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王者之路》 第1章 简 介 中世纪的晚风, 西西里的钟声, 一个现代的灵魂, 穿越为伯爵次子出生, 他敢于求索称王的美梦, 尽管没有系统的支撑, 他学习骑砍,丰富技能, 他斗智斗勇,绝处逢生, 他指挥战斗如同全面战争, 他积攒声望好似ck东征, 当他站上人生巅峰, 他说: 真正的王者,何须他人来封。 本书非军阀争霸文,属于骑士冒险小说,有点“公路片”的味道,类似rpg游戏成长冒险。 第2章 楔 子 星月浩瀚,夜幕深沉,1095年12月22日晚,呼啸的寒风在南意大利到处肆虐。 它掠过山岗,摧折草木。然而当它来到西西里的墨西拿时,却无奈那座矮坡上的敦厚石堡。 城堡通体花岗岩,两层高,一扇厚重的铁箍橡木门隔绝内外,狭窄的或许称为缝隙更为合适的窗户也有木板遮挡,如此防备森严的堡垒,又岂是寒风可以攻略。 此时这堡内的大厅,烤架下熊熊燃烧的柴火晃动着映照出重重人影。 人影的主人们却都如磐石般无言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主座上的老人。 这是一个头发全白扎于脑后,面色棕红,眼袋松弛的老人。 或许是厅里太热了,他只穿了件圆领罩衫,罩衫完全遮不住他硕大的身躯,粗厚的关节,手臂上鼓起的腱子肉蕴含爆炸的力量,青藤般的静脉凸显于上,而平时被衣服遮盖晒不到太阳的皮肤,白的如同极地的冰雪,完美继承了他祖先的血脉。 老人双手合十,抵在膝上,支于额前,似乎在祈祷,但他双目紧闭,眼珠子快速转动,分明是睡着了。 …… 一滴汗珠从额头淌下,附在睫毛上,他感到了疲惫,深深的疲惫。 但是他猛地睁开双眼,把睫毛上的汗珠弹飞,偏西的太阳直射他的双眼,让他一阵目眩。 他转过身,眼前是同样疲惫不堪的战友,个个带伤,浑身浴血,盔甲破烂不堪。 他大致数了一下,他带来的130个骑士和300个步兵少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但剩下的无不眼含坚定,他们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的决定,即使他要冲向地狱,他们也必誓死相随。 他又转过身,阵地前尸体纵横,有自己的兄弟,但更多的是敌人。 血从新鲜的尸体里流出,汇集着沿山路往下,如同涓涓小溪,淌过染黑的碎石。 那其实不是真的黑,是干涸的红,一层一层干涸的红。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前三天的不断试探,和今天一整天的总攻,如浪花般一波接一波。 这已经是对方第几次攻上来了? 他晃晃脑袋,把想不清楚的事情抛开。他知道已经接近极限,尽管对方每一次进攻都被他们挫败,但,到了必须了断的时候了。 他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上马!” 士兵们牵来了马,马倒是精神抖擞,毕竟这四天都是步战。 他翻身骑上他的爱马,抚摸着马的脖子,轻柔得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人,好斗的战马渐渐平息了躁动。 他不需要愤怒,他要的是纪律,铁一般的纪律。 他转头回看,骑士们都已上马,骑枪耸立如林,会骑马的步兵也都骑上了驽马,紧随其后。这一次他不留后手。 “出发!” 马蹄踩过尸体,淌过血溪,沿着山路转过几个山崖。 刺目的夕阳再次映入眼瞳,同时出现的,还有地面上一片浩瀚的乌云。 乌云涌动着,背着光他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在第一天就已经知道,那是三万五千个异教徒,现在,他们就在前方,严阵以待,而他,别无选择。 “加速!” 战马开始发力,风从耳边略过。 骑士们一个个靠上来,膝盖顶着膝盖,他们举着枪,如同一面墙。 马蹄的声音渐渐统一,最后汇聚成一柄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向战鼓,隆隆之声震慑天地,誓要把山河踏碎。 乌云涌动得更剧烈了,似乎有无数的妖魔鬼怪要扑出来。 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的心中无比平静,只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破!撕破!撕破! 他高喊:“冲锋!” 马匹加速,骑枪放平,众人狂呼:“神的旨意!” …… “哈利路亚!”“上帝保佑!”“伯爵万岁!”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没有异教徒,还是熟悉的房间,众人在欢呼,雀跃。 他回了下神,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默默地为祈祷的时候睡着惭悔。 “大人,阿德莱德夫人为您生了个儿子,请您赐名。”侍女托着一个浑身血污的肉团,上前向老人报喜。 “啊哈,上帝保佑。”老人狂喜,他用一个手掌托起他的儿子,“ror,就叫ror。” “哇~”那肉团大哭,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 “罗杰万岁!”“主佑奥特维尔!”下属们欢声雷动,一声强过一声。 “我允他继承我的名,罗杰·奥特维尔。”老人高呼狂喊,声盖群雄。 注:另有罗杰二世诞生于米莱托的说法,作者取用诞生于墨西拿的说法。 第3章 礼物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 这一天,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夏日午后的艳阳灼烧着西西里。 爆脾气的埃特纳火山似乎觉得热了,它吐出一个烟圈,抖抖身子脱下一件雪衣。 雪水沥沥汇成小溪,欢快的奔腾而下。 它们越过遍布着火山堆积物的稀疏灌木丛,穿过有栗树、山毛榉、栎树、松树、桦树的森林。 有条小溪汇入了北部的阿尔坎塔拉河,它被遍布山麓的葡萄园、橄榄林、柑橘园吸引,放缓了脚步,最终缓缓的横贯一个满是农田的山谷。 这山谷如果从天上看,仿佛一匹巨马在褶皱般的山地里踩了一蹄子,踏出一个马蹄铁型的盆地,而中间没踩到的地方,还保留着一座小山。 一声清脆的童声打破了这个宁静的午后。 “不许再动了哦,再动我就不洗了。” 声音来自河边的一个浅滩,一个6岁的男童,正在奋力给一匹三年左右的小马洗澡。 那匹马浑身枣红,没有一丝杂毛,看上去安安静静的。 但若仔细看,它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耳朵微抖,尾巴轻耸,显然有自己的想法,绝非表面般乖巧。 “洗好了,乖乖站着别动哦,我去拿干毛巾给你擦干。” 男孩说着,转身去拿毛巾。 那匹安安静静站着的小马,却突然窜了出去,跑到一个烂泥塘里,躺下打了个滚,还拿背用力蹭了几下。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眨眼就跑回了原来站的地方,位置丝毫不差。它乖乖站着,好似从未离开。 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又怎能瞒过男孩。 男孩在马跑开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瞪着眼看着马儿自作聪明得跑回来站好,早已经气得满脸通红了。 男孩猛地将干毛巾摔在盆里,操起水桶就泼了过去。 小马被泼了个透彻,于是也不装乖了,踩着水点子来回乱跑。 男孩又勺了桶水泼去,小马敏捷的躲开,男孩泼了几次,都被小马躲开了,他累的弯腰喘气,不再理会小马。 小马虚晃了两下,发现男孩不理它,就停了嬉闹,低着头走到男孩身边用头拱他。 男孩拍着小马的脖子说:“礼物,要天黑了,不能再闹了哦。” 那匹名叫“礼物”的小马似乎听得懂,它点着头,乖乖地让男孩将它洗干净擦干。 西边的云朵已经开始燃烧,男孩揣着盆拎着桶,和小马一前一后地向山谷中间的小山走去。 男孩边走边唱着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他唱的是中文的《童年》,唱着唱着,曲调已经走得不成样子,于是他不唱了。 他自言自语:“童年啊童年,难得又能经历一次,就好好地享受。” 他又抱怨着:“要不还能咋的,谁也使唤不动,自己又没实力,想要作妖也作不起来,哪个穿越者像我这么倒霉的?算了算了,入乡随俗,乖乖做个孩子。” 山顶上有座小镇。 小镇真的很小,只有高矮不等的几十幢木屋夹着一条青石板路,周围一圈木栅栏大概只能挡挡小型的野兽,木栅栏大门敞开着,也没人看守。 男孩和马径直走了进去,马蹄子打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声传出老远。 他们路过一个破旧的教堂,这是镇里唯一的全石头建筑,爬了好多青藤,明显没有好好打理。 他们又走了没多久,路就到了头,那里有座稍大些的木屋。 男孩拍了拍马,小马就自个儿朝马厩走去了。 男孩推开屋门,顿时一股嘈杂声传了出来。 屋里五个汉子正吵吵嚷嚷地围着木桌喝酒吃肉。 一个胡须长到胸口的光头汉子看到男孩进来,就端起木酒杯,挥舞着猪肘子喊道:“来啊,罗杰,一起来喝一杯。” 罗杰脚步不停,口中回道:“今天周五,波波神父。” 桌上有个疤脸的汉子立刻伸手去抓神父盘里的猪肘,嘴里喊着:“周三周五,应该斋戒。” 神父毫不犹豫的用胳膊顶开贼手,抓起猪肘,嘴里喊着:“我是老人,老人不用斋戒。” 罗杰把盆和桶放好,接着说:“你不老,你是有病。” “对对,我有病。”神父嘴里嚼着猪肘,还不忘喷着肉沫子说道:“我的病需要猪肘治疗。” 大伙一阵大笑。 罗杰走到主座前,向一个有着魁梧身子,粗大骨骼的汉子说:“罗洛男爵,我回来了。” 男爵露出和蔼的笑容说:“去厨房,她们给你留了吃的,晚点我有事和你说。” 于是罗杰不再理会和神父逗趣的疤脸马车夫,自顾自埋头狂吃的铁匠,和男爵拼酒的护林员,走进了一墙之隔的厨房。 厨房里有三个女人,是马车夫乌斯曼,铁匠史密斯,护林员伍德沃德的老婆。 她们给罗杰留了葱头拌肉沫和扁豆,罗杰谢过后坐下吃他的晚餐。 才吃了一半,厨房的后门就被一个马头顶开。 “出去出去,”马车夫老婆赶着“礼物”,对罗杰抱怨,“罗杰,管好你的马,怎么又不把它栓起来,谁有你这么养马的。” 罗杰只好放下勺子,从瓮里抓了把燕麦,推着“礼物”去马厩。 “礼物”低头吃罗杰手里的燕麦,罗杰哄着它:“别急别急,有你吃的。” 罗杰摊开手让它吃了口,然后当着它的面把剩下的洒在槽里混着麦糠的锄好的饲草上,于是“礼物”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罗杰满意的摸了摸它的背,又给它的水槽补了水,他看着“礼物”,不禁回想起一些往事。 …… “爸爸,我的生日礼物呢。” “罗杰,庆生可不是我们基督徒的礼节。”伯爵详装严肃。 “不嘛,我就要,我就要。”罗杰开始撒娇。 于是伯爵投降了,快的令人羞耻:“好好,礼物,礼物,一匹小马怎么样?” 罗杰呆了一呆:“爸爸,你说真的?” “啊不,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伯爵说。 “哦,你随便送什么都可以啦,其实我并不是很在乎收到什么。”罗杰玩着手指,装作不在乎。 “这可是你说的,我的礼物只是一根小马鞭。”伯爵拿出一根小马鞭递给罗杰,“但是,或者你可以在马厩里找到它的用处。” 罗杰瞪大了眼睛,他听懂了暗示,却有些不敢相信。 他奔出石屋,甚至忘了谢谢父亲。 在马厩,他看到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一岁左右,浑身没有一根杂毛。 罗杰旋风般跑回大厅:“爸爸,我爱你,谢谢你,你太好了,太棒了……”罗杰高兴的语无伦次。 伯爵笑着,看着他的儿子在大厅里欢呼雀跃。 他轻声说着:“我的儿子啊,你的喜悦就是我努力的价值啊。” 罗杰的兔子耳朵听到了,但他现在满心欢喜,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他扑向爸爸,做最后的确认:“真的是我的吗?那小马,真的是我的吗?” “是的,是的,你的,就是给你的。” “太好了,爸爸,太好了,我可以自己养他吗?” “当然,你的马,你做主。” “谢谢,爸爸,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 罗杰将注意力拉回现实。 他的马已经吃完晚餐,又喝了点水,应该休息了,可它就不,它凑到罗杰跟前,用头蹭着他,于是罗杰抚摸着它的鬃毛,“礼物”舒坦了,乖乖得睡去。 罗杰看着小马耷拉着头不动了,知道它已经睡着,他该走了,可是记忆又一次泛上来。 …… “少主,马不是这么养的。” 马夫仗着自己的经验和资历,企图教育罗杰。 可是蛮横惯了的罗杰又怎么能听得进。 “我的马,我做主,我爸爸都答应的。” “但是,但是,”马夫还想坚持,“马怎么能这么养呢。” 罗杰确实不懂养马,不管是今世还是前世,他都没养过马,但他怎么肯向马夫低头。 他想,我没养过马,可我养过狗啊,好像越大的动物脑子越好,我就不信,凭着我前世养哈士奇的经验,还能养不好马。 于是他坚持道:“我就要这么养。” 马夫又怎么能和得到伯爵宠爱的少主讲理呢。 于是,罗杰的小马自小就是和马厩里其他马不一样的。 它不被栓住,可以自由的行走,它不吃其他人给的食物,非要罗杰喂食,它性格乖戾,为所欲为如同它的主人,当然,这也给它惹来不少麻烦,但是,它哪怕吃了亏,就是不改。 …… “这是我的马。” 罗杰停止了回忆,他又骄傲,又惭愧。 “我的马,与众不同,就像我一样。” 第4章 “滥好人”罗洛 罗杰于是回屋赶紧把已经有点凉的晚餐吃完。 他记得男爵说过有事要说,但他看看厅里还在闹腾,就爬上二楼,确切的说是阁楼,整理被褥。 阁楼上没有床,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床垫,床垫只是用绳网扎着的干草,直接放在木地板上,上面覆盖一层布。 男爵脾气很好,就如同他的绰号“滥好人”。 他不但邀请罗杰这个小侍童一起睡在阁楼上,而不是让他睡在大厅,同时还纵容罗杰的怪癖,允许他单独睡一个床垫。 厅里的热闹渐渐平息。 罗杰下楼看到女人们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跟着丈夫离开。 他转了一圈发现没啥要做的,就来到厅里,他看着男爵,发现“滥好人”收起了一贯的笑脸。 罗洛男爵严肃地告诉罗杰:“你的父亲,罗杰伯爵,最近不太好了,宫廷医师说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唯有等待上帝的召唤。” 罗杰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总有这一天。 “你的母亲,阿德莱德夫人,派人来告知我,要我带你回去,我们明天出发,大概会在墨西拿呆到一切结束。” 罗杰点点头,接受了男爵的安排。 于是男爵带上他的剑,两人上楼睡觉。 罗杰乖乖躺下,男爵把剑垫在枕下,然后躺倒,很快男爵就开始打呼。 罗杰却睡不着,他侧过身,用怜惜的目光看着男爵。 这个“滥好人”每天都必须枕着自己的剑才能睡着。 罗杰知道这是一种病,“战后心理综合症”,对此他无能为力,他睁着眼,目光渐渐呆滞,思维回到过去。 …… “罗洛,我最强有力的兄弟,耶路撒冷的征服者,欢迎回来。”罗杰伯爵抱着小罗杰,高兴的招呼着罗洛男爵。 小罗杰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略显颓废的男人,他在之前伯爵宴请封臣的时候并没见过他。 “尊敬的罗杰伯爵,请原谅我在阿尔马非的迟到和不辞而别,” 罗洛男爵敬礼道:“另外请不要称呼我为征服者,我只是参与了战斗,在唐克雷德的指挥下。” “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有参加东征的理由,” 伯爵显得通情达理:“毕竟那时候你的夫人刚刚因难产而蒙召,你需要得到救赎。” 伯爵举手延请男爵入席。 待坐下后,他问:“那么告诉我,你得到了救赎吗?” “一言难尽。”男爵答道。 “你需要一个女人。”伯爵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道。 “不,我还无法做到忘记。” “啊,爱情,这真是有魔力的东西,”伯爵感慨着,“事实上我也一直无法忘记我的第一个妻子,我永恒的挚爱,朱迪思。” 两个男人陷入了沉默,坐在伯爵腿上的小罗杰却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老爹的挚爱,不是老妈! 城堡里尽是些碎嘴的,什么八卦都能听到,但是关于老爹和这个叫朱迪思的女人的爱情故事,却从没人讲起过,罗杰仿佛看到了一个封印。 但是很快,男人们又聊起新的话题,关于战争,关于圣地。 喝起了酒的男人无话不谈,吹牛可以吹到宇宙毁灭。 罗杰对此毫无兴趣,他在老爹腿上扭着腰想离开。最近他沉迷于养马,忙得很,哪有闲工夫听他们扯淡。 罗杰的小动作引起了他父亲的注意,他按住了罗杰,结束了扯淡,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他对男爵说:“我前段时间立了遗嘱,其他事都安排好了,就是这个孩子,我的儿子罗杰,” 他顿了顿:“我想请你帮助我,保护他,引导他,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骑士。” 罗杰听到事关自己,就不再扭动,乖乖等着宣判。 男爵站起,右手食指中指交叉竖立耳旁:“以上帝的名义,我发誓……” 罗杰的回忆被睡魔打断,男爵的木屋一片安宁。 当阳光照射到男爵的木屋,罗杰醒了,他的一天开始了,一切都那么自然。 他知道男爵已经在院子里练习剑术,他总是很早就起来练习剑术。 也知道女人们过来准备早餐,如果不是男爵练完剑会肚子饿,吃早饭这个习惯罗杰都快忘了。 他梳洗后去喂马,把“礼物”和男爵的战马服侍好。 回到厨房的时候早餐已经在那里,于是罗杰和男爵一起吃早餐。 很普通的早餐,如往日一样,就是昨晚的剩菜加加热。 接着他们拿上必须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主要是干粮,和女人们道了个别。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罗杰和男爵一起骑在他的战马上,“礼物”紧随其后。 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马车夫。 马车夫很随意的说了句:“我准备去墨西拿看看有没有活接,如果你们不急,介不介意一起走?” 于是罗杰下了男爵的战马,坐上了铺着厚厚干草的马车。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自然。 路过教堂,神父腰带里别着钉头锤,他很自然的坐上马车。 他说:“我有些教义上的问题,想和墨西拿主教辩论一番。” 罗杰认为神父一定是对的,任何人腰里揣着真理的时候,无论和谁辩论,他都是对的。 路过铁匠铺的时候,铁匠把他的锤子放上马车,然后一屁股坐上来,一句话也没有。 罗杰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就是个铁砧,随便你们怎么样,我就是这样了。” 在马车走出镇子门口的时候,很自然的碰上了护林员。 他骑着马,背着弓,手里拎着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野鸭。 他说:“我打了只珍贵的野鸭,想去墨西拿看看能不能换个大价钱。” 于是他很自然地加入。 男爵只是笑,罗杰觉得他笑得真蠢。 昨晚上算是白吃了,什么送别晚宴,所以说男人喝多了说出来的话都是放屁。 一行人一路不停,从早走到晚,路上吃掉了护林员珍贵的野鸭。 唯一兴奋的只有罗杰的小马“礼物”,它总是前后窜着,时不时挑衅一下拉车的驽马。 驽马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性子,对“礼物”的挑衅不理不睬。 罗杰不禁嗤笑,“礼物”总算是长了记性,有了眼色。 他想起在城堡的日子,嚣张跋扈的“礼物”竟敢挑衅伯爵的战马。 然后被追杀得夺命而逃,背上都被咬出了血。 两匹马把城堡里搞得鸡飞狗跳天昏地暗,气得伯爵扬言晚餐要吃生马肉。 第5章 父亲 罗杰一行在出发第三天的傍晚到达了墨西拿。 他们在一家马车夫的朋友开的客栈里落了脚,然后男爵护送罗杰回到了城堡。 罗杰又一次见到了他的妈妈阿德莱德,显而易见的憔悴让他心疼。 而后他又见到了卧床的父亲,老罗杰仿佛变了个人,罗杰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床上的老人皮包骨头,哪里还有昔日的威严,眼睛里一团混沌,即使呼唤他的名字也毫无反应。 母亲让罗杰候在一旁,她说:“他偶尔会清醒,如果清醒了,你就快去相认。” 于是罗杰便乖乖坐在床沿,他握着父亲枯树枝般的手。 屋子里是极静的,罗杰的脑子里却乱哄哄一片杂音,他想了很多很多,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 “罗杰。” 虚弱的呼唤从父亲的嘴里传出,声音轻得连床底的耗子都无法惊动。 但是罗杰是能听到的,自从进了这个房间,他的小耳朵始终放在床头。 他忙将自己的思维从记忆里拉回,他轻轻地扑在父亲的面前。 “爸爸,我在。” 但是老罗杰的眼睛已经转为混沌,喉咙里只有混着浓痰的呼吸声,刚才似乎只是罗杰的错觉。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他为自己动作太慢而后悔。 他的泪水涌出,流下,干涸,又涌出,又流下,又干涸。 而后一直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有任何改变。 罗杰就这么一直候在父亲面前,宫廷医师进来了又出去,母亲进来了又出去,罗杰不为所动。 他就这么候在父亲面前,然而再也没有任何改变,再也没有。 墨西拿主教来了,他一边走进门,一边鼓励大家向上帝祈祷。 他径直走到床边,面色严厉,但是面对着石像一般的伯爵,他几次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最后他省略了忏悔的过程,用卑微的口气,代表主宽恕了伯爵所有的罪。 主教接下来就不再犹豫,他把一块压着耶稣受难像图案的圣体饼放在床头。 围在床边的众人于是一起双手合十为伯爵祈祷。 主教又为伯爵敷了油,将一根羽毛放在伯爵鼻子底下。 最后他宣布伯爵已经在天使的护佑下,上了天堂。 于是仆人来把尸体从头到脚洗干净,把他打扮成骑士。 剃须匠进来为他刮胡子,仆人用棉花将死者的七窍给塞上,再把他摆成祈祷的姿势。 没有人在灵床前放声哭泣。 阿德莱德的眼角不多不少地挂着一滴眼泪。罗杰也将真正的痛苦压在心底,脸上仿佛戴上了面具,即显得痛苦又显得庄重。 城里的钟声已经响起。 主教在棺柩上洒了三次圣水,然后和参加的人一起吟咏《圣咏》。 之后,伯爵的棺柩被抬往教堂,西蒙和罗杰扶着棺,阿德莱德跟在送葬队伍的末尾。 清晨的阳光将他们镀成金色。 墨西拿人安静地走上街头,夹道送别他们的“伟大的伯爵”。 到达教堂之后,是一系列的仪式,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如同排演过的戏剧。 罗杰任凭他人摆布,如同行走的尸体。 之后,送葬队伍将伯爵送去最后的目的地——墨西拿主教座堂边上的墓地。 亡者弥撒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罗杰估计会做一百万遍。 而人们各自回家,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 罗杰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觉得这个城堡有点冷,他只想早点离开,他宁可睡在男爵的草垫上。 当天只是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 但是没有什么杂活需要他做,在这里,他不是侍童,而是令人尊敬的二少爷。 于是罗杰决定去马厩喂马。 他熟门熟路的在厨房里找到燕麦,还随手拿了两个生鸡蛋,他看到厨房里有人警惕得看着自己,似乎想阻止。 他理都不理,他现在没心情教育这些新来的。 出门的时候他碰到了厨房主管。 主管显然没想到罗杰会这么早来厨房,他一愣,随后立马点头哈腰:“早上好,二少爷。” 罗杰只是“嗯”了一声,便出去了。 他在院子里碰到侍卫队长,队长全副武装。 他看到罗杰,有些意外,他略显紧张地和罗杰招呼:“早上好,二少爷。” 侍卫队长不等罗杰回礼,径直解释道:“今天是个大日子,夫人召集了大人所有的封臣,主教会当众宣布大人的遗嘱,西蒙大少爷将要接任伯爵的爵位。” 罗杰早就知道了,他便客客气气得对侍卫队长说:“早上好,我知道了,我要去喂马。” “今天是个大日子,”侍卫队长陪着罗杰走了一段,“我必须保证没有人捣乱。” 罗杰不想理会这些,他只想早点结束早点走,他想,这和我无关。 罗杰在马厩里叫醒了“礼物”,“礼物”好像有点惊讶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开吃。 但它是不会拒绝罗杰的,更何况燕麦里还加了生鸡蛋,它很高兴地吃了。 罗杰接下来就无事可做了。 他按照老习惯漫无目的地巡逻,他看到侍卫队长严厉的教训每一个卫兵,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吊桥已经放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城堡里的仆人都开始忙起来,他们在布置宴席。 今天估计来的人很多,仆人们在院子里也放上了桌椅,应该是招待那些不是很重要的客人的。 天越来越亮,罗杰逛到吊桥门口。 他发现卫兵检查每一个进来的人,除了有爵位的,哪怕是侍从也不许带武器进来,对那些仆人就检查得更紧了,连个带尖角的都不行。 这时候来了几辆马车,车上都是一个个敞开的大木桶,罗杰凑上去,但他太矮看不见,卫兵伸头看了。 “是鱼。桶里是鱼。”卫兵似乎想拿木枪伸进去刺探,又犹豫着好像觉得没必要。 罗杰利索地爬上车,扒着木桶往里看。 木桶里明明白白就是清水和鱼,有的桶里有几条,有的桶里只有一条,但绝对没有别的东西。 侍卫队长发现这里停顿了,就过来检查。 他厉声呵斥:“都愣着干嘛,把这些送货的人赶走,让厨房的人来接手,外人一律不准入内。” 于是那些送货的被告知明天来拿回车,就叫他们走了。厨房的仆人过来拉着马车进去。 罗杰见事情办的有理有条,也不想给大家添乱,就回到了屋里。 第6章 血色盛宴 渐渐的人都来齐了,大家都按照自己的位置坐好。 主位是阿德莱德,西蒙在她右手,罗杰在她左手。 罗洛男爵也来了,在罗杰左手边,侍卫队长站在阿德莱德背后警戒。 罗杰认识大多数人,但也有些从未见过的。 他看到那些坐在下首的,里面有维克多的哥哥,他估计这些都是父亲在东征后新招揽的。 主教也来了,远远地坐在阿德莱德对面,长桌的另一头。 罗杰想着,早点结束。 事实也是如此,主教宣读了伯爵的遗嘱,没有人有异议,一切都成定局,没有意外。 于是开始宴席,吟游诗人唱起了歌,这次总算是欢快的曲调了。 罗杰还看到了月童,笨拙得表演着给场面增加欢乐和混乱。 阿德莱德尽力地招呼着,唯恐有谁不满。但是她多虑了,客人们吃得很开心。 只有西蒙和罗杰几乎什么都没吃,显然两个人都没有胃口。 菜一道道上来,仆人们穿梭如流水,总有人跑错位置。 有的客人拿到两份同样的菜,而有的人一份都没有。 于是有的客人拿菜喂桌下的狗,有的客人把仆人骂成了狗。 几个试膳者各司其位,每道菜一落桌就吃,酒一开瓶就喝。 罗杰觉得他们干这活需要的是大胃而不是忠心。 石屋门口的卫兵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仆人,只要有一丝嫌疑,就会被搜身,以免他们不小心带进来不该带的东西。 罗杰注意到一个漂亮的女仆,涨红着脸,卫兵认真地搜着她的身,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进来也是第三次被搜身了。 宴席到了上主菜的时候。 罗杰知道那是鱼,因为今天周三,要斋戒的,私下里可能没什么人当真,但是这种场合,当着主教的面,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一个罗杰不认识的新面孔扛着巨大的盆,那盆大的简直可以给婴儿洗澡,他走向主位。 侍卫队长尽责地上前一步,贴近阿德莱德。 然后,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盆砸向西蒙。 侍卫队长拔剑将它挡住。 盆里的水和鱼泼在西蒙身上。 鱼扭动着身子,西蒙浑身抽搐。 新面孔扑向西蒙,被侍卫队长一剑扎穿。 西蒙抽搐着瘫倒顺着椅子滑下。 鱼在地上蹦哒,噼里啪啦地放电。 罗杰脑子一紧。 罗洛已经拔剑站起。 阿德莱德呆坐着愣住了。 又有几个东征回来的爵士站起拔出了剑。 维克多的哥哥嘴里含着食物还坐着,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罗杰的心脏狂跳。 他绕过阿德莱德扑向西蒙。 西蒙平躺在地已经没了生息。 鱼还在蹦哒,正好在一个试膳者身边,他抓住了鱼。 侍卫队长抽回剑挥向罗杰。 新面孔捂着伤口倒下。 侍卫队长停住了剑,他愣住了,剑滴着血指着罗杰。 罗洛跑到罗杰身边,挥剑隔开侍卫队长滴血的剑。 罗杰双手叠扣,腕肘关节伸直,顺着扑去的势头,利用身体的重力垂直向下用力按压在西蒙双乳中间的位置。 一下,两下。 新面孔吐着血,高呼:“吾辈是吾主霍山的牺牲人。” 有东征回来的爵士喊:“菲达伊!阿萨辛!” 维克多的哥哥刚刚吐出口中的食物站起。 罗杰毫不停歇。 六下,七下。 “怎么回事?”有人喊。 八下,九下。 “发生了什么!”更多人喊。 十下,十一下。 “弑亲!”一些不明真相的正直者拔剑向罗杰扑来。 十二下,十三下。 “为了罗杰!”一些同样不明真相的投机者拔剑挡住正直者。 阿德莱德呆呆坐着得看着罗杰,她张开嘴却没说话。 十七,十八。 罗杰快没有力气了。 “他死了。”一个反应快的东征者已经扑到刺客边上检查。 几个爵士战成一团,更多的拔出剑相互警惕得看着。 二十三,二十四。 罗杰咬破嘴唇,疼痛的刺激让他继续坚持。 “够了!离开西蒙!” 侍卫队长再次挥剑,他用剑身平面而不是锋刃企图打开罗杰的手。 “铮”,罗洛毫不犹豫挥剑挡下。 二十六,二十七。 罗杰满嘴是血,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都住手!” 阿德莱德终于喊出了声。 正直的投机的都停下手,罗洛和侍卫队长相持着互不退让。 二十八,二十九。 罗杰眼睛都花了,但是他绝不停止。 所有人都停下看着罗杰,似乎整个厅都是静止的,只有他的时间在流逝。 三十。 罗杰停止按压,简单得检查了西蒙的气道。 他将满嘴的鲜血吐在一旁,然后捏着西蒙鼻子,俯下身口对口呼气。 一下,两下。 他抬起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来一轮了。 没有人会接他的手帮他继续按压,他知道自己无法解释。 或许他会被作为巫师烧死,或许会被赶出领地成为乞丐。 其实如果刚才他什么都不做,他就可以继承西蒙成为伯爵。 尽管名声有损,尽管有些正直的封臣会抗拒,但是他知道阿德莱德会支持他。 而现在,他抬头环视,所有人看他如同看一个怪物,包括他的妈妈。 他满嘴血腥,手臂在抽筋,苦不堪言。 他低下头,看到西蒙张开了眼,嘴边满是罗杰的鲜血,胸廓起伏,恢复了呼吸。 宫廷医师来检查了西蒙和罗杰,他宣布两个人都很健康。 罗杰很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健康,我现在手臂抽筋,两个膝盖磕破了皮,嘴唇还在冒血,要不是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我喷你一脸唾沫。 有个见识丰富的东征者检查了试膳者。 试膳者和他怀里的鱼一样,没有伤口,但是已经死了。 东征者说:“这种鲶鱼生活在埃及的尼罗河里,会诅咒,碰到它的都会死,甚至是饮水的牛。” 阿德莱德和主教耳语了一会儿。 然后主教宣布:“新晋西西里伯爵西蒙受上帝庇佑,异教徒的诅咒对他无效,一切归功于上帝。” “哈利路亚”众人齐声称颂。 阿德莱德代表罗杰向众人致歉,称他受了惊吓,做了不合礼的举动。 “他只是个孩子,他担心他的哥哥,”她说,“众所周知,奥特维尔家族从来都是团结一心的,请不要把那些可怕的字眼加在我们身上。” 于是正直者投机者都纷纷单腿跪地致歉,并重申对领主的誓言。 于是众人回到座位举杯,阿德莱德宣布宴会继续。 于是吟游诗人磕磕巴巴得唱歌,月童哆哆嗦嗦得表演,仆人战战栗栗得服侍。 东征者借此展示自己的勇气:“我们那会儿,坐在敌人的尸体上吃饭。” 新招揽的骑士们纷纷表示佩服。 鲁莽驱散了恐惧,懦弱与带剑者无缘。 酒精和鲜血让客人们兴奋。 哄闹,吹牛,拼酒,厅里的气氛很快达到了高潮。 最终,与会者满意而归。 每一个人都觉得只有这样的血色盛宴才符合自己的身份,赞美声随着客人的离开传遍整个墨西拿。 而一个谣言,也以比射出的箭更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第7章 人是会变的 罗杰睡在床上,却无法入睡。 身体的疼痛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烦恼。 他灵敏的耳朵给他带来一个谣言:“罗杰的血能让死者复生。” 他扫描了整个城堡,企图找到谣言的源头,却发现所有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 “西蒙少爷,哦不,伯爵一动不动,罗杰少爷怎么推他都不动,直到罗杰少爷把血吐到他嘴里,他就活了。” “对对,我也看到了,吐了两口,我数着呢,绝对没错。” “我也看到了。” “还有我还有我。” “真的有这么神?” “怎么不是,你新来的不知道,罗杰少爷小时候撒泡尿都能让人怀孕。” “真的假的啊?” “真的真的,这事我也知道,那是在大教堂里,十字架下,这么神圣的地方发生的,绝对错不了。” “对对,有这么回事。” “你们记不记得,修士的圣经上讲过的那段:耶稣对她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 “记得记得,我当时一个故事都没漏,是有这段。” “罗杰少爷必是受了上帝的赐福的。” “赞美主”“哈利路亚”…… 谣言在蔓延。 有时候一群人在说,出口的大多是赞美。 有时候一个人在说,赤裸裸没有伪装的心声。 罗杰能听到每一句,却什么也做不了。 天亮了,罗杰走在城堡里,熟悉而陌生。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但是一切都变了,这是西蒙伯爵的城堡。 他不再是二少爷,他只是一个客人,虽然尊贵,仅此而已。 而更让他不满的,是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 他们看他如同看行走在世间的耶稣。 他们脸上带着虔诚,他们双手合十向他敬礼。 他们口中的称颂源源不绝。 但是罗杰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了虔诚的面具下嫉妒和贪婪的灵魂。 ……“复活,如果我也可以,如果我有他的血”…… 他看到了合十的双手中分明捧着一个白面做的馒头。 ……“为什么他不给那个试膳者一点,他明明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的,为什么宁可浪费也不给他一点。”…… 他听到了他们口中的称颂,其实就反反复复两个字:“吃人”。 罗杰自嘲地笑着。 所以,我现在成了唐僧。 这个时代,因信仰而愚昧,因愚昧而信仰。 还好,我也有马。 “礼物,吃饭了。”罗杰呼唤一声。 枣红色的小马如同一阵风,“呼”得一下跑过来,用头在他身上蹭。 罗杰抚摸着小马的脖子,轻声说:“有你真好。” 罗杰喂好马回到石屋,阿德莱德派的人通知他去书房。 在那里,他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 母亲上来抱了他,热情地亲吻他的脸颊,嘴里轻语:“抱歉,我无人可信,保护好自己。” 阿德莱德松开抱着罗杰的手,冷冷地宣布:“罗杰,你必须完成你的骑士教育,现在,你可以走了。” 罗杰环视众人。 他看到无情冷漠的西蒙伯爵, 他看到守口如瓶的贴身女仆, 他看到一脸忠诚的侍卫队长, 他看到老实呆板的情报总管, 他看到尽心尽责的宫廷医师, 他看到严格御下的厨房主管。 他离开房间,走出石屋,在院子里,他看到了露出和蔼笑容的“滥好人”。 罗杰想,人都是会变的。 他看着罗洛男爵,想着宴会中东征者嘴里关于他的两个传言。 一个可怕的:“罗洛杀的人比谁都多。” 和另一个更可怕的:“他连手无寸铁的平民都杀。” 罗杰一行出了墨西拿,沿着大道往南。 这大道其实就是条土路,来往的车马多了,生生踩出来的。 罗杰躺在厚厚铺着干草的货运马车上,看着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 多是运货的商旅,一匹马拉着两个轮子的平板车,货物堆在平板上用绳子捆紧。 也有专门送人的,两匹马拉着四个轮子的车,车上有篷,能遮风挡雨。 罗杰知道这大道南面直达锡拉库萨,北面就是墨西拿,然后沿着北面海岸线向西,直到巴勒莫,是整个西西里的大动脉。 山里还有很多小路,但走的人少,不是当地人带着很容易迷路,而且也不安全。 大道有时拐进山里,仰头看周围都是山峰,有时贴近海边。 罗杰坐在马车上往东看,就能看到地中海的蔚蓝,但是隔着百多米陡峭的山崖,下去玩水那就不用想了。 “还像来的时候一样露营吗?”护林员问道,他拍拍箭囊说,“要不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顺便给晚上加个菜。” “回程不赶路,”马车夫提议道,“照这脚程,晚上在鲁福找个客栈。” 铁匠不置可否,神父说道:“找个教堂或者修道院也行,总比露营舒服,也不用花钱。” “去鲁福城堡,我和鲁福子爵有点交情。”罗洛男爵一槌定音。 “城堡睡得还不如客栈舒服呢,那城堡在山顶上,还得绕一段山路上去,”马车夫咕哝着,“得,听你的,谁让你是爵爷呢。” 于是众人继续行程,下午就看到了城堡。 鲁福城堡耸立在一座临近大道的山峰上,将这一段的大道和道旁的鲁福小镇置于其掌控下。 但是一直到傍晚他们才到达了目的地。 如同马车夫所言,离开大道上山真是绕了好一圈山路。 而且更令男爵脸上无光的是,城堡拒绝男爵进入。 “对不起,爵爷,主人们都不在,老爷带着少爷去墨西拿还没回来,夫人带着小姐去了卡普奇尼女修道院,没主人交代,我们这些城堡里的下人,可不敢放您进来。” “他明明比我先离开墨西拿的。”男爵有点丧气的对众人解释道,虽然他其实不用解释。 罗杰看到神父摸着腰里的钉头锤和对方协商,但是毫无用处。 他想,看来真理只在你胳膊挥到的范围里。 铁匠拿着锤子咆哮,但是厚厚的橡木门显然不是声控的。 护林员开弓搭箭,遥指城头,对方也毫不示弱,几把弓搭箭对准了他。 这下真是没办法了。 马车夫调转车头,众人赶着落日的余晖,又绕着下了山。 到山下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完全摸黑了。 镇子很小,就一家客栈,早就落了锁,硬是被马车夫叫开。 店主原本是不愿意的,好在马车夫也算是熟客,加上男爵的徽章和神父的十字架,好歹人家没把这伙拿锤带剑的当成闯门的匪徒,总算是开了门。 “但是没房间了,你们可以睡大堂,那里炉火还有点温,要不睡马厩。”店主有点为难。 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奢求更多,于是众人进了客栈。 其他四人挤在大堂壁炉边上,罗杰和马车夫去了马厩。 照顾好马,伴着凉水囫囵吃了几口干粮,罗杰找了堆干草就这么睡了。 第8章 黑暗料理 早上醒来罗杰才注意到马厩前的空地上还有辆车,四个轮子带篷的,里面还睡了个车夫。 他喂了马,和马车夫一起进了大堂。 男爵招呼他们过去吃饭:“有好吃的,店主昨晚做的黑布丁剩了不少。” 罗杰在桌上看到热乎乎的大麦粥和硬邦邦的黑麦面包,还有被重新热过的,用猪血,辅之剁碎的动物内脏,再加上燕麦混合,加入调味品之后用水煮熟的黑色的“黑布丁”。 罗杰学着众人把黑麦面包泡软。 这时候从客房里出来一对男女,男的撒拉森商人打扮,女的也是阿拉伯人装束,蒙着脸包着头,只露出一对眼睛。 他们走过罗杰一伙,一身鱼腥味,却一脸嫌弃得看着罗杰他们分食“黑布丁”。 罗杰才不管呢,昨晚上就没吃饱,现在能吃口热的就不错了。 “罗杰我和你说,你以前在城堡里可能不觉得,”男爵边嚼边说道,“出门在外不像家里,能吃的时候就尽量吃饱,捞到什么吃什么,我们东征的时候,连马肉都吃。” 罗杰下意识得瞄了一眼门口,“礼物”不在,倒是那对撒拉森男女又走回来了。 “知道了,罗洛男爵,不过你这话可别在‘礼物’面前说哦。” “行,行,就你宠他,你这么养都快养成野马了,看你哪天才能骑上去。”男爵灌了口稠得像汤的啤酒。 马车夫戏谑得插了一句:“贵族难道都这样养马?” “不是的,”罗杰有些惭愧,“就我这么养。” “我是另类。”罗杰苦笑着追了句自嘲。 他想到了自己在宴会上的表现,觉得自己与全世界都格格不入。 神父“哈哈”大笑着,一边嚼着“黑布丁”一边指指男爵:“他才是另类。” 铁匠停下嘴瞪大眼睛看神父,护林员也从酒杯里爬起来撇着嘴看他。 “今天周几,神父?”马车夫摆出很困惑的样子问神父。 “周五。”神父想也不想就回答。 然后他看到周围的人不说话,全在看他,他挠挠头,有些不肯定的问:“我记错了?” “哈哈哈哈” 突然之间,除了神父所有人都在笑,罗杰眼角看到那对撒拉森人也在笑。 “来杯水,嗝。”撒拉森男人对老板说,他笑得噎住了。 罗杰看到他们俩手里拿着白面包,大概是刚才去车上拿的。 “你没说错,今天周五。”老板一脸无奈地笑着,送了杯水过去,“否则你以为我会把‘黑布丁’半卖半送给你们。” 罗杰没听懂,他疑惑得看向男爵。 “额,马车夫和老板说今天周五,应该斋戒,”男爵挠挠头向罗杰解释,“没人会当着神父面,在今天买他肉食的,不如半价给我。” “便宜你们了,”老板叹着气,“这‘黑布丁’可是好东西,我以前从来都不打折的。” “切,贱民的吃食。”撒拉森商人不屑得摇摇头,就着水吃白面包。 “我觉得‘黑布丁’很好吃啊,”罗杰说,“说不定哪天连国王都会喜欢吃。” “啊哈,你这句话我爱听,虽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我就是爱听。”老板乐呵呵地说。 “这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要不是昨天正好能配齐材料,我还不做呢。” 老板倒了杯啤酒,大方得送到罗杰面前:“来,冲你刚才那句话,送你一杯啤酒。” 罗杰看着眼前稠得像汤,一朵啤酒花都没有的啤酒,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唉,唉,那可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喝不了酒,”护林员突然像个护仔的母鸡,伸手过来拿酒杯,“我替他喝了。” “谁说我不能喝。”罗杰一巴掌拍开护林员的手,然后站起来举杯“吨吨吨”一口气干完。 他豪迈地说:“你去问问,墨西拿有哪个人不知道我的称号,我可是‘嗜酒者罗杰’,我会喝不了酒?” 得意的罗杰看到商人边上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他很傲气地冲对方扬了扬空杯子。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马车夫根本不管他的马,眯着眼靠在前面座位上,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明显是喝多了。 罗杰蜷缩着躺在干草上,他觉得胃好难受,但是又吐不出来,他不知道是“黑布丁”还是啤酒刺激了他的胃,亦或两者都是。 一辆四轮马车从他们边上疾驰而过,罗杰看到了那个撒拉森男人,和车夫一起坐在前座上。 “我说,这路对不对啊?”护林员驾马靠过来问。 “放心,就一条道,错不了。”马车夫很肯定地说。等了一会儿,他似乎怕别人不信,又说:“从这里往前,就是罗卡路没啦。” “这啥地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别扯,我舌头有点麻。是个小镇,罗卡卢梅拉。从那里开始,一路靠海,就沿海一条路,一直到圣特蕾莎迪里瓦。那里有渔港,还有两条山路,不过我们还是走沿海那条路往前,一直走,就会到圣亚力西奥西库洛城堡。” 马车夫顿了顿,问男爵:“差不多正好晚上到那里,爵爷,那里你熟吗?” “交情是有一点的,”男爵撸着山羊胡子,“就怕主人不在啊。” 男爵这次吸取教训了,他问马车夫:“那城堡边上有客栈吗?要是城堡主人不在,我们就住客栈。” “没有哎,再往前就是大镇子陶尔米纳,圣亚力西奥西库洛城堡在圣特蕾莎迪里瓦和陶尔米纳中间,到哪儿都是小半天的路,谁会在那里开客栈。” “这就麻烦了,万一不在,又得赶夜路,要么就得露营。” “爵爷你做主,慢慢走住圣特蕾莎迪里瓦,赶一赶住陶尔米纳,不过估计有点够呛,要么就在圣亚力西奥西库洛城堡碰碰运气。大不了露营。” “这个,嗯,”男爵挠着头,半响儿他说:“再议。” 男爵既然拿不定主意,大伙儿便谁也不肯出头。 最后做决定的,是整个队伍里处于最底层的,马车夫的驽马。 它一路不停,于是大家就一路前行,它走多快,大伙儿就走多快。 罗杰觉得这真是一个讽刺,但是他也不便反对。 罗杰的肚子不疼了,在西西里灼热的夏日里,他在晃晃悠悠的板车上,睡着了。 第9章 宴无好宴 罗杰他们在下午的时候,来到了离圣特蕾莎迪里瓦不远的路口。 这里有条山道向西匝出去,不知绕到哪里。 岔道口他们遇见了“熟人”。 那个撒拉森商人蹲坐在路边,蒙着纱巾的女人站在他身后,马车翻倒在路旁,一匹马受了伤,车夫和另一匹马不见踪影。 “嗨,兄弟,”撒拉森商人看到罗杰一行,他跳起来喊,“伸出你们的援手,可怜可怜落难的人。” 于是罗杰一行停下,罗洛男爵驾马上前,护林员驱马绕到对方身后。 “你们的马夫呢?”男爵没有问对方发生了什么,现场一目了然。 “这个杀千刀的,就是他的错,他却自个儿跑了。”商人愤愤的说。 那个女人却补充道:“他说去镇里叫人的。” “闭嘴,他就是跑了,哪有叫这么久的。” 护林员绕了一圈回到男爵边上,耳语了两句。 然后男爵让马车夫和铁匠去帮忙抬车,他和护林员都没有下马,神父摸着钉头锤守在罗杰身边。 “就知道这个‘滥好人’会多管闲事。”马车夫嚷嚷着,和沉默的铁匠以及商人一起,奋力翻正了车。受伤的马还能走路,却拖不了车。 商人哀求:“好心人,帮忙帮到底,只要进了前面的镇子,我就能想办法了。” 罗杰注意到那个女人满眼的渴求。 于是男爵让护林员下了马,用他的马去拖车,一行人虽然走得慢,却终于到了镇里。 圣特蕾莎迪里瓦小镇不大,但它有个渔港可以泊船。 商人请求众人将他的马车拖到码头边,他说打算租船来继续行程。 商人骂骂咧咧地诅咒着不见踪影的车夫,又对罗杰一行的义举感激不已。 在渔港边有些民屋可以提供食宿,商人在一座独立的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木屋前停下。 他进去和主人商量了下,出来说:“就这里,明天我再去租船。” 接着商人盛情邀请罗杰一行:“好人啊,请无论如何给我个机会款待你们,如果我受了恩惠而不知报答,我一定会被别人唾弃,再也不能在这条路上行商的。” 他再三请求,向众人保证今晚的食宿费用全由他来。 罗杰看了看天色,知道赶去陶尔米纳是无论如何来不及的,现在离开就只有去圣亚力西奥西库洛城堡碰运气了。 男爵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让护林员进去看了圈,得到了没问题的答复,便接受了商人的邀请。 在罗杰看来晚宴并不是很正规,没什么前菜主菜之类的。 屋主有什么就上什么,全是海里的。 海藻,海草,还有好几种鱼,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是都很新鲜,显然是白天刚捕回来的。 屋主是个干瘪的老头,杀起鱼来倒是手脚利索,他就在门口把鱼杀了弄干净。 厨房就在厅里,其实就是一个石头圈起的火堆,上面一个铁架,可以架锅煮,也可以直接烤。 火堆边就是个大木桌,凳子椅子高高低低都不是成套的,好在数量够多。 屋里没别人,于是女人去拿了杀好的鱼烹饪,其实也就是煮和烤。 她就一直在火堆边上忙活着,熟了就端上桌,但她是不会上桌吃的。 商人一直在劝菜,但是罗杰一行都是见过世面的,对这种没什么调料的海鲜提不起什么精神,往往是商人吃了说好吃,大伙才吃上两口,若是连商人自己都不吃的,大伙儿更是碰都不会碰。 于是宴会的气氛一直不温不火。 商人似乎觉得丢了面子,他对屋主喊:“给我打点酒来。” 屋主愣住了没动,他看向那个女人,女人诧异地看着商人。 商人从怀里掏出钱,丢给屋主:“家里我说了算,去打酒!” 于是屋主领了钱推开门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没多久屋主带着酒回来,又顺手掩上了门。 屋主把酒递给商人,商人给大伙儿倒上,他略过了罗杰。 然后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向大家致敬:“安拉在上,我们阿拉伯人是不能饮酒的,请允许我用这杯水敬各位一杯。” “等一下,我的酒呢?”罗杰很不满意。 “额,小孩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商人善意的提醒。 “不,我就要喝,我可是‘嗜酒者’。” “哈哈”,商人被罗杰逗笑了,他看看女人和屋主,然后对屋主说:“去弄点不醉人的,果汁什么的。” 那屋主便掩上门出去了。 于是商人又举杯敬酒:“让我们先喝起来。” 但是罗杰还是嚷嚷着,大伙儿也都不举杯,商人尴尬地放下杯子。 好在屋主很快就回来了,他掩上门,端着果汁给罗杰倒上。 这时候男爵发话了:“屋主辛苦了,也一起喝一杯。” 男爵给屋主倒了一杯递过去,大伙儿把杯子举起。 但是屋主连说不敢,说自己一个下人哪里当得起,摇头摆手,就是不接。 于是众人又把杯子放下。 商人看不过去了,他脸涨得通红,他对屋主说:“叫你喝你就喝,啰嗦个啥,喝了!” 于是屋主无奈地接过杯子。 在商人的敬酒声中,大伙举起杯,同呼:“干!” 商人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水。 屋主犹豫了下,一咬牙喝了下去。 罗杰想干了,被男爵拦住。 “等一下,”罗洛男爵凑过来轻声说,“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如果没事,我们再喝。” 罗杰看到其他伙伴甚至护林员也只是举杯在嘴边,看着屋主。 商人下不了面子,他把杯子放下,自语道:“这是看不起我了。” 商人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洒在桌上,全是金币。 他说:“是朋友就喝了这杯酒!桌上的钱尽管拿走!” 男爵的眼睛亮了,马车夫铁匠护林员呼吸都重了,他们看着男爵,等他说话。 男爵又开始挠头。 罗杰想,你不会憋个半天又来句“再议”。 男爵憋了一会儿准备说话,罗杰很想看看如果男爵说“再议”,商人会是什么表情。 但是屋主憋不住了,他喷出一口血,缓缓倒下。 男爵立刻拔剑而起,伙伴们也纷纷站起,凳子椅子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商人叹了口气,他拿起酒壶:“吾主霍山不让喝酒,我一直想知道酒是什么滋味。” 商人“吨吨吨”地一气喝完,转头看着女人:“我错了,错了就该死。” 那女人蜷缩着坐在火堆边,一动不动,直到商人倒下,她也不动,好像吓傻了。 众人围了上去,男爵拄着剑问她:“你也是哈萨辛吗?” “不是。”女人回答的干净利落,就是声音有点闷。 罗杰脑子有点不灵活,他估计她一定是在哭,所以鼻子嗡着。 “你杀过人吗?”男爵又问。 “没有。”女人抬起头,两眼澄清没有眼泪,“我从不杀人。” “我觉得她没说谎。”神父说,“她的眼神告诉我的。” “对”“是的”“我也这么觉得”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罗杰有点纳闷,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眼睛真的能说话? “你可以走了。”男爵晃了晃身子,示意她离开。 那女的没动,就这么蜷缩着。 “她不走我们走,反正这地方也住不下去了。”男爵果断地决定。 “走,走。” “出去喘口气,这里太闷了。” “罗杰,别发呆了,走了。” 罗杰看着大家像电影院散场似的,就这么准备走了。 他想,我发呆了?我发什么呆? “谁也不许走。”女人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听在耳朵里像远方的滚雷。 “啊哈哈哈,你说,谁也不许走,凭什么呀?”男爵笑出了眼泪。 于是大家都跟着笑,好像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 罗杰也在笑。 他笑着,大口喘着。 他看到房子在转,他从来没注意过房子会转。 他想定睛看看清楚,却怎么也定不下。 他看到火焰,火焰里有绿光。 哈哈,绿火,好有趣。 他不知怎么就躺在了女人脚下。 他看到女人面纱下没有嘴巴。 他笑得更欢了,没有嘴巴,啊哈哈。 那里鼓鼓囊囊的,好像包了什么的口罩。 啊哈哈,口罩,全世界都应该戴口罩。 女人熄了火,整个世界都黑了。 第10章 女巫伊西斯 罗杰的头很痛,他觉得自己脑壳里孕育了一个怪物。 它总是歇一会,然后猛地鼓胀起来想要撑破脑壳,这个时候罗杰就会痛得不能思考,只想死了算了。 然后它又歇一会,让罗杰觉得活着真好,然后又涨开。 这么一直反复,让罗杰对哈姆雷特的“tobeornottobe”有了深刻的理解。 罗杰被这种重复烦的想吐,然后他就吐了,他呕出了所有吃下去的东西,接着又呕出了胆汁胃液。 实在是没有东西吐了,但是他就是想呕,恨不得把自己的内脏都呕出来算了。 罗杰不由自主得想蜷缩成一团,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的眼睛感觉到了光,但是额头淌下的汗水刺激着,让他睁不开眼。 他想把汗水擦掉,但是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手,他慌张地挣扎起来,胳膊以下传来勒得生疼的紧缚感,这是个坏消息,却让他松了口气。 罗杰晃动脑袋尽力甩掉睫毛上的汗水。 这个举动激怒了脑子里的怪物,它一阵持续的鼓胀让罗杰只想重新去投胎。 他痛苦地喊“妈妈呀”,声音嘶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一只手撩开罗杰额上的头发,抹去眼皮上的汗水。 罗杰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的脸,她的眼睛似曾相识,头上没有头发,却刺着诡异的刺青。 “我猜你会是第一个醒来的。”女人转身离开,走向火塘。 罗杰注意到她穿着埃及长筒裙,赤着脚。 这时怪物又催促着他去冥界,他与摆渡人谈了谈价钱,没谈拢,被赶回来了。 他闻到一股香甜。 “好香。”罗杰说,他看到女人端着一碗汤站在他前面。 “想喝吗?” “想。” “不怕有毒?” 罗杰愣住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汤送到他嘴边,罗杰急不可待得嘬着喝下,一股暖流进了胃里,让他舒服了不少,他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好喝吗?” “好喝。” “猜猜里面有什么?” “甜的,有糖。” “不愧是城堡里长大的,有见识,还有吗?” “有盐。” “你真的出乎了我的预料,我原以为你醒来后会一直哭。” “我不会哭,因为汤里有盐。” 罗杰觉得怪物在离他而去,他心情好了不少。 他看到女人在发呆,似乎在想为什么罗杰这么重视盐。他想,我不会告诉你这是个梗。 罗杰乘机左右观察,他看到还是在大厅里,门开着,外面一片漆黑,咸咸的海风一阵阵地吹进来。 有点冷,但是似乎对赶走怪物有好处。 罗杰看到了男爵,神父,马车夫,铁匠,护林员,一个个都被绑得紧紧的,昏睡不醒,身上都插着铜针,滴下的血流在木桶或者木碗里。 他想,这是在搞邪教仪式吗? 他扭头看自己,看到被绑紧的胳膊上也扎了空心铜针,血一滴滴的流出来,滴在下面的木碗里,都快满了。 女人晃了晃头,不再思考,她说:“你知道吗?在鲁福我们本来要走的,但是听到了你的名字,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后来确定你就是能破除我诅咒的复活者,我就决定一定要得到你。” “你怎么确定的?” “‘嗜酒者罗杰’嘛,墨西拿谁不知道,哈哈哈。” 罗杰乘着怪物没注意搜索了自己的记忆,他明白原来是自己作了死。 他说:“就凭一句话?万一我只是吹牛呢,你就不担心抓错人?” “抓错就抓错了呗,只是耽误一天而已。” 罗杰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白,任谁失了那么多血,脸都会白。 他拒绝了怪物再一次去冥界的邀请。 他看到商人和屋主的尸体还躺在原来的位置。 他说:“你抽我的血是想复活你的同伙吗?” “他们?让他们继续闭嘴!” 女人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诅咒女巫,而他们居然叫我闭嘴! 你知道叫一个诅咒女巫闭嘴是多么残忍的事? 更何况计划还是我制定的,他们本该听我的,却叫我闭嘴! 我心里说:‘好的,我闭嘴,直到你们不叫我闭嘴。’ 哈哈,你知道吗?这就是一个诅咒,我用我的不说话,诅咒了他们。 看,现在他们没法叫我闭嘴了。” 那女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或许她觉得罗杰这个听众很合她心意。 她继续说:“我们只是合作,我不是阿萨辛,我叫伊西斯,我妈妈也叫伊西斯,我们诅咒女巫都叫伊西斯。伊西斯是埃及的女神,她精通所有的咒语,她还能沟通冥界。” 罗杰表示理解,西方人就这毛病,布什的儿子叫布什,罗杰的儿子叫罗杰。 “所以你现在是在搞沟通冥界的仪式吗?”罗杰看着满桶满碗的血说。 “什么?不,我给你们放血是为了救你们。”伊西斯解释道,“我放在火里的迷药吸多了也是会死人的,所以我要给你们放血,这能排出你们身体里的迷药,你吸的最少,所以放血后,最早醒过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或者说,你已经得到我了,为什么要救他们?” “因为我从不杀人。”伊西斯很认真地看着罗杰的眼睛,她说,“我从不杀人,这是一个诅咒,我对自己下的诅咒。” 罗杰呆呆地看着她,有点弄不明白。 伊西斯继续说道:“我杀人,必会与人同时同样的死,人杀我,也必会与我同时同样的死。” 伊西斯解释道:“这是一个诅咒,平等的诅咒,我每念一次,诅咒就强一分,而我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念了几万次了。所以,这是一个威力强大的诅咒,是一个必定会实现的诅咒。所以我现在必须救活你们每一个人,不让你们因为我亲手放的迷药而死。” “这么说,我得替他们谢谢你。” “不用谢我,谢谢地上两个自作主张的蠢货。 本来的计划是带你们进来,而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陪着你们一起等待就可以了。 这个迷药的烟会升上去,然后慢慢下来,越高的人吸的越多。 我戴着醒神的草药在最低处,等你们都晕了,我会救醒你和他们俩。 然后他们去把其他人都杀了,这样其他人是死在他俩手里,与我无关。” 罗杰觉得自己大概能够理解商人,毕竟谁也不喜欢没事去冥界逛逛,再放上好多血回来。 他不搭理又来骚扰的怪物,问女人:“那么现在呢,你救了我们然后准备怎么办?” “等,等天亮了我们的船就来了,然后我就可以叫人杀了他们。” “船?你们还有人?”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从哪儿来? 一艘越洋大船,从埃及过来的,停在墨西拿太惹眼了,浅滩靠不上,这里有渔港人又不多,离墨西拿也不算太远,正适合落脚。 本来我们今天就走的,就是为了你,才定下计划多留一天。 不过那船太惹眼,留在港里会引起你们注意的,所以我叫车夫通知他们离开,明早再来。” “你们有这么多人,干嘛不直接用剑解决我们。” “呵呵,用剑,你以为他们不想?他们是不敢。他们只是船员,你们拿剑带锤的看上去就不是好对付的。” 伊西斯回想着。 “在耶路撒冷,他们说唐克雷德·奥特维尔背信弃义,要干掉他,派了些带剑的菲达伊过去,没一个成功的。 他们的主子丢了面子,说什么‘一定要让奥特维尔付出代价’,其实就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然后他们就去安条克,找博希蒙德·奥特维尔亲王” “啊哈~啊哈哈哈”,罗杰听到了个笑话,忍不住打断了伊西斯的话。 他的笑声引起了怪物的骚动,但现在这种程度的骚动罗杰承受的起。 他笑着说:“他们一定失败了。” “是的,全军覆没,派去的没一个活着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恰巧两个奥特维尔都见过。所以,你们就找到了西蒙?” “原来目标是罗杰伯爵的。他们认为用剑打不进城堡,所以没让带剑的来,而是找到我们。我定了计划,要不是你,我就成功了。” “其实如果你们等客人走了再下手,对付西蒙应该不难的。” “没有观众的演出,那多无聊。而且那些哈萨辛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刺杀,然后高喊口号赴死,他们相信这能让他们进入极乐世界。可惜失败了。” “现在也不差,一个活的奥特维尔落在你手里了。”罗杰丧气的说。 “你?连伯爵都不是的奥特维尔,要不是觉得你的血有实验价值,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打击到我了,顺便问一下,还要放多少血?你确定不会放过头?” “哎呀,聊天聊的忘了,好像已经过头了。”伊西斯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木碗。 罗杰头皮一紧,他仿佛看到冥河上的摆渡人打出了特价优惠的牌子。 “啊哈哈哈,你当真了,你当真了是不是?啊哈哈哈。”伊西斯笑弯了腰。 她笑着说:“别担心,我实验了上百个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样的人有多少血,放多少会死,我清楚的很。你要相信我的诅咒,我不会让你们死在我手里的。” 罗杰觉得很冷,血流多了都会冷。 他赌气地问:“那你呢,你知道自己有多少血吗?” “当然,我找了三个和我体型一致的女人,”伊西斯左右看看,她指着一个木桶,“看那个木桶,两桶半不到就昏迷了,但是还能救回来,三桶死定了,五桶最多了,再流不出血了。” “救回来的后来活下来了吗?” “活下来了,后来用来干嘛了?”伊西斯想了想,“大概是用来做什么不重要的实验了,记不清了。” 罗杰觉得有点困,血流多了都会困,他不想说话了,他宁愿和怪物聊聊怎么分摊摆渡人的费用。 伊西斯又自言自语了一会,看看差不多了,她开始拔针止血。 她看着罗杰手臂里的瘀血,说:“抱歉,我手艺不精,在埃及我都是让仆人做的。” 罗杰注意到男爵他们也都醒了,看他们样子应该正在为筹齐摆渡人的要价而头疼。 不过罗杰知道他们一定是筹不齐的,他是过来人,清楚的很。 伊西斯和每一个人聊天,她真的很喜欢说话。 她告诉他们她的诅咒。 告诉他们不用因为她救了他们而谢她。 告诉他们天亮船来了他们就要死在别人手里了。 她聊着聊着看看差不多了就拔针止血,然后客气得为自己的手艺不精道歉。 “滥好人”很绅士地表示理解,铁匠嘴臭骂骂咧咧。 伊西斯觉得铁匠很健壮血放的少了,于是从她的药盒里拿了一点水蛭的唾液精华,她告诉铁匠这可以防止血液凝结,然后给铁匠又扎了一针,放到铁匠彻底清醒了才拔针止血。 神父似乎对她的手艺很不满意,他咒骂她,说自己宁可去见上帝。 罗杰想起来神父不用担心摆渡费的问题,他有鸟人带他上天。 但是神父的咒骂有点问题,伊西斯很认真地和他进行了学术上的探讨,指出了他的咒语中一些语法错误,像老师教导孩子,没有真理在手的神父狼狈不堪。 罗杰觉得神父不应该咒诅对方,而应该引对方诅咒他,他的后台大老板或许就可以出面帮他,那就稳赢了。 罗杰清楚记得修士的圣经里讲过:“为你祝福的,我必赐福与他;那咒诅你的,我必咒诅他。” 所以说大老板的话平时一定要认真听认真记,自己的专业知识不吃透,贸然去别人的领域挑衅,活该被打脸。 马车夫和护林员也骂了伊西斯。但是罗杰发现伊西斯心态很好,并没有再扎针放血。 罗杰知道她是不愿意冒险的,当然罗杰猜她可能心里已经在诅咒,比如,“我用我的不生气诅咒你们再也不能让我生气”之类的。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罗杰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但他也没刻意去想,忘了就忘了,无所谓了,全军覆没加上没有援兵,还有什么好想的。 直到一匹马走了进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礼物”的眼神透着不满,它烦躁得醒着鼻子,提醒罗杰自己的晚餐已经晚了很久了。 伊西斯注意到了,她问罗杰:“这是你的马?它怎么了?” “它饿了。” “我以前也有匹马,和它差不多大,我很喜欢它,”伊西斯从药箱里拿出一株草,“它放出来整整12桶血。” 罗杰看到伊西斯拿了根草去喂“礼物”,他说:“你想毒死我的马吗?它只是一匹马,能不能放过它?” “你想多了,我拿的是曼陀罗,不是沧形草,虽然我的诅咒只是对人,但我不想冒险,所以我不会毒死你的马,等明天让水手处理它。” 伊西斯靠近“礼物”,把草送到它嘴前:“来,吃了曼陀罗,睡个好觉,挨刀也不会疼。” 于是罗杰说:“咬她!” 瞬间,一匹稍许有点调皮的小马,变得狂暴如同巨型哈士奇。 “礼物”一口咬住伊西斯的肩膀,拖动着她疯狂左右甩,如同甩一个木偶娃娃。 配合上它的转身,突进,弹跳,回旋,一遍再一遍。 如同一个健身教练,哪怕他的学员都累成了狗,他也总是说,再来一遍。 当罗杰不忍看下去叫了停止,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原先不可一世的伊西斯,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第11章 滑稽杂耍 罗杰想屏住笑,因为笑出来实在是不礼貌,但他屏不住。 他看着男爵一个前扑,脸贴着地,背上背着椅子,努力想朝他的剑爬,活像一只蜗牛。 但是男爵贴地的脸颊上并没有蜗牛的腹足,而腿和椅子紧紧绑着,一点都动不了,任凭男爵如何哼唧哼唧,就是没法向前。 男爵张嘴想靠牙齿拖动自己。 罗杰想,这是一个天才的主意。 可惜没用,除了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把自己鼻子埋进去,没起任何作用。 其他人也屏不住了,他们嘲笑着前人的失败,然后开始自己的失败。 铁匠尝试侧翻,他左右腾挪着让自己摆动起来,他以为自己能够连续翻四个垒完成得分。 结果在第一垒他就倒下了,他和椅子一起侧身躺在地上,他侧着用脑袋锤地,除了发出“咚咚”声,一点用也没有。 马车夫拼了,他选择后翻,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他问别人:“我后面有东西没有?” “啥也没有。” 于是马车夫就倒下去,他尽可能蜷缩着脑袋,防止后脑勺撞地,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被紧紧绑在椅子上的马车夫“哐嘡”一声,变成了朝天的乌龟,然后就没辙了。 护林员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他选择挑战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他尽力旋转晃动椅子。 开始他获得了成功,他做到了让椅子支着一个脚旋转,然后换到另一个脚旋转。 所有人都在为他鼓劲。 他成功得把自己带动着转向男爵的剑,速度越来越快,如同旋风般。 但他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大家眼看着他一头撞上了桌子,被弹开后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个结果激发了部分人的灵感,男爵和铁匠都尝试着滚动,最后男爵变成了朝天的乌龟,铁匠换了一边侧躺。 神父坐的椅子比他宽,椅背高过了他的头,所以当他尝试前扑之后,椅背支在地上,和他的膝盖一起,稳稳地架着。 于是被紧紧捆绑的神父只有膝盖着地,而所有的份量也基本在那儿。 他痛苦地喊着:“上帝啊,宽恕我。” 罗杰觉得神父确实应该忏悔,如果他平时经常跪地祈祷,他的膝盖就会长茧子,那么现在他就不会这么疼了。 看着大伙儿七倒八歪地挣扎,罗杰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看看依偎着自己的小马,有了个想法。 他对众人说:“我和‘礼物’以前经常玩一个踢球的游戏,或者,可以让它踢你们,不过,我不能保证它能很好的控制轻重。” “让它给我一脚,随便踢成什么样子都成啊。”神父痛苦地喊着,其他人也附议。 于是罗杰招呼“礼物”去踢球,但他没法正常指挥,只能放手让小马自由发挥。 他看得出“礼物”很开心,每次让它玩游戏它都很开心。 罗杰看着“礼物”上前对着男爵的头“啪”得就是一脚,这一脚有点狠,罗杰忍不住闭上眼。 等他睁眼,他看到“礼物”走到铁匠前,对着肚子一脚。踢得铁匠横滑出一段,侧躺在那里“呃呃”干呕。 罗杰看到“礼物”又把马车夫和护林员都踢得打了滚,然而没用,还是够不到剑,只是添了两个呲牙咧嘴“嘶嘶”吸着冷气的伤员。 然后“礼物”走到神父面前,却犹豫着不动。 神父急了:“踢啊,使劲踢我啊。” 但是“礼物”左看右看,就是不踢。 神父忏悔着:“上帝啊,我有罪,活该被惩罚啊。” 罗杰发现痛苦果然能提高神职者的虔诚,难怪有修士喜欢自虐。 他知道“礼物”为什么不踢,因为它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以前玩游戏都是用填满干草的袋子,软软的。“礼物”可不傻,它知道踢椅子它的脚会疼。 终于在罗杰的催促下,“礼物”想到了办法。 它回过身,屁股对着神父,一个后踹,马蹄铁准确地击打在椅子底部。 这个力量就大了。在所有人的惊呼中,神父飞了起来,他在空中滚翻着,“啪”得一下撞在墙上。 幸运的是他的椅子够大,承受了所有的撞击。然后他和椅子一起贴着墙滑下来。 这个震荡估计够呛,罗杰发现神父没声音了,连个“哼哼”都没有。 罗杰很抱歉,他的主意没有改善众人的处境,反而让大家吃了苦头。 男爵眯着眼原谅了罗杰,他的半张脸都肿了,他说:“再试一次。” 护林员受不了了,他说:“再来一次就不用等到天亮了。罗杰,你难道不能叫你的马做些别的,比如说衔着剑帮我们割绳子?” 护林员的建议让罗杰得到启发,他以前也常玩丢草包让“礼物”衔回来的游戏,只是不知道“礼物”能不能衔起剑。 罗杰招呼“礼物”:“剑,长长的,衔起来,对对,就是这个,衔起来,去护林员那里,对对,噢,不,不,停下,快停下,哦,对不起。” 护林员痛苦地哀嚎着,剑扎进了他的大腿,好在是肉多的部位,没扎到正中间。 所以说让熊孩子拿起锋利的剑,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罗杰招呼小马回来。“礼物”高兴地衔着剑,跑回来放在罗杰面前,如同以前衔着草包回来一样。 罗杰意识到替补需要上场了,他看了看众人,能说话的都在为他祈祷打气。 “上帝保佑!” 他仔细地算好角度,运气好的话一个前扑加被踢一脚就能拿到剑,运气不好也可能变成怎么也打不进洞的高尔夫球。 “神的旨意!”神父活过来了,在那里喊着,罗杰认为他在鼓舞自己像个骑士一样冲锋。 罗杰咬着牙扑向大地女神盖亚,他侧着脸期待一个温柔的吻。 他看到神父站起来了,盖亚给了他一个巴掌,把他的脸打得火辣辣的疼。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神父的椅子碎了,绳子松脱在地。 他是故意的,罗杰恨恨地想,他一定是故意的,不喊绳子松了,不喊椅子碎了,就喊也可以用作冲锋口号的“神的旨意”,他是故意的。 马车夫从自己的行李里拿来了干粮和水,罗杰抚摸着“礼物”给它吃了点干粮。 他不敢喂它这里的食物,现在谁也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只能让它饿着。 夜还长,罗杰让“礼物”先去马厩休息,马车夫也去了马厩准备,他们将在黎明前离开。 护林员搬了把椅子坐在海边,时刻警惕。 “我来,这是我的责任。”男爵提着剑,看着瘫在地上的伊西斯。 “你不行,你扛不住她的诅咒的,”神父说,“还是我来,上帝会庇佑我的。” 罗杰看着神父,神父闪烁的眼神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其实并不自信。 第12章 诅咒 罗杰前世听说过法老的诅咒,知道埃及人的诅咒或许真的有神奇的力量,不能等闲视之。 他记得有个哈弗教授的着作里曾经引用过一个印度案例,另一个美国生理学家也提过voodoodeath概念。 “我有个主意,”罗杰上前,“或许我们不需要冒险。” 罗杰带着众人到屋外轻声说了自己的计划,大伙探讨了计划的可行性,发现没有太大难度。 “但是,你真的确定这样可以?”神父疑虑地问,“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 “试一试也可以,我们还有时间,”男爵坚决地说,“如果不行,就由我来处决她。” 于是众人回到屋里,铁匠扶起伊西斯,选了一把靠背高过她头的椅子,将她双手扣在椅背后固定,全身紧紧捆绑在椅子上,如同她对他们做过的。 铁匠再次确认一下伊西斯看不到她自己的手臂,然后对罗杰点了点头,转身去火塘上热水。 男爵和神父在伊西斯正面支起火炬,为了照明,更为掩饰。 罗杰看到伊西斯睫毛颤抖,知道她要醒了,他和男爵、神父各拿了把椅子坐在伊西斯面前,如同皮·埃尔科雄在巴黎大学审讯贞德一般。 伊西斯张开了眼睛,她起初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她说:“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有匹小马进了屋子,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罗杰诚实地回答了她,伊西斯脸色不太好。 她说:“我算计了所有的人,却漏过了一匹马,果然,运气从不眷顾诅咒女巫。” “我们决定处死你,”男爵说,“你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不管我有没有罪,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是讽刺,你要杀就杀,如同你在耶路撒冷清真寺里做过的一样。” 伊西斯的话语如同一记勾拳,打得“滥好人”别过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神父开口:“尘归尘,土归土,女巫就该上火刑柱。” “说顺口溜呐,”伊西斯轻蔑地看着神父:“出处在哪儿?查理曼大帝的法典还是教宗格里高利七世的指示?”(注:两者都反对随意处决巫师。) 神父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于是罗杰说道:“你主导了对西蒙的谋杀,而我是他的血亲,又亲身经历你的绑架,你最终也是要杀害我的同伴的,我还听闻了你做过的骇人的事情,虽然你自己从不杀人,但其实你是害了很多人性命的,而如果你这次得逞,作为你的试验品的我,最终也是要被你害的。所以我想,我有提出复仇的权利,我有终结你性命的权利。” 伊西斯坦然地说:“你说的对,我无法否认你的指控,你是可以向我复仇的。” 罗杰继续说:“主说:‘复仇在我,我必报应。’主是劝诫我们用爱来消除仇恨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放弃复仇,留下你的性命,你会不会忏悔你的过往,并且不再伤害别人。” 伊西斯有些意外地看着罗杰,但最终她还是傲然回答:“虽然一句谎言或许会让你留下我的性命,但是作为诅咒女巫,我也是有我的坚持的,我从不认为我做错了,我拒绝忏悔和改变。” “那么,我将取走你的性命。现在,你还来得及后悔。” “我不会后悔,死亡,只是另一个开始,伊西斯神会保佑我,我将在冥界,继续我的生活。” “我知道你的诅咒,但是,我不害怕它。”罗杰直视着伊西斯的瞳孔。 这是一个说谎者不敢做的动作。 他很真诚地袒露出自己最大的秘密,“我是一个重生者。” 伊西斯毫不示弱地对视着:“重生者?我知道你的血克制了一条鲶鱼的诅咒,让一个死者复活,你有资格获得这个称号。但如果你以为自己可以豁免所有的诅咒,那你未免太过自信了。我相信你绝对克制不了我的诅咒,我的最强大的诅咒。” 罗杰拿出伊西斯的空心铜针,粘上水蛭的唾液精华。 他告诉伊西斯:“我将用你的方法结束你的生命,我会一直放血,放满五桶。” “三桶就够了,我很确信。”伊西斯说道。 她无法看到转到她背后的罗杰。 罗杰将多余的水蛭唾液精华放进盛血的桶里,他把铜针扎进伊西斯的手臂。 他故意多扎了几次,口中说着:“抱歉。手艺不精。” 而铁匠则按计划将放了温水的桶悬在罗杰扎的铜针上方,桶底扎的铜针一滴滴地流出和体温一致的温水。 这归功于铁匠多年的职业生涯,他对温度的掌控很有一套。 温水划过伊西斯的手臂,如同真的鲜血流出的样子,滴进了另一只木桶。 其实罗杰根本没有扎到血管。鲜血从他扎的铜针里只是渗出几滴就停止了。 于是温水一滴滴流着,起先与木桶撞击发出“哒哒”的声音,不久就变为滴进液面的“嘀嗒”声。 罗杰回到座位坐好,没有人说话了,伊西斯的生命正在倒计时。 整个屋子陷入了宁静,只有水滴声,如同时钟走秒,宣告生命的流逝。 铁匠一直注意着水温,他需要悄悄加热水。 为了掩饰铁匠加水的声音,罗杰三人开始说话。 罗杰问:“你们怎么看待死亡和复活?” 神父答:“人死了还要复活。到了世界末日、主耶稣再来的时候,历世历代的死人都要复活,接受大审判。 行善的复活得生,在新天新地里与上帝同在;作恶的复活定罪,被扔在火湖里。 这是第二次的死,永远地沉沦。人们切不可有侥幸心理,自以为: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 上帝是公义的,对不义的恶人,又不肯悔改的人,除了现世的因果报应以外,到末日还是要算总账的。” 罗杰想,神父对伊西斯还是耿耿于怀的。 而男爵则背了段诗歌:“巨人弥米尔的儿子们, 玩兴正浓寻欢又作乐, 殊料厄运来到大祸临。 …… 伊格德拉西尔梣皮树, 站得笔直却簌簌发抖, 擎天撑地再支持不住, 枝杈全都在痛苦呻吟。 巨人挣脱笨重的枷锁, 凶恶残暴的残杀无辜。 众神祗踏上黄泉之路, 全都吓得魂飞魄又散。 …… 巨人之国在咆哮吼叫, 阿西尔部落呜咽呻吟, 侏儒们个个放声嚎啕。 … 恶犬加姆唁唁狂声吠, 在格尼柏山洞前蹦跳, 粗大的铁链将被挣断, 歹徒可脱身逃之夭夭。 或睿智聪慧预卜未来, 也能测出今后的久远, 须知战无不胜亦枉然, 众神祗岂能逃脱劫难。” 男爵背的并不完整,半边肿胀的脸让他语音含糊。 罗杰很意外:“罗洛男爵,这似乎不是圣经里的内容。” “不是圣经里的,是我的长辈们口口相传的,诸神的黄昏,据说来自北面,我们诺曼人的故土。” “照你这么说,即使是诸神,也需要面对灭绝的命运。那不是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吗?” “不是的,英勇顽强的战士与胆小怯弱的懦夫是完全不同的。伟大的战士勇于对抗死亡,所以在死后会到英灵殿,但接受命运的普通人没有向死而生的精神,所以在他们死亡后等待他们的归宿将是阴冷黑暗的冥界。” “但照你的说法,即使是英灵殿和冥界也将归于虚无,复活是不存在的。” “是的,有形的终将归于虚无,只有荣誉才能永存。 战斗与荣誉是相伴而生的,勇敢的战斗是为了获得荣誉,而荣誉的获得体现在战斗的勇气之中。 生命是有限的,只有在有限的生命中实现自己最大的生命价值,即获得最大的荣誉,生命才有意义。 诸神黄昏中的战斗是注定要失败的,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反抗命运,不断战斗,即使面对死亡也不放弃追求荣誉,最终用荣誉超越死亡,用荣誉达到永生。” 罗杰有些明白了,人死留名,不管是留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男爵的长辈们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永垂不朽。 “异教徒的鼓吹而已。”神父不以为然地说,“不入流的说法。” 罗杰反对道:“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天主教徒,神父你的教义并不能涵盖所有的人。” “当然不能,但并不仅仅是天主教相信死后可以复活的, 我记得的古兰经里也有相关内容:‘真主说:他为我设了一个譬喻,而他忘却了我曾创造他。他说:谁能使朽骨复活呢?我说:最初创造他的,将使他复活。’ 所以说,不管是天主还是真主,都是认可复活的。” 罗杰诧异于神父的博学,他居然还懂古兰经,但是这似乎与虔诚有驳。 罗杰脑中跳出一段俏皮话:尘归尘,土归土,再来一个火刑柱。 这时,一桶水满了。 铁匠将水桶移开,用伊西斯之前指过的木桶盛满血液,这其实是他们自己的血液,递给罗杰。 罗杰当着伊西斯的面,倒在地上。 “一桶。”罗杰说。 血在地上流淌,浸没了伊西斯的赤足。 然后罗杰将桶递还铁匠,后者拿了另一个空桶放在伊西斯手臂下。 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屋里又一次陷入了宁静。 夜已深,罗杰有些困,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失去了很多血,他的思维开始发散,一会儿想起过去,一会儿又跳回当前。 “我冷。”伊西斯说,她的脸煞白,眼神憔悴。 男爵把火炬凑近,伊西斯没有什么表示,她似乎陷入了梦境,不断呓语。 罗杰听不懂她的语言,神父看来是懂阿拉伯语的,他翻译了一些。 有些是过去的回忆,有些是对死者的诉说,有些是对神灵的祈求,都是分散的碎片,怎么也理不出头绪的。 于是神父不再翻译,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两桶。” 鲜血再次浸没赤足。 伊西斯现在不再呓语,她反复说着同一段话。 罗杰看向神父,神父翻译道:“我杀人,必会与人同时同样的死,人杀我,也必会与我同时同样的死。” 这是伊西斯最强大的诅咒。罗杰觉得有些冷,他缩了缩脖子。 男人们沉寂着,女人在诅咒。 诅咒的声音是沙哑的,断续的,不清不楚的,时高时低的,像把锯子,冷不丁在人心口拉一下。 屋子里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压抑得让罗杰喘不过气。 但似乎又有风从不知哪里的缝隙里钻出来,让罗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经过。 水滴过了半桶,伊西斯没有声音了,她似乎陷入了休克。 再过了半桶,当罗杰第三次倒血漫过她的赤足,她已经没了生息。 神父探了她的鼻息,罗杰捏了她的脖子,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她死了。” “正好三桶,”铁匠拿着装血的桶示意,“我们的血合起来正好三桶。”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男爵看着伊西斯,如同看一座雕塑。 他问,“自己吓死自己?还是自己诅咒死自己?她的诅咒算应验了吗?” 罗杰无法回答男爵的问题,众人静静地围坐着。 良久之后,神父背了一段经文:“隐秘的事、是属耶和华我们神的、惟有明显的事、是永远属我们和我们子孙的、好叫我们遵行这律法上的一切话。” 然后神父叹了一句:“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又静坐了会儿,马车夫进来通知该走了。 他说:“我们走另一条山道,虽说绕了远路,但也是可以到的,现在走正好。” 于是众人起身,马车夫已经套好了车,除了原来驽马拉的货车,他让男爵的战马和护林员的马拉了商人的带篷马车。 战马有些不高兴,好在它还是服从命令的。“礼物”悠闲地在边上溜达。 马车夫对罗杰抱怨:“本来想叫你的马拉的,可它就是不肯上套。你这都把马养成狗了,我看你以后怎么骑它。” 大伙儿举着火把赶路,出镇子这段路是平的,上山他们可不敢这么走。 好在马车夫经验丰富,等他们到山口,天正好亮到能看清路。 罗杰坐在干草上,远远看到镇子外海面上来了一条船,好几根桅杆。 现在他们不用担心了,船员最多沿着海岸搜索,他们是决不敢离船太远的。 虚弱得只能坐马车的男爵不服气地说:“其实我们根本不用走,就在码头和他们干一架,我就不信打不过。” 罗杰看着男爵半边肿胀半边苍白的脸,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打击他的话。 这时候马车夫突然问:“金币呢?谁拿了金币?” 护林员接口:“没看到啊,醒过来就没看到了,罗杰,你知道吗?” 罗杰想了想说:“没看到,应该是伊西斯收起来了。” “那就是在屋里了。”神父说。 罗杰看到船已进港,懊恼地躺倒在干草上。 他想,组了个队,伤了这么多血,好不容易干掉了boss,最后却忘了捡钱,娘希匹。 第13章 修道士生活 马车在山路上缓缓前行,在日落前罗杰一行已经深入群山。 连绵起伏的山坡上,黑山羊白山羊散落在碧绿的草丛中,牧羊的修士招呼着它们回家。 罗杰看向前方,陡峭的山崖上,一座白墙红瓦的修道院,背衬着晚霞,肃穆庄严,与世无争。 神父叫开了修道院的院门,修士们对于旅行者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还有神父。 他们看到队伍中尽是伤员,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问,而是很热心的安排了住宿和餐食。 院长在晚饭后来看望了他们,他热心的和每个人招呼,并不区分尊卑。 他看上去挺年轻的,眼睛明亮,面白无须,就是发型有点搞笑。他中间的头发全部剃掉了,露出油光锃亮的头皮,周围倒是留了一圈黑黝黝的头发,很有地中海特色。 他自我介绍道:“请叫我本尼狄克丁,” “本尼狄克,”马车夫吃惊得说,打断了对方的话,显得有些无礼,“你就是创办了本笃会的本尼狄克?” 院长涵养很好,依然笑呵呵的:“还有个丁,本尼狄克丁,创办了本笃会的本尼狄克在几百年前就蒙召了,但是他的会规遗传至今,我们继承他的意志,办了这个本笃会修道院。” 本尼狄克丁院长又和大伙儿交谈了几句,约定明天带大家参观修道院。 然后他说:“我要去做晚祷了,你们今天就早点休息,明天再见。你们可以参与我们的祈祷,但请注意我们有严格的作息制度。另外请注意下,除非有重要原因,从晚祷到次日凌晨夜祷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打破寂静。” 院长走后罗杰问男爵接下来的安排,男爵又挠头了,不过他总算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说:“就在这儿住几天,养养精神再走。” 大伙都没意见,于是罗杰赶紧去马厩照顾他的马,赶在晚祷结束前回房休息。 接下来罗杰过上了平静的修道士生活。 罗杰在黎明之前与修道士一起伴着钟声起床,然后前往教堂做夜祷,整个夜祷持续到早上,以晨祷结束。基本上就是换着说法赞美主,感谢主。 这部分祷告时间结束之后,修道士们开始不间断的工作,他们要一直做到修道院弥撒开始。 本尼狄克丁院长在晨祷后带男爵一行参观了整个修道院。 院长带他们瞻仰了圣母玛利亚圣殿,岩石神龛,复活耶稣十字架,向他们介绍修道院章程规定的“祈祷不忘工作”,带他们参观了修道士的工作场所。 在学习和写作的大厅里,罗杰看到担任抄写员的修士耐心地誊抄圣经原稿和宗教文献,以及古老的希腊和拉丁作品,并用微小绘画术来装饰它们。 在粮仓,磨坊,冶炼金属的炼炉房,地窖,菜园,牛棚,罗杰都看到修道士在努力工作。 本尼狄克丁院长又带他们上了钟楼,在那里罗杰远远地看到,修道士们或者在种植地里劳作,或者在草地上畜牧。 本尼狄克丁院长还带他们看了修道院内的一个小小的公墓,修士们死后也不离开修道院。 罗杰觉得整个修道院就像一座微型城市。 随后罗杰去马厩照顾了“礼物”,然后就去参加了弥撒。 这是整个宗教仪式的核心和修道院生活的高潮部分。 罗杰注意到他们的弥撒非常隆重、庄严,非常讲究仪式,有一套完整的程序,包括圣歌、读经、讲道等等。 领受圣餐(圣体)是弥撒最神圣的时刻,修士们认为酒和饼是耶稣身体真实的存在。 钟声又响起,修士们午饭时间到了。 在修道院饭厅,本尼狄克丁院长祝福整个饭堂。 一个轮值的二品修士按照章程,在用餐期间朗读圣经片段。 除了朗读的那个修士之外,其他修士都要保持安静。 在饭桌上有修士给大家分饭菜,罗杰和他们一起,享用啤酒和白面包。 院长甚至拿出了利口酒招待男爵一行。 罗杰听说此酒产于法兰西诺曼底地区的费康,是很有名的一种利口酒,祖传秘方,参照教士的炼金术,配制而成,是“奉给伟大圣明的上帝”的。 罗杰真实地感受到了这群修道士的富裕。 午饭之后是公共休息时间,每天都有两次休息时间,一次中午一次晚上。 罗杰便随便逛着找人聊天,他了解到修道士需要发“三愿”:即绝色(不婚娶)、绝财(无私财)、绝意(严格服从),每日集体诵经,认真读书,余暇从事劳动,日复一日。 罗杰还八卦地问:“你们院长怎么比你们还年轻啊?” 他得到一个意外的答复:“因为本尼狄克丁院长很会经营。” “哎?不是因为虔诚吗?” “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虔诚,所以要看虔诚之外的。 老院长以前主持的时候,不要求大家努力工作,大伙儿祈祷之余,都在混日子,日子也越混越差。 后来老院长身体不行了,让本尼狄克丁做助手,他很是花了心思整顿了一番。 开始大伙儿都不习惯,可是看着日子越来越好,大伙儿都认同他了。 老院长蒙召后,大伙儿选举院长时都投他的票。” “你们还投票选院长?” “当然,每个修士都是平等的,一人投一票,谁都可以竞选院长,最后得票多的当选。” 罗杰很是佩服,这修道院果然是纷乱中世纪的一片净土,后世的美国总统大选都没他们公平。 然后罗杰继续八卦:“但是我也听说有些修道院很乱,有男女同修的,还有乱来的。” “男女同一个修道院是可以的,至于你说的别的事,请不要再说下去了,会打搅我的修行的。” 罗杰狼狈地结束对话。 休息结束之后,修士们重新开始他们的工作。 罗杰发现自己没事干,他逛到院门口,意外地看到有新的旅者。 罗杰凑上去,那是一个行脚商人,牵着头驴,腰带上系着个钱袋。 行脚商人带来了盐,换走修士们囤积的羊毛。 于是罗杰和行脚商人搭话。 那人倒是挺健谈的,他告诉罗杰:“这些年我几乎跑遍了整个西西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什么赚钱贩什么。” 罗杰问:“你怎么知道什么赚钱?比如这次你用盐换了羊毛,万一在下个地方换不出去呢?” 行脚商人面对罗杰,伸出两个指头指着自己眼睛。 他说:“你看看这双眼,什么东西值什么价,它就没有看错的时候。” 罗杰表示佩服,又问:“那你就这么一直行商下去吗?” 行脚商人叹了口气,他说:“年纪越来越大了,腿脚也越来越不方便了,总有走不动的一天。” “那你为什么不盘个铺子做买卖呢?我看墨西拿好多人都这么做买卖。” “那也要有路子才行的,那些个人流多的地方,哪个还有空位置。你去买东西人家欢迎,去占个铺子抢生意,人家可就不答应了。像我这种没路子的,只能跑跑行商,唉。” “那去我们那里呀,罗洛男爵的地盘你知道吗?我可以帮你介绍。” “那地方我去过,河边的村子富裕,带货去能出得了手。可他们都是种粮食水果的,酿的酒也不行,我只能空着手离开。山里的村子有点好货,可是路难走,他们又穷,我带去的货出不了手,走一趟不值得。至于罗洛男爵的镇子,那真真是没人气的,去那儿开个铺子准得喝凉风。” 行脚商人走了,罗杰也去忙自己的。 晚饭的钟声响起,修士们再次集合,晚饭挺简单的,罗杰要求也不高,混了个肚饱。 晚饭过后有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罗杰和本尼狄克丁院长聊上了。 他说:“院长,你这儿弄得真好,谁都说你能干。” 院长也不谦虚,罗杰知道欧洲人都这样。但是聊着聊着,院长就叹气了,他说:“你别看现在不错,可是以后就不知道了。” “哎?有什么问题?” “没有新的兄弟加入,等到修士们一个个老了,干不动活了,这里就要衰败了。” “怎么会?你这里弄得这么好,怎么会没人来?” “没有名气啊,谁知道这里好呢?要不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也会选墨西拿、巴勒莫那些有名的修道院的。” “院长,我会帮你宣传的。” “谢谢啦,小兄弟。” 但是罗杰听出了本尼狄克丁院长敷衍的口吻,显然院长并不认为罗杰这个小孩子能帮到他。 当修道院陷入寂静的时候,晚祷的时间到了,晚上的祈祷是修道士一天当中最后一项活动。 本尼狄克丁院长祝福所有修道士。在给圣母玛利亚祈祷之后,万籁俱寂,修道士漫长而又繁忙的一天结束了。 又是一个无声的夜晚。 第14章 穿山入林 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几天罗杰就受不了了。 虽然每天吃的好睡的好,但是清规戒律太多,祈祷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开始还兴致勃勃的罗杰终于厌烦了,包括神父,大伙儿都想离开。 于是在休息的时候,马车夫先提议:“什么时候走?我去外面看过了,山道再往西就过不了车了。” 