司的职责是斩妖除魔,便须有对付妖魔鬼怪的手段和功法,佛法对魔道有天然克制作用,儒家浩然正气对阴鬼之物有克制作用,道门术法对妖物有克制作用……” “不过,此举也召来朝堂有些人的非议,说斩妖司涉猎武夫以外的功法,迟早要走火入魔。” 听着两名黄阶斩妖使侃侃而谈,何长安心中了然。 斩妖司的水、太深了。 不过,何长安也没打算展露自己的浩然正气,亦无参详、借鉴‘旁门左道’功法的心思。 对他来说,目前最大的目标是活下去。 查清楚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顺手、弄死陈双刀。 第56章 羚羊挂角 于是,约莫一个时辰后,水粉铺子里,传出一声凄厉惨号。 国子监博士崔明理满脸血污,眼底尽是惊恐之色,早就软成一团,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饶……请饶命……” 几名博士听得里面动静有些大,面露异色,心中嘀咕不已:‘果然是如狼似虎也。’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几个呼吸,内堂传来一身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用软纸擦拭着什么。 “几位博士、哥哥,奴家……”卖水粉的妇人掀开门帘,刚踏出一步,脚下又是一软,直接摆了一个狗吃屎的姿势。 ‘这光天化日之下,羞人答答的,甚是、甚是有辱斯文……’ 几名博士同时伸出双手,搀向那妇人腋下。 七八只修长白皙的手、撞车了。 于是,几名国子监博士相视一笑,眨一眨眼,有些心照不宣的笑了。 “如此,你我几人便、同道中人了?”有博士笑道。 “好好,同道、同道。” 就在博士们擦拳磨掌、提起袍子时,倒在地上的妖艳妇人猛然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你们、都去死!” 妇人原本俊俏、柔媚的容颜,肉眼可见的出现层层褶皱,瞬息之间,便爬满了皱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嘴角,慢慢溢出两缕鲜血。 几名博士受惊,刚要张口呼喊,那妇人一头长发突然活了过来,犹如一大团诡异黑蛇,戳进几人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 只几个呼吸,那几名博士便化为几撮黑灰,微风一吹,消散于天地之间。 …… 与此同时,斩妖司镇魔塔下,何长安催动小黑棍,全力炼化顺着黑线涌过来的阴煞之气,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这怪物、有点成色,都炼化这半晌了,竟然还不见虚弱。’ 不到一盏茶工夫,何长安的食气决再次突破瓶颈,升级到二十六层…… 大爷的,假功法害死人! 何长安一心想着要进阶九品武夫,谁料自己的食气决出了问题,竟然一路破镜,却根本没有进阶九品的迹象。 ‘不管了,抓住一次机会,先弄死对面那狗日的!’ 何长安对自己的外挂渐渐熟悉,知道那根连接妖鬼之物的黑线,应该只有自己能够看见,别人就算凑在跟前,也发现不了。 这就、十分舒服了。 随着他不停歇的炼化,连接到陈双刀神魂深处的黑线,开始渐渐变粗,携带这阵阵哀怨恨等负面情绪,迅速化为精纯灵气、浩然正气。 何长安隐隐觉得,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正在慢慢融合…… …… 胭脂巷的水粉铺子里,妖冶妇人所化鬼物狂性大发。 它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修为、阴煞之气,正被一根无形的细线牵着,并被不停的吮吸、抽离。 之前吞杀的几名国子监博士,因其血气太过稀薄,竟然连十几个呼吸都扛不住,很快便化为虚无。 ‘法阵、一定是那座该死的法阵!’ ‘得尽快将这一消息送出去,告诉教主,长安城里的法阵可以吞噬阴煞之气……’ 那鬼物拼尽全力,想要‘扯断’那根若有若无的细线,却始终不得要领。 它想顺着网线爬过去,但努力两次后颓然发现,有一层神秘而强大的法阵之力阻隔,它根本过不去。 甚至,当它想要以神念之力、想给教主传送消息时,才郁闷的发现、也做不到了。 “那就一起去死!” 鬼物彻底被激怒了。 它低低的嘶吼一声,三两把就扯去包裹在外的一层人皮,露出一身血淋淋的、不停蠕动的肉芽…… 鬼物将那张原本属于水粉铺子里、买水粉妇人的人皮抓在手里,轻轻一搓,便将其化为齑粉。 昂呜—— 一声凄厉惨号冲天而起,那间水粉铺子整个被炸裂开来,惊倒一片、前来胭脂巷花银子的妇人…… 鬼物张开血盆大口,‘嗬嗬’嘶吼着,跃入惊慌失措的人群中,一头黑发化为丝丝缕缕的黑气,将方圆百余丈的繁华闹市化为修罗场,大肆吞杀…… …… “不好,是鬼婴!” 胭脂巷口,两名正在巡街的黄阶斩妖使大吃一惊,仓朗朗拔刀在手,满脸惊疑。 鬼婴残忍嗜血,鬼道术法诡谲,一旦修炼大成,能抓爆五品以下武夫的脑袋,即便是地阶斩妖使遇上,也轻易讨不了好。 大爷的,长安城的胭脂巷里,竟然藏了这么一只大凶之物,让这两名黄阶斩妖使叫苦不迭。 “传讯出去、快摇人!” 一名斩妖使暴喝一声,随手抓出一大把法器、文器、符箓、兵刃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的甩向鬼婴。 另一名斩妖使从腰间扯下腰牌,注入灵力,低声念一句古怪口诀。 嗡的一声轻响,那腰牌上清光一闪,一股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后,镇妖楼七层某间石室里的玉壁上,赫然出现胭脂巷里、鬼婴大肆吞杀百姓的画面。 临窗石桌后,正捧了一卷古书的中年男子似有所觉,抬头看了那玉璧一眼,略微有些意外:“一只鬼婴?” 男子国字脸,面皮白净,剑眉虎目,两鬓染霜,衬托的他少了几分书卷气,却莫名多了一番不怒自威。 他扫了一眼玉璧,低头继续读书。 “在胭脂巷。”一名红衣女子冷声说道。 “鬼透的,我去宰了它!” 一名虬髯汉子勃然大怒,身形一晃,便要动身,却被中年男子伸手阻止。 “让被看去。”中年男子淡然说道:“此案另有隐情,被看过去刚好可以帮我核查一件事; 你刚刚进阶三品,体内血气未稳、剑气纵横,尚不能收放自如,再蕴养几年。” “被看遵命!”红衣女子跨出一步,人便已在百丈外。 “郑公……”虬髯汉子欲待再言。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极目远眺,略显清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 长安城里、初冬的太阳,其实很美。 阳光柔和的洒落下来,让那些宫殿、城墙以及大片的民居,看起来错落有致。 有一只受伤的鸽子,一瘸一拐的飞过,暗淡的影子迅速掠过大地,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 “过几日便要下雪了,多备些柴火,将炕烧热。”镇妖楼上,中年男子坐下来,重新捧起一卷书,淡然说道。 第63章 君子不救 小尼姑是大唐公主?那么平的、难道叫太平公主? 何长安有些懵。 “太平公主是个好孩子,她原本是皇后所生,可惜……罢了,先想办法救她脱困。”李义山欲言又止,领着何长安慢慢贴近那座废弃大宅。 “这里本来是太平公主的府邸,被贬斥为庶人后,这片宅院也就荒废了。” ‘还真叫太平公主……’ 何长安跟随在李义山身后,散放出神识之力,将周围一两百步范围笼罩其中,提防中了埋伏。 看了太过的宫斗剧,他心里亮堂的很,牵涉到皇家、后宫之事,就没有一件不麻缠。 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玩完了。 何长安心里腹诽不已,觉得李义山将自己拖进这片泥淖,简直就是不仗义,若非郑公发话,他根本理都不会理。 ‘老子只想苟起来,猥琐发育到能自保了,饮酒插花、勾栏听曲……’ ‘李义山:小子,你这想法不对,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岂能苟且偷生。’ 儒家小神通、心有灵犀。 ‘何长安:你大爷的,老子不想理你。’ ‘李义山:老子乃道门至圣,当然不想理我。’ ‘何长安:好……’ ‘李义山:等救出小尼姑,我给你俩牵线搭桥。’ ‘何长安:那么小的……’ ‘李义山:不小了,她都十七虚岁了。’ ‘何长安:那么平的……’ ‘李义山:她叫太平……狗贼,想啥呢?公主说的不错,你就是个春天的萝卜、蔫坏!’ …… 这天聊不下去了。 何长安果断退群,一个箭步,便跨过废弃大宅院的高墙,轻飘飘落在地上,警惕的四下探查。 这座当年的‘公主府’规模不大,但从已然破败的建筑、回廊、花园、假山等来看,也绝对算是长安城里的‘高档别墅’了。 ‘这个大唐国力衰弱,公主的府邸也不算很奢华,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何长安两次开启灵目术,却没有发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没完没了的大雪,几乎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那间房的床板下,有个密道,我觉得公主是被人偷袭了。”李义山压低声音说道。 ‘读书人,请当面传音。’何长安瞥一眼李义山,气狠狠的‘密语’道。 ‘好好,传音。’李义山连连点头,跟在何长安身后,也在查找线索。 ‘床板下面有一缕残存的阴煞之气,你快收摄浩然正气……’何长安突然停下脚步,拦住李义山。 他再次开启灵目术。 果然,被掀开的床板下,那黑黝黝的密道入口里,散溢几缕黑气,眼看着就要溃散。 何长安挥手,示意李义山退出去。 他要用小黑棍试着炼化、追踪那几缕阴煞之气,李义山在身边,多少有些不方便。 李义山默默退了出去。 何长安反手关上门,向前跨出几步,催动小黑棍,射向那几缕黑气…… ……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何长安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扶着墙慢慢蹲下,脸色不是很红润。 ‘狗、长安啊,怎么样了?’李义山讪笑着凑过来,被何长安伸手档住老脸。 ‘读书人、矜持些。’何长安有些嫌弃的瞪了一眼,伸手将老头儿再次凑过来的脸拨开,当面传音道: ‘这案子、咱俩破不了。’ ‘啊,为何如此说?’ ‘尼玛的、是宫里人动的手!’ ‘对啊,我知道是宫里头有人动手了,怎么样,人寻见没有?’ ‘寻见了,在芙蓉园。’ ‘特么的,果然是她!’ ‘谁?’ ‘娘娘。’ ‘哪个娘娘?’ 李义山不吭声,侧脸瞅着何长安,同情而怜悯,就像看一个傻瓜。 …… 回到斩妖司,何长安第二次见到郑公,果然还是手捧一卷书,坐在火盆前,一边读书、一边烤火。 听了何长安的汇报,郑公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郑公,这里没我啥事、属下这就回镇魔塔去。”何长安躬身行礼,便要溜掉。 既然案子查到‘娘娘’这一个层面,就跟他小小的黄阶斩妖使没什么关系,跟着李义山混,迟早被老头儿骗的人财两空…… “哎,臭小子,你不能走!”李义山急了,一把抓住何长安的袖子,“还靠你救人呢。” “我能救谁?子曰,君子不救……”何长安冷着脸说道。 ‘开什么玩笑,超出自己能力范围,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千里送一血……’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何长安苦着脸说道:“义山师兄,您就饶过我这一回…… 对了,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银子,是预支一年的薪水,全给你……” “我要银子有屁用!”李义山恼了,义正词严的告诉何长安,不要说五百两银子,就算是五千两、五万两,他都不放在眼里。 “是、郑公。” “嗯,不信。”郑公淡淡说道,头都没抬。 李义山面皮一僵,干笑两声,道:“这次真不一样。” “哪次不是这么说的?”郑公冷哼一声,道:“罢了,就算是再帮你一次忙。” 郑公终于放下书,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瞅着李义山:“那本书借我几日……” “不行不行!”李义山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并指戳着郑公鼻子,恨声说道:“早就知道你老小子图我的那本书!” “这叫什么,何长安,你来评评理,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李义山一头白发骚动,转首问何长安。 何长安假装没听见,到墙角提了木炭篮子,给原本就烧的正旺的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 然后、默默站在远处。 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 李义山瞅瞅郑公,再瞪一眼何长安,突然笑了:“袖有三百钱,便而翁也!果然是大唐斩妖司的风格; 何长安,你不觉得羞愧么?” “你难道就忘了、公主对你的一往情深、深不知几许了?” “你就忘了,那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之情深意浓?” “果然是、负心多是读书人,狗贼何长安,你进了斩妖司,好的没学到,舔沟溜渠之事倒是无师自通……” “告诉你,若小公主出事,老夫与你狗贼势不两立!” …… 何长安都快按不住自己了。 小尼姑那么小、那么平的,什么时候跟他何长安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 第69章 剑意如丝 日上三竿了,何长安还赖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不想起来。 跟读书人喝酒容易上头,被阿酒的竹剑戳几下,容易伤身,略微一动,他便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本来、二十两银子拿出来,阿酒已经消气了,偏生他多嘴,念叨一句‘看你耍剑我都心痒痒’,就被那黑瘦少女戳了数剑。 刚开始还没觉得疼,可躺床上一盏茶工夫,一股森冷剑气方才被感知到,在何长安丹田、经脉和神识之海里,肆无忌惮的乱窜,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对了,阿酒说了,这一招,还真就叫无法无天。 这便是所谓的剑意。 何长安这叫自讨苦吃,心下却还要对阿酒存一份感激。 因为,阿酒告诉他,想练剑,就得先体会一下什么是剑意,否则,就算是天底下最好的剑法,也等于是搬山掷雁,吃力不讨好。 于是,便戳了何长安数剑。 剑意如丝,如电,如蛟蛇吐信,如一道森冷剑气,在他体内纵横开阖,遇山开山、逢林斩妖,一夜之间,便将何长安的奇经八脉戳成了筛子…… 阿酒提前说过,她四岁时候,她娘亲便以此法让她领悟何为剑意,持续三个月,方才成功。 何长安对天下剑修之事一窍不通,阿酒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两个人却一拍即合,以为这便是剑道…… 事后,何长安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这次、真是草率了。 阿酒的几丝剑意,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若非何长安食气决升级到莫名其妙的二十七层,肉身、经脉、神魂都非普通十品、九品武夫,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时辰的‘万剑穿心’,让他湿了一次又一次,吐了好几口鲜血。 …… 阿酒并不知道,自己的几缕剑意,差点要了何长安的小命,没心没肺的在院子里忙碌着,又是熬粥、又的煎药。 口中还哼唱着几句山歌,虽然基本不着调,但她却也毫不在意,黑瘦、清秀的脸上,蕴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她知道剑意缠身是什么感觉,无非就是疼,也没什么…… 所以,她一大早就跑到药铺里,按照记忆中、娘亲给她配的药方,抓回三副草药。 听到何长安扶着墙慢慢出门,阿酒停下哼唱,板着脸,将一碗药递过来,道:“何长安,该吃药了。” 何长安端着一碗药汁,脸色古怪。 ‘大郎、该吃药了……’ “阿酒,你是不是姓潘?”何长安强忍着全身通透的疼,龇牙咧嘴的笑问一句。 “不知道,我娘从小就叫我阿酒。”阿酒侧头想了想,肯定的说道。 看着小妮子认真的样子,何长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幸好她不知道‘潘金莲与西门大官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否则,估计又要用竹剑戳他十几下。 喝完药,阿酒将药碗接过去,在井台边随手清洗干净,这才端了两碗粥、一小碟咸萝卜上桌,淡然说道:“吃饭。” “咋没肉……”何长安一句话没说完就闭嘴了。 他发现,阿酒的脸瞬间就拉长了。 “胡屠夫的浑家不是东西,一斤羊肉竟然要卖三十文钱,那可是多半袋小米呢。”阿酒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小口,唉声叹气的说道: “记得前段时间,一斤肉还不到九文钱,而且还是最好的羊蝎子、纯肋条,既可以熬汤还可以吃肉……” 瞅着义愤填膺的阿酒,何长安莫名想起小尼姑来。 两个都是小环的胸、板上钉钉,可差别咋就这么大呢?一个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的,还真是公主做派; 一个却是个小财迷,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七八块使唤。 在长安城里流浪两年多,只欠人二十文的酒钱、一双布鞋、一顿包子,合起来不足二钱银子,这小妮子都过的什么日子…… 何长安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而已。 “阿酒,以后要多吃肉、多吃菜,咱现在有银子,不在乎那点开销。”何长安龇牙咧嘴的开导小妮子,不要省钱。 有句话他没敢说出口,那就是‘你还在长身子’,要多吃肉,才能长出肉肉…… 侧脸瞅一眼,何长安暗暗叹一口气,嘀咕道:“估计没救了……” “你说什么?”阿酒耳朵很灵,听到何长安的嘀咕声,觉得应该没说好话。 “我说、再不吃肉,我就没救了。” “等过几天肉降价。” “咱现在不缺钱了。” “长安城里没地方去打猎,也不能采挖草药,除了你的薪水,再没有什么进项,还不知道省着点花!” 何长安没办法,只好几口将一碗小米粥喝完,放下碗筷就走。 ‘还是少年阿酒好,一起吃羊肉馅儿包子,一起喝酒,为了还账可以杀人,多好的一个快意恩仇的哥们儿!’ ‘变回女儿身的阿酒,简直就是一个碎嘴婆娘,问题是还那么小……’ “何长安,你心里是不是在盘算什么坏事?”阿酒看着碗底的几粒米,脸色很难看,“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着如何欺骗我的感情、然后盘算着娶一个的媳妇?” “我……”何长安一愣,不知道该咋回答。 “算了,你们臭男人的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阿酒突然就生气了,夹一筷子咸萝卜使劲嚼着,咸得她‘咝咝’的吸气,黑而瘦的小脸涨的通红。 “反正你打不过我。”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刀。 …… 回到房间,何长安躺床上休息一阵,便挣扎着起来,盘膝打坐,开始修炼。 一夜剑意缠身,让他痛不欲生的同时,也有所明悟。 他隐约感觉到,之前死活都破不开的一处玄窍,在肆无忌惮的剑意冲击下,开始出现一丝松动迹象。 尤其是丹田灵海里的那根‘小黑棍’,竟然循着剑意开辟后的奇经八脉,跃跃欲试的窜动不已,似乎颇为兴奋。 对于这个神秘的‘小黑棍’,何长安觉得除了可以吞噬、炼化外,应该还有其他潜力可挖。 ‘可惜,没见过任何一本剑道方面的典籍或功法,不敢胡乱修炼。’ 何长安唯一能做的,便是搬运大小周天,仔细修补破损的经脉、玄窍和神识之海,并让小黑棍模仿剑意,在体内缓缓游动。 …… 于是,两个时辰后。 第74章 剑种 在修行界,有一句‘佛黑、道狠、儒脏’,还有一句‘佛深、道高、儒家规矩大’,似乎都很有道理。 何长安姑且听之、信之,基本没什么概念。 一般的说法,二十岁前,一个连武夫九品境都无法突破的‘修行者’,基本就是个废柴,就算是山一样的天材地宝堆砌砸出去,也不会泛起多大涟漪。 穷文富武破产修,大唐不少豪门大户的子弟,为了武夫品阶提升,可谓是穷凶极恶、不择手段。 当然,各种隐情,老读书人没说。 他大致意思就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好x都让狗透了…… 只有儒家读书人,就像一坛酒,经过书山经海后,可能会豁然开朗、柳暗花明,讲究一个厚积薄发。 故而,儒门老夫子,基本是越来越厉害、越老越吃香,甚至以讹传讹,出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传言。 但这一说法,讲的是那些天生聪颖者,世间大多数读书人,读死书、死读书,越的读书多,就越是死脑筋,最后沦落为可怜可鄙又可悲的‘尽信书’。 至于佛门,则是个例外,不提修炼,不讲积累,只求一个‘缘’,只有一个‘悟’。 但最终,还是讲一个精深博大。 佛门的修为境界也很简单,就三层:自觉、觉他、觉行圆满。 佛度有缘人,立地成佛,讲的便是这个道理。 至于他何长安,吕先生反复推演、思量和判断,并不惜将郑公从斩妖司捉来,共同‘会诊’后,认为是一个天生‘剑种’。 ‘还好、不是贱种……’ …… 在黄泥巷、何长安的小院里,阿酒穿一件青布衣裳,蹲在厨房灶台前烧火做饭,小嘴撅成喇叭花了。 黑而清秀,胸襟坦荡,若非她梳两根柔丝滑顺的麻花辫,腰间绑一把竹剑,别人还以为是何长安买的小厮。 最近一个月,来这里蹭饭的人太多,已经花掉至少十七两银子,这还是她偷工减料的结果。 依照何长安那穷大方的性格,只要来人就是想着要酒肉伺候,那还不得破产啊? 于是,阿酒与客人们的矛盾,开始慢慢暴露出来。 最好说话的,是吕先生。 那老头儿只要有的吃、有的喝,怎么都行,反正无论阿酒怎么给脸色、甩脸子、冷嘲热讽,他都不生气。 吕先生说话也好听,一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简直就说到阿酒的心坎里去了。 听听,这才是读书人,你们其他人、都是辣鸡! 阿酒最讨厌的是郑公。 她觉得郑公这人不实诚,比赵正、杜十三、温太原那几个读书人脸皮还厚,面对吕先生时毕恭毕敬,转脸对别人,直接成了狼,龇牙咧嘴、发号施令。 尤其可恨的,是郑公的那名叫郑被看的小跟班,一口气能吞下去七笼羊肉包子。 而且,吃啥补啥,看人胸口两大坨肉,足有好几斤。 阿酒低头沉思,好几次都想开口打听一下,除了吃羊肉包子,郑被看平时还吃什么肉…… 与阿酒关系最铁的,是李义山和小尼姑。 李义山吃的多,但嘴甜,会哄人,时不时丢给阿酒一本武学秘笈、小饰品或各种小零食; 小尼姑吃的也多,但话少、胸平,阿酒觉得没什么压力。 阿酒最宠溺的,便是那只玉面灵狐,拳头大小,粉嫩粉嫩的样子,极为讨喜,时不时悄悄塞给阿酒几钱碎银。 大家都心知肚明,小狐狸的银子,都是偷了书院那帮读书人的。 何长安家里,还寄住一位老人,身材魁梧,满头染霜,从不与人多说一句话,早上佝偻着背出门,半夜踉跄着回家、倒头就睡。 阿酒‘调查’好长时间,方才得知,这老人,便是何长安的老爹…… …… 一个月后,吕先生认为自己该讲的道理,都给他何长安讲的差不多了,便回学堂教书去了。 顺带着,将一大帮蹭吃蹭喝的‘白嫖’扫地出门,只留下李义山、小尼姑二人,暂时寄住下来。 啊,终于清静了。 当晚,阿酒破天荒的买回来二斤羊排骨,给大家熬了一大锅肉汤,用何长安的话说,吃肉不如喝汤,羊肉汤才是真正的大补。 每人喝了一大盆肉汤,吃了几个烧饼,剩下的、全归小尼姑。 何长安蹲在火盆旁,伸出两只手烤火,瞅着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小尼姑,目光闪烁。 “丁丁师太,咱们商量个事。”好不容易等小尼姑喝完所有的肉汤,何长安迟疑片刻,说道:“我想白嫖、咳,我想帮你疗伤。” “疗伤?我没受伤啊。”小尼姑微微一愣,眨巴着两只杏眼,道:“何长安,你不会是、想泡我了? 这借口也太蹩脚了、阿弥陀佛!” 何长安不说话了。 小尼姑被‘芙蓉园’的某位娘娘捉去,是郑公亲自出面,这才救出来的,身份比较敏感。 对何长安来说,神魂异常的她,无异于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爆发了。 李义山默默开启‘心有灵犀’—— ‘李义山:你确定?’ ‘何长安:我说过,我有灵目术,能看到妖鬼之物的印记。’ ‘李义山:跟我的一样?’ ‘何长安:还不太一样……你的是鬼物印记,她的是妖物印记。’ ‘李义山:哪怎么办?搞一波?’ ‘何长安:嗯,你压头和胳膊,我上。’ ‘李义山:这话味道不对,你不会是……’ ‘嘭’的一声,何长安不等李义山压头、压胳膊,一拳便将小尼姑打晕,拖进房间…… 李义山欲言又止。 吕先生说的对,有时候,拳头讲的道理,比其他任何部位讲的道理更像道理。 一言不合,先打晕再说。 进到屋里,何长安将小尼姑放一张羊皮上,盘坐在对面,一指点向其眉心,小黑棍顺势插入。 于是,半个时辰后。 一根细细的黑线再次出现,一路延伸,最后,没入芙蓉园一间毫不起眼的宫殿…… 与以往不同,黑线里,出现一缕若有若无的剑意,一边吞噬妖气,一边顺着‘网线’慢慢渗透、探索。 何长安眼睛看不见,但心湖里泛起一阵微波,一幅奇异景象犹如画卷、渐渐凝实。 一只庞大无匹的紫色蝎子,趴在一座阴暗的宫殿深处,身周妖气滚滚,身上爬满拳头大小的小蝎子,密密麻麻的,蠢蠢而动,看的人头皮发麻。 巨大蝎子的头颅正中,剑意随着黑线透进去,让其庞大身躯微微一颤。 三四丈长的蝎尾倏忽一闪,犹如一道紫色闪电,骤然刺向黑线。 第75章 他狗日的敢! 被蝎尾扎了一下,何长安心神大震,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洒了小尼姑一头一脸。 犹如桃花,朵朵殷红。 他当机立断,小黑棍轻轻一挥,便斩断那根细细黑线…… 何长安神情委顿,连吞两枚道门丹药,搬运大小周天小半个时辰,方才让翻滚的血气、神魂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一个渣渣。 就算有小黑棍这等‘外挂’傍身,境界差距便是天堑,不是心气高就能逾越。 打开房门,面色苍白的何长安默默走到水井边,洗了一把脸,就坐下不说话了。 李义山早已心焦的不行,三两步跨进去,就看到小尼姑躺在一张羊皮上,头上脸上身上,殷红点点,场面甚是惨然。 老头儿大惊失色,仔细查看下,才发现小尼姑脸色渐渐红润,气息绵长,这才明悟那点点刺眼血迹,应是何长安的。 …… 何长安坐在水井边,内视自身丹田灵海、神识之海,感受那根小黑棍夹带一缕剑意,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缕剑意,是阿酒留给何长安的。 本来,总共有四缕,随着时间流逝而去,不曾留下一丝痕迹,这让他颇为无奈。 可以预料到,最后的这一缕剑意,终究还是要溃散、消失。 ‘是自己的,拾起来,好生待之;不是自己的,就算藏于五脏六腑、神秘玄窍之中,也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 吕先生说的很明白,何长安认真记下了。 根据老读书人的说法,他既不是武道天才,也不是修道天才,更不是一个合适的读书人,而是一根修剑的好苗子。 就是所谓的‘剑种’。 目前,他还是一枚剑的种子,一旦种子生根发芽,便可称之为‘剑坯’;若能够凝练出一缕剑气,破壁而出,即为剑修。 至于剑修的境界,老读书人笑而不语。 意思很明白,跳蚤担心鲲鹏到底是用翅膀飞、还是用腿蹦,基本上都是瞎扯蛋,弄不好就会扯掉鸡儿。 何长安大致想象,所谓剑修境界高深处,起码应该能够御剑而行、飞剑如电。 老读书人不知道的是、何长安的剑,其实已经破壁而出、初露峥嵘了。 ‘小黑棍’既可以化为神秘小磨盘,当然更多时候,何长安已然将其当成‘飞剑’来使,只是他自己尚未意识到而已。 正所谓、百姓日用而不知,君子之道鲜矣。 说到底,终究还是脱不开老读书人所谓的‘规矩’。 ‘要不要让阿酒再戳几剑?’ ‘自己暂时蕴养不出剑意,借几缕阿酒的剑意体悟一番,应该还是有所裨益。’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不可遏制,何长安长身而起,向蹲在墙角劈柴的阿酒招招手,笑道: “阿酒,我想到一个挣钱的行当了。” 因为李义山多喝了两碗酒、正在生气的阿酒豁然起身,黑亮的眼睛瞪的老大,很认真的问道:“一天可以挣几钱银子?” “大约、三两银子。”何长安笑道。 “真的?”阿酒笑眯了眼,问道:“什么行当,来钱这么快?” “先戳我三剑,再告诉你……” 何长安话没说完,刷刷刷,就被阿酒三剑戳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浑身抽抽…… …… 黄泥巷里,有了学堂,有了书肆,有了几间售卖法器、丹药、符箓等修行者的铺子。 自然,便多了一些喜好耍枪弄棒的粗鄙武夫,和一些豪侠仗义、梦想仗剑天涯的少年。 阿兰家的小酒馆人满为患,一半为喝酒,一半为看她,惹得她老爹整日气闷,恨不得提根棍子,将那些臭小子打折两条狗腿。 可惜、打不过那些外来者,老头儿只好自己生闷气。 好在最近又来了一个孤单老头儿,听说姓何,新搬来的,就住在这黄泥巷里,手里似乎还有点闲钱。 这老头儿每次来喝酒,半斤羊肉、一碟花生、两壶酒,便可以喝上整整一天;喝醉了也不多言,往桌上一爬,便能一觉睡到半夜。 在一个下午,两个老头儿坐一起,半坛酒下去,只说几句话便不吭声了。 “当年那一战,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在血泥中爬了三天三夜,才捡一条命。” “都差不多。” “身子骨还好?” “被阴煞之气污了根基,骨头缝里冷、困、疼。” “唉,郑公……” …… 两位老人曾经都是武夫九品境,在大唐边卒中间,也算是一条好汉,可与鬼卒硬扛。 时过境迁,一场大战后,都落下一身伤残,就算砸锅卖铁凑了足够的银子,买来一枚还阳丹吞服,却只能治标不治本。 更何况,那还阳丹的价格实在离谱,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落魄边卒所能承担的起。 “老哥,切三斤肉,提一坛酒,配几样小菜。”一日清晨,何姓老头一进门就点酒要菜,看起来心情不错。 阿兰老爹端了一盘冷切羊肉,提一坛酒走过来,笑道:“老家伙,有乐了?” 边卒之间,从不说‘喜’字,自是有些外人所不知晓的忌讳。 “嗯,有一件事,装心里大半夜,这不、一大早就寻你来了。”何姓老头随手拍开酒坛封泥,斟满两大碗,道: “来,先喝酒,等会儿我带你去疗伤。” “疗伤?咱的伤、那可是阴煞之气……”阿兰老爹有些疑惑的说道,“朝廷也想过办法,给我们这些废人分发过几枚丹药,没什么用。” “不是丹药。”何姓老头左右看看,低声说道:“还不用花银子!” “不会是骗人的?你忘了,道门那些家伙,曾经高价卖给我们一批丹药,结果呢、屁用都没有,还搭上十两安家落户的银钱。” 阿兰老爹瞅着何姓老头儿,露出一抹狐疑:“你老小子、该不会已经上当受骗了?” “不会的,实话告诉老哥,我的伤昨晚已经治愈了。”何姓老头儿得意的笑着,端起一大碗酒,仰脖子就灌进肚子,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儿。 果然是当年边卒的做派。 阿兰老爹信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问道:“如果、人家要银子,咋整?” “他狗日的敢!”何姓老头儿猛的站起来,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大声嚷嚷道: “何长安敢收银子,看老子不捶死他狗日的!” 第77章 经满自溢 食气决升级到三十六级,何长安估摸着,应该一拳能打哭三十个马代先生,能硬扛武夫八品境的一拳。 当然,这种算法多少带一些戏谑,当不得真。 但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病救人’,让自身实力暴涨的同时,获得书院读书人、伤残老边卒们的好感,却是实打实的。 老读书人借给他一个‘剑’字,借给他一缕北方杀机,又借他一丝大唐真龙之气,并顺手帮他遮蔽天机不为人所推演。 此等大手笔,何长安一概不知。 黄泥巷里,书院只留了二三十名读书人,打理书肆、文器铺子等,其他人回九华山念书、修行去了。 赵正、杜十三、温太原三位大儒,对狗贼何长安念念不忘,一心想再挨一顿臭骂、一顿拳脚,希望能够将自己的境界拔高一丢丢。 何长安尚在犹豫,结果,吕先生怒了。 老读书人当着何长安的面,对三位大儒‘耳提面命’两个多时辰,顺便在每人屁股上踢了好几脚,将三人撵走。 其实,何长安这一次真心想帮忙,当然不是修为境界方面的,之前的两次‘人前显圣’,只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那些读书人埋首经山文海,掉词酌句数十载,积累够了,只需要寻一个突破机会而已。 何长安的粗鄙,恰好帮他完成了一次突破。 现在让他打死马代、沈岩这等读书人,肯定不会平白让人家突破瓶颈。 这些道理,何长安原本不知,都是跟着吕先生厮混一段日子后,自己捉摸出来的。 大约、便是所谓的‘经满自溢’…… 就此,他曾很认真的请教过吕先生,老读书人沉思良久,对着何长安拱手一礼,温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何长安,你的想法是对的。” 何长安反倒闹了一个大红脸,连连拱手、施礼,几乎拓荒而逃的告辞而去。 …… 事后,何长安反复思量,还是上了一回九华山。 这是他第一次来书院,一切都很新奇,在三位院长的陪同下,拜过至圣孔夫子,又拜了复圣、宗圣、述圣、亚圣,这才回到讲堂泮池。 至此,何长安终于搞清楚,儒家……其实曾经很强大。 这一次,赵正等三位院长没有再提‘打骂破境’之事,显然,让老读书人一通臭骂,三位大儒也想明白其中道理了。 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不曾缺,毕竟,书院承了人何长安的大人情。 于是,赵正一脸肉疼的抱来一坛酒,据说是数十年前,尚在兵部尚书位上的郑公亲手酿制,显然金贵无比。 “郑小妹人品一般,但酿酒之术,曾冠绝天下。”杜十三适时点评,两眼放光,果然是对这一坛成年老酒惦记日久, “何长安,还是你小子的面子大,我和温太原这次沾你的光了。” 温太原呵呵一笑,道:“嗯,杜十三这话说的没毛病,何长安的面皮、都能换酒喝了。” “……” 何长安摇头苦笑,不敢接茬。 这帮读书人,一日不撕逼、不抬杠,就读不进去圣人之言,吃不下肉、喝不下酒。 起码,会觉得索然无味? “这一坛酒、名为剑门,又叫鬼打墙,意思就是酒香透瓶,一旦启封,犹如剑气纵横,戳的那些被酒气引来的妖鬼之物满地打滚、以头撞墙。 当年,郑小妹还算个半吊子读书人,眼见的书院学子被朝堂排挤、打压,最后黯然离开长安城,心有不忍,便托人送来这一坛剑门鬼打墙。 想必是给我捎话,书院就如一坛老酒,总有一天就会剑气纵横……” 提及往事,三位院长神色黯然,苦笑了了,就连最爱抬杠、撕逼的杜十三,也安静下来。 难得一会休。 何长安瞅着那坛酒,却体味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剑意,和一抹难以言说的阴煞之气,不禁变得脸色古怪起来。 ‘酒还能有这般滋味?’ “院长,这坛酒、果真是郑公所赠?”何长安有些疑惑。 “当然。”院长侧头,看着何长安脸色不对,追问一句:“怎么,有问题?” “我是胡乱揣测的,”何长安沉吟几声,道:“应该是我想多了,这酒坛里,怎么会有阴煞之气……” 三位院长脸色大变,霍然起身。 何长安说的话,他们信得过,毕竟,这狗贼可有特殊体质和术法,前些日子就帮助书院三百余学子‘疗过伤’。 三人各自施展儒家小神通: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和知微见着。 几个呼吸后,赵正、杜十三、温太原脸色微变,对视一眼,转首向着何长安,道:“果然有问题。” “三位院长探查出什么问题?”何长安问道。 赵正:“我看见一片血海,大唐兵卒伏尸百万,无数尸首腐烂严重,秃鹫扑面,肉食千里。” 杜十三:“我看到万里焦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温太原:“我看到大唐遍地狼烟,魔族大军凶残暴虐,鬼族部落残忍好杀,巫族、海族妖孽横行霸道,攻破了长安城……” 三人面面相觑。 一坛酒而已,竟然让三品境大儒悚然心惊,犹如进了一处大恐怖幻境,的确是咄咄怪事。 …… 何长安也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他悄悄探出神识之力,心湖荡漾下,‘看到’的是一处战场遗迹,到处都是残损严重的剑,和高大无匹的野兽骨架,雪白雪白的,冷气逼人。 何长安一路走过,终于见识到、什么才是剑的世界。 不对,应该是剑意的世界。 每一把残破断剑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丝一缕的剑意,有的宏大无比,有的幽深极远,有的如蛆附骨…… 每先前踏出一步,何长安就会遭受数道剑意透体,有点疼,但他忍住了。 自从开始领悟剑意,他每时每刻所想、所思,基本都是剑意。 何长安自认不是天纵奇才,绝不会相信,拿一本剑法秘笈来照着练,就会成为所谓的剑修。 老读书人不止一次暗示,道门的剑术,应该与儒家、佛门一样,多多少少出现传承断裂问题,所以,那些所谓的‘剑术秘笈’都有漏洞。 他也没有给出一个固定的答案,老读书人的意思,是想让何长安多摸索一段路,而后再下决断。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方能下笔如有神。 果然是个好读书人。 …… 心湖之上,微波荡漾,一片上古战场遗址里,白骨累累,剑意纵横。 那时少年,筚路蓝缕、孑孓而行。 第82章 诲人不倦 书院读书人听从了何长安的建议,开始捉摸、思量所谓的‘分科之学’,显得更加忙碌起来。 押运粮草辎重的兵卒,多为初入品阶的粗鄙武夫,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还行,让他们识文断字,简直是赶着鸭子上架,纷纷叫苦不迭。 民夫也差不多,学习比何长安还要渣。 不过,读书人的耐心一向极好,自始至终,几乎从来都是心平气和,认为学生不爱学习、乃天经地义之事,他们这些当老师的,自然需要‘谆谆善诱、诲人不倦’。 现在好了,有了分科之学,李义山、马代、沈岩三人登高一呼,吆喝几声‘谁想成为武学名家’、‘谁想成为兵刃之王’…… 无论兵卒、民夫,纷纷抬头。 大家就像看三个傻子一样,眼里满是悲悯之色,嘀咕一声‘看、就说读书废脑子,你还别不信’。 几位读书人的积极性大受挫折,又不好意思折返回去咨询何长安,只好闷声不响的生着气。 何长安看的好笑,便寻了个机会,对几位读书人‘耳提面命’一番,教他们如何给自己的‘新学说’打广告。 沈岩学的最快。 他先在三百学子中挑选数十心灵手巧的,开始就地取材,制作一些简单的弓箭、弩机、捕兽夹等,沿途打猎,搞来几大车野味。 当晚,所有人都吃到了大块的肉、喝到了鲜美的汤,自然心情大好, 于是,前来学习手艺的民夫足有百人。 那些兵卒对此却嗤之以鼻,这种小玩意,也就骗骗老百姓,对行伍出身的兵卒们来说,算是小儿科,人人都曾亲手制作过。 不过,沈岩也不着急。 他是读书人,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他让学子们教授民夫‘小玩意’的同时,开始动手制作一些大家伙,比如‘灵符剑’、‘灵石刀’、‘戳魂枪’等。 沈岩这家伙脑子灵光,一点就透,举一反三,何长安刚提一个设想,他马上就能想到一整套设计、制作方案。 比如,所谓的灵符剑,何长安只提一句、‘能不能考虑把符箓与普通兵刃结合起来’,沈岩眼前一亮,一拍脑门,转身就跑掉了。 第二天,他提着一把铁剑,寻到何长安后,不好意思的笑道:“试着制了一把剑、你瞧瞧?” 接过铁剑,何长安脸色微变。 这特么还是一把铁剑吗? 剑身之上,密密麻麻刻满古怪纹路,何长安大致算了一下,大约形成四道攻击类符箓团纹…… “这便是、灵符剑?”何长安脸色古怪,提着剑挥舞两下,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正是我设计的灵符剑,将一缕浩然正气或灵气注入,便可激发剑身上刻画的符箓……”沈岩本来信心满满,可看到何长安微皱的眉头,又有些不自信了。 “要不、你试试?”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何长安将铁剑递给沈岩,笑道:“这是你的处剑,还是你上。” 言毕,默默向后退了七八步。 沈岩讪笑一声,提了铁剑,将一缕浩然正气注入剑身,便要向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刺去…… ‘嘭’一声巨响,剑炸了。 …… 一个时辰后,沈岩幽幽醒转,不用撒尿,他就知道自己被炸成什么鬼样子了。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个狠人,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何长安、李义山、马代等人面面相觑,露出同情的神情,觉得沈岩的脑子被炸坏了。 “你们几个狗贼,别以为我脑子坏了!”沈岩哈哈大笑,踉踉跄跄的来到何长安面前,道:“你说的对,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有水平的话……’ “呵呵,你明白就好。” 何长安使个眼色,李义山、马代二人上前,将沈岩架到他自己的帐篷去了。 远远的,还传来几声‘别拉我、我还能行’,大晚上的,听得有些瘆人。 何长安长吐一口气,摇头苦笑,大唐读书人,不仅动口能力强,这动手能力也不错嘛。 他也没再多想,趁着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拉开架势,一招一式的开始打拳,自是让张议潮点评为‘辣鸡’的古拳法。 一拳一脚,一丝不苟。 清风明月岗,他强我自强。 天穹下,大地上,一名少年在打拳,腰间绑一柄竹剑,古意盎然。 …… 沈岩养伤期间,马代先生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点灯熬油,终于出了些成果。 他融合自己斗法经验,将武夫炼体术、儒家浩然正气蕴养术、以及道门的剑术结合起来,自创一套‘春意来’剑法。 汲取了沈岩的教训,马代先生反复试炼,并让追随他的几十名学子集体操练,最终确定,的确可以广泛推广,这才暗戳戳的来寻何长安。 看过马代先生的‘春意来’剑法,何长安大吃一惊。 这不正是、太极剑法么? 除去吐纳、呼吸及真气流转等略有不同,更接近儒家的浩然正气蕴养术,这套‘春意来’简直就是太极剑法的雏形! 轻灵柔和,绵绵不断,优美潇洒,剑法清楚,配合儒家蕴养术…… “怎么,有问题?” 马代先生演练完一套剑法,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但毕竟第一次开创剑法,心底间还是颇为忐忑。 “这套春意来剑法,总体来说,相当不错,真难为你了。”何长安拍了拍马代先生的肩头,温言说道: “若能在心、眼、步、法等方面更进一步,做到重意不重力,剑意绵长,环环相扣……就好了。” 说到最后,何长安都快编不下去了。 幸好当年陪着x丽丽的姥爷,在公园里练过一段时间的太极剑,否则,他都不知道马代先生有多牛逼…… “何长安,你狗日的行啊,咋啥缝里都能插上针!”马代先生哈哈大笑,练剑时的潇洒写意,荡然无存, “回头我教你这套绝世剑法!” 何长安微微点头,道:“好。” 第83章 一个人的江湖(一) 马代先生创下一套春意来剑法,给何长安以某种不可言说的启示之外,多少也有些酸意。 书院读书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算的上去厚积薄发。 相比之下,就算有‘小黑棍’这样的外挂傍身,说到底,他何长安还是没什么根基,属于无根之萍。 文不成,武不就,对所谓修行之法一窍不通。 何长安跟随押运粮草辎重的队伍,一路向北,目光依旧温煦,每天早晚只要得空,都会打拳。 但他自己知道,如此下去,基本上没什么前途。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喝酒,闷闷不乐。 …… 过了关山,不远处就是大河。 这一日,队伍逶迤行至大河中游的龙门渡口。 因为北方边境战事吃紧,龙门渡口已经被当地衙门临时征用,数十条渡船日夜不停,将大量的兵卒、粮草辎重等运到大河北岸。 前方等待渡河的有好几支队伍,何长安他们的这一队人马,需要等待数日,正好也让兵卒、民夫们休整一番。 皆大欢喜。 李义山等书院读书人结伴而行,前往下游十五里处的龙门瀑布,游山玩水、凭吊古人去了。 鱼跃龙门,读书人最信这个。 用李义山的话说,既然大家到了龙门,不去跃一跃,怎知自己果然还是个辣鸡…… 何长安没有跟着去凑热闹,人家读书人去跃龙门,他一个粗鄙武夫,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他在帐篷里搬运大小周天,参详托天镇魔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半天。 傍晚时分,简单吃过饭,何长安走出帐篷,选了一块相对安静的地方,开始打拳。 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吐纳呼吸时,口鼻七窍中,有淡淡白气氤氲,犹如龙盘虎踞,倒也有几分玄奥古意。 一套拳法打完,何长安取下绑在腰间的竹剑‘春黎’,调整呼吸,又耍了一套太极剑法。 很舒服,但没什么用。 何长安有些沮丧,默默站了一会儿,打算回去。 “你这套拳法有点意思,剑法嘛、也还凑合。”突然,有人轻笑一声,说道。 何长安猛然回首,就看见一名中年汉子缓缓走来,身穿粗布短衣,相貌平平无奇,唯一特别的,便是腰间绑了一把竹剑。 竹剑山? 何长安突然想起阿酒,心中莫名觉得一暖,伸手握住了竹剑。 “前辈是?”何长安微微躬身,算了施了一礼。 有过被夜神教余孽刺杀之事,何长安凡事都要先权衡一二,对任何人都不太放心。 那中年汉子也不在意,笑吟吟的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何长安,口中啧啧称奇:“果然是个剑种。” 何长安默然。 剑种这名字听着有些别扭…… “你就是何长安?”中年汉子随口问一句,旋即,不等何长安开口,就正色说道:“我叫阿飞,阿飞的阿,剑神的剑。 我是一名剑修!” 好像在宣布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中年汉子昂首挺胸,倒也有几分健壮。 何长安笑了。 倒也不是嘲笑,纯粹就是觉得这名叫阿飞的剑修很厚道,与阿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好像有些缺心眼。 “阿飞前辈,你认识我?”何长安笑问道。 “原本不认识,是有人让我认识你。”阿飞再次打量着何长安,道:“你小子不行啊,肉身打熬不够,剑法更是拉稀,让我怎么教你……” 完毕,还不住的摇头、叹气,一脸的嫌弃都不加遮掩,直接就流露出来了。 “前辈是受人所托,要教我剑法?”何长安对阿飞的嫌弃浑然不觉,反正自己就是个渣渣,又怪不得别人当面说他渣。 是这位自称阿飞的剑修,绑在腰间的那把竹剑,让他想起了阿酒,自然而然的,也就对这人有了好感。 “也不能说是受人所托,有人让我看看你,觉得顺眼,就教你几天。”阿飞走到一块石头前,随意落座,从腰间取下竹剑,横放于膝。 然后,翻手之间,拿出一只硕大的紫皮葫芦。 ‘啵’的一声,扒开木塞,仰起脖子,灌了满满一大口酒,平平无奇的脸膛上,显出一副臭屁的高人风范,瞅着何长安微笑。 好像在疯狂暗示,快来啊,我是剑修…… 何长安猜想,这个自称剑修的阿飞,应该便是阿酒说过的那位‘小师叔祖’。 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口称‘晚辈见过阿飞前辈’。 “什么晚辈前辈的,那都是读书人弄出来的一套,等你的剑能胜过我的剑,你便是我二大爷。” 阿飞咧嘴大笑,口上虽如此说着,但脸上的得意臭屁神情,却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就差一句‘能不能夸我几句’了。 偏生何长安最近情绪低落,心里还惦记着想多打一套拳,好歹也能积少成多,对自己的实力有所增益。 故而,本来很灵光的他,竟然没有领会到阿飞的意思,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谁是你大爷?” 话一出口,何长安心想坏了…… 果然,自称剑修的阿飞,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额头青筋暴露,一只蒲扇大手紧紧握住横放于膝的竹剑,缓缓站起身来。 何长安吓了一大跳,不禁默默后退数步。 阿飞身上没有任何气机,但阿酒身上不也没有气机,还不是一剑就能把他戳的死去活来? “阿飞前辈,我……”何长安讪笑着,不知如何开口。 “我大爷、就特么的是你大爷!”阿飞撂下一句没头没脑的‘狠话’,转身就走。 走的很快,只几个起落,自称剑修的阿飞就走远了。 远远传来一句‘何长安、有本事明晚龙门瀑布见’,让何长安哭笑不得,心里嘀咕‘剑修不是应该御剑而行么’…… …… 何长安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未到亥时,想着回到帐篷里,也无非抱着拳谱发呆,便干脆撸起袖子,开始继续打拳。 他隐约觉得,这套古拳法,对自己的血肉、经脉、骨骼、甚至五脏六腑的锤炼,大有裨益。 他试着配合食气决,一边打拳,一边将大小周天搬运融合进去。 果然,略有改观。 全身血肉经脉渐渐变得滚烫,有种身体为炉的错觉,舒服至极,何长安忍不住就像呻吟几下。 右臂的一处玄窍,那种滚烫感觉尤其明显,突突直跳,似乎有开启的趋势。 何长安大喜。 于是,他慢慢加快出拳速度,试图一举突破,开启他的第一处玄窍…… 第86章 一个人的江湖(四) 黄泥巷里,何长安的宅子最近很热闹,总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这让阿酒很紧张。 外面世道很乱,长安县衙的人贴出布告,全城清剿夜神教余孽,听着就吓人。 此外,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借口来寻何长安,蹭吃蹭喝的,她好几次差点拔出竹剑给戳出去。 最让阿酒心烦的,还是那位面皮白净、不怒自威的郑公,听老读书人喊过几次,她知道了那人的名字、郑小妹…… 这位郑公,每次来都空着手,也不知道拜客访友时,需要提一点‘人情份子’,太没眼色了。 还是老读书人吕先生好。 老先生人品好,脾气好,每次进门,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不是酒,就是肉。 看见阿酒,便会笑眯眯的将酒肉递过去,温言安顿一番,譬如清炖羊肉时,不能提前放盐,红烧肘子时,要多放一点糖浆,最好冷水下锅后,先放七八粒八角。 所有的事情,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丝不苟,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 如沐春风,便是如此。 小灵狐也喜欢老读书人,每次他老人家一进门,小狐狸精就会甩着三条雪白尾巴,屁颠屁颠的跟前跟后,一看就是舔狐…… 老读书人兜兜里有糖糖。 罗汉豆大小,有火红的,有青色的,清香可口,丢一枚在小灵狐嘴里,嚼一口、嘎嘣脆。 后来,阿酒才知道,那便是丹药…… …… 郑公喜欢下棋,吕先生不喜欢;吕先生喜欢喝酒,郑公不喜欢。 于是,每次不约而同来到何长安家,吃肉喝酒,受阿酒的白眼,郑公觉得很憋屈。 因为,他打不过老读书人。 “吕先生,要不要来一局?”有一天,郑公终于忍不住,取出一个棋盘,“就一局,如何?” 老读书人醉眼迷蒙,温和的笑了笑,道:“自从上次输给山上人,我就再没摸过黑白子。” 郑公默然半晌,问道:“山上、风大吗?” “山上有风,有月,就是没有人间烟火气。”老读书人似乎有些失神,端一碗酒,都忘了喝,低语道: “没有烟火气啊……” 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 暮春时节的长安城,其实很美,杨柳成荫,花香鸟语,就算是最近北方爆发大战,烟花巷子里,却还是游人如织、生意兴隆。 凤鸣阁三楼,贵宾厅。 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七八位贵人饮酒作乐。 “都是该死的郑公,几次大战,将我大唐国力消耗殆尽,现在好了,只能四面挨打了。” “还说呢,长安县衙也跟人屁股后头,兴风作浪,真是该死。” “礼部应该管管那些书院读书人,看他们最近都张狂成什么样子了,竟然直接给陛下上书,建言推行什么分科之学,简直是胡闹!” “荒谬,实在是荒谬,圣人之言,如何分科?” …… 何长安这一次是真在拼命,但打出去的一拳,却轻到了极点。 他在地上猛的一蹬,脚下几块鹅卵石化为齑粉,河滩上,留下两个半尺深的小坑。 这一拳打的很快。 他的拳头似乎没有与那只白森森的骨手碰触,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犹如一条矫健的雪豹,在空中踢出两脚,翻身而回。 就在猴魁面前三丈处,单膝跪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缓缓抬头,死死的盯着敌人。 他受伤极重,全身经脉被急速流转的拳劲,撕扯的七零八落,丹田灵海一阵绞痛,似乎也受到重挫。 何长安这一拳,将猴魁打的踉跄后退两步,骨手上出现蛛网般的细小裂纹。 猴魁强忍着剧痛,狂性大发,低低的嘶吼一声,便要扑上来。 突然,他脚下一软,眼中诡异红芒连连闪烁,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的向前跨出半步,便单膝跪地了。 却是何长安下了阴手,顺势将‘小黑棍’射入猴魁体内…… 何长安在镇魔塔下,‘白嫖’几个月的阴煞之气,对低品阶妖鬼之物的镇压方法,早已熟稔于心。 但猴魁可是武夫七品境高手,就算重伤在身,那也不是何长安挡下能够抗衡的。 之所以拼命也要打出那一拳,便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用拳意,强行将‘小黑棍’给钉了进去。 须知、武夫七品境,基本算是铜皮铁骨,他有些担心,生怕小黑棍戳不动这狗日的…… …… 终于,又可以白嫖了。 因为经验丰富,何长安现在可以在各种情况下,以各种姿势,炼化妖鬼之物留下的神魂烙印。 小黑棍在猴魁的脑子里、使劲戳了十几下,先将这货弄成一个白痴,他才开始放心大胆的炼化。 不到十个呼吸,一根细细的黑线出现了。 何长安毫不犹豫,控制小黑棍,直接斩断了那根黑线,以免其背后的鬼物顺藤摸瓜爬过来。 猴魁是单纯的武夫,神魂之力本就脆弱,再让小黑棍一顿乱戳,早就成了废人。 他张大嘴,用两只白森森的骨手,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嗬嗬嗬’的古怪叫声,两只眼球迅速干枯下去,形成了两个灰白色的小洞洞…… 何长安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拔出腰间竹剑,轻轻送出一剑,便洞穿了猴魁的眉心。 猴魁一声惨号,慢慢软倒在地,抽抽几下,这才彻底死去。 小慧亲眼看着猴魁的异变,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抱住爷爷的胳膊,瑟瑟发抖,犹如受惊的小鹿。 “果然是中了黑玉夫人的蛊毒……”魁梧老人喃喃低语,身体颤抖的厉害。 何长安察觉到老人的气息有些不太对劲,他艰难的直起身子,一回头,就看到魁梧老人的眉心,黑雾袅袅,正在渐渐凝实。 ‘大爷的,又要变异了。’ “小心身后!” 何长安大喊一声,让魁梧老人、小慧二人一愣。 小慧猛然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魁梧老人没有回头,他浑身气息暴涨,一大团黑雾从眉心狂涌而出,眼见就要凝实,形成一张狗头大小的鬼脸! 何长安脚下发力,蹂身而上,又是轻飘飘一拳打出。 小黑棍顺势被钉进魁梧老人的体内,开始快速吞噬、炼化。 第103章 青石小镇 危机感来的毫无征兆,消失的也快,竟是一夜无事。 何长安只是隐约觉得,在他看不见之处,有一双眼睛,正冷冷的盯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张小衍好像无所谓,吃肉喝酒、调笑何长安,东拉西扯就是不去睡觉,让何长安很是头大。 不过,这位龙虎山大天师还真是见多识广,言谈之间,江湖秘闻,修行妙法,信手拈来,往往令何长安这个土包子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不知不觉间,他看向张小衍的眼光,不再那么嫌弃,而且还就一些修行之事,请教一二。 也正是在张小衍嘴里,何长安终于知道,这片天地几乎大到没有边际。 同时,又小到令人窒息。 除了大唐所在的中洲、和西婆娑洲的佛国,属于人族领地,其他诸如北寒洲、东海洲、南疆之地,分别被鬼族、海族和妖族占据。 其中,南疆之地,除了妖族,还有巫族,据说与人族血脉相近,却是谁也没去过,就算上古典籍中,对巫族记载也是语焉不详。 鬼族是大唐死敌,魔族与佛国是死敌。 妖族与人族关系微妙,张小衍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是大致提一句‘尽量别主动招惹绝世大妖’,听的何长安一头雾水。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未知之地,便是陆地神仙也不敢轻易涉足…… …… 月落乌啼,荒野辽阔。 接近子时,张小衍方才打着哈欠,进帐篷歇息了,何长安坐在火堆旁边,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现在很平静,仔细梳理、琢磨自己的修行。 儒家的浩然正气,食气决,托天镇魔功,古拳法,疑似‘剑种’的小黑棍……各有所长,如果能融会贯通,应该还是有所增益的。 对了,还有一本‘剑气远’,听起来很提气,实际上、只是一篇他完全看不懂的经文。 不讲剑意,也不讲剑法,只谈天下势。 洋洋洒洒数千言,何长安只记住‘天地不仁’四个字…… 人力有所不逮,这些杂七杂八的功法,看似厉害,实际上,对何长安这样刚刚才踏入修行的人来说,近乎毒药。 自称剑修的阿飞,也是个好老师。 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没有教他一招一式,只是将何长安摁在龙门瀑布下,让他自己去淬炼,自己去拼命,自己感悟什么才是修行之道。 正是那一次‘鱼跃龙门’,何长安由内而外的,发生某种奇妙变化,就连心境、性情和胸襟,似乎也被彻底淬炼一遍。 自己无意间得到的那本‘古拳法’,还真是不错,起码,很适合当前的何长安。 还是打拳。 何长安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那就是将这套‘古拳法’,先打上十万遍再说。 如果可能,那就继续打下去,五十万、一百万遍,直到他拥有更加合适的。 至于剑法、何长安根本就不敢奢望。 剑修啊,御剑而行,瞬息千里,那可是陆地神仙才有的手段,偶尔想上一想,权当是一个梦想。 天穹黑而高远,大地上,荒野里,少年遥遥打出一拳。 长安城里,身穿旧棉袍的老读书人写下一个‘言’字,想了想,提笔又写下一个‘行’字,有些拘谨的笑着,端起一碗劣酒。 字写的端端正正,人却醉的东倒西歪、踉踉跄跄。 西方婆娑洲,西北边境附近,那名自称剑修的阿飞,挥剑砍掉一个魔物斗大的头颅。 …… 后面几天,二人继续南行,餐饮露宿,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何长安一有时间就打拳,张小衍闲的无聊,就一直唠叨个不停,也不在意何长安是否在听。 反正,他认为何长安听见了,就行。 在荒郊野外,两个人的关系还算融洽,反正是各干各活、各说各话,互不干扰。 可他们进入一座名为‘青石’的小镇时,何长安很快就变得脸色难看起来。 龙虎山大天师的卖相,实在太过惊艳,一身鹅黄蛮腰裙,也不知什么材料,柔丝滑顺,将他勾勒的婀娜多姿、凹凸有致。 单从后面看去,何长安心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何长安一直很好奇,就算胸肌再发达,那种沉甸甸、颤巍巍的惊人气势,张小衍是怎么做到的? 还真是有些邪门。 这位龙虎山大天师一进小镇,便低眉顺眼,亦步亦趋的跟在何长安身后,就像一个受气包小媳妇,乖巧的让人牙痒痒。 何长安走的快,他也快; 何长安放缓脚步,假装去看山货铺子的物件儿,他就站在身后三四尺外,两只青葱素手、十指相扣,轻轻搭在小腹处。 “张大天师,你能不能正常些?”何长安实在受不了,直接开口问道。 有一句窝火的话,他没说出口,毕竟,有些话还是很伤人。 “嗯,全凭公子吩咐。”张小衍微微一个万福,何长安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座名为青石的小镇,规模不是很大,也就五六百户人家,但地理位置特别,是方圆数百里的山民们贩卖山货、草药的最大的集市,所以,来往的人很多。 二人走过,一路上,那些山民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古怪笑声,让何长安觉得如芒刺背。 就算他现在的心境锤炼的十分平和,但众目睽睽下,带着一位‘男美人儿’行走江湖,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让他略感心安的,便是那些山民应该并未看出,张小衍是男扮女装…… 补充一些清水、干粮、油盐等,何长安便要离去,却被张小衍生拉硬拽,来到小镇最好的一家酒楼,说是要好好犒劳犒劳。 何长安有心不去,可这位龙虎山大天师一身女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拉扯扯,就像一块橡皮泥,弄的他又气又恼,还无法甩手而去。 于是,便赶紧说一声‘好好好,依你便是’。 二人上了酒楼,早就惊动店家,以及那些好事的伙计、食客,对他们的背影戳戳点点。 何长安武夫九品境修为,搁江湖上,只能算是三流高手,但毕竟耳聪目明,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自是一字不漏、听了个全。 那么多人,都是骂他何长安的,竟对明艳动人、楚楚可怜的张小衍处处维护,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瞎了眼,一朵鲜花,硬是让狗透了。 瞅着何长安铁青的脸,张小衍一副风轻云淡,翘着兰花指,随口点了十七八样肉菜,竟全是青石小镇一带的特色菜蔬。 就凭这一点,何长安还是心悦诚服的。 若非爱好红装,他甚至都愿意、与这位出身名门的‘男美人儿’好好结交一番。 可惜、是个带把儿的…… 第104章 杀机四伏 何长安脸色难看,但还是捏着鼻子、将整个青石小镇转了个遍。 山货铺子、铁匠铺子、药材货栈、两家客栈,都走了一趟。 甚至,还在镇子东头的一棵大槐树下,乘了一会儿凉,探头向跟前的一口深井看了几眼。 龙虎山大天师默默跟着身后,像个无所事事的娇小姐,左顾右盼,搔首弄姿,还时不时的用肩膀蹭一下何长安。 何长安每次都会不着痕迹的避开,回头瞪他一眼,意思就很明确:‘道友、请自重!’ 每在这时,便会引得张小衍几声银铃般的娇笑,花枝乱颤,让何长安恨不得戳几下、自己的眼睛…… …… “这青石小镇,早年间曾很是风光几百年,只可惜,现在没落了。”坐在酒楼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听张小衍说话,其实还是挺享受的。 只不过,每次听着这位莺莺燕燕、叽叽咕咕,犹如黄鹂鸟儿般的话语,何长安忍不住,就要看一眼张小衍那若有若无的喉结…… 这就、很煞风景。 据张小衍的说法,这青石小镇,是世俗人的称呼,源于十数里外的一座山。 山名‘青石’,不是很高大,但曾经很出名。 “据一些估计所载,所谓的青石,便是修行者口中的灵石矿。”张小衍笑吟吟的说道,“怎么,想不想去挖上几大块,那可是比金银珠宝值钱的东西呢。” 目光闪烁,充满了怂恿与诱惑。 何长安却转过脸,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不想跟他说话。 古书上记载过,这么多年过去,还不是被各路神仙早就挖空,现在去挖灵石矿,想屁吃呢。 张小衍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不去就算了,反正,我是要去挖几块,到时候可别眼馋。” “那你去挖。”何长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灵石矿什么的,太过遥远,他根本就不上心,他现在唯一心疼的,是摆了一大桌肉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怎么,担心这一桌酒菜吃不完?”似乎看透了何长安,龙虎山大天师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放心,保证一点都不剩。” 捏起筷子,随便夹了几口时令小疏,对那些大鱼大肉,看都没看一眼。 何长安口粗,啥都吃,只要是不太奇怪的食物,他都吃。 跟阿酒相处一段时间,何长安最大的变化,就是吃饭很慢、很慢,但喝酒很快,端起一碗,一扬脖子就灌下肚去。 ‘那时候在山上,娘亲生病了,我力气小,只能猎杀一些小野兽,所以,经常挨饿……’ 何长安突然很想念阿酒,那个黑而清秀,为几笼包子就去杀人的、小财迷阿酒。 侧脸瞅一眼张小衍,却见他悠闲的拿出一套茶具,干净雅致,很平常的材质,但给人感觉却很舒服。 “青石镇上,有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用来煮茶,曾是当年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们的体面呢。”张小衍看着茶具,莫名其妙的说道: “等会儿、陪我去井边汲水,好吗?” 眉眼如初,楚楚可怜,看的何长安心惊肉跳,只好苦笑道:“好,取了井水,咱们就出发。” 张小衍收起茶具,端了一碗酒,对着酒楼门口方向,遥遥一扬,娇笑道:“来的便是客,何不上来共饮一碗?” 何长安没有转头,气息绵长,似乎没什么变化。 二人早就心里清楚,他们、被包围了。 酒楼的门帘被一把掀开,雄赳赳走进来八条好汉,玄衣劲装,面无表情,均为武夫八品境。 旋即,随着一阵咳嗽声,一个佝偻着背的干瘦老头儿,缓步踱入。 身高不足五尺,左腰悬一把剑,鱼鳞黑鞘,长不足三尺,没有如江湖武人那样、在剑柄上栓上红黄穗子 干瘦老头一进门,抬头看一眼临窗而坐的何长安、张小衍,挤出一脸核桃褶子,笑眯眯的走过来,抱拳告一声罪,便坐下来开始喝酒、吃肉。 竟是一声不吭。 何长安面上轻松,心里却觉得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开始不稳,丹田灵海中,小黑棍跃跃欲试。 武夫六品境巅峰,踏入五品境,只剩下临门一脚。 这种人物,放眼大唐,已经算是二流高手,如今却出现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显然是有备而来。 张小衍却看起来一脸的轻松惬意,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一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干瘦老头。 干瘦老头吃的很慢,喝酒也很慢,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总之,就是干什么事都慢吞吞的。 但这种慢,在何长安眼里,却是稳。 一只干燥、有力而稳定的左手,会让他的剑更快,更稳,也更有力。 此外,同样干燥、有力而稳定的右手,端了一碗酒,慢慢向口中倾倒,酒丝成线,将气机控制到不外泄分毫。 这样一只手,无论是握剑,还是拔刀,都是一种致命的危险。 当然,也可能是一只拳头…… …… 随着一队铁骑疾驰而来,远远的几声呼哨,原本热闹非凡的青石小镇,瞬间安静下来。 黑人黑马,人人面色黧黑,彪悍异常。 所有的店铺关门、闭窗,人来人往的青石街道上,空余几只没来得及收走的鸡笼、鱼篓,和一个蹲在别人屋檐下,瞪包子的少女。 一把竹剑斜斜的绑在腰间,看起来,就是乡下孩童的玩具。 街道对面的包子铺门口,一笼没来得及被收起来的包子,又圆又大,还冒着腾腾热汽。 那少女黑而清秀,两只眼睛黑亮透彻,一身青布衣裳沾满草屑,两只靴子破损严重,沾满黄泥,应该是在山野间走了很久。 那一队铁骑狂风骤雨般进镇,在一座酒楼前骤然停下,数十匹马,竟无一声嘶鸣,简直比边境战马还有气势。 那一队铁骑站定后,只有为首一人下马,缓步走进酒楼。 其他人,端坐马背,纹丝不动,就连蹲在他们不远处的少女都没去看一眼。 “哈哈,墨老爷子在青石小镇摆下酒席,也不知道给兄弟我说一声,看看,酒菜都凉了,还吃个屁。” 铁骑头目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子,一进门,就爽朗大笑,将早已吓得脸色灰白的店家召来,让把桌上酒菜热一热。 然后,大马金刀落座,刚好在何长安对面。 络腮胡子看一眼何长安,咧嘴一笑,道:“惊动墨老爷子的,就是这小子?” 言语间,对何长安甚是轻视,也透露出一丝信息,让何长安心头一紧:‘这帮人,竟是针对我来的。’ 那干瘦老头儿笑眯眯的说道:“你不也来了?堂堂黑旗山,也看上那件东西了?” 络腮胡子哈哈一笑,转头盯着张小衍,口中啧啧称奇,道:“有人说龙虎山少年一代,出了一个废物,不爱男装爱女装,果然是人间尤物呢。” 张小衍依旧一副慵懒、散淡,对这位江湖武人爱理不理,拿出一把象牙小梳,轻轻梳拢着一绺青丝。 “墨老爷子,东西归你,人归我,如何?”络腮胡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张小衍,头都不带转的,问那干瘦老头。 “可以啊,但是、只能给你一个,”干瘦老头儿笑眯眯的说道:“你要哪个?” “我都想要。”络腮胡子浑不在意的大手一挥,“给你倒贴十对童男女。” 那位被称为墨老爷子的干瘦老头儿,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成交。” 第105章 江湖险恶 墨老爷子、黑旗山主肆无忌惮,大吃大喝,当着何长安与张小衍的面,商议如何分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外如是。 何长安看向龙虎山大天师张小衍,却见他翘着兰花指,从怀中摸出一面镜子,开始画眉,对眼前之事似乎浑然不觉。 ‘身为龙虎山张天师一脉,应该、大约有点压箱底的……本事?’ 何长安心里有些没底儿。 他负责护送张小衍南下,回归山门龙虎山,可眼前形势,对两个人来说,简直就是必死之局。 不要说那个墨老爷子,到底什么来路、什么实力,何长安一无所知。 