护林员也说:“对,只能走人和马,车过不了。” “难道要走回头路?” “那倒不是,”马车夫说,我问过了,有条路可以直达陶尔米纳,够宽。” “陶尔米纳离圣特蕾莎迪里瓦才多远,这不等于走回头路嘛。” “也不知道那艘船走了没有?” “应该走了,都这么多天了。” 男爵受不了大伙儿七嘴八舌,他豪迈地说:“大不了和他们打一场。” 众人都不说话,用沉默表态。 男爵又开始挠头,罗杰受不了了,他问道:“罗洛男爵,你手下有几个骑士?” “12个。” “那你还犹豫啥,去个信把他们召集过来,打那些船员足够了。” “唉,”男爵叹着气,头挠得更厉害了,“都不在啊。” 罗杰不明白了,神父解了他的疑惑:“不是在耶路撒冷,就是在安条克。” 罗杰秒懂,原来和老爹一样。不过老爹“发疯图强”扛过来了,这位就知道自己干,难怪除了几个铁杆兄弟,出门连个卫兵都没有。 罗杰没问为什么男爵先从圣地回来,他问,“哪条路回去近?” 护林员接口说:“山道近,翻过几个山头,就是男爵的领地了,再经过几个山里的村子,就能回到我们的山谷。” “但是过不了车啊。”马车夫强调。 罗杰却找到了新的关注点:“罗洛男爵的领地还包括山里的村子吗?我还以为就沿河的村子呢。” “有,山里有五个直辖的村子,河边3个直辖的,封出去12个。”神父感慨道,“他们好久没交十一税了。” “你好意思收人家税,也不想想你多久没去布道了?” 神父被马车夫怼得一脸尴尬,他掩饰着转移话题:“那他们至少该给男爵缴税,从夫人蒙召到现在都欠着呢。” 罗杰想难怪男爵这么穷,他问男爵:“你怎么不收税呢?” 男爵一个劲地挠头,罗杰猜他大概想和本尼狄克丁院长理同样的发型。 狂挠一阵后男爵颓废地说:“我不知道该收多少,以前都是克里斯汀娜帮我算好,我只管收就行。” 罗杰鄙视地看着男爵,他想,体育老师光教你体育没教你数学是。 但是罗杰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他一没账本二不了解实情,就算对自己的数学有自信,也是暂时帮不上男爵的。 于是罗杰有了想法,他说:“要不就走山道,正好去山村看看。” 罗杰的建议得到众人的首肯,只有马车夫有意见:“但是走不了车哎。” 最后还是男爵做了决定,他让马车夫走大道回去,其他人走山道。 马车夫还不死心,他问:“那篷车怎么办,我一个人驾不了两辆车。” 男爵大手一挥:“捐给修道院了。吃住几天,总得有点表示。” 罗杰觉得男爵是舍不得自己的战马拉车。 马车夫有点舍不得那篷车,不过犹豫了下他还是答应了,他说:“这样也好,篷车太显眼了,我一个人驾板车更安全。” 于是大伙约好第二天一早就走,便各自散了。 出了修道院往西,山路越走越窄,渐渐的就没有路了。 他们有时趟着杂草,有时在林间穿行。 罗杰仿佛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看到一只黑白相间的大斑啄木鸟,在树干上觅食。 它从树的中下部跳跃式地向上攀缘,时不时得迅速啄着木头,用舌头从啄出的树洞内钩取虫子,它发现罗杰在看它,也不飞走,就绕到被啄的树木后面藏匿,像个玩躲猫猫的孩子。 罗杰还看到天空上有一只胡兀鹫在翱翔。 它有时候飞得高高的,成了一个黑点,有时候顺着风下来,向罗杰展示一下它吊在嘴下的黑色胡须以及头和颈上的锈白色羽毛。它的眼睛周围有一圈又黑又长的眉状斑纹,好像戴了一副眼镜,活脱一个戴美颜框的潮人。 罗杰知道它的视力其实是极好的。 铁匠也注意到了这只胡兀鹫,他指着它已经变成铁锈色的白羽说:“它筑巢的地方可能有铁矿。” 男爵有些惊喜:“要不我们跟着它,找到铁矿可就发达了。” 护林员浇了盆冷水:“这鸟飞的可远了,说不定它的巢在海峡对面呢。” 于是众人继续赶路。 罗杰放眼四周,全是绿树青草,一个个山头绵延不尽。 他早就分不清方向了,但是带路的护林员,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带着炫耀的口气向罗杰介绍着,如同在第一次上门的客人面前介绍自己的家人:“这是栎树,这是桦树。” 罗杰以前从没发现护林员是如此健谈。 他们的谈话惊动了一群燕雀,这些黑白胸口带点橙黄的小鸟,呼啦一下从桦树林里飞出来,密密麻麻有上百只,“chuee,chuee”地叫着。 护林员让大伙儿等一下,他寻了一棵桦树,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罗杰注意到在3米高紧靠主干的分枝处,有一个杯状的,由枯草和桦树皮构成的巢。 护林员伸手在巢里摸了摸,掏出两个绿色的,有红紫色斑点的蛋。 有两只燕雀返了回来,“eee,eee”地对着护林员抗议。 然而这个入侵者是如此的厚脸皮,他跃下树,将鸟蛋递给罗杰:“待会加个菜。” 又路过了栗树,护林员采下一个栗果掰开,摊在手里给罗杰看:“栗子,还没熟,过一两个月就能吃了。扔在火堆里,等到它噼啪的爆开,捞出来吃,好香的哩。” 罗杰听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有些不满护林员用没成熟的栗子逗他,于是他说:“栗子用糖炒着吃才好吃呢。热一口炒锅,放满糖,把栗子放在里面,不停翻炒。那炒熟的栗子又香又糯又甜,可好吃呢。” 这下子众人都不淡定了,男爵问:“伯爵这么富裕?拿这么多糖炒不值钱的栗子吃?” 神父感慨:“太奢侈了。” 铁匠忍不住问:“真的那么好吃?” 护林员在擦口水。 罗杰觉得自己过了,他掩饰道:“没,只是听说,听说贩白糖来的阿拉伯人那里,有这种吃法。” 男爵有些向往:“在圣地没听说过这样吃的,想必是阿拉伯王宫里传出来的作派。等咱有钱了,也搞些白糖炒栗子吃。” 这么着就把大伙儿说饿了,于是护林员建议休息。 第15章 野趣 护林员让铁匠在一块空地上生火,他说:“等我一会,我去附近转转,找点吃的。” 护林员带着弓箭便走,然而没等他走远,菜就自己送上门了。 一群深褐色,体形似骏马的鹿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罗杰注意到它们的背部及两侧有一些白色斑点。 “是马鹿。”护林员来了精神,搭上箭跑了过去。 这群马鹿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它们啃食着草和树叶,寻找着最喜欢的嫩枝。 一支箭如同闪电般钻入一头雌鹿的眼睛,夺去了它的性命却完整地保存了它的皮毛。 于是头上有八个叉的雄鹿带着剩下的马鹿飞驰而逃,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护林员熟练地收拾着战利品,罗杰见还有一会才能吃上,便在周围的松树林里闲逛。 “别走远。”男爵告诫道。 “知道了。”罗杰不以为然。他的注意力被林子边缘的一只戴胜吸引住了。 那鸟正在地面上慢步行走,一边行走一边不断点头,边走边觅食。它似乎找到了好吃的,停下来用长长的嘴在地面翻动。 它头上的羽冠张开,形如一把扇子,颜包为沙粉红色,具黑色端斑和白色次端斑,颏、喉和上胸葡萄棕色,头侧和后颈淡棕色,上背和肩灰棕色,腹部白色而杂有褐色纵纹,尾羽黑色而中部具一白色横斑。 罗杰惊讶于它的色彩斑斓,他慢慢靠近。那鸟发现了罗杰,却并不怕。 于是罗杰谨慎地扑了上去。那个戴胜受了惊,羽冠立即收贴于头上,两翅缓慢扇动着,像一起一伏的波浪飞上了树枝。 它“扑—扑—扑”得鸣叫着,羽冠一起一伏,谴责着罗杰的不礼貌。 罗杰有些懊悔自己的不果断,但很快他又被一只红松鼠引开了视线。 他看到那只红松鼠起先在接近地面的树干上,只是几个眨眼,它就窜到了树梢。 它嗅着一个松果,安静了不到一秒钟,又唰得一下窜出去。 它仿佛会凌步微步,直接从一棵松树窜到了另一棵松树上,又窜到了另一棵松树。 罗杰的眼睛一直紧紧地跟着它,看着它绕到了树后,却没见它绕出来。 他以为它躲在树后休息,想去看看,才走了一步,眼睛的余光却在近地面的树干上找到了那只红松鼠。 它凑近地面却决不下地,又一溜烟地窜了上去。 罗杰被它弄得眼花,只是一个愣神,就找不到它了。罗杰左看右看,想找它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但是罗杰还是很开心的,他本来就没指望抓住那个小机灵鬼。 他踩着地上厚厚的松针,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愉快极了。 随后他看到“礼物”那边似乎有些动静。 小马凑在一丛灌木前,好像有了什么发现。 罗杰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下一秒一团红橙色的“火焰”从灌木丛里爆出来。 它疯狂地攻击小马,用翅膀和腿爪奋力博击对手。 “礼物”被吓住了,它连连后退,而那团“火焰”不依不饶。 “礼物”于是扭头就逃,它跑到罗杰边上,寻求安慰,浑然没有注意到罗杰气得通红的脸。 “礼物,”罗杰叉着腰对它呵斥,“你居然被一只知更鸟打败了!” “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的伙伴们都笑了。 神父打趣道:“你的小马输得不怨,它的对手可是和圣枪朗基努斯一样,沾染了耶稣鲜血的。” 罗杰再看向那丛灌木。那只巴掌大的雄性知更鸟,在地上时而步行时而跳跃,如同一个骄傲的将军,完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罗杰估计着和它的距离在一百二十尺内,便笑笑表示臣伏。(注:圣枪朗基努斯据传能让一百二十尺内人降伏。) 鹿肉烤好了,烤得正正好,抹上盐口感很是不错。大伙儿都吃得很痛快,就是罗杰觉得腮帮子有点疼。 他想,还好是只小母鹿,若是护林员猎了那只八个叉的雄鹿,他估计都嚼不动。 吃饭的时候,罗杰注意到一只胡秃鹫一直在他们头顶上翱翔观察,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只。 随后它落在50米以外的地方继续窥测,它也不急,就静静地等着,像条候在桌子下等骨头的草狗。 于是罗杰挑了块小骨头扔过去。他扔不了那么远,那胡兀鹫也就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它大概觉得没有危险,就一点点靠近。 它看着众人只顾吃没管它,便继续靠近,把那块小骨头一口吞了。 罗杰很惊讶它的吃法,他想看看它能吞多大的骨头,就挑了块最大的鹿腿骨,使劲扔过去。 胡兀鹫闪了闪,候了一会,便上前叼起骨头。这次它显然吞不下了,罗杰兴致勃勃地想看它笑话。 没想到那胡兀鹫叼着骨头飞起来,飞得高高的,如同轰炸机投弹,放嘴让骨头落下,准确地砸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骨头碎成可以吞咽的小块,它再下来一口一口吞了。 罗杰问护林员:“胡兀鹫总是这么吃骨头的吗?” “对啊,我见过好多次了,它们天生就会这招。” “那要是找不到裸露的石头怎么办?” “怎么会找不到,它们可以飞很远,总会找到的。” 罗杰看着那块裸露的岩石,光光的,周围一圈草,感觉有点眼熟,不由得想到了本尼狄克丁院长的地中海发型。 他想,如果胡秃鹫认错了……他一阵恶寒,结束了这个亵渎的想法。 入夜时分,罗杰一行正穿行于一座山谷中,寻找宿营的地方。他们经过了一片洼地,“啵啵”的山泉从石缝里渗出,汇聚着在洼地里形成一片水潭。 “糟糕,”护林员有些意外,“这里居然有个水潭,我们该早点来的。” 于是大伙儿抓紧时间饮了马,补了水。 罗杰有些不明白,他抽空问:“有水不好吗?我们不正需要补水吗?” “不好,很不好。我们需要水,动物们也需要。在水源边上宿营不是个好主意。”护林员看看天色,招呼大家赶紧走,“在天黑前尽可能离远点。”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走了一程又碰上个水潭,于是护林员改了主意。 他说:“不走了,就在这个开阔地宿营,我们多找些枯枝,今晚只能凑合了。” 于是伙伴们分头行动。 罗杰跟着男爵,两人合力抬一棵倒伏的枯树。 一只黑色的林鼬窜了出来,它有着白色的面颊,期间杂有黑色,像一幅面具。 林鼬看着两个搬木头的,竖起尾巴,以前爪跺地,发出吱吱叫声,警告对方未经许可入侵私人领地,再不离开它就要开枪了。 罗杰知道根据美国法律它是有权开枪的,但是他和男爵都不会把一个算上尾巴还没半米长的小家伙当回事。 他们肆无忌惮地毁了对方的庇护所,男爵还嘲笑着:“小家伙挺凶的嘛,来,我让你一只手,输了给我们当菜。” 警告未被理睬,于是林鼬开了枪,它发射了一颗“臭弹”,很臭的弹,绝对的生化武器。 冷兵器时代的人哪受得了这种划时代的攻击,罗杰和男爵落荒而逃,速度都可以打破世界纪录。 罗杰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被毁了,都跑了百多米,还是一鼻子恶心的臭味。 回到营地的罗杰寻求“礼物”的安慰,俨然是中午的翻版。“礼物”嫌弃着跑开了。 所幸不是每个人都如同他俩一样无所收获。 幸运的护林员和铁匠合力扛回一只野猪,这个体长将近1米5的深褐色大家伙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这下子倒显出有水的好处了,护林员利索地收拾着晚上的大餐。 他叮嘱道:“血腥味藏不住了,多加几个火堆,今晚上注定是不会太平的了。” 第16章 应邀的“客人” 夕阳隐没在山后,阴影笼罩了山谷。 一些小动物在水潭边饮水,它们的头一起一落,如同自动弹奏的钢琴键,它们注意到罗杰在看它们,便摆动着尾巴迅速地跑开了。 如护林员所言,才入夜,罗杰灵敏的耳朵就告诉他,有“客人”来了。 但是罗杰猜不出是谁,他只能凝神等待对方的现身。 一处草丛的非自然抖动暴露了来客的踪迹,一个棕红色不到一米的纤长身影让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罗杰猜出是谁了,老爹的亲戚,一只赤狐。 护林员弯弓上箭,罗杰知道他想强留客人,他的热情溢于言表。 对面那个尖吻细鼻的家伙是个很有礼貌的客人,它带着礼物而来,一身长长的针毛连带着蓬松的尾巴,这可是上好的皮子。 然而如果猎狐是这么简单的事,世人怎么会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这个“聪明和狡猾”的象征很快就明白了处境,它扭头就走,走得毫不犹豫。 只见它大尾巴一甩,如同忍者扔了烟雾弹。 罗杰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狐狸是往右走的,而他的耳朵确确实实告诉他狐狸往左走了。罗杰迷糊了片刻,然后不管是眼睛还是耳朵都找不到狐狸了。 过了一阵,来了今夜的第二个“客人”,一头亚平宁棕熊。 这家伙毫不掩饰,就这么直直的,施施然走过来。 壮硕的身材看上去有些憨厚,毛茸茸的棕色毛皮让人觉得可爱。 棕熊一直走到营地边,被几个相邻不远的火堆阻挡。 它犹豫着不敢靠近火堆,又不舍得离开。它有些生气,对着营地低吼。 罗杰觉得换成自己也会生气,血腥味就是请帖,如果有人发了请帖却又不让客人进门,客人当然会生气。 护林员早已搭箭瞄准,但是男爵阻止了他。 “让我来,”他抽出了剑,又从马上取下盾牌,“好久没活动活动了,这个对手值得一战。” 罗杰觉得男爵又白痴又中二,但这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观战。 男爵走出了火堆的掩护,直面棕熊。 熊有了抱怨的对象,它猛地立起,高达2米的个头很有威慑力。 罗杰觉得虽然比安条克的堂兄差点,但也很厉害了。 然而男爵并不慌张,他举起盾,剑藏于后,缓步靠近。 熊张开双臂,吼叫着,气势十足,但在罗杰的眼里,它露出了整个柔软的肚子,这是一个破绽,罗杰觉得只要一个突刺,就可以把熊扎穿。 但是男爵偏偏不紧不慢,缓缓绕到熊的右面。 于是那熊猛地收缩,双掌拍在身前地上,把不存在的突刺者拍成肉泥。 然后它转着身子,试图直面男爵。 但是男爵一直在绕,虽然不快却不停。 熊耐不住性子,它扑了上去。 男爵只是快了两步,就闪过了,手中剑一挥,在熊皮上开了个口子。 熊痛得叫了一声,再转过身时,它已经两眼发红了。 熊不再停顿,猛扑猛打,两掌轮番扇着,间或一个撕咬。 男爵脚步不乱,或退或让,总是能险险避过。 有时乘着熊前力已尽后力不接,就是一个盾击或是突刺,把熊打得嗷嗷直叫,鲜血淋漓。 但是他绝不贪心,一击就退。 在罗杰眼里,男爵身形潇洒,宛如最优秀的斗牛士,牢牢掌控着场上的局势,对手再愤怒也无济于事。 意外发生了。 男爵又一次刺伤了熊,在它后腿上开了个口子。 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连打了几个滚。 它竟然滚过了火堆,它满是鲜血的身子把这个火堆直接压灭了,它滚进了营地。 一直戒备着的护林员立刻就是一箭,却只是扎进了熊的肩膀。 熊带着箭立起,愤怒地扑向最近的人,罗杰。 一直密切关注着熊的罗杰,在它滚进营地的时候就做出了反应。 他转身就逃,毫不犹豫如同赤狐。 然而在开阔地上罗杰是跑不过熊的,别看这家伙憨憨的,其实却擅长短距离冲刺。 罗杰对此心知肚明,而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男爵那种和熊周旋的本领,所以他一开始就定下了目标,离他最近的那堆火。 罗杰感觉着地面的震动,甚至感觉到有热气喷在他屁股上。 但他毫不犹豫,面对熊熊燃烧的火堆,他直接一跃而过,任凭腾起的火星在他的罩袍上烫出小洞。 他知道火奈何不了他,他并不停留,继续向前,直到背后响起熊的哀嚎。 于是罗杰停下转身,他看到棕熊在火海里翻滚,哀嚎。 他猜想在他越过火堆后,熊直面旺盛的火堆一定企图停步,但是惯性让它撞进火堆并将其撞散。 他看到熊脸上的烫伤,其实并不严重,看上去一大片的火海,其实也只是散落的火苗。 但是熊已经慌了,它不知所措,只是翻滚,哀嚎。 男爵踩着火苗上前,乘着熊的一次停顿,用盾按住了熊,把剑捅进了它的心脏。 熊奋起最后一点力量,将男爵掀飞,它直立起来,带着剑,发出了最后的吼叫,然后颓然倒下,一团肉山如同被圣诞蜡烛包围的火鸡。 罗杰喘着气,笑着,如同刚坐完过山车,尽管坐的时候怕得要死,结束了却想再来一次。 他直起身,不停的笑着。 他看着男爵爬起来去拔剑, 他看着铁匠试图恢复火堆, 他看着两匹栓住的马腾挪嘶鸣仿佛庆祝胜利, 他看着“礼物”往返奔走焦虑不安, 他还在笑,却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看到男爵放弃了拔剑向他奔来, 他看到护林员搭上箭向他奔来, 他看到铁匠,神父都在向他奔来, 他听到他们都在呼喊, 他感觉有只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凑着他的耳朵说“hello”, 他毫不犹豫的抓着那只“手掌”一个过肩摔, 一股腥臭的热气吹过他的耳朵, 一个坚硬的东西划过他的颈脖, 一匹灰色的意大利狼摔在他的面前。 狼一个扭身站起,被赶过来的男爵一脚踢飞,随后一支箭在空中追上了它,钻进了它柔软的肚子。 它落到地上抽搐着,发出怪声怪调的哀嚎。 后到一步的铁匠和神父庆幸地赞美上帝。 但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一声声嚎叫在周围响起,声震四野; 一对对绿色的眼睛亮着,将他们包围。 今晚的第三批“客人”来了,不止一个。 而热情的主人为了迎接客人,离开了安全的营地,跑到了旷野,远离火堆。 现在,他们无路可退。 第17章 战狼 “火!它们怕火!”护林员大喊着,“大声喊!不要停!它们怕大的声音!” 远处营地的火光给众人有限的支援,而黑夜则站在狼群一边。 狼游荡着,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也不准备放弃。 罗杰努力打着火石,他听到神父在大声唱着圣歌。 他手中不停,同时扭头四顾,企图看清周围所有的情况。 狼在嚎叫,此起彼伏。 男爵把罗杰掩护在身后,他的剑还在熊的尸体里,他只能双手持盾,时刻准备搏杀。 罗杰数不清来了几匹狼,绿眼睛在黑暗里时而闪现时而隐没。 火石被打出了火星,但他发现自己没准备易燃的干草。 “嚎!”铁匠在咆哮。 罗杰看到铁匠挥出铁锤,狼闪开了,铁匠打了个空。 随后又有只狼从黑暗里窜出,试图攻击落单的铁匠。 背着火光,罗杰看他们如同皮影,几个黑影不断交错纠缠。 护林员大喊:“退回来!聚在一起,不要分散!” 神父口中圣歌不停,手持钉头锤对着空气不断挥舞。 罗杰不知道神父在吓唬谁,他面前除了黑暗啥也没有。 护林员对着铁匠的右侧射了一箭,什么也没射中。 那匹试图攻击的狼只是详扑,它退进了黑暗里。 铁匠挥锤逼开另一匹狼,然后他转身就朝罗杰这里跑。 两匹狼同时从黑暗里窜出来朝铁匠扑去。 “不要背对狼!”护林员急叫着,又射出一箭。 仓促的箭扎在草地上,只是让尾追的狼顿了一顿。 铁匠返身一个大力横挥,他大概以为能打中尾随者,结果只是让狼看笑话。 一匹狼乘着铁匠挥过了头,朝他扑了上去,另一匹狼朝护林员冲过来。 护林员又上了一只箭,他眼睛看着铁匠。 又一匹狼悄无声息地从黑暗里窜出,企图偷袭护林员。 男爵挥出手中的盾,把偷袭护林员的狼推开。 铁匠并没有停下挥过头的铁锤,他如同旋风般回转着,锤子甩在迫近他的狼头上,把它打飞。 朝护林员跑来的狼没有强攻,它扭身遁入黑暗,显然它刚才的姿态只是掩护偷袭的同伴。 “嗷嗷嗷唔~”狼在嚎叫,所有的狼都遁入黑暗。 被铁匠打中的狼落地后打了几个滚,晃动着脑袋又站起来,也退进了黑暗里。 众人聚在一起,背靠背喘气。 “它们走了?我们打退它们了?”罗杰寄托着希望问道。 “不,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刚才只是它们的试探。”护林员搭着箭,警惕着,他说:“铜头铁尾嫩腰,打狼要打腰。” 罗杰终于点起了火,他牺牲了自己的罩袍。 众人慢慢朝营地移动,像一只海胆,更像一只乌龟。 “嗷嗷嗷~”厉声嚎叫又一次响起。 狼出现在营地的方向,截断了他们的归途。马匹在嘶鸣。 罗杰担心地寻找他的小马。众人都撕下自己的罩袍续火。 一匹企图偷袭的狼被突然加强的火光吓住,它夹着尾巴逃走。 大伙儿挥舞着燃烧的罩袍,加快回营的步伐。 狼嚎得更急促了,几匹狼朝断后的男爵扑去。 男爵收缩着将盾牌护在胸前,小范围移动着挡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扑咬。 他的腿灵活得如同在跳舞,时弹时踢,把企图咬断他肌腱的狼踢开。 “礼物”如同一阵风从大伙儿身边刮过,差点把众人的乌龟阵撞散,两匹耷拉着舌头的狼紧追不舍。 罗杰高声呼喊,叫“礼物”来汇合。 斜刺里一匹狼扑向小马的喉咙,小马一个晃身加速让它扑了个空,随后它们追逐着跑进了黑暗。 罗杰有些担心,一对一他知道“礼物”不会有事,它可是被父亲的战马亲口教育过的,但是狼群有战术,小马单个乱跑很容易吃亏。 但现在罗杰没有办法,他自顾不暇。 衣服快烧完了,众人的脚步一刻不停。男爵边打边退始终缀在队尾。 小马离去的方向有狼在嚎叫,男爵的对手在猛攻无效的情况下果断退去。 罗杰想,如果男爵手里有剑,这战斗早就结束了。 铁匠狂暴地开路,罗杰觉得他只是在胡乱挥舞,尽砸在地上。 但是铁匠的气势吓跑了拦路的狼。 护林员凝神射出一箭,一匹在战场上犹豫的小狼为自己的经验不足付出了代价。 罗杰和神父一左一右护卫队伍两侧,他们挥舞着最后两件着火的衣服。 神父一刻不停的圣歌鼓舞了罗杰,他“呀,呀”得对着黑暗呼喝,张牙舞爪横行如蟹。 眼看就要进入营地,一个枣红色的猪队友直冲罗杰跑来。 罗杰侧身让“礼物”过去,随后他发现自己直面七匹狼,其中一匹明显高大。 这些被小马溜了一圈的狼眼含愤怒,它们背毛竖立,嘴唇皱起,尖利的门牙暴露在外。 罗杰急促地挥舞着手中着火的布条,大声呼喊告诫对方此路不通。 但这个举动反而使火焰缩小了。 头狼毫不犹豫地对着罗杰扑上来。 另外六匹狼稍稍踌躇了下,也或前或后跟着头狼扑过来。 头狼扑倒了罗杰。 罗杰顺势后躺,双腿蜷缩,把手中着火的布条糊向对方的脸。 头狼对近在眼前的火焰还是有些畏惧的,它放弃了啃咬,偏过脸闪避。 背脊着地的罗杰肾上腺激素爆发,蜷缩的双腿猛地弹出,如同兔子蹬鹰,踹在头狼柔软的腹部,把它蹬飞出去。 紧随其后的一匹狼扑向倒地的罗杰。 一把飞来的钉头锤砸中这匹狼的脑门,它晃着头慢下脚步。 另一匹狼越过它,目标还是罗杰。 一面平飞的盾牌扫在这匹狼的腰眼,它“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滚。 有三匹狼合伙扑向罗杰。 罗杰刚翻过身正在爬。 一把大铁锤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旋转着飞过来。 罗杰吓得赶紧趴倒在地。 铁锤如陨石般从罗杰后脑勺上略过,砸在草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三匹狼被吓住了,夹着尾巴畏缩不前。 罗杰眼角里看到一架着火的飞机冲过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得精神错乱。 护林员平举两根熊熊燃烧的树枝跑来。 头狼嚎叫,群狼退走。 罗杰一骨碌爬起来。一帮子赤身裸体赤手空拳的家伙,一起看着护林员狂呼鏖战,火刀乱舞,对着空气发疯。 罗杰知道他们赢了,他想笑,刚咧开嘴,背后窜出一匹小狼。 小狼从罗杰光溜溜的胯下穿过,背脊上的硬毛刮过他的丁丁。 “啊!啊!啊~”罗杰惊叫。 他吓得浑身汗毛都直了,丁丁里漏出了液体。 一个枣红色的影子带着一阵风略过,给手脚冰冷的罗杰添了把寒意。 缓过神的罗杰,看到那匹夹紧尾巴的小狼,被“礼物”狂追乱咬,又踢又踩,狼狈地满场乱窜。 他脑子里莫名蹦出一句名言: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罗杰笑了,笑得疯癫,笑得肚疼,笑得喘不过气。 第18章 山寨 随后几天的旅途便再也没有乐趣可言。 那群狼阴魂不散,一路相随,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提醒罗杰它们一直都在看着他。 罗杰很想对它们喊:再来战啊,有男爵持剑在手,谁怕谁啊。 但是这群狼就是不现身。 于是众人晚上必须轮流守夜,睡也睡不踏实,白天只能埋头赶路,也不敢分头行动。 周围完全就是被清了场,再没有猎物近前。 罗杰啃着熊掌赞叹,不愧是罗马人的哺育者,估计罗马人对付汉尼拔的坚壁清野战术就是跟它们学的。 好在食物充足,目的地也不远,罗杰想,要不然还真有可能被它们拖死。 直到罗杰一行抵达山寨门口,还能听到狼嚎。 男爵带着众人上前喊门,还没等他开口,一只羽箭扎在他面前的地上。 山寨大门紧闭,哨塔上有人高喊:“滚回去,野蛮人,这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罗杰诧异地想,难道男爵的村子叛变了?欧耶!他兴奋地想,打,打进去,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男爵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绰号是“滥好人”,但叛变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男爵举起盾,拔出剑,众人也都进入战备。 罗杰束紧身上的熊皮,寻思着找个称手的家伙当兵器。 然后寨门开了。 一个精瘦的,脸上褶子如同松树皮的老头连滚带爬得跑出来。 老头跪在男爵面前哭喊着:“大人,误会啊大人!我没想到您会一身皮子。是我没看清楚,我以为来的是山里的野人,真没想过对您动手啊!您,您要不信,我把这破眼珠子摘出来给您当泡踩。” 于是众人随着这个老头进寨子,一路上老头都在为自己的有眼无珠道歉。 罗杰猜老头是百眼巨人的后代,这一路上都填满了老头嘴里摘的眼泡了。 罗杰从男爵嘴里知道了老头就是这个村的村长,是男爵亲自任命的。 在理论上百眼巨人都已经瞎了的时候,罗杰一行被请进了寨子里最大的房子。 这是一栋长屋,全木的,里面是直筒间没有隔断,除了中间的火塘,其他泥地上铺着干草。 干草最上层的是新的,底下一层层不知道压了多少年,里面混着褪下的羊毛,和其他脏脏的东西。 罗杰没兴趣细看,他不想恶心到自己。 长屋墙上挂着不少皮子,都没好好鞣制,上好的皮子长了霉斑,让罗杰觉得挺可惜的。 “穷啊。”村长和男爵诉着苦。 罗杰坐不住了,他起身出去溜达。 他看到寨子并不大,寨墙只是单层木排围了一圈,有几个脚手架似的哨塔,上面没人,寨门就是木板,也不厚,这种防御也就防防野兽。 罗杰爬上一个哨塔,他看着寨子里围绕当中的长屋,还有些糊了泥巴的木屋,都很矮,没有专门的牲畜圈,估计今晚要人畜同屋了。 罗杰倒不是很在意,他可以接受和“礼物”一起睡。 寨子里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泥巴。罗杰看到他们挖出了蚯蚓,高兴地一起分食。 罗杰看到寨子外面有些女人在斜坡上劳作,她们直接用手拔草。 几个男人在砍树,轮流用一把斧子。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身边都有一根粗粗的木棍防身。 罗杰又看到有几个男人从远处回来,手里提着兔子,拎着野鸭,看来收获不错。 当对面山头上白花花裸露的岩石,被夕阳染红后,罗杰便回到了长屋里。 晚上果然人畜同屋,羊啊马啊还有半个村子的男人都挤在长屋里。 火塘上煮着菌菇汤,闻着还挺香,护林员贡献出盐,立刻得到大家赞美。 神父在布道,罗杰觉得他更像在讲鬼故事,但是很受欢迎,几个年长的村民眼神中都充满虔诚。 村长一直在和男爵唠叨,翻来覆去就是穷啊,山路难走啊,缺粮食啊之类的。 “滥好人”就微笑着应和,半字没提收税的事。 铁匠在找人打听铁矿的事,他比划着铁矿石的样子,可惜没几个人听得明白。 有个人说附近有灰白色石头可以采,但没见过铁匠说的黑灰色或者红褐色的石头。 铁匠不死心又问有没有人看到过胡秃鹫的巢,可他又不知道那巢啥模样。 结果一堆人围着铁匠给他普及鸟类知识,最后都说到凤头潜鸭了。 罗杰似乎看到铁匠眼睛里有两个蚊香在打转。 最后塘火熄了,屋里集体打鼾。 罗杰蜷在“礼物”腿边,睡了个踏实。 天亮出了寨子,护林员建议走山脊,他说: “虽然山谷里的河道现在没水,也能走,可是那里碎石多,容易伤马蹄,所有我建议走山脊。” 罗杰第一个同意,男爵自然也舍不得让马受伤。 于是大伙就多费了点力气,爬了个2,3百米上了山脊。 这山脊一路往南,照护林员的说法,走到头有个糟糕的盆地。 他说:“你们看这两边的河道。” 罗杰凝神望去,山脊靠他们来的方向,谷底都是白花花的碎石,哪里有水? 至于另一边,山峦起伏,河在哪里? 护林员边走边介绍着:“等到了冬天,几场大雨一下,这谷里就全是水。但是这水留不住,全哗哗地冲到南边的盆地。盆地再南边是阿尔坎塔拉河,可有座小山隔着,水下去得慢,盆地里就全积的水,完全没法走。到了春天,雨水少了,那盆地里就一片泥泞,很不好走。再热一点,虫子就出来了,铺天盖地。” 护林员说到这里,他转身对着罗杰比划,吓唬道:“你一进去,你脸上,身上,全是吸血的虫子,只要一会儿,你就被吸干了,吸干~了。” 罗杰白了他一眼,护林员显然没有掌握说恐怖故事的诀窍,这种程度能唬得了谁? 罗杰决定给他上一课。 罗杰突然定睛看着护林员身后,故作惊讶地说了个名字:“伊西斯!” “啊啊!”护林员慌忙转身,“在哪儿,哪儿?” 然后护林员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撇着嘴冷眼看着罗杰,握拳翘起大拇指好像要表扬,然后猛地一转,拇指朝下。 罗杰毫不示弱,直接回了他一个割喉的手势。 男爵开始咳嗽。 神父刚才也吓了一跳,他吹着胡子瞪了罗杰一眼,然后突然两脚分开站定,“啊~啊~”地干嚎着,眼睛看着自己胯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胯下钻过似的,他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罗杰于是弯腰抚摸膝盖,一脸痛苦地哭喊:“上帝啊,我有罪~” 男爵咳个不停不得不用手捂住嘴,铁匠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 护林员捂着肚子好像胃痉挛,嘴里却叫:“再来一杯啤酒~” 神父也胃痉挛了,他加了一句:“配上黑布丁~” 罗杰淡定地问神父:“今天周几?” 男爵呛到了,真的开始咳嗽,铁匠还闭着嘴,但是鼻涕喷了出来。 于是欢乐的火药桶一个接一个爆炸,笑声震动了整个山峦。 第19章 初见安吉莉卡 罗杰一行晚上宿在山脊上的山寨里,除了位置不同,这个山寨和之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村长也是不停的表忠心加哭穷,他说:“这山上的地薄,庄稼长不好,种葡萄倒是不错,就是夏天缺水。” 罗杰憋不住问了一句:“山里这么糟,你们为什不下山?” 村长搓着手答道:“也不是太糟,靠着山林总还是能弄到点吃的,再说,山下的田都是有主的,我们下去也没地种啊。” “那可以开荒啊,山下还是有荒地的,比如说南边不是有个盆地嘛。”罗杰说。 村长连连摆手:“那地儿怎能住人?不行的,不行的。” 罗杰印象里,阿尔坎塔拉河边上的几个村子都过得不错,难道那个盆地真有护林员说的那么糟,他不再问了,而是决定去看了再说。 当第二天下午,罗杰一行来到盆地北边的山脊上时,罗杰用心地观察起来。 罗杰看这盆地基本成三角形,面积倒也不小。阿尔坎塔拉河从三角形西边的顶点进入盆地,沿着南面的边,从三角形东面的顶点出去。 而三角形第三个顶点在正北,是相随了他们一路的满是碎石的峡谷的出口。 另有个峡谷,出口接着三角形盆地西北的边,应该是护林员说的另一条季节河。 罗杰想象着,当冬季大雨一来,山洪汇集着从两个峡谷口涌出,在平坦的三角形盆地里放缓势头。 然后,罗杰看着南边的那座孤立的石山,他继续想象,放缓势头的水流被小山阻挡,再次减弱势头,最后绕过小山,汇入阿尔坎塔拉河。 罗杰想,那时候整个盆地里都是水,土壤吸足了水分,简直就是个沼泽。然后等气温升高,就成了蚊子的温床。 罗杰一行下了山,穿过盆地。经过夏日高温的灼烤,地面干了,路倒是好走。 罗杰注意到这里的土壤是肥沃的,但是蚊子确实多,防不胜防。 他只能希望它们没带疟原虫,这个时代染上疟疾可不是好玩的,难怪没人愿意来,罗杰被叮得心烦意乱。 到了阿尔坎塔拉河边上,护林员找了处浅滩休息。 罗杰看着澄清的河水,带着点绿,在小碎石的河床上缓缓得流着,他就不再烦躁了。 当他踏入小河,在冰凉得几乎让肌肉抽搐的水里浸泡了一下,暑热的疲劳便散去了大半。 他沿着河滩走着,很快就到了一个峡谷口,峡谷很窄,两侧很高,顶上长着树,把阿尔坎塔拉河藏得深深的,简直就成了地下河。 罗杰看到峡谷山崖的纹理十分整齐,他知道这是火山岩浆形成的节理石,但这里不是柱状直立,而是被挤压扭曲过的,好似被掰开的柚子,丝丝镶嵌,又像生的面条,整齐得排在一起。 罗杰还看到有些蓝色的岩石,一块块崩裂在石滩上,表面光滑。他便找了块坐着,听着峡谷里哗啦啦的水声。 于是,他的心就静下来了。 待到“礼物”撒着欢跑过来找他玩水,一人一马在浅水里追逐着,玩着泼水的游戏,罗杰便只剩下了满心喜悦。 晚上罗杰一行进入了一个沿河的村子。 虽然不是男爵的直辖领,村长完全可以用“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来拒绝接待男爵,但显然这个村长还是懂点人情的,他很客气地邀请男爵一行进入他的木屋。 罗杰注意到村长的屋子并非村里最大的,隔壁有幢更大的木石混建的屋子,他提出了疑问。 村长为他释了疑:“那是杰克骑士的屋子,大人不在,夫人不方便会客。” 罗杰觉得这个夫人有些保守,他老妈从来就没理睬过类似“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是和领地一样属于男人的财产”之类的话,她只要老爹没明确反对,就敢插手伯爵的事务,她是绝对不会放任别人行使她的权利的。 村长准备了晚餐,一张长方餐桌上,放着炖菜汤和黑面包,热乎乎的。 村长为没能准备贵族的食物表示道歉,男爵则大度地表示谅解,毕竟并没有事先通知,怪不了别人。 村长热情地招待男爵和他的铁杆兄弟入座,却没有准备罗杰的位置。男爵让人在他边上加了个座,安排罗杰坐下。 村长诧异地看了一眼,似乎很奇怪男爵为什么允许他的侍从和他同桌,他说:“大人,您对自己的侍从真是优待。” 男爵便介绍了罗杰的来历,于是村长从惊讶转为动容。他立刻尊称罗杰为大人,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村长为同时接待两个贵族而荣幸,但是非常愧疚手里只有平民的食物。于是他让妻子去骑士夫人那里借瓶葡萄酒。 不多久,一个姑娘抱了瓶葡萄酒过来。 村长介绍这是杰克骑士的长女,大家客套地行了礼,那女孩便乖巧地候在一旁。 村长给男爵和罗杰还有神父倒了酒,简单的祝酒后四人一口饮尽。 于是就吃喝了起来。 罗杰寻机找长女套话。 这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在看上去幼稚单纯的罗杰面前完全没有抵抗的想法,只是几句话,就把罗杰当成了闺中密友,什么秘密都愿意分享。 女孩说她叫安吉莉卡, 说她几乎没出过村子, 说她母亲想把她嫁给门当户对的骑士, 说母亲管的很紧,整天要她干活,几乎把她当成个女仆。 女孩说她母亲自己也过得像个女仆,什么都听父亲的,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女孩说她有些羡慕没自己漂亮的妹妹,因为母亲说过凑不齐嫁妆所以要把她妹妹送进修道院, 说她她宁可进修道院,因为那可能会更自由自在。 女孩说她又不敢和母亲说要去修道院, 她说担心在修道院里会被人看不起,因为她从没去过教堂, 男爵镇里的教堂对她来说就是世界尽头一样的遥远。 罗杰拉着女孩去神父边上,神父念了段经文并给了她祝福。 那女孩乐坏了。 罗杰发现,这个女孩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很是可爱。 最后女孩抱着空瓶子,像只燕雀般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罗杰猜想她可能会把这段经历记一辈子。 第20章 宏 神父和村长谈起十一税的事,村长没让人去征询骑士夫人的意见,就一口同意了。 罗杰估计骑士出门前有过交代,换成他老妈手下,有人敢这么做,明年今日坟头草应该有一尺高了。 村长还答应帮神父收齐了送去,他还说:“这里离你的教堂太远了,村民们礼拜很不方便。” 罗杰觉得这句话实在,神父也有些讪讪。 村长还和男爵唠叨:“镇里能不能开个市场,行脚商人最近来得少了,村民们换点针头线脑的很不方便。” 罗杰觉得让男爵做这个决定,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后悔进这个村子,他可能宁愿夜宿野外甚至和熊打一架。 果然男爵只是挠头,但这次罗杰支持男爵,他知道这事不能答应,男爵的镇子选址有问题,连行脚商人都不愿意去,市场怎么可能开得起来。 最后男爵给了个“这事回头我再考虑考虑”的答复,村长很高兴,罗杰知道村长肯定没理解男爵的意思,以为男爵真的会慎重考虑。 但是罗杰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让他有了迵异与这个时代的想法。 第二天在路上的时候,罗杰就向男爵提了出来:“罗洛男爵,那块糟糕的盆地是你的领地,你有没有想过把它开发一下?” 男爵挠头,罗杰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他换了种说法:“罗洛男爵,你有没有想过开拓领地,增加收入?” 这次男爵反应快了:“打哪儿?周围都是自己人,都有些交情,不太好意思下手啊。” “或许你可以开发自己领地里的荒地,比如说那块糟糕的盆地。” 男爵脸上带着问号:“那里不是不能住人嘛。” 护林员也近前强调:“那地方糟透了,秋天下种,冬季必然被水冲走,春天下种,熬不过夏季的酷热。” “关键是水啊,”罗杰循循诱导道,“我有个想法,在两条季节河峡谷口筑坝,在盆地边缘挖沟。洪水来了放进沟里排到阿尔坎塔拉河,水坝拦住的水用来灌溉。那盆地土壤还算肥沃,没了水患,又有灌溉,就能开出不少田来。开了田有人伺弄,蚊子就不会那么多了。罗洛男爵,你反对增加田地吗?” “这个当然不会反对。”男爵挺高兴的,好像看到天上掉下块馅饼。护林员若有所思。 神父插嘴道:“这么弄开销不少。” 男爵的笑脸立刻就没了,换上窘迫的神情。 “主要是人工啦,”罗杰开始分析,“当然最好找个专业的建筑匠指导,但是主要的活都是力气活,山里人欠的税男爵你不打算收了是?” 男爵点点头:“他们日子不好过,收也收不上什么东西。” “那让他们出力气抵税总可以。”罗杰说,“我估摸着干上三个月,赶在冬雨前筑好坝挖好沟。没了水患就可以接着整地,赶在酷暑前还能种一茬燕麦。” 男爵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罗杰继续道:“山里穷是因为产出少,人太多,让他们分一批人下来种地,罗洛男爵你和他们分享收获,大家都得利。” 得意的罗杰挥斥方遒,男爵的眼睛越发明亮。 护林员也被说动了,他说:“这个是好事啊,我想山里人一定不会反对的。” 神父又来泼冷水:“干三个月活你不可能让他们自备粮食,罗洛你有这么多粮食吗?” 男爵的眼神开始暗淡。 但罗杰是有全盘考虑的,他说:“男爵还有三个河边的村子欠着税呢,让他们用粮食缴税,允许用陈粮,粗粮,反正能吃饱的都行。” 神父摸着胡子想了想:“把十一税也算上,应该够了。” 罗杰诧异地看着神父:“不用上交教廷吗?” “就说没收上来呗,反正前几年也没交。”神父一脸无所谓。 罗杰想了想,觉得这样做神父担的风险太大。不收税还可以用能力不足搪塞,收上来挪用就罪无可恕了。 罗杰提了个问题:“神父,如果你的辖区小了,我是说,男爵的领地增加一个教区,你会有意见吗?” “我巴不得呢,”神父确定地说,“十一税是要上交的,交不齐墨西拿主教就要烦,这么大一片地方,我一个人怎么跑的过来,早就应该增加教区的,我这次去就和他谈了这事,可他说没神父。” 罗杰知道神父确实是缺的,西西里岛被阿拉伯人统治了两百多年,现在要移风易俗,到处都抢着要神父。 但是培养一个神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看看大胡子神父,要不是神父紧俏,估计这位早就被撤了。 于是罗杰说道:“我又有个想法。” “还有?”男爵搓着手问。他刚才似乎正在畅想美好的明天,听到罗杰还有想法,他的思路被拉了回来,他很高兴地侧耳旁听。 罗杰正色道:“我们可以提请墨西拿主教同意,在我们准备开发的盆地里增加一个教区,我们可以在那里盖座教堂,这样山里人和附近河边村子里的人做礼拜都方便了。” 男爵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了,看上去他正在做剧烈的心理挣扎,一边是对上帝的虔诚,一边是对花钱的痛心。 神父提醒道:“教堂不是那么好盖的,得花好多钱。而且必须要神父,现在到处缺神父。” 罗杰俏皮地眨眨眼:“我知道啊,但是我没说要罗洛男爵花钱盖啊。” 男爵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同意!那么,谁来出这笔钱?” 罗杰把他的计划道出来:“本尼狄克丁院长一直在为他们修道院没有名声着急,一座教堂可以解决他们的问题,没什么比这更能彰显他们的虔诚和富裕。而本尼狄克丁院长完全可以胜任神父之职。” 神父点头:“本尼狄克丁院长确实可以胜任。” 罗杰接着说道:“我们只需要获得墨西拿教廷的许可。我可以给我妈妈写信。父亲获得的教皇特使身份如今被西蒙继承,但其实在我妈手里。她和墨西拿主教说一声,主教会同意成立新教区的。然后我们再提议用男爵领地的十一税,来建设新教区,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很好的计划。”众人都点头许可,男爵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还有个想法。”罗杰继续道。 “等等,”男爵突然打断道,“先让我回回神。” 男爵大喘了几口气,然后镇定下来,说:“继续,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男爵的领地需要一个磨坊。” 众人点头同意。 “阿尔坎塔拉河夏季水太小,冬季泛滥,峡谷怪石林立,总之,不适合建磨坊。” “对对”大伙儿都附和。 “坝上开个水门连个水渠,就可以有稳定的水力,可以建水力磨坊。” “嗯嗯”伙伴们如同觅食的戴胜就知道点头。 “接下来就可以建个市场,”罗杰也不管别人点不点头,一口气说下去,“这个市场一定会兴盛,因为磨坊和教堂都会带来人流。” “等等,”有一只大胡子戴胜停止了点头,他说:“教堂不是一天就可以建成的,得建好多年,建成前怎么带来人流?” 罗杰打了个响指:“简单,可以先建个木头祈祷室,只要开始布道,人就会来了。” “好主意。”“可行。”“嗯嗯。” 有只穷惯了的戴胜头点的特别勤快,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食物在他面前。 “建教堂需要石料,可以就近开采那座孤立的石头山,需要木料,可以上山砍。但这些都是男爵的财产,所以本尼狄克丁院长必须购买。” 那只穷戴胜喜笑颜开,头点的更勤快了:“对对,必须花钱买。” “但是修道院是没钱的。” “啥!?”男爵猛地停下点头,一脸郁闷。 罗杰没理他,继续说:“所以市场是必须的,修道院有很多出产,可以通过市场换成钱。” “啊哈,早说嘛。”男爵心情又舒畅了。 “建筑,开采,砍伐,种植都需要工具,平时也要修理,所以一个铁匠铺就很必须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铁匠立刻来了精神,他点着头说:“对的,而且需求不会少。” “工匠,工人,农民都需要住宿,自住房,客栈都要建起来。人要吃饭,饭馆和烘培房就是必须的了。如果需要的话,鞣制的皮革坊,处理羊毛的漂土坊也要预留位置。山民的葡萄可以酿酒,酿酒坊位置也要先定好。当然也可以把它和饭馆合并。柑橘柠檬的压榨可以专门弄个压榨坊,这样差不多一个镇子就出来了。” 男爵又郁闷了:“我没钱。” “所有这些都不用花钱,只要把地圈出来,让那些坊主自建。当然,他们得花钱买石料、买木材。”罗杰手一圈,给男爵画了张大饼。 男爵笑得合不拢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站起来,看着远处的山,近处的树。 男爵张开双臂,感慨地说:“这都是钱呐。” 第21章 分工 中午野炊的时候男爵还没清醒过来,他对着护林员喊:“点个火堆用的着这么多木头吗?这可都是钱呐。” 罗杰捂着脸不想认他,他寻思着以后出门带着这样的领主会不会太丢脸。 这还只是做个建材的生意,若是和男爵谈谈后世房地产开发的套路,那他岂不是连地都舍不得让人种了。 沉默的铁匠突然冒出一句:“我琢磨着,总觉得这个镇子漏了点啥。” 罗杰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苦思冥想,确实还有很多建筑可以建造,但都不是必须的,都是要看镇子发展情况再定的。 他琢磨铁匠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个会影响到镇子发展的重要建筑,这可真不能马虎,可是罗杰就是想不出还缺啥。 突然一帮爷们开始笑,除了神父笑得无奈,其他个个笑得那么猥琐,那么龌龊。 罗杰一寻思,终于明白了,还缺了妓院。 他瞥了一眼铁匠,圣人言:沉默的男人多数都是闷骚的,果不其然。(注:此为作者杜撰) 饭后众人收拾准备上路,突然男爵一拍手,他说:“所以说关键就是时间,对,必须在冬雨前筑好坝,否则,” 罗杰看到男爵看向自己,就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否则就再等一年。” “啊!”男爵痛苦地挠着头,“一年,我哪里等得了一年,我一天都不想等。” 男爵像伟人一样挥着手:“我宣布,计划立刻实施,接下来的安排……” 男爵看着罗杰:“你来说。” 罗杰突然没力气吐槽了,他老老实实地接着说:“我们需要专业的建筑匠,石匠,木匠,有谁知道吗?” 罗杰看着铁匠,他猜测,匠人之间应该会有些联系。 果然铁匠回复道:“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建筑匠,如果他没接活,应该在锡拉库萨。我去找他,他有熟识的木匠石匠。就算他不在,锡拉库萨也能找到别的建筑匠,木匠和石匠。” 罗杰加了一句:“这些匠人我们会给钱的,务必请好的来。” 男爵在一旁霸气地说道:“花,该花的钱只管花,千万别给我省啊。” 罗杰摸着额头,他很想对男爵说:贵族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随后他想想也无所谓了,穷人咋富难免有个适应的阶段,反正这里也没外人,随他逗。 罗杰分派第二个任务:“山上村民必须要组织起来,通知他们去峡谷口扎营。” “我来。”护林员当仁不让地接下任务。 然后护林员把马交给铁匠:“你骑我马去,锡拉库萨可不近。我准备攀山越林走山间小道,比骑马更快。” 罗杰又发出第三个任务,他对神父说:“河边村子收税的事要拜托你了,男爵数学不行。” 男爵羞愧地低下头。 神父给了男爵一个台阶:“这事只能我去做,十一税你们可没法收。” 罗杰觉得神父真的够哥们,为了教廷他可以几年都不收十一税,为了男爵他立刻就积极主动了。 最后他对男爵说:“我们尽快回家,给墨西拿写信。” “那要回去干啥,”男爵拿了条布,“现在就可以写啊。” 罗杰斜眼看着那块布:“你的意思是给我妈送块抹布看看?” 男爵终于意识到不妥:“对对,这不行,贵族的面子还是要的。回去,立刻回去,把我仓库里最好的羊皮纸找出来。” 于是众人分头行动,男爵和罗杰一马双人,疾驰回家,后面跟着匹空闲的小马。 路上男爵语重心长地教育罗杰:“你真的要好好管教管教你的马了。” 罗杰很是羞愧地瞥了一眼那个孬货,可被议论者毫无自觉,只顾自己撒欢跑路。 回到男爵的屋子,罗杰看到了马车夫,他正悠闲的坐在屋檐下打盹。 男爵一把把他拍醒,把还没回过神的马车夫拽进屋子。 罗杰忙着伺候马,小耳朵却跟过去凑热闹。他听到还没从兴头上退下来的男爵压着嗓子对马车夫说:“我们现在有了一个计划。” 罗杰认真听着,想知道男爵是否真的完全领悟了他的计划。 马车夫没声音,估计还在“开机”状态。 男爵继续说:“我们打算建个妓院。” 罗杰捂住脸,马车夫有了反应:“啥?” 随后马车夫马上压低声音:“你疯了,我婆娘在呢!” 男爵支吾道:“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说,我们有个计划。” “嗯,然后呢?” “我们打算建个,嗯,建个啥?” “妓院,你刚才说妓院。” “对,妓院,不,不对,嗯,算了,待会叫罗杰和你谈,他最清楚。” “你还告诉了那个孩子?” “这是他的计划,他提出的。” “你说一个孩子计划给咱们建个妓院?” “差不多,当然,这里面有一个过程。” “你疯了!怎么没人劝劝?人呢,那几个家伙呢?” “都为了计划忙活去了。” “你是说他们都同意了?” “对,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我一下子说不清楚,待会让罗杰和你谈,我和你说,绝对精彩的计划。” “疯了,你们都疯了。” 罗杰听不下去了,他赶忙把手里活清了,跑回去和马车夫解释。 罗杰觉得男爵已经傻了。他后悔不该为了自己的一点想法那么卖力忽悠男爵。他忘了中世纪人的信息获取量远小于现代人,对忽悠的免疫力几乎为零。 罗杰刚进入屋子,就被马车夫像小鸡仔似的护起来。 马车夫不待他说话,就很严肃得告诫他:“听着,你现在年纪还小,虽然说有些人在你这个年纪就结婚的,但是那样其实对身体不好。听我的,把这一切都忘了,乖啊。” 罗杰能够感觉到马车夫对他的关怀,他的心暖暖的。 于是他掏心掏肺的,毫无保留的,用稚嫩的嗓音,真诚的语气,开始忽悠。 几分钟后。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撇开我,罗洛,我跟你说啊,这事你要是不算上我,我们就不是兄弟了啊。” 马车夫带着信件出发了,男爵屋子恢复了平静。 第22章 财宝 罗杰和男爵一起,在地窖里翻找羊皮纸,顺便清点着地窖里的财产。 “没想到我还是挺富裕的嘛。”男爵好似发现了宝藏。 罗杰真不知道他高兴个啥,他对这个连自己地窖里有多少财富都不清楚的男人,已经无语了。 罗杰还在继续清点,他发现男爵其实不算穷。虽然他拥有的金币银币很少,这可能也是男爵觉得自己穷的原因。 但是地窖里有保存完好的盐和胡椒,这些其实都是硬通货。 男爵原来对这些他过世的夫人买的,吃也吃不完的东西不当回事。 但是当罗杰说他老爹以前直接把盐作为薪水发给手下,把胡椒作为货币和商人换东西,别人都很乐意接受之后,男爵就一直在高兴。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值钱的。罗杰在角落里发现了整整一箱子书,他小心地拿了一本翻看。 “这都是克里斯蒂娜留下的,她是个虔诚的信徒,就喜欢这些东西。” 男爵打开了记忆的匣子。 “当年就是她要建的教堂,花了不少钱,她还总是委托修士撰写书籍,都在这儿了。呵呵,花了好多钱,尽买些不实用的东西。” “圣经怎么不实用?”罗杰换了一本翻看着。 这是本《圣库斯伯特福音书》(注:现存于大英博物馆),书很小才比巴掌大一点,红色的皮革封面,羊皮纸,抄写员特别有才华,文本优雅简直是手写的典范。 罗杰说:“书籍很值钱的。” “谁会要这些东西?” “修士,神父,虔诚的人,特别是有钱又想要装虔诚的人,很多人都想要这些书籍的。他们都愿意花大价钱买。我以前的拉丁文老师,就一本圣经,宝贝的跟命似的。这些书籍在这些人眼里都是无价之宝。” “你手里这本,克里斯蒂娜就宝贝的像命似的,”男爵回忆着,“我其实应该把它和克里斯蒂娜一起埋葬的,可那时候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我脑子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乱糟糟的,把它给忘了。” 罗杰觉得地窖的气氛有些压抑,他有意转移话题,他问道:“这本《圣库斯伯特福音书》看上去有年头了,应该不是你夫人叫人撰写的。”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它是克里斯蒂娜的嫁妆,当年她嫁我的时候,别的嫁妆都不管,手里就抱着这本书。”男爵带着微笑回忆着。 “照她的说法,是她祖上传下来的。 她祖上是个维京人,跟着传奇英雄拉格纳·洛德布罗克,抢劫了英格兰东北部诺森伯兰郡的圣岛林迪斯法恩。 那里有个修道院,里面埋着一个圣徒,好像叫圣库斯伯特。 他们打开了他的棺材,想看看有没有珍贵的随葬品,结果就只有这本书。 而且他们发现圣徒的身体没有腐烂,肉体仍然完好无损,他们认为这是神迹。 于是她的先祖就带走了这本书,不敢侵犯圣徒的遗体。 她认为她的祖先后来皈依天主,都是因为受了这本书的感召。” “这个感召,”罗杰听着觉得别扭,他想起了法老的诅咒,他放下小红书拿起另一本。 他说:“我觉得诅咒还差不多,圣徒的随葬品,最好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也是,”男爵听到“诅咒”两个字似乎觉得有点冷。 他撸着胳膊说:“听说拉格纳后来死得挺惨的。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开克里斯蒂娜的棺材,这本书我也是绝对不会卖的,留着也没意思。嗯,回头我托英格兰的诺曼亲戚帮我送回去。” “哈哈”,罗杰看着手里的书,突然笑出声。 他对疑惑的男爵说:“这本有趣,是修女赫罗斯威塔反映基督教主题的剧本,挺搞笑的,我们可以排演礼拜戏了。” “切,”男爵对此不屑一顾,他说,“你直接说这些书值多少钱,我打算都卖了。” “如果你急着出手可能卖不出好价钱,我建议从长计议。” “听你的,反正我也穷惯了,不着急。” 男爵走到一个密封的木箱前,他招呼罗杰过去,他说:“这才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呢,价值连城,不过我是不会卖的。” 罗杰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作为我的侍从,你还没好好被教导过呢,今天给你上一课。” 男爵一把抱起箱子,带着罗杰到了厅里。 他打开木箱,一套遍布伤痕,有着点点锈斑的锁子甲套装展现在罗杰面前。 罗杰失望地撇了撇嘴,就这还说什么价值连城。不说老爹自己穿的那套镀银锁子甲,就是老爹送给博希蒙德的那套也比这好多了。 男爵有些痛心地看着锈斑。他让罗杰去拿来木桶、木棍和干燥的细沙。然后他将铠甲放进装满干燥细沙的木桶中,用木棍反复进行搅拌。 男爵用力地搅啊搅,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觉得还不够光亮,就继续搅拌。 罗杰只是看着就觉得胳膊酸了,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暗淡。 罗杰问男爵:“我也要这么做吗?我估计自己搅不了几下。” 男爵愣了一下,他拍着脑门:“瞧我这脑子,我原来打算教导你的,怎么自己干上了。” 男爵牢牢地盖上桶盖,交代罗杰:“推着它去院子里滚,直到锁子甲光亮如新。” 于是一个下午罗杰都在玩滚筒游戏。“礼物”来凑热闹,它觉得很有意思,时不时上前帮个倒忙。 一直折腾到吃晚饭,罗杰才完成了任务。 进屋后他看到男爵正在擦拭铁头盔,他好奇地凑上去问:“怎么没有牛角?” “什么角?” “牛角啊,你祖上不是维京人嘛,你怎么没像他们一样戴有角的头盔?”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谁会戴有角的头盔,方便敌人捏住砍头吗?” 罗杰不知道是自己记错,还是男爵搞错,他说:“但是这样会很拉风啊。” 男爵反问了一句:“你呢,要拉风还是要命?” “我两个都要。” “哈哈,贪心的小鬼。” 第23章 作茧自缚 男爵似乎找到了当老师的乐趣。 第二天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出来一副国际象棋,满是灰尘。 男爵仔细地擦拭干净,自顾自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旁观的罗杰说:“来,我教你下棋,这也是骑士七艺之一。” 罗杰前世就是会国际象棋的,但是他看到面前这个不分黑白格的棋盘,觉得规则应该会有不同,于是他认真地听着男爵讲解。 罗杰了解到车,马,王的走法与现代一样,但是王是可以被吃掉的。 王车易位的特权是不存在的。皇后并不是最强的棋子,它只能斜走1格,如同象棋的士。 双方的皇后只能斜走,因此两个原配的女人不会相遇。 兵只能前进1格,即使第1次走动时也一样。兵到达第8格,只能升变为皇后,不能升变成别的棋子。 这些升级的小三小四倒是有机会和原配斗个高低。 “让我们来实战,只有实战才是提升实力的最有效办法。” 男爵摆好开局,潇洒地邀请罗杰对弈。 罗杰第一局很谨慎,他熟悉着规则,与男爵战了个平手。 第二局罗杰开始发力,男爵在挣扎了一番后投降了。 第三局罗杰放开了,男爵被杀得片甲不留。 急红眼的男爵屡败屡战,一次次自取其辱。 最后男爵强压着满脸的羞愤,假装着用温和的口气告诉罗杰:“我们去学习骑士最重要的技艺。” 男爵拉着罗杰来到后院,拔出剑倒转剑柄递给罗杰,他说:“我们来学习剑术,同样的,实战。” 罗杰觉得手里的剑有些沉,他双手握着,不确定地说道:“这剑可是开刃的。” “你觉得我会不清楚自己的剑?” 男爵随手从柴堆上拿了根木棍,木棍没清理干净,还连着几片枯叶。 罗杰挥着剑,提醒道:“这剑很锋利。” “对,我早上刚磨过。现在,尽全力向我进攻。”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小心弄伤你……” “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罗杰被男爵的嘲讽激怒了,他大吼:“罗洛,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还有个绰号:无畏者!” “无知者无畏。”男爵漫不经心地挥着木棍。 “咿呀!看剑!”罗杰高喊着提升气势,向男爵猛冲过去。 几分钟后,罗杰仰面躺在地上,浑身都在痛。 男爵把还连着枯叶的木棍扔回柴堆,提着剑满意地转身回屋,留下一句:“从明天开始你负责劈柴,你的臂力太弱了。” 罗杰含着泪望着蓝天,他想,我真傻,真的。 一周后铁匠回来了,他顾不上喝水,告诉男爵和罗杰一个消息:“我的朋友不在,我给他留了口信。我在锡拉库萨找到一个有名的建筑匠师,从圣地耶路撒冷来的,他和他率领的,包括石匠木匠在内的团队,曾经参与建设伦敦塔。” 罗杰有些震惊,这可是真正的大师,他问道:“要价不便宜。” “是的,”铁匠讪讪地说,“真不便宜。” 男爵一挥手:“这点开销不算什么,该花的就要花。他们人呢?” “在路上,算算路程,过段日子就要到杰克骑士的村子了。” “我们走,去迎接大师。” 罗杰一行又快马回到了杰克骑士的村子,村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俩。 男爵征用了杰克骑士的大厅,骑士夫人顺从地带着孩子们搬到了偏房。 安吉莉卡很高兴又能看到罗杰,她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心甘情愿地端汤倒水,如同一个女仆。 罗杰空闲下来会和她聊几句,也就是随便聊聊,这个单纯的丫头就会像只燕雀般,蹦蹦跳跳地乐一整天。 等待的日子是无聊的,罗杰摆弄着桌上的国际象棋。这棋是杰克骑士的,擦得锃亮。 安吉莉卡又来厅里打扫。罗杰邀她:“一起玩棋。” 安吉莉卡笑着,露着两颗小虎牙,她说:“我不会。” 罗杰看了一眼男爵,后者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村长唠叨。 男爵注意到罗杰在看他,他立刻就忙碌起来了。他聚精会神地听着村长唠叨,让想要开口邀请他下棋的罗杰无从插嘴。 罗杰无聊地看着棋盘,突然有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 于是他对安吉莉卡说:“我们来玩个游戏。” “好啊。”安吉莉卡欣然同意,浑然没注意到一条恶魔的尾巴在罗杰屁股后面晃动着。 罗杰开始介绍规则,他指着棋盘说:“我们交换麦子,我每一格给你一磅麦子,你在棋盘上的第一个格子里面放一粒麦子,第二格放两粒,第三格再翻倍,以此类推。” “那你岂不是很吃亏?” “我吃点亏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行,我们玩。”头上长出恶魔角的罗杰循循善诱着。 “不要,我不要你吃亏,我家仓库里有很多麦子,我不要你的麦子。” “这只是个游戏,干嘛这么较真呢,开心就行了,我们换。” 罗杰想象着最后安吉莉卡哭红了眼,而他则大度地豁免对方的债务,他甚至连到时候摆什么pose都想好了。 可是安吉莉卡不同意,她说:“可是那样的话我会不开心啊,要不,我给你一磅,你给我一粒。” “啊哈,”男爵在边上起哄,“罗杰,换,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就都有了。” 村长也在边上揶揄:“女娃子外向哦。” 安吉莉卡不等罗杰回复,就兴匆匆地跑了回去。 很快,她拿着两袋麦子过来,后面跟着她妈妈的笑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赔钱货。” 安吉莉卡没理会她妈妈,她笑着把麦子递给罗杰。 罗杰不想接的,可看她平举着袋子的手臂颤抖着,他的心就软了,他接了过来。 安吉莉卡从袋子里摸出两粒麦子,放在棋盘格子里,一格放一粒,她说:“还有好多空呢。” 罗杰无奈地看着安吉莉卡又跑回去拿麦子,看着她在她妈妈的帮助下又提了两袋过来,看着她又回去,看着她又过来。 安吉莉卡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累得,还是被起哄的男爵和村长闹得。 但她并没有停,只是一遍遍来回忙着。 罗杰看不下去了,他说:“你拿这么多麦子过来,你妈会不高兴的。” “不会,仓库里还多着呢。” 罗杰知道她是对的,几十磅麦子而已,杰克夫人不会在意的。 “我其实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不要紧的。” 罗杰啼笑皆非,他知道,从道理上讲,只有当事双方都认可这是个玩笑,那才算数。如果一方是认真的,那么这就不是个玩笑。 麦子还在被一磅磅地提过来,棋盘上的格子被一格一粒地填着。 安吉莉卡已经跑出了汗,但是罗杰能看出来她很快活。 于是罗杰屏不住了,他跑去和安吉莉卡一起搬麦子。 于是安吉莉卡更快活了,她“呵呵”笑着,露着两颗小虎牙。 于是罗杰也快活了,他兴高采烈地,亲力亲为地,把自己送进了深渊。 最后安吉莉卡兜着64粒麦子,笑着回去了。 罗杰看她一路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她很是小心地走着,似乎怕兜的麦子掉出来,似乎那64粒麦子比64磅麦子更值钱。 罗杰看着她进了屋,他想,在自己还清这笔债前,恐怕没法忘记她了。 第24章 大师 又过了几天,一大队匠人带着徒弟们,在一个脸色红润,须发整齐的老者率领下,到达了村子。 男爵邀请老者会面,对方答复要稍作休整。过了一阵子,梳洗过的老者应邀进了大厅。 罗杰注意到对方身板挺直,神态自若,不愧是见过英格兰国王的大师级人物。 大师向男爵行了礼,即不卑躬也不骄傲,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建筑匠师汤姆,很荣幸能够为罗洛男爵服务。” “我也很高兴能有一个大师来为我工作。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侍从,也是这次工程的设计者,罗杰爵士,他是西西里伯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男爵特意强调了罗杰的身份。大师向罗杰点了点头。 男爵和大师简单的寒暄后,罗杰出面讲解筑坝的要求:“我们需要在冬季大雨前完工,以免洪水浸没盆地。我的计划是在两个峡谷口各筑一道坝,坝外盆地边缘挖一道深沟。” “请等一下,”大师一脸严肃地提出意见,“这是不可能的。你们的人邀请我的时候大致讲过计划,我来的路上已经勘察过盆地和峡谷,按我的计算,完工需要5年。” “5年!不,怎么可能?”罗杰一下子就愣了。 罗杰回想着自己的计算过程,在心里反复验算了几遍,他说:“我怎么算时间都是来得及的,为什么要5年,我们召集了很多人。” “那些人派不上什么大用处,”大师很肯定地说,“不是人多就有用的,关键在于工匠,你知道坝是怎么筑的吗?” 罗杰刚想回答自己对于筑坝的理解,大师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大师继续说道:“首先要筑地基,埋下去的石料需要上下两面平整,地面上的石料需要三面平整,这样才能保证迎接水来的方向有一堵严丝合缝的墙,所有的泥灰要混杂活性火山灰,这是罗马人留下的秘方,最好是用那不勒斯的火山灰,这样才能保证坝不漏水。” “火山灰?我们这里有的是,每天都在增加。”男爵疑惑地指指埃特纳火山方向,“干嘛要用那不勒斯的?” “因为那不勒斯的是最好的,如果您去那不勒斯,可以在它的码头外看到一条防波堤,那是罗马人留下的,我相信再过千年,它都不会垮。” “你们在英国也是这么做的?我是说那座伟大的塔。”罗杰不满地问道,他的口气有些冲。 但是大师毫不介意,他很认真地回答:“是的,事实上我们甚至都没有用英国的石料,因为那里的石料没有法国的好,我们用船运法国的石料建的伦敦塔。” 男爵和罗杰都倒吸了一口气,罗杰不甘心地问:“其实我们不需要那么高的要求,我们可以先建个简易的坝,以后每年旱季再加固,您看可以吗?” “虽然是可以的,但我并不建议你们这么做,加固并不能达到一步到位的效果。” “大师,”罗杰稍稍松了口气,他说,“我们就用简易的,您看这样能在雨季前完成吗?”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人手不足,除非你们再大量征集工匠,就像建造伦敦塔一样,英格兰国王召集了几乎所有的匠师和工匠,否则是不可能那么快,只用了20年就完成的。” “我们有大量的人手。” “我说了,那是没用的,一个生手是不可能把墙砌平整的,而只要有一处是歪的,整堵墙就废了,所以,生手只会妨碍进度。” 罗杰和男爵对视了一眼,看来计划要改变了。 男爵妥协道:“能不能再减少点时间,我是说,加班加点,当然,我会支付额外费用。” 大师不为所动,很权威地给男爵分析:“我们在接手短期工程的时候,也有通宵达旦做的。但是长期工程这样是行不通的。我说的5年,是扣除节假日后,按每天8个小时的工作量计算的,这是为了让工匠得到充分的休息。如果工匠疲劳了,工作时就会出错,而出错意味着推倒重来,工期延长,所以加班加点那是得不偿失的。” 大师的话如同他砌的墙,严丝合缝,既让人信服,又没有商量的余地。 会面在双方客套的礼仪后结束了。罗杰整个人像泡在冰水里,尽管现在还是夏天,但是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罗杰漫无目的地在村里逛着,安吉莉卡似乎和他打了招呼,但他没在意,他心中想的是如何面对失败。 他想,自己不愿意混混沌沌过一辈子,想在这一世留下点东西,想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改变这个时代,怎么就这么难。 他又想,其实也没什么,山里人哪里来回哪里去,又能怎样;河边村的税本来就是要收的,收就收了又能怎样;新教区建不了,修道院又没损失,也没什么啦;盆地本来就是荒地,让它继续荒,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啦,计划取消根本就没什么啦。 他想着想着,泪水却不甘心地流了下来。 其实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活得好好的,干嘛非要折腾。 他乘着夜黑没人看见,擦去眼泪。 就这样,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就这样可以啦。 他一遍遍地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知不觉罗杰走到了村子边缘,他看到了工匠们的营地。 这些工匠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建好了营地,营地建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一丝毛病。 罗杰并没有想偷听的意思,但是风把那里几个工匠的话语传了过来。 “我们干嘛来这儿?不是说好了去西班牙萨拉曼卡的嘛。” “西班牙的事泡汤了,他们找了别的建筑匠师修建伊诺尼马斯大教堂。”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派去打前站的人没说清楚我们的实力?” “说了,对方说想找个建过教堂的。” “谁天生就建过教堂的,就算我们没建过教堂,可我们建过伦敦塔。” “可那边说了,就是要找个有经验的。” “见鬼,真是见鬼。自从建好伦敦塔,到现在都三年了,一单活都没成功过,要说本事不济那是活该,可我们明明有实力的啊。” “就是啊,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 虔诚的威廉国王在建完伦敦塔后,还特地委托我们去圣地修缮圣城,结果我们幸幸苦苦到了耶路撒冷,就看到一群爵爷窝里斗,没一个做得了主。 好不容易等到鲍德温当了耶路撒冷王,也拍板同意了大师的修复方案,都准备开工了,结果金主威廉国王死了,说是打猎出了意外。 接手的亨利不认账,那个鲍德温又是个抠门的,这好好的活就这么黄了。 后来听说西班牙有个大活,可这才刚到西西里,那边就,唉。” “再这么下去,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家里?哼哼,这次筑坝的活要是接不上,估计连回去的路费都不够了。” “可我看这活玄啊,听村里人说,这次主事的是个七岁的娃娃。” “啥?不是男爵吗?那个找我们的人看上去挺实诚的,连价都不压,我还想着可算是碰上个有钱的主了,难道是耍我们的?” “谁知道呢,一个娃娃一时兴起要筑个坝,还要求在冬季前完工。” “这么大的事,一个娃娃说了算?男爵不管?大师回来怎么说?” “大师啥也没说,他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比我们砌的墙还严实。” 罗杰不再听下去了,这世道谁都不容易。但相比这些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工匠,他更想自己主宰命运。不管是继续还是取消计划,他要自己做决定。 第25章 希望与失望 但罗杰现在无法做出决定,他转身回去,他现在心很乱。 但他知道急躁是没有用的,他想,在下剪刀之前要量三次。计划还在筹备阶段,他还有时间,他要好好想想。 当罗杰回到屋子的时候,他发现安吉莉卡在等他。 安吉莉卡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 “嗯。” “真的没事,你去睡。” “哦。” “去,去睡,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于是乖巧的安吉莉卡转身离开,脚步迟疑。 “安吉莉卡,” 安吉莉卡立刻转过身面对罗杰。 “谢谢。” 于是安吉莉卡笑了,两颗小虎牙在烛火映照下璀璨发光。 罗杰的心情好了很多。 第二天罗杰请求男爵带他去盆地峡谷口再看看,他说需要再做一次实地考察。 罗杰想,我原来的估算是不是真的不切实际,是不是混入了现代人的效率。 他现在有些不自信,毕竟现代人对使用高科技工具和机械是习惯了的,而“习惯”这种东西,就像呼吸一样,往往自己都不会察觉。 罗杰很担心自己原先的估算里,是不是有“习惯”悄悄地跑了进去,万一有的话,那么自己觉得很轻松的事,这时代的人却有可能一辈子都做不成。 男爵的战马驮着两个人努力地跑着,后面跟着一个拖油瓶。拖油瓶还不自觉,时不时跑到战马前面得瑟。 男爵叹了口气,罗杰很自觉地道歉:“抱歉,我一定会好好管管它的。” 男爵摇了摇头道:“我对它已经不抱希望了,反正你和我的战马也处的好,改天我就用它来教你骑马。” 男爵又撇了一眼“礼物”,啧啧嘴还是抱怨了一句:“从来都是从骑小马开始学习骑术的,哪有像你这样的。” 当罗杰到达峡谷口时,他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人在这里献血。 那是一个阿拉伯人,有着像骆驼一样的双眼皮和长睫毛,尽管他穿着普通的长罩袍,但是没人会认错的。 罗杰看到他用手比划着似乎在估算距离,又时不时拍打一下身上的蚊子,他好奇地上前打招呼:“你好,你在干嘛?” 那个阿拉伯人抚胸向男爵和罗杰敬了礼,又拍死一只蚊子,他用拉丁语说道:“尊贵的先生们,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为什么我们不去山上走走?” 阿拉伯人指了指罗杰曾经驻足过的山脊,于是三人三马一起上了山。 途中阿拉伯人提醒道:“您的小马应该已经到了可以骑乘的年龄了。” 阿拉伯人得到了两个尴尬的微笑。罗杰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也不解释。 这个阿拉伯人有些自来熟,他说他叫阿米尔,从锡拉库萨来。 他又说:“我的朋友史密斯给我留了口信,他又在我的床头画了图,标出了这个糟糕的盆地和峡谷口。 你知道吗,他画在我的墙上,整整一面墙。关键是,他的画技比这盆地还要糟。 他这是担心我看不见吗?我看他就是不想让我睡觉。” 男爵高兴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就是铁匠的朋友?我听史密斯说起过你。我就是他的兄弟,罗洛,很高兴你能来。” “啊哈,我刚才就在想,你们一定和史密斯有关系。要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到这儿来。” 罗杰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确实不像正常人。 阿米尔又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侍从罗杰了。” “哎,铁匠也提到我了吗?” “是的,他口信里提到了你。但是他留的口信简直就是谜语,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可就是想不明白。 他留的口信是这样的:‘来罗洛男爵领地筑个坝,在糟糕的盆地,位置见图,具体情况来后问侍从罗杰,他说了算,不用特地找男爵,他做不了主。’ 正好你俩都在,麻烦告诉我这是啥意思,哪有男爵做不了主让侍从做主的?” 男爵尴尬地望着天,罗杰不好意思地看着地。 男爵咳了一声说:“那个,罗杰你说要来干啥的?” “啊,对,我要来估算一下筑坝的事。阿米尔,你刚才看过了,觉得这里能筑坝吗?” “有点困难。” 罗杰心一沉。 “我刚才沿着河床往上走了一段,差点把我的马蹄子都折了。这里的河床落差大了点,到了雨季水流会很快。” 罗杰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以筑一个坝是不行的,必须沿着河床分段筑堰,前面每隔一段距离筑个堰,抵消落差的影响,减缓水流速度,最后在这里筑个坝。” 罗杰的信心又回来了一点,事情比他想的复杂,但并非不能做。 “而且我建议在这两个峡谷口筑坝后,在这个山脚下,” 阿米尔跺跺脚示意道。 “挖个渠把两个坝连通,这样可以平衡两个坝的水,再在渠上开个水门,雨季开门放水,旱季关门储水。当然,水门外面得挖道沟直达阿尔坎塔拉河。” 罗杰看到了希望,这个方案和他原来的差不多,但是他还有些担心:“这么做真的行吗?” “应该是可行的。”阿米尔凝望着东方。 他一脸回忆地说道:“我去过也门,特地去的。先去的亚丁。 听说以前其两侧的山区经常有山洪暴发,淹没农田、吞噬村庄,和这里差不多。 为了减少山洪带来的危害,充分利用雨水灌溉农田,大约500年前,亚丁人在底部倾斜、两侧全是悬崖峭壁的克雷特市沙姆散山谷建起了亚丁大水坝。” 他继续说着:“他们用53个大小不等的储水池组成水坝,从上往下,一个比一个大。 在各储水池之间有一定的间隔,他们用一条条水渠相连。上面的储水池注满水后,余水通过水渠注入下面的储水池里。 建成后他们已经用了500年,大概再用个500年也不成问题,我刚才的想法就是参照了他们的做法。” 罗杰赞叹古人的智慧。他估计这些亚丁人花了不少时间,毕竟53个储水池呢。 相比之下这里简单多了,按他们用的时间七折八扣,说不定还能接受。 罗杰心里燃起了一朵名为希望的火焰,毅然决然地准备接受暴风雨的考验。 他问:“那他们用了多少时间修完的?” “大概50年。” 阿米尔直接把罗杰的火焰摁到了地中海底。 第26章 土坝 罗杰长吸一口气,平息了下情绪,他问:“有没有更简单一点的堰坝,最简单的。” “堰坝有很多种,谈不上什么最简单。” 阿米尔又开始回忆:“我去也门其实主要是去看马里卜的水利遗迹的,那可是《古兰经》‘撒巴章’第六节中所提到过的‘阿利姆洪水’发生的地方,知道啥叫阿利姆吗?” 这个阿拉伯话唠完全没有给罗杰回答的机会,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阿利姆就是谷间拦水坝的意思,阿利姆洪水就是坝垮了造成的灾难。” 罗杰勉强插了个嘴:“是马里卜人没筑好坝吗?” “当然不是啦,是时间,时间能让所有有形的东西化为虚无。” 阿拉伯人解释道:“在马里卜有几十条河谷季节河由西向东冲刷成一条水道,从马里卜高原流向艾兹纳河谷。 总共有80多座水坝,离马里卜城最近的也是最重要的水坝被称为马里卜水坝,用了600年。 当地人没好好修缮,然后被一场洪水冲垮了。洪水过后,当地人重新加固了大坝,又用了500年。 后来因为战乱,没人修缮,就又垮了。然后废墟就在那里等了500年,等我去看他们,呵呵。” 罗杰略过了这个厚脸皮的自吹,他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对,我刚才说到那里有80多个水坝。也没全垮,还有些在用的。 大多都是土坝,这大概可以算简单的坝了。 不需要太多技术,但很耗人工,所以也算不上简单,人手不足的话累死也修不成的。” 罗杰如同黑夜里看到了一盏灯,他兴奋地说:“人手我们有啊,仔细说说,土坝是啥样的。” 阿米尔意兴阑珊,他说:“土坝没啥技术,有啥好说的,我和你讲讲马里卜大坝的结构。它的坝体是从巴勒克山上开采下来的坚硬石块,每个石块都凿成长方形,重达数吨,整齐地吻合在一起” “不不不,还请你继续讲土坝,你觉得这里可以用吗?” “土坝渗水。” “渗水不要紧,外面还准备挖道沟呢。这里可以用吗?” “用是可以用,就是太耗人工。” “我们有人,好多人。” 阿米尔看着男爵问:“你们准备了多少人?” 男爵开始挠头。 罗杰插嘴:“别管他,和我说,你说说这里用土坝,怎么筑,尺寸有吗?” “对对,和他说,他做主,别管我。”男爵果断放弃挠头。 阿米尔诧异地看着两人,缓缓点了点头,他说:“如果筑土坝的话,就是用土石垒起来,按我刚才测算来看,顶上宽13pes,底下宽270pes,高13pes,两道坝加起来长1350pes。” 罗杰开始心算,坝顶宽13pes算它4米,底宽270pes算它80米,高13pes算它4米,两道坝加起来长1350pes算它400米,也就是立方米,一个人一天筑一个立方米,估计来750人,三个月差不多。 但他担心“习惯”溜进来,于是他说:“五个山村,应该可以来750人,你算算看大概几个月完工?不够的话河边村子也可以招人。” 阿米尔想了想说:“最好还是挖个地基,中间用粘土作芯防漏,外面用土石承压。750人的话,三个月够了。” 罗杰兴奋了,他的估算里没有“习惯”,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高兴地说:“就土坝,就用土坝,这样就行啦!” “还有堰呢,光土坝挡不住直冲下来的洪水。” 阿米尔一句话把罗杰浸到了冬天的洪水里,心中的火焰“噗”的一下成了一缕青烟。 “还有办法没?”罗杰有气无力得问着。 “办法倒是有。”阿米尔又给出了希望。 但罗杰已经没力气激动了,他担心又只是一个肥皂泡。 他背靠大树,懒懒地道:“说说呗。” 阿米尔遥望着河床说:“用木桩子,沿着河床,每隔一段就打一排木桩子下去,可以拦住水势。” 罗杰还是懒懒的,他说:“把话说完,有什么问题都说出来。” 阿米尔说:“是有个缺点,我想你肯定没有干木头,如果用现砍的树干,水里一泡,明年这时候就烂的差不多了,水一冲准坏。所以这是一次性的,明年旱季得把堰补上。” 男爵插嘴道:“那可都是钱呐。” 罗杰想了想,问:“你有多少把握?” “给我十个人,带上斧头锤子,我沿着河床一路看一路打桩,应该可以在坝完工前完成。” “那大坝工地怎么办?你不在谁管?”罗杰问。 男爵插嘴道:“不用汤姆大师吗?” 阿米尔回答罗杰道:“土坝的施工图我画给你,你得自己来了,谁让你是作主的呢。” 罗杰不再慵懒,他的眼里燃起了斗志,他说:“我想我可以的。” 男爵插嘴:“我也可以帮忙。” 罗杰继续说:“感谢你,我会给你最高的酬劳的。” 男爵插嘴:“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来说。” 阿米尔对罗杰说:“你可是想好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场赌博,万一我的计算出了岔子,那就是一场灾难。” 男爵插嘴道:“赌博?灾难?” 罗杰说:“我相信你,让我们一起和老天赌一把。” 罗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和阿米尔相视而笑。 男爵插嘴:“这就定下了?” 罗杰邀请阿米尔同行回村,说晚上还要再聊聊细节,阿米尔欣然接受。 罗杰招呼男爵:“走啦,罗洛男爵,我们回去。” 男爵总算体现了他的价值。 罗杰和阿米尔几乎聊了整晚。 第二天罗杰去村口找汤姆大师,他已经作出了决定,理应给别人一个回复。 罗杰遗憾地告诉汤姆大师,他决定采用阿米尔的方案筑个土坝。 大师脸色如常,没显示任何不悦,很绅士很礼貌地预祝罗杰成功,然后客气地行礼告退。只是在他转身后,罗杰的小耳朵捕捉到了大师一丝微微的叹息。 罗杰知道大师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但他没什么办法。大师对他的计划没有帮助,他不是做慈善的,而且大师也不会接受施舍,他只能看着大师离开。 但很快,罗杰改变了主意。 他远远地看到村外来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大师,汤姆大师。”罗杰跑着追上大师。 面对大师疑惑的眼神,罗杰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建一座教堂?” 第27章 开工 罗杰跑过去迎接马车夫一行,他知道对方一定带来了好消息,因为他看到了坐在板车上的地中海。 修道士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走出修道院的,能够让本尼狄克丁院长大老远过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嗨,罗杰,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马车夫高兴地和罗杰打招呼,“成立新教区的要求通过了,我带来了你妈妈和墨西拿主教的信,还有,看看我带来了谁?” 瞎子才会看不见呢,罗杰高兴地和本尼狄克丁院长见过礼。 罗杰谢过了马车夫,然后和院长说:“本尼狄克丁院长,请随我来,我给您介绍一个大师,建筑匠师汤姆,他参与并完成了伦敦塔的建造,还得到过威廉国王的赞许。” “上帝啊,一个真正的大师。罗杰,我的兄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一个新的教区,一座新的教堂。这是彰显我们的虔诚,彰显修道院名声和实力最有效的方式。 你给我们解决了大问题。我来的路上还在担心找不到好的建筑匠,担心造不好教堂。 而现在,你尽然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一个有名的匠师!” 罗杰贴着院长的耳朵说:“要价可不便宜,不过你可以试着压压价。” “这个不是问题。”院长大度地笑着说。 罗杰又说:“男爵同意你们砍伐山上的木料,采集这座石山上的石料,不过,得收费。” 罗杰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你知道的,男爵并不是不虔诚,他只是,嗯,有些拮据。” “这是完全合理的要求,”院长肯定地说,“事实上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我不能接受更多的恩惠。如果一切都是唾手可得,那如何彰显我们的虔诚。” 两人走到村口,大师也礼貌地迎上来。见过礼后,大师诚实地说明了自己的团队并没有建过教堂。 不过大师补充道:“我为了承接西班牙伊诺尼马斯大教堂,特地走遍了圣城耶路撒冷所有的教堂。我们作了充足的准备,我有信心建一座教堂。” 院长对大师提到的圣城很有兴趣,他详细问了,大师如实说了,院长知晓了大师这三年的经历。 院长赞叹道:“全知全能的主啊,这一切都是您的安排。” 罗杰在边上默想,这难道不是我的安排? 院长继续道:“谁能知道在这片荒凉的地方会成立一个教区?” 罗杰想,我知道啊。 “谁能知道在这块水浸的土地上会建起一座教堂?” 罗杰想,我也知道啊。 “谁能让一个着名的大师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罗杰想,这倒是个巧合。 “谁能让这个大师在来之前还去圣城观摩?” 罗杰想,这个真是巧上加巧了。 “这都是上帝的安排,是主让我们在这里传播他的福音。这是主的旨意,我誓遵从。汤姆大师,请务必留下来帮助我们建起这座教堂。” 罗杰有些无语,事情到了神职者嘴里就是不一样。 大师被院长的话震惊到了,他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似乎得到了神启。 大师说:“是的,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是祂让我去圣城,是祂让我为建教堂做准备,是祂让我来这里,这都是上帝的旨意。是的,本尼狄克丁院长,我愿意留下来建这个教堂。我将把我的所学所知都展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虔诚地赞美上帝,罗杰只能混在里面装样子。 他想,那我算什么?上帝安排的掮客?还是不收费的那种? 接下来一段时间盆地里渐渐热闹起来。罗杰仿佛回到了他老爹召集军队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有黑点汇聚过来。 罗杰安排山民们在工地两边的山坡上驻扎,他们搭建起了简易的棚屋,罗杰觉得这样即方便上工,又远离蚊虫。 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安排山民们在盆地里用熏烟和蚊子打了一场大仗,以微小的代价获得了巨大的战果,迫使蚊子转入了零星的游击。 神父也来过一次,他带来的车马送了一批粮食和物资,随后又匆匆离开准备第二批输送。 马车夫回了趟小镇,再来的时候带着整车的斧子铁镐等工具。 罗杰估计铁匠的炉子这段时间大概就没有熄过火。 在护林员的协调下,工具迅速地被分到了最合适的人手里。 阿米尔把整个设计发送到罗杰的脑海里。这份设计是经过两人深刻讨论后的最终版本。 深沟按照罗杰的想法从西面的峡谷口沿着盆地北侧,经过另一个峡谷口,再一直往东最后汇入阿尔坎塔拉河。 深沟临时用成排的木桩加固两岸,以后再考虑改为石砌的堤。 连通两个水坝的水渠被取消了,两个水坝边都增加一个石砌的宽敞短渠,各通过一个石头做的水门连接深沟,用来泄洪和控制水库水量。 罗杰担心砌石墙会影响进度,但阿米尔坚持只有用石头才能抵御洪水的冲刷。 为了这个罗杰专门找大师商量,大师同意让手下的石匠在不影响教堂进度的情况下帮忙,但是要收费,而且不便宜。罗杰咬牙认了。 罗杰还找了石匠询问工期是否来得及,他说:“行不行给个准话。” 石匠答复:“材料一到就给你砌墙,两周后你来看石门。” 罗杰于是放心了。 阿米尔又带着罗杰用磨碎的石灰石画出了施工范围,他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带人修了起重机械。照阿米尔的介绍,这是古罗马人留下的杰作。 罗杰注意到有两种型号,一种是由牵索固定一根桅杆,用绞盘拉动通过竿顶滑轮的缆索,以吊起重物。 另一种用两根桅杆,构成人字形,把吊起物横向移动,但幅度很小。 在罗杰眼中两种机械操作起来都十分吃力,但总比没有好。 随后阿米尔带着十个壮汉,拿着锤和斧,如同特种部队深入敌后,把主战场留给了罗杰。 这段时间本尼狄克丁院长来找过罗杰。 院长告诉罗杰他已经写了信托人带去修道院了,估计很快修士们就会带着他们库存的物资前来,但是他不清楚这些物资和建材的兑换比例。 罗杰也不清楚,他想起了行脚商人的眼睛,他建议院长把他招来,而且他告诉院长建材可以赊账。 他说:“您尽可先用起来,难道我们还会不相信您吗?” 院长满意地离开了。 安吉莉卡过来找罗杰聊天,她一等罗杰有空就找他聊天,她告诉罗杰院长最近一直在村里布道,大伙儿都很信服他。 这只燕雀叽叽喳喳地描述着,她高兴地说:“我一次都没错过。” 大师汤姆也来找过罗杰,在罗杰找他之后。 大师告诉罗杰,他准备派出学徒上埃特纳火山采集火山灰,但他们人手不足。 大师找罗杰商量,罗杰很想看看大师咬牙的样子,于是他同意在不影响大坝工期的情况下安排村民帮忙,但是要收费,而且不便宜。 大师面不改色,客气地告退。 罗杰估计他去找院长打了小报告,因为第二天他就看到院长找男爵聊天,随后男爵就和罗杰打招呼。 于是罗杰只好咬牙认了,派人帮忙。 但罗杰也留了一手。他相信大师一定有区分火山灰好坏的办法,他让帮忙的村民记住采集地点。 他想,等明年筑堰修堤正好派上用处,这么想着他就觉得也没吃亏,就又高兴起来了。 第28章 骑马 这段时间罗杰自己也没闲着。他现在成了大忙人,到处巡查指挥。 在大坝工地,他给山民们安排任务。他让护林员总协调,下面谁负责挖沟,谁负责运土,谁负责囤积材料,他都分派得明明白白。 他还采用了分段施工,他让挖沟的按照地上的石灰线,分散开同时挖,各段都安排了分管负责人。 所有的工具材料都安排人专门管理。囤积粘土石料的几处地方也安排了人看管。 连运输的路线都他做了规定,安排人负责指挥交通,避免有人跑错位置或者妨碍其他人行动。 甚至连营地里老弱妇孺煮饭送饭这种事,罗杰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抓在手里,除了拉屎撒尿不要批准,其他几乎所有的事他都要管。 在他的指挥下,整个工地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村民们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看到一切都如他安排的上了正轨,有了空闲的罗杰,就去看石匠们开采石山,看他们依着石头纹理打入楔子,于是大块的石料乖巧地崩解出了平整的面。 他也去看木匠们工作,看到他们一边开始搭建一个过渡用的祈祷室,一边寻找好木料砍下来干燥。 罗杰通过观察木匠,发现自己原先的计划里有个漏洞,有一个“习惯”偷偷了溜进来。 现代人可以用烘干机快速处理木料,建材市场里成堆的干燥防腐的木材可以随买随用,但这个时代是不行的。 新鲜的树干只能搭建过渡性的房屋,说不定哪天就长出一簇菌菇来,如果没毒倒是赚了,可谁敢试呢。 罗杰的巡查指挥给他带来了名声,他灵敏的耳朵经常可以听到八卦村民的议论。 “看,那个跑得飞快的孩子,就是男爵大人的侍从,这次的主事,罗杰爵士,后面跟着的,是他的马。” “他干嘛不骑马?” 罗杰一脸羞愧地从村民面前跑过去,“礼物”怡然自得地跟着。 罗杰其实挺喜欢跑步的,但他受不了别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罗洛男爵,请教我骑马。” 男爵显然正有此意,他把罗杰带到自己的战马边教导。 他说:“永远不要站在马的后方和侧后方,防止被踢。 上马前一定要检查一下肚带是否系紧。 脚前半部踩蹬,不要全脚套在蹬内,那会套蹬,很危险。 上身直立坐稳马鞍。 不要在林区边缘赛马和快跑,一旦马受惊或驾御失控,窜入树林,会很危险。 只要你在马上,就要抓紧马缰绳。 看到鞍上的铁环了吗,铁环能帮助你保持平衡。 现在你不要纵马狂奔,对于新手来说很可能会被颠下来。” 啰嗦完的男爵牵着缰绳,抚摸着马脖子,让罗杰练习上下马。 男爵的战马对罗杰来说太高了,独自一个人骑上去有些麻烦。 男爵让罗杰停下,他调整着马蹬的长度。 他说:“刚才忘了交代了,你以后要自己调整马蹬子的长度,感觉要恰到好处,否则会腿疼和磨腿。还有随时在马上换姿势,不要老用一种姿势,以免臀部疼痛。” 男爵再让罗杰练习上下马,这次顺利多了。 罗杰一个人坐在大马上,有些紧张,好在男爵的战马很听话。罗杰可以感觉到战马对他没有任何排斥,这归功于罗杰平日里对它的照顾,他们一直都相处的很好。 男爵牵着马走着,他说:“马能感觉到你会不会骑,它知道你不会骑就会欺负你不听你的话,成心和你作对,你让它走非不走,故意低头吃东西,拉它起来它就故意的抗缰,有的是由于马淘气,有的是因为马的脾气不好。不过我这匹马你不用担心,它脾气很好也不淘气。” 罗杰想,马都是随主人的脾气的吗?所以“滥好人”的马也是好脾气。他感觉自己渐渐地放松下来了。 男爵还在讲解:“骑乘时不要只顾低头,视野要放的远一些。 使劲拽马叉子,同时用双腿夹紧马肚子,这是让马停下来的信号。 如果还拽不住,就拽一根马叉绳,使马团团转。 平时让马转向时,也是向左或右方拉马叉子。” 罗杰认真地听着,仔细地记着,他已经忘了紧张,全身都放松了。 但是男爵提醒他:“骑乘时身体放松,但是腰背要保持挺直,不要驼背,否则你的腰会受伤。” 于是罗杰赶忙挺直腰杆,就像课堂上走神时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现在你试试自己控缰。” 男爵放开手,战马停下步子,乖巧地站着。 罗杰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从哪开始比较好。 男爵在边上提醒:“让马走可以用送跨,腿夹马,腿蹭马肚子,向一侧拉马缰绳,用鞭子晃悠等方法,再不走用鞭打也可以,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对我的马。” 于是罗杰尝试着用腿蹭了蹭马肚子,战马开始慢走。 男爵跟随着,继续教导:“光能控制马是不够的,你需要培养马感,你要让马照你的意愿跑,你要有和马交流的感觉。” 罗杰试着往一侧拉缰绳,让马转弯。他想让马右转,他往右侧拉,但是马往左边走。他往左边拉,马往右边走。 他又试了几次,觉得应该不是战马不肯配合。他想,这和开车不一样,倒是有点像开手扶拖拉机。 他尝试着照这个方法绕男爵打转,他做到了,战马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来。 “或许你可以试着跑快点。”男爵似乎觉得罗杰适应得不错。 他说:“你要随着马的节奏点一下支撑一下,马的节奏快你就跟着快,节奏慢你就慢。会了这个动作就不会让马把你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了。” 罗杰于是控制着马走上大道,前面是一段往下的斜坡,很缓,男爵不跟了。 他最后告诫道:“下坡时尽量不要让马奔跑,当然前面这段路不算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是,马的前腿不如后腿有力,要防止造成马失前蹄。 但是马真的失蹄时,不要抱马的脖子,要及时提住马缰,这样马脖子借力,马的前腿就会重新站了起来。 另外,如果你想快跑,重心应当前移到膝关节和马镫上,缰绳要缩短,保持肘,手和马嘴的直线。这样对马来说也非常省力。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就是自己练习,想要学会本事,还得靠实战。 好了,去,去转一圈,我知道你是不会害怕的。曾经的无畏者,哈哈。” 第29章 好消息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罗杰每天都练习骑马,他的骑术进步很快,从慢走到快走,再到骑着男爵的战马去各处巡查。 男爵对他很是放任,他说:“去,像只雄鹰般翱翔。” 安吉莉卡羡慕极了,她偷偷地告诉罗杰:“如果我妈妈也像男爵大人一样就好了,我也想到处走走,可妈妈不同意我出村子。” 现在罗杰可以得意地从八卦的村民面前骑过了,后面跟着的小马却变得垂头丧气。 这段时间可以说一切都很顺利,深沟已经挖好。 一排排的木桩都打了下去,看得男爵脸色发白,嘴唇发抖:“那可都是钱呐。” 罗杰觉得男爵是瞎操心,有护林员在,好木料怎么可能变成木桩。 他现在倒是担心打下去的桩子生命力太强,别生根发芽长出一排树来,到时候清理起来太过麻烦。 大坝是分段施工,很容易就能看出各段的快慢。罗杰奖励了几个人,处罚了几个人,于是各段都更卖力了。 现在每天都可以看到大坝在增高。大坝的施工进度超过了原先的预计,这让罗杰很是高兴,他觉得这归功于他妥当的安排。 唯一糟心的就是石门还没做好。 罗杰两周前去教堂工地找石匠的时候,他的两扇石门还是半成品躺在地上,最近去看的时候还是。 不过这也怪不得石匠,毕竟他现在正在给短渠砌墙。 石匠说:“你不能让我同时做两件事。” 罗杰表示理解,再说这事儿也不是很急。 相比之下,罗杰发现教堂的进度就很慢了。他们现在在挖地基阶段,这是需要大量人手的事。但是河边村民忙着犁地播种,罗杰这个时候也不会同意借出大量山民。 不过罗杰知道院长现在没心思管这个,院长的木头祈祷室已经开张了,“生意”兴隆。 久旱逢甘雨的村民们排着队告解,院长和他叫来的几个修士痛并快乐地忙活着。 “我的小兄弟,你知道吗?”院长现在有问题就找罗杰,完全没有把他当孩子看。 他说:“我们是很愿意把上帝的福音传播给更多的人的。但是村民们太热情了,特别是那些不洁的妇女,毫无自觉,如同扑面而来的洪水。我现在知道当个神父真的是很不容易的。而我的修士兄弟,都已经抱怨说要回修道院去了。他们说再这样下去,会影响他们的修行。唉。” 罗杰说:“直接拒绝她们不就行了?” 院长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罗杰知道这个新手面子还是薄了点,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他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 罗杰先问:“你们本笃会修士会排斥像我这么大年龄的少女吗?” 院长很自然地说:“本笃会是有女修道院的,我们并不排斥姐妹。我们只是排斥不洁。少女是纯洁的,我们不会排斥。” 于是罗杰建议道:“或许你们可以找个女助手。” 他对狐疑的院长说:“你们可以找一个少女,让她去告诫那些不洁的妇女。” 院长的思路被打开了:“如同你修的坝?” “或许只是道堰。” “那也比洪水直扑而下好。”院长同意了。 罗杰又建议道:“安吉莉卡你见过的,杰克骑士的长女,村里人也是熟识的。” “啊,那只可爱的小燕雀。” 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院长心情大好。 罗杰说:“她妈妈管得很紧,或许需要你去沟通一下。” “这是应该的,而且我相信,杰克夫人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女儿为上帝作出奉献的。” 罗杰默默吐槽,这个神棍,这是压根就不打算付工钱了。 不过他知道安吉莉卡一定会很高兴的。 罗杰和院长又交流了会儿教堂的事。院长说大师预计的工期是十五年。 院长说他已经和山民们约好了,等大坝完工,他就雇批人干活。 这对罗杰来说也是好消息,按他的计划,是要留一批山民在这里种田的。 但是等大坝完工就过了播种期,最多种岔燕麦,这可不够留下的山民挨到下次收获的,院长这也是给他解决了问题。 罗杰回去后,悄悄地给安吉莉卡报了个信。可把这只小燕雀乐坏了。 小燕雀叽叽喳喳地感谢着罗杰,打着圈儿蹦蹦跳跳。 罗杰告诫她要沉稳,修士们喜欢安静,他给她讲了他在本笃会修道院的见闻和他们的规矩。 他说:“如果院长来找你妈妈的时候,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喳呼,估计院长就要找别人去了。” 安吉莉卡一下子就急了,她的泪水都流了出来,她说:“不要,我会乖的,我一直都很乖的。” 罗杰于是又得忙着安慰她,哄她。 他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随她去好了,关他什么事。 但是看到安吉莉卡破涕而笑,他还是很开心的。 第二天一早,安吉莉卡就去了村门口。 罗杰看她打扮倒是得体,只是多了两个黑眼圈。还有竭力按捺雀跃的步子,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一直到过了正午,安吉莉卡才带着客人回来。让罗杰意外的是,除了院长,她还带回来一个熟人。 “嗨,罗杰,你好啊,还记得我吗?” 那人背着个大包裹,牵着头驴,腰带上系着个钱袋。 “啊,是你啊,我当然记得,你叫啥来着?” 罗杰和院长行过礼,然后热情地和行脚商人打着招呼,对自己忘了他的名字表示道歉。 “马瑟,热拉尔·马瑟。” 行脚商人不以为意,干他们这一行,自然是熟悉和各色人物打交道的。 行脚商人说:“没想到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修士们叫我来的时候,我还是半信半疑的呢。我还在想,这里不是一个糟糕的盆地嘛,除了蚊子还能有啥,难道蚊子也要买东西了?” 罗杰看着他的包裹,问:“那你这次带了啥?雄蚊子还是少女的血?” “哈哈,当然是盐,吃不准的时候,带盐总是不会错的。” 院长忙他的事去了,安吉莉卡既紧张又兴奋地跟着。罗杰看她好像真的变成了燕雀,连路都不会走了。 罗杰邀请行脚商人进屋坐坐,他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乘着这里热闹,多走几个来回做生意啦,”行脚商人高兴地说,“我估计这次能挣不少。” “我记得你的眼睛看什么都很准的。” “那是当然,”行脚商人伸出两个指头指着自己的眼珠子,伴随这标志性的动作,他说:“就没看走眼过。” 罗杰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说:“那你就没看出点别的?” “嗯?”行脚商人冷静下来,他看着罗杰说,“你这是话里有话啊。和老哥我说说,这里还有啥?” “这里还有个计划……” 当院长满意地走出偏房,和罗杰打着招呼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发现行脚商人不见了。 “您好,本尼狄克丁院长,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那人和院长行了礼,把院长弄得目瞪口呆。 “本人是罗洛男爵的新任税收官,盆地里未命名镇子的市场管理员,马瑟,热拉尔·马瑟。” 第30章 “驾其” 马瑟当天就把男爵和院长的账务问题理了个干净。所有的物资都被他估了价,双方以物换物,最后都很满意。 随后马瑟被派去协助神父征税。罗杰给马瑟设计了一个袖标,用白色布条拼出的一个艺术字体“t”,像一把无柄的剑,又像后世一个着名的车标。 罗杰告诉马瑟,这代表“税”。马瑟如同戴了被看章的老妈子,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从平民百姓到官方人士的身份转变,他昂着头出发了。 第二天罗杰又准备去例行巡查。他看到安吉莉卡蹦蹦跳跳地出了门,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不妥,又改为淑女般的小碎步。 罗杰和她打招呼,鼓励道:“好好干!” 安吉莉卡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罗杰搬出了马鞍准备给男爵的战马系上,却感觉到长罩衫被拽住了,他回头看,是“礼物”。 罗杰说:“‘礼物’别闹,我要去巡查了。” 但是“礼物”咬着长罩衫不松口。罗杰摸着小马的脖子哄它,小马松了口,却凑到马鞍前。 罗杰脑子里蹦出个想法,马好像是一种会学习的动物,小马似乎会模仿大马的行为。 他看着“礼物”,难道是最近太忙没空和它玩,一直骑着战马溜达,让它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是打算被我骑吗? 罗杰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礼物”,现在他看到了一线曙光。 于是罗杰拿起马鞍对“礼物”说:“那我给你上鞍咯?” 小马学着战马的样子站着不动,罗杰很顺利地给它上了鞍。 调整系带的时候,“礼物”似乎有些不舒服,动了几下。罗杰停了手,看它又站定了,就继续调整,“礼物”没有拒绝。 刚上笼头的时候,“礼物”显得很不习惯,它晃着头拒绝了。于是罗杰就站定了看它,等它不动了才继续。这次“礼物”顺从地接受了。 罗杰满心欢喜,他来到小马左边,踩着蹬说:“我骑上来咯。” 罗杰一个翻身,小马条件反射地一晃,罗杰坐了个空,重重地摔了个屁墩。 罗杰揉着屁股站起,准备再试一次。 他抚摸着小马的脖子,安抚道:“乖,不要动哦。” 小马站定了,罗杰踩上蹬,用力踏了两脚,“礼物”站着纹丝不动。 罗杰小心地,慢慢地,把重心移到踩蹬的左脚上,然后翻身上马。 在最后一刻,“礼物”敏捷地一个矮身闪开。坐了个空的罗杰又一次重重地摔了一跤。 “礼物”晃着头踩着小碎步,如同和罗杰玩泼水游戏一般,它似乎觉得这也是个游戏,高兴得很。 挣扎着爬起的罗杰生气了,他嚷嚷着:“不骑了,我不骑你了。” 罗杰揉着屁股,转身就走。“礼物”追上来用头顶他,似乎想叫他继续玩,他就是不理。“礼物”又咬住了他的长罩衫。 罗杰回头一脸严肃地告诫小马:“最后一次,你再闪开,我就再也不骑你了。” 这次“礼物”真的乖了。 罗杰踩上了蹬说:“不许动哦。” 于是它就真的不动。 罗杰小心翼翼地翻身上了马。他得意极了,“礼物”终于肯让他骑了。 他用脚蹭了蹭马肚子,夹紧腿,晃动缰绳,送跨,“礼物”站定着一动不动。 罗杰意识到小马还没有弄懂这些小动作的意思,它还在执行着“不许动”的命令。 他想着该怎么提示小马走起来,他想到了老爹以前骑马的英姿。 于是他学着一抖缰绳,喊道:“驾其。” 小马似乎懂了,它猛地窜了出去。 罗杰忙调整姿势,他刚才险些被甩下马。 他喊着:“慢点慢点。” 小马开始加速。 罗杰都有些慌了,他忘了该怎么停止,只是僵硬地保持着快跑的姿势。 他嘴里喊着:“停!停!” 小马开始狂奔。 这下罗杰都不敢喊停了,他也不敢做其他动作,他担心不了解动作含义的小马会做出伤害自己的反应。 他们从缓缓的斜坡上疾冲而下,罗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好小马没有失了前蹄。 他们在大道上一路奔驰,从慌忙闪避的路人边上冲过。 罗杰实在忍不住了,他“啊、啊”地惨叫着,像个汽车喇叭。 这似乎让小马更兴奋了,它纵情地奔跑着,似乎要把前段时间积累的怨气一次性发泄个够。 罗杰根本没办法控制小马的走向。好在“礼物”对这里很熟,它沿着罗杰往日巡查的路线一路跑着。也不停留,到了一处就直接跑往下一处。 枣红色的身影如同一辆消防车,拉着“啊、啊”的鸣笛,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 它痛快地一口气跑完一圈,闯进村门口,回到杰克骑士的屋子。 它站定了,高兴地嘶叫着,如同狂按门铃的快递员。 男爵被惊动了,他出来接收了快递:一条软软的瘫在马背上的鼻涕虫。 罗杰休息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 男爵告诫他:“刚学会骑马不要急着快跑,我当年练到人马合一整整用了十年,骑马是一辈子的事,不用着急。” 罗杰很想说:我一点都没急,急的是“礼物”。 但他没好意思开口。 罗杰又来到马厩,“礼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纹丝不动地站着等他上鞍。 罗杰很严肃地对“礼物”说:“今天不许乱跑,要慢慢走。” “礼物”昂着头,斜眼看他。 于是罗杰觉得自己被蔑视了,一股火气从心头冒起。 他整理好马具翻身骑上。 “礼物”一动不动只是昂着头。 心火窜进了脑子,把男爵的告诫烧的一干二净。 罗杰一个冲动,他一抖缰绳:“驾其。” 罗杰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比如说忍耐了更久才发出了“啊、啊”的惨叫。 而且下马的时候也优雅了很多,从鼻涕虫进化到了类人猿。 他很想对看着他摇头的男爵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但是他直不起腰。 男爵扶着步履蹒跚的罗杰进了屋子,如同在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安吉莉卡下工后,来看望卧床的罗杰。罗杰教她按摩。 “对对,就这儿,按下去,嗷~,别停呀,继续,嗷~。好了好了,换个地方,再往下面点,对,就是这里,揉,太轻了,用力揉,哎哟哟哟,舒服,再来。” 安吉莉卡手上不停,顺从地照着罗杰的指示给他放松着,嘴里说:“村里人这两天都在谈论你。” “说啥咧?” “说你嗓门大。” 罗杰撇了撇嘴,这小妮子可以啊,出村门才几天都学会嘲讽了。 “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兵还说,一般骑士冲锋都会喊‘神的旨意’,只有逃兵才会‘啊,啊’地乱叫。” 罗杰羞得满脸通红,他嘴硬地说:“是我的马听不懂‘神的旨意’,我才‘啊啊’叫的,明天我就去给它读圣经。” 第31章 赛马 罗杰也就说说,他自然是不会去给马念圣经的。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天。 罗杰窝在地铺上,看着男爵出去练剑,听着安吉莉卡叽叽喳喳去上工,他就是不起来。 直到虚掩的屋门被顶开,他恍惚中看到一个重症网瘾少年喊着“续费”,把钱往前台一甩。 罗杰晃晃脑袋把刚才的幻觉驱散,他看着“礼物”把衔着的笼头抛在他眼前。 他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曾经的“无畏者”怎么可能受到这样的挑衅还无动于衷。 罗杰挣扎着爬起,他推着小马:“出去,出去,谁允许你进屋的,你要在里面拉泡屎,还不得我来擦。”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罗杰和小马耗上了。 他仗着自己年轻恢复力强,硬生生咬牙坚持了下来。 他的骑术有了很大进步,而忍耐力更是有了突破式的增长。 他验证了人类的进化历程。 当罗杰终于可以精神抖擞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时,他得意地向男爵宣告:“罗洛,我已经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比你快多了。” “得了,你那也算人马合一?”男爵讥笑着,“最多就是马人合一,跟个被绑在马上的傻子差不多。” “怎么不是人马合一?你没看我们跑得多快?” “人马合一是人指挥马,你的小马听你指挥吗?压根就是驮着你乱跑。” 罗杰被驳得哑口无言,他恼羞着道:“但我们就是跑的快。” 男爵被挑起了好斗之心,他说:“我明天让你看看什么叫人马合一。” 一场比试就这么定下了。 叽叽喳喳的小云雀把消息放了出去,被八卦的村民以声音可以达到的最快速度散播着。 护林员得了消息也来凑热闹。 于是,当第二天罗杰牵着小马来到村口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清空的大道和沿路一簇簇聚集的村民。 村民们如同观看达喀尔拉力赛一样,用看疯子的眼光兴奋地看着这三人三马。 当一切准备就绪,小燕雀挥下了手中的布条。 护林员第一个窜了出去,男爵紧随其后。 反应慢了一拍的罗杰一抖缰绳:“驾其。” 小马立刻发力跟上。 但就这么一耽搁,已经差了前面两个马身。 村门口是一段缓缓的斜坡,再前面有个向右的急转,然后是一长段直道。 罗杰对地形了然在心,他身下的小马同样也是熟门熟路。 罗杰能感到“礼物”并没有全力加速,他看到前面的男爵也开始减速,准备过弯。 领先了男爵半个马身的护林员却依旧高速前行。 罗杰很是疑虑,这段路护林员也是常走的,不可能不认路,但照他这个速度,过弯岂不是要冲出大道? 路边的村民在欢呼。 罗杰没空关心他们,他只看到护林员一个侧身,把重心从马鞍上整个移到了马的右侧,简直是拽着马,完成了一个小半径的急转,如同漂移一般,速度不减地过了弯。 罗杰还看到男爵也把重心移到了右侧马蹬,但是幅度明显不如护林员,他稍作减速后转了过去。 罗杰没有移动重心的技术,他不敢乱动。 等他的小马转过弯,他看到男爵已经超前他大概5个马身,而护林员已经远的估算不准了。 直道上“礼物”开始发力,它的鼻孔“呼哧呼哧”地打着响鼻。 罗杰知道它不服气,从来都是它挑衅别的马,什么时候轮到别的马在它面前得瑟。 但是罗杰看前面的男爵,却是越来越远了。 罗杰看他们感觉就像看雄鹰悬于微风,不是简单的人与马,而是优雅的一体。罗杰看得如痴如醉,这才是真正的人马合一。 “礼物”有些丧气,它似乎也看出来自己追不上,于是失去了奋斗的动力。 罗杰突然想到自己也有特技的,他开始“啊、啊”地惨叫。 枣红色消防车拉响了鸣笛,开始疯狂地飙车。 罗杰的小耳朵听到了路边村民的哄笑,但他不管。 他叫的越响越惨,“礼物”就越兴奋跑得越快。 他知道“礼物”就是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它爱死了他的惨叫。 前面的男爵已经超过了护林员,罗杰也在快速赶上。 罗杰知道护林员吃了马种的亏。男爵的战马不是普通的马,而罗杰的小马更是他的伯爵老爹精心挑选的。虽然罗杰不懂,但肯定不是凡种。 他看自己的马和护林员的马,如同看法拉利跑车和北京吉普。 很快罗杰超过了护林员。 前面的路是个大s弯,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 男爵曾经强调过不要在林区边缘赛马和快跑,但是他每次骑着“礼物”都是快跑着通过这里的。 所以虽然男爵现在领先,但如果他在这里减速的话,罗杰就有信心赶上他。 男爵和罗杰先后进了这片林子。 罗杰看到男爵果然减速了。 罗杰回头看护林员。护林员也进来了。 随后他看到护林员居然不走s型大道,而是穿进了林子走直线。 稀疏的树林挡不住罗杰的视线。他看到护林员的马如同泥鳅般,在树木间灵活地穿梭着。罗杰羡慕得看着,他可没这本事。 男爵左右调整着重心过s弯,如同一个摩托车手。 男爵的战马正值壮年,力气大,体重也大,还背着个壮汉,两者的体重造成的惯性可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这对重量级组合差点撞上了树,男爵不得不再次减速。 罗杰和“礼物”的轻量级组合,扬眉吐气地从男爵边上跑过。 罗杰出了林子,前面的道路如同一个大写的c,绕过一个洼地。 碰到下雨洼地就会积水,虽然现在是干的,但罗杰知道那里的土很软。 他看到护林员又抄近路,正在穿越洼地。 罗杰想,北京吉普未必跑不过法拉利跑车,比如在这种松软的洼地里。 他和“礼物”在这里从来都是沿大路走的。但这次“礼物”看着护林员的马,似乎受到了刺激,大概觉得别的马能做到的它也能行,它居然越过路牙冲下洼地。 罗杰大惊,他拽着缰绳想阻止小马,但“礼物”晃着头不接受指挥。 “礼物”在洼地里小跑了没几步,便一脚踩进了一个松软的泥坑。 好在罗杰已经坐直了身子,他见状赶紧提住缰绳,重心后仰,小马的脖子借了力,挣扎了一下重新站了起来。 罗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倒是“礼物”够聪明,它不再乱跑,而是踩着护林员的马脚印走。 罗杰这才注意到护林员并不是走的直线,他是选择洼地里坚硬的地面走的,这又是一个罗杰没学过的技巧。 罗杰穿过了洼地,又走上了大道,他看到男爵老老实实地沿着大c弯道奔驰,才刚走了c型弯道的一半。 前面就是大坝工地了,为了方便运输那里的路全是横平竖直的,罗杰觉得这是赶上护林员的好机会。 于是他又拉响了消防车的鸣笛,“礼物”开始发飙。 山民们哄笑着,欢呼着,看着罗杰在直道上轻易地超过了护林员。 现在,罗杰跑到了领先的位置。 再往前是一处木石堆场。按罗杰的要求,木料石料分成两排,堆的整整齐齐如同一个“吕”字,而这里的道路就如同一个“曰”字。 小马按往日习惯从边上绕过去。 随后的护林员却指挥着马从木料堆上跳了过去,又紧走几步,再次从石料堆上跳过去。 于是,还没好好品味一下领先滋味的罗杰,就这么失去了第一的位置。 罗杰看到后面,在直道上如同雄鹰一般翱翔的男爵,已经赶了上来。 等罗杰绕过石料堆跑上直道,再回头,他看那只雄鹰轻松地两个飞腾,如行云流水,又如闲庭信步,连续越过木料石料堆,离他只剩一个马身。 罗杰不敢再分心,他专心于调整姿态,尽力让小马奔跑得更顺畅。 悬浮的雄鹰又追上了半个马身,几乎已经与罗杰齐头并进,两人一左一右超过了护林员。 在那错身的一瞬间,罗杰看到了护林员无奈的笑容。 前面是一个向右的急转,男爵控制了一下马速,罗杰先转了过去。 罗杰知道男爵是在避让他,否则自己和“礼物”绝对会被重量级组合撞飞。 之后是很长一段直道,沿着阿尔坎塔拉河,一直抵达孤立的石山。 罗杰觉得护林员已经没有机会了,接下来将是他和男爵的对决。 悬浮的雄鹰又追了上来。 罗杰已经不用鸣笛,小马已经跑疯了,它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两队组合你追我赶,如同擎天柱的重型集卡和大黄蜂的超级跑车在竞速。 你胜在马力强劲,我胜在体态轻盈。 前后只在一个马头。 一直到上了石山,都没真正分出胜负。 石山的这面比较平缓,另一面却是陡坡。 于是两人都放慢了速度。 等转过了山头,面前是一道简易的z字转山道,这是石匠们为了方便开采石料而用碎石铺设的。 罗杰已经看到了终点,山下不远处的教堂工地。 他看到院长就等在那里,等着宣布谁是冠军。 两对组合小心翼翼地走过了第一道弯。 护林员这时才从山头转出。 但是护林员又抄近道。他的马灵巧得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寻着罗杰看不出来的踏足点,直接从陡坡上下去。 现在赛马似乎从比快变成了比慢。终点就在眼前,但路很不好走。谁都着急但谁也不能急。一个失误就会前功尽弃,直接出局。 罗杰和男爵走到了第二个弯,护林员也过了半程。 罗杰心算了一下,觉得肯定是护林员更快。 但显然他低估了男爵。 雄鹰又一次腾飞了,战马直接跃下了山崖。 男爵骑着马一溜烟地跑进了教堂工地。 罗杰只能是羡慕,小马还没发育完全,没战马这么壮实,他可不敢这么玩。 护林员如罗杰所料先他一步到了山脚,也施施然地进了工地。 罗杰摇着头,接受了失败。 当罗杰进入教堂工地后,他发现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为看到一场精彩的赛马而赞叹,没有人奚落失败者。 安吉莉卡捧着刚从阿尔坎塔拉河里打上来的清澈河水递给罗杰。 罗杰看她红通通的脸颊和冒汗的鼻尖,估计这丫头准是挥下布条后就抄近道一路跑过来的。 罗杰不像安吉莉卡一样习惯喝生水,但他现在很渴,他接过清澈的河水,“吨吨吨”地喝了个痛快。 然后罗杰加入了大伙儿的欢庆,这天注定是个欢快的日子。 第32章 后来 赛马日后罗杰恢复了例行的巡查。 在路上他想方设法调教小马,让它习惯并服从自己的指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礼物”常常有自己的想法,一人一马在别扭中增进着默契。 这段时间罗杰注意到山民的营地里来了新的行脚商人,还有衣着华丽但一看就不正经的女人。他们如同盯上了腐肉的苍蝇,在一个个棚屋里进进出出。 罗杰不关心这些,他现在一门心思盯着大坝。大坝的进度是喜人的,所以罗杰通常都会心情很好。 只要他不去看那两个宽阔的短渠,那两扇该死的石门还是没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罗杰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怒气冲冲地来到教堂工地。 他顾不上对他露出灿烂笑容的安吉莉卡,直直地跑去工匠的场所。 他看到石门的半成品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 罗杰找到了正在给柱头雕花的石匠,他说:“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个说法,为什么我的石门还没完工?” “我一直都在雕呢,这可是个精细活。” “你一直在雕?为什么我看它们都没啥变化?” “怎么没有?你来,我告诉你。” 石匠带着罗杰来到石门边上,让他看门上的雕花。 罗杰以前一直都没注意,他只关心石门的外形,从没想过石匠会给它们雕花。 石匠自豪地给罗杰介绍着他的杰作:“看,周边的衬托都完成了,中间的天使也雕好了翅膀和身躯,只剩下头和手臂没雕。这可是最精细的部位,我需要酝酿一下才能下手。” 罗杰很是无语,他想,我其实只是要两扇简单的石门,平板的就成,谁要你雕花的? 他又想,这里好几个石匠,我当时为啥就要了这个脑子抽筋的呢? 罗杰回忆着,他想起来了。 “大师,能不能让你的石匠给我雕点东西?” “只要不影响教堂进度就行,但是要收费的。不过你放心,一分价钱一分货,不会让你吃亏的。” “钱不是问题,要雕得好的。” “那我给你推荐‘艺术家’,他是我最好的石匠,南法普罗旺斯人,在佛罗伦萨学的雕刻,还去过罗马进修,但凡你能想到的,他都能雕出来。” “行,就他。” 罗杰捂住脸,“艺术家”还在喋喋不休地讲他的杰作:“我现在还没想好参考谁的脸,手的姿势也是个问题。我有好几个方案,都不错。但用了这个就不能用那个,真是让人纠结啊。” 罗杰受不了了,让这个“艺术家”再这么雕下去,明年这个时候都不一定能完工。 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个主意,他打断“艺术家”的唠叨,对他说:“你知道冰山原则吗?” “冰山是啥?” 罗杰一拍脑门,觉得跟夏虫说话真是累。 他换了个说法:“只有上帝才能创造完美,凡人是做不到完美的。” “艺术家”点头表示认可。 罗杰继续道:“所以你越是追求完美,就越是暴露了作品的不完美。” “那咋办呀?” “每个人对美的理解是不同的,你眼中的美未必就是别人认为的美,所以不如留下空间让别人自己想象。” “那总不能啥也不雕。” 罗杰想,其实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他没这么说。 罗杰左右看看,找了片漂亮的落叶,他把它放在石门上说:“就落叶而言,你觉得它漂亮吗?” “艺术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顺着罗杰的意思说:“就落叶而言,它挺漂亮的。” 然后罗杰把这片落叶放到一堆落叶上,他说:“你现在再看看呢。” “艺术家”看着,揉了揉眼睛又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说:“没刚才好看了。” 罗杰乘热打铁地说:“所以你要突出重点,不用面面俱到地追求完美,只要突出一个重点,其他方面反而要弱化,给人留出想象的空间。” “艺术家”若有所思。 罗杰决定再加把劲,他看到安吉莉卡正好路过,就把她招过来。 罗杰让顺从的安吉莉卡站在“艺术家”面前,他用手遮住她的脸。 他问“艺术家”:“你这么看觉得她漂亮吗?” “一般般。” 罗杰放开手,对安吉莉卡说:“笑一个。” 安吉莉卡露出两颗小虎牙,给了罗杰一个灿烂的笑容。 罗杰专心地忽悠着“艺术家”:“现在再看呢?” “艺术家”突然就悟了,他大喊着:“我明白了!” 罗杰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想,这下子石门总可以早点完工了。 罗杰骑上马走了,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安吉莉卡和莫名其妙兴奋的“艺术家”。 接下来的日子罗杰照旧每日巡查大坝,顺便和小马较劲,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然而没等“艺术家”给他带来好消息,老天先给了他一个坏消息,下雨了。 这场秋雨来得很突然。 罗杰冒着雨赶到大坝,工地上有些混乱,但工作还在继续。 他上了坝,看到坝前已经积起了水,混浊不堪。两侧山坡上雨水冲刷着泥污,正在不断汇入河道。上游的水也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好在没有带来碎石和树干,这应该是阿米尔的功劳。 罗杰现在没有什么办法,他只是焦急地观察,一直到入夜他才回了村。 回去的路上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涨,第二天就发了烧。 男爵嘱咐他在屋里好好休息,他说:“你好好养身子,我去大坝工地看,回来告诉你。” 安吉莉卡也来陪他,照顾他,为他祈祷。 罗杰觉得祈祷其实没啥用,不过有只燕雀在边上叽叽喳喳,倒是让他焦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雨来得急,停得也快,才下了两天就放了晴。 男爵带回来的也都是好消息:“坝没事,没渗水也没垮。” 罗杰已经退了烧,他想自己去看看,但男爵不同意,非让他彻底养好了才行。 于是罗杰只好在屋里逗燕雀。 “我出去溜达一会儿。” “不行的。” “就一会儿。” “不行,男爵说了,你要休息。” “我好了,都出过汗了。” “乖哦,我们的小罗杰最听话了,是不是?” “你这口气好怪,和谁学的?” “我妈妈,我生病的时候她就这么说。” “你说这话的样子好傻。”罗杰的口气很冲,他心情不好。 “哦。”安吉莉卡没和罗杰争,她笑着,顺着罗杰的意。 “和我说说坝上的事。”罗杰现在满脑子土坝。 于是安吉莉卡就把自己知道的都拿出来说,但多是罗杰早就已经知道的。而且她知道的总共也没多少,说着说着就没话说了。 于是屋里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我给你唱歌。” 罗杰抬头看自荐的安吉莉卡,他看得出对方的勉强。 安吉莉卡犹豫着、酝酿着,似乎终于攒够了勇气,她开口唱起来。 她唱得磕磕绊绊,唱得语无伦次,唱得找不到调。 罗杰勉强听出来这是一首拉丁语的圣歌,他记得在修道院的时候听过。 安吉莉卡不好意思地停下了,她说:“我唱得不好,院长教了我好几遍,可我还是唱不好。” 罗杰并不在乎歌唱的好不好,他安慰安吉莉卡说:“唱得挺好的。” “不好。” 罗杰能看出安吉莉卡的沮丧,他说:“你的声音很好听的。” “是吗?”安吉莉卡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这首歌不好,它不适合你。” “真的?” “换首歌你肯定能唱好。” “可我不会别的歌。” “我教你首歌。”罗杰一心安慰安吉莉卡,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因为他自己也是不擅长唱歌的。 但他看着安吉莉卡期盼的眼神,他没改口。 他搜索着记忆,莫名的一首歌浮上了脑海。 他开口唱:“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他唱了一句就停下来了。 安吉莉卡也不催,睁大眼睛等着他。 罗杰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刚才自己唱的是中文。 他说:“我唱的是方言。” “嗯。”安吉莉卡没怀疑。 罗杰知道他其实不用解释,这年头隔一个山头,大家语言就可能不一样,听到别人嘴里说出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 他现在头疼的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教会安吉莉卡唱这首歌。 她连拉丁文都掌握不了,更何况是中文,估计教到地老天荒,她都不一定能学得会。 罗杰夹紧眉头想把这首歌翻译成诺曼法语,但他发现这太难了。意思可以翻过来,但韵律音调完全对不上了。那些作曲家都有两把刷子,他没有。 安吉莉卡还是没有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罗杰有些尴尬,他说:“我教你哼。” “好啊。” 于是罗杰心里唱着: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他嘴里却只是哼。 安吉莉卡随着罗杰一起哼。 她哼的音调不准,因为罗杰教的也不准。 “你走调了。” “哪有。” “你刚才不是这么唱的。” “是吗?那再来一遍。” 他俩就这么一遍遍地哼着,一遍遍走着调。 然后罗杰说安吉莉卡傻,安吉莉卡就笑,露出小虎牙。 莫名地,罗杰就忘了大坝,忘了所有的烦恼。 第33章 若只初见 就这么窝了几天,罗杰终于好利索了。 “艺术家”也带来了好消息,罗杰骑着小马精神抖擞地跑去工地。 他先上了坝看水情,平静的水面大约一米深,清澈得能看见池底,哪里还能看出当日的混沌。 现在这水,看上去,是干净的。 有山民来打水,罗杰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渗水,都说没有,于是他就放心了。 罗杰又去看石门,石门上的天使雕像,胳膊往下没有手臂,鼻子之上一片模糊,露着小虎牙的笑容倒是有些安吉莉卡的神韵。 罗杰知道没有手臂的女神代表美丽,没有头的天使代表胜利,他不知道这个缺手少脸的傻笑天使代表什么? 不过在罗杰眼里这倒也算件艺术品,至于在当地人眼里,估计可以用来吓唬孩子。 罗杰听到有孩子哭,他回头看到一个孩子呜咽着路过。那孩子看上去很虚弱,他捂着肚子,大概是着了凉。 罗杰又把注意力转回石门。他其实不关心雕像,他更在乎是不是能严丝合缝,是不是能顺利地拉起放下。他叫人试了好几次,结果很令他满意。 秋雨后天气就开始转凉,接下来的几周风也越发得大了,感觉到凉意的罗杰添了衣服。 他在巡查工地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谈论疾病的事,说营地里发烧的人多起来了。 有人打喷嚏流鼻涕但是过了几天就好了,也有人全身乏力没有食欲烧得越来越厉害。 罗杰让人在营地里多烧几堆柴火,叫大家注意保暖。但他更多地是注意大坝的进度。 大坝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比原先的计划快了很多,罗杰很是得意。 后来零零星星又下了几场雨,除了给水库添了点储水,即没垮坝也没渗水,有了经验的罗杰不再那么焦虑,他觉得一切顺利。 直到有一天他在工地附近看到了安吉莉卡,他跑过去打招呼:“嗨,小燕雀,你怎么飞到这儿来了?” 安吉莉卡给了罗杰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收敛起来,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沉重语气说:“我陪着本尼狄克丁院长来的,山民营地里有人要死了,院长来给他做终傅。” 这个话题不适合深谈,于是两人画了个十字,便互相告别,各自忙活去了。 晚上一直到天彻底黑了,罗杰才听到院长送安吉莉卡回来的声音。 第二天罗杰和安吉莉卡开玩笑:“学会夜归啦,你妈没训你?” 安吉莉卡脸色不是很好,她给了罗杰一个微笑,她说:“昨天真的很忙,在山民那里吃了晚饭才回来的。” “吃了啥好吃的?”罗杰继续逗她。 “哪有什么好吃的,就喝了水,吃了黑面包。” 罗杰见她确实精神不振,便收了嬉笑,劝她注意休息,然后骑马巡查去了。 之后的几天越发得冷了,太阳老是躲在云后面一整天都不露头,有经验的老人和罗杰说冬雨大概要来了。 罗杰很是惊讶:“这才十月份,冬天还早呢。” “不会错的,以前也有过的。” 罗杰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他抖擞起精神,催促所有的人加快速度。 原来的计划不能用了,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和老天抢时间。 罗杰每天都在工地上忙到天黑,他鼓励着他见到的每一个人,他告诉他们:“这是最后的决战!” 他斥责那些拖后腿的人:“你想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吗?” 他看到有体弱的人似乎支撑不住,便下马亲自去帮忙。 在他的带动下,山民们便没了抱怨,个个咬牙坚持。 神父和院长发出了号召,河边村的村民也自发地来了。 男爵亲自带队上阵,光着膀子猛干。 人群中罗杰看到了安吉莉卡,她和一群老弱一起给人送水送饭。 罗杰上前拦住了她,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劝她回去休息。 她只是摇头。 罗杰有些生气,他说:“我要你回去休息。” “不,”安吉莉卡拒绝了罗杰,她的喉咙有些哑,她说:“大家都在坚持,我也行的。” 罗杰正想用强制手段,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脸颊上,如同挂了泪。 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多,下雨了。 冬雨刚开始的时候下得不大,它很有耐心,悉悉索索地下着,不论白天还是夜晚,只是不停。 大坝本来就快完工,大伙儿在小雨里拼了两天,终于宣告了胜利。 没什么庆祝,罗杰命令所有体弱的都回去,坝上只留下精壮,轮班值守。 现在只剩下接受考验了。 安吉莉卡的病情加重了,罗杰回去看过她几次,都在发烧,完全没有食欲。 她妈妈在床边只是祈祷。 罗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想安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安吉莉卡每次看到罗杰来,都会给他一个微笑,反过来安慰了手足无措的罗杰。 悉悉索索的雨一直在下,不大,但是不停。 水库里的水悄无声息地涨起来,罗杰就这么看着它越过了他设置的警戒线。 他下令打开水门,水冲过了石砌的短渠,顺着深沟离开,于是水面不再上涨,一切如他所料。 阴雨还在继续,这是一场比拼耐力的比赛。 罗杰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危险的时候,等到山体吸足了水分,再也无法提供缓冲,那时大坝只能独自面对所有的雨水汇聚成的山洪,那才是最终的考验。 山民营地里又有人死了。 安吉莉卡的情况越发严重,她的烧就没有退过,就像这该死的冬雨。 罗杰摸了摸安吉莉卡的额头,觉得更烫了。 安吉莉卡不再微笑,她甚至不知道罗杰来看她,叫她也没反应。 她的皮肤上起了玫瑰样的疹子。 罗杰跪下来和她妈妈一起祈祷,他很诚心诚意地祈祷。 悉悉索索的雨还在继续,还在继续。 罗杰的脸上全是水。 他看着水位线,不知不觉水位又高了。 深沟里的水不再安静地离开,它们开始咆哮。 巡逻的人汇报说没看到渗水。罗杰估计是有的,只是混在雨水里看不见。 不过只要不是明显的渗水就没有关系,不会形成溃堤。 山民营地里还在死人。 安吉莉卡挺过来了,她还在发烧,有时候烧得厉害,有时候好一点。 她的脸很憔悴,但是她看到罗杰的时候还是努力给了他一个微笑。 她的喉咙很嘶哑,但是她说她好多了,肚子也不是很胀了。 罗杰让她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 他和她说了些坝上的事,都是捡好的说,也不管她懂不懂。 但她听得很认真,也很开心,也很累。 于是罗杰不说了,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 该死的冬雨暂时停了,尽管天还是阴的,太阳不知道死在哪里,但罗杰还是很开心。 阿米尔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巡查大坝。 罗杰喋喋不休地说着筑坝的过程,阿米尔认真地检查着。 最后阿米尔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于是罗杰放心了,他对着峡谷喊:“来,山洪,来!” 山民营地还在死人,有几个估计也快不行了,但没有新的病例增加。 罗杰觉得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 山洪来了,伴随着冬雨的肆虐。 遮天迷地的雨水让罗杰根本看不清洪水的威势,只听得隆隆轰响如万马奔腾扑面而来。 他和阿米尔站在坝上如同雕塑,他对着峡谷狂呼:“来,来呀!我不怕你!” 他的声音穿不透雨幕。 泄水的短渠如同喷发的火山口。 深沟已经没了,奔腾的水流与堤岸齐平。 水位还在上涨,但后继乏力。 而大坝巍然不动。 罗杰知道他赢了。 他狂呼高喊:“摊牌!梭哈!” 有人穿过雨幕,来找罗杰,是男爵。 雨势越来越小,当罗杰跟着男爵进村的时候,冬雨变得如同人的眼泪。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 (第三卷完) 第34章 番外 (作者言:两章番外,罗杰的幼年,1095~1096,通过幼年罗杰的感知,介绍故事背景和相关人物。 不写,书友反映,不理解罗杰干嘛不和他哥哥争权,干嘛继承伯爵后还不发号施令。 其实争也白争,成年前阿德莱德摄政,桀骜不驯的诺曼人不会听一个没威望的小屁孩说话。 但写在前面,书友反映影响剧情,上来太啰嗦。 放在后面又影响发布。 所以暂时放在中间。) 初生的罗杰试图遏制自己的紧张,他的眼睛睁不开,身体不受控制,触觉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嗅觉完全被奶香和狐臭所占据。 唯一能给他提供帮助的就是听觉,他发现他的耳朵特别灵敏,甚至能够听到大厅里面老鼠爬动的声音。 得益于前世的努力,罗杰勉强能够听懂周围一部分人的语言。这语言融合了法国西部和北部人的方言,似乎能在近代英语中找到一些影子,姑且算它法语。 而除了法语,周边的人还说另外的语言。罗杰初步判断至少有三种语系,他都听不懂。 国际化的家庭,罗杰感到头痛无比。 罗杰还没从一个头疼的事情中解脱出来,就不得不面临另一个更令他头痛的事。 他的奶妈,一个气味有些大的妇女,喜欢使劲上下颠他,颠得他如同上了发条的铁皮青蛙,头脑发昏几近晕勃。 刁民,想让朕变白痴吗。 然而罗杰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如同赵高把持下的秦二世,曹操挟持的汉献帝,除了乖乖认命,还能如何呢? 罗杰甚至怀疑这奶妈是孟婆的化身,特地前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毕竟他现在的诡异状态,或许就是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开了小差,没喂他喝汤造成的。 罗杰觉得任由这奶妈把他颠成白痴或许可以让一切恢复正常,然而现代灵魂的自由和独立精神是不容挑衅的。 毋宁死。 罗杰豁出去了,他决心反抗。 罗杰详装配合却默默的记住那妇人的脚步声和特殊的体味,然后等到母亲的脚步声进入房间后,他便开始很小声的哭然后逐渐增大,“我的小宝贝这是怎么了。” “夫人,好像是饿了。”一个侍女答道。 “去把奶妈叫来。“ 于是有脚步声离开,随即罗杰熟悉的脚步声进了房间。 “夫人。” “免礼,孩子饿了。” “不会呀,我刚喂过。” 罗杰小嘴撅着,努力允吸着。 “我觉得他是饿了,如果不是我奶水不足,我会亲自喂他,现在,去喂他。”阿德莱德命令道。 于是罗杰牢记的体味靠了过来,然而这次罗杰再不配合了,那妇人刚一碰触罗杰,他便开始嚎哭,待到妇人将他抱起,已经哭的浑身抽搐,那妇人越哄越抱,罗杰哭得越厉害。 然而事与愿违。妇人把住他的头,将他猛灌了一通。灌得罗杰肚子鼓胀,满脸通红,头脑发昏。 罗杰大口大口地呼吸,弥补身体里缺少的氧气。 “夫人,少爷吃饱了。”那妇人得意洋洋。 罗杰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机会,必须拼死一博。 他猛吸一口唾沫,他的气管立刻提出抗议,罗杰开始剧烈地咳嗽。 那妇人有些惊慌地拍着罗杰的背,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剧烈的咳嗽引发了罗杰可怜的腹肌的抽搐,它伙同横膈膜对胃发起了挑战,鼓胀的胃退缩了,于是一场不亚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的呕吐发生了,罗杰口中汹涌而出的胃酸奶水流甚至能够摧毁庞贝。 “啊!”那妇人吓坏了,双手离开了罗杰,掩面而泣。 自作自受的罗杰陷入了人生的第二场危机。 他如同一条喷墨的鱿鱼,又像一枚倒置的火箭,在喷发的助推下,以超过一个g的加速度,向地心进发。 他的小心脏感受着失重的快感,悬到了喉咙口。一双温暖的熟悉的手接住了他。 哦,妈妈,我爱你。 罗杰想要高歌一首赞美母亲,但是他忘词了,于是他乖巧地匍在母亲的胸脯上,疲惫淹没了他,够了,今天够了,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罗杰醒来后忍着饥渴,警惕地支起兔子耳朵,全方位扫描墨西拿城堡,那个记忆中特殊的脚步声没有了,此后他也再没听到过。 罗杰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能感觉到光,却辨不出色彩,但是他并不担心,小孩子都这样。 让他不满的是他的侍女,她们正努力地把他扎成木乃伊,除了头,肩膀以下都被包的紧紧的。 罗杰感到很不爽,他挣扎着想反抗,他原本就指挥不动自己的手脚,更何况被扎得紧紧实实的,但他就是想挣扎。 渐渐的,他觉得捆绑似乎松动了,自己好像能坐起来了,他“看”到了周围的场景,如同做梦一般。 他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他很惊喜自己的这种状态,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幼小身体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缓趋于停止。 “是不是太紧了?” “紧点好,能让他骨头长得直。” “看少爷多可爱,啊,他在皱眉头呢。” 罗杰禁锢的身躯和自由的灵魂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后者渴望摆脱前者的束缚,他有了“飞”的感觉。 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回去,你不属于这里。” 他专注于追寻彻底的自由,没意识到自己肉体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少爷的眼睛真漂亮,是黑的呢。” “让我看看,真的,他能看到我们吗?” “当然,你没见他睁那么大吗?” “他在看什么?” “一定在看你,你最臭美,嘻嘻。” “再说再说,我扯烂你的嘴。”侍女们嬉闹推搡着。 “啊!”随着一声娇呼,忽然一盆凉水浇了罗杰满头满脸,一个木盆砸在床架上,“邦”的一声让整个房间瞬间静止。 “天呐!” “快,快看看少爷!” “砸到了吗?” “哇~我不是故意的。” “都怪你!”少女们惊慌失措,像一群炸窝的母鸡。 “别吵了,安静!” 于是裹布被解开,有人用棉布将罗杰擦干。 罗杰刚刚回过神来,他如同梦做了一半被吵醒,他都搞不清刚才的感觉是真的还是他想像出来的。 他的肉体用本能告诉他:应该哭了。但他的灵魂说:干嘛要哭,只是一盆水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的肉体因为后怕而颤抖起来,最终本能压制了理智。 罗杰想,那个木盆差点砸到我,你们这群小母鸡,我差点因为你们的疏忽去见了上帝。 他越想越怕,忍不住大哭起来。 等到老罗杰和阿德莱德走进房间的时候,罗杰已经停止了哭泣,他有些羞愧的眨着眼,为自己的失态而后悔。 他的眼前出现一个朦胧的影子,鼻子里闻到熟悉的属于父亲的酸臭。 母亲的声音:“亲爱的,宝贝怎么样了?” “能有啥事,不过是一盆水。”父亲满不在乎的嘟哝着,却在罗杰眼前晃了好久。 “犯错的自己下去领罚。”随着伯爵的宣判,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耳听着父母的脚步离开,罗杰感到整个房间都松了口气。 罗杰不知道该怎么回到那种如梦似幻的状态,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他又开始了日常的修炼,他支着耳朵偷听,这也是他目前唯一的乐趣。 很快,他听到地窖里捂着嘴的呜咽,交杂着噼里啪啦的鞭打声,罗杰脑补着少女的屁屁被抽打的场景,真是有爱啊,可惜少儿不宜,他乐呵呵的自嘲着,将注意力移开。 “罗杰,” 嗯,罗杰一愣,老妈叫我? “你准备什么时候安排罗杰的洗礼?” 原来是和老爹说话啊,罗杰想,西方人真是麻烦,老喜欢起同样的名字。 “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我正在组织一个大型的观礼,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的封臣,骑士,教士,村长,有声望的乡绅,一个不拉,全都叫到墨西拿大教堂来。” “那必将是场盛会!”阿德莱德的声音激动得颤抖。 罗杰是被侍女们的轻言细语吵醒的。 “愿主赐福与你。” “愿耶稣基督与你同在。”侍女们互相祝福着。 “少爷醒了。” 侍女们在照顾罗杰的同时,纷纷送上祝福。 “今天可是少爷的大日子。” “快,一会儿主母就要来接少爷去教堂了。” 侍女们手忙脚乱。偏偏罗杰还存心捣乱。 他发出想要尿尿的哭声,然后在侍女给他把尿时,虽然他确有尿意,但他憋住不尿。 那侍女以为自己理解错了,等她一把罗杰放到床上,罗杰又开始哭。 那侍女连忙再帮他把尿,但罗杰就是憋住不尿,只是“呵呵”的笑,笑得那侍女以为自己精神错乱,赶忙把罗杰放回床上,跑去向别人请教。 罗杰自个儿乐呵着傻笑,笑着笑着他又睡着了。 等罗杰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在妈妈的怀里。 他的肉体告诉他:宝宝要尿尿。 但他的灵魂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他没被绑成木乃伊,而是光着身子裹了条狐狸皮草袍子。 他感受着,毛茸茸的,暖暖的,一股淡淡的尿骚臭,舒服极了。他想,这是顶级的皮草啊,很贵的。 灵魂的理智压制了肉体的本能:憋着,这么贵重的皮草,怎么可以糟蹋。 肉体和灵魂又一次失去了和谐,它们对立着,抗争着。 于是罗杰又一次如同做梦一般。 他“看到”阿德莱德抱着他,跟着他的父亲罗杰伯爵,穿过甬道,从侧门进入大厅,直接走到主祭坛前。 他“看到”很多人聚在大厅里,三两成群。 他“看到”最靠近祭坛的是一群用诺曼底口音法语交谈的男女。 男人个个身强体壮,发须经过精心打理,长罩衫外套着绣满家族徽章的长外褂,皮腰带上挂着剑,脚上穿着尖头鞋。 女人满脸贵气,长发中分,分成两束耷拉在丝绸裁成的长套衫上,头顶无边女帽,腰缠细金链带,下着遮住脚的宽长喇叭裙。 男人高声谈论着用剑还是用斧头砍人方便。 女人低语着抱怨收上来的租子一年不如一年。 他“看到”厅里居然还有几个阿拉伯人。 他们缠头巾,披着阿拉伯外袍,腰缠绢布腰带,脚蹬大食靴,脖子里却挂着镶满宝石的十字架,显然已经皈依了基督,他们没带女人,互相轻声交谈着。 他“看到”厅里最多的一群人。 他们头戴毡帽,身披羊毛厚长罩衫,一根简单的腰带,没有任何徽章。 他们聚在一起却没人说话,带着虔诚的目光看着主祭台,却畏惧着不敢靠近。 他“看到”大厅的门外聚集着更多的人,他们穿着阿拉伯长袍,即使厅里还有空位也不进来。 他“看到”自己被阿德莱德褪下皮袍,光溜溜的面向祭台。 他“看到”祭台前放了一个大大的金盆,盆前站着一个慈祥的老人,头顶法冠,身披丝绸长白袍,颈挂耶稣受难黄金十字架,一手圣经,一手主教权杖。 他“看到”那老人将圣经和权杖交于执事,双手抱起自己,嘴里念着祷语,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老人高高地将罗杰举起,随后这个慈祥的老主教疯狂地将罗杰砸进水盆。 罗杰在体会到短暂的失重后,整个人被浸入了凉水里,他愣的都忘了呼吸。 不是说好的只是头上滴几滴水吗,罗杰脑中瞬间回忆起前世看到过的洗礼。 然后他又被拎出水面,高高举起。 罗杰用他短短的胎毛,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甩水,动作标准的都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 卧槽,怎么回事,哎呀,还来。 罗杰又一次被砸了下去,如同最糟糕的跳水选手,以最大的表面积拍在水里。 他紧闭双眼,憋住呼吸,手脚乱蹬。 谋杀,这是谋杀。 罗杰愤怒了,然而不到一秒钟,他的愤怒就转为恐惧,还不拉我上去,要死人啦。 又是一个精彩的出水,罗杰甚至完成了一个360度回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甩出了躯壳。 天国之门打开,漂亮的女天使唱着圣歌,抽出hillerichap;ap;ap;ap;ap;ap;ap;ap;ap;ap;bradsby棒球棒,一个全垒打将罗杰抽了回去。 罗杰的灵魂和肉体又一次同时浸在水里。他已经没了脾气。 给个痛快,别折磨我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再一次被拎出来举到最高点,罗杰想通了,他就是一个孩子,这就是他的人生,他有权利也有义务将这一生从头到底走完。 他的灵魂得到了净化,他的精神得到了升华,他痉挛的躯体得到了放松,他的肉体和灵魂完成了统一。 所有的愤怒恐惧怨念全都汇集到胯下,随着一股暖流释放出去。 其势之猛如黄河泛滥,其量之大如长江东流。庄严肃穆在轰然中坍塌,惊呼赞叹在沉默中爆发。 罗杰灵敏的耳朵对近在咫尺的纷纷嚷嚷充耳不闻,却莫名其妙的截取了一句稚嫩的童言:“妈妈,看,彩虹!” 转眼已是6月,西西里岛干旱炎热的夏天让庄稼停止了生长,却没能让闲人闭嘴。 那些人,孜孜不倦喋喋不休,似乎不把大洗礼事件的各种细节,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决不罢休。 罗杰的兔子耳朵每天都塞满了诸如“到底有没有彩虹”“哪位爵爷夫人喝了一大口”之类的无聊问题。 而答案随着口口相传,却从一开始的大概、可能,到后来的肯定、绝对,从基本符合实际,到后来的魔幻神秘。 罗杰毫不怀疑接下来会不会成为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至少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某某女士因此怀孕的谣言。 罗杰对此听之任之,反正他也毫无办法,他现在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享受人生,把混吃等死当成自己的事业。 但是最近他发现城堡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让罗杰有些不安。 罗杰听到巡视归来的老爹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有什么事吗?” 他听到守卫城堡的侍卫队长回答:“没什么大事,大人,就是有几个仆人嚷嚷着要随教皇喻意去东征。” “让他们滚,听说博希蒙德又搞事了?”老罗杰低沉的声音透出一股不安。 “他在卡拉布里亚,大人,听说他最近招募了一批流浪骑士,大多是意大利人,也有法国人”侍卫队长的脚步声紧随着伯爵。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真是吉斯卡尔的好儿子,是诺曼底来的法国人?” “是的大人,大多是诺曼人,他侄子唐克雷德去法国带回来的,博希蒙德骁勇善战的名声在诺曼人中的影响力很大。” “他就不能好好的呆在他的塔兰托领地里。”老罗杰“噔噔噔”地踩着楼梯的木板,力量之大让木梯“吱呀吱呀”地娇吟。 “我的情报总管呢?没死的话上来。”伯爵的吼声响彻城堡。 “大人,要不我带人把博希蒙德赶走……”侍卫队长弱弱地想要表现一下自己。 “呵呵呵。”伯爵好像听到一个笑话,笑声中带着睥睨。 “大人,请相信我的忠诚!”侍卫队长激动了,士可杀不可辱地嚎叫着。 “当然,我当然相信你的忠诚,这一点确切无疑,我只是不想让人以为我苛待侄子。”伯爵巧妙的安抚了侍卫队长。 后者似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动作之轻让罗杰有些不确定,如果他真的吐气了,一定比梁上爬过的老鼠更小心。 一串小鼓点般急促的脚步声一路跑进了伯爵的书房。“伯爵大人,穆帖仪时刻遵您吩咐。” 罗杰听着这个叫穆帖仪的情报总管有些气短,听起来不像是个能骑马砍人的。 伯爵:“最近有什么情况?” 情报总管穆帖仪:“同属阿拉伯人的开罗法蒂玛王朝和北非马赫迪耶埃米尔还在争斗,逊尼派的塞尔柱土耳其人与什叶派的法蒂玛王朝在争夺圣城,东罗马皇帝阿历克塞一世还在抵御塞尔柱土耳其人从安纳托利亚而来的入侵,快顶不住了……” 情报总管一板一眼的朗读被伯爵打断:“阿历克塞可没这么弱,我亲哥哥罗伯特吉斯卡尔一辈子都想打进君士坦丁堡,结果呢,遗体都没办法完整的回到意大利韦诺萨的奥特维尔家族陵寝。 我亲侄子博希蒙德连战连胜,一路打到拉里萨,却被他骗出营地,不过是吃了串葡萄的工夫,就丢了大营,被劫光所有的物资,然后他几乎收买了博希蒙德所有的手下,害的我侄子马克差点没脸回来。 好了,现在和我说说我十字军的情况。” 穆帖仪:“教皇乌尔班二世1095年11月28日在法国南部的克勒芒召开了宗教会议,‘以父为名’,号召君侯停战三年,在1096年8月15日圣母升天日共同出发到东方去同异教徒斗争,夺回被突厥人占领的圣地……” “这个我已经清楚了,那支提前出发的穷人十字军怎么样了?”伯爵有些不耐烦。 穆帖仪:“是的,大人,在2月份的时候大约有八万人在隐修士彼德和‘穷汉’瓦尔特的带领下从莱茵河畔出发。 他们缺乏补给,装备低劣,象强盗一样沿途烧杀抢掠,他们攻占了匈牙利的塞姆兰,夺走了钱财和4000多个匈牙利人的生命; 在拜占庭的国土上,穷人十字军洗劫了贝尔格莱德和尼什郊区。目前还在东进。” “其他人呢,目前有多少领主明确要参加?”伯爵有些忐忑,“响应的领主多吗?” 穆帖仪:“很多,大人,德意志西部的队伍由布雍的戈弗雷公爵和他的兄弟布洛涅的鲍德温率领,在莱茵河畔集结; 法国南部的队伍由图卢兹伯爵圣吉尔的雷蒙德和阿德马尔率领,准备从土鲁斯出发; 法国北部的队伍由法王菲力普一世的兄弟韦芒杜瓦的于格率领,在法国里昂集合。” 侍卫队长吸了一口凉气:“嚯,法王的兄弟,大阵仗啊。” “西面的伊比利亚半岛有领主参加吗?”伯爵的声音有些沉闷。 穆帖仪:“没有,大人。” 伯爵:“还在收复失地?” 穆帖仪:“是的,大人,但是目前情况不太好,由摩尔人领导的北非毛里塔尼亚的穆拉比特王朝,在伊本·优素福的带领下,第三次登陆伊比利亚半岛,强行以武力征服科尔多瓦和塞维利亚,并且在1094年攻下了里斯本。” 伯爵:“这么说卡斯蒂利亚王国自顾不暇?” 穆帖仪:“是的,大人。” “或许我们也可以说自己自顾不暇。”伯爵的声音透着犹豫。 “但是,大人,自从1091年攻陷诺托,西西里全岛都已经降服于您。” 情报总管的回答坦率而耿直,丝毫没有领会伯爵的意图。 连偷听的罗杰都为他的情商着急,这种书呆子怎么当上情报总管的,情报总管不应该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能够在暗地里像蜘蛛一样编织一个庞大关系网的嘛。 “我当年怎么挑你做情报总管的?”伯爵的口气已经很不满了。 穆帖仪:“您挑我是因为我懂拉丁语,法语,意大利语,希腊语,阿拉伯语,以及西西里土语,可以将各地的情报通合汇总,大人。” 罗杰听的眼珠子都圆了。 人才,绝对的人才,老爸,您做的对,这种人才绝对可以胜任情报总管,哪怕他对您再不客气,您也请务必再忍耐一下。 罗杰可是被这些杂七杂八的语言烦了好久了,故而对那些优秀的翻译顶礼膜拜。 “教皇乌尔班给我来了封信,你念给我听。”伯爵在书桌上哗啦哗啦地翻找着,“写封信还非得用花体拉丁文,看得我眼睛都胀了。” 穆帖仪:“挺好看的呀,就是修辞手法有些太老套。” 情报总管你得瑟也不看看地方,罗杰听了暗暗摇头,但是我喜欢。 他拍着小手“呵呵”笑着,想象着老爹吹胡子瞪眼,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穆帖仪开始读信:“我的孩子,西西里的罗杰奥特维尔,正为你所知,一个来自波斯的民族,塞尔柱土耳其人已经入侵我们东方兄弟的国家……” 情报总管的声音抑扬顿挫:“他们在大肆蹂躏上帝的国度,毁坏基督教堂,掳杀虔诚的上帝子民,污辱贞洁的妇女,贪婪地饮着受洗儿童的鲜血。” 伯爵:“乌尔班就喜欢长篇大论,他想让我干啥。” 穆帖仪继续读着:“……所以我要勉励你,也恳求你——不是我,是主亲自勉励你,基督的使者,督促一切有封爵等级之人,乃至所有骑士、士兵、富人与穷人,都必须迅速予以东方基督教徒援助……” “让我拿出一家一当去援助阿历克塞,哈,除非阿历克塞把皇冠给我”伯爵对教皇的要求嗤之以鼻。 侍卫队长提醒道:“大人,西西里局势并不稳定,没有您的压制,恐怕那些阿拉伯人……” 伯爵:“所以……” 侍卫队长继续提醒:“但是公然违背教皇喻意的话,恐怕那些基督徒……” 伯爵:“这正是我头疼的地方。” 穆帖仪并没有被伯爵和侍卫队长的谈话打断,他自顾自读得慷慨激昂,声音都激动得发颤:“……让我们投入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为主而重获圣地的伟大的十字军东征!……” “你一个纯血的阿拉伯人,还没皈依受洗,你激动个啥!”伯爵拍着桌子,对着情报总管吼。 啊唻,偷听的罗杰突然发现新大陆,老爸居然任命异教徒做官僚,不怕绝罚吗?有个性,我喜欢,罗杰的小手拍的更欢了。 “是,是,大人说的是。” 情报总管喏喏的反应让罗杰笑得打滚,脑子里浮现一个胖翻译:“吃你几个烂西瓜……” 罗杰突然好想吃瓜,他觉得这个时候必须吃点什么,他“哇,哇”干哭了两声,招来了奶妈。 “继续念。”伯爵泄了气。 “从那个邪恶的种族手中夺回圣地!”情报总管顿了顿,不敢再用激昂的音调。 他平淡地读了下去:“那个地方,耶路撒冷,如同《圣经》所言,是上帝赐与以色列后嗣的,遍地流着奶和蜜,黄金宝石随手可拾……额……” 伯爵:“怎么了,继续念啊。” 穆帖仪:“大人,那地方河里流的是水,也不产黄金宝石。” 伯爵:“废话,要不这么说,谁肯大老远的去,继续。” 穆帖仪:“……让那些过去与自己的亲朋兄弟争战不休的人,现在理直气壮地同那些亵渎圣地的野蛮人战斗!……” “这话我亲侄子罗杰·博尔萨听了准高兴,他一定会哭着对博希蒙德说,”伯爵掐着喉咙装小鸡儿,“同父的哥哥啊,听教皇的咱别打了。” “哈哈哈”说完伯爵就和侍卫队长一起大笑起来。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情报总管疑惑地问道,“当年您哥哥罗伯特·吉斯卡尔蒙召后,您为何不支持博希蒙德继承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公爵呢?谁都知道软弱年幼的博尔萨比不上博希蒙德。” “然后呢?”伯爵恶狠狠地说道,“让我在他宫廷里低头哈腰?或者彻底放弃卡拉布里亚的收税和管理特权?” “那您为何在博尔萨继位后,劝说他把南意大利最富饶的塔兰托封给博希蒙德,没有塔兰托,博希蒙德根本没资本和博尔萨斗这么多年。”情报总管打破沙锅问到底。 “都是我侄子,亲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怎能厚此薄彼。” 伯爵深情的语气饱含亲情的温暖,令闻者无不动容。 “而且他们不斗,怎么会叫我仲裁,咦嘻嘻嘻。” 伯爵笑得像个得逞的奸商,画风转变之快令措不及防的罗杰喷出一口鲜奶,他仿佛看到了童话里给熊兄熊弟分奶酪的狐狸。 “还有吗?”伯爵问道。 穆帖仪:“是的,我还有几个问题……” 伯爵:“闭嘴,我问得是信。” 穆帖仪:“是的,好的,大人,信还有…… 你们总是时刻进行着不公的战争;你们总是因为贪欲和傲慢而挥舞着武器自相残杀,对此你们将遭受永恒的死亡与诅咒。 而我们现在将引领你走向带来永不朽灭的荣耀的战争。 来,罗杰,和在莱茵河畔,在土鲁斯,在里昂集结的三十万大军一起,在圣母升天日共同出发,向东,向东。 大人,完了。” 罗杰很想对情报总管的表现点个赞,漂亮的双关语。 “死亡与诅咒吗?”伯爵关注的重点和罗杰不同,“这么说十字军东征期间,和基督徒开战有风险咯。” 接下来书房里除了纸笔的摩擦,再无别的声音传出。 良久之后,吃饱喝足的罗杰扛不住两个眼皮的打架,迷迷糊糊地听到伯爵交代手下:“派人把这两封信送给博希蒙德和博尔萨,快马。” 然后罗杰便睡着了。 有什么能限制住一个有着成熟思维的灵魂呢?霍金如此,罗杰亦如此。 只要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在罗杰的卖萌攻势下,那些个思维单纯的侍女,头脑简单的奶妈,一个个被洗脑洗的丧失自我还不自知,宛如巴勒莫的特产木偶,心甘情愿成了罗杰的傀儡。 于是乎,整个城堡被罗杰借着侍女的脚逛了个遍,除了伯爵的书房和卧室,还有黑咕隆咚的地下室,没有罗杰不逛过的。 即使是卫兵把守的天顶露台,也在奶妈的陪同下逛了一圈。 那些个卫兵起先还打算尽忠职守,罗杰才懒得和这些丘八啰嗦,他也没办法啰嗦 罗杰不会去理睬这些丘八低劣的搭讪,反正尴尬的不是他。 “……这山上采下来的石头,有一个面是不平的,就像,就像……”一个括噪卫兵为了搭讪,没话找话的介绍着。 这卫兵左看右看,最后指着另一个卫兵:“就像他的麻脸。” 那麻脸卫兵大怒,可是看到奶妈顺势看向他后,又立马笑得像只哈巴狗。 括噪卫兵还在卖弄着不知从哪个石匠那里听来的东西:“所以你看这石屋的墙,其实是两面石墙,当中填土建起来的,厚的很哩。” 他拍拍墙垛。 “这屋顶上一圈墙垛,还有我们脚下这巡逻的石路,都是墙顶,牢得狠哩。” 他又使劲跺跺脚。 “但是你千万别去中间隆起的圆屋顶,那下面就靠石拱顶着,都是空的,像你这样重的人踩上去,准得塌。” 罗杰感觉抱他的手一紧,他冷眼看着那个尤不自觉的括噪卫兵,暗道,还有三秒,你已经死了。 罗杰操纵着奶妈看向西南,那里远远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盾形火山,火山渣锥上还有烟雾飘出。 “那是埃特纳火山,当地人叫它蒙吉贝洛。”麻脸卫兵介绍道,“晚上还能看到火呢。” 又兜到东边,罗杰看到了整个墨西拿城。 墨西拿城西面背山东面面海,是个边缘不规则的梯形,有约4米高的石头城墙保护,梯形的长边就是东边墨西拿海峡的岸线,那里的码头停着稀稀拉拉的单桅商船。 城中最醒目的是墨西拿主教座堂,罗杰对此印象深刻,教堂前是一个不算大的广场,两者构成了城市的中心。 周围密密麻麻低矮的建筑环绕着,直到填满整个墨西拿城。 罗杰看不清道路的走向,错乱的完全没有规律。 罗杰发现自己的住所与梯形短边的围墙相连,处于半山腰一个凸起的小土包上,是整个墨西拿城的制高点。 住所是一个整体呈长方体的大石屋,四角有圆形的塔楼,高约6米,半圆形的拱门朝东面向墨西拿城区。 比城墙略矮的石头城郭在小土包下围出一个圈,外面还有干壕沟与墨西拿城区相隔,只余一道吊门相连。 圈子里马厩厨房铁匠铺木器房一应俱全,都是贴着城郭建在小土包下部。 罗杰将石屋的外观和之前了解到的内部比较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整个石屋的结构。 如果从上往下掀掉屋顶看的话,罗杰想,应该是个回字型。 中间的口是挑空的大厅,周围一圈立柱直达屋顶,与外墙一起撑起石头的筒型拱顶,回字两个口中间,是由壁柱,立柱和封闭拱廊隔成的上下两层,又用厚木板隔出一个个房间,狭窄简陋的木梯连接上下,狭小的窗户全在二楼的位置。 罗杰搞明白了,他给出一个结论:整栋石屋敦实厚重、城堡内部光线暗淡,进深极深,放个棺材就可以当墓室了。 在一个暑气未消的傍晚,罗杰让一个看起来比较清纯的侍女抱着他,走出石屋大门,在院子里闲逛。 他在铁匠铺看到铁匠一边打着马蹄铁,一边和等候着的马夫吹牛。 “你知道我的手艺和谁学的?和我爷爷学的” 铁匠的小锤子“叮叮叮”地敲打着烧红的细铁条,将它打弯。又“铛铛铛”地将弯曲的铁条砸扁。他用钳子夹着看了看,似乎挺满意的,然后开始扎洞。 “你知道我爷爷的手艺和谁学的,说出来吓死你。” 铁匠把完工的马蹄铁浸入水里淬火,“呲”的一声让马夫吓了一跳。 “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圣,邓斯坦。”铁匠把冷下来的马蹄铁交给马夫看,“这手艺怎么样?” “比你吹牛的本事差点。”马夫端详着手里的马蹄铁,“大主教,还圣徒,教你爷爷打铁,呵呵,我就没见过主教老爷进过铁匠铺。” 罗杰指挥着侍女去拿钉在铁匠铺门上的马蹄铁,不开眼的铁匠却挥着手将他们赶走:“别动,走开,这可是要钉一辈子的。” “少爷在屋里从来都是横着走的,拿你个破马蹄铁怎么了。”侍女摆出架子,颇有几分厨房大妈的气势。 罗杰斜着眼看她,他想,我横着那是被你们抱得,不过以往在屋里还真没看出来,这妞也有泼辣的一面。 “哎呦呦,看我这眼神,原来是二少爷。”铁匠立刻换了副嘴脸,“来来来,拿一个幸运马蹄铁挂着。” 铁匠从铺子里摸出一个串了绳的小巧马蹄铁,往罗杰脖子上一挂。 罗杰把玩着,让侍女带着他继续逛。他想,这玩意儿非金非银只是块铁皮,凭什么说能带来幸运? 他很快失去了兴趣,示意送给侍女。那侍女倒是高兴得很,接过来挂在了脖子上。 逛到太阳落山,侍女抱着罗杰返回石屋。在门口他们碰到一个陌生的骑士。 那骑士身材高大,体格壮实,羊皮软靴上沾满尘土,一副远道而来的样子,头戴圆锥形铁头盔,身披锁子甲,一根皮带斜挂在肩膀上,下面坠着一把普普通通没有装饰的带鞘铁剑。 罗杰注意到他头颈里挂了两根项链,一根是正统的十字架,另一根挂着像雷神托尔的铁锤一样的小巧护身符。 罗杰觉得这人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多岁,但却长得好生威猛,在门口这么随意的一站,就有一股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罗杰指挥着侍女上前。 “爵爷,麻烦借个道。”侍女轻声细语,语含羞涩,哪里还看得出刚才的泼辣。 那骑士转头看着侍女,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能看透她的心底。 侍女低头行礼,骑士也回了半个礼,却没有让开路。 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唐克雷德,护身符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谢谢。”侍女双颊微微泛红。 唐克雷德:“跟我走,我有房有田。” 罗杰“波”地吐了个泡,西方人可真够直接的。 “我只是个仆人。”侍女答道。 “那我们找地方聊聊,我有钱。” 罗杰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也太直接了。 “少爷在呢。”侍女答道。 骑士低头看了一眼罗杰,又继续盯着侍女:“那我晚上来找你。” 罗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流氓,看你仪表堂堂,没想到…… “嗯” 罗杰的思考被清纯侍女表示同意的“嗯”声打断,他“啊”的大喊一声表示不满,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没看到未成年人在场吗。 侍女以为罗杰等得急了,赶忙绕过骑士进门。 罗杰现代人的矜持被中世纪的风俗习惯击得粉碎,他“哼哼”“哼哼”地发泄着愤慨,终于把鼻涕哼出来了。 侍女怀着心事低头赶路,没注意大厅里的情况,直到伯爵将她喊住。 侍女慌忙行礼,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罗杰也听到了父亲的呼唤,但他毫不关心,他正忙着把鼻涕吸溜回去。 “马克贤侄,”老爸亲切地称呼着,“来看看我的儿子罗杰。” 一双巨大的手合拢着,将罗杰半个身子都笼住了。一个巨人将罗杰高高捧起,仔细端详。 罗杰吓了一跳,随后他仔细看着对方。 他的身材是如此高大,就是前世的篮球明星也要抬头仰视; 他的肌肉紧密结实,如同大理石般坚硬,每一块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健美冠军也要自叹不如; 他一头金发金须,满是污垢尘土,乱糟糟如同蓬草,但配上他不怒自威的面容,却散发出雄狮般的领袖风采; 他的肩膀宽阔敢于承担任何重担,鼻息粗厚如同愤怒的公牛,仿佛下一秒就会无视危险鲁莽直前; 他如同一个维京巨人,既有着洛基的乖戾,也有着提尔的勇猛。 罗杰又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相比之下,似乎只有老谋深算这一个优点了。 “比他哥哥好多了,但筋骨还是弱了点,以后砍人会吃亏。”那巨人毫不客气地点评着。 “博希蒙德,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媲美传奇巨人布厄蒙德斯·吉加斯的。” 老爸笑着接下罗杰,交给侍女。 “让我们一起入宴,我给你准备了好酒。” 清纯侍女上楼将罗杰交给奶妈,罗杰急匆匆混了个肚饱,就赶着奶妈下楼看戏。 他们藏在二楼楼梯口,罗杰探着脑袋看众人宴会。 宴会规模很小,只是一次家宴。 两个仆人在烤架前给一头肥羊涂抹香油调料,一个吟游诗人在角落里唱着赞美诗,音调悠长如同哀乐。 罗杰注意到一张长方餐桌居中于大厅。 桌上篮子里摆着精细小麦粉制成的白面包,果盘里放着夏橙,柠檬,葡萄干,碗里是烤章鱼切片与欧芹橄榄相拌配上迷迭香和柠檬做成的沙拉,还有烤得糯糯的浇了橄榄油装饰着迷迭香的茄子。 长桌背墙面门的主座上坐着自己的父亲,男主人罗杰伯爵。 他的正对面,长桌的另一端坐着自己的母亲,女主人阿德莱德。 他们两人分别占据了长桌的两个短边,而在长桌的两个长边上,分别坐着两个人。 母亲的右手边坐着来访的客人,男主宾塔兰托伯爵博希蒙德。 母亲的左手边坐着另一个客人,博希蒙德的侄子骑士唐克雷德。 父亲向博希蒙德介绍自己的左手边,也是博希蒙德的右手边。 “我的女儿朱迪思,她继承了她母亲的名字和美貌。” 罗杰看那夫人,30多岁的样子,衣着华丽,披金带银,打扮稍显老套。 父亲又介绍他的右手边,这里本该坐女主宾,但博希蒙德并未带女士前来,所以这里坐着一个一脸富贵大腹便便如同蛤蟆的男人。 “我的女婿墨西拿的马约,他替我管理墨西拿城。” 随后众人开始祷告,在赞美上帝后,罗杰伯爵唤来侍酒。 年青的侍酒双手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窄口玻璃瓶,伯爵示意他搬去给博希蒙德看。 “刚酿好的西西里葡萄酒,上等的葡萄酒。” 伯爵一副品味高雅的样子,其实在罗杰眼里,却如同一个拙劣的酒类推销员。 博希蒙德单手提起酒瓶,也不要侍从拿来的钳子,手指一拧,拔出橡树皮做的木塞,他把瓶口放到鼻前嗅了嗅:“还行,没酸。” 于是侍酒吃力地抱回瓶子,给众人分酒,紫红的酒液灌满酒杯。 “为了西西里,干杯。”罗杰伯爵举杯。 于是众人同呼“c!”皆一饮而尽。 “也就还行而已,哪里称得上上等,”阿德莱德看着眼前的镶宝石金酒杯,“最好的葡萄酒是利古里亚的因佩里亚产的。” 母亲大多数时候都顺从父亲,罗杰想,但有时候却会固执己见。 “为了我们的罗杰伯爵,干杯。”马约跳出来举杯,于是大家举杯共呼“prosit!”一饮而尽。 仆人们端上放了稻米的海鲜汤。 “为了我们的塔兰托伯爵,干杯。”唐克雷德站起来举杯,于是大家又同呼共饮。 仆人们卖力地送上撒了盐,胡椒和迷迭香的煎牛肉,都是又厚又肥又新鲜的。客人们拔出随身的小刀,边切边吃,狼吞虎咽。 “为了财富和权势。”阿德莱德举杯,众人皆饮。 “为了亲人和朋友。”朱迪思举杯,众人皆饮。 “为了胜利!”博希蒙德站起来举杯高呼。 于是众人皆站立高呼“胜利”痛饮,呼声几乎把屋顶掀翻。 罗杰耳朵嗡嗡的,觉得没意思了。他指挥着奶妈,乘众人不注意,溜出石屋。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厨房亮着光,厨子们忙着煎炸煮烤,侍从们端着菜往来穿梭,热闹得不得了。 奶妈抱着罗杰走过去,罗杰看到胖胖的厨房主管正张牙舞爪地忙着添乱。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折了伯爵的面子,我折了他的腿!” 厨房主管说着说着,他看到了奶妈。 “萨蒂亚(sadia),”主管跑过来,一脸温柔地说,“吃过了吗?” 看来是熟人啊,罗杰想。 “没呢,少爷今天精神足,还不想睡。”奶妈说。 “来来来,我叫厨子给你弄点吃的,今天食材多着呢。” “别了,误了大人的事可不好,我自己随便弄点吃食就行。” “你坐着,这里人多,别伤着少爷,我去给你弄碗意面,今天有沙丁鱼。”主管加强了语气,“新鲜的沙丁鱼,快马从卡塔尼亚送过来的。” 主管拿出面粉团压成薄纸状,再切成条棒状的细长面条,在锅中的水烧开后加入一勺盐、一勺橄榄油,然后下了一小把面条,等了一会,待面条自然的散落,面条根部软化后,用棒子轻轻翻转几下,又加盖子煮着。 “快,快,大人催菜了。”一个侍者跑过来,满头大汗。 “这才多久,怎么吃得这么快?”主管上前问道,“不会是你们偷吃了!” “天打雷劈,你是不知道,那客人有多能吃,”侍者喊冤,“快上菜,伯爵要骂人了。” “鳕鱼还没好呢,还得焖一会。”厨子说。 “管不了了,拿出来上了。”侍者急得要死。 “那不行的,还没入味呢。”厨子坚持道。 那侍者却不愿等:“都喝了那么多酒了,谁在乎味儿啊。上了上了。” 眼看两人杠上了,主管发话:“别吵了,先把海胆上了,再上生蚝,等他们吃完,鳕鱼也差不多了。” “行,就这么办。” 于是侍者端着由欧芹、柠檬、橄榄油凉拌的海胆黄,急步而去。 厨子们也赶紧搬出生蚝,撬开蚝盖,用小火烹烤,再用新鲜奶油和胡椒调成酱汁,涂满蚝体,然后用大火猛烤。 等侍者转回,正好出炉,他们最后又淋了一大勺最新鲜的柠檬汁上去,然后满头大汗的侍者托着新鲜出炉的生蚝,拔腿就走。 主管又回到锅子前,捞出面条用凉水冲了一下,待其冷却再沥干水分,淋入一勺橄榄油用棒子拌匀。 他又在锅中加入一勺橄榄油,将洋葱和大蒜切碎下油锅爆香,慢慢炒至洋葱开始变色然后放入切好的沙丁鱼,炒了一会儿又加入小半碗水慢慢煮开,直到汤色变白,再加了点糖,撒了些黑胡椒和盐,浇了些柠檬汁。 “我可是给你加了糖了哦。”主管端着意面过来,讨好地说,“很贵很贵的糖哦。” “你有心了,多谢了。”奶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还加了糖呢,这可不是我们下人能吃的哟。” “你吃就是了,好吃不?” “酸中带甜、甜中带鲜、鲜中又有果味咸味的美妙交织,棒极了!”奶妈吃得眉开眼笑。罗杰在她怀里看得直流口水。 奶妈吃完,抱着罗杰,又溜回石屋。 进门的时候他们发现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厅里正闹腾得厉害。 阿德莱德站着拍桌子喊添酒,她大喊着:“利古里亚的孩子不喝奶也不喝水,从小就只喝酒!” 于是众人起哄,“敬利古里亚!”一起饮尽。 然后两个伯爵又斗上了。 “我一场战斗就砍了七十个,是砍,真刀真枪地砍,砍了七十个!七十个!你行吗?行吗?” 老爹个子不如但气势汹汹,他站在坐着的博希蒙德边上,按着他的肩膀灌酒。 罗杰为他老爹脸红,他想,吹牛也不打草稿,你的对手可是真正的战场悍将,等明天酒醒了看你怎么办。 马约搂着唐克雷德说悄悄话,仿佛是多年的密友,其实两人今天才认识,罗杰隐约听到“……女人……”。 朱迪思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两眼放空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地嘬着银杯子里的红酒,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珍贵的红茶。 罗杰又指挥着奶妈躲在楼梯口。 他注意到众人已经吃过无须鳕鱼,现在仆人正将烤好的羊切开端上。 女士们似乎正在回味,男人们却马上开始同烤羊搏斗。 他们双手左右开弓,三两下就搞定了一大块羊排,油脂从他们的嘴角流了下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却又顺手操起一块。 罗杰伯爵啃了一口:“给唐克雷德骑士再倒一杯,侍酒。” 他命令那可怜的年青侍从道:“可别把酒溅到他身上,你今天动作可真够慢的。” 唐克雷德默默地接过侍酒递过来的银质酒杯,将满杯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头砸在木桌上,没了动静。 众人皆不以为意,只有朱迪思“呵呵呵”地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笑得浑身发抖,笑得气都喘不上,然后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慢慢歪倒。 侍女忙上前搀扶,却如同扶了块烂泥,滑不溜手怎么也扶不起。于是她们几个人一起上前,将朱迪思夹着扶去了房间。 墨西拿的马约胡乱地啃了几口羊腿,举起银杯开始祝酒,但说出来的话谁也听不懂,偏偏又长得没个头。 罗杰觉得他平时一定常泡酒馆,放后世绝对是那种一杯啤酒泡一晚上的主,然而这次他遇到的都是硬扎。 博希蒙德则完全相反,他不说话,眉头紧皱,一脸严肃,仿佛在生闷气。 侍从拿来羊排,他便嘎嘣嘎嘣得连骨头都咬碎掉吃了,他吃的时候隐含怒火,仿佛啃咬的是敌人的血肉。 给他送菜的侍者被他的气势震慑,脸色发白腿脚发软,递完菜便匆匆离开,好像在给老虎投食。 他吃完了也不说话,也不催,两眼直直地盯着桌面,就这么闷着,再送来食物,他就嘎嘣嘎嘣地吃了,再这么闷着。 侍酒给他的银杯倒满红酒,他就一口饮尽,再倒满,再饮尽,一杯接一杯,不带一丝犹豫。 然而若是侍酒去给别人倒酒,没给他添,他也不说话,也不催,就这么闷着。 阿德莱德已经不吃了,酒杯空着,侍酒来添也被她优雅地拒了。 她的眼神迷蒙,估计有点上头,但看她的反应和动作,罗杰认为她离醉倒还远着,只是胃撑住了装不下了。 老爹也不喝了,罗杰注意到他的胡须和胸前全是酒渍,眼皮耷拉身体无意识地摇晃着,但睫毛底下却隐含精光。 啊哈,罗杰发现了,老爹喝酒会耍赖。 罗杰又看了会儿,很是为博希蒙德不值,看他大老远赶过来,以为会来出欧版单刀赴会,结果被老爸压制的屁都没有。 倒是奋起啊,提剑大杀四方啊,最好像李莫愁一样灭人满门再留下个血手印,那多精彩啊,罗杰想。 他一门心思想看热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立场。 还有老爹啊,罗杰想,你的500刀斧手呢?我刚才出去转了圈一个都没看到,再不然上毒酒啊,趁他现在喝多了快上毒酒啊,宫闺戏常规套路你懂不懂啊? “侍酒,侍酒,酒杯都空了,人死哪儿去了?”老爹大吼。 罗杰看到那年轻的侍者,满头大汗地拖着一个酒瓶从地窖那里过来:“老爷,新酒喝光了。” “快给博希蒙德满上,我怎么能让客人的杯子空着,快满上。” “好的,大人。” 侍酒抱起瓶子,罗杰注意到那瓶子满是灰尘,样式与墙角成堆的空瓶完全不同。 戏肉来了,他想,我打赌这瓶酒有问题,戏里都这么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酒,给我酒。”蛤蟆马约终于说出了人话,开始找死。 “给我也满上,我渴了。”阿德莱德说,她的眼神更加迷蒙了。 “这么一说,嗝,我也觉得渴了,都满,满上。”老爹也加入了。 罗杰看不懂了,这是准备同归于尽吗?还是为了避嫌而掩饰? 于是侍酒将四人酒杯倒满。 “我提议,让我们,嗝,”老爹摇摇晃晃地立起来,于是其他三人也挣扎着站起。 “让我们为,奥特维尔,嗝,奥特维尔家族,团,团结一心,干杯。” 老爹,你这话谁信啊,罗杰想。 于是四人同呼“干”,一起将杯子举到嘴边。 来了,罗杰瞪大了眼睛,谁是真喝谁是假装?真相只有一个! 他看到蛤蟆马约似乎抿了一口,然后便仰倒在椅子上,双手垂下,银杯脱手跌落,褐色的酒液流淌在地板上。 假的,罗杰断定,太假了,酒撒了一地谁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喝,而且这时代又没有氰化钾,哪里能死得那么快。 他又看到老爹仰头就是一大口,随后一气喷出,扶着桌子开始呕吐,然后仿佛手软得撑不住自己了,往前一扑,趴在残羹冷炙和吐出的污秽上,醉倒了。 还是老爹演技好,罗杰想,我猜他根本没入喉,又借着呕吐将毒液吐干净,不但让周围的人看到他确实喝了,还让大家以为他没中毒只是因为幸运。 罗杰转向博希蒙德,这大块头一点心机都没有,就这么喝下去了。 罗杰看到他脸色涨红发紫,双目圆睁两腮鼓胀,两手紧握,手中的银杯已经被捏扁,他似乎已经站不稳,用拳头撑着桌子,他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流下一线褐红。 他死定了,罗杰想。 他看到老妈缓缓地将杯子放下,姿态优雅,手腕平稳,杯中的液体她一点都没喝。 博希蒙德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开始狂呕,他的背不再挺直,弯曲如虾,腿不再有力,跪倒在地,他吐得如此猛烈,似乎要把心和肺都吐出来,但是已经迟了,他终究还是倒了下去,趴在他吐出的污秽中,再不动弹。 罗杰满意了,拍着小手指挥奶妈回房间。 他走的时候看到阿德莱德摇摇晃晃得走去她的房间,将两个难叔难侄甩在身后。 她嘴里嘟哝着:“什么破酒,都酸了,都成醋了,还是利古里亚的酒好。” 罗杰整晚都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吃着美味的意大利面,他不停地咀嚼着,任由浓浓的汤水从嘴角流出。 早上他被自己的牙龈痒醒了,却不肯睁开眼睛,咋着嘴回味着不存在的美味,唾液糊了一下巴。 “今天少爷起的晚了。” “昨晚上睡得迟了。” 侍女们的轻声议论终究还是让罗杰彻底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窄窄的窗户透进来的光已经很亮了。 于是有侍女上前服侍,罗杰注意到是那个清纯的侍女,脸上挂着两个黑黑的眼圈。 罗杰想,昨晚唐克雷德醉的不省人事,这丫头定是苦等了一夜。 他又看向侍女胸口,那里的马蹄铁幸运符被摩挲的锃亮。 侍女以为罗杰想要回幸运符,忙从头颈上取下递给罗杰,罗杰却不接,他示意侍女戴好。 他想,这是我赏你的。 他有些同情的看着侍女,心想,在这个时代,像她这样的下人,最终的归属,可能是一个满脚泥巴,大字不识的农夫,也可能是一个长年不归家的行商,或者是一个退役的老兵,缺胳膊少腿,整日酗酒,通过打老婆展现昔日的勇武。 他想,一个年轻英俊,孔武有力的骑士,可能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既然总归有第一次,何不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他想,侍我最勤者,我赏他个男人,这种福利后世可没有哦。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地“呵呵”笑个不停,笑声是种传染病,于是整个房间里都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罗杰的兔子耳朵听到院子里马夫赶着马车,载着不停抱怨头疼的马约夫妇驶出吊桥。 听到唐克雷德在找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带着马蹄铁的姑娘。” “有,在马厩,那里的姑娘个个带着马蹄铁,还是四个。” “哈哈哈”,罗杰听到唐克雷德也跟着笑。 于是他让奶妈抱他出去走动,好让房间里的侍女们自行活动。 路过走廊的时候他看到父亲和博希蒙德一起进了书房。 于是他一边指挥奶妈带他去门口晒太阳,一边将小耳朵伸进了书房。 “来杯我珍藏的红茶醒醒酒。”父亲邀请博希蒙德,“马克贤侄,昨天是你拔了我的牙吗?我早上醒来发现少了颗牙,怎么也找不到。” “哈哈,是你自作自受,你老了,不该喝这么多。” “你又比我好多少,听仆人说,你也吐的稀里哗啦的。” “比你好点,听说阿德莱德还行,没想到最后还是她赢了。” 两个男人尴尬地静默了会,然后转移了话题。 “阿马尔菲起草了部海洋法典,”罗杰伯爵说,“总共拥有66个章节,规定了海上交通、商业与海员的权利和义务。” “这是给谁定的规矩?”博希蒙德问道。 “所有在海上航行的船,”罗杰伯爵说,“包括我们的。” “你下的令?”博希蒙德问,“还是博尔萨要求的?” “都不是,他们自己定的。” “见鬼,他们疯了吗?自从1073年,我父亲罗伯特·吉斯卡尔占领了这个城市,他们就是卡拉布里亚的一部分,虽然我父亲给了他们很高的自治权,但是谁给他们权利越过卡拉布里亚和阿普利亚公爵,制定这么一部法典?”博希蒙德诧异地问。 罗杰伯爵平心静气地说:“或许这些年的自治,让他们忘了我们的统治,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共和国时代。” “这是谋逆,”博希蒙德气愤地说,“这是造反!”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打算怎么办?罗杰,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管理卡拉布里亚。” “臣服,”罗杰伯爵说,“或者毁灭!” “这可不容易,”博希蒙德说,“让我提醒你一下,阿马尔菲是整个意大利地区最繁华、富贵与辉煌的城市。它拥有横跨整个地中海的贸易路线,它拥有大量的财富……” “但它只是一个小城邦,阿马尔菲没有足够的陆上军事力量来抵抗我们。”罗杰伯爵打断道。 “我们,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封地在阿普利亚的塔兰托,一个小小的岛。”