就是后面来的这位黑旗山山主,真正的武夫六品境巅峰,血气之力内敛,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就不说对手。 修行一事,少年轻狂时,往往梦想能一步登天、一鸣惊人,总想着自己应该便是那天选之子,就算是越级杀人,当不在话下。 实际上,境界压制、搏杀经验、秘法兵刃,都会是决定因素,人家能修炼到武夫六品境巅峰,谁手里还没有两样压箱底儿的? 所以,何长安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当然,不是战死。 而是死战!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伙从大散关就开始、给他何长安布局杂碎,到底什么来头,还有什么后手。 离了大散关第一夜,从那一丝来的快、去的也快的危机感开始,何长安就在默默准备。 每天晚上宿营时,他一边在附近荒野、山林打猎时,都会不动声色的布下各种‘小玩意’,就连张小衍都没察觉异样。 在踏入青石小镇时,他早就观察过此地地势、建筑布局等,纯属一种习惯,就像每天吃饭睡觉那么自然。 当然,可能在那些高人看来,他的那些后手不值一提,但何长安坚信一条: 人在江湖,任何一点小小的准备,在生死之战中,都不会显得多余。 …… 脸色灰白、两股战战的酒楼掌柜的,将一桌酒菜热了一次,亲自端上来,说一声‘客官请慢用’,便一溜烟跑到后堂去了。 张小衍不经意抬头,瞟一眼店掌柜的,以手捧胸,叹了一口气。 “墨老爷子,二位,来来来,陪我黑大喝两口。”黑旗山山主豪爽的挽起袖子,给每个人斟满一碗酒, “就算是要打打杀杀,也得喝酒吃肉不是?来来来,诸位共饮!” 墨老爷子、何长安、张小衍三人,都没有端碗。 黑旗山山主也无所谓,自己先干了碗中酒,赞叹一声‘好酒’,又斟满一碗。 “怎么,真不喝一碗?直接动手,太无趣了。”他端了酒,再次请三人共饮。 墨老爷子嘿嘿冷笑,张小衍装嫩卖萌,只有何长安似乎扛不住对方的热情,伸手端起酒碗。 张小衍剜了一眼何长安,当面传音道:‘别上当,有毒。’ ‘那个店掌柜有问题、应该便是黑白棋子中的白二……’他又向何长安补充一句。 何长安却似没有听见,端了那碗酒,微微皱眉,道:“这酒很贵?我可请不起你。” 黑旗山山主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二弟炼制养心丹,手法精妙,让你感觉不到疼痛,便会取你的心头血。” 墨老爷子脸色微变,霍然看向黑旗山山主,涩声道:“你们竟然炼制养心丹,就不怕被斩妖司追杀?” “斩妖司?哈哈哈,”黑旗山山主仰面狂笑,脸色骤冷,道:“这个何长安,不就是斩妖使么?” “老子杀的就是斩妖司的杂碎!” 墨老爷子目光闪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突然开口说道:“要不,我退出,东西我不要了,人也归你。” 黑旗山山主嘿嘿冷笑,却不说话,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何长安端了那碗酒,略一犹豫,浅浅饮了一口。 旋即,在墨老爷子、张小衍愕然的目光下,坦然喝完那一碗酒,轻轻赞叹一声: “果然是好酒。” 黑旗山山主抬头,瞅着何长安,突然咧嘴一笑,道:“胆气不错,小子,值得我亲手杀你。” 何长安没有说话,给自己又斟满一大碗酒,仰脖子喝了。 用袖子一抹湿淋淋的嘴,也是咧嘴一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出了酒楼,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干干净净的一大片蓝天,让他心胸为之一阔,嘀咕一句‘还没讲不讲道理啊’。 何长安站在耀眼的太阳光下,半眯着眼,转头就看见不远处、正在瞪包子的阿酒。 这丫头、还是女扮男装好看。 对阿酒的到来,他一点都不意外。 就是觉得、鼻子有点酸。 何长安看了一会儿太阳,又看了一眼数十黑人黑马的铁骑队伍,就那么松松垮垮的站在青石街道上,等着黑旗山山主。 一盏茶工夫后,黑旗山山主终于将一大桌酒菜吃完,这才抚着肚皮,大踏步走出酒楼。 墨老爷子也要跟出去,却被张小衍一句话留下:“你敢出去,我龙虎山就灭你磨盘山的根基,三百零八口人,一个不留。” 墨老爷子霍然回头,眼底闪现一抹狠厉之色,旋即又恢复笑眯眯的样子,做回道桌边,端了一碗明显有问题的酒,出神的看着。 “黑旗山的目标是何长安,你的目标是我,可不要节外生枝、丢了老命。”张小衍挺了挺小蛮腰,脆生生的笑道: “墨老爷子,你的要的妖族功法,其实就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 一厚叠符箓早就被他激发,随手一甩,便化为数十团风刃,向干瘦老头儿激射而去。 墨老爷子似乎早知如此,随后一挥,一团蓝色光罩凭空出现,将自己护持其中。 那数十道风刃劈在蓝色光罩上,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化为数十张黄色符纸,在空气中飘摇落地,化为一缕缕青烟,转眼不见。 “不错嘛,妖族的大周天星辰,都有一二分功力了。” 张小衍嫣然一笑,藏于袖中的左手屈指连弹,整座酒楼清光乱闪,两三个呼吸后,竟凭空消失…… …… 黑旗山山主缓步来到何长安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问道:“上次你打死吞天猿,用的是拳头,看来,你的拳法不错。” 何长安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道:“可我是一名剑修啊。” 第109章 绝杀【上架求首订】 何长安潜伏在一家磨坊,整个小镇的动静,他通过一些细微变化,基本能够掌握。 老读书人送他的一些东西,终于派上用场。 两百多张品阶不错的道门符箓,其中有遮掩气机的,也有攻防兼备的,还有两张金色符箓,何长安根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何长安将所有攻击类的符箓,都取出来,放在身上随手就能拿到处。 另外,法器倒是一大堆,一口小钟,几把飞剑,一件法衣,何长安收了起来,其他的,全部备在手边。 他想好了,这一次,他打算用一堆符箓、法宝,将黑大活活堆死。 东西没了,还可以想办法再挣,命没了,一切皆空。 当然,他还存了一个心思,那就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好好和那个狗日的黑大打上一架。 这么好的磨刀石,错过了多可惜。 …… 阿酒像一条老狐狸,在小镇的街巷里神出鬼没,凭借一张遮掩气机的符箓,一路留下三条线索。 一条线索,指向水井;一条指向大愧树;一条指向磨坊。 然后,她向小镇边缘摸去。 何长安在动手前,只给她递了一个眼色,阿酒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某种层面而言,何长安、阿酒属于同一类人,是天生的猎手,就算落入别人的圈套和陷阱之中,第一个念头不是逃遁,而是反杀。 而猎人,最不希望出现的,便是意外。 黑旗山的那一队铁骑,单个战力一般,但如果正面对抗,分分钟教会那些所谓的武学宗师、什么才是军阵冲锋。 …… 循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黑大来到一口水井边,悄立良久,两只耳朵轻轻颤抖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随手一抓,路边一块磨盘凌空飞来,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托住。 黑大缓缓向前踏出三步,默默发力,将那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迳直扔到井里,砸起一阵咣当作响的水声。 他扭头便走,很快就来到镇子东头、那可高大的槐树下。 无功而返。 至此,他的心境反倒平和了。 之前两拳打空,这位黑旗山山主的道心,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存在偏差,那个叫何长安的少年,并非只是武夫九品境修为。 ‘不过如此。’ 黑大开始慢慢向磨坊方向走去,每跨出一步,青石铺就的街道上,便会印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武夫六品境巅峰修为,再跨出一步,便可算是一流高手,放眼整个大唐,也不过寥寥百余人。 突然,黑大的心弦被微微拨动一下。 方向是南面,小镇外围,应该是一名黑骑被杀,临死之前,似乎挣扎了一两个呼吸。 那一队黑骑,跟随他打家劫舍、攻城略地十七八年,早已成为他心神的一部分,所以才有那一点波动。 黑大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便是何长安。 小镇外围的意外,有可能是那个腰间绑一把竹剑的少女,也有可能是龙虎山的那位‘男美人儿’动的手脚。 紧接着,不到十个呼吸,他的心神再次出现波动。 黑大开始疑惑。 但也仅仅是疑惑,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他相信,那些黑骑就算不是二流高手,但自保能力还是没问题的,最不济,一旦他们发现不对劲,完全可以迅速集结。 黑骑集结冲阵,就算是面对真正的二流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距离磨坊还有两三百丈时,小镇外围,东面的一名黑骑又出事了。 不同之前几位,都是默默死去,这一名黑骑在临死前,发出一声凄厉惨号,好像遭遇什么极其恐怖的事。 黑大的心,猛然一缩。 没来由的,觉得自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深吸一口气,右手稳稳的握住刀,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顿。 渊渟岳峙,精气内敛。 何长安从一处低矮草房中走出来,抬头看一眼天,嘀咕一声‘都一个时辰了’。 然后,他猛的打出一拳。 二人相隔尚有百余丈,这一拳应该没有什么意义,但他就是打出了这一拳,毫无道理可讲。 如果非要讲个道理,那就是在他眼里,黑旗山山主的身份算个屁,老子远远一拳,管他有没有效果,打了再说。 在黑大警惕而阴沉的目光下,何长安脚下不停,一路疾冲过来,顺手打出第二拳、第三拳。 百丈距离,不足两三个呼吸,何长安竟然凌空打出了整整六拳。 拳劲凝练成印,大如狼首,裹挟一缕剑气,汹涌而至。 黑大随手挥出一拳,便将何长安打出的‘花拳绣腿’打散,向前跨出半步,骤然拔刀。 刀风割面,迎着疾冲而至的何长安拦腰劈过。 何长安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刀,脚下一蹬,拔高一丈有余,犹如一只青翼大鸟,对着黑大飞扑而下。 顺手,拔剑在手,直刺黑大头颅。 黑大回身,朝天又是一刀。 何长安剑出如电,竹剑在刀身上轻轻一点,整个身子便反弹出去,在青石板街道上滚了七八丈,方才卸去那一刀之势。 他刚要起身,迎面又是一刀,压顶而下。 至此,不过三息,何长安便被黑大彻底压制,避无可避,陷入绝境。 黑大嘴角扯出一抹残忍冷笑,右手挥刀猛砍而下,左手轻轻一捏,胸前暗藏机关中,射出一蓬蓝汪汪的毒针。 方圆十丈,尽为毒针所覆盖。 这才是黑大的底牌之一。 表面看起来,豪气干云,还略带一丝淳朴厚道,让人心生好感,觉得他的刀和拳头硬;等到他原形毕露,以毒示人时,又觉得这便是他的底牌。 而实际上,这些都是表象。 黑大之所以能臭名昭着的活到今天,所依靠的,便是他层出不穷、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的江湖道理。 遇见那些真正的高人,一眼看透人心,这些鬼蜮伎俩便形同儿戏,拿出手来,只会死的更快。 …… 何长安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斩杀当场。 黑大不动声色的,左手一翻,一面青色小旗迎风暴涨,转眼间就足有五尺大小。 阴风怒号,鬼哭狼嚎,竟是一面引魂幡! 第110章 鬼道秘宝【今日上架求首订】 黑大的手段尽出,一环套着一环,将何长安逼到退无可退。 于是,何长安的动手了。 ‘嘭’一声巨响,一面巨盾凭空出现,却是一张坚盾符,不仅挡住黑大那一刀,且将所有毒针隔绝在外。 道门手段,果然非同寻常。 唯一麻烦的,还是那面招魂幡。 阵阵黑气滚涌而出,一霎时,阴风冷冽,鬼哭狼嚎,尖利刺耳的吮血磨牙声,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过。 一张狰狞鬼脸,从那幡中探出头来,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咬下。 何长安脸色大变,只觉得神魂深处一阵刺痛,一股诡异的吞噬之力,似要将他的神魂撕成碎片,拉扯进入那面招魂幡中。 转眼间,何长安就有些扛不住了,七窍之中,便有缕缕血丝渗出。 武夫的神魂脆弱,再次暴露无遗。 但他强忍着,并未第一时间射出小黑棍,而是捏出一把符箓,不管不顾的激活后,向那张鬼脸甩过去。 同时,一个翻滚,便退开十丈左右。 噼里啪啦一阵爆响,数十张符箓化为火球、风刃、雷电等不同形态,将那张鬼脸炸了个七零八落。 一声凄厉的嘶吼过后,鬼脸渐渐隐没于招魂幡中,黑气倒吸而回…… …… 何长安单膝跪地,伸手抹一把脸,满手满脸全是血,神魂深处的刺痛感略减。 第一个回合,何长安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若非有道门符箓出其不意,可说是命悬一线。 他隐约感觉,那杆招魂幡的确厉害,就是里面的阴鬼之物品阶不高,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否则,以他这点弱鸡神魂,估计还不够那件鬼道秘宝塞牙缝…… 何长安已经存了、杀人夺宝的念头。 黑大的脸色,比何长安的更难看。 意料中的一场必杀,就算是武夫六品、五品境高手,都不一定能逃脱,却被一条小杂鱼溜掉,这让他心中恶念更甚。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招魂幡的反噬之力。 这件鬼道秘宝,是夜神教一位长老所赠,到手时,还是一件残宝,破损严重,里面的鬼物级别也不高。 为了这杆招魂幡,黑大、白二两个人,不知虐杀多少江湖豪杰,并冒险深入几处阴煞之地,方才将其淬炼补全。 两年前,为了提升此幡品阶,他冒险进入一处上古战场遗迹,费尽周折,将一只千年鬼物炼进幡中,终于威力大增。 凭借一杆招魂幡,黑大就算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都不曾如此狼狈过。 随手就是一叠符箓,看来,这个何长安的身家相当肥…… 黑大早就存着杀人夺宝之心,此刻,不过是更加强烈而已。 他强忍着血肉、神魂反哺鬼物的痛苦,再次挥出一刀,同时、展开招魂幡。 这一次,不等那鬼物出现,何长安骤然发力,双脚在青石板上猛的一蹬,踏碎两片青石,避开黑大的拦腰一刀,直扑过去。 两张坚盾符被激活,护住他全身。 同时,一叠符箓甩出去,也不管能否伤及黑大,直接一个懒驴打滚,退避到黑大身后七八丈处。 依然保持单膝跪地。 他察觉,随着招魂幡的再次被激活,黑大的气机迅速衰减,掉到了武人六品境中期。 这是一个好兆头。 要说何长安最不怕的大招,无疑便是什么阴鬼之物,唯一让他忌惮的,依然是武夫六品境的强悍战力,可能一着不慎,就会被人打爆。 招魂幡第一次被祭出时,丹田灵海里的小黑棍,其实已经跃跃欲试。 但何长安强行摁住了它,不到关键时刻、不到一击必中,他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最大底牌。 所以,他才不惜以身犯险,选择与大黑硬刚一场。 黑大再次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全力催动掌中的鬼道秘宝,一心要将何长安的神魂,炼化进招魂幡。 想到眼前这个难缠的小子,在鬼物的撕扯下,痛苦的抱着头,要死要活的挣扎将近半个时辰,方才浑身干瘪的死去,黑大的眼里满是疯狂。 本就生性残忍、嗜血的黑旗山山主,在淬炼招魂幡时,其实也同时被浸染、炼化,变得愈发凶残。 “你去死!” 二人闷声不响缠斗两个回合,黑大终于狂性大发,暴喝一声,逼出一团精血,喷到招魂幡上。 骤然间,阴风狂作,黑雾弥漫,方圆二三十丈内,伸手不见五指。 听着鬼物尖锐、凄厉的嘶鸣声,黑大狂笑不止,咬牙切齿的吼道:“我要将你的神魂炼化入幡,喂你成千上万条冤魂,让你成为我幡中厉鬼! 不,要让你变成鬼王,为我所驱使!” 然后,他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看见,何长安在那一大团黑雾中,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来,直面着他,拉开一个平平无奇的架势,慢慢打出一拳。 而自己的招魂幡、所召唤出来的鬼物,在那一团黑雾中,疯狂挣扎,似乎遇到强大对手。 黑大目光闪烁,有些困惑,随手格挡住何长安的一拳。 他在猜测,何长安使了什么秘术,竟然让其与鬼物缠斗,自己却安然无恙的走出黑雾…… 何长安却不容他多想,一拳即出,便紧接着又是一拳、两拳…… 前面几拳,黑大都是随手格挡,对这名武夫九品境小杂鱼的进攻,并不在意,他只想脱身进入黑雾,查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何长安岂能给他脱身的机会。 一套古拳法,他前前后后打了数万遍,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算是做梦打出一拳,也不会错漏丝毫。 而且,这一次他采用慢拳快打,一口气打出数十拳,每一拳打出,后面一拳紧随其后,形成一种奇异的波浪效应。 何长安预想的,便是让拳意重叠、共振,所谓的‘后浪推前浪’,大约便是如此。 黑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眼前这个少年的拳劲悠长、精纯姑且不论,但就是其中一丝类似剑意的森然之气,竟然让他的气机为之变的凝涩起来。 而且,随着后续越来越密集的拳印叠加,积攒起来的拳意,足以令他遭受轻伤。 他想全力出击,无奈其主要心神被招魂幡所牵制,反而变得束手束脚,放不开手脚。 好在境界差距,让何长安看似凶狠的进攻,实际造成的伤害毕竟有限,就算拼着挨上三拳两脚,估计也问题不大。 黑大现在提防的,是何长安身上所谓的‘秘宝’,和那一把又一把,不要钱的符箓。 第113章 玲珑小镇 三日后,何长安、张小衍离开青石小镇,继续南下,前往龙虎山。 黑旗山树倒猢狲散,磨盘山也分崩离析,何长安莫名其妙与人搏杀一场,得了一大堆没用的金银财宝,顺手全送给阿酒了。 连带着,将两座山头,都给了阿酒。 他就想不通,那个黑而清秀的阿酒,咋就那么财迷,听说两座山头都归她打理,做梦都笑出声了。 何长安其实更怀念,当初在黄泥巷,那个瞪包子的少年。 …… 一路南下,天气渐暖,北境的阴寒之气荡然无存,放眼望去,青鸾叠嶂,繁花似锦。 此外,人烟也渐渐稠密起来,每隔一段,便会有村落、小镇,二人却还是习惯于野外宿营,不愿去住客栈。 张小衍对此也无所谓,反正何长安的厨艺,比那些小地方的酒楼大厨都好。 何长安的心情渐渐舒畅,张小衍却开始长吁短叹,不住口的抱怨,何长安这是多嫌弃自己,这么着急的将他送回龙虎山。 何长安对此,一概不闻不问。 本来,这一趟龙虎山之行,他就有些不情愿,再加上这个‘男美人儿’太招摇,让他心里总是有个过不去的坎儿。 青石小镇一战,打的一场辛苦,但最后胜的又莫名其妙,让他对这位龙虎山大天师心存疑虑。 黑大的实力,他亲自体验过,前所未有的强悍。 想必,白二的实力也应该差不离,还有那个想着要趁火打劫的、磨盘山墨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小衍一句轻飘飘的‘他们都死了’,便不再提及此事。 何长安也没再问过。 牵扯到别人宗门秘法,就算是去问,估计也会语焉不详,而且,交浅言深,是行走江湖之大忌。 …… 一个月后,二人来到一个小镇,名为‘玲珑’。 山清水秀,幽静别致。 唯一让何长安疑惑的,便是进入这座小镇时,明明两个人还在一条山谷中行走,眼前一阵恍惚,便一步踏入。 刚开始,他怀疑是张小衍使用什么术法,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这座小镇,还真有些古怪。 玲珑小镇上,只有百余户人家,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沿着一条青石小巷两边,开了家铺子,看起来生意颇为清淡。 但让何长安有些诧异的,是这座小镇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眉清目秀、淡雅别致,浑身散发着一种清淡的气质。 少年少女如此,就连那些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老人,也是精神矍铄、谈吐不俗。 还真应了那句‘人杰地灵’,让何长安啧啧称奇,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 后来,他慢慢体味到,那便是书卷气。 张小衍对这个小镇,看起来熟门熟路,带着何长安七拐八拐,在一条陋巷里,寻到一家客栈。 客栈不大,看起来甚为简陋。 临进门,何长安刻意抬头,看见简陋木门上,挂着一块‘山居客栈’的木牌,应该很有些年头了,木头上都生了一层淡绿色的苔藓。 客栈掌柜的是一名老妪,慈眉善目,收拾的极为干净整洁。 老人看见何长安、张小衍进门,微微一愣,展颜笑道:“两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都行,先烧些热水来,哎呀,这一路走来,脚下都磨起泡了,今晚好好烫一烫。”张小衍摆着小蛮腰,率先进了一间客房。 “对了,让他住厢房就行。” 张小衍折返出门,有些促狭的指着何长安,笑骂一句:“这家伙皮糙肉厚的,住马棚都没关系。” 老妪咧嘴笑道:“来的都是客,岂敢慢待二位。” 对着后院喊一嗓子,安顿人烧两锅热水,老妪这才领着何长安来到偏院,进了一间干净整洁的上房。 “这位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妪打开门窗,让通着气,笑道:“咱这小镇太过偏远,个月,来不了一位客人。 今日难得,一下来了两位呢。” 何长安环顾房间,觉得颇为满意。 尤其令他意外的,是临窗的一面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了数十本书,让他感觉心神大畅。 老读书人说过,他何长安终究不会是一个好读书人,但跟书本的缘分还算可以,总有一种亲近感。 何长安走过去,随手拿下一本,却是一本《人间野史》。 他一时愕然,这书、从未听说过。 而且,这书名给人的感觉,就很大,同时,又很是无奈。 人间有野史? “公子,等会晚膳会使人送过来,等水烧热了,先梳洗一下。”老妪对何长安微微一笑,慢慢走出房门。 何长安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发现这家客栈的建筑颇有点意思,即便是在小镇中,推开窗户,一眼便可望见遥遥青山。 此外,最让他欣喜的,是窗外竟然有一丛竹子,另有几样不认识的花草,清香怡人。 连续一个多月的野外跋涉,陡然住进如此清雅的一间客房,何长安心中甚是感慨。 不过,出于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他略微休息一下,还是悄然出门,将整片小镇勘察一遍,留下不少小玩意,这才返回客栈。 有些好的习惯,就该一直坚持下去。 他有时候还在想,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成了剑修,可御剑而行、斩敌于千里之外,这种习惯、还有没有必要保持? 答案是肯定的。 何长安有个大胆的猜想,那些高人,估计会有更加玄妙的手段,且会布置的更加不着痕迹、威力也更大。 他就听张小衍说过,那些所谓的‘山上人’,一只巴掌大小的阵盘丢出去,即可化为一座护山大阵,将一座方圆百里的大山护持其中,端的是神妙无比。 据说,不少修仙宗门,便有这等宝物。 只不过,在何长安的世界里,所谓的‘修仙宗门’,无非是白云观、清凉山。 他唯一知晓的,不过也就是龙虎山这等神仙宗门。 甚至,严格来说,他对于龙虎山的了解,其实也不是很多,只听的有人说过,在千百年前,龙虎山大天师需要人族皇帝敕封。 那个时节,也是龙虎山最为吃香的一段时间,跺一跺脚,整个人间就会地动山摇。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龙虎山道士,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渐渐为人所淡忘。 关于龙虎山,便只存在于一些闲书、典籍的只言片语中,云遮雾绕,神秘莫测。 何长安猜测,应该是与大唐的以武立国有关,但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他一个小小黄阶斩妖使的胡乱猜测罢了。 …… 半个时辰后,一名魁梧老人提了一大桶热水,隔着门窗,瓮声瓮气的说道:“客官,老婆子让我给你送热水。” 何长安开门,吃了一惊。 这老人的力气,也太大了! 看那只水桶,足有半人高,直径超过五尺,这哪里是水桶,分明就是一个浴桶! 就这一桶水,不下数百斤之重,就算何长安现在的身手,想要举重若轻的提起这水桶,应该也能做到。 但要像这魁梧老人一般轻巧,那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何长安很肯定。 而眼下的这位魁梧老人,却将数百斤中的一桶水,随手拎在手里,似乎手中所提的,不过是一只小茶壶…… “是要自己洗,还是要我帮你搓?”魁梧老人笑着问道,一步跨进门,随手将那‘浴桶’放在地上,竟连一丝响声都没有。 何长安眼角一阵抽搐,心下狐疑,却面不改色的拱拱手,道:“还是我自己洗。” 魁梧老人似乎有些失望,临出门,还回头笑道:“公子,我搓澡可是很有名的,好多人求着让我搓,我还懒得去呢。” “对了,如果公子需要搓澡,到后院来,尽管开口,不单独收费。” 魁梧老人咧嘴一笑,回过身来,补充一句。 何长安笑了笑,拱手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喊前辈过来的。” 魁梧老人摇了摇头,叹口气,“有些机缘,错过可就白白错过了。” 第114章 古怪的小镇 何长安读了半夜书,直到后半夜,方才上床睡觉。 一时间,偏生又辗转发侧,根本就是毫无睡意,便索性闭目养神,权当是难得一次的修身养性。 那一架子书,太好读了。 有儒家的,有道门的,有佛门的,而更多的,则是类似‘人间野史’那种志怪类闲书。 而且,就算是那几本关于儒家、道门、佛门的书籍,也并非何长安所见过的那种,一本正经的给你讲道理。 而是很清浅的、故事书。 难怪他一口气读了好几本,丝毫不觉得累,而且,书中的一些道理,如果让书院那帮读书人讲解,一句话可能就会讲个日。 可是将一些道理,放到故事中,一目了然,就连何长安这样的半吊子读书人,也是领悟多多。 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些了不起的闲书。 …… 黎明时分,何长安准时起床,简单洗漱一番,便在屋子里打拳。 心境平和,拳意如雷。 这是何长安的新习惯,就算是在青石小镇养伤的那三天里,也是如此,只要有空,便会打拳。 与黑大一战,竟然又开启两处玄窍,真是意外之喜,也不亏被人压着打了一两个时辰。 何长安打完拳,出门就看见魁梧老人提一大桶水,唉声叹气的向后院走去,口中嘀咕着‘大清早的洗澡,真没天理了’。 何长安闻言,一阵愕然,心下嘀咕,应该是龙虎山那位‘男美人儿’又在穷折腾。 不对,人家是有钱人,大户人家,不叫穷折腾。 应该算是、讲究。 他摇头苦笑,心道:‘那个龙虎山大天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不就是人要学会享受生活,既要学会将就,还必须得学会讲究。’ 好,大户人家的公子,讲究便讲究。 何长安缓步走出山居客栈,在青石铺就的逼仄巷道里,走走看看,觉得此间的空气有些异样,竟比一些灵气充盈的山峰之上,还要舒服很多。 这就很是奇怪。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间那股清凉之气,便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灵气’。 客栈只管午饭、晚饭,早饭需要自己到巷子里去,有包子铺,有咸菜稀饭,也有一些馒头店。 走了一大圈,何长安还是来到包子铺,要了两笼素包子,坐下来慢慢吃着,觉得这种平淡的日子,真好。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小镇里炊烟四起,各家各户的妇人们准备早饭。 几个儿童斜挎青布书包,歪歪扭扭的向学堂走去,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小镇里,竟然会有学堂,这又让何长安觉得意外。 他走过大唐的很多地方,甚至包括长安城,学堂的数量极少,黄泥巷学堂算是一个另类,据说惹得国子监博士们在皇城门前,吵闹过好几次了。 这江南之地,果然不简单。 何长安颇有兴味的瞅着那帮学童,看他们摇摇摆摆的、尚未睡醒的样子,就想起了老读书人。 不知镇上的学堂里,有没有一位身穿旧棉袍的老读书人? 几个学童个个灵秀,一看就很聪慧,他们路过包子铺时,发现有个陌生人,正在那里看他们。 其中一名学童,胆子向来很大,只瞪着何长安,大声问道:“怎么,没见过这么清秀可人的儿童?” 何长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包子的味道很好,这些儿童的感觉,也很好。 他早已使用灵目术观察过,整个小镇,没有一人的神魂有妖鬼之物的烙印,人们的眼睛,干净的像阿酒的眼睛。 “看看这个人,怎么一只盯着人家看?喂,你叫什么名字?”那名胆大的学童挺了挺胸,大声问道。 “我叫何长安,你叫什么名字?”何长安笑问。 “我叫李、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师说了,我的名字太厉害,轻易不要告诉别人。”那学童狡黠的眨了眨眼,快步跑远。 远远的,传来惬意的笑声。 另外几名学童哈哈大笑,追着前面那个小家伙,一溜烟跑远了。 何长安摇头苦笑,低下头继续吃包子。 他吃的很慢,所以,看起来就很斯文,有一种很奇怪的仪式感。 包子铺大嫂,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婶,在后堂忙碌完,就搬了一条凳子,坐在门口做针线活,看起来很是专注。 她缝的是一件儿童衣裳,普通的蓝底碎花布,看样子是一件小棉袄。 何长安注意到,这位大婶的一双手,不仅极为灵活,而且,还特别稳。 指甲修剪的很短,手指白皙、修长,没有任何瑕疵,就像一双少女的青葱小手,令人怜爱。 这样一双手,不管是手中捏了一枚绣花针,还是一把剑,甚至一根烧火棍,显然都是很危险的。 何长安慢慢吃完最后一个包子,从怀中摸出一粒碎银,笑道:“婶子,帮我再拿两笼。” 龙虎山那位、估计还在泡热水澡呢…… 那妇人放下手中针线活,有些拘谨的在衣襟上搓了搓手,低眉顺眼的走到后堂,端出两笼热腾腾的素包子。 “公子,是用食盒装起来,还是整笼带走?”妇人笑着问道,牙齿很白,很整齐,看着何长安有些迷糊的样子,赶紧补充一句: “整笼带走,不另外收钱,回头有空,你将蒸笼送回来就行了。” “那就用食盒。” 妇人弯腰,从桌下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食盒,用仔细铺了一层油纸,这才将两笼包子放进去。 何长安接过食盒,温和的招呼一声,便慢慢向‘山居客栈’走去。 一路上,又碰到几名去学堂的孩童,睁着黑亮的眼睛,打量着何长安。 看样子,这个玲珑小镇,来往的客人真不是很多,孩童们难得见到一个陌生人,难免会有些好奇。 对每一个孩童,何长安都报以温和微笑,就像一个大哥哥那样。 回到客栈,一进门,就听到张小衍一惊一乍的声音,似乎在发脾气:“我都说过,最不喜欢桂花酒,你非要弄一坛来,好好好,那你自己喝去,我喝白开水好了。” 一个两鬓苍苍、面容清瘦的老头,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气急败坏的嘀咕着:“大爷的,这是千年桂花酒,老夫好不容易才骗来一坛,真是不识货! 睁眼瞎!白痴!” 老头儿骂骂咧咧的,与刚要进门的何长安撞了个满怀。 何长安手中的食盒被撞飞,碰在门板上,碎成几片,里面的包子骨碌碌滚落一地。 “小子,你瞎了狗眼了?哎吆,我被人撞断老腰了。” 老头儿骂一句人,旋即脸色大变,直接往地上一趟,开始呼天抢地的叫唤起来,一看就是碰瓷老手了。 何长安脸色古怪,却没有多说话。 这个镇子有些古怪,眼前这老头儿更古怪。 面容清癯,精神矍铄,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竟与他在斩妖司见过的胡不言,一模一样! 无论外貌,还是情态、神态…… 此外,让何长安心中惊疑不定的,则是这老头儿的一身修为,给他的感觉,竟然有些深不可测。 须知,以何长安如今的身手,就算是挨上普通武夫七品境的一拳,应该也不会将手中食盒给扔掉。 可眼前这个清瘦老头儿,只是那么一撞,感觉就是普通人的互相撞个满怀,偏偏他就躲不过去,而且,还把两笼包子给撞飞…… “救命啊,杀人了,我的腰被人撞断啦……” 老头儿大声惨号,很快就引来不少人围观,就连张小衍也躲在人群中,掩嘴偷笑,等着看何长安的笑话。 第115章 又见胡不言【中罩求月票】 “这老头儿,要要讹人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也不一定,看这少年不声不响的,应该是真的撞坏了胡老三。” …… 一时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有人说是胡老三讹人,有人说是何长安撞坏了人。 总之,场面、就很乱。 何长安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小衍,那位龙虎山大天师竟然假作没看见,扭着小蛮腰,款款而去。 何长安气的牙痒痒,却又没办法。 说千道万,就是自己撞了人。 至于是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是否真的受伤,他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这老头儿在张小衍那里受了气,就拿他出毒。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先生,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何长安无奈之下,只好捏着鼻子,走上前去,想要搀扶这位‘胡大爷’。 这个玲珑小镇,很是古怪,何长安不想多生事端。 客栈的一名魁梧老人,轻轻松松能提几百斤水,落地时连声响都没有;包子铺大婶,不仅有一双洁白无瑕、稳定无比的手,裙子下面,似乎还藏了一条尾巴…… 何长安想想就心里发凉。 他这一次的任务,是护送张小衍回龙虎山,在青石小镇,莫名其妙与人大战一场,他不想在玲珑小镇,再与人搏杀。 而且、这老头儿,应该与张小衍相熟…… “不要碰我,你这个莽撞家伙,你把老人家的腰撞断啦!”何长安的双手还没挨到胡老三身上,那老头儿就开始大呼小叫,双手抱着老腰。 何长安面色尴尬,讪笑道:“我这里有上好的跌打损伤丸,要不、先服用一颗?” “不行,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老头儿惨号一声,身子猛然一挺,后脑勺搭在脚后跟上、竟然齐腰折断了。 何长安吃了一惊。 这一手‘缩骨功’,可绝非普通武夫所能达到,只有将肉身千锤百炼到‘绕指柔’那个境界,才能随意扭曲自己的身体,摆出各种高难度姿势。 具体修炼细节,何长安不是很明白,但约摸着,怎么着也要达到武夫五品境以上。 那个境界,对现在的何长安来说,还太遥远,一些高明的功法和身法,根本就想象不来。 何长安瞅着‘折叠’在一起的老头儿,有点束手无策,不过,他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既然这老头儿刻意找茬,那就来。 何长安蹲到老头儿身边,很认真的说道:“这位老先生,实在对不住,把你的腰撞断了; 这样,我赔你一坛好酒,如何?” “什么酒啊、这么贵?”老头儿哼哼唧唧的问道。 “恒河水老白干。”何长安笑道,“还有九粮九酿、九蒸十八晒的九粮液。” 老头儿停下哼哼,睁眼瞪着何长安,“恒河水老白干?咋没听说过……对了,你说的九粮九酿、九蒸十八晒是什么意思? 酿酒手法、还是心法?” 何长安笑而不语,慢慢站起身,向后院走去。 “喂喂,告诉我,那个什么恒河水老白干什么香型的?清香还是酱香,还是浓香啊?”老头儿大声问道。 “你想喝?”何长安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先赔我两笼包子。” 言毕,竟直接走人了。 老头儿急的大喊大叫,抓耳挠腮,扭头一看围观的人,破口大骂:“看看看,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众人嘻嘻哈哈的散去了。 …… 老头儿最终还是爬起来,跑到包子铺去,买了两笼素包子,用食盒提了,走进何长安所的那间屋子。 何长安不在。 老头儿唉声叹气,提了食盒来到后院,大声嚷嚷,“张小衍,你就不管管那小子?眼瞅着让他讹我老头子?” 张小衍推开窗户,笑意嫣然的说道:“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胡不言胡大爷啊。” 老头儿嘿嘿讪笑,提着食盒扬了扬手,低头进门。 坐在椅子上的何长安却听的心头狂跳,‘胡不言……在斩妖司的镇魔塔下,那个差点让自己走火入魔的读书人,不是也叫胡不言?’ 瞅着老头儿清瘦、讪笑的脸,何长安依稀记得,这俩货果然还真是想象。 不仅是外貌酷似,神态、眼神以及浑身散发的气息,也几乎一样。 怪不得刚一见面,就觉得心中一动,似乎遇到什么熟悉之人…… 胡不言走进张小衍的房间,将食盒递给何长安,笑道:“何长安,你的包子赔你了,该你赔我的老腰了。” 言毕,使劲眨巴着眼睛,意思是‘你小子别装糊涂,恒河水老白干呢’。 何长安满心狐疑,接过食盒,打开后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放到桌上,对张小衍道:“我给你买的包子,让胡先生撞飞滚到地上,这是老先生赔你的。” 张小衍坐下来,捏起两只包子,在自己胸前比划一下,唉声叹气道:“人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何长安你现在也变坏了啊。” 何长安崩着脸,没吭声。 这位龙虎山的大爷,太难伺候不说,动不动就勾引他,让何长安头疼不已。 好在,久病成医,被勾引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威慑力,即便是张小衍换个姿势,何长安也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嗯,现在都有些小夫子的气质了。 何长安自己没发现这一变化,倒在一旁的胡不言啧啧称奇,转首对着张小衍笑道:“啧啧,你捡到一个宝啊。” 旋即,又苦着脸说道:“不过,修行资质不行,说来说去还是一块废料。” 张小衍不理睬胡不言,一口一个包子,囫囵嚼几下就吞下去,一不小心差点噎着。 胡不言赶紧倒了一碗清水,笑道:“慢点吃慢点吃,别噎死了让你爹寻我晦气。” 张小衍瞪了一眼胡不言,打了一个饱嗝,噗嗤笑出声来,低声道:“胡伯伯,你说我真噎死在这玲珑小镇里,我爹他会不会伤心欲绝,跑下山来打死你啊?” “那个糟老头子,自打我娘亲去世,就再没有下过山,让我一个人在江湖上飘摇,都快要穷死了。” “胡不言伯伯,你看看,我都开始吃素包子了,你说他真不知道我会被饿瘦的?” 说着说着,这位龙虎山大天师竟然眼圈就红了。 这一次,何长安终于看到,张小衍真正的一次‘泫然欲泣’。 这一次不像是作伪。 因为,张小衍捂住脸的两只青葱小手,指缝里、溢出不少清泪,打在衣襟上,滚落在地,摔成碎片而不自知。 泪湿衣襟,哭声如咽。 …… 张小衍哭了一阵子,觉得有些丢脸,胡乱用袖子抹了两把,却将半脸胭脂涂了个一塌糊涂。 一向爱美如命的龙虎山天师,破天荒的没有补妆,又抓起两只包子,勾着头细嚼慢咽,竟是极为沉默。 何长安一时有些发懵,却也只能苦笑不已。 这个张小衍,终于还是个‘男美人儿’,娇滴滴的不说,耍起小脾气来,简直不忍猝读。 倒是那个胡不言,坐在张小衍对面的椅子上,捻须微笑,就像看待一个喜爱的晚辈那样,目光温煦,笑道:“好了好了,这不是还有素包子吃么? 你看你胡伯伯,现在都混成啥样了?连一口恒河水老白干都喝不上,还被人撞断了老腰。 小衍啊,你说说,我要不要打死这个何长安?” 张小衍勾着头,抽噎着,一边吃包子,一边默默点了点头。 何长安看的口里发苦,心里直嘀咕‘这两个脑子都不好使,咋又要打我了’。 胡不言转头,瞅着何长安,嘿嘿冷笑几声,翻手取出一根三尺三寸长的戒尺,沉声斥道:“伸出手来。” 何长安不理睬。 那戒尺,一看就是品阶非凡的文宝,打在手心里,受伤是不会,但疼是肯定疼。 而且,应该是那种钻心的疼。 读书人的戒尺,一脉相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道理包含其中,只要心中有愧、或犯了错误,一戒尺下去,神魂便会被吊打。 对此,他专门请教过老读书人,吕先生思考良久,说了一段模棱两可的话,大致意思便是‘可能算是一种圣人文脉加持’。 何长安没有挨过戒尺,对此有些忌惮。 眼见的何长安不肯自己伸出手,胡不言有些遗憾,轻叹一口气,道:“有些机缘,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何长安心中一动,看了胡不言一眼。 相似的话,昨晚上就有人给他说过一次,那个客栈的魁梧老人,说要给他搓澡,被婉拒后也说‘有些机缘错过就没了’。 难道,还真有什么机缘? 何长安只是想想,并未细究。 他还是相信老读书人的一句话,该是自己的,就算是陆地神仙也不敢抢,不该自己的,就算捏在手里藏在心中,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圣人典籍里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约讲的便是这个道理。 同时,还有一句‘克己复礼’,何长安没什么文化,死活想不明白,但就是觉得有道理。 “何长安啊,你说你,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没错,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吗?”胡不言嘿然笑道。 何长安伸出一手,仔细看来几眼,将其放回袖中,一本正经的说道:“胡老先生,你我二人在门口相撞,这算是两个人共同的过失? 你年纪大,是长者,我何长安年纪幼,算是幼者。 我在一本书上读过一句话,说什么长幼有序,大致意思便是、人活在世上,总归要讲一个上下、尊卑、长幼,这样才能避免狂悖非为; 按照这个道理,我便是错的,该打。 问题是,另外一本书里,另外一名读书人还说过,老吾老幼吾幼,我何长安尊你一声老先生,你胡先生就不体恤一下我何长安?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是大爷,便总要占着理,那还让不让我们这些晚辈们活了? 你讹诈我,就算是为老不尊、老而不羞,我现在驳你,也算是大逆不道、狂妄至极,要不这样,胡先生,咱俩扯平、如何?” 一番道理讲下来,何长安觉得脑壳疼。 到底还是个粗鄙武夫,读书人之间的讲道理,他最不擅长了。 胡不言目光闪烁,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还挺能唧的?读了几本闲书,就想与我辩论? 好,我这便与你讲讲道理!” ‘啪’一声轻响,胡不言收起手中戒尺,却又打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着,便要与何长安‘口头交流’一番。 不料,何长安一句话就让老先生破防。 “哎呀,讲了一会儿道理,怎么忘了酒方里的一味药材了……”何长安伸出拳头,在自己额角使劲打了两下,摇了摇头,苦着脸道: “咋整?干脆想不起来了啊。” 胡不言面色一僵,用折扇点着何长安的额角,焦急说道:“不用着急,慢慢想,总归会想起来的。” 猛的意识到,这是何长安的小诡计,老头儿也不恼,只是摇着头哀叹一声‘人心不古、如之奈何’。 张小衍被一老一少的一番‘讲道理’,惹得噗嗤一笑,直接将自己吃剩下的两只包子扔出去,砸向胡不言、何长安二人,“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二人顺手接住飞来包子。 何长安轻轻咬一口,有些嫌弃的说道:“上面一股胭脂水粉味,好难闻……” 然后,眼窝里就被人捣了一拳。 …… 胡不言还算厚道,只是一顿拳脚,将何长安打了个半死,却也不再跟这个愣头青‘讲道理’了。 有时候,还是拳头硬了好说话。 何长安躺在一只大水桶里,奄奄一息,就算是闻着一股腥臊难闻的气味,感觉丝丝缕缕的药气钻入体内,却也只能闭着眼,默默忍受。 他搞不清楚,那个神神叨叨的胡不言想干什么,但很清楚的知道,这位山居客栈的魁梧老人在干什么。 药浴。 药物品类丝毫不知,应该价值不菲,何长安根据气味,初步判断,应该是几样妖族之物、混合了几十样草药。 他的心神,盘坐在心湖之上,强忍着经脉里的爽,神魂深处的麻,和五脏六腑里的痒,硬是一声不吭。 泡澡的过程,甚是美妙,有种飘飘欲仙之感,那腥臊难闻的气息渗入何长安身体,迅速修补被胡不言打残废的经脉、五脏六腑和骨头。 如此药浴,持续了大约三个时辰左右。 然后,便是搓澡。 搓澡的过程,却有些难以言传。 疼,太鸡儿疼了。 而且,还是那种纯粹的疼,既不麻也不痒。 魁梧老人一双蒲扇大手,提着何长安的小身板,就像提了一尾小杂鱼,随手丢在一张木板上,顺着捋一把,从头到脚,所有的骨关节便脱了节。 然后,再捋一把,有些筋骨似乎都要被扯断。 接下来,便是各种捏、各种揉,各种用指头往骨缝里戳,带着一股森寒的、类似剑气的玩意,将何长安由内到外,差不多戳成了筛子…… 何长安面色平静,甚至脸部的肌肉都没扯动。 这样半死不活的疗伤经历,他已经有过很多次,多上一次两次,无所谓。 他就是有些担心,那个胡不言、眼前这个魁梧老人,到底为什么要帮助他淬炼肉身。 应该是一种善意之举,但人在江湖,自己又没付出什么,人家凭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这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读书人把道理都讲完了,却还是一个个弱不禁风的,经常唾面自干,真是岂有此理…… 第116章 妖族遗脉【中罩求票】 搓一次澡,让何长安躺床上七八日,方能扶墙而行,这也是没谁了。 何长安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对胡不言、魁梧老人心存感激,却又装了半肚子道理。 莫名其妙得了一场机缘,让自己的神魂、经脉、筋骨和血气之力,得到一次彻底淬炼,何长安心知肚明,应该是张小衍的面子。 但他没对那个娘娘腔说上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有些恩情,记在心里即可,不需挂在嘴边,否则,那就是不对的。 斗米恩,升米仇,江湖人心,大致如此。 何长安恪守一条,那便是确实有难处,可以张口求人,人家不愿施以援手,那是做人的本分,不可心存怨气; 若人家伸手帮了你,哪怕最小的一丝善意,那也要记得人家的好,心中长存感激之念。 就这一条简简单单的做人道理,何长安与老读书人之间,曾经有过争论。 老读书人觉得,大恩不言谢是对的,同时,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也是对的,公道自在人心。 何长安觉得,这一条道理,老读书人不如自己悟的透彻。 他清楚记得,那位身穿一件旧棉袍的老读书人,端起半碗残酒,一饮而尽,笑而不语。 …… 窗外,阳光明媚,庭院静幽,何长安扶着墙,慢慢走出客房。 清风扑面,又是一个好晴天。 站在院子里,何长安拉开架势,打出一拳。 拳劲内敛,拳意轻柔,丝丝缕缕,连绵不绝,果然踏进一个全新的领域。 又是药浴又是搓澡,一番折腾下来,何长安的修为境界被生生压制下来一个境界,重新跌落到武夫十品境。 但身上的玄窍,却意外有开启一处,位于膻中位置,内视之下,足有拳头大小。 玄窍之中,小黑家率领着一杆招魂幡,像个恶霸一样,毫不客气就占领了此处空间,并时不时戳上几下,看样子是想让此处玄窍再扩大一些。 每戳一下,何长安就忍不住眼角抽搐一下。 这家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比洗髓伐骨还要疼,让何长安都无语了。 随着一套古拳法打完,何长安出了一身汗,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温煦,洗髓伐骨所造成的伤势,竟好了大半。 何长安心里,啧啧称奇,觉得这个玲珑小镇还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看来,今后行走江湖,可不能两只眼睛只向上看,身边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极有可能便是一位‘卧龙先生’。 何长安进屋简单洗漱一下,便向张小衍所居后院走去,路上,碰见提了两大桶水,骂骂咧咧的魁梧老人,何长安微微点头致意。 那魁梧老人视若无睹,撂下一句‘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让何长安苦笑不已。 进了后院,何长安轻咳一声,听到张小衍说声‘请进’,他这才迈步踏入。 毕竟,这是人家的‘闺房’…… 胡不言也在房间,另外还有此间客栈的老板娘、那名行路蹒跚的老妪,三人围坐在一张松木桌子前,正在喝茶。 张小衍笑吟吟的起身招呼,让何长安落座,顺手给他斟满一小碗清茶,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何长安,今天赏个脸,喝一碗我的清茶,”张小衍掩嘴一笑,侃侃而谈,“咱们这位何公子啊,整天假装自己是个剑修,抱着酒坛子不松手; 依我看来,剑没修好,酒鬼倒是有一个。” 三人皆笑,何长安讪笑着,端起茶碗,浅浅饮了一口,赞叹道:“好酒!” 胡不言哈哈大笑,张小衍气的嘴角鼓起两个小包,赌气不再看他。 倒是那老妪,目光炯炯,盯着何长安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三颗摇摇欲坠的老牙:“何长安,这小子不错呢。” 接下来,三人高谈阔论,对何长安不再理睬。 从三人的谈话里,何长安愕然得知,这座玲珑小镇里,居住的竟然都是妖族遗脉。 而且,其血统极为纯正、高贵,言谈之间,对南方妖族都嗤之以鼻,让何长安听的心惊肉跳。 其中,胡不言属天狐一族,老妪、魁梧老人,则属于古猿一脉。 另外,还有天狼、灵蛇、豹麟兽等古妖族血脉,岁即可化形为人,非陆地神仙之流,根本就看不出其妖族跟脚。 张小衍对此,显然早已知晓,且与这些妖族遗脉相交甚厚,言下之意,往往毫不客气。 老妪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灌茶水,似乎好多年没见过水似的,浑不在意喝茶之人,应该有点讲究,得有点清雅之气。 胡不言喝一口茶,叹一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死相,让张小衍好一阵嫌弃:“你个烂酒鬼,跟何长安去搭伙过日子。” 胡不言摇头苦笑,道:“他修为太低,跟他玩没意思。小衍啊,要不胡伯伯这就送你上山?听说你爹藏了几坛猴儿酒,还是猿铁衣他祖父亲手酿制的……” 话还没说完,老头儿就被那老妪一把提起,想甩鼻涕那般,直接扔窗外去了。 胡不言哎吆连声,却始终没敢在瞎说,而是趴在门框上,对着何长安招招手,挤眉弄眼的说道:“走何长安,胡爷爷带你去勾栏听曲,放心,纯种的天狐小娘子。” 说着话,清瘦典雅的老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色’字。 “你咋知道是纯种的天狐娘子?”何长安随口问道。 “因为……咳咳、是我大哥胡不语的种,这回答还满意?”胡不言恼怒异常,却被那老妪镇压着,不敢胡言乱语。 虽是妖族遗脉,偏生在表面看来,比人族更令人亲近,这让何长安感慨不已。 同是小镇,青石小镇一战,何长安差点没了小命;来到玲珑小镇,竟恍如隔世、来到了一处桃花源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去去,别把魂儿丢到天狐小娘子的肚皮上就行。”张小衍似乎心情不太好,板着脸,将何长安撵了出去。 “张天师……”何长安刚要闭嘴,就被一张符箓封了嘴巴。 “还不快滚!难道让姑奶奶我亲手伺候你何大爷?”张小衍黛眉高竖,双手叉着小蛮腰,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胡不言我可告诉你,你不把何长安伺候好,就别想我带你上山,我爹的那三坛半猴儿酒,就只好再存留个百八十年,给我娘亲当奠酒!” 胡不言看着张小衍话头不对,似乎是动了真怒,干笑两声,拉着何长安一溜烟走了。 张小衍呆呆的望着窗外。 客栈后院里,一枝玉兰花树上,蹲坐一只灰不拉几的鸟雀,张嘴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连一只臭鸟都要笑话我!” 张小衍恼怒的不行,一脚踢开眼前的茶桌,手中一大把符箓激射而出,将那只灰色小鸟炸成一缕青烟,心中一口恶气,方才消停下来。 柔软丰腴的胸口,却犹自上下波动。 “气死我了,张巨象,你给我等着!” 小小灰雀,被十七八张符箓炸的粉身碎骨,不说那老妪看着心疼,就连龙虎山上的一座道观里,也传出一声怒吼: “孽障,竟敢炸我的鸟!” …… 玲珑小镇不大,百十户人家,虽说家家都是妖族遗脉,但生活淳朴、简单,比之一些人族小镇,反而展现出一副小村小景式的‘妖生百态’。 这一点,让何长安啧啧称奇不已。 跟随胡不言,在陋巷里东拐西转,恍若有一种回到当初、与一群乡村孩童捉迷藏的感觉。 小镇唯一的勾栏,其实是个小酒馆,用巨木在院落里,搭建一个小小平台,上面布置一些花草树木,再点缀几颗夜明珠之类的,就显得十分天然。 平台前方,搭建一排青竹回廊,一条小溪叮咚作响,不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小镇唯一的勾栏,其实是个小酒馆,用巨木在院落里,搭建一个小小平台,上面布置一些花草树木,再点缀几颗夜明珠之类的,就显得十分天然。 小镇居民农闲时,经常在此喝酒、听曲,听的高兴,也可与人族勾栏一样打茶围,但一般情况是、卖唱不卖身。 这些都是胡不言告诉何长安的,并说了一些禁忌之事。 譬如,吃肉时不可狼吞虎咽、一副饿鬼相,听曲时不可高声大嗓、喝三吆四,等等。 其中,最重要的两条,则是一不准对天狐娘子动手动脚,二不准与其他客人发生打斗,因为,天狐娘子是他胡不言的闺女。 至于其他客人……何长安估计打不过,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二人来到酒馆时,一名丰腴女子在抚琴,低眉垂眼,粉颈凝脂,一头青丝肉丝顺滑,犹如瀑布般一垂到脚。 最让何长安心动的,便是那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便是那么美好、自然,比琴声动人多了。 “小子,别盯着人家的脚丫子,这也是禁忌。”胡不言猫着老腰,拉着何长安,在角落寻了一处座位,看起来有些形迹可疑。 “为什么会是禁忌?她的脚丫子真好看呢。”何长安心道,这小镇的禁忌有些离谱呢。 “因为她是我闺女啊,你这小色批、我不太放心。”胡不言左顾右盼,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天材地宝…… 算了,一看就是个穷光蛋,有没有法宝、文宝、鬼核、魔核、灵石矿啥的? 或者,有什么顶级功法、修仙秘籍之类的,也行。” 何长安默默向旁边挪了挪,有些警惕的瞅着胡不言,皱眉问道:“此处喝酒听曲,消费太高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 胡不言讪笑两声,不再理会何长安,顺手拉住一名店伙计,低声安顿几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让何长安感觉有些上当了。 这老头儿、该不是酒托…… 幸好,那伙计端上来几样东西,并不很贵,而且看起来甚是精致,竟是一串紫皮葡萄、两盘糖炒南瓜子和几样时令水果。 另外,还有一小壶酒,却比梅花还要淡雅,根本就没多少酒的滋味…… 人族吃肉,妖族食素,多少让何长安有些消化不良。 似乎看透了和长安的心思,胡不言一边咂巴着花酿,一边侃侃而谈,面容清癯,胡须花白,还真有点像传说中、那只讲故事的老狐狸。 “这玲珑小镇,外人无法进来,没有特殊信物,就算是陆地神仙想要进来,也是需要极大机缘的。 因为,这片小天地,便是你们人族常说的、洞天福地。 当然,所谓的洞天福地,只不过是模糊说法,因为传说中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早就被打碎了。 洞天福地被打碎后,灵气散溢到天地之间,这才有了什么三山五岳、海外仙山等说法,其实,只不过是当年的那些洞天福地破碎后,一些残骸而已。 而这座玲珑小镇,便是洞天福地的碎片之一……” 关于洞天福地,何长安只在书本上读到过,还以为是读书人海阔天空、凭空捏造出来的,不料,还真有此事。 那么、只世间,便真有陆地神仙、白日飞升之事? 何长安听到有些心热,忍不住多问几句,胡不言挑拣一些不重要的,一一作答,对一些关键之事,总是笑而不语。 何长安明白,这可能涉及到所谓的‘禁忌’,也就不再多问。 说是来勾栏听曲的,结果二人嘀嘀咕咕,净说了些有用没用的,但对何长安来说,则无异于大开眼界,让他对修行之事更加上心。 ‘陆地神仙,想来便是那种御剑而行、长生不老的大修士?’ …… 一曲终了,胡不言不知哪里去了,何长安慢慢吃着葡萄、时令水果,喝着花酿,心里想着修行事,略微有些失神。 食气决、浩然正气、古拳法……一路走来,只有丹田灵海那柄小黑剑,似乎与修仙之事有关。 其他的,说起来都有些勉强啊。 而若想修行,首先得活下去,看样子,这个粗鄙武夫起码能保证自己活着。 至于那套古拳法,还是继续打下去,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先打上一百万遍再说…… 突然,一阵花香袭人,转首一看,却是那天狐娘子一手托腮,坐在高台上,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何长安这才看的仔细,天狐娘子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丰腴水灵,比眼前的紫皮葡萄饱满的多……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名妇人,而非胡不言所说的‘黄花大闺女’。 妇人、女子都分辨不出,亏他还是捕快出身。 只不过,这位天狐娘子的肌肤极为白皙,面色红润,犹如透明的一块美玉,带了一片天然的胭脂水粉气。 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那沉甸甸的、颤巍巍的两坨,目测比小尼姑、阿酒的……算了,没有可比性。 “少年郎,要不要再听一曲啊?”那妇人笑吟吟开口,言辞之间,出人意料的端庄清雅,“一曲一粒碎银,或者,帮奴家折一枝玉兰花即可。” 妇人补充一句,嫣然一笑。 何长安微微点了点头,摸出一粒碎银,轻轻放在桌上。 自有一名店伙计快步走过来,用一只檀木小盘,端走那里碎银。 当年的‘快手何长安’,随手打赏便是一二钱银子,那还是他在最为穷困潦倒时。 不过,现在的何长安,就稳重多了。 读了一些书,经历一些事情,尤其认识了老读书人、阿飞这等高人后,他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不再做那种割了蛋蛋敬神——自己很疼、神可能还不高兴的蠢事。 更何况,在这样一个‘妖风淳朴’的玲珑小镇,凡事谨小慎微,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错。 “多谢少年郎,奴家就为你演奏一曲、天外飞仙霓裳舞,” 天狐娘子侧身施礼,轻轻拨弄一下琴弦,叮叮咚咚,犹如清泉滴石、明月照松,整间小酒馆,顿时笼罩在一片淡蓝色清辉之下。 恍惚间,何长安看到,在那远山外、大海上,仙气笼罩处的一座小岛上…… 有一剑飞来。 第118章 道茶 一步踏进‘山居客栈’,身后诡异景象、以及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却。 何长安轻吐一口气。 外表光鲜的玲珑小镇,一旦进入夜晚,竟是一副这般模样,让何长安心神惊悚的同时,略有明悟。 人、妖殊途,这话说的没毛病。 但同时,妖其实与人的气息有些相近,毕竟都是活物,不像北方边境、大散关以外的那些鬼族部落,根本就把人当成一团血肉,尤其可憎。 想到此处,何长安突然第一次开始想念北方,丹田灵海里的那柄‘有了点意思’的小黑剑,跃跃欲试。 剑意突现,一闪即逝。 何长安站在院子里,仰面看星斗如云,一盏茶工夫后,方才推门而入。 很意外的,张小衍竟然在房里,正在翻看着一本闲书。 “来了?没湿身?”这位龙虎山大天师笑吟吟的瞅着何长安,上上下下打量着,似乎想看出个什么结果。 何长安没有接茬。 这个‘男美人儿’伶牙俐齿,一旦被揪住一句半句的短处,便会不依不饶、喋喋不休,让何长安烦不胜烦。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大口,坐下来发愣。 妖族小镇的夜晚,改变了他的很多想法,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怎么,被那些坏蛋给吓着了?嘻嘻。”张小衍合上书本,好整以暇的梳理着一头青丝,笑道:“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要不、请你喝茶?” 旋即,脸色突然变了,嘴角嘟着两个小包包,气哼哼的说道:“都忘了,何公子去酒气近听曲儿,喝了人家天狐娘子的酒,便会忘了我的茶!” 他一使气,顺手将一本书重重甩在桌子上,犹自不解恨,有用白生生的小拳头,在上面捶了好几下。 “叫你忘恩负义,叫你见色起意,叫你……重色轻友!” 看的何长安牙痒痒,但就是忍着没吭声。 他领教过这位龙虎山大天师的手段,一旦在他耍脾气的时候招惹他,绝对会蛮不讲理的、跟你讲一夜的大道理,直到你服输认错。 就算你保持沉默都不行,简直太不讲理了。 果然,张小衍一个人生了一会儿闲气,将一本书的封皮都快捶烂了,突然展颜一笑,自言自语道:“唉,你说我这生的哪门子闲气…… 何长安去勾栏听曲,说不定能学几个好姿势回来,多好的事!” 话虽如此,但咬牙切齿的样子,却让何长安浑身一紧。 “何长安,你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张小衍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让何长安微微一愣。 “算了算了,跟你说话太无趣,比我爹还死脑筋。” 张小衍摇头苦笑,开始往桌上摆弄他的那一套茶具,另外,又取出一只精致玉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一溜十二只小瓷瓶。 瓷瓶的品阶应该极高,因为,刚一打开盒子,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便弥漫开来,肉眼可见的,有白雾升腾、蕴绕。 何长安知道,瓷瓶里装的是茶叶,张小衍曾几次给他炫耀,却从来没有打开让他看过,就更别说冲泡一碗让他品尝。 张小衍总说,何长安身上的俗气太过浓烈,会糟蹋他的茶叶。 这一次,他竟然一口气泡了十二碗,摆成两排,笑吟吟的看着何长安,道:“来,品尝一下龙虎山的茶。” 何长安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落座。 “谢谢。”何长安拱拱手,道。 看着何长安一本正经的样子,张小衍似乎又来气了,不过,闻着茶香,他的恼怒很快就消散了。 何长安端坐在桌前,闻着十二种不同滋味的茶香,神情有些凝重。 ‘这便是传说中的道茶?’ 相传,龙虎山后山,有十二峰,峰顶各有一棵古木,百年开一次花,花香满天下。 开花后,古树便会枯死一次,在浓郁灵气的滋养下,百年后,便会活过来,发出满树嫩芽,摘下来经过大手段炒制,便是道茶。 龙虎山很着名的一道符箓,便是‘枯木逢春’。 据说是一位张姓大天师,在其中一棵古木下悟道,遍观百年间那一棵树生生息息,突然大彻大悟,随手写下一道符,便是‘枯木逢春’。 那道符被写出的瞬间,整个龙虎山灵气翻滚,龙啸凤鸣,满山的草木开始疯长,一些稍有年份的古木山石,竟一夜之间开启了灵智,化为精灵古怪之物。 这些,都是张小衍随口乱吹的,何长安就当志怪小说来听了。 想不到,世上还真有道茶? 而且,就在眼前摆着,整整齐齐,不多不少,十二碗。 “怎么样,我厉害?”张小衍瞅着何长安目瞪口呆的样子,得意大笑,一时间,花枝招展、酥胸……不忍直视。 何长安连称‘厉害厉害’,其实早已被十二碗‘道茶’的清香之气吸引,恨不得让每一处毛孔都张开。 于是,何长安就在一种迷迷瞪瞪、似乎在悟道的情形下,被张小衍耳提面命了大半夜,直到东方大白、天泛白鳞,张小衍方才心满意足的款款而去。 龙虎山、古树、吐纳、呼吸、声息、明灭、拳法、剑意…… …… 就在张小衍显摆,拿出十二样道茶,让何长安那个榆木疙瘩陷入‘悟道状态’时,龙虎山上,一座仙家洞府里,有金冠道人咬牙切齿,大声咒骂,恨不得飞出去一剑,将那个得了便宜还不会卖乖的家伙戳死。 “张小衍你个蠢材!老夫、老夫要戳死那个何长安!” 一柄飞剑,闪耀着清辉,在那人头顶飞舞、盘旋,就等着主人一道神念,即可在瞬息之间,斩下那少年的头颅。 “捋了牡丹喂牛,张小衍,你行啊你,没看那小子脑子不灵光,脑子里装了一半屎吗?气死老夫了,我苦守三百年,才炒制出来的道茶啊……” 那金冠道人越想越生气,一脚踹开洞府厚重石门,便要下山去、亲手戳死何长安。 一出门,便看见一个老读书人,一身旧棉袍,笑眯眯的坐在莲花池旁,心安理得的在钓鱼。 老读书人手边的鱼篓子里,七八条金色龙鱼活蹦乱跳,一看就是被钓起来时间不久,还鲜活的很呢。 龙虎山道人心疼的肉颤,这一池龙鱼,属于上古遗种,每一条都有机会化形成蛟,就算是在山上修行者眼里,也算是价值不菲。 以老读书人的秉性,估计早早的便会成为下酒菜。 “吕狗剩,你不要脸了?” “哈哈,要脸干什么?读书人嘛,讲讲道理就行了。”老读书人温和的瞅着怒气勃发的龙虎山道人,笑言: “君子重里子,小人好面子,我一个老读书人嘛,里子面子都不重要了。” 第132章 高人、疗伤与狗杂种 小黑剑距离婴十一的眉心,尚有半寸左右时,何长安被人一把抓走,远远抛掷在数十丈以外之处。 同时,一声冷哼传遍整座小镇。 “三日后,所有非玲珑小镇居民,统统滚出去。”一个声音响彻每个人神魂深处,震的所有人面色苍白。 何长安本来就已是强弩之末,被那只大手一抓、一掷,在地上翻滚十几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慢慢爬坐起来,往地上吐一口黑血,冷冷的瞅着,被自己几乎打成废人的婴十一,以及他的四位扈从。 可惜了,没有将这个所谓的‘大人物’弄死,何长安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可以做到老读书人所说的,那种唾面自干,单纯是因为别人没有杀意,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但是这个婴十一,从一开始就对他起了杀心。 而且,有杀死他何长安的能力。 对于这种人,不,这种妖,他能杀死,就必须下狠手,绝对不能容情。 给自己留一个天大的隐患,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这一点,何长安心里很清楚。 只不过,这一次,可惜了! …… 婴十一强提一口气,想要说几句狠话,一张口,便连声咳嗽,吐几口淤血,里面似乎还夹杂着血肉碎块。 四名扈从,来不及去扑杀何长安,围拢在婴十一身周,疗伤丹药不要钱似的往主子嘴里塞,眼看着婴十一气息稳固下来,不再往外咳血,方才手忙脚乱的将其送进客栈。 ‘上面’有人发话,他们也不敢在小镇里生事,所以,灭杀何长安之事,只能留待出去以后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人、妖大战,竟以如此结果收场,让那些前来看热闹的小镇居民大失所望。 说真的,绝大多数人,都希望看到妖族王庭的十一皇子,能够虐杀何长安这个可恶的人族,虽然,何长安并没有招惹过他们。 人妖殊途,就是在这等世外之地,似乎都不可避免。 当然,也有几位高人,其实早就准备好救人的手段,就等何长安遇险时,要从婴十一拳下搭救何长安。 此人牵涉太大,一旦被人活活打死在玲珑秘境,惹怒‘上面’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谁都没有料到,只有武夫九品境的何长安,竟会将婴十一压着打,最后若非有高人出手,估计那一剑下去,那位十一皇子就算不死,也会成为一个废物。 距离小镇百余里之地的浩渺水泽上,一条小舟在水面荡阿荡的,也没人摇橹。 小舟上,胡不言、青羽先生二人举碗对饮。 二人之间,一只酒坛微微荡漾的水面上,何长安与婴十一之间的大战,倒映其中,不说是纤毫毕现,但也觉得清晰可见。 他二人自是打算,一旦何长安遭遇生死大险时,便要出手相救。 可当看到最后,竟是何长安压着婴十一,往死里擂,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人族武夫,很出人意料。 区区武夫八品境左右的实力,将一套看似笨拙、实则的确很笨拙的古拳法,硬是打出一股神人擂鼓的威势,不得不说,何长安这小子,还真是一块粗鄙武夫的好苗子…… 当那只来自天空深处的大手,一把抓走何长安,并将其远远的抛掷在数十丈外,胡不言喃喃低语:“大爷的,幸好没有再骗他的银子……” “嗯,你骗他银子了?”青羽先生侧脸,似笑非笑的瞅着胡不言,眼皮往天上翻了翻,“可以啊,连何长安的银子都敢骗。” 胡不言往湖水里啐一口唾沫,悻悻然的,不再打理这个穷酸。 骗几两何长安的银子,算什么本事?他可是连张小衍的银子都骗过…… …… 唯一稳坐的小镇居民,是陈家药铺的老掌柜,陈家老头儿。 一个生活在妖族小镇里,却始终与妖族保持一定距离,若即若离。 小镇居民病了受伤了,想要来买药,或者需要疗伤,他从来不拒绝,只要手里有银子、贵重矿石或者贵重药材,足以支付得起他的医药费用,不管谁来,他都会笑眯眯的接待。 只不过,若是你没法完成【等价交换】,那就趁早滚蛋! 他陈家药铺,可是正经的生意人,等价交换,天经地义。 曾有多少妖族小镇的高人、贱民,想试着掂量一下陈家老头儿的手段,结果,毫无意外的,全被打出屎尿,半死不活的扔在门口的臭水沟里。 此刻,他正咂巴着烟锅子,蹲在门槛上,吞云吐雾的,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当天空那只大手出现时,老头儿这才略微有些意外,手中那杆尺许长的旱烟锅子,轻轻抖动一下,似乎想伸出去。 