博希蒙德赌气地说。 “还有岛周围大片的土地,整个南意大利最肥沃的土地,以及你这些年陆陆续续从你弟弟手里侵占来的土地,需要我一一为你说明吗?”罗杰伯爵不客气地说。 “那又怎么样?公爵之位本该属于我。” “够了,博希蒙德,你还要斗到什么时候?斗到你父亲打下的地盘一个一个的独立吗?”罗杰伯爵厉声喝到,“你知道整个南意大利有多少诺曼人?” 罗杰伯爵语声急促,继续说道:“阿拉伯人两百年前就来了,伦巴第人更早,不用说土生土长在这里的罗马人和希腊人。 而我们诺曼人呢?从你大伯伯‘铁臂’威廉1035年第一次踏上这里的土地,才仅仅61年。 我们看似征服了这里,其实呢,我们如同坐在埃特纳火山口上,随时会被推翻。” 罗杰伯爵放缓了语气道:“当年我和你的父亲,我的亲哥哥罗伯特·吉斯卡尔也曾经为了土地兵戎相见。 当时我向朱迪思求婚,她落魄的父亲也同意了这桩婚事。然而,我没有任何土地能作为彩礼赠予朱迪思。 我正式向吉斯卡尔提出了领土要求,并告知兄长,如果40天内不给出答复,我将诉诸武力。 而他的答复是,召集军队向我进军。 吉斯卡尔把我困在一个小镇中,但他要求进镇时,当地居民支持我,当着吉斯卡尔的面将城门关闭。 他潜入镇里,与他的拥趸会面,但是被人认出,几乎当场丧命。 最后被带到我面前,我并没有借机发泄心中不满,我们兄弟二人需要彼此,我们当众拥抱,号啕大哭,我们许诺再也不会让兄弟之间产生敌意。 之后我们兄弟二人再也没有争吵过。我帮助他打下卡拉布里亚和阿普利亚,他帮我打下西西里,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博希蒙德,你记住,我们诺曼人必须团结起来,团结起来的奥特维尔家族才是不可战胜的。” 罗杰伯爵缓了口气,说道:“教皇乌尔班发出了喻令,你看看,再斗下去可讨不了好。” 罗杰听到父亲哗啦哗啦地翻着书信。 “找到了,花体拉丁文写的,我给你叫个翻译,”罗杰伯爵开门探头喊到,“尊敬的穆帖仪学士,请您上来一趟。” 博希蒙德:“不用翻译,叔叔,我会拉丁文。” 一串小鼓点般急促的脚步声一路跑到了伯爵书房门口:“大人,穆帖仪尊您吩咐。” “滚下去,撒拉森佬。”罗杰伯爵大吼,然后温情地说,“马克贤侄,和你弟弟和好,只要你同意放弃卡拉布里亚和阿普利亚公爵的宣称,博尔萨同意你保有你侵占的土地。” 短暂的沉默后,博希蒙德颓废地说:“你说的对,叔叔,我也厌倦了这样的争夺,让这一切都过去,我同意放弃卡拉布里亚和阿普利亚公爵的宣称。” “谢谢你,马克,谢谢你应我的召唤而来,谢谢你听从我的劝说,也谢谢你为奥特维尔家族所做的一切。” 罗杰伯爵满意了,于是两人聊起了家常,话语中满是亲情。 博希蒙德走了,在书房密谈的第二天。 他身穿罗杰伯爵送的崭新的锁子甲和罩袍,身披罗杰伯爵亲手为他系上的红披风,鲜衣怒马,威风凛凛。 走的时候他向罗杰伯爵承诺:“我将带领我所有的扈从,召集我所有的军队,去阿马尔菲,让世人看到我们奥特维尔家族的团结一心。” 罗杰由清纯侍女抱着,在吊门口送行。 侍女的目光紧盯着唐克雷德,罗杰注意到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坠着一个小巧的马蹄铁。 博希蒙德二人骑着战马,慢慢走过吊桥,走进墨西拿的街道,在一个转弯后,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罗杰心中突有所感,他想,他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如同一只狮子,走的时候衣甲鲜明,好似一条狗。 罗杰又开始指挥着侍女闲逛,他看到伯爵返回书房,招来手下发布命令,便把耳朵伸了过去。 伯爵精神亢奋,语气坚决的道:“去信博尔萨,告诉他立刻召集阿普利亚的封臣发兵阿马尔菲。” “去卡拉布里亚,问问那些领主是否还记得誓言。” “去询问西西里的所有领主,他们的剑是否已经生锈。” 于是传令兵纷拥而出,如同腐肉上的苍蝇一哄而散。待到众人散尽,书房里只剩下侍卫队长,伯爵吩咐道:“我出兵期间替我守好老家。” “以上帝的名义,行海姆达尔誓,大人。”侍卫队长说,“但是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 “说,我今天心情好。” “大人为何一定要拉拢博希蒙德?” “第一,他是我侄子。第二,他很能打。”伯爵心情舒畅地开始上课。 他敲敲桌子,“阿马尔菲海贸发达,海军强大,所以从海上是过不去的,围困也是围不住的,而且它地处悬崖和大海之间,陆上过去一路都是险峻的山道,大军展不开,必须小股精锐开道,一路打进去。” 伯爵笑道:“你觉得谁能挡住博希蒙德?” “非千军万马不可,小队人马无人能挡住他。”侍卫队长心悦诚服。 伯爵又笑道:“这些年除了阿马尔菲,整个卡拉布里亚都已经被我掌控。 其实那个懦弱的博尔萨已经答应我,只要说服博希蒙德放弃宣称,就把卡拉布里亚的宣称让给我。 反正他也有名无实,他只保留阿普利亚公爵爵位,而我将是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公爵。” “恭喜大人,但是大人为何不宣布呢?” “急什么,现在宣布了,我就没理由要求包括博希蒙德在内的阿普利亚封臣尽义务打阿马尔菲了,等他们打下了,我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高,实在是高,那合着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的军队啥也不用干,全靠阿普利亚人打生打死,那干嘛要召集他们呢?” “做戏做足嘛。” “但是大人,只怕到时候阿普利亚人会对大人不满。” “我早就和教皇乌尔班说好了,攻下阿马尔菲的劫掠所得全部捐给他,作为东征军费,而他也答应我,只要博尔萨不反对,他就封我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公爵。而且出了军费,东征不出兵也就说的过去了。” “大手笔啊,大人。阿普利亚人肯定是不敢怨教皇的,但他们打生打死啥也捞不到,最后肯定会把怨气出在博尔萨头上,只怕以后阿普利亚不得太平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可以请我仲裁呀。” “咦嘻嘻嘻”书房里两个人奸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奸诈和无耻。 罗杰听得兴奋了,拍着小手点赞,老奸巨猾的老爸呀,什么亲情啊团结一心啊,全是演戏啊,方方面面都搞定,前世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包工头和你比就只是渣,只是渣呀,哪有你会做人,你就是会做人的渣,简称人渣呀。 第35章 番外 西西里夏天的炎热,似乎助长了渴望发财的人对劫掠的狂热。 自从传令兵带着老爸的命令离开石屋后,罗杰便在每日的例行巡视中,看到越来越多的黑点汇聚到墨西拿城外的空地上。 被烈日烤得奄奄一息的杂草被布置的杂乱无章的帐篷覆盖,马嘶人吼的杂音即使隔着城墙都可以传到罗杰耳中。 石屋里的宴会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从烤鸡烤鸭烤鱼烤鹅,到烤乳猪烤山羊,最后整只的小牛都架起来烤。 而参与宴会的,不管是有爵位的领主还是附庸的骑士,个个身高马大,彪悍绝伦,一脸凶悍,罗杰觉得自己家都快变成土匪窝了。 老爹每每拉他和他哥哥西蒙出来见客。 罗杰看他的哥哥西蒙很不适应这样的变化,毕竟就他所知,这个大他两岁的哥哥身子骨一直很不好,每日里也总是宅在房间里不出来。 而且这些厮杀汉明显没有逗孩子的经验,他们自以为是的用一些他们以为很有趣的方法来表示亲近。 比如将罗杰和西蒙抛到空中接住,或者张大嘴巴喷着毒气,像一只黑熊般低吼着猛扑到罗杰和西蒙面前吓唬他们。 西蒙每每被吓得缩在侍女怀里嚎啕大哭,而那些得手的混蛋却哈哈大笑炫武扬威。 但是罗杰可不吊这些粗鲁的混球,他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吓唬弄哭,他想,有胆子单挑博希蒙德呀,和他比比谁的拉丁文写得好啊。 但是这些混球似乎还玩上瘾了,他们放过了西蒙,轮番吓唬罗杰。罗杰烦了这些家伙,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一个莽汉又扑了过来,早有准备的罗杰左右开弓,“啪啪”得给了他两巴掌,声音清脆让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那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一个婴儿打脸。 罗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臭脸变得越发狰狞,两眼喷火杀气弥漫。 “嗷” 那莽汉张嘴大吼,震的罗杰两耳欲聋,口气之臭令罗杰反胃,罗杰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每一颗烂牙。 罗杰眼角看到厅里众人围了过来,但却没人来解围,他感觉到从背后抱着他的侍女在瑟瑟发抖。 罗杰的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孤独的身影,鲁莽地向风车发起冲锋。 忍受,不能承受的痛。 “咿呀!”罗杰纵声大喊,几乎吐出了肺中所有的空气。 挑战,不可战胜的对手。 他猛地一脚蹬在对方下巴上,罗杰感受着脚心的生疼,为了荣耀。 他忍着泪怒视对手,却诧异地看到对方的头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后仰着,缓缓倒在了地上。 啊唻,难道我其实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转世? 罗杰想着,却发现满堂的人都在哄笑,他的对手也毫发无伤的从地上爬起,笑得像个小丑。 那小丑接过罗杰将他高高举起,高喊:“无畏者,罗杰!” 于是众人皆起哄:“罗杰,罗杰……” 大厅里闹成一团,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哭哭啼啼的西蒙被侍女带回了房间,罗杰却被留下坐在老爹腿上参加宴会。 又有好事者起哄,于是众人皆举杯敬向大小罗杰:“敬无畏者!” 老爹也举杯回应,就在老爹痛饮的时候,罗杰突然起了玩心,他猛地来了招天王托塔,小手一举推在杯底。 老爹一口酒喝到了鼻子里,呛得咳嗽连连,酒液翻出来,淋了自讨苦吃的罗杰一脸。 罗杰小手一抹,看了看琥珀色的酒液,又鬼使神差的放进嘴里。 蜂蜜的香甜,太甜了,随后他便不醒人事。 罗杰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肚子好饿,他想,我到底错过了几顿奶。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他又从侍女的闲聊中了解到自己醉了一整天。 他不禁咋舌,他想,以后万万不能这么玩了,太危险了。 他又指挥着侍女例行巡视。 经过西蒙的房间时,他发现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 他将耳朵放进房里,听到老妈的声音:“怎么还是不行吗?” 宫廷医师的声音回道:“夫人,大少爷发烧,夜夜噩梦,显然是体内有邪魔侵入,我已经试了所有的药物,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放血。” 这个庸医,罗杰大惊,他居然想对一个两岁半的娃娃放血。 “我去教堂祈祷,这里交给你了。”罗杰看到妈妈捂着嘴,哭丧着脸走了出来。 他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那个医师拿出扭动着的水蛭,不禁一阵恶寒。 他催促侍女赶紧离开,他都恶心的想吐了,如果我病了,他想,绝对不能让这个庸医治疗。 逃出了石屋的罗杰指示着侍女在院子里随意闲逛,他看到不少骑士和侍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几个近处的骑士在聊天:“穷人十字军被歼灭了,在尼西亚,被塞尔柱突厥人的铁骑,嘿,看看这是谁?” 他们看到了罗杰,高兴的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嗜酒者罗杰。” 罗杰听了一愣。 什么?说好的无畏者呢?这么拉风的绰号怎么变成了嗜酒者? 他懊恼万分,对这些打趣的骑士不理不睬。 这时候,一道反光从他脸上扫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扭头看去,看到附近角落里一个白发骑士拔出了剑。 那剑长约1米,其中10厘米左右为柄部,柄部宽5厘米左右,剑柄下方为较厚的圆片形柄锤,剑柄前部的横挡与剑身和剑柄呈十字形,剑身柄部宽8厘米左右,到顶端逐渐变窄,最后形成一个锐利的剑尖。 整把剑修长轻薄,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剑身中央一道浅浅的血槽,让看的入迷的罗杰意识到,这不是一件装饰品,而是把杀人利器。 那白发骑士向他前面一个15、6岁的青年侍从讲解道:“你握剑时,右手握在护手附近的剑柄上,左手可以握在剑柄后部,也可以直接抓住柄头,但切记不可握死,在砍劈中要让柄头自由回旋转动,这样打击会更有力,若抓着柄头不放,则砍劈的力量和流畅性都会受到影响……” “哈哈哈,真是扯几把蛋,”一个壮硕的骑士挑衅地看着白发骑士和他的侍从,“小子,别听这老不死的瞎说,砍柴的樵夫都知道,只有握的越紧,才能劈得更重。” “这么说你的剑法是和砍柴的樵夫学的?”白发骑士毫不示弱得反讽道。 罗杰看到起了冲突,来劲了,他示意侍女靠近些,周围也有人靠了过来,围成一个松松的圈将两个骑士围在当中。 “比武!”有好事者起哄。 于是壮硕骑士从他外蒙丝绸的薄木剑鞘里抽出了剑,那剑剑身较宽,两刃间的距离从上到下宽度一致,剑身光滑,一看就知道利于劈砍。 众人略略后退让出空间,两个骑士面对面站定。 罗杰注意到,那壮年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手紧握剑柄贴于右脸颊,剑尖直指头顶上方稍向后,浑身肌肉紧绷,如同下山猛虎,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手的眼睛。 而老者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然后他右脚向前跨一步,脚尖指向前方,左脚则向外旋转四十五度,两脚成丁字保持平衡,同时他的膝盖微屈,上身正直,身体放松。 老者把剑柄放在左侧腰部以下的位置,剑身斜朝上,剑尖直指对手脸部,他眼睛看着对手的肩膀,静若处子。 “哈”,壮年一声爆喝,右脚向前跨了一步靠近对手,双手顺势一个下劈,力大势沉要将对手一劈为二。 罗杰心里给他点了个赞:好一招“力劈华山”。 于此同时老者也动了,他左脚向前一步贴近对手,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托着柄头,双手上抬将剑斜上刺出,“铮”得一声两剑相交于剑身柄部。 罗杰想,不行的,挡不住的。 果然如他所料,壮年力大,将老者的剑压得掉了个头,剑尖变成斜朝左下,剑身贴于左肩外侧。 罗杰注意到老者的双手已经举过头顶,他右手腕顺势一转,依然紧握,左手则离开翘起的柄头,拇指一翻,握在剑柄后部。 壮年的剑收不住势头,如同车轮摩擦铁轨,贴着老者的剑被引导着滑向地面,拉出一溜火星。 壮年如樵夫砍柴,又如农夫锄地,一剑在地上砸了个坑。 而老者一扭腰,右脚向前划了半个圈,眨眼间已是面朝壮年。 他两手一翻,铁剑画了个圆,稳稳地搭在壮年肩上。 于是壮年弃剑认输。 众人皆欢呼愉悦,纷纷喊好。 青年侍从兴奋地跑上前捡起剑,作为缴获递于老者。老者却不收,示意还给壮年。 那壮年骑士倒也光棍,接过了剑,从怀里拿出个钱袋,也不数,整个掷给青年。 青年接了钱袋,看看老者,老者笑笑点头示意他收下,于是壮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 罗杰见那白发骑士又开始训练侍从,便指挥侍女继续瞎逛。 他们一路闲逛到马厩,发现那里有好多人正在伺候马匹,罗杰示意侍女凑过去。 “要我说,” 一个身高体重的汉子在厩里拿着硬直毛刷,正在刷马脖子,他的马又高又大。 “好的战马必须能负重,最好的战马能同时驮载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隔壁的人弯着腰,拿着蹄签在剔马蹄上的泥土和石块,打岔道:“你说的是马?是长鼻子的象。” 那高个汉子手中不停,边刷边说:“我的马就行,我这匹夏尔马,是我一个亲戚给我的,我这个亲戚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他有个马场,养了不少夏尔马,这马力气老大了,瞧瞧,多壮实,一般马可驮不动我。” 他另一边有个和他长相相近略瘦小的汉子,正拿着刷子刷去马匹毛发上的灰尘和皮屑,他一小段一小段地顺着毛发的方向梳理着。 瘦小汉子接口道:“你太肥了,你的夏尔马跑不快,做战马不行的。要我说,还得跑得快,我有个亲戚,也是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 “你亲戚不就是我亲戚嘛。” “别打岔,” 瘦小汉子一手拿着刷马身的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制马刷,他用刷马身的刷子刷在金属制马刷的齿上,每刷几次,就将金属制马刷轻轻的在地上敲一敲,让灰尘抖落出来。 他手里忙,嘴里也不停:“他的马是一匹纯血马,跑起来像一阵风,谁都追不上。” 瘦小汉子对面的马厩里有人笑着说:“他肯定经常用它来逃命,哈哈。” 这个逗趣的汉子正在给马喂食。 他的马点着头发出深沉又短促的嘶叫,好像在嚷着要吃要吃,但是当这汉子靠近它的时候,那马却不吃,它把头侧过来挨近汉子,用舌头来舔他,又好像想咬他。 于是这汉子就摸着马脖子陪他的马玩。 “看看我的‘法依则’,她是最好的马,你们看看,她体形优美,体格中等,结构匀称,气质敏锐而温顺,有比她更好的马吗?” 罗杰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在马厩前干净的平地上,一个穿着长罩袍的骑士正在阳光下给他的马洗澡。 罗杰注意到到他居然用的不是布而是贵族洗澡用的天然海绵。 骑士把海绵伸进水桶里蘸水擦拭马的身体,他一边擦拭马背一边满足地说着。 边上有人嘲讽道:“你说的是你婆娘,哈哈哈。” 那骑士却不恼,他擦着马肚子乐呵呵的说:“我的马有速度、有耐力、又聪明又温柔。我的婆娘哪儿有我的马好呢?” “要我说,还是得耐跑,跑个,跑个百八十里不带喘的,看看我这匹波斯马。哎呀,怎么打结了?” 马厩里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正用鬃毛刷梳理马匹的鬃毛和额毛,他从马匹的耳朵开始,将鬃毛梳向一边,他梳着梳着好像梳到打结的特别难梳的地方了。 “不喘的那是死马。”有人打趣。 大胡子没空理睬,他正试着从毛发根部开始一点一点的向末端梳理。 “我的‘法依则’也能跑远路的,她能长途奔跑而不吃不喝,就是我舍不得。” 平地上的骑士开始清洗马的头部,他小心地不把水弄到马的眼睛里,他的马乖巧的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光能跑远路有啥用,又不是行商的驮马,要我说,关键还要能打,比如说我这匹大马。” 马厩角落里有个单独的隔间,一个红发红须的汉子正在给马喂水,他的马高大魁梧,通体毛发黝黑没一根杂毛。 他说道:“我特地去汉诺威买的,花了我10磅白银,你们瞧瞧,胸部宽厚,背宽且平实,四条腿多健壮,比你们的马大了不止一圈。” “你个傻子被人宰了,一匹战马才值6头牛,最多3磅白银。”有人插嘴道。 “我这是一般的战马吗?你睁大了眼仔细瞧瞧,这鼻孔多大,这鼻翼多宽阔,这眼睛清多亮,多有神,它就值这个价!” 那红须汉子激动的说,声音大了点,结果他的马不高兴了,一脚把水桶踢飞出去。 边上看到的人提议道:“你这匹马性子太暴了,不太听话啊,阉了。” 那马似乎通人性,听不得阉字,在隔间里嘶叫蹦哒,喘着粗气,不时打个响鼻。 “吁,吁”红须汉子忙着安抚他的马,还不忘回句嘴:“阉你的马去,我就喜欢它的暴脾气,吁吁,吁~” 侍女有些怕那匹马,抱着罗杰离得远远的,走到马厩另一头。 罗杰看到这里有两个人正指挥着侍从上马鞍,套笼头。 “看我去伊比利亚买的马怎么样,面门和四蹄都是白的,毛皮亮泽、细腻,不比你那匹棕色的强。”一个人骄傲的说。 另一个不乐意地说:“强个屁,你又不是纯色的白马,而且你这匹马是牝马,你咋不骑雄马?” “牝马好啊,温顺好训,跑起来让她去哪儿就去哪。” “她能跳过4米宽的沟吗?” “咋不能啊。” “出去遛一圈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 侍女见他们骑上了马,怕撞到罗杰,又转身离开,走到马厩前的空地上。 罗杰注意到那个洗马的骑士已经在洗马的尾巴了,他把水桶放在一个台子上,能让马匹的尾巴自然浸入到水桶的水里。 “嘿,你轻点。”边上一声呼喝引地罗杰转过了头。 他看到一个人坐在小凳上,抱着条马腿,拿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用刀削平马掌。 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应该是马的主人,那声呼喝就是从他那儿传来的。 这时洗马的骑士发话了:“我说你别咋咋呼呼的,惊了马小心被踹一脚。” 骑士把马尾巴完全打湿后,用海绵轻轻擦拭,再冲洗干净。 “爵爷不用担心,我手稳着呢,不会弄疼马,这马掌不削平了,钉上马蹄铁反而会伤了马。” 那个坐着的人说着,又是一刀下去,那马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洗马的骑士洗完了尾巴,拿了条干毛巾仔细擦拭马匹的身体,从头到尾每一处都擦干了。 罗杰仔细得看着他的马,这马通体栗色,头较短,颈较长,鬐甲高而丰实,背腰短而有力,四肢肌腱发达,全身光滑无杂毛,尾础高,尾巴高高耸起。 那骑士用迷恋的眼光满意地看着他晒太阳的马,赞叹道:“我的‘法依则’多漂亮啊!” 侍女抱着罗杰离开了马厩,罗杰对今天的巡视很满意。 但在回石屋的路上,他又发现了新情况。 院子正中围了一群人,这对喜欢热闹的罗杰是个不能拒绝的诱惑。 于是他用小手拍拍侍女,让她挤进去看看。 侍女看上去有些累了,罗杰的体重增加的很快,今天又逛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前面挡路的骑士个个五大三粗,都是这个侍女平日里不敢违逆的存在,但在罗杰坚持的眼神下,侍女只得上前。 那几个挡路的骑士注意到了罗杰,这些羁傲不训的家伙平日里总是抱成一团,不管喝酒还是打架,对他们圈子外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鲜有好脸色的。 但他们看到罗杰却都咧开了嘴,笑道:“嘿,嗜酒者罗杰。” 他们向两边挤着让出了一条道,接纳罗杰的加入。 罗杰对此毫无感激之色,他向他们吐了舌头作为回应。 抱着罗杰的侍女一头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侍女走进人群里,罗杰注意到自己的老爹,横刀大马地坐在一张罗马方凳上,面露高傲尽显贵族风采。 但在罗杰看来,配上周围的一群肌肉男,简直就是山寨里的匪首,颇有座山雕的气势。 老罗杰看到小罗杰,招手让侍女过去,他接过罗杰放在腿上。 罗杰于是看到面前有3个陌生人。 右手边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头顶无发,下巴无须,他身穿没漂土的粗羊毛纺的褐色大麦提袍,头颈里挂着个木头十字架,手上拄着一根木棍,身上一股羊骚味,但在罗杰看来,却不像是个普通的牧羊人,因为他眼中并无畏缩,反倒是一种众人平等的坦然。 中间是个撒拉森商人,披着典型的阿拉伯外袍。 左边是个女人,衣作艳丽,精心打扮,头上的缕缕白发显示她上了年纪,但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伯爵大人。” 右边说话的人是罗杰认识的墨西拿的马约,罗杰刚才没注意他,以为他也是围观的一员。 马约介绍道:“这三位市民的代表希望能得到您的裁决。” “让他们自己说。”伯爵语气威严。 “尊敬的罗杰伯爵,我是上帝的牧羊人,墨西拿修道院的副院长菲利普,我代表修道院,村庄和市集而来,您的士兵偷了修道院的羊,抢了村民的粮食,在市集里吃饭不给钱。”那无发无须的老人说。 伯爵转头看向马约,说:“犯事的人都找到了吗?” “是的,大人。” “他们怎么说?” “偷羊的士兵说自己只是打猎,不清楚这是有主的羊,抢粮食的说自己给钱了……” 伯爵插嘴道:“给钱了?” “给的很少。”马约回答。 伯爵示意他继续。 “市集上吃饭不给钱的士兵说那摊主烧的太难吃,所以不给钱。” 伯爵问道:“他们吃光了吗?” 马约回答:“没有。” 于是伯爵转头面向老人,说:“我,罗杰奥特维尔,以西西里伯爵的名义,判处偷羊和抢粮的士兵有罪,处以鞭刑,至于那个市集上的摊主,让他滚蛋,我的领地不需要一个不会烹饪只会诬告的厨师。” 那老人行礼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礼。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实的仆人齐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队和行商而来,我从巴勒莫来的马车在您的领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马和马车。”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复。 伯爵对马约说:“让那些士兵把货物都交上来,放进我的仓库,给他们一成作为奖励,让他们把马和马车还给商队。” 撒拉森商人无奈地道了谢,然后说:“尊贵的大人,还有件事,有个犹太商人说您的一个士兵问他借了钱,但是到期后却只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罗杰听到那修道院副院长冷哼一声说:“借贷者死后必坠入地狱的深渊。” 伯爵有些不高兴,他很不客气地对撒拉森商人说:“告诉那个犹太人,让他把收到的利息还给我的士兵,否则我就没收他的财产,像对待偷盗犯一样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礼,抹着冷汗退下。 两个罗杰一起看向左边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娆地行了礼,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说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说下去。”伯爵不动声色的说。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板来,”她顿了顿,继续说,“先说酒店老板,他抱怨说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转向马约,说:“问过了吗?” 马约欠着身回答:“情况属实,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说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板在酒里掺水。” “掺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骂道,“给他们一顿鞭子,为了他们的酒量丢了我的脸。”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于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们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为了让男人们快活,从不曾抱怨的,但是她们也是要吃饭的,平日里的打扮也是要花销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这样,我的姐妹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楚楚可怜让周围的肌肉男一阵骚动。 伯爵又看向马约,马约忙道:“查清楚了,一个应召的泥腿子,冒充侍从,真没钱。” 伯爵抱着罗杰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事关荣誉,不容亵渎,绞死他。” 于是众人皆欢呼,赞美伯爵处事公正。 伯爵抱着罗杰回屋,马约带着三人离开,大伙也都散了。 城堡里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在老罗杰又一次接见了市民代表,并且满意的收下了代表们真心实意的劳军费后,在一个酷热的上午,伯爵的部队终于出发了。 罗杰让侍女抱着去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门口的阴影里,不想让幼嫩的皮肤被阳光暴晒。 他看到罗杰伯爵走到门口,身穿镀银的锁子甲,在炽热的阳光下,瞬间亮成了一团白晕,刺得他眼睛一痛。 罗杰偏开头,但眼前还是残留着一片白光,他流着泪好似舍不得父亲离开,其实却在想,我脑子坏掉了要来看这热闹,这下真是瞎了眼了。 罗杰闭上眼,白光还在晃,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等他睁开眼,伯爵早就不见了。 于是罗杰指挥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贫民窟一样杂乱的帐篷都不见了,众多的黑点汇聚成一条河,流向了码头。 码头似乎乱成了一团,不时有载满的船出去,又有空船进来,但是那里的黑点似乎不见减少。 一直到西面的天空开始燃烧,埃特纳火山的阴影笼罩大地,码头才恢复了安宁。 秋末的第一场雷雨携着狂风,带着闪电,席卷墨西拿。 罗杰躲在石屋里“咿呀呜呀”地和老天抗议。 最近侍女不知发了什么疯,都不和他说话。 罗杰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想听,他的兔子耳朵能轻易地听到石屋里任一个角落的密谈。 他突然兴起,想听听老妈在干嘛。 “夫人,您真的要拿二少爷做这个实验吗?” “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那修士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夫人,孩子向来都是教他法语他就说法语,教他意大利语他就说意大利语的,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不教孩子说话,他能自己说话的。” “可那个修士说,排除世俗语言的干扰,孩子就能说出神的语言。” “可是夫人,修士都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他能懂?” “可万一他说的对,那我的孩子就能说神的语言了。” “可万一他错了呢,万一失败了……” “你说的对,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能在我心爱的罗杰身上做实验,还是教他说话,回头我写封信给我的几个亲戚,让他们试试。” 罗杰听到这儿算是明白过来了,他想,老妈啊,你坑别人可都不带犹豫的啊。 他又想,别啊老妈,继续实验啊,多好玩,等那个修士来,我开口给他来段神的语言,让他知道上帝是说中文的。 “哈哈哈”,罗杰被自己的想法乐得在床上打滚。 他想象着修士蒙圈的眼神,想象着以后所有的教士都把中文当成神的语言努力学习,想象着所有的基督徒每次祈祷都用中文说“阿门”,他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额,好像他们本来就说“阿门”。 罗杰看到阿德莱德走进自己房间,看来她打算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过失。 罗杰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作为她不敬上帝,不坚持实验的惩罚。 阿德莱德抱起罗杰,温柔地说:“罗杰,叫妈妈,妈~妈~。” 罗杰于是乖巧的张开嘴:“papa。” 阿德莱德一愣,随后高兴的说:“啊,我的小乖乖会叫爸爸了!太棒了,再叫一个,叫爸~爸。” “麻麻” “连妈妈也会了。”阿德莱德高兴极了,她一脸得意的说,“来,跟我说,妈~妈。” “帕帕” “再来一次,爸~爸” “麻麻” “叫妈妈。” “帕帕” “叫爸爸。” “麻麻” …… 罗杰看阿德莱德的表情有些郁闷,他不合常理的出牌让对手摸不清方向,边上的仆人都快憋不住了。 “好,看来我需要再加把劲,”阿德莱德对自己鼓气,“再来一遍,爸爸,叫爸爸。” 罗杰不为所动。 “那叫妈妈,妈~妈” 罗杰闭口不言。 “哎怎么又不说了?真是让人操神啊。你倒是继续啊,爸爸妈妈随便啥都可以啊。” “!”罗杰果断开口。 室内一静,阿德莱德的脸色都变了,仆人们憋笑憋地都发抖了,罗杰担心她们下一秒就会尿出来。 阿德莱德长吸一口气,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乖宝宝,再来一遍,爸~爸,妈~妈。” 罗杰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于是乖巧地说:“帕帕,麻麻。” 阿德莱德大喜,刚才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激动。 她炫耀地对周围的仆人说:“看哪,我的小罗杰会说爸爸妈妈了。” 她满怀期待得看着罗杰说:“再来一遍,宝贝,说的清楚一点,爸~爸,妈~妈。” 罗杰看着阿德莱德,故意停顿了一会,吊了吊胃口。 然后张嘴,一字一顿地,清晰无误地,说:“爸,爸,,妈,妈。” 阿德莱德面红耳赤地交代让仆人们多和罗杰说话,然后落荒而逃。 罗杰不屑地撇撇嘴,我还准备倒着说一遍呢。 他想,西方人就是虚伪,做起来个个自由开放,说两句就是骚扰犯法,切,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言论自由。 解锁了新技能的罗杰,如同被夺了口食的狂犬,被强迫洗澡的疯猫。 他撕下了蠢萌幼嫩的面纱,暴露出了隐藏许久的上下两排獠牙。 他让所有人都见识了什么叫一念地狱。 午后暴雨的雷鸣不如他的话语震慑人心。 闪电的光芒因他的无耻而羞涩暗淡。 而随着罗杰的口齿日渐清晰,说出的词汇愈发丰富,整个城堡都陷入了炼狱。 然而正如同精明的政客都知道的,掩盖一起丑闻的最好办法是制造另一起丑闻。 在城堡里众人被罗杰惊世骇俗的言论折磨的时候,他们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懂那么多词汇。 不过罗杰也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他现在每次碰到阿德莱德,都能看出对方眼中那股想把他塞回子宫的渴望。 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罗杰心里念着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在房间里平坦的木地板上奋力爬着。 他的力气快耗尽了,双臂颤颤巍巍,于是他奶声奶气的喊道:“抱,抱。” 于是侍女赶紧上前将他抱起。 罗杰透过缝隙看到窗外暴风雨还在持续。 今天上午还好好的,但是到了中午就开始下雨了,罗杰不得不取消原来的巡视计划。 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去大厅逛,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罗杰听到风雨中传来值守侍卫的大喊: “是伯爵,伯爵回来了,快开吊门。” 罗杰听到马匹疾驰而至。 接着,石屋的大门缓缓打开,风夹着湿气伴随着嘈杂的雨声涌入大厅。 仅有的几个火炬几乎被吹灭,黑暗将大厅吞噬,恐慌在暗中滋长。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映出门口的一个黑影,黑影双肩银亮的反光刺得罗杰瞳孔一缩。 门又缓缓关上,将世界隔绝在外。 火光摇曳,罗杰看清了。 他的父亲罗杰伯爵就像一只落水的公鸡,白发黏着额头,披风贴着铠甲,颓废中老态尽显,找不到一丝威仪的影子。 阿德莱德拎着裙子从楼上奔下来,扑到伯爵身前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德莱德急切地问着。 然而伯爵只是站着,好像回来的只是具躯壳。 于是阿德莱德捧住伯爵的脸,踮起脚吻他,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做人工呼吸。 她的热情唤回了伯爵的灵魂。 伯爵缓缓地将阿德莱德抱在怀里,把头搁在她肩上,他的发还在淌水,满脸都是水。 侍女惊恐地颤抖。 罗杰知道这不是逗趣的时候,他轻轻地指挥着侍女回房间。 他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将一张名为乖宝宝的面纱盖在脸上,却暗地里却放出了一只名叫八卦的小耳朵。 小耳朵在伯爵的卧室里找到了目标。 罗杰听到阿德莱德催着仆人端来热水,食物和酒,听到铠甲哐啷落地,听到床架吱呀,听到仆人忙乱的脚步渐渐平息,最后阿德莱德下令让所有仆人离开。 卧室里安静了几乎一个世纪。 就在罗杰准备放弃的时候,伯爵开口了:“博希蒙德。” 罗杰的耳朵一抖,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真是瞎了眼了。”伯爵说道。 罗杰记的伯爵回来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眼睛没事。 “阿德莱德,我们有麻烦了。” 静了一会,伯爵又平静地继续说道: “博希蒙德不愧是狡猾者罗伯特·吉斯卡尔的儿子,我以为他已经心灰意冷无路可走,只能为我摆布,谁知道最后却栽在他手里,哈哈哈。” 罗杰听到他父亲的笑声里满是苦涩。 “他把我和博尔萨的军队都抢走了,都抢走了,哈哈。”伯爵笑得像哭一样。 “阿尔马菲没法打了,卡拉布里亚彻底乱了,西西里现在能拿起剑的,除了我和我的侍卫队还有几个留守的骑士,就没有人了,整个西西里就像个脱光衣服的娼妇,谁来都行,呵呵。”伯爵又苦笑着。 罗杰皱着眉头,听伯爵继续道:“或许不用别人来,光是西西里的阿拉伯人,希腊人,就已经够我受的了,没了军队,我就是没牙的老虎,他们谁也不会怕了。” “总有办法的。”阿德莱德劝解着。 “那个博希蒙德啊,还真是像头狮子一样气派十足啊。”伯爵感叹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伯爵没等阿德莱德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派他打头阵,开始他倒是很卖力,把阿尔马非人打的缩回老巢。 最后围攻的时候,他召集了大批人马,却不是按我的要求进攻,而是突然立誓解放耶路撒冷,号召所有善良的基督徒加入他的行列。 呵呵。 他脱下了深红色的披风并撕开,那还是我送给他的披风,做成十字形图案,赐予他的封臣和最先归顺的人。 狗屎,都是托。 他们成功的把战场上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他成功了,他忽悠地多数人热切的当场就加入了。 见鬼。 我和博尔萨的部队也大都加入了博希蒙德东征的队伍,十字军啊,一旦加入就不可能退出了。 我和博尔萨的封臣等回了营地也有后悔的,但是退出就等于背叛天主,生前受绝罚,死后入地狱。 他们只能跟着博希蒙德一条道走下去,我和博尔萨都没有办法了,只得放弃围攻,狼狈回来。呵呵呵。” “那封臣义务呢,那些封臣就这么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阿德莱德问道。 “没用的,教皇的寓意高于一切,这不算违誓,相反,他们的领地我还必须帮他们守着。” “他们都跑了,让你拿什么守?” “是啊,我拿什么守啊。” 石屋里一片寂静,却不知今夜究竟有几人能入睡。 第二天罗杰是被伯爵的大嗓门吵醒的。 他听到伯爵像疯狗一样逮住谁骂谁,他的反应是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得狂犬病很正常。 罗杰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生活习惯的想法,该吃吃该睡睡,照例安排人抱他巡逻。 不过他看到自己的侍女脸上恢复了生机,昨天那种天要塌了的绝望眼神不见了。那些无端被骂的侍从也都精神抖擞起来。 伯爵似乎将整个城堡都骂醒了。 而且他还嫌不够,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拔出剑指着天空,声嘶力竭得骂着空气: “我当年来到意大利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只有一把剑,照样能打下这片天地。 柏柏尔人的埋伏吓不倒我,恩纳的堡垒拦不住我。 在陆上,在切拉米,撒拉逊人的大军被我打的溃不成军。 在海上,在雅典人失败的地方,锡拉库萨的埃米尔还沉在海底。 现在,我,罗杰奥特维尔,西西里的伯爵,卡拉布里亚的管理者, 我的剑依旧锋利, 它将割断所有挑衅者的喉咙,痛饮背叛者的献血。” 于是众人齐颂:“哈利路亚。” 只有罗杰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大家,默默地吐槽:一个神经病,一群受虐狂,早上没吃药,都疯了。 伯爵天天发疯,还翻着花样发。 有时候他下令:“把阿拉伯人的船都调去帮博希蒙德渡海。” 于是本就稀疏的码头更加空空荡荡。 伯爵对阿德莱德的解释是省得他们和北非的马赫迪耶眉来眼去。 但在罗杰看来根本就是被博希蒙德打了右脸,又主动奉上左脸。 他想,老爹病的不轻。 有时候伯爵又下令:“从本地希腊人里招兵,建立城卫队。” 于是墨西拿的城墙上多了一群皮盔皮甲,木盾短枪的样子货。 罗杰亲耳听侍卫队长说的:“样子货,只能摆在城墙上看看,放地上一个冲锋都挡不住。” 有时候伯爵会冲他的情报总管发火:“穆帖仪,把我领地里的心怀不轨的撒拉森人都揪出来杀了。” 穆帖仪:“啊?大人,我耍笔头那是不输给谁的,但是杀人不行啊。” 伯爵:“那就用你的笔去杀人。” 穆帖仪:“笔怎么能杀人?” “动动你的脑子。”伯爵冲穆帖仪大喊,唾沫喷了对方一脸。 “好的,大人,好的,我想想,想想……” 情报总管穆帖仪平时很吊,但只要伯爵一硬,他就缩了。 “有了,大人,我手头有些以前截获的马赫迪耶的信件,我可以伪造他们的笔迹和印章,这个我拿手。” 情报总管终于想出了用笔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至于效果如何,罗杰就不知道了。 不过,一段时间后,他倒是看到管钱的阿德莱德,拿着情报总管给她的加薪报告询问伯爵。 “你干嘛要给那个撒拉森人加薪?” “有吗?”伯爵拿过报告看着,“是我的签名和盖章,嗯……想不起来了,最近事太多,不过他最近表现不错,给他。” 秋风刮了又刮,罗杰的脚痒了又痒。 他已经不满足于满地爬,他要从狒狒进化成类人猿。 他心中唱着国歌,努力地站了起来,然后摔了个屁墩,正合了站的高摔的重的老话。 但罗杰已经有了信心,于是他让侍女搬他过去,打桩模子似的立在餐桌边,看着伯爵和阿德莱德吃饭。 伯爵很高兴得看着罗杰:“好,站如松,像个男子汉,必须赏,送你份礼物。” 罗杰高兴了,他嚷嚷着:“礼物礼物,宝宝要礼物。” 伯爵于是对下人吩咐:“去把维克多叫来。” 他转头对罗杰笑着说:“我送你一个老师作为礼物,喜不喜欢?” 阿德莱德在边上插嘴道:“太早了,你真的决定这么早就开始教育?” “怎么早了?”伯爵嚼着肉咕哝着,“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还在玩泥巴。”阿德莱德笑得前俯后仰。 伯爵无言以对,他喝了点酒,对阿德莱德解释道:“正好有个小伙子,挺不错的,有名的修道院出来的,跟着他哥哥来我这儿讨生活。” 然后伯爵很认真的对罗杰说:“儿子,你要好好学习,争取早点学好拉丁文,绝对不能输给你堂兄博希蒙德,知道了吗。” 罗杰朝他老爸翻了个白眼,所以说父母把自己完不成的目标强加给孩子,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吗? 阿德莱德:“是你派人去诺曼底招的?把盐碟给我,这汤淡了。” 老罗杰:“给,胡椒要么?招了批成年的诺曼人,都是有底子的,早该受封了,不过家里地少,那边最近又没仗打。” “抱。” 罗杰插嘴道,老夫少妻聊得挺热火的啊,没瞅我像根木桩似的竖这儿老久了吗? 阿德莱德把罗杰抱在腿上:“我们这儿也没仗打,你拿什么封他们?” 老罗杰:“我直辖的土地和庄子。” 阿德莱德吃惊地看着伯爵:“封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伯爵丧气的说,“这不是缺人嘛。” “尊敬的伯爵,美丽的夫人,早上好。” 随着致敬而来的,是一个瘦瘦的年青人,大约14、5岁左右,头顶整齐的寸发,比起这时代大多数男人乱糟糟的披肩发,看上去舒服的多。 “你好,维克多,”伯爵很随和的打招呼,“很高兴你的父亲杜布尔能响应我的号召,让你成年的哥哥从诺曼底到我的西西里来做我的骑士。” “仁慈的伯爵大人,是您的慷慨使我们而来,您赏赐的庄子和土地,使我们摆脱了困窘,让我们过上了舒适的生活。” “只要忠诚于我,效命于我,像你们这样的诺曼人,来多少我欢迎多少。” 伯爵招呼着维克多靠近。 “你原来是在诺曼底边上那个很有名的,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那个什么修道院学习来的?” “圣米歇尔山修道院,大人。” “啊对,圣米歇尔山修道院,那可是座很有名的修道院啊。” 伯爵转头对阿德莱德说:“那里的修士都开窍,特聪明,就是下雨天必须戴帽子,否则脑子容易进水,啊哈,啊哈哈哈。” 伯爵被自己的笑话逗的哈哈大笑。 阿德莱德歉意得朝维克多笑笑,维克多报以礼节性微笑。 罗杰茫然地看着笑得肉渣子都喷出来的伯爵,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啊哈哈,啊哈。我听说修道院长对你的评价很不错,你离开修道院来这儿不后悔吗?说不定本来你可以成为一个神父。”伯爵问道。 “做修士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父亲的采邑靠着海,田地不多而且贫瘠,我即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而且我的身体不够强壮,父亲觉得我当不了侍从,所以送我去做了修士。” “海边的土地真是糟糕透了,”伯爵想起了他的过去,“我父亲奥特维尔的采邑就是在海边,三面环海,在诺曼底半岛的最边缘。你们知道那地形像什么吗?啊哈哈哈。” 伯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伙都很尴尬,就他一个人傻笑。 “所以那地方的人都厉害,我老爹生了12个儿子,啊哈哈哈。可他的土地养不活这么多儿子,我们都得出来讨生活。” 伯爵停下笑。 “真是让人怀念的日子啊。喝过酒吗?一起来一杯。” “喝过,平时喝啤酒,弥撒的时候喝红酒。” 于是伯爵让仆人倒了一杯红酒给维克多并邀请他一同进餐。 今天伯爵心情很好,多喝了几杯,罗杰看到维克多走的时候脸通红的。 冬天的脚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悄然而至。 一同来的还有披着斗篷的维克多,他现在正式担任罗杰的早教老师,负责教育拉丁文。 罗杰站在大厅里的桌角旁,看着维克多在门口小心的从斗篷里拿出一本书放在一旁,让开几步再脱掉潮湿的斗篷,挂在衣钩上,然后再拿起书,仔细的看看有没有沾到水。 等维克多走近,罗杰奶声奶气的招呼道:“早上好,维克多。” 维克多将书放在桌上,那是一本不知经过了几手的圣经。 而且罗杰估计这也是维克多唯一的一本书,是他最珍贵的财物。 仆人们端出沙盆,白色的细沙被碾得平平的,一根笔直的木棍放置一旁。 这就是罗杰所有的学习工具,比后世希望小学的条件还要简朴。 维克多不允许罗杰碰他的书。他将拉丁文字母划在白沙上,一边讲解读音一边让罗杰抄写。 于是罗杰像只拉完屎的猫一样在沙盆里划拉。 直到他柔弱的小手开始酸了,他就昂起头说:“修士,宝宝要听故事。” 每到这个时候,仆人们都会悄悄地靠近,侍女也会端上水,然后赖着不走。 于是维克多拿起圣经,他会先用拉丁文长长的读一段,然后尽可能的用诺曼法语翻译出来。 在罗杰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翻译,时常会卡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最后还是用拉丁文带过。 好在罗杰对故事本身其实并不在意,他更多的是锻炼听力。 倒是那些侍女仆人个个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维克多,好似在听神父布道。 这天,维克多讲到耶稣在马厩里诞生。 罗杰插嘴问道:“修士,耶稣是在圣诞节出生的吗?” 维克多被问倒了,他前后翻着圣经,说:“应该是的,圣诞节就是庆祝耶稣诞生嘛,怎么书里没有呢?” 他又翻了一会儿,然后很肯定的告诉罗杰:“肯定是的,只是我一下子找不到了。我们继续学习。” 但是罗杰有了新的想法,他问侍女:“我哪天出生的?我的生日会有庆祝吗?” 侍女抱歉的摇摇头:“我只记得少爷您是冬天出生的,庆生的话,应该不会,大少爷从来没庆生过。” 维克多接过话头说道:“基督徒是不庆生的,只有异教徒会这么做,圣奥古斯丁认为,基督徒根本不应该纪念肉身诞生的日子,因为生日意味着原罪的永久化。” 历史小白罗杰同学瞪大了眼睛,扯蛋,他想,生日派对,蛋糕,吹蜡烛这些难道不是从西方传到东方的吗?我才不信你的胡扯呢,我就是要庆祝生日,纪念我的穿越日。 打定了主意的罗杰准备大干一场。 他把圣诞节前三天定为自己生日,那天,他不顾厨房的忙碌,坚持要他们给他准备蛋糕。 他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宝宝要庆祝生日,要蛋糕,要蜡烛。” 他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离开。 “主管大人,没这规矩啊。”厨子抱怨道。 罗杰此时并没走远,他的兔子耳朵听到了,于是他让侍女抱着他在附近闲逛,小耳朵却伸进了厨房。 主管不说话,有仆人建议道:“要不给少爷准备面饼和红酒,就像圣诞弥撒时一样。” “少爷这么小,哪能喝红酒?” “怎么不行,少爷可是有嗜酒者称号的。” “别扯远,快想想该怎么满足少爷。” “要不就按少爷说的做,不过蛋糕倒是好弄,我有祖上传下的手艺,会做罗马婚礼蛋糕,但是蜡烛是什么说法?” “大人们,我倒是知道一些,我们村有些个希腊人给孩子庆过生,用的蜡烛。”有人插嘴道。 于是众人忙催他说个明白。 那人就说起来:“希腊人在圆月般的蜜饼上点燃小蜡烛,然后放在阿耳特弥斯神的庙坛上,以供奉这个月神。 他们相信,在生日点燃的蜡烛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使愿望实现。 点燃蜡烛还可以向过生日的小孩表示敬意,能为小孩带来好运。 还要配上道贺和祝福,听说这习俗来源于魔法。 希腊人说在生日这一天人跟恶魔比较近,生日贺词能够给人带来好运或厄运。” 于是众人都明白了,在主管的催促下忙活起来。 当天晚上,罗杰看到了插着小蜡烛的罗马婚礼蛋糕,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和面包没啥区别。 阿德莱德也被惊动了,她来掰了一口蛋糕,觉得挺好吃的,又掰了一大块拿去与伯爵分享,完全不顾罗杰杀人般的目光。 可怜的罗杰只能在众侍女的祝福下,对着残缺蛋糕上的小蜡烛默默许愿。 罗杰想,我要称王称霸一统天下,接着攀科技树,飞出地球,目标星辰大海。然后他一口气吹去,蜡烛没有灭。 他想,好,星辰大海什么的想想也不太可能,简单点,就称王称霸一统天下算了。他再吹,蜡烛还是不灭。 最后他想,好歹称个王。他含了一大口唾沫,一气喷出去,终于完成了仪式。 然后他突然回神想,我刚才心里是用中文许愿的,这愿望算“称个王”还是“称个王八”? 这么想着,他脱口而出:“我要称王。” 这次他用的是诺曼法语,声音之大他确信屋里人都听见了。 仆人们没什么反应,伯爵也不置可否,阿德莱德却很是兴奋。 她对着伯爵嚷嚷:“亲爱的,听见没?我们的儿子想要称王!” “扯蛋的称王,”伯爵不以为然,“王是想当就能当的吗?必须要教皇涂油加冕才行。” 阿德莱德不依不饶:“你不是和教皇乌尔班关系好嘛,就不能让他来涂个油?” “这怎么可能,”伯爵不耐烦的说,“涂油只是个形式,关键是所有人都认可,我谋划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公爵这么多年都没成功,称王?哈哈,开什么玩笑。” “那是你无能!”阿德莱德气鼓鼓的说,“你在他这年纪还在玩泥巴呢,我儿子志向远大,他一定能当上王的!” 罗杰没理会父母的争执,他让侍女将蛋糕切开,他再一一分送。 吃的人都眉开眼笑,他自己也吃了一点,觉得就是面包。 接下来就是罗杰精心准备的重头戏,他让侍女抱他去父母面前放下。 然后他张开手臂,像走钢丝似的迈出脚步,颤颤巍巍摇摇晃晃,朝着父母走了两步。 老罗杰看了大喜,他在罗杰支撑不住将要跌倒的时候,一把将他抱起,哈哈笑得像个孩子。 于是小罗杰乘机嚷嚷:“宝宝要礼物,生日礼物。” 高兴的父母对儿子的要求一口答应。 但是阿德莱德明显没有准备,她让贴身女仆去翻找有什么适合罗杰的东西,最后翻出一小段丝绸,明显是裁剪后多余的料子,给罗杰围在脖子里做围巾。 她说:“儿子,等你长大了,我用上好的丝绸给你做一件王袍。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王的。” 老罗杰倒是有些存货,他让人拿来一张鞣制好的小鹿皮,号称是他亲手猎的。 他笑着说:“把你那称王的幼稚念头抛开,等你再大点,我带你去骑马,去打猎。” 伯爵把儿子哄地咯咯直笑,也为这个罗杰眼中的生日派对,众人眼中的胡闹画上了句号。 冬去春来,日子过得飞快,但有些古老的习俗恒古不变。 “roo再来还要” 房间的木门挡不住阿德莱德的娇吟,罗杰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听着“生活片”,这种片子都不长,而且通常以神话结束。 “上帝啊,饶了我” 今天似乎还有彩蛋。 “阿德莱德,我的日子不多了。” “亲爱的别瞎说,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我已经快70了,到了睡前必须在卧室的四个角落洒水的年纪了……我要立遗嘱了” “何必那么急,你现在又没啥问题,不如等到临终……” “不,我不能保证临终之日我脑子还清醒。 我好不容易抗住了十字军东征的影响,顶着阿拉伯人的压力,稳住了西西里,现在所有基督徒和阿拉伯人的贸易都走巴勒莫和墨西拿。 眼红的人多着呢。 我可不想像我哥哥罗伯特那样落得个坏死的下场,最终被别人插手,弄得两个儿子兄弟反目,领地里一团糟。 我叫了主教和证人明天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当然,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打算让西蒙继承我的爵位。如果我走的早,他还没成年,就由你来执政,直到他成年。” “那罗杰呢?” “他是第二继承人,同样,如果西蒙蒙召时没有子嗣,就由罗杰继承,如果他那时还没成年,你来执政。” “你干嘛不让罗杰直接继承你的爵位?不是我偏心,西蒙的身体一直不好,给他一个男爵的爵位,一片富饶的土地,安然度日,不是更好?” “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托了乌尔班的情,受他封予教皇使节的称号,得以控制西西里的教会,把所有不听话的主教神父都换了,再通过教会把我那些个羁傲不训的亲戚都压住,我定了规矩,谁也不能违反,同样的,我也不能违反,必须由长子继承。” “那西蒙承爵后罗杰做什么?给他个男爵领。” “爵位可以,领地不行,西蒙是没法子了,罗杰必须接受磨练,一个好的领主必须受骑士教育,我打算等他7岁大,就送他去诺曼底公爵手下做侍童。” “不行,我不同意,一个孩子去那么远做侍童,我,我不同意。” “蠢妇人,妇人之仁。” “你一定要送那么远,那就送到安条克去啊,那里有个厉害的伯爵,哦不,现在是安条克亲王了,还是你亲侄子……”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我只是想提醒你,诺曼底公爵和你的亲侄子在夺取安条克的时候闹得可不开心,在别人眼里,你们可都是奥特维尔,你真的准备送个奥特维尔去诺曼底公爵那里?”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事我再想想。” 偷听的罗杰注意到,理论上他应该去做父亲名义上的封君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公爵“懦弱者”博尔萨的侍从,但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似乎忘记了这个选择。 谈话后的第二天,墨西拿主教和马约以及其他一些家族里的头面人物一起来到了城堡。 罗杰伯爵和阿德莱德带着西蒙和小罗杰在大厅里接见了他们。 墨西拿主教突然厉声大喝道:“主说,你有罪,忏悔……” “中邪了是吗?”伯爵对披着圣带的墨西拿主教说,“要不我换一个主教?” “不不,尊敬的教皇使节,罗杰伯爵大人,这只是,只是,让临终的人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有助于这些灵魂的赎罪,以前都这么干。”墨西拿主教擦着汗回答。 “你觉得我现在快死了吗?”伯爵中气十足得问,“或者你应该给我块圣体饼,再敷个油?” “啊不,不,我不是,我是,嗯,这,这个,圣体饼和油我倒是带来了。” “别扯淡了,我就是叫大家来立个遗嘱。” 伯爵看人到齐了,就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小罗杰的安排。 于是众人都说明白了,以上帝的名义起了誓。 (番外篇完) 第36章 资料 罗杰一世 (作者言:本章内容摘自《诺曼风云》) 奥特维尔的罗杰不太可能成为一名征服者。 他是老坦克雷德的第12子,比他那着名的兄长年轻16岁。 他总是和其他兄弟不太一样,不如他们仪表堂堂,但更善于思考,能控制脾气,展现了家族成员少有的禀赋。 人们对他的早年生活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时他在诺曼底的家中生活。 也许他和其他兄弟接受了同样的教育,在个人成长时期跟随一位富裕的骑士做学徒。 到了24岁那年,除了一人之外,其他所有兄弟都南下寻求财富。 若不是遇到了美丽的朱迪思·埃夫勒(judithd''evreux),罗杰或许就满足于留守在空荡的家中了。 尽管二人社会地位悬殊——朱迪思是“征服者”威廉的亲属,他们还是相爱了。 不久后罗杰公开表示要与她结婚。 不幸的是他既无土地也无财富。 朱迪思的父亲很不高兴,他认为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卑贱的骑士拐走了。 如果罗杰想要牵起她的手,就得备好合适的彩礼,于是他前往意大利,以求名利双收。 说来也巧,罗杰的哥哥吉斯卡尔正忙着征讨卡拉布里亚,能利用他的本事何乐而不为。 二人沿着海岸线一路袭击,5年之内便征服了整个地区。 这次经历之后,罗杰野心膨胀,建议拿下一个更富饶的目标。 狭窄的墨西拿海峡对面是阿拉伯人控制的西西里岛,距离意大利海岸不到两公里。 幸运的是,当时该岛局势一片混乱。 公元9世纪中叶,阿拉伯人第一次从北非登陆西西里,之后100年一直试图从拜占庭人手中夺取该岛。 公元965年,他们终于攻克了最后一个拜占庭据点,安顿下来,坐享胜利果实。 一个世纪以来,西西里属于北非帝国中相对和平的地区,隶属于今突尼斯海岸的城市马赫迪耶。 然而,马赫迪耶卷入了世界的权力斗争;与开罗的战争和内战削弱了它对西西里的控制。 随着通信瘫痪,岛上民族冲突加剧。 最早登岛的阿拉伯人憎恨从马赫迪耶源源不断迁移过来的柏柏尔人,这两个族群都不信任本土希腊人。 罗杰进入意大利时,西西里已经被三个敌对的埃米尔分裂,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爆发了种族战争。 这是入侵西西里的绝佳时机,而且意想不到的是,正是当地一位埃米尔向罗杰发出了邀请。 即使按当时的标准来看,伊本·亭拿(ibntinah)就是个无赖。 他为了控制锡拉库萨,杀死了前任长官,并霸占了其遗孀。 然后他试图夺取邻邦的领土——领主是墨西拿的埃米尔,正巧还是他新夫人的哥哥。 但他却遭遇了灾难性的惨败,他被迫签署了耻辱的条约,更糟糕的是他借酒浇愁,把沮丧和不满发泄到妻子身上。 她逃到墨西拿投奔兄长,愤怒的埃米尔当即发誓要取下伊本·亭拿的人头。 酒醒后的伊本遭到追击,被迫离开锡拉库萨,逃往意大利避难。 他在卡拉布里亚遇到罗杰,提出与诺曼人协同作战,共同控制西西里。 对罗杰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邀请了。 尽管正值严冬,绝非发起战争的时机,他还是召集了150名骑士,横渡海峡。起初一切进展顺利。 墨西拿长官被引入埋伏圈并被击毙。 守卫部队向诺曼人发起攻击,意欲为长官报仇,却遭到重创。 不幸的是,罗杰只是凭着年轻的热情击败敌人。 他认为现在是攻取墨西拿、实现伟业的良机,便轻率地领军冲击城墙,却功亏一篑,损失惨重。 他本想撤回船上,但到了海滩却发现一场暴风雨吹走了所有船只。 整整三天,诺曼人被迫扎营海滩,抵挡持续不断的攻击,还要想尽办法保暖,处境极其凄惨。 到了第四天,船只终于返回,罗杰顺利逃离。 尽管战果令人沮丧,罗杰的决心并未动摇。 几个月后他卷土重来,这一次哥哥吉斯卡尔也参与助阵。 兄弟二人召集了近500名骑士出征。 得到了危险警报,派出巡逻队密切注视着海峡。 于是兄弟二人心生一计。 吉斯卡尔驻扎在海峡北端,大张旗鼓地准备渡海,而罗杰率领一半骑士悄悄地从南端横渡海峡。 他在距离墨西拿5英里的海岸登陆,并发现这里无人驻守。 他向墨西拿进军,路上还截获了一辆辎重搬运车,得到了墨西拿守军的发饷名单。 更幸运的事情还在后面。 墨西拿大部分守军已经北上,准备击退“计划”渡海的吉斯卡尔,留下了空无一人的城墙。 随着罗杰手下第一个士兵推倒了城垛,城内居民举手投降,罗杰的旗帜在城头升起。 海岸边的守军看到了旗帜,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仓皇逃往内陆。 现在诺曼人在西西里有了立足之处,但他们没有时间休整享受。 兄弟二人参加了希腊人主持的感恩崇拜仪式,然后便加入阿拉伯盟友伊本·亭拿的行列,向西西里中部的高原地区进军。 他们的目标是拿下恩纳(enna)这一要塞,给伊本的妻兄致命一击。 但他们兵临城下时,才发现这座城堡固若金汤。 更糟糕的是,埃米尔召集了所有部队蓄势待发,他乐得看到讨厌的诺曼人孤军深入,迷失在他的地盘。 埃米尔觉得此时正是一举消灭诺曼人的良机,于是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这是西西里的第一次与诺曼人正面交锋,之后30多年这样的经历会重演很多次,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尽管人数远远超过对手,但阿拉伯轻骑兵面对着诺曼重甲骑士,毫无胜算。 战斗很快结束,对来说,这是一场灾难;数千名将士阵亡或被俘,幸存者都躲进城堡的安全屋,拒绝再次出战。 诺曼人的战利品足够丰厚,每一位参战者都变得腰缠万贯。 不知所措的阿拉伯人断定诺曼人不可战胜,更重要的是,诺曼人也这么认为。 随后几年诺曼人在数量上总是处于绝对劣势,但上阵杀敌绝不犹豫。 兄弟二人大获成功,但如何充分利用成功,他们意见不一。 吉斯卡尔一如既往地担忧欧陆的情况,因为当地又发生了一起叛乱,他需要撤军。 但罗杰希望继续进军。 他们没有重型攻城装备,因此不可能猛攻恩纳,但至少可以向投降的城镇收取保护费,进一步削弱埃米尔的物资供应。 作为兄长,吉斯卡尔的意见最终占了上风,但罗杰在西西里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攻占了特罗伊纳。 这座城镇坐落于山上,是希腊人居住地,可以俯瞰周边的平原,战略位置优越。 兄弟二人的矛盾日益激化,眼看就要失控,但罗杰只能服从兄长。 到了圣诞节,他带领最后一批部队返回意大利。 吉斯卡尔在宫廷中召见他。 令罗杰意想不到的是,迎接他的是失联已久的朱迪思。 在政治联盟的时代,罗杰和朱迪思的爱情难能可贵。 朱迪思的父亲位高权重,是一位野心勃勃的贵族,决心利用女儿拓宽自己的人脉。 但朱迪思坠入情网,进入修道院,巧妙地避开了父亲,也避开了条件更好的求婚者。 她耐心地等待了五年。 那时她的父亲与威廉公爵发生了争执,被迫带她逃离诺曼底。 到了意大利,朱迪思迫不及待地放弃了誓言,直奔吉斯卡尔的宫廷。 二人享受着重逢的喜悦,罗杰当即向朱迪思求婚,她落魄的父亲也同意了这桩婚事。 然而,有一个尴尬的问题出现了。 罗杰要和诺曼底最显赫的家族联姻,但没有任何土地能作为彩礼赠予朱迪思。 他腰缠万贯——最近的战果给他带来了这一切——但吉斯卡尔拒绝给他任何领土。 问题的原因在于兄长嫉妒心强。 吉斯卡尔拥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打拼而来;早年他在意大利经历了残酷艰难的时刻,如今他的小兄弟只是等着他白白送出一些土地。 当然,他不只为这点小事生气。 土地及其产生的收入,将带给罗杰独立的权力来源,不受吉斯卡尔的控制。 这样,罗杰将变成一个潜在的威胁。 然而,罗杰不再是那个青涩稚嫩的年轻人,不再只死心塌地为兄长效命,更不会甘于被视而不见。 他正式向吉斯卡尔提出了领土要求,并告知兄长,如果40天内不给出答复,他将诉诸武力。 吉斯卡尔并不觉得好笑,他召集军队向卡拉布里亚进军。 罗杰已经严阵以待,双方很快在乡间兵戎相见。 吉斯卡尔曾把罗杰困在一个小镇中,但他要求进镇时,当地居民支持罗杰,当着吉斯卡尔的面将城门关闭。 此时此刻吉斯卡尔意识到,摧毁自己的领土只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于是他试图用计谋取代武力,以结束战争。 镇里有吉斯卡尔的支持者,如果他能与这些人取得联系,就有机会从内部瓦解罗杰。 他成功地潜入镇里,与这些拥趸会面。 但事与愿违,路人认出了吉斯卡尔。 他几乎当场丧命,只是靠着虚张声势、威胁和恳求,方才得以自保。 尽管保住一命,但结果比死要糟糕得多:他被拖到罗杰面前,接受问讯。 罗杰一定感到心满意足了。 仅此一次,他高高在上,审讯兄长。 但罗杰也相当聪明,并没有借机发泄心中不满。 兄弟二人需要彼此,相比于狭隘的复仇心理,实用主义的思维仍然占据上风。 或许罗杰的不慌不忙让吉斯卡尔感觉到了压力,但那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样,只是逢场作戏。吉斯卡尔被带到兄弟面前。 罗杰当众拥抱他,号啕大哭,并许诺再也不会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敌意。 吉斯卡尔站在自己的角度,也完全吸取了这个教训。 兄弟二人再也没有争吵过。 矛盾的解决给了罗杰在西西里喘息的机会,但不走运的是家族对立的传统延续到了下一代。 吉斯卡尔刚刚去世,他的儿子们便开始争执不休。 已经成为老资格政客的罗杰,又要承担重任,将分裂的家族团结起来。 与作战的间隙,他不得不定期返回意大利,解决自相残杀的事件,这些麻烦事大大延缓了他征服西西里的步伐。 在罗杰暂回意大利期间,他让私生子约尔丹(jordan)负责西西里的作战行动。 显然这个男孩继承了他伯父的锐气,因为年轻的他既狡猾多端又凶残勇猛,延续了征讨的步伐。 他通过偷走家畜占领了一座城市,又凭借引诱外面的市民夺取了另一座城市,率领手下骑士,镇定自若地要求对手投降。 然而,这次成功刺激他谋求更多。 作为私生子,他没有继承权,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必须要为自己拓土开疆。 随着罗杰平息了意大利的动乱,达成又一个停战协议,返回西西里,他发现约尔丹已经发动了全面叛乱,目的是要得到(他自认为)属于自己的遗产。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约尔丹是罗杰最宠爱的儿子,几乎肯定会得到大量的遗产。 然而,家族和平似乎总是罗杰不可触及的愿望。 罗杰严厉地镇压了约尔丹的叛变,但也完全原谅了他。 然而几个月后,约尔丹因高烧而去世。 罗杰为家族事务而分心,与此同时西西里的局势也在恶化。 他的盟友伊本·亭拿遇刺身亡,不过这倒不是特别巨大的损失,因为罗杰从未打算与他人分享权力。 更严重的问题是,当地人不再把诺曼人视为解放者。 当然,这只能归咎于罗杰本人,因为他的威胁政策虽然帮助他敛财致富,但不利于建立当地人的忠诚。 他征服的地区充斥着潜在的东正教支持者,但他忙着敛财,无暇经营地方,获取当地人的支持。 他吃了不少苦头,方才意识到与当地人维持良好关系的重要性。 罗杰回到西西里东北部的大本营,发起战斗。 为了征用当地宫殿给新婚妻子使用,他们的行动已经停滞了太久。 他刚率军出征,城里的希腊人和全部揭竿而起。 朱迪思沿着街道拼死逃亡,设法躲进了附近城堡的安全屋。 第二天罗杰返回,但对手实在凶猛,他无法救出妻子,反而和她一样被困住。 那年冬天极其寒冷,尽管罗杰粮草充足,但燃料和御寒衣物严重短缺。 到了第二年年初,他们终于看到了出路。 围攻者靠着城里的美酒供应保暖,时间一长他们的纪律意识开始淡薄。 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们醉得不省人事,麻痹大意,甚至没有派一名守卫站岗。 当晚罗杰和手下士兵潜入敌军军营,屠杀酣睡中的。 双方都对这次经历感到后悔,罗杰再也不敢忘记这个教训。 从那天起,他小心翼翼地迎合当地人,不分信仰或种族。 他这么做很好,因为现在北非正在采取攻势。 非洲海岸城市马赫迪耶的统治者重申自己对西西里的合法统治权,并命其子率领两支大军攻击诺曼“暴发户”。 他们向内地进军,到了特罗伊纳西边的小镇切拉米(cerai),与罗杰狭路相逢。 形势对罗杰极其不利。撒拉逊军队兵力多达5万人,而罗杰只能召集到136名骑士和不到600名步兵。 但诺曼人的自信简直不可撼动,加上罗杰人在山顶,处于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 整整三天军队都在等着诺曼人下山。 第四天他们失去了耐心,冲向山上,渴望早日一决高下。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天,但最后纪律性更强的诺曼人占据了上风。 一次次的冲击无法打破他们的防线,长时间的上山爬坡反而让精疲力竭。 撤退时,诺曼人终于下山追击,原计划有序的撤退就此变成一场溃败。 到了傍晚,诺曼人拿下了的军营和辎重,撒拉逊部队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这是历史上最非同凡响的一场战役。 一小股部队不仅成功抵挡了兵力70倍于自己的敌军,而且彻底将其打败。 如果以前还有人质疑诺曼部队的优势,现在质疑的声音也消散了。 尽管还控制着西西里四分之三的地区,诺曼人已经有效打破了他们的抵抗。 他们再也无法组织有效进攻,也不能协同防守。 从那一刻起,最后的征服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谁也不清楚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大业。 罗杰试图乘胜利之势拿下巴勒莫,给致命一击,但遭遇惨败。 巴勒莫是地中海地区第三大城市,人口25万——仅次于君士坦丁堡和开罗——只有数量规模极大的军队才能将其征服。 罗杰说服吉斯卡尔提供火力,但巴勒莫通往海洋,因此地面围攻没有效果。 更糟糕的是,罗杰选择的宿营地有大量狼蛛出没,不少将士被咬伤,伤痛彻底打击了士气。 3个月后,他们为了减少损失被迫撤退,并决定等有了船只后再卷土重来。 吉斯卡尔返回意大利做了必要的安排,但为了镇压叛乱和抵抗拜占庭大军,又耽误了7年。 与此同时,罗杰利用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的多年冲突,让他们不得安宁。 由于长期以来人力缺乏,他学会了耐心,满足于缓慢前进、巩固战果。 公元1068年,罗杰在一次出击时落入柏柏尔人残余势力的埋伏。 对手仗着人多势众,要求罗杰投降。 但意想不到的是,罗杰乐观地选择进攻,命骑兵数次冲击,消灭了敌人。 暂时没有冒险与罗杰公开交战,而后者充分利用这场胜利,打起了心理战。 他用敌人的血写信,详细描述战果,并飞鸽传送到巴勒莫。 随后罗杰亲自率军攻城,吉斯卡尔的舰队也早就严阵以待。 面对如此阵势,这座城市几乎当场投降。 罗杰提出的条件,表明他已经从特罗伊纳的叛乱中吸取了教训。 尽管他要求巴勒莫接受诺曼人的统治,但只要承认新政权,就能享有宗教信仰自由。 这种符合常识的解决方案及多数人的宽容,构成了诺曼人的统治基础。 这是一个缓慢痛苦的过程;完全征服又多花了20年,但罗杰所到之处,无不提出保留宗教信仰这个条件。 希腊人的教堂由国家出钱重新修建、翻新;占西西里人口80的获准按照过去一个世纪的方式生活,也可以继续坚持100年以来的信仰。 负责税收和司法的地方政府得以保留,新的行政机关还吸收了东正教教徒和教信徒。 唯一严重的阻力来自西西里东南海岸的主要城市锡拉库萨的埃米尔,但罗杰必须要亲自面对这个敌人。 巴勒莫沦陷后,吉斯卡尔带着大部分兵力离开了西西里,再也没有回来。 攻取锡拉库萨的第一步是要确保切断它与北非的联系。 柏柏尔军队仍然分布在西西里周边,马赫迪耶的埃米尔也在制造麻烦,令人觉得不祥。 不过内战切断了他和北非内陆的联系,因此急需西西里的小麦。 罗杰深知他的困境,聪明地提出签订专用贸易协议,为马赫迪耶提供一切所需的粮食,从而使他保持中立。 作为回击,锡拉库萨的埃米尔突袭罗杰领地上的一个修道院,劫走一些修女,强占为妾。 这一行径极有可能引发宗教战争——这是罗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避免的结果——于是他立即采取行动。 罗杰召集大军,其规模前所未有。 他派舰队从海上封锁该城,并从陆上进军。 舰队率先到达,与船只在海上交战,地点正是1500年前雅典海军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失利的地方。 这次战争同样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埃米尔亲自指挥战船,但不幸从船上落入水中。 手下惊恐失措,还没来得及施救,他便已经被装甲部队拽入水底。 锡拉库萨抵抗了数天,但失去了埃米尔,当地军民无心殊死一搏,最后选择投降。 这次胜利实际上消除了在西西里的势力。 尽管尚有残存势力,但双方都意识到战争结束指日可待。 之后30年,罗杰大多时间都在无情地镇压这些势力。 到了公元1086年春,唯一仍在反对他的埃米尔只有伊本·哈穆德(ibnhaud)。 此人盘踞西南海岸的阿格里琴托(agrinto),但其势力源于西西里岛中心地区城市——恩纳的一座堡垒。 那座堡垒固若金汤,罗杰和罗伯特都曾试图攻取,但无一成功。 而且由于资源有限,再次发动正面攻击显然不会产生作用。 不过征服对手的办法不只有凶狠的武力,罗杰很快心生一计。 他如往常一样仔细准备。第一步是切断伊本·哈穆德与潜在盟友的联系。 西西里的历来都会获得北非方面的援助,但罗杰成功地与突尼斯埃米尔结盟,切断了其与伊本·哈穆德的联系。 罗杰手下的外交官乘胜归来不久,另一位信使传来消息:一支突袭部队成功抓捕了伊本·哈穆德的妻儿。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给致命一击。 毫无疑问,罗伯特·吉斯卡尔极力主张他的优势,趁着伊本·哈穆德战败后尚未恢复元气,猛攻恩纳。 但罗杰有更精妙的策略。他完全清楚,伊本·哈穆德的家人是自己手中的重要筹码。 因此他小心谨慎地优待这些俘虏,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他们的旅途非常舒适,享受与罗杰同坐一桌的荣耀。 除了没有自由,他们的一切要求都得到满足。 罗杰从容不迫,重建防御工事,巩固诺曼人对新领土的统治。 伊本·哈穆德成为孤家寡人,不得不考虑继续抵抗是否还有意义。 伊本·哈穆德很快认识到现实情况。 在当地日益站不住脚,外部援助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由于罗杰的怀柔政策,伊本·哈穆德很难唤起人们的反抗情绪,也无法激发残余部队继续为注定无法成功的战争流血牺牲。 公元1087年初,罗杰认为谈判时机已到。 他只携带100名骑士,前往恩纳要塞脚下,邀请伊本·哈穆德谈判。 显然,这位埃米尔已经放弃抵抗。 由于罗杰善待其家人,他个人决定与诺曼人达成一些协议。 二人亲切交谈,但谈及投降时,伊本·哈穆德悲伤地表示,这样做丧失气节,不可接受。 他继续说道,即使自己向来不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手下也绝不会接受这种懦弱的行径,到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打开要塞大门就会被杀死了。 罗杰敏锐地捕捉到伊本·哈穆德的言外之意,他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可以保住其颜面。 几天后伊本·哈穆德率领主力部队进入“精心设计”的埋伏圈。 为了保住将士的生命,他“高尚”地提出投降。 诺曼人顺利拿下恩纳,无人伤亡。 感激不尽的伊本·哈穆德受洗成为基督徒。 诺曼人提供了不少大庄园,任其选择居住。 他选择了卡拉布里亚,远离昔日权力中心,如此一来,老地盘上发生任何叛乱都不会牵连到自己。 他也得以跻身贵族行列。 人们有意忽略了伊本·哈穆德过去荒诞无道的生活(他娶了自己的表妹),他平静地度过余生,再也没有掀起波澜,成为受人尊重的小贵族。 罗杰又多活了13年。在此期间他精简政府、提高行政效率,扩大自己在意大利的影响力。 罗杰主要致力于增加臣民财富,避免卷入大规模冲突。 奥特维尔家族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表现卓着。 老坦克雷德的不少于6个孙子和2个曾孙参与其中。 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发起之时,罗杰实际上是唯一没有响应的王公显贵。 罗杰的领土上数量远多于诺曼人,地方财富积累也依赖与北非的贸易,因此他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宗教战争。 他对外正式宣称保持中立,也向贸易伙伴施压,要求他们保持中立,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经济政策。 到了世纪之交,西西里已是前所未有地稳定、繁荣、安全。 贸易兴旺,艺术蓬勃发展。 由于十字军运动,欧洲和黎凡特的贸易涌向巴勒莫和墨西拿市场,带动它们发达致富。 罗杰唯一的遗憾就是挚爱朱迪思不能伴其左右、共享美好。 她于公元1080年去世,留下了4个女儿。 第二任妻子为他生下3个女儿后也撒手人寰。 罗杰已经年过花甲,自己也深感年事已高。 和其他负责任的统治者一样,他最大的担忧在于谁来继位。 私生子约尔丹在几次战斗中展现了指挥官的潇洒,但在公元1092年因高烧去世。 同年罗杰第三次结婚,新婚妻子阿德莱德顺利生下两子。 大儿子取名西蒙(sion),小儿子随兴奋的父亲取名罗杰。 老罗杰现在可以安息了,因为后人将会继承他的名字。 6年后,治国贤明的罗杰安详离世。 他的军事胜利成为传奇,但真正高明的是他的统治。 作为不可多得的领袖,他不仅知道如何征服,更重要的是知道如何统治。 他初到西西里闯荡时年仅26岁,是一名年轻而志向远大的骑士。 44年后,走完一生的他已经是地中海地区伟大的政治家。 时至今日,罗杰的治国才能仍是西西里人的美好回忆。 他们亲切地称他为“伟大的伯爵”。 直到罗杰离世之后,他留给西西里最后的礼物才为人所知。 强大的统治者留给身后的总是不确定性和无序,但罗杰一生都致力于善治,并在他死后得以继续。 他去世时,最终继承衣钵的罗杰二世年仅5岁。 尽管长期幼主统治往往会导致动乱,但12年间,罗杰二世没有遇到反对势力,执掌了安宁稳定的国家。 鲜有统治者能留下比这更好的遗产。 第37章 回到墨西拿 埃特纳火山悠闲地吐着烟圈,看着夏季的热带气团和冬季的温带气团一次次的交锋,如同观棋烂柯的樵夫,对时间的流逝毫不在乎。 又一次春风赶走冬雨,温暖的阳光洒满西西里。 “得得”的马蹄声中,一匹成年的枣红色骏马,驮着一个相貌只是十岁左右,身材却明显比同龄人高大的少年,在铁锈色的红土大道上飞驰着,与身后两个骑马的武者越来越远。 其中一个武者高喊:“罗杰,小心点。” 但是罗杰充耳不闻,只顾纵马飞奔。 他此刻正感受着风的阻力,如同鱼逆着溪流前行,他的头发齐齐地略在脑后,眼睛也被吹得生疼,但他心中却无比得畅快。 他觉得自己在飞,就像雄鹰翱翔穿过长空。 他的身体起伏着,节拍和他骑乘马的步伐完美契合,即使是最优秀的华尔兹舞者也会赞叹他们的默契。 路上有隆起的石块,卧倒的树枝,不知深浅的小水塘,未知动物挖的洞穴,没有什么能让这对组合慢下来。 他们时而飞跃,时而绕行,经过岔道也毫不减速。 罗杰有时都忘了自己在骑马,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 但是一旦他有了什么想法,就会在不自觉间通过身体的自然反应,迅速地传达给“礼物”,而后者也会立刻执行,不需要任何刻意的举动,两者仿佛心意相通。 不知不觉间,刚才还是远远如同一道黑线的墨西拿城墙,已是横在眼前。 罗杰却没有直入城门,他和“礼物”拐了个弯,停在了附近一个空旷的土坡上。 他看向来路,男爵和护林员被甩得了无影踪。 于是他下马休息,并放出小耳朵警戒。 罗杰拿起水壶喝了点水,水壶里装的是凉白开。 喝生水很危险,安吉莉卡就是因为喝了被污染的生水而患的伤寒,这事刺激了他,他现在痛恨喝生水。 随后罗杰闲着无聊,他拔出佩剑欣赏。 他的剑是把典型的诺曼剑,修长轻薄,一道纵贯的凹槽即能放血也起到加固作用,漂亮的锷叉和十字型护手让整把剑形如十字架,剑身如同镜面般平整光滑。 罗杰看着剑身直叹气,他想,可惜了上好的乌兹钢啊。 他想起几年前男爵的市场开了后,来了不少商人,其中一个拿出了一块乌兹钢,那可是从大马士革辗转希腊再渡海过来的,要价极贵。 去过圣地知道这种钢的男爵仗着荷包里有了点钱,当场买下,说是要打把大马士革剑送给罗杰。 罗杰记得当时自己是多么的兴奋啊,压根就没想过这么好的钢为啥一路上没人买。 等到铁匠按照诺曼剑的法子反复锻打铸出了剑,大伙儿都傻了眼,没有云纹,试试剑也只是比普通好一点,哪有传说中大马士革刀的锋利。 男爵挠了半天头,最后无奈承认自己是个冤大头。 罗杰继续看他的剑,剑的横挡、柄与柄锤部分都镶嵌着琥珀,琥珀里封存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蚊子。 当时市场里有商人出售西西里山中开采的琥珀的时候,罗杰不要更漂亮的,专找有蚊子的挑,让陪同的马瑟很是诧异。 那时罗杰想,说不定蚊子体内还有恐龙血呢,剑上镶了这些琥珀可就是名副其实的龙血剑啦,可惜这种拉风的想法他没法和别人解释。 于是男爵他们个个脑洞大开,有的说蚊子嗜血,这么做可以让剑嗜血,伤害更大;有的说蚊子善于隐蔽,这么做可以让剑挥击时悄无声息,利于偷袭。 最后男爵拍板:“这把剑就叫‘蚊子咬’。” 这起的什么破名字,好好的“龙血剑”成了“蚊子咬”,气得罗杰当场就拔剑和他对砍,然后因为打不过只好认了。 小耳朵里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罗杰把“蚊子咬”入了鞘。 他看到男爵和护林员各自骑着新买的战马正在奔来。 男爵现在手头阔了,不再满足于只有一匹战马,他对兄弟也大方。这两匹都是好马,只是还没调教好。 三人一起进城。 才过了墨西拿城门,一股骚臭味就往罗杰鼻子里钻。 罗杰现在对卫生问题很重视,对乱倒排泄物深恶痛绝。但他无论怎么小心,脚底还是粘上了屎。 他憎恶着,恨不得埃特拉火山发个威把这里都震塌算了。 护林员不得不从随处可见的卖花女那里挑了三朵豌豆花,至少能骗骗鼻子。 他们三人穿过蜿蜒曲折如迷宫的街道,最后在城堡门口告别。 罗杰再一次挽留:“罗洛,你真的决定了吗?我想你留下来帮我。” “罗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路在耶路撒冷,还没走完,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 男爵对罗杰笑了笑:“我能做出这个决定还多亏了你。” “因为我帮你挣了钱?” “哈哈,这也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你这个‘无畏者’教会了我什么叫不认输。其实,你比我勇敢,你做到了你所说的,敢于直面……直面……” 男爵开始挠头,罗杰只好接下去:“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对,正视淋漓的鲜血,”男爵收敛了笑容,“我的路上都是鲜血。我杀过很多人,在战场上,以及,不在战场上…… 那是一个小女孩,在耶路撒冷,他们的清真寺里,她看着我,无辜的大眼睛,我杀了她……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我,我突然就受不了了,当时甚至无法握住剑…… 我离开了那里,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我是一个逃兵,但我决定不再逃避,我要回去!” 男爵深吸一口气:“回去把我的路走完。” 于是又一次告别,罗杰看着男爵和护林员渐行渐远。 罗杰挥着手喊:“到了圣地给我写信!” 男爵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罗杰又喊:“再找个婆娘!” 男爵“哈哈”笑着,没有反对。 罗杰就这么一直看着两人拐过一个转角,消失了。 第38章 骑士七技 罗杰转身对着城堡,鼓起气势很想大喊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但是他想,“胡汉三”用诺曼法语怎么说来着,“胡汉三世”还是“汉三胡”,这么一琢磨,他的气势就没了。 他老老实实地牵着马,走了进去。 过了吊桥罗杰发现有个熟人在等他。 那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穿着崭新的锁子甲,真是英俊神武一表人才。 可罗杰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记忆,却是在西蒙就职的血色盛宴上,东征者们都拔出了剑,他手里还提溜着羊腿的那一幕。 “您好,尊敬的罗杰大人。” 对方先行了礼,罗杰忙从记忆里退出,也向对方行礼。 “你好,维克多的哥哥,抱歉,我一下子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您可以叫我丹尼。我的名字很长,我自己有时也记不住,大伙儿都叫我的简称丹尼。” 罗杰默默吐槽,这家人的父亲真是古怪,难道以为名字起的越长就越威风吗?当然出于礼貌他没有表露出来。 有仆人来牵马,罗杰嘱咐:“给它吃的燕麦里加个鸡蛋。” 仆人领命而去,罗杰本来还想交代仆人注意别让“礼物”抢别的马食物吃,但他转念一想马夫应该有经验的,就不管了。 他想,也不知道是自己教导出了问题,还是“礼物”天性如此。 “礼物”现在虽然不再缠着非要罗杰喂,但它养成了一个坏习惯。 明明槽里饲料是一样的,可“礼物”就是喜欢吃别的马槽里的,还喜欢和别的马抢着吃。 丹尼在前引路道:“夫人让我等您来了就接您去书房,她现在应该在那里办公。” “丹尼,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不用您您的,我还是你弟弟的学生呢。” “好的,大人,尊您吩咐。” 两人走着,罗杰感慨自己离开这几年城堡还是老样子。 丹尼显然对以前的事不清楚,接不上口,但看他样子很想表现表现。 丹尼很突然地提到:“也不是没变化,人变动了不少,原来的侍卫队长退役了。” “换了谁?” “换了我。” 丹尼得意的样子就像一个期待被老师点名表扬的孩子。 罗杰却不接他的茬,他问:“他退役后去哪儿了?” “听伙计们说他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夫人给他的赏赐,回老家投奔诺曼底公爵罗贝尔·柯索斯了。” “干嘛去那儿?” “照他的说法是渴望战斗。听说那里现在闹腾的厉害,罗贝尔公爵和他弟弟英王亨利快打起来了。我看他是想博个功名。” 两人走近了书房,便不再闲聊。丹尼进去禀报后,罗杰走了进去。 他看到母亲阿德莱德正坐在父亲以前常坐的椅子上,听着情报总管穆帖仪汇报着什么,他不想偷听,所以也没放出小耳朵。 阿德莱德很快就结束了工作,她让穆帖仪离开,起身拥抱了罗杰。 “罗杰,我的宝贝,见到你真是高兴。” 阿德莱德拉着罗杰的手问东问西,句句不离罗杰的日常。 然后她问:“你的骑士训练结束了吗?好像要学七样技能是吗?” 丹尼跳出来表现:“夫人,是‘骑士七技’,包括游泳、投枪、剑术、骑术、狩猎、弈棋、诗歌。” 阿德莱德挂着礼貌而迷人的笑容对丹尼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真是个博学的人,现在,你可以替我巡逻城堡吗?” “乐意效劳,夫人。” 丹尼似乎对得到夫人的赏识很自得,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罗杰待他出了门,问道:“干嘛用他做侍卫队长?” 阿德莱德叹口气道:“至少他还是忠诚的,他和那些新来的需要靠我给他们的俸禄才能活得好。至于那些老的,哼,小心思太多了。” 阿德莱德拉着罗杰坐下,继续之前的话题。 她带着期待问:“和我说说你的骑士七技学得怎么样?” 罗杰仿佛听到了后世家长常问的那句话:“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他想了想,如同考试不及格的孩子,惭愧地说:“剑术还差了点。” “罗洛没好好教你吗?” 罗杰觉得阿德莱德果然是宠他的,考试考得不好先怪老师没教好。他不由得回想起罗洛的剑术教导。 …… “来和我实战,罗杰,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是实践。而且,罗洛,你不觉得今天风太大了吗?不如我们改为室内活动。” “风好像是太大了点,那我们在室内干啥呢?” “下棋。”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套狂风剑法没教过你。来,让我们实战。快点,别像个娘们。” “罗洛,别看不起妇女,妇女能顶半边天。” “女巨人吗?可我看你就是个扭扭捏捏的小娘皮。” “罗洛,我想提醒你我曾经有个绰号……” “娘炮嘛,我知道,娘炮罗杰。” “看来今天不躺下一个是不行了。” 罗杰拔出了剑。 “罗洛,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男爵悠闲地挽着剑花。 “只管来。” 于是罗杰大喊:“院长送来11磅羊毛,能换多少石料?” 他“刷”得一剑刺出,被挡下后错步又是一剑。 不待男爵回答他又问:“有个贵妇人要买你的书,按本还是按页卖划算?” “叮当”又是两个交锋,罗杰退后游走两步,又攻了上去。 “铁匠得了15磅铁,打把剑还能剩多少?” 他“刷刷”两个虚招,抢步一个猛砍。 男爵挡得有些仓促,剑铁相交火星四溅。 罗杰不与对手拼力气,他退后游走,伺机抢攻。 他口中不停提问,问的不是计算题就是选择题。 然后罗杰抽冷子又是几次突击,打得男爵连连退步,连挠头的工夫都没有。 最后占了上风的罗杰脱口一句:“马瑟说市场里来了两匹好马……” “啥?” 男爵精神一振,不等罗杰抢攻,一串回击,打乱了罗杰的节奏,然后欺近,一个柄锤把罗杰打倒。 男爵也不顾倒地的罗杰在那里喃喃:“我真傻,真的。” 他急匆匆地走了,嘴里还在咕哝:“咋不早说咧。” …… 罗杰想着想着,苦笑着摇摇头。 第39章 迁都 罗杰对阿德莱德说:“我现在最多只能和罗洛对打十几招。” 阿德莱德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像一个学渣的妈妈,突然听到自己的孩子考试拿了满分。 她高兴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孩子是个天才。” “妈妈,这是罗洛分心了,他认真的话我只能扛三招。” “那也很不错了,就我所知很多人连他一招都扛不住。” 阿德莱德高兴地和罗杰絮叨着,门外传来了求见的声音。得到许可后一个肥胖的女人挤进门来。 “夫人好,罗杰大人好。”那女人进来就献媚般地行了礼。 然后她请示道:“今晚上要不要加菜?厨房今天进了几条活的鲶鱼……” “鲶鱼!”罗杰大惊,血色盛宴的一幕浮上心头。 阿德莱德轻拍罗杰的手安慰他,然后对那女人说:“乌苏勒,不要鲶鱼,在罗杰接任伯爵前都不要这个菜,今晚稍许丰盛点就可以了。” “遵命,夫人。”乌苏勒行礼退下。 阿德莱德告诉罗杰,这个女人是她新任命的厨房总管。 “原来那个呢?”罗杰问。 阿德拉德淡淡地说:“他做的菜不合我的口味。” 于是罗杰便不再关心了。 罗杰换了个话题,他问:“西蒙怎么样了?” 阿德莱德眼里一阵哀伤,她说:“没办法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年,他很痛苦,早点解脱也好。” 罗杰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阿德莱德渐渐地收起了哀容。 她说:“你去看看他,就在原来的房间。” 于是罗杰离开书房,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西蒙的房间。 还没进去,罗杰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他推门而入,看到西蒙躺在床上,像个死人,或者已经死了。 边上几个侍女,神情呆滞,像几个木偶。 宫廷医师跪坐在床前,好像在祈祷,但没听见他的声音。 罗杰猜得出西蒙蒙召后,阿德莱德会怎么对待这个宫廷医师。 罗杰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悄悄的他走了,正如他悄悄的来,挥一挥衣袖,就像没人来过一样。(致敬徐志摩) 西蒙的葬礼隆重而又枯燥。该有的仪式一个不少,但除了阿德莱德很伤心,其他人都在演戏,包括罗杰。 钟声响彻墨西拿,没人来送行,市民们该干嘛就干嘛。 罗杰猜想,市民中很多人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叫西蒙的伯爵统治了五年。 现在,他想,轮到我了。 “妈妈,我现在应该要做什么?” 前世没做过大领导,在罗洛男爵手下也只当过包工头,罗杰觉得自己还没做好接任伯爵的准备。 他有些心虚,他在书房里向阿德莱德求助。 “需要树立权威,我的孩子。” 阿德莱德镇定地坐在伯爵的座位上。 她通知罗杰:“你的承爵仪式我安排在巴勒莫,在一个月后。 我已经派人通知所有的封臣,还有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有名望的士绅,关系不错的友邻。 这将是一次盛会,所有人都会知道,西西里将迎来一个新的伯爵,罗杰伯爵。” “这么说我们要搬家了?”罗杰很开心,他厌烦了墨西拿。 “是的,巴勒莫是西西里最大的城市,几乎所有欧洲和非洲之间的贸易都要通过那里,我们需要加强对那里的掌控。”阿德莱德解释道。 “而且,那里有座阿拉伯人留下的王宫,我已经叫人去整理了。听说环境不错,很适合居住。不像这里,总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 罗杰表示理解,他想,任谁住在一个日夜吐着毒烟和灰尘的大烟囱边,都会觉得呼吸不畅的。 “好了,罗杰,早点去休息,我们明早就走。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阿德莱德说道。 罗杰听妈妈话乖乖回屋睡觉。 他选择服从安排,服从命运。他想,如果当年血色盛宴上他乖乖坐着,他早就是伯爵了。 他想,如果他不怂恿罗洛男爵建水坝,伤寒就不会爆发,不怂恿安吉莉卡出去做事,悲剧就不会发生。 他何必要折腾,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有什么不好,非得体现出穿越者的与众不同有什么好? 而且罗杰知道现在他也没法折腾,权利都在阿德莱德手里,他知道在实力不够的时候最好保持低调。 他知道,和自己的妈妈争权夺势是一件愚蠢的事,到时候两败俱伤,有的是堂伯堂叔,堂哥堂弟跑出来,砍断他的脖子,满含亲情地抱着他的头颅: “亲爱的罗杰,你就放心地去,我会替你看好西西里的,谁让我们奥特维尔家族从来都是‘团结一心’的呢?” 所以他现在是一个乖孩子,最听妈妈话的乖孩子。 罗杰发现搬家对于平民而言是件累人的事,但对于贵族而言只是一句话。凡事自有仆人料理,他要做的只是保持形象。 此刻罗杰穿戴一新,骑着“礼物”,陪着阿德莱德的豪华马车,在百多名侍卫前呼后拥下,慢慢出了墨西拿城门,沿着北部沿海大道,缓缓向巴勒莫行进。 “礼物”焦躁地跺着蹄子,用如同高抬腿般夸张的步子缓慢前进。 罗杰知道它的意思,每次“礼物”驮上了罗杰,就如同赛车手坐进了方程式赛车,它本能地无法忍受前面有谁挡道。 而现在前面有十几个骑士,几十个卫兵,披甲持锐,列队而行。 罗杰知道在“礼物”眼里,这些都是挡道的,它已经忍耐不住了。 罗杰不得不下马,他换了一匹温顺的牝马骑乘,放“礼物”自行溜达。 于是“礼物”不焦躁了。它时而凑在罗杰边上撒娇,时而前后来回奔跑,间或挑衅一下它觉得惹得起的马。 罗杰把注意力收回,他凑到阿德莱德马车边。 他问道:“妈妈,你昨天说树立权威,可什么是权威呢?” 阿德莱德回答道:“作为上位者,你需要使人信从的力量和威望,这就是权威,不可被质疑,不容忍挑衅。” 罗杰有些摸不着头绪,他问:“那我要怎么做才好?” 阿德莱德笑着说:“很简单,记住,金钱和武力,抓住这两点,事情就简单了,在金钱和武力的双重压制下,没有谁不服从我们的。” “我有点明白了,如果想要别人听我的话,就给他钱,或者打到他听话,是这样吗?” 阿德莱德点点头。 罗杰继续问:“那如果我的钱和武力不够呢?” “那就慢慢积累,用金钱换武力,用武力换更多的金钱,更多的金钱换更多的武力。 如同人的两条腿,互相支撑,不断往前走,直到达成目的。 你的父亲就是这么一步步,从一个地里刨土的农夫,变成伟大的伯爵的。” 罗杰陷入了沉思,他想,这不就是商人做生意的方法吗? 他觉得阿德莱德的话似乎对又似乎不对,自己的父亲似乎并不完全靠这种方法来保证权威的。 第40章 争执 这时有骑士过来报告,他敬礼后向罗杰提出请求:“大人,您的马在干扰队伍的行进,您看是不是可以约束一下您的马?” 罗杰刚想同意,一个念头阻止了他。 他看了一眼阿德莱德,对方不动声色似乎没注意到边上发生的事。 罗杰思索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注视着那个骑士。 他说:“就这样前进。” “什么?”那骑士有些惊讶,他说:“但是大人,您的马……” “我说了,就这样前进。”罗杰加重了语气,明确地表示出他的坚定。 那个骑士沉吟不语,他看了一眼阿德莱德,又看了一眼罗杰。 随后他说:“遵命,大人。” 然后骑士行礼告退。 罗杰待那骑士走远,他问阿德莱德:“我这样也可以吗?明明是不合理的要求,却要对方服从。这是不是就是权威?” “这是一种交易,或者说是基于交易上的权威。”阿德莱德循循教导。 “我们给他俸禄,也就是金钱,他依此衡量你的要求,不论是否合理,只要他觉得值得就会服从,反之他就会拒绝。” 罗杰有点明白了,他问:“这就是你保持那些少壮骑士忠诚的方法,对吗?” 阿德莱德笑笑,她说:“对,我用金钱换来他们的忠诚,他们的忠诚意味着他们的武力可以为我所用,我有了金钱和武力,我就有了掌控一切的权威。” 罗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他想到了十字军东征,想到了博希蒙德的骗局,想到了老爹失去部队的落魄模样。 他想,或许还有种力量在金钱和武力之上。 但他又想到了墨西拿主教对老爹的唯唯诺诺。 他想,或许金钱和武力真的能掌控一切。 罗杰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队伍比原计划晚了一点进入宿营地。好在只是行进,若是作战,说不定已是分出了胜负。 宿营地是先头部队建立的,有忠诚的骑士看守。 附近的村子顺从地送来了补给,他们的男爵领主也前来觐见。 阿德莱德带着罗杰接见了这个男爵,吩咐他随军同行。 从第二天起罗杰约束了“礼物”,这让它很是不满。 沿途不断有爵士加入,有附近的,有从锡拉库扎方向赶来的,还有从卡拉布里亚渡海过来的。 阿德莱德带着罗杰一一介绍。 西西里的爵士多是老爹以前的部下,有几个子爵,更多是男爵,带着自己的骑士。 而卡拉布里亚来了几个伯爵,都是亲戚,不是姐夫就是堂兄。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有着刺针般络腮胡子的猛汉引起了罗杰的注意。 那汉子对罗杰道:“小子,谁欺负你就报我名字,莱努尔佛。” 阿德莱德介绍道:“这是你的姐姐玛蒂尔达的丈夫,阿利费伯爵,莱努尔佛。” 罗杰乖巧地叫了声姐夫,然后问:“姐姐怎么没来?” 莱努尔佛瞪着眼回答:“一个婆娘来干嘛?” 边上另一个卡拉布里亚来的伯爵阴阳怪气地说:“说不定这会儿你婆娘正和小白脸快活着呢。” “她敢,我打死她。” 罗杰暗暗皱眉。拜托,他想,你们谈的可是我姐姐,虽然和我不是一个妈生的。 这些亲戚也都带着部下,有男爵有骑士,于是整个部队臃肿起来。 到了夜晚宿营地不够用了,那些下位的骑士只能在周围搭帐篷。多是相熟的聚在一起,乱糟糟也没人管,于是渐渐就有了矛盾。 罗杰的小耳朵听到宿营地外起了争执,但没多久就平息了,似乎有人控制住了局面。 然而到了再次宿营的时候,外面又起了争执。 罗杰的好奇心爆发了,他在丹尼和几个侍卫的护卫下,出去看热闹。 还没等他走近,就听见有人喊:“罗杰爵士来了。” 有人喊:“让伯爵的继承人评评理。” 有人跟着喊:“对,让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过来,他们闹哄哄的,推推囔囔,罗杰觉得挺有趣的。 他看到这些人多是骑士,也有两个男爵。 大伙儿让他裁决,罗杰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他让丹尼派人维持秩序,然后叫当事人站出来叙述事情的经过。 几个当事人站出来,包括那两个男爵,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而且双方都认可了对方的叙述,没有人说谎。 然而罗杰却越听越心慌,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压根就不该来趟这浑水。 现在,他如同在考卷上签下了名字,弃考就是零分,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他理了理思路,在脑子里把事情过了一遍: 西西里的六个骑士聚作一团,他们在先头部队里有朋友,朋友总是帮他们先占好宿营地外最好的位置。 卡拉布里亚的五个骑士行军时先到宿营地,但发现好位置已经被占了,很是不忿。 于是他们不顾别人的标记,就在那里搭帐篷。 西西里骑士来了,要求他们离开,并且也开始搭帐篷。 于是起了第一次争执。 很快卡拉布里亚的男爵到了场,他很克制,他替他手下道了歉,并且带他们离开,于是那五个骑士只能收拾好离开。 事情本来已经解决,可是有个卡拉布里亚的骑士落了个木桶。西西里的一个骑士捡到,就拿来自己用了。 第二天宿营的时候卡拉布里亚的骑士来讨还木桶,大概是心里有气,他说话很不客气,他说的是:“把偷我的木桶还给我。” 这就让西西里的骑士翻了毛,他坚持不还。他认为是对方自己落下的,谁捡到归谁。 卡拉布里亚的男爵又来做和事佬,他很客气地提出用钱把木桶赎回来。 但这个男爵碰到的是个愣头青,这愣头青犯了脾气,他说:“我差你这几个钱?” 愣头青一剑把木桶劈碎了。 这下子男爵没了面子。他的爵位高于对方,而且已经是步步退让,却受到这种对待,他的手下都在看着他,为了维持他的威信,他必须讨个说法,他要愣头青赔偿木桶。 于是争执加剧了。 西西里的男爵也来了,那个愣头青骑手不但是他的手下,还是他的弟弟和继承人,于是他站在了弟弟一边。 西西里的男爵认为既然对方答应赎买,就说明对方已经承认木桶是他弟弟的,他弟弟不答应,这事就完了,何来赔偿木桶一说。 卡拉布里亚的男爵气得发抖,大骂对方无耻,他本意是息事宁人才提出的赎买,却被对方拿住了做话柄,蹬鼻子上脸地踩,他也是个拿剑的,怎么受得了这般羞辱。 于是男爵和男爵怒怼,骑士和骑士斗狠。 双方都固执己见,事情就越闹越大。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有拉偏架的,煽风点火的,起哄看热闹的。 这下子当事双方就更加的不肯退让了。 第41章 两难的裁决 罗杰心想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大概就是这样子。 本来根本没他事,偏偏他来看热闹,又有“好心人”提议让他裁决,他还傻乎乎的就这么一本正经问了。 现在,他环顾四周,发现来的人越来越多。 他看到莱努尔佛和另外几个卡拉布里亚的伯爵都到了,西西里的爵士也来了不少。 他想,这都是监考人和阅卷者啊。 罗杰把注意力拉回问题,这不是一道判断题,没什么对和错。 一个木桶其实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双方都落不下这个面子。 他想,卡拉布里亚并不是西西里伯爵的辖地,之所以老爹能管那里,全靠这些亲戚支持。 而这次他们过来支持他承爵,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继续管理卡拉布里亚。 如果他选择西西里人,恐怕会寒了他们的心,说不定他们一个转身就回去了,以后卡拉布里亚也和自己无关。 还没承爵先把老爹辛辛苦苦倒腾来的领地丢掉一半,不知道老爹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他不孝? 但是如果选择卡拉布里亚人,西西里的爵士们只怕会不服,觉得他胳膊肘往外拐。 谁会喜欢这样的领导,恐怕当场人心就散了,以后这队伍自己怎么带? 罗杰看着两群惹事的人,个个如同红了眼的斗鸡,看来和稀泥也是不行的。 不管是说两边都没错还是两边都有错,恐怕都不能让人服气,只会加重争执。 罗杰想喊:老师,题目有问题,选择题四个答案都是错的。 然后他看着所有人看他的目光。 他想监考老师恐怕会这么回答:同学注意啦,离交卷还有五分钟。 罗杰慌了,他问丹尼:“丹尼,这事你怎么看?” 丹尼提议:“要不报告夫人,让她来裁决。” 罗杰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方法,和弃考没啥区别,没看到阿德莱德到现在都没来吗? 这是他的考试,必须他自己完成。 罗杰的小耳朵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毛都没长齐……” “西西里没救了……” “回去算了……” “外行领导内行……” “看笑话咯……” …… 这时候一个侍卫匆匆赶来,塞了张小纸条在罗杰手里。 罗杰就着火把的光一撇,是阿德莱德的笔迹,有点潦草。 显然是阿德莱德匆忙写下的,关于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 阿德莱德的意思很简单:把考卷撕了,给监考老师一个耳光。 罗杰苦笑,这个法子阿德莱德可以用,她有这些年积下的威望,可以强势压制双方,让所有人闭嘴,可这不适合自己啊。 他看看周围,不管是西西里还是卡拉布里亚的爵士,没一个是自己能够强压的。 但是小纸条本身给了罗杰一个启发,他意识到这场考试是可以作弊的。 他附耳问了丹尼一些细节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于是他的心里有了办法。 罗杰的办法就是:把考卷浸在鲜血里,然后和阅卷老师说,我的答案和校长的一致! 他张开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圣裁。” 罗杰顺利地通过了考试。 罗杰的裁决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毕竟上帝的旨意不是凡人可以质疑的。 这个时代没有哪个阅卷老师敢说这个校长是错的。 罗杰对权威又有了新的理解,他的话让所有人信从,但这并非基于金钱和武力。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可没拿他俸禄,也不怕他。 罗杰觉得这次是基于信仰,似乎神职人员都这么干。 罗杰回忆了他见过的神父、修士,好像都喜欢打着上帝的旗帜做事,而民众偏偏就吃这一套。 哪怕是一个刚出道的修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他一开口“主说”,就没有人会质疑他的。 随后罗杰想到了一个例外,波波神父,他有真理在手,连主教都敢质疑,“主说”对他无效。 于是他想,这种基于信仰的权威也不是能掌控一切的,面对异教徒,无信者和信仰不坚定的人,就不一定有用了。 圣裁并没有立刻进行,天已经晚了,这场打着上帝名义的决斗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阿德莱德也不能违背众意,她下令原地修整一天。 罗杰湍湍不安地向母亲解释:“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想出这个主意。” “你做得很好,”阿德莱德却很高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但是会有人流血,而且这血流的毫无价值。”罗杰说。 阿德莱德对此满不在乎:“骑士本该为领主流血,这是他们的荣耀。”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罗杰反思着,他说,“比如说找个主教来阻止决斗,毕竟据我所知教廷是不赞成决斗的,然后我们把那两波人分开,这样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绝对不要那么做,”阿德莱德异常坚决地提醒道,“记住,罗杰,绝对不要让教廷爬到你头上,我们可以表面上遵教廷号令,借用他们的权威,但其实必须我们说了算。” 阿德莱德怕罗杰不重视,又激动地补充道:“你父亲就是这么做的,他表面上服从教皇乌尔班,其实却从他手里得到了教皇代理的权力。 然后你看他都干了啥? 现在整个南意大利,哪个主教、哪个神父敢不听我们的? 谁不听话,我们就换了他,换个听话的。 记住,罗杰, 绝对不要给这些人机会,让他们以为可以站在我们头上说话!” 罗杰看到阿德莱德娇小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似乎在努力压制某种愤怒和不安。 他想,光靠金钱和武力是不够的。如同后世某个伟人说过的,物质和精神两手都要抓,都要硬。 他明白阿德莱德其实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他想起波波神父曾经和他说过的一件丑闻:大概200年前出现过一个女人,她作为教皇的女儿、教皇的情妇、教皇的母亲、教皇的祖母,把几代教皇掌控在手中。 之后的教廷一直在削弱女人的地位。他们把女人列为男人的附庸,甚至有些教堂里不允许女人说话。 罗杰想,在这种形势下,失去丈夫的阿德莱德想要压制住南意大利的主教和神父们,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想,所以阿德莱德不得不更多地依靠金钱和武力,或许这也是她离开墨西拿的原因。 于是罗杰乖巧地点着头,对阿德莱德表示他记住了。 第42章 为了一只木桶 仆人们在第二天上午就整理好了场子。 他们在宿营地外清理出一片平坦的空地。小坑被填满,石子被移除,泥土被压紧。场地边上还建起了简易的看台。 罗杰检查后很满意,觉得可以用来举办校级运动会。 到了下午,观众入席,运动员进场。罗杰陪着阿德莱德坐在看台中央。 双方当事人一个不落,人数相等,都是七人。 罗杰注意到卡拉布里亚方面有个外援。 这很正常,他们当事人只有六个,有权找一个外援。 但让罗杰惊讶得是这个外援他认识,阿利费伯爵,莱努尔佛,这就很不正常了。 罗杰扭头在看台上寻找着,他看到了那个喜欢阴阳怪气说话的伯爵。 他想,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伯爵才是当事人的领主。 他看到这个伯爵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手下。 罗杰扬了扬眉毛,这事儿他管不着,他也不想管。 昨天的经历告诉他,八卦看热闹也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罗杰把目光转回场地,他看到双方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们互相检查盔甲,或者安抚着自己的马。 罗杰对比后发现西西里一方明显富裕一点。他们清一色锁子甲,诺曼剑,马也不错。难怪那愣头青能说出“不差钱”。 另一方则参差不齐。阿利费伯爵最富,他的黑马又高又大,正在啃咬边上的同胞。被它欺负的马一看就很普通,只顾着低头服输。 他们的盔甲也不同。 细心的罗杰发现伯爵穿了两重锁子甲,长到膝盖并且是长袖的,这就不光是有钱了,他还真有力气。 那个男爵还行,几个骑士就寒碜了些。有的锁子甲明显修补过,而且只是短袖,有的只是皮甲上缝着金属片。 等到众人都上了马,双方都是七骑一横排,骑枪耸立。 罗杰注意到西西里一方排的更紧,膝盖顶着膝盖;而另一方则松散了些,中间有匹黑马给边上的马造成了一些压力。 号声响起,整个场子为之一静。 然后在轰然的呐喊助威中,双方同时驱马加速。 两个团队如同两辆重型集卡,司机直接把油门踩到底。 罗杰知道这种时候谁的速度更快,谁的攻击力就越强。 场地里的人显然都深谙此道。他们如同百米短跑选手,在第一时间就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谁也没有珍惜马力的想法,只是冲刺、冲刺、冲刺。 狂呼呐喊中,他们的距离很快就少了一半。 骑枪被放平,枪尖寒光闪烁。 没有人躲避,他们还在加速,迎着对方的枪尖,全力冲锋。 罗杰看得眼都直了,这不是找死吗?这就是找死啊! 场上十四个傻子只会加速,只是加速。 或许他们都在赌,赌对手会闪开。 没人闪开。 两辆重型集卡呼啸着, 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迎头撞在一起。 风都静止了。 罗杰的眼睛瞪大到几乎裂开。 长枪从一个骑士胸口钻入,从后背顶出。 盔甲如同纸糊。 一面盾牌挡住了骑枪。 两者一起爆裂,如同炸开的鞭炮。 鞭炮不止一个。 碎片飞溅着到处制造血痕,没人关心。 还有更大的东西在飞。 那是人。 两匹马头对头撞在一起。 红的白的都溅出来。 它们的脖子挤在一起。 它们的胸膛挤在一起。 它们就像泥捏的, 挤在一起成了一大坨。 它们背上的骑士都飞了起来。 在空中相撞。 弹开。 像两个破布娃娃。 另一匹马偏过头避开对手。 它被撞得如同折纸。 它背上的骑士没意识到自己的马死了。 他抽出剑朝对手砍。 对手拔剑慢了。 挡在剑前的不是剑而是胳膊。 胳膊被削掉。 断臂握着剑飞出去。 血雾中胜利者扑了下去。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马死了。 他脸着地前翻。 他的身子翻过去压住了自己的头。 他的脖子打了个对折。 如同他的马。 莱努尔佛的对手是西西里的那个男爵。 他们的盾都爆了。 他们都没掉下马。 他们后仰得如同折了腰。 两匹马马肩重重地撞着,擦身而过。 两人都直起了身。 莱努尔佛挥出了斧头。 对手在拔剑,剑刚出鞘。 斧头劈在男爵背上。 锁子甲被砸进了胸腔。 活的马继续向前。 有的载人,有的空鞍。 那个男爵吐着血滑下马。 他倒地用手撑起自己。 他的上半身折成了直角。 他和着血,吐出自己破碎的内脏。 他一直在吐。 他一头栽倒在自己的血里。 活着的马都受了伤,已经不能再冲,于是还能战斗的都下了马。 地上也有人爬了起来,狼狈不堪,但还是拔出了剑。 罗杰数了数,西西里还有四个骑士,卡拉布里亚只有三个。 莱努尔佛提着斧子发动了冲锋。 他冲的太快了,卡拉布里亚的男爵和另一个穿皮甲的骑士没跟上。 莱努尔佛双手握柄,借着冲力一斧子劈过去。 他正面的对手横剑抵挡,边上的对手拦腰横斩企图偷袭。 莱努尔佛去势不减,重重一斧子劈在对手剑上,压着剑砸在对手左肩。 对手连退好几步才止住身子。 横斩的剑在莱努尔佛腰上拉出一溜火星,崩了几个铁环,却没法对这个穿两重甲的家伙造成什么损伤。 莱努尔佛继续前冲,对偷袭者不管不顾,只是对着正面的对手猛砍。 他的对手只能后退,不停地后退,眼看就要不支。 偷袭者对着莱努尔佛的脖子刺。 这下莱努尔佛不得不回防。 他转身对着偷袭者猛砍。 偷袭者不与他对攻,绕着圈子闪避。 慢了一步的男爵和穿皮甲的骑士,被两个西西里的骑士截住。 双方一对一单挑。 穿锁子甲的欺负对方穿皮甲的。 他只是进攻。 一剑换一剑地砍。 穿皮甲的身上被砍出好几道口子。 穿皮甲的也砍中了对手,却破不了防。 穿皮甲的向他的男爵呼救。 那个男爵被缠住了脱不开身。 穿皮甲的颓势越发明显,眼看就要殒命。 他的男爵于是高喊:“认输!” 男爵的对手放弃了进攻。 男爵弃了剑,面向罗杰,再次喊:“我们认输。” 莱努尔佛还在打。 罗杰高声宣布决斗结束。 莱努尔佛不满地吼道:“还没分出胜负,我还能打!” 罗杰觉得这个战斗狂纯粹是以此为乐。 他说:“够了!今天的血流得够多了!上帝已经对当事人作出了裁决。阿利费伯爵,收起你的斧子。” 第43章 “屁股” 晚上丹尼给罗杰带回了伤亡报告,结果比罗杰预想的要好。 除了最后站着的七个人,残废的一个人,被撞飞的人当场死了三个,有一个重伤的估计熬不过今晚,另一个轻一点的应该可以活下来。 还有个幸运儿只是当场晕过去,现在醒了,没大碍。 丹尼说:“就是那个愣头青,他还真是幸运,不但活下来了,还能继承他那个没子嗣的哥哥的爵位。” 队伍继续向巴勒莫行进,随行者们却不再感到无聊。 圣裁的话题被一再提起,人们称颂着勇者,奚落着倒霉蛋。他们不厌其烦描述战斗的细节,不停地八卦事情的前因后果。 罗杰的小耳朵听到了有些人对他的肯定,这让他很是得意。 也听到了诸如 “他倒是轻巧,一句圣裁,下面的人就只能死给他看……” “碰上这种不知体恤属下的领导,说不定哪天我们也得为一只木桶拼命……” “毛都还没长齐,就知道死要面子,以后有的罪受了……” 之类的话,罗杰也不生气。 他安慰自己他们这是在嫉妒他,所谓不遭人嫉是庸才,他才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话,去后悔自己的选择。 罗杰的小耳朵还给他带来一个八卦,那个愣头青现在被人称为“culo”。 罗杰听不懂,但他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词。 他询问了随行的翻译,得知这是个意大利俚语,原意“屁股”,也表示“幸运”。 罗杰哈哈大笑,他就知道一帮粗鲁的家伙嘴里吐不出什么文雅的词。 他想,这个愣头青要继承爵位先得向他宣誓效忠,到时候封他一个“屁股男爵”,一定很有趣。罗杰被自己的想法逗的乐不可支。 他对这个“屁股”起了兴趣,特地找人了解他的近况。得知这个愣头青虽然还没承爵,但是大家已经默认他继承他哥哥的一切,包括允许他进入宿营地休息,他的马也可以进宿营地的马厩。 罗杰只是八卦一下就不再当回事,他没想到还没几天,他就在马厩里碰到了这个愣头青。 当他喂好“礼物”又好好安抚了它一番,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愣头青拦住了路。 愣头青含着怨气问:“这是你的马?” 护卫的丹尼上前一步隔开他和罗杰,并且提醒道:“骑士,注意你的身份,在你面前的是罗杰大人。” “我知道,”那愣头青不依不饶,“我只是问,这是不是你的马?” 罗杰看他两眼通红,听他语气不善,但搞不清为什么。 于是罗杰冷冷地回答:“是我的马,怎么了?” “你的马咬了我的马。” 罗杰回头,看到在“礼物”边上有匹马,畏缩着尽可能离“礼物”远一点。 罗杰刚才没注意,现在细看,它的脖子上确实有被咬过的痕迹,但也严重不到哪里去。 罗杰相信这是“礼物”干的,最近一直拘束着“礼物”,这让它很是不爽。它不是第一次在马厩里咬别的马了,这里的爵士都知道,所以没人把马放在“礼物”边上。 这个愣头青刚来,显然不知道“礼物”的脾气,大概看到这里空着,就把马放这儿了。 罗杰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口气和善了点。 他问:“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道歉!”愣头青硬邦邦地说。 罗杰觉得这很简单,道个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也确实是自己的马惹的事。 他刚想开口,突然想到了那个水桶,他就犹豫了。 马厩平时来往的人很多,有很多爵士都有自己照顾马的习惯,而八卦是人的天性。 于是罗杰突然发现,才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好些人围了上来。这些人还在呼朋唤友,外面不断有人赶来。 罗杰也喜欢八卦,但他不喜欢被人八卦。 他想,这才几天,这个愣头青就已经两次把自己置于事件中心了,于是他心头有了气。 他傲然反问:“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要求决斗!” 周围一片哄然。 丹尼怒喝:“这是你的主君!你这是悖逆!” 愣头青红着眼梗着脖子道:“我还没有宣誓效忠,他也还没承爵!” 周围一片哗然,有人开骂有人叹息。 罗杰冷静下来,他本能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看着眼前这个怨怒的家伙,罗杰想,是什么让他作出这种选择。他既然知道宣誓和承爵,没理由会天真的以为经过这种事后,他还能继承他哥哥的爵位。 骑士有时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但绝不会轻易地放弃荣誉。他为了什么甘愿放弃承爵的荣誉? 罗杰想到了之前小耳朵带来的闲言碎语,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对你哥哥的死我很是遗憾,你冒犯我是不是因为不满意我作出的圣裁决定?” “我就是为了我的马。”愣头青这句话说得明显言不由衷。 罗杰于是提醒道:“你这么做会让你失去承爵的机会。” “我才不在乎!我才不在乎!我才不在乎!”愣头青突然就歇斯底里了,看上去几近崩溃。 他喊着,他对所有人喊:“我根本没想过,我没想过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设计我哥,我没有,我不想要爵位的,我不想的。” 他开始呜咽,但他硬是忍着不让泪流下。 罗杰已经很清楚了,他很客气地说:“我可以宽恕你这次的冒犯,你回去休息。” “不,你还没有道歉!”愣头青又梗起来了。 边上又是一阵喧哗。 罗杰头都疼了,他想,怎么会碰上这种人,脑子有病啊。 事已至此,就没什么转寰的余地。罗杰很庆幸自己为了圣裁,突击学习了关于决斗的习俗。 他淡然地对愣头青说:“那就决斗!” 他转向丹尼,提出请求:“丹尼爵士,您是否愿意做我的代理人,扞卫我的荣誉?” “我的荣幸,大人!”丹尼欣然接受。 罗杰担心丹尼太过冒进,若是输了决斗,那他的面子就没地方搁了。 结果是他想多了,这根本不是决斗,那愣头青就是在找死。 罗杰想,早知道我自己上了。 丹尼很轻松地就制住了愣头青,他的剑搁在对方脖子上,没立即下杀手,他把选择权交给罗杰。 罗杰有了种古罗马贵族的感觉,只要扳扳拇指,就可以决定角斗士的命运。 有时候, 生还是死,只是一句话。 第44章 代入式思维 罗杰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的小耳朵听到一些西西里人的叹息。 “唉,博内洛家直系要完了……” “当年他老子跟着伯爵打了一辈子……” “不成器的败家子哦……” 罗杰并不嗜杀,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 他说:“我饶恕你的性命,但你的冒犯必须被惩罚。我命令你,去圣地,在罗洛男爵的指挥下作战。用荣耀洗刷耻辱,直到赎清所有的罪。” 愣头青的眼睛里本来只有死气,渐渐的有了一丝生机。 他喃喃自语:“赎罪,圣地,赎罪……” 他眼中亮起了光,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罗杰,随后低下头行礼。 他说:“以上帝的名义,遵您所命,罗杰大人。” 接下来的行程没有再起什么波折。罗杰发现主动向他行礼的人多了,仆人们也更勤快。但凡他有什么要求,都会很快被执行。 罗杰正在适应上位者的身份,而上位者应该明白自己的手下都在想什么。 罗杰是个善于总结的人,他骑在马上反思着最近的几起事件。 他发现自己在无意之间,通过另一种方式树立了权威。 他问丹尼:“丹尼,如果我再让你为我决斗,你愿意吗?” “当然,大人,这是我的荣幸,我随时愿意奉命。” 决斗是有危险的,圣裁时那幕惨烈地对撞在罗杰脑海里闪现。 那么丹尼到底是为了什么甘愿赌上性命?只是因为他是我的侍卫队长? 罗杰凑近了阿德莱德的马车,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阿德莱德想也没想就回答:“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他是侍卫队长,保护你是他应该做的。要不然他凭啥拿我的俸禄,这就是交易。” 罗杰不这么认为,阿德莱德给丹尼的俸禄只是让他为自己工作。 比如对上愣头青那次,丹尼完全可以叫上侍卫一起把他逮捕或者驱逐,以后如果有类似事件他也应该这么做,这才是侍卫队长的正常工作。 替主君决斗不是必须的,但是丹尼明确表示愿意无条件地为他决斗,他甚至不关心决斗的理由是否有意义。 罗杰又想到愣头青的表现,他又为什么服从了自己? 用交易和信仰来解释是讲不通的,他都正面挑衅,连爵位都不要了。 罗杰觉得搞清楚愣头青的目的,或许有助于解决问题,他把问题抛给丹尼。 他问:“丹尼,这事你怎么看?” 丹尼想当然地回答:“大人你饶了他性命,他自然应该感激您,服从您。” 罗杰觉得没这么简单,一个人不会为了别人给了他他不在乎的东西而感激别人的,譬如嗟来之食。 罗杰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莱努尔佛,那个吼叫着:“还没分出胜负,我还能打!”的伯爵,当自己叫他收起斧头的时候,他照做了。 罗杰想,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叫自己“小子”的家伙,都不是自己可以命令的。但他就是服从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罗杰想,莱努尔佛又是为了什么? 罗杰觉得这些事情中有共同点,真相只有一个,他又一次化身为名侦探罗杰小五郎。 他下马找了辆马车坐好,以免想得太投入睡着了,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然后,他采用了代入式思维。 名侦探罗杰小五郎把自己想象成丹尼。 …… 丹尼小五郎很高兴地提着包去上班,老板娘昨天给他升了职,他现在是主管了。 他进了办公室,看到几个老油子手下在抽烟。 他招呼他们:“今天少爷回来,待会和我一起去门口迎接。” 丹尼小五郎布置完活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嘀咕。 “我们以前的总管从来不会叫我们干这种活。” “就知道拍马屁。” “他不就是把老板娘马屁拍好了才当上总管的吗?” “他懂啥,我和你们说,当时……他就提溜着条羊腿……” 丹尼小五郎红着脸自个去接少爷。 但少爷开口闭口以前怎么怎么,只是问老总管的事。 丹尼小五郎很想表现自己,让少爷知道自己并不比前任总管差。他也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也是很能干的。 可是每天只是巡逻,傻子都能干得好。 直到有一天,少爷说:“丹尼小五郎,我有个私活,挺麻烦的,还有危险,你看,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丹尼小五郎很高兴地去干了,活干的非常漂亮。 这件事后,少爷看他的眼光不一样了,有时也会向他咨询点事。 手下看他的眼光也不一样了,闲言碎语少了,赞许的话多了。 少爷又问他:“要是我还有私活,你干不干?” “干!”丹尼小五郎高兴地说,“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 名侦探罗杰小五郎从丹尼的思维里跳出来,再次用代入式思维,化身为愣头青小五郎。 …… 愣头青小五郎很伤心,哥没了。打小就护着他的哥哥,怎么就死了呢? 昨天运车木桶,哥说要搭个车。路上对面来了辆破卡车,打死都不肯让道。 路边来了个巡捕房的长官,大家叫他评理,长官说:“既然谁都不让,那就撞。” 哥也让撞,愣头青小五郎一脚油门就撞上去了。当时眼一黑,等醒过来,哥没了。 四眼来报喜:“屁股兄,恭喜啊。” “啥?”愣头青小五郎摸不着头脑。 “恭喜你啊,你阿哥的财产都归你啦,你发达啦。” “我哥死了你恭喜我?” “我还以为你脑子不灵光,没想到嘎会算计,这事做得漂亮,任谁都挑不出错。”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试试!” “你冲我光什么火?大家都这么说。再讲,又不是我叫你撞的,你有种去找巡捕房说去!” 二子来喊:“屁股,你车被巡捕房扣了。” “妈勒个搓比。” 愣头青小五郎堵了巡捕房的门:“给个说法。” 那个长官出来说:“没啥好讲的。” “给个说法。”愣头青小五郎梗上了。 一个巡捕把他按倒:“怎么和长官说话的,作死啊!” “我不活了,”愣头青小五郎又是伤心又是冤枉,“人家说哥是我害死的,说我贪哥的财,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想活了,我死给大家看。” 长官说话了:“你这样死有意思吗?你晓不晓得日本人打进上海滩了?我晓得你在租界里没脸混了,去罗店。我认识个营长,你去给他当兵,要么像个男人死在战场上,要么立了战功回来。” 愣头青小五郎早就听广播里委员长说过:“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他知道这是民族大义,高于个人荣辱,但他不能自个儿默默地去,别人会以为他害死了哥逃走了。 现在长官当着众人的面要他去,于是他说:“好,听你的,我去。” …… 名侦探罗杰小五郎把思维拉了回来。 第45章 巴勒莫 名侦探罗杰小五郎不需要代入式思维了,接下来只要推理就可以了。 莱努尔佛在当事人认输后有什么选择余地? 他可以选择认输,代价是面子扫地;他也可以选择继续打,但是他要一个打四个。最后结果不外乎战死和投降,在众目睽睽之下。 随便他怎么选,都得不了好。 所以即使莱努尔佛看不起那个小子,他也乐于听这小子的命令收起斧子,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罗杰小五郎得出了结论:这世上,很多人都是活在别人眼里的,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许而不是奚落。 当他们自己做不到而有一个人能帮他们做到的时候,他们就会很乐意听从这个人的话,按这个人的要求去做。 而如果这个人可以不止一次地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人们就会自发的认可他的要求,服从他的命令,这个人就成了权威。 名侦探罗杰小五郎完成了任务,离开了。 罗杰想,搞明白了心里就是舒坦,他准备好好地睡一觉犒劳犒劳自己。 他刚闭上眼,就听到侍卫前来报告:“大人,前面过了山垭口,就是巴勒莫了。城门口有不少人迎接,还有外邦使者。夫人嘱咐,请您务必打起精神。” 于是罗杰穿上崭新的锁子甲,外套有徽记的罩袍,披上鲜红的披风,戴上有护鼻的锃亮铁头盔,骑上一匹温顺的白马,整个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如同变了一个人。 当罗杰越过垭口,整个巴勒莫盆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想,这真是一个漂亮的扇贝壳呀。 葱郁的群山如同一个“c”字将阡陌纵横的巴勒莫盆地围绕,“c”字的缺口对着东略偏北的方向,那里是一片深邃的蓝,与西地中海相连。 巴勒莫城就坐落在“c”字缺口中间的海岸线旁,整个城市基本成方形,高高的石头城墙围绕着它。 两条宽阔笔直的石砖道呈十字型将整个城市平分成四块,在四面城墙中点上各形成一道城门。 道路交叉的地方,也就是整个城市的中心,有个圆形的广场。 广场南边是一座有着三个红色圆顶的天主教堂,全石头建的,看上去像座清真寺。 而在东门的北侧,整个城市的东北角,城墙断开一个口子,深蓝的海水涌了进来,那是一个天然的港湾。 港湾深深地凹陷入巴勒莫城。港湾里大船小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就像摊位上鳃碰鳃排列整齐的鱼。 凹陷的最内侧是段平整的码头,罗杰知道那就是有名的沉香码头,几乎所有非洲和西欧的贸易现在都要经过这里。 罗杰将视线移开,他看向巴勒莫城的西南部。贴着城墙下的环城石砖道,那里有一个美丽的花园。 花园东面是一个不算高的土坡,坡上是一处建筑群,整体如同一个变形的“日”字,三层高的石头建筑把南北两个正方形中庭围在中间。 这就是罗杰的新家,阿拉伯人在古代迦太基和古罗马的废墟上建造的王宫。 罗杰一行从西门进入巴勒莫城,随行的爵士都打出自己的旗号,整个队伍旌旗林立,每个人都气宇轩昂。 罗杰和阿德莱德在城门口,接见了城市的管理者和城里的市民代表。 罗杰发现其中大部分是阿拉伯装束的撒拉森人。 他听着阿德莱德用庄重的语气讲了一通废话,还是用的诺曼法语。 他看到那些阿拉伯人都在点头,装得好像真的能听懂似的。 最后阿德莱德高调地捧出罗杰。而罗杰也象征性地摆了个pose,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于是众人欢呼雀跃,齐声称颂,有说拉丁语的,有说诺曼法语的,这些罗杰能听懂; 有说阿拉伯语的,托波波神父的教导,罗杰基本能听懂; 还有希腊语,德语,意大利语,罗杰听不懂但勉强可以分辨出属于哪个语系; 至于其他各种土话,罗杰就完全抓瞎了。 他们的声音哄得倒是挺整齐,不过罗杰知道,全都是废话。 随后队伍便继续前进,直抵王宫,众人分散休息。 有爵位的在侍卫带领下去自己房间,下位骑士只能在王宫外空地上搭帐篷。 罗杰这次学乖了,他特地嘱咐丹尼多安排人手维持秩序。于是虽然外面闹哄哄的,倒也没出什么事。他自己则坚决不出去凑热闹。 王宫里随处可见阿拉伯装饰,那些覆满房间每一处空白的重复的几何图形,镶嵌的宝石,彩色的玻璃,厚厚的编织出几何图形的地毯。 这些都让罗杰很是感兴趣,他仿佛进入了阿拉伯世界。但他强忍着好奇,只是在自己房间里欣赏,就是不出去逛。 罗杰打定主意不想惹麻烦,但麻烦却偏偏不想放过他。当丹尼慌慌张张来禀报的时候,罗杰就知道自己又要头疼了。 他直接截住了丹尼的话头,他问:“是不是有人惹事?” “是的,但是他们……” “是不是双方相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是的,可是这次……” “管事的都是废物,让他们圣裁,别来烦我。” “可是……但是……”丹尼一脸为难。 “好好,”罗杰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说,谁吵起来了?” “是使者。” 罗杰想这事涉及外邦,一般管事的确实管不了,他问:“谁的使者?” “海因里希的,神圣罗马帝国的海因里希。” “来头不小啊,确实要慎重对待,那么和谁吵呢?” “和海因里希的使者。” “哪里的海因里希?” “神圣罗马帝国的海因里希。” 罗杰觉得头有点晕,他想大概自己听错了,他说:“你详细汇报下。” 于是丹尼认真地汇报:“这一个海因里希的使者说那一个海因里希的使者是伪皇帝的使者;那一个海因里希的使者说这一个海因里希的使者是叛逆者的使者……” “停停停,说绕口令呐,你就告诉我,哪一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 “他们都说自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 “那么哪一个海因里希是真正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他们都说自己的海因里希皇帝是真正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罗杰捂住脸,然后他放下手,像看块木头一样看着丹尼。 他怒喝道:“所有的使者都是经过情报总管审查的,你就不知道去问问他,谁是真谁是假?!” 丹尼一脸委屈:“就是问过了才不知道咋办啊,穆帖仪说都是真的。” 罗杰一下子无语了。 第46章 国无二主 罗杰觉得一阵头大,他深呼了几口气,缓了缓,然后问道:“穆帖仪说的?” “对,他说……” “去把他叫来。” “是。”丹尼领命而去。 罗杰坐着生闷气,然而才一会儿他就不气了,他呵呵地笑起来。 他想,这是碰到六耳猕猴了吗?倒也是挺有趣的。 一串小鼓点般急促的脚步声一路跑了过来,得到许可后,情报总管穆帖仪跟着丹尼进了罗杰的房间。 罗杰直面这个阿拉伯人,他知道这个书呆子的脾气,所以也不废话。 他直接问道:“神圣罗马帝国的海因里希怎么回事?仔细和我说说。” 穆帖仪按规矩行了礼,然后如同老师上课一般开始汇报: “伟大的法兰克尼亚王朝的第三位罗马人民的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的巴伐利亚公爵海因里希四世,” 罗杰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他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对知识分子要表现出尊重。 当年他还笑话他老爹,现在轮到他自己了,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比他老爹做得好。 “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海因里希三世的长子,母亲是普瓦图的阿格尼丝。” 罗杰想,我问的问题跟他妈妈有什么关系?他的腮帮子在突突地抽搐,微笑快挂不住了。 “年仅四岁的海因里希四世在帝国首都亚琛由科隆大主教赫尔曼二世加冕为国王。次年,他又在父亲的授意下当选为巴伐利亚公爵。” 罗杰浑身都像在过着电,他反复地伸缩着手指想要抓挠什么,但他还是咬着牙忍耐着。 “当海因里希三世意外地去世时,海因里希四世年仅六岁……” “够了!” 罗杰受不了了,他恨不得把整个墙面抓烂。他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直接问道:“海因里希四世现在几岁?” “55岁。”穆帖仪很肯定地回答。 罗杰长出一口气。他想,还好及早阻止了这个撒拉森佬,否则今天剩下的时间都要交代了。 罗杰换了个问题,他直接问:“丹尼问过你两个使者的事了,你说说,怎么回事?” “这个要从刚才的海因里希四世说起……” “停,我只要听最近发生的事,麻烦你用最简洁的词语讲清楚。” 罗杰说完就觉得自己口气太冲了,这么对老爹留下的老臣不太好。 于是他用温和的口吻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个语言专家,我想这个要求对你而言不算难。” 穆帖仪点头应允,他斟酌了会儿,然后开口道: “今年早些时候,海因里希四世的次子,皇储海因里希在诸侯的怂恿下,用阴谋取代了海因里希四世的地位,成为新国王海因里希五世,并且监禁了四世。 但是四世逃脱了,他正在列日招募军队,准备夺回王位。那两个使者就是这两个国王派来的。” 罗杰大致明白了,他指出穆帖仪一个用词错误:“你刚才用了‘国王’这个词,但是我记得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者应该用‘皇帝’这个词。” “在我斟酌之后,我觉得用‘国王’更正确。”穆帖仪认真地回答。 丹尼插嘴道:“这有什么区别?” 罗杰仿佛看到穆帖仪敲敲小黑板开始划重点。 穆帖仪说:“帝国皇帝是由教皇加冕的,而继位国王的加冕仪式可以由本国宗教首领主持。 海因里希五世由本国宗教首领加冕为国王后,他希望得到教皇的加冕成为皇帝。 但是接任乌尔班的新任教皇帕斯卡尔二世拒绝了。” 罗杰一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模样。 他提问道:“你开始介绍四世的时候用了‘皇帝’的字眼,为什么最后却称他是‘国王’?” 穆帖仪如同一个认真的老师,对于学生的问题是不会拒绝的。 他回答道:“这个要从教皇格里高利七世说起。 格里高利七世刚一登基,便颁布了着名的《教皇训令》,该训令的宗旨是教皇永无谬误,其中有一条‘教皇可以罢免皇帝’。 海因里希四世很不满意,他俩斗了很久,最后海因里希四世带兵攻占了罗马。 海因里希四世宣布废黜教皇格里高利七世,并任命克雷芒三世为教皇,在罗马接受了克雷芒三世加冕。” 罗杰很感兴趣,他想起阿德莱德教育过他“绝对不要让教廷爬到你头上”。 他没想过有人还能自己操纵一个教皇。他妄想着,哪天自己也试试? 丹尼听得上瘾,他追问:“那后来呢?” 穆帖仪于是继续讲下去:“后来大人您的伯父,南意大利诺曼人首领罗贝尔·吉斯卡尔援助了格里高利七世,夺回了罗马。” 罗杰精神一振,他想,原来还有我们诺曼人的戏份啊。 他兴奋地问道:“后来呢,是不是我们解放了罗马之后,把那些德国鬼子一路打回老家?” “后来诺曼人抢劫了罗马,被愤怒的罗马民众赶了出来,包括格里高利七世,也一起跟着逃亡。” 罗杰羞红了脸,他想,这还真是诺曼人做得出来的事。 他赶忙转移话题:“那么说,海因里希四世是皇帝咯,为什么你称他国王?” “因为他被开除教籍了,包括现在的教皇帕斯卡尔二世也坚持不承认他是基督徒。帝国皇帝应该是基督教世界的世俗保护者,所以我认为不能称海因里希四世为皇帝。” “明白了,”罗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就坐看神圣罗马帝国内战,最好那父子俩把狗脑子都打出来。那两个使者我一个都不见。” 罗杰想,当前形势下当然是选择紧紧抱住教皇的大腿咯。 他吩咐丹尼:“去把那两个使者分开,你要派人保障两个正使的人身安全,别让他们死在我们的领地上,免得给人借口。 至于他们的随从,随他们打去,若是打坏了巴勒莫的花花草草,记得叫他们赔。” 丹尼领命而去。 罗杰转过来对穆帖仪吩咐:“还有其他使者,你去搞清楚他们的来意。” “但是我和他们不熟啊。” 罗杰一阵脑抽,他提醒道:“你是情报总管啊,搞情报不是你的工作吗?” “可是,那个,我不会啊。” “用你的脑子想办法啊,比如说用你最擅长的,嗯,你最擅长什么?” “我擅长翻译。” “对啊,那你就用你最擅长的翻译技能,你可以,嗯,翻译?嗯,嗯,总之,动动你的脑子,你总是可以找到办法的,去,去干。” 罗杰推着被任务搞得没有方向的穆帖仪出了门。 最后扔给穆帖仪一句:“记得在我承爵前写份报告给我。” 然后罗杰把门一关。他想,啊哈,麻烦没了。 第47章 承爵 承爵仪式前一天罗杰收到了情报总管的报告,漂亮的拉丁文,可惜不是花体。 罗杰很高兴地称赞穆帖仪:“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我亲爱的情报总管,说说看,你怎么做到的?” “翻译,我找了那些使者的翻译,然后和他们谈论语法,他们都很佩服我,向我学习。 我就问他们那些使者来干嘛,他们就告诉我了,很简单,太简单了。 我做了归纳汇总,加了些注释,再用拉丁文撰写了一遍。” “真是太棒了,穆帖仪,你知道吗,你很有潜力。” “潜什么力?这是个什么词?” “别计较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在某种状态下,” 罗杰心想,被逼急的状态下。 他继续道:“你可以做到你原来以为做不到的事。很棒,真的很棒。” 罗杰的称赞让穆帖仪很是兴奋,他说:“我真的这么厉害吗?有很多事我都以为自己做不到的,或许我应该去试试。” 罗杰送走了跃跃欲试的情报总管。他坐下来读报告,边读边评论: “看看,这字可真漂亮。 代表普罗旺斯公爵的使者,提出想要和罗杰伯爵联姻,女方是……嫁妆有…… 不赖嘛。 如果不同意会采用的威胁手段:禁止通商。 呃,真够绝的。穆帖仪做得不错,调查得清清楚楚,看看他的注释: 公爵的私生女。 见鬼。看看下一条。 莱昂和卡斯提尔国王阿方索六世,想要和罗杰伯爵联姻。女方是……嫁妆有…… 有点小气了哈。 如果不同意会采用的威胁手段:大幅提高商业税。 穷鬼。看看注释: 阿方索六世在和摩尔人的战争中处于绝对劣势。 见鬼。下一条。 诺曼底公爵罗伯特,想要和罗杰伯爵联姻,女方是……嫁妆有…… 哈,这个好,没有提出威胁,到底是老家的人。看看注释: 罗伯特即将与英格兰国王亨利开战。 见鬼。” 罗杰不读了,他翻了翻。这么多使者来就一个目的:联姻。见鬼,他想,我才十岁。 罗杰拿着材料跑去找阿德莱德,他边跑边喊:“妈妈,妈妈,我最多可以娶几个老婆?” 罗杰的承爵仪式如同一场舞台剧,除了巴勒莫主教稍许专业一点,其他演员基本都是业余级别的,有些连台词都背不熟。 不过场面倒是挺热闹,一帮子爵士一个接一个向罗杰伯爵宣誓效忠,看上去罗杰倍有面子,绝对有权威。 其实他知道这只是基于传统,那些爵士看他如同看个木偶。于是他也就如同木偶般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 大伙儿自娱自乐玩的挺嗨,没人砸场子。有意见的压根就没来,比如所有被代表的卡拉布里亚爵士。 也没人扔鲶鱼,这让罗杰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他想,难道自己还不如西蒙?阿萨辛真不给面子,有机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接下来使者们一一上前,表达了祝贺后,他们提出了相同的要求:联姻。 罗杰一律答复:“待慎重考虑后予以答复。” 没人逼着罗杰当场回复,使者都是人精,知道重要的外交决定都是在幕后完成的,场面上只要一团和气。 两个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压根就没出现,也不知道丹尼把他们放哪儿了,这也让这场舞台剧少了冲突,更显得无聊。 待到盛大的宴会结束,尊贵的客人们带着一身酒气四散离开,在王宫的一扇角门前,换了装束的罗杰和阿德莱德告别。 “妈妈,我爱你。多保重。” “我也爱你,孩子,一路顺风。” 两人拥抱后分开,罗杰穿过角门。 等候一旁的丹尼上前引路:“大人,这边走,都布置好了。” 两人在几个护卫的拥簇下,牵着马,乘着夜色,消失在巴勒莫错综复杂如同迷宫的小巷里。 夜已深,巴勒莫陷入了沉睡。 但也并非一片死寂,在北城门口附近,紧靠笔直石砖道上的一家闭了门的旅馆,还在散发着一阵阵的喧闹,引诱着守城门的士兵频频观望。 但这些士兵不敢擅离职守,他们忠实地守卫着紧闭的城门。但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士兵,并没有发现在石砖道另一侧的小巷口,在阴影里,几双眼睛正在观察着他们。 一身便装的罗杰看了一会后,便与护卫一起退了回去,他们进入了巷口附近的一幢二层木屋。 屋里有些昏暗,一点烛光还在奋力与黑暗抗争。 罗杰上了楼来到给他准备的草垫前,合衣躺下。 他刚想闭眼,丹尼凑了上来。罗杰看着一脸困惑欲言又止的丹尼,知道不解释下这个忠实的跟班恐怕会纠结到天亮。 于是他说:“问,你想知道啥?” 丹尼于是再也憋不住了,他说: “大人,我对你的命令是绝不会违背的,你要我做好出行的准备,带上得力的手下,把随行人员和马匹提前带出城,在这里准备房间,我都一一做好了。 可是大人,这是为什么呢?您如果要出行,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 即使是现在,只要报出名号,守门的士兵也是会开门的,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大人,我不是质疑你的决定,我只是实在摸不着头脑,我怕会不小心打乱大人的部署,或者不能好好地保护大人。” “你知道巡回审判制吗?”罗杰反问。 丹尼点头道:“知道,诺曼底那里就是这么做的,听说威廉征服英格兰后来也这么干,我来这里后看到您父亲也派出过队伍。” “现在我也打算这么做。”罗杰说。 他止住了想要发问的丹尼,继续解释道:“我老爹以前也亲自去巡回审判,在你来之前。后来他年纪大了,才叫代表去的。 我现在刚接任伯爵爵位,虽然贵族向我宣了誓,可底下的民众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需要树立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巡回审判。” “那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出发啊。” “不,我不希望被别人知道我的行踪,让别人有机会用虚假的手段迷惑我。我想用突然袭击的方式,看看我统治的民众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明白了,大人。” “等明早开了城门,我们混在人流里悄悄出去。接下来这一路上,我的生命就交给你了。” “放心,大人,没有人能伤您一根汗毛,除非他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丹尼满意地离开了。 罗杰看他斗志昂扬,充满干劲。 他想,抱歉,丹尼,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第61章 绿林 罗杰想了想说:“应该是都被抓回来了,不过后来那个小孩被他姐姐带来的人救回去了。” “cuttone,救回去就好。” 罗杰默默吐槽,虽然那小孩救回去了,但是本来按我的计划,应该是全都可以救回去的。 但他没说出口。 他听着奥拉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他们往北走是不行的。 “当时老东西问我人去哪儿了,我就是不说。他把我关起来前就准备带着人去追。 “我看到他带着猎狗叔叔,我就知道直接往北走的人多数是跑不掉的了。” 两人往南走了一段后,奥拉找到小溪,她洗了把脸,然后让罗杰学她淌着溪水走。 她说:“这样老东西就找不到我们啦。” 罗杰看这丫头,小眼睛塌鼻梁,脸上还有雀斑,委实不算漂亮。 他问:“这是为了不留下行走的痕迹吗?” 奥拉走着走着,时不时踢踢水。 她说:“对啊,在林子里,再小心也会留下痕迹的。 不管是脚印,还是折断的树枝,踩断的草茎,或者是蹭掉的苔藓,总是会留下痕迹的。 而在溪水里走就不会,溪水会把我们的痕迹全冲走,屎都不会留下。” 罗杰想着前世在网上似乎看到过这类知识,可他一直在和平环境里,哪里用得上这些东西,就忘光了。 他夸道:“你懂的好多哦,哪儿学来的?” “猎狗叔叔教的,他是个很吊的猎人。” 罗杰想起之前来的时候那场追踪与反追踪的较量。 他问:“如果你的猎狗叔叔来找你呢?” 奥拉吐了吐舌头:“,至少可以让他多费点时间。如果我们一直走的话,他是追不上我们的。 但他有时候会猜到我想去哪儿,然后就像他捕猎时常用的手段,在猎物途经的路上设置陷进,然后等着猎物过来,有几次他就是这么抓到我的。” “然后呢,他把你抓回去交给你阿爸?” “才不会呢,猎狗叔叔对我可好了,他抓到我就陪我一起玩,教我怎么在林子里活动,直到我玩累了才带我回去。” 走了一程后,罗杰问:“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奥拉摇摇头:“不算很熟悉,我对南面更熟悉些,这里跟着老东西过来没多久。” 罗杰默默吐槽,不熟悉也敢往林子里钻,也不怕被狼吃了。 他们又走了一程,奥拉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她的脚在池子里拍打着,波浪把漂浮的松果一上一下地抛着,她就咯咯的笑。 她的笑声如同微风吹动了风铃,明明听到了声音,却反而让人平静。 于是罗杰也学着她找了块石头坐下,他光脚踩在石头上,踩在苔藓上,他觉得很舒服。 他仰头看长满绿叶的树枝,看飘着白云的蓝天。 初夏的阳光透下来,晒得他暖暖的,他就忘了刀和剑,忘了火和血,忘了过去,忘了现在,忘了时间。 他享受着这份宁静,直到肚子咕噜噜地响起。 “饿了吗?”奥拉建议:“去找点吃的。” 她带着罗杰离开小溪,走进林子,她左右寻找着,很快就找到了一棵高大的乔木。 罗杰目测大概有20多米高,黑褐色树皮。 奥拉敏捷地爬了上去,罗杰看她越爬越高,几乎要爬到树顶。 他担心地喊:“小心一点。” 奥拉在树顶的叶子里翻找着,然后探出头来,咯咯笑着说:“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她也没等罗杰回答,又钻进树叶里忙活。 然后,她用一只手拎着衣角,兜着采集的果子,就这么慢慢往下爬。 罗杰很是担心,怕她摔下来,幸好她安然着地。 罗杰抱怨她的鲁莽:“你这样太危险了。” 奥拉不以为意,她乐呵呵地展示她的成果:“看,樱桃。”(注:欧洲甜樱桃,俗称车厘子) 罗杰看她衣兜里的果实,卵球形的浆果,黄黄的,有些还带着青。 奥拉直接拿了一个吃:“嗯,嗯,你也吃。” 她拿了一个塞罗杰嘴里,罗杰只觉满嘴酸涩,口感实在不咋地。 奥拉又塞一个过来,罗杰忙说:“我自己来。” 他又吃了几个,他想,好歹能填肚子。 奥拉眨巴着眼睛问他:“好吃吗?” 罗杰原想说不好吃,可他想着对方冒着危险,辛苦采下的,就违心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奥拉又递过来几个黄黄的樱桃。罗杰皱着眉头吃了,忍着酸涩咽下去。 然后他看到奥拉“呵呵”地笑弯了腰,兜里的樱桃都掉了几个出去。 她笑着说:“你脸都变形啦,还说好吃?” 罗杰很是窘迫,他支吾着:“我是,我,我怕你不高兴嘛。” “傻瓜,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有什么不好说的。” 奥拉挑了几个吃了,她皱巴着脸。 “狗屎,还没熟呢,我特地去树顶摘,可还是不够熟。给,将就着再吃几个。” 她把衣兜亮给罗杰,罗杰就抓了一把。两个人面对面吃着没熟的樱桃,看着对方不自觉地做着各种鬼脸,他们就互相嘲讽着。 “你好丑。” “你更丑。” “你比我丑。” “你才比我丑。” 然后都咯咯地笑起来,于是罗杰觉得这樱桃也不是那么难吃了,他吃得很开心。 好歹填饱了肚子,他们便相邻靠着树干坐下休息。 罗杰抱着希望问:“你知道怎么去巴勒莫吗?” 奥拉茫然道:“巴勒莫是什么鬼?它是一个名字?一座山?还是一棵树?” 罗杰有些无语,他解释道:“巴勒莫是一座城市,一个地名,在北面靠着海。” 奥拉触类旁通:“像该死的维拉法兰卡村一样吗?” 罗杰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奥拉:“对,就是个地方的名字,不过巴勒莫比那村子大多了,那里有二十多万人。” 奥拉板着指头:“二什么?” 罗杰知道又碰上个数学不及格的。 他说:“别数了,比你和我的头发加起来还多,你数不清的。” 奥拉摸着头发:“有镇子里人多吗? 老东西总是在山里转悠,但有时候会去镇子里,他要去买盐和其他的东西,还要把一些抢来的东西卖掉。 有时候他会带我去,有时候还会碰到卖货的行商,他们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还有一次碰到一个魔法师,他拿三个杯子和一个球,让我们猜球在哪个杯子里,大家总是猜错,没人能猜中。真神奇呢。 我喜欢去镇子里,你那个叫巴勒莫的城市里有这些吗?” 罗杰不想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第271章 咖啡占卜 城主一脸悲恸,他用颤抖的嗓音给,哽咽着说: “是基利杰·阿尔斯兰的儿子马苏德! “就在去年,马苏德在已经成为罗姆苏丹国附属的达尼什曼德王朝的协助下,发动了叛乱,夺走了科尼亚。” 城主双眼通红,语含愤怒地控诉着: “和爱好和平的我不同,马苏德残忍、暴虐,喜欢杀戮。 “他们让平静的罗姆苏丹国再次陷入战乱。 “他们鼓励突厥人劫掠往来的商旅,破坏了商道。 “他们毁灭了塞尔柱和东罗马来之不易的和睦。 “他们是从炼狱里跑出来的恶魔。 “他们夺走科尼亚后,还一路追杀我,把我围困在这里。” 城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感情。 随后他的面容变得无比虔诚。 除了他因为喝了酒而有点潮红的鼻子。 城主带着感动说: “幸好真主是眷顾我的,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尊敬的圣使,你带着军队出现了。 “你们赶走了这些恶魔,消灭了他们。 “我真挚地请求你们,帮人帮到底。 “在你们东去的途中,在经过伊康的时候,把那个恶魔马苏德,重新投进炼狱里去。 “而我将永远地记住你们的恩德。 “我向真主发誓,只要我在位罗姆苏丹,必将让和平再度降临小亚细亚。” 罗杰喝光了杯中的咖啡,漫不经心地看着杯底的残渣说: “无论是谁,敢拦我路,我就会送他进炼狱。” 高鼻梁的咖啡师,似乎注意到罗杰一直在看咖啡渣,他凑过来问:“您需要占卜吗?” 罗杰一愣,他其实只是瞎看看。 不过被咖啡师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在前世的记忆里,似乎确实是有用咖啡渣占卜的说法。 有点迷信的罗杰起了兴致,但他忘了具体该怎么做。 好在咖啡师说他会。 在穆帖仪的翻译下,咖啡师解释道: “咖啡占卜,主要是在喝完咖啡之后,以所剩下的残渣、形状或图案,预言吉凶。 “我侍弄咖啡很多年了,有些心得,也算得上是个专精的咖啡占卜师。 “所以请允许我,为您答疑解惑。” 罗杰同意了,他询问具体的步骤。 咖啡师说:“第一步,请将作为咖啡杯垫的盘子,盖在咖啡杯上。” 罗杰照做。 “第二步,请将杯盘稍微摇晃一下,心中想着要占卜的问题,然后再将杯盘,小心地倒扣回来。” 罗杰小心地倒扣杯盘,心里想着,要占卜啥呢? 他想,还是占卜前途。 咖啡师说:“第三步,将杯盘静放于桌上,等待杯底冷却。” 罗杰做了。 等待的时候,咖啡师问道:“您是想要占卜前途吗?” 罗杰有些诧异地说:“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咖啡师有些神秘地笑着说:“我猜的。” 罗杰耸动眉毛,他觉得这很有趣。 咖啡师说:“第四步,请将杯子小心地打开。这样,我就可以针对杯中的图案,进行占卜了。” 罗杰手按着杯子,却没有直接打开。 他带着疑惑说:“待会我打开杯子,你随口忽悠一通,我怎么知道你说得准不准? “既然你能猜出我要占卜的问题,那你能不能猜出里面的图案?” 咖啡师一脸为难,他说:“我能猜出您要占卜的问题,靠得是我的经验。 “因为我见多了像您这样的东征者,他们大都会提这个问题。 “但是你要让我猜出杯中的图案,那我真的是做不到的。 “恐怕只有先知穆罕默德,才能做到。” 罗杰还是压着杯子不放,他说: “那你先告诉我,可能会有什么图案,相应的代表什么意思?” 罗杰的这种要求,简直就是在偷师了。 咖啡师有些不情愿。 但在城主瞪了他一眼后,他还是说了: “一般会有这么几种图案。 “满月型:代表令人无法相信的好运,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幸运之神眷顾。所以只要自信、努力地去进行,就能够达成目的。 “半月型:代表平顺稳定,与人相处时需要适度的配合,按部就班的做,就能完成预定的计划,也是很好的运气。 “三日月型:可见到些许不顺心的征兆。放松心情,调整自己的步伐,将烦闷放逐于脑后,一样能够完成目标。 “新月型:接下来诸事皆应小心谨慎,待人处事都要以谦虚的态度来面对,性急坏事,应该耐心地处理。 “其他类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非常惊险,但愿只有好事临头。” 罗杰满意了,他提起杯子。 盘子里是个完美的空心圆环。 罗杰有些不确定了,他问:“这算满月还是其他类型?” 咖啡师献媚地说:“满月,这是满月,大人您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罗杰疑惑地看着咖啡师,他觉得这家伙在忽悠自己。 咖啡师可能也看出了罗杰的疑惑,他转移话题说: “还没结束,还可以许愿占卜。” 罗杰皱着眉头问:“怎么搞?” 咖啡师指着盘子说:“就是用这盘子上的水流,来进行许愿占卜。 “方法是,先默许一到三个愿望。 “然后将盘子垂直,让盘中一些残余的水流,顺着盘子流下。 “流下的第一道水流,就代表第一个愿望,第二个水流,代表第二个愿望,以此类推。 “水流的长度,是代表愿望实现的时间长短。 “如果水流的水迹很长,甚至流到盘子的另一边,表示要花许久的时间,愿望才会实现。 “如果连流动都没有,那就表示此愿望,暂时不会实现。” 于是罗杰把盘子举起竖直。 他心里许愿: 第一个愿望,我能当上耶路撒冷王。 第二个愿望,接下来一路顺风。 第三个愿望 罗杰还没许完愿,他身后的亨克,或许是被咖啡味刺激到了,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唾沫鼻涕喷了罗杰一后脑勺。 罗杰被吓了一跳,手一松,盘子掉了下去。 它在地上打着滚,滴溜溜地滚出了老远。 罗杰也不用再许愿了,就算捡回来,盘子上的水流也不成样子了。 他回头恼怒地瞪了亨克一眼。 随后他哂笑一声,自嘲地想,罗杰啊罗杰,就不要再丢穿越者的脸啦,看看你,都迷信成啥样了。 他想着德莱塞的名言:人们哪!千万不要迷信命运,否则,便成了它的行尸走肉。 然后他在木桌子上“梆梆梆”地敲了三下,把咖啡师的占卜当成了笑话,抛在脑后。 (注:欧洲迷信,敲木头可以消除不吉利,带来好运。) 第273章 前往伊康 罗杰想,还是到伊康再调和,这去的路上万一淋了雨,黑火药受潮就不好用了。 关键是行军的时候,万一哪个马大哈不小心让火源靠近了黑火药,那就好玩了。 罗杰想,不知道伊康的城墙能不能挡得住自己的“秘密武器”呢? 到时候先在城墙下挖个洞,然后填满黑火药,再给它点个火,呵呵,那一定很壮观。 这时候,威廉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眼神迷离,似乎还没有睡醒。 罗杰虽然对威廉的迟到很是不满,可人家是友军,又不是自己下属,他也不能说啥。 罗杰招呼威廉坐下。 然后他宣布:“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这次我的计划是,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一起走。” 罗杰扭头关照夏娜说:“你带领的第三梯队,暂时先留在菲洛迈利姆的营地里面。 “等我到了伊康,我派骑兵回来护送你们前进。” 这时候威廉插嘴道:“为什么我们不像先前一样。 “让我的第一梯队先去把路上的障碍都扫清了,然后再让第二梯队前进。 “这样不是可以更快到达伊康城墙下吗?” 罗杰想,威廉你难道还没吃够那个白袍小将的苦头吗? 他想,之前你在大好局势下,还中了人家的埋伏,差点被人家一口吃掉。 现在说什么“先去把路上的障碍都扫清了”,你真能做得到吗? 但罗杰并没有这样打击威廉,毕竟是自己的友军,多少得给他留点面子。 罗杰客气地说:“第二梯队的骑兵太少,光是维持军纪都不太够用,所以需要威廉你的骑兵团帮忙。” 威廉“嗯嗯啊啊”地点着头,算是接受了罗杰的解释和安排。 罗杰继续宣布道:“我询问过向导,从菲洛迈利姆到伊康,步行大概有十天的路程。 “所以我们第一、第二梯队大概十天就可以到伊康城墙下。 “骑兵回来四天应该就够了。 “之后保护第三梯队和所有的辎重,带着物资和补给前进,又是十天。 “再放点余量算他一个月,所以第一、第二梯队只要携带一个月的补给就够了,没必要带太多,这样可以轻装前进。 “其他所有物资,以及战利品,都留在第三梯队。” 罗杰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他转向威廉问道: “你俘虏的那些罗姆人怎么处理,也让第三梯队带着一起上路吗?” 威廉抠着眼屎说:“我已经都卖给城主梅利克沙阿了,他给了我不少金子。” 罗杰觉得这样也好。 他想,看着这些俘虏,还要给他们准备食物,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若是带俘虏们上路,需要防止他们逃跑,那就更麻烦了。 还是换成便于携带的金子方便。 他又想,这些俘虏都是战士,卖给城主,正好可以帮助城主扩张实力,增强他抵御罗姆叛军马苏德的力量。 罗杰觉得,这个胖胖的城主,又听话又会做人,有他守着菲洛迈利姆,自己就有了一个安全的后路,挺不错的。 最后罗杰总结道:“我估计,这次一路上不会像先前那样太平,马苏德率领的罗姆人,应该会袭击我们,所以大家务必要小心。” 于是散会,众人各自回去做准备。 当天晚上的宴会,威廉喝得酩酊大醉,又睡在了城主府里。 好在宴会前,威廉已经向他的手下下达了命令。 所以第二天早上出发的时候,罗杰看到威廉的亲卫,驾了一辆马车,拖着宿醉不醒的威廉出来了。 总算是没有耽误了出发的时间。 于是浩浩荡荡十几万人的部队,在安纳托利亚高原,那如同外星球地表的山谷中,搜索着道路前进。 两边都是苍白的山头,连绵不绝。 光秃秃的山顶上,几乎寸草不生。 只有一些能积水的缝隙里,还散落着些零星的杂草、灌木。 山脚下,倒是有树。 直径2米,高达25-40米的栎树,三三两两的并排生长着,有松鶏、鸽子和松鼠在那里觅食。 还有榛树和桦树组成的小树林,1米高的灌木和最高7米的小乔木伴生在一起。 第一天的行程非常地顺利。 但是到了第二天,意外出现了。 当罗杰驾着马,带着亲卫,沿着将近15公里的行军队伍,从前往后巡视的时候。 丹尼带人,押着十几个低级士兵和一个鼻青脸肿的扈从过来,向罗杰报告: “团长,这些人没有遵守行军的规矩,另外还有好些个威廉的骑兵,包括一个爵士,也违背了行军的规矩。” 罗杰自然是相信丹尼的。 既然丹尼说这些人坏了规矩,那他们一定是真的坏了规矩。 只是在丹尼抓捕的人里,他没看到有什么爵士。 他想,自己平日里对威廉很客气,但现在行军,就等同于上了战场,这种时候,是必须令行禁止的。 他想,那个违反规定的爵士,以及那些犯错的骑兵,就算躲回威廉身边,自己也要把他们揪出来惩罚。 罗杰冷着脸问:“我只看到了一个扈从,你说的其他坏规矩的爵士和骑兵在哪里?是回到威廉那里去了吗?” 丹尼回报:“不,听这个扈从说,那些人去找他的马了。” 罗杰还要巡视,于是他留下穆帖仪协助丹尼问清楚事情经过。 然后他对丹尼说:“所有犯错的人,都必须按规定接受惩罚。 “就在这路边行刑,让行进的士兵们都看到。 “该抽几鞭就几鞭,谁说情都不行。” 罗杰于是驾马离开。 过了一会儿,穆帖仪追上已经巡视到队伍末尾的罗杰。 他们一起缓缓跟着大军向前。 穆帖仪在马上汇报道:“事情都弄清楚了。” “当时有一只小鹿从山中窜了出来,它跑到了人群中,乱窜一气。 “军队里的北方佬想要捕获它,不顾他们的小队长,也就是西西里士兵的命令,从各个方向去追击它。 “他们欢天喜地,就像是参与狩猎一般。” 罗杰打断穆帖仪的话说:“一个很不错的小说开头,可是穆帖仪,你这是在汇报工作,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穆帖仪瞪着眼睛说:“可这就是重点啊。” 第275章 水 罗杰觉得利奥维斯应该庆幸,他拥有一匹识途的老马。 罗杰继续询问道:“你仔细想想,敌人到底有多少?你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干嘛?” 利奥维斯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地回忆。 然后他说:“他们大概有60人,是一队满编的土库曼弓骑兵。 “我们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林子里休息。 “他们应该也是没想到会碰到我们,所以才给了我们冲上前的机会。 “要是他们拉开了弓,我们这四个人,是不可能躲得过他们的弓箭的。” 罗杰又问了一些细节,但这个希腊向导,已经给不出更多的情报了。 于是罗杰嘱咐医师好好照顾利奥维斯。 他转身询问穆帖仪:“关于土库曼弓骑兵,我们收集的情报里有记载吗?” 穆帖仪想了想说:“有的,土库曼弓骑兵,都是来自突厥部落的战士。 “他们体格健壮,行军快速,懂得组成环形骑射阵型,以增加弓箭射程。 “他们使用混合了木材和骨头制造的强劲复合弓,擅长远程杀伤。 “但也有情报记载,当敌人较弱时,他们也会冲入敌军,用刀剑杀敌。” 罗杰想到了他的土库曼宝马“金毛”。 他说:“我记得土库曼应该在更东面,这些人跑这儿来干嘛?” 穆帖仪回答:“根据城主梅利克沙阿的说法,应该是土库曼地区的达尼什曼德王朝,援助罗姆苏丹马苏德的人马。” “你称马苏德为罗姆苏丹?” “从他们的传承看,马苏德更为正统。” “梅利克沙阿会哭的,他白请你吃了那么多顿饭了。” “一码归一码。” 罗杰一边与穆帖仪斗着嘴,一边心里暗自比较威廉的亲卫队,那些重甲骑兵,与土库曼弓骑兵的战力对比。 他觉得还是威廉胜算较大。 罗杰暗想,既然土库曼弓骑兵行军迅速,想必不会和威廉的亲卫队硬拼,估计会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逃走。 他想,在这种情况下,派更多的人进山援助威廉,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于是罗杰下令全军扎营,等待威廉回来。 到了傍晚时分,威廉和他的亲卫队,带着没有了头的,阿诺尔夫的尸体,回来了。 果然如罗杰所料,他们没有找到那队,带走了阿诺尔夫头颅的土库曼弓骑兵。 纵然暴跳如雷的威廉,带着他的亲卫队,找到了对手留下的痕迹,并且追踪了好一段距离,却始终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罗杰想,看来这件意外,也只好到此为止了。 但事实告诉罗杰,他太天真了。 在行程的第三天,部队开拔上路后不久,打头的斥候就回来向罗杰汇报,发现了阿诺尔夫的人头。 罗杰带着亲卫,跟着斥候赶到队伍的前面。 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他看到阿诺尔夫的人头被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 在阿诺尔夫的头发上,还系着一封信。 穆帖仪拿起来翻译并念道:“这个人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天。” 罗杰大怒。 他想,这些突厥人可真是狂妄,不过是区区60个人的弓骑兵队,居然敢威胁自己的十万大军。 他抽出随身的水壶,“吨吨吨”地喝了几口水。 于是罗杰心头,那因为燥热的天气,所引发的火气,被压了下去。 罗杰命令亲卫将人头送给威廉。 同时转告威廉,让他派出更多的斥候在大部队周围巡逻。 罗杰想,来就来,谁怕谁啊,我就不信,你们60个人,能威胁到我的大军。 到了中午的时候,在前面开路的斥候,回来报告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那斥候哆嗦着开裂的嘴唇说:“没有水了。” 罗杰吩咐亲卫递水给他喝。 那斥候却没有喝,他说:“那些突厥人破坏了水源。” 罗杰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他带着亲卫,又一次跟着斥候赶到了部队的前面。 那是一座废弃的古城,在罗杰的计划里,是作为临时驻扎营地供部队过夜的。 在斥候的指引下,罗杰看到古城里面的水井,已经完全都被填埋。 他估算着,如果要重新挖出来,恐怕不是一天一晚能做到的。 而边上的蓄水池也被人扒了开来。 原先储存在水池里面的水,流淌得满地都是,正在被干涸的土壤迅速地吸收。 而在蓄水池底部,还留存着的水里面,漂浮着几具严重腐烂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到分辨不出究竟是突厥人,还是以往的东征者。 但这些尸体,身上还带着泥土,显然是被那些突厥人从坟里面挖出来,扔在水里的。 罗杰知道这水已经被污染,无法饮用。 他不敢冒险让自己的士兵喝这样的水,万一引发瘟疫,那对整个大军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罗杰又看了一眼被填埋的水井。 他想,很有可能这口井里面,也被投入了腐烂的尸体,就算重新挖出水来,也是不能喝的。 罗杰立刻下令,让亲卫把他聘请的向导全部都招来。 当向导们到达之后,罗杰询问他们:“这附近哪里还有水?” 有一个向导说:“到了科尼亚就有水了。” 另一个向导附和道:“科尼亚附近水源充沛,有河流,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 “那湖名叫贝伊谢希尔湖。 “那湖一眼望不到头,突厥人不可能把整个湖都填埋、污染的。” 但罗杰觉得他们的说得都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问:“我说的是,这附近还有没有水源?” 几个年轻的向导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最后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向导说: “山里面应该有泉水,我可以带着你们的人去找。 “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 “这里的泉水,是随着季节变化的。 “现在是最热的8月份,很多泉眼都干涸了。” 于是罗杰让奥丁带着整整一个中队,180个骑兵,跟着那个向导,去山里寻找泉水。 他相信,就算碰上了那队土库曼弓骑兵,自己的手下也能打赢、或者赶走对方。 第276章 空欢喜 罗杰率领部队继续前进。 到了晚上,部队在废弃的古城里扎营后。 奥丁带着疲惫不堪的向导回来了。 他报告说:“我们没找到泉水。” 那向导在边上补充道:“那里原本应该是有泉水的,应该有的,但是现在没了。 “那条小溪以前即使到了最热的时候,也还是有水的。 “一定是突厥人在上游破坏了泉水的走向。” 奥丁接口道:“如果要继续找水的话,就必须去更远的地方。 “我觉得,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罗杰知道奥丁说的是对的。 十几万人的大部队,需要的水不是一点点。 如果离水源地太远,那来回的运输,就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不可能命令部队整个移到山里去。 那样的话,进去、出来,一天就过去了,部队根本就没有时间继续前进了。 罗杰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向伊康前进,还是全军后撤。 他派人找来穆帖仪询问道:“我们现在携带的水和酒,能不能支撑我们到达伊康? “你必须给我一个很明确的答复。” 穆帖仪很仔细地想了一下,然后他很肯定地说: “我们原先的计划,是按照十天的行程,到达伊康城下。 “携带的水和酒,也是按照这个进度安排的。 “如果我们能保证行进的速度,那应该是够用的。” 罗杰扭头看向导们,他很严肃地问道: “你们能不能向我保证,伊康城下一定有水!” 所有的向导都拍着胸脯,他们纷纷嚷嚷地说着: “那绝对没有问题的。” “那里肯定有水。” “有湖,那里有很大的湖。” “就算掘地也可以挖出水来,那里的农田很富饶。” “还有河,不用到伊康城下,那里还有一条河。” 罗杰挥挥手,止住了这些向导的聒噪。 他做出了决定。 罗杰命令道:“接下来,全军继续前进。” 然后他又询问那个,愿意带队去山里找水的向导,他说: “在我们前面的山里面,有没有泉水?” 那向导说:“有是有的,但我不能保证,它们没有被突厥人破坏。” 罗杰扭头对奥丁说:“突厥人也是人,他们也是要休息的。 “我不信他们已经把前面路上所有的水源都破坏了。 “现在你带一个中队的骑兵,连夜出发,和他们抢时间。 “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还没被破坏的水源,并且保护住它。 “如果可能的话,碰到那些来破坏水源的土库曼弓骑兵,就干掉他们。 “但不要恋战,以保护水源为第一任务。” 奥丁领命,连夜带着向导离开。 在行程的第四天,炙热的阳光从一早上就开始灼烤大地。 地面上,因干旱而板结的土壤,被士兵们的脚踩碎,研磨成细小的粉末,腾起、浮在空中。 这粉末如同一层黄色的细纱,笼罩着庞大的、5人一横排,拉长超过10公里的队伍。 这支队伍,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山谷间,缓慢地向东爬行。 沿着队伍前后巡视的罗杰,听到有士兵在祈求片刻的阴凉。 然而,这只是奢望。 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 暴虐的阳光不受任何约束地,投射到士兵们的身上。 到了中午的时候,罗杰不得不下令停止前进。 士兵们在山谷里,自行寻找着阳光晒不到的地方,躲避午后的酷暑。 亲卫们撑开了一匹布,让罗杰得以坐在布下的阴影里休息。 然而清凉是不存在的,连空气都是热乎乎的。 罗杰拿出了水壶,“吨吨吨”地喝了几大口水。 但这些水似乎根本没办法在他体内存积。 几乎是顷刻之间,水就从他的汗毛孔里渗出来,并且挥发殆尽。 穆帖仪前来汇报:“团长,水和酒的使用量,比原先估计的要多很多,这样下去,撑不到伊康的。” 罗杰苦恼地看着蓝天,他只能寄希望于奥丁能够占领一处水源。 下午,部队重新开始行进的时候。 奥丁派回来的骑兵,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骑兵报告道:“团长,我们找到一处水源,那是一个泉眼。 “突厥人比我们慢了一步,在我们到那里不久后,他们就来了。 “那些土库曼弓骑兵,对我们发动了攻击,他们向我们射箭。 “于是奥丁阁下,指挥我们对他们发动了突袭。 “那些突厥人,就像兔子一样被我们赶着跑。 “在留下了三具尸体之后,他们拐到山谷里,跑得无影无踪。 “奥丁阁下没有让我们继续追击,现在我们正全力固守那个泉眼。” 罗杰非常得高兴,他挥舞着手臂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看,我们抢到了他们的前头。” 罗杰让丹尼把这个消息传播到全军,让所有的士兵都高兴一下。 同时,他吩咐穆帖仪,组织一支部队,带着木桶和罐子,去奥丁那里运水。 在欢呼声中,部队的士气得到了恢复,所有人的脚步都加快了。 但是到了傍晚扎营的时候,罗杰派出去运水的士兵,跟着奥丁和他的骑兵一起回来了。 罗杰诧异地看着他们空空如也的木桶和水罐。 奥丁单膝跪在罗杰跟前请罪:“请惩罚我,是我的错,泉眼干涸了。” 那个向导在边上补充道:“是那些狡猾的突厥人,肯定是他们掘断了水脉。 “要不然那泉眼不可能突然就干涸的。 “那可是个常年都有泉水涌出的泉眼。” 罗杰恼怒地在自己大腿上锤了一拳。 从希望的最高峰,直接跌到失望的谷底,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但罗杰并没有把怒火发泄到奥丁身上。 他想,问题出在自己的命令。 奥丁只是忠实地执行了自己的命令,自己不能因此责怪他。 罗杰想,自己当时真不该要求奥丁固守泉眼。 如果他命令奥丁,看到土库曼弓骑兵后就追杀到底。 那些突厥人肯定就没机会去摸清水脉的走向,并且掘断它。 是自己那个看似正确的命令,导致了这个严重的后果。 第278章 车厘子 罗杰不知道,在小亚细亚半岛上,有没有杨梅。 在前世的记忆里,似乎杨梅在欧洲属于高价水果,能卖到10元一个。 所以罗杰估计,小亚细亚半岛是没有杨梅的。 若是欧洲或者地中海沿岸的近东能种植杨梅,想必这水果的价格不会被炒到那么高。 但就算没有杨梅,小亚细亚半岛上,其他酸酸甜甜的水果,肯定是有的。 这时候罗杰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小时候和奥拉一起吃没成熟车厘子的场景。 他不清楚小亚细亚半岛,适不适合种植车厘子。 他也不知道,在地处平原的西西里,5~7月份就成熟的车厘子,在8月初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上,是不是还能挂在树上。 但就算没有,他也要说它有,就像曹操一样。 于是罗杰骑在马上高喊:“士兵们!请听我说! “斥候报告,在前面发现了一大片的车厘子林。 “鲜甜多汁、果大色艳的车厘子,就像一颗颗圆润透亮的红玛瑙,挂在树上,任凭采摘。 “那车厘子是多么的鲜甜多汁又脆爽啊。 “那浓郁的果汁,丰盈的汁水,那诱人紧实的果肉晶莹剔透。 “只要轻轻咬上一口,浓郁的果浆就会在口中瞬间爆开。 “你们想吃吗?想吃吗?想吃吗? “就在前面,它就在前面! “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仅仅只有一天路程! “加把劲啊,士兵们! “前进,前进!” 罗杰骑马沿着部队,反复地诉说着他杜撰的,关于车厘子的传说。 他说得是如此得生动,以至于他自己都相信了。 他的口腔里面,唾液源源不断地从舌底涌出,以至于他一点都不觉得口渴。 罗杰的计策成功了。 在他如同传销般的忽悠下,整支部队神奇地焕发出了活力。 所有的士兵似乎都忘记了干渴,他们快步地前进。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行程的第九天。 奥丁和他的骑兵中队回来了。 尽管奥丁一脸沮丧,但罗杰却欣喜若狂地看着奥丁手里的篮子。 他觉得幸运眷顾了自己。 奥丁带着自责的口吻报告道: “抱歉,团长,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未被破坏的水源。 “那些土库曼弓骑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他们留下的痕迹看,应该是往东去了伊康。” 罗杰满不在乎地说:“这是一个坏消息,不过在我的预计之中。” 接着他笑呵呵地说:“我很高兴,你给我带来了礼物。” 奥丁将篮子递给罗杰说:“这是路上找到的。 “可惜在那棵野生的车厘子树上,只有这些果子了。 “附近也没找到别的车厘子树。 “所有的果子都被我们摘下来了,都在这儿了。” 罗杰高兴地接过奥丁的篮子,他说:“有就足够了。” 随后罗杰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 “你信不信,我能够用这篮子车厘子,让整个部队的人欢呼?” 奥丁一脸实诚地说:“不,我不信,这不可能,哪怕你把这些车厘子都碾成泥,也不够十万人分的。” 罗杰微笑着说:“那你就跟着我来,我让你看一个奇迹。” 于是罗杰提着这篮车厘子,骑着马,从行进的部队最前端,缓缓地往后跑。 他边跑,边向士兵们展示这篮车厘子。 随着他的跑动,士兵们开始欢呼。 罗杰就像在球场里指挥人浪。 而欢呼声也如同海浪一般,从前往后,扫过了绵延十公里的队伍。 尽管没有一个士兵真正吃到了车厘子,但士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恢复了。 在第九天晚上扎营的时候,罗杰放开了饮水的限制。 明天就可以到达伊康,他需要让自己的士兵们恢复体力。 同时罗杰也当着士兵的面,把这一篮子车厘子碾成了泥,掺在了水里。 他让士兵们和自己,以及高级军官们一起,共享这份特殊的车厘子汁。 尽管在这样的操作后,车厘子在水里面已经被稀释到了“无”的地步,喝起来和清水没有任何区别。 但士兵们还是非常地高兴,甚至有人唱起了歌。 士兵们身上干渴和疲惫的症状,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罗杰知道自己的士兵们,拥有了一战之力。 在行程的第十天。 部队出发没多久,探路的斥候就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斥候说:“前面发现了一条河。 “但是罗姆人挡在河流的前面,在那里扎了营。 ‘看旗帜,应该是罗姆苏丹马苏德率领的罗姆人主力部队。” 这是一个重要的情报,罗杰不敢忽视。 他带着亲卫,跟着斥候,来到了一座陡峭的山坡上。 在那里,他按照斥候的指示,往远处看。 罗杰首先看到了一条反射着点点阳光的河流。 他贪婪地多看了两眼。 水啊,都是水。 随后罗杰把目光移到河流的这一边。 他看到了树着绿底白星月旗的罗姆人营地。 接着他把目光又投向了河流的另一边。 在那里,罗杰看到了大片的农田。 已经成熟的春小麦,麦穗在风中摇曳。 有农夫正在农田里紧张地收割。 而在更远的地方,是一座被不算很高的城墙包围着的巨大城市。 罗杰知道那就是伊康。 他的视线挪回来,在那片巨大的麦田上停留了一会儿。 随后又回到了挡在河流前的罗姆人营地上。 罗杰知道了,罗姆人为什么要放弃伊康的城墙,而选择在河流前阻击自己的部队。 显然,他们不想把这些小麦留给自己,他们要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的农夫能收割掉这些小麦。 罗杰把目光再次投向罗姆人的营地,他仔细地观察着。 他看到营地里有大量骑着马、带着弓箭的士兵。 罗杰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才是给自己这一路上制造了大麻烦的,那一队土库曼弓骑兵。 但他猜测,那队弓骑兵应该就在这里,和罗姆苏丹的主力汇合了。 他想,罗姆苏丹马苏德,一定是通过这队弓骑兵,知道了自己缺水的情况。 所以这些罗姆人才会放弃河流这道天然的防御屏障,而选择挡在河流前面。 他们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部队接触到水源。 第279章 窥营 罗杰想,或许这些罗姆人认为,他们即将遇到的,是一支已经被疲惫和干渴击垮的,可以被他们轻易战胜的部队。 罗杰冷笑一声,他想,这就是战争。 