那只大手太不讲道理,强行破开壁障,插入这片天地,这就有点不讲究了。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个妖族小镇上卖药的郎中,能有什么坏心思…… …… 何长安在地上坐着,调息搬运两个大小周天,勉强稳固住自己的气息,这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进山居客栈。 客栈的老妪、魁梧老人,对发生在大门口的一场大战,恍若未闻,就好像有两只小鸡仔在打架,根本就不值得他们去看一眼, 两位老人各自忙碌着,老妪洗衣、淘米、择菜,偶尔抬头看一眼天空,那里正有几朵白云悠悠。 魁梧老人提两只硕大水桶,从水井里汲水后,搁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这才提到后面的菜园里,不紧不慢的浇灌着菜苗。 菜园里,尽是一些萝卜、白菜、小油菜等常见菜蔬,但在老人的精心照料下,生长的极为茂盛,一根萝卜,足有七八斤,拔起来都有半人高。 四名扈从,沉默不语的将婴十一抬进后院客房,两位老人看都没看一眼。 当何长安蹒跚走进客栈,老妪没有反应,倒是那魁梧老人,正在太阳底下晒井水,转头看一眼何长安,咧开大嘴,无声的笑了笑。 他没说什么。 张小衍临行前,将这名人族年轻人托付给他们,但没必要像奶妈子那样,一直抱在怀里。 何长安很好,好的很。 以区区武夫九品境修为,硬撼六品境巅峰修为的半妖之躯,的确让他们眼前一亮,觉得这小子横竖看着,都挺好嘛。 至于说人族、妖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对不起,早就跟他们这些老家伙没关系了。 何长安走进房间,挣扎着关闭门窗,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蒲团,直接跌坐下来。 从客栈大门口,到他所居住的客房,不到一百来丈的距离,他却感觉足足有万里之遥。 每往前挪动一步,便须使出全身力气,竟比大战之时,打出的一拳一脚。 这一场大战,他算是竭尽全力的一战,表面看来,是他压着婴十一往死里捶,但同时他自己也知道,在他每一次出拳时,何尝不是也在捶打自己…… 武夫六品境巅峰,加上妖族血脉神通,是他目前所遇的最为强悍的敌手。 至于说他曾经打死过的那只吞天猿,与这个婴十一相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弱智。 自大、自信,张狂的不是一般,那种没脑子的对手,何长安其实并不害怕,反正就是想办法耗死、打死而已,没什么技术含量。 这个妖族王庭的‘十一皇子’,是一个比他何长安还要阴沉的对手,不仅实力强悍,一颗心更是冷到了极致,稍不留心,就可能被他一口吞了。 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他的‘古拳法’虽然威力惊人,但打出去十分之力,便有五六分的反震之力,等于是伤敌一百、自损五六十之数。 若非经历过几次彻底淬炼,并在短时间内,领悟了陈家老头儿传授的‘呼吸吐纳之法’,让自己勉强做到气机连绵不绝,估计还没有将婴十一打伤,自己先就被反震之力捶成废人。 不过,总算是打赢了这一场。 对那四名扈从,他还留了后手,生怕自己弄死婴十一的同时,被那四人乱刃分尸。 好在,有一只大手,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至于说,三日后滚出妖族小镇后,将面临来自妖族王庭什么样的怒火、和追杀,他都没时间去考虑。 何长安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疗伤,将自己的小命先保住…… …… 就在何长安将自己关进房间,吞服一大把丹药,盘腿打坐进行疗伤时,小镇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平静。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在一条陋巷深处,有一名妖族少年,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他大半个身子,浸泡在臭水沟里,浑身伤痕累累,沉闷的咳嗽着,口鼻之中,不停的往外渗血。 他的身上,基本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浑身青紫、鲜血淋淋,身上的骨头不知被踏断了多少根…… 那帮半大小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最近几日,每天往学堂门口丢弃一块方糖、引发了七八场火拼的,正是他,这个天狼血脉后裔的‘狗杂种’; 于是,在凑完山居客栈大门外的那场热闹后,十一二个妖族少年,在陋巷里堵住了他。 他根本就没有分辨,而是默默抱住头,自己蜷缩着身子,用膝盖和双腿,护住身体最柔软、最容易造成致命伤害的地方,自觉的慢慢倒在地上。 一看就是经常挨打,早就有了些保命的经验。 他心里清楚,就算那件事不是自己干的,一旦有人觉得是他干的,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与其扯下脸皮苦苦哀求,还不如默默忍受他们的拳脚、砖头,甚至刀子。 妖族小镇的夜晚,对于他这样的弱者来说,基本上算是地狱,是一个捕猎场,一个让弱者逃无可逃的法外之地。 企图让这些嗜血成性、尚未完全化形成人的小畜生们手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没有高贵的血统,也没有一个活着的爹娘。 至于两个哥哥……打他的时候,下手甚至比旁人更重,每一拳每一脚下去,恨不得将他这个‘狗杂种’活活捶死,而后快。 所以,他根本就没指望过别人。 他宁可被打死,也不愿出声,哪怕是一两声、被重击后忍不住发出的呜呜之声,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奇耻大辱。 他一声不响的倔强样子,反过来又刺激着那些半大小子,每个人都是咬牙切齿的,对他拳打脚踢,并用砖石,使劲砸他的头…… 以往,每次挨打,这位妖族少年会在心里,默默问候所有围殴他的家里人,从祖母到娘亲,再到姐妹、女儿,直到几万年后的所有雌性。 他每次都会暗暗发誓,等自己终究有一天强大起来,一定会透死她们! 少年咬牙切齿的,发誓赌咒,眼底的怨毒、仇恨和愤怒,犹如一万条毒蛇,正在疯狂吞噬这他的灵魂、和肉体,让他陷入无尽的诅咒,无力自拔。 他突然想到了何长安,那个人族的狗杂种,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将人世间所有的刑罚,统统降临在何长安身上,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那狗日的挺厉害啊,竟然那么凶悍,把那个狗屁十一皇子,差点打成废人。 如果能跟着何长安练拳,成为绝世高手,那就可以将这些欺负他的狗杂种们,统统打死、打残,并用砖头砸成烂泥! 想想就过瘾。 不过,何长安是人族,他这样一个人人嫌弃的‘狗杂种’,能当人家的徒弟吗? 人、妖殊途,可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 在小镇其他老妖怪的只言片语中,他可是不止一次的听过,当年妖族、人族大战时,人族是多么的卑鄙、残忍,竟然专门猎杀妖族,只为挖去一枚价值不菲的妖丹。 当然,妖族也不是吃素的,往往将整座村庄、整座城池的人族,作为圈养之物,让他们自己养肥了,顺口吃几只…… 什么时候,我才能欺负别人啊? 实在不行,给他当干儿子? 不行,我是天狼血脉的妖族,何长安只不过是一个卑贱无比、只配给妖族当血食点心的人族,怎么能叫他干爹? 干爹、干爹,我想透你十八代祖宗…… 少年胡思乱想着,陷入昏迷。 黑暗中,一点火光明灭,一个干瘦的身影慢吞吞的走过来,蹲下身子,伸出一指,凑在少年鼻子下试了试,咧嘴一笑,道: “果然是狗杂种,命还真硬。” 第136章 也是一个读书人 没有了朝堂敕封、礼部金册银书的铁券丹书,再加上长期并无人间香火供养,土地公林秀之的金身早已破败不堪,说是一缕孤魂野鬼,其实也没错。 若非此方山神实力强悍,借着山峦地势,构筑一座护持大阵,保住方圆数百里内的山水气运,恐怕早就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了。 就算是有一眼灵泉、一根灵竹金镶玉,也不过是无根之萍。 何长安、林秀之席地而坐,一人一神,话不多,但喝酒都很快,转眼间便对饮了三大碗。 这位落魄的土地公仰天喟叹,指着自己的一袭青衫,自嘲道:“看看,还是当个读书人好,说到底,这副卖相还真不错。” 何长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关于山水气运、压胜之物、山神土地城隍,这些存在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就算是在斩妖司里翻阅过大量卷宗,他也是知之甚少。 似乎,整个大唐的文卷里,极少提到神灵之事。 当初,何长安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不免心中存疑。 不过,也仅仅是存疑而已,事关国家气运、儒家圣人分歧,他一个小小的黄阶斩妖使、武夫九品境小人物,就算想说几句,他又知道个屁! 所以,最好的应对、便是姑且听之。 三碗酒下肚,这位土地公拉开话匣子,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似乎要把憋了这一两千年的废话,一次性讲完方才过瘾。 在他的话里,何长安听了个大致,所谓的山神土地、五岳山川、江河湖海、城隍判官等神位敕封,曾经是人族历代人王极重视的一件大事,向来是由礼部筹办。 后来,随着岁月流逝,人族气运日渐衰落,几次大战下来,国破山河碎,就连那座长安城都差点被攻破过三次,所谓的让山神土地蕴养、压胜山水气运,几乎沦为笑话。 再加上后来有几次,山神、城隍被阴煞之气浸染,坏了道基和金身,走火入魔,竟比那些妖鬼之物的祸患更大上好几倍。 因为,他们这些受敕封的神灵,距离百姓人最近,享受的是人间烟火之供养,这才更加令人痛心疾首。 久而久之,朝堂上一些文官武将便多有非议,渐渐的,皇帝们也懒得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把心思多放在休养生息、厉兵秣马这些大事上。 说起来,此事倒也不是谁的责任。 在何长安看来,既不是朝堂的过错,也不是山神土地的过失,皆因人族势单力弱,被妖魔鬼怪压着打,能支撑到今日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这种话,只能想想,说出来就没啥意思了。 总不能借着酒气遮脸,大言不惭的说‘放心,等我大唐扫平四海妖魔鬼怪,便可重新分封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之神’。 “林先生,来,喝酒。”何长安只能不停的劝酒。 其实,他还有一点疑惑,就是这土地公林秀之,根本就是一缕残魂,那十几碗酒都灌到哪里去了? 不足二尺的一个老读书人,话多,酒量好,卖相还不错,何长安其实挺喜欢他。 唯一令他有些不爽的,便是这位大晋朝的老秀才,不住口的打听现在皇帝是谁、礼部尚书师出何门、现在的读书人都喜欢什么样的诗词文章、五岳之主现在都是谁…… 何长安几次想说,你这老倌儿,能不能问些我知道的! 后来,林秀之看着何长安肚子里,实在没多少存货,好像除了卖相,其他方面怎堪看都不是正经的读书人,方才恋恋不舍的罢嘴。 于是,这就有些尴尬了。 一人一神,竟然好半天没话说,最后,何长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位山神,可是这片两狼山的山主?” 林秀之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堂堂一尊山神,让你说成山主,感觉都成草莽江湖了。” 何长安心里嘀咕,堂堂土地公,不知多少岁月没收过香火钱,都沦落到蹭酒喝了,应该比草莽江湖还不如呢。 不过,面上去很平静,笑道:“无知者无罪,林先生就当我是文盲就好了。” “也不能说是文盲,那就是欺负人的说法,依本土地公看来,你何长安就是个半瓶水,”林秀之咂巴着嘴唇,捻须笑道: “大约,也就是读了半肚子书、有几滴浩然正气的半吊子读书人。” “……” 何长安噎了一口酒,好半天才咽下肚,这位土地公,怪不得当年才混一个最低品阶的神位,还是这鸟不拉屎的地界,果然是不怎么会说话。 “说起来,这位山神还算是大唐皇帝的半吊子先祖,也姓李,”林秀之灌一口酒,含含混混的说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句话听过没有,说的就是山上那位。” “听说过。”何长安的确听过这句话,只不过,一直都理解的不太透彻而已。 “嗯,还算不是很差,连这句话都听过。”林秀之捻须,呵呵大笑,继续说道,“这话的意思就很直白,是说桃树李树不会说话,但人们都来看望其花、采摘其果,现在明白了?” 何长安摇摇头,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林秀之叹了一口气,却也颇能耐下性子,继续谆谆善诱,道:“这是赋比兴里的比,就是比喻咱这位山神老爷,品行高洁、忠厚正直,无需自己说什么,别人就觉得他很牛逼。” 何长安这下听明白了。 这位林秀之的学问,看来是不如老读书人吕先生,这句话,让老读书人来解答,何长安保证一听就懂。 老读书人也许会认真思考一番,如此这般解释:‘你何长安这么正直善良的人,你说什么了吗?没有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听听,这就是读书人的差距。 同样的一句话,让不同的读书人解读,细微的差距,可能就是十万八千里的高度。 一坛酒喝完,林秀之终究没有说出此间山神的名讳,何长安也没有勉强。 他只要弄明白,自己要通过这座大山,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那位山神老爷其实常年闭关,根本就不理会人间事,就行了。 辞别土地公林秀之,何长安扛着几根普通青竹,回到原地,看到阆肥将帐篷收拾好,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心里就很舒服。 尤其想到,储物袋里多了两样事物,就更舒服了。 这人啊,你把他当成敌人,或者废物,那他就是你的敌人,就是一个废物。 可当你让他干点什么,即便是收拾帐篷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对那个妖族少年来说,无异于何长安亲口告诉他:‘不干活,今晚就没饭吃。’ 于是,那少年看向何长安的眼神…… 更加怨毒了。 第137章 负笈而行 何长安取出一柄雪花小刀,刀刃锋利,钢水极好,屈指一弹便会发出‘嗡’的一声长响。 刀子无名,是他在储物袋里翻检出来的,应该是老读书人当时带着他,先后去道门李青莲和斩妖司郑公那里去‘讲道理’,对方给的添头。 至于到底是道门法器,还是斩妖司的物件儿,何长安并不关心,既然老读书人一股脑的送给他,那就是他何长安的。 当然,在郑公面前,还是尽量少摆弄,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一顶三寸长的绣花小鞋丢过来,你穿还是不穿? 何长安拔出雪花小刀的瞬间,妖族少年、阆肥心头一紧,默默往后面挪了挪屁股,收敛了心里有些放肆的怨毒念头。 然后,他透过遮挡脸面的指缝,看见何长安坐在那里,面带微笑,开始砍削那些青翠欲滴的竹子。 何长安的手法很轻巧,不是很快,但绝对很稳,眼神专注而平和,好像在制作一件心爱之物。 阆肥并不知道,何长安想制作一件什么物件儿,但想必是极其精致、机巧之物,就连他都隐隐有些小期待了。 毕竟,他也不过十一二岁,少年心性,自是难免。 一盏茶工夫后,一件所谓的‘笈囊’、终于诞生了。 阆肥终于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什么叫睁眼瞎,什么叫你明明看着他的样子,想着他必然会是一位心灵手巧的人…… 而实际上,何长安制作的那件‘笈囊’,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口乡下孩童胡乱编制的背篓。 唯一的好处,便是结实。 然后,等何长安将那只歪歪扭扭、粗陋不堪的‘笈囊’,搁在妖族少年的肩膀上,阆肥终于知道,这玩意不仅看着结实,绑在肩膀上,更结实。 足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笈囊’,能不结实? 何长安左右看着,对自己制作的物件很满意,笑眯眯的拿出一本书,还有笔墨纸砚等几样读书人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放齐整。 退后两步再看看,这才点头,笑道:“还不错呢。” ‘不错你爹的锤子,狗日的何长安,我透你妈!’ 阆肥心里咒骂不停,就差往何长安脸上吐口水,脸上却显出一副温顺的样子,腼腆的笑着。 甚至,他还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手。 对于阆肥心里所思所想,何长安心知肚明,却浑不理睬,拍一下少年瘦俏的肩头,温言道:“以后,每天教你识一个字。” 说完话,转身就走,再不去看阆肥的表情。 何长安也有些担心,听到以后要跟着自己念书识字,这只小狼崽子,会不会朝他脸上吐口水? 最好别理会,一旦被这家伙往脸上吐了口水,你一拳打杀不行,忍了更不行。 那就,干脆让狗日的憋着。 阆肥果然是想吐口水的,他都想好,大不了,让何长安将他一拳打死算求,再这样下去,估计他会发疯。 可何长安根本就没给他机会,转身就走,就像自己的亲爹,给你吩咐一件事,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你照此执行即可。 阆肥站在山路上,好一阵子没有挪脚。 他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再看几眼已经走出去百来步的何长安,一时间憋屈的想尿尿…… …… 山名两狼山,听起来很霸道,总给人以大战场的错觉。 实际上,这座山竟出人意料的幽静清雅,在以沙漠、戈壁、草原为主的北方一带,尤其显得钟灵毓秀、清新可人。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一路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时不时有獐兔蛇虫,被何长安、阆肥二人脚步所惊扰,躲在山石草木间,警惕的向这边张望。 另有两条溪流,水量不大,但极清澈,水底有色彩斑斓的小鱼,不足寸余,见到人影也不怕,依旧优哉游哉,轻轻摆动着白色小须。 山路在临近半山腰时,一分为二。 一条继续蜿蜒,深入云遮雾罩处,另一条,则在山崖峭壁之间,直通一条大峡谷。 站在一块巨岩之上,何长安极目远眺,隐约看见大峡谷的另一端,便是一条细如鸡肠的官道,不免有些犹豫。 他要去北方边境,给郑被看帮忙的,这一来二去的,竟然耽误这么长时间,的确有点不像话。 但偶遇一座令人心里很舒服的名山,不去登临一次,似乎也不太像话。 更何况,在山脚下的竹林里,与土地公林秀之一席谈,何长安对此间的那位山神老爷颇有兴致,就算无缘拜谒,就是去山顶追思一二,也算是表达一下、对那位人族先贤的尊敬之情。 就在何长安犹豫不决时,一阵山风吹过,松涛阵阵,满山震响,远远的、几声猿啼虎啸,从山顶方向遥遥传出。 阆肥脸色苍白,猛然向后退了半步。 少年有些惊疑的表情,让何长安心里很高兴,立即下定决心:上山去。 能让这个少年不舒服,何长安就觉得很舒服,既然互为磨刀石,借助一些外力,也不算作弊。 …… 望山跑死马,那是一种非常笼统的说法,其实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真正进过深山老林的,对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阆肥便是如此。 看着何长安在崎岖山路上,闲庭信步,大袖飘飘,少年心里满是委屈与怨恨,却又不敢开口。 以他的体质和身板,本来爬山路没什么了不起的,最多也就脚底板疼。 可是这个该死的何长安,给他制作了一件二三十斤的笈囊,还往里面摆放上笔墨纸砚等,就很是让他难过。 笈囊和书本的重量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他也算是上古妖族遗脉,天生皮糙肉厚,可问题是,那些读书人的物件实在太过精巧,让他有一种、轻不得重不得的无力感。 就像当初,青羽先生教他们这帮妖族少年、少女读书写字时,一支细细的毛笔,花了将近两年时光,愣是没学会正确的持握姿势,被那落魄书生打了无数次手掌心,想起来就疼。 笈囊里的几样物件,被何长安摆放的整整齐齐,如果让他弄乱,就算狗日的何长安不开口,阆肥也觉得丢人。 你何长安想看我的笑话?没门儿。 就算是累死在山路上,也不能眼前这个人族轻视,我阆肥还就不信,一本书、几样读书人的物件,到了山顶,绝对一样不差、整整齐齐的保持原样! …… 何长安一路观赏风光,对妖族少年的心思,还真是没怎么在意。 就是隐约觉得,小家伙的脚步稳当的很,就算在一些陡峭山岩上,虽说早已气喘如牛,却也能保持健步如飞,紧跟在自己身后。 这令他有些意外,觉得这小子还有点意思。 第138章 山间一夜雨 傍晚时,一场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停歇。 二人在雨中上山,各自撑一青布小伞,是阿酒当时给何长安准备的,总共有三把,就是担心他‘滥好人’,说不定就随手送出去一把两把的,所以就多备了两把。 这不,还真用上了。 当时与龙虎山那位娘娘腔南下,遇到阴雨天,张小衍会随手画几张‘避水符’,往身上一贴,再大的风雨也沾不了身。 那一手画符本领,看的何长安眼热心跳,但就是没落下面皮去请教,后来想起此事,就觉得心疼不已,好像错过了几个亿。 回首南望,烟雨蒙蒙中,山河壮美,雨声凄迷。 何长安叹一口气,下定决心,下次若能遇到张小衍,一定要落下面皮,学一手精妙的画符之法。 …… 赶在天黑前,二人终于爬到山顶,却遗憾的发现,两狼山峰顶,方圆里,竟无一棵高大树木,尽为荒草、乱石。 临近北面的悬崖之畔,孤零零的一座小庙,看上去早已破败不堪,有野狐倏忽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山顶风大雨急,就算是时值长夏,却给人以秋风萧瑟、满目莽苍之感。 阆肥背负笈囊,顶着青布小伞,缩手缩脚的跟在何长安身后,只觉得浑身的寒毛倒竖,不由得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这两狼山,其实有两座主峰,一名杀狼口,一名镇妖峰,一高一低,上下交错,远远看去恰如二狼对峙。 他们此时身处的便是杀狼口,据说曾有人族大将镇守于此数十载,灭杀妖鬼之物不计其数…… 这个传说,是何长安自言自语说的,但阆肥清楚,狗日的何长安就是专门给他说的,谁不知道,他阆肥、便是天狼血脉后裔。 真是、其心可诛! 不过,这个鬼地方还真是透着古怪,分明只是一座小小破庙,给这名妖族少年的感觉,却像是面对一只庞然大物,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把脑袋喂进去。 越接近那座小庙,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让他浑身哆嗦,脸色难看至极。 何长安也感受到一种古怪气息,不过,既不是鬼物们所特有的阴煞之气,亦非妖魔身上那股子凶悍血气之力,倒是与山脚下、土地公林秀之身上透出的气息有些相近。 有些阴寒、森冷,略带一股肃杀之气,对何长安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小庙破败日久,幸好当时修建时使用了巨石大木,就算历经不知多少岁月,却还能支撑不倒,四堵石墙刚好能够遮风挡雨。 供台之上的金身塑像,却早已碎裂的不成样子,拳头大小的碎片洒落一地,只有一颗斗大头颅、半截胳膊,斜斜的插在烂泥荒草中,很是凄惨。 何长安走进小庙,沉默良久,回头看一眼瑟瑟发抖的阆肥,说一声‘先清扫一下’。 阆肥极不情愿的走进庙门,放下笈囊,开始将那些碎砖烂瓦清理出来,堆放在一侧。 对那碎裂一地山神金身雕塑,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每次经过,都小心翼翼的绕着走,一脸的惊惧之色。 何长安看的好笑,终于遇上能让这妖族少年畏惧的存在了。 他撑着青布小伞,先绕着小庙走动一圈,观察一番地形,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再次进门,开始整理山神老爷的破碎金身。 何长安将那颗斗大的山神头颅抱起来,轻轻安放在供台之上,以读书人的礼节,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起身后,拱手告罪,道: “山神老爷,小子何长安今日乘兴上山,借老爷的庙堂遮风挡雨,粗鄙失礼之处,万望勿怪。” 他也不太懂香烛供奉那一套繁文缛节,只能如此这般,反正就是真心实意的祷告几句,求个心安理得。 然后,他取出一坛酒,先斟满一碗,洒在供台前的半截青石香炉前,默然半晌。 这才坐下来,准备做晚饭。 上山途中,何长安顺手猎了一只岩羊,早就在溪流里剥洗干净,在这凄风苦雨的夜晚,正好炖一大锅羊肉汤解寒。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锅灶、清油调料,再取出一只硕大皮囊,里面装满清水。 唯一的麻烦,就是没有柴火,这让何长安有些为难。 破庙里,木头倒是有不少,横七竖八立在墙角,但那些都是原本小庙坍塌时,掉落下来的椽子、横梁等,岂能随便当成烧柴? 转悠了一圈,只寻到几根枯朽不堪的木柴,大约是早年间登山之人所留,“你先剁肉,我去寻些木柴。” 何长安将那把雪花小刀丢给阆肥,转身就要走出庙门,一回头,却发现那妖族少年满脸惊惧的,紧跟在他身后。 少年很倔强,紧紧闭着嘴,就是不开口。 何长安知道,这小子一个人不敢单独留在小庙,不禁心中暗暗好笑,不过,他面上什么意思都没表达,直接走进雨中。 妖族少年呆了呆,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 …… 一个多时辰后,羊肉开锅了。 供台上,烛光摇曳,映照的这座破败小庙甚为阴森,靠近门口位置,一坛酒拍开封泥,酒香四溢,混合热腾腾的羊肉膻味,却又一派人间烟火气。 酒碗只有一只,自然是何长安的。 他明确告诉过阆肥,男人必须要学会喝酒,但必须要在十八岁以后,在这之前,闻闻酒味倒是可以的。 阆肥其实也不是很馋酒,就是有些羡慕,看着何长安一口酒、一口肉,吃的那个香,咋就没有一口给噎死? 他尤其受不了的,是何长安吃任何食物的时候,都很慢。 细嚼慢咽,慢无可慢,分明就是想在一口肉里面,嚼出一颗屁来。 妖族少年吃肉极快,一条炖的烂熟的羊腿,抱住一顿撕咬,都没品出什么滋味,就胡乱吞下肚。 这便是、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根本区别? 妖族吃食物,是为了填饱肚子,补充力量,自然不会太过讲究吃相,只要能吞下肚子就行。 而人族吃食物,尤其是那些读书人,明明也是为了填饱肚子、补充力量,但就是有一大堆说辞,说什么‘食不厌精烩不厌细’,这些个道理,阆肥死活都想不明白。 当阆肥胡乱啃完一条羊腿,伸手去捞第二条羊腿时,何长安伸手,按住了妖族少年的手。 阆肥一愣,旋即脸色大变,一张原本甚为清秀的小脸,变得惨白,张大了口使劲喘息,似乎要把刚刚吞入腹中的一条羊腿给吐出来。 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小庙门外的空地上,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一身蓑衣,背负一张七尺左右的大弓,赤着一双大脚,站在夜雨之下,面无表情的瞅着何长安、阆肥。 阆肥吓坏了,直接瘫软在地,像狗一样蜷缩成一团,将头脸紧紧捂在自己的裤裆里,身体抖成了筛子。 刚才一转头,他已看的分明,门外雨夜里,站着一尊高大神只,浑身浴血,一件破损战袍上,沾满了血泥。 何长安倒还算镇静,默默举起一碗酒,道:“可请先生共饮一碗酒?” 中年男子抹一把身上的雨水,抬头看着供台上,那颗破败不堪的斗大头颅,以及一堆被认真收拢起来的金身碎片,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乃此地山神。” 第142章 人多肉少 何长安犹豫了一瞬,便转身回去了。 家里还有两位‘高人’等着吃肉喝酒,至于买书之事,完全可以抽空再来,反正大战尚未爆发,他也闲着。 回到陋巷,推开两扇木门,何长安有些发懵。 就这一阵工夫,家里咋来这么多人?该不是这些家伙能掐会算,知道他去买了羊肉,跑来蹭吃蹭喝了? 一只羊……肯定不够吃啊。 李义山、沈岩、马代等书院读书人,来了足有十五六个,另外,还有郑被看,以及几名看起来既不像读书人、又不像道人的家伙,何长安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正围拢在剑修阿飞身周,颇为仰慕的看着、他表演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剑之术,一个个屏息凝神,聚精会神。 看见何长安回来,剑修阿飞收起小飞剑,臭屁的问道:“看我这手御剑术如何?” “想学?我教你啊。” 何长安拱拱手,笑着说一句“厉害”,对着郑被看、李义山等人打声招呼,便进了厨房。 剑修阿飞面色一僵,讪笑着对郑被看说道:“被看姑娘,只要你开口,我教你一套绝世剑法。” 郑被看娇笑一声,走到桌前坐下,端起一碗茶,慢悠悠喝了一口,娇笑道:“我是武夫,学不会你的绝世剑法。” 阿飞哈哈大笑,也不着恼,走到老读书人面前坐下,仰天长叹:“高处不胜寒啊,这么好的剑法,竟然没人学,真是可惜、可叹啊。” 李义山快步上前,很狗腿的给这位大剑修添了茶,讪笑道:“阿飞,要不、你教我?” “就你?”阿飞嫌弃的看着李义山,冷哼一声。 李义山被噎了一下,面皮有点涨红,继续讪笑着示好,看样子是真心想学。 “书院读书人,一代不如一代,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老穷酸,你也不管管?”剑修阿飞瞪着老读书人,还真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 老读书人温和的笑了笑,没说话。 剑修觉得无聊,转身就踢了李义山一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一个读书人,书没念好,文章也一般,就知道勾栏听曲,学我的御剑术,该不会是想着以后骗那些小娘?” 李义山神色尴尬,干笑两声,道:“阿飞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思……” 阿飞大怒,想一剑戳死这个满头骚乱白发的家伙,李义山连滚带爬,一溜烟跑厨房帮忙去了。 闹腾一阵子,郑被看拿出一卷地图,要交到剑修阿飞手上。 阿飞哈哈大笑着,摆手道,“还是让读书人看,我看见这些东西就头大。” 郑被看只好将地图交给吕先生,笑道:“那几个点都标注清楚了,劳烦二位前辈为我压阵。” 老读书人默默点了点头,也没打开去看,反问一句:“郑小妹在东面?” 郑被看点点头,没说话,但眉目间的忧虑之色甚浓。 …… 一大锅羊肉,一群人吃,估计也就吕先生和李义山吃饱了,其他人,也就吃个意思。 另外,实在是抢不过那两个读书人,何长安、阆肥两个刚将一口大锅抬出来,还没放稳当,老读书人就伸手捞起一条羊腿,不声不响的啃起来。 李义山也不客气,下手如风,大吞大嚼,若非额头吃了老读书人一记暴栗,估计吃相更难看。 “看看你,吃一口肉,至于么?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道理,你学到狗肚子去了?” 老读书人嫌弃的骂着李义山,顺手又捞起一根肋条,吸溜吸溜几下,便吞入腹中,好像都没怎么咀嚼。 李义山没敢吭声,心里却是很不服,圣人老爷说过食不厌精,可至圣老爷爷还说过‘当仁不让’呢…… 当然,这话只能心里头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于是,吃东西最慢的三个人,剑修阿飞、何长安与郑被看,一个比一个慢。 尤其是郑被看,本来还可以吃的快一点,可看到吕先生、李义山两位读书人,干瘦的手在滚烫的羊汤里捞肉,皱着眉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这三人,吃了一小块肉,喝了半碗汤,就坐在一边闲聊。 看着两个读书人互相推诿、扯皮、吹牛,抢着吃肉喝汤,花白胡须上沾满了汤汁,也算是一副人间奇观。 沈岩、马代、以及那几名非儒非道,自是老早的躲在一旁,根本就不敢与读书人抢食。 “老穷酸,你一个读书人,注意点形象。”剑修阿飞实在看不下去,旁敲侧击一句,满脸都是嫌弃。 “你一个耍剑的,岂能领悟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的精髓。”老读书人骨碌碌喝着肉汤,很温和的说道:“我就说过,很多读书人,读着读着,就变成了读死书、死读书; 而有些修道的,修的是长生桥,念的是无为经,借口倒是找的很好,跟那些大和尚一样,求一个无色无相、一个了无牵挂。 那你说,连人味儿都给修没了,哪里还有道啊? 耍剑的,你也一样,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修到所谓的剑心通明、剑意澄澈,大约也就与这人间没什么关系了。 那就,滚去山上,别来碍我老教书匠的眼!” 说到后来,老读书人干脆放下手中大勺,顺手在李义山的衣襟上擦了擦手,这才伸出一指,点着剑修阿飞的鼻子痛斥: “你师父也是个糊涂蛋,给你改的这名字,飞飞飞,你咋不叫阿鸟,岂不是连翅膀都有了?” 剑修阿飞猛的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又突然哈哈大笑,豪爽的一摆手,转头对何长安、郑被看二人吹嘘:“看看,他就只敢骂我师父,连我阿飞的一根毛都没掉。” 众人听了,假装没听见、眼瞎了,转头看向别处。 只有何长安很认真的思忖一二,说道:“阿飞前辈,吕先生说的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 不过,他骂你师父是不对的,这一点你可要跟吕先生讲讲道理。” 剑修阿飞轻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突然看向郑被看,咧嘴笑道:“什么时候动手?我的剑,已经很久没有饮血了。” 第143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一百四十五章书中自有颜如玉 行军打仗之事,自然用不着黄阶斩妖使去操心,反正上面有人,具体怎么布置,下面人原地待命即可。 众人散去后,院子里就只有吕先生、剑修阿飞、何长安与妖族少年阆肥四人了。 阿飞闲不住,提了一把竹剑,东戳戳,西指指,平平无奇的脸膛上,始终保持一种奇怪的微笑,似乎想着什么好事。 老读书人则抱着一颗紫皮葫芦,卷不离手,嘴里咂巴的有滋有味,笑称是以书下酒,最解惑。 对于此说法,何长安半信半疑,不过,也从未当面表达过自己的疑惑,权当是自己信了。 他本来想打拳的,但有剑修阿飞在场,估计在旁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算打拳也打不顺畅,所以,在屋子里翻看着那本‘剑气远’,慢慢的有些倦意,干脆倒头睡去。 阆肥躲在厨房,除了两次尿憋的实在没办法,才偷偷溜出去上茅厕,根本就不敢露头。 那位老读书人也就罢了,看起来就一普通人族老头儿,可那个耍剑的中年男子,一身杀气,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有一种感觉,那名剑修,只需看他一眼,他这个天狼遗脉就会死的透透的,连一缕魂魄都不会留下。 …… 何长安一觉睡到黄昏时分,觉得腹中饥饿,想邀请吕先生、剑修阿飞去外面吃饭,却发现二人早已弄来一桌饭菜,自己坐在那里大吃大喝,一片狼藉。 二人都有些醉意,看见何长安醒来,赶紧让他过去,却是让他评评理,到底是读书好还是耍剑好。 何长安正襟危坐,想了好一阵子,说道:“都好。” 两位高人觉得无趣,挥挥手打发他自己去吃饭,竟是一致的嫌弃。 何长安拱拱手,转身出门,在大散关城池里随意走动,不知不觉间,来到早间注意过的那家书肆。 书肆主人,那名落魄读书人,在一张旧桌子后端然而坐,一手提笔,一手持卷,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在临写王右军的‘丧乱帖’。 何长安进门,那书生也不理睬,自顾自的临帖,神情甚为唏嘘悲苦。 何长安只好在两个简陋书架上,自行翻看。 书肆中,多为儒家入门书,夹杂几本仙侠志怪、历代游客笔记,另外还有几本‘武功秘籍’。 何长安随手拿起一本‘剑气入门’,翻看一看,却是一套江湖武人的练剑心得。 书中创剑之人,自称练剑三十年,终得剑气真意,为天下苍生计,不惜将自己数十年的心血刊印出来,也算是为大唐武林添砖补瓦。 何长安一页页翻看下去,觉得其中有一句‘人皆修仙去、谁提斩妖剑’,就很是喜欢,不由得感叹,无论这位武林前辈剑法如何,就是这一股子侠气,便可羞死一大波高人。 人皆修仙去,谁提斩妖剑? 何长安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怎么,这套剑法,可还入得法眼?”不知什么时候,那落魄书生站在何长安身后,竟未曾让他觉察。 何长安心中暗惊,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笑道:“剑法没看明白,但其中有一句话,写的却极好。” “人皆修仙去,谁提斩妖剑,这话说的真不错,我很喜欢。” 那落魄书生哈哈大笑,走回书桌便,提了一支毛笔,继续凌空临写。 这一次,却是王右军的‘黄庭经’,淡雅中和,不失灵动、娇娆。 当然,何长安看不懂书法。 他只是觉得书生的笔法有意思,很灵动,有如一柄小飞剑,在空中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果然是江湖多异人。 想不到在大散关这等边境之城,随便一间小书肆,竟藏龙卧虎,遇到如此高人。 一篇黄庭经写下来,落魄书生意犹未尽,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不禁摇头苦笑: “不能以酒下书,实乃憾事也。” 何长安取下腰间酒葫芦,默默递上前去。 那落魄书生却没接,洒然笑道:“尽兴了,酒也不香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言毕,那落魄书生竟躬身一礼,让何长安有些始料未及,赶紧还了一礼,口中连称不敢当。 那落魄书生直起身来,仔细打量着何长安,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古册,递给何长安:“托你送一本书给一个人,小生、先谢过了。” 何长安客气的接过那本书,一看书名和封皮,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竟然是、春闺秘事类的书……’ 那落魄书生哈哈大笑,指点着那本书,正色道:“可不要小看这种闲书,有人可喜欢的紧呢。” “这书……给谁?”何长安有些犹豫的问道。 说实话,给别人带这样一本‘纯情之书’,一旦对方质疑,可算是百口莫辩了。 “送给阿飞。”落魄书生嘿嘿笑着说道:“除了他,谁还喜欢这种书?” “可别小看这本书,这是我花了足足一百五十两银子,从一个老道手里骗来的。如果说要我估价,至少在这个数。” 落魄书生伸出一手,慢慢张开五指,笑而不语。 “五百两?”何长安吓了一跳,这小黄文,这么值钱啊? “五百两?五百两能买到的春闺之书,也就那些皇帝老儿翻看,”落魄书生嗤笑一声,笑道:“送给阿飞的书,低于五千两,那还算是书?” 何长安瞅着落魄书生清秀异常的脸,觉得有点见鬼的感觉。 大唐读书人他见多了,这么红口白牙、吹牛不打腹稿的……还有好几个。 罢了,既然话不投机,回去就是了。 何长安收起那本‘纯情之书’,拱拱手,便要作别回去。 那书生似乎又想起什么,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问道:“吕先生、身体可安康?” 何长安点了点头,温言道:“吕先生很好。” “吃饭睡觉都香,喝酒下书,更香。” 那落魄书生放开何长安的胳膊,略微有些失神,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口中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第144章 大战在即,有人在城头对饮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战在即,有人在城头对饮 回到小院,老读书人、剑修阿飞皆已离去,只留下妖族少年阆肥,蜷缩在柴房里瑟瑟发抖,口诞长流,竟如一条狗那样,发出呜呜的哀鸣之声。 他被剑修玩坏了。 那个老不羞阿飞,两眼放光,提着一柄竹剑,在妖族少年身上轻轻戳了几下,也就意思意思,根本就没有灌注灵力。 结果,那妖族少年屎尿差点憋不住,一张清秀而阴险的脸,都给吓成淡绿色了。 问清原委后,何长安没有多说什么。 对这个妖族少年,他不喜欢。 当然,也谈不上如何厌恶。 在他看来,这就是另外一个自己,是他的一块上好的磨刀石、一面能提醒自己,时时反省的镜子。 至于说教他识文断字,也算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放松任何一刻,能提升自身实力的时间。 他将老读书人、剑修阿飞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完毕,提了水桶,在水井边洗碗,心态平和、宁静。 书肆里,与那落魄书生一番交谈,算不上收益良多,但就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意蕴。 淡淡的,中正平和,让他心情宁静。 干完家务活,他丢给阆肥一块干牛肉,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参详那本《剑气远》,觉得颇有感悟,不知不觉间,进入一种空明顿悟的状态。 剑气近,是剑招,剑意。 而剑气远,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有点拈花一笑、屈指向天……或者,干脆就是一柄看不见摸不着的‘符剑’。 读书人的世界,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皆可为纸笔; 剑客的世界,一丝一缕,尽为剑气纵横,大致便是这个意思。 这种感觉,让何长安觉得很爽,就是那种手里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大铁剑,实际上,他的丹田灵海里,那柄小黑剑已然在百里之外溜了一圈,斩落山间的一枝桃花。 ‘终于有点西门大官人的意思了。’ ‘这剑气远,果然是山上修行者的法门。’ 何长安左手捏一个剑诀,淡然一笑,右手并指向窗外,试着指点一下窗外妖族少年所在方向。 高人风范,在于无形装逼。 …… 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妖族少年,刚要啃吃那块干牛肉,突然觉得浑身一紧。 他猛然转首,亲眼目睹,何长安所在的那间屋子里,一阵纵横捭阖的森然剑意,犹如清风拂柳,又如穿林打叶,一路倾泻而出。 倏忽一闪。 那剑意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令他惊疑不定,有些疑惑的使劲掐了一把大腿根。 疼,钻心的疼。 看来,应该是那个狗币何长安的剑法,进入一个全新境界,算是破境了。 得知这一结果后,这名妖族少年妒忌的都想死,恨不得扑进去,一口咬断何长安的脖子,咂干其一身人族精血…… …… 三日后,何长安终于等到命令,要打仗了。 他快速收拾好行囊,给阆肥留了一锭银子,叮嘱他不要乱跑,否则,兵荒马乱的,会被人族当成妖孽而斩杀。 阆肥自是连连应承。 开玩笑,就算是平素出门,如果不跟在何长安身后,他都是千不甘万不敢,如今大战在即,他不想要命了? 不用何长安多说,妖族少年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能苟着,就算是当一条狗,他也愿意。 甚至,在某一个时刻,阆肥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如小镇其他少年们所说,他娘亲当初跟一条流落江湖的天狗族男子,真的还有一腿? 不对,至少应该有七八腿了! 真是便宜那狗日的,堂堂天狼血脉的母狼,竟然会委曲求全于一条流浪狗…… …… 离了小院,何长安迳直来到镇守使郑被看的大帐。 里面正在布置战时任务,出入的其中的,尽为大唐高级将士,或如李义山、沈岩这等‘大人物’,何长安根本就没机会进门。 他也落的清闲,干脆蹲在大帐前,手里握一根小木棍,继续参详‘剑气远’。 出去一趟,见识了一些高人,甚至【天人】,何长安的心境变化很大。 但性格变化反而很小。 过了一个多时辰,郑被看大帐里,终于安排完战时任务。 “还不滚进来。”郑被看有些疲惫,却又霸气至极的喊一嗓子。 何长安扔下手中小木棍,快步入帐,对着歪坐在镇守使虎皮座椅上的郑被看,躬身抱拳,朗声说道:“黄阶斩妖使何长安,拜见镇守使大人。” 郑被看微微点点头,示意他随便坐。 在北境边军的心里,斩妖使的身份,简直就是一个屁。 因为,相比动辄数十万人的沉默厮杀,斩妖司的那些阴暗手段,实在显得有些不上台面,最多也就斩妖司自己人的一个标签罢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很久都不曾休息好,应该是为大战耗费了不少心血。 何长安谢座一声,就在靠门位置的一张椅子上落座,迟疑问道:“郑头儿,我的任务……还是疗伤?” 郑被看摇头,苦笑道:“这一次,不用疗伤了。” “啊,为何?”何长安有些心惊。 难道,是要不死不休的大决战?如果那样的话,可就意味着玉石俱焚,的确就不用疗伤了。 “不要多想,敌人的策略变化了,我们的应对也须做出调整,”郑被看瞅着何长安的脸色,笑道:“怎么,怕了?” “怕了,但不会怂。”何长安平静说道。 “嗯,看来,这一趟南下之行,你小子所获良多,就这份心境,也算是十分不错了。”郑被看目光闪动,露出一抹赞赏之意。 “不过,你也不要自满,修行一事,机缘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日积月累、厚积薄发。” 何长安听了,连连称是,并再次站起身来,躬身抱拳,感谢郑头儿安排他这一趟南下。 “不是我的功劳,是郑公的意思。”郑被看嘿嘿笑道:“等你成为咱斩妖司第一剑修,可别忘本啊。” “卑职不敢。”何长安笑着再次抱拳。 “对了,郑头儿,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跟随在我身边,阴对方的鬼王级高手,这个可是你的长项。”郑被看嘿嘿笑道。 何长安心中微微一惊。 这任务,有些坑爹啊。 而且,也太过危险。 想他一个区区武夫九品境,跟在一位武夫三品境大高手身边,不说是郑被看的包袱,起码,他自己就得面临高他好多级的‘大号’…… “具体如何安排?”何长安有些忐忑的问道。 “一个时辰后,你虽我出城应敌,下去换一身普通兵卒的一副。” “对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有高人坐镇,对方鬼王级以上的老怪物,轻易不敢出手。” 似乎担心何长安心境不稳,郑被看又仔细安顿他一番,无非是出城应敌之际,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比如,城池外面,便是阴煞之气最为浓郁之所在,一定要第一时间稳固住心神,不能让阴煞入体。 当然,对于何长安,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小子,功法古怪,竟然能够迅速炼化阴煞之气,而且,还能施展‘顺藤摸瓜’神技,对那些躲在背后的阴鬼之物,大有克制之功。 嗯,就得好好利用起来。 这一场大战,双方各自准备好几个月,估计一旦开战,便会不死不休。 双方定会在第一时间,放出各自大招,先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 出了镇守使大人的帐篷,何长安领了一套普通兵卒的衣甲换上,再次认真检查一遍储物袋。 十几斤符箓,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丹药,二三十件上了品阶的法器,看着就令人心安。 此外,他取下腰间的那柄竹剑,犹豫片刻,又绑在腰间。 他一直都没怎么练过剑法,这把被阿酒命名为‘春黎’的竹剑,基本没怎么派上过用场,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决定,以后还是要练习一下剑法。 丹田灵海里的小黑剑,目前只有柳叶大小,威力非凡,但在乱军阵中,估计很受限制。 他是有些担心,一旦遇到高手,他的小黑剑,尽量还是不要提前暴露出来的好。 他听妖族小镇里,陈家药铺的那位神秘老爷子说过,一个剑修,若是本命飞剑受损,后果很严重。 轻则心神受损,重则剑毁人亡。 …… 大散关城头,有人在对饮。 老读书人手捧书卷,不时伸出一指,在酒碗里轻轻一点,蘸一点酒水好翻书,直气的对面的剑修吹胡子瞪眼,喋喋不休。 “我说你个老穷酸,你能不能别把狗爪子伸我碗里啊,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对了,你说郑被看那丫头,这一次的安排有没有道理?” “要我说,你给我吹个牛逼,加持一个什么【此人一剑定乾坤】,让我一个人去捣了鬼族的老窝,岂不过瘾?” “何长安那小子,真是个废物,一本剑气远参悟这么久,竟然连一道像样的剑意都凝聚不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老穷酸,你哑巴了?为什么不说话?最让驴夹过了?” “特么的,这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族活下去了?总有一天,老子非的一人一剑飞升上去,将那帮不为人子的家伙,统统戳几个窟窿……” 剑修阿飞说个不停,不时的提剑,对着北方极远处,作势一戳,哈哈大笑道:“那只老怪物,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敢一步跨过去戳她的大腿根!” 突然,他停下唠叨,抬头看一眼天空,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老穷酸,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有魔气……” 老读书人终于放下手中书卷,伸一个懒腰,好整以暇的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温言笑道:“当然有魔气,否则,凭什么我也要出手。” “既然如此,那就、与他们好好讲一讲道理。” “哈哈哈,讲道理这三个字,从你老穷酸口中说出来,我就觉得很舒服,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剑修阿飞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一步跨出,便在百十里之外。 对着西北方向,轻松写意的挥去一剑。 剑如奔雷,排山倒海。 “我只有一剑,不知道,它会不会讲道理?” ………… 眼看着剑修阿飞一步踏出,前往西北方向,跟魔族的某些人去‘讲道理’了。 老读书人摇头苦笑,只好放下手中书卷,再喝一碗酒。 对着北方,他只是温和的凝视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像等待一个雪夜乘兴而来的客人,轻轻敲响柴扉的木门。 老家伙对阵老家伙,这就很公平了。 …… 一个时辰后,大散关北门缓缓开启,一彪人马鱼贯而出。 为首的,正是郑被看。 北方边境镇守使,大唐斩妖司天阶斩妖使,一身红装,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引领一支十万人族骑兵,直插北方之地。 远远的,约莫百十里之外的地平线上,一道黑压压的阴影,潮水般滚涌而来。 大地开始微微颤动。 郑被看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占领一处相对平缓的坡地,占据地利优势后,开始列队、布阵。 一时间,战场上一片寂静。 静的有些虚无。 何长安第一次参与冷兵器时代的阵战,心中颇为激动,觉得两只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他混在一群兵卒中,穿着普通的衣甲,扛着一面猩红大旗。 大旗上,绣着一颗斗大的‘唐’字。 郑被看曾交代过,一旦开战,她若遭遇强大对手,何长安便须暗中出手相助。 否则,他就是一名普通兵卒,扛着一杆大旗,跟随在郑被看身后,凿阵就行了。 人族骑兵,对阵鬼族部落的狼骑士,唯一的优势便是重甲骑兵,几乎可以横扫鬼族那些轻骑兵卒。 但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重甲骑兵无法持续作战,一旦陷入重围,一个凿阵被困陷于对方,漫山遍野的狼骑士之中,则凶多吉少。 故而,两军对阵,便须一鼓作气,一凿而穿。 再一个对凿,敌军阵型便会七零八落,后续的轻骑兵、步卒、弓弩手,便有了用武之地。 …… 第145章 活动活动筋骨,讲一讲道理 第一百四十七章活动活动筋骨,讲一讲道理 “重甲铁骑,准备战斗!” “其他各部,按照原定计划,准备战斗!” 郑被看端坐一匹枣红马背上,身披一件贴身锁子甲,配一袭大红色战袍,英姿勃发,气势凝重。 “喏!” 身后,一支万人重甲骑兵队,两支三万人轻骑队,外加三万步卒、弓弩手,轰然应诺。 …… 十几个呼吸后,鬼族部落大军,便迅速向前推进二三十里之地,距离人族大军还有五六十里。 “进攻!” 郑被看一声令下,一万重甲骑兵开始缓慢向前。 整齐划一,稳定有力。 犹如一记一记的夔牛重鼓,敲击在大地之上,令人心血激荡。 然后,逐渐加快步伐。 十几个呼吸后,当双方能够看清彼此的身形、面目时,重甲骑兵的速度,终于达到最佳状态。 一万铁骑,犹如一股钢铁洪流,渐渐形成一柄尖刀。 而刀尖处的那一点红,便是郑被看。 对面那些鬼族部落的存在,太丑了。 半人半鬼,面目狰狞。 浑身黑气腾腾,身高九尺以上,骑乘一头巨大的青背灰狼,尤其狰狞、凶恶。 何长安裹挟在铁骑洪流中,只听的一声败草破裂,就像一柄尖刀,轻轻插入一团败絮,鬼族部落的狼骑士阵列,便被撕开一道二三十丈宽的巨大口子。 那道口子,迅速在扩大,犹如一片破布。 重甲骑兵的马鞍上,分别横置一柄八尺有余的弯刀,兵卒手中,提的是铁骨朵、制式唐刀,最善于这种凿阵。 那些狼骑士,根本就来不及抵抗,往往不是被横置马鞍上的弯刀轻轻割断,便是被骑兵手中的唐刀劈掉半个身子。 遭遇到一些手持盾牌的,换上铁骨朵,只一下,便会将盾牌砸的四分五裂…… …… 何长安注意到,郑被看单桥匹马冲在最前方,只针对那些鬼将级别的怪物,精准击杀。 那些普通的鬼族狼骑士,她根本就不理睬,只有在正面遭遇,挡住她前进的脚步时,才随手一枪,结果其性命。 那些鬼族狼骑士,以及混杂其中的鬼将级别存在,要么被郑被看一招毙命,要么被紧随而至的重甲铁骑洪流,直接湮没。 这便是凿阵。 何长安也曾见识过大场面,但如此凶猛的打法,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他终于明白,武夫三品境,是一种多么恐怖的存在。 看着郑被看举手投足间,便有一大片敌人被清扫,何长安心中激动,自是难以言表。 当然,他的心神,还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因为,他知道,一旦凿阵失败,这一支重装铁骑,将面临怎样的一场苦战! 幸好,在几十个呼吸后,人族重装铁骑凿阵成功,将数十万鬼族部落的狼骑士、步卒和弓箭手,彻底撕成两片。 首尾不能相顾,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然后,铁骑快速调整部署,开始往回凿。 便在这时,郑被看终于遇到对手。 三名鬼将,一名鬼王级存在,从十余里之外疾驰而来,企图阻挡郑被看的锐意进攻。 郑被看远远轰出三拳,便不再理睬,领着重甲骑兵继续凿阵。 那三拳轰出,瞬间便化为狗头大小的三个拳印,对着三名鬼将疾飞而去,逼得那三名鬼将停下脚步,手忙脚乱的应对。 至于那名鬼王级存在,郑被看任凭其风驰电掣的飞掠而至。 这时,她拔剑在手,一声娇斥,便蹂身而上,与那身高三丈有余、浑身黑气腾腾的老怪物,缠斗在一起。 在她身后,数十铁骑远远的跟随其后,与纷涌而至的鬼族狼骑士发生正面厮杀。 一万重甲铁骑,则在一名副镇守使的带领下,继续向前猛冲,往大散关方向凿阵。 何长安混在数十铁骑中间,远远看着,郑被看与那名鬼王级老怪物之间的厮杀,直看的眼皮狂跳,心下暗惊。 武夫三品境,与鬼王级别的老怪物,基本上实力相当,随便一拳一脚,拳拳到肉,犹如排山倒海,但偏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外泄。 即便是二人两拳对轰,发出的一声沉闷巨响,只一瞬间,便会戛然而止。 就好像,所有的力量,只针对眼前之敌,舍不得浪费一丝一毫…… …… 郑被看与那老怪物缠斗,足足有二十个呼吸后,那老怪物避开郑被看一招掌中剑,怪笑一声,远遁而去。 看方向,竟是即将凿阵成功的重甲骑兵最前头,沉默厮杀的副镇守使大人。 郑被看顿下身形,迅速调息数下,苍白脸色恢复一些血色,竟似受了不轻的暗伤。 “跟上大队!” 郑被看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还剑入鞘,手提一根两丈有余的长枪,率先冲杀出去。 “郑头儿,没事?”何长安紧随其后,传音问道。 “没事,就是被那老怪物阴了一手。”郑被看脸色难看,嘴角似乎有鲜血慢慢渗出。 何长安一声不响,催马跟上。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即便是武夫三品境高手,所能发挥的战力,其实极为有限,除非敢拼着被一队队疾驰而过的骑兵撕碎的后果,才敢正面硬扛。 当然,如果有武夫一品境大高手在场,随便一拳轰出,便是一队千人重甲骑兵,也会遭受不可想象的打击。 问题是,整个大唐,好像只有两三名武夫二品境,郑公算是其中一个。 另外两名,身份神秘,何长安猜测,可能是深藏皇宫的大内侍卫之一。 胜负的关键,还是在于整个战场布局。 阴谋与阳谋并举。 何长安对此心中清楚无比,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在郑被看身后,防止有什么意外突变。 …… 数十万人族、鬼族部落兵卒,在大散关城池以北,拼死搏杀,杀声震天,烟尘滚滚,天地为之变色。 城头上,老读书人负手而立。 他就那么站着,有些拘谨,一身旧棉袍子,看起来毫不起眼,就算是混在长安城的人群中,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如果有,那便是目光更加温煦,身形略显淡薄。 北方遥远之地,一口漆黑棺材里,一双眼睛慢慢睁开双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是谁,惊扰了逝者的长眠?” “是谁,违背誓言、破坏了苍天的封印?” 黑气弥漫中,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身影,缓缓坐起身来,叹息着,垂首而坐,伸手捏起一把洁白无瑕的小梳子,慢条斯理的梳理着,她那如黑色瀑布般的三千青丝。 只是,当她缓缓抬头,一张脸却惨白如雪,嘴唇和眼眶,青紫异常。 竟是一张死去多年的脸庞。 “人族,还没有灭绝……” 那个端坐漆黑棺材里的万年女尸,侧脸想着什么,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笑,却又如同花季少女的轻笑,在高大祭坛上,慢慢消失。 “那么,你们就是该死!” 一声阴森的娇斥,猛然爆发,那女尸伸出一指,屈指一弹,天空深处响起一阵低沉的轰鸣…… …… 郑被看率领数十骑兵,汇入重甲铁骑之洪流,顺利凿阵一个来回,返回距离城池七八里地的那片坡地。 “何长安,快速为我疗伤。”郑被看传音说道。 何长安默默上前,一手搭在郑被看胳膊上,迅速炼化她体内的阴煞之气。 何长安内视心湖,只见小黑剑像一个小恶霸,歪歪斜斜的躺在丹田灵海里,看上去懒洋洋的。 一面黑色小旗,战战兢兢的立在小黑剑不远处,就如一个小跟班,一边吞噬、炼化郑被看体内的黑气,一边还不忘朝着小黑剑点头哈腰…… ‘这个小恶棍……’ 何长安摇头苦笑,不再理会小黑剑,而是仔细观察、参悟那面‘招魂幡’。 这间鬼道秘宝,自从出了大散关城池,进入北方之地,就显得异常活跃,要不是被小黑剑镇压在丹田灵海里,估计早就冲出去大肆吞噬了。 这是很危险的。 招魂幡的威力绝伦,是对付北方鬼族部落的神兵利器,但最怕其吞噬海量的阴鬼之物后,便会自动升阶,成为法宝级别的宝物。 而以何长安目前的修为,根本就镇压不住这件鬼道秘宝,不但不能为其所用,更有可能会受其猛烈反噬。 到那时,根本就不用别人动手,他几个呼吸间,可能便会化为一滩烂泥…… …… 突然,何长安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郑被看体内的阴煞之气,即将被吞噬完毕,竟然出现一根细细的黑线! 而且,这根黑线,并不指向战场上任何一个阴鬼之物,而是遥指北方! 何长安吃惊的同时,更是精神大振。 果然,郑被看等人的判断是对的,正面战场的拼杀,只是一个表面现象,病根子,还是躲在背后的那些老怪物。 小黑剑似乎也察觉一丝不同寻常,从心湖之上,一跃而起,围绕着‘招魂幡’快速流转。 有点、像监工。 那根黑线源源不断的,将海量的阴煞之气传导过来,涌入郑被看的神识之海。 如此手段,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很容易便可控制一名武夫三品境高手的心神,从而化为其遥控的‘鬼物傀儡’。 所谓的‘夜神教余孽’,本就与之同理同源。 何长安对此,并不陌生。 而让他兴奋又紧张的,是这一次的阴煞之气,竟是精纯到了极点,只是短短十几个呼吸间,那面‘招魂幡’就变得漆黑无比。 黑的发亮,似乎便要升阶为法宝。 他有些担心,试图用心神去沟通,却没有丝毫动静。 无奈之下,他只好主动沟通‘小黑剑’。 小黑剑发出一阵微弱的灵动,似乎有些不屑,并在招魂幡上轻轻戳一下。 那面招魂幡,竟如临大敌,通体哆嗦数下…… 好,这还就有点意思了,一物降一物,这片天地,果然终究还是要讲点道理的。 于是,何长安便放下心来,全力催动招魂幡…… …… 站在城头上的老读书人,在北方冥海深处,那口漆黑棺材里的万年女尸出手时,温煦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冷意。 他随手撕下一页书,刚要将其扔出去。 突然,他的脸色微变,俯首看向七八里外,那面山坡上的郑被看、何长安二人。 渐渐的,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这小子,还得了一件鬼道秘宝,果然是运气不错呢。’ 低头看一眼手中的那一页书,老读书人有些无奈的感叹:“可是,撕都撕下来了,总不能浪费掉啊。” “对了,那老秃驴竟然没有依照约定,拦下魔族高手,那就先打他一顿。” 老读书人随手一甩,那一页泛黄的古旧书页,便凭空消失,化为数十颗小山般的淡青色文字,轰然砸在数万里外的一座寺庙上。 “老穷酸,你……真讲道理啊!” 一名老僧,踉踉跄跄的从小寺庙里跑出来,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满头满脸都是灰尘,看上去甚为狼狈。 一名小沙弥跟着跑出来,大声问道:“师父,谁往咱们寺庙里扔砖头啊?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老僧伸手抹去嘴角血迹,淡然一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个扔砖头的大爷,很讲道理的,你懂个屁!” 小沙弥歪着光头,想了又想,就是有点想不通:“师父,你说脏话了。” “师父,经常教导徒儿,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能口出恶言,心存恶念……” 老僧微微一愣,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徒儿很有慧根,讲的这番话,就很有道理,也很有佛性; 这一次,是师父错了。 既然错了,那个老东西打了师父,师父就不用打回去。 徒儿啊,你要牢记,打不过人家时,最好闭嘴,听懂了么?” 小沙弥使劲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师父,徒儿听懂了。” 老僧苦菊般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又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以示鼓励。 “师父,你打不过人家时,将的道理真好听,还很容易听懂。”小沙弥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老僧微微点头,笑道:“徒儿啊,你终于悟了。” 第146章 大战落幕,此去江湖远 第一百四十八章大战落幕,此去江湖远 一场大战,持续不到两个时辰,便徐徐落幕。 陪着北方镇守使郑被看大人,站在一处山坡高地,视野开阔,亲眼目睹了人族铁骑如何与鬼族部落大军,正面对撞、斜面撕裂。 然后,便是一场血肉模糊的混战。 人族所依仗的,无非是重甲铁骑的凿阵,以及后续轻骑兵卒、弓弩手的掩杀。 对何长安来说,他一个武夫九品境菜鸟,根本就没有发挥战力的机会,索性躲在郑被看身后,默默‘炼化’…… 招魂幡很快就进阶为法宝级别,甚至,还在肆意吞噬着,那根黑线远远不断传输过来的阴煞之气,大有一举再破的趋势。 小黑剑也开始炼化…… 如此这般,又半个时辰后。 战场上,方圆百余里之内,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族兵马,以及鬼族部落半人半鬼的怪物。 一些尚未死透的,在血泥里挣扎、嘶鸣。 活着的,各自退回本部,相互对峙,虎视眈眈,似乎又要发动一次血腥的冲锋。 但随着那根黑线的猛然断裂、溃散,鬼族大军似乎得到命令,潮水般退去。 对那些遗留在战场上的伤兵,根本就不管不顾,任凭其躺在血水里哀号,挣扎着往北方爬去。 大战,这就结束了? 人族十万边卒,剩下不到两万人马,而且几乎人人负伤不轻,根本经不起下一场冲锋陷阵。 郑被看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转头,对着何长安微微示意,表示体内阴煞之气已然无碍。 “后队变前队,撤进大散关。” 郑被看一声令下,人族大军派出一支救援队伍,在血水烂泥里,搜寻人族兵卒,无论死活,一律搭在马背上,运回大散关。 对于那些鬼族部落的伤兵,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尽皆斩杀当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声声临死前的惨号,苍白而无力,随风即逝…… …… 人族大军退回大散关,没有欢呼,也没有沮丧、颓废,所有的将领、兵卒脸色浑身浴血,脸色如常。 就好像,真正的猎人,从来不会讨论,今天的猎物收成如何。 他们谈论的,只是火药的成色,和最近的天气。 大唐边军,便是如此。 对于战场上的生死离别,早已看惯,只要大散关城池不被攻破,一场两场的胜负,根本就无关紧要。 这种品质,让何长安很诧异。 在他的印象中,大唐国贫力弱,百姓人家生计艰难,数百年来,一直都被四方强敌按在地上摩擦。 但经历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体会,再真正经历过一场大战,他的想法变了。 这个大唐,看起来温和、懦弱,甚至给人一种卑贱之错觉。 但几乎所有人,一旦成为边卒,穿上那一身普通衣甲,走上战场,面对生死大敌、面临生死拼杀时,每一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这种感觉很奇特。 何长安觉得,这便是人族应有的气质…… “最近一段时间内,鬼族部落无力再战,何长安,你去外面走走。”回到镇守使大帐,郑被看还没落座,便随口吩咐一声: “你的实力还太弱,不堪大用。” “记住,无论身在何地,境界高低,接到我的传讯,就立刻赶来。” 何长安点点头,没有应声。 战场厮杀刚刚结束,每一个人都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郑被看难得说了好几句话,便挥挥手,打发他出门了。 走出大帐,何长安站在太阳下,仰着脸,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他的心境恢复一些宁静、平和。 经历过太多的流血、死亡和厮杀,武夫的心境很容易出现裂缝,要么嗜血好杀、走火入魔,要么情绪低落沦为废人。 他慢慢走在安静的街巷间。 隐隐约约,听到有些人家的院落里,传出压抑的哭泣之声,应该是那些战死沙场的男人家眷,听闻噩耗后的正常反应。 能听出来,几乎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在哭泣之时,很克制。 好像,生怕影响到别人的情绪。 那种捂着口鼻,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哭声的情形,却让何长安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不,是一座高大山岳,让他更加难过。 也更加伤感。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院落,他默默走进屋子,关闭门窗,倒头便睡…… ……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日一夜后,何长安终于出门。 他脸色苍白,清瘦了一大圈。 但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一头柔顺黑发随意梳拢起来,用一根黄杨木发簪别着,身穿依稀青衫,目光平淡而宁静。 他走进厨房,开始烧水做饭。 妖族少年躲在自己的厢房,扒在门缝里,向外张望,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走出门,帮着劈柴、烧火。 他发现,自从何长安参加大战回来后,这个可恶的人族,浑身气质再次发生变化。 更加宁静、平和。 但身上的冷冽杀气,却尤甚以前,似乎随意看他一眼,便可让他死去。 这种感觉,让妖族少年阆肥惊心肉跳,同时又在心底,充满了厌憎、妒忌和怨恨。 他就像一条喂不熟的狼崽子,表面装着温驯如狗,骨子里,却从未放弃过杀死何长安的想法。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距离这一目标越来越远。 这让他很难过。 熬了一大锅稀粥,何长安只喝了两小碗,便推开碗筷,淡然吩咐一声:“喝完粥了,收拾一下,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阆肥没有询问,到底要去哪里。 就算问了,估计何长安也不会告诉他。 于是,半个时辰后,二人便悄然出城,一路向南而去。 原本,以何长安的想法,是要跟那些书院读书人、吕先生、剑修阿飞等人见个面,算是道个别。 不过转念一想,作罢了。 此去江湖,路途遥远,归期难料,与其如此还不如悄然远去,期待下次相逢之时,自己的实力能有所提升。 正所谓凄凄切切、儿女情态,还不如相忘于江湖,大约便是这种心境。 …… 二人一路南行,专挑那些荒无人烟之地,走走停停,白天赶路,晚上准时宿营,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游山玩水。 这让妖族少年阆肥很疑惑,但他不敢、也不愿去问。 何长安说什么,就是什么,逆来顺受,从不曾违逆。 何长安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拳,翻来覆去就那一套‘古拳法’,阆肥估摸着自己都快学会了,这个人族却乐此不疲,从不间断。 打完拳,何长安还会练一会儿剑。 不过,他练剑的时候,很是古怪,手中竟然不提剑,只是拳掌虚握,犹如存在一柄无形之重剑。 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看的妖族少年心头烦躁,却又实在无聊,便常常蹲在不远处,手里捏一根小木棍,默默模拟何长安的‘剑法’,觉得似乎学到好几招颇为厉害的杀招。 这让他有些兴奋,思忖着,若是再能偷学几十招,应该能够弄死何长安? 不过,想想罢了。 如果绝世剑法那么容易学,还不如改邪归正,收起自己的怨念,老老实实拜何长安为师…… 对妖族少年的心思,何长安心如明镜,却从不去遮掩什么。 他的拳法有招有式,只要留心偷学,一段时间后,就算是一个很愚笨的少年,也能模仿个七八分形似。 但他的剑法,却根本就没有剑招,也没什么玄之又玄的讲究和心法。 而是一种意思。 一种他目前抓不住、摸不到的意思。 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其实就连何长安自己都有些迷惑,他到底在捉摸什么意思。 这就很玄妙。 他最近一直在参详‘剑气远’,这门剑法很奇怪,根本就没有什么精妙法门,也没有任何实用招式,就是一段故事。 在故事背后,还有一点点意思。 剑有不平意,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次远游江湖,表面看上去,很是散淡,漫无目的。 实际上,何长安心里很清楚,他要去的地方,叫剑门。 或者,叫真武山、或武当山。 剑气无所谓近,也无所谓远,便如剑锋两边,皆可称之为‘利器’,只要能杀人的,便是一把好剑。 这是他在‘剑气远’里悟出的一点意思。 当初那名悟剑多年,突然一朝悟道,随手一剑,便斩杀一只沉睡数万年之久的玄武,令其血肉之躯化为真武山、武当山,这种陆地剑仙的法门,就是意思。 他想去的地方,就是当年那位仙人悟剑之地。 当然,他也是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毕竟,修行一事,看似与平日的勤学苦练相关,但实际上,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气运,机缘,心境,勤苦,这几样缺一不可。 这世上,勤勉耕读、数十年如一日的人多了去,但功成名就者,唯有少数几人。 更多的,只是作为一种文化传承,慢慢延续罢了。 修行之事,也是如此。 否则,天下早就剑仙遍地走、武夫不如狗了。 …… 日子过的不咸不淡,何长安、阆肥的行程,也是不紧不慢。 如此这般行走二十余日,便到了大河渡口。 乘船过河后,又向南方行走四十余日,终于抵达一片苍茫大山,群山环绕中,极目远眺,便可隐约看到两座巍峨大山,遥遥对峙。 似乎千年万年,相看不厌。 真武山,武当山。 何长安在附近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峰上,动手砍伐树木,并指挥着妖族少年,二人一起动手搭建了两间木屋。 干这些粗活,阆肥显示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倒让何长安刮目相看好几天。 妖族少年喜欢这种野外生存,砍树,锯木,收割茅草,搬运石块,堆垒墙壁,阆肥干得挥汗如雨,根本就不觉得累。 而且,极为罕见的,妖族少年猎杀几只獐兔、野鸡后,腼腆的开口,向何长安借了一把锋利短刀,轻快的提着猎物去小溪边剥洗干净。 炖肉时,少年甚至还低声哼唱着难听的小曲儿,一脸的幸福。 而且,每天晚上,跟着何长安识字、读书时,他的脸上也少了很多抵触情绪,‘学习成绩’自然突飞猛进。 在小木屋搭建成功三天后,他终于磕磕绊绊的,背诵完整平生的第一篇文章——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何长安冷眼旁观,看到妖族少年的这些细微变化,心下也觉得有些诧异。 他猜想,这种在野外想办法生存下来的感觉,应该激活了妖族少年、血脉深处的某种神秘因子? 无论如何,能让一个妖族少年,慢慢有点人味儿,还算不错的结果。 至于说妖族是不是应该有妖族的样子,何长安才懒得理会。 去他娘的妖族文化,老子是人族,就要有点人族的样子! 何长安选择隐居下来的山峰,距离真武山、武当山尚有百余里的距离,每日早晚,他都要极目远眺,很仔细的观察那两座高峰。 观察两座山峰之间,那道不可思议的巨大峡谷,想象当年,那位落魄读书人长笑声中的,写意一剑。 那是怎样的一剑啊…… 果然是陆地神仙的手笔,就是站在远处想一想,都觉得掌心里汗津津的,恨不得挥出一剑。 但何长安从未拔出腰间竹剑。 他在蕴养一点意思。 就是,那种不得不挥剑而出的情绪、机缘和感悟,就像一个固执的家伙,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拔剑。 因为,他曾认真玩味过老读书人的一句话,那便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另外,何长安总觉得自己无剑。 心中无剑,手中无剑,剑在何处? 这也算是一种很玄妙的悟剑之法,是剑修阿飞教他的,让他浑然忘却世间所有的剑,那么,世间唯一属于你的那把剑,便会从天外飞来。 当时,何长安听的很是头大。 他总觉得那个平平无奇的臭屁中年男子,很有可能是没话找话,用一堆废话将他绕了进去。 随着岁月流逝,何长安参悟‘剑气远’后,才慢慢醒过神来,觉得剑修阿飞的话,简直太过玄妙。 嗯,好,简直就跟废话差不多! …… 正当何长安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时,果然有一剑,从远方飞来。 剑上,还站着一名少女。 第147章 飞来一剑,剑气如虹 第一百四十九章飞来一剑,剑气如虹 这一日清晨,何长安打完几遍‘古拳法’,便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练剑。 不过,手中无剑。 唯有剑意在心中。 他一边吐纳呼吸,搬运大小周天,一边手掌空握成拳,想象着一把绝世好剑,就在自己手中。 一招一式,显得笨拙而可笑。 就在这时,远天外,有一剑破空而来。 何长安站定身形,凝目望去,只见一道银白色流光迅疾向这边射来。 那道剑形银光,因为太过迅疾,后面拖着一条数十丈长的光尾。 一名绿衫少女,英气勃发,踏剑而行,远远望去,宛如凌波仙子飘摇而来。 何长安都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够踏剑而行,更未见过如此英气勃发、却偏生美到极致的女子,竟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梦入神机了。 不到两个呼吸,那一道白色流光激射而至,在山崖前一个漂亮的侧滑,在空中卸去疾冲之力,稳稳悬停在二三十丈外。 果然是一柄精致小飞剑,长不足一尺,宽约寸余,上面刻画一些古怪玄奥符文,散发出阵阵灵气波动。 飞剑上的绿衫少女约莫十二三岁,肌肤凝霜,眉清目秀,狭长双目神光湛湛,黑而幽深,犹如两泓清泉。 美,而英姿勃发。 她上下打量着何长安,看见他腰间绑着一把竹剑,面现古怪之色,眼珠一转,笑道:“客从何方来?欲向何处去?” 何长安微微一愣,察觉自己有些失礼,合上张大的嘴巴,拱手笑道:“姑娘,你好啊。” 那少女也是一愣,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这人好没道理,答非所问的。” 说着话,她自己先笑出声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竹剑山的人嘛?你是不是很厉害?我见过一个竹剑山的糟老头子,霸道的很,长的还很丑,缠着给我教剑法,我都懒得理他呢。” 那少女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子,只见何长安一脸懵圈,张口结舌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由觉得无趣。 脚下轻点,便要御剑离开。 何长安猛的反应过来,连忙喊道:“我叫何长安!” 眼见那少女便要离开,他心中着急,赶紧补充一句:“竹剑山的那个、糟老头子,是不是自称剑修啊?” 这也算是何长安久经人事,知道想要挽留别人慢走,最好的办法,便是丢一个问题出去。 当然,这个问题必须是对方感兴趣、且愿意回答的问题,否则,便没什么效果。 果然,听到何长安的问话,那绿衫少女停下身形,侧脸笑道:“是啊,他自称剑修,不过长得太寒碜,我觉得他是骗人的。” 说着说着,少女又笑起来。 “喂,你认识他?知道他现在哪里吗?他还欠我好几百枚灵石呢。” “对了,下次见了他,就问他骗一个小姑娘的灵石,羞不羞,哈哈。” 何长安笑了笑,突然问一句:“我炖了一锅汤,这会儿应该好了,要不要下来一起喝?” 那少女一呆,噗嗤一笑,伸出肉嘟嘟一根食指,指着何长安道:“看看,我就说你们竹剑山的没皮没脸,你想骗我跟你多说几句话,便想用美食勾引?” “真是的,跟那个糟老头子一样坏,你是他徒弟?” 何长安摇头苦笑,道:“我跟他只是朋友。他嫌弃我太笨,不肯收我为徒,我呢,嫌他相貌平平无奇还臭屁的很,也不肯拜他为师。” 那少女哈哈大笑,开心的很。 她驾驭飞剑来到木屋前的空地,轻跃而下,那柄银白色的小飞剑转眼不见踪迹,也不知被她收到什么地方了。 何长安看的羡慕不已,态度越发温和,回头喊一嗓子:“阆肥,去山林里捋一把香葱,肉烂了。” 妖族少年答应一声,快步钻入山林。 那少女瞅着阆肥的背影,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低声笑问:“老实交代,从哪里拐带出来的天狼遗脉?” 何长安佩服的伸出大拇指,先点了一个赞,笑道:“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然后,便不再多说。 那个妖族小镇的存在,十分古怪,有些匪夷所思之处,他到现在都没怎么想明白,便不想在外人面前多提。 那少女也不多问。 她跟随在何长安身后,来到一口大铁锅前,使劲吸了几下鼻子,长吐一口气:“又能偷偷吃一次肉了。” 何长安闻言,有些奇怪,侧脸看向那少女,却被人家一眼瞪回去:“看什么看?不就是偷吃一次野味而已,你敢说出去,打折你的狗腿子!” 说着,哈哈大笑。 何长安看着少女英姿勃发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息一句‘真美’。 若非其年纪尚幼,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还堆着婴儿肥,何长安都怀疑,他可能会一见钟情…… 少女快步走到大锅前,露出一副馋相,吸溜着口水连连跺脚:“那个狼崽子,捋一把香葱还磨磨唧唧的,回头打折他的狼腿子算了。” 正好,阆肥抓着一把香葱钻出树林,听到少女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要转身逃跑。 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的命咋就这么苦。 先是在小镇上,被那些半大小子欺负,好多次打个半死不活。 好不容易跟了何长安,刚觉得混熟了,不会吃什么苦头,结果又飞来一个‘剑仙子’,声称要打折自己的狼腿子。 妖族少年苦着脸,有些犹豫的走过来,将一大把香葱递给何长安,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捋一些。” 何长安还没说话,少女一把抢过香葱,掀开锅盖,将香葱直接丢进炖肉的大锅:“够了够了,香葱么,就是个提味儿的。” 说着话,便抓起一个木棍,在大锅里随便搅和数下。 “好了,可以开饭了。” 少女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翻手取出一只储物袋,开始不停的往外掏东西。 何长安只看几眼,就觉得心情不好了。 这少女从储物袋里取出的,无非是一些瓶瓶罐罐,有椒盐,有调料,有香油,他怎么看着就有些眼熟呢? 这不是当初在龙门瀑布练剑时,他送给剑修阿飞的一套吃饭家伙吗?怎的、到了这少女手里? 而且,看她郑重其事的,用一个价值不菲的储物袋,专门装这些瓶瓶罐罐,竟似乎十分重视呢…… “怎么,你这么看着我,有问题?” 少女的灵觉极佳,虽然何长安也是不经意的瞅几眼,她却瞬间就察觉到异常。 “这些瓶瓶罐罐……是那个自称剑修的家伙送你的?”何长安笑道。 “不是啊,”少女得意的笑道:“不是他送我的,是我打赌赢来的。” “那个糟老头子,人长的丑,人品也不行,总喜欢欺负我师父,不过,赌品还不错,输了就输了,从不赖账。” 少女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何长安听了,只是跟着憨笑。 想不到,那个自称剑修的家伙,所交的一些朋友还挺厉害。 这少女既然能够踏剑而行,应该便是道门仙家宗门的子弟,在何长安看来,都可以算作是陆地神仙之流了。 “对了何长安,你到剑门干嘛来了?莫非,也想悟剑?”少女口无遮拦,一句话问的何长安无言以对。 他的确是来悟剑的,可让这小姑娘如此随口一问,倒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听说剑门曾出过一名陆地剑仙,正好最近无事,便顺道来看看。 至于悟剑,哪个少年不想啊。” 少女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伸手抓起一大块野鸡肉,“悟剑?” 何长安微微点头。 “就你?” “……” 好,这姑娘简直就是个杠精,何长安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还行,却也不由得胸中气息一滞,不禁老脸微烫。 “你们竹剑山……哦不对,你不是竹剑山的,那就没事了。” “竹剑山的剑法,根本就是剑走偏锋,近乎入魔之道,根本就算不的上乘的剑法。你可别让阿飞那个糟老头子教坏了脑子啊。” 何长安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这种大道之争,跟他何长安可没什么关系。 江湖上,多少英雄豪杰,莫名其妙卷入什么大道之争,你说你是入了魔,他说他才是正宗,莫名丢了性命者,数不胜数。 他一个粗鄙武夫,哪里敢参与任何意见! 姑且听之罢了。 好在,那少女只说了几句,便不再提什么剑法之道,不停的从锅里捞肉吃,大吃大爵,哪里还有点‘御剑仙子’的风范…… 好不容易,少女吃掉两只野鸡,半条獐兔腿,又喝了两大碗肉汤,这才罢口不吃。 “狼崽子,去打点清水,我要洗手。” 少女打着饱嗝,一脸的心满意足,随口吩咐妖族少年,让他去不远处的小溪流里提水。 等那少年走开,少女压低声音,颇为疑惑的问道:“这狼崽子心思歹毒,满腔怨念,你怎么还留他在身边?” 何长安笑了笑,温言说道:“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我觉得还不错,”他回头看一眼阆肥的背影,“一个人如果看不到恶,也就看不到善。” “他是另一个我自己,是一面镜子,我可以经常看到自己的不堪和不足。” “当然,也是我的一块磨刀石,能让我更加宁静、平和,保持一颗平常心。” 少女睁大眼睛,有些奇怪的看着何长安,慢慢露出敬佩的笑意,学着何长安的样子,伸出一根大拇指,默默点了一个赞。 “算你狠!”少女笑道。 “也就这样,”何长安笑道:“我出身贫贱,母亲离世太早,老爹又是一名大唐边卒,为人倒是极为正派、刚强,就是粗糙的很。 我也没读多少书,知道的道理很少。 说实话,我不喜欢曾经的自己,那时候,我就是一个浪荡子,小混混,在一座叫未央县的县城里,混的风生水起,但我经常觉得自己恶心。 我想换一个活法。” 一口气说出这番话,连何长安自己都有些奇怪。 这些藏在心里的话,他很少在人前流露,不是担心别人看不起他,而是纯粹就觉得没意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他何长安的人生经历,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掏心窝子说出来,只是惹人一笑而已。 没意思。 可面对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这些藏了多少年的话,竟十分自然的说出来。 就像、面对一个多年好友,把酒言欢时那样,毫无顾忌的,一股脑儿就说了出来,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也许,单纯就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是个陌生人而已。 这一次偶遇,不过是他修行路上,漫长记忆里的一朵小小浪花…… 难得的是那少女,竟听的极为认真,收敛起她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姐姐。 妖族少年提来一桶清水,默默放下,便勾着头走到一旁,像狗一样蹲在地上,尽量不去看眼前两个狗男女。 他能够感觉到,这位‘御剑仙子’不喜欢自己。 甚至,不久前的某一瞬间,还曾起了一丝杀意。 他得将自己的怨毒之心,偷偷藏起来,就像藏住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不让任何人知晓。 …… 临近晌午时,那少女站起身,便要离去。 何长安默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望着英姿勃发的少女。 “谢谢你的美食,何长安,我得回去啦,”少女小手一翻,一柄银白色小飞剑凭空出现,她一步踏上去,回头大笑: “怎么,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本姑娘了?” 何长安轻咳一声,笑道:“一顿简单饭食而已,何足挂齿。” 少女哼一声,狭长双目灵光湛湛,皱着鼻子嫌弃道:“到底还是跟竹剑山的那家伙认识,臭不要脸的功夫,可是学了九成八! 明明舍不得本姑娘离开,偏生假装没事人似的,没意思没意思。 走了走了!” 脚下微微一动,那柄飞剑‘嗡’的一声轻响,爆发出一团耀眼白光,迅疾向前冲出十余丈。 在空中一个侧滑、盘旋,便如一道流矢,疾飞远去。 何长安站在山崖边的一棵松树下,悄然独立,良久不曾收回目光。 陡然间,那道银白色剑光,又从极远处飞射而来。 何长安的心境,有些不稳了。 “喂,何长安,我刚刚突然想起,你这家伙还没问我的名字呢!” “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啊?” 少女踏在飞剑之上,恍若仙子,一脸的不服气:“那个自称剑修的家伙,送我一把好剑,我才勉为其难告诉他,我的名字叫什么。” 何长安摇头苦笑,道:“可是,我没有好剑送你……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哼,小气鬼!”少女在飞剑上想跺脚,却实在没地方下脚,只好皱了皱鼻子,“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脚下飞剑回旋,激射而出,再一次远去。 远远的,传来几声银铃般的大笑,带着些许稚嫩童音,极为好听。 真是个疯丫头! …… 这一次,何长安在那棵歪脖子老松树下,站了足足三个时辰,终于还是没有等到,那少女御剑而来。 第148章 雪夜故人来 第一百五十章雪夜故人来 往后的日子里,何长安心境越发平和,打猎、练拳、悟剑,一样都没有落下。 甚至,他还亲自动手,制作了一些‘小玩意’,诸如小手弩、套索、捕兽夹等。 另外还动手制作了一些竹筐、竹篮、小书架等常用之物,并给妖族少年缝制一件豹皮裙子,和一双鹿皮靴子。 看着阆肥穿了新裙子和新靴子,喜不自胜的样子,这让他恍惚间,有一种三藏和尚与孙大圣,在五行山下‘师慈徒孝’的既视感。 他的一套古拳法,慢慢练出一种境界,那便是吃饭睡觉时,举手投足间,都暗合拳法、拳理,自有一股空明固执的拳意流露出来。 对此,何长安不甚在意。 在他的意识里,早就没有将一套拳法反复锤炼十万遍、百万遍的概念,只是单纯觉得,这套拳法让他心境平和,通体舒泰,就算是再打上百年、千年,都不会厌倦。 相对的,他的剑法却基本没什么进展。 他一直有个疑惑,就是那本‘剑气远’不讲剑法,也不讲剑气,只是一个简单的、关于剑的意思,这就很难捉摸了。 老读书人曾说过,曾有读书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一朝悟道而成了圣人。 何长安猜想,那位儒家圣人,应该是伏羲或文王,但苦于没有什么证据,只好心中仰慕追思而已。 现在,他想试试后世读书人的‘格物致知’,和‘心外无物’之法,到底哪一种更适合自己的剑意。 从心底间,他还是更加偏向于王阳明的‘心外无物’。 这没什么道理可讲,就是喜欢而已。 于是,何长安就更加忙碌起来,一有闲暇,便会蹲在地上观察蚂蚁搬家,或者站在一株花前,凝神细思。 种种行迹,看在妖族少年阆肥的眼里,却成了疯痴。 那少年经常躲在暗处,诅咒何长安赶紧走火入魔,最好是拔剑自戕,或者,一脚跌下万丈深渊也行…… 后来,就连阆肥自己都开始害怕,心里嘀咕着,这个狗日的何长安若真的陷入癫狂,扑过来一拳打死他怎么办? 于是,那妖族少年又暗暗祈祷,千万别让何长安走火入魔。 …… 转眼间,这样平静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几个月。 当初,来到这里时还是盛夏,忽忽之间,便已是初冬。 这一日,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大片模糊而沉重的深灰色云团,被北风吹动着,迅速铺满天空。 北风凌冽,群山呜呜。 日近黄昏时,终于下雪了。 这一场雪来的急,不到半个时辰,便落了厚厚的一层,一些鸟兽尚未准备好,便被迫钻入一些临时的巢穴,向外探头探脑,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 何长安的小木屋里,火盆烧的正旺。 火上搭着一只大锅,里面咕嘟嘟的炖着肉,整间小屋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就连何长安自己都觉得食指大动。 外面大雪纷飞,屋里头暖意浓浓。 既然有肉,岂能无酒? 何长安取出一坛高粱酒,给自己斟满一大碗,慵懒的斜靠在床边,坐在一张羊皮上,惬意而舒缓的翻看着一卷书。 那边是‘剑气远’。 妖族少年阆肥,蹲坐在火盆旁,眼巴巴的瞅着大锅里的肉,早就垂涎三尺了。 他心中极为不满,觉得这些该死的人族,真特么不是东西,好好的肉,为什么要煮熟炖烂才可以吃? 打来的猎物,几把撕开皮毛,趁热乎的时候,撕咬着吃难道就不香么…… 问候过何长安十九代祖宗后,他瞪着大铁锅,一脸的悲愤之色。 何长安偶尔看那妖族少年一眼,心中微动,突然就想起了阿酒,那个曾经在长安城里瞪包子的‘假小子’,现在不知身在何地…… 突然,何长安坐直身子,随手放下手中书卷。 他目光平和,望着小木屋的两扇小门,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有人踏雪而来。 脚步细碎、轻盈,应该是一名女子,而且,年龄不大。 妖族少年阆肥猛的坐直身来,伸手抓住一把短刀刀柄,两只贼亮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凶悍。 当,当当。 有人在敲门,一个清脆而略带童音的少女声音响起:“何长安,我来啦,不欢迎啊?” 说着话,木门被随手推开,一名绿衫少女笑逐颜开的走进来,身上披一件白色斗篷,脖颈上,围着一条雪狐裘围脖。 一张小脸冻得有些发白,满头满身都是雪花。 她一进门,就随手掀开斗篷,将身上雪花抖落一地,笑吟吟的瞅一眼何长安,便直接盯住热气腾腾的大锅。 “你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啊,大块的肉,大碗的酒……” 少女伸手将何长安推开,一把扯过他屁股下面的羊皮,垫在地上,随意往上面一坐,大大咧咧的笑道: “小二,上酒!” 何长安温和一笑,应一声‘酒来’,给少女斟了小半碗酒,约莫也就一大口的样子,刚刚盖住碗底。 少女一看,小嘴嘟嘟着,很不满意,嫌弃的说道:“怎么,看不起我?我有的是银子!” 说着话,从身上摸出一粒碎银,拍在何长安面前,笑道:“怎么样?斟满斟满!” 何长安捏起那一粒碎银,仔细收起来,笑道:“多谢女侠打赏,小的这就给您捞肉。” “我要大碗喝酒!”少女不满的嘟囔着。 “不到十八岁,不准饮酒。”何长安笑了笑,温言说道:“不过,小的看你性情豪爽、武功盖世,可以破例饮一口酒。” 少女气的直翻白眼,却也再没说什么,只是催促着让何长安捞肉。 并动手往出取那些瓶瓶罐罐。 何长安不再理睬她,顺手搬过一张松木小桌,取出一只大木盘,开始捞肉。 野味上桌,混合着酒香,何长安自己都有点忍不住了。 “要不要筷子?”他侧脸问道。 “要什么筷子,手抓最好不过,方便还干净,你的那筷子估计都让狼崽子舔过……”少女伸手抓起一只鸡翅,随手抹上精盐、调料和香油,直接开吃。 何长安单独取出一个小木盘,捞几大块肉,递给妖族少年阆肥。 他先喝了两口酒,这才开始吃肉。 何长安吃肉的时候,很慢很慢,慢到让那少女都看不下去了,嘴里嚼着肉,含含混混的骂道:“你这人就是婆婆妈妈的,吃一口肉看的人心急。” 何长安笑道:“民以食为天,细嚼慢咽,是对食物的尊重啊。” 少女懒得理他,大吃大嚼,唯一令她气恼的,便是何长安大口喝着烈酒,却不给她斟满。 ‘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呀……’ 不过,终究是少女心性,所谓的吃肉喝酒,要是不过是一种气氛、一种豪爽的感觉而已,并非一定要大碗喝酒。 如此想想,便也就放过了何长安。 不到一盏茶工夫,一大锅肉,就被洗劫一空,只留下几根‘鸡肋’似的肉骨头,食之有味、弃之可惜。 何长安摇头苦笑,自己先盛满一大碗肉汤,慢慢喝着。 那少女打着饱嗝,让妖族少年给她端来一盆干净的雪,将手脸胡乱清洗一番,便开始喝酒。 大散关的高粱酒,味道很一般,就是有些烈。 少女喝了小半口,就大喊‘好辣、好难喝’,看着何长安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偏要逞能,仰脖子将小半碗酒一饮而尽。 然后,便开始使劲咳嗽,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你的酒好难喝,你咋喝下去的?”少女用袖子抹去眼泪、鼻涕,满脸嫌弃的将酒碗推开,再不想当女侠了。 何长安看的暗暗好笑,面上却温煦如故,笑道:“我就说了,十八岁以前,不能喝酒的。” 少女不屑的挥挥手,往木墙上一靠,扯过斗篷包住身子,露出一脸倦容:“我得睡一会儿,你忙你的。” 她头一歪,时间不久,便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何长安瞅一眼那少女憨态可掬的睡姿,心中一片宁静,听着木屋外的北风呼啸、大雪纷纷,竟也有了一丝困意。 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斜倚在床边,捧一卷书慢慢读着。 半夜时分,何长安猛然醒来,一抬头便看见那少女依旧在酣睡,小脸上露出一抹憨憨的笑容,似乎梦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平缓悠长的呼吸,几乎微不可查,显然,修习过神秘的呼吸吐纳之法,让何长安羡慕不已。 他捡起落在一旁的书卷,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床棉被,轻轻盖在少女身上,又给火盆里添了一些木柴。 少女在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哝了一句‘讨厌’,便又沉沉睡去。 这丫头,也是心大啊。 何长安笑了笑,翻开一页书,借着火光读起来,体悟其中关于剑的意思,倒也有滋有味。 …… 黎明时分,外面的风停了,雪却越下越大。 少女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何长安裹着一张羊皮,在那里看书。 低头看一眼身上多出来的一棉被,小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何长安,我实在困倦的不行,就睡着了。” “谢谢你的棉被。” 她像一只赖床的懒猫,调整一下睡姿,将被子裹得更紧些,只露出一张脸,扑棱着两只狭长眼睛。 “何长安,你咋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少女突然问道。 何长安放下手中书卷,温言笑道:“担心问了你也不说啊,何况,我可没有一把绝世好剑送你。” “我是穷光蛋一个,怕你吃亏。” 少女嘿嘿笑着,眼睛扑棱几下,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本姑娘不要你的好剑,只要酒肉管饱就行。” 何长安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这少女憨态可掬,却又英姿勃发,还能踏剑而行,想必是哪一家山上修仙宗门的得意弟子,他何长安可惹不起。 “我叫阿染。” “嗯,好名字。” “稀罕!什么破名字,连个姓都不带,一点都不威风。”少女叹了一口气,难得一见的露出愁容,“何长安,是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有姓啊?” 何长安一愣,温言笑道:“不一定啊,有些人的名字里,就没有姓。” “剑修阿飞,还有阿酒……嗯,反正都挺好听的呢。” 少女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口中争辩道:“我还听过阿猫阿狗呢!” “对了何长安,你说你不是竹剑山的,难道是儒家弟子?看你老捧着一卷书,不会真是个书呆子?”少女睁大眼睛,重新审视着何长安。 “我最不喜欢的人,第一个便是竹剑山那个丑八怪,第二个,便是我师姐。” “你呢,你最不喜欢谁?” 何长安想了想,很认真的板着指头计算着,沉吟几声,笑道:“我没有特别不喜欢的人。” 他想了又想,还真没有让他特别不喜欢之人。 夜神教余孽?妖族王庭的十一皇子?黑大白二?鬼族部落的那些半人半鬼的怪物?好像都不是。 甚至,就连他曾经很厌憎的妖族少年,阆肥,何长安都没有归结为不喜欢之人。 他就单纯觉得厌弃而已。 也许,这便是人生阅历不同的缘故,少女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追问一句:“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人?比如,那个阿飞,你难道不讨厌?” 何长安哈哈一笑,瞅着少女可爱的样子,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敲板栗。 “真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那就是说、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少女阿染瞪大眼睛,问道:“那个阿酒漂亮不?” 这脑回路…… 何长安扬起脸,想了想,很肯定的说道:“有特别喜欢的人。” “另外,阿酒、怎么说呢,有时候看着挺漂亮的,有时候就不漂亮,黑不拉几的,还挺瘦的。” 少女嘿嘿笑着,眼珠一转,突然问道:“何长安,那你喜欢我不?或者说,你看我漂亮不漂亮?” 何长安脸色一呆,笑道:“当然喜欢你了,憨态可掬的,而且,英姿勃发,很可爱。” “答非所问!” 阿染有些恼怒,小嘴嘟起两只小包包,唉声叹气的说道:“反正,你们都不是真正喜欢我……” “等我筑基成功,寻来一把绝世好剑,把你们都打出屎来!” “哼!” 第149章 踏雪寻幽、白猿背剑 第一百五十一章踏雪寻幽、白猿背剑 一场雪,下了足足有三天三夜,方才慢慢停歇下来。 不过,天色依旧阴沉,万里冻云如铅,北风渐起,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大雪。 这三天里,少女阿染窝在何长安的小木屋里,蹭吃蹭喝,连门都懒得出。 她不喜欢阆肥,看见那名妖族少年,就忍不住流露出一丝一缕的杀气,吓得那家伙整日愁眉苦脸,就连吃几口肉也是缩手缩脚。 如此一来,更增她的怒气。 于是,何长安适时出言相劝,并吩咐那妖族少年最近不要出门,就躲在他自己的小木屋里,吃饭的时候,何长安会亲手端一盘肉,给那少年送过去。 少年对此,感激不尽。 不过,回到他自己的小木屋里,却又恨得要死要活,扒在门缝后,怨毒的盯着何长安木屋的方向,指甲都抠破了。 他就想要何长安去死,最好是被一只来历不明的打怪兽活活抓死、撕碎,并一口一口的嚼碎、吞下。 最后,变成一坨屎,被拉下来! 他就像一头铁笼里的困兽,恨不得自己突然变得厉害起来,能够一巴掌将何长安拍进土里,需要用根棍子才能剜出来的那种。 那扇小木门板上,留下一道道抓痕,上面血迹斑斑…… …… “那个狼崽子,对你可是充满恶意、杀念,这会儿正在怨毒的诅咒你呢。”少女阿染学着何长安的样子,捧了一卷书,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随口说道: “要不,我这会儿一剑戳死他算了。” “这种忘恩负义之徒,留在世上,简直就是个绝世祸胎!” 何长安温和笑笑,递过来一只编织粗陋的小篮子,里面盛满松子,道:“看来,另外一个我,还是挺可恶的。” 阿染闻言,喟然长叹,像个小大人那样长吐一口气,苦笑道:“好,随你。” “不过,一定不能让他变得比你厉害,否则,你就死定了。” 何长安微微点头,也不在意,继续翻看着手中一本‘剑气远’,看样子有些心绪不宁。 阿染察觉他的反常,侧脸问道:“何长安,你有心事?” 何长安默默点头,却没说什么。 他突然有一种心悸感,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是一种莫名的警兆,以前曾经出现过一次,就是在长安城里,被人刺杀前的一两天里,他就觉得有些烦躁。 难道,是夜神教余孽来了? 或者,另有其事? 有些说不准,总之,这种感觉就让他很不舒服,就想出门去走走,站在山崖之上,对着阴沉着脸的老天爷怒吼几声。 当然,他不是剑修阿飞,动不动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 何长安还没那个胆子。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就算站在大地上臭骂几天几夜,老天爷估计也听不到。 所谓的人微言轻,便是如此。 “要不,出去走走?”阿染放下手中书卷,舒展一下腰身,大咧咧的笑道:“如果觉得不爽快,出去找人打一架,心境就会很平和。” “我以前经常这么干,所以,山上的师弟师妹们,都害怕我的很!” “师弟师妹?呀,你竟然是大师姐?失敬了。”何长安拱拱手,调笑道。 阿染小脸一僵,突然有些微红,打个哈哈,笑道:“走,本姑娘陪你走一趟,我正好也心情烦躁,咱要不要把那个妖族狼崽子打一顿?” 何长安笑着点了点阿染的额头,温言说道:“那个妖族少年,我还想要收为开山大弟子呢。” 阿染一听就头大,赶紧摆手,三下五除二收拾整齐,推开柴门,一步跨出去,站在雪地里使劲呼吸几口。 “这样活着,太憋闷了!” 看样子,她还真是厌憎那个妖族少年。 何长安哈哈一笑,走出小木屋,抬头看一眼天色,略微感受一下风向、空气湿度等,道:“走,去山里走走。” “再过两三天,又要下雪,得提前猎几只野味回来,要不咱们可就要挨饿受冻了。” “好!” 少女阿染孩子家心性,窝在小木屋里三天,其实早就想出去玩,实在是外面太冷、而屋子里太暖和,让她舍不得出被窝。 她一步踏上飞剑,作势便要激射而出。 回头一看何长安,不由的嘴角一撇,嫌弃的说道:“何长安,回头我教你御剑之术,你笨死了,多大的人,还用脚走路!” 骂完何长安,阿染觉得有些强词夺理,忍不住站在飞剑上哈哈大笑起来。 何长安微眯着眼,认真看着阿染那娇憨、却又英姿勃发的模样,不禁开口赞叹:“阿染姑娘,你真好看。” 这句话,说的很是自然而然,就是何长安的心里话。 阿染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从飞剑上跳下来,收起那柄银白色小飞剑,假装看着远处,有些夸张的喊道:“呀,远处那些山峰,咋看着像一群老乌龟呢。” 何长安忍着笑意,来到妖族少年阆肥的小木屋前,安顿那少年几句,无非是没事别乱跑,屋子里还有些野味,饿了的话,就自己动手去炖…… 唠唠叨叨好一阵子,直到躲在里面的妖族少年似乎都厌烦了,他方才走回来,站在阿染身边,温言说道:“走。” “你比我师父还唠叨……”阿染跺一跺脚,对何长安的唠叨甚为不满。 她快步向山下走去。 不过,很快她就忘了之前的不快,大呼小叫的,在危险的山路上玩的不亦乐乎。 何长安刚开始还挺担心的,后来转念一想,人家都能踏剑飞行,算是半个陆地神仙,还怕这区区山涧…… …… 二人走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翻越好几座山峰,进入一条大峡谷。 这条峡谷,两面都是陡峭至极的悬崖石壁,犹如刀劈剑斩出来的一般,看的阿染啧啧称奇:“何长安,你看这条峡谷,像不像是被一剑斩开的?” 何长安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说道:“本来就是被人一剑斩开的。” “这条峡谷,名为剑门。”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落魄书生久试不第,心情郁闷之下,便干脆来此地结庐隐居,参悟剑道。” “山中岁月,不知寒暑几何。” “忽然有一日,那书生忽有所感,于是便走出茅庐,哈哈大笑,拔剑一挥,便劈死一头沉睡千年万载的玄武神兽。” “于是,便有了真武山、武当山。世上,便多了一名陆地剑仙。” “也就,有了一部剑气近,一部剑气远。” …… 何长安随口讲述,听得阿染心摇神驰,悠然神往不已,瞅着那两片光滑石壁,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 何长安嘿嘿笑道:“怎么样,这故事可还动听?” 阿染眼睛一瞪,跺脚斥道:“什么故事!这本来就是真事好不!” “我听师娘说过,那名陆地剑仙后来还曾回来过,并在真武山、武当山的石壁上,刻下一部剑气近、一部剑气远……” 何长安没有应声,像一只笨拙的猿猴那样,攀上一棵高大古木,向着远处石壁张望。 阿染手脚并用,几个起落,也爬上树来,并排站在何长安身边,作势张望:“何长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提前说好啊,发现什么仙人遗物、剑法秘笈,咱俩一人一半……” 何长安低头,瞅着少女认真的样子,笑道:“那、如果是一把绝世好剑呢?” “当然归我!”阿染理直气壮的说着,站在粗壮的树干上,踮了踮脚,挺了挺胸,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是剑仙之姿啊,有了绝世好剑,当然只能归我所有! 不过,你放心,我得了仙剑,会给你一些补偿的,比如什么绝世剑谱、灵石矿脉、万年灵芝仙草,统统都能给你抢来。” “对了,何长安,如果我得了那仙剑,就收你为徒,如何……” 说着说着,阿染自己都觉得吹过头了,小脸微微一红,哈哈大笑道:“不过,有了真正的仙剑,我便可以去域外了……” “域外?”何长安突然问道。 “是啊,域外,听说那里是法外之地,妖魔横行,怪兽遍地,当然,机缘和宝物应该也不少,” 少女阿染一脸神往,甚至,还略带一丝女儿家的愁绪,“我爹娘去了域外,从此杳无音信,若我能得一把绝世仙剑,就去域外寻他们去……” “如何才能去域外?”何长安问道。 “我咋知道啊!笨死了!”阿染突然心情不好了,跺着脚,狠狠的瞪着何长安,“给你说的这些话,不准你泄露半个字!” “否则,打出你的屎来!” 说完,阿染祭出飞剑,轻轻跃了上去,便循着大峡谷一路深入而去,竟不再理会何长安。 何长安苦笑不已,又向山壁上张望几眼,脸色有点古怪。 他从树上爬下来,认准一个方向,沿着峡谷里的小溪,踏雪而行,穿过一片树林。 何长安心里早就存疑,这冰天雪地的,为何峡谷中的这条溪流,竟然没有结冰。 而且,尤其让他好奇的,是在右手的山崖之上,有一道白影,倏忽闪过,便再无踪迹。 他看的清楚,那是一只浑身白毛的老猿,身上背着一口黑不溜秋的剑鞘。 有鞘而无剑,本就奇怪。 最让他动心的,他对那口剑鞘,竟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就好像、那剑鞘原本乃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那奇怪感觉的吸引下,何长安才能一眼发现那头白猿。 否则,以他的灵觉、目力,比之少女阿染来说,根本就不够人家看的,又如何能发现山崖上的蹊跷? ‘难道,之前的心悸,是一场大机缘?’ 何长安踏着厚厚的积雪,散放出灵识之力,向东南方向的石壁走去。 一盏茶工夫,他便穿过一大片古木森林,途中还遇到几只顽皮的小猴子,通体浅灰,双臂长过膝盖,几乎都能垂到脚面。 却是一些通臂猿。 发现何长安,那些通臂猿发出‘吱吱’的笑声,或扔松塔,或掷雪球,或干脆折下一段树枝疾射而来。 何长安开始有些迟疑。 这些通臂猿体型不甚大,但臀力惊人,随随便便扔过来一颗拳头大小的松塔,竟夹杂着一声声尖锐至极的破空之声。 他大概估摸一下,这些通臂猿的实力,不下人族武夫七品境高手。 这还怎么玩? 何长安顿下脚步,开始萌生退意。 不是他胆怯怕事,而是觉得此地有些古怪,好像有一种他难以抵挡的可怕存在,默默窥视着他。 让他如芒刺背,极不舒服。 自从上次离开玲珑小镇,这种威圧感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他在自己的小木屋所在的山峰上,曾多次观察过这条大峡谷,虽然不曾亲自下来过,但实际上对这里的地形还是颇为熟悉的。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声惊呼,却是少女阿染发出的。 她似乎遇到什么危险。 何长安毫不犹豫,猛的后退数步,几个起落,便快速向右手方向的那片密林冲去。 阿染的惊呼声,听起来甚是惶急,而且,距离也不是很远,大约两三百丈的样子。 然后,穿过那片小树林,何长安就看到一只白毛老猿,高逾一丈左右,蹲坐在雪地上,比他还高出一头。 老猿佝偻着背,背上一口黑不溜秋的剑鞘,竟是直接插在身体里的,只露出三分之一的半截。 因为距离不够近,且其一身雪白毛发垂下来,遮住剑鞘与身体的连接部分,何长安一时半会也判断不出,那剑鞘是如何插在老猿背上的。 但就这情景,也足够诡异了。 白猿背剑,不是仙人手段,谁又能做到? 老猿似乎有些迷惑,单手托腮,若有所思的俯视着少女阿染。 老猿面前的雪地上,阿染满头满身都是雪,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手提一把银白色小短剑,怒目而视,好像对眼前这个老怪物,根本就不害怕。 不过,何长安看的仔细,小丫头的额角,隐约有细密汗珠慢慢渗出。 原来,那股子凶狠之势,竟是强装出来的…… 听到何长安钻出树林,那头白猿缓缓转头,对着他咧嘴一笑,似乎还挺好说话的。 何长安拱拱手,对着老猿,报之一笑。 然后,就看到一只磨盘大小的猿爪,兜头拍下,竟是毫不容情! 第152章 剑气远 第一百五十四章剑气远 “所谓剑气近,是江湖人心中的剑法,无非是四尺之内,我便无敌那一套。” “而剑气远,说是剑法,其实,还不如说是一种心境。” “家国天下,人族困境,大约便是如此。” …… 何长安、阿染二人,一边喝着白猿亲手煮的竹叶茶,一边听那老猿侃侃而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据这老猿的说法,此地名为‘五柳庄’,实际上,更有一个曾让多少人族先贤热血沸腾的名字—— 剑山。 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剑门关】。 “这一处剑门关,并非世间人所知的那座军镇雄关,而是一个空间裂缝,通往域外之地……” 老白猿身形缩小后,看起来比常人略低一头,干干瘦瘦的,像个糟老头子。 他眼睛望着阿染,满是笑意,“丑姑娘,你在真武山上,应该听说过这座剑门关?” 阿染微微点头,眼望着远处朦胧山水,有点心不在焉。 “猿前辈……这剑门关外,是什么情况?”何长安问道。 “是山上。”老白猿咧嘴一笑,喝一口竹叶茶,“或者,也叫天上。” “真武山、龙虎山、武当山那些牛鼻子,还有西方佛陀的什么佛国,都是人间的修行之地,都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脸,竟然自称为山上人。 呵呵,真是滑稽!” “……”何长安。 “……”阿染。 老白猿伸出一指,遥指远处朦胧山水间,涩声笑道:“你两个小娃娃其实也可以自己去看看,看一眼,什么才叫山上人。 那是天上啊,都特娘的是陆地神仙啊。” 老白猿指尖轻挥,犹如一柄无形之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痕:“挡住了域外坏种们的恶意,却也断了这天下的修行传承。 嘿!还真不知道,主人他们当年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言语之间,老白猿一张丑脸满是悲苦,慢慢垂下头,良久不曾开口。 何长安、阿染二人,也只能默默等着,不敢多说什么。 这老白猿不知活了多少岁月,心里装着半肚子的牢骚和悲苦,看的二人有些心酸。 尤其是阿染,不知想起什么,默默起身,走到一片池塘边蹲坐下来,拔了一根不知名的草,捏在手指尖搓揉着,两颗清泪缓缓滚落而下。 ‘娘亲……’ …… 半个时辰后,老白猿开启传送法阵,领着何长安、阿染二人进入【剑门关】。 经历了十几个呼吸的眩晕,踉跄几步,二人一猿落在地上,举目望去,眼前一片白茫茫。 阵阵刺骨寒风呼啸而过,即便是何长安的身板,也有些抵达不住,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着冷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阿染姑娘更是抵挡不住,一张小脸,转眼间就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发青,裹紧身上衣衫,却也无济于事。 “此为罡风,最是伤人,你可以运转吐纳之法试试。” 老白猿一手牵了阿染姑娘,身周出现一团青光,将她笼罩起来,“这丑姑娘毕竟不是武夫,身子骨暂时还扛不住。” 何长安默默运转吐纳法门,同时使出‘古拳法’里的走桩,向前跨出一步。 果然有效。 体内的灵气、浩然正气流转不息,脉动如鼓,两条青白色气龙从他的鼻孔之间游出,盘桓半个呼吸,又钻入口中。 老白猿看了眼,默默点头,脸上现出一丝赞许之色,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何长安紧跟其后。 “这一片还处于法阵护持范围内,再往进走半个时辰,便是剑门关下。” “出了剑门关,便是域外之地,两个小娃娃,注意别让剑气所伤。” 何长安闻言,心下凝重,却也没有改变气息流转和古拳法的走桩之势,一步一个脚印,缓步向前,自有一番大宗师风范。 “何长安,你这套古拳法不错啊,”老白猿开口笑道,瓮声瓮气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就是你这运气法门的底子还不够厚实,多经历些剑气,倒也是一桩不错的机缘。” “他还没有登堂入室,修炼的也不是山上正宗法门,怎么反倒能够扛得下剑气和罡气?”阿染有些疑惑不解,皱眉问道。 她虽说身处老白猿的气息护持之下,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缩着脖子打量着何长安,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他是武夫剑客,自然有些鬼门道。” 老白猿似乎也不愿多说,只是提了一句,便开始闭口不言,两只怪眼目光闪烁,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何长安回头,对着阿染温和笑道:“没办法,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身子骨硬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否则,早就被山下那些阴鬼之物当成养料,一口给咂干了。” 阿染惊奇的瞪大眼,两道英气勃发的剑眉微微上扬,口中嘀咕道:“果然还是个贱骨头呢,下次让师娘碰见,打出你的狗屎来。” 何长安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一鼓作气的向前迈步。 ‘打出狗屎……’ 这丫头也算是长得心疼,出身真武山名门正宗,嘴上却是丝毫都不会饶人,看来,山上山下,还真是天壤之别。 也算是云泥之别。 二人一猿默不作声的往前走着,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甚为尴尬,却又无一人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如此这般,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出白茫茫的法阵迷雾,出现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城前。 严格来说,不算是大城。 因为,在何长安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城池,简直就是一座巨峰,青色巨石上,刻画了古奥玄弥符文。 不用细看,只凭感觉即可知晓,此处大城城墙上的那些符文,比大唐北方边境的大散关城墙上的,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清蒙蒙的一层光芒,柔丝滑顺的包裹在城墙之上,在耀眼阳光下,尤其令人心悸不已。 “那便是剑门关,高逾三千丈,长约三百余里,”老白猿遥指眼前大城,颇为感慨的说道:“只可惜,却是死的。” “死的?”何长安愕然回头,开口问询。 “当然是死的,不能进攻,也不能腾挪,只能算是一座关口,又不是法宝。”老白猿微眯怪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以我家主人的说法,这是最后一道屏障,只是用来防御的。” “所谓的剑气近,便是如此,四尺之内剑仙无敌,但问题是,四尺之外呢?那些天下人呢?不说百姓人家,这样说起来,我家主人都觉得羞耻。 在人间,朝堂之上,百姓人家不过是自家院子里豢养猪狗,江湖之远,也不过是一些行走的羔羊,更不用说那些阴鬼之物、妖魔之类,只当是圈养的一地血食小点心而已。 所谓的陆地神仙,又将这天下当成了什么? 所以,我主人说过,这一座剑门关,保护这天下的同时,也将自己给圈养起来了,真特娘的晦气!” 老白猿嘀嘀咕咕说了不少,何长安、阿染二人,听得有些稀里糊涂,同时也有些怅然。 老白猿口中的【主人】,应当是一名大剑仙,恐怕比那些所谓的陆地神仙还要强悍,言谈之间,却也尽是一些令人灰心丧气的意思,倒真是有些晦气。 “猿前辈……我们可以进去吗?”何长安问道。 “不要叫我前辈,叫我一声老猿就行了,”老白猿似乎有些气恼,伸出洗脚盆大小的拳头,使劲捶打几下额头, “带你们进来,就是要去看看剑门关,让你们领悟一番剑意、剑道的,你这小子说话不利索,我都开始后悔了。” 口中如此说着,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率先向大城那边走去。 何长安赶紧跟上,讪讪笑道:“一般情况,拳头大的都是大爷,说话就少不了得客气一二,老猿先生莫怪。” 老白猿怪眼一翻,也不回头,提起阿染,将她放在自己的肩头,脚下发力,轰然一声巨响,便如一颗流矢撞上城墙。 “有本事自己上来。” 远远的,传来老白猿促狭的怪笑,却是几个起落,便看不见了。 何长安愣住了。 这城墙太高,他爬不上去啊。 而且,他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法阵之力,让他根本就进不了那城墙分毫,又如何能攀登上去? 名为‘剑门关’,实际上,在何长安眼里,只有城墙,却根本就没有城门。 这一点,倒也能想通。 想必人族先贤们构建大城之时,根本就没考虑过城门一事,能来这里的,无不是一些陆地神仙般的强者,就算是一座高山巨峰,也能够做到举重若轻、一步登天。 何长安摇头苦笑,再往前走出数百步。 终于,他走不过去了。 城墙上的法阵之力,将他的身形远远推开,根本就无法再进寸步。 而且,让何长安更加无奈的,是这法阵之力中间,还夹杂了罡气、剑气,犹如纵横四射的尖刀利刃,戳的他疼到骨头里、五脏六腑中。 最难受的,还是丹田灵海和神识之海。 ‘得了,又要开始乱剑钻心了。’ 何长安也习惯了这种‘待遇’。 在他的修行之路上,遇到的似乎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考验,要么就是自残,要么,就是奔走在自残的路上。 老白猿带着阿染提前进城,将他留下来,应该是有什么深意? 何长安向后退了百余步,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渐渐能够领受时,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拿出一些干肉、劣酒,慢慢吃嚼起来。 折腾大半日,他早就饥肠辘辘,还不如先填饱肚子,恢复一些精力,然后再想办法进城。 同时,他也在思量着,老白猿将自己单独留在外面,到底是何用意? 唯一的解释,大约便是……能够想办法进城,也算是一种修炼。 他想起那个自称剑修的家伙,当时也是这样一个样子,将一个刚刚入品不久的武夫菜鸟,硬生生的丢进龙门瀑布,将他折腾个身不如死、半死不活。 不过,说起来效果还不错,不仅夯实了武夫肉身,更让他悟出一些剑意…… ‘高人高猿,大概都是如此……’ 何长安收拾一番,检查一下身边的储物法器,将符箓、丹药等杂物检视过,觉得在自己受伤之际,应该可以做到‘抢救何长安’,便开始往前走去。 一套古拳法,自是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陈家老头儿教他的呼吸法门,也是运转起来,武夫炼体只用的食气决,反倒如同鸡肋,不过,也被运转起来。 聊胜于无。 就这样,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几样修炼之法,让何长安这样一个‘笨鸟’,硬是给捏合在一起,根本顾不上判断得失、谬误,先运转起来再说! 这也是何长安心大。 像他这样将好几种修炼法门,同时运转的情况,在一些山上宗门看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筋脉寸断。 好在,不知者不怪。 谁让这片天地的修行之法,特娘的早就给断了传承呢? 听起来,他何长安学到了不少【修炼法门】,也有不少得以安身立命的硬气工夫,在同阶武夫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功底扎实了。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个像样儿的传承,没有师门,没有师父,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简直就是离谱。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何长安狠下心来,将自己所有‘压箱底儿’的辣鸡法门,同时运转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踏出。 落脚之事,便如一槌重击,凶狠的踏在大地之上,引来阵阵沉闷回响,犹如一面古老的大鼓,咚咚有声,声声如雷。 咚! 咚! 咚! …… 城头上,老白猿咧嘴憨笑,向下瞅一眼,就浑不在意了。 在老白猿、阿染面前,出现几名衣衫褴褛的大修士,俯瞰大城之下,一步一个脚印、艰难而行的何长安,均露出一抹惊异之色,好像看到一个小怪物那般,摇头苦笑。 人族里,不乏这等热血男儿,当然也不乏各种各样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但同时将武夫修炼之法、上古妖族炼体之法和炼气士的吐纳修炼法门,结合起来,强行融合者,不多。 当然,也有成功者。 大多数,则坟头上都成了一片森林。 “他叫什么名字?”一名高瘦老者皱眉问道。 “何长安。”阿染脆声说道。 第153章 人心难测 第一百五十五章人心难测 闲暇时候,吕先生最喜欢的,还是随便寻个地方读书。 当然,最好有酒、有羊肉。 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那就是无论是黄牛还是水牛,甚至哪怕是成了精的牛魔王,都是一种象征图腾,能不吃,就不要去吃。 那是养活人族的畜生啊。 “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牛饮,你不许管着我咯?”坐在他对面的剑修,歪歪斜斜的,没个正形儿,一副丢二浪荡的样子,就很让吕先生生气。 “你一个耍剑的,可以喝我的酒,但一会儿别忘了掏银子,”老读书人有些醉意阑珊,都懒得掉书袋子,并指戳在阿飞的鼻子上,“还是何长安说的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 “很俗气的一句话,是?”阿飞撇撇嘴,有些不屑。 “俗了好,俗了才有人间烟火气啊。” 老读书人撕下一块肉,慢慢嚼着,端起半碗劣酒,似乎有些舍不得喝,摇头苦笑道:“你不是也觉得人间烟火气最好闻么? 咋,今日又想着要去山上耍耍,跟着那帮老不羞去装逼吹牛放屁了?” 剑修微微摇头,正色说道:“何长安去山上了。” “去就去呗,不就是一座剑门关,”老读书人咧嘴笑道:“该是他的机缘,谁也拿不走,不过,那只白毛老猴子还是有些心急,他也不想想,既然是我的半个学生,我如何不自己去指点他的修行? 还不是这特娘的天下,传承断了不说,连人心都断了!” 老读书人很生气,一口喝了碗中酒,眼珠子上出现一圈红晕,满头花白头发甚是凌乱:“西方佛国那边暂且不说,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老和尚被魔族大军压着打了将近一千年,不也是没分出个子丑寅卯的狗屁胜负? 倒是道门的那帮老杂毛,帮着人间帝王将相逆天改命,用丹药,和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给皇族之人续命,简直是愚不可及。” “本来没有几滴气运了,现在倒好,那位狗屁皇帝,竟然悄悄突破瓶颈,进阶武夫二品……” “老家伙,你是不是喝醉了?”剑修冷冷的瞅着老读书人,似乎不太想听这些人间的狗屁事,“你一个当老师的,管求那么多干什么? 有那闲工夫,跟我去妖族地盘走走,或者,去极北之地走一趟也行,多爽利?” 老读书人斜眼瞅着剑修阿飞,突然笑了。 “你呀,还是一块榆木疙瘩,不可雕也!” 剑修没有回应,只是抓起一块羊肉,慢慢嚼着,似乎所有的心思,都在品尝食物的精华滋味,对老读书人的讽刺之言,也不生气。 当然,主要是打不过这老家伙…… “剑门关那边,你真不想去一趟?”剑修突然问道:“那帮老杂毛,若是知道何长安是你的弟子,估计会给他小鞋穿……” 剑修阴戳戳的笑道。 “穿就穿呗,不就是一双小鞋么?何长安若是连一双小鞋都穿不动,凭什么当我的半个学生?” “此外,那帮老杂毛其实也还是有点真实本领的,就让何长安跟着去学学,至于说能学到多少,那可就听天由命……不对,可就看他自己了。” “毕竟,这狗日的老天爷,早就看这座人间不顺眼了。” 老读书人说着说着,情绪酝酿的差不多,提起酒葫芦一阵狂灌,豪气干云的笑道:“走,咱们去把那个李青莲打一顿,解解气。” “呃……为什么打李青莲?”剑修有些懵逼,不禁侧头问道。 “他师父当年跟我打赌,说虽然他道门的老家伙们虽然打不过老夫,但人家道门弟子多,绝对能打哭我的学生。 你这个破落户又不肯当我弟子,只好去打一顿李青莲,解解气了。” 剑修阿飞侧头,想了想,始终没理清楚老读书人的逻辑,感觉是被人家的几句话给绕进去了。 不过,看这老家伙信誓旦旦的样子,似乎很是理直气壮,他也就懒得去理会了。 读书他不行,也不喜。 但打架他会啊。 而且,还很喜欢。 那就先去将李青莲打一顿呗。 实在不行,到极北之地、南疆之地走一趟,将所有能打过的老银币们,统统打上一遍就是了。 “老家伙,先打李青莲,还是先去极北之地寻那老阴物的晦气?”临出门,剑修有点不确定,忍不住回头问一句,“跟着你打架,我总觉得是被你给安排了。” “先打老阴物,让她最近几年收敛些,要不然咱就撕破脸皮,估计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老读书人认真想了想,道。 于是,二人一起出门,一路向北而去。 …… 长安城里,摘星楼上,李青莲苦着脸,眺望极北之地,嘀咕一声‘还讲不讲道理了’? “国师,发生什么事了?”皇帝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满是关切,“读书人就是事情多,动不动讲什么家国情怀、天下苍生,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忠心耿耿呢。” 言辞之间,颇为不屑。 李青莲闻言,不经意的向脚下的长安城瞅一眼,脸色有点僵硬,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作为国师,他自有考量,至于说皇帝的话,有些牢骚之言,姑妄听之罢了,总不能当面讲一通大道理,如此一来,跟那些读书人又有什么分别? 道门自有道门的不二法门。 “国师,夜神教余孽的清剿,我让郑公安排下去,”皇帝看一眼李青莲,目光闪烁,清俊威严的脸上,有一抹微不可查的怒意, “朕的天下,轮不到读书人指指点点,更轮不到鬼族部落和妖魔之辈说三道四,他们要战,那就先给朕清剿一遍,再说其他。” “陛下所思所虑,深谋远虑,当臣子的岂能冒昧揣测?”李青莲淡然一笑,端起一碗茶,“陛下,茶凉了。” 皇帝默然半晌,突然展颜一笑,道:“数十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请我离开呢,国师。” 李青莲摇头苦笑,却没说什么。 皇帝站在摘星楼上,看了一会儿踩在脚下的长安城,一步跨出,便出现在百十丈以外,再一个忽闪,便消失不见了。 ‘这位皇帝陛下,是突破了武夫三品、进阶二品了?’ 摘星楼上,一名青衣斗笠的中年汉子,缓步登上九楼,就站在李青莲身边,陪着这位国师大人眺望皇宫方向。 ‘你又来干什么?还嫌这天下不够纷乱,想着要给添一把火?’李青莲瞪了那中年汉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二人对话,自是道门‘传音之术’,竟是连嘴唇都不曾动一下,与那儒家的‘心有灵犀’颇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顺道来看看师兄,这也有错?’ 中年汉子嘿然一笑,继续当面传音:“还在为上次那事生气?龙虎山的牛鼻子们静极思动,剥了你这位大国师的面子,是他们不对,要不要咱师兄弟打上门去,讨要一个说法?” 李青莲没好气的坐下,一口喝干半碗凉茶,传音说道:‘你还是小心自己,算计到读书人弟子头上,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中年汉子嘿嘿笑着,浑不在意,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清俊温雅的脸庞,却是胡不言。 ‘说真心话……’ ‘好了,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根本就是来忽悠人的。’ ‘好好好,开门见山,哈哈,说真心话……那个何长安还真是一个好苗子,难道你这位大国师就不动心?’ ‘他已经是老读书人的棋子,我皮痒了不是?’ ‘静极思动,师兄你皮痒了一两百年了,至于把所有的过失推在师弟我头上么?好了,不跟你斗嘴了,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需要求证师兄。’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呵呵,当初你离开师门,与龙虎山的牛鼻子打架,到底胜负如何?不要扯那些有用没用的,我只想知道,那位张大天师的道法神通,到底是不是碎丹成婴了。 或者,他的符箓之术,已然能够逆天而为?’ 李青莲转首,瞅着胡不言,良久不语。 他目光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胡不言对此也见怪不怪,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如喝酒一般咂巴着,看上去甚为满意。 ‘他只出了一指。’ ‘一指?’ ‘对,只出一指,便将师兄我戳了个跟头,落荒而逃,根本就没机会在他面前出剑,所谓的道法神通,在张天师眼里,犹如儿戏一般。’ 一指能断江? 胡不言似乎有些不信服,侧头想了一会儿,笑道:‘你不是国师么,有大唐小一半气运加身,实打实的斗起来,估计他也讨不了好?’ ‘你胡言乱语什么!’李青莲脸色微变,斥道:‘国之气运,岂能儿戏?’ ‘呵呵,什么国之气运?还不是你和李家人的一件玩意儿而已,还真当你师弟我瞎啊?所谓的国之气运、天下苍生,在你和姓李的眼里,能胜过长生不老?’ 李青莲闭口不言了。 这个胡不言,什么都言,听得人有些不舒服,却偏生无法反驳过去。 这位国师大人,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在山上修行之时,实在应该潜心修炼,至少能突破瓶颈进阶金丹巅峰修为,面对自己的这位师弟之际,直接一巴掌甩出去,还讲什么道理! ‘师兄悟性极佳,同门师兄弟中间无人能及,但修炼一事却讲究一个机缘,你又打不过我,吹胡子瞪眼的,死老婆了?’ 胡不言当面传音,笑意嫣然,一张清俊温雅的脸上,满是得意洋洋。 ‘你可以给那个何长安一些好处和机缘,但不要谋算太多,否则……老读书人饶不过你的。’李青莲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了, ‘吕先生前段时间领着那小子,打到这摘星楼来,强词夺理一番,索要了一大笔丹药、法器和符箓,当着师兄的面,直接转手丢给何长安,显然就是一种暗示,让我道门休要在有些事情上插手太深。’ 胡不言闻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我就说呢,你的本命飞剑,怎的会出现在一个粗鄙武夫身上,而且,还差点被抹去上面的灵识之力。’ 李青莲摇头苦笑,直接开口道:“打不过人,又有什么办法? 人家儒家门里,如果尽是一些书呆子,比如李义山、温太原、杜十三之流,一切都好说,关键是那个吕疯子根本就是个……不讲道理啊。” 胡不言左右看看,面色有些苦,道:“师兄,你这是要害苦我啊,明知道人家想要听这句话,只不过是一念之间,却偏偏要我跟着说脏话,我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没那么严重,”李青莲嘿嘿一笑,“吕先生辈分比我们大,不至于跟两个小辈怄气,最多也就踢几脚,打几下手心。”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胡不言索性撒泼起来,气哼哼的说道:“咱家的那个师父实在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老早的跑去域外之地,跟那些妖魔鬼怪打打杀杀,丢下咱师兄弟没人疼没人爱的……” 说完话,左右看着,眼里满是警惕之色,倒是把李青莲给气笑了。 “你啊,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像话了。” “彼此彼此,师弟我都后悔,当初应该先去书院读书,再跟着师父那个牛鼻子老道修炼的,嘿嘿。” …… 与此同时,何长安在剑门关下,却是苦头吃尽,狼狈不堪。 道门吐纳法门、武夫修炼法门,外加一套无名的古拳法、浩然正气,同时运行流转起来后,他的实力的确大幅提升,一鼓作气的向城墙方向,挺进百余丈。 眼看着还有数十丈,即可抵达城墙,他的丹田灵海里,却开始闹鬼了。 先是一阵阵的灵气翻滚,心湖之上不说是惊涛骇浪,但的确让他心惊不已,开始有些担心自己这一次是不是玩脱靶了。 在没有外力压迫的情况下,最近一段日子,他将这几门修炼法门捏合在一起,实际上并无大碍,甚至他有信心,再经过年的打熬,便可完美融合。 可眼下,在罡气、剑气,以及城墙护持法阵之力的挤压下,他开始暗暗心惊。 这种修炼办法,有点悬乎呢。 一个弄不好,就会走火入魔…… 第154章 扔出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扔出去 踏足似鼓,气动如雷。 何长安觉得,自己这不是在修炼,而是在拼命。 没往前踏出一步,一股巨力便会将他隔开大半步,甚至一步退回原地,却丝毫不能影响他勇往直前的步伐。 当初,剑修阿飞让他在龙门瀑布反复锤炼肉身,并配合一套粗浅的食气决,和这套古拳法,他尚且能够做到咬牙坚挺。 这一回,却似乎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修炼之事,并非二者相加那么简单,尤其是纯粹不着调的三种修炼法门,简直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屁股坐下来,吐一口浊气,道一句:你他娘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还就不信服了。 于是,他坚持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距离城墙有十余丈,能够看到青白色巨石上,刻画的那些古奥符文,以及上面隐约浮现的流光溢彩。 何长安沉浸心神,只是将一套古拳法,打了一遍又一遍,渐渐有所明悟。 他想起当初自己读到一页书里,讲到“胎息之法”,约莫应该属于道门典籍,其中就谈到人若能够回到娘胎里去,学那婴儿的内息循环法门,应该能够做到益寿延年。 甚至,长生可期。 此刻,何长安面临的,便是如此境地。 他丹田灵海、奇经八脉中,滚涌鼓动的灵气、浩然正气,急需一个宣泄口,却始终不得其法,眼看着就要爆体而亡。 他心中突然一阵悲苦。 