战争中谁都会犯错,自己会犯错,敌人也会犯错。 因为水,自己被搞得狼狈不堪,同样因为水,敌人放弃了最有利的地形。 所以接下来,就看谁的部队更能打了。 罗杰默想着之前收集到的情报,分辨着敌人的军事实力。 首先在罗姆人营地中央,一个巨大的帐篷前,他看到了护卫苏丹的宫廷卫队。 罗杰知道,这些禁卫骑兵,成员皆为贵族子弟,对苏丹无比忠诚; 他们自幼刻苦训练,通过严格遴选,方可获准加入禁卫骑兵; 他们装备骑枪、阿拉伯直剑或者突厥弯刀,无论人马皆身披重铠,与任何人近身搏杀都毫不逊色。 不过禁卫骑兵人数不多,似乎只有一队。 罗杰看到还有一些骑兵,同样装备着精良的盔甲。 他想,这应该是西帕西骑兵。 根据收集的情报他知道,西帕西骑兵是通过军中效力以换取采邑的骑兵,相当于自己部队里的骑士。 他看这些骑兵,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手挽弓箭,但腰里都挂着剑,显然他们都擅长近身搏杀。 不过罗杰觉得,对上自己部队里的骑士,这些人不见得能占优势。 或许侧翼包抄、对抗轻装步兵,他们会表现得极为出色。 这些西帕西骑兵的数量,也不算多。 在敌人的营地里,数量最多的,是一些没有盔甲,也没有盾牌,只有弓箭和短刀的骑兵。 罗杰分辨不出,这些人里,哪些是来自游牧民族社会底层的,常年习惯马背生涯的,突厥弓骑兵。 哪些是服役于穆林斯军中的轻骑兵,阿金基弓骑兵。 罗杰记得收集的资料里记载,突厥弓骑兵,擅长轻装上阵,来去如风,面对敌军时箭如雨下,然后策马远遁。 而阿金基骑兵同样行军快速如风,但他们比较冲动,有擅自冲锋的记载。 另外,阿金基轻骑兵比突厥弓骑兵训练有素,他们迎战时可以列成圆阵,用密集的绕圈转射,杀伤敌军。 罗杰知道这两者都是远程部队,进行侧翼骚扰非常有效,但近身肉搏颇为脆弱。 除了骑兵外,罗杰看到敌人营地里也有步兵。 这些步兵里,有着大量的弓箭手。 罗杰看到,装备最简陋的,是一些腰里挎着短剑,没有盔甲,身上只有简单布袍的突厥弓箭手。 他们多来自定居的牧民、农夫和王国贱民,地位极为低下。 这些士兵入伍前,使用弓箭狩猎为生,艰辛岁月令他们极为坚韧强悍。 他们弓箭技艺出色,但近身肉搏极为脆弱,只适合侧翼骚扰敌军。 而另一些弓箭手,左手臂上绑着小圆盾,身上穿有简陋的马甲状皮甲,腰里挎着长剑。 罗杰知道,那应该是库尔德弓箭兵。 还有一些手持弓箭的士兵,数量很少,但装备精良。 罗杰知道那是突厥正规步兵。 这些突厥步兵穿着半身皮夹,戴着皮盔,左手臂上绑着小圆盾,腰里挂着长剑。 罗杰回忆着资料里的记载,这些突厥步兵并非纯粹的弓箭手,他们剑术箭法无一不精。 他们通常会用弓箭对敌军撒下一波箭雨,然后冲入敌阵,浴血厮杀。 这些突厥步兵训练有素,装备良好,是精锐的格斗步兵。 罗杰注意到,敌军营地里还有一些没拿弓箭的步兵。 有一些不穿盔甲,手持短剑的城镇民兵。 这些人一般只是防御自己的家园,很少外出作战。 罗杰估计他们是被罗姆苏丹马苏德硬拉出来的,远远地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士气低落。 还有一些没有盔甲,左手臂上绑着小圆盾,手中提着两支短标枪的标枪民兵,同样也是士气不佳。 这时候,罗姆人的营地里,似乎有人发现了在远处窥探的罗杰。 罗杰看到有几队标枪兵冲出了营地,朝他扑来。 罗杰并没有马上立离开,对方离得还远,他不着急。 他看那几队标枪兵行止彪悍,与那些士气低落的标枪兵完全不同。 罗杰想,如果资料准确的话,那应该是库尔德标枪兵。 这些库尔德标枪兵并非本地兵种,他们来自东部山区,经常整个部落都被雇佣入伍服役。 在之前抵抗十字军东征时,就有他们彪悍作战的记载。 记载中说,这些标枪兵的标枪具有破甲的能力,他们作战时,通常率先标枪飞掷,而后挥剑冲入敌阵,搏命厮杀。 罗杰想,对于只是穿着简陋半身皮甲的标枪兵而言,能做出主动近身搏杀的举动,显然,他们都是不怕死的。 或者说,没脑子。 比如说现在。 当那几队标枪兵靠近陡坡时,罗杰下令:“冲锋。” 他要让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知道,诺曼人也是不怕死的。 亲卫们跟着罗杰从陡坡上直冲而下。 还在寻路,想要绕上陡坡的库尔德标枪兵们,匆忙掷出了标枪。 这些人显然没想到罗杰会从陡坡上直接往下冲。 一般的骑兵可不敢这么做,这么陡的坡,下去的时候一个马失前蹄,连人带马都会摔死。 可别人不敢,不代表罗杰不敢。 罗杰想,这就叫艺高人胆大,或者说,土豪级氪金玩家的日常操作。 罗杰举盾,轻易地磕飞了从下往上掷的标枪。 他想,自己座下的金毛二世,可不是一般的马,连带他的亲卫,骑的也都是好马。 他对自己的马,很有信心,对自己的骑术,也很有信心。 罗杰放平的骑枪,一连扎穿了两个敌人,才迸裂开来。 他驾驭的金毛二世,直接撞飞了一个还在发愣的傻蛋。 丢弃破裂的骑枪后,罗杰抽出“蚊子咬”。 他左劈右砍,顷刻间又夺走了两条人命。 随后他发现,自己的面前已经没有敌人了。 罗杰继续纵马跑了一段,然后回转马头。 他看到了一地的尸体,以及几个受了重伤,还在哀嚎的“幸运儿”。 已经没有再冲一次的必要了。 第288章 未竟全功 罗杰突破了敌军的防线。 但他并没有停下马步。 他保持速度继续往前跑。 然后他扭头看自己的亲卫。 不出罗杰的意料,亲卫们都随着他杀了出来。 罗杰快速数了一下,自己的亲卫们毫无损失。 只是所有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看起来如同从地狱里面跑出来恶魔一样。 随后,罗杰把视线投向敌军统帅罗姆苏丹马苏德。 他看到在那面绿底白星月大旗下,敌军的宫廷卫队,正迅速地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型,向着诺曼骑兵反冲了过去。 跑动中的罗杰,和已经在加速的诺曼骑兵们交错而过。 随后他拨转马头,朝着战场中央跑去。 亨克和另外12个亲卫赶上来跟着罗杰。 罗杰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宫廷卫队重骑兵。 他想,对方的马和装备,似乎都比诺曼骑兵更胜一筹。 罗杰看对方组成的三角形阵型,如同一个强有力的锥子。 他想,诺曼人的墙,能挡住罗姆人这锥子的凿击吗? 罗杰有些担心,到底是排成墙式冲锋阵型的诺曼骑兵,能把这个锥子推平,还是宫廷卫队的锥子,凿开诺曼骑兵的墙。 他估摸着,似乎还是锥子更厉害一点。 他想,幸好,对方慢了一步,已经没有足够的距离加速了。 在骑兵对决中,速度越快,威力越大。 他想,自己的诺曼骑兵们,应该能占到优势。 罗杰看到奥丁率领的一千多诺曼骑兵,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他们放平了骑枪,枪尖上寒光闪烁,杀气弥漫。 随后罗杰看到,那些宫廷卫队的重骑兵,竟然直接用刀剑刺入了座下马的臀部。 那些上好的马匹,在这种刺激下,猛地一窜,几步就跑出了高速。 然后那些宫廷卫队骑兵放平了骑枪,带着必杀的气势往前冲。 罗杰的马在飞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即将撞在一起的宫廷卫队骑兵和诺曼骑兵。 他看到双方都没人退缩,没人逃避。 似乎都把对面闪着寒光的枪尖当成了幻影。 随后锥子撞上了墙。 如同两列火车迎头相撞。 骑枪擦着骑枪交错而过,同时命中对手又同时爆裂。 马上的战士在那一瞬间就死了,没有惨叫、没有呻吟。 而他们坐下的马还在继续前冲,直到与对手的马,头对头撞在一起,撞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爆起的血雾中,“三角锥”的前半截,和与之接触的“墙”,都消失了。 而轰然的巨响,这才刚刚传到罗杰耳中。 剩下的敌军宫廷卫队骑兵,护卫着他们的苏丹,以及他们的旗帜,从他们同伴用生命凿开的缺口中,冲了出来。 之后他们头也不回地,就往伊康城的方向跑。 其他没有与宫廷卫队接触的诺曼骑兵还在冲锋。 他们从背后捅进了混乱的弓骑兵阵营。 如同热水泼在雪地上。 在腾起的血雾里,那些弓骑兵被扯成了碎块。 瞬间死去的人是幸运的,他们无需目睹这突然降临的人间地狱。 遍地的尸骸里,暂时活下来重伤者在痛苦地呻吟。 而造成这惨剧的凶手,那些诺曼骑兵们,正在奥丁的号令下,回转马头从容撤退。 侥幸在诺曼突击中活下来的弓箭手,目光呆滞地看着诺曼骑兵离开,连拉开弓弦的勇气都没有。 随后他们如同木头板毫不抗拒地,被突破进来的日耳曼步兵砍杀,消失在步兵的浪潮里。 罗杰知道敌人已经无力回天,他赢了。 他打赢了一场十几万人的战斗。 在他的指挥下,在他的一连串的策略作用下。 他赢了。 一时之间,罗杰意气风发。 他胸中有股气鼓胀着,连呼吸都粗了几分。 无法遏制的兴奋,让热血冲进了他的大脑。 他那双被战场血腥刺激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逃跑的苏丹。 还差一点,若是能活捉或者杀死敌军的苏丹,那就可以克竟全功。 那将是怎样的辉煌啊! 足以名垂青史了。 如同一个骤然暴富的穷人,膨胀得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罗杰高喊着: “往哪跑?给我纳命来!” 他控马加速,追着被宫廷卫队保护的苏丹。 他一心想要活捉或者斩杀苏丹,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 宫廷卫队的马飙着血,渐渐被罗杰追上。 对方似乎意识到逃不脱。 于是,除了苏丹马苏德和一个执旗的卫队骑兵继续奔逃。 其他的宫廷卫队重骑兵们,拨转了马头,迎着罗杰跑来。 罗杰毫不畏惧。 他带着已经膨胀到了极点的勇气和信心,冲了过去。 他嘴里高喊着:“谁也拦不住我!谁也别想拦住我!马苏德,你死定了!” 12个亲卫,拼命地赶着口吐白沫的战马,从罗杰身边越过。 他们挡在罗杰身前,先一步迎上那20多个宫廷卫队重骑兵。 双方的刀剑都闪着锋利的寒光。 在马匹交错的瞬间,寒光变成了血光。 罗杰的亲卫当场就倒下了两个。 罗杰还没看清对手倒下几个,一柄突厥弯刀呼啸着劈向他的面门。 罗杰举盾。 “砰”的一声,轻轻的,似乎对手并没有尽全力。 然而这只是对手化实为虚的手段。 在随后马匹交错的时候,对手化虚为实,反手重重一刀斩在罗杰背上。 一阵刺耳的“吱啦”声。 罗杰喉头一甜,如同挨了一记闷棍。 他知道,西西里工匠的敬业,又一次救了自己一命。 对手的突厥弯刀,砍不破罗杰的锁子甲。 罗杰无暇回顾。 一柄阿拉伯直剑,又冲他胸口扎来。 罗杰挥动“蚊子咬”,用护手前的剑锷,将直剑格挡开。 战马与战马交错而过。 罗杰速度不前,只管往前冲。 现在他前面只剩下了那个执旗的宫廷卫士和苏丹马苏德。 那两人驾马一前一后地跑着。 宫廷卫士的马受了伤,臀部的伤口还在飙血,越跑越慢。 罗杰加快了速度追上去。 他挥着“蚊子咬”奋力横斩,将那宫廷卫士连头颈带旗杆一起斩断。 卫士飙出的鲜血,溅了罗杰满头满脸,终于让罗杰过热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罗杰扭头回看。 执旗的亨克正在努力地追赶他。 后面,八个亲卫死命地缠着对方十几个宫廷卫士。 他们都失去了速度,在原地打着转地互砍。 边上十几匹空鞍的马,绕着地上主人的尸体不肯离开。 远处,奥丁正带着骑兵赶来。 在他们后面,罗姆人正在四散奔逃。 威廉带着他的骑士、骑兵们,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追杀着。 那些日耳曼步兵们,有的冲向了敌军大营,有的冲向河流,还有的站在原地,欢呼、庆祝、祈祷。 罗杰看向前方,苏丹马苏德正从一处浅滩越过那条缓缓的河流。 罗杰的大脑已经彻底冷静,他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 但他很快把懊恼抛开。 他想,刚才自己莽了一波,好在命大没死。 现在变成了这个局面,哪有再放走敌酋的道理? 于是罗杰无暇顾及那些正在和宫廷卫士拼命的亲卫。 他祈祷他们能够支撑到奥丁的到来。 他集中了全部的精力,追杀马苏德。 他想,一对一,谁怕谁。 蔚蓝的天空下,金色的麦田里,沉甸甸的麦穗,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好一片悠然的田园风光。 然而这份恬静,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嗒嗒”声打破。 突然,一道白影劈开了麦浪,随后未等麦浪合拢,又是一道红影掠过。 碗大的马蹄踩断了麦秆,披甲的战马撞得碎裂的麦穗和叶片如浪花白沫四处飞溅。 “金色海洋”里两艘劈波斩浪的“快艇”疾驰而过。 浑身沾满敌人鲜血的罗杰,骑着枣红色的“礼物二世”,全力地追赶着。 在他前面,穿着阿拉伯白袍,骑着白马的罗姆苏丹马苏德,正在拼命逃窜。 罗杰的“礼物二世”,和它父亲“礼物”一样,是血脉纯正的英格兰纯血宝马,最是擅长短途冲刺。 但作为擅长养马的突厥人的领袖,罗姆塞尔柱王国苏丹马苏德,他座下的白马,显然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罗杰拼尽了全力,却始终不能拉近和对手的距离。 但他也没被对手甩开。 双方仅仅只是差了一个马身。 罗杰在心里祈求着命运女神的眷顾,期盼她能让罗姆苏丹马苏德犯个错。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比如对手踩中了一个坑,或者拌到了一条田梗。 只要苏丹马苏德的速度慢下来那么一点点。 罗杰手中的“蚊子咬”,就可以痛饮对方的鲜血。 但不知对手是骑术高超,还是对地型熟悉,亦或是和命运女神的关系比罗杰的更铁。 罗姆苏丹马苏德始终没有犯下任何错误,让罗杰得以心想事成。 白影在前,红影在后。 罗杰就这么一路追逐着,直到靠近伊康的城墙。 随后罗杰看到了伊康洞开的城门,也看到了从城门里冲出来的,穿着白袍的小将。 他看到白袍小将还带着几十个骑马的随从。 罗杰猛地勒紧缰绳。 “礼物二世”前脚腾空,直立而起,刹住了前冲的势头。 罗杰暗叹一身,眼睁睁地看着苏丹马苏德离他越来越远。 他看到马苏德和白袍小将错身而过,跑进了伊康的城门里。 罗杰想,之前的战斗里并没有看见白袍小将,估计是被苏丹马苏德留下来防守伊康城了。 随后罗杰看到白袍小将并没有收马回城,而是直接朝他冲了过来。 罗杰突然意识到,如同在盆地之战中一样,这白袍小将大概又起了用“将军”来反败为胜的念头。 罗杰赶紧拨转马头。 他狠狠地抽着“礼物二世”,夺路而逃。 他知道自己不是白袍小将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带着手下。 于是蔚蓝的天空下,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金色的麦浪里追逐着,恰如刚才的翻版。 罗杰祈求着命运女神的眷顾,让他不要踩到坑里或是拌到田埂。 他甚至都无暇感慨,这讽刺的一幕,是否本就是命运女神在捉弄他。 罗杰一直跑到麦田将尽。 他看到了亨克。 亨克手里还执着旗帜。 罗杰得到了支援,他心中有了底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 白袍小将正紧紧追在他后面,差了十几个马身。 显然对方的马也是一匹良驹。 但是小将的手下,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罗杰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想,自己加上亨克,未必就打不过这个白袍小将。 于是罗杰对着亨克喊道:“杀了他!” 亨克领命,立刻开始冲刺。 他放平了旗杆,与罗杰错身而过,怒吼着杀向白袍小将。 罗杰再次勒马。 “礼物二世”又一次前脚腾空,直立而起,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当罗杰拨转马头后,他看到亨克的旗杆扎在了白袍小将的盾牌上。 盾牌和旗杆同时爆裂,碎屑横飞。 亨克和对手都被震得倒仰在马背上。 双方就这么交错而过,谁也没机会拔剑斩杀对手。 罗杰驱赶着“礼物二世”快速赶过去,企图乘着小将躺倒的机会给他来一剑。 但白袍小将的动作比罗杰预计的要快。 对方直起了身子,并迅速地挥出手中的阿拉伯直剑,格挡住了罗杰的偷袭。 “铛”得一声巨响。 白袍小将的格挡是如此得有力,以至于罗杰虎口一震,“蚊子咬”差点脱手飞出。 双方交错而过。 罗杰突感后背一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的锁子甲,就被对手的直剑拉出了一溜火星。 对手格挡加反击的连招险些要了罗杰的命。 纵马跑出一段距离的罗杰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那里的锁子甲被切出一道斩痕,并没有裂开。 罗杰有了信心。 他想,破不了我的防,我怕你个鸟。 罗杰看着小将的手下还有一段距离。 他招呼亨克:“一起上,做了他!” 转过马头的罗杰,看到小将也拨转了马头。 而在小将背后稍远一点,他看到自己的4个亲卫,汇合着奥丁的骑兵,正在赶来。 他没看到逃窜的宫廷卫士,估计已经全军覆没。 第293章 商路 罗杰不解地问:“干嘛最后总是去君士坦丁堡?” 纲首说:“我们来一趟不容易。都是带足了货物的,君士坦丁堡商业繁荣,其他小地方可吃不下我们那么多货。” 罗杰问:“那你现在干啥不这么走了呢?” 纲手苦笑着说:“打仗了呗,路不通了。” 罗杰提醒道:“东征早就结束了,现在那里,耶路撒冷王国都已经建立起来了。” 纲首说:“我知道呀,但是那里的基督徒凶得很。 “我在大塞尔柱境内走,阿拉伯人只问我要钱。 “可听那些从耶路撒冷逃回来的商人说,那些新来的基督徒,不光要钱,还要所有的货,甚至还要命。 “钱我可以不在乎,为了交朋友我愿意花钱,可命我就一条,花不起哦。” 罗杰说:“耶路撒冷不能走,但是开罗和亚历山大这条线你还是可以走的呀。” 纲首还是叹气:“走不了,地中海上海盗比牛毛还多,抢了货,还要烧船,完全不给人留活路的。 “要是我们宋人的船,也不见得就怕了这些海贼,可雇的船就打不过他们了,所以走不了,走不了。” 罗杰不以为然的问道:“你们的商船还能打仗?” 纲首声音嘹亮地回答:“当然,我们船上可是有大宋的床弩,怕谁呀?” 纲首自夸完,又赶紧追加了一句:“都是军队里面淘汰下来的货色。” 罗杰笑笑,指着纲首的手下说:“像你伙计身上穿的这些制式装备一样?” 纲首忙点头说:“对对,都是军队里淘汰下来的。” 罗杰想,你就扯,这么新的盔甲,大宋是钱多了烧的要把它们淘汰? 不过他又想,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这些豪商,总有办法让军队里提前淘汰一些装备的。 罗杰不再去管对方装备的事,他问:“像你们这样跑生意的多不多?” 纲首自豪地说:“我们大宋商人到海外经商的很多。 “我们坐的海舶,大者数百人,小者百余人,以巨商为纲首。 “舶船深阔各数十丈,商人分占贮货,人得数十许,下以贮物,夜卧其上。 “也有国外来大宋进行贸易的商人,有大食、注辇、阇婆、占城、勃泥、麻逸、三佛齐、日木、高丽等。 “我们大宋的广州是最大的港口,设置有市舶司,专门管理海外贸易。 “还有专供外商居住的‘蕃坊’,置蕃长一人,处理蕃坊事务。” 罗杰听着这个有着明显阿拉伯特征的混血儿,一口一个“我们大宋”,“我们大宋”,觉得挺好玩的。 他说:“我就是想问你,从东方到西方这条路上,跑商的人多不多?” 纲首说:“阿拉伯人挺多的,我们大宋人不多。 “不过近年来阿拉伯人也跑得少了。 “听说因为和基督徒闹崩了,他们手里的货,不容易出去。” 罗杰心里渐渐的有了一个想法。 他说:“要是耶路撒冷王国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并且帮助你们运输货物。 “而地中海上也有一只强大的海军,沿途保护你们的安全。 “但是有一个条件,从耶路撒冷雇船出海后,不能去君士坦丁堡,而是要去西西里的巴勒莫。 “这样跑,你愿不愿意?” 纲首有些茫然地问:“西西里?巴勒莫?那是在哪儿?” 他带着怀疑的口气问:“我们的货可不是一点点,那里吃得下吗?” 罗杰打肿脸充胖子,装模作样地说: “西西里的巴勒莫,可是个大城市,不比君士坦丁堡小多少。 “而且那是个和平的地方,阿拉伯人和基督徒都可以在那里做生意。 “整个欧洲的货物都在那里集散,你不用担心出不了货。” 纲首说:“我会派人去那边先看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当然愿意跑了。” 罗杰心里得意,他想,等我控制了耶路撒冷王国,再打造一只强大的海军,就可以独占这条,沟通东西方的商道了。 那时候,钱可就能源源不断地来了。 这可远比抢地盘,然后再从那些在地里刨食的苦哈哈农夫头上加税,来钱来得快。 他想着想着,嘴里的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纲首大概以为罗杰没吃饱,又给他盛了一碗猪杂粥。 罗杰边吃边赞叹道:“你们这些跑商的,日子一定很好过。” 纲首却叹了口气说:“原先是真的好啊,可惜朝中出了奸臣。 “那个该杀千刀的蔡京,就凭着能写一手好字,入了圣眼,居然让他做了宰相。 “这个混蛋颁布的都是什么政令? “一句话就把原来的钱给废了。 “我们经商的人家,一夜之间,多少年的积蓄,就都没了。 “唉,一时之间,上吊的、跳河的,数不胜数。 “幸好我们蒲家,平日里喜欢积攒些金银珠宝,总算还能凑出本钱,继续出来跑生意,日子也还能勉强过下去。” 纲首顿了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唉,奸臣当道,日子难过啊。” 罗杰大致记得蔡京没有善终,他安慰道:“奸臣总有倒台的一天,他会遭报应的。” 纲首拱着手道:“承你吉言。” 双方又聊了一会儿家常,便各自找地方睡了。 第二天一早,罗杰便和纲首道别。 他带队回营。 但走着走着,他发现那个大宋来的商队,和他居然是同路。 于是罗杰又转回去和他们汇合。 他问纲首:“你们这是打算去伊康吗?那边正打仗呢,最好别去。 “我是个好说话的,可那里有个基督徒的公爵,贪婪得很,手下都是一帮强盗。 “你落他们手里,准没好下场,而且他们人多,到时候我也护不了你。” 纲手谢道:“兄弟,谢谢你提醒,我就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 “我这人跑江湖这么多年,看人看得准,昨晚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能交朋友的。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去伊康,我们往东去开塞利。 “只是去开塞利的这一路上,都是干旱的峡谷,所以我要到前面的石林里面,去地下城补给一下。” 罗杰像傻子似的挠着头,他想,地下城?暗黑地下城? 石林自己路过的呀,那片荒芜的地方真的会有人住? 罗杰起了兴趣,反正他回营又不急,正好也补给一下。 于是他跟着商队一起,走到了石林。 纲首熟门熟路地带着队,在如同迷宫般的石林里东拐西拐,来到了一个峡谷前。 他如同歌唱般喊着暗号。 不一会儿,从一个看似天然的小小岩洞里,走出来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 罗杰看那老人个子很矮,刚刚到他的腰部。 纲首和老人谈了几句,随后老人对着洞口喊了两声。 罗杰就看到,一些如同霍比特人般矮小的成年人,从小小的洞口里,不断地搬运出水、食物和其他的物质。 简直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不断往外掏兔子。 罗杰实在想不通,眼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洞里面,怎么就能藏着那么多的物资呢? 他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纲首,能否让老人允许他进去看一看。 纲首很为难地说:“他们地下城的人,很忌讳外人进去。” 但他还是和老人说了。 那白发白须的老人仔细地看着罗杰。 突然他激动了。 他用结结巴巴的拉丁语询问道:“你们是基督徒吗?是来赶走地面上的异教徒,解救我们的吗?” 罗杰有些尴尬,他想,我可不是你们的解放军,我只是路过的。 但他并没有否认。 他想,至少在“赶走异教徒”这一条上,刚刚指挥过十几万人大战的自己,有资格说这个话。 于是罗杰举手发誓,他说:“我是基督徒。 “我刚刚率军打败了三万罗姆人,并且把他们的苏丹像兔子一样撵走了。 “现在我的战友们,正在围攻罗姆人的首都伊康。” 老人开心地流下了眼泪,他盛情邀请罗杰进洞。 罗杰看到洞口狭小,估计里面空间不大。 他就让奥丁留在外面指挥骑兵们,自己带着亨克,跟着老人走进了洞。 然后罗杰发现自己错了,里面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这种大,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广阔空间那样的“大”。 事实上,洞穴里每一处空间,都非常的狭小。 但这里的洞穴,真的是多。 勉强供一人通过的,大部分时间罗杰只能弯着腰或者蹲着前进的窄道,将一个个迷宫般的洞穴房间相互连接。 洞穴房间之间,也有很多的“窗户”相连。 而盘旋的石梯,往下一层层,仿佛能一直蔓延至地心深处。 罗杰觉得自己就像进入了一个复杂多孔的巨型瑞士干酪。 这地下城里面,各种设施居然很齐全。 有储存油、酒和水的罐子,有挤压葡萄的水槽,有油烟熏黑的公共厨房,甚至还有牛棚马圈。 洞穴里的家具,包括他们的餐桌和凳子,都是直接从石头上挖出来的,底下和地面的石头地板是连在一起的。 罗杰看各个洞穴分工明确,除了卧室之外甚至还有学校和教堂。 那岩石教堂很有特色,在它的墙壁上,用彩色的涂料绘画着圣人的形象。 但这些图画并不完整,基本都受到了破坏,特别是眼睛部分,都被抠去了。 罗杰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他猜测或许跟破坏圣像运动有关。 但他并没有提问,他听得出老人的拉丁语很糟糕,估计问了对方也讲不明白,而且很可能还会有些忌讳。 他继续参观。 他发现在这洞穴里,还有深得不可思议的井。 罗杰探头朝井里望了一眼,那里面只有黑,是各种颜色融合在一起的那种黑。 虽然洞穴里的空间很复杂,但空气并没有罗杰想象中那么糟。 他看到了好些垂直而建的,深达70-80米的通气孔。 而洞里的温度也是恒温的,罗杰估摸着大概摄氏十三四度左右。 在洞穴里,到处都是人,都和老人一样,长得矮矮小小的,最高也只到罗杰的腰部。 罗杰不禁想,后世某个作品里,经典的霍比特人,是否就是作者根据这些人的形象,想象出来的呢? 这些人相互之间用希腊语交谈着,带着特殊的口音,跟穆帖仪学过希腊语的罗杰勉强能够听懂。 他想,既然他们说希腊语,那就好办了。 罗杰用发音纯正的希腊语询问老人:“你们这洞里到底住了多少人?” 老人举起三个手指头“呵呵”笑着用带口音的希腊语说:“三千人。” 罗杰不禁惊呼:“上帝啊。” 但老人下一句话更让他惊讶。 “在这里,卡帕多奇亚,像这样的地下城有36个。 “这里也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那个名叫‘卡伊马克勒’的地下城,住了1万人。” 罗杰摸着坚硬的石壁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人介绍道:“这里的岩石层很奇怪,表面很硬,砸开后里面很软,可以用铲子挖洞,但是挖开后,过一阵子风干了,就成了这种坚硬的岩石。 “这是上帝的恩惠,是上帝赐予我们的住所。” 罗杰赞叹道:“真是个奇迹。” 他接着又问:“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老人自豪地说:“耶稣诞生400年前,这里就有人居住了。 “古希腊人信仰基督后,为了坚守和传播基督教义,躲避古罗马人的宗教迫害,开始穴居并扩建这些个规模宏大的地下城。 “我主耶稣的门徒,圣徒保罗,曾经亲自来这里传过教。 “我们这里的人,都坚定地信仰耶稣,即使地面被被异教徒占领,我们也从不屈服。” 罗杰觉得,这地方如果能流传到后世,在宗教文化的加持下,必然会成为一个着名的景点。 这时候有人来找老人,于是老人忙活去了,留下罗杰和亨克两个人自个儿闲逛。 罗杰逛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了,但他已经完全没了方向。 他用希腊语向洞里的人询问出口,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摇头,他们并非听不懂,只是不愿意搭理外来人。 最后有个热心的孩子,指引着罗杰一层又一层地爬了上去。 但是当罗杰走出了洞口,他发现这并不是他进来时候的洞口。 第294章 偶遇 洞外是一个幽静的,同样怪石林立的小峡谷,一个人都没有。 罗杰不想再转身回去,从地下城里寻找来时的入口。 他觉得可能从外面寻找,会更方便一点。 他想着,自己的三个骑兵队180多号人,加上商旅马队,马嘶人吼的,动静小不了,从外面应该会比较容易找到的。 于是罗杰带着亨克走出了峡谷。 外面是一个荒无人烟的旷野。 罗杰回头看,那个如同天然洞穴的地下城入口是那么得不起眼。 有那么一瞬间,罗杰觉得,刚才那个3000多人居住的地下城,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遗弃在了外星球上。 这时候风中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挖掘。 罗杰想着之前老人介绍的,这里石头的奇特性。 他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里的石头在挖开后,是不是真的如老人说所的那样松软。 于是他用灵敏的耳朵追寻着风中的声音,寻找了过去。 他和亨克两人又进入了石林。 罗杰认为这应该就是之前的石林,因为那些石柱看起来好像也差不多。 在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如同精灵烟囱般的石柱后,罗杰看到了一片幽静的小树林。 茂密的树林前,有人正在挖坑。 罗杰其实没看到那人,那人已经挖得很深了,他从地面上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他只看到碎石和泥土,一铲一铲地被抛飞出来。 于是罗杰带着亨克走上前。 但还没等他走到坑前,突然小树林里面呼啦啦冲出来一票人。 大概有20多个,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拿着弓,有的提着剑。 他们迅速地呈半包围状,将罗杰和亨克围了起来。 这些人面相狰狞,一看就是久战的老兵。 他们拿盾持剑的挡在前面,弯弓搭箭的躲在后方,相互之间配合娴熟。 罗杰看他们的装束,是罗姆人。 他和亨克在对方冲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拔出了剑。 但看对方这架势,罗杰很是心虚。 他想,这下要完。 这时候挖坑的声音停了下来,罗杰瞥到坑里的人,直起了身子,探出了头。 那人看着罗杰说:“这不是基督徒的统帅吗? “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看来这是真主的安排。” 罗杰仔细看挖坑的人,他发现他认识。 是白袍小将! 罗杰迅速地判断了局势。 他觉得这些包围他的罗姆人,应该是白袍小将的亲卫。 而且他发现白袍小将手里除了铲子,并没有携带武器。 罗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一把拽着亨克,跳进了坑里,然后把剑搭在白袍小将的脖子上。 虽然罗杰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个武艺高超的白袍小将,在自己控制他的时候,并没有反抗。 但这当口他也想不了那么多。 他用阿拉伯语对着周围的人喊:“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那些罗姆战士,并没有发动攻击,但也没有离开。 他们围成了圈,把坑围住。 这些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罗杰。 这时候白袍小将开口了,他说:“你来得正好,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罗杰马上接口道:“要我帮忙可以,你命令他们退开。 “只要他们不伤害我,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白袍小将遗憾地说:“恐怕我无法答应你这个要求。” 罗杰恶狠狠地说:“那我就杀了你。 “别以为你的手下来得及救你,你信不信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就杀了你。 “我的剑非常得锋利。” 白袍小将坦然地说:“事实上,这正是我的请求,我想叫你帮忙杀了我。” 罗杰一下子就傻了。 他愣愣地看着白袍小将说:“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白袍小将用手比划着周围说:“难道你没看见,我连墓穴都已经挖好了。” 他在罗杰的目瞪口呆中接着说:“我不想自杀。 “我对我的手下们说,让他们杀了我,但他们没一个人愿意动手。 “他们甚至连帮我挖墓穴都不愿意,我只能自己干。 “我在挖墓穴的时候就在想,随便来一个人,谁都可以,我真的不想自己杀死自己。 “我本以为这只是个奢望,在这片荒芜的地方,除了我的亲卫,哪儿来的人? “但没想到,我的敌人居然会突然出现。 “除了真主的安排,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所以杀了我,这是真主的旨意,动手。” 罗杰紧张的大脑迅速地运转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听从白袍小将的要求,把对方杀了。 那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 看看周围那些小将亲卫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们显然很乐意让自己和亨克给白袍小将殉葬。 但不听从白袍小将的话,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安全地离开。 毕竟双方处于敌对的状态,小将的手下,还是很乐意杀死自己。 罗杰不知道自己的部队,这时候在哪里,离这里相距有多远。 他灵敏的耳朵如同雷达,迅速地扫描着四周。 可除了他眼睛里能够看到的这些人,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其他人马的声音。 显然寄希望于自己的部队突然赶到,是不现实的。 罗杰想,自己的骑兵们,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正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可能以为自己还在洞穴里面闲逛。 罗杰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那么后世的某度词条,说不定会记载:西西里伯爵罗杰在伊康城下取得了对罗姆苏丹的决定性胜利后,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神秘失踪。 罗杰强迫自己把发散的思维收束住,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而且他觉得,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罗杰的脑门上渗出了汗,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活着离开的希望了。 眼前的白袍小将,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罗杰仔细地看着对方,他觉得这小将真得是很年轻,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这人好好的,干嘛要去死? 罗杰知道穆林斯的教义里面并不提倡轻易地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想,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小将,那么坚定地想要去死? 罗杰脑中有了一个预感,想要要打破自己的死局,关键或许就在眼前的这个小将身上。 于是罗杰收回了剑,并且示意亨克也把剑插回剑鞘。 这种时候,武器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决定和小将好好地谈谈。 牙齿咬不断的结,未必不能用舌头解开。 罗杰拼命地挤压着自己的脑细胞,搜索后世网上,关于心理师干预自杀者的案例和经验。 然后他挥挥手,示意亨克站到白袍小将视觉盲区里去,以免干扰他接下来的行动。 接着罗杰故意用很轻松的口气说道:“我曾经听人谈起过死亡。 “他们说,有的人死了,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山崩塌了,能够震动整个世界; “而有的人死了,却如同一根羽毛悄悄地落地,谁也不知道。 “虽然我们是敌人,但在战场上我见识过你的武勇,我对你很是钦佩。 “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像根落地的羽毛一样,在这里默默无闻地死去呢?” 白袍小将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至于别人怎么想,我已经不在乎了。” 罗杰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对方,他密切地关注着对方脸上任何一处微小的变动。 罗杰注意到,在白袍小将说到“不在乎”的时候,他眼角的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两下。 罗杰脸上展现出他能展现的最善良、最温和的笑容。 他用如同朋友聊天般的口气说:“你自己不在乎,但别人会在乎你啊。 “你的家人,你的恋人,你的朋友,总有人会在乎的。 “看看你手下的亲卫们,他们就很在乎你,总有人不想失去你的。” 罗杰一边嘴里说着,一边继续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看到,当自己说到“恋人”的时候,对方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地抖动了两下。 接下来,这段对话似乎就结束了,白袍小将并没有立刻回答,于是罗杰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罗杰现在内心很紧张,这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已经一个小时。 这期间,风轻轻地吹过小树林,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树叶“哗啦啦”翻动的声音。 终于罗杰面前的白袍小将开口了。 小将两眼茫然地望着远方,他说:“但是她已经不在乎我了。” 白袍小将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于是整个世界就又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罗杰摆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如同对方最亲密的朋友。 他并没有贸然地插嘴,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袍小将开口说:“她嫁给了苏丹马苏德。 “我以为她死了,我甚至参加了她的家人为她举行的葬礼。 “但其实她没死,她嫁给了苏丹,在苏丹的后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罗杰淡淡地说:“为什么不从头开始讲一讲呢?有些事情,没必要憋在心里。” 于是如同大坝裂开了口子,洪水宣泄而下。 白袍小将开始叙述他的故事。 “我叫瓦尔卡,我的父亲胡曼,是贝尼·谢依白部落的首领。 “她叫古尔莎,她的父亲锡拉里,是我父亲的兄弟。” 罗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嘀咕:这是近亲啊。 白袍小将瓦尔卡自顾自地说着:“我们俩岁数相仿,从小生活在一起。 “我们都互相喜欢对方,在那年风信子花开的时候,我们俩私下定了终身。 “但是贝尼·泽依白部落的首领,莱比·伊本·阿德南,突然来到我们贝尼·谢依白部落,向古尔莎求婚。 “爱着我的古尔莎,婉言拒绝了他。 “但是当晚,那个卑鄙的莱比,率部来袭,劫走了古尔莎。” 瓦尔卡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 罗杰暗想,你这生活倒是很戏剧化嘛,换个安全的地方,我都要催你快点讲了。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耐烦,只是安静地等待。 瓦尔卡停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叙述: “于是我和父亲一起出兵,攻打贝尼·泽依白部落。 “当时的我,只是一个冲动的毛头小伙子,被心中的焦急支配着,不管不顾地,只知道往前冲。 “我一口气冲得太深了,离开了族人的掩护,独自一人陷入重围。 “四面涌过来的敌人,把我揪下了马,俘虏了我。 “我的父亲因我的被俘而焦虑,他冲过来想拯救我,却死在了莱比的刀下。” 若不是身处险境,罗杰都想开嘲讽了:你个坑爹的娃。 瓦尔卡说:“莱比为了俘获古尔莎的心,他煞费苦心,终于找到了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送给了她。 “古尔莎表面上接受了莱比的求爱,但在我被俘当晚,她女扮男装逃出了敌阵。” 罗杰努力赶走脑子里冒出来的,“到底古尔莎和莱比爱了没爱”,以及各种少儿不宜的遐思。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礼貌的听众。 瓦尔卡说:“古尔莎汇合了我们的族人,在她的引导下,族人们夜袭了莱比的阵营,最终古尔莎亲手杀死了莱比。” 罗杰差点喷出一口口水。 他想,你这什么剧情? 英雄为了拯救美女陷入魔手,而美女自个儿逃出魔手后,又冲回去反杀恶魔拯救英雄。 后世小说家的脑洞都装不下你们的故事。 但是瓦尔卡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继续叙述道:“厄运并未就此终结。 “莱比有两个儿子,他们为父报仇,两个部落再度兵戎相见。 “其中一子阵亡,而另一子伽利浦,爱上了古尔莎,再次将她掳走。” 尽管罗杰知道这个时候绝对是不可以分心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 儿子爱上并且强行掳走杀死父亲的后妈。 这样的情节放在后世的小说里,是会大火呢?还是会被屏蔽? 第299章 分兵 公爵韦尔夫嗤笑一声道:“年轻人就喜欢大言不惭。 “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对军事行动一窍不通的老糊涂。 “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我这次带来的大军,比你带来的,数量要多得多。 “我们这一路上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哪里有什么问题。 “你说的灭顶之灾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呢?” 随后公爵不等罗杰反驳,他语气一转说: “但我这么多年的征战生涯,让我认识到一点,有时候光靠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身为公爵,我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权衡,而这些也让我有了更多的盟友,于是我拥有了更大的权威。” 公爵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我很看好你。 “虽然你现在只是一个佣兵团长,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步入贵族的行列。 “我奉劝你听我一句:不懂得妥协的贵族,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统治者。 “当然你也尽可不信,但最后时间会告诉你,我是正确的。” 罗杰撇撇嘴,他并非不同意“统治者必须学会妥协”这种话。 但放在当前的局势下,罗杰觉得这只是公爵韦尔夫的一个借口。 说什么“光靠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分明是猛攻后打不下伊康,于是丧失了再次进攻的勇气。 但罗杰想着多少得给友军一点面子,于是他没有出言反驳。 公爵韦尔夫接着说:“根据和睦条款,作为交换,罗姆王国将允许我们穿越它的领土。 “达尼什曼德将军,将亲自作为向导,带我们前去托罗斯山脉的隘口,‘乞里齐亚门’。” 罗杰瞥了一眼安静地坐在那里的白胡子老将,他想,这家伙胆子挺大的嘛,这等于是把自己作为人质了。 达尼什曼德将军注意到罗杰在看他,他撸着白胡子用拉丁语说: “你们不需要担心立足点和补给的事情。 “伊康是我们的都城,我无法将它让出来供你们修养。 “但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我会先带你们到赫拉克利亚(埃雷利)。 “在赫拉克里亚的一侧,临近群山的地方,有一片令人愉悦的草地。 “边上还有一片非常适于狩猎的树林,那里有着大量的猎物。 “之前东征者来的时候,他们的统帅,公爵戈德弗里,就曾经把军队停在那里休整。 “甚至他还亲自带着宝剑和弓箭去森林中打猎,并且因此而受了重伤。 “为了养伤,他们的军队在那个地方停留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公爵恢复了健康。 “所以赫拉克里亚那里,是一个很适合驻扎的地方,你们可以在那里休养,并且得到充足的补给。” 罗杰是知道赫拉克利亚的,之前他的计划里有这座城市。 但他对于公爵戈德弗里打猎受伤的事却一无所知,他有些好奇。 好奇的并不止罗杰一个,在他出口询问之前,公爵韦尔夫已经先问了出来: “是耶路撒冷王国的创始者,圣墓守护者公爵戈德弗里阁下吗? “这样的传奇人物居然会因为打猎而受重伤,真是令人感到惊奇,可以给我说说具体的过程吗?” 达尼什曼德将军摊开手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当时处于敌对状态。 “虽然我们很关心东征者军队的行踪和他们首领的状态,努力去收集这方面的情报,但细节就不清楚了。” 罗杰插嘴说:“为什么不把里纳尔迪叫来问问呢?我想他应该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于是公爵韦尔夫派人去叫里纳尔迪。 很快,小博希蒙德手下的这个亲卫队长,从帐篷后面过来了。 在里纳尔迪进来的一瞬间,罗杰灵敏的耳朵,听到与议事大帐篷相连的小帐篷那边,传来了小博希蒙德、威廉和艾达夫人的笑声,他们似乎正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情。 在得知公爵韦尔夫的请求之后,里纳尔迪就开始给大家讲述,东征者首领公爵戈德弗里猎熊的故事。 他站着说:“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赫拉克利亚。 “打猎的部分我是听人说的,但后面有一部分我是亲眼所见。 “当时公爵戈德弗里腿上那道严重的剑伤,确实差点让他送了命。” 罗杰皱了皱眉头,他想,剑伤,哪只野兽会用剑的? 他想,难道是打猎的时候遇上了敌袭? 就像丹尼所述的,前几天在伊康城外果园里遇袭的贵族阿德尔贝罗和那个有着显贵地位的美貌夫人一样的事件吗? 但罗杰没有开口提这茬,帐篷里的人似乎都把那对悲惨的男女给忘了。 估计在这个军队里,那对男女的亲朋好友都死光了。 里纳尔迪继续说着:“正当所有人都分散到森林中各处隐秘的地方,在各自的路径上伏击野兽的时候。 “公爵戈德弗里看到一只有着巨大且令人恐惧身躯的熊,正在攻击一名无助的、在收集细树枝的朝圣者。 “公爵还看到熊就要追上并咬死那个正在绕着树逃跑的人。 “公爵向来都是随时准备好要去帮助处于困境中的基督教兄弟的。 “于是公爵急忙拔出了宝剑,奋力用马刺驱策战马,向那个不幸的人疾驰而去。 “为了将那个恐慌的人,从屠夫的牙齿和利爪中解救出来,公爵怒吼着,直接从灌木丛中冲了过去,挡在了凶残的野兽面前。 “于是这只熊把目标转向了战马和骑在上面的骑手。 “它仗着拥有凶残和贪婪的利爪,面对公爵毫不退缩。 “那熊张大嘴巴,将整个身子直立起来,想要去撕咬公爵的喉咙。 “公爵骑在马上挥着剑,发动了攻击。 “那熊缩回了头和前爪,小心地抵抗着,躲开剑的打击。 “确切地讲,它与其说是抵抗,还不如说是防守反击。 “它亮出自己那极为锋利的爪子,要将公爵撕成碎片,还发出了震撼整座森林和群山的吼叫。 “那吼叫令所有听到的人都大惊失色,懦弱的人抱头鼠窜,勇敢的人搜索着吼叫声的来源。” 里纳尔迪继续说着:“公爵被这熊的吼叫声激怒,他再一次发动了鲁莽而盲目的冲锋,逼近这只畜生,要去刺穿它的肝脏。 “但不幸的是,就在这个野兽躲避攻击的时候,它突然将弯弯的爪子插入到公爵的外衣里,令公爵从马上跌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公爵当时所处的位置,正在熊的前爪所及的范围内。 “熊没有给公爵躲避的时间,它马上扑过去,要用牙齿撕碎公爵的喉咙。 “眼看拥有众多英雄事迹,在一次次危机中漂亮地化险为夷的公爵,就要在这个残忍的野兽嘴下,面临着卑鄙的死亡。 “就在这时,公爵有如神助,迅速恢复了力量,重新站了起来,并且迅速地拿起了剑。 “剑是在公爵突然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磕碰到他自己腿上掉落的,他腿上也因此有了一个严重的切口,小腿肚和肌腱都受到了重伤。” 听着入神的罗杰恍然大悟,原来剑伤是这么来的。 里纳尔迪在静悄悄的帐篷里接着叙述道: “尽管血液持续不断地从公爵腿上的伤口喷涌出来,不断消弱着公爵的气力。 “但他却没有屈服于这个怀有敌意的野兽,而是极其猛烈地做着防御。 “直到后来,在那些分散在森林里的同伴当中,有一个叫胡瑟钦的人。 “他听到了被公爵从熊手中解救出来的那个可怜农夫的大喊声,还有这个屠夫猛烈的吼叫声。 “于是他纵马疾驰,前来救援公爵。 “胡瑟钦拔出宝剑,攻击那只骇人的野兽,同公爵一起,用剑刃刺穿了它的肝脏和肋骨。 “于是最终,这只极其狂暴的野兽被消灭了。” 罗杰想,杀只熊怎么这么麻烦,小时候见罗洛杀熊简直就像玩一样。 不过他又想,或许熊的大小不一样。 毕竟亚平宁熊在熊里面,并不算大的,当时那只熊,站起来还没博希蒙德高呢。 或许公爵戈德弗里遇到的这只熊,是特别巨大个的、霸主级别的熊。 里纳尔迪继续描述着:“这时,公爵才因为创伤的剧痛,血液的大量涌出,开始失去勇气,脸色苍白。” 罗节点头表示理解,在战场上经常会碰到这种事情,打的时候受到再重的伤也不觉得疼,停下来就受不了了。 里纳尔迪加重语气强调道:“之后的事情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当时,整个军队因为这个邪恶的消息陷入了混乱,所有人一起向着这位勇敢的斗士、智慧的人、朝圣者的领袖负伤的地方跑去。 “军队里的王公们将公爵戈德弗里抬了起来,带回了营地。 “男人们陷入了无尽的悲哀和伤痛之中,妇女们哀嚎着如同自己在受苦。 “他们找来技艺最为精湛的医生来治疗公爵。 “所有人都承认,以前从来没见过那样庞大的野兽,他们把那只熊均分了。” 于是众人赞叹。 接着公爵韦尔夫宣布,在伊康城下休整三天,然后全军出发去赫拉克里亚。 然后他邀请达尼什曼德将军参加他们的宴席,他也邀请了罗杰。 但罗杰现在心头不痛快,便已刚回来,营地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为由,婉言拒绝了。 回到自己帐篷的罗杰派侍卫叫来所有的高级军官, 很快,除了穆帖仪,其他军官都到了。 然后罗杰宣布了公爵韦尔夫的决定。 于是众人散去,为接下来的行程各自做准备。 罗杰不清楚穆帖仪为什么没来,但在经历了“变色石事件”之后,他不再用怀疑的心态来看待自己的属下,动不动就认为属下在挑战他的权威。 他现在对东方名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罗杰回想着,在接夏娜回来的路上,穆帖仪几乎一言未发。 他担心穆帖仪是不是生病了。 罗杰觉得自己身为统帅,应该多关心一点下属。 于是他起身朝穆帖仪的帐篷走去。 还没等他靠近,他就听到了穆帖仪的咆哮。 咆哮声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一个病人的样子。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怪音怪调,听起来像是罗杰没学过的某门语言。 等罗杰走进了帐篷,他看到穆帖仪在拼命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胡须。 罗杰赶忙上前去拦住,他惊讶地说:“穆帖仪,穆帖仪,冷静,冷静,你这是怎么了?” 穆帖仪喉咙嘶哑地说着:“冷静,我怎么能冷静,我现在是如此得痛苦,我怎么能够冷静得下来?!” 罗杰扶着穆帖仪的肩膀安慰他:“是什么让你痛苦?有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不,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我想不通,我就是想不通,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穆帖仪说着说着,又开始拉扯自己的须发。 “好了好了,穆帖仪,告诉我,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穆帖仪哀叹一声:“我学不会。” 这话没头没脑的,罗杰听不懂,他问:“你学不会什么?” “他们的话,那些穿着古怪的商人的话,我学不会。 “完全不对,无论是从拉丁语的词根,还是用希腊语的语法,一点都套不上,完全无法解释。” 罗杰愣了一下,随后他明白过来,他知道了穆帖仪在痛苦什么。 这个语言天才遇到了一门他学不会的语言。 罗杰忍着笑想,穆帖仪居然想用拉丁语的词根和希腊的语法套粤语,这怎么能套得上去呢? 这压根就是两个语系好不。 用印欧语系的习惯去套汉语语系,怎么可能学得会呢? 罗杰挠挠头想,这个问题自己似乎也没办法解决。 他并不擅长教别人语言,而且他认为穆帖仪就算学会了也没啥意义。 他安慰穆帖仪说:“那些人的话我们又用不上,你学它干嘛?” 穆帖仪又开始叼:“从来没有哪门语言我学不会的,从来没有。” 随后他语气一转,颓丧地说:“以前从来没有,现在,现在” 第301章 当断不断 罗杰派人叫来了另一个负责联络的骑兵。 他交代对方说:“急件,你必须日夜不停地赶到公爵韦尔夫那里,把这封信交给他。” 那骑兵郑重地接过信件,转身就走。 接着罗杰又叫来几个骑兵,要求他们分头去联络威廉的人,告知他们罗姆人诈降的事情,让他们务必守住水源。 干完这些之后,罗杰长呼一口气,他觉得问题不大,一切尽在他的把握中。 急件发出后,到了第四天中午的时候,负责与公爵韦尔夫联络的骑兵又赶了回来。 他两眼通红,一脸疲惫地向罗杰汇报:“团长,信我送到了。” 罗杰有点着急地问道:“公爵韦尔夫怎么说?” 骑兵说:“公爵韦尔夫召集了他的手下,他将团长你的信展示给所有人看,并且与他们商量。 “他手下的爵士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说要继续前进,一派说要退回去打伊康。 “现在两派僵持不下,公爵韦尔夫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罗杰询问:“那他们现在走到了什么位置?” 骑兵在地图上指了下位置。 罗杰看那位置,还是在中途,与四天前一模一样。 他诧异地问:“怎么都过了四天他们还在那里?” 骑兵报告:“据说达尼什曼德将军失踪后,他们一直都在为走哪个方向争执。 “公爵一直都没做出决定,所以始终驻扎在原地。” 罗杰狠狠地一脚跺在地上,他嘴里怒骂着: “蠢货蠢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 他想,这种问题还用得着考虑吗? 既然这是达尼什曼德事先安排好的阴谋,那他怎么可能会允许公爵安然退回伊康呢? 他想,如果预料的没错,那么现在,从伊康到公爵所处位置的水源,应该已经被达尼什曼德安排的人给破坏了。 所以唯有向前一条路可走,往前的水源还都在自己人的掌控里,大军只要继续前进,就不会有危险。 而等大军到了自己这里,大伙儿就可以一鼓作气地冲过河去,打下赫拉克利亚。 罗杰把他的想法和建议,“刷刷”地在羊皮信纸上写了下来。 当罗杰准备把信递给那个负责联络的骑兵时,他看到了对方疲惫的脸色和依旧坚毅的眼神。 于是他改为命令那骑兵立刻去休息。 他派了另一个骑兵去送信。 之后罗杰就在帐篷里生闷气,他想,整整浪费了8天的时间。 如果公爵的部队,在这八天里,一直往前走的话,现在都快和自己汇合了。 但现在呢,他们还在中途,离自己还有八、九天的路程。 到了这天下午的时候,穆帖仪一脸紧张地跑进了罗杰的帐篷。 一起跑进来的,还有罗杰派出去联络水源地驻防部队的骑兵。 他们带来了一个相同的坏消息:水源枯竭了。 穆帖仪说:“现在部队里存的水,可以支撑四、五天。 “我最近天天去打水,所以部队里是存足了水的。 “只是今天去打水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泉眼突然就干涸了。” 负责联络威廉驻守水源地部队的骑兵也说: “真的是很奇怪,井和泉眼突然就干涸了。 “蓄水池底部则突然多了一个大洞,眼睁睁地看着水都流光了。 “我一连跑了几个水源地,都是相同的情况。 “威廉的部队发誓说,绝对没有看到有任何人来搞破坏。 “我们搜索了周围,也没找到敌人活动的痕迹,莫名其妙的,那水源地就枯竭了。” 罗杰摸着下巴沉思,他想,水源地枯竭的事情,之前自己也碰到过一次。 就是在去伊康的路上,奥丁带队守住水源地之后,被对手掘断了水脉,导致水源地枯竭。 显然这次和上次一样,水脉被对手截断了。 但这一次,敌人的手段更加的隐蔽。 罗杰想到了地下城,想到了这里岩石的特殊结构。 从蓄水池底部突然出现大洞这条情报来看,显然罗姆人也掌握了在这片山区里挖洞的技巧。 威廉的守卫之所以没有发现敌人的痕迹,是因为敌人都潜藏在地下。 就像前世电影里看到的地道战一样,敌人在地下掘断了水脉,破坏了蓄水池。 随后罗杰又想到,之前遇到白袍小将瓦尔卡时,就是听到对方挖坑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自己才会好奇地走过去的。 所以在这种岩石里挖掘,和在泥土里挖是不一样的,必然会发出比较响的声音。 罗杰问负责联络的骑兵:“守卫的部队有没有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比如说‘叮叮当当’敲击岩石的声音?” 那骑兵回答:“没有,守卫的部队发誓说,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 “如果出现团长你说的这种‘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一定会去查看的。” 罗杰想,那么这些坑道,显然是提前就挖掘好了的。 他把这些情报和敌人的阴谋结合在一起,于是,事情就很清楚了。 敌人可以事先破坏水源地,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他们给基督徒制造了一种水源地都很正常的错觉,为的就是诱骗基督徒踏上这条干旱的道路。 一直等到基督徒的大部队走到了干旱山区的中途,他们才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水源地都破坏掉。 罗杰担心地想,敌人的这个阴谋好毒,公爵韦尔夫的十几万大军,危险了。 随后他又狠狠地想,自己八天前就已经想到了敌人的阴谋,并且派人去通知公爵韦尔夫。 可那蠢货,为了讨论前进还是后退,居然选择在原地驻扎。 八天的时间,无论他选择往前还是往后,都可以走出这片山区。 可他偏偏选了最愚蠢的那个选择——停在原地不动。 他想,敌人那个并不完善的阴谋得以成功,真的要感谢公爵韦尔夫的愚蠢呢。 罗杰结合穆帖仪和另一个骑兵的情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水源地枯竭的时间,比达尼什曼德将军离开的时间,晚了将近四五天。 在这个没有即时通讯,也没有准确计时工具的时代,想要在不同的地点,同时发动一件事情,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虽然历史学得很糟,但前世经常在网上浏览的罗杰知道,欧洲即使到了拿破仑的时代,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所以敌人的这个阴谋并非无懈可击。 如果公爵韦尔夫不是在达尼什曼德将军失踪后,选择驻扎在原地,而是继续前进,那至少这四、五天的时间,他是不会缺水的。 那样公爵的部队只要再走三天,就可以走出干旱的山区,和自己汇合。 这三天虽然没有水源,但凭着部队里面的存水,咬咬牙应该还是能撑得下来的。 现在时间被白白浪费了,军队里面保存着的水,也被白白浪费了。 罗杰不知道公爵韦尔夫的部队里面存了多少水。 他甚至怀疑,就他们那种散漫、无人管理的状态,他们部队里存了多少水,够所有人吃几天,估计只有上帝清楚。 罗杰只能祈祷他们运气好,在水源被破坏之前,刚刚补充了足够多的水,那他们或许还能活着走出这片山区。 但他也知道,那其实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们刚刚补足了水,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八、九天的时间,水应该也已经臭到不能喝了。 罗杰想,公爵韦尔夫现在只能采用另一种办法,一种对自己人够狠的办法。 随便找一个借口,把所有人的存水都集中在一起,然后让精锐骑兵带着,连夜赶路离开。 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认准一个方向跑,或许还可以赶在水喝光之前,冲出这片干旱的山区。 这样公爵韦尔夫就可以保住自身和他的爵士们,以及所有的精锐骑兵。 至于那些被骗走了存水的步行者,只能让上帝保佑他们了。 或许其中某些人可以凭借意志,克服酷暑和干旱,活着走出来。 但即使存在这样意志坚强的人,在走出来后,也绝对是不堪一战的。 守在两端的罗姆人可以轻易地杀死或者俘虏他们。 罗杰想,马苏德在开始这条阴谋之后,应该想到了各种可能的结果。 他想,马苏德肯定想到了步兵就算跑出来也不堪一战,但骑兵如果跑出来的话,未必没有一战的力量。 他想,所以马苏德选择了这条河作为阻击的战场。 只要拦住桥头和浅滩,马苏德就可以用比较少的兵力,拦住从干旱山区里面跑出来的骑兵。 毕竟不能展开阵型,又没有足够冲击力的骑兵,威力会大打折扣。 但是罗杰又想,三万精锐骑兵,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马苏德想要拦住他们,凭借2000个弓骑兵,应该是做不到的。 所以马苏德必须召集更多的兵力。 也就是说,马苏德上次并非完全在吹牛,他真的在召集罗姆各个地区的士兵,向这里汇合。 罗杰突然意识到他自己也犯了错。 他刚刚还在怨恨公爵韦尔夫延误战机,没想到一眨眼,却发现自己也在白白的耽误时间。 他八天前到河边,如果立刻发动攻击,对面的2000弓骑兵或许可以给自己造成一定的伤亡,但绝对阻拦不住自己的。 现在八天过去了,自己满心以为会来的十几万援兵肯定是来不了了。 公爵韦尔夫的三万精锐骑兵,也不一定能来。 毕竟公爵韦尔夫不一定选择前进,也有可能选择后退到伊康。 而这八天,敌人的力量肯定加强了,现在打,对面就不止2000弓骑兵了。 并且敌人还用这八天时间,在桥头和浅滩对岸设置了拒马,不破坏这些拒马,骑兵都冲不过去。 但如果再拖下去,自己就更没有机会了,因为后面的水源地被破坏了,前面的河流,在对方弓箭的控制之下。 所以冲不过这条河,自己就必须选择穿过整片没有水源的干旱山区,回到伊康。 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罗杰苦笑,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想明白,原来自己压根就没有选择了。 他立刻派出侍从召集所有的高级军官,罗杰决定今晚就发动攻击。 他抬头看着天上细细弯弯的弦月,低头看着前面一大片白花花如同雪一样的盐碱地。 他有些心痛的想,今夜这盐碱地,不知道要吸多少人的血? 随后,罗杰把感伤抛开,他想,既然已经决定了进攻,那只需要考虑怎么打赢就可以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 他想,湍急的河流大概十几米宽,只有两个渡口,桥和浅滩。 桥太窄,浅滩会被水冲刷,都无法正常地展开队形,因此冲过去接敌后,只能混战。 对面有拒马,骑兵无法冲锋。 只能让步兵先冲过去破坏拒马。 那不如直接让步兵冲锋,敌军是弓骑兵,肉搏能力不强,步兵也能和他们打。 但是罗杰想到了敌人的站位和射程。 上次敌人是紧贴着河岸边站位的,他们的射程将近200米,那意味着自己这边靠近河岸的180多米,也在敌人的射程之内。 步兵走完这段路程,大概需要承受3~4轮箭雨,这会让他们承受很大的损失。 罗杰看着夜色,夜战无疑对自己是有利的。 自己的士兵全员没有夜盲症,而罗姆人的国土基本上都在内陆,他们又缺乏现代知识,肯定不知道补充维生素a来防止夜盲症。 所以他们的士兵在夜晚的视力肯定会很差,在夜间射击时,肯定不如白天那么精准。 罗杰想,如同“地利”往往掌握在防御者手里。 进攻者手里往往掌握着“天时”。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天时”能不能克制敌人的“地利”了。 这时候一个巡逻的骑兵从白花花的盐碱地里走了过去。 罗杰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地面太白了。 尽管月色并不明亮,但在这如同雪一样白的地面上,黑黑的人影很是明显。 罗杰知道自己的部队里面并没有足够多的白布,这意味着想要靠伪装色悄悄地靠近河岸,也是做不到的。 第302章 战前准备 罗杰懊丧地叹了口气,敌人的“地利”优势太明显了。 看来只能用鲜血来抹消双方的差距了。 罗杰无奈转身走向帐篷,但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他又一次转身看着这白花花的盐地。 他想,既然这地白得如同雪地,那它是不是也具有一些雪地的特性呢? 罗杰快步走向盐地。 然后他在白花花的盐地上又蹦又跳,猛力地踩。 板结的盐块被他踩碎了,碎成了小块,又碎成了粉末。 罗杰俯身下去把粉末扫开,下面还是板结的盐块。 罗杰抽出随身的诺曼剑,这把备用剑也是西西里工匠精心打造的,锋利无比。 他反手持剑用力往下插,但是却没有插下去多少。 这里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水浸、晒干,板结的盐已经变得如同厚厚的壳。 简直就像晒干的盐湖。 罗杰用脚搓着细碎的、粉状的盐,他觉得如同踩着光滑岩石上的细沙。 他脑中浮现出前世旅游时看到过的马拉雪橇以及滑沙的场景。 罗杰突发奇想,能不能在这片盐地上滑盐呢? 他决定试验一下。 于是他对跟随着的亨克说:“找一块大盾牌或者一块木板,叫一个侍从坐在上面,你用绳子拖着盾牌或木板,骑马在这盐地上跑给我看。” 亨克领命。 很快,一个最简易的单人马拉“雪橇”出现了。 这时候高级军官们到了,他们都聚集到罗杰身边。 大伙一起看着亨克骑马拖着那侍从在盐地上跑。 但是那个侍从有些笨手笨脚的,总是从大盾牌上被甩下来。 他也不知道改用趴,只是按照罗杰“坐在上面”的命令坐着,结果盾牌一动,他又掉了下来。 夏娜看着有趣,她说:“我来我来。” 她上前把那侍从推开,自己坐在大盾牌上,然后对着亨克说:“快跑、快跑,拉起来。” 夏娜的平衡能力比那侍从强了很多,亨克拖着她在盐地上飞快地跑,真的如同拉雪橇一般。 罗杰又叫那侍从去追,他说:“用你最快的速度跑,给我追上他们。” 那侍从卯足了劲撒腿就跑。 但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他跑得如同狗一样直喘气,还是被亨克他们甩得越来越远。 罗杰很满意,他现在有了快速通过敌军箭雨地带,将步兵投送到前线的办法。 虽然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但无疑可以减少很多。 他想,头一批士兵如果速度够快的话,甚至可以赶在敌军跑到岸边列阵之前,就冲到对岸。 那他们就可以严重地干扰到敌军的射箭,掩护后续部队的前进。 罗杰招呼高级军官回帐篷开会。 当他坐定后,夏娜蹦蹦跳跳地,和亨克一起走进了帐篷。 她咋呼道:“怎么不让玩了呀?这么好玩,我还想多玩一会儿呢。 “你把我们叫过来就是讨论怎么玩吗?” 罗杰没理会夏娜的咋呼,他让穆帖仪说明了当前的形势,随后他说了自己的判断。 众人都认可他的判断。 最后罗杰总结道:“晚打不如早打,而且这一仗,我们输不起。”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压抑。 罗杰宣布:“所以我决定,今晚就打!” 随后他开始部署任务:“这次的战斗简单地说,就是冲过河,然后混战,关键就是快。 “黑暗是我们的帮手,它会让敌人无法精确瞄准。 “但黑暗同时也会妨碍我们的指挥,加上战场的嘈杂,命令肯定是无法传达的。 “所以这一次,你们要把命令事先下达给小队长,让每一队士兵都清楚我们准备怎么打。” 罗杰拔剑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代表河,又刻了两个代表渡口的标记。 他说。“我计划用刚才的方法,快速地把部队投送到河岸边。 “弓箭手到达后,立刻呈松散队形与敌军对射,目标是所有不和我军混战的敌军士兵。 “有盔甲的剑士打头阵,他们分成两部分,分别从桥和浅滩渡河,他们要完成破坏拒马的任务,随后继续前进,扑进敌阵,与敌混战。 “长矛兵走浅滩,紧随剑士,随时补充前线损失,努力扩大滩头阵地。 “标枪兵走桥,敌军贴着河岸布阵,标枪兵从桥上往敌军头上投掷,还能获得高度优势。 “标枪手投到最后一根标枪,就转为短矛兵,继续前进和敌人展开混战。 “所有部队和敌人接战之后,要尽力往前突,往周围突,扩大登陆面。” 罗杰在布置完任务后,又厉声强调道: “这次的战斗不允许后退,无论是桥上还是河滩,一旦踏上去就不允许后退。 “后退者斩! “所有人一概奋勇向前,挤也要挤进敌阵里去。” 罗杰说完环视众人,他问:“大家帮我参详一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奥丁提醒道:“团长,敌人并非完全处于黑暗之中。 “这两天我巡逻的时候发现,只要天黑了,他们就会沿着河岸点起巨大的篝火,火光可以照到河的这一边。” 罗杰想了一下说:“很好,这个情报很重要。” 他转身问穆帖仪:“在伊康城下调配的黑火药带来没有?有没有受过潮?” 穆帖仪回答:“带来了,保存完好。 “按团长你的吩咐,都保存在干燥的瓦罐里,灌口用木塞塞紧并且用蜂蜡封闭,这种天气,绝对不会受潮的。” 罗杰说:“很好,穆帖仪,你现派人去把罐口解封,改用易燃的布条塞紧。 “布条上也撒一点黑火药,保证一遇到火就能立刻烧起来。 “叫做事的人当心点,黑火药一定要远离火源,别把自己炸了。 “还有,罐子上给我用厚布条紧紧包扎,避免一摔就碎。 “外面再系上短绳,方便士兵像链球一样甩出去。” 随后罗杰又转向奥丁说:“挑一批臂力出众的兵士。 “到时候让他们带着这些黑火药罐头,快马靠近河岸,然后像链球一样给我甩过去,目标是对方的火堆。” 罗杰想,这时候自己没办法弄出稳定的导火索,所以做不出手榴弹那样的大杀器。 但对方的火堆,却可以引爆被厚布条缠紧的黑火药瓦罐。 罗杰提醒众人道:“罐装的黑火药爆炸之后,会发出巨大的声音,提醒士兵们不用害怕。 “它爆发出的气浪,可能会扑灭火堆,也有可能会把火堆里的柴火炸散开,到处飞溅。 “敌人的马可能会受惊,敌人的射箭也会被干扰。 “告诉士兵们,一定要趁着这个时机冲上去。” 罗杰边说边懊恼地想,黑火药的威力还是差了点。 敌人都在开阔地带上,估计最多炸死几个靠近火堆的敌人。 而且这些人马的尸体还会挡住黑火药炸弹的冲击波,保护住更外面的人马。 所以想要靠黑火药炸死炸伤敌方大量人员,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又想,只要能干扰到对方的队伍,给自己部队创造机会,也够了。 这时候丹尼提醒道:“敌人全都是弓骑兵,跑得快。 “他们很可能在我们步兵冲过去之后,离开河岸,用风筝战术对付我们。” 奥丁在边上反驳道:“在这么黑暗的夜晚跑马,是非常危险的。 “对面都是农田,到处都是松软的土地和田埂,敌人想要使用风筝战术并不容易。” 罗杰点头说:“你们两个讲的都有道理。 “在东方有句名言,未虑胜,先虑败。 “尽管敌人不太可能在这么黑暗的夜里,在农田里跑马,但万一他们这么做了呢?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罗杰郑重地对奥丁说:“这次战斗,你带领的骑兵,任务很重。 “前期你们需要冒着箭雨,尽快地把士兵们输送到前线。 “在步兵们打下滩头阵地后,你们骑兵要随时准备冲过去。 “一旦敌人的弓骑兵后退,不管他们是逃跑,还是准备实施风筝战术,你都要带骑兵冲过去黏住他们。” 奥丁有些担心地说:“和敌人战斗,我们骑兵是不怕的。 “但是对岸的这地形我们一点都不熟悉,而天又是那么黑 “团长,你的这个命令,可能会让我们折损不少人马。” 罗杰知道奥丁说的没错,自己在亮堂堂的太阳底下,在农田里追马苏德的时候,心里就一直挂念着田埂和松软的土壤。 而在这种黑暗的夜里,自己的这个命令,简直就像叫士兵们蒙着眼睛在悬崖边上奔跑一样。 但相比损失,罗杰更加承担不起失败。 于是罗杰很坚决地对奥丁说:“敌人对地形比我们熟悉的多。 “万一他们真的有能力在这种黑夜里实施风筝战术,那我们将面临溃败,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所以骑兵必须要有大局观,不能光计较自己的损失,一切要以打赢这场战斗为主。” 于是奥丁郑重承诺:“遵命,团长,我发誓,即使战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骑兵们也会死死地黏住敌人。” 罗杰嘱咐奥丁道:“如果敌人逃回赫拉克利亚城,你也要给我追上去。 “可以的话就趁机夺下城门,然后我们一口气把他们的城攻下来。” 奥丁点头承诺。 最后罗杰高呼:“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干死罗姆人!” 于是众人轰然同呼:“干!” 这时候夏娜叫了起来:“我呢,还有娘子军呢? “团长,你怎么把我们给漏掉了? “我们也要战斗!” 罗杰原来没想过让女人也战斗,但在夏娜提醒后,他想,已经没有退路了,还计较这么多干嘛,多一份力量都是好的。 罗杰想了想说:“夏娜,我记得你说过,那些女人叫起来声音很大,是吗?” 夏娜得意地说:“那是,她们尖叫起来能直接把敌人吓跑。” 罗杰说:“那等到我们的部队开始渡河后,你让娘子军站在河岸上,朝着对岸大叫。” 夏娜撅着嘴巴说:“这算什么任务嘛? “我的娘子军很能打的,她们的斧头砍砍砍,砍死过很多敌人的。 “你怎么就让她们在河岸边叫啊?” 罗杰解释说:“不要小看这个任务。 “这次的战斗,我们是做好了打混战的准备,一旦打起来就不需要传达命令了。 “但敌人不是,在这种黑暗的夜晚,他们肯定需要通过声音来传达命令” 夏娜插嘴反驳:“也不是啊,晚上传达命令的话可以用火把的晃动呀,我们不是做过这方面的训练的吗嘛?” 罗杰笑着说:“火把的晃动只能传递一些最简单的命令,远不如语言来的有效。 “更何况敌人是从罗姆各地汇集过来的,并没有统一的训练过。 “你以为这些刚从牧民转为战士的罗姆人,能像我们经过系统训练的西西里士兵一样,通过旗语、或者火把的晃动来传递命令吗? “更何况我估计到时候战场会很混乱,在那种情况下,连我都放弃了用火把晃动来传递命令,你认为他们能做得到?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有可能就是通过声音来传达命令。 “而如果能干扰他们命令的传达,就可以给他们制造混乱,给我们的部队创造机会。” 罗杰带着哄孩子的口气说道:“这叫‘战场干扰’,是很重要的战术哦。” 夏娜似乎明白了,她高兴地说:“遵命团长,保证完成‘战场干扰’战术。 “到时候我叫她们放开喉咙喊。 “团长,你就准备着捂耳朵,声音绝对轻不了。” …… 夜色越来越浓,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气温就像坐了滑滑梯一样迅速地降落。 明明白天酷热的太阳能把人晒得中暑,但到了半夜里,罗杰居然觉得冷飕飕的,需要加衣服才能抵御寒冷。 前世在世界各地旅游过的罗杰知道,这就是内陆的气候,日夜温差极大。 他巡视着营地,他看到士兵们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好些人正在活动身体,让自己热乎起来,以免接下来的战斗中动作僵硬,发挥失常。 大伙儿的士气很是旺盛,时不时有人喊着“向死而生”。 第303章 渡河之战 丹尼过来向罗杰汇报,他哆嗦着说: “团长,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就是这鬼天气冷得够呛,8月份怎么会这么冷?” 罗杰没空跟对方解释什么叫内陆气候,他说:“打起来就不冷了。” 于是全军出发。 在静默中,部队走过了广阔的、白花花的盐碱地。 对方的巡逻兵显然不是吃素的,估计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夜盲症、夜间也能看得很远的士兵。 那巡逻兵吹响号角,发出了警报。 在罗杰的计划里,敌军巡逻兵发出的警报声,就是进攻的号角。 于是在一片马嘶声里,奥丁的骑兵出动了。 500个骑兵拉着500个简陋的单人“雪橇”,分成两部分,“哗啦啦”地迅速向着桥和浅滩冲去。 这几天并没有返回赫拉克里亚城,而是在河边搭建了营地的敌人,正在迅速地出阵。 对岸河边,一排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你争我夺抢时间的双方骑兵。 离河岸更近的敌军,抢先赶到了岸边,开始列阵。 火光照耀下,罗杰看他们沿着河岸,如同上次一样,分列出两个阻击阵型,堵住了桥头和浅滩对岸。 罗杰大致数了一下,对方已经有了将近8000人,比八天前多了至少6000人。 但是他看对方的兵种并没有变化,还是装备极其简陋的弓骑兵。 这些弓骑兵或许在来这里之前,还是正在放牧的牧民。 罗杰想,之前的那场大仗,苏丹马苏德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极少数轻装的弓骑兵逃了出去。 现在看来,马苏德手下已经没有了精锐部队。 对方能召集的,只有这种民兵一样的部队了。 罗杰一边判断着局势,一边看着自己的部队迅速地靠近河岸。 对手显然没想到罗杰部队前进的速度会那么快。 当马苏德带着他的牧民弓箭手布好阵型的时候,第一批500个士兵已经靠近了桥头和河岸。 这些士兵从趴着的盾牌上滚到地上,骑兵立刻掉头返回。 随后两边分别50个身穿链甲,头戴铁盔,拿着接近三角形的筝形盾,提着诺曼剑的剑士,打头冲上了桥,走下了浅滩。 后面分别跟着200个标枪兵和200个长矛兵。 对岸的弓骑兵纷乱地射出了箭。 有的箭追着骑兵的马屁股,有的箭迎向冲锋的步兵。 有几匹马嘶鸣着倒了下去,但绝大多数骑兵毫发无伤。 但冲锋的士兵,却在白花花的盐碱地上,用尸体和鲜血画出了一条赤红的道路。 不等第一批骑兵回来,第二批又是500个马拉“雪橇”冲了出去。 “雪橇”上拉的都是标枪兵和长矛兵,他们将补充第一批士兵的损失,维持攻击的力度。 冲上桥的士兵前进得比踏进河水的同伴要快。 他们中不断有人被箭射死、射伤,惨叫着从没有栏杆的桥上掉下去,或漂浮、或沉没在湍急的河水里。 走浅滩的士兵在河水的冲刷下,艰难地向前挪动。 呈扇形布置在对岸的弓骑兵,如同射人形靶一样,向这些士兵射出了精准的箭矢。 有剑士被箭射中了面门、或者盔甲的缝隙,他们一声不吭地沉没,消失。 有持盾的长矛兵被水冲得晃了下身子,立刻就有刁钻的箭矢,从他不小心露出的空隙里,钻入他的身体。 那士兵就惨叫一声,变成了尸体,顺着河水往下游漂去。 桥上的士兵奋勇冲到了对岸桥头,但是拒马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打头的四个剑士,并排着,用利剑劈砍拒马。 后面的士兵却只能排着队干着急。 桥面就这么宽,人再多也没用。 而且还没栏杆。 站在边缘的战士勉强维持着平衡,以免被自己人挤下五、六米高的桥面。 而桥两边盐碱地上的弓骑兵,施施然地往上射着那些动弹不得的战士们,就像在射树上的鸟。 更有胆大的敌人,驾马跑上桥,隔着拒马,极近距离地射正在砍拒马的剑士。 打头的剑士就用盾牌遮住脸,任由箭矢考验链甲的质量,只顾挥着剑盲砍面前的拒马。 剑士后面的标枪兵却不需要承受被动挨打的压力,他们有反击的利器。 那些标枪兵居高临下地投掷标枪,把那些连盔甲都没有的弓骑兵,扎成了人肉串。 靠近桥的弓骑兵害怕了,他们骚动着想要逃离,但他们的军官呵斥着、不允许他们扰乱阵型,逼迫着他们继续向桥上的人射箭。 于是桥下盐碱地上的弓骑兵,和桥上无处可逃的标枪兵,展开了一命换一命的对射。 第二批士兵到达了河岸,如添油般,加入前面因为不断流血牺牲而变得稀薄的队伍。 这时候第一批的骑兵已经回到了后方,开始加载新的“旅客”,这次是500个“买了单程票”的弓箭手。 罗杰忍着心痛,看着士兵们不断损失。 他当然知道添油战术的愚蠢,一般情况下,稍微有点智慧的指挥官,断然不会采用这种战术的。 但现在受地形限制,就两个攻击点,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一次性投入兵力过多,反而会造成堵塞和踩踏。 于是他只能用这愚蠢的战术和对方换血。 走浅滩的战士,踏上了对岸的土地,开始劈砍挡路的拒马。 离开了淹到胸口的河水,他们全身都暴露在敌人的箭矢前,又被拒马拦着,变成了固定的箭靶,于是伤亡更大了。 桥上的剑士将失去生命的同伴从自己面前挪开,狠心将他们抛下了桥。 然后自己冲上前,接替战死者,“噼里啪啦”地,把拦路的拒马劈成粉碎。 他们带着无比的仇恨,和贯穿他们臂膀的箭支,扑向了近距离朝他们射箭的弓骑兵。 那几个装备简陋的罗姆牧民想要逃跑,但压根就无法拨转马头。 他们身后的同伴推搡着,逼着他们只能往前。 而躲在后面指挥的军官呵斥着,派了更多弓骑兵来堵桥头。 于是那些牧民只能无奈地抽出腰间的短刀,与挤到他们马下的西西里人短兵相接。 这种形式的战斗不是这些牧民擅长的,很快,他们就惨叫着,和他们座下的马一样,变成了尸体。 西西里剑士踏上敌人的尸体,又扑向后一个敌人。 对方用马顶住他,企图将他推到。 但剑士背后的标枪兵,一个顶一个地支撑着剑士,让他得以与马匹角力。 于是那个剑士与对面的马紧紧贴着,如同最亲密的恋人。 但他手里的剑,却一下又一下地捅进马脖子。 马血喷溅着,将那剑士浇成血人,但它却没倒下,它被挤得动弹不得。 马主人愤怒地用短刀纵劈剑士的头盔。 剑士背后的标枪兵,用短矛戳刺那死马背上的敌人。 桥两边的弓骑兵,不断将箭矢射进标枪兵缺少防护的躯体。 双方互不相让,于是中间的尸体越聚越多,如同血肉拒马。 狭窄的桥头,双方挤在一起,战士们奋力的嘶喊声,死难者的惨叫声,混作一团,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来自哪一方。 不断的有尸体被抛下桥,也有活着的人被挤下了桥。 这一幕也同时发生在浅滩对岸。 同样,拒马的碎裂,如同一个信号,就像美式橄榄球赛场,裁判吹响了代表开赛的哨子。 瞬间双方都拥挤在一起。 罗姆人仗着马力,想把西西里人推下河。 西西里战士则人贴人死命硬抗,他们奋力把剑和长矛往前戳刺着,寸步不肯后退。 双方如同相扑选手互相推搡,又像不能迟到的职员拼命挤上塞满人的地铁。 喊叫声中,渐渐的,最前排挤在一起的罗姆人和西西人,都没了生息。 而后面的人还在奋力地往前挤,努力将那段尸体组成的墙,往前推哪怕一个厘米。 这时候第三批骑兵冲了出去,这是50个特殊的骑兵,他们并没有拉着“雪橇”。 他们每人都拎着一个被厚布条紧紧包裹的罐子。 他们越过500个载着弓箭手的“雪橇”,提前一步到了岸边。 这50个骑兵在河岸边没有停留,他们操纵着马画了一段弧线。 像链球一样被他们拎在手中的罐子,借着马力,被他们抡圆甩了出去。 一个个被厚布包裹着的瓦罐,画着抛物线,飞过了十几米宽的河面,砸进了沿岸的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篝火堆。 篝火被砸得腾起一阵如同萤火虫般的火星,火星在风中飘散,篝火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那些骑兵在抛出了瓦罐后迅速撤退。 他们这种看似无用的行为,引得敌军中传出一阵放肆的嘲笑。 将近500个弓箭手被送到了岸边,他们刚从“雪橇”上滚下来,还没等他们爬起,敌军的篝火里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接连不断的“轰隆”声如同最大号的爆竹,又像春雷在近处炸响。 气浪将篝火炸散,无数的火星向四周飞溅。 最靠近篝火的罗姆人,连人带马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往外推了一下,他们突然就口吐着鲜血,委顿着倒了下去。 罗姆人的马瞬间就炸了群。 它们嘶鸣着、蹦跳着、四处跑动着,想要逃离这巨大的声音和四散的火焰。 马背上的罗姆人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一些人本能地控着马。 一些人则被甩下了马,又被马蹄践踏在地。 事先得到过提醒的西西里战士们,趁机用力,将桥头和浅滩的阻拦者推搡开,冲进混乱的敌军中肆意砍杀。 岸这边的弓箭手迅速地爬起,用最快的速度,将箭矢射向了混乱的敌军。 淡淡的月色,四散的余火,让罗杰无法判断有多少敌人在箭雨中丧生。 他只知道,敌人乱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罗杰大喊着:“冲上去,所有人都冲上去。” 他身边的亨克听到了,立刻用青铜号角吹响了代表总攻的冲锋号。 奥丁立刻带着刚跑回来的骑兵发动了突击。 前面刚刚放下了弓箭手的骑兵们,也立刻抛下了雪橇,分两边朝着桥和前滩冲去。 丹尼和渣罗带着剩下的战士们,怒吼着,全线压上。 罗杰刚想冲锋,突然一阵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尖锐的嘶叫声,从他背后响起。 那声音仿佛能穿破苍穹,它盖住了战场上所有其他的声音,粗暴地钻进了罗杰灵敏的耳朵。 罗杰被刺激得浑身汗毛竖起,头脑一阵眩晕,差点从站定了的“礼物二世”身上栽了下去。 眩晕的罗杰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仿佛有两架喷气式客机,从他两耳边10公分的地方飞了过去。 罗杰目光呆滞地看着夏娜领着几百个日耳曼婆娘,高举着短斧,往前猛冲。 他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了,前世电影里看到过的斧头帮砍人的片段。 然而斧头帮歹徒们的气势,和这些娘们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呆呆的驻马站在原地的罗杰,两个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但他仿佛能看到,一阵一阵的声波,以那些婆娘为中心,朝周围扩散开。 周围的西西里战士们,都赤红着眼,往前狂奔。 罗杰以前从来没见这些西西里战士跑得这么快过。 他不清楚这些男人是因为羞愧于被女人追上,还是因为受不了女人的叫骂,只想远远地跑开。 罗杰看到自己的骑兵已经冲过了河。 他们追着四散开杀进敌阵的步兵们,如同死神镰刀画出的两道黑线,插入到那些还在纷乱跑动的罗姆人中间。 河这边的弓箭手已经停止了齐射。 他们改为一箭一箭的精准射击,如同在猎杀草原上的兔子。 对岸散落在盐碱地上的余火,被人马践踏得越发稀疏,已经起不到照明的作用了。 淡淡的月色下,那片白花花的盐碱地上,人影重重,往复穿插。 看花了眼的罗杰,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战况。 他只看到有黑色的液体在白色的地面上迅速蔓延。 罗杰驱马慢慢地靠近前线,他只是观察,并不准备战斗。 作为统帅,亲自厮杀固然可以鼓舞士气,但在当前这种混乱的战况里,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第304章 惨胜 罗杰看到夏娜率领的“喷气发动机”们,并没有如事先计划好的,在河这边狂呼乱喊。 她们挥舞着短斧越过桥和浅滩杀了过去,很快就融入了这血腥战场,仿佛杀进了地狱。 苍天或许不忍看到这惨烈的杀戮,一片云彩飘了过来,挡住了弯弯的弦月,于是整个战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如同身处黑暗森林,谁暴露了谁就会死。 一时之间,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连遍地的伤者,也压抑住了呻吟。 只有扑面而来的,一阵阵浓烈的血腥气,提醒着罗杰,战斗还未结束。 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但恢复了一些听觉的罗杰,似乎听到有好些骑兵离开战场。 他听到马蹄踏在泥地里,发出的“噗噗”的声音。 他听到有好些人赶马追了过去,那些“噗噗”的声音越来越远。 之后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刀剑的交鸣,夹杂着短促的惨叫。 又有马匹“扑通”跌倒的声音,之后是战马痛苦的嘶鸣。 对岸的战场又活跃了起来。 突然爆发的厮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刀剑扎入人体的“噗嗤”声、伤亡者的惨叫声。 所有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儿这里爆出一团,一会儿那里爆出一团。 一会儿忽然间所有的地方都在厮杀,眨眼间又安静下来,好像刚才都是幻觉。 罗杰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在黑暗之中,只是风中飘来的血腥气更加得浓烈了。 突然在赫拉克里亚城门的方向,爆起一团巨大的火焰。 这火焰照亮了赫拉克里亚正在缓缓关上的城门,以及消失在城门里面的,罗姆苏丹马苏德的身影。 罗杰看到,赫拉克里亚城头的卫兵还在往下倾泻着易燃的热油。 于是底下的火焰越发地剧烈了。 在那片完全挡住了城门的火焰里,大批的罗姆弓骑兵夹杂着几个诺曼骑兵,个个浑身是火,痛苦地扭动着身躯,仿佛在跳一支凄美的舞蹈。 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如同在向命运控诉世道的不公。 罗杰看到了停留在火焰外围的奥丁和他的骑兵们。 他们脸上遗憾、庆幸和后怕的神色交替着出现。 远远看着的罗杰松了口气,虽然奥丁没有完成趁机夺下赫拉克里亚城的任务,但至少他还活着。 火焰的光也照亮了对岸的战场。 几乎是一瞬间,那里所有的人都举起了刀剑,砍向了身边的敌人。 厮杀声猛然暴起,“喷气发动机”们满负荷轰鸣,一下子就盖住了远处渐渐衰落的惨叫声。 站着的人在迅速地减少,好似他们都是冰雪做的,被远处的火光一照,就消融了。 地上到处都是堆叠着的尸体,有人有马。 黑墨般的血水像溪流一样汇集着,流入了湍急的河里。 在远处火光的照耀下,河水泛起了红色的浪花。 朝阳越过群山,把光明投向这片平坦的土地,同时也揭开了,遮住人间地狱的面纱。 赫拉克里亚城门口,为了阻止西西里人抢夺城门,丧心病狂的罗姆人投下火油引起的大火,已经熄灭了。 整个城门口的石墙都被熏黑。 而比这更黑的,是堆叠在城门前的,烧焦的尸体。 尸体上的黑烟还在袅袅地升起。 广阔的农田里,散落着西西里诺曼骑兵和罗姆弓骑兵的尸体。 一些拐了脚的战马,正努力地想要重新站起来,而更多它的同类,却永远地躺在了那里。 两眼通红的罗杰,驻足在一片修罗炼狱中。 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叠叠,比活着的人还要多。 跟在罗杰边上,一脸疲惫的丹尼叹息着说: “太惨了,这仗打得太惨了。” 边上悍不畏死的渣罗、奥丁和亨克,也脸色煞白地点头附和。 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在这战场里蹦蹦跳跳的夏娜。 