这世道,真特么的让人无语,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开局被阴鬼之物包养就算了,后面又是被人刺杀,又是被人利用,眼看着就要有点转机,却要生生被灵气撑死在这剑门关前? 须臾之间,何长安想到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突然很想自己的娘亲。 前世的,今生的,娘亲。 那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的老娘,若是知晓自己的儿子如今为了登上一座城墙,都会活活将自己憋死,那还真是有点悲催。 他试着让自己的口鼻之间连通,七窍、经脉、乃至血肉骨骼,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胎息。 天地为胎,人生悲苦。 弱之又弱,玄之又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十几个呼吸,也有可能是数百个呼吸,这一切都不要紧,他根本就不在乎。 何长安内视自身,发现体内过了一股青白色的气息,在经脉之中乱窜,并在他之前开启的十余处玄窍里稍作停留,便一路向丹田灵海而去。 那种憋气的状态,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酸爽至极的感觉,不疼,不痒,不麻,总之就很奇怪。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肉身经过几次三番的‘打熬’,对一些轻微的疼痛,早就有些许免疫了? 如此这般,就在他一步步向前艰难踏步的过程中,‘嚓’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碎裂了。 何长安甚至都没搞清楚,那一声脆响,到底是什么部位发出来的,浑身的气息便开始快速流转起来。 犹如一条小溪流,憋了很久,终于找到通道。 当然,何长安宁可称之为‘尿结石’…… …… “咦,这个叫何长安的小子,运气不错啊,一个粗鄙武夫,竟然踏入炼气境?” “好像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啊。” “问题是,他现在到底是武夫呢,还是一名炼气士?这两种修炼法门,曾有惊才绝艳之人尝试过,却几乎没人贯通过。” 城墙上,老白猿暗暗点头,却又丝毫不露声色,两只怪眼里,隐约有赞许之色。 不过,老猿的眼里也并没有多少惊奇,反倒觉得很正常。 因为,当年,他的主人也曾做到过。 不过,那老家伙可是闭关整整五十年,方才领悟其中诀窍,将道门、儒家和武夫修炼体系,成功融为一体。 从此,世间多了一名陆地剑仙,少了一个身体健壮如牛的读书人。 何长安的气息变化极为明显。 随着他一步步走到城墙边,那种炼气士特有的气息也节节拔高,真正是一步一个境界。 如果老读书人在场,定会竖起一根大拇指,温言道一句‘步步生莲’。 还的确是步步生莲,一步一个境界,九步之后,便到了炼气期第九层巅峰修为,这种修炼方式和提升速度,将之让城头上的人看了个寂寞。 尤其是阿染姑娘。 她本来才是正宗的道门弟子,是实打实的‘炼气士’,虽说她自己只想成为一名剑仙…… “这个何长安,有两下子啊,回头让他教教我,怎么能够做到步步生莲、一步一个境界的。” “啧啧,真是羡煞人也!” 对此,何长安自己却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很爽,很过瘾,让忍不住都想长啸一声。 在他的丹田灵海里,那柄小黑剑,也是欢欣雀跃,在心湖之上蠢蠢欲动。 ‘这便是胎息之法?’ 何长安基本上都不用怎么呼吸,只觉得通体舒泰,举手投足间,似乎便能做到踏雪无痕。 嗯,实在是有点飘了。 他收摄心神,并未停下吐纳,只不过,此时已然换成了内息之法,并不曾通过口鼻。 那条青白色气龙,圆转如意,动静之间,轰响如雷。 当然,这只是何长安自己的感觉。 在外人看来,他现在有点像醉汉子,面色通红,脚下猛然发力,踏出两个浅浅的脚印,身子便如一只大鸟,张翼而飞,开始向剑门关上攀爬而去。 …… “何长安,你这家伙看着笨笨的,想不到还真不赖。”最高兴的,无疑是阿染姑娘。 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脸色苍白,却满是喜悦,混不觉得何长安现在比自己厉害了,而有其他什么想法。 在她的心中,只是觉的自己的朋友有所获,这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何长安攀上城头,自己都有些懵逼,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逼急了,我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老白猿咧嘴一笑,在何长安肩膀上拍了一掌,差点让他一屁股坐到在地。 另外几名衣衫褴褛的修士围拢上来,展开各自的窥视法门,‘扫描’着何长安的身体,就想看出点什么来,却基本没什么收获。 这个何长安,一看就是纯纯的粗鄙武夫,而且,底子打的相当不错,堪称武夫八品境下的完美无瑕。 可偏偏又是道门的炼气期九层巅峰修为,这让他们这帮老怪物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互相一个眼神,就达成一致——这小子身上,还有一股颇为不凡的浩然正气? 那就好办了。 读书人的事情,不就是喜欢跟大家讲道理吗?从那个什么狗屁孔圣人开始,一心不给大家爽利,定下来的规矩据说比天还高、比天还大? 好,至少大家还打不过吕疯子之前,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几名道门老怪物迅速交换眼色,开启道门秘术‘传音入密’。 ‘怎么样,给点颜色看看?’ ‘是要给点颜色,不过,不能明着来,这个叫何长安的小子身上,我感觉有吕疯子的气息。’ ‘嗯,好像还有点剑修……的味道。’ ‘那怎么办?这白毛老猴子,守着剑门关大阵,把道门的一些好苗子打的抱头鼠窜,还以为是替剑仙大人守门,遴选剑修好苗子,不料,竟然是帮着儒家那些嘴炮们……’ ‘好了,依贫道看来,没必要给他明面上的帮助就是了。’ ‘妙道人,你的意思是……留下他?’ ‘不仅要留下,还要让他永远都留下。’ …… 于是,费劲巴哈爬上剑门关城墙的何长安,很快就受到一帮道门老怪物的接待,好酒好肉,可劲儿的上,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一丝赞许和期望,就像看待自己的嫡系子侄般…… “何长安啊,你这门一以贯之的修炼法门,的确是匪夷所思,另辟蹊径,让贫道也觉得有些意外。” “是啊,何老弟一看就是有大机缘之人,不仅将武夫的肉身打熬到了极致,而且,还融会贯通了道门的吐纳修炼法门、和剑修的真意,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正是正是,佩服佩服!” …… 一顶顶高帽子丢过来,何长安脸色古怪,情不自禁的向老白猿、阿染二人看去。 老白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抓过一壶酒,微眯着两只怪眼,看着城墙外面的荒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阿染也没注意到何长安的心思,她正拉着一名头发斑白、道袍破旧的牛鼻子,追问她爹娘的讯息,脸上一阵怅然若失,一看就没什么收获。 何长安无奈之下,只能靠自己了。 他敏锐的发现,这帮‘道门前辈’,对自己的热情有点过分了,甚至,一看就是假的。 不过他没吭声。 这帮老家伙,一个个看起来不怎么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与世外高人没有丝毫想象之处。 但何长安一口气将道门的炼气士功法提升到‘炼气期九层巅峰’后,很多修炼方面的疑惑,一下子就明白不少,至少已经不是个实打实的菜鸟。 ‘金丹真人?’ 何长安对着一帮老道人,抱拳施礼,满面的温和、谦逊,甚至还有点自卑的微笑,温言笑道:“各位前辈,晚辈何长安侥幸进的剑门关,今后还要烦扰各位真人……” 他默默观察,这十几名邋遢道人中,听到‘真人’一词后,有一个人不屑的撇撇嘴,其他人都面无异色,坦然受之。 ‘果然是金丹真人境……’ ‘那名不屑一顾者,应该便是所谓的元婴老怪?’ 何长安心下盘算着,大致有了一个底儿。 在斩妖司的秘典,以及其他一些闲书中,何长安约莫知道,道门修炼体系中,炼气期、筑基期、金丹真人、元婴老怪,大约便是这座天下的极致。 其中,金丹真人,大致便与武夫修炼体系的‘三品’差不多,甚至,因为道门功法一般都讲究一个修身养性,追求的是益寿延年、长生不老。 所以,无论是到了哪一个境界,都应该有寿命方面的加成。 在世俗人眼里,能活上百年之久的金丹真人,其实与所谓的【神仙家】之流,并无二致。 当然,这只是世俗的看法。 在修真界,百年寿命,可能还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数字,比起能活七八百年的元婴老怪,真正让道门修行者醉心而向往的,还是【陆地神仙】。 据说修炼至陆地神仙境,若无刀剑加身,理论上可以活到很久很久,几乎与长生不老差不离…… 这些都是何长安从书本上了解的,事实真相如何,他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反正用老读书人的话说,就是这帮杂毛其他本事没有,就是特别能活。 挣着活,苟着活,就是一群老乌龟。 “咳咳,各位前辈,晚辈就是一只菜鸟,偶尔闯进剑门关,还请多多指教。”何长安一副憨厚无知相,端着半碗酒,脚下都有些踉跄。 看样子是醉了。 那帮老道人神色淡然,捻须不语。 这情形,就有点尴尬了。 何长安一口喝干碗中酒,干脆装醉,一头栽倒在城墙上。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帮老杂毛,根本就是不欢迎他,之所以给他戴了好几顶高帽子,无非就是把自己抬高,然后,看着他被重重摔下去。 恶意倒是没有。 纯粹就是话不投机而已。 那么,就装醉。 只要他自己不尴尬,剩下的烂摊子,终归会有人收拾,他身边也不是说没有其他人,白毛老猴子实力可能不如这帮老杂毛,但看起来辈分好像极高,这些人应该不至于突然翻脸? ‘反正实力悬殊,打又打不过这些老怪物,索性……耍个赖皮。’ 如此这般,何长安先是装醉,继而,干脆顺势睡着了…… …… 瞅着鼾声雷动、憨态可掬的何长安,邋遢道人们互相叫唤眼神,谁都没说话。 这小子,心也太大了…… 也不怕随便上来一位‘前辈’,将他两剑戳死? 于是,大家将目光转向一名中年道人。 那名中年道人,也是一身邋遢道袍,蓬头垢面,正蹲坐在女墙后头,黑而瘦的手上,抓着半只烤的焦黄脆嫩的獐兔,认真的吞嚼着,似乎对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就懒得理会。 ‘师叔祖,咋整?’一名老道人传音入密道。 “扔出去。” 第155章 我长大了嫁给谁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长大了嫁给谁去? “扔出去。”一句简单的话,听得何长安心惊肉跳。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咱不是传音入密么,商量着怎么给这非道门‘晚辈’给点颜色看看,咋就明说了? 身边这不是还有一只白毛老猴子,和一个道门的小丫头么…… 何长安心里一惊,但旋即想到,应该是那位‘师叔祖’想吓唬吓唬自己把…… 他刚安心一些,整个身子便飞了出去。 “窝草……”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使劲抛下城墙。 而且,还是剑门关外! 你大爷的,一群老杂毛,还讲不讲道理? 还有没有人性…… 算了,老读书人曾不止一次的嘲讽,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修着修着,便修的没人性、没人味儿了。 所以,跟这帮家伙讲人性,其实没什么意义。 如此想着,何长安倒也心里舒服一些,开始想办法自救。 他刚上城墙时,就有老杂毛亲口告诉过他,剑门关外,便是所谓的法外之地,不仅灵气稀薄、紊乱,而且,里面还夹杂了打量的【有害气体】。 何长安当时没细问,大致猜测,应该便是阴煞之气……?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何长安就下坠数百丈。 他有些郁闷的发现,这特么的,近千丈高的城墙上,竟然连一棵歪脖子树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凸出平台什么的,根本就无处着力啊! 而且,因为是面对域外的一面,城墙上的符文更加密集,也更加霸道,在何长安的身子坠落同时,还‘使劲’的向外推着他,让他根本就无法借力。 于是,他一边大声咒骂着天下的老杂毛们,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将灵气高速运转,免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城墙上的那帮老坑货给害死。 一千多丈高的城墙,还无处着力,简直就是噩梦。 “老杂毛,老子回头不治死你们这帮老不羞的,就不姓何!” “大爷的,谁设计的这城墙啊,咋连一棵歪脖子树都没有啊……” …… 剑门关的城墙上,老白猿愕然转首,看向那名道门的‘师叔祖’,怒吼一声,“葛兰林,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何长安是我朋友?” 阿染姑娘也是一脸懵逼。 这些剑门关上道门的人,路子野啊,一句话说不对,就把活生生的人丢到城墙外面? 小姑娘跺了跺脚,小嘴鼓起两只小包包,狭长而英气的双目满是质疑:“这位前辈,何长安惹你了?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那可是法外之地!” 那名叫葛兰林的‘师叔祖’啃着獐兔肉,惫懒的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知道啊,外面不就是一群怪物么?兽妖横行,瘴气弥漫,妖魔之物择人而噬……” “他才多少修为,你……你臭不要脸!”阿染怒道。 “既然敢来剑门关,自然都是有几把刷子的,怎么,他很弱?”葛兰林嘿嘿笑道:“他身上有一股吕疯子的味道,贫道不喜欢。” “更何况,所有来剑门关的,不都是斩妖除魔、寻求突破机缘的么?” 老白猿低头向剑门关外瞅一眼,一声不吭,直接跳了下去。 阿染左右看看,发现身边那些道门‘前辈’一个个的,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得勃然大怒,冷声道:“今天在这里的人,你们可要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阿染,等我修炼有成,一定打出你们的狗屎来!” 说着话,纵身一跃,也向剑门关外跳了下去。 一名邋遢道人脸色微变,刚要跃身而下,试图拉回阿染小姑娘,却听得那葛兰林师叔祖冷声说道:“别管她,一个小小的真武山弟子,竟敢口出狂言,那就让她一起去送死。” 说完话,葛兰林闭目养神,似乎对这等小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打出狗屎……咳,不知道天高地厚!’ …… 何长安一落到底,一颗心都快揪出水了。 这么高的距离,一个弄不好,那可就摔成一滩烂肉,可能便是史上第一个最短命的炼气期九层巅峰‘大修士’。 急切之下,他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灵光一现,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自己现在成了炼气士,是不是也可以御剑而行了? 须知,阿染姑娘可才是炼气期第七层,人家都可以御剑而行,而且,剑技似乎还不错? 人在悬空中,福至心灵,一柄比柳叶略微大一些的小黑剑突然出现在脚下。 何长安没有经验,但不缺乏斗法经验,默默回想阿染御剑而行时的姿势,将一缕神念灌注在小黑剑身里,尽力做到人剑合一的状态。 成了!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他欣喜不已。 虽然还做不到真正的踏剑而行,但毕竟有了一处借力之地,他下坠的速度终于稳定下来,且逐渐减速…… 终于,在三十几个呼吸后,他落地了。 因为刚刚掌握了一丁点的御剑之术,还做不到像阿染那般临虚而行,但毕竟将速度降到一个可控范围内,不至于直接摔成一摊烂肉。 他借势在地上一路打滚,磕磕碰碰,一口气滚出七八十丈,方才稳住身形。 一身衣衫,早就破烂不堪,浑身的肌肤,被粗粝石子刮破数十处,沾满了血渍。 ‘侥幸侥幸……’ 何长安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使劲摇摇头,往地上啐一口唾沫,里面混杂了些许血渍。 他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剑门关城墙,骂一声‘老杂毛’,这才想起之前的惊心动魄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搞不清楚那些道门之人的身份,也没有发现更多的恶意,所以,一点都没有防备,那帮老银币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若非自己意外突破,成为粗鄙武夫兼炼气士,恐怕就这么一摔,可真是有点悬。 ‘怪不得老读书人不喜欢道门,果然是一帮冷血的老怪物。’ 何长安也没有过多纠缠此事,毕竟,他暂时还打不过人家,他眼前最大的麻烦,可能还是眼前所处的环境…… 落地一瞬间,他其实已经将周围环境勘察一遍,发现此处并非他之前想象的那样可怕,反而……有些山清水秀? 也不全对。 这片‘法外之地’倒与那座妖族小镇有点相似,树木极为高大,一眼望去,雾蒙蒙的也看不到太远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丝的香气,呼吸起来甚为舒畅。 而且,最让何长安有点意外的,是这片空间里,灵气、魔气、阴煞之气,竟然和谐共存? 对道门炼气士而言,追求的自然是精纯灵气,对那些魔修、鬼修来说,追求的肯定是精纯魔气、阴煞之气。 三种气息混合在一起,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毒药。 但对何长安来说…… 这里简直就是洞天福地啊! 何长安小心翼翼的向前探索数百丈,除了生长极为茂盛的植物,还发现一些形象怪异的动物,比如、六条腿的兔子、壮硕如狼的老鼠、两条尾巴的麋鹿…… 这些野兽互相之间也不怎么防备,各自忙碌着,只不过,当它们看见突然闯进来的何长安,脸上现出拟人的惊慌。 当然,也仅仅是惊慌而已。 它们并没有四散狂奔。 何长安略微心安一些,陷入沉思…… “你没有摔死?”突然,老白猿瓮声瓮气的问道。 这货别看体型庞大,却是走路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愣是把何长安吓了一大跳:“呀,猿前辈,你咋也下来了?” 话一问出,何长安老脸一红。 这不明摆着,人家是想救自己来着…… “何长安,你真没给摔死啊?”老白猿瞪着两只怪眼,上下打量着何长安,嘴里啧啧称奇。 “……”何长安无语。 “还行还行,免得我又要挖坑埋人。”老白猿嘿嘿笑着,看得出,他对何长安挺满意的。 “若是被摔死了,一点都不好玩,我又得弄死几个老道替你报仇。” 听着老白猿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何长安突然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这就是法外之地?”何长安问道。 “不一定。”老白猿难得正儿八经的说道:“我老主人说过,所谓的法,其实说是桎梏才对。 有些桎梏,对有些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何长安侧耳倾听,楞是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不由得讪笑道:“前辈说的话,我没听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笨蛋!”突然,阿染姑娘御剑而来,一张婴儿肥的小脸上,还挂着一丝恼怒:“那帮老杂毛,回头我修炼成绝世剑仙,一定打出他们的狗屎出来! 哼!” “……”老白猿。 “……”何长安。 感情这丫头,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当世高手,都打出狗屎? “怎么,你们不信服?”阿染从飞剑上跳下来,一把拉住何长安的胳膊,使劲捏了几下,展颜一笑:“还行还行,我就说么,咱阿染的朋友,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对了何长安,你咋没摔死?” “我……命硬。”何长安尴尬的笑了笑。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说话的时候有些冲,直来直去的,一点弯都不会拐。 当然,这也是何长安最喜欢她的地方。 在这个世上,他的女朋友不多,一个阿酒,一个阿染,半个小尼姑…… 何长安突然叹了一口气,嘀咕道:‘一个阿酒,女盼男装,一个阿染,英气勃发,半个小尼姑……还是个丁丁公主。’ 阿染如果能够猜到何长安此刻的心思,估计当场就要动手…… “何长安,这地方的灵气紊乱的很,而且,我听说此地有大量的妖魔怪鬼,先让这老猴子背你回城墙。”阿染皱眉说道,向远处张望着,似乎极为忌惮。 “灵气……倒也罢了,有些什么怪物,你知道吗?”何长安也向远处张望,心底有些跃跃欲试。 这地方的‘灵气’对别人可能有害,但对何长安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地方呢。 当然,是在能够自保的情况下。 “具体我也不清楚,老白猴子应该知道。”阿染姑娘对老白猿丝毫没有敬意,一口一个老白猴子,但那老白猿却一点都不生气,咧着大嘴,蹲坐在一旁傻笑。 这情形,让何长安都有些羡慕,果然是生的好看,才是真的好。 而且,还是个女娃娃。 “外围的兽妖,实力不是很高,大约是武夫六品境,”老白猿道:“不过,再往深处就危险了,我跟主人曾到过一片大泽,里面的怪物我主人都打不过。” 何长安皱眉思量,问道:“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我感觉怎么有点像独立空间?” “不是独立空间。”阿染姑娘沉吟几声,说道,“据道门一些典籍记载,此处是一个空间裂缝,通往另外的世界。 而所谓的怪物,其实也并非外界生物……怎么说呢,就是因为有界面之力的影响,外面的生物要进入咱们这片天下,其实也有很大限制,需要先让一部分低等生物探路,慢慢侵蚀……” 阿染姑娘说的不是很肯定,显然也是一种推想,不过,何长安还是听明白了。 “空间裂缝,炮灰,探路,侵蚀……”何长安大致有了一个判断,他觉得,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至少,此处空间连接的,并不是单纯的一个世界。 因为,他细细体味过,这片空间的‘紊乱灵气’,至少包含了灵气、魔气、鬼煞之气、妖气等四种,唯独没有浩然正气。 这一点,何长安倒是明白。 因为,老读书人曾经无意间说过,在所有的修炼体系中,儒家的浩然正气,才是人族的正统。 其他的,都是外来货。 比如,所谓的灵气,也称为仙灵气,属于仙灵界;魔气,也称为真魔气,属于真魔界; 鬼煞之气,属于阴冥界; 妖气,则属于妖界。 对于这种说法,何长安当时并不在意,毕竟,这种高大上的‘科学知识’,根本就不是他这样的文盲所能理解,一听就是封建迷信啊。 问题是,这片空间里,竟然包含了仙灵气、真魔气、阴煞气和妖气四种…… 而且,还能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显然…… “何长安,你不会是……怪物?”阿染突然问道,再一次审视着何长安,“宗门典籍中记载,曾有人尝试将几种功法融合修炼,结果,练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 “如果你变成了怪物,我长大了嫁给谁去?” 第160章 巫族女祭司…… 第一百六十二章巫族女祭司…… 何长安在寨子里定居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给大家缝补‘兽皮马赛克’。 给巫族女憨憨们缝制的比较复杂,不仅要考虑臀围、腰围,还需要目测一下胸围,这让何长安心里……挺舒服的。 至于那些男性铁憨憨……直接丢过去半片狼皮,自己照着样子,穿一根皮绳就行了。 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动不动就是几百岁的人,不穿衣服,也不知道害羞! 他们捡起何长安丢过来的兽皮,咧嘴憨笑着,随便比划几下,就学会穿裙子了。 倒是那些巫族少女们,刚开始的时候,对何长安还有点生分,磨磨蹭蹭不怎么愿意打上马赛克,可一旦有人穿上兽皮裙子,挂上兽皮吊带,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她们第一次穿衣服,要求还挺高,不是嫌弃臀围太小,就是嫌弃胸围太大…… 最麻烦的,还是对野兽皮子的花色,挑挑拣拣的,让何长安有些无力吐槽。 这片寨子不大,约莫两三百人,以狩猎为生。 山寨依山而建,背靠一座巨峰,前面便是一大片舒缓的斜坡,视野极为开阔;山脚下,一条小河静静流淌,河滩上爬满巨大的石头。 那些石头圆圆的,白白的,像一些沉默的羊羔子,万古如斯。 一帮半大小子,精溜溜的在水里戏耍、抓鱼,玩的不亦乐乎。 何长安缝制完衣服,就坐在山坡上看那帮半大小子,心里有些嘀咕:‘这帮家伙,看起来跟人族七八岁儿童差不多大小,可根据巫族的寿命推演,大约…… 其中最小的小屁孩,也该有三四十岁了?’ 巫族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何长安记得一些典籍中记载,巫族在上古时代,那可是这片陆地上最凶悍的种族。 据说,除了天上的凤凰、孔雀和三足金乌等有翅膀的,巫族憨憨们的确也没什么好办法,至于说龙族、蛟族、妖族、麒麟什么的神兽、瑞兽,没有巫族不敢吃的…… 此时看去,巫族存在无论男女,气血之力一个个都很充沛。 不过,可能是因为隐居时间太过久远,这一支巫族有些退化,并不像古籍记载中那样,动不动就是两三丈的身材。 尤其是那些巫族女憨憨,退化更是严重,看她们的胳膊腿儿,以及其身上条形肌肉,气血之力应该比他这个武夫……略高一二。 阿铁,阿酒的哥哥,告诉何长安,别看这个寨子里还有族长、村长什么的,实际上,巫族自古以来都是母系血亲,这一点倒让何长安觉得很是意外。 当然,对于他这样的文盲来说,很多事情,都值得他意外。 “何长安,等以后你嫁给我妹妹阿酒,就要学会自己盖房子、自己狩猎,养活她们母女。”阿铁蹲在何长安身边,憨笑着说道。 “为什么我要嫁……咳咳,她也是我妹妹啊。”何长安有些尴尬的说道。 对阿酒,怎么说呢,好像一直都拿她当哥们儿…… “没事,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多嫁几次。”阿铁傻呵呵的笑着,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瞅着远处正在腌制腊肉的几名巫族少女, “我们不会因为你嫁过一次人,而嫌弃你!” 何长安也不清楚,这位两三百岁的‘舅子哥’,到底在瞅哪位姑娘…… 因为这家伙看姑娘的时候,有点挑食,瞅瞅这个,看看那位,目光挺不正经的。 “阿铁,说说你妹妹阿酒的事呗,她是怎么被人偷走的?”何长安轻咳一声,随口问道。 “被我爹和我娘偷走的。”阿铁说起阿酒的事,开始愤怒起来,“我爹太不像话了,骗走我娘就算了,离开寨子的时候,竟然将我妹妹也偷走了。 村长说过,我爹这样做是不对的。” 何长安:“……” 那位‘老丈人’还真有点不仗义。 “你爹他不是巫族?”何长安有些八卦的问道。 “肯定不是巫族,要不然,怎么回跑呢,挺村长他们说,因为我老爹生的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所以,寨子里好几个婆姨对他都有想法,经常半夜跑到我们家的房子外头学猫叫……” “他被我娘打了几次,就逃走了。” 阿铁说起这些事,语气挺不善的,当然也很委屈,一听就是个忤逆之子。 何长安却听到目瞪狗呆。 这种事,咋听着有点不靠谱?巫族人的这种风俗习惯,不是挺好的吗? 阿铁、阿酒他爹,又为什么要慌着跑路? “何长安,我去打猎了,晚上回来找你,我请你吃肉。”阿铁站起身来,如半截憨厚的铁塔,向寨子外走走去。 寨门附近,已经有十几名年轻人,一个个健壮的像黑瞎子,看见何长安后,大大方方的挥舞着拳头,吐着口水,好像在向他问好…… 何长安坐在山坡上,闻着青草的气息,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这个让道门老杂毛甚为忌惮的‘法外之地’,还真是他何长安的风水宝地,随便吐纳、修炼,便是最最精纯的灵气、魔气、妖气和阴煞之气,比在外面苦哈哈的打坐修炼,速度快了至少两三倍。 如果可以,先在这地方住下来,等修炼有成了再出去! 何长安打定主意,转身走进石头房子,开始拾掇起来。 这房子是阿铁家的,也是当年阿酒他老爹一家子所住,墙体青石甚是结实,房子里石桌、石凳、石床也一应俱全,再不需要填设什么家具。 何长安打算再砍伐一些木头,装修一番。 他还是喜欢小木屋的那种感觉,闻着松木的清香味儿,在修炼之余读几页书,就挺好。 房前屋后的空地上,还可以饲养一些鸡鸭鹅什么的,再种上一些常见的蔬菜,另外把厨房收拾干净,每天还可以自己动手做饭,这种生活简直太舒服了。 当然,做一些家常饭菜的可能不大,因为,这巫族小寨里的所有人,基本都是食肉动物,很多家庭里,估计连一粒米都找不见…… “你就是何长安?” 下午时分,正扛着一把锄头翻地的何长安,突然听到墙头有人说话,一抬头,便看见一名身体健硕的‘少女’蹲在墙头,很认真的盯着他看。 “我叫阿箬,是祭祀。” 这名‘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材极好,肌肤呈现一种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也很亮,瞳仁带着一圈淡金色,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祭祀……大人?”何长安有些紧张。 阿铁告诫过何长安,整个寨子里,所有没娶过男人的‘少女’,基本上如果人家愿意,主动勾搭你,是没什么大问题发生。 但如果人家娶了男人,就要小心行事,最好提前打听清楚,自己能不能打过人家的男人…… 如果拳头很硬,这些话都是废话。 可是有一个人,很危险,一般情况下千万别去主动招惹,否则,什么时候被割掉耳朵、削掉鼻子,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个人,就是祭祀。 整个寨子里,有族长,有村长,有祭祀,听起来有点乱,但基本上各司其职,每个人有其各自的重要事情。 族长,就是代表巫族,跟外界交流、打架、讲道理等的话事人,一般由拳头最硬、心狠手辣的坏人担当,比如剑修阿飞、剑修吴勇良,就是这样的存在。 一般情况,族长都有一个很厉害的名字,让人一听就害怕。 而村长,一般由寨子里最年长、最公平、最仁慈的老男人担当,负责整个寨子的日常狩猎、防守、采摘等活动,相当于生产队长。 至于祭祀,则必须由寨子里最纯洁、最善良、最神秘、最漂亮……的少女担当,负责与后土娘娘沟通,负责所有的婚丧嫁娶,负责所有人的命名…… 总之,除了打架讲道理和打猎那些不太重要的杂事,寨子里的其他所有事情,一律归祭祀管。 “何长安,你缝制的兽皮裙子不错,很能遮羞,我很满意,”祭祀大人阿箬盯着何长安,很认真的说道:“但是,你缝制的那些兽皮兜兜,不好。” “你得重新缝制。” 何长安:“……” 没有内衬,皮子都没经过硝制,硬扎扎的,当然不好。 “你翻过戴上,也是可以的……”何长安瞥一眼这位女祭司的胸,挺……还行。 “翻过也可以?” 祭司阿箬微微皱眉,侧脸思量一阵子,一把扯下‘吊带马赛克’,将有毛的一面贴身戴好,顺手挤压数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嗯,果然可以,比之前的好多了。” “不过,这样子不好看,要不……再帮我缝制一件,我两个一起戴上?”祭祀阿箬说道。 “那样子……这样,我想办法重新缝制。”何长安心里嘀咕,这两个吊带马赛克同时戴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诡异。 “我得先想办法找些硝石,将所有的兽皮都硝制柔软,这样就可以缝制一些更好的衣服。”何长安思索着,回忆硝制皮子的方法。 “呃、好,需要帮忙的话,直接寻我,”祭祀阿箬笑道,“我打发几个男人去帮忙。” 何长安自是连连答应。 这位女祭司,看着人畜无害,可谁知道她还有什么厉害手段,自己对巫族内部之事,一无所知,可别弄巧成拙让人家随手给废了。 前段时间跟老读书人他们交往,觉得自己装着装着,都快要成为一名君子了。 不料,这才刚换一个环境,来到这法外之地,他一边假装自己是个正经人的同时,一边需要打起精神来,跟这些动不动就几百岁的‘少女们’交往。 还真有些走钢丝的感觉。 “祭祀大人,硝制这些兔皮、狼皮和豹皮,需要用到芒硝、氯化钠……算了,我自己去附近找。”何长安说着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一个茹毛饮血的巫族原始部落,哪里知道芒硝、氯化钠…… “你说的芒硝什么的,是不是山岩处泛白的那些东西?”祭祀阿箬皱眉问道,侧着脸,看起来很是认真。 何长安笑道:“差不多就是那种东西,不过,不同的地方,产出的硝可不太一样,需要我亲自去看看。” “对了,这附近哪里有你说的那种泛白的东西?” 祭祀阿箬在墙头上站起身来,将一根食指戳嘴里,压在舌头上,打了一个呼哨…… 好,这位祭祀大人,简直像个女响马。 不到三个呼吸,就听到寨子另一头,有人响亮打两声呼哨,便有两名巫族铁憨憨一路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还高声问道:“祭祀大人,召唤我们有何事?” “是不是这个何长安欺负你老人家了?要不要我先把他打死。” 何长安:“……” “不是的,你们两个人去帮何长安扛东西,”祭祀阿箬俏脸一红,似乎也觉得自己手下的这两名铁憨憨有点丢人,冷着脸说道: “记住,何长安是自己人,不准你们欺负!” “啊?这就成自己人了?”一名铁憨憨瓮声瓮气的问道,两只圆溜溜的怪眼,上下打量着何长安,一脸的悲愤之色,“祭祀大人,人族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别吃亏啊。” “是啊祭祀大人,阿铁的娘,就是让一个人族小白脸拐跑的,还把阿酒也带走了。” “祭祀大人,你可别失……” 何长安:“……” 祭祀阿箬:“滚!!” 两名巫族铁憨憨立马滚出去十几步,突然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瓮声瓮气的问道:“祭祀大人,为什么让我们两个人滚?” 一脸的委屈和无辜,让祭祀阿箬脸色铁青,两只手抖了好几下,深吸一口气。 憋了老半天,这才吐一口浊气,嫣然一笑,道:“好了,本祭祀不让你们滚了,来来来,我这里有好玩的送你们耍去。” 说着话,向前跨出一大步,胸纠纠气昂昂的,还挺威风。 那俩铁憨憨脸色大变,浑身一哆嗦,一溜烟走了。 何长安:“祭祀大人……谁帮我去挖芒硝?” 祭祀阿箬:“我不行吗?讨厌!” 何长安:“……” 第163章 血祭 第一百六十五章血祭 何长安幽幽醒来,头疼欲裂,眉心位置好像被人戳了一个洞。 不对,是多了一样东西。 好像有一颗蚕豆大小的东西,正在撕开他的眉心,不管不顾的往出钻,又疼又胀的,让何长安吃尽苦头。 对于受罪,何长安并不陌生。 武夫修炼过程中,第一件要做好的事情,便是挨打,挨打,再挨打。 或者,可以称之为‘打熬’…… 经脉撕裂的那种痛苦,他都可以坦然面对,但此刻的疼痛,却让他有点扛不住了。 因为,这是一种来自神魂深处的撕裂感,根本就不是肉身的伤害,但即便如此,何长安还是是咬牙坚挺,任凭满头满脸的冷汗簌簌而下,却一声不吭。 不就是疼么! 另外,最让何长安担心的,还是自己所处的地方,竟然充满浓烈的血腥味,热乎乎的,好像挺新鲜的。 他慢慢坐起身来,适应着周围的昏暗光线,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熔岩洞中,五条甬道深不见底,正向里面涌入一条鲜血形成的小溪流。 那些鲜血的味道,何长安有点印象,应该是巫族之血。 而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祭坛,也不是很高,离地也就尺的样子,铺了一层洁白玉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构成。 玉石祭坛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古怪文字,在滚滚血气之力的催动下,散发着妖异的赤色光芒,看的人心驰神迷,心跳加速。 咚咚咚! 何长安隐约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战鼓之声,沉重而有力,犹如一个远古巨人,敲响一面夔牛大鼓,震响四方…… 他很快就明白,这是自己的心跳声。 最为古怪的,还是他的触觉、视觉、听觉、味觉,以及神识之力,竟前所未有的强大。 而且,还在逐渐强大。 他能清晰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声,能听到自己的心房,跟随那战鼓之声轰响。 响动如雷! 眉心的撕裂感和胀痛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神魂深处的剧痛,好几次差点都让何长安再次昏迷过去。 ‘这是在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长安眼睁睁看着祭坛上那些古怪符文,越来越亮,并逐渐开始勾连,一道道赤色异芒快速流转,最后集中到自己的身体周边,形成一团血雾。 他渐渐有所明悟。 那些赤色异芒,应该是巫族之血,在祭坛法阵之力的加持下,将要与他的身体相融合? 或者,等到那些符文整个被点亮,自己的一身气血,便会被剥离、抽取,从而完成一次血祭? 他有点不甘心。 他很怕死,但危险降临时,却往往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这个优点,让他好几次死里逃生。 但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血祭’掉,却怎么也不甘心…… “别动!” 就在何长安准备激活黑色小剑和招魂幡,与那一团诡异的血雾抗衡时,耳边传来女祭祀阿箬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很软,有气无力。 甚至,有点奄奄一息。 “我正在施展巫族秘法,帮你激活血巫秘术……” 何长安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也就只能在心里怒吼:‘你这个疯子,这是要玩死人的节奏,还说激活什么血巫秘术……’ 自己是人族,怎么能激活血巫秘术? 而且,一听名字,又是血,又是巫术……根本就不正经啊。 何长安试图催动小黑剑,想着将周边这些血雾干脆给吞噬掉,应该就会脱困。 不料,当他沉浸心神,试图催动小黑剑时,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小黑剑,竟然躲在心湖深处,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有点忐忑。 他试图用心神之力联系小黑剑,发现它还挺渴望的…… 就在何长安一筹莫展之际,咔一声轻响。 眉心位置,突然裂开一条小缝。 一缕鲜血慢慢溢出。 那种极度的胀痛感消失了,何长安只觉得全身一阵舒畅,就像憋胀到极限的时候,突然戳开一个小口子,全身多余的血气之力,瞬间向那处小缝狂涌而出。 然后,何长安便眼睁睁看着,祭坛上,那些古怪玄奥的符文,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下子沸腾起来。 耳边想起阵阵波涛汹涌之声。 一声声尖利的嘶吼,在他的神识之海里,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何长安看见,整个祭坛,犹如一片星云图,散发出摄人心魄的赤色异芒,不是很亮,但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魔力,很快就将他整个湮没…… 五条明显粗壮的血痕,在合并的瞬间,突然扎入何长安的眉心。 一股强劲有力、无比霸道的血气之力,轰然倒灌而入,快速在他的全身经脉、肌肉、骨骼和五脏六腑里运转起来。 并在最后,形成一团怪异的血色气息,涌入丹田灵海,在何长安的心湖之上,激起惊天巨浪。 在何长安体内,原本就存在着灵气、魔气、阴煞之气、浩然正气等‘杂牌气息’,在小黑剑的强行炼化下,早已能够相安无事,并有渐渐融合的倾向。 不料,这巫族的血气之力涌入,很快就让那些杂七杂八的气息分崩离析,就像油锅里掉进一滴水…… 何长安暗暗心惊,觉得这帮巫族铁憨憨这一次玩大发了,估计要把他玩报废。 好在,就在何长安感觉自己的丹田灵海快要爆炸之际,小黑剑终于出手了…… …… 足足两个时辰,何长安终于睁开眼。 他的眉心位置,多了一个淡淡的红印,蚕豆大小,就像被谁的手指,蘸了印泥后,重重按了一个指纹。 全身的气息恢复平静。 何长安略加体味,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的这具身体,还真是一个缝合怪…… 不仅拥有人族血脉,还有魔族、妖族、鬼族、巫族的气息,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现在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而且,自己的玄窍,莫名其妙又开启了四十多个,已然超过四百…… 他的食气决功法里,最多也就十八个玄窍,至于那门疑似妖族的‘托天镇魔功’里记载,应该可以开启三千多处玄窍。 他暗暗运转托天镇魔功,愕然发现,竟然无比顺畅…… 难道,这门功法,是巫族的? 还是不太确定。 何长安这样的文盲修行,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摸着石头过河,根本就没有多少头绪。 而他的那些‘老师们’,一个个都好像很厉害,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老师,因为,基本上所有的高人,包括老读书人在内,只是给何长安讲道理,按照他们自己的理解,逼迫何长安去修炼。 至于修炼的方向,几个人都没什么明示…… ‘还好,咱这具肉身还比较耐造,随便他们折腾……’ 何长安苦笑不已。 祭坛上,那些古怪符文重归寂静,灰塌塌的,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 甚至,在何长安此刻看来,竟然还有些疲软。 之前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鲜血、赤色异芒、血雾,统统不见了, 就好像,整个都被他给吞噬一般,不留任何痕迹和气息。 “何长安,你没有让巫神娘娘失望。” 昏暗的光线中,女祭祀阿箬缓步走出来,手中持着她那根不足一尺的‘法杖’,脸色苍白,一头秀发湿淋淋的,刘海贴在脸上…… 何长安看一眼,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了,是这位女祭祀阿箬的身材、气质,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女祭祀阿箬,还是一名地道的巫族肌肉少女美战士,一身遒劲有力的肌肉,和强悍的血气之力,让何长安有点望而生畏。 那么,此刻看去,女祭祀阿箬竟然像脱胎换骨一般,成了一名柔弱人族少女。 尤其让何长安心动的,是她款款走来时,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巫神娘娘?”何长安舔了舔嘴唇,有些迷茫的问道:“你这门血巫秘术,给我如此大的好处,为什么?” “为什么……” 女祭祀阿箬幽幽叹息,声音柔弱绵软,带着一丝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为了复活巫神娘娘,为了让巫族血脉不要断裂。” “何长安,谢谢你。” 何长安有些懵圈:“谢谢我?” 他自己不是得了大好处,实力暴涨一倍有余么,怎么还反倒让人家来谢谢自己? “是啊,谢谢你的帮助,巫神娘娘才有希望复活,”女祭祀阿箬再一次叹息,目光有点迷离,俯下身子,盯着何长安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我将自己的一身巫族精血,通过祭坛,献祭给了你何长安。” “现在,你再将其中一部分,还给我。” 何长安:“……”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血巫秘术,其实有点像‘炉鼎’的意思? 或者,干脆就是血祭? 女祭祀阿箬,将自己的一身巫族精血,通过祭坛献祭给何长安,经过何长安的一番提炼后,再将其中一部分还给人家? “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们巫族女子有些嫌弃,所以,只能先将自己献祭给你,然后,再请求你将其中的一部分还给我。” “本来,我可以直接趁人之危,强行将你何长安给办了。” “问题是,既然你要成为我阿箬的男人,我更想让你乖乖就范……” 何长安:“……” 这巫族铁憨憨,还真让何长安没什么脾气,明明可以用温言软语,或者一些更加抒情的手法,让他‘乖乖就范’,可让这位巫族女祭祀说出来,竟然如此直截了当! 何长安垂下头,很认真的吸了一口气。 不行,这丫头身上的魔力,让他有点上头,何长安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再怎么说,他也得有点态度才行,否则,今后的家庭地位实在堪忧啊…… “阿箬姑娘,你容我考虑一下,”何长安低声说道。 “可以啊,何长安,你考虑好了告诉我,我给你三个呼吸的时间。”女祭祀阿箬笑意嫣然的说道。 何长安:“……” 三个呼吸? 他扬起脸,盯着阿箬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好了,不用考虑了,来。” “我准备好了。” 然后,何长安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脸摆了一个大约四十五度的样子,方便女祭祀阿箬动嘴…… 他的心跳有点快,很给力的那种,咚咚作响,犹如战鼓一般。 还行,总比刚穿越过来时,被阴鬼之物‘包养’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这般想着,渴望着,他的心跳在加速。 他的嘴唇有点滚烫。 连带着,何长安觉得自己气血滚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浑身滚烫,兽血沸腾,完全可以抱断一棵大树! ‘阿箬姑娘……’ 他在心里低声呼唤,慢慢张开嘴,盼望着、渴望着、等待着…… ……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眉心一凉。 一股莫名的吞噬之力骤然出现,他的身体迅速清凉下去,只觉得全身沸腾的兽血,正在快速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是那样的?’ 何长安有点困惑,也有些迷茫,睁开眼睛,就看到阿箬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的脸,用手中的‘短棍’顶着自己的眉心。 短棍顶端,那颗蓝色的宝石发出柔和光芒,一股赤色异芒,缓缓从他的眉心被抽取出来,经过‘短棍’后,进入女祭祀阿箬的身体。 ‘不应该啊,这简直就是作弊!’ ‘不是说好的……骗子,巫族铁憨憨都是骗子!’ 何长安默默瞅着女祭祀阿箬精致的脸庞,心底总有那么一丝淡淡的忧伤,和失落。 人家都准备好了,你给我来这一手! …… 半个时辰后,女祭祀阿箬的气息,变得庞大起来,给何长安的感觉,就像一尊温柔如水的女神娘娘,天生丽质的背后,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她收回手中短棍,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自身的巨大变化,脸上显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给你,补补。” 女祭祀阿箬伸出素白小手,将一枚火红丹药递到何长安面前,柔声说道:“我老爹说过,男人事后都需要补一补…… 这一枚丹药,是巫神娘娘用自己的一滴精血炼制,应该可以补偿你的亏损。” 何长安没有去拿丹药。 巫神娘娘的精血炼制,那就是神丹妙药,应该很珍贵?当然,何长安还是有些不放心,那种药一听就不怎么正经。 如果自己吞服了丹药,阿箬姑娘再放一次鸽子…… “放心,你吞服了丹药,并不会兽血沸腾。”女祭祀阿箬笑了笑,随口说道。 “啊……我没那么想!”何长安讪笑道。 “是吗?不要紧,反正你是我男人。” 女祭祀阿箬屈指一弹,那枚丹药直接进了何长安的口,嫣然笑道:“我现在是巫神娘娘,可以看透人心,听到你的心神; 如果你以后想嫁给别的女人,我就先把你骟了。” “好不好,何长安?” 第164章 虫族入侵 第一百六十六章虫族入侵 三日三夜后,何长安、阿箬从巫神洞并肩走出来。 何长安看上去有点……虚。 女祭祀阿箬,则看上去好多了,脸色红润,体态丰腴,浑身散发着与巫族女子截然不同的一种气质,让正在忙碌的巫族铁憨憨们大吃一惊。 他们纷纷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何长安,眼睛里都快要冒火了。 “狗日的何长安,真把我们祭祀大人祸祸了?” “唉,一块小肥肉,让狗吃了啊。” “说说说,说个屁啊你们这帮没出息的,跟随祭祀大人这么多年,硬是让煮熟的鸭子给飞进狗嘴里了……” 何长安:“……” 这帮铁憨憨,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啊! 倒是女祭祀阿箬,面色坦然,缓步走到寨子里,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跟前站定,向天空挥舞几下手中法杖,默念一句咒语。 顿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深处,响起几声沉闷的惊雷。 一大群不知名的大鸟,从远处的黑森林里飞出,快速向巫族小寨方向而来,裹挟着一声声清越激扬的鸣叫之声。 同时,大地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叹息,慢慢翻了一个身。 大地震响,犹如闷雷。 何长安愕然转头,看着浑身散发淡蓝色光晕的女祭祀阿箬,心头一阵悸动:‘这便是巫神娘娘的威力?不应该啊……’ ‘这不是我老婆么?’ 女祭祀阿箬一步踏出,突兀出现在巨石上,她仰面向天,很认真的看着天空深处,眼底一圈圈微不可查的金色光芒荡漾开来,看上去很神秘。 “巫神娘娘!” “是巫神娘娘回来啦!” 巫族铁憨憨们,突然醒悟过来,暂时忘记了对何长安的厌弃,纷纷向这边跑来,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嘴唇哆嗦。 尤其是那些年迈的巫族人,更是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跑,一边使劲将身边的那些巫族年轻人打倒在地,好让后面的人,在那些倒霉蛋身上、屁股上,使劲踢几下。 百余人跑动起来,因为其身形健硕,简直就像一群暴躁无匹的野牛,狂奔而来。 登时,整个小寨尘土飞扬,地皮颤动…… 一边跑路,还能一边打架斗殴,巫族铁憨憨的抒情方式,倒让何长安大开眼界。 “巫神娘娘!” “巫神娘娘!” 巫族人狂奔到巨石前还有七八丈处,便停下脚步,不敢再向前踏出半步。 他们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贴在左胸,行的是巫族最古老的跪拜之礼,齐声吼道:“恭迎巫神娘娘归位!” 女祭祀阿箬缓缓低头,看着眼前百余名巫族血脉后裔,神情有些哀伤。 她将手中法杖收起来,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巫族部落的神,没有远离你们,也没有放弃你们; 今天,她回来了。” “你们的先祖,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最为狂暴的男人,最为温柔的女子,曾经让天空变色,曾经让大地震颤; 同时,你们的先祖吃遍天下。” “龙族算什么东西?是你们先祖们的美食,是你们祖先们的坐骑,麒麟,白泽,夔牛,玄武,那些传说中的神兽、凶兽、瑞兽,算的了什么? 不过是你们先祖们的美食之一。 我听过一句话,说的就是你们巫族先祖的,说他们唯一吃不到的东西,就是孔雀和凤凰。 因为,它们飞的实在太快,巫族人撵不上。” 女祭祀阿箬缓缓抬头,看着远处飞来的那些体型庞大的大鸟,若有所思说道:“其实,有些话说错了。” “因为,有巫神娘娘的时代,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是多好的美食啊。” 说着话,她伸出芊芊素手,对着天空轻轻一挥。 那些大鸟便如受到召唤一般,在巫族小寨上空盘旋着,其中的百余只大鸟,甚至自己一头撞下来,头颅粉碎,死在女祭祀阿箬面前的空地上。 巫族铁憨憨们激动的不行,只好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其他巫族人,大打出手,以表达自己的欣喜若狂之情。 何长安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听着巫族人的拳脚互相碰撞,犹如战鼓那般嘭嘭作响,何长安自忖,以他这点小身板,估计挨上几下就能散架。 二三十个呼吸后,巫族铁憨憨们停下互殴,再一次单膝跪地,神色肃穆的开始吟唱。 唱的什么,何长安听不懂。 总之,就很悲怆,有一种大地荒凉、天际空荡的感觉。 让何长安更感兴趣的,是当这些巫族唱歌时,他自己体内的那股气血之力,突然像受到某种神秘启示,苏醒过来。 他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一拳能打断一棵树。 女祭祀阿箬转头,看了何长安一眼,微微点头,“何长安,你真棒。” 何长安:“……” 自从进了这巫族小寨,他觉得自己的实力的确大幅提升,以目前的战力,如果激活巫族血脉之力,他完全可以随手打死一只吞天猿。 大约,也就是武夫四品境。 因为他的修行体系有点混乱,太过庞杂,就连何长安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的修行境界,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不过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自打他来到巫族小寨,智商似乎下降很厉害…… …… 女祭祀阿箬宣布,巫神的狂欢开始。 那些巫族憨憨们如遇大赦,像一群兴奋的野牛,奔跑着,忙碌着,就算还是大白天,却依然点起七八堆篝火,开始撸串、歌舞。 何长安被阿箬牵着手,并肩走到一间巨大的石头房子前。 这里,曾是女祭祀阿箬的家。 现在,只能留给她老爹,大剑仙吴勇良。 觉醒了巫神娘娘的血脉,便须在巫神洞里,精研巫族术法神通,她今后可能要常住巫神洞了。 此刻,石头房子里,大剑仙吴勇良、老村长阿石正在喝酒。 听到阿箬、何长安二人的脚步,大剑仙吴勇良脸色很难看,一声不吭的嚼着肉,喝着酒,两个眼窝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老村长阿石,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端着一碗酒,慢慢喝着,微眯着两只怪眼,嘿嘿发笑。 “女婿娶进门了,不表示表示?”老村长阿石笑问。 “表示个屁!” 大剑修吴勇良一口喝干碗中酒,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珠子,涩声说道:“人族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女大不中留? 你说说,我拉扯阿箬两百多年,她就没拉过我的手……” 站在门外的何长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想抽出被阿箬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手,却被攥得更紧了。 “怎么,想溜?”女祭祀阿箬似笑非笑的瞪着何长安,牵着他的手,一步跨进大门,脆生生的喊一声‘爹’。 大剑修吴勇良不吭声,梗着脖子,故意不看阿箬和何长安。 “吴勇良,你这个态度也太差劲了,我可是巫神娘娘,”女祭祀阿箬笑道:“鉴于你是我亲爹,就不用跪拜了。 倒是这个老头儿,你怎么见了巫神娘娘,还不下拜?” 老村长阿石脸色一僵,轻咳两声,讪笑道:“阿箬姑娘,我是村长阿石啊。” “阿石是谁?难道是妖族派来的奸细?”阿箬突然翻脸,作势要从腰间取下那根法杖,“你早年抢过一名妖族女子,还生下一个闺女,不知道……” 老村长阿石苦着脸站起身来,作势要跪拜。 女祭祀阿箬笑了。 她伸手拦住老村长阿石,笑意嫣然的说道:“呀,原来是我们巫族的老村长阿石啊,刚才没看清楚,侄女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看着几人的‘表演’,何长安恨不得戳几下自己的眼睛。 这三个巫族憨憨,加起来的岁数,估计都接近两千岁了?咋就看上去如同孩童…… 巫族铁憨憨,还真是有点意思。 “何长安,你小子占了便宜别卖乖,”大剑修吴勇良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冷着脸说道:“阿箬是我大剑修吴勇良的女儿,你别以为现在成了女婿,就可以……” “爹,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女祭祀阿箬帮何长安解围,“爹,我刚才感受到一股很脏的气息,不是妖族的,也不是魔族的,更不是魅族、木族、灵族的气息。 这几天在巫神洞,进行血祭仪式,对外面的事情不了解。 爹,村长,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说到正经事,三人都收起之前的玩笑戏谑,神情很凝重。 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有大事。 “我到黑泽森林那边探查过,也到大泽深处去过,情况很严重,”大剑修吴勇良沉吟几声,郑重说道:“我怀疑,大泽那边出事了。” “大泽那边?”阿箬眉头微皱,“那边不是由魔族镇守吗?” “是魔族在镇守那边,问题是……”大剑修吴勇良脸色有点难看的看一眼何长安,又看一眼阿箬,苦笑道:“魔族跑了。” “跑了?什么意思?上古血契上不是说的明白,魔族必须要世代镇守大泽以西么?”女祭祀阿箬吃惊的问道:“难道,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对了,不应该是虫族入侵?” 大剑修吴勇良、老村长阿石默默点头,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只有何长安,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看这个,瞅瞅那位,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如果真是虫族,那可就麻烦了。”女祭祀阿箬沉吟着,“之前你们急着要进行血祭,冒着巨大风险也要让我激活巫神娘娘的血脉之力,便是因为这件事?” 大剑修吴勇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阿箬,这件事我没敢告诉你,就是担心在血祭的时候,你心神不宁……” “虫族入侵,也绝非一年半载的事情,就算它们要破开界壁,至少还有十几年的准备时间。” “不过,十几年后又能如何?” 大剑修吴勇良给何长安的感觉,就是跟那个自称剑修的阿飞相似,很臭美,好像天下之事,都不在话下。 可现在看来,提起那个什么‘虫族’,却一脸的生无可恋,这倒让何长安警惕起来。 “大剑修前辈……咳咳,这样的,我就问一下,那个什么虫族,到底怎么回事?”何长安忍不住问道。 “还是你给他说,”大剑修嫌弃的瞪一眼何长安,对阿箬说道:“毕竟,他现在是你娶进门的女婿,老子看着他就心烦意乱,恨不得戳他几剑。” 女祭祀阿箬嫣然一笑,道:“虫族,怎么说你,就是一窝虫子,臭虫子什么都吃,不管是石头、树木还是血肉,只要它们能咬下来吞进去,都能给你吃掉。” “根据巫神娘娘留下的一些典籍,那些虫族曾经在数万年以前,侵入过这片天地。” “那一次虫灾,让原本的世界分崩离析,大地碎裂,天空破灭,你们人族差点灭族。” “当然,其他诸如巫族、魔族、妖族、鬼族、魅族、木族、灵族等,统称为百族万灵,就在那一场虫灾过程中,几乎灭种。” “虫灾过后,百族万灵的首领们签署一份血契,被虫族破坏吞噬后,剩下来的那片小天地,留给人族,和一部分鬼族、魔族和海族,让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 其他各族,比如我们巫族、魔族、魅族、木族等,都迁徙到这法外之地,名义上为隐退,实际上,血契规定了,我们在这里是镇守一处虫洞。” “虫洞……”何长安听见这个词,面色有些古怪。 不过,他却没说什么,毕竟,人家现在所说的,可能是一些上古秘史,牵涉到所有生灵的生死存亡,就算他有什么疑惑,也得等一会儿了再问。 “这一处虫洞,便是当初虫族入侵时,形成的一个空间裂缝,”阿箬继续说道,“根据巫神娘娘的说法,这个空间裂缝,是两个世界之间的界壁。 上一次虫灾发生,就是因为虫族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竟然将界壁侵蚀破裂,形成一个可以传送的虫洞。” “那些可怕的虫子,就是从这个虫洞里钻出来,差点毁灭这方天地……” 根据几人的说法,巫族、魔族、魅族等迁徙到这法外之地,实为镇守此方天地。 可现在,魔族连个招呼都没打,竟然跑掉了? 从大剑修、老村长和阿箬的神色来看,问题好像有点严重。 第165章 先解决人间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七章先解决人间的事情 何长安回到剑门关城墙上,不见那帮邋遢道人,老白猿、阿染姑娘却还在。 一猿一人,看见何长安安然无恙,且修为突飞猛进,甚是惊讶。 尤其是老白猿,围着何长安转了好几圈,两只怪目不停打量着何长安,并上前来,凑在他身上闻了闻,咧嘴大笑:“哈哈,何长安被巫族女子办了!” 阿染姑娘一脸懵逼,不住口的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所谓的‘办了’是什么意思。 何长安老脸一红,讪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这傻丫头…… 老白猿嗬嗬怪笑,走上前来,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使劲拍打着何长安的肩膀,却被一股强悍的血气之力弹开,不由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行啊,比老猴子厉害了。” 阿染姑娘追问好几次,被巫族女子给办了到底什么意思,没有得到准确答案,索性也就不再问,拉着何长安的胳膊,让他讲讲这几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长安挑不太重要的说了说,然后便记着要出去。 “你在这里修行速度快,为什么要出去?”阿染有些困惑,“要不,你教我修炼法门,我陪你继续修炼。” 何长安揉了揉阿染的头,将她的头发弄的有点凌乱,温言笑道:“等我处理一些事情,就带你进入法外之地,我教你一门特殊的吐纳法门。” 阿染使劲点头,笑问道:“你出去要办什么事情?” “人间的事情。”何长安随口说道。 “人间的事情?行啊何长安,现在都这么硬气了!”阿染姑娘豪爽的拍了拍自己的胸,笑道:“既然是人间的事情,那怎么能少了我阿染大侠呢?” “走走走,最近在这破城墙上等你,我都憋闷的快要发疯了,咱们这就出去行走江湖,管一管那人间的不平之事!” 老白猿怪眼一翻,鼻孔向天。 何长安哈哈大笑,心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也拍着胸说道:“好,这就出去走走。” “咱们、先去大唐斩妖司。” “那地方,可是我的单位……” 老白猿、阿染姑娘:“单位?” 何长安笑了笑,没说什么,领着一猿一女,跃下剑门关城墙,在老白猿的带领下,很快便出了那处隐秘法阵。 大剑修吴勇良、女祭祀阿箬给他的期限,是三年。 三年之内,何长安必须的想办法解决人间的一些狗屁事情,再集结一些人力、物力,进入剑门关外的‘法外之地’,共同抵抗虫族。 据大剑修估计,虫族破开界壁和上古封印的时间,最多也就年时间。 刻不容缓。 一旦虫族彻底入侵‘法外之地’,不出一年,就会形成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 …… 长安城里,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似乎多少年来,并未发生多大变化。 该贫穷的地方,百姓人家食不果腹,衣衫褴褛。 烟花巷子里,却依然歌舞升平、胭脂遍地香,一些原本有些年头的店铺、勾栏,甚至还在春天来临前,重新装饰一番,给人的感觉就很是繁华。 这一日,烟花巷子里,进来两名古怪的客人。 之所以说古怪,主要是这两位客人……是出家人。 一僧一尼,两颗光溜溜的光头,在太阳底下显得尤其锃亮。 那和尚相貌俊秀,白白净净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两只眼睛清澈见底,很认真的看着巷子两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面带微笑,一路上点头示意。 “哎呀,哪里来的小和尚,好俊俏呢。” “小和尚,到姐姐这里来,我帮你梳头……” “人家是和尚,你怎么给梳头?嘻嘻。” …… 一路走过去,莺莺燕燕,绿肥红瘦,倒让小和尚大开眼界,心中嘀咕不停:‘师父说,山上的老虎雪豹,也没有山下的女子好吃人。 可眼前这些红粉骷髅,看起来咋还挺可爱的?’ 跟着小和尚身后的小尼姑,却面如寒霜,两只小拳头攥得很紧,手心里,捏着一张镇魔符,打算随时镇压眼前这个‘淫僧’。 “太平师妹,你看着长安城里的风光,繁花似锦,春光无限,只可惜那些姐姐都不念佛经,实在有些可惜了。”小和尚有些遗憾的说道。 “念佛经,能当饭吃?”小尼姑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 “念佛经当然不能当饭吃,但念佛经可以在饥饿的时候,让你很能扛饿……”小和尚若有所思的说道:“当年,我跟师父、小师弟在大雪山上,经常吃不饱饭; 师父又不让我去杀生,眼看着那些羚羊、牦牛、野猪,就在寺庙附近乱跑,让人感觉更加饥饿。” “后来,我背着师父,偷偷猎杀一只羚羊,与小师弟二人,在后山偷偷烤着吃,却不料被师父察觉。” “师父恨铁不成钢,将我吊起来臭骂一顿,把小师弟关进寺庙的柴房里,然后,当着我的面,师父很伤心的将那只烤好的羚羊一口气吃完了。” “唉,现在想起来,我就好伤心。” 小和尚唉声叹气,脸上神情甚为悲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宝相庄严。 小尼姑冷笑一声,道:“你师父更不是东西,明明自己想吃肉,还说出那么多理由来!” “伪和尚!” 小和尚微微摇头,低声说道:“你错了。” “师父之所以当着我的面吃掉那半只烤羊肉,就是要告诉我一个道理,出家人不可荤腥,否则,就要下地狱。” 小尼姑:“……” 出家人吃肉,本就是戒律之一,怎么徒弟吃不得,师父就吃得?西方佛国的这些事情,令人费解。 不想了,想就是脑壳疼。 小尼姑突然想起何长安,如果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在,应该就可以跟这小和尚理论理论,到底吃肉对不对…… “师父吃掉大半只烤羊,就受到佛祖惩罚,半夜的时候开始肚子疼,为了让佛祖惩罚更厉害些,师父干脆将寺庙里唯一的那坛酒,当着我的面喝掉了。” 小和尚神情悲苦的继续说道:“然后,我就亲眼看着,师父他老人家每隔一盏茶工夫,就提着僧袍,去一趟茅厕。” “师父他老人家,为了展示杀生吃肉喝酒的坏处,亲自吃肉喝酒,让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耿耿于怀,不能忘却。” 小和尚越说,越是伤心,竟开始泪水沾襟。 小尼姑有些不解,侧着脸想了一会儿,问道:“小秃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小和尚回头,愕然问道:“太平师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尼姑冷着脸说道:“我就觉得,你师父纯粹是饿的不行,想抢你的烤羊肉而已,哪里是什么以身作则,给你展示佛法无边!” 小和尚愣住了,认真的想了好一阵子,恍然大悟:“嗯,要不是太平师妹提醒,贫僧差点让师父给骗了!” “对啊,你师父就是骗你的。”小尼姑冷笑连连的说道。 “嗯,下一次,我烤好羊肉后,先自己吃饱了,再让师父下地狱!”小和尚很认真的说道。 小尼姑:“……” 眼前这个秃驴,难道真是西方佛国的那位大师兄?不是说他的修为已然得窥罗汉果了么?怎么感觉脑子有问题啊! 一前一后,一僧一尼,很快就走到烟花巷子深处。 二人来到一片华丽建筑前,停下脚步,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着。 尤其是小尼姑,看上去甚为紧张。 这片华丽建筑,没有门头、匾额之类,也没有挂上什么大红大绿的灯笼,门口也没有豪奢奴仆,表面看去,并非什么烟花之地。 大致,也就是一片豪门大户的偏宅而已。 “小和尚,你之前就是被人打折了两条狗腿,关押在这地方?”小尼姑有点困惑的问道,“这地方,可是后宫里刘大总管的外宅,怎么会和书院读书人有关系?” 小和尚也是一脸懵逼。 他之前不讲究,悄悄对何长安出手偷袭,结果,不仅自己被老读书人寻见一顿饱打,打折了两条腿,被丢在这个院子里囚禁,还连累自己的师父,被人寻上门去,据说差点也被打折了腿。 对此,他有点愧疚。 “我当时逃出来,就是从这个大门出来的。”小和尚肯定的说道。 小尼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嘀咕道:‘奇怪,书院的那些书呆子,怎么会和一名老太监勾搭到一起的?’ “你说什么?”小和尚问道。 “没什么,我们这就走,”小尼姑转身就走。 对这片宅子的主人,她似乎很是忌惮,不愿与之牵涉太多。 正当二人转身离去之际,宅子大门里,缓步走出一个人,却赫然是李义山。 李义山远远望着小尼姑、小和尚二人,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快步走过来:“太平……师太,你们过来了,怎么不进去?” “这里……不是那个刘大总管的外宅吗?”小尼姑问道。 “有人进宫,跟那位大总管讲了讲道理,他就把这片宅子赠送给书院了。”李义山笑道,“那位大总管真是个好人。” 小尼姑:“……” 小和尚:“……” 你们这些臭读书人,到处找人讲道理,难道就因为你们的那位师叔祖的拳头太硬?还讲不讲理了! 不过,这话不敢说出来。 大唐那位李姓皇帝前段时间宣布,重新举行科举取士,鼓励天下读书人进入朝堂,实现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书院读书人的身份地位,好像一夜之间,就给拔高了七八尺,就连国子监的那些博士,也基本上不会跳出来指手画脚了。 毕竟,从身份、学理上来说,书院与国子监,倒真有点爷爷孙子的关系,存在了辈分。 作为孙子辈的国子监,近百名博士曾经为此堵过一次宫门,结果,被一群阉货手提棍棒,直接打死打残十余人。 这种事情,若在几年前发生,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天下奇闻。 可现在看来,却太过平常。 那位大唐李姓皇帝,不知抽什么疯,竟然对国子监的博士们很不待见。 而且,尤其令人费解的,是那位喜好长生不老、不爱朝堂之事的狗屁皇帝,竟然开始每天早朝,比传说中的太武皇帝还要勤政爱民。 此事……大约只有人知道。 李青莲肯定知道,除了老读书人吕疯子、剑修阿飞,没有人能够从容出现在皇帝深宫,讲完道理后,还能旁若无人的从皇宫大门走出来。 他们现在就在黄泥巷里,老读书人每天讲课、教学,像个私塾先生。 剑修阿飞整天提着一把竹剑,在斩妖司、摘星楼以及皇宫门口附近转悠,看着谁不顺眼,一句‘夜神教余孽’,顺手就给戳死了。 长安城里,让两个粗鄙之人,整的有点乱。 但谁都不敢开口说什么。 这个大唐,从根子上早就烂透了。 如果不是斩妖司的郑公强撑着,与西方佛国、魔族,以及北方的鬼族部落相抗衡,恐怕早就兵临城下了。 …… 、李义山领着小和尚、小尼姑,快步走进宅子,在一座三层小楼前,李义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太平小尼姑:“上面有人等你。” “对了,这个小秃驴,你跟我来。” 小和尚:“……” “穷酸儒,你咋开口就骂人呐?”小和尚愤愤不平的嘟囔着,“以后到了佛国,看我师父怎么教训你!” 李义山哈哈大笑,转身就走:“你可以不跟上,不过,那位剑修发起火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和尚双手合十,正色说道:“那位阿飞施主,为人仗义,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义薄云天……” “贫僧想念他老人家的很!” 李义山忍着笑,对着小尼姑挥挥手,便领着小和尚去另一座小楼。 小尼姑缓步上楼,脚下有些滞涩。 她缓缓回头,看着李义山、小和尚走远,深吸一口气,推开小楼大门。 ‘怎么没人?’ 小尼姑有些好奇。 偌大的一楼大厅空无一人,青铜小手炉里,青烟袅绕,三面精致书架上,摆满各种书籍,地面也擦拭的明光可鉴。 她缓步登上二楼,还是没人。 小尼姑迳直登上三楼,站在两扇雕花黄梨木小门前,再次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手,缓缓推开…… “咦,是你?” 小尼姑呆住了。 第166章 武夫三品境 第一百六十八章武夫三品境 回到长安城,何长安先将老白猿、阿染姑娘、妖族少年阆肥,安顿在黄泥巷里,让他们自己生火做饭,便一溜烟去了斩妖司。 妖族少年阆肥,看见老白猿就浑身发抖,好几次都差点吓得尿裤子…… 自从进了斩妖司,何长安除了在‘镇魔塔’下白嫖一段时间,其实都没怎么好好上班。 所以,当他走进斩妖司大门时,很多人都不认识他。 不过,谁都没说什么。 斩妖司在长安城里的名声不太好,莫说那些平头老百姓,就是一些达官贵人,看见斩妖司的大门都是绕着走路,更别提随便进来串门、喝茶、吹牛逼了。 所以,能够轻松自如出进斩妖司的人,一般都是斩妖司的职员。 何长安上了镇妖塔三楼,在自己的班房里,先打扫一番卫生,给几盆快要枯死的花木浇上水,又给自己泡了一壶清茶。 有个正式单位的感觉,真好。 最近一年多,他一直都在外面乱跑,不是被人逼着修炼,就是被人戳着修炼,修为实力自然突飞猛进,但心里其实累的很。 此刻,长安城里鲜花盛开,青草芬芳,初夏的风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何长安坐在桌前,喝着茶,翻看案头的斩妖司卷宗。 突然,他微变。 在一份斩妖司内部邸报上,有一条消息引起何长安注意。 ‘魔方大军压境,西方佛国节节败退。’ 何长安叹一口气,揉着眉心,心中怒骂这天下的狗屁势力,剑门关外都成那个烂摊子了,这帮狗日的还在这屁大的一个天下折腾。 折腾的求! 何长安突然怒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打算出门去寻自己上司,那个什么罗大器。 不料,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却是吴劲草。 也算是自己的小上司,而且是顶头上司。 何长安躬身施礼,笑道:“吴头儿,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可好?” 吴劲草哈哈大笑,伸手要拍何长安的肩膀,突然脸色便的古怪起来,嘴里嘀咕道:“大爷哟,咋都成武夫四品境的大爷了……” 吴劲草伸在何长安肩头的那只手,硬生生没敢拍下去,而是转一个弯,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拍下:“长安兄真乃修炼奇才,这才一年多没见,就成武夫四品境高手了……” 言辞之间,似乎多了那么一丢丢的酸意。 何长安微微一笑,也没多解释,而是手中捏着那份邸报扬了扬,正色道:“这北方边境刚刚打完仗,西方魔国的又开战了? 这帮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啊。” 吴劲草翻了翻白眼,看上去有点牙疼。 一个小小的黄阶斩妖使,除了巡街、抓人,偶尔跟在低阶斩妖使屁股后头混混任务,哪里关心过这等天下大事? 果然是实力决定脑子。 人家何长安,一年多年,跟他吴劲草一样,还是一个小小黄阶斩妖使,就连一个老成持重点的黄阶斩妖使,都能给他甩脸子。 甚至,还曾有人暗中对他下手,想置他于死地,结果呢? 害他的人,早就变成了废人,据说躺在床上一年多,大小便失禁,生活都不能自理。 反观人家何长安,就这么晃晃悠悠出去一年多,便连续突破瓶颈,成了武夫四品境高手。 以人家现在的修为实力,完全可以升任‘地阶斩妖使’。 甚至,如果还有其他能力,郑公完全有可能直接将这小子给扶正,转职为‘天阶斩妖使’。 当年的郑被看、张议潮二人,可不就是武夫四品境的时候,就成了天阶斩妖使…… 吴劲草心中脑补很多,何长安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境界提升太快,已然在这位昔日的顶头上司面前,无形装了一个大逼。 “吴头儿,罗头儿在不在?”何长安温言问道。 “长安兄,找罗头儿有事?”吴劲草讪笑着说道,“他应该在自己的班房里,我这就领你上去。” 于是,二人出门,上了镇妖塔四楼。 罗大器却不再自己的班房了。 “那就……先回去,”何长安手里捏着邸报,沉吟两声,转头笑道:“吴头儿,咱们一组现在的巡街范围,还是烟花巷子一带?” 吴劲草笑道:“还知道烟花巷子啊?我还以为你境界提升太快,忘记人间烟火味儿了呢!” 二人相对哈哈大笑,互相眨眨眼,意思就很明白:‘你懂的,你懂的……’ 何长安主动伸出胳膊,揽着吴劲草的肩膀,并肩向楼下走去。 二人刚出镇妖塔的一楼大厅,就听得塔上有人大声喊‘何长安’,然后,还没等吴劲草反应过来,就被何长安一把推倒七八丈外。 “窝草……大爷的。”吴劲草一句粗口尚未出口,就立马闭嘴了。 因为,何长安已经跟天阶斩妖使张议潮打成一片…… 他默默向后退出二三十丈,满眼的幽怨。 这就、太伤自尊了。 张议潮是从镇妖塔七楼,直接跳下来的,借着下落之势,对着何长安暴喝一声,兜头就是一拳打出。 他是武夫三品境修为,可算是实打实的武夫,一身筋骨、血气早就打熬成铜鼓铁肉,在战场上,就连一般的箭矢他根本都不用躲避,最多也就在人家身上留下一些白印子…… 所以,对着何长安的这兜头一拳,威势极为可怖,卷起一阵罡风,刮得站在远处的吴劲草长衫猎猎,满面生疼。 何长安心中明知,这个张议潮是掂量自己的修为实力的,而且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大境界,理应不是人家的对手。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全力,丝毫不敢藏私。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藏私,被人一拳打出半盆血…… 嘭—— 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圈被罡风卷起的尘土,形成一个不停翻滚的大圈,迅速向外席卷而去,声势极为惊人。 镇妖楼上,不少当值的人纷纷从窗户上伸出半个身子,向塔下观看。 这都多少年了,斩妖司院子里没有打架斗殴之事了? 一些斩妖司老人还记得,最早的是郑公与一个佛国高手对阵,三拳将那老和尚打成废人,被人抬着出去的; 再后来,是郑公三拳将一个阴鬼之物活活打死; 再后来,就是张议潮被郑被看按在地上,疯狂摩擦两个时辰,硬生生将天阶斩妖使张议潮,打进泥土里,好半天才抠出来。 现在,张议潮终于有个出气对象了。 “那个年轻人,他是谁啊?怎么好像没见过?” “应该也是咱们斩妖司的,不过,竟然悄悄修炼到武夫四品境修为,这么年轻的,还真是不简单呐。” “不简单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张头儿按在地上往死里打?” “对了,这小子我记得,好像叫何长安,进咱们斩妖司才一年多,应该还是一个黄阶斩妖使。” …… 镇妖塔上,人们议论纷纷,对何长安纷纷投去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眼神,觉得这一次,张议潮终于能够一雪前耻,将前些年被郑被看打进泥土里的怒火,洒在这个叫何长安的小伙子身上。 镇妖塔顶,郑公、郑被看也站在窗边,向下俯视。 “这个何长安,不错。”郑公微微点头,甚为满意的笑道:“这才出去一年多,就到了武夫四品境,比你都快很多呢。” 郑被看向下看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中捏了一枚针,埋头继续做针线活。 “被看,你看在议潮的拳头下,能支持多久?半个时辰?”郑公兴致很高,微笑问道。 “你问错了,”郑被看头都没抬,随口说道:“我觉得,张议潮这一次恐怕要丢脸丢到他姥姥家。” “这个何长安,现在并非全力施展,张议潮却只能略占上风。” 郑公有点不信服,笑道:“要不,打个赌?” “好啊,如果你输了,何长安这一次我带走。”郑被看抬起头,笑道:“如果我赢了,我去打一个人,你不准阻拦。” “而且,一旦出了什么乱子,你郑公必须得替我兜着,行不?” 郑公眼角微微抽搐,摇头苦笑道:“怎么就没说你输了怎么办?” “因为,我不会输啊。”郑被看笑了笑,低头继续做针线活,对镇妖塔下张议潮、何长安之间的打斗,竟似一点都不关心。 …… 张议潮是纯粹武夫,输出全凭威猛快捷,拳打脚踢,声势惊人。 他每一拳砸出,便有一个狗头大小的拳印,一闪即逝,便会出现在何长安身前三四尺处。 而何长安则主要采取守势。 对方是天阶斩妖使,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上司…… 而且,这位张议潮大人,可是实打实的武夫三品境高手,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就算说是他实力碾压欺负人,都能说的通。 此外,他有心掂量自己的实力,正想借着张议潮这样的一名大高手,作为自己的一块磨刀石。 刚开始,张议潮也出于一种试探,并未使出全力,只用了六七成功力,对着何长安一顿拳打脚踢,想着随手将其打进泥土里就算了。 不料,这个何长安,看着挺清秀的,身子骨也不如其他武夫四品、五品境那样,膀大腰圆、肌肉隆起,可无论他怎么攻击,对方却总能轻描淡写的化解开来。 甚至,他隐约觉得,对面这个狗日的何长安,竟然好像也没有使出全力…… 正所谓,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这个何长安,看不起谁呢? 武夫三品境的拳脚,如果全力施展出去,就算是一栋高楼,时间长了也会被他给拆成一堆破砖烂瓦! 于是,张议潮悄咪咪加重力量,使出七八成功力。 每一拳脚出去,带着一声凄厉尖啸,脚下青石板,肉眼可见的碎裂成渣,在拳脚带出的罡风之中,碎石乱飞。 站在二三十丈外的吴劲草,默默向后又退出十余丈。 这种高手对决,根本就不是他能凑热闹的。 于是,这名黄阶斩妖使的眼里,又多了一丢丢的酸意…… ‘明明是我先来的……’ 狂风暴雨般攻击一盏茶工夫,张议潮已然悄悄使出十分力量,何长安却依然没有被他打倒。 张议潮脸上有点难看。 他怒吼连连,继续加大攻击力量…… 何长安在张议潮这位武夫三品境高手的拳脚攻击下,犹如一片树叶,或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漂舟,眼看着就要被撕碎,却偏偏每次都能抵挡下来。 这让镇妖塔上其他斩妖使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咦,这个叫何长安的小子,可以啊,都能扛这么久没被打倒!” “这有什么,还不是张头儿给他小伙子留面子,没有使出全力,否则,早就被打进泥土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 张议潮听着,老脸有点挂不住。 可是,就算他再如何使劲儿,这个狗日的何长安,怎么都能抵挡得住,他又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使出绝杀招数,将这小子给废了? 那样一来,就算郑公不说什么,就是郑被看那小娘们儿的一关,估计自己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何长安是郑被看的人,如果让自己给打残废了,估计下一个被打残废的,就是他张议潮。 如此这般思量着,张议潮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一股凶悍恶气,慢慢被激发出来。 他是武夫三品境高手,境界压制不说,自己还是天阶斩妖使、戍边大将军,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识过、经历过? 就算是在魔族大军的千军万马中,他都可以做到三进三出,杀出几条血路来,今日却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 “张大人、张头儿,我认输如何?” 就在张议潮怒不可遏之际,在他的拳风脚影下苦苦支撑的何长安,今日主动开口认输? 大爷的,你这算是认输吗? 张议潮心里可清楚的很,在自己的全力攻击下,尚能开口说话,且如此轻松自如的,至少也应该是同为武夫三品境修为…… 这个何长安,区区一个武夫四品境,如何做到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小子隐藏了实力! 难道,他也是武夫三品境高手? 也不对啊,明明就是武夫四品境…… 张议潮越想越气,开始暴躁起来,拳脚上不由自主的再次加大攻击力量,同时,施展他的成名绝学【托天镇魔功】。 ‘托天镇魔功?’ 何长安脸色古怪。 原来,自己曾经误认为是妖族功法、且心惊胆战不敢明着修炼的托天镇魔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修炼啊? 第167章 打死了再告诉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打死了再告诉你…… 一个是武夫三品境高手,一个是武夫四品境低手,却打斗足足一个时辰,尚未分出胜负。 何长安倒是无所谓。 因为,他发现对面这个天阶斩妖使、戍边大将军张议潮,根本就打不倒自己。 同样是托天镇魔功,施展出来的威力,也就差不了多少,反正就是拳拳到肉,互相伤害罢了。 对于这种粗鄙的战斗方式,何长安心里有点抵触,好几次想使出自己另外的绝招,跟这位斩妖司第三高手过过招。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自己的底牌,无非也就是道门炼气士的飞剑,能吞噬炼化很多东西的小黑剑,还有那面招魂幡,以及从未施展过的巫族血咒…… 何长安见招拆招,看上去似乎一直出于下风,是被张议潮压着打。 可张议潮心里明白,自己已经使出全力,除了那些只有面对生死大敌,才可以施展出来的绝杀招式,他已经没什么底牌了。 问题是,这个狗日的何长安,咋还没被打倒呢? 明明在他一拳接一拳的轰击下,眼看着就要被打倒的何长安,总是弱不禁风的抵挡住,然后,又向一片狗皮膏药,不轻不重的贴上来…… 张议潮开始后悔了。 以往,掂量新进阶武夫的事,基本上都是由郑被看去做的,他才懒得跟手底下的那些菜鸟斩妖使动手。 这一次、草率了! 都怪何长安这家伙,修炼速度太快,让他这位堂堂武夫三品境高手,都忍不住想出手试探…… …… “张头儿脾气暴烈,对这个何长安还是不错,你看看,这都陪斗一个时辰了,竟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跟一个武夫四品境,打斗一个时辰,是看得起他何长安。” “看何长安的样子,估计再有十几个呼吸,也该到趴下了……” 斩妖司镇妖塔上,斩妖使们一边喝茶看热闹,一边议论纷纷,对这个何长安都有些嫉妒羡慕恨。 开玩笑,张议潮什么身份,竟然给何长安喂拳一个时辰之久? “张头儿,张大人,我认输还不行啊?”何长安看的出来,这位天阶斩妖使,其实不想继续打下去了。 所以,他主动开口认输。 刚开始,他想着练手,可经过一番打斗后,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一个修行者,不管是武夫、炼气士还是剑修,个人修炼是一回事,讲究一个机缘巧合,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但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自己的打斗杀戮能力,却需要在生死搏命之际,方才有机会得到提升。 这种不痛下杀手,相当于师长辈的喂招,对何长安来说,意义不大……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一旦让张议潮明白,何长安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估计还真就会激怒这位天阶斩妖使,从而痛下杀手,绝对让何长安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现在何长安能够坚持不倒,那只能是在切磋的基础上,能够做到勉强自保、不被人直接打死打残。 真正动起手来,面临生死危机,两个人都开始动脑子,互相算计、使阴招,拿出各自压箱底的绝活儿。 何长安担心,不小心,失手将这位张议潮打死怎么办…… 那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头儿,我实在顶不住了,您老人家的拳头太硬了,”何长安一边扛着张议潮的拳脚,一边苦着脸哀求,“您就放过我,我都快受伤了。” “咳咳咳咳……” 何长安忙里偷闲,使劲咳嗽几声,装作受了内伤的样子。 此举一出,张议潮却大怒。 这小子,什么意思?摆明了就是嘲讽我的拳脚,压着他打了一个时辰,才让人家受了一点轻伤? 不行,这小子太张狂了。 必须的让他吃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夫三品境! 他怒吼一声,拳脚速度骤然加快一倍左右,浑身骨节劈啪作响,整个人的身形,似乎都硬生生拔高半尺左右。 一股狂暴的血气之力被激活,张议潮终于开始放大招。 何长安心头一惊,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张议潮,疯了?明明就是掂量一下他这名黄阶斩妖使的武力值,至于激发狂暴状态吗? 须知,武夫之所以被人歧视,并非正常的经脉、五脏六腑、骨肉等的打熬,毕竟,所有的修行者其实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在打熬自己的肉身之力。 问题是,武夫的狂暴状态,实际上类似于作弊。 就是通过燃烧自己的精血,短时间内,爆发出原本实力一倍左右…… ‘怎么办?对方进入狂暴状态,如果自己不同样激活狂暴状态,说不定挨上一两拳,便让人家给打散架了……’ 何长安瞬间决定,也激活血气之力,进入狂暴状态。 他可以主动认输,反正丢脸的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黄阶斩妖使,在天阶斩妖使面前主动认输,反而显得很讲礼数。 但他可不愿主动被打伤。 这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一声低吼,何长安猛然向后退出一步,便出现在七八丈以外。 与张议潮相反,何长安的狂暴状态下,身上的巫族血脉之力被激活,一身血肉、骨骼反而更加紧致、内敛,体型反而缩小一圈。 他像一只矫捷的猎豹,身体微微弯曲,脚下猛然使力,向后侧蹬。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何长安的脚下青石,瞬间化为齑粉,他的整个身子,化为一只狗头大小的拳印,对着张议潮向前扑来的身形,重重的撞击而去。 嘭的一声闷响。 没有罡风,也没有尘土飞扬,没有碎石飞溅。 一大一小,两个粗鄙武夫的身体,就像两只极度内敛的拳头,瞬间碰撞在一起。 所有的力量,对着对方倾泻而去。 两个人影在空中停顿一瞬,大约半个呼吸左右,便分开了。 二人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二十丈。 这个距离,对他们这些高阶武夫来说,就跟脸贴脸顶在一起差不多,反正就是脚下一蹬的事…… 何长安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隐隐生疼,一口热血好几次要涌出喉咙,都被他强行吞咽下去。 张议潮也差不多。 甚至,他的情况更糟。 他的体型大,就像一头牛,快速撞上去,碰到的却是一只同样生硬、有力的狗头,顶在他胸腹部位的柔软处…… 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疼的他心尖尖直哆嗦。 可面对何长安,面对斩妖司两三百号属下的面,张议潮忍了。 深吸一口气,脚下使力,再次向前撞去。 何长安看的仔细,这个张议潮,阴险的很,竟然将两只拳头、胳膊,都遮掩在胸腹部位…… ‘看样子,刚才把这位爷给撞疼了……’ 何长安一声低吼,脚下使力,猛然向前射出。 在临近张议潮的拳印之际,何长安突然来了一个铁板桥,几乎双膝跪地,后脑勺紧贴着地面,就从张议潮的……胯下一掠而过。 在穿过张议潮胯下的瞬间,何长安一个‘后空翻’,借着惯性,悄然运转炼气士的御剑法门,两只脚像蝎子弯曲的尾巴,重重的在张议潮后心部位,踢了出去。 紧接着,他的身体在空中,犹如一条游蛇,随意弯曲,在快速跌撞向前扑出的张议潮背后,轻飘飘印了一拳。 张议潮一招失算,本来就算是硬扛何长安一拳一脚,根本就没什么事,最多也就看起来狼狈一些,偷偷吞咽两口热血而已…… 不料,何长安太阴险,不讲武德,不敢正面相撞也就罢了,还借势给他一脚、一拳,让他巨大、结实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继续向前撞出去。 张议潮一个万斤坠,强行落地。 他刚要转身,何长安第二拳又印了上来。 没办法,他硬扛着挨上一两拳,也要转身回来。 否则,就只能来一招‘懒驴打滚’,方能避开何长安的攻击。 这小子太阴险了,明知道自己绝对不会使出懒驴打滚那样的招式,硬是又打出了第三拳、第四拳。 何长安全力以赴的一拳之力,就算不能让张议潮重伤,但起码让他的气息开始凝滞不畅,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疼的他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严重低估了何长安的‘古拳法’,就是那种一拳接着一拳,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快的……古拳法。 何长安阴了张议潮一招,先在张议潮背部、腰部打了四拳后,便再没停手。 一拳紧接着一拳。 一拳打出,张议潮来不及反应,另一拳已然印在身上。 何长安就像一片粘稠的鼻涕,粘在张议潮身上,不管不顾的,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拳拳入骨。 …… 于是,半个时辰后。 斩妖司院子里,出现一个人形深坑。 张议潮,这位斩妖司排名第三的高手,武夫三品境,竟然被何长安一顿拳头,硬生生的给打进泥土里两丈深。 张议潮还在使劲挣扎,试图摆脱何长安这个小辣鸡,却始终不得其法。 正所谓,伤害不高,侮辱性太强。 就算被何长安缠绵在身上,一拳接一拳的打进泥土,实际上,他对张议潮的伤害并不高,最多也就是让经脉破裂七八处,断了十几根肋骨,吐了几碗热血的样子。 这种伤害,对张议潮来说,也就是半斤丹药,卧床调养一两个月,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毕竟,武夫三品境高手,肉身打熬接近‘金刚不坏’…… “小子,差不多就行了。” 正在何长安埋头狂打、心里其实挺后悔的时候,郑公一步跨出,出现在人形深坑边,摇头苦笑着说道:“切磋武艺,咋还打上火了……” “何长安,住手。” 何长安却继续捶打张议潮,口中气喘吁吁的说道:“不行,我打不过张头儿……” “一旦他老人家脱困,一拳就打死我了。” 张议潮被按在泥土里,听到何长安的话,心中破口大骂:‘狗日的何长安,阴了人还装糊涂,看老子起身后如何捶死你狗日的……’ 急怒攻心之下,张议潮眼前一黑,竟昏迷过去了。 郑公脸色一僵,心知何长安所言,其实也是实情。 以他看来,要不是何长安耍心计,阴了张议潮一把,让人家连续攻击再没有还手机会,何长安哪里还有机会? “议潮,你起身后,不得寻何长安的晦气,可否?”郑公温言说道:“毕竟你们两个人是切磋工夫,又不是生死相搏……” “对对对,这是切磋工夫。”何长安一边挥舞拳头,一边连连点头称是。 嘭嘭嘭…… 听着拳头没完没了的轰在张议潮背上、腰上,郑公觉得自己的腰都有点疼。 这个何长安,武夫四品境修为,竟然能压着一位三品境高手往死里打,让他有点爱不释手。 ‘嗯,这小子,不错嘛。’ ‘被看那丫头,果然没看错,这个何长安还真是有点本事……’ ‘只可惜,他跟那个吕疯子、剑修阿飞关系好……’ “郑公,您给张头儿张大人说说,让他起来后别打我啊。”何长安喘着粗气,再一次服软:“我真的打不过张头儿啊……” “好,我答应你。” 郑公一把将何长安抓出来,远远扔出去,口中说道:“议潮啊,咱说好了,你出来后可不能再打了。” “上来,议潮。” “嗯?不会?晕过去了?” 郑公略感诧异,伸手虚抓一下,将张议潮从人形大坑里‘抠出来’,脸色突然变了。 这是……被人打残了? 他伸出一指,轻轻搭在张议潮的手腕处,散出一缕清气,略微感应一番,不由得摇头苦笑。 郑公提起昏迷中的张议潮,一步跨上镇妖塔。 “咳咳……”他轻咳一声,突然失笑,“何长安那小子,下手太黑了。” “议潮被他打成重伤,没有两三个月,估计爬不起来啊。” 正在埋头做针线活儿的郑被看噗嗤一笑,抬起头来,有些嫌弃的看一眼昏迷中的张议潮,淡然说道:“我就说过,武夫三品境,就是个辣鸡。” “义父,你输了。” “哈哈,胜负乃兵家常事,”郑公打一个哈哈,取出一枚丹药,撬开张议潮的嘴喂进去,“何长安那小子有些古怪…… 而且,还是吕疯子、剑修阿飞的半个学生,你带出去后,可千万别出事。” “另外,被看啊,你想打死谁?” 郑被看侧头,认真想了想,嫣然一笑,道:“等我打死后,再告诉你。” 第168章 红袖姑娘想搞事了 第一百七十章被看姑娘想搞事了? 西方佛国被魔族大军压着打,几乎喘不过气来,无奈之下,再次想大唐求救。 朝堂上,吵成一团。 大唐朝堂,本来就是一团糟,乌烟瘴气,就连那位李姓皇帝,都悄咪咪的跟着道门牛鼻子修仙学道,更何况满朝文武了。 所以,很明显的,大唐朝堂之上,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派。 一派,便是拥戴李姓皇帝者。 这一派的人,以礼部、吏部、国子监等为首,讲究一个礼,所有反对皇帝的人,统统归之为无礼之人。 还有一派,则是后宫贵人们的势力,以贵妃娘娘、太监和那个什么狗屁夜神教余孽。 这一派的人,行事乖张,神出鬼没,大唐李姓皇帝明明知道,那帮人就是一群辣鸡、废物,却从来没有下定决心去治理。 正是这一派人的存在,让原本就羸弱不堪的大唐人心溃散,离心背德,成为这片天下最弱鸡的存在。 至于另外一派,则以斩妖司为首。 这一派人,其实最为尴尬。 一方面,斩妖司为李姓皇帝的私人力量,名义上可以查办所有的官员、百姓和江湖势力,可另一方面,却又事事处处跟李姓皇帝过不去。 西方佛国的危机,说起来也算是人族危机。 可朝堂上,却几乎一边倒的认为,不应该出兵相救…… …… 坐在镇妖塔七楼的何长安,听着郑被看侃侃而谈,将大唐天下说的一无是处,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纳罕。 斩妖司的职责……便是斩妖除魔,只想李姓皇帝负责。 可现在看来,里面的问题简直数不胜数,乍一听,何长安的第一感觉就是—— 这个所谓的大唐,简直就是一个狗屁。 名义上是人族最后的净土,实际上,早就烂成筛子,到处漏风淋雨不说,朝堂上那些王公贵族,还在不停的腐蚀,眼瞅着就要将这块人族净土给弄成一片烂泥潭。 “何长安,你听了这些事情,怎么没看出有什么态度?”说了好一阵子,郑被看都开始有些口干舌燥,她喝了一口水,还想继续‘分析国事’。 何长安微微摇头,苦笑道:“我就是个黄阶斩妖使,这种大事,还是别考虑的好。”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开玩笑,妄议国事,在某一特定朝代,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此外,经历过法外之地的一些事情,听闻过所谓的‘百族万灵’和虫族侵蚀一事,何长安的心思,根本上就没放在这个狗屁大唐身上。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何长安,跟我去一趟西方佛国。”郑被看正色说道。 “可以去……不过,”何长安犹豫再三,皱眉说道:“之前我给郑公所说的,关于虫族之事,咱们该如何处置?” 郑被看略微有些失神,随口说道:“先解决人间的事。” 何长安点头,问道:“怎么解决?” “先打死一个人再说。”郑被看突然站起身来,笑问道:“咱们这就出发,你敢不敢去?” “当然,你也不得不去。” “我已经跟郑公说好了,你以后是我的人了。” 何长安:“……” ‘我现在已经是巫族女祭祀阿箬的人了……’ “你要打死谁?”何长安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郑被看一步跨出,便出现在百余丈外,脆生生的声音远远传来:“跟我来。” 于是,十几个呼吸后,二人出现在皇宫门口。 “咱这是要……打死皇帝老儿?”何长安有些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 “我也想打死他,不过,咱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那家伙啊。”郑被看有些遗憾的说道: “据说,咱们那位李姓皇帝,武夫、道法双修,早已突破瓶颈,进阶武夫二品境了……” 二人对话,自然是当面传音。 毕竟,站在皇宫门口,直接开口讨论打死皇帝这种事情,还是挺危险的。 “那咱们现在去打谁?” “跟我来。” 郑被看从腰间取出一块似金菲铁的牌子,领着何长安直接走进皇宫,竟然没有任何人上前查看。 何长安心中嘀咕,这个斩妖使……或者说,这个郑被看的身份,还真是非同一般,出入皇宫后院,简直就跟回到她家的花园一般。 “等你正式成为天阶斩妖使,进出皇宫,也会如此简单。” “当然,一些隐秘之地,还是不能随便乱闯,回头有空了我再给你详说。” 一边往前走,一边给何长安传音,随口讲了一些进宫的规矩、礼数等,何长安自然连连点头称是。 想当初,就算是买了票,想要进入皇帝老儿的后院、卧室,也不是很方便。 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走进长安城的核心…… 皇宫面积极大,基本上没什么树木。 就算是有一些回廊、池塘之类,装修也不是很豪奢,给何长安的感觉,那就是真不如烟花巷子。 二人走了好一阵子,终于来到一片建筑前。 大门修建的倒是很豪奢,可一踏进高高的门槛,何长安看着眼前的几排简陋屋舍,他有点困惑。 甚至,一度出现恍惚。 这地方……确定是皇宫? 前后七八排简陋屋舍,用低矮的篱笆墙隔离开来,每一间屋舍前,都有一小块土地。 何长安随便看一眼,便知道里面种植的,无非是青菜、萝卜、黄瓜、豆角之类,全是些日常菜蔬。 紧接着,等他听了郑被看的介绍,何长安更是有些懵逼—— 这里,竟然是大唐皇子们的‘集体宿舍’? 何长安在长安城里呆的时间不长,因为各种原因,不是被人追着杀,就是躲在镇魔塔下修炼,所以,截至目前,还从未跟大唐皇族交往过。 当然,那位太平公主除外。 “大唐皇子们的日子,看起来还不错嘛,”何长安跟在郑被看身后,就像个狗腿子那样,随便乱看,“种种菜,读读书,多少也能了解些人间疾苦呢。” “人间疾苦?”郑被看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别让眼前的简陋屋舍给哄骗了。” “等会儿进了屋舍,你别惊掉下巴。” 何长安暗暗点头,心里嘀咕:‘果然还是面子工程……’ 想想也是,堂堂大唐皇子,住的是简陋屋舍,谁知道背后过着怎样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荒唐日子? 如果遇到一位开明皇帝,对子嗣、属下多加约束、管教,那还应该有点样子。 可一位醉心修仙学道的皇帝老儿……何长安没什么信心。 …… “到了,等会进去后,看我眼色行事。” 二人来到一处‘皇子宿舍’,临进门,郑被看传音吩咐道。 何长安默默点头。 “什么人?竟敢擅闯……哎哟,这不是被看姑娘么,今儿刮的这是什么风啊,怎么把咱大唐第一等的大美女给刮来了!” 刚要进门,迎面出来一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头戴莲花冠,身穿衮龙袍,看见郑被看的瞬间,眼底露出一抹惊慌。 不过,他掩饰的好,旋即便满面堆笑。 何长安注意到,这位大唐皇子说话时,嗓音温润清亮,再配上玉树临风般的容貌,差点都可以上台唱戏了。 ‘到底是皇帝家的种……就算是皇帝老儿丑陋不堪,问题是人家的老婆们漂亮啊。’ ‘就算是一头猪,拱上七八代白菜,估计也能生一堆面如冠玉的货色……’ 何长安不知怎么回事,看见比自己帅的皇子,心中竟然生出这般荒唐念头,不由得自己失笑起来。 “哼,被看姑娘也就罢了,是我大唐女豪杰,镇守北境之地,劳苦功高,” 那皇子听得何长安噗嗤一笑,再一看这家伙竟然肆无忌惮的瞅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点看不起人的样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被看姑娘,这位黄阶斩妖使?”不过,毕竟是大唐皇子,就算是想要打狗,还是得先问一问主人的意思。 “他叫何长安,刚入职斩妖司一年多,跑腿儿的。”郑被看随口说着,便要进门。 不料,那皇子却胳膊一伸,将二人拦下。 “被看姑娘,没有父皇口谕,擅闯皇子居所,恐怕也说不过去?”说着话,这名大唐皇子还轻佻的朝郑被看挑了挑眉。 何长安看的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书上看过,那些后宫里的皇子、公主,别看一个个傻大白、白富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其实,能在宫斗中存活下来的,哪一个是省油灯? 看眼前这位皇子,举止却如此轻佻,难道是……假装出来的? “我奉命查办夜神教余孽一案,如果三皇子这里不方便进,那就算了。”郑被看笑着说道:“要不,我先去太子殿下的东宫查看?” 看着郑被看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位三皇子略一迟疑,展颜笑道:“被看姑娘说哪里话,不就是夜神教余孽的案子吗? 来来来,被看姑娘请进!” 说着,三皇子侧身让开大门,还作势礼让:“本王不爱江山爱美人,这屋舍里,只不过多了几十位美人儿罢了。 被看姑娘可以进去跟她们比一比,看看谁的腰瘦、谁的胸肥,哈哈哈哈。” 三皇子一改之前的恭谨,竟然如此开口。 连何长安都快忍不住了。 可郑被看吩咐过,让他看自己的眼色行事。 于是,何长安看向郑被看的眼睛。 不由的愣住了。 这家伙的眼睛,怎么紧紧闭着? 不是说好要进去查案的吗?你给咱一个眼神啊,让我好知道领导的真实意图好不好…… “被看姑娘,请!” “我今儿不方便,何长安,你进去查看一下,出来给我回报就行了。” 郑被看闭着眼睛,转身走到门前的菜园子前,这才睁开眼睛,认真的观察着黄瓜的生长过程…… 何长安有些懵。 不过,他心里也大致有个底儿。 既然郑被看领着自己,直接出现在这位三皇子的‘宿舍’,应该是有什么夜神教余孽的线索? 何长安轻咳一声,振一振衣衫,便要进门。 不料,却被三皇子伸手拦下。 这位三皇子,在郑被看面前,虽然颇为轻佻,却也不敢过分张狂,毕竟,人家手里的那块牌子,可是实打实的天阶斩妖使,理论上完全可以缉拿皇帝老儿以外、大唐境内的任何人! 可眼前这个黄阶斩妖使,又算那根葱? 三皇子戏谑的瞅着何长安,冷声说道:“你叫何长安是?那就是何大人了,你确定要进去查案?” 何长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三皇子殿下恕罪,臣下……” “臣下?区区一个黄阶斩妖使,也算臣下?”三皇子冷笑一声。 何长安:“……” 这尼玛的不讲武德啊。 “三皇子殿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就算是大唐的一名小小百姓,到了陛下面前,也称的上一句臣下,怎么,你一个皇帝的儿子,就不愿让人自称臣下?” 何长安一怒之下,干脆放开手脚,开口痛骂:“三皇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比陛下他老人家都身份高贵,连臣下的一句话都不愿听?” “这样也好,回头我写一份折子,让郑公替我呈上去,让陛下定夺定夺,看我这一句臣下,有什么问题,如此可好啊,三皇子殿下?” 那位三皇子脸色铁青,几次张口,却始终没说出半个字。 何长安感觉,还挺爽的。 就当是替那个狗屁修仙皇帝,教训教训儿子。 要说其吵架,何长安虽然比不上老读书人、剑修阿飞等高人,可也不算是弱手…… “三皇子殿下,我们这一次查办的,可是夜神教余孽一案,如果你不想牵扯进去,就别拦在门口。” “臣下也就进去随便看看,发现不了问题也会直接走人。” “当然,如果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斩妖司的镇魔塔下,可还关押着好几位皇叔、皇子呢。” 何长安说的,也算是实情。 不过,这种皇家隐秘之事,对外当然不敢说出半个字。 可何长安就这么说了,因为,根据他的判断,就算这个什么狗屁三皇子想拿此事作为斩妖司的把柄,应该也没什么胆量。 而且,从郑被看的行动来看,他们此行,应该不是真的要来查案。 而是……想搞事? 第170章 有剑名君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有剑名君子 长安城里,暗流涌动。 李姓皇帝很难得的,召开一次早朝,让不少养尊处优、休闲散漫的达官贵人有点不适应。 朝堂之上,各位臣工、贵胄分为两列,神情肃穆。 “列位臣工,今日早朝,朕有两件事,想跟各位议议,”皇帝陛下淡然说道:“一件事呢,就是西方佛国与魔族大军的战事,需要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另外,朕想在秋后科举取士,让天下真正有才能的读书人,入朝为官,为大唐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办差;” 皇帝陛下平静的俯视诸位臣工,继续说道:“这两件事,牵涉到我大唐千年社稷,诸位臣工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想法就提出来。” “此外,朕最近可能要下一道罪己诏。”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一个个抬起头来,仰视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纷纷开口劝谏:“陛下自登基以来,文治武功,千载一帝,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八方无不臣服,为什么要下罪己诏?” “是啊,陛下仁德温厚,为我大唐千秋万载之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 李姓皇帝伸出手掌,轻轻按下臣工们的赞溢之词,温言说道:“列位臣工的意思,朕听明白了,朕自认并非穷兵黩武、残暴伤民之君; 当朕的这心里也很清楚,朕这些年来醉心道德文章,躲在深宫后院,读书画画,填词作赋,附庸风雅,对国事还是不够尽心尽力。” “想我大唐,其实也并非四海承平,列位臣工也知道,我大唐四夷八方危机重重,西有魔族大军压境,北有鬼族部落为患,东有倭人、海贼作乱,南有大山恶泽巫妖袭扰不止。” “而大唐境内,百姓饱受夜神教余孽祸害,多地黎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这些,还不够朕下一道罪己诏?” “诸位爱卿,朕意已决,再无多言。” …… 朝堂上,陷入好一阵子沉默,谁都不敢率先开口,生怕说错什么话,给自己召来杀身之祸。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人家皇帝陛下,可以口口声声自称孤家寡人,可以说一些场面话。 甚至,还可以如这位皇帝陛下,躲在深宫修仙学道几十年,突然心血来潮,说要给天下人传一道‘罪己诏’。 可臣工们不行啊。 就算是那些身居要职,三省六部的大人们,还是那些王公贵胄、皇子皇孙,在这种事情上开口,说不定就触了霉头! “那就这么定了。” 眼瞅着臣工们不敢吱声,李姓皇帝倒也大度,淡然说道:“众爱卿还是先议议西方魔族大军压境之事。” 朝堂气氛,瞬间缓和。 镇北王李存冒出列,踏前半步,朗声说道:“陛下,臣弟认为,对魔族大军、西方佛国之间的战事,咱们不妨一边筹备兵马粮草器械,一边静观其变。 西方佛国向来示弱,可千百年来,与魔族大军战战和和,谁也没有灭掉谁。 这一次派人前来求援,估计又想拉着我大唐往泥淖里陷,实在可恶至极!” “臣附议。” “臣附议。” 哗啦啦一阵响,左班武将们纷纷出列,支持镇北王李存冒的建议。 右班文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按照大唐数百年的惯例,这种坐山观虎斗、委曲求全、寻求和解之道的奏报,不一直都是文官们的专权么? 今日朝堂上,风气怎么有点不太一样? 皇帝陛下微微点头,看向右班文臣们,温言问道:“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呢?” 文相张保岭出列,躬身施礼,不疾不徐的奏报道:“陛下,臣以为,镇北王的奏报甚是合理,既不耽误我大唐整军备战,又给佛国、魔族一个明确的态度,可谓是老成谋国啊。” “此外,”文相张保岭继续说道:“陛下还可以爽快答应佛国来使,我大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族国度,被那些魔族占领,会尽快整合兵马粮草等辎重,发兵相救。” “臣附议。” “臣附议。” 文官们纷纷出列,表示支持文相张保岭的奏议。 皇帝陛下点头,微笑道:“诸位臣工的奏议,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样,此事便交由兵部、工部、户部协商办理,具体事务,镇北王李存冒、文相张保岭居中调停即可。” 一件大事尘埃落定,众臣工心中一松。 “众爱卿还有什么事,尽可奏报上来,若无事,就可退朝了。”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臣有奏!” 一名兵部侍郎出列,朗声奏报:“陛下,上次北境大战时,镇守使郑被看专断骄横,对属下人等约束不力,出现乱兵抢粮、人浮于事等诸多乱象。 臣韩东亥弹劾斩妖司郑被看!” 皇帝陛下微微一愣,转首看向镇北王李存冒,温言问道:“北境战事,镇守使受你镇北王约束、管辖,韩东亥奏报之事,可否属实?” 镇北王李存冒快步出列,涩声道:“陛下明鉴,臣弟死罪啊!” “当时战事紧迫,臣弟居中筹备粮草器械,整顿兵马,对前线战事约束不够,致使……出现此等纰漏,请陛下严惩!”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神情悲痛,让满朝文武暗暗点头。 “陛下,臣弟事后得知一些细节,还心存侥幸,没敢奏报给陛下,臣弟实在是罪不可赦啊,请陛下严惩臣弟!” 镇北王李存冒双膝跪地,以额触地,几乎声泪俱下的请求皇帝陛下重重责罚与他。 皇帝陛下微微点头,看向一直都不曾开口说话的郑公,温言道:“镇守使郑被看,乃郑公义女,是我大唐难得的一员虎将啊。 就算是统兵时出一点纰漏,那也是因为年轻气盛,没什么经验,郑公,回头你说她几句。” “对了,贵妃娘娘对被看姑娘,可是疼爱有加,时常惦念,好几次都给朕提及,说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让被看姑娘进宫陪她说说话呢。” 郑公面无表情的上前半步,躬身道:“臣遵旨。” 不咸不淡,不卑不亢,对满朝文武不满的眼神,直接视而不见,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 这位郑公,在朝堂之上,一向便是如此,除了对他这位皇帝陛下忠心耿耿,对满朝文武大臣、王公贵胄,可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好像,谁都欠他几条人命。 谁都好像是贪员脏吏…… …… “郑公,郑被看是你义女,也是斩妖司的人,出了一些纰漏,你也该……”镇北王李存冒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的瞅着郑公,刚要义正言辞的为难郑公,却被郑公直接摆手打断。 “镇北王,你在去年九月到次年三月,总共贪墨、克扣军饷二百七十一万两,我找你麻烦了?” 郑公面无表情的看一眼镇北王李存冒,转身对着皇帝陛下躬身行礼,沉声道:“陛下,今日早朝如果再没有其他事,臣这就告退。” 镇北王愣在当地,一张脸涨的青一阵紫一阵,张口结舌,憋了好半天,竟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双膝一软,再次双膝跪地,只是对着皇帝陛下使劲磕头。 满朝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这个镇北王,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郑小妹这个屠夫,简直是将不疼的指头,直接塞进了磨盘中,自讨苦吃啊。 谁不知道,别看大家都人模狗样的站列朝班,斩妖司的人,把谁的底细没摸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不过,既然皇帝陛下不追究责任,大家伙就这样凑合着过日子便是了。 这个镇北王,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让驴给踢了。 总之,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 “咳咳,镇北王贪墨、克扣军饷之事,朕当时就知道,”皇帝陛下脸色有点难看,轻咳几声,道:“是朕让他这么做的。 北方边境大战胜负已然可以判断,朕便自作主张,将户部支出的那笔军饷,挪到东方边境的城池修筑和军械开销上了。” “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 皇帝陛下看上去有些疲倦,直接站起身来。 众位臣工纷纷跪拜,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 郑公率先出宫,迳直回到斩妖司。 郑被看在做针线活儿,听见郑公进门,抬头看一眼,道:“朝堂上有人告我黑状了?” 郑公笑了笑,点头说道:“没事,他们又打不过你。” “陛下能打死我。”郑被看微微皱眉,很认真的说道:“他是武夫二品境,而且同时修炼道门吐纳法门,估计你都打不过。” 郑公随口说道:“你这孩子,整天打打杀杀的,没个正形。” 说着话,他开始给自己沏茶,口中嘀咕道:“那个何长安太不像话了,说是切磋武功,结果把张议潮差点打成残废! 这下好了,连给我沏茶的人都没有了。” 郑被看忍着失笑,道:“要不,我去把何长安也打残,给张议潮报仇雪恨?” 郑公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多了。 “被看,最近朝堂内,风气不太好,你还是收敛一下锋芒,”郑公正色说道:“镇北王、镇南王什么的,都没什么,我是有些担心…… 陛下和后宫,对我们斩妖司有什么想法。” 郑被看点头,“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次主动招惹夜神教余孽,和那几个倒霉蛋皇子,也是出于一种试探。 我就想知道,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对这个大唐还……” “被看!”郑公微微皱眉,低声斥道:“慎言!” 郑被看不吭声了。 不过,她的脸上却一副不屑的样子,似乎对那位皇帝陛下,并不是如何尊敬。 “你我虽然是修行之人,但说千道万,却还是大唐子民,是朝廷命官,同时更是皇帝陛下直接指挥的斩妖司衙门。 以后,那种大逆不道的话,切莫再出口!” 郑公的神色甚为郑重,语气也前所未有的严厉,说完话,还瞪了郑被看一眼。 郑被看却似没有看见,埋头开始做针线活儿。 郑公沏好茶,先给自己斟满一小碗,端在手里嗅着清香滋味,低头沉思,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 何长安回到黄泥巷,推开自家的院门,脸色就有点发绿。 这客人、也太多了。 客人们分成四堆,看上去有点泾渭分明。 其中一堆人,围拢在一起,凑在老读书人的身边,端茶送水,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听老头儿讲圣人之言。 一堆人,围着剑修阿飞,听他臭屁、吹牛。 一堆人,则围着何长安老爹,那位昔年的边境老兵卒,沉默寡言的喝着闷酒,看见何长安进门,也不怎么搭理。 另一堆人,围拢在一起,拿着几样新式武器在摆弄,看见何长安进门,纷纷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拱手施礼:“小师叔……祖,您来啦。” 何长安老脸一红,对着李义山、沈岩等书院读书人拱手,笑道:“看样子,书院的分科之学大有进步啊!” 李义山哈哈大笑,随口敷衍:“沈岩这人有脑子,你随手指点一下,就让书院的人从此没有消停过,整天乒乒啪啪的,吵的人连听曲儿的心思都没了。” 几人大笑起来。 沈岩有点拘谨,将一把‘浩然正气剑’双手递过来,笑道:“小师叔……咳咳,要不,你先试试?” 何长安接过那把剑,认真研究一番,口中啧啧称奇,笑道:“书院读书人,了不起啊!” “这种灵能剑,我曾在梦中见识过,也就是一种设想而已,谁料,只是给这位沈岩沈大才子提及几句,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真给炼制出来了!” 也不由得他何长安佩服。 沈岩炼制的这把‘浩然正气剑’,还真是一件非凡兵刃,不仅选用材料合适,其中的精心构思更是令人称奇。 一把普通兵刃,一旦刻画上威力强悍的符文,镶嵌上灵石矿,就算是一名刚刚入品的读书人,只需要一丁点浩然正气,便可激活其中机关,爆发出堪比武夫四品境的攻击之力…… 对枪械、兵刃,何长安堪称专家级别。 这把‘浩然正气剑’的威力和潜能,他可是心知肚明。 “此剑可有名字?难道就叫浩然正气剑?”何长安轻轻弹一下剑身,问道。 “有名字,”沈岩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赵正院长起的名儿,叫君子剑。” 何长安:“……” 第171章 所以,我想换个皇帝 第一百七十三章所以,我想换个皇帝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何长安都有点不习惯了。 尤其是当老爹瘸着一条腿,凶巴巴走到何长安面前,追问什么时候跟阿酒成亲时,他有点懵。 “老爹,吃点羊肉,咋醉成这样了?”何长安干笑着,给老头儿撕一块肋条上的手,双手递上去,“我最近去了一趟法外之地……” “别扯远了,你现在能的很啊?”老爹抓过羊肉,胡乱嚼了,斜着两只怪眼,一脸的鄙视。 “阿酒姑娘,我看给你当媳妇,就很好,这门亲事,我这个当爹的就先应承下来。” 何长安:“……” 这咋回事?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城,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要被老爹逼婚? “阿酒她人呢?”何长安有些迷糊,问道。 “都怪你这个混账,害的人家阿酒姑娘九死一生,现在还生死未卜,”老爹眼珠子通红,喷着酒气吼道:“若她出事,老子亲手割了你!” 何长安张口结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老读书人、剑修、以及书院读书人,各自忙碌着,喝酒吃肉吹牛,似乎都没注意这边的事情。 但何长安心里清楚,这帮家伙,一个个都装着呢。 “老爹,你把话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何长安正色问道。 老爹似乎想发脾气,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他忍住了。 “还是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何老爹撂下一句话,转身出门,估计又是去黄泥巷的那家小酒馆买醉去了。 何长安叹了一口气,回到老读书人、剑修身边坐下,随口问道:“阿酒去哪里了?我老爹刚才所说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外面世界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们二位高人应该心里很明白,现在根本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 何长安有点上火,端起一碗酒,直接一饮而尽。 “吕先生,还是你来告诉我。” 老读书人看着何长安,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是阿酒那丫头自己的小心思,最近帮你老爹还了好几十两银子的酒钱。 你老爹估摸着,阿酒那姑娘应该喜欢你,这不,就主动帮阿酒说话了……” 何长安愣了好一阵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阿酒是个好哥们,当然也是一个好姑娘,几次与她生死与共,感情基础其实还不错。 问题是……他何长安现在都嫁人了…… 想起法外之地的女祭祀阿箬,他就一阵头大,那位两百多岁的巫族‘少女’,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发现自己跟阿酒有染,估计要出事。 不过,何长安突然有些失笑。 其实,他从心底间,更多的是把阿酒当成一个好哥们、好妹妹,让老爹这么胡搅蛮缠一番,竟然似乎还有了一点其他意思? 何长安嘿然笑道:“真是葫芦僧胡判葫芦案,老爹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的酒钱,都乱点鸳鸯谱了……”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 老读书人倒没什么,只是端着酒碗温和的笑着,剑修阿飞的脸色,却开始有点难看。 “我说何长安,你小子……是不是在巫族那边出事了?”剑修阿飞瞪着何长安,语气有点不友善。 “咳咳,是这样的……我呢,那个女祭祀阿箬……咳咳!”何长安觉得有点不好开口。 关键是,他突然想通一件事。 这个剑修阿飞,是不是阿酒的什么人?老爹?还是叔叔? 还是阿酒所说的,那位什么师叔祖? 何长安在法外之地的巫族山寨,得了天大的好处,不仅实力突飞猛进,堪比普通武夫三品境高手,而且,还被迫嫁人…… 这里头,剑修阿飞肯定是提前给那位大剑修吴勇良打过招呼。 而且,现在他也清楚,剑修阿飞其实也算是巫族,只不过,自从剑法大成后,更多的是在这座人间天下行走。 “我知道了,”剑修阿飞有些冷淡的说道:“那个狗日的吴勇良,太不是东西了!” “为了他自己的女儿激活巫神娘娘血脉,竟然把你当成炉鼎使唤了……” 何长安:“……” 老读书人:“……” “好了,这笔账回头我跟吴勇良去算,先说说你自己的打算。”剑修说道。 何长安沉吟几声,低声说道:“我觉得,这长安城里,我可能呆不长久。” 然后,他转为当面传音,继续说道:“这个大唐早就烂透,皇帝陛下修仙学道不理朝政,这都在其次; 关键问题,还是整个朝堂之上,除了极少数带兵之人,其他的……都是废物,而且,还跟那些邪魔外道内外勾结。 昨日我与郑被看搞了一点小动静,揍了两位皇子,弄死一批夜神教余孽,然后,今天早朝就有人想对斩妖司下手……” 老读书人、剑修阿飞只是默默听着,这些事情,似乎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不过,何长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抬起头,有点意外的看向何长安。 “我想好了,让郑公给我弄个官。” “你是要……当官?”老读书人颇有兴味的瞅着何长安,醉意朦胧的眼里,透着一丝玩味。 “对,买个官当当。”何长安笑了笑,却再没说什么。 几人端起碗,举起来,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 在黄泥巷里躲了两天清闲,何长安就被郑被看牵着耳朵揪走了。 一路上,郑被看怒气冲天,骂骂咧咧的,浑然不顾及何长安的面子,在众目睽睽下,将他扯进斩妖司大门。 来到镇妖塔七楼,她一脚就将何长安踢了一个趔趄,犹自愤愤不平的,捏起一根绣花针,打算在何长安脸上刻几个字。 郑公轻咳一声,劝止了。 “被看,何长安的镇守使一职,是我的意思,跟他无关。”郑公正色说道:“北方边境一带,方圆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稼穑荒废不堪,匪盗成患; 而咱们的镇北王李存冒,却只顾着刮地皮,中饱私囊,鱼肉百姓,没有一个人镇守北境,迟早会让鬼族部落攻破大散关。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我们派兵数十万,却也是来不及了。” 郑被看气哼哼的不说话,何长安也是一脸哭丧,连声叫屈:“郑公,您就饶了我,北方那么荒凉,我没带过兵,镇不住场子啊。” 郑公瞪了他一眼,斥道:“滚!” 何长安连连作揖,便要滚出去,却被郑公喊住:“何长安,你回家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长安城!” 何长安苦着脸,道:“郑公,能不能换个地方?比如,让我去东面……” “不行,”郑公冷着脸,“东面我安排了人,那些海贼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浪花。” “西面换成被看过去镇守,应该问题不大。” “南方一带的妖族、巫族,我让张议潮过去。” “至于你要去的北方一带,就带上书院的那帮读书人,那帮穷酸儒,我都镇不住,但就是听你何长安的话,你干脆统统带走,别让他们在长安城里给我添乱!” 郑公说着说着,就有点上火。 那个老读书人……下手太狠了,为了给何长安谋一个体面的官职,你老人家直接开口就行了,何必要半夜摸进来,摁着他郑小妹摩擦一个多时辰…… “郑公,我真不想当官,您老人家也知道,我平生就喜欢修炼啊。”何长安唉声叹气的,再次请求郑公收回成命。 郑公叹了一口气,道:“这镇守使……是陛下对你何长安的信任,你叽叽歪歪的吵什么吵?还不给我滚出去!” 于是,何长安一溜烟回了黄泥巷。 …… 等何长安走出斩妖司大门时,郑公站在窗前,默默俯视着。 “义父,何长安他才进阶武夫四品境,你就委以重任,恐怕不太妥当。”郑被看走过来,站在郑公身边,皱眉问道。 “他呆在长安城里,迟早会出乱子,”郑公若有所思的说道:“他与书院读书人走太近,而且,本身没什么军功,朝堂上若有人对他下手,总是有些棘手。 而且,你也知道书院那帮人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跟你讲道理,迟早会跟陛下、后宫那些人冲突起来,还不如早早打发他出去。 有了军功在身,再想办法运作一个爵位,相对来说也就有了自保之力。” 郑被看听着郑公的话,微微皱眉,却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颓然哀叹:“本来还想着带他去西面,历练他的同时,给我也创造个机会,把我这个老姑娘嫁出去呢! 现在倒好,没我什么事了。” 说着,一脸失落的坐下来,继续做针线活。 郑公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忍着笑说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姑娘啊?不过说起来,你跟何长安不太般配。” “为什么?” “他看不上你。” 郑被看:“……” …… 回到黄泥巷,何长安大老远就看见一辆黑色马车停在自家门口,三名身穿鲜亮红色官衣的太监,站在大门外,似乎等了有一阵子了。 何长安走过去,拱拱手,笑问道:“三位大人这是?” 为首一名老太监上下打量着何长安,和颜悦色的问道:“您就是何长安?” “正是在下。” “老奴阎九,奉诏宣旨。” 何长安微微一愣,问道:“镇守使一职,不是兵部文书即可吗,怎么还敢劳烦阎大人?” 老太监阎九咧嘴一笑,尖利说道:“奉大唐皇帝陛下谕旨,分封何长安为镇北侯,兼领北境边地镇守使; 怎么,镇北侯还不快快接旨?” 何长安左右看看,见附近没几个人,走上前去拉着老太监阎九的胳膊,低声说道:“阎大人辛苦了……” 说着话,一只羊皮口袋就塞进老太监的怀里,沉甸甸的,却是足足五百两黄金。 “走走走,先进去喝杯茶,阎大人宣旨辛苦,今天怎么着也要在寒舍吃酒!”何长安拉着老太监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其连推带拉塞进大门。 送礼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大唐规矩。 何长安直接送黄金的心思,其实就是不想跪下。 按照大唐律例,皇帝陛下的圣旨所到之处,就算是王公贵胄,也得跪着接旨,然后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套玩意,何长安打心眼里有点膈应。 倒不是他有多么清高,只是现在他有了站着说话的实力,能想办法不跪下去,还是尽量想办法少跪几次。 那位名叫阎九的老太监,伸手入怀,用手捏了捏,稍微一掂量就心里亮堂,这位新晋升的镇北侯何长安,果然大气,一出手就是黄金五百两! 于是,也就稀里糊涂的跟着进门,又在何长安的‘热情款待’下,胡乱吃了几口酒,放下圣旨便回宫复命去了。 何长安断定,老太监拿了自己的黄金,回宫后不会乱说什么。 送走三名宣旨太监,何长安来到偏房。 老读书人、剑修、李义山、沈岩等人坐着喝茶,看见何长安进来,老读书人温言问道: “给了个什么官?” “镇北侯,兼领镇守使。”何长安笑了笑,将圣旨随手丢在桌上,“这一次,我承各位的人情,以后请你们喝酒。” 老读书人呵呵一笑,摆手道:“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还是说说你的打算。” 剑修、李义山、沈岩几人看着何长安,看上去也有些迷糊。 他们都明白,以何长安的心性和眼下的实力,对什么狗屁镇北侯、镇守使大人,根本就看不上眼。 既然他如此布局,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是这样的,”何长安坐下来,情绪有些低落,“法外之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没什么说的,必须要想办法支援他们。 问题是,眼下这座天下还是个烂泥潭,鬼族部落、魔族、海贼、妖族、巫族的问题,说到底还是要武力解决。” 何长安喝一口茶,继续说道:“跟他们讲道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因为,吕先生、剑修两位高人,已经做过这方面的尝试,找他们讲过道理,他们其实也愿意携手并进,支援法外之地。” “可现在的关键问题,却出在大唐本身了。” “那个李姓皇帝跟道门牛鼻子走的近,一心想要长生久视,对这天下,根本就不关心;而道门那些人,不要说对天下,就是对天上的事,都没什么心思去管。 法外之地出了问题,天下就要大乱,可第一个想办法逃离这片天地的,便是那帮牛鼻子老道,以及咱们的那位大唐皇帝。” “所以,我想换个皇帝。” 第172章 孩儿欢 第一百七十四章孩儿欢 何长安、书院读书人一行,次日一大早就离开了长安城。 斩妖司那边,郑公本来说好要来辞别的,结果,临时被皇帝陛下召进宫去,便没有出现。 出了北门,走出二十余里地时,何长安老远看见郑被看站在路边,仰面向天,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让何长安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的这位老上司,如今官阶比他还低了些,多少面子上有点拉不下来。 估计连郑被看都没想清楚,这个何长安,怎么一夜之间就成镇北侯、兼领镇守使了? “郑头儿,我还以为斩妖司的人不认我何长安呢,看来,还是郑头儿对我好!”何长安翻身下马,笑着拱手说道:“因为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大家辞别,还要劳烦您亲自来……” “何长安,到了北方,小心镇北王。”郑被看淡然说道:“他是陛下的亲弟弟,经营北方一带二三十年,与那边的土匪、甚至鬼族部落,都有生意来往。 你何长安如果只想当官,就当我放屁。 如果还想做点事情,那就把北方边境给我盯紧了!” 何长安默默点头,却没说什么。 有些事,不说的好。 郑被看毕竟是斩妖司老人手,算得上是皇帝陛下、郑公的大红人,不该说的话,还是尽量别说出来。 至于有人胡乱猜测,何长安才懒得去理会。 “去了那边,还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郑被看继续说道:“大散关里,有咱们斩妖司的人,如果需要,你可以直接调用。” 说着话,她直接丢过来一块令牌,叹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长安城,不过,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那就好好干。 你对朝堂有意见,没关系,但对小百姓要好一些。” 郑被看说完话,转身就走,竟不做片刻停留,倒让何长安站在那里,怅然眺望她离开的方向,良久不语。 “走,”李义山骑马向前,笑道:“郑被看好像看上你了,要不要我给你做媒人?” 说着话,使劲朝何长安眨眼,似乎在疯狂暗示:;‘懂?你懂!’ 何长安转头,促狭的眨眨眼,低声问道:“你之前拐带的那位丁丁公主呢?” 李义山啐一口,讪笑道:“被她老爹给关起来了。” “我说何长安,你真的对那位太平公主没想法?对了,还有阿酒姑娘,有没有情况?”李义山最近闲的有些慌,原本的文渣本性终于还是暴露出来, “何长安你小……师叔祖,行啊,连后面那位小姑娘都对你另眼相看呢!” 何长安轻咳一声,道:“阿染姑娘还是个小丫头,别乱说,另外,她的爹娘、师傅师娘,可都是道门修仙之人,你老小子还是小心点,别让人直接千里飞剑削了脑袋!” 李义山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修仙之人嘛!” …… 一行百来号人,大多数骑马,只有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里,坐着阿染姑娘,另一辆空着,是为老白猿准备的。 当时,何长安、阿染姑娘、妖族少年阆肥三人,和老白猿一起来到长安城,老白猿和妖族少年阆肥却没有进城。 用老白猿的话说,像他这样的世外高猿,以及阆肥这样的妖族辣鸡,进了长安城,估计会引起那座神秘大阵的攻击…… 对老白猿的话,何长安半信半疑,不过还是任其在长安城外晃悠着,没有强行邀请他们走进长安城。 离开长安城百十里路,已经日斜偏西,薄暮蔼蔼。 在一座小木桥头,老白猿、阆肥基地而坐,正在玩长安城孩童最喜欢玩的‘羊角子’,各自抓着几块羊拐骨,撅着屁股杀得难分难解。 对何长安一队人马的到来,连头都顾不上抬。 尤其是老白猿,更是求胜心切,不停的催促妖族少年阆肥尽快落子,好让他实现一步盘算已久的好棋。 妖族少年阆肥,在何长安、老读书人、剑修阿飞等人面前,乖的跟孙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可面对这头老白猿时,却好像没什么压力,就算人家一爪子便能将他拍成烂泥,也丝毫不犯怵,该吃哪个子便吃哪个。 而且,还不准老白猿悔棋。 何长安、李义山、沈岩等人下马,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一猿一妖族少年身后,瞅着两个活宝一边斗嘴一边下棋,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你个狗崽子,上一步是老子让你的,就像诱敌深入,然后弄死你狗日的,哈哈,上当了!”老白猿哈哈大笑,洋洋得意的扭了扭屁股。 “不一定。”妖族少年阆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白毛老猴子,别骂人!” “咋叫骂人了?你不是狗崽子?”老白猿嘿嘿笑着,瓮声瓮气的笑骂道:“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不是狗崽子,而是狗杂种,嘿嘿。” “你烂屁股。”阆肥还嘴。 “你这品种的狗杂种,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来来来,说说你老爹是狼族呢,还是你娘是狼族?”老白猿咧嘴笑道。 “你烂屁股。” “你……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嘴这么贱,看样子你老爹应该是天狼遗脉,你娘……” “你烂屁股。” “……你还会不会说其他话了?” “你烂屁股。” 老白猿:“……” “算了,跟你这狗杂种不玩了,”老白猿直起腰,舒展一下身子,对着何长安咧嘴大笑,“何长安,这小子干脆送我呗。” 何长安摇头苦笑,道:“阆肥,去前面找地方,咱们今日先住一夜。” 妖族少年毕竟修为尚欠,并未提前发现何长安等人,猛然抬头,吓了他一大跳,一声不吭就往前面跑去。 心中暗暗发誓,等他修炼成绝世神功,再激活天狼血脉,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这个狗日的何长安! “何小子,你儿子骂你呢。” 老白猿嘿嘿笑着,向阿染姑娘所坐马车走去,一脸的坏笑。 何长安没有理会,转身吩咐几名书院读书人,让大家加快步伐,到前面山湾处便宿营。 …… 如此这般,每日吵吵嚷嚷,拖拖拉拉,向北走了十几天,一行人方才来到大河南岸渡口。 等渡船的时候,何长安站在大河渡口,望着滔滔河水向东流逝,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此地,还是一个武夫九品境的渣渣。 这才过了一年多,他不仅已然跻身武夫四品境高手,而且,还是炼气士。 更为重要的,还是心态。 当初,他只求活着,活着,活的舒服一些,就心满意足了。 可经历这么多事情,仅仅是活着,好像目标有点小。 更何况……法外之地的虫灾,能让这片天下人间好好活着吗? 正在何长安陷入沉思之际,突然,河面上传来一阵惊叫。 渡船上,一帮读书人正站在船头,感叹‘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猛然间一个巨浪翻滚过来,差点将渡船掀翻。 “鱼,好大一条鱼!” 一名书院读书人惊叫道:“不对,不是鱼,是鱼妖!” 紧接着,河面上再次掀起一个巨浪,足足有两三丈高,直接将一条并不怎么结实的渡船,丢到半空中。 读书人们纷纷使出各自手段,一时间浩然正气的清辉亮的晃眼,一声声“子不语怪力乱”,终于将方圆十余丈的河面禁锢住,方才免去翻船的结果。 何长安一步踏出,便出现在渡船上。 他脚下使力,将渡船牢牢稳固住,探出强大神识之力,向大河水面以下探查。 一条十余丈长的怪物,似乎察觉何长安的厉害,一头扎进深水里,便要向远处逃逸。 何长安一跃而出,脚尖在水面上轻点数下,便出现在数十丈外的河面上,淡然一笑,向水面轻描淡写的就是一拳。 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拳印,几乎消无声息的没入大河浑浊水面,激起半尺左右的水花。 河底鱼怪突然察觉不妙,刚要释放出妖气护体,那只小小拳印,便已然到了它的身上。 一声清脆响声过后,鱼怪就疼的浑身哆嗦不止。 却是那一只拳印打在它身上,不仅当场打碎它的脊椎骨,顺带着,其中夹杂的一股古怪力量,竟然使得它根本就释放不出术法来。 鱼怪尖叫一声。 宛如婴儿哭啼,大白天的,水底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之声,就连何长安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伸出大手,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嘭的一声便插入河底,一把攥住那只不知死活的鱼妖,将其提在半空中。 却是一只长七八丈,浑身金色鳞甲,偏生长了一张孩儿脸的鱼怪。 “何长安,别弄死它啊。” 老白猿有点着急,一步跨到河面上,临虚而站,两只怪眼瞅着鱼怪,口中啧啧称奇,笑道:“啧啧,果然是婴啼兽!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大河之中?” 老白猿百思不得其解,翻着两只怪眼,使劲挠自己的后脑勺。 何长安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这种名为‘婴啼兽’的怪物,相传为洪荒异种血脉,向来只在一些深泽大川和外海,很少出现在内陆河流、江湖之中。 渡口距离入海口,尚有两三千里之遥,应该不会是逆流而上的? 何长安提着婴啼兽,踏水而行,几个呼吸就到了大河北岸,随手将那只怪物丢在地上。 老白猿跟了过来。 “何长安,这婴啼兽……有问题啊。”老白猿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家伙体型庞大,凶残嗜血,食量惊人,大河水浅鱼少,根本就不适合它生存呢。” 何长安微微点头,沉吟几声,道:“猿前辈的意思是……它不是从入海口溯流而上?” 老白猿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伸出蒲扇大的爪子,抓耳挠腮,看样子连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白毛老猴子,好像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何长安站在婴啼兽面前一丈处,仔细打量这个鱼身人脸、发出婴儿啼哭声的怪物,却想的更多,也更远。 他突然想起,剑修阿飞曾经说过,龙门瀑布的传说…… “猿前辈,这种婴啼兽的实力如何?”何长安沉吟着问道。 “武夫五品境的样子,”老白猿思索着,“不过,如果发生变异,实力堪比武夫三品境高手。 而且,这只婴啼兽才是幼兽,天赋神通尚未决心,另外又让你偷袭得手。 如果觉醒了其天赋神通,这家伙就可以在原地形成一个光罩结界,防御力相当惊人……但最让你们人族武夫头疼的,还是它的神魂攻击。” “神魂攻击?”何长安好奇的问道。 “对,神魂攻击,”老白猿肯定的说道:“当年,我跟着主人曾几次出外海,遇到过成年婴啼兽,一声婴儿啼哭,可让一般武夫二品境、三品境神魂受损,出现种种幻觉; 我主人曾说过,婴啼兽的先祖血脉,其实不是这片天地生物,而是来自一处神秘的未知之地,本源为冤魂咒念,其古怪的啼哭声,可撕裂人的神魂……” 何长安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人之所以畏惧者,并非那些血腥残忍肮脏之物,而是未知。 神秘的未知之地,应该是哪里? 冤魂咒念的本源之力……让何长安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他默默瞅着眼前的婴啼兽,思量再三,直接祭出小黑剑扎进它硕大的头颅。 同时,将一缕神魂之力附着在小黑剑上,试图强行对这只怪物进行搜魂。 十几个呼吸后,何长安脸色微变,缓缓抬头,叹一口气,催动小黑剑,转眼间就将它的一身精血、神魂等吞噬一空。 肉眼可见的,那只婴啼兽干瘪下去,身形缩小七八倍,只比普通水牛大不了多少。 然后,抽搐几下,便没气了。 眼睁睁看着何长安灭杀婴啼兽的手段,老白猿觉得有些牙疼,倒吸两口冷气,默默向后退出两步,眼底第一次出现一抹忌惮之色。 这个何长安,好凶残! 一头实力堪比武夫五品境的婴啼兽,竟被他随手擒获,并略施手段…… “猿前辈,我想去一个地方,”何长安转头,眺望大河下游龙门瀑布方向,“你敢不敢去?” “你发现什么线索了?”老白猿皱眉问道。 第175章 鬼道秘法! 第一百七十七章鬼道秘法! 狂魔乱舞,长歌当哭。 龙门秘境之中,魔气滚滚,一尊身高丈八、双头双臂的怪人,低声怒吼,手提一柄竹剑,踏步而行。 与之前温文尔雅、谨小慎微完全不同,此时的何长安,势如疯魔,见怪斩怪,逢妖杀妖。 甚至,就连满脸关切、紧跟其后的老白猿,都差点被剑锋所伤,只好又惊又喜又担忧的远远跟着后面。 老白猴子看着何长安的样子,怪脸上流露出一抹拟人的喜欢、和悲切。 他想起了曾经的主人。 当年,主人悟出剑气远、剑气近时,便是这般情态,手提一柄青锋剑,环顾四野,仰天长啸,手起剑落,便斩去一头沉睡不知多少万年的玄武。 从此,这人间便有了武当山、真武山,从此有了人族的陆地剑仙。 何长安将道门、儒家、魔族功法、妖族功法,还有一些鬼族部落才能修炼出来的阴煞之气,完全融合一起,在幻境的刺激下,心中激荡,竟然在走火入魔之际,悟出一种近乎剑气远的剑法。 这让老白猿如何不欣喜? 又如何不让他想起,自己当初的主人…… …… 何长安心神渐渐清明,眼中的幻境也开始出现裂纹,在他纵横捭阖的剑气之下,化为片片雪花状,继而彻底溃散。 举目四望,却是一座小小孤岛。 孤岛面积不大,不过十余里大小,周边尽为深蓝色海水。 海水荡漾时,白惨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却又十分诡异,海面上笼罩着一层晦涩难明的薄雾。 隐约间,一声声叹息,夹杂着一声声婴儿啼哭声,远远传来,让不远处的老白猿头疼欲裂。 何长安回头看一眼老白猿,脸色渐渐冷下来,道:“这地方的生灵,原本是海族婴啼兽,也算不是大凶恶。 不过,不知怎么了,这些婴啼兽竟然发生变异,充满了邪恶的蛊惑之力和杀戮之意,这倒令人费解。” 何长安微眯双目,向薄雾深处望去,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看来,应该是有人在这地方布下什么邪门歪道的法阵,改变此地磁场,从而控制了这些避难的婴啼兽。” 老白猿使劲捶打着头颅,口中咝咝的吸着冷气,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不会破阵啊。” 何长安略一沉吟,哈哈大笑,道:“会不会破阵,这不重要,反正我也不会。但有一样,那些婴啼兽打不过我们两个,这是事实?” 说着话,何长安手提竹剑,脚下突然出现一柄小黑剑,稳稳的将他的身体托住。 心神微转,一人一剑,化为一道青芒,向薄雾深处激射而去。 老白猿一愣,咧嘴大笑:“这小子,果然是双修……不对,是三修四修啊!” 怪笑声中,老白猿化为一道白芒,向何长安消失的方向激射而去,口中一声长啸,滚滚而过,激得海面上波浪滚滚,一些幼年的婴啼兽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活活震死在水中。 何长安、老白猿大开杀戒! …… 于是,七个时辰后。 龙门瀑布上方,突然出现数道金色光柱,直插云霄。 与之相随的,是地下开始颤抖、震荡,好像地龙翻身那般,瀑布周围千丈高的悬崖峭壁上,山石滚滚。 “快撤!” 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声中,李义山、沈岩反应最快,施展一招儒家大神通“避实就虚”,用一大团淡青色的浩然正气将在场所有人裹挟了,瞬间就出现在十余里之外。 “狗日的何长安,总是爱闹腾,这一次,估计要把自己给折腾死了!”李义山往地上啐一口唾沫,满脸关切的望着远处的龙门瀑布。 那片地方,大地震荡,浊浪滔天。 间或一群数丈、十数丈大小不一的海怪,在浊浪中四处逃窜,却被一道道纵横剑气切成碎片,血光冲天。 大河下游水面,一片狼藉。 鲜血染红了河水,阳光照耀下,一团团血芒开始聚集、凝实,竟似乎要凝聚出一个数十丈大小的怪物! “喂,臭读书的,你这人不仗义啊!”阿染姑娘焦急的望着远处激斗之处,口中大骂李义山、沈岩不仗义,在何长安最危机的关头,竟然逃之夭夭…… 李义山也顾不得跟小丫头置气,摇头苦笑道:“我的姑奶奶哟,你看看那边的动静,简直就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啊,我们这帮人留在原地,只能给人何长安添乱!” “哼,你这个老头儿真没劲,什么事到你嘴里,都要说出个一二三的道理,怪不得找不上老婆!” 阿染姑娘躲着脚,口中在骂李义山,只不过是她心中着急挂念,自己却又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寻李义山的晦气。 李义山苦笑不已。 “快,你们看,那是什么怪物?” 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只见龙门瀑布下游的水面上,一尊七八丈高的帝王虚影,在浊浪滔天的河面上,逆流而上。 一路上,那尊帝王虚影不断吞噬、吸收,将那些被何长安、老白猿斩杀的变异婴啼兽的血气、魂魄,统统吞入腹中,并作势大口咀嚼,使得其自身实力不断暴涨、攀升。 不到十几个呼吸,那尊帝王虚影便暴涨到二三十丈高低。 而且,其身形、四肢、甚至容貌,也渐渐开始凝实,便的可以辨认。 “不对,什么地方不对,这是镇北王啊……”李义山脸色骤变,口中喃喃低语。 “也不对,这是陛下!” 曾在朝堂上见过李姓皇帝的沈岩,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远远眺望远处那尊不断攀升的帝王虚影,倒吸好几口冷气:“这不可能,怎么会是陛下?” 一声尖利的怪笑中,那尊帝王虚影终于彻底成形。 只见它手提一柄帝王剑,俯视着一片狼藉的龙门瀑布,面上显出阴沉而诡异的微笑,神情淡漠的看着浑身浴血的何长安和老白猿。 “何长安,你很好,我差点都舍不得让你死了。”帝王虚影此刻足有五十丈,声音宏大,嗓音略显沙哑,带着一股森然鬼气,让何长安心中一凛。 “你就是这大唐的皇帝陛下?”何长安仰面直视那帝王虚影,微微冷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区区一张龙椅,有什么意思呢。”帝王虚影抬起头,淡漠的望着大河上下,“再大的天下,也不过是弱肉强食,你吃我,我吃你,最后没得吃了,就只好吃自己。 嘿,这天下!” 何长安默然半晌,突然笑了:“你是在拖延时间?” 帝王虚影微微点头,道:“你将数以万计的婴啼兽击杀,献祭给我,让我最后能够凝聚成形,此事,还要谢谢你呢。” “原来这都是你安排好的。”何长安笑了笑,“手段不错,将整座龙门瀑布下面的地宫,摆布出几重幻境,最后的目的,却是一座祭坛。 手段不错,像个大反派。” “大反派?”帝王虚影愕然问道:“你认为我做错了?” 何长安哈哈大笑,提起竹剑,指着帝王虚影的鼻子:“其实,你根本就不是那个狗屁皇帝,而是一个修炼过鬼道秘法的蠢货! 听说你的修为突破武夫二品境,且道门修炼之法到了金丹真人巅峰,马上就要碎丹成婴,成为一名大修士了?” “其实,我也在拖延时间。”何长安继续说道:“因为,我的剑气远还差最后一步,并没有彻悟。” 帝王虚影默然半晌,突然低头,俯视着何长安,漠然说道:“我的神魂之力,与这尊万只婴啼兽的血肉神魂,彻底融合了。” “何长安,你没机会了。” 不等何长安说话,帝王虚影手中的帝王之剑便被挥舞起来,照着何长安横扫而至。 何长安一步踏出,原地消失。 他瞬间便出现在百丈之外,颇为玩味的瞅着帝王虚影,笑道:“原来,你这具分身的实力,不过武夫三品境巅峰。 如果是你本尊到此,我何长安二话不说,直接说一句草你吗! 现在嘛,只能草你奶!” 何长安哈哈大笑,口吐脏话,手中竹剑轻轻一挥,便化为齑粉。 一道剑气,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直接出现在帝王虚影的面门上,斩出一道细细的裂纹。 帝王虚影微微皱眉,冷笑道:“化剑为虚,也不过如此。” 手中帝王之剑,再次向何长安横扫而去。 这一次,同样是化剑为虚,那柄帝王之剑,化为一道剑气,瞬发息至,同样直接出现在何长安的面门。 ‘铛’的一声巨响。 何长安额头出现一道细细的口子,一丝血线蜿蜒而下,却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你这一剑,没什么威力啊?哦对了,不人不鬼的东西,也就这样了。”何长安嘿嘿冷笑着,向前跨出一大步,“给你说一声,书上都写的清楚,反派往往死于逼话多!” “不过,我何长安的逼话多,却是因为你实在太没劲,也太丑了。” 帝王虚影恍若未闻,对何长安始终漠视,就像看一个死人那样,随手又是一剑挥出。 何长安同样挥出一剑。 不过,这一次,他挥出的是一柄小黑剑。 小黑剑上,一只吞天猿虚影,一面招魂幡虚影,还有一只成年变异后的婴啼兽虚影,瞬间便被小黑剑吞噬,成为剑身上三团灰白色团纹。 这几个团纹,便是小黑剑剑身上的符箓。 是何长安突发奇想,结合当初在妖族小镇里领悟的符箓之法,将所有被小黑剑控制、吞噬后的魂灵,化为元神符箓。 想不到,这一突发奇想,让小黑剑的威力暴涨不止两三倍! 说时迟那时快。 帝王虚影的剑气尚未抵达何长安头颅,何长安的小黑剑,却已经洞穿帝王虚影的身体。 他的这种打法,近乎于耍赖,因为,对方的剑气斩过来,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要害部位,不如头颅、胸腹丹田等。 而小黑剑的攻击,则有点不挑食。 只要能沾到对方身体,无论是实打实的肉身,还是如目前这尊帝王虚影的半人半鬼状态,反正就是直接戳进去便行。 所以,当帝王虚影的那一道剑气,尚未抵达何长安面门,它的身子突然就软了。 全力催动下的小黑剑,骤然爆发出来的吞噬之力,让何长安自己都大吃一惊,心中嘀咕:‘还真是个大吃货!’ 肉眼可见的,那尊帝王虚影就开始淡薄、透明,前后竟然还没有两个呼吸! 帝王虚影微微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变得透明的身躯,蓦然抬头,涩声问道:“何长安,你使的什么妖法?” “不对,这是鬼道,这是鬼道!” 帝王虚影突然大惊失色。 它终于看清楚,那柄插在自己躯体内的小黑剑,脸色骤变,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带着难以置信和惊恐:“何长安,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鬼道秘法!” “哈哈哈,我们都错了,你们都错了!” “人族修成了鬼道秘法,某家苦心积虑、四处布局数千年,竟然栽在鬼道秘法之下,哈哈哈。” 何长安:“……” 大爷的,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他弄死一个鬼道分身,却反而被说成鬼道人物了? 看样子,这柄小黑剑来历不凡…… …… 只七八个呼吸间,那尊高大数十丈的帝王虚影,就化为虚无,被小黑剑统统吞噬下去,化为一团鬼脸团纹,深深刻印在剑身上。 召回小黑剑,将其捧在手里,何长安凝神细观,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转头对站在远处发呆的老白猿说道:“怎么样,我何长安还是挺厉害的嘛。” 老白猿:“……” 他其实也没搞清楚,对方明明实力远超何长安一个大境界,而且,还是世上最为神秘莫测的鬼道秘法,就是武夫二品境高人遇到,也会头疼不已。 不料,这样一个危险而神秘的庞然大物,在何长安面前,竟然被轻描淡写的斩杀掉,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这一幕,让见识过真正的陆地剑仙的老白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伸手挠挠后脑勺,憨笑道:“果然很厉害。” “嗯,比我这只白毛老猴子都厉害些!” 何长安、老白猿相视一笑。 继而,哈哈大笑。 “走,去我的北方,继续搞事!”何长安一挥手,向李义山、沈岩、阿染姑娘等走去。 第176章 天若有灵! 第一百七十八章天若有灵! 七八日后,何长安一行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脚下,安营扎寨,不打算再往前走了。 前方,还有五六日路程,便可抵达大散关。 何长安领着一行人,一路寻幽探险,穿过一条大峡谷,来到一个分叉路口。 “顺着这一条小路,很快就能到大散关,顺着右手这条道,是一个很久以前的老城,上面还修建过一座小庙。” “各位有没有兴趣上去拜谒一番?” 何长安问一声,也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迳直向右手小路走去,看上去风轻云淡,心里没什么事似的。 李义山、沈岩等人对视一眼,只好跟了上去。 这个何长安,神神叨叨的,想一出是一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捉摸什么呢。 总之,跟上就是了。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山顶,方圆数里的一个平台,靠近北方的悬崖峭壁上,孤零零的一座破庙,荒草丛生,极为荒凉。 何长安在荒草中慢慢走着,思量着,来到破庙前,躬身一礼,朗声说道:“何长安拜谒山神爷爷!” 只有妖族少年阆肥知道,这地方,他和何长安曾经来过,并在破庙里过夜,还曾遇到过此地的山神爷爷。 不过,那个山神爷爷金身被毁,连一颗硕大的头颅,都被人砍下来,滚落在草丛中。 一阵阴风刮过。 荒草萋萋,虫鸣啾啾。 一道几乎快要透明的身影赫然出现,对着何长安躬身一礼,笑道:“何兄真乃信人也!” 众人吃惊的看向那道虚影,一个个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书院那帮读书人,对世间妖魔鬼怪之说,基本不怎么信服,尤其是对所谓的神明显灵一事,更是讳莫如深,很少主动谈起。 皆因为,古圣人一句‘不问人何问鬼神’,让多少读书人张口闭口,引经据典的否认,世间真有鬼、有神、有仙。 而对于妖魔阴鬼之物的存在,则认为是另一族群装神弄鬼,通过修炼激发其血脉潜能。 “山神爷爷客气了,何长安此次前来,是有事详询。”何长安施了一礼,席地而坐,笑道:“山神爷爷喜爱烈酒,那就先坐下喝几碗?” 山神虚影沉默几个呼吸,默默坐下。 “我想问一下,当年你领兵抵挡鬼族部落大军,具体情况如何?”何长安一边斟满酒碗,一边随口问道。 “打了一百多年的仗,死了很多人,”山神虚影端起酒碗闻了闻,却没有去喝,“我本来也不信鬼神之说,直到自己战死后,被当时的皇帝老儿封为本地山神,方才领悟其中玄奥。” “四夷鬼方、巫妖、魔族等超玄存在,之所以称之为妖魔鬼怪精,都是因为没有名分。” “名分?”何长安微微一愣,转身招呼其他人都坐下,“就是皇帝老儿的分封?” “是,也不是。”山神虚影沉吟几声,笑道:“现场有这么多读书人,你不妨让他们解释一二,远胜我说上三天三夜。” 说着话,他转首看向李义山、沈岩二人,颔首示意,笑道:“书院圣人门下,果然人才济济,两位大儒还请不吝赐教。” 李义山呵呵一笑,拱拱手,简单施了一礼,说道:“这位武神,想必便是前朝的霍大人?” 山神虚影呵呵笑道:“有山神土地的名分,尘世间的那些虚名,其实早就没了意义,各位不妨喊我一声山神老儿。” 李义山、沈岩等书院读书人拱手施礼。 “要说名分,最早还真是因为人王的分封,才让一些人族英豪有了一个名分,差不多也就是山神土地城隍老爷,多数便是这么来的。 其中,山神往往为武将分封,土地为文官分封,城隍的身份有点特别,多为一些名望、德行、和功勋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可分封。” 李义山笑着继续说道:“当然,我说的是以前,人王分封人间香火祭祀神位时,考虑的主要还是功勋、德行和名望,至于后来…… 不说也罢。” 何长安听了,微微点头,心中多少有些明悟。 自从封神大战以后,人间就没有了人王,只有什么天子、皇帝、王侯什么的,严格来说,好像没什么权力去分封一位神仙? 不过,谁知道呢! 对何长安来说,这种事情,了解了解就行了,反正他自己又不想当什么狗屁皇帝。 “大致明白了,山神大人,如此说来,你的名分还是有的,只不过岁月太过久远,人间没什么香火祭祀供奉于你,才让你金身慢慢损毁?”何长安问道。 “差不多就是如此,”山神虚影摇头苦笑,“自从大唐以来,北方边境渐渐变得荒凉起来,朝堂之上,对这片领地疏于管理,根本没什么人操心,不过是当作一处战略缓冲地带罢了。 至于黎民百姓,眼见得越来越少,土地荒芜,盗匪横行,就算有那么一些村落小镇,甚至一些人数还算众多的小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要渡河南归的。 香火祭祀……嘿嘿,这天下,早就忘了我们这些当年守卫人族之地的莽夫了。” 山神说着话,神情有些落寞。 不过,可能因为存在岁月太过漫长,对天下事、天下势,看的比较透彻,自然也就多少有些悲观失望,说上几句牢骚话,似乎也是应该的。 何长安瞅着山神虚影,陷入沉思。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山神大人,我这次来,一方面想跟你这位神仙叙叙旧,另一方面,主要是想再问一个问题。”何长安思量再三,问道: “我现在是大唐皇帝分封的镇北侯、镇守使,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要在这北方之地住下来,但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大散关的存在意义。” 这个疑团,何长安曾经考虑过很多次。 从他对战场和战争的了解,在一个妖魔横行霸道,且具有各种诡异神通的时代,一座城,甚至说,一条刻满了符文、耗费大唐多半国力维持的长城,有什么意义? 如果自己是那些妖魔鬼族部落的指挥官,可能早就想办法绕开那几座狗屁边城,长驱直入了。 “还是因为,以前的战争手段,尚未发生变化,”山神凝神细思,沉吟着说道:“其实,那些所谓的边城,在战场上的意义,是一些钉子。 可让我奇怪的,是后世之人怎么慢慢将其作为防御城池……” …… 一人一山神,高谈阔论的,都是什么防御、排兵、布阵、屯田、埋伏之类,要多枯燥,就有多枯燥,书院读书人们尚能勉强听下去,老白猿、妖族少年、阿染姑娘等,则早就不耐烦了。 对他们这些家伙来说,朝堂上那些事情实在太过乏味,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劳民伤财而已。 魔族大军、妖族大军、鬼族大军,统统没什么啊,派一群绝世高手一通胡杀乱砍,灭掉对方的魔王、妖王和鬼王就行了…… “猿前辈,阆肥,你们俩去砍些柴火,再猎一些野味儿,准备喝酒吃肉。” 何长安发现这几个家伙听到昏昏欲睡,干脆委派一些苦力活儿,免得让他们真的睡过去。 老白猿、阆肥闻言,一跃而起,迅速向远处的山林奔去。 阿染姑娘犹豫一下,一声不吭,也跟着跑了。 书院读书人里,有对征战之事不怎么感兴趣的人,想要离开,却终究还是顾及面子,忍着昏昏欲睡,坐在那里继续听讲。 “好了,山神大人,我请教的问题都差不多了,现在说几件闲事。”何长安伸了伸懒腰,笑道: “第一件事,我想在这里建一座城,作为屯兵之地,可当成是大散关的第二道防线。 第二件事,与山神大人有关,我想给你重塑金身,续上香火祭祀,可行?” 此言一出,不要说山神大人,就连李义山、沈岩等书院读书人都是心下一凛,脸色古怪的看向何长安。 “侯爷盛情,小神恐怕只能心领了。”山神大人摇头苦笑,“山神敕封,以及金身重塑等,须得有皇帝陛下的金丹铁卷……” “哈哈,那是敕封啊,你早就得了前朝人王的金丹铁卷,只不过是年月太过久远,以至于庙宇破损、金身损毁严重罢了。”何长安哈哈大笑。 “何长安,此事非同小可……”李义山低声说道:“皇帝那里不说什么,就是朝堂上那帮文臣武将,王公贵胄,估计其口水能将你淹死好几次。” 何长安不予理会。 他心里何尝不知,在一个正常的大唐,不要说想给山神大人重修庙宇、重塑金身,接续那什么香火祭祀,就连上一次什么名山大川,作为臣子的,只能假借游山玩水之名,方能行走方便。 至于说敕封、祭祀等大事,可是只有人间帝王才能去做的。 可是,现在这个狗屁大唐,还算什么大唐? 不要说朝堂上下的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就连那位李姓皇帝陛下,似乎也早已出了问题,不但荒废朝政忙着修仙学道、谋求长生。 甚至,可能还与鬼道交往密切。 何长安心里猜想,恐怕后宫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早就不是人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不是不敢,而是还没到时间。 “你们是读书人,连一只鸡都推不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不要多问。”何长安调笑道:“反正我何长安就是一介武夫,大不了等老子灭了鬼族、魔族,打垮妖族余孽,直接跑路就是了,哈哈。” 李义山、沈岩等读书人摇头苦笑,却实在无力辩驳。 读书人修行,离不开朝堂、百姓,似乎也离不开什么社稷江山,从一开始就被牢牢禁锢起来,不能逾越雷池半步。 这使得儒家读书人曾经很厉害,很猛,先后出现过七八位圣人,随便拎出来一位,都是可以改天换地、移山倒海之大能。 同时,也让读书人的世界看上去越来越狭小,就算是想撑一撑胳膊,都生怕会捅破天…… 对此,何长安心知肚明,读书人们也是。 所以,多一些顾虑,也是对的。 “你们读书人,把各自职责做好即可,出了什么事情,有我何长安顶着。” “就算我一个人顶不住,这不还有斩妖司、有郑公嘛。” 何长安看上去心情不错,继续说道:“大不了,上面还有吕先生、剑修他们顶着,实在不行,老子……算了,有些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何长安突然想到什么,情绪渐渐低落下去,端了一碗酒,慢慢喝着,好一阵子都不说话。 “对了,重塑金身,需要什么材料,以及什么工序?”他突然抬头,随口问道。 “金心玉丹,这些都是虚的,”山神虚影沉吟几声,说道:“古代人王敕封山神土地,其实只需要一句话便可引下九天功德之力,即可塑出金身。” 何长安听了,有点发愁。 黄金白银玉石什么的,这些玩意他现在可以想办法搞来很多,就算是用纯金银铸造一尊山神,也都是可以做到的。 问题是,看样子所谓的金身……还挺复杂的。 他缓缓站起身,转身走到悬崖峭壁边,向北而望,极目远眺,淡然说道:“如果不能重塑金身,那也是这大唐天下的罪,非你山神老爷的过失,更不是我何长安的过失。 你们当年浴血奋战,抵抗鬼族部落千年万载,身死道消后,就连人王敕封的一尊金身也损毁成这般狗屁样子,上苍若是有知,还需要我何长安焚香祭拜? 或者,还需要我何长安杀猪宰羊,率领北境之地的老百姓,对你这狗屁苍天祈求吗?” 何长安抬头,看着黄昏时分的天空,云朵被一抹残阳浸染成血红之色,几只大鸟缓缓掠过,大地上空留几道被影子割伤的痕迹,喟然长叹。 “估计,那位李姓皇帝陛下自己想敕封,或者想给哪位山神土地弄一尊金身,也只能想办法装神弄鬼,搞一尊泥胎,糊弄糊弄天地人神鬼了……” “那就,让我来!” 何长安突然单膝跪地,低声默念,祷告道:“若有天,便降下甘霖于北境。” “若天有灵,便赐此地山神有不坏金身!” “我乃何长安,大唐镇北侯,滴血为证!” 言毕,右手一翻,一柄雪白锋刃的刀子凭空出现,在左腕上狠狠扎下,一滴淡金色精血缓缓渗出。 第177章 天下事,糊涂官糊涂管 第一百七十九章天下事,糊涂官糊涂管 何长安一句“天若有灵”,让众人悚然心惊。 但又有什么用呢? 苍天依旧,无情如故,一副冷漠表情,便如人间发生多少不平事,对老天爷来说,不过是一群蝼蚁在搬家而已。 何长安仰面向天,认真盯着看,觉得有些可笑。 “怎么,一个个脖子伸得这么长,看我笑话呢?”他转身看着山神老爷虚影,和李义山、老白猿等,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自己的这一番祷告,不过是放屁而已。 这老天爷还算讲究,只听人王和皇帝老儿的,那我也就没辙了。 山神老爷,莫怪,莫怪啊。” 山神虚影淡然一笑,道:“如果重塑金身那么容易,天下的祠堂、宗庙那么多,每一处的精灵英魂都想封神,那天下还不打乱了。” 众人一阵笑。 何长安向上天一番祷告,没什么效果,这也算是意料中的事情。 甚至,他刚才还在思量,如果自己的一番祷告,就能给山神老爷求下来一尊金身,那就说明这老天爷有问题啊? 或者,就是他自己有问题了。 因为,古老相传,天下能敕封天下山神土地的,不是人王,便是皇帝。 若是刚才能够如愿以偿,说不定……算了,当皇帝其实没什么好。 尤其是眼前这个大唐,从上到下,直接就是一个烂摊子,从朝堂到各地官府,谁把这天下当天下了? 谁有把那些黎民当百姓了! 何长安缓步走到山神庙前,思量一阵子,转头对李义山、沈岩说道:“咱们书院里,有没有懂建筑的?” 沈岩笑道:“说起建筑,还真有一位,不过,他最多也就规划规划,至于搬石弄瓦,可不行,他太弱鸡了,连儒生境都没达到。” “无妨,只要有图纸,干活的人多的是。”何长安不以为意的说道:“这就让他开始规划,将这方圆百里,给我弄一座屯兵的大城出来。” “屯兵?百里?”李义山、沈岩等人吃了一惊,“长安城才多大……” 何长安瞪了一眼书院读书人,骂道:“又不让修筑城墙……” 说话间,他自己先笑了起来,道:“还是这样,我先出个大致规划,细则让你们那位懂建筑的读书人去搞。” 何长安意识到,自己想象中的一座‘大城’,实际上没什么城墙,就是几道防御工事、居民区、坊市等,可算是后世城市之雏形。 这帮书院读书人,想必一谈及防御、屯兵、大城,脑子里尽是一些城池、关隘? 这也难怪。 城池的巨大用处,在冷兵器时代,可算是抵抗外夷那些骑兵部落最好的手段,但同时,也是最笨的办法。 那些魔族大军、妖族兽潮,以及鬼族部落大军,往往先驱使炮灰猛烈送死攻城,然后那些一步能跨出去百十丈、甚至数百丈之遥的大能出手。 何长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羊皮纸,一支毛笔,略一沉吟,便画了一幅粗略‘城建图’,招手让书院那帮读书人过来,逐一解释。 那些读书人乍一看何长安的‘城防图’,恨不得伸指戳自己的眼,因为,实在太不像话了,整座大城,竟然只有三四处隘口,还都是山道上的。 说是关隘,最多也就是几处了望塔罢了。 “看看这些外围的,那地方是壕沟,宽窄、深长等,你们看着办,别让对方的骑兵舒服的冲过来就行,关键是让敌人疲惫不堪,就算冲过来,我们的人出去抢战功即可。 还有这些地方,挖湖,引水,保证人畜用水。 东面那片地方,引大河上游水漫灌,让人开荒种地,另外,西面那片地方,也要开垦出来。” 渐渐的,读书人们明白过来,原来,何长安想要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完整的封地! 搞清楚目的,剩下的,就是克服各种障碍,逐个解决问题,最后便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工程这么大,民夫、农夫,这些都是问题。”李义山瞅着规划图,有些头疼,不停的揉着眉心和太阳穴,“这样的工程量,就算在长安城那边,想要短时期内完成,没有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 你这是打算长期在北境扎根了?” 何长安笑了笑,温言说道:“这地方风水不错,北方鬼族部落的那些家伙要是敢来,我就把他们全部埋在这里,当成我大唐百姓种田务农的好肥料!” 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不过,却有点答非所问。 紧接着,他连续发布一连串任务,无非是让所有书院读书人别闲着,每个人都有一大摊子事要去干,其中,包含了土地丈量、民夫招募、农夫招募、农具制造等。 不过,百十号读书人,接到命令后,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大家都眼巴巴的瞅着何长安,好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李义山忍不住了,苦笑道:“何长安师叔……祖,你老人家的这动动嘴皮子,就把百十号人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问题是,这些人要去干活,办你交给大家的任务,首先得有钱粮啊……” 何长安呆了呆,嘿嘿笑道:“我有钱有粮有兵器农具,要你们吃干饭的?” “谁都别跟我张口要钱要粮的,更别提什么农具、兵刃的铸造,第一,我这镇北侯是糊弄来的,朝廷给我没给钱,说好的俸禄都一分钱没给过; 第二,你们能不能放下书本,放下那些圣人之言,帮我何长安想想办法啊?” 一番话,有理有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的大家面面相觑,不吭声了。 感情是,这小子一分钱没有,一粒粮食也没有,光给大家画了一座城,让这百十号文弱书生去完成?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何长安,你这个……有点难啊,”沈岩做过铸造、水利等方面的事,在工部还差点成了侍郎官,所以,对这些事情还是有点经验。 “就算是有一笔钱粮,一时半会,也招募不来招募多民夫……” “说完了?”何长安随口问道。 “还没有,你想想啊,这新修水利,至少要一万民夫,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这北境之地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 “十室九空是个话,可至少算得上是地广人稀……” 沈岩还要继续诉苦、摆困难,却让何长安一巴掌打趴下了。 “沈岩,你有完没完?”何长安大怒,“让你们自己想办法,大爷的,一个办法还没想出来,反倒在这里跟我诉苦,那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先说说,你的困难是什么!”何长安等着沈岩问道。 “粮食,民夫。”沈岩不服气的哼哼着,“还有打量农具和牲口。” “好办。”何长安略一沉吟,突然问道:“依照大唐律例,无主荒地属于谁的?朝堂还是地方?” 沈岩一愣,随口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除了官田、寺产和部分封地、有钱人的地,其他当然算是王田……” 说着说着,沈岩眼睛一亮,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把你封地内的……” 何长安哈哈大笑,拍拍沈岩的肩膀,笑道:“不能说,不能说啊。” 沈岩连连点头,左右看看,低声笑道:“对,不可说也!” 说完话,这位书院读书人转身就走,很快就下山而去。 其他人看着一头雾水,尤其是李义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讪笑着问道:“何长安,沈岩干什么去了?” 何长安没有理睬这个勾栏词人,转首看向另外那些读书人,开始‘谆谆善诱’。 比如,招募不到足够的民夫,那就去骗,就说这地方有良田万顷,有镇北侯爷的兵马保护,还有斩妖司的大人斩妖除魔,保证比长安城里还安全。 比如,招募不到工匠,可以想办法拉拢,拉拢不来的,想办法强征,实在不行,以剿匪的名义,跑马圈地,将所有的流民、土匪统统想办法弄来。 等人来了,事情毕竟就好办了。 让何长安最头疼的,说到底,其实是还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的钱粮…… 他想到了当了山大王,好久都没见面的阿酒,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以那个小财迷的办事风格,就算能支援一些钱粮,估计也不是很多。 何长安一想到,那个财迷往出拿钱时,要死要活的跟自己拼命的场面,就打消了向她开口借钱的念头。 毕竟,现在他也算是名花有主…… 将书院所有读书人打发出去,何长安坐在一处山崖上喝酒,心里头也有点郁闷。 到哪里去借钱…… 突然,他眼前一亮,使劲拍一下大腿,坐在旁边的老白猿一声惨号,怪目一翻,怒吼道:“何长安,你为什么打我大腿!” 何长安讪笑道:“一高兴,拍错了……” 老白猿气哼哼的往旁边挪挪屁股,嘴里嘀咕不止,应该都是骂何长安的话,反正何长安自己假作听不见、没听懂,让老白猿的一肚子怨言化成了风…… “猿前辈,咱下山去喝茶。”何长安站起身,也不问别人同意不同意,他自己先举步下山而去。 老白猿、阿染姑娘、妖族少年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上去。 至于那妖族少年阆肥,自然是何长安去哪里,他就得紧跟上,否则,说不定就被别人顺手给弄死了。 他一个妖族少年,没什么实力,唯一的本事便是挨打不吭声…… …… 何长安所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大散关。 从名义上来说,这才是他这位镇守使大人应该‘镇守’的地方。 一众副将、边卒们,早已接到朝堂文书邸报,所以,很顺利的就开始“升堂议事”。 不像别的镇守使大人,在官场上厮混多年,客套话、拉拢人心的话、场面话,那都是一个个光溜鲜亮,甚至就连郑被看都不例外。 可何长安的第一次‘升堂议事’,就让其他人大跌眼镜。 也不是他没见识过什么才叫‘官’,想要当官,说几句场面上的官话,对何长安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难事,无非就是轻咳几声,多听听,多装装,然后哈哈大笑,慢慢拉开话匣子,掏一阵心窝子…… 等下属们有点麻木、犯困了,再安排任务。 大唐的风气,一向便是如此。 可何长安就是不想浪费时间。 大家都很忙,谁坐在下面听你胡咧咧?还没什么好处,不如三言两语快刀斩乱麻,说清楚事情,请马上去办理! “诸位,我叫何长安,没当过镇守使,这是第一次,所以,请各位办理一件急事,把各自手头掌握的土匪窝、大户商贾、寺院道观什么的,列一份名单,我要请大家喝茶。” 然后,他就闭嘴了。 那些副将、统领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光让大家办事,这也太没章程了。 “怎么,大家没听清?”何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方式有问题,赶紧补充一句:“咱们北境这边,有钱有势有很多土地的,还有那些尼姑道长和尚什么的,统统给我请来,我要请各位喝茶。” 原来如此。 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地方士绅商贾和大户人家嘛…… 大家都懂,都懂。 于是,大家各自分头行动,快马加鞭的‘请客’。 不过,也有人表示不理解,这位何长安侯爷的口味,似乎还挺特别的,又是明示又是暗示的,点名要那些尼姑倒是和尚? 所有人都出去‘办差’了,何长安独自坐在镇守使大帐,心情不是很好。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的很。 将大散关这等重要的边城交给他,也不知是那位李姓皇帝糊涂呢,还是对整个北境得失不在乎?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转一转,看一看,趁着那些大户人家还没来到大散关,起码的城防还是不能丢下不管。 否则,等北方鬼族部落的骑兵打过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那他的下一步设想,就成了空中楼阁。 “走,先去城头,让你们感受一下煞气。”何长安出门,招呼老白猿、阿染姑娘和阆肥,“顺手给你们捉几只老鬼,带回去耍。” “我就……不去了?”阿染姑娘本来憋闷的不行,早就想出去玩耍,可一听‘鬼’字,登时连连摇头,不肯去了。 何长安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第178章 借大家一口锅! 第一百八十章借大家一口锅! 何长安站在大散关城头,极目北望,感慨连连,遥指着极北之地,笑问老白猿、阿染姑娘:“你们说,北方那老鬼婆婆,现在干嘛呢?” 老白猿怪眼一翻,嘀咕道:“鬼知道。” 何长安、阿染二人哈哈大笑。 这个白毛老猴子,说话还挺风趣,阴鬼婆婆在干嘛,恐怕这世上还真就只有那些伺候左右的小鬼们知道,话有点粗糙,但在理。 何长安像狗一样蹲在墙头,双手支棱着下巴,若有所思:“鬼族部落所处的地方,多为荒漠、雪原,物产其实也挺丰富的,不过,相对于大唐来说,可算是苦寒之地了。 他们之所以天天想着南下饮马,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日子过的苦哈哈的,就想换个锦绣繁华的地方。 依我说,让我有的选择,其实我还更希望自己身处草原荒漠之地,放羊牧马,多自在。” 何长安说的有点煽情,就连阿染姑娘都差点信了。 她睁着两只英气勃勃的眼睛,甚是羡慕的看着何长安,道:“到那时候,你可一定要带我一起去,咱们就放羊牧马。” 何长安:“……” 这丫头才多大的人,想啥呢。 他微微摇头,告诉阿染姑娘,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最近有点心累,想躲一个干净些的地方,清静清静。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不干净了?”阿染姑娘有些不解的问道。 何长安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阿染姑娘的发髻,温言说道:“走,回去。” 阿染姑娘还没看够北境阴云低沉的风光,觉得站在城头,让这股阴煞之气吹一吹,好久没有动静的炼气期第九层境界,竟似乎有些松动。 何长安便安顿老白猿,让他保护阿染姑娘,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镇守使大帐。 一路上,何长安反复斟酌,见了那些有点身份、有点钱粮的大户人家,该怎么开口。 难不成,直接开口说:‘手头紧,大家看我眼色行事?’ 他摇头苦笑,觉得自己还真是只适合打打杀杀,对掌管一地,根本就是小材大用,这样会耽误大事的。 等自己的初步想法有点眉目了,还是要想办法让郑公另外委派一位镇守使过来。 如此这般思量着、何长安已然来到镇守使大帐。 门口,七七八八的站着一些人,看上去锦衣玉带,似乎还真有点身份和钱粮,不过,何长安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 这帮家伙光鲜的官衣下面,露出磨损严重的袖口,以及磨损严重的官靴底子,让何长安暗暗纳罕。 是想着在他这位镇守使面前装穷?以免被索要金银钱粮? 这种情况,何长安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以他自己的想法,新上司上任来,必然是三把火,第一把烧的必然是他们这群人。 他不动声色的走进大帐,那些人纷纷对他拱手施礼。 何长安也没捏着拿着,温和的对大家抱拳微笑,招呼让进账叙话。 一阵沉闷囔囔靴声过后,二三十人都已落座,何长安端起一碗茶,开门见山:“各位都是大忙人,我这里就直接谈事了。” 众人面色一沉,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何长安心里暗骂,看这些人的神色,上一任镇守使大人估计没少请他们‘喝茶’? 等能打过郑被看了,就去当面问上一问,一个姑娘家家的,捞那么多好处有什么用…… “我何长安,是个笨拙之人,没什么本事,”何长安直接开口说明情况,以免让自己都恶心,明明屁都不懂,还要做在上面硬撑着,“所以,北境之地的各项事务,还要仰仗各位大人、员外。” “至于今天我请大家喝茶,只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我看看大家的样子,让大家也看看我的嘴脸。” “这第二件呢,就是北地荒凉,大量农田无人耕种,流民们要么成为土匪去打家劫舍,也算是自谋生路,而一部分没啥本事的,却只能沦落为乞丐、流民,哪里有一口粥喝,就拖家带口往哪里冲。” “这不是大家的问题,也不是流民们的问题,而是我何长安的问题。” “我特么的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镇守使,是个文盲,人渣,没本事让大家吃饱肚子,所以,我先自罚一碗茶!” 众人:“……” 大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话头。 这个新人的镇守使,张口闭口脏话连篇,简直有辱斯文,这哪里像是大唐的镇北侯、北境镇守使大人? 这分明就是未央县一带的一个小混混…… 不过,谁都没敢吭声。 甚至,连脸色都没有一个人变一变,大家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端着茶碗,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正凝神细听镇守使大人的教训。 这让何长安很满意。 嗯,跟大致想象的差不多,在这个所谓的大唐,只要有点身份,有点钱粮的人,哪一个不是滚刀肉、白斩鸡! 他清一清嗓子,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既然我是这么一个货色,那么,有些事情,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藏着掖着的,大家心里都难受是不?” 众人纷纷点头,整齐划一。 “那我就直说了,”何长安沉吟几声,“我想向大家借点东西。” 众人脸色不变,眼底的细微变化,却哪里能逃过何长安的眼神。 他看到,这些人中间,绝大多数人的眼底,流露出一抹难以言明的悲哀和愤怒,只有极少数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恍然大悟。 “我向诸位要借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口锅。”何长安笑着说道,“这东西,想必大家都应该有。” “不需要多,我向诸位,每人只借一口锅,这要求不过分?” 众人纷纷抬头,有些愕然的看着诸位新人的草包镇守使。 大家多多少少谁都有那么些门路,长安城里发生一点风吹草动,官差驿路的邸报消息尚未抵达,一些消息可能早已传遍天下。 一个未央县的捕快,入职斩妖司不过一年多些,武夫四品境修为,文盲,混混,好像有点背景…… 这都瞒不过天下人。 就是这样一个草包,朝堂上那些更大的草包,竟然会将其委任到北境大散关,担任镇守使大人,简直就是儿戏之举! 大家心里早就想着,这个未央县小混混,来到大散关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刮地皮…… 没想到,这狗日的何长安,地皮还没开始刮,先从大家的吃饭家伙下手了! “何大人,请问,您要大家的这一口吃饭家伙,是何意?”一位大户人家忍不住问道。 何长安颇为赞许的反问道:“这位是?” 那位率先开口质问何长安的白净胖子,脸色骤变,一张脸涨的通红,期期艾艾好几个呼吸,自己说道:“小人王蝉,负责大散关边卒战死后,家眷们的善后事宜。” 这位王蝉大人,挺有意思,竟然连自己的官职都没说,想必是觉得何长安对此并不熟悉,所以,还不如直接说自己是干嘛的…… 何长安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边卒抚恤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瞒各位,我老爹当年就是咱北境的一名边卒,身负重伤后,阴煞之气入体,在未央县衙的后厨,当了十几年的伙夫,基本算是个废人。” “据他老人家的说法,当时给的抚恤钱粮还算不少,可经不住伤痛整天吃药,所以,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逢年过节吃一口肥肉,哈哈。” 何长安自顾自的说着话,下面众人却无一人敢迎合,倒让何长安颇为尴尬。 他讪笑道:“所以,归根结底,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跟大家伙套套近乎,既然你们谁都不领情,那就立刻马上回家去,一人扛一口大锅。 半个时辰后,在大散关南门外集合!” 何长安虽说是草包,但毕竟身份是镇守使大人,一翻脸,直接下令让大家滚回家去背锅,众人心中就算有怨气,也不敢当面发作,只好一个个铁青着脸,回家背锅去了。 打发那些下属同僚、大户人家出门,何长安暗叹一口气,让门口亲兵牵一匹战马过来,迳直出了大散关南门,在三里之外的一个亭子里,坐等锅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番举动,整个大散关炸锅了。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不骂他何长安几句,要不是身份地位,以及传说中的武夫四品境战力,估计都有边卒提刀来砍他了。 …… 半个时辰后,一群身穿官服、战袍的人,脸色难看的,各自背一口大锅,徒步来到南门外。 “先将锅放一边,这个顺序有点问题,是我搞混了,”何长安笑着让大家将大锅摆放一边,对身边亲兵低声吩咐几句。 两名亲兵快马扬鞭,进城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草包镇守使又想到哪一出了…… “来来来,大家先过来凉快凉快,等会儿还有体力活要干。”何长安随手拿出十几张兽皮,往地上一放,自己先坐下来,开始乘凉。 大家伙脸色难看,没听他的话,一个个杵在原地。 何长安也不强求。 毕竟,自己的做派也太不像镇守使大人了,也提前没给人家都说清楚,大老远的跑回家,把自己的大锅扛到城外,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估计早就火冒三丈了。 一盏茶工夫。 一队边卒快步出城,来到何长安面前,躬身一礼,齐声喝到:“参见镇守使大人!” 何长安微微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几棵大柳树下,随便用脚画几个圈,道:“就在这里,三十个。”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下,那群常年征战戍边的兵卒,脱掉外衣兵甲,挽起袖子,提了铁锹、竹筐、水桶等物,热火朝天的大干起来。 有人担水,有人和泥,有人抱来麦草秸秆,用铡刀切成节,撒在和好的稀泥里。 另外,还有一队兵卒,健步如飞,搬来一些砖石。 大散关里,一些人听说新任的‘草包镇守使大人’何长安,正在南门外瞎折腾,纷纷跑出来围观。 刚开始,大家多少还有些拘谨,缩手缩脚的不敢过来。 后来,看着何长安这个传说中的混混还算和蔼,对大家说话时,也是温言以对,并没什么官架子,这让大散关的边卒、以及其家眷们,更加看不起这个草包。 不过,也还是陆续围拢过来,想看看何长安到底想干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后,三十个户外锅灶逐渐成形,一队边卒陆续送来柴火,何长安给那帮大散关的大人物,每人分发了一根柴火,笑道: “这件大事,是诸位的功劳,我何长安不敢贪天之功,这第一把火,还是交给诸位亲手来点!” 然后,何长安自己抱来几根木柴,屈指轻弹,一个道门最为流行的火球术释放出来,将那些木柴点燃。 “来来来,把柴火都点着了。” 他自己提了一根木柴,走到其中一个锅灶前,将其点燃。 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纷纷走上前去,点燃那些新盘的锅灶。 一霎时,浓烟滚滚,火苗猩红。 三十个锅灶烧了起来,这一幕,再一次让大散关轰动了。 此地为屯兵重点,除了兵营,便是边卒、守将们的家眷,以及前代边卒后裔,另外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来做生意的。 这座建成数百年的边城,从一开始,在大唐人的心目中,意味着常年征战,是铁与血,泪与汗的一座城,向来挺肃穆的。 可这个狗日的何长安一上任,第一件事不是召集众人,装模作样的来一场‘沙场秋点兵’,却在南门外摆起三十座锅灶? 他想干什么? 一个未央县衙出身的小混混,又能干点什么! 更多的人走出南门外,站在远处,对脱去官服、挽起袖子干活的何长安指指点点,纷纷摇头叹息,觉得朝堂上那些人真是瞎了眼,委派这么一位不着调的家伙来大散关。 “好了,火点起来了,该放锅了。”何长安朗声喊道:“诸位,请。” 那些大人物不情不愿的提着锅,将其安放在热火的锅灶上。 何长安微微点头,一挥手:“烧水!” 第179章 给天下一把米! 第一百八十一章给天下一把米! 锅灶盘起来,柴火烧的正旺,三十口大锅,三十锅开水一溜摆开,咕嘟嘟的冒着白汽,让大散关的大人物、边卒和家眷们,看的一头雾水。 大家实在搞不清楚,这个狗日的何长安,到底想干甚。 何长安一招手,几名亲兵抬上来一个小木架,他一步跨上去,沉默片刻,朗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原本就是一未央县衙的捕快,是一个文盲小混混。” “现在我是镇北侯,咱大散关的镇守使大人,大家也别把我当成什么官,就当是,一个没啥本事的小兄弟。” 何长安开口就把自己的姿态摆正,不装,不糊弄,有话说在当面,反而更容易让这些长期在北境荒漠,刀头舔血之人的好感。 果然,几句不怎么像样的场面话一说出口,大家对他的看法略有好转。 “看来,这小子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啊,都知道自己是小混混了。” “也不是完全的小混混,毕竟,上一次他就陪在郑镇守使大人身边,作战还算勇敢。” “可是,这一上任,又是借锅,又是盘砌锅灶,生火烧水,他到底想干什么?” ……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何长安始终面带温和微笑。 直到大家渐渐不吭声了,他这才轻咳一声,朗声说道:“我前段时间从长安城出发,一过大河,就心里拔凉拔凉的; 为什么呢?因为,我是镇北侯啊。 大家可能要问,镇北侯是个什么玩意?我告诉大家,镇北侯不是什么玩意,也不是什么东西,而是…… 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啥玩意,反正,就是觉得在以前,看着北境荒芜,千里无人烟,觉得也就那么慢回事,就算路边冻死骨,我也只觉得略有悲戚;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从长安城出发,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饿的眼睛发绿的流民,尤其是咱们北境之地,更是令人心惊!” 何长安顿了顿,思量再三,觉得如此正儿八经说话,还是很容易被人捉了什么把柄,就算没什么事,但足够让人恶心。 所以,他说完正事,便整个人没了正形。 “老子是镇北侯啊,眼看着自己属地有人当土匪,有人快要饿死了,所以,老子愁的睡不着觉,就想着怎么才能帮一下他们呢? 咳,还别说,这日思夜想的,老子还真发现一个办法,那就是赈灾啊!” 大家这才慢慢搞清楚,原来,这个卖相不错才能草包的镇守使,良心还不错,都知道心疼老百姓的了? 看样子,向大家伙借锅、盘灶、烧水,就是为了赈灾啊? 问题是,白开水能喝饱人,但不养人呐! 这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何长安扫一眼围拢过来的人群,笑道:“大家伙可能要骂我了,说这白开水能喝饱,但不养人,怎么办呢?” “今儿我何长安把话说明白,之所以这么折腾大家伙,就是想再借大家一点点东西……” ‘嗡’的一声,众人炸锅了。 果然,这个草包镇守使,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原来是想着法子,给大散关的人挖了一个坑? 既然要赈灾,还要借东西? 那么,这小子会向大家借什么?除了钱粮,还能有什么! 果然,何长安下一句话,就让大家郁闷了:“既然要赈灾,那还能向大家伙借什么东西呢?除了钱粮,我就再想不到其他东西,能让那么多流民吃了……” “镇守使大人,您这是要让大家都出钱出粮、赈济灾民?” 人群中,有人冷不丁的喊一嗓子,顿时,人群‘嗡嗡嗡’的开始交头接耳,吵吵嚷嚷,场面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何长安始终微笑着,瞅着大家伙一边议论,一边心里腹诽不已的翻他何长安的十八代祖宗,心情却出奇的好。 当初,他曾在一本闲书上读到过,人心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看来,古人诚不我欺也。 “大家伙都议论好了?”等众人不再说话,何长安好整以暇的笑道:“还真让大家伙猜对了,我何长安就是想借大家的钱粮,赈济灾民。 至于说借多少,我只能说,只是一把米!” 他话音刚落,围拢的人群再一次炸锅。 “只是一把米?什么意思?” “这个草包做梦呢?一把米赈济灾民,亏咱们这位镇守使大人想的出来……” …… 何长安哈哈大笑,一招手,一队亲兵队列整齐的跑步过来,躬身行礼。 “传我将令,着亲兵营负责,向所有人募捐钱粮,赈济灾民。” “只有一个原则,最少一把米,各位量力而行,不要想着讨好我这个狗屁镇守使,草包镇北侯,就想着拿出几百上千石,没意思啊各位。 咱要的,是一颗赈济灾民的心,和咱们北境边卒们的一颗怜悯之心,借多了,各位受不了,毕竟,谁家还不是要养家糊口的?” “现在,从我开始,先来一把米。” 何长安快步走下木架子,来到第一口大锅前,掀开锅盖,从储物袋里抓一把上好的小米,郑重其事的撒在翻滚的开水锅里。 “大家一个一个来,不要拥挤,提前声明,不准往锅里多撒三把四把的。” 说完话,他转身走到一棵大柳树下,摆下一溜粗瓷大碗,从储物袋里不停的往出取酒。 一坛接着一坛,整整齐齐摆放足足五十坛酒。 这算是他最好的存货了。 今天,一并拿出来,要与大散关的大人物、小百姓们,共饮此酒! “大家都回去抓米,捐完粮食的,请过来这边,我何长安请大家伙喝酒!” “替那些能活命的百姓,谢谢大家!” 言毕,先端起一碗酒,就伸着胳膊,等待着。 人们这才搞清楚,这狗日的何长安,说是借一把米,还真摆出只要大家一把米的样子? 先不说真假,这草包伸着酒碗,就这做派,咋就让人有点上头呢! 大家伙默默回城。 小半个时辰后,第一位捐粮食的人出现了。 她是一位寡妇,丈夫战死沙场,三个儿子战死两个,小儿如今在何长安的亲兵营里,是一名普通边卒。 老妇人将一把米,轻轻撒在大锅里,眼里突然就涌出眼泪来。 老人缓步走到何长安面前,从地上端起一碗酒,涩声说道:“镇守使大人,老妇人今日一把米,是为了偿还当年有人舍我的一碗粥。 大人的这酒,老妇人干了!” 言毕,老人端起酒碗,仰脖子,一饮而尽。 “好酒!痛快啊,痛快!” “何长安,我把剩下的唯一的儿子,就放心交给你了,你可要把他带好,别让他稀里糊涂的去送死就行。” 老妇人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倒有几分悲壮豪迈之气。 何长安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心中默道:“好,何长安答应你!” …… 第二位捐米的,是一名老边卒,拖着一条断腿,在老伴、儿媳妇和孙子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来到一口大锅前,仔细将一把米,均匀的撒在翻滚的水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何长安面前,端起一碗酒,高举过头顶,眼眶中滚动两滴浑浊的老泪,口中喃喃低语: “早年间,我在路边快要饿死的时候,我师父将自己的半个饼,撕下一大片,让我活了一条命。 今日,我便将这一碗酒,祭奠我师父。” 言毕,老边卒将一大碗酒撒在干净的泥土上,转身就走。 第三个捐米的,是那名负责抚恤钱粮的王蝉大人。 他抓着一大把米,快步赶来,生怕有一粒米掉落在地上,用两只手轻轻捧着,就像捧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或者,捧着一件传世宝贝。 小心翼翼,生怕撒落。 他走到一口大锅前,默默将一把米撒在水中,走到何长安面前,单膝跪地,大声禀告:“禀镇守使大人,下官王蝉遵从将令,已完成捐米任务!” 何长安微微点头,眼睛往地上的酒碗看一眼,示意:‘来,干一碗。’ 王蝉朗声道:“谨遵将令!” 端起一碗酒,来到何长安面前两步处停下,伸出酒碗,轻轻一碰。 “干了!” 一碗酒下肚,这名看上去白白净净的胖男人,气势登时为之一变,拱手道:“侯爷,还有什么需要完成的任务,请直接下令,属下王蝉,万死不辞!” 何长安温和的笑了笑,道:“不要一开口就活啊死啊的,能活着,咱们就尽量活着,而且,要好好活下去。” “对了,王大人,咱们这又是借锅,又是盘灶,又是捐米的,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大事,还没去办理呢。” 何长安笑道。 王蝉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躬身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王蝉走到一名亲兵营骑兵跟前,低声说几句话,那名亲兵翻身上马,向大散关疾驰而去。 不到一盏茶工夫,一队队骑兵,甚至包括战时的斥候,策马出城,分好几个方向,疾驰而去,卷起一条条尘土飞扬,看上去也是甚为壮观。 原来,何长安口中所说的‘最重要的大事’,便是流民。 之前折腾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赈济灾民么?现在灶火烧起来了,锅也借来了,开水烧开了,小米也下锅了,没有灾民,那像什么话…… 毕竟,北境之地大旱,方圆数千里,几乎颗粒无收,就算是这地方地方人稀,但总体来说,灾民的数字还是足够让心惊肉跳的。 眼看着捐米的陆续出城,排着几支看不到尽头的长队,何长安始终举着酒碗,等这与那些捐米之人对饮。 不过,绝大多数人,走过来只是恭恭敬敬的向这位镇守使大人,神鞠一躬,并没有去端酒碗。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狗日的何长安,一下子拿出五十坛酒,可也扛不住千人万人喝的,意思意思得了。 反正,大家看着你何长安挺顺眼的,上前拱拱手,见见礼,意思表达到就行了。 …… 就在大家踊跃‘捐米’,向大铁锅里撒自己的一把米时,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卷起烟尘直上云霄。 何长安早就有所察觉,因为,数百铁骑疾驰时,大地那种微微的颤动,隔着数十里,便能被他所感知到。 他一直不动声色。 在北境之地,能驱策数百铁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何长安,这位草包镇守使。 另一位,是镇北王,李存冒。 “镇北王不是在长安城么?这么快就来北境了?”何长安沉吟着,心里暗自思量,长安城里的那位李姓皇帝,看样子还真是对他何长安不放心呐。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镇北王李存冒,毕竟是这北境之地的王爷,就算人家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轮不到他何长安去管。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一队铁骑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伴随一阵如雷似鼓的马蹄声,何长安看的仔细,领兵之人,一身白甲银袍,面如满月,应是镇北王手下第一名将邓攸。 正在捐米的人们,愕然转首,看着疾驰而来的铁骑,脸上也没多少惊愕。 这些人,可不想长安城里那些烟花之地厮混的人,谁还没见过几匹战马? 不过,邓攸将军太过显眼,让大家伙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这就导致,捐米的队伍一时间开始有些混乱,好几人手中的小米,不小心洒落到泥土里,心痛不已。 所以,大家竟然对这一队彪悍的铁骑,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不就是镇北王帐下第一名将么?不就是数百铁骑么?没看人正在捐米,赈济灾民呢,这轰隆隆的跑过来,成心添乱不是! 何长安站在没动,依旧伸着手,举着那一碗酒。 邓攸将军骑术惊人,一路疾驰而来,在距离那一溜三十口大锅前方十来步的时候,猛然一勒缰绳,坐骑稀溜溜一阵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 这才打着响鼻,就地‘得得’的踏着小碎步。 其他骑兵也大致差不多。 一时间,战马嘶鸣,尘土飞扬,骑兵们却一个个气定神闲,一看就是北境之地骑兵中,精锐中的精锐。 不愧是镇北王的亲兵营! “何长安,镇北侯爷?”邓攸将军没有下马,笔直的端坐在马背上,眼睛瞅着何长安,冷然问道。 何长安却没有吭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尘土飞扬,卷起数百丈那么高,将太阳都快要遮蔽住了。 然后,看一眼那三十口大锅,陆续赶来的流民,以及正在捐米的大散关人,整个被笼罩在铁骑席卷而来的尘土之中。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第180章 赔我三万石赈灾粮! 第一百八十二章赔我三万石赈灾粮! 尘埃落定,数百铁骑静默的站着,一个个目不斜视,的确是精锐骑兵的架势。 何长安阴沉着脸,缓步走到一口大锅前,俯下身子,看着翻滚的水面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混合着小米,看上去有点浑浊。 他抬起头,直视着邓攸将军,这位镇北王麾下第一名将,号称白袍将军的骑兵首领,冷然道:“你把我的粥弄浑了。” 邓攸将军面无表情的看一眼何长安,在马背上抱拳说道:“末将见过镇北侯,甲胄在身,不便下马参见,还请侯爷恕罪。” “你把我的粥弄浑了。”何长安再次俯下身去,盯着粥汤上那一层灰尘,“这是我大散关所有人,一人一把米,给灾民熬的,用来赈灾之用,现在,让你给弄浑了。” 邓攸将军似乎没听见何长安说什么,挺立在马背上,一脸木然的继续说道:“王爷听说镇北侯来到大散关,吩咐末将前来参见。” 何长安缓缓抬头,在三十口大锅前一一走过,仔细看着粥的成色,以及上面的灰尘,然后,迳直走到邓攸将军的马头前。 “你先赔了我的粥。”何长安冷然说道。 邓攸将军终于有些反应。 他冷傲的俯视着何长安,向南抱拳,朗声说道:“末将奉镇北王之命,参见镇北侯爷!” 看着这二人顶上牛,旁边大散关的一应人等,纷纷踏上一步,瞪着倨傲的邓攸将军,为自家镇守使大人鸣不平。 何长安突然笑了笑,对其他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往后站。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脱掉镇北侯官衣,露出里面一袭青衫。 活动活动筋骨,伸出一指,对邓攸将军勾了勾,笑道:“催马上来,让我捶个半死了,滚回去给准备好三万石小米,赔偿我的赈灾粥。” 邓攸将军脸色僵硬,再次抱拳向南,对着长安城的方向说道:“奉镇北王之命……” 何长安不等他话说完,伸手一拨马头,一匹战马便被拨的滚了出去,邓攸将军不愧是镇北王麾下第一名将,不等落地,一声长啸,便如一只白色大鸟稳稳落地。 手中提一根红缨长枪,冷笑道:“镇北侯爷,末将纵然有千般不是,但奉的是镇北王爷之命,你让我如何处之?” “好办啊,我先捶你狗日的一个半死,然后,你滚回去,想办法给我弄来三万石粮食,赔我的赈灾粥!”何长安温和的说道,“要不,你自己打自己也行。” 邓攸将军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清俊白皙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一抹怒意:“镇北侯,听说你武夫四品境,可越级战胜三品境的张议潮,末将不才,只能领教侯爷的高招了。” 何长安微微点头,温言说道:“啧,这才像话。” “你先来,”何长安勾勾手,松松垮垮的站在原地,“让我也领教一下邓攸将军的无敌枪法。” 邓攸将军嘿然一笑,一条红缨长枪,倏忽一闪,森寒枪尖便已戳到何长安面门一尺处,犹如一条毒蛇吐信,携带一股冷冷的杀气。 这种杀气,只有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老将,才能流露出来。 何长安一拳挥出,看似随意的砸在枪尖上,将其拨打到一旁,“邓攸将军,枪法不错,可惜了。” 邓攸将军不吭声,阴沉着脸,枪法骤然大变,由之前的大开大合,突然变成诡谲多变,浑身上下犹如数十条红缨长枪在挥舞,还真有些水泄不通的感觉。 同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枪,往往让何长安都觉得有些精彩绝伦。 果然是名将,没有虚传。 转眼间,二人快如闪电般的,一个进攻,一个防守,二三十招很快就过去了。 周围不管是大散关的边卒、民众,还是那数百铁骑精锐,乃至陆续赶来,早已饿的步履阑珊的灾民们,只觉得大开眼界。 只有邓攸将军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这个镇北侯何长安,听说曾以武夫四品境修为,压着三品境高手张议潮一顿暴揍,打的那位斩妖司第三高手毫无还手之力。 当时,他还觉得有点悬乎,以为是斩妖司的人自抬身价,吹嘘出来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怎么将这位通过特殊关系封侯的何长安放在眼里。 只二三十招过后,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使出浑身解数,却还是不能奏效。 他开始心情浮躁起来,毕竟,自己也是大唐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名义上是武夫三品境,但他身经百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个何长安的实力,还真是有点意思。 …… 于是,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邓攸将军的进攻始终不见衰落,反而越战越勇,口中怒吼连连,恨不得一枪便将眼前这个小混混何长安给戳死。 当然,实力决定一切。 何长安刚开始不怎么还击,只不过是想掂量一下这位大唐第一军中高手的实力,等二三十招过去,他心中了然。 不过如此。 他一只手,就可以打的眼前这白袍将军满地找牙。 以他的性格,本来就像按在地上一顿摩擦,带领数百铁骑就很了不起?大唐军中第一高手就很了不起?眼里没有别人,用鼻孔看人,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带兵打仗的人,没有一点傲骨、血性,还真是不行。 问题是,你也不管我何长安在这里干什么,直接催马过来,卷起的灰尘遮住狗日的苍天都没关系,可别把给灾民们吊命的稀粥弄浑了! 这是何长安很生气的地方。 他早就想好了,让这个邓攸将军赔他一些粮食,顺便,他要隔空跟那位镇北王李存冒掰掰腕子。 大不了,老子还不干了! 也真是因为这种市井混混的想法,让他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有点格格不入。 一声长笑声中,何长安终于出手了。 他一步跨出,倏忽间便出现在邓攸将军面前三丈外,遥遥打出去一拳。 紧接着,第二拳、第三拳,一个个狗头大小的拳印,源源不断的轰向邓攸将军。 那位白袍将军陡然觉得胸中一阵紧迫,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不过,他也没有慌张,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同样一枪枪如同毒龙出水,角度刁钻,招式诡谲莫测的向何长安攻击而来。 对那些狗头大的拳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何长安微微一愣神,觉得这位邓攸将军有点意思,对他使出六七成力道的拳印,竟然不管不顾,似乎要硬扛? 果然,第一个拳印轰在邓攸将军的身上,嘭一声闷响,一身铁甲的邓攸将军,胸口处的甲胄被轰碎,露出一大片白皙细嫩的肌肤。 何长安的一拳之力,竟然只是让人家的胸口位置,微微向下一凹,肌肤突然便的通红,然后,就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挥舞一杆红缨长枪,只取何长安周身要害。 何长安恍然,这位白袍将军所修炼的,似乎并非普通意义的武夫功法,其中应该还兼修其他炼体之法。 “不错不错,邓攸将军的炼体之法很有独到之处!”何长安一边挥拳,一边微笑道:“那我可就要再使点劲了!” 说话间,他的拳法陡然一变,不再看上去随随便便,而是更加随随便便。 甚至,有点松松垮垮。 不过,他身周的气息,却开始暴涨不已,转眼间,一股巨大的压力,就让围观者纷纷后退十几步,就算如此,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就好像,眼前这个镇北侯,小混混何长安不是个人,而是一头洪荒异兽。 邓攸将军暗暗心惊,刚要再度提升自己的气息,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拳印,轰击的猛然退后十余步。 双脚犁地,入土半尺。 “让你吸一口气,”何长安温言说道:“武夫三品境,就算再能坚持,也该到换气的时候了。” 邓攸将军顾不得理会何长安话中带刺,借机猛吸一口气,身周气息开始攀升。 何长安微微点头笑道:“这才有点意思,否则,我害怕自己失手一拳将你打死,以后不好与镇北王见面呢。” 这话说的狂妄无比,但邓攸将军心里却在暗暗警惕。 这个何长安的武夫四品境,强横的不想话! 而据他所知,这个未央县衙的小小捕快,踏入武夫修炼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委实令人心惊。 何长安没有换气,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微笑着打出松松垮垮的一拳。 这一拳,刚一出现,是狗头大小的一个拳印。 转眼间,就变成婴儿拳头大小,最为诡异的,是这个小小的拳印,在奔向邓攸将军的同时,竟在高速旋转。 却是何长安使出道门御剑之术,将那只拳印,当成一柄飞剑了…… …… 转念间,邓攸将军的一根红缨长枪尚未抬起,胸口便挨了重重一击。 这一拳,何长安使出十分力,并配合御剑之术,直接将邓攸将军的胸口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这位白袍将军拼尽全力,忍住一口狂涌而出的鲜血,拄着长枪,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何长安。 “我这一拳,如何?”何长安温言问道。 邓攸将军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迅速衰败下去,白皙的脸庞,变得惨白,握住长枪的两只手,微不可查的轻轻颤动着。 “三万石粮食,三天之内送到大散关,我要赈济灾民,”何长安继续温言说着话,转身走到一口大锅前,拿起一只水瓢,慢条斯理的将稀粥上面那层灰尘舀出,随手泼在地上。 “如果答应,就立马滚蛋,如果觉得有困难,三息之后,我将出第二拳,第三拳,直到把你打成个废物,懂吗?” 邓攸将军身子晃了晃,艰难的转身,想要上马,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两名骑兵亲随见状,翻身下马,将自家将军扶上马背,这才恶狠狠的转头,对何长安怒目而视。 何长安对此恍若未见,舀起一瓢稀粥,仔细的倒入一个流民手中的破碗中,温言说道:“喝,先把小命吊住。” “后面的,排好队,别挤。” 因为之前与邓攸将军大战一场,在场的人,无不对这位看上去松松垮垮的镇北侯心存敬畏,原本应该乱糟糟的赈灾现场,竟出现诡异一幕。 那些流民排好队,默默上前,没有任何一人敢争抢。 邓攸将军在马背上稳住身形,默运疗伤功法,将一口鲜血和翻滚的血气之力强行压下,看着何长安亲自给灾民舀粥,突然暗叹一口气。 他拨转马头,领着数百铁骑向南而去。 这一次,走的挺规矩,竟只是扬起轻微尘土,这让何长安甚为满意。 …… 等邓攸将军及其麾下的数百铁骑离开,王蝉凑近何长安,略有些担心的说道:“大人,这邓将军可是镇北王手下第一名将,大人将其打伤,恐怕……有些麻烦。” 何长安不在意的笑笑,说道:“又没打死。” 王蝉摇头苦笑道:“大人呐,镇北王毕竟是王爷,陛下的亲弟弟,根据大唐律例……” 何长安笑了笑,放下手中木瓢,伸手拍一拍王蝉的肩膀:“你好好组织人手赈济灾民,等他们的三万石粮食运来,你筛选一批比较饱满的种子,我有大用。” “另外,告诉大家伙,大散关的存粮有限,赈灾只能进行三天,三天后,将在两狼山下继续赈灾。” 何长安又安顿几句,无非是一些大散关不仅要办好赈济灾民的事,更要注意随时警戒,可别让北方鬼族部落那些狼崽子趁机添乱,打一个措手不及。 那样一来,就算自己没有招惹那个什么狗屁镇北王,估计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有老读书人、剑修阿飞给自己撑腰,这个刚刚上任的镇守使大人,便要被查办了。 王蝉仔细听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何大人,其实,这些您不说,大散关的所有同僚和将军们都会做好。”王蝉笑道。 何长安微微点头,自是明白,斩妖司委派到边境的镇守使大人,说不好听些,就是派一位监军而已。 像郑被看、张议潮那样的,本身战力强横,又懂得兵法阵战之术,才显得镇守使大人很有身份、地位和权势。 如果不懂打仗,还不如一个屁! 至于行军打仗之事,其实还是要依靠这些守将和边卒们。 那就,当好这个屁呗。 何长安笑了笑,温言说道:“三天后,若那个白袍将军运不来三万石粮食,老子去寻镇北王的晦气!” 王蝉:“……” 第181章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第一百八十三章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镇北王的粮食还没运来,何长安在两狼山下的赈灾开始了。 一样的清汤寡水,喝一大碗,只能饱腹吊一条小命,从根子上来说,灾民们还是处于饥饿状态。 可即便如此,灾民们依然趋之若鹜,短短两三天内,就聚集了好几万人。 包括李义山、沈岩等书院读书人在内,都是一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们心里可清楚,这几万张嘴,每天吃喝咀嚼所消耗的粮食,将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不过,何长安对此淡然处之,带着老白猿、阿染姑娘在两狼山一带转悠…… …… “师叔祖,我的老祖宗唉,这样子下去不行啊,灾民们还在增加,这里的粮食却早就见底了。”李义山寻到何长安,大倒苦水。 何长安站在一个不高的山峰顶上,俯视远处黑茫茫的一片灾民,若有所思的问道:“王蝉还没来?” 李义山一愣,苦着脸说道:“没有呢,更何况,大散关那边的是军粮,不可能拿出太多赈济灾民,否则,你这位镇守使大人、镇北侯爷,可能要吃官司了。” 何长安哈哈大笑,拍了拍李义山的肩膀,道:“没事没事,军粮自然不敢动用。” 正在这时,远远一彪兵马疾驰而来,卷起一阵烟尘犹如一条土龙,席卷而来。 一杆猩红大旗上,一个斗大的‘李’字张牙舞爪。 “走,应该是邓攸将军回来了。”何长安招呼一声,举步下山,迎向那一彪人马。 在两狼山脚下七八里处,那一彪人马戛然而止,一名白袍将军单骑出列,却正是邓攸将军。 看见一袭青衫、好整以暇的何长安,邓攸将军翻身下马,躬身参见:“末将邓攸,奉镇北王爷将令,拜见镇北侯爷。” 何长安温言笑道:“邓攸将军不必多礼,我的粮食带来了吗?” 邓攸将军面色一僵,苦笑道:“尚在后面,再有一日即可押运到此。” 何长安微微点头,这才正色问道:“镇北王爷可安好?你运送来的,莫不是军粮?” “如果是军粮,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必邓攸将军、镇北王爷不会往死里整我何长安?” 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偏生给邓攸将军的感觉,这哪里像一个堂堂镇北侯,简直就是一个未央县的小混混,明明占了便宜,还口口声声给自己推脱,太不要脸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 自己的拳头没人家硬,回去禀告了镇北王,想着可以杀一杀何长安的嚣张跋扈气焰,不料,镇北王一言不发,直接让他自己想办法弄够三万石粮食,押运过来。 这个何长安,到底什么来头?连一向强硬的镇北王李存冒似乎都不愿去招惹? 邓攸将军是个武将,对朝堂之事不怎么关心,可这一次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多想了那么几层…… “回禀镇北侯爷,这一批粮食,是我邓家的私产,没有颗粒是军中粮草,还请放心。”邓攸将军拱拱手,翻身上马,便要回去。 不料,何长安一步跨出,迳直出现在马头前,一手牵了邓攸将军的胯下战马,笑道:“来来来,跟我去喝一碗劣酒,行军打仗之事,今后还要仰仗邓将军呢。” 于是,他亲自牵马坠蹬,硬生生将邓攸将军“迎接”到了两狼山上。 至于后面那一彪兵马,也有几人怒目而视,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跟在后面,一起上山而去。 来到山神庙前,何长安松开缰绳,转头笑道:“将军,请下马。” 邓攸将军心情复杂,默默翻身下马,跟在何长安身后,走进破败的山神庙里,只见一尊无头的山神爷爷泥胎塑像,已被人仔细收拢、整理好,端坐一个土台子上。 邓攸将军看一眼何长安,面露惊疑之色,道:“侯爷,这是……” “这是我结识的一位新朋友,没名字,只知道曾镇守北境很多年,曾被敕封为此地山神爷爷。”何长安随意的往地上一坐,开始摆酒碗。 提一坛劣酒,斟满三大碗,端起一碗先撒在土台子前,低声笑道:“山神爷爷没口福,只能在泥土里咂巴酒香味,就先将就着。” 再端起一碗酒,敬给邓攸将军:“这一碗酒,是感谢你邓将军的三万石粮食,让我北境大批灾民有一口热粥吊命!” 说这番话时,何长安神情肃穆,哪里还有之前的无赖嘴脸! 邓攸将军接过酒碗,面现迟疑之色,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这狗日的何长安,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呢。 “喝酒就是了。”何长安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笑道:“在大散关南门外,是故意找茬,就是要讹你一些粮食; 至于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想跟将军喝酒。” 邓攸将军默默喝完酒,随手放下酒碗,摇头苦笑:“侯爷还真是快人快语,你可是害苦了我邓攸,这三万石粮食,可是让我大伤元气呢。” 何长安哈哈大笑,再次斟满酒碗。 “救下这几万灾民,你邓攸将军便是这北境……不,是我何长安的大恩人!”何长安心情舒畅,当着邓攸将军的面,喊来李义山、沈岩二人,笑道: “下面的事,就辛苦二位了。” 李义山、沈岩躬身领命,便要出门而去,却又被何长安唤住:“二位这是忙着要去干什么?邓将军不是外人,你就当面说说你们的想法呗。” 李义山面现难色,不过,还是朗声说道:“等着去接应邓将军的粮草,将其中一部分,作为赈灾粮,继续熬粥让灾民们吊命,另外筛选出一批种子,组织灾民们开荒种地。” 何长安默默点头,笑着让他二人去忙。 转首对着邓攸将军,他问道:“将军没什么意见?” 邓攸将军面色一僵,心道,粮食都到了你手里,就算你放一把火烧掉,我又能如何? “侯爷此举,必然大有深意,我邓攸是个粗鄙武夫,哪里能猜到其中玄机。”邓攸将军再次苦笑道。 何长安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到山神爷爷的无头雕塑前,沉默良久,突然转头问道:“邓将军,对于行军打仗之事,我是个外行; 可说起开荒种田,兴修水利,我是个内行。 今后,镇守北境,御敌于大散关以外,就依靠邓将军等人了,我给咱们种粮食、发展生产,如何?” “我何长安的唯一想法,就是这北境,也算是大唐的地盘,就算作为战略缓冲地带,也不能任凭其荒无人烟、饿殍遍地!” 何长安端起一碗酒,郑重洒在山神爷爷的无头雕塑前,朗声祷告:“若天有灵,便请三年之内,我大唐北境之地风调雨顺,再不要饿死人了!” 言毕,单膝跪地,对着山神爷爷的无头雕塑拱手一礼。 邓攸将军看着何长安的样子,一时间觉得有些不明觉厉,却也没问什么。 也没说什么。 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算是给他的三万石粮食给了一个交代,那就是,这三万石粮食,不是他何长安自己要吞下去,而是真正用在灾民们身上。 在大唐当了多少年将军,什么样的上司没见过?什么样的脏活累活没干过? 这个何长安,就算是依仗武力蛮横不讲理,在对待北境之地的荒芜,和遍地饿殍的态度,还是让邓攸将军震撼了一下。 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转身走出山神庙,下山而去。 始终一言不发。 何长安也没再理睬这位将军,只是端了一只空碗,若有所思…… …… 何长安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袅袅绕绕,若隐若现,犹如一阵突如其来的天籁之音。 期间,还有丝丝缕缕奇异的檀香味儿,更是让他愕然当场。 站在山神爷爷的无头雕塑前,他面色古怪,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从天而降,将这座破败小庙笼罩其中。 一丝一缕的气机,晦涩难明,却又能清楚的被感受到。 以他当下的修为,可算是真正的耳聪目明、神识之力敏锐的很,都无法捕捉到当下这座破败小庙里的那一股神秘气机。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天道之力?’ 何长安心下恍然,继续沉浸心神,细细体味其中玄妙,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通体舒泰,就连体内尚未炼化、融合干净的阴煞之气、魔气和妖气,都开始融化。 渐渐与灵气汇合,快速流转起来。 丹田灵海里,心湖之上,小黑剑猛然觉醒,如一条欢快的小鱼,一跃而起,悬在白雾茫茫的心湖上空,发出一声激越清鸣。 紧接着,小黑剑身上,数道灰色团纹发出微弱清辉,旋即又黯淡下去。 小黑剑一阵扭曲、幻化,显出一团虚影出来,好像是一个婴儿模样,惬意的舒展着胖胖的胳膊腿儿,张开小口,猛吸一口心湖之上的浓郁灵气。 然后,何长安看到,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小婴孩,终于脱胎而出。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肉嘟嘟、粉嫩嫩,胖乎乎的小手轻轻一召,小黑剑便像一个通了灵性的小玩具,被那婴童抓在手里。 “何长安,臭小子!”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何长安识海里响起,“修为咋提升这么慢?真是个大笨蛋,小废柴呢!” 何长安站在心湖边缘,仰面看着婴孩抓着小黑剑,朝着自己撇嘴,不禁摇头苦笑,道:“我本来就是个笨蛋啊,那你呢?” “我当然是小笨蛋了。”那婴童嘿嘿一笑,“不过,就是比你聪明几万倍而已。” 何长安:“……” 自己的丹田灵海里,蕴养出一个什么怪物? “你是谁?怎么钻我肚子里来了?”何长安问道。 “剑灵,你听说过吗?” “剑灵……” 何长安摇摇头,剑灵他当然听说过,却一直都当是远古传说,心下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权当是那些道门修行者胡编乱造出来,给自己增加神秘光环的玩意…… 谁料,眼下自己的丹田灵海里,竟然就蕴养出一个剑灵,这让何长安大喜之下,又有些狐疑。 “剑灵……有什么用处?”何长安讪笑问道。 “没什么用处啊,”剑灵童子拍手笑道,“不过是让你的这玄天斩妖剑更灵活些,与你的心神联系更加密切些而已。” “当然,如果你小子实力大进,斩杀更多的妖魔鬼怪精,说不定我还可以变得厉害些。” 剑灵童子胖乎乎的小手里,抓着小黑剑,在心湖之上快意玩耍,不停挥舞着,在心湖上掀起滚滚波浪,让何长安觉得很难受。 “这小黑剑……难道叫玄天斩妖剑?”何长安凝视剑灵童子手中的小黑剑,惊奇的问道。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剑灵童子嘿然一笑,“对了,这剑天生地养,从未出世过,你小子不知道就对了。” 玄天斩妖剑……这名字听起来还挺霸道,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何长安心头一阵火热,想不到自己丹田灵海里所蕴养的,竟是这么一柄绝世好剑?还真是有些始料未及啊。 想他一个小小的未央县衙捕快,又哪里来的这等天大机缘,竟然能无意间得到一柄玄天斩妖剑! 瞅着何长安脸上露出的狂喜之色,剑灵童子不屑的撇一撇嘴,浑不在意的说道:“看把你小子能的! 其实,在每一片天下,所有生灵,都有可能蕴养出一件玄天之宝,这是天地法则! 只不过,你小子的运气比较好而已,再加上有人盗取这天下的人族气运,和道门玄机,帮你激活罢了。 说起来我还真就有些奇怪,那位帮你盗取人族气运和道门玄机的人,为什么自己不蕴养这柄玄天斩妖剑,以人家的悟性和实力,比你小子可高了不止百倍啊……” 何长安:“……” 这位剑灵童子说话,还真是不给人面子。 何长安轻咳一声,温言说道:“其实呢,有件事我还得说明一下,你这位剑灵童子听清楚了。 那就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而且,还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第183章 人间烟火味儿 第一百八十五章人间烟火味儿 ‘修行者想要突破瓶颈,踏入超凡境界,竟然需要抽取天地气运……’ 这一新发现,让何长安很纠结。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诸多烦恼,自己距离武夫三品境还早得很,现在就开始想七想八的,没什么用处,还增加不少心中烦恼。 他寻见李义山、沈岩二人,将后面的事情,以及他的一些大致想法告诉二人,让他们放手去干,便悄然离开两狼山。 他的修炼停滞不前,似乎遇到一个瓶颈,他得想办法解决。 在崇山峻岭间,他一边探幽寻奇,游览名山大川,让自己的心境渐渐平和下来,另一边,则捉摸着手头两门功法。 一部《托天镇魔功》,一部《剑气远》。 这两部功法看上去泾渭分明,一个属于邪魔外道的功法,讲究炼体之术,跟武夫修炼差不多,最后要将肉身修炼成铜头铁臂般的存在; 而《剑气远》则是一种境界。 用何长安自己的话说,就是一门剑法的意思。 剑气远讲究的是悟性通达,一念之间,手中的剑便可激射而出,虽千里之遥,也是瞬发息至,倏忽间即可斩人首级。 这种玄之又玄的剑法境界,何长安目前只能想想而已,就连神往都做不到。 因为,他根本就想不来,一柄飞剑,如何能突破时间、空间和重力等因素的限制,直接出现在千里之外? …… 一日,何长安来到一条高大山脉前。 远远望去,整条山脉犹如一条远古苍龙,从千万里之外飞驰而来,在北境这片莽原之上,累了,趴在大地上休息一般。 甚至,他还似乎能感受到,这条‘苍龙’如鼓的心跳之声…… 这种错觉,让何长安很是奇怪,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慢慢向山脉深处而去。 这一条山脉,从大唐地图上看,被命名为‘且连山脉’,好像是西北遥远不可知的那座神山‘昆吾’的余脉。 山脚下,大片的草原、荒漠,其中,有不少风景优美的大峡谷,海子星罗棋布,各种珍禽异兽数不胜数,竟比一些所谓的修真圣地还要舒服。 傍晚时分,何长安遇到一个牧民小部落,一时心血来潮,便主动走进小部落去讨一碗水喝。 这个部落不大,只有二十几顶帐篷,人口也就百来号人。 何长安走进小部落时,家家户户的帐篷门口,一些身穿羊皮袄子的男人、女人们,正忙碌着做饭,一股浓郁的奶茶味儿,混合一种牧民家特殊的腥膻味道,让何长安忍不住吞一口唾沫。 当年,自己可是最喜欢去草原上,吃手把羊排,蘸着韭菜花儿,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 当他走进部落时,那些牧民男女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有些恐慌的看着他。 倒是那些牧民家的小屁孩,一个个穿着羊皮小袍子,圆鼓鼓的,跟着何长安身后,等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充满了好奇,和一丢丢的畏惧。 这里地处西北,周围被千里荒漠、戈壁隔开,基本与世隔绝。 除了一些偷猎者,和一些采挖药材的商队偶尔经过,基本没接触过什么外人。 而他们所谓的‘外人’,便可能意味着坏人……翻过这座名为‘且连’的山脉,往西一两千里外,便是魔族人的地方。 大唐对这片地方的统御之力并不强劲,要不是每年会有一些兵卒前来征收马匹、羊群等,顺便欺负欺负他们这些下贱的牧民,他们甚至都会忘记,自己不是大唐子民…… 何长安一袭青衫,看上去不想那些强征马匹、牛羊的人,不过,看着他白白净净的样子,肯定也不会是草原人。 所以,牧民们对他的来到,充满了戒备和警惕,同时,也隐约表现出一丝不安。 “我来讨碗水喝,”何长安随便走到一顶帐篷前,在一名粗壮的牧民汉子前停下,温言笑道:“怎么,看着不像好人?如果能喝一碗你们家的马奶,我会更加高兴。” 说着话,他一手抚胸,微微鞠躬,却是正宗的草原见面礼。 那粗壮汉子一愣,厚厚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同样一手抚胸,对着何长安微微鞠躬。 何长安走过去,指着帐篷门口搭在火上的一只铜壶,笑问道:“马奶,还是羊奶?” 那粗壮汉子迟疑片刻,咧嘴笑道:“马奶。” 他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像草原人的年轻人,似乎并没什么恶意,而且,跟他说话时微笑的样子,以及其温言说话的感觉,很是舒服。 粗壮汉子转头,对着帐篷里面喊一声,一名面容慈和、饱满,眼角已然爬出不少细密皱纹的妇人探头出来,好奇的看一眼何长安,对那汉子说道:“什么事?来客人了?” 说着话,妇人掀开羊皮帘子,走出帐篷,拘谨的对何长安微微鞠躬施礼。 “我名叫何长安,想进且连山脉,眼看着就要到晚上了,闻着你们的马奶味道直流口水,希望别给你们添麻烦。”何长安回了一礼,温言笑道。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坛酒,一大包糖块,几包茶叶。 何长安将那坛酒递给粗壮汉子,将糖块、茶叶等物,笑着递给那位牧民妇人,笑道:“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换你们的马奶,可以吗?” 牧民汉子和妇人随手接过东西,一脸的歉意,连说‘可以的、当然可以的’,掀开羊皮门帘,热情的邀请何长安走进帐篷。 帐篷里,铺了好几张羊皮,看上去都有些年份了,破破烂烂的,散发着一股子呛鼻的腥膻。 另外,围着帐篷,就地盘了一圈的土炕,用马粪、羊粪烧的热烘烘的,也散发着一股子浓烈的草原人家的味道。 何长安也不嫌弃,走到土炕上,脱了靴子盘腿往那里一坐,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坛酒,随手放在手边的一张木头桌子上,笑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卖你们的羊肉,请你们喝酒,如何?” 那妇人拘谨的埋头忙碌,没搭话;粗壮汉子憨厚的笑着,走到何长安面前,鞠躬道:“尊贵的客人从远方来,理应受到最热情的欢迎; 您请坐,包尔汗这就去给您抓一只鲜嫩的羊羔子,请尊贵的客人先喝一口热腾腾的马奶茶。” 说完话,那名叫包尔汗的牧民汉子转头,对妇人吩咐几句,大踏步走出帐篷,远远的喊一声‘格桑’,便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快步跑来。 “阿爸,什么事?”那名叫格桑的小姑娘好奇的向帐篷里张望一眼,问道。 “来,帮阿爸烧水,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抓一只肥嫩的羊羔子招待。”包尔汗快步向羊圈走去,吩咐女儿烧水。 格桑使劲点头,蹦蹦跳跳的开始烧水,不时的向帐篷里张望。 何长安喝着牧民妇人端上来的马奶茶,舒服的想呻吟几声。 草原上,每到夏天、秋天,便是最为肥美的时节,一股浓郁的马粪味道,混合了青草、鲜花和野菜的清香味儿,很让人迷恋。 当然,这些事物,那些生活在长安城的人,是永远都感受不到的。 在那些人眼里,胭脂水粉抹在白花花的肉上,那才叫人间美色;酒肉香气,混合浓浓的胭脂水粉气,才叫人间美食。 何长安喜欢长安城,此刻,更喜欢草原。 喜欢这个充满人间味道的牧民小部落。 他打算,在这个小部落里,他想多住一段日子,自己的修为无法寸进,很有可能,便是遇上了心境桎梏。 老读书人曾说过,山上之人,就算是修成了所谓的神仙家之流,也不过是看上去卖相不错,清新脱俗,其实更多的薄情寡义。 因为,人间烟火味儿,对那些道门高人来说,会污了他们的道基,乱了他们的道心,让他们对真正的人间回避三舍。 这是不对的。 不知道人间烟火味儿,你修仙学道,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玩意?何长安心里大致有个猜测,不过,他不想说出来。 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好。 因为,太伤人了。 ……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盘草原特色的手抓羊肉出锅了。 粗壮的包尔汗亲自端着大木盘,弯腰走进帐篷,一进门,祝酒歌就开始唱了起来。 唱歌的,是妻子和女儿。 何长安半跪着,接过那一盘羊肉,将之郑重的放在桌子上,随手拍开酒坛上的封泥,翻手间,取出七八只粗瓷大碗,一溜的摆放整齐,这才笑道:“包尔汗大哥,嫂子,格桑侄女,来来来,都坐下吃肉。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吃独食,让我一个人坐这里吃吃喝喝,你们站那里大眼瞪小眼的瞅着,我吃不下去。” 言毕,提起酒坛,将七八只粗瓷大碗一一斟满。 一时间,肉香味道,混合牧民帐篷里的腥膻味儿,酒香味儿,让何长安心情大为畅快:“来来来,一起吃肉喝酒!” 包尔汗憨笑着,站在帐篷门口,道:“酒还没喝完,祝酒歌怎么能停下!” “阿日娜,格桑,你们继续唱歌,我去喊部落里其他人都来,咱们家来了尊贵的客人,我包尔汗请大家喝酒!” 说着话,包尔汗转身就走,挨家挨户的请人过来喝酒。 一时间,整个牧民小部落热闹起来了。 人们纷纷走出帐篷,来到包尔汗家的帐篷前,听着阿日娜、格桑的祝酒歌,一些妇人和小姑娘们,忍不住轻声跟着哼唱起来。 男人们围坐在帐篷外面,席地而坐,低声谈笑着。 “这个包尔汗,平时都是抠门的要命,别人路过他们家的羊圈,闻几鼻子他们家羊圈的羊粪味儿,都担心自己的小羊羔会掉几根毛,今天怎么还请大家喝酒呢?” “没听他嘚瑟么,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估计是别人送给他好酒了呗。” …… 草原人豪爽,简单,有什么话,会直接说出来,就算包尔汗听的老脸微微发烫,却还是哈哈大笑着:“还真让你们给猜对了! 我家里,今天还真来尊贵的客人了,这一坛酒呢,就是那位客人赠送给我包尔汗的。 平日里我抠门,蹭了大家不少马奶酒、酥油茶,今天难得大方一次嘛。” 牧民们纷纷大笑起来。 何长安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热闹,羊肉吃在嘴里似乎都不香了。 他略一思忖,便干脆端起那张破旧的小木桌,连同一盘羊肉、七八碗酒,一股脑端出帐篷外,随手往地上一搁,温言笑道: “吃你们的羊肉,听你们的祝酒歌,我何长安今天真是高兴,来来来,大家一起喝酒。” 说着话,他变戏法似的,又提出十几坛酒,在面前的草地上摆放了一溜,又取出数十只粗瓷大碗,放在草地上。 他心中暗自嘀咕,幸好自己的储物袋足够大,还装了不少生活用品…… “不过,这羊肉是包尔汗和格桑姑娘,特意给我煮的,你们可别惦记着吃,想吃肉,自己家里拿去! 至于酒么,今晚你们喝多少我管多少,醉倒爬不回帐篷,可别怪我啊。” 何长安大手一挥,让那些牧民自己搬酒喝,自己却一屁股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着羊羔肉,飞快的喝完七八碗烈酒。 牧民们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在何长安这个‘外人’面前,显得有些缩手缩脚,放不开。 尤其是那些草原妇人和姑娘们,更是往人群后面躲避。 渐渐的,看到何长安果然不是什么坏人,况且,这小子带来的烈酒滋味真是没的说,比他们草原上自酿的马奶酒可要烈上不止十几倍。 一碗酒灌下去,便是一把烧刀子。 让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很快就脸色酡红,说话的声气儿自然大了起来,开始互相开玩笑,并不忘远远的对何长安吼一嗓子:“谢谢小伙子的美酒啊!” 何长安满意的微微点头,跟他们每一个打招呼的人,都要微笑示意。 很快的,喝了烈酒的草原汉子们,指挥自家的妇人、孩子,跑回自家的帐篷里,取来一些牛羊肉,抱来一堆堆柴火,打算狂欢到天亮。 篝火点起来,祝酒歌唱起来,草原上庆祝丰收、感谢上苍和大地母亲的舞蹈跳起来。 一时间,何长安泪流满面。 他端着一碗酒,遥遥向北,轻轻撒在草原上,低声祷告:“若我何长安不死,必不负这人间烟火味儿!” 第184章 何长安快跑…… 第一百八十六章何长安快跑…… 在且连山脉下的牧民小部落里,何长安住了下来。 自从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唐,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安然入眠,也是他第一次胸中充满感激之情的,躺在草原上,遥望星空。 一片黑而高深的天穹之上,群星璀璨,美不胜收。 草原人好客,豪爽,就算说话耿直些,时不时问一些让何长安无法回答的问题,反而让他更加喜欢这些身穿破旧羊皮袍子的家伙。 男人,妇人,以及牧民家的孩子,都很好。 每天清晨,天光尚未大亮,男人们便会早早起床,打着哈欠走出帐篷,迷迷瞪瞪的翻身上马,赶着羊群出发。 尤其是自从何长安来到这小部落后,数百坛烈酒,让这些草原汉子醉了好多天,甚至,有时候坐在马背上放大半天养,酒劲儿才渐渐过去。 一睁眼,会被自己吓一大跳:“不是在帐篷里喝酒吗,怎么跑来放羊了?” …… 渐渐的,何长安也有了新的朋友。 那些牧民家的孩子,一个个晒的黑不溜秋的,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穿着臃肿的羊皮袍子,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帮大人们干活。 放羊,割草,挤羊奶,简直无师自通,看的何长安羡慕不已。 他曾主动要求,帮包尔汗一家挤马奶,结果,等到包尔汗、阿日娜、格桑一家子牧马回来,看着满脸都是马奶的何长安,一脸困惑。 再跑到马圈里一看,自己家的那几匹母马一脸惊恐,就算看见主人家回来,也是不让人靠近。 包尔汗大感疑惑,跑到何长安的帐篷里去质问。 “何长安,你这个家伙,对我们家的母马做了什么?”包尔汗一进帐篷,就生气的嚷嚷起来:“你去看看,都肿成什么样子了,怪不得不让人挤奶!” 何长安一脸尴尬,讪笑道:“我不会挤,可能是手劲儿太大了……” “哼,你这人太不像话了,给我赔!”包尔汗愠怒不已,揪住何长安的衣领,就向帐篷外面拖拽,口中嘟嘟囔囔的,不依不饶。 “让大家都看看,一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何长安以脚犁地,不肯出门。 折腾一早上,连一桶马奶都没挤出来,反而弄坏人家的马…… 这事情,有点丢人啊。 “好了,包尔汗,看看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还跟人家何长安闹!”阿日娜及时出现,算是帮何长安解了围。 包尔汗愤愤不平的走出帐篷,嘴里还念念不忘,这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笨蛋,连个马奶都不会挤。 这要是生在草原上,那还不给活活饿死? 于是,这位粗壮憨厚的草原汉子,又开始为何长安的生存问题,暗暗犯愁,觉得应该给他找一个能干的草原姑娘,说不定还能让这小白脸活下去…… 何长安自然不知道包尔汗的想法。 他跟着阿日娜走出帐篷,来到一大堆木柴前。 “何长安,有些草原上的活儿,你笨手笨脚的干不好,不过,你也不能整天闲着,这样很不好。”阿日娜笑着说道:“草原上的闲人,是一句骂人的话,差不多也就是二流子的意思。” “去,劈柴火去。” 阿日娜递给何长安一把破损严重的斧子,指了指那一堆木柴,“劈完这些柴,就来吃饭。” 提着一把破斧子,转头看看部落里忙碌的妇人、孩子,以及老人,何长安摇头苦笑,道:“得,干回老本行了。” 原来,‘快手何长安’在未央县时,整个童年时代,基本就是依靠砍柴为生,至于打猎等技术活,那都是他十二岁以后才学会的。 砍柴就砍柴。 总比跟那些活成魔精、妖精、鬼精和人精的家伙们争斗,来的舒坦。 毕竟,劈柴喂马,怎么说也都是人间之事…… …… 何长安的武夫四品境巅峰修为,还真不是盖的,那么一大堆木柴,而且还都是榆木疙瘩、柳树根什么的,可在他的手底下,就像是一堆豆腐。 横劈竖砍,运斧如飞。 随着一声声‘嚓嚓嚓’的轻响,不管什么榆木疙瘩、柳树根,转眼间就给切割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一边劈砍,一边随手码好,很快就出现一道齐整划一的‘木柴墙’。 这一幕,被格桑等一帮草原小屁孩看到,登时让那帮很看不起何长安的小子们,大吃一惊。 “看见了没,那个叫何长安的小白脸,劈柴还真是厉害。” “可是,听说他把你们家的母马挤坏了!” “别说话!看看他劈柴的样子,手劲可真大,那么粗的榆木疙瘩,随手就给切成方块了。” “手劲果然大,要不然,也不会把你们家的母马给挤坏……” …… 格桑在那不会说话的小屁孩头上,使劲扇了两下,恨声说道:“就你话多?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于是,那个小屁孩张嘴大哭,跑回去找家里大人了。 格桑这才满意,蹲在不远处的干草垛上,以手支颐,出神的瞅着何长安。 几个小家伙的对话,何长安听得一清二楚,却只能假装不知道。 看样子,自己不会挤马奶这件事,早就让整个牧民小部落的人知道了,就连那些小屁孩,竟然也拿此事叨叨…… 看来,他用数百坛烈酒树立起来的形象,瞬间就给毁了。 偶尔回头,看见望着自己出身的小丫头格桑,何长安不禁有些奇怪,向她招招手,问道:“格桑,看什么呢?我脸上又没开花。” 格桑有些同情的看着何长安,小嘴嘟起两只小包包,有些生气的说道:“部落里的人都说你是个笨蛋小白脸,打算将你赶出部落去。 依我看啊,他们才是大笨蛋!” 何长安心中一暖,哈哈大笑,道:“没事,反正我会劈柴喂马,也不算是彻底的大笨蛋呢。” 格桑突然叹了一口气,一张黑不溜秋的小脸上,满是悲悯与同情:“你可不知道,因为你连马奶都不会挤,我听族长他们商量说,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啊?把我……往火坑里推?”何长安这才吃了一惊。 以他的实力,不要说这一整个牧民部落的人同时动手,就算是再来上个小部落,也不够他一巴掌拍的。 问题是,自己这不是规规矩矩的,没有招谁惹谁,这些草原人为什么要对自己下黑手? 难道,这些人的淳朴、善良和憨厚老实,都是假装出来的? “何长安,你还是快跑,要不然来不及了。”格桑忧心忡忡的说着话,转头向远处张望着,一脸焦急:“快点,族长他们快要赶过来了。” 何长安微微一笑,道:“不怕,我有的是力气,他们抓不住我。” “不行啊,他们人多,而且,听说还有几个其他部落的母老虎,要一起来对付你!”格桑猛然站起身来,使劲向何长安挥舞着小手,让他赶紧逃走。 “何长安,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何长安一脸困惑。 这些草原人,喝他的酒,拿他的礼物,就算自己笨手笨脚的不会挤奶,把人家包尔汗家的母马给弄坏了…… 但也不至于推倒火坑里,活活烧死? 至于那些人能不能抓住他,一堆火能不能烧死一名武夫四品境高手,关键是,这段日子不是生活的好好的,风平浪静,怎么就来这么一出? 何长安笑着对格桑挥挥手,温言笑道:“没事没事,他们应该是想喝酒了,来找我的。” 格桑一脸担忧。 很快,族长、包尔汗等一大群草原汉子,蜂拥而至,看见何长安还在原地劈柴,似乎松了一口气。 族长快步走上前来,一手抚胸,躬身说道:“何长安,我们大家伙商量了一下,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声。” 何长安回头,笑道:“什么事啊,兴师动众的。” “是这样的,何长安,等会儿你别生气,”老族长还没开口,包尔汗抢先一步,大声说道: “海子湖那边的突兀人部落,有一位大公主,半年后要召集草原人大会,要求草原上所有没娶亲的年轻人前去,比武招亲,长相最俊美的,武艺最高的,会成为公主的男人。 本来,我们想着你的长相还算可以,就算是没有一点男人味儿,但还算是顺眼,就想着派你去比武招亲; 可是,最近我们打听清楚了,那位突兀人部落的公主,手段很高明,没个夜晚就会消耗一名草原年轻人。 这让你去,不就是把你推进火坑了吗? 这种事情,我们苏干部落的人,绝对干不出来,所以,就跟你商量一下,让你在咱们部落里挑选一位年轻姑娘,娶她为妻,就可以免去灾祸了。” 包尔汗说的理直气壮,其他人听得连连点头称是。 唯有何长安,却是一脸懵逼。 这又是突兀人部落,又是苏干部落,又是比武招亲,又是在部落里挑选年轻姑娘…… 咋听起来有些复杂? “包尔汗,老族长,你们把话说清楚些,我咋没搞明白?”何长安伸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那个突兀人部落的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包尔汗等人面面相觑,迟疑好一阵子,方才开口说道:“何长安,这么说,如果你想今后在草原上活下去,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第一,娶一位咱们苏干部落的好姑娘,踏踏实实过日子; 第二,代表我们苏干部落的年轻人,去突兀人部落,比武招亲,进入那个火坑里,被人家烧成一堆渣子……” 何长安愕然,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路过此地的流浪汉,怎么敢代表部落的年轻人……” 自己躲在这个牧民小部落里,是历练心路的,可没想着永久生活下去。 至于娶妻生子这些事,如果自己真的走投无路,要在这部落里长期隐居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 可问题是,过一段时间,他就得回去。 大唐北境一带,他的‘开荒种田工程’、‘兴修水利工程’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呢,以他‘镇北侯’的身份,悄悄溜出自己的封地,本来就是大罪…… “不行,部落里所有的年轻人都是有用之才,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白白送给突兀人部落的公主去糟蹋!” “对,全部落就你一个闲人,除了喝酒劈柴,只能去比武招亲!” “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把你绑起来,送给那位突兀人部落的大公主!” …… 一时间,剑拔弩张,何长安目瞪口呆。 这帮草原铁憨憨,真把他这个‘小白脸’当成闲人、废人了?而且,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要将他绑起来送给那个什么大公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长安渐渐也有了火气,两眼一瞪,对着包尔汗质问道:“不就是弄坏你们家的母马么?我赔你,还不行?” “不行!”包尔汗说的斩钉截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盘算过一遍,整个部落里,就你是没什么用处,还吃那么多,养活不起了。 正好,突兀人部落的使者传令,让所有草原上没娶亲的年轻人去比武招亲,就只好麻烦你去一趟了。 有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听说那位突兀人部落的大公主,容貌生的还算标志,就是太瘦了,估计生不出一堆健壮的草原崽子。” 何长安再次愣住了。 这帮家伙,简直是不可理喻啊。 不但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夹杂不清,却偏偏一个个看上去理直气壮的,竟把他这个临时过路歇脚的外乡人,毫不客气就给卖了? 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何长安也生气不起来。 这帮草原人,本质还是很好的,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就算大家都很清苦,但为了骗何长安的烈酒,却还是能够咬牙坚持,每天给他抓一只小羊羔…… “这样,你让那些突兀人部落的使者来,我跟他们当面商量,如何?”何长安吐一口气,觉得有些头大,“不管有什么事情,我至少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我们哭了大半夜,却还不知道是哪位皇后死了!” 何长安的一番话,让这些苏干部落的人很舒服。 大家明显松了一口气。 何长安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样子,心神疑窦:‘这些家伙,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难道,之前的胡搅蛮缠、夹杂不清,都是假装出来的?’ ‘应该不会啊,这些草原人,一个个老实巴交的……’ 第185章 阴森的‘公主\’ 第一百八十七章阴森的‘公主’ 当夜,整个苏干部落的男人、妇人、老人和孩子,围着篝火,唱起了歌,跳起了舞。 他们把何长安推出来,手拉手围成一圈,祝福他能够压得住突兀人的大公主。 何长安脸上笑着,什么都没说。 这些草原人,为了能把自己送到突兀人大公主的帐篷里,看来是蓄谋已久了。 只不过,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反正就是历练红尘心,在哪里不是历练?隐居小部落,每日吃手抓喝烈酒,学着挤马奶,是历练红尘。 现在,去突兀人的王庭‘比武招亲’,算不算历练红尘? 何长安觉得生活挺好。 或者说,活着,挺好! 两世为人,要么打打杀杀,要么争争抢抢,要么在血水烂泥里打滚,要么被阴鬼之物包养,一个人的心,早就硬化成石头了。 就看这人间,能不能将其焐热。 这对何长安来说,也许重要,但也许,根本就不重要。 在法外之地巫族人的地下宫殿里,他曾看过一些上古时期巫族典籍片段,其中,提到一种突破瓶颈,超凡脱俗的法门,就有两种截然相反的选择。 其一,是道法自然,与这片天地水乳交融,天地交感,便会获得一种强大的超凡之力,成为突破凡俗桎梏的瓶颈; 其二,则恰恰相反,断绝一些人间烟火气儿,摒弃世间所有爱与情,无牵无挂,自然也就突破了凡俗的桎梏。 而且,那些巫族典籍片段里,还有两片石刻,何长安仔细研究过,大致确定,应该是两门功法秘笈。 绝情咒,与痴情咒。 看来,还真有意思了。 一场草原人的歌舞,闹腾到后半夜,那些醉意熏然的男人、妇人们,钻进帐篷再没出来。 倒是一些年轻人、孩童、老人,还在篝火便使劲喝酒,好像要喝出一个什么意思来。 何长安却突然觉得,还真没什么意思。 他离开了苏干部落。 他留给格桑一本剑气近,和一堆小玩意,希望那个能站在干草垛上,挥舞小手,喊一嗓子‘何长安快跑’的草原小丫头,长大后能有自己的江湖。 而不是最后堕落成一个挤奶妇人,终老到死…… …… 他已经在老族长那里打听好了,翻过几座大雪山,一直往西北以西,再趟过两条河,绕过神秘的苏干湖,就会进入突兀人的地盘。 据说,那片地方很大很大,草原,森林,戈壁,大漠,还有一座接着一座的、连绵不断的雪山,是一个散发着蜂蜜和奶油香味儿的神秘地方。 对于草原人的描述,何长安保留一定的闭嘴权。 因为,他心里可清楚的很,那帮罗圈腿家伙,几大口酒灌进肚子,一滴奶油,都要给你说成是一大缸…… 总之,就十分不靠谱。 何长安没有急着赶路,而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打猎,十几天时间,才走出去不到七八百里,爬过一座大雪山。 这一夜,他在一个冰雪大峡谷里宿营。 在大峡谷里,费了好大劲儿,方才寻了一处甚为干燥、宽敞的洞穴,铺上几张兽皮,点起一堆火,开始做晚饭。 他喜欢打猎,喜欢种田,也喜欢做饭。 这种具体的事务,让他不至于太过虚幻,五谷粮食以及山间野味,可以随时提醒他,这是一座人间。 何长安取出一只小铜锅,想了想,收了起来。 他换了一个大锅出来。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这个夜晚不会太安静,会有客人来造访。 自从进阶武夫四品境以后,对天地的感觉灵敏不少,很多次出现的各种预感,差不离儿的都会实现。 ‘老读书人说过,到了一定境界,世界便开始嘈杂,让你忍无可忍。’ 猜想那种嘈杂,应该便是世界的声音。 不到一个时辰,大锅里咕嘟嘟的,水花四溅,白雾蒸腾,整个洞穴里,到处都是肉香味儿。 听着洞穴外面寒风怒号,不停的有巴掌大的雪片,簌簌落下,何长安就觉得很舒服。 他提出一坛酒,摆好几只粗瓷大碗,斜躺在一张兽皮上,身上随便搭一条羊皮褥子,一边读书一边等待客人上门。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峡谷入口处,传来踏雪之声。 三个人,都是女的。 其中一人,脚步瓷实,应该身体颇为健硕,或者修炼的功法接近妖族、魔族的功法,气血之力很是旺盛,所以,脚下的力量也很足。 另外二人,则极为轻灵,若非何长安灵觉甚为强大,并散出一缕神识之力,将整条峡谷笼罩,差点都发现不了她们的脚步。 三人沉默的走着,剧烈的暴风雪,让她们不愿开口说话。 刚走进峡谷时,她们显然没有发现何长安的踪迹,但走了一盏茶工夫,距离他藏身的洞穴尚有二三里地时,三人停下脚步。 她们有些惊疑的散出神识,终于,发现了何长安。 “前面的洞穴里有人,好像是个男的。”一人说道。 “挺年轻的,希望结实些才好,嘻嘻。”另一人笑嘻嘻的说着话,大大咧咧的,似乎对何长安的出现浑不在意。 甚至,一听说是男的,感觉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捋不直,流口水了? 另外那名血气之力甚为强大的女子没有说话。 “走,前面去看看。”一名女子说着话,直接向这边奔来。 踏雪无痕,足尖轻轻一点,便是七八丈的距离,比武夫三品境的缩地成寸的一层功法,还要厉害些。 那女子几个呼吸间,便现身何长安所处洞穴。 她一身白色头蓬,将整个身子、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在雪夜篝火的映衬下,很亮。 星眸流光,大约便是这个意思? 何长安略微欠身,放下手中书卷,温言笑道:“想不到,这么大的暴风雪夜里,竟然还有人赶夜路。” “这位阿姨,不进来坐坐?” 何长安判断出,这名女子的年龄,应该至少在四五十岁以上,所以,才如此客客气气。 不料,那女子被人喊一声‘阿姨’,突然惹笑了。 她深深看一眼何长安,回头用一种古怪的动物鸣叫声,向尚在二三里外的同伴传讯。 很快,另外二女也出现在洞穴入口处。 “这个小家伙,竟然喊我一声阿姨,难道,我都这么老了?” “你还不老啊?都二十五岁了,听草原上的老人们说,如果你年轻的时候再努力几个晚上,说不定现在都快要当奶奶了。” “哼,你才是阿姨!” “喂,这个小白脸,快喊他阿姨,不,喊老阿姨也行!” 何长安:“……” 他没敢接话茬。 看来,无论在那个世界,何种时代背景下,女子不愿承认自己年老色衰,简直就是通病呢。 那两名女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走进洞穴里,四处查看一番,这才转头笑道:“进来,只有这小白脸一个人,基本安全。”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缓步走进洞穴。 因为身上、头脸上,也用一件白色斗篷包裹住,何长安只能大致猜测出,身材还算高挑,年纪也就二十一二,至于容貌…… 略。 如此雪夜,荒郊野外的,多危险呐! 何长安自嘲的笑了笑,丢出去几张兽皮,像草原上那些帐篷的主人般,热情但话不多,只说一句“忌口吗”? 三名女子微微一愣,没听懂。 这个小白脸说话声音好听,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可说出的话,咋就有点听不懂呢? “忌口?什么意思?”一名女子好奇的问道,一点也不认生。 “忌口、就是,咳咳,就是不想吃哪些食物,或者你不能吃哪些食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何长安自己都有点迷瞪,自己一个文盲,习惯了用拳头说话,文绉绉的给人来一个‘名词解释’,还真有点力不从心。 不过,那三名女子约莫也是听懂了。 其中一人始终没有说话,另外两名年纪稍大的,则嘻嘻哈哈、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所说的语言,近乎大唐官话与草原牧民的话,何长安基本没听懂。 不过,她们看上去很愉快,开始快手快脚的布置起来。 果然也是修行者,随身都带有储物法器。 她们不停的拿出一些帐篷、牙床、梳妆台、脸盆架子、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等,五花八门,就像布置闺房那样,很快就将洞穴重新布置一遍。 “公主,请。”一名女子微微欠身,请那名一只不曾开口的女子,走到一张铺满名贵兽皮的牙床便坐下。 何长安慢慢坐直身子,伸手揉着太阳穴。 他开始有些头大了。 这三名女子,定然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是那个草原部落的王族成员,这些都没什么,反正以他当前的实力,就算与人一战,不能取胜,但脱身还是很有把握。 问题是,这三位‘阿姨’,也太不把他这个原主人当回事了。 甚至,在摆布一些家具时,一名女子还气狠狠的叫他挪个地方,最好在靠近洞穴入口位置去。 何长安自然不予理睬。 后来,见这三人折腾个不停,何长安干脆笑呵呵的坐到炖肉的大锅边,开始吃肉喝汤,顺便滋溜几口烈酒。 ‘想跟我吊脸子,还是有点丑。’ 何长安坐在那里大吃大喝,旁若无人,终于激怒了三名女子。 准确来说,是激怒了两名年纪偏大的女子。 她们二人不约而同的,走到何长安面前,掀开斗篷一角,露出甚为白皙、丰腴的半张脸庞,齐声笑道:“这位公子,可想邀请我们共进晚餐?” 何长安很仔细的看着她们的半张脸,温言笑道:“可以啊,不过,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你们就自己照顾自己。” 说着话,他又开始埋头,吃肉很慢,喝酒很快。 两名女子默默对视一眼,目光中狠厉之色倏忽一闪,藏于斗篷下面的手中,便要释放出什么…… “人家请咱们吃东西,这是好事。” 突然,那个始终没有开口的女子,终于开口说话。 这一开口,何长安就有点懵了。 这声音,咋就这么好听呢?比阿箬、阿酒、郑被看等人的声音……都快赶上了。 听到那女子的话,两名年纪略大的女子默默后退两步,躬身向那女子施了一礼,道:“请公主进餐。” 何长安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见过的公主,脑子似乎都不太好使,尤其是大唐的那个什么太平公主,胸无大志就算了,还神神叨叨的,什么事情都瞒着他何长安。 最讨厌这样的公主了! 何长安往地上吐了一口骨头渣子,屁股往后面挪挪,含含混混的说道:“我快吃饱了,你们请自便。” “说好了,吃我的肉,喝我的酒,都没问题,可别让我搬出洞穴去吹风!” 郑重声明一番,何长安自觉的不再搭理她们。 那两名女子适才间,一言不合就想对他下黑手,让何长安很不舒服。 雪夜相逢,红粉骷髅,败人酒心,说的就这这种货色。 那位被称为‘公主’的女子,款款走到炖肉的大锅前,似乎有些歉意的对何长安笑了笑,道:“深夜打搅,还要吃你的东西,先谢过。” 语气之间,有点笑意。 不过,何长安可是清晰感觉到,这女子身上,一股浓郁的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让他武夫四品境的体魄,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之前一直都没有察觉,这女子的体质,或者所修炼的功法,实在有些诡异。’ 何长安暗暗思量,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的歉意之色,心下有些狐疑。 他相信,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第二个窗户。 这女子眼底的歉意,发自真心实意,可一开口说话,散发出的阴森之气,又是怎么回事? “无妨,三位阿姨请自便。”何长安索性转身,继续慢慢吃肉,飞快喝酒。 洞穴里,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那位‘公主’在一张兽皮上落座,伸手接过另外女子捞出来的一块兽肉,轻轻掀起面纱,露出一张皱巴巴的、极为可怖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 让何长安浑身的寒毛,登时就倒竖起来。 “阴鬼之物?不像,难道是……”何长安缓缓转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公主’露出的那半张脸,眼中一阵恍惚。 第186章 巫妖公主 第一百八十八章巫妖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何长安。” “多大了?” “二十。” “你要去哪里?干什么?” “去找突兀人部落,比武招亲……” …… 一问一答,那名面容干瘪如沧桑老人的‘少女’,声音里似乎隐含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柔柔的,甜甜的,让何长安迷迷瞪瞪就着了道。 人家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那三名斗篷女子听到‘去找突兀人部落、比武招亲’这句话后,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她们的目光中,一丝阴森寒气若隐若现,让整个洞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不少。 吃了几块兽肉,那名高挑面纱女转头,盯着一脸木然的何长安,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看来,外面传言是真的了。” 另外两名女子没有说话。 “咱们突兀人,什么时候派出使者,让草原上所有的部落派出年轻人,去搞什么比武招亲的?”高挑面纱女说话的时候,冷气凝霜,似乎极为愤怒, “查出是谁干的,灭他的部落!” “是,公主!”另外那两名面纱女躬身领命,走上前来,伸手抓向何长安,便要将他提出去扔到洞穴外头。 “等等。”那位面纱公主突然说道:“这个人的功法很特别,竟然不怕我的体内寒气。” “你们先退下,我亲自动手。” 两名面纱女退下,那面纱公主伸出一指,倏忽间,便点向何长安的眉心。 一道阴寒之气,无声无息的射入何长安眉心,只见他眼睛猛然睁大,旋即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有些不甘的缓缓闭上眼睛。 直挺挺的跌倒在地、。 竟似,一瞬间就没了气息。 “先提出去,扔在洞穴外头,等我明天练功。”面纱公主淡然吩咐一声,转身走进帷帐,似乎随手灭杀一个人,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而且,听她话的意思,好像何长安的这具尸身,对她来说,好像还有点用处,难道是用来练功? …… 何长安的‘尸身’被人提出洞穴,随手扔在雪地里,硬邦邦的,浑身上下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不过,就在那两名面纱女转身进洞时,何长安的一根手指微微动了动。 然后,他的眼睛、鼻孔等处,出现一些细密的裂纹,若不是凑近仔细查看,几乎都察觉不到。 原来,他之前的痴呆、迷瞪,以及与那面纱公主之间的对话,都是他假装出来的。 以他的古怪功法,和丹田灵海里似乎无物不吞噬的小黑剑,区区一丝阴寒之气,还是难以轻易取他性命。 之所以假装中招,被人一指‘点死’,纯粹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疑惑。 他在那位面纱‘公主’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阴寒之气,不是阴煞之气,更像是传说中的一门神秘功法。 这种功法,他在巫族典籍里读到过,根据记载,有一个神秘部落,曾在南方大沼泽一带出现过,其相貌体质与人族无异。 只不过,这个神秘部落的人,人人擅养蛊虫,并能通过神秘功法,对蛊虫进行控制,用来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 有人怀疑,这是南疆巫妖一族的血脉后裔,但没什么证据。 因为,巫妖一族在上古时期,可以说是昙花一下后,便从此销声匿迹,从此,在这片天地之中就不曾出现过。 ‘如果真是巫妖一族,事情可就有点棘手了……’ 何长安趴在雪地里,思量再三,干脆散出神识之力,探入洞穴深处。 “你们两个今后尽量不要施展秘法,一旦被人得知,我们巫妖一族尚有血脉流传,可是一桩天大的祸事。” 那名面纱公主低声说道:“上古时期,人族、妖族、巫族、魔族和鬼族混战,我巫妖一族一着不慎,种了鬼族黄泉老母的诡计,从此变得不人不鬼,被人族等追杀; 现在都好几千年过去了,最好那些知晓内情的人都死绝,我们先祖的付出,才能有所回报……” “是,公主。”两名面纱女子躬身应道,对那位公主极为恭谨。 “你们先休息,我要修炼了。” “是,公主。” …… 洞穴外头的雪地里,何长安面色古怪,不由得暗叹一声:‘这世界还真是有些小,才让我隐居逍遥了几天,一出门就遇事……’ 于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何长安正在运功御寒,就听到洞穴内三名面纱女子开始走动,洗漱一番后,那面纱公主吩咐一声: “将那个人族尸体提进来。” 何长安心头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对付一具‘尸身’,这不由得让他多想了想。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 三名神秘女子的实力,差不多也就是武夫五品境左右,只不过对方的功法、体质都很特别,还真的是介于生死之间、人鬼之间的一种存在。 ‘人不人鬼不鬼,大约便是说这些巫妖了。’ 一名面纱女快步出来,将何长安一把抓在手里,就像提一只小鸡那样走进洞穴,随手往地上一丢,禀告道:“公主,提进来了。” 面纱公主微微点头,开始……脱衣服! 何长安早就散出一缕神识之力,随时准备出手,此刻,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面色公主,竟然开始脱衣服,却让他有点始料不及。 然后,他便见识到,什么才叫人鬼之间…… 这位面纱公主,身上肌肤还算可以,除了有点皱巴巴、白惨惨,并无虫洞、白蛆等大恐怖景象出现。 唯一让何长安头皮发麻的,是面纱公主的一半身子肌肤胜雪,丝滑柔顺,宛如少女之十七八;而另一半身子,却犹如百年僵尸,皱巴巴,硬邦邦,布满可怕的灰色皱纹! 何长安自嘲的想着:‘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欢呢,还是该郁闷呢!’ 剥去外层那件白色头蓬,那半人半鬼的公主款款上前,伸出左边枯瘦如干柴的一只手,轻轻抚过何长安的脸庞。 强忍着极度不适,他的一身寒毛,瞬间就倒竖起来。 但他强行控制全身经脉、肌肤,让自己的‘尸身’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就觉得一缕阴冷森寒的气息,悄然出现,慢慢渗入他的面庞,进入他的血肉、肌肤和经脉,并且一路深入,最后深入到骨髓和丹田灵海。 这种阴冷气息,就像一棵诡异大树的树根,深深扎根在何长安的身体里,慢慢开始吸收、吞噬…… 原来如此。 果然是一个阴邪之物。 不过,何长安想查清楚一件事情,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默默将小黑剑化为无数精元,任由这半人半鬼的公主吞噬而去。 顺带着,他突发奇想,干脆将自己尚未炼化精纯的阴煞之气、魔化之气、浩然正气和妖气,控制到精微状态,主动给公主‘喂养’了几大口。 于是,不到一盏茶工夫,那位‘公主’便发现有问题,尖叫一声,那只枯瘦的干瘦试图从何长安脸庞上‘拔’开,却发现已经被牢牢粘连在一起。 她顿时‘鬼容失色’,半边美人儿脸上,出现一片潮红之色,娇喘连连; 半边僵尸脸上,则开始变得极度狰狞,上面那些灰色的皱纹,似乎能夹死一只屎壳郎。 “快来救我!”那半人半鬼的公主尖叫着,向另外两名面纱女求救,“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恐不安,夹杂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绝望。 何长安本来就没想直接弄死她,于是,一把抓住‘公主’的干手,顺手将两名面纱女子打趴下,一把抹去头脸上的冰雪渣子,皱眉说道: “你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行事有点不地道啊,我请你们吃肉喝酒,住我的洞穴,怎么还想吞噬我的精元? 是不是接下来,便要将我炼制成一具尸傀啊!” 神念一动,小黑剑在‘公主’半人半鬼的躯体里瞬间成形,开始肆无忌惮的穿梭、游戏,一通胡戳乱扎,登时将一个‘公主’疼的要死要活。 她想强忍剧痛不吭声,怕丢了巫妖一族的脸面,可在何长安小黑剑的折腾下,如何能做到? 何长安松开手,任凭眼前这个光六六的‘人鬼公主’抱头尖叫,使劲抠抓自己的身体。 “自己说,在雪地里躺了半夜,我的耐心消耗完了。”何长安坐在兽皮上,冷淡的说道:“给我讲讲巫妖一族的传说故事。 我这人,最喜欢听故事了。 记得小时候啊,村子里有个私塾先生,认识的字其实也就两三百的,但一肚子的故事,的确精彩绝伦,比后来我碰到的很多读书人都有意思。” 何长安侃侃而谈,对倒在地上凄厉尖叫哀号的‘巫妖公主’,冷眼旁观。 这不是他的本意。 以何长安向来的做法,若非罪大恶极之徒,他绝对都是直接弄死,挫骨扬灰,顺带着灭其魂魄,让其不得超生而已。 可眼前这个巫妖公主,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并将他何长安侯爷扔在洞穴外头的雪地里,喝了大半夜的西北风。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更何况,这种半人半鬼的存在,如果不施展出近乎冷血的拷问方式,估计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那两名面纱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高贵无比的公主,光溜溜的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 二女眼底深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恐惧! 公主是什么样的性格,她们是最清楚的。 当年,为了修炼巫妖一族的秘法,要将半个身子的血肉、肌肤、骨肉和血脉,统统化为半生半死的状态,数百只奇毒蛊虫趴在身上,啃食、炼化整整一个月,都不见她发出一声惨叫。 这个人族青年,到底用的什么邪门法术,竟然能让一贯高贵的公主如此狼狈不堪? 而且,从外表看去,还没有任何一丝伤痕…… “不说是?那就三个时辰后再说。” 看见那巫妖公主强撑着不肯开口,何长安一点都不怜惜,心神一动,任由小黑剑在其躯体内部折腾,他自己却转身走出洞穴。 他早就探查清楚,距离峡谷七八里处,有一群岩羊。 在雪域高原地带,岩羊可是最好的猎物,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对武夫炼体阶段来说,算是除了丹药外,最好的滋补品之一。 何长安一步跨出,便出现在数百丈外。 身形几个忽闪后,就消失了。 洞穴里,那位巫妖公主强忍着神魂深处的剧痛,一边尖利哀号,一边挣扎着给另外两名面纱女下令:“快,快杀了我!” “我受不了了,他是魔鬼,是地狱来的恶鬼……” 一张本就十分恐怖的半人半鬼脸,此刻头发散乱,一只眼睛里似乎要滴出鲜血,另一只眼睛里,则出现一个黑色旋涡,深不见底…… ‘咔’的一声轻响。 半人半鬼状态的公主,身上气势突然发生变化,竟似突破了某种桎梏,进入另外一个境界。 同时,她那半片僵尸状态的身躯,竟然开始慢慢软化、融化,上面一层灰塌塌的肌肤,开始大片大片的脱落,露出里面白皙细嫩的肌肤。 ‘公主竟然突破瓶颈了?’ ‘巫妖秘法,终于练成了?’ 不要说两名面纱女,就连那位公主,也是一脸懵逼,一边哀号挣扎着,一边低头看向自己‘新生’的半片身子,口中发出凄厉瘆人的惨叫。 其中,也不知是痛苦多一些,还是绝望多一些。 或者,是喜悦多一些? 大峡谷入口处,何长安扛着一只肥美的岩羊,踏雪归来,骤然听到那位巫妖公主的惨叫,面露不解之色,摇头苦笑:“这还真是赶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突破瓶颈,真不知是福是祸……” 几个忽闪后,何长安出现在洞穴门口,就着干净的积雪,开始剥洗岩羊,口中笑道:“公主殿下,如果这时候想讲故事,我还有点空闲时间。 等到我酒足饭饱,那就尝尝另外一种手段。 放心,保证让你又想死,同时呢,还想继续活着。” 几句话说的轻飘飘的,没有丝毫感情,让洞穴内的三名面纱女如坠冰窖。 这个何长安,还真是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