夏娜举着短柄斧头高喊着:“所有缴获都要充公,谁敢私藏,我劈了他!” 随后她一斧头劈下去,劈断了一个还在喘气的,受了重伤的罗姆人的喉咙。 罗杰咳嗽了一声说:“好了,都振奋起来。 “危机还没过去,大伙儿还需努力。 “都是战场老兵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别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似的。 “大家要向夏娜学习,别让娘们笑话。” 众人闻言,瞬间都挺直了腰杆。 接着罗杰交代丹尼:“你现在马上带长矛兵,去那山脚下的树林边,搭建一座营地,我们的部队需要休整。” 他又交代渣罗:“去把穆帖仪找出来,那家伙每次打仗都像缩进洞里的兔子。 “你和他一起想办法,带着标枪兵和弓箭手,在附近的树林和草地里收集食物和物资。 “我们和罗姆人闹翻了,在进入亚美尼亚人的地盘前,是买不到东西的。 “我们必须想办法自行筹措,补给越充足,我们接下来的路程就越安全。” 罗杰又吩咐奥丁:“把剩下的骑兵都组织起来,重新编队。 “我需要你带领他们巡逻。 “罗姆人的援兵会源源不断地过来,我需要知道他们大致的数量,以此确定,接下来是留还是走。” 奥丁询问道:“要是遇上了敌军援兵,打还是不打?” 罗杰坚决地说:“人数少的话就给我吃了它,人数多的话就保持警戒,具体事项,我授权你自行决定。 “另外,我们来的山谷方向,也要派人去看看。 “我们还有负责联络公爵韦尔夫的骑兵没有回来。 “他很可能也陷入了缺水的窘境,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这里。 “你派人在那里守着,看到他,就把他带回来。” 于是众人领命而去。 有了事情干,他们脸上的凄容都消失了,代之以坚毅和刚强。 罗杰自己也没有闲着,他带着亨克,去完成一项艰巨的,考验人性的任务。 这任务其实不用他自己去做,随便吩咐一个人就可以了。 也没人要求他去做,但罗杰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做。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拥有“无畏者”绰号的罗杰,去直面淋漓的鲜血。 去看看因为你错误的判断,延误战机而导致的灾难性后果。 去直面那些本来不应该死,现在却即将赴死的士兵们。 去承受他们的抱怨和愤怒。 罗杰抽出了诺曼剑,走到一个重伤垂死的西西里士兵面前。 那士兵如同离了水的鱼,正艰难地喘着气。 罗杰单膝跪地,郑重地询问道: “告诉我,你的遗言,我发誓,将尽我所能地去完成它。” 平躺在地上的士兵,他那因为缺血而惨白的脸庞抽搐着,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单词: “我能进天堂吗?” 罗杰直视对方的眼睛,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他: “像你这么勇敢的战士,一定能够进天堂。” 于是那垂死的伤员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忍耐着伤痛,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罗杰搂住那士兵的脖子,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口,手腕用力,把诺曼剑送进了对方的胸口,直达心脏。 一阵急促的抽搐后,那重伤的士兵,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于是罗杰拔剑,站起身,走向下一个重伤垂死的战士。 他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过程,一个接一个地,给重伤的士兵们,送上了“仁慈”。 两天后,赫拉克里亚城南面的山脚下,茂密的森林旁。 休整了两天的士兵们,大多都恢复了精神。 他们唱着歌,痛饮着清澈的溪水,把刚刚捕获的猎物架上了烤架。 站在主帐篷外的罗杰,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恢复了元气,心中很是欣慰。 然而他面色却依然沉重。 他面前,一脸担忧的奥丁,正在报告: “团长,从北面赶来的罗姆人援兵,越来越多了。 “都是些装备简陋的牧民,他们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都躲在赫拉克里亚城北面的山里。 “具体数量我不清楚,但估摸着,应该已经有一万人了。 “加上赫拉克利亚城里面的守军,马苏德已经拥有了和我们一战的力量。” 罗杰沉着脸说:“但他未必有和我们一战的勇气。” 边上的丹尼插嘴道:“但是敌人的援兵还在不断地增加,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罗杰点头赞同丹尼的意见,事实上他虽然嘴硬,但心里也在为敌人援军数量的日渐增多而担心。 他知道苏丹马苏德在汇集到足够数量的援兵之后,一定会对自己这一伙人下手。 自己部队驻扎的地方,简直就是在对方的睡榻边,对方怎么可能会一直忍受下去。 而且罗杰估计,马苏德下手的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天。 对方必须赶在公爵韦尔夫可能到来的精锐骑兵渡过那条河流前,把自己这伙人干掉或赶走。 否则留着自己一伙在他们身后,他们是无法安然地在那条河边阻击公爵部队的。 罗杰需要确切地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多少实力,以判断是否能够抵挡住马苏德的进攻。 他询问陪在边上的穆帖仪:“战损报告做好了吗?” 穆帖仪掏出一叠羊皮纸,用沉重的语气念了起来: “在刚刚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赫拉克里亚渡河战斗中,我们西西里士兵展现了大无畏的精神” 罗杰的眉头开始皱紧。 “英勇无畏的剑士们,带头冲向了敌军,即便全军覆没也没人退缩” 罗杰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爆起。 “这些年轻人在牺牲前的一刻在想什么? “是他们的家人,还是他们的恋人? “亦或是上帝赋予的神圣使命。 “我们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罗杰紧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 “虽然这些无畏的勇士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们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够了!” 罗杰暴喝一声,止住了穆帖仪的长篇大论。 他说:“你就不能给我简略一些吗? “我现在不需要听这些废话,我要的是简报,简报!” 穆帖仪倔强地说:“这怎么是废话呢? “这篇报告里每一个字我都是仔细推敲了好久才写下来的。 “都是能给听众带来悲伤、震撼的词语,怎么能说是废话呢?” 罗杰长吸一口气,他说:“穆帖仪,我不想这么做,是你逼我的。” 穆帖仪傲然挺着脑袋,一副“只管来、谁怕谁”的叼样。 罗杰撇撇嘴,用粤语说道:“雷搞咩啊。” 穆帖仪突然浑身一震,如同遭了雷击。 随后他像扎了钉子的轮胎,一身傲气漏了个干干净净;又好似淋了雨的公鸡,只剩下了垂头丧气。 罗杰都有些可怜穆帖仪了,于是他放弃了继续的打击。 他说:“穆帖仪,麻烦你直接告诉我,还能战斗的士兵数量。” 穆帖仪这下子不叼了,他直接把那叠羊皮纸“哗啦啦”地翻到最后一页。 他报告道:“”团长,骑兵还有616人,但是马只剩下了300匹。 “长矛兵还有1000人,标枪兵剩下600人。 “远程部队600人,其中巨盾弩兵100人,弓箭手500人。 “新添加的短斧女兵剩下200人。 “另外还有500个轻伤员,都是能够自己行走的,各个兵种都有,修养一阵子应该可以归队。 “总计剩余3500余人。” 罗杰想了想,扣除后加入的200个女兵,自己原先5500人的部队,只剩下了3300人左右。 他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大仗小仗打下来,自己的部队,已经战损2200人了。 自己和丹尼花了好大的心思和巨额的财富拉出来的常备军,战损已经达到了40。 好在损失最大的,两天前的那场战斗,是在漆黑的夜里进行的。 当时战士们无路可退,又看不清自己人的惨状,这才坚持了下来,否则早就崩溃了。 这年头有几只部队能承受这样的战损还能继续战斗的? 随后罗杰想到,若不是夜战、混战,敌人那些没受过系统训练的牧民,可能比自己的部队更早崩溃。 自己发动夜战到底值不值得呢? 罗杰晃晃脑袋把这个问题抛开,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306章 奇里乞亚 七天之后,罗杰一行顺利地穿过了托罗斯山脉的隘口——“奇里乞亚门”。 在里纳尔迪和希腊向导的带领下,部队一路往南,进入了亚美尼亚人的领地。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关卡看到他们基督徒的旗帜,就直接放行了。 沿途的亚美尼亚士兵、农夫,也都热情地向着同为基督徒的罗杰一行打招呼。 在这片苍翠、湿润、富饶的阿达纳平原上,罗杰再也不用为水伤脑筋。 他的部队愉快地行军,愉快地扎营。 并且在晚上,举办了久违的宴会。 说是宴会,其实只是烧烤,烤的还是七、八天前,在赫拉克利亚城下猎到的动物。 肉都有些臭了,不是烧烤的话压根就没办法吃。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没有面包,没有水果,也没有蔬菜。 甚至连盐都没有,更别提香料了。 喝的也只是清水,没有酒。 罗杰知道这是一个档次极低的宴会,但是他也没办法,部队里的物资都耗光了。 好在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也挺开心的。 罗杰忍着恶心,随便咬了两口烤得焦糊糊的肉,他问里纳尔迪: “接下来行程怎么走?” 里纳尔迪把一块没有抹盐的烤肉塞进嘴里,咀嚼了两口努力咽下后,回答道: “我们接下来继续往南,去亚美尼亚人的首都——塔索斯。 “那里物资充沛,我们可以在那里购买到各种必需品,比如说盐。” 边上夏娜插嘴道:“对啊对啊,没有盐的烤肉,又腥又臭,难吃死了,咽都咽不下去。” 夏娜转向穆帖仪,用嗔怪的口吻说道: “老师,补给里没有盐了,你怎么不早说呀? “赫拉克里亚那里地上都是盐,我们还滑盐玩呢。 “早知道,我顺手带点盐不就得了。” 穆帖仪一边跟一块干巴巴的肉块较劲,一边没好气地说:“那盐不能吃。” 罗杰无奈地笑笑。 他想,那盐地里面的盐,混有太多的杂质,甚至含有有毒的物质,确实是不能直接吃的。 但溶解、分离、过滤一下,其实是可以变成食用盐的。 不过当时忙着打仗,哪有空做这些。 甚至自己压根就没想到这事,而穆帖仪又不懂。 这才导致了路过盐田却没盐吃的窘境。 罗杰想,没有盐肯定是不行的,人长期缺盐,体力会衰减,也会生病。 好在自己有钱,等到了塔苏斯,买就是了。 奥丁“哼哧哼哧”地啃着肉,他似乎对吃不是很在意,他插嘴道: “塔苏斯有没有人贩马?我们最好能买一些马。” 小博希蒙德却又把话题转回了食物,他举着杯子里的清水说: “我们还需要买点酒。” 罗杰撇撇嘴想,这臭小子,跟着公爵韦尔夫和艾达夫人学坏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喝酒。 不过他的唾液却诚实地从舌头底下涌了出来。 他嘴巴里似乎有了葡萄酒酸酸的味道,以及蜂蜜酒甜甜的味道。 罗杰想起了自己另外一个绰号,“嗜酒者”。 他想到自己获得这个绰号的年龄,觉得自己还真没资格批评小博希蒙德。 这时候丹尼补充道:“谷物也是需要的,士兵们需要吃面包。 “顿顿吃烤肉,大伙儿都吃厌了。” 罗杰嗤笑着说:“有肉吃还不满意?哪个部队能有我们这么好的条件,顿顿吃肉?” 丹尼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肉排放回桌上,他说: “吃多了也就腻了,更何况还没有盐,还是吃面包来得实在。 “有段时间没吃了,好想吃面包啊,现在给我根黑面包,我都觉得比肉香。” 罗杰想想也是,基督徒相比以放牧为生的突厥人,饮食习惯还是有些区别的,谷物才是他们的主食。 长时间吃不到习惯吃的主食,会让远离家乡的士兵们士气低落的。 憨憨的亨克又补了一句:“我还想吃鱼。” 这下子罗杰的口水止都止不住了。 他也想吃鱼,在港口城市巴勒莫,他天天能吃到海鲜。 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五个饼和两条鱼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罗杰想,虽然自己不是耶稣,没办法用五饼二鱼让5000人吃饱。 但自己有钱,等到了亚美尼亚人的首都塔苏斯,就什么都有了。 宴会到了这地步,似乎进行不下去了。 一桌子人看着桌上的烤肉,没人动手,大家都在回忆,咽着口水。 罗杰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他决定换个话题引开大伙儿的注意力。 罗杰问里纳尔迪:“亚美尼亚人对我们基督徒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边上小博希蒙德插嘴道:“那还用说吗? “这一路上碰到的亚美尼亚人对我们都很客气,毕竟都是基督徒啊。” 这时候里纳尔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带着一丝尴尬说: “亚美尼亚人确实是十字军最好的盟友。 “在东征的时候,他们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只是,塔苏斯” 罗杰听里纳尔迪的口气,似乎有些隐情。 他体谅地说:“如果和我们部队无关,又涉及到你的隐私,你可以不说的。” 里纳尔迪回答道:“不,恰恰相反,这事情和我们都有关,毕竟,我们都是来自意大利的诺曼人。” 小博希蒙德诧异地说:“怎么扯上意大利的诺曼人了?那你可得说说清楚。” 里纳尔迪挠着头说:“这事情涉及到唐克雷德,说来话长。” 罗杰正愁漫漫长夜无事可做,他说:“那就给我们讲讲呗。” 于是里纳尔迪开始了叙述: “当年东征,就在公爵戈德弗里因为受重伤,大部队驻扎在赫拉克里亚的时候。 “有两支部队提前出发了。 “一支是亲王博希蒙德的侄子,唐克雷德率领的部队,都是我们意大利的诺曼人。 “另一支部队的统帅是公爵戈德弗里的弟弟鲍德温” 里纳尔迪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罗杰。 罗杰朝自己身上看看,好像没什么不对啊。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说下去啊。” 里纳尔迪犹豫着说:“那个公爵戈德弗里的弟弟鲍德温,就是现在的耶路撒冷国王,就是” 罗杰懂了,那不就是自己的“后爹”嘛。 当时自己的老妈阿德莱德嫁给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的时候,场面弄得很大,里纳尔迪知道也不足为奇。 自己这次去耶路撒冷就是为了继承“后爹”的王位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先听到了他的故事。 罗杰双手一摊,对里纳尔迪说:“鲍德温是鲍德温,我是我,你只管讲,我不在意。” 于是里纳尔迪继续说道: “当时唐克雷德的部队,先于鲍德温穿过‘奇里乞亚门’,到达了塔苏斯。 “那时候的塔苏斯还不是亚美尼亚人的首都,它还被突厥人贵族占领着,城里的亚美尼亚人都被突厥人统治着。 “有一个暂时与唐克雷德同行的亚美尼亚人,他向唐克雷德承诺,说他可以说服塔苏斯城里那些受突厥人严酷奴隶的亚美尼亚市民起义。 “于是唐克雷德派那人提前进了城。 “那人建议亚美尼亚市民们,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乘着突厥人不察觉,将这座城市谨慎地交到唐克雷德手中。 “但是塔索斯的市民很懦弱,而且城里的突厥人非常的警觉,因此市民们没有接受这位亚美尼亚兄弟的建议。 “于是抵达塔苏斯的唐克雷德,劫掠了这座城市周围的地区,并且聚集了无数掠夺而来的补给,用于围城。 “唐克雷德将他部队的帐篷散布在城墙周围,完全封锁了城市进出的道路。 “随后,唐克雷德向防御墙和塔楼上的突厥人做了相当多的威胁。 “他告诉对方,博希蒙德即将到来,还有紧随而来的大军。 “他宣称,除非突厥人出城并打开城门,否则,这座城市将如同罗姆王国的首都尼西亚一样被占领。 “唐克雷德威胁之后又放出承诺,如果突厥人满足他的意愿打开城门,他们不仅可以在博希蒙德那里获得好感,保住性命,还能获得许多的奖赏。 “他还承诺,等大军离开后,给予突厥人继续掌管这座城市和其他城堡的权利。 “因为这些诱人的承诺,以及唐克雷德做出的令人敬畏的威胁,突厥人服软了。 “突厥人承诺将城市交给唐克雷德,条件是只要他们连同城市的守卫,臣服于博希蒙德,那么随后赶来的军队,不能再给他们带来威胁或者动乱。 “唐克雷德没有拒绝,如此就达成了这个为突厥人所认可的协议。 “于是突厥人将唐克雷德的旗帜立在主堡的顶部,作为信号。 “就在唐克雷德宣布自己占有这座城市,并且宣誓保证在博希蒙德到来之前,它不会受到任何侵犯的时候,鲍德温来了。 “公爵戈德弗里的兄弟鲍德温,也就是现在的耶路撒冷国王,当时他是一个杰出的年轻武士。 “他率领部下走了另外一条路,迷路了三天,走到了沙漠地带和群山中不为人知之地。 “他们受着严重饥饿和必需品匮乏的折磨,最终从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道路中走出来后,意外地站到了一座山顶上。 “在那里,他们看到唐克雷德为了围困塔苏斯而遍布于旷野平原上的帐篷。 “鲍德温非常地恐惧,以为这是突厥人的部队。 “唐克雷德从远处看到山顶上的人们,也很惊恐,以为他们是突厥人,是来支援困在城里的突厥人同伴的。 “终于山上的人下来了,他们失去了活着的希望,他们几乎就要饿死了,完全无力战斗。 “而唐克雷德见对方人数众多,则告诫同伴们准备战斗。 “而另一方面,城里大约有500名突厥人,正聚集在防御墙上,他们同样以为鲍德温和他的随从是突厥人的阵列。 “这些突厥人以为可以脱困,就开始嘲讽并威胁唐克雷德:‘看看这些赶来救援我们的军队,我们并非如你所想象的那样,是在你的掌控之下,反而是你和你的人,处在我们的掌控和力量之下,即将被摧毁。’ “突厥人嚣张地撕毁协议,并且说:‘现在你可确信的是,你被我们所签订的这个一无是处的协议欺骗了,我们让你待在营地里,不是出于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在期盼救援,我们的援军将会给你和你的人带来毁灭。’ “唐克雷德是位无畏的年轻武士,他蔑视突厥人的威胁,回击这些嘲讽他的人。 “他说:‘即便这些人是你们的战士或者王公,以上帝之名,我们对他们可是毫不在乎,我们不怕他们。毕竟若上帝保佑,他们被我们击败了,你们的傲慢自大和夸耀吹嘘,将逃脱不了惩罚。反之,若我们抵抗不住,你们,也绝不会从即将赶来的博希蒙德和他的军队手中逃脱出去。 “说完这些后,唐克雷德率领自己的整个队伍,打起旗帜,手持武器,穿戴着头盔和锁子甲,乘着最为迅捷的马匹,急速前去迎战‘敌军’。 “突厥人在城墙上猛烈地吹响喇叭和号角,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以恐吓唐克雷德。 “但是双方接近后,认出了彼此的基督教旗帜,看到原来是朋友和同胞。 “他们喜极而泣,在上帝的恩泽下,现在他们被从痛苦和险境中解放了出来。 “立刻,双方的军队混到了一起,他们一起将帐篷扎到了城市的防御墙前面。 “他们将从山区和周围掠夺而来的牛和牲口杀掉,放到火上烧烤,充当食物。 “在烹饪的时候他们没有盐可放呃,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但长时间的饥饿迫使他们狼吞虎咽。” 在座的众人听到这里,有的哈哈大笑,有的赞美上帝。 亨克一边说着“我听得都饿了”,一边拿着肉块狼吞虎咽。 而小博希蒙德高举水杯欢呼:“哦耶,那些撕毁协议的突厥人一定都后悔死了。 “我猜唐克雷德和鲍德温在吃饱之后,联手一口气攻下了塔苏斯。” 丹尼喝着清水笑着说:“我猜那些突厥人一定又投降了。 “光一个唐克雷德他们就打不过,更何况加上一个鲍德温。” 第311章 又一个鲍德温 那女人哀嚎着:“父亲,救救我的女儿,你的外孙女,爱丽丝。 “她落到海盗手里。 “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她去海边的,可是谁又能想到呢? “呜呜呜救救她。” 在女人哭诉的时候,她的男人已经走到了长木桌的中央。 亲王托罗斯似乎想站起来去迎接那男人,但被他女儿抱着腿站不起来。 罗杰的眼睛在看那男人的时候,也看到了几乎是趴在桌上的夏娜。 夏娜的脸色泛着潮红,两眼迷茫不知道在看什么,却还在嘬着杯中的酒。 和正在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清水的小博希蒙德不同,夏娜面前的那杯清水几乎没有动过。 亲王托罗斯终究是没能站起来,于是他高声向那男人打招呼。 他说:“鲍德温” 就像“啪”的一声打开了灯的开关。 醉眼朦胧的夏娜,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她口齿不清而又急促地大喊着:“鲍德温!谁是鲍德温!人在哪儿?给我出来!” 正好走到了夏娜背后的男人,用沉稳的声音说:“我就是。” 这句简单的回答就如同一句魔咒。 而夏娜就像是被咒语操纵了一般。 她想也不想就拔出了斧头,扭过身去,一脚踩在自己的椅子上,腾空跳过椅背,一斧头劈了过去。 在毫不犹豫劈过去的同时,夏娜嘴里大喊着:“鲍德温,去死!” 鲍德温迅速地抽出了剑,架住了夏娜的斧头。 随后他抬腿蹬脚,将凌空的夏娜踹飞了出去。 倒飞回来的夏娜撞碎了自己的椅子,倒在地上一时挣扎着爬不起来。 鲍德温手下的将军和护卫“哗哗”地都抽出了剑。 他们嘴里喊着“有刺客”,把剑朝地上的夏娜戳去。 坐在夏娜同一边的奥丁也已经拔出了剑。 他挥剑横斩,在一阵“铛铛”声中,一个人拦住了对方三把剑。 罗杰知道夏娜一定是认错人了,眼前的这个名叫“鲍德温”的男人,肯定不是自己的“后爹”,那个白眼狼般的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 然而这时候哪有空考虑这些东西。 甚至连解释都已经来不及。 坐在桌子这一边的罗杰大喊一声:“掀桌子!” 他在一边站起来的同时,一边猛烈地掀动面前的大木桌。 而坐在罗杰同一边的丹尼和亨克,也默契地陪着罗杰一起用力,将面前的大木桌整个掀了起来,朝着对面抛去。 桌上的杯具、餐具、连同各种食物、酒水,“噼里啪啦”地就往鲍德温和他手下那边飞去。 奥丁又挡开一把刺向夏娜的剑。 他趴下身子护着夏娜。 大木桌从他俩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鲍德温和他的手下们,忙乱地挥舞着剑,将如同冰雹般砸向他们的杯具和餐具都抵挡开。 同时他们脚下不停顿地后退,以躲避迎面砸来的大木桌。 一个护卫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满是黄油、奶油、奶酪,还有鸡蛋捣碎烘烤成的“khachapuri”面饼,一屁顿跌倒在地。 鲍德温手下的将军一把拉住那护卫的衣领,拽着他向后躲去。 “哐嘡“一声巨响,大木桌侧翻着砸在地上,险些砸断那护卫的脚。 鲍德温一伙儿不等大木桌停稳,提着剑就想要翻过如同矮墙般侧立在地上的大木桌,去袭击正扶着夏娜站起来的奥丁。 罗杰、亨克和丹尼急忙拔出剑冲上去阻止对方。 双方的剑隔着大木桌,猛烈地交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夏娜高声叫着:“劈死他,劈死他!” 她和奥丁两人也冲了过来,加入了战团,与罗杰、亨克和丹尼肩并肩地朝着对面劈砍。 罗杰灵敏的耳朵,透过面前毫不停顿的、急促的“叮当”声,听到小博希蒙德正在猛烈地咳嗽,似乎被清水给呛到了。 而同时亲王托罗斯在惊慌失措地高喊着:“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 扶着亲王膝盖的女人,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啊啊”地尖叫。 同时尖叫的,还有厅里面慌乱地到处乱跑的仆人们。 仆人们手里的托盘,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总管在高声尖叫着:“卫兵!卫兵!” 鲍德温的剑直刺过来。 罗杰用剑“铛”得一下抵挡开。 随后他一剑反抽了回去。 同样也被鲍德温“铛”的一下抵挡住。 里纳尔迪一边冲过来一边高喊着:“都是自己人!别打了,别打了!” 鲍德温喊着:“里纳尔迪!过来帮我!” 他手下的将军喊着:“他们是谁?!” 罗杰喊着:“把剑放下!” 丹尼、亨克、奥丁跟着罗杰喊:“把剑放下!” 夏娜喊:“我劈死你!” 对面的护卫们喊:“你去死!”“你先放下!”“都去死!” “叮叮铛铛” 剑和剑、剑和斧头又是一顿胡乱的交击。 小博希蒙德还在“咳咳”咳个不停。 亲王托罗斯还在叫着:“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 女人还在“啊啊”地惊叫。 罗杰嘴里喊着:“把剑放下都放下!” 他手里一剑挡开一个护卫刺向他的剑,反手一剑劈了回去。 对方的将军挡住了罗杰的剑。 亨克嗷嗷叫着:“叫你放下放下还不快放下!” 他猛烈地朝着对手劈砍。 亨克对面的护卫勉强地抵挡着,完全无力还击。 而奥丁和丹尼不断地重复着罗杰的话,喝令对方放下剑。 同时他们手里的剑不停地击打着对手,似乎想把对手的剑打飞。 而对面一边回答着:“你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一边剧烈地抵抗着。 里纳尔迪凑在战团的边缘,如同乒乓球赛的裁判,对着被侧立的大木桌隔开的双方高喊着: “住手!快住手!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罗杰“铛铛”两声,把对面砍过来的剑格挡开。 他大喊着:“你们住手!你们先住手!” 而他的对手也同样大喊着:“你们先住手!你们先住手!” 这时候伴随着总管“卫兵!卫兵!”的呼喊,罗杰听到有好多人跑进了大厅。 但他无暇顾及太多。 他一剑劈向对面的鲍德温,嘴里叫着:“数到三一起住手!” 对面的鲍德文把罗杰的剑挡开,他高喊着:“你先住手,你先住手!” 在一片混乱的,“都是自己人”、“你把剑放下”、“你先住手”、“去死”、“你去死”、“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以及少年的猛烈咳嗽和妇女的尖叫声中; 罗杰听到总管在高喊着: “放箭!” 随后他听到了箭矢飞过来的呼啸声。 这声音他已经很熟悉。 对方似乎也很熟悉。 于是双方都猛力将对手的剑抵开,各自后退,和自己的同伴挤作一团防御。 箭矢如雨,“噼里啪啦”落下。 罗杰和伙伴们凑在一起。 他用左手护着眼睛,右手的剑胡乱地挥着,企图格挡住密密麻麻飞来的箭矢。 然而他身上的锁子甲还是被箭矢扎得“噗噗”直响。 同时他感到腮帮子一痛,如同被人狠狠地抽了记耳光。 当“嗖嗖”的箭雨停下。 罗杰放下左手,查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势,和同伴们的状况。 情况比他预想得好。 无论是自己身上,还是同伴们身上,都没有插着箭矢。 随后罗杰用手去摸自己的脸颊。 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摸到本应扎在脸上的箭支,也没有摸到自己的血。 他想着,自己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居然能够弹飞箭矢? 小博希蒙德终于止住了咳嗽,他的脸涨得通红。 那女人哭喊着,扑向大木桌对面,和自己手下凑作一团的鲍德温。 罗杰看鲍德温和他手下们,身上也没有扎着箭。 亲王托罗斯高喊着“上帝啊,兄弟们呐”跑了过来。 里纳尔迪跑到了大木桌中央,用自己的身体隔开已经分成了两团的双方。 他喘着粗气,嘶哑地喊着:“都是自己人啊,别打了。” 丹尼捡起了一支箭递给罗杰。 罗杰看清了,那是折去了箭头的轻箭。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脸皮没他想象的那么厚了。 鲍德温质问着里纳尔迪:“这是你的同伴吗?他们想干嘛?疯了吗?” 奥丁凑着夏娜的耳朵解释道:“你搞错了,这不是那个白眼狼鲍德温,他是埃德萨伯爵鲍德温。” 夏娜睁大迷糊的眼睛问:“白眼狼鲍德温不是埃德萨伯爵吗?” 奥丁叹了口气说:“以前是,现在那家伙是耶路撒冷国王。” 夏娜死鸭子嘴硬地说:“哼,谁叫他们都叫鲍德温,我觉得叫鲍德温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然而夏娜嘴硬管嘴硬,她还是把斧头收了起来。 同样的,众人也都收起了剑。 亲王托罗斯干笑着,做着和事佬,他说:“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随后他招呼众人坐下说话。 然而大厅里一地狼藉,压根没地方坐。 边上还有一大群亚美尼亚弓箭手,弯弓搭箭指着众人。 好在卫兵们搭的都是没有箭头的轻箭,罗杰也没感觉受到什么威胁。 罗杰只是觉得很尴尬。 他想。人家亲王好心招待自己宴饮,自己这伙人却把人家的大厅砸成这副样子,还差点劈了对方的女婿,似乎有些说不太过去。 亲王托罗斯对着仆人们怒喝道:“人都死光了,还不快来做事!” 于是仆人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铺桌子的铺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以及收拾着满地的杯具、餐具,打扫着被踩得稀烂的食物。 亲王托罗斯又对着总管挥着手说:“让卫兵们都出去,出去!” 于是总管擦着满头的汗,带着卫兵们退出了大厅。 里纳尔迪对鲍德温解释着罗杰一伙的来历,他说: “这是我的少主小博希蒙德雇佣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团长,和他手下的高级军官们。” 他又对罗杰解释着:“这位是埃德萨伯爵鲍德温。 “他来自伯克,是我先前说的那位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的堂弟。 “在接任埃德萨伯爵前,伯克的鲍德温曾经在安条克,以佣兵的身份为亲王博希蒙德服役。 “我们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都是过命的好兄弟。” 罗杰于是代表夏娜,坦然地向对方道歉。 他说:“抱歉,我们误会了你。 “我们以为你与塔苏斯城下,那300个意大利诺曼人受到的不公平对待有关。” 鲍德温脸色不太好,但他还是大度地接受了罗杰的道歉。 随后他带着懊恼的口吻说道: “那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可惜当时我不在场。 “如果我在的话,一定会说服我的堂兄,不要用这种方式对待唐克雷德和他的诺曼人追随者。” 鲍德温说完,又摇了摇头自嘲着补充道:“不过估计也说服不了。 “我的堂兄一直都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罗杰暗想,这就是主角性格,认为世界是围着自己转的,错的都是别人。 众人说着话,走到大厅角落,把地方腾出来给仆人们打扫。 里纳尔迪抱怨着:“我说鲍德温,这事你堂兄做得真不地道,他可是把所有的意大利诺曼人给得罪了,特别是唐克雷德,他可不是好欺负的,他那人特别记仇。” 鲍德温附和着:“你说得是,这件事成为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本是友好基督徒兄弟的鲍德温家族和唐克雷德,之后的关系就糟透了。 “从那之后,唐克雷德和我们鲍德温家族,就一直无法真正地和睦相处。 “尽管每次面对共同的敌人,我们还可以团结在一起战斗。 “但当敌人的威胁离去,唐克雷德便总是要和我们鲍德温家族不对付。” 罗杰在边上插嘴道:“被人欺负不还击,不是我们诺曼人的性格。 “特别是带兵的统帅,如果能还击而不还击,做出以德报怨的事情来,是会被手下看不起的。” 鲍德温叹了口气说:“可唐克雷德还击得也太过分了。 “他不止一次地挑衅我们鲍德温家族,一次次想要获得本不该属于他的利益。” 罗杰有些疑惑,什么叫“本不该属于他的利益”? 第316章 安条克 两天后,罗杰带着完全恢复的士兵们离开了塔苏斯,他们一路往东,经过了阿达纳。 在阿达纳,罗杰品尝了当地有名的以“阿达纳”为名的烤肉。 随后他们通过了一座古罗马时代留下来的长石桥,越过了塞伊汉河。 这一路上的行程非常地顺利,简直就像在郊游。 沿途都是农田和平静的村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之前突厥人的统治,和十字军经过时留下的战火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只是一场梦。 仿佛这里从来没经历过战火,并且以后也不会经历战火。 罗杰轻声地,如同自言自语般,祝愿这些热情对待自己的亚美尼亚人。 他说:“愿你们能永远幸福、和平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话刚说完,就听到一只乌鸦,“嘎嘎”地叫着,从他头顶飞过。 在这样轻松地走过了三天的路程,绕过了一个海湾。 又花了两天,越过了一条山脉。 并且在宽广得如同巨大盆地的山谷中,行进了两天。 当晚霞将士兵们的矛尖染上红晕的时候。 罗杰看到了一座背山面水,完全被高耸的石头城墙包围的城市。 带路党里纳尔迪介绍:“这就是安条克。” 罗杰目测,安条克城正面有3200米,宽度有2400米。 他还看到,有一条宽阔的河流绕着安条克的城墙流过。 罗杰询问里纳尔迪后得知,那河名为“法尔法河”。 他看到安条克城墙和塔楼的保护,一直从河边延伸到了山脊之上。 那里有一座更为重要的,作为城市和所有塔楼枢纽修建的卫城。 在那座矗立的卫城周围,有4座为了保护卫城而修建的,光是看着就觉得难以攻克的塔楼。 而在这座城市的北面,也就是罗杰所处的方向,有一座明显是古罗马人留下的石桥,桥的那一头有塔楼保护。 石桥越过了法尔法河,以及河边泥泞的沼泽,直达这座城市的大门。 同样询问里纳尔迪,罗杰得知,这就是瓦法利门。 里纳尔迪还告诉罗杰:“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座石桥和大门。 “而在山脊之上,同样还有一座城门。 “所以想要把这座城市彻底地围困死,是比较困难的。” 天色已晚,为避免引起守城部队误会,罗杰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原地驻扎。 随后他派出了使者,前往安条克城,向继唐克雷德后,摄政安条克的,来自萨莱诺的鲁杰罗,通告亲王小博希蒙德的到来。 罗杰要求对方明天一早出城迎接安条克真正的主人。 在这天晚上,罗杰邀请高级军官们,在巨大的议事帐篷里面聚会。 由于补给充足,这次的宴会,众人都吃喝得非常满意。 吃饱喝足后,罗杰要求里纳尔迪讲述一下当年夺取安条克城的经过。 他心里想着,万一事情有了意料外的变化,自己可能需要凭着手里的兵力,夺下这座坚固的城池。 因此,当年成功占领安条克城的经验,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于是,里纳尔迪站起来,开始了叙述: “当时除了公爵戈德弗里的兄弟鲍德温,当时他在埃德萨,其他所有的基督徒,包括先行一步的唐克雷德,都集中到了安条克城前。 “他们首先派出了2000名步兵,伴随在卓越的人物后面,在我们前方的那座石桥前列阵。 “而大约有100名突厥士兵,在石桥那端的塔楼里面驻扎着。 “突厥人凭着弓箭,有力地阻击着想要过桥的人。 “他们攻击战马,造成了许多创伤,箭矢飞驰而出,穿透了锁子甲的保护,射中了许多骑兵。 “而又有700名被召集起来,从安乔克城里出来的突厥人,目睹了自己人的坚毅及桥上的防御,因战争兴奋异常,骑着快马飞奔而来,抢占了浅滩,使任何基督徒都无法通过。 “基督徒们看到穿着护甲的突厥军队,为了防御,散开在对面的河岸上,于是他们自己也广泛地散开在河岸边。 “对阵的双方在勇气的推动下,将箭矢拧上弦,射了出去。 “冲突变成了持久的对射,两边的岸上都有许多人马被射中倒地,受到致命伤害的人和马匹渐渐地死去。 “最后突厥人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他们对弓箭的了解和运用在基督徒军队之上。 “随军的勒皮主教得知了如此激烈的交战后,来到大军前。 “他以永生上帝之名,激励众人勇往直前,他高呼:‘就是今天,上帝将为你们而战。’ “受到德高望重的主教的鼓舞,基督徒们勇敢地冲上桥,而敌人则被基督徒的无畏所惊吓,从桥上收起长矛,转身逃跑。 “另有大量的信教者,他们冲到浅滩上,骑着战马游了过去。 “他们承受着弓箭的打击,勇敢突袭,将突厥人从地阵地上赶走,占领了对面干燥的河岸。 “在激烈的进攻中,信者和不信者的军队完全混在了一起,随着战斗的进行,人们越发兴奋,杀戮愈加严重。 “直到突厥人骑着快马逃跑,返回安条克城。 “而基督教的胜利者们,从对敌人极大的屠杀中返回,不再追击敌人,因为安条克的防御城墙实在是过于近了。 “当晚,基督徒们直接在河畔过夜。” 端着酒杯,一边细细品尝着葡萄酒,一边聆听的罗杰,将东征者的这场战斗和自己的渡河夜战相比较。 两个战场的地形几乎相同,也同样是进攻者获得了胜利。 但显然,自己那一仗打得更精彩。 因为当时自己的对手是将近8000个突厥人,自己的兵力并不占优势。 而占兵力优势的东征者要面对的,只是不到1000个突厥人。 不过罗杰需要的不是自吹自擂,他要的是吸取经验。 他命令亨克拿来地图,地图上本就画有桥,但没画浅滩。 罗杰让里纳尔迪具体标注了浅滩的位置。 他本想立刻派人去占领桥头和浅滩对岸的土地。 但里纳尔迪说,那些位置都在安条克塔楼和防御墙上的弓箭射程内。 未免误会,罗杰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让里纳尔迪继续,于是对方接着叙述道: “第二天拂晓,公爵戈德弗里、博希蒙德以及军队里所有的首领,带着总数差不多有30万的士兵和朝圣者们,在巨大的喧哗声中,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战阵布局,径直向着可畏的安条克城墙进发。 “他们金色、绿色、红色的,各种样式的盾牌,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辉。 “而对面的城市是如此的寂静,似乎完全没有声音和喧闹,以至于攻击者认为城市里大概已经没有守卫者了。 “然而事实与此相反,在所有的塔楼和要塞中,充满了极多的武器和不信者的军队,就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 “在靠近后,首领们让身着护甲的士兵推出了一辆以一堆木材为原料建作的攻城车。 “那攻城车用马、牛和骆驼的皮覆盖,这样就不会被突厥人掷出的,含有沥青和硫磺的火点燃。 “他们将攻城车运到桥的中间,对着瓦法利门。 “在看到这个装置后,突厥人急速赶到防御墙,用箭矢、投石机,对在桥上艰难行进的高卢人进行攻击。 “用这种方法,突厥人成功地阻止了受到攻击的基督徒靠近桥和攻城车。 “随后他们突然打开城门,勇敢地冲了出来,猛然跃向攻城车,把带有沥青的火把和硫磺塞进了车子里,将整个攻城车化为了灰烬。” 罗杰挥手止住了里纳尔迪的叙述,他问帐篷里的众人: “大伙儿都想想,假设我们攻打桥对面的瓦法利门,能不能打下来?” 在大伙儿沉思的时候,穆帖仪第一个回答道: “要不再调和一点那种黑色的粉末,整它一马车,塞城门口给它来一下。” 罗杰对穆帖仪这么快就接受了新事物,很是欣慰。 然而丹尼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行不通的,连用皮覆盖的攻城车都无法靠近城门,马车过不去的。 “最后肯定在桥当中被对方点燃,万一毁了桥,我们就更加难以攻下城门了。” 渣罗提出另一个想法:“试试投石机如何? “我看那桥的长度,应该可以在桥这边设置投石机,砸到对面的城门、塔楼和城墙。” 里纳尔迪说:“王公们看到攻城车这方法不奏效,在第二天,他们就对着桥放置了三架投石机,反复地投射石头。 “石头砸在瓦法利城门,以及塔楼和防御墙上,并将城墙前的外墙砸了个粉碎,但他们并没能因此而碾碎城门。” 渣罗撇撇嘴说:“这乌龟壳这么硬啊。” 夏娜不以为然地说:“多砸会儿不就行了?总有砸碎的那天。” 里纳尔迪说道:“当时就是那么打算的。 “但是,在投石机投射期间,突厥人频繁地从另一个城门和石桥上,出人意料地冲出来袭击收集粮食的基督徒。 “有300名基督徒在同一天里被割去了头颅。” “如此巨大的不幸传到了军队里,于是为数众多的人穿上了锁子甲,骑上战马,冲出去击退鲁莽的敌人。 “埃施城堡的亨利,这是一个因作战勇敢和战功赫赫而富有盛名的战士,他骑着马横渡过河。 “不过因为锁子甲、头盔和盾牌负担过重,这个鲁莽地骑着马踏入浅滩的人,脑袋浸没在湍急的河水里……” 夏娜哈哈大笑着说:“还有这么蠢的人啊!” 她扭头对坐她边上的奥丁说:“这人是蠢死的,你可别学他哦。” 里纳尔迪继续说着:“但是尽管如此,上帝保佑,亨利还活着,没有受伤,始终骑着马,同其他渡河的人一起,抵达了干燥的河对岸。” 夏娜尴尬地喝着酒,嘴里喃喃着:“狗屎运。” 里纳尔迪没被夏娜影响,他说:“亨利极为坚强地追击着突厥人,他的无所畏惧,激励了同伴。 “那些骑兵和步兵追击者们,一直追杀到了另一座石桥上,直到被防御墙上敌人的箭矢阻拦。 “那些鲁莽的突厥人,一些被截住,其他的勉强逃走了。” 丹尼插嘴道:“那座桥和那道城门,必须控制起来。” 罗杰点着头,他赞同丹尼的意见。 里纳尔迪说:“确实,当时,为了避免突厥人频繁地从那城门和桥出来伤害基督的子民,王公们共同决议将它封堵。 “他们派了1000名身着护甲的人,凭着力气,努力将大量难以移动的木头,以及有着惊人重量和体积的巨石,滚过了桥,堆在了门前,以阻拦那些想要出来并制造伤害的突厥人。” 渣罗说:“但是还可以从墙上爬绳子出来。” 奥丁反驳道:“马出不来,这样突厥人袭击后,很难及时退回去,并且爬墙上去也会很慢,容易让基督徒截住。” 穆帖仪回想着说:“白天你好像说过,还有一道城门。” 里纳尔迪确认道:“是的,基督徒们以为控制住了局势,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在山脊上还有一个城门。” 渣罗说:“那个城门也得控制住,不然会有麻烦。” 夏娜“啪”得一巴掌拍在她兄弟肩上说: “都说了,他们当时不知道,你怎么听故事的? “里纳尔迪,继续说,后来怎么了?” 里纳尔迪没有继续说城门的事,他说了另一个麻烦: “那个时候,基督徒们开始缺少物质和食物,因为庞大的军队将附近的产出都耗尽了。” 罗杰摸着胡须想,人多也未必是好事,打仗的时候,后勤补给必须要有保障。 里纳尔迪接着说:“于是经过商讨后,由博希蒙德、唐克雷德和弗兰德斯的罗伯特,率领一群骑兵和步兵,进入未被劫掠过的萨拉森人那极为富饶的土地,去带回来劫掠品和补给。 “他们带着名步兵和2000名骑兵,进入了异教徒的领地,历时三天,聚集了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劫掠之物,以及各种各样的牲畜。” 夏娜呵呵笑着说:“发财了。” 第317章 围城 里纳尔迪却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他哀叹一声继续说道: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因为旅途和所负载的劫掠物的重荷而疲倦,在第三天的晚上,他们决定在山旁平坦的平原上休息。 “部队的喧哗引起了异教徒首领的注意,他派出部队,从山脊上的城门出城。 “这部队又汇合了,千千万万从各地和山中居所前来,追击博希蒙德一行,想要夺回被劫走东西的民众。 “当基督徒首领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部队被不计其数的异教徒包围,如同陷于极茂密的森林之中,他们惊愕不已。” 丹尼拍着桌子激动地说:“斥候呢?卫兵呢?太不专业了!” 罗杰却在想,靠就地劫掠维持补给,就是这个坏处,很容易引起当地人的不满,让自己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里纳尔迪没法回答丹尼的质问,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他继续叙述道:“他们集合了骑兵,但是骑兵们宣称无法参战,也不可能承受得住这般千千万万的敌军。 “在准备好了盾牌的掩护后,骑兵们拔出宝剑,松开缰绳,一起猛烈地冲锋,穿过了对方的战线。 “但他们不是为了战胜对手,只是想着逃跑,他们急速地冲向了山区。 “步兵就这样被抛弃了,所有收集起来的劫掠物和战利品都被留了下来。 “首领和骑兵们经陡峭的山坡和偏远的路径逃走了,尽管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许多随从被截住并被消灭。 “异教徒包围了悲惨的,正在逃跑的步兵们,毫无怜悯的用剑和箭矢杀死他们,还俘虏了许多人。 “敌人拿着武器进行劫掠,带回了劫掠物和所有从他们那里抢走的东西。 “博希蒙德受这样悲惨的损失所困,面带泪水,羞辱地返回了军中。 “而当博希蒙德的军队溃败的时候,罗伯特也在撤退,但同博希蒙德走散了。 “第二天,在集合起了200个骑兵后,罗伯特去攻击那些分散开来、疏于防范的突厥人和萨拉森人。 “罗伯特勇敢战斗,迫使突厥人转身逃走,他取得了荣耀的胜利。 “罗伯特带着逃走的突厥人扔下来的,大量的劫掠物和补给返回了安条克郊外的营地。 “他带来了极大的宽慰,减轻了因博希蒙德那场灾难而陷入绝望的人们的苦恼。 “然而没过多久,罗伯特抢来的东西就又被耗尽了。 “因为博希蒙德的同伴受到过残酷的屠杀,没有人再敢远离军队去劫掠。 “于是饥荒开始变得越发广泛,越发严重,难以计数的卑微平民死去了,军队开始削弱。 “因为严重的匮乏,非常多的人四处徘徊,离开营地,到安乔克各地去寻找食物,他们或者300人、或者200人集合起来,以抵御突厥人的突袭,自我保护。 “而突厥人得知了基督徒所遭受的饥荒,他们便抄近路,从城市那座蔓延到山里,位于未包围的城门里冲了出来,从峭壁的斜坡上下来追杀散在各处的基督徒,进行着可怕的屠戮,毁灭着他们。 “越发严重的饥荒逼迫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生尊贵的人也如同低微的人一样,不得不自行寻找食物。 “其中有一个叫路易的图勒教堂的执事长,受饥饿所逼,他带着300名同样受迫于补给困难的教士,从军中脱离,去传言食物充足的地方,然而他们的行踪被突厥人知晓了。 “突厥人组织了大约60名武装士兵,从那座城门秘密出来,走熟悉的山间小路,发动了偷袭。 “他们大喊着向朝圣者发起猛攻,用箭矢射穿了他们的头部、身体和内脏,将所有人都撕成碎片,就像狼撕扯羊一样。 “一个骑着快马追击的突厥人,用飞驰的箭射穿了那位执事长,他当时正努力往山里逃,却白费了力气。 “那个突厥人拔出剑,切断了此人的肩胛骨,在他脖子的两侧造成了重创,涌出的鲜血流到了地上,执事长就此撒手人寰。” 渣罗叹了口气说:“所以说嘛,这道城门一定要被控制住。” 罗杰有些疑惑,他记得前世网络上看到的东方战术,围城时讲究围三缺一,但放在这里,似乎又不对。 他想,什么情况下应该围死,什么情况下应该放条生路,这个尺度该怎么掌握呢? 里纳尔迪说道:“突厥人频繁设伏,从那座城门不断出击,基督徒悲惨至极的灾难不断发生,令军中首领困扰不已。 “首领们被激发出了强烈的怒火,他们决定将那座因群山险峻及岩石崎岖而未被封锁的城门封上。 “他们在山脚旁,某个矗立的岩石的山脊上,安置了一座堡垒。 “它有着极坚固的防御墙,用石头制成。 “在这座堡垒里,每位首领将在商定的时间值守,从岩石上监视那些经山区和熟悉的山谷小径出城的突厥人。 “最后上述那座堡垒建好了,伯爵雷蒙德,依照他们轮换的顺序,在里面进行监护。 “一天,在他的士兵秘密设伏妥当后,约200名披盔带甲武装起来的突厥骑兵,在刚破晓的时候,从常走的那座城门里出来了。 “突厥人从山坡上下来发起突袭,试图摧毁石头墙。 “而就在突厥人对着新建的堡垒做着无用功的时候,伯爵雷蒙德设伏的队伍骑着快马出现了。 “他们猛烈进攻,击败了正因天亮而害怕,匆忙往高处城门返回的突厥人。 “基督徒只抓住了一名出生于高贵家族的年轻人,其余的敌人皆逃走了。” 亨克在罗杰背后呵呵地憨笑着说:“就抓了一个人,这设得啥伏啊。” 罗杰也在冷笑,他想,确实,换自己,就算不能全歼对手,也要打得对手死伤惨重,再也不敢出来。 他想,这个伯爵雷蒙德,还没自己傻乎乎的亲卫队长亨克聪明呢。 里纳尔迪继续道:“第二天,基督教的王公们知道了此人出生于突厥贵族,于是王公们将这个年轻人展现在其血亲的面前。 “他的亲属正在安条克城国王亚吉·西扬的一座卫塔中驻守,有可能的话,他们会因怜悯而动摇,为赎回这个年轻人,将看管的卫塔交出来,秘密地让基督徒进去。 “他的亲属拒绝交出卫塔,但为了赎回此人,为了他的性命,他们愿意提供极多的金钱。 “然而基督徒拒绝除城市和卫塔之外的任何东西。 “终究亲属们的心开始变软,他们和基督教徒之间开始秘密会谈。” 罗杰忍不住插嘴道:“错了!” 穆帖仪也捻着胡须说:“是错了。” 渣罗挠着头说:“哪错了?” 丹尼若有所思。 奥丁一脸的莫名其妙。 亨克泰然自若。 罗杰知道亨克这傻子不是懂了,他是习惯了,他从不为听不懂的事伤脑筋。 夏娜起先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随后她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老气横秋地说:“嗯,确实错了。” 罗杰看得好玩,就点名道:“夏娜,你说说,错在哪儿?” 夏娜一头栽在桌子上,双手抱头说:“我错了。” 还是里纳尔迪解了围,他继续说道: “直到后来此事被人发觉,传到了国王亚吉·西扬的儿子桑萨多尼阿斯的耳中。 “之后,在同头领们做了商议后,国王亚吉·西扬命令,将被俘的年轻人的所有亲属,他的兄弟们,还有他的所有家人,从他们掌控的塔楼里驱逐了出去。 “这样一来,基督徒失去了通过这个被俘虏年轻人的家属获得塔楼的希望。 “于是,这个年轻的突厥贵族,被基督徒拖到了防御墙前,在所有的突厥人面前,被处以斩首之刑。” 穆帖仪敲着桌子对夏娜解释道:“之前就不应该将这个年轻人展现在其血亲的面前。 “他血亲负责防御的塔楼,边上还有别人负责的塔楼,还有城墙上巡视的士兵,怎么能保证这事不泄露呢?” 罗杰心中默念,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他想,这些西方人真是蠢,东方人很早就认识到这一点了。 可惜了这个年轻人,也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里纳尔迪继续道:“然而当所有的基督徒以为,不再有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敌人塔楼的机会时。 “博希蒙德单独将戈德弗里、弗兰德斯的罗伯特、雷蒙德从同伴的会议中带了出来。 “他在一处秘密之所,将藏在心里的所有事情告诉了他们。 “博希蒙德说:‘我和一个发过誓言的叛徒达成约定,只要我做了通知,叛徒所住的那座塔楼就会被移交给我。’ “‘我为此事费了很大的力气,我已答应给此人大量的金钱,也承诺提拔此人,令他富裕。’ “‘现在计划在进行着,叛徒绝不会食言。’ “‘我将此事秘密地透露给你们,因为你们是军队的支柱和领袖,你们及其他人是否愿意,若城市被占领,就将它移交到我的手中?’ “‘若你们同意,我可以立刻从我财物中,将我答应的提供给那个叛徒。’ “听到了这些,王公们非常高兴,他们答应将城市给予博希蒙德。 “原来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一个突厥人的儿子被俘虏了,意外地落到了博希蒙德的手中。 “为了赎回儿子,这位年轻人的父亲,成了博希蒙德的臣属,他选择了儿子的性命,而非全体居民的安全。 “博希蒙德一直在秘密地进行着这个计划,他是如此的小心,以至于双方都没有人察觉。” 罗杰抚掌微笑,他想,不愧是把老爹也耍了的博希蒙德啊,一只长得像狮子一样的大狐狸。 而且他还懂得把机会转化为自己的利益。 所以十字军打下安条克后,把城市转交给博希蒙德,让他成为安条克亲王,原来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啊。 “后来呢,后来呢,是不是开打了?”夏娜兴奋地催更。 里纳尔迪向夏娜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叙述那段着名的战斗: “当夜晚笼罩大地时,按照博希蒙德的提议,公爵戈德弗里从军中选出了700名卓越的骑士。 “乘着夜幕,他们向群山进发,走在几乎难以通行的地方,穿过狭窄的隘口。 “经过了陡峭的山坡后,他们秘密地停在了离城市不远的隐蔽处,躲藏在一个山谷里。 “一切都依照谨慎的计划准备好了,随即他们向叛徒坚守的塔楼派出了一名翻译,此人乃伦巴蒂出生,是博希蒙德的家仆。 “那个翻译来到城墙前,用希腊语呼唤那个叛徒。 “而这个突厥人在约定好的这个晚上,始终警惕地待在塔楼的窗前,等待着高卢人。 “这个叛徒听到了翻译的话,并认出了千真万确的信物。 “那信物是一枚戒指,是博希蒙德从这个突厥人那里收到的,现在作为信物,它被交还给此人。 “叛徒告知翻译,叫基督徒们不要犹豫,不要害怕,靠过来,可以安全地爬上城墙。 “这个叛徒急切地要求他们尽快的过来,因为夜色短暂,已近拂晓。 “并且当值的城市守卫,会轮流手持火把,检查防御墙、城墙和塔楼,进行巡守。 “一旦发现有人在攀爬城墙,敌人就会被惊动,那基督徒的性命就堪忧了。 “于是翻译飞快地跑回留在山里的骑士们那儿,报告了听到的一切。 “于是他们选出被认为是最勇敢的人,立刻去攀爬城墙。 “梯子也被拿了出来,是牛皮制成的软梯。 “这些人跟从翻译,逐渐靠近城墙,随后叛徒从防御墙上扔下绳索,他们将梯子系在绳子上。 “随后这个突厥人如承诺过的那样,用绳子将梯子拉了上去,牢牢的缠在了防御墙上。 “接着叛徒低声催促着,让骑士们毫无疑虑地爬上来。 “于是这些勇敢的人们,穿戴着锁子甲和头盔,系着宝剑,斜靠着梯子,用一只手攥着矛,去爬梯子,其他人则跟随在他们后面。” 第318章 城破 里纳尔迪继续叙述着:“这些人都豁出命去了,有25个人爬了上去。 “这些人被送上去后,一片寂静,没了动静。 “兄弟们贴着城墙站着,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里纳尔迪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了一口酒,润着嗓子。 夏娜着急地拍着桌子催促:“快讲,别停啊,到底怎么啦?” 渣罗猜测着:“难道上面是个陷阱,上去的人都被控制了,所以一片寂静?” 奥丁很专业地说道:“控制一个人,让他不发出声音,远比直接杀了他来得麻烦。” 丹尼反驳道:“想要悄无声息地杀25个人,这很难。 “相比之下,抓住一个首领,用他来威胁别的人,更容易些。” 奥丁和丹尼杠上了:“但是要在25个人里面,判断哪个人是首领,并不容易。” 丹尼毫不退缩:“这些骑士都是挑选出来的,身手不会差,想要杀了他们,还不让他们发出声音,恐怕更不容易。” 罗杰敲敲桌子加入了讨论:“我猜,压根就没人死,也没人被控制,事情进展顺利,他们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 穆帖仪来抬杠了,他说:“何以见得呢? “万一这个叛徒,其实是忠于安条克首领的。 “他在塔楼里安排了人手,上去一个杀一个。 “因为猝不及防,又被以多打少,那些骑士来不及发声就被干掉了。 “我觉得,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罗杰摇摇头说:“不,不可能,风险收益不成比例,不值得。 “如果我是守城的首领,而这叛徒其实忠于我,我会利用这个机会,在城里布下陷阱,让他们打开城门,然后把攻城部队的精锐一网打尽。 “只是25个骑士,太少了,不够塞牙缝的。” 奥丁摸着眼罩接口道:“就像团长你在托莱多守城的时候,布下的那个陷阱一样。” 亨克这时候突然兴奋起来,他比划着,大声喊道:“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罗杰捂着灵敏的耳朵吼道:“亨克,闭嘴!” 里纳尔迪等帐篷里不再闹腾了,他说道: “上去的人确实没事,只是下面等待的人过于担心了。 “他们听不到上面人的动静,以为送进去的人被出卖了,被意外地勒死了,或被割断了喉咙。 “于是后面的人停止了攀爬和跟随。 “上去的战士,意识到后面的基督徒同伴受到恐惧的侵袭,以至于向后退缩离开了梯子。 “于是他们趴在防御墙上,低声鼓励同伴攀爬,说一切都很安全。 “听到依旧活着的兄弟们的声音后,下面的人热切、奋力地攀爬着梯子。 “直到后来,因同时攀爬的人过多、过重,那古老而破旧的防御墙被撕裂损毁,石头破碎开来。 “于是梯子脱离了绳索,连同还站在上面的人一起,径直地掉下了地面。 “好些长矛被竖立在城墙附近,掉下来的人戳了上去,死了。 “另有一些人被掉下城墙的石头砸伤,有的半死不活,有的死了。” 夏娜啊了一声,遗憾地说:“就这么完啦。” 丹尼摊开手说:“当然完了啦。 “石头掉下来的声音,和死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难道还指望敌人听不见吗? “这次的行动,肯定完蛋啦。” 罗杰用手指头一下下扣着桌面,他关注的重点,与丹尼、夏娜不同。 他想,这就是战场心理了。 之前因为恐惧而退缩,后来又因为过于兴奋而一拥而上。 这都说明了人处于危险境地时,情绪会猛烈地波动。 这些骑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尚且如此。 那普通人在遇到危险、陷入困境的时候,就会表现得更加的极端。 如何通过恰当的引导,让自己的战士变得悍不畏死,或者让对方的士气瞬间崩溃。 这里面有很大的学问,值得好好的研究。 里纳尔迪笑着说:“没完,敌人没发现。” 丹尼、奥丁等人都摇着头不相信。 夏娜直接“啊”得惨叫一声,就像临死一般。 帐篷外的守卫探头进来查看。 夏娜指着卫兵说:“瞧,这种惨叫声怎么可能不引起卫兵的注意?” 那个卫兵摸不着头脑,看看似乎没他什么事,又把头缩了出去。 里纳尔迪笑着说:“这可真的是上帝保佑了。 “尽管因有人掉落和被刺穿,发出了极大的声响,不过当天晚上,上帝引发了一场强烈鸣响的风,所以并未引来其他突厥人的注意。” “哇,这么巧?”“狗屎运啊!”“赞美耶稣。” 里纳尔迪继续道:“但是底下的人对此感到非常惊骇,他们认为所有的这些,都是突厥人的诡计,以为上去的所有人,毫无疑问,都已经被屠戮了。 “但很快,误会解除,突厥人遵守着出卖城市的诺言,再次放下绳子,把梯子拉了上去,他将绳索缠绕在更为坚固的防御墙上。 “翻译将那些带着极度恐慌离开的人劝了回来,真挚地鼓励所有人再次攀爬。” 夏娜大声咋唬着:“这些人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一会儿要上去,一会儿又要逃,换我,早就冲上去了。” 她说完朝着奥丁昂了昂下巴问:“换你呢,敢不敢上?” 奥丁哼了一声,一脸煞气地说:“有啥不敢的。” 夏娜又去挑拨丹尼:“你敢不敢?” 丹尼一脸不屑,斜着眼给了夏娜一个“哼”。 夏娜又嘲讽她兄弟:“你不敢。” 渣罗气得跳起来,连椅子都撞翻了,他大声吼着:“夏娜,别小看人!” 夏娜掏着耳朵说:“敢就敢,吼啥呀。” 随后她顺口朝着穆帖仪问道:“你行不行啊?” 穆帖仪正在喝酒,自打他阪依基督之后,似乎就喜欢上了喝酒。 他闻言一顿。 夏娜似乎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她抱歉着说:“啊,我问错了,你肯定是不行的。” 穆帖仪一口把杯中酒喝完,“咚”的一声,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木桌上。 他红着眼睛说:“我怎么就不行了?” 罗杰嗤笑着说:“穆帖仪,喝多了。” 穆帖仪放着台阶不下,他傲然道: “杀海盗那会儿,尸山血海里,我也是淌着出来的。 “我怕什么,我这把年纪,杀一个都是赚的。 “换成我,我肯定比那翻译做得好。 “我能第一个带着头上去,让你们这帮怕死的逃去,嗝。” 一时之间帐篷里纷纷扰扰。 “谁怕死?”“你才怕死呢!”“谁不敢了?“上啊?”“上就上!” 罗杰冷静地看着帐篷里争勇斗狠的众人,他觉得穆帖仪的表现很有趣。 他猜测是帐篷里藐视胆小鬼的气氛,以及酒精的共同作用,才让这个怂货也说出了这样的狠话。 他想,这就是从众心理。 似乎二战时,德国的小胡子就利用这种从众心理,把整个国家和民族绑上了他的战车。 而在平日里的,似乎也有很多,像这样受到群体诱导而出现的从众行为。 罗杰思考着,在战场上,当人的情绪处于极端状态下,这种从众心理似乎表现得更加明显。 比如首领带头冲锋,于是手下跟着拼命。 而首领转身逃走,立刻整个战线崩溃。 这些应该都属于从众行为。 闹了一阵后,大伙儿停了下来。 于是继续听里纳尔迪叙述过往的故事: “在得知兄弟们安然无恙后,人们不再犹豫,就再次爬上梯子,上了防御墙,最后约60人被从城墙上带了进去,抢占了位置。 “与此同时,城墙的一个守卫正绕城巡视防御墙,他单手持着火把,走了过来,遇到了被放进来的人。 “这个守卫刚想要去喊塔楼的警卫,但顷刻间,一剑之下,那人的头就被砍了下来。 “基督徒跨过那守卫的尸体,进入了临近的塔楼。 “之后,基督徒将在塔楼里发现的,仍旧在沉睡的人,全都砍杀于剑下。 “直到最后,10个正酣睡着的守卫,都被杀死了,没有发出任何的喊叫声。 “接着,基督徒们将山上城门的门闩破坏掉,700人中的一大部分都被放了进去。 “然后基督徒用号角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召唤戈德弗里、罗伯特和其他的贵族,尽可能快地突破城市,赶来支援。 “听到号角后,因为私下里知道所有的秘密,所以王公们明白这是安排好的信号。 “于是王公们带着强大的队伍,向着在山里高处的城门疾驰而去,想要冲进去。 “突厥人被这突然的喊声、喇叭的喧闹声、号角尖锐的声响惊醒,他们急忙奔向武器,抓住了弓和箭,去保卫塔楼。 “双方彼此间,从上到下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当突厥人就这样,正因内外的战斗而交困时,亚美尼亚人以及其他拥有基督教信仰的市民和人们,喜悦地蜂拥而来,破坏门闩,打开了城门。 “经由这城门,博希蒙德和整个军队被放了进去。 “拂晓时分,博希蒙德血红色的战旗,在位于山区中,叛徒所在的那块地方的城墙上,闪烁着淡红色的光辉。 “它令所有人都知道了,在上帝的认证和帮助下,这座无法被人征服的城市,已经被出卖到了博希蒙德和基督徒的手中,它已经被占领了。 “因为这个计划并没有让全部人知晓,被唤起的人们感到惊喜不已。 “朝圣者们立刻拿起武器,一个催促着另一个,狂奔着,冲进了城门。 “突厥人被成千上万冲进来的人的突击,和喧闹骇人的巨大响声,以及遍地挺立的旗帜,惊得目瞪口呆。 “有些突厥人此时仍旧睡在自己床上,刚醒过来,没有武装,束手无策。 “而另一些突厥人坚定不移地停留在塔楼里和防御墙上,用箭矢杀死了很多不小心的,行动迟缓的平民大众,有男有女。 “战斗在城里各处进行着,基督徒们数量庞大,越来越强,在城市的房屋、街道,用剑杀死被驱散,四处乱跑的突厥人。 “他们没有宽恕,杀死了任何年龄和性别的异教徒,直到地面被死人的血和尸体覆盖。 “因为极多的突厥人和撒拉森人,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凭着对基督教信仰、言语和象征的熟悉,他们大声高喊着‘上帝’,企图欺骗朝圣者。 “又因为当时光线很弱,黑暗依旧笼罩着大地,朝圣者们难以辨识,完全不知道该宽恕谁,该杀死谁。 “于是他们杀死了所有见到的人。 “许多基督徒,包括高卢人、希腊人、叙利亚人、亚米尼亚人,也都被杀死了,其尸体和异教徒的尸体叠在了一起。 “在这场普遍的大屠杀中,有个基督徒丢掉了性命,被同为基督徒的高卢人,用剑劈砍、斩杀。 “被杀之人的尸体遍布住宅和街道。” 在众人气愤、惋惜、哀痛的议论中,里纳尔迪继续说着: “许多突厥人看到所发生的严酷至极的屠杀,看到整座城市都充满了高卢人的武器和军队,对生命感到绝望。 “他们从城市的各个区域逃走,从城墙上顺着绳子攀爬下去,凭着对蜿蜒曲折道路的熟悉,冲向山上。 “有一些人慌不择路,迷失了方向,走到了狭窄而不熟悉的小路上。 “最后在极为狭窄的,无法通行的峭壁上掉了下去,脖子、腿、手臂、肢体都被摔断了。 “冲进城的基督徒到处寻找补给,但只找到了一点,他们找到了许多不同种类颜色的衣服,胡椒和极多的调料,帐篷、骰子以及不多的钱,而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食物和补给。 “这并不令人感到惊奇,连续九个月的围城,聚集于此的成千上万的众多异教徒,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消耗光了。 “于是在这一天,6月3日,星期四,在日出后的第9个小时,安条克城被出卖到了基督徒的手中,并被占领了,突厥人也都被摧毁、被赶走了。” 于是众人欢呼、赞叹、感慨,举杯共饮。 第319章 鲁杰罗 罗杰冷静地问道:“安条克城的国王被抓住了没有?” 里纳尔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说:“那可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当时,安条克国王亚吉·西扬知道他的人逃跑了,也知道整座城市里充满逃亡者和敌人。 “于是他骑上了骡子,出城去了,想要藏匿在山中偏远之地。 “当这个逃跑的人独自在山中偏僻之地徘徊时,一些信仰基督的叙利亚人为了必必需品,正穿行于山间。 “他们从远处看到,并认出了这位王公,对他为何要走这样偏远的地方,从被围城市的要塞中离开,感到非常惊讶。 “于是这些叙利亚人互相说道:‘看,我们的领主和国王,不会没有缘故的,从山上的这些荒凉之地出行,估计城市已被占领了,他的人被杀死了,他毫无疑问,是想要逃走,要知道此人不能从我们手中逃走,就是因为他,我们才遭受了伤害。’ “就这样,这三个叙利亚人商量着要置这国王于死地,但他们将一切都隐藏了起来。 “他们低垂着头,向国王展示虚假的尊敬,伟大的问候。 “等到接近国王,他们将国王的剑抓住并拽走,将他从骡子上扔了下来。 “这几个叙利亚人砍掉国王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袋子里。 “他们立刻返回了安条克城,将国王的头带到了所有基督教王公们的面前。 “这个头很宽,耳朵宽且多毛,头发花白,胡子很长,估计能从他的下巴,飘垂到肚脐。” 众人哄笑且互相打趣:“你耳朵有毛,像个国王。”“你胡子还不够长,当不了国王。” 宴饮到深夜,大家尽兴而散。 第二天一早,罗杰就排兵布阵,等在桥头前。 没等多久,罗杰就看到瓦法利门打开了。 一个带着传统的诺曼铁头盔,穿着擦得铮亮,但是有明显伤痕的锁子甲,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将领,骑着一匹灰色的骏马,跑了出来。 那将领连护卫都没有带,只身一人,驾马跑到了桥的中央。 他高喊着:“我是安条克摄政,萨莱诺的鲁杰罗,谁是小博希蒙德?” 罗杰眉头夹紧,这人没用敬语,甚至没称呼小博希蒙德为亲王。 他想,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身边的小博希蒙德刚准备上前答话,罗杰一把拉住他的缰绳。 罗杰大声回道:“这里没有小博希蒙德,只有亲王博希蒙德。” 边上夏娜瞪着眼睛诧异地轻声提醒道:“团长,你睡糊涂啦? “你拉住的那匹马上,坐的不就是小博希蒙德嘛。” 夏娜另一边的渣罗,拽拽夏娜的胳膊说: “别多嘴,团长没搞错。 “小博希蒙德是我们平时的称呼,为了把他和他父亲区分开才这么说的。 “其实他的名字就是博希蒙德,没有‘小’。” 桥上的鲁杰罗仰头看天,手伸进脖子里挠了挠痒,嘴里低声咕哝着: “最他妈烦这种臭讲究的。” 然后他身体略往后仰,左脚抬起掠过马头,挪动屁股,跳了下来。 接着鲁杰罗徒步走到桥头,单膝下跪。 他一脸的不情不愿,嘴里却正儿八经地说着: “安条克摄政,萨莱诺的鲁杰罗,欢迎亲王博希蒙德殿下莅临安条克。” 小博希蒙德轻声问道:“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罗杰轻声地答复:“你只管骑着马走过去,拿出主人的气势来,另外,你可以把我的爵位和名字报出来。” 罗杰现在不准备再用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团长的身份了。 如果接下来,需要他为小博希蒙德撑腰的话,一个贵族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小博希蒙德纵马向前,慢慢踱过跪在地上的鲁杰罗。 他如同对管家说话一般说道:“免礼,平身。 “鲁杰罗,我要宴请护卫我远道而来的,西西里伯爵罗杰阁下,替我安排一下。” 鲁杰罗慢慢地站起身子,不耐烦地拖着长音说道:“是的,大人。” 然后他对着瓦法利门方向大吼道:“亲王饿了,快去准备吃的,别把那些给狗吃的东西拿出来,拣好的上。” 于是众人进城。 罗杰灵敏的耳朵听到步行陪在边上的鲁杰罗嘴里在轻声地喃喃自语: “毛都没长齐的贵族,一大清早就要开宴会,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满脸风霜,一看就是百战之兵的战士,过来引导罗杰的部队去兵营。 罗杰却要求丹尼先带200个士兵去主堡接管防御。 他带着近卫队,拉着小博希蒙德站在城门口,看着自己的部队进城,并没有急着去主堡大厅。 很快主堡方向传来了争吵声。 一个全身武装,挎着剑的士兵跑了过来。 他对站在骑马的小博希蒙德边上的鲁杰罗报告道:“大人,他们说要接替我们的防御。” 鲁杰罗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给他们。” 于是那士兵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不一会儿,罗杰的手下跑来报告:“大人,已经顺利接手防御。” 这下子罗杰就没兴趣继续站在城门口晒太阳了。 他招呼着小博希蒙德一起骑马走向主堡。 鲁杰罗吊儿郎当地步行陪着。 在经过城堡前广场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锁子甲外罩袍上绘着黑底白色八角十字的男子。 那男子有着一个法国人的标准大鼻子。 他看到鲁杰罗,诧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收税的吗?” 鲁杰罗指指小博希蒙德说:“老爷来了,要开宴会呢,你来不来?” 那男子仰头看看天色说:“这时候?” 鲁杰罗不耐烦地说:“亲王做事要你管,就问你来不来?” 那男子便跟了上来,嘴里说着:“有人请客干嘛不吃?” 小博希蒙德扭头问罗杰:“这人谁啊?” 罗杰看那人身上的黑底白色八角十字徽记,觉得有些眼熟。 但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看着和钻石的八箭八星似的,只是少了一半。 他猜不出来,便随口回了句:“大概是鲁杰罗的朋友。” 小博希蒙德“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进入主堡大厅后,罗杰看里面没有什么装饰,挂在墙上的剑和斧头都是开刃的。 大厅正中的长木桌上没有桌布,厚实的木板上泛着油光。 有仆人正在布置宴席。 餐桌上摆满了华美的杯盏还有鲜花,但能吃的好像除了葡萄酒和水果也没什么了。 大伙儿分头坐下。 小博希蒙德坐了主座,罗杰坐在他左手,鲁杰罗坐在他右手,和罗杰面对面。 那身穿黑底白色八角十字罩袍的男子坐在鲁杰罗右手边。 鲁杰罗很随便地介绍道:“教皇的走狗,来蹭吃蹭喝的。” 那男子并没见怪,似乎和鲁杰罗很熟悉,已经可以免疫对方的怪言怪语。 他郑重地行了礼,自我介绍道:“教皇直辖,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团长吉拉德,向您致敬。” 小博希蒙德礼貌地回了礼。 罗杰现在知道对方是谁了。 中世纪鼎鼎有名的三大骑士团中,最早建立的医院骑士团,延续到现代都没有消失,成为联合国观察员的“准国家“组织,是世界上最着名的微型国家之一。 眼前这个大鼻子吉拉德,就是它的创建人。 罗杰向对方行礼,并且介绍了自己西西里伯爵的身份。 对面的鲁杰罗这时候冲着罗杰来了一句:“我见过你母亲。” 罗杰礼貌地笑笑。 他估计对方参加了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的婚礼。 然后鲁杰罗又来了一句:“你妈长得真漂亮。” 罗杰还是淡淡地笑笑。 他知道,按东方人的习惯,这话听着很别扭,但是按照西方人的习惯,这确实是句赞美。 于是他说:“谢谢。” 接着鲁杰罗又来了一句:“是男人都想上她。” 罗杰按耐下心头窜起的火气。 照以前,他肯定喊着“叔可忍婶不可忍”,抽剑劈过去了。 但现在,他能够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罗杰冷冷地说:“孙子,按辈分,你得叫她祖奶奶。” 鲁杰罗诧异道:“差这么多吗?我还以为你只是我的堂叔。” 他指着罗杰扭头问小博希蒙德:“这家伙辈分这么高吗?” 小博希蒙德憋住笑说:“对,你是唐克雷德的侄子,按辈分确实得叫他爷爷。” 鲁杰罗讪然笑道:“算了,叫不出口,还是叫你罗杰,虽然总觉得像在叫自己,怪怪的。” 罗杰知道对方的意思,“鲁杰罗”就是“罗杰”的意大利语发音。 自己以前也用过这个名字。 所以对面那个喜欢说怪话的家伙,其实和自己同名,都叫罗杰·奥特维尔。 这时候仆人端上来骚味四溢的炖猪肉,配着生的洋葱。 还有干呼呼、硬邦邦,看着就知道嚼不动的牛肉干。 以及插着蓝色羽毛的烤孔雀,边上放着同样烤熟的苹果。 罗杰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红葡萄酒。 这酒估计密封没做好,又放的时间长了,喝起来就像酸掉牙的醋。 接着仆人端上来一款蓝纹奶酪。 罗杰看着似乎有点特色,但闻着一股霉味。 他问:“这是什么?” 仆人还没来得及回答,鲁杰罗就嚷嚷着: “我说你们怎么能把奶酪端给贵族吃,贵族老爷不吃奶酪,这是你们平民吃的东西,快端下去。” 于是仆人端走了发着霉味的蓝纹奶酪。 罗杰不满地看着鲁杰罗,他说:“我没你想的那么矫情,出征在外,我什么都吃。” 鲁杰罗啃着孔雀腿说:“那玩意儿真不能吃,会吃死人的。” 他大概看到罗杰一脸的不高兴,就扭头对正在和牛肉干较劲的吉拉德说: “喂,你别光顾着吃啊,你说说,那玩意儿会不会吃死人?” 吉拉德一边“咯吱咯吱”地死命嚼着,像嚼口香糖似的,一边说: “对,那奶酪不能随便吃,我见过吃那玩意吃死的,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在嚷着肚子疼,一会儿就没气了。” 罗杰这下子连葡萄酒都不想喝了。 小博希蒙德也什么食物都没碰。 倒是对面两个“本地人”,吃得很欢。 似乎这样的宴会,他们并不是经常进行。 罗杰忍不住问道:“鲁杰罗,你在摄政前,是贵族吗?” 对面那家伙,翻着白眼,使劲把一块孔雀肉咽下去,又灌了一大口红葡萄“醋”。 然后他说:“算是,叔叔唐克雷德封了一个伯爵的爵位给我,封地在东边两天路程的奥伦特斯河畔。不过那玩意儿没啥用,有没有都是一个样。” 小博希蒙德提醒道:“有爵位就有封地,封地上的农夫会交税,贵族都靠这些税收维持生活的。” 鲁杰罗“呵呵”笑着说:“你当这里是意大利吗?人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凭啥给你?” 小博希蒙德傲然道:“我是贵族,他们的土地都是我分给他们的,他们在我的土地上劳作,种出来的东西当然应该归我。” 鲁杰罗“哈哈”笑着说:“在我们东征者来之前,这些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耕作了上千年,凭什么你来了就说这土地是你的?” 小博希蒙德说不出道理,脸憋的通红。 还是鲁杰罗自个儿给小博希蒙德解了围,他说:“我告诉你,凭什么。” 他“噌”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剑。 罗杰本能地握住剑柄。 但对面那人随手将剑“哐嘡”一声扔在桌上。 他一边继续啃着孔雀腿,一边说: “就凭这个。在这片土地上想要收税,就得靠这个,有没有爵位都一样。 “你们来之前大概听说过,这片土地上,河里流淌的,是牛奶和蜂蜜。” 鲁杰罗“呸”地一口吐掉嘴里嚼不动的肉渣。 他说:“那都是骗人的。 “知道这边河里流的是什么吗?” 小博希蒙德喃喃着说:“水。” “不!是血!” 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鲁杰罗,罗杰握紧了剑柄。 但很快,对方恢复了平静。 鲁杰罗平静地说:“小博希蒙德,你不该来的。” 罗杰毫不退缩地接口道:“但是他已经来了。” 鲁杰罗说:“他太小了,会被吓坏的。” 小博希蒙德不服气地说:“我见识过战争,也见识过尸山血海,那100个海盗被女兵们剁成肉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没怕!” 鲁杰罗嗤笑一声道:“100个?还尸山血海?你在过家家吗?” 第320章 安条克之困 鲁杰罗不等涨红脸的小博希蒙德反驳,继续道: “你知道吗,你父亲得到安条克后,仅仅三天,就差点被困死、杀死在这里。” 罗杰止住了小博希蒙德身后欲言又止的里纳尔迪,他冷静地说:“你能否具体说一下。” 他知道作为博希蒙德的亲卫的里纳尔迪,当时肯定是在现场的,也一定是清楚鲁杰罗所说的这件事情的。 但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罗杰很想听听,从鲁杰罗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事情。 鲁杰罗没直接说故事,他先用自嘲的口吻对着还在嚼着牛肉干的吉拉德说: “胖子,你知道吗,贵族宴饮的时候需要吟游诗人讲故事,可惜我们这里没有,所以我得自己来。” 吉拉德白了他一眼,说:“我不胖,我是壮。 “另外,你挺适合做吟游诗人的,靠着别人砸你的臭鸡蛋,你肯定饿不死。” 鲁杰罗对别人的讽刺似乎有很强的免疫力。 他喝了一口酸酸的红葡萄酒后,开始了叙述: “就在那个星期六的早晨,安条克城被占领后的第三天。 “所有野蛮的异教徒民族和军队,携带着大量的装备出现了。 “这些人是科布哈从所有东方地域的王国、地方集合起来的。” 鲁杰罗就像课堂上的讲师,自问自答地说着: “你们大概不知道科布哈是谁,别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同样,就像讲师只管自己讲,完全不顾教室里的学生一样。 鲁杰罗也没有理会,面无表情的罗杰和小博希蒙德,以及还在和牛肉干较劲的吉拉德。 他说:“之前当基督徒包围了安条克王国的时候,国王亚吉·西扬,就派出了一个有着雄辩口才的人。 “那是在所有异教徒王国中都负有盛名的罗姆塞尔柱人的苏丹,被基督徒从尼西亚城和罗姆地区赶走的苏雷曼。 “苏雷曼带着盖有国王本人印证的信件,前往呼罗珊地区。” 鲁杰罗“老师”敲敲木桌,带着一股嘚瑟劲,像划重点似的提示道: “知道呼罗珊在哪儿吗?那是在东面,‘太阳升起的地方’。” 面无表情的罗杰“同学”腹谤着,不就是波斯、阿富汗那块地方嘛,自己前世又不是没去过。 鲁杰罗带着夸张的表情,如同亲历者般叙述着: “在一座壮美、奢华、荣耀异常的城市,萨马特罕,在那里苏雷曼遇到了大塞尔柱帝国的君主,统治东方所有苏丹和埃米尔的穆斯塔兹希尔。 “还有君主穆斯塔兹希尔的副手,傲慢的科布哈。 “现在知道科布哈是谁了。” 罗杰暗想,你肯定是听俘虏或者其他什么人说的,我打赌,你绝对没去过萨马特罕。 鲁杰罗站了起来,一边表演着一边说: “苏雷曼在向君主致敬之后,就像痛苦不幸和受伤害的突厥人所习惯的那样,将帽子从头上扔到了地上。” 鲁杰罗说着,把铁头盔“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小博希蒙德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哆嗦。 鲁杰罗又说:“苏雷曼残忍地用指甲撕扯着胡须,用手指拉拽头发,从根拔出,非常悲恸地叹息。” 他边说边试着模仿自己所说的动作,夸张地拔着自己的须发,但其实压根没用力。 罗杰只是冷冷地看着,如同在看一场蹩脚的滑稽戏。 鲁杰罗说:“苏雷曼向大塞尔柱帝国的首领控诉了基督徒对突厥人犯下的罪行。 “而后,君主立刻派出了特使,前往帝国的所有地方,命令所有的贵族和埃米尔,在指定好的、适宜的日子集合到一处。 “于是大塞尔柱帝国所有民族及分散于亚美尼亚,叙利亚,罗姆地区的王公贵族们,带着武器和大量的装备,在一个名为“苏恰”的地方集合。 “你们知道苏恰在哪儿吗?” 鲁杰罗“老师”敲着木桌,嘚瑟地划着重点。 随后他愣了一下,说:“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们先把它放在一边。” 罗杰插嘴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鲁杰罗摆着手说:“不,不重要。” 他转移着话题说:“重要的是他们的人数” 但罗杰却不打算放过对方,他打断并且强调道: “知道敌人的集结地点,就可以推测出他们的行军路线,以及沿途的补给点。 “这些都是重要的情报,如果我们弄清楚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在敌人的集结点布置密探。 “这样敌人再有相似的军事行动,我们就可以提前得到消息,并且在沿途的补给点,出乎他们意料地发动突袭。” 但鲁杰罗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突然提高声音,强行把这个话题挪开。 他高声说着:“他们共有20万善战的骑兵! “不包括穷苦大众和女性,也不包括骡子,骆驼及其他数不胜数的牲畜。 “在这些前来的贵族里,有一些着名的人物。 “比如来自尼兹地区的阿玛萨,此人勇敢无畏的名声广为流传,不管战局多么危险,他总是充当战列前面的旗手。 “这个战士控制矛和箭矢的技巧,出类拔萃。 “并且在每次远征中,他都有着不少于100匹的快马。 “这样一来,若一匹马被箭击中,或因灾祸意外死去,其他的马,也足以保证他继续参加战斗。 “而另一个来自广袤丰饶之地,库里基的博埃萨斯,也是出了名的晓勇善战。 “在战场上,他总是疾驰在前,总是能让敌人陷入混乱。 “像这样的着名战士还有很多,都因大塞尔柱帝王的召唤而来……” 罗杰插嘴道:“关于敌人的集结地点” 鲁杰罗仿佛没听见,他大声说: “同时,大塞尔柱帝王还招来了城中的魔法师、预言家和占仆师,询问未来的胜利。 “而这些人都承诺,君王会心想事成,凭一场轻松的战斗就可以击败基督徒,取得胜利。 “于是,君王任命了他的副手,傲慢的科布哈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 罗杰说:“集结地” 鲁杰罗不停歇地大声说着:“科布哈带着这支庞大的军队,路过了埃德萨城,他停留了三天。 “知道埃德萨在哪儿吗? “很久很久以前,马其顿大将塞琉古一世在中亚两河流域建立起了了希腊化的塞硫古王朝。 “塞琉古一世将幼发拉底河上游的犹太教圣城奥哈,据说是犹太教亚伯拉罕的居住的地方,用马其顿原首都名称,为其改名为埃德萨。 “此后埃德萨作为希腊人和基督教的圣城,成为希腊人和罗马人在东方统治的前沿。 “东罗马查士丁皇帝为了突出埃德萨的重要性,将他改名为查士丁堡。 “此后作为东罗马帝国防线的最东端,埃德萨成为东罗马人同波斯人和阿拉伯人反复争夺的焦点。” 鲁杰罗停了下来。 他也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连续的不间断地述说,他的脸胀得通红。 在鲁杰罗喘气的时候,罗杰说:“那个集结地苏恰” 鲁杰罗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恼羞成怒地说: “好好,苏恰,见鬼的苏恰,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是的是的,我都是听说的,我没参加那场战斗,也没参加东征,那时候我还在玩泥巴。 “我都是后来听人说的,他们没和我说起过苏恰在哪儿,所以我不知道。 “没人知道苏恰在哪儿,见鬼,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下你满意了?” 罗杰看着脸气得通红,直喘气的鲁杰罗,他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苏恰在哪儿。” 鲁杰罗满脸尴尬,他的面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 小博希蒙德捂着嘴憋笑。 而吉拉德则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着说: “哈哈,鲁杰罗,原来你这张臭嘴也有吃憋的时候。” 鲁杰罗被吉拉德笑得不好意思,他挠挠乱糟糟的头发,然后也跟着“呵呵”笑起来。 他对着罗杰说:“你很幽默,我开始喜欢你了。” 罗杰觉得这人脸皮挺厚的,跟自己有得一拼。 他出口气的目的达到,也就不想再继续折损别人面子了。 罗杰现在的心态已经宽容了很多,他的心理也足够坚强。 一言不合就把对方拉黑这种幼稚的事情,他现在已经不会做了。 更何况罗杰觉得,虽然鲁杰罗嘴很臭,说出来的话让人听得不舒服,但这并不是针对自己和小博希蒙德的。 听吉拉德的话语,这人对谁都嘴臭。 而看鲁杰罗的行为,无论是一大早就按照约定出城迎接,并且下跪行礼,还是顺从地交出主堡防御,以及在就坐的时候,直截了当地让出了主座的位置。 这些都能看出,这人并没有恋槽不肯放权的意思。 而鲁杰罗那些“剑”啊“血”啊,听上去是在吓唬小博希蒙德的话语。 结合之前从伯克的鲍德温嘴里听到的,这片土地上人与人之间的深刻矛盾来看。 或许就是这片土地的真实情形。 罗杰对照前世的记忆,他发现,近东这块耶稣诞生并且行走过的“天选之地”,即使到了现代,都还战乱不止,似乎就从来没有太平过。 他想,所以鲁杰罗说小博希蒙德“太小了,会吓坏的”,可能并非是有意的嘲讽,而是话糙理不糙的建言。 罗杰觉得应该再多了解一下鲁杰罗,再多一点交流。 于是他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他明知故问道: “接下来呢,埃德萨城被科布哈打下来了吗?” 鲁杰罗就坡下驴,他接着罗杰的话头说道: “这三天里,突厥人一刻不停地、猛烈地围攻埃德萨城,却终因埃德萨城坚不可嶊的城墙和塔楼,以及城里军民殊死的抵抗,而未能攻下它。 “而这时,安条克城陷落的消息传来,于是科布哈放弃了埃德萨城,将营地从围攻中撤出,按照原来定下的行程,前往安条克。 “当安条克城中的基督徒,看到原野和平原之中,不计其数的异教徒帐篷后,他们陷于惊慌之中。” 鲁杰罗收起了浮夸的神色,面色凝重地叙述道: “当时,公爵戈德弗里力排众议,决心用一次突然的袭击,将这支远道而来的、立足未稳的、庞大的异教徒军队驱离。 “但是突厥人蜂拥而出,同公爵交手,双方进行了长时间的战斗,伤亡惨重,直到最后公爵和他的人耗尽了气力,因战斗精疲力竭,转身逃走。 “公爵戈德弗里从他们出来的那座城门返回,勉强逃脱,其他约200人,没能从狭窄的城门进去,他们或者被杀,或者受伤被俘,都被毁灭了。” 听得聚精会神的小博希蒙德“啊”了一声,说:“这就败了啊? “不是说十字军战士对付异教徒的时候,都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吗?” 他回过头去问里纳尔迪:“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十字军战士都很厉害的嘛?” 里纳尔迪惭愧地说:“那次战斗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东征者们确实是被打败了。” 鲁杰罗用嘲讽的口吻应对小博希蒙德的惊讶,他说: “这种程度的失败,还只是开始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困境。” 他拿着桌上的餐具、杯具摆放着,又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木桌上画出了大致的示意图。 他说:“接着,科布哈在他人建议下,将他成千上万的庞大军队分布到安条克城市周围。 “他们将所有的城门都封锁了起来,这些异教徒对这座城的防御体系是一清二楚的。 “由于城市被彻底封锁,基督徒们无法出去寻觅食物,而城里本就没有多少食物,于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饥荒。 “面包被耗尽了,基督徒们不得不吃骆驼,驴、马和骡子。 “甚至咀嚼在屋里找到的,过了三年乃至六年之久,已经变得坚硬和腐败的皮革,他们将其用热水浸泡和软化后食用。” 鲁杰罗说到这里,他拿起桌上的牛肉干比划着,加重语气说: “那可是坚硬的皮革,你以为是这种烹饪好的、可口的牛肉干吗?” 他顺手把牛肉干塞嘴里,边嚼着,边说:“那玩意儿,即使用热水泡软了,也不像这牛肉一般好嚼!” 他边使劲嚼着,边说:“就算你使劲嚼……那也是无论如何都嚼不动的,不像这个……” 他继续使劲嚼,发了狠地嚼,拼了命地嚼…… 最后他“噗”地把嘴里的牛肉干吐出来。 然后他喘着粗气,自个儿给自己找台阶说: “现在,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嚼了。” 第321章 死局 吉拉德毫不客气地在边上补枪道: “这牛肉干挺香的,你干嘛糟蹋,多嚼一会儿就好了。” 鲁杰罗恼羞成怒地吼着:“我说牛肉干了吗?我说牛肉干了吗?我说的是皮革,是皮革!” 罗杰用酒杯敲敲桌子,解围道: “行了,我们现在明白那皮革有多难嚼了,能继续说下去吗?” 鲁杰罗感谢地看了罗杰一眼,他说: “除了皮革,他们还吃那些刚从牛身上剥下的牛皮,将胡椒粉,孜然和各种调料加了进去。 “这些香料城里倒是多得很,但光吃香料吃不饱肚子。” 两句话一过,鲁杰罗又恢复了原先的作派。 他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平举着递到小博希蒙德鼻子前,他说: “平民大众更加凄惨,他们被迫吞食自己皮质的鞋子。 “可不是我这种鞋子,你嗅嗅,我这鞋子用的可是好料子,他们可穿不起这么好的鞋。” 小博希蒙德皱着鼻子强忍着。 罗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皮靴。 他想,这玩意儿煮了吃,味道会有多微妙? 鲁杰罗把鞋子拿回去,站着穿上,他边穿鞋边单脚蹦跶着说: “而他们还不是最凄惨的,因为这些人至少还有皮质的鞋子。 “更多的、更加穷苦的人,用大荨麻或各种可以找到的植物的根,将其烹煮软化后填满自己悲惨的肚子。 “这些东西并不是可以正常食用的,因此他们生了病,每天都有人死亡。 “饥荒严重到甚至公爵戈德弗里都不得不为一只非常低劣的骆驼的肉,支付了15银马克,而他的管家为了一只雌山羊,付给贩售的人三个银马克。” 罗杰把眼睛从皮靴上抬起,他想,似乎任何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都会碰到补给上的问题。 难怪东方的战斗里,一旦碰上一方兵多势众,另一方就会想尽办法要去烧了对方的粮草。 而小博希蒙德却有些不信,他问: “难道真的到了这么窘迫的地步了吗? “或者告诉你的人说的,只是部分人的情况。” 鲁杰罗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但他还是解释了: “情况就是那么窘迫,事实上,如亲历者所言,在基督徒与异教徒最后的大战时,基督徒只剩下了200匹能战斗的马。 “而众多显贵,及尊贵的骑士,其数量不为人所知,因马饿死,或因饥荒而将马食用,都被划到了步兵的行列里,开始学习步行作战。 “还有一些显赫之人,不得不骑乘骡子,驴或者不值钱的牲畜,来代替马匹。 “这些人当中,有在其土地上,极其强大和富裕的王公,也只能骑着驴子参战。” 鲁杰罗说到这里又莫名地兴奋起来。 他从墙角拿了一个扫把夹在自己胯下,在大厅里面蹦来蹦去。 他嘴里喊着:“我骑的是驴,我是个骑驴的勇士!” 吉拉德哈哈大笑,嘴巴张大到能让人看到他嘴里那块怎么都嚼不烂的牛肉干。 厅里的仆人们也都嘻嘻哈哈地笑着。 罗杰背后的亨克“噗嗤噗嗤”笑得像个打气筒。 小博希蒙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安条克摄政鲁杰罗,会做出如此不合身份的事情。 而同样忍俊不禁的罗杰,在哈哈大笑的同时,留心了仆人们的反应。 他从仆人们毫无顾忌的嬉笑声中,猜测鲁杰罗应该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不合身份的举动。 在闹腾了一番后,鲁杰罗坐回了座位,他对着还处于惊讶中的小博希蒙德说: “不用惊讶,这都是真的,是毫不令人惊奇的。 “这些显赫之人的资金很久之前就已经耗尽,甚至需要为获得补给而乞讨。 “有贵族因缺钱而卖掉自己武器的,在战争中只能使用突厥人的武器,既不熟悉也不协调。 “比如伯爵哈特曼,在斯瓦比亚土地上,他是富有且极尊贵的人,非常有权势,据亲历者所见,在最后一战当天,他骑着驴子,拿着突厥人的圆盾和剑战斗。 “他的全部资材都耗尽了,锁子甲、头盔、武器,都被卖掉了,很久以前就开始乞讨。 “而埃施的亨利,这是一位尊贵的骑士,配得上战士的荣耀,同样到了囧困的程度。” 罗杰脑中浮现出一辆潜水坦克,他想起自己听里纳尔迪说起过这个埃施的亨利,一个能在淹没头顶的水下前进的重装骑士。 鲁杰罗还在继续:“公爵戈德弗里可怜他们,从自己的资金中分出一份面包和一份肉和鱼,给哈特曼。 “而亨利作为公爵的人,为公爵服役多年,出生入死,于是戈德弗里将亨利指定为自己餐桌上的伙伴,给予其吃食。 “但到了后来,甚至公爵戈德弗里自己都是贫困的。 “他自己的战马饿死了,毕竟连人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要饲养一匹食量巨大的战马,何其困难。 “最后,在伯爵雷蒙德的馈赠下,公爵才得到了在那次大战中所骑乘的马匹,否则他只能骑驴或者步行战斗了。 “而原本最富饶的王公,佛兰德斯的罗伯特,也贫困到经常在军中行乞,他也是靠着乞讨,才得到了大战当天所骑乘的马匹。” 鲁杰罗一口喝干杯中的红葡萄“醋”,他对小博希蒙德说: “这些都是着名的人物,是十字军中处于最顶层的首领。 “他们尚且如此,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些平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小博希蒙德扭头看向里纳尔迪,后者点着头确认鲁杰罗所言非虚。 罗杰闭着眼睛想,如果自己碰到了这种孤城困守,又粮草殆尽的困局,该怎么解决? 但除了让自己头疼,他什么都没想出来。 他忍不住问道:“难道就这么完了吗?”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问了句蠢话,现在他不就正坐在安条克城的主堡里嘛。 但他想不明白东征者是怎么赢的。 困守下去是死,出去打也已经证明了打不过。 他想,难道是来了援兵? 罗杰听鲁杰罗又开始了叙述: “因每日这样苦难的重负,人们心中恐惧和对生存的绝望陡增,逃跑的想法,出现在许多人心中。 “一些军中首领,如‘木匠’威廉、斯蒂芬,都秘密地从防御墙放下绳索离开,将受困的基督徒兄弟遗弃了。 “而这个时候,东罗马皇帝已经到了菲洛迈利姆,他带着庞大的军队和大量的装备,想要前去救援朝圣者。 “皇帝集合了约40万名擅长弓箭的特科波佣兵、库曼人、保加利亚人和希腊人,以及精通战斧战斗的丹麦人,被流放的高卢人。” 罗杰精神一振,他想,果然有援兵,40万人,可不少呢,这下子可以和异教徒决一死战了。 然而鲁杰罗接下来的叙述,让罗杰意识到,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比他想象的更糟。 “然而前述那些脱逃的贵族,遇到了东罗马皇帝。 “皇帝向他们询问了信仰基督的战友们的情况,问到了公爵戈德弗里、伯爵雷蒙德的健康,问他们事情是否顺利。 “而这些脱逃者答复:‘非常的不顺利,也不安全。’ “他们声称,现在所有人都不会从那片异教徒的人海中幸存下来。 “他们向皇帝谏言返程,不要徒劳无功地令其军队受苦。 “于是皇帝颤抖着、被惊呆了,他立刻命令所有军队返回。 “他还放火,毁灭了曾被异教徒占领,现在凭着朝圣者之力恢复给他的罗姆之地,摧毁了所有城市的防御。” 罗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 他想,这东罗马皇帝也太怂了,这些脱逃的贵族也太坑了。 这下子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他想,东征者们是怎么赢的? 罗杰环视着所处的安条克主堡大厅,他有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他想,难道,真的是神的旨意? 鲁杰罗并没有关心听众们的反应,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东罗马皇帝返回,以及他的军队被驱散的惊人消息,迅速地穿越了安条克的城墙,在朝圣者的内心里造成了巨大的伤痛。 “就在上帝的子民们极尽绝望的时候,一位来自普罗旺斯之地的教士声称,他遇到了显圣,知晓了那把耻刺入主耶稣肋部的矛的下落。 “他将可找到这圣矛的地方,告知了勒皮主教阿德马尔大人和伯爵雷蒙德。 “他说他看到了圣安德鲁的显示,收到了圣矛的启示,在使徒之首,圣彼得大教堂内。 “他竭尽所能,一五一十地陈述着,以证明其显圣是真实的。 “人们相信了此人的吗话,一致决定前往此教士所声言的地方。 “他们在那里挖掘,正如同从教士那儿得知的那样,找到了那把圣矛。 “他们在所有集于那所礼拜堂中的基督教王公面前,展示了这把找到的圣矛。 “他们用珍贵的紫色布料包裹着它,还把圣矛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然后,因为这把矛的发现,基督教民众中产生了巨大的希望和欢乐。 “基督徒举行了盛大的欢庆仪式,以崇敬这把矛。 “然而这把矛并没有展现神迹,带来食物或者其他的东西,饥荒还在继续。” 罗杰想起了圣枪郎努基斯的传说,他问: “就是那把,据说是沾有耶稣鲜血的圣物,也被称为“命运之枪”的郎努基斯圣枪吗?” 一直在嚼着牛肉干的吉拉德说道:“对,就是那把圣枪,或者说圣矛。 “当年,拿撒勒的耶稣,双手双脚被钉在十字架上,一名叫朗基努斯的罗马士兵,被迫去证明耶稣是否已死去,他拿枪刺入耶稣的肋侧,耶稣的身体突然流出鲜血,鲜血溅到朗基努斯几近失明的双目,奇迹般地令他被治愈,于是他大喊:‘这人真是神的儿子。’ “这把圣枪沾了耶稣的宝血,所以据说永不会被摧毁,而且它也有神奇的治疗能力。 “要是我们的医院里,有这把圣枪就好了。” 鲁杰罗嗤笑一声说:“假的,哪有什么圣枪。 “在大战结束后,那个教士被人们要求证明他的话是真的,他们让他走火堆。 “有人说他毫发无伤地走过去了,但更多的亲历者说,他被严重的烧伤,不久就死了。 “如果圣枪有治愈能力,他又怎么会死?” 里纳尔迪忍不住上前一步说: “是真的,圣枪是真的,我是亲历者。 “当时我就在这里,经受饥饿的折磨,最后也参加了那场战斗。 “是圣枪鼓舞了我们,给予了我们勇气和战斗下去的力气,并且他也显了圣,让敌人落荒而逃。” 罗杰不能确定这两人谁说的是对的,正如同他不知道圣枪是真是假。 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确认。 当时的东征者,因为这把矛,从极端的绝望情绪里脱离了出来,拥有了一战之力。 他想,这似乎也是心理学在战场上的巧妙运用呢。 就在罗杰思考的时候,鲁杰罗和里纳尔迪争辩了起来。 鲁杰罗说:“如果圣枪是真的,那他们直接拿着它去战斗就行了,为什么那些王公贵族们,还要派出使者去科布哈那里,进行几乎是投降一样的谈判呢?” 里纳尔迪反驳道:“那谈判不是投降,是遵循神的旨意,给予科布哈一个机会,以避免接下来惨绝人寰的伤亡,这是神的仁慈。” 鲁杰罗只是嗤笑。 吉拉德插嘴道:“但是科布哈拒绝了,这些异教徒,即使主派了使者,将生存的机会放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都不知道接受并珍惜。” 罗杰回过神来,他听不明白这些没头没脑的辩论。 他说:“谁能给我完完整整的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吉拉德吐出嘴里那块怎么也嚼不烂的牛肉干,他说:“我来说。 “当时,贵族们做了商议,决定向科哈布派遣特使。 “最后有先见之明的彼得,也就是穷人十字军的发起者和主教,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前往。” 罗杰眼角一挑,他记得这个名字,也知道穷人十字军。 第322章 翻盘 罗杰记得,就是这个彼得,拉着没有军事素养的穷人们,组成十字军,先于东征者,向圣地进军。 最后却在罗姆塞尔柱王国,被突厥人全歼。 没想到,这人还活着。 罗杰由此猜测,彼得当时一定是逃走了,没和穷人十字军一起扛到最后。 他想,这个彼得,把被他忽悠起来的穷人们都给坑了啊。 难道这人又要继续坑东征的十字军战士吗? 吉拉德继续说着: “这位彼得尽管身材矮小,却作用巨大,他启程前往位于异教徒之中的科布哈的营地,上帝保佑,他只身一人到达了。 “通过翻译,彼得向科布哈传递了消息,他说:‘基督徒军队的首领决定,如果您愿意信仰基督,真正的上帝和上帝之子,并宣布放弃异教迷信的话,他们将尊你为领袖,成为您的战士,并将安条克归还到您的手中。’” 罗杰冷笑,这个彼得,是把自己当主角了,并且觉得配角活该被降智,否则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条件,这种条件敌军首领怎么可能会接受? 吉拉德说:“科布哈以嘲笑的态度来对待彼得,他声称自己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教义。 “此后彼得又谏言:‘您可以从您的军队中选出20位年轻人,基督徒也同样如此,这两拨人以单打独斗的方式决斗,以确定安条克的归属。’” 罗杰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他觉得这不是谈判,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他想,除非,彼得压根就不准备谈判,而是在激怒对手,或者有其他的什么企图。 吉拉德说:“科布哈非常傲慢地答复道:‘彼得,据我所知,基督徒只有一种选择,他们应将所有没有胡须的年轻人送到我们这儿来,成为我们的奴隶,所有是处女的女孩,也送到我这里来,其他任何有胡须的、有白头发的人,连同已婚妇女,都要被斩首。’ “说完这些之后,科布哈向彼得展示了各种各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无以计数的锁链和镣铐。” 罗杰想,这样的答复太傲慢了,果然是“傲慢的科布哈”,这绰号真是没起错。 这根本就是逼着对方死战,真是太愚蠢了。 吉拉德说:“在获准离开后,彼得进入了安条克城,向所有的王公及其他基督的战士们,讲述了科布哈的答复。 “这引起了激愤,于是王公们宣布,将在明日清晨开战。 “所有人都通宵祈祷,做忏悔,洗涤自己的罪恶,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罗杰突然想,或许这才是彼得真正的目的。 城里的人,不管战士还是朝圣者,都已经被逼到了死路。 但这还不够,他们还没有真正的绝望。 在西方人的传统里,投降和被俘虏,从来都不是不能接受的。 主教彼得前去和科布哈谈判,目的就是把这条路也断了。 他孤身一人前去科布哈的营地,只会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死。 一个是活着回来。 如果他死了,那城里的王公们就可以宣称,科布哈连一个谈判的使者都无法容忍,必然是不会接受投降的。 而当他活着回来,由于是孤身一人,那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即使科布哈没有说那些愚蠢的话,彼得也可以“帮”他说出来。 这样满城的人才彻底被逼到了绝境。 然后在圣枪的鼓舞下,成为了悍不畏死的狂战士。 整整一座城市的狂战士。 这股力量足以和庞大的异教徒军队一战了。 罗杰不禁感叹,这些玩宗教的人,不管是“找到”圣枪的教士,还是穷人十字军的发起者,主教彼得,都是掌控人心的高手。 难怪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母亲,一直都在强调,不能让这些搞宗教的压到自己头上。 但罗杰觉得,自己应该更进一步,在警惕他们的同时,也应该去学习他们这种掌控人心的本领。 这种本领用得好,是可以产生巨大力量的。 鲁杰罗似乎是休息够了,他接过吉拉德的话头,继续讲道: “第二天,是使徒彼得和保罗日前夕,天刚亮,基督教的战士,所有携带武器,穿着锁子甲和头盔的人,都集合了起来。 “基督徒任命法兰西国王的兄弟,‘显贵者’休,作为第一阵列的首领,以及骑兵和步兵的掌旗手。 “弗兰德斯伯爵罗伯特、诺曼王公罗伯特,被给予了两个阵列,两人联合起来紧靠着布阵于一侧。 “勒皮主教面对着山地,亲自掌控其阵列,基督徒将找到的圣矛交给了他。 “而公爵戈德弗里,同德意志人,巴伐利亚人,萨克逊人和洛林的2000名骑兵和步兵,组成了自己的阵列。 “唐克雷德单独部署其由骑兵和步兵组成的阵列。 “伯克的鲍德温,杰拉德的儿子罗伯特,皮莱的雷蒙德,这些人被选出来,去掌控两个阵列。 “博希蒙德被任命为外围一个阵列的首领,此阵列拥有最多数量的骑兵和步兵。 “在所有这些人都安排部署好之后,基督徒留下了轻微患病的伯爵雷蒙德保护城市。 “随后他们分别率领各自的阵列,从延伸而出,跨越法尔法河的石桥上,那座被打开的城门,朝着异教徒的军队进发。 “由于预见到突厥人会首先使用弓箭,于是王公们将步兵中所有的弓箭手,先一步从城门派了出去。 “然后弓箭手用箭和凶猛的突厥人展开了对射。 “之后‘显贵者’休带着第一阵列中的信教者,挥舞着矛,冲入突厥人中间。 “他与库里基的博埃萨斯率领的突厥人,混战在了一起。 “而在另一个方向,突厥人集中了最多的兵力,和博希蒙德激烈地争夺外围。 “博希蒙德的队伍被包围,受迫无奈,悲惨而焦虑,就像要被狼毁灭的绵羊一般。 “他的信使急速穿过一段道路,声泪俱下地请求戈德弗里援助。 “后者正同阿玛萨激烈地战斗,一次次地将对方的马杀死,逼迫着对方不得不后退。 “信使宣称,如果戈德弗里不迅速去救援博希蒙德,很快所有人都会被突厥人摧毁。 “于是公爵率领他军队中的巴伐利亚人、萨克逊人、洛林人、德意志人和罗马人,迅速地冲向敌军,援助博希蒙德。 “而‘显贵者’休,靠着基督徒的弓箭手,击溃并摧毁了面前的突厥人,成功地占领了平原的一块区域。 “他看到公爵戈德弗里阵列的走向,于是也带领自己的军队,经由相同的道路返回,向公爵的阵列行去。 “在跨越一条浅而小的溪流时,留在一座山顶上防御的突厥人,用箭矢吓走了进击的高卢人。 “而德意志朝圣者,心无畏惧,高声恳求上帝怜悯,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正在抵抗的突厥人,使这些突厥人陷入了连续不停的溃逃之中。 “当时我叔叔唐克雷德,率领的是一支机动作战的阵列,在察觉到敌人逃跑后,他率领着骑兵部队,迅速地过来屠杀他们,追击了六罗马里远。 “但别的王公并没有全力以赴地追击和屠杀敌人,一方面是因为缺乏马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急于劫掠突厥人留下的财富。 “他们停在那片获得胜利的土地上,抢夺着金子、谷物、葡萄酒、衣服和帐篷等大量的战利品。 “他们还在异教徒的营地里找到了无数的书卷,萨拉森人、突厥人、各种民族的仪式都被记在其中,还有预言家和占卜家的邪恶魔咒、可憎的文字。 “他们还找到了各种各样的绳索,铁、牛或者马的皮制成的锁链、镣铐,这都是预备用来捆绑基督徒的。 “还有科布哈本人的帐篷,那是用昂贵的丝绸制成,样式是一座带有塔楼和防御墙的城市。 “这座令人惊奇的帐篷内部,还有街道,据说2000人可以宽敞地生活在其中。 “妇女、年幼的男孩及众多任在哺乳的婴儿们,在营地里被发现了,为数众多。 “一些被屠杀,其他的则被马蹄践踏成了悲惨、残破的尸体,填满了平原。 “当时发生的令人惊叹和难以置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用笔墨和记忆都无法记录下来。” 鲁杰罗好似总结般说道:“就这样,东征者打败了异教徒,获得了胜利。” 他话刚说完,里纳尔迪就反驳道:“不,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忘了圣枪的显圣。” 鲁杰罗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说:“我觉得那些都是胡扯,是故意编造出来的。” “编造?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编造?” 里纳尔迪大声说着:“让我这个亲历者,来告诉你,当时发生了什么奇迹。 “当时,傲慢的科布哈,他拥有更多的人和力量,占据着基督徒左侧的位置。 “他对面的勒皮主教,率领了全部的普罗旺斯军队,勇敢地面对着他。 “主教始终将主的圣矛至于自己身前。 “因为上帝和主耶稣的威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科布哈,感到惊恐,力气衰弱,内心动摇。 “科布哈一直静止不动,似乎已经忘记了整个战争和自己那无数的步部众。 “就在科布哈精神恍惚的时候,一个人带着不利的消息来到科布哈身边说道:‘科布哈,最杰出的王公啊,你带来的军队,已经被击败了,全都被摧毁了。’ “科布哈受这个悲惨而残酷的消息震动,甚至没派出信使,去纷乱的战场上确认消息的准确性,就带着自己全部的同伴,转身逃走了。 “于是神圣的主教率领了整个阵列追击。 “在圣矛的威力下,敌人连转身作战的勇气都没有,只顾逃跑。 “就这样,东征者打败了异教徒,获得了胜利。” 里纳尔迪话音刚落,鲁杰罗就摆出一副见到鬼的夸张表情问道: “那个向科布哈报告坏消息的人,以及他说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当时在他们身边吗?” 里纳尔迪自豪地说:“我一直追随在亲王博希蒙德身边,同他一起战斗。 “那个人的话是别的战士告诉我的,他们说,是从俘虏口中听来的。” 鲁杰罗嘲讽道:“得了,谁不知道打完胜仗之后战士们喜欢吹嘘,一个个都说得像亲眼见到似的,其实都是些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情。” 里纳尔迪坚持道:“你又不在场,你怎么能确认这些事情有没有发生过呢?我告诉你,它们都是真实的。” 里纳尔迪和鲁杰罗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着。 亲王小博希蒙德慌里慌张地劝说他们都少说两句。 但不光臭嘴的鲁杰罗不给小博希蒙德面子。 这次,连里纳尔迪都为了他神圣的信仰,拒绝了少主的调停。 就在罗杰觉得事情恶化,可能会转化为决斗的时候。 大厅门口有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他嘴里喊着:“有,有朝圣者被袭击了!” 吉拉德吐掉嘴里嚼不烂的牛肉干,猛地站起,高喊着:“守卫信仰,帮助苦难!” 鲁杰罗一边站起一边冲着那战士喊:“敌人在哪里?有多少?” 战士说:“东边,山里,百来人,都没穿盔甲,应该是土匪。” 鲁杰罗用极快的速度,分别对着仆人、战士和小博希蒙德喊着: “来人,去召集骑兵,立刻出发!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亲王殿下,一起去看看吗?” 厅里的仆人们,迅速而有序地行动着。 罗杰看他们忙而不乱。 他对亨克说:“派人通知丹尼,坚守阵营,通知奥丁,集合骑兵。” 战士一边陪着鲁杰罗和吉拉德走出大厅,一边回答: “幸存的朝圣者说的,未经证实。” 小博希蒙德求助道:“怎么办?我该去吗?” 里纳尔迪建议道:“太危险了,你是亲王,应该坐镇安条克。” “我不怕,海盗那次我就去了。” “这次不一样,消息未经证实,可能那里远不止百来人。” 小博希蒙德扭头问已经起身的罗杰:“叔叔,你去吗?” 罗杰边走边说:“去。” 第333章 哈萨辛 这道目光让罗杰感到一丝紧张,背脊上似乎有微小的电流窜起。 只是这时候他正与伯爵庞斯对视,为免失礼,他无暇转移视线。 等他行完礼,又等伯爵庞斯也同样自报家门行完礼。 随后庞斯介绍起他的夫人:“我美丽的妻子,法国国王的女儿,公主塞西莉亚。” 于是罗杰客套地与公主相互行了礼。 接着庞斯和公主亲自引路,邀请罗杰进入城堡。 这时候罗杰才有空去打量公主的随从们。 然而在公主多达10个,看相貌有法兰克人、阿拉伯人、埃及人和本地黎巴嫩人的女性随从里,罗杰已经无法确定刚才究竟是谁的目光,让他产生了特别的感觉。 进入大厅后,罗杰发现这里的装饰无比奢华,显现出了法兰西的宫廷作派。 这让他想到了小博希蒙德的塔兰托城堡。 看来这个法国公主塞西莉亚,和小博希蒙德的妈妈康斯坦斯,这对姐妹花,有着相差无几的品味。 罗杰不由得想起康斯坦斯的小白脸表哥,那个塔兰托摄政。 他怀着恶趣味想,不知道公主塞西莉亚,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爱好。 伯爵庞斯礼貌地询问罗杰:“阁下是否远来劳顿,需要稍事沐浴、休息一番。” 罗杰其实一点都不累。 他昨晚上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精神抖擞,只是一个上午的行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散步。 但他当然能听得出对方的意思,这是嫌他脏了。 于是他礼貌地表示感谢。 对方便顺水推舟地要求仆人带罗杰去已经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然后庞斯又提出了邀请:“尊贵的西西里伯爵,晚上我们将举办一场宴会,为你接风洗尘,敬请参加。” 罗杰自然不会拒绝,对方赏脸,自己当然要给面子。 在又一番客套之后,罗杰跟着仆人到达了他的房间。 房间位于城堡的二楼,对城堡结构有相当了解的罗杰,猜测应该是在三楼城主卧室的正下方。 在仆人打开房门后,罗杰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走廊里的摆设。 亨克带着亲卫们进房间去检查。 罗杰注意到自己的房间在2楼走廊的中央,而在通往上下层的楼梯边上,是高级仆人的房间。 等亨克出来给罗杰比了一个安全的手势后,罗杰才施施然地走进了安排给他的卧室。 卧室很大,装饰奢华,床上铺着丝绸的被褥,看着就令人舒服。 仆人询问,是否现在就给罗杰安排沐浴。 罗杰欣然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洗个澡了。 之前在罗姆塞尔柱境内,压根就没有洗过澡。 在亚美尼亚的塔苏斯,民居里只能简单地用冷水冲洗。 在安条克,那个臭嘴鲁杰罗就不是个懂得享受的,一切以实用为主。 城堡浴室里只有冷水,舒适程度还比不上西西里的马厩。 估计已经享受惯了的“礼物”,去了都会觉得不满意。 罗杰想着,按照庞斯的做派,应该不会让他太过失望。 他的期待得到了满足。 仆人们端进来巨大的木桶,又放进了冷热适宜的温水,接着在水面上撒上了玫瑰花瓣。 木桶边上放着埃及长绒棉的毛巾和本地特产的橄榄香皂。 服侍的侍女被亨克挡在了门外,这是罗杰交代的。 他到现在都介怀着,之前让他不舒服的那道目光。 所以享受归享受,警惕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罗杰在亲卫们的注视下,舒舒服服地在木桶里把自己泡到浑身汗毛孔都打开。 然后用橄榄香皂搓出的泡沫,把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得干干净净。 再用清水冲洗后,用柔软的埃及长绒棉毛巾把自己洗得有些发红的皮肤擦干。 接着罗杰让自己的侍从帮自己打理好头发和胡须。 他再换上干净的丝绸内衣。 内衣外面罗杰没有选择衬袄,他直接穿了一套柔软的鹿皮皮甲来打底。 随后套上擦得铮亮的锁子甲。 外面再穿上带有家族徽记的罩袍。 侍从替罗杰套上擦得干干净净的小鹿皮靴子。 又拿来镶嵌着金银的腰带,替罗杰扎在腰间。 罗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觉得浑身舒坦。 他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头上少了点东西。 他想,要是能有一顶王冠压压头发,那就更好了。 现在他只能让头发裸露着,毕竟接下来就要去参加晚宴,带个铁头盔不太合适。 这时候丹尼走了进来。 他附在罗杰耳边汇报道:“穆帖仪已经把人送上船了,直达巴勒莫。” 罗杰点点头。 接着罗杰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估摸着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仆人来报告,说晚宴已经准备就绪。 于是罗杰就下楼去了大厅。 大厅里的长木桌,已经被装饰一新。 绘有家族徽记的桌布上,摆放着鲜花和各式精美的餐具、杯具。 主人还没有到。 这是惯例,哪怕只有罗杰一个客人。 好在并没有让罗杰等多久,在侍者的唱名声里,伯爵庞斯带着公主夫人隆重登场。 随后又是一番繁复的贵族礼仪。 罗杰突然有点怀念安条克的鲁杰罗。 那个家伙虽然嘴臭,但好歹自己还能听出点实用的东西来。 这里虽然大家客客气气,但说的全都是废话。 就坐后仆人们开始上菜。 庞斯客套地,为没有安排和罗杰身份相合适的陪伴,而道着歉。 罗杰也客套地道歉,为自己来的唐突,以及没有提前告知宴会主人自己没有携带女伴。 公主随后用自认为风趣幽默的语言居中调停,而男人们则大度地原谅了对方。 整个就像一出戏。 但罗杰已经快演不下去了,桌上总共就三个人,边上都是仆人,这么演来演去的给谁看呢? 好在食物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对这个宴会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 罗杰发现,放在桌上任人取用的面包非常有意思。 和常见的面包不同,它更像一个中空的面饼,看着跟一个口袋似的。 在专门负责伺候的侍从介绍下,罗杰知道这种“口袋面包”名为皮塔饼,是这里的特色。 它本身没有特别的味道,但配上菜肴,可以有很多种吃法。 而后罗杰看向桌上开胃的沙拉。 沙拉居然有两种。 一种是包括香菜、薄荷、生菜、大蒜、洋葱和小麦粒,混合在一起,用柠檬汁、橄榄油以及盐和胡椒等调味的塔博勒沙拉,配着油炸和烤制的大饼。 另一种是被切成大块的黄瓜和萝卜,同样用各种调味料拌着。 而在沙拉边上,罗杰看到了很多的小吃盘,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小菜。 他数了一下,居然有60道。 侍从告诉他,这组小菜的集合叫“zze”。 随后罗杰在自己面前,看到两种配菜调料。 一种是由芝麻酱、橄榄油、柠檬汁和调味料混合而成的“babaganoh”。 侍从介绍也可以直接用皮塔饼蘸着吃。 另一种是口感清凉的酸奶酱,由酸奶、薄荷、大蒜和柠檬汁组成,名为“ban”。 侍从介绍,用它搭配烤肉、鱼、朵尔玛、派或塔博勒沙拉一起食用,味道甚好。 仆人们端上来一道前菜。 这是一种里面塞满了肉和米饭以及大蒜和干薄荷的,名为“ka”的酿西葫芦。 侍从介绍,由于使用的西葫芦只生长在夏季,所以这是只有现在才能吃到的季节菜。 随后侍从询问:“大人,您要红葡萄酒还是烈酒?” 罗杰点了红葡萄酒。 侍从便将他的酒杯倒满了色泽暗红的酒液。 罗杰看酒液与银杯接触的一圈略显褐色。 庞斯客套地说了祝酒词并敬酒。 随后他自夸道:“这是‘穆萨’(chateauar),最珍贵的绝世美酒,只有内行人才懂的酒。” 罗杰饮用并且感受着果香在口腔里发散开的感觉。 他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让他想起了前世在世界各地旅游转机时,在那大得吓人的迪拜机场的葡萄酒商店中,进门摆放着的那款酒的味道。 庞斯由此打开了话头,他说:“我统治的的黎波里伯国,也称为黎巴嫩。 “这里是当之无愧的葡萄酒古国。 “这里葡萄酒酿造历史可以追溯到耶稣诞生3000年以前。 “我不是吹牛,当时这里的居民是腓尼基人,他们留存下来的巨幅壁画中,可以找到隐约的线索。 “那些腓尼基人不但自己饮用,还将葡萄酒出口到包括意大利、希腊、埃及等地中海国家。 “前段时间,有渔民打捞到腓尼基人的沉船,船都烂了,但货物中的葡萄酒却保存完好。 “那个时代,黎巴嫩葡萄酒是品质的象征,赢得了广泛的美誉。” 庞斯吹嘘到这里,似乎觉得还不能让罗杰信服,他抛出了一个“重磅”的证据。 他说:“在《圣经》里,创世纪第14章‘荷西’小节中写到:‘他的名望就像黎巴嫩葡萄酒一样’。 “看看,连《圣经》中都提到了黎巴嫩葡萄酒,还用它来赞扬人的品质,这酒能不好吗? “《圣经》中还提到,耶稣在黎巴嫩创造的第一个奇迹,就是在南部qana城,把水变成了酒。 “这段典故你清楚吗?要不我详细地描述给你听。” 罗杰用敬酒,礼貌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这个典故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时他在硫磺矿里的时候,还讲给克里斯托杜勒斯听过呢。 这时候有一个阿拉伯相貌的仆人,端着一个巨大的木盆,经过驻守大厅门口卫兵的仔细搜身检查后,走了进来。 罗杰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噌噌直跳,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伺候的侍从介绍道:“现在端上来的是鱼” 罗杰“噔”得一下站起,他想起来了,自己的哥哥西蒙承爵时,那场血色盛宴上,就是一条鲶鱼! 他喊道:“拦住他!” 亨克迅速站到罗杰身前。 公主脸色苍白,但似乎她从宴会开始,就一直是如此苍白。 与在迎接罗杰时,她健康红润的脸色截然不同。 伯爵庞斯反应迅捷,他迅速起身摆出防御姿态,口中喊着:“卫兵!” 门口的卫兵同样如此,似乎经历过多次的演习。 他们冲进来,迅速控制了局势。 而处于漩涡中央的,那个端着大木盆的阿拉伯人,整个都傻掉了。 他脚一软,跌倒在地,扛着的木盆砸在地上。 盆里是一条巨大的石斑鱼,煮熟的。 还配着米饭,加了烤松子、橄榄油和漆树叶。 虚惊一场后众人坐下。 罗杰抱歉地向庞斯讲了自己幼时经历的那场刺杀。 当他讲到“哈萨辛”时,庞斯深有感触地说: “实不相瞒,要说对哈萨辛的憎恨,恐怕我还在你之上。 “从我父亲伯特兰开始,哈萨辛就一直在纠缠我们家族。 “他们说我父亲失约,要讨回公道。 “真是可笑,我父亲什么时候和他们有过约定?又怎么可能和异教徒的刺杀组织有约定?” 罗杰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语问道: “他们说的失约,是不是指你父亲得到的黎波里后,没有按约定放走那些市民?” 庞斯气愤地说:“和那件事情无关,更何况父亲和我说过,那是市民们首先违反约定的。 “但父亲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和哈萨辛有过什么约定。 “我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我曾经多次遭遇过哈萨辛的刺杀。 “而他们每次刺杀失败,刺客都会坦然地说出刺杀的原因,并且毫不畏惧地面对死亡。” 庞斯说着说着就歪了楼,他说: “这些刺客也真是奇怪,他们不喜欢在平日里秘密地行刺,却总是喜欢在节日、有贵客来临或者热闹的场合发动刺杀。 “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成功,以及刺杀后能否逃离。 “要知道在这种时间和场合,通常防范都会更加的严格。 “他们就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并且在行刺后,不管成不成功,都要说出行刺的原因。” 罗杰是知道哈萨辛为什么喜欢这么做的。 前世在波斯旅游的时候,导游曾经煞有其事地介绍过,并且指着德黑兰北面的高山,告知罗杰哈萨辛总部——鹰堡的位置。 所以罗杰很清楚,哈萨辛不光是个刺客组织,它更是一个恐怖组织。 就像前世记忆里,那些恐怖组织喜欢发动夺人眼球的恐怖行动,以及乐于认领各种袭击事件一样。 但是他并没有和庞斯讨论这个事情,他更好奇那个约定。 第335章 公主的秘密 公主塞西莉亚扶着她丈夫,烂醉的庞斯,回三楼的主卧室。 罗杰又坐了一会儿,喝了点水。 他等涌上头的那阵眩晕退却,便招呼着亨克,准备回二楼的房间休息。 从楼梯上去,经过高级仆人房间的时候。 罗杰灵敏的耳朵,隔着厚厚的木门,听到房间里有两个女人在说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公主塞西莉亚。 罗杰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听错了。 毕竟以公主的身份,有事情的话,也应该招仆人上去说话,而不应该亲自跑到仆人的房间里。 罗杰继续往前走,他不打算留在这里偷听仆人的八卦。 虽然现在走廊里,除了他和亨克,并没有别的人。 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个仆人走上来。 以他的身份,如果被人看到站在高级仆人的房门前偷听,那会是件很丢脸的丑闻。 然而那女人一句:“伊西斯,你不要再逼我了!” 如同雷击,让罗杰瞬间僵立在原地。 “伊西斯”,这个久远没听到的名字,掀开了罗杰的记忆,把他藏在心底深处的往事翻了出来。 “我叫伊西斯,我妈妈也叫伊西斯,我们诅咒女巫都叫伊西斯。” 罗杰清晰地记得,当时他是在何等绝望的情况下,听着那个剃光了头发,头皮上纹着诡异花纹的女巫伊西斯侃侃而谈。 这个场景,历历在目如同昨日。 罗杰再也没有走开的想法,他不顾身份,把耳朵贴在了高级女仆的房门上,仔细地听着。 公主塞西莉亚的声音,焦急而惶恐:“你为什么要送上那个蛋糕?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一个陌生的女声,冷冷的:“蛋糕里没有毒,只是一道正常的菜肴。” 公主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但是你在上面写了字,难道你不怕暴露吗?” 伊西斯冷静地说:“我是你的贴身女仆,城堡里的卫兵认识我,我当着他们的面写的。 “我告诉他们:‘吃饱了就有力量,所以这蛋糕就是我们的力量。’ “他们没有怀疑。” 公主拔高声音质问:“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一我的丈夫,万一那个远来的伯爵,他们发现了,产生了怀疑,怎么办?怎么办!” 伊西斯音线没有一丝波动:“但是他们没有发现。” 公主抱怨着:“可是你为什么” 伊西斯突然厉声道:“我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如果不是你没有按照我要求的去做,我又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催促你。” “但是” “没有但是!” 短暂的沉默,有人开始小声地抽泣。 随后是伊西斯略微急促,如同命令般的声音: “我告诉你了,我要那个伯爵,罗杰·奥特维尔。 “我叫你想办法把他留下来,你做到了吗?” 公主带着哭声问:“可是为什么?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伯爵。” 伊西斯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他是罗杰·奥特维尔。” 公主呜呜地哭泣。 伊西斯的语气不再严厉,改为怀柔的声调: “好了好了,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公主。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的亲姐姐,她是我们家族里的天才,是拥有最强诅咒的诅咒女巫,尽管当时她还很年轻。 “在哈萨辛的邀请下,她跟着他们去了西西里,目标是西西里的伯爵罗杰,不是现在这个罗杰,是他的父亲。 “但最后她没有回来,和她一起上岸的,只有一个马夫活着回来了。 “那个马夫告诉了我们他所知道的一切。 “马夫说,当时姐姐叫他通知帆船离开,第二天再进港。 “他说姐姐正准备设下陷阱,捕获一个叫罗杰的孩子,也就是现在这个远来的西西里伯爵。 “然而第二天帆船进港,马夫带着船员找到我姐姐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 “和姐姐一起的哈萨辛也都死了,是毒死的,身上没有伤口。 “姐姐想要捕获的目标,那个罗杰,和他的伙伴们,都不见了。” 公主在问:“你认为是这个罗杰害死了你姐姐吗?所以你想为你姐姐报仇,是吗?” 伊西斯呵呵笑着,如同夜枭的低鸣:“当然不是,如果我想要杀死他的话,刚才我就已经下手了。 “我有的是慢性发作的毒药,那些试膳者是察觉不出来的。 “而等到他们发觉时,就只剩下在痛苦中死去这一个结果了。” 在门外偷听的罗杰,心脏猛地揪紧,他突然觉得胃不太舒服。 然而接下来伊西斯的话,让他觉得或许只是吃的太多了。 他听到伊西斯说:“但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并没有什么仇要报。 “因为罗杰肯定不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 “杀死我姐姐的人,肯定已经死了。 “他必然死在了我姐姐的诅咒之下,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罗杰对此很是赞同,他想,你这么想就对了。 公主的情绪稍许有些平复,声音也变得正常了一些: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拖住罗杰,让他多留几天?” 伊西斯的声音中透着某种狂热: “因为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马夫和船员们,任何一个见到姐姐尸体的人,都说了同样的话。 “他们说,姐姐被绑在了椅子上,身上没有任何致命的伤痕,也没有任何吐血或便血的迹象,然而她脚底下的地面上,全是血迹,如同水泼在地上一样。” “他们把姐姐的尸体放在盐里带了回来。 “家族里最擅长解剖尸体的人,一个卑贱的男人,留着他并非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仅仅因为他是制作木乃伊的行家,曾经剖开过几百具尸体。 “他检查后确认,姐姐不是被杀死的,也不是被毒死的,也不是窒息而死的,也不是病死的,甚至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原因死的。 “但姐姐就是死了。 “她是被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神秘力量杀死的。 “除了诅咒,我们想象不出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 “然而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如果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就有可能掌握那种神秘的力量。 “那种让人没有伤痕,没有中毒,没有任何征兆和痕迹的情况下死亡的力量。” 罗杰听伊西斯用难以压抑的亢奋命令着。 “所以我要你拖住他,因为我一个人是留不下他的。 “我已经传出了消息,召集附近的哈萨辛过来帮助我。 “这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因为他们已经欠我们伊西斯家族很多了。 “但他们赶过来需要时间。 “我要你做的,就是帮我争取这些时间。 “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们自会处理。” 公主惊叫:“你疯了!” 随后她极力地压低声音说:“你要绑架的,是一个带着军队过来的伯爵。 “他的部队会为了找到他,把这里扫平的!” 伊西斯用坚决的,不容挑衅的口吻威胁着: “够了,按我说的去做,别和我讨价还价! “别忘了,我们曾经为你做过的事情,你想让这些事情被公之于众吗?” “不,不!” 公主的声音惊恐而带着哭腔,她似乎捂住了自己的嘴,所以这惊呼显得有些闷闷的。 而伊西斯依然在毫不留情地加码: “要知道,为了帮助你杀死你前夫唐克雷德的情妇和私生女,我们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 公主哭泣着为自己辩解:“可那是你们主动找上门来要为我做的。 “是你们在我刚嫁给唐克雷德的时候告诉我,他还有情妇和私生女。 “是你们在我因此而恼怒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帮我解决这一切的。” 伊西斯的声音中,带着凡事尽在把握的得意,就像猎人面对落入陷阱的兔子: “然而你同意了不是吗?就是因为你同意了我们才会去做的。 “做人要懂得感恩,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帮助了你,那么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你也要帮助我们。” 公主哭着讨饶:“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为你们做了很多事情。 “包括安排你们的人靠近威廉,我当时都不知道你们是想杀了他。 “你可知道,你们这么做导致了多严重的后果吗? “我亲爱的丈夫唐克雷德,为此雷霆震怒。 “我好怕,我好害怕,我怕他知道是我帮你们安排的。 “若不是他后来忙着和埃德萨打仗,无暇顾及,他一定会发现的,那我就就” 公主呜呜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在哭了一会儿后,公主继续求饶道: “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已经重新嫁人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伊西斯的声音带着一股阴冷的仇恨,就像清晨凝结着露水的钢铁。 “你以为我高兴到这里来做你的女仆吗? “如果不是那些愚蠢而又固执的哈萨辛,一定要在庄重的场合威胁你丈夫,以至于一次次地失败。 “然后他们又来求助我的家族。 “而我的家族,把我这个他们认为的废物,打发了过来。 “那些混蛋说什么女神伊西斯也曾经扮作女仆,到黎巴嫩的菲尼基王宫里来过。 “说什么追寻女神的足迹,是多么多么的荣耀,呸,她们自己怎么不来?! “其实我来了之后,有100种方法可以让你的丈夫死于非命,可我就不。 “你真的应该感谢我,换了另一个伊西斯过来,你丈夫早就死了。” 伊西斯又啰嗦了几句,随后对着公主说: “你可以回去了,别在我这里待太久,以免露馅。 “记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罗杰给我留下。 “如果你做不到,我保证,你很快又会成为寡妇的。” 罗杰听到房间里面有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有人朝着厚重的木门走来。 他对亨克使了个眼色,后者挠挠头不明觉厉。 罗杰恶狠狠地瞪了亨克一眼,打着手势让他躲开。 亨克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不明白。 他歪着头的脑门上,仿佛蹦出了五个问号。 罗杰差点气疯掉。 他听着脚步声已经靠近木门,赶快拖着亨克贴着木门旁的墙壁站好。 罗杰听到门“吱呀”着,似乎打开了一条小缝。 停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人正在朝外窥视。 罗杰的角度看不见门口,他也确信对方看不见他。 随后木门“咚”的一声,又关上了。 罗杰听到“哗啦啦”铁链子的声音。 随后又是在“吱呀”声中,门被打开。 罗杰悄悄地拔出了剑。 然后猛地转身冲过去。 他用肩膀把打开一半的门撞开。 他看到门后面有两个惊讶的女人。 一个是公主塞西利亚,他确信这不是他要找的。 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张开嘴似乎正想说什么。 有些迷信的罗杰不愿意给诅咒女巫开口的机会。 他直接用剑柄一个锤击,砸在对方脑门上,将她打晕。 他没有选择直接将对方杀死。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诅咒女巫身负着何种诅咒。 万一是那种同归于尽的诅咒呢? 经历了穿越,有些迷信的罗杰一点都不想尝试。 亨克也跟着进来了,罗杰让他把门掩上。 公主还处在惊讶中没有回过神,呆呆地站在那里。 罗杰开始检查这个房间。 房间很朴素,和普通的女仆房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在书桌上,黑铁烛台旁,有几封书信,都是纸莎草信纸。 罗杰看不懂上面的象形文字。 他把信纸全都收入囊中。 他想,这种专业的问题,回头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就可以了。 这时候回过神来的公主,吱吱呜呜着,编着驴头不对马嘴的谎言,想要掩饰。 罗杰直接一句:“我都听到了。” 公主一下子就崩溃了,她捂着脸哭着说:“我不想的,他们逼我的,我没想过要害你。” 随后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双手一拉衣带,衣服顺滑地从她光滑的身躯上跌落。 烛光下,公主成熟的身躯,完全地展现在了罗杰面前。 罗杰吓了一跳,亨克还在边上呢。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亨克。 后者一副凡事了然于胸的模样,点了点头,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顺手掩上了房门。 罗杰愕然。 第336章 路过提尔 罗杰看着紧闭的房门,他想,自己想表达的,压根就不是这个意思。 亨克这个傻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以为自己想做什么? 他难道没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晕倒的诅咒女巫吗? 然而罗杰没有意识到,亨克并没有像他这样灵敏的耳朵。 所以自始至终,亨克都不可能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或许在亨克的眼中,罗杰的种种行为,包括偷听女仆房间里的谈话,冲进房间打晕女仆,以及单独面对宽衣解带的公主,都是罗杰某种特殊的爱好。 所以他才会做出,他认为的最正确的事情——把罗杰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这时候公主靠了上来,她咬着嘴唇说: “只要你愿意替我保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罗杰顺手抓起书桌上点着蜡烛的黑铁烛台,挡在自己胸前,止住了靠近的公主。 然后罗杰牵起公主冰冷而柔嫩的手,把黑铁烛台塞到公主手里。 他说:“我明天就走,这件事情,我会把它当成你和我之间的小秘密,对谁也不会说。 “另外,送你一条消息,唐克雷德的私生女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她在骗我!?” 罗杰转身走出了房间,顺手掩上了木门。 他灵敏的耳朵,听到了房间里钝器敲击的声音。 当他走进处于走廊中央,他房间门口的时候。 他眼角瞥到,高级女仆房门被打开,公主塞西莉亚一身是血地,从里面走出来,拐上了楼梯。 第二天罗杰离开城堡的时候。庞斯和公主都没有出来送行。 管家很不好意思地道着歉说:“主人宿醉未醒,夫人说她身体不舒服。” 罗杰没理会这个下人的絮絮叨叨,他驾马离开。 汇合上城里的部队后,罗杰离开了的黎波里。 接下来的旅程相对来说比较地顺利。 无论是贝鲁特还是西顿,都在基督徒的掌控下,罗杰的部队可以轻易地购买到补给。 经过它们的时候,罗杰看到了焦黑的城墙,以及还没有被完全修复的墙上缺口。 这也让罗杰可以想象出,基督徒是以何种方式获得了那里的统治权。 然而在经过提尔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 这座和北欧战神同名的城市,城墙上飘荡的,并不是耶路撒冷王国着名的、严重违反纹章学中颜色规则的,银底金十字旗帜。 而是三个大写“c”一样的黑色弦月,以左边居中一个,右边上下垂直两个的不对称方式,布置在如同沙漠一样的黄底色上的旗帜。 那是埃及法蒂玛王朝的标志。 罗杰惊讶地询问老向导:“我们是不是走过头了,跑到埃及人的地盘里去了?” 老向导带着遗憾说:“自打东征者来了之后,几乎攻下了沿海所有的城市,但却不包括这座提尔城,以及南面的阿什塔伦城。” 罗杰看到提尔城墙外,田地里的农夫,正在迅速地往城里撤退。 城墙也上有士兵在集结。 罗杰想,这是以为自己是来攻城或者劫掠、骚扰的吗? 看这些阿拉伯人的反应,似乎这样子的事情经常发生。 罗杰压根就没有兴趣和对方发生任何冲突,他只是路过。 然而大道是通向提尔城门,又从城门离开的。 为了避免进入城墙上阿拉伯人的弓箭射程,罗杰的部队不得不离开大道,行走在崎岖的野地里。 罗杰抱怨着:“留着这么一座城市干嘛,简直就像拦路的石头。 往来的基督徒商旅、朝圣者都要绕行,人数少的话还可能被他们劫掠,多不方便。” 老向导叹了口气说:“哪里是想留着它,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打过好几次了,打不下来。 毕竟这座城市,可是连亚历山大大帝都围攻了7个月才打下来的。” 罗杰看着提尔的城墙,确实很雄伟。 然而它并没有护城河,又处在平地上,城墙外就是广阔的农田。 罗杰是知道亚历山大大帝的,这个基佬可是杰出的军事家,西方四大军事统帅之首,排位还在汉尼拔、恺撒、拿破仑之前的。 他想,这座平地上的城市真的这么难以被攻克吗? 罗杰把这个疑惑告知老向导。 后者似乎被搔到了痒处,他卖弄着说: “大人,你在这里看不清楚这座城市的全貌。 “事实上在这道厚重高大的城墙后面,城市分为两个部分。 “除了陆地上的,还有一部分是像半岛一样伸入海中的。 “那里最早的时候,大概在耶稣诞生前3000年,是离岸不远的一座岛屿。 “岛屿上有人定居,并且形成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岛屿城市。 “在耶稣诞生前1000年,这个城市达到鼎盛时期。 “提尔的国王海拉姆,通过填海造陆的方法,在浩瀚的海洋中营造出相当可观的陆地,将岛屿和陆地连接了起来。” 罗杰不禁乍舌,他想,公元前1000年,那时候《山海经》还没出现,精卫填海的故事还没流传,而这里的人已经开始填海造陆了! 老向导没注意到罗杰的走神,他继续卖弄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说: “当时亚历山大军队的补给线在海上受到波斯舰队的压制,而且不能在短时间内建造相同规模的舰队与之抗衡。 “于是亚历山大利用波斯舰队的淡水供给必须通过陆地的弱点,封锁沿线的所有淡水补给区。 “而当时的提尔是盛产淡水而闻名,经常把淡水销售给周边的国家” “请等一下,”罗杰打断道:“这座沿海的城市还盛产淡水?” “是的,神奇就神奇在这里,那座海上的岛屿,居然有淡水从地下涌出。” 罗杰想到了他前世旅游去过的,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上的圣泉庙。 那也是一座离岸不远的海上小岛,岛上的洞穴里,有淡水渗出,终年不断。 在罗杰回忆的时候,老向导已经不管不顾地继续讲了下去: “亚历山大先是通过外交,想阻止提尔人卖淡水给波斯舰队,遭到无礼的拒绝。 “亚历山大便开始攻打提尔,他在岸上将其封锁。 “然而这是无用的,提尔人可以通过海路获得补给,并且他们也不缺淡水。 “亚历山大见围困无效,又受了提尔建城的启发,他就下令从提尔的大陆部分开始挖山填海。 “亚历山大花了七个月时间,建筑了一条延伸至提尔岛屿城墙的海堤。 “那里的城墙修建得没有陆地上的高大,毕竟有大海作为阻拦,本来是没有人能攻打到那里的。 “随后亚历山大发挥了自己陆地作战的优势,击垮了提尔守军。 “据说亚历山大对于提尔人的顽强抵抗和其部下的惨重损失极为恼怒,因此毁灭了半个城市。 “城镇中有名居民,或被集体屠杀或被卖为了奴隶” 老向导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如同后世称职的导游,随便哪块石头都能讲出花来。 而罗杰的思绪却已经发散,他想,不愧是亚历山大大帝,居然能想出在海上造条大堤这种方法。 但这种方法说穿了,还是避过敌人防备森严的正面,攻击敌人毫无防备后方的战术。 罗杰的部队,在异教徒的严密监视中,经过了提尔。 之后他们一连经过了阿克、海法、凯撒利亚、阿尔苏夫和雅法这些沿海的城市。 如同贝鲁特和西顿一样,它们都处于基督徒的统治下,也都有着被战火毁坏而没有完全修复的城墙。 随后老向导带着罗杰的部队离开了海岸线。 在经过了一个名叫拉姆拉的城市,以及城市边广阔的平原,并且越过一片并不算太过险峻的山区后。 罗杰一行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耶路撒冷。 他派出骑士去城里通报,自己站在山上眺望,并且听着老向导带着兴奋和骄傲的介绍: “耶路撒冷!这就是圣城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在希伯莱文中意为‘和平之城’,阿拉伯语叫‘古茨’,意为‘圣城’。 “根据《圣经》记载,这里是耶稣受难、埋葬、复活、升天的地方。” 罗杰看耶路撒冷城位于犹地亚山区顶部,城墙大致为四边形,每边约长900米,高12米,有8座城门。 他心中估算,城圈面积约1平方公里,比自己西西里的巴勒莫城小多了。 他看整个耶路撒冷城周围被山谷与干涸的河床所包围,只有北面不是十分明显。 老向导指着城墙周围的山和谷介绍着: “在耶路撒冷有3道明显的山谷:汲沦谷、欣嫩子谷和泰罗普河谷。 “汲沦谷经过旧城以东,将东面的橄榄山与城市隔开。 “欣嫩子谷在耶路撒冷的西面,在圣经末世论中是地狱的象征。 “泰罗普河谷位于西北方,靠近大马士革门的位置,向南-东南注入西罗亚池。 “南边的山就是锡安山,与之对应的是城墙南面的锡安门,门外不远就是耶稣最后的晚餐圣所。” 老巷向导指着城区东南角,他兴奋地说:“看,哪里就是圣殿山,是圣城中的圣城。” 罗杰正在看被密密麻麻的建筑物挤得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的城区,闻言便把目光投向了那里。 他看到圣殿山如同一块高台,上面有平坦的广场。 比起城里其他地方,那块地方倒是相对来说比较空旷。 老向导指着圣殿山西侧的,一堵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墙说: “那就是西墙,又名哭墙。 “耶稣诞生一千年前,所罗门王在耶路撒冷建成圣殿。 “然而当耶路撒冷被巴比伦人攻陷,圣殿也被焚毁,只余下这一堵墙壁。 “在这座犹太教信仰的中心和最神圣的城市,昔日圣殿的遗迹——西墙,仍是犹太教最神圣的所在。” 罗杰没有被老向导的话感染,他不信犹太教,所以对这堵墙没有什么感觉。 他看高台上,只有两栋建筑,看着都是明显的伊兰斯风格。 一栋八角形建筑位于高台中央,木造的圆穹顶高约50米、直径20多米,顶上有个十字架。 罗杰觉得这原来应该是一座清真寺,但边上没有高耸得直逼云霄的宣礼塔。 老向导的介绍追上了罗杰的视线,他说: “这是圆顶清真寺,现在被改建成了教堂,它一直是耶路撒冷最着名的标志之一。 “它又名‘岩石清真寺’,因为寺里有一块镇寺之宝:一块淡蓝色的巨石。 “巨石高只到腰部,但宽大如同房屋的地基。 “它被放置在寺的中央,以银、铜镶嵌,用铜栏杆围着。 “这块岩石上有一个大凹坑,相传是先知穆·罕·默·德在此处‘登霄’留下的马蹄印。” “大人,你知道‘登霄’的故事吗?” 罗杰记得《古》经里有记载穆·罕·默·德夜行前往耶路撒冷的事迹。 而碎嘴的老向导或许以为身为基督徒领主的罗杰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他开始叙述: “穆林斯相信,穆·罕·默·德在建教第九年的一个夜里,在天使陪同下,骑一匹面如美女的天马,从麦加飞到耶路撒冷,踏石登天,聆听真主的天启。 “为纪念穆·罕·默·德的夜行登霄,会见早先的先知们,穆林斯们修建了这两座清真寺。 “伊兰斯教也将耶路撒冷列为麦加、麦地那之后的第三圣地。” 罗杰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把目光转向另一座位于高台南侧的建筑,老向导口中的第二座清真寺。 那座建筑高大宏伟,气势壮观,具有伊兰斯特色的大圆顶,镏金装饰,高高矗立于蓝天碧空,在骄阳下熠熠生辉,显得庄严辉煌。 圆顶底下的大殿,长约90米,宽约35米,约30层楼高。 然而其中的一部分挂着十字架,看着像教堂。 另一部分看起来是骑士们的营房和武器库。 大殿旁边还建了一长溜马厩。 完全看不出清真寺的样子。 老向导还在卖力地介绍着: “这是阿克萨清真寺,又名‘远寺’ “殿内耸有53根大理石圆柱,49根大理石方柱,擎撑着屋顶。 “先前只有东西两面有门,因是面南礼拜,所以又开了一道北门。 “以前穆林斯节日会礼时,‘远寺’大殿内可容纳5000人礼拜,外面的沙里夫大院可供万人礼拜。” 第339章 耶路撒冷局势 晚饭后家人的闲聊总是最温馨的。 罗杰调侃着:“妈妈,我的便宜老爹什么时候死?” 阿德莱德半真半假地说:“现在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想喂他吃药都没机会。” 罗杰呵呵笑着:“妈妈,那可不行,会遗臭万年的。” 阿德莱德瞪了罗杰一眼:“逗你呢,你真当我要做金莲·潘啊。 “更何况他现在死了可不行,还等着他来撑你上位呢。” 罗杰不在乎地说:“谁稀罕他撑,他死了我不就直接接手了?” 阿德莱德叹了口气说:“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罗杰纳闷道:“怎么,他改主意了?不准备遵守和我们的约定了?” 阿德莱德说:“那倒没有。” 罗杰松了口气说:“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当时答应我们的东西,可是白纸黑字写下来,并且盖上了他的徽记的,就像遗书一样。 “等他死了,我们照着这份遗书继承王位,又能有什么问题呢?” 阿德莱德面色转为凝重,她说:“罗杰,这里和西西里不一样。” 罗杰不解地说:“有什么不一样? “当年西蒙不就是凭着老爹的遗书,继承爵位的嘛。 “我为什么不能凭着遗书继承耶路撒冷?” 阿德莱德陷入了沉静,似乎在回忆。 隔了一阵子,她说:“谢谢你,罗杰,当年你救了西蒙,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感谢你。” 罗杰摇着头,苦笑着说:“是上帝救了他,不是我,当时你和主教是这么宣布的。” 阿德莱德又叹了口气:“不,当时这么说只是形势所迫,其实我知道是你救了他,虽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办法。” 罗杰自嘲地说:“但我似乎干了件蠢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早就是西西里伯爵了。” 阿德莱德用很严肃的口吻说:“不,如果你当时不救西蒙,那我和你,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罗杰惊讶地看了一眼阿德莱德,随后陷入了沉思。 阿德莱德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父亲那封遗书,是他在世的时候,当着主教、大臣、重要封臣的面定下来的,而那些人也当场发了誓要遵守的。 “而且那份遗书是符合长子继承传统的。 “所以你父亲死后,西蒙很顺利地继承了爵位,没有任何人敢反对。 “但那份遗书只说了要传位给西蒙,并没有谈到你。 “如果西蒙死于刺杀,那情况就会很复杂。 “虽然你是西蒙的顺位继承人,但一来没有遗书,二来你不是长子。 “而主教、大臣、封臣们,并没有为你的承爵发过誓,他们不必、也没理由帮你。 “而我们那些亲戚的秉性,你也是知道的。” 罗杰脑子里浮现出,那些口里喊着“弑亲”,提剑要劈死他的人,以及那些一有风吹草动,就想着投机的人。 阿德莱德继续说着:“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掌握你父亲留下来的权利,你我二人只是可以任人鱼肉的孤儿寡母。 “所以我感谢你,不光光是为了西蒙,也是为了我自己,以及我们的家庭。 “谢谢你,给了我足够的时间,让我能够在西蒙统治的时期,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解决,彻底掌控了局势。” 罗杰历史不好,他不知道在东方的历史中,有没有发生过孤儿寡母的皇帝,被大臣掌控,沦为傀儡,最后被废掉,改朝换代的事情。 他感激地说:“妈妈,辛苦你了。” 阿德莱德笑着说:“我不辛苦,我只是怕你不理解我。 “当时我急着把你赶走,就是觉得局势太过危险,怕有人把你和西蒙一锅端,那我们就完了。 “我当时只相信罗洛,觉得你在他身边才是安全的。 “因为你父亲是绝对相信他的,而他也没有辜负我们的信任。” 罗杰想,差点就出了意外呢。 不过他没有说这个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让母亲担忧。 他把话题转回耶路撒冷:“妈妈,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先掌控住耶路撒冷的局势,以免这里的人在鲍德温死后,反对我接任国王,是吗?” 阿德莱德点头道:“是的,但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事实上,这耶路撒冷的王位,鲍德温自己都没坐稳。 “确切地说,这个王国都没有稳定下来。 “整个耶路撒冷王国就如同一张渔网。 “一些主要的城市掌握在基督徒手里,相互之间也有联系。 “而在城市范围之外的地方,还是萨拉森人和突厥人的天下。” 罗杰脑子里浮现出鬼子用炮楼和铁道网格化控制占领区的电影镜头。 阿德莱德继续说着:“甚至还有两个最重要的港口,阿什塔伦和提尔,还在萨拉森人手里。 “鲍德温打了几次提尔,都没打下来。 “至于阿什塔伦,他也就是去烧杀抢掠一番,连攻城都不敢,据说那城极为坚固。 “倒是阿什塔伦人,仗着背后有埃及人撑腰,几次三番地来攻打我们。 “但他们野战不行,被鲍德温教训了几次之后,就学了乖,轻易不出城。 “可一旦鲍德温北上去援助安条克或埃德萨,他们就会冲过来劫掠,甚至有一次直接打到了这里。 “那次,要不是罗洛领着一群老兵死守,耶路撒冷就完了。” 罗杰唏嘘道:“妈妈,你受苦了。” 阿德莱德郑重地说:“耶路撒冷王国除了内部没有统一,外面还有埃及人和突厥人两个大敌。 “突厥人还好一点,他们更专注于北方的埃德萨和安条克。 “当然有一次他们也来了这里,他们的一个英雄把鲍德温打得可惨了,不过后来听说那人被他们自己人给害死了。 “相比之下,埃及人则一门心思地想把基督徒赶到海里去。” 罗杰想到了萨拉丁,虽然历史不好,但电影看多了总是知道一点的。 他记得就是萨拉丁带着埃及人,打败了基督徒,占领了耶路撒冷。 他有些担心地问:“埃及人的统治者是叫萨拉丁吗?” 阿德莱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罗杰放心了,只要埃及人的统治者不是萨拉丁,埃及人是不可能打赢基督徒的。 他拍着胸脯说:“妈妈别担心,现在我来了,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埃及人别想打进耶路撒冷。” 阿德莱德担忧地说:“你可千万别小看埃及人,他们势力庞大,人数众多。 “据说鲍德温刚接任耶路撒冷国王那会儿,就和埃及人打过一场。 “当时鲍德温集结了所有基督徒的力量和埃及人正面交战, “那一天双方打了整整一天,到夜幕降临无法再战才停手。 “基督徒伤亡惨重,眼看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 “结果鲍德温运气好,埃及人不知道是因为国内出了状况,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突然就撤兵了。” 罗杰想,埃及人没有萨拉丁就是不行。 他想,能够提前知道历史结局果然爽。 就像现在,随便埃及人来多少他都不怕,反正最后一定能赢。 罗杰自信满满地说:“妈妈,你不用再害怕了。 “我向你发誓,如果埃及人敢来,我一定会打败他们。” 他甚至开始吹嘘:“说不定我还会打到埃及去,让他们知道,我们诺曼人不是好惹的。” 阿德莱德欣慰地笑着说:“好好,我的小罗杰是盖世英雄,有你在,谁来我都不怕。” 罗杰觉得阿德莱德这话就是在宠他。 他不服气地说:“我没吹牛,我现在真的很能打了。” 罗杰向阿德莱德讲述了自己一路上经历的战斗。 阿德莱德听得又是担心,又是欣慰。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罗杰又把话题转到了最初的问题。 他问:“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阿德莱德正色道:“你需要得到耶路撒冷各方力量的承认。 “你需要展现自己的魅力,得到民众的认可。 “简单地说,你需要有相当的威望。 “刚才我说到鲍德温王位不稳,一方面是因为敌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自己人中的威望不够。 “他每次战败,都会影响他的威望。 “而后他必须通过不断的胜利,在自己人中树立威望。 “而要获得胜利,又必须借助基督徒的力量。” 阿德莱德捂着脑袋,一副伤脑筋的样子说: “鲍德温用自己的威望引来更多的基督徒追随,然后有了更多的力量后,就想办法获得更大的胜利,于是就得到更大的威望。 “这就像滚雪球,但是一旦遭遇失败,这个雪球就散了,必须从头开始滚起。” 罗杰想,鲍德温简直就是“在冰面上滚雪球”,一步也不能错,这国王做得可真够累的。 他说:“这么说来,鲍德温这个国王做得挺辛苦的。” 阿德莱德说:“何止辛苦,简直是伤透脑筋。 “这里的基督徒来自各个地方,成分复杂,互相之间矛盾重重。 “鲍德温为了能够利用他们的力量,采用了大肆分封的做法。 “除了耶路撒冷和死海南边的克拉克,那座城堡还是用我的嫁妆建造出来的呢。 “其他几乎每一个城市,每一块地盘,都被他分封了出去。 “这样做的结果,让他迅速地拥有了大批忠诚于他的贵族,以及附属这些贵族的军事力量。 “但缺点也是极明显的。 “一个是鲍德温的收入很少,让他无法维持一支数量众多的常备军。 “现在他手下只有两个兵团,一个是一直追随他的法兰克人兵团。 “另一个就是以跟着我过来的诺曼人为主,建立的诺曼兵团。 “这个诺曼兵团的薪酬还是用我的嫁妆支付的” 罗杰惊讶地打断道:“妈妈,还要你来花钱养兵!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阿德莱德笑着说:“鲍德温也是被逼急了,他到处找人替他养兵。 “你知道吗,他居然还叫宗主教阿努尔夫替他养兵。 “他要求对方替他承担30个士兵的薪酬,而阿努尔夫只同意给他200银币。 “简直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鲍德温给气得哈哈哈。” 阿德莱德痛快地笑了一阵子,随后她说: “鲍德温叫我养兵,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反正我养得起,那些西西里来的商船,税都是直接交给我的,他们只认我。” 罗杰不解地说:“妈妈,有钱你留着自己花呀,干嘛要替他养兵呢?” 阿德莱德笑着说:“还不是为了你,这可是我给你留着的武装力量。 “我以这些兵是我出钱养着为理由,要求军官必须是我的亲信。 “回头你和罗洛交接一下,接手这支部队,在这里,没力量可不行。” 罗杰点头道:“知道了,妈妈,这事不急。” 阿德莱德继续之前的话题道: “刚才说到鲍德温大肆分封,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他不敢过于违抗那些贵族的利益。 “只要那些贵族达成共识,他就不得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哼,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乘这次鲍德温病重,还提出了要投票决定下一个耶路撒冷王,他们当自己是谁?” 罗杰冷笑着说:“我出来前已经预计到了这一点。 “所以这次我不是轻装前来,而是带着部队过来。 “就是为了压制住不服气的人。” 阿德莱德却道:“你不要小看他们,这些人的力量加在一起,非常强大。 “即使加上你带来的部队,我们的力量也压制不住他们。 “而且他们和的黎波里伯国的庞斯,安条克公国的鲁杰罗,埃德萨伯国的鲍德温,都有联系。 “一旦他们达成共识,迎接这些公国、伯国的人过来继承王位,凭我们的力量是挡不住的。 “但好在他们之间也有矛盾,并非铁板一块,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达成共识。 “而且因为外敌的关系,很多时候,哪怕他们心不甘情不愿,他们也必须要听从于我们。 “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利用这段时间,分化他们,同时,树立你的权威。” 第379章 拯救阿德莱德 第二天,众人分头行动。 罗杰带着亲卫队和女兵们,来到了耶路撒冷城南面的锡安山里。 为了保密,他没有回耶路撒冷城。 但他派人回城里大肆采购鞣制好的羊皮。 在罗杰埋头制作秘密装备的这段时间里,他撒在外面的密探们,把消息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 乌斯曼和费萨尔成功地建立起补给通道,大量的补给被运送到了前线。 前线没有战事。 埃及人并没有像罗杰预计的那样,分批地出现。 罗杰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他收到了穆帖仪从埃及送来的密信。 信里说:埃及哈利法动用了大量的民夫,将埃及红海舰队,通过苏伊士地区平坦的陆地,运进了地中海。 罗杰有些诧异,他想,这也行? 随后他想到了金字塔,据说那里最大的石块重达几百吨。 古埃及人能长途运送如此重的石块,现在的埃及人,当然也可以通过陆地行舟,把舰队从红海搬到地中海。 罗杰猜测,或许是敌军先遣部队的失败,让埃及哈里发意识到,分批次前进是行不通的,于是才有了这样的大动作。 现在,通过埃及人的努力,他们在地中海又有了庞大的舰队。 这个舰队可以将尼罗河三角洲充沛的补给和淡水,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 所以埃及军队不再需要考虑沙漠绿洲的水源限制。 他们可以将大部队集结在一起,沿着地中海的海岸线前进。 罗杰唏嘘不已。 埃及哈里发的这一招“以力破巧”,把他原先切断敌人补给、逼迫敌军撤退的计划打得粉碎。 罗杰想,幸亏自己没在沙漠里面继续袭扰作战,否则必定会吃大亏。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封锁阿什基伦港口的热那亚商船队。 罗杰估计,埃及人的红海舰队,现在一定忙着给埃及主力部队输送补给。 但这支舰队一旦抽出空来,他们一定会汇合阿什基伦的海盗舰队,向封锁港口的热纳亚商船队发动攻击。 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热那亚人一定会惨败的。 罗杰觉得没必要让热那亚人白白牺牲,他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在雅法的热那亚商队首领。 他让热纳亚人撤回他们的商船队。 罗杰想,现在就看鲍德温能不能挡住埃及人的进攻了。 之后几天,或许是热那亚商船队的撤退,让阿什基伦人鼓起了勇气。 他们派了一支部队,冲出城门,企图袭击路过的补给队。 但是黏着他们的、丹尼和史密斯率领的西西里步兵,以及迅速赶来的、伍德沃德率领的诺曼重骑兵,给这些忘乎所以的阿什基伦人好好上了一课。 惨败的阿什基伦人逃回了他们的乌龟壳里,再也不敢冒头。 与此同时,在耶路撒冷城里,宗主教阿努尔夫,带着所有的宗教人士,几乎是挨家挨户地鼓动信徒们上前线为主献身。 这种鼓动是非常强力的。 那些被洗了脑的信徒们,提着一根粗棒子,就离开耶路撒冷城,奔赴前线。 很多人甚至连食物和水都不带。 得到消息的罗杰猜测,这些人肯定不知道阿里什离耶路撒冷城到底有多远。 而宗主教阿努尔夫只管鼓吹动员,对信徒们后续的行动却不管不顾。 他这样的举动,或许可以把这些信徒送进天堂,但绝对送不到阿里什。 幸好有波波神父引导并且组织这些虔诚而又可怜的信徒们。 而西西里人一路上的鼎力相助,也保障了这些信徒,能够平安抵达前线。 不过罗杰知道,这种平安只是暂时的,自己所做的,或许只是让这些信徒多活一段时间,活到大战打响而已。 一个月后,当密探从前线带回来埃及人出现在阿里什的消息时,罗杰正指挥着夏娜、亨克以及亲卫们适应他的新装备。 密探报告: “穿着绿色外套的埃及人,密密麻麻如同过境的绿色蝗虫。 “阿里什西边黄色的沙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片绿色的草地。 “粗略估算,人数应该不止20万人。” 罗杰将密信抛在一旁,他不关心埃及人的人数。 正面战场怎么打,是国王鲍德温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救出自己的母亲--阿德莱德。 罗杰看向眼前,亲卫队里正在筛选勇士,标准是能不能适应新的装备。 他发现亨克适应得很好,那家伙在新装备上从容淡定,没有一丝惊慌。 罗杰想,或许和亨克这家伙神经大条有关。 对待任何不明白的东西,亨克一向都能淡然处之的。 而夏娜一开始则很不适应,但她顽强地克服了自己的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罗杰一直在训练他的特种部队。 前线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了回来。 双方的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他们打得很疯狂。 高喊着“真主保佑”、“穆罕默德”的穆林斯,和高喊着“基督在上”、“神的旨意”的基督徒,在黄沙里拼命厮杀。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 在密探的情报中,罗杰注意到: 鲍德温似乎打着,用廉价信徒消耗敌军力量的想法。 他总是先派那些毫无防护、只带着一根木棍的信徒,去和对方战斗。 只有在最关键和最重要的时候,他才派出真正的战士。 而埃及哈利发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罗杰看着手中的情报,他能想象得出,那是多么可悲的场景,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后方,宗主教阿努尔夫还在继续鼓动着,耶路撒冷城里,连老人和小孩都被送上了前线。 其他的基督徒城市里,情况也都差不多。 罗杰不知道鲍德温打得什么主意。 他觉得再这么打下去,整个耶路撒冷王国,可能会被打成一个空壳,那样的胜利有什么意义? 但罗杰又想,这是鲍德温的王国,就算鲍德温把整个王国都拼光了,那也是他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于是罗杰让亨克和夏娜继续带人练习,他自己带着被筛选下来的亲卫,悄悄地去了趟阿里什。 他没有进入军营。 在阿里什城外,罗杰和应邀而来的埃德萨将军约瑟林碰了个头。 罗杰说:“约瑟林,卡拉克城堡里有一半的士兵是你的手下,你可以让他们放了我母亲吗?” 约瑟林摇头道:“虽然那些人是我带来的,但他们都是国王鲍德温的死忠,并不听从我的命令。” 罗杰降低要求说:“卡拉克城堡有四个主堡,我知道你一定清楚,我的母亲被关在其中的哪一个里面。” 约瑟林盯着罗杰说:“罗杰,你别蛮干,那些人得到了国王鲍德温的旨意,允许在收到攻击的情况下杀了你母亲。” 罗杰把住约瑟林的手,诚恳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朋友,我恳求你告诉我。” 约瑟林一脸犹豫。 罗杰拿出一个木头骰子,那是一个特殊的骰子,上面没有“一点”“二点”,却有两个“四点”和“六点”。 他说:“看在黑火药配方的份上。” 约瑟林脸色有点狼狈,他接过骰子说:“我欠你的,但今日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罗杰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然后他立刻离开了阿里什,悄悄地返回了锡安山里的军营。 当前线传来基督徒溃败的消息时,罗杰终于训练好了他的“特种部队”。 而后有消息传来,丹尼和史密斯率领的西西里步兵,稳住了溃败的基督徒士兵们。 在阿什基伦城外两道壕沟中间,基督徒军队站稳了脚跟。 罗杰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人通知丹尼和史密斯带着西西里步兵撤退,把阵地让给鲍德温。 他发誓保障基督徒大军的补给线,可没发誓让西西人为鲍德温卖命。 罗杰毫不怀疑,鲍德温一旦得到西西里步兵的指挥权,一定会让他们像那些信徒一样,作为炮灰战死在战场上。 前线失利的消息,让耶路撒冷王国的北面也开始不太平起来。 大马士革的突厥人部队,又一次“散步”到了边境线附近。 据密探报告,突厥人和鲁杰罗率领的基督徒守军,已经发生了好几次的“误会”。 罗杰知道,他必须采取行动了。 罗杰带着部队离开了锡安山的营地,悄悄抵达了卡拉克城堡外的山里。 在那里,他汇合了罗洛和奥丁,以及骑马军士们。 罗洛和奥丁将他们打探到的情报,详细地汇报给了罗杰。 罗杰尤其关心风向,他说: “是否已经确认了,这里的风,白天的时候,从死海中心往外围吹,而晚上的时候,又吹回死海的中心。” 罗洛和奥丁都点头道:“没错,每天都这样,凌晨和傍晚风最小。” 罗杰于是宣布行动开始。 他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愿上帝保佑我们。” 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 罗杰带着骑马军士们,来到了孤山顶上,卡拉克城堡前。 他让士兵们点起大量的火把,并且大声喊叫着,将城堡里的守军都吸引到靠近他们的城墙上。 接着,罗杰让几个士兵推着一辆似乎是满载着金币的车子,抵达对方的城门前。 车上高高堆起的金币,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金色光芒。 罗杰看到,门楼和城墙上,雷诺男爵以及所有的守卫们,个个两眼通红。 他们的视线都被牢牢地吸引在了那辆装满金币的车子上。 罗杰让士兵们大声鼓噪着反复喊:“放人、放人,钱都归你们。” 然而在那个埃德萨贵族的监视下,城门终究没有被打开。 而罗杰这次似乎是铁了心的要贿赂守卫。 他也不收回那车金币,只是让士兵们反复鼓噪着叫喊。 在这一片闹腾中,几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地、悄悄地,从空中降落。 很快,罗杰灵敏的耳朵,听到关押阿德莱德的主堡那里,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随后,他看到那里,有火光规律地闪动。 于是罗杰毫不犹豫地拔出剑,厉声高喊:“进攻!” 一只火箭准确地射到了似乎装满金币的车上。 轰然巨响中,金币如同深秋的落叶,在狂风中四处飞散。 卡拉克城堡的门楼,坍塌了。 早有准备的诺曼人高喊着“神的旨意”,在硝烟中杀进了城堡。 当胜利的欢呼淹没了最后的厮杀声,亨克提着带血的剑,和夏娜一起,护卫着阿德莱德,出现在罗杰的面前。 第380章 激战 五天后,罗杰在雅法的码头,送别阿德莱德和大批的西西里步兵。 他们将搭乘热那亚商船返回西西里。 阿德莱德含着泪和罗杰拥抱,她说:“和我一起走,别再为鲍德温卖命了。 “这个耶路撒冷王冠,我们不要了。” 罗杰安慰着母亲说:“放心,妈妈,我不会为他拼命的。 “只是若让我坐船回去,这段航程恐怕真会要了我的命。” 阿德莱德嘱咐着:“早点回来啊。” 罗杰点头承诺。 但他心里却在想,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 毕竟自己发过誓的,若是抛下还在和埃及人拼命的基督徒,一走了之,势必要一辈子背负“逃兵”的污名。 更何况,母亲被鲍德温欺负了,这笔帐不算清楚,自己怎么甘心离开呢。 但他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只是答应道:“我会尽快回去的。” 于是,在罗洛和他兄弟们的护卫下,阿德莱德登船离开。 罗杰一直目送着,直到热纳亚商船队的风帆消失在西面的地平线上。 这时候,罗杰身边只剩下丹尼、亨克、奥丁、夏娜和渣罗,以及贝都因人费萨尔。 现在,罗杰手上的兵力全都是骑兵,包括50个亲卫,500个诺曼重骑兵和500个骑马军士,以及费萨尔直辖的100个骆驼骑兵。 罗杰看向费萨尔,他说:“费萨尔,别的酋长都拿着我给的酬劳走了。 “为什么你还坚持要留下来陪我呢?是对我的酬金不满意吗?” 费萨尔笑道:“不,恰恰相反,你付给我们的酬金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靠着你给的骆驼,我的部落一定能恢复元气。” 随后他面色一正,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还需要我的帮助。” 罗杰哑然失笑,他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费萨尔摇头道:“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贝都因人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这时候有探子来报告:“大人,埃及人出现在阿什基伦,他们现在正和鲍德温率领的基督徒,隔着壕沟对峙。” 于是罗杰带着部队,出发前往阿什基伦。 两天后,罗杰一行抵达阿什基伦城外的山里。 罗杰并没有去正面战场和鲍德温的部队汇合,他可不想当炮灰。 罗杰躲在山头上的杂草丛中,看向战场。 那里已经开打了。 罗杰看到鲍德温率领的基督徒,人数远远小于对面的埃及人。 但是鲍德温还是把他的部队分成了五个阵列。 第一个阵列横在壕沟的边缘,其他四个依次排在后面。 壕沟对面,是铺天盖地穿着绿袍的埃及人。 罗杰来不及数清楚那里到底有多少人,他看到,埃及人发动了进攻。 这些穿着绿袍的异教徒如同潮水般朝前猛冲。 “潮水”冲入壕沟,随后如同拍在堤岸上的浪花一样溅起,他们仰头向上猛攻。 守卫壕沟的基督徒们高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他们用手中的武器,杀戮着那些仰头往上爬的埃及人。 冲在前面的埃及人,如同韭菜般被基督徒收割着。 他们的尸体滚落下去,垫在了壕沟的底部。 后面的埃及人踩着前人的尸体继续往上冲。 同时,大量的沙漠弓箭手抵达壕沟边缘,朝着对面射箭。 而基督徒们也用弩箭还击。 靠着地形的帮助,在刚开始的时候,基督徒们占了上风。 然而在异教徒不要命的全力攻击之下,守卫壕沟边的第一阵列的基督徒们,因为体力的消耗,动作越来越迟缓。 终于,有些人没有及时将冒头的埃及人杀死,让对手爬了上来。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失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随着冲上来的异教徒越来越多,基督徒第一个阵列、以信徒为主要力量的士兵们,陷入了混战。 罗杰认识第一阵列的指挥官,那是一个非常有名望的高贵骑士。 那骑士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一阵列所有的人,和他们的指挥官一样,都被异教徒给杀死了。 就在这时,第二阵列的指挥官,另一个无畏的骑士,指挥着部队发动了冲锋。 这个骑士也是罗杰认识的,罗杰记得在圣殿山上的大殿里曾经见过他,那是一个有资格站在前排的人物。 刚刚冲上壕沟,恶战一场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的异教徒们,完全无法抵抗基督徒的冲锋。 这些埃及人成片地被基督徒们砍倒。 那个无畏的骑士率领着第二阵列的、同样以信徒为主的基督徒战士们,一直杀到了壕沟边缘。 然后他们重新组织起防御。 壕沟对面的埃及人并没有因此气馁,他们再一次发动猛攻, 在沙漠弓箭手的助攻下,一批又一批的异教徒,踏着壕沟里的尸体往上冲。 随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变成了尸体,垫在了壕沟里。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第二阵列的基督徒战士们力量开始衰竭。 于是,第一阵列的悲剧再次上演。 这一次,罗杰看到有一名骑士幸免,但此人的手被砍掉了,只是勉强从死亡的危险中逃了出来。 然后第三阵列发动了冲锋。 这个阵列的指挥官是一个年轻人。 罗杰之前没有见过那人。 罗杰猜测,这个年轻人可能来自埃德萨、安条克或者的黎波里。 这个年轻人非常勇猛,他纵马疾驰,率先冲入敌人之中,左劈右砍猛烈战斗。 罗杰发现第三阵列的战士们,明显比前两个阵列要强。 他们中间很多人都穿着盔甲,其中一小半是锁子甲。 他们盾牌上的徽记表明,他们大多是来自埃德萨、安条克和的黎波里的战士。 这些战士将冲过壕沟的敌人全都杀死,然后又守在壕沟边缘。 他们坚持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坚持到太阳过了天空的中央。 但最终,在烈日的持续毒晒下,他们坚持不住了。 除了那个年轻人,其他所有的人,都死在了壕沟的边缘。 那个年轻人勉强从这绞肉机里逃了出来。 罗杰看到,剩下的两个阵列里,有不少士兵因为这恐怖的伤亡而吓得颤栗。 就在这时,宗主教阿努尔夫带着一群教士们,推着载有一个巨大金色十字架的四轮板车,来到了剩下的两个阵列之前。 罗杰看到,国王鲍德温从他的爱马“贾泽拉”上下来,他拜倒在主的十字架前。 鲍德温大声发着誓言,忏悔自己的罪过。 所有剩下的基督徒们,也跟随着国王跪下祈祷。 随后,基督徒们站了起来,罗杰发现,他们的恐惧都消失了。 于是国王鲍德温派出了第四个阵列。 这个阵列里,有很多跟着罗杰一起战斗过的耶路撒冷战士。 罗杰对这些人的实力很清楚,他相信他们在冲锋的时候会获得胜利。 但罗杰也知道,这些人并不能坚持很长的时间,特别是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 果然,如同罗杰所料,第四阵列只是一个冲锋,就冲到了壕沟的边缘。 他们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壕沟这一侧的敌人扫清了。 但是壕沟阻止了他们的继续冲锋。 于是战斗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节奏。 罗杰觉得鲍德温的这种指挥方法是错误的,这根本就是把士兵们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在使用。 他想,若是自己来指挥,同样五个阵列,自己会要求他们像车轮一样旋转更替。 每一个阵列累了,就让他们从一侧撤退,让另一个阵列从另一侧冲上去,填补空缺。 这样,在一个阵列战斗的时候,另外四个阵列都可以得到休息的时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前面的人拼光了,再让后面的人上前,这简直就是靠着人命来拖时间。 战斗还在持续,日头已经偏西。 在埃及人庞大的数量和持续不断的冲击下,那些在罗杰的带领下屡战屡胜的耶路撒冷战士们,也开始动摇了。 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转身逃跑。 但这次,国王鲍德温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精锐部队全军覆没。 他亲自率领着第五阵列冲上前去支援。 这个阵列里都是高级贵族,包括的黎波里伯爵庞斯、埃德萨将军约瑟林、医院骑士团长吉拉德,以及所有罗杰认识的、不认识的耶路撒冷贵族,还有贵族们的亲卫队。 他们装备精良,战力雄厚。 而对面的埃及人也派出了主力。 战斗打成了混战。 罗杰看到,有一个埃及人的将军,看穿着打扮可能是一个埃米尔,他向着国王鲍德温冲了过去。 国王鲍德温注意到了,他抛出了手中的骑枪。 这支被猛烈投掷的骑枪刺穿了那个埃米尔马的脖颈,又刺穿了埃米尔的胸膛。 而在混战中,另一个埃及人的指挥官,也是一个埃米尔,越过国王的军队,朝着阵后“真十字架”边上的宗主教阿努尔夫冲去。 但这人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运气,他的马踩上了一块碎石,跌倒了。 马上的埃米尔前扑着倒地,将自己的脖子折断了。 宗主教阿努尔夫和他手下的教士们齐声尖叫: “神迹!这是神迹!这个企图亵渎十字架的异教徒,遭到了神的报复和打击!” 国王鲍德温的勇武和宗主教阿努尔夫所谓的“神迹”,鼓舞了战场上的基督徒们。 所有人都高声大喊着,奋勇战斗。 战斗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双方都精疲力竭。 第381章 空袭 入夜后,被罗杰派出去潜伏在海岸边的探子们,带回来了埃及舰队的消息。 “大人,埃及人的舰队,白天巡逻附近的海面。 “它们一刻不停地移动,从不在某个地方停留,并且也不靠近海岸。 “即使在埃及人营地后方临时搭建的码头,它们也不停泊。 “城里的补给和淡水,由阿什基伦海盗船队负责输送到埃及人大营后方的临时码头。 “入夜后,埃及舰队和海盗船队一起,停泊在阿什基伦港口里。 “那个位置受城墙保护,我们无法靠近观察。” 罗杰点点头,他想,根据探子的消息,埃及人显然是学了乖。 提尔城自己用“没良心炮”覆灭埃及主力舰队的行动,被提尔人看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可能保密,想必埃及人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们的舰队才会这么谨慎,为了不靠近岸边,甚至不参与补给和淡水的运输。 他们只让规模较小的阿什基伦海盗船队负责运输。 这样就算遇到基督徒的埋伏,损失也不会太大。 但海盗船队的装载量,根本不可能把阿什基伦城里堆积如山的补给,迅速地转移到埃及人的大营里。 罗杰估算着埃及大军每天的消耗,他想,海盗船队的运输量,大概只能堪堪支撑这个消耗。 他想,所以现在埃及大军就像在吃自助餐,吃多少拿多少,想多拿点都不行。 不过埃及人也没必要多拿,只要海路掌控在他们手里,他们就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 而且补给放在城里面,比放在野外更安全,也可以更好的保存。 罗杰知道,国王鲍德温自打败退到阿什基伦城外的壕沟阵地后,就把自己那套切断敌军补给的战术,拿出来改头换面,当成他的创意用了。 鲍德温不止一次地派出奸细,想要进入阿什基伦城,去烧毁那堆积如山,在城外都能看得见的补给。 然而鲍德温派出去的奸细都被识破、逮捕并且被处死了。 那些吊在城墙上的尸体告诉所有人,阿什基伦人对这些补给看守得有多严密。 但是这种看守对罗杰而言,并不是密不透风的。 他想,阿什基伦人一定不知道,除了东南西北,还有一个方向可以攻击到,他们那像山一样堆积在城市中心广场上的补给。 罗杰走出了帐篷,他看到夏娜正组织人手,将新装备--热气球的零件,从马车上取下来,并且开始组装。 这些热气球在攻克卡拉克城堡、拯救阿德莱德的战斗中派上了大用场。 没有它们,罗杰就无法把自己经过特殊训练的部队,投送进城堡。 而如果不能先一步攻克、并且守住关押阿德莱德的主堡,罗杰是绝对不敢发动进攻的。 现在,罗杰把这些热气球带到了阿什基伦,他准备用它们来给异教徒们一个“惊喜”。 罗杰检查了一下组装好的热气球,发现夏娜她们做得很好。 他交代夏娜说:“我决定,明天凌晨发动攻击。 “那个时候太阳刚出来,光照足以看清地面的目标。 “而且地面还没有被晒热,这是驾驶热气球升空最好的时间段。” 夏娜疑惑地问:“我们都飞到天上去了,地面是不是被晒热,和热气球有什么关系?” 罗杰想了想,觉得要和这时代的人解释清楚空气对流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麻烦。 他假装板着脸说:“你照做就是了,有啥好多问的? “再啰嗦我叫亨克替换你。” 亨克在边上乐呵呵地说:“还是换我上,我不懂的事情从来都不问。” 夏娜朝亨克吐舌头,说:“你太重了,换你,还不得少带好几罐火油。” 罗杰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在明天的行动中,选择了夏娜以及另外几个女兵控制热气球的。 他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转身回到帐篷里。 第二天,凌晨。 五个热气球缓缓升空,慢慢飘向阿什基伦。 其中一个热气球上,画了一条巨大的东方龙。 那是夏娜控制的热气球。 那条龙不是罗杰画的,是夏娜画的。 自打夏娜被中华人救了之后,她就非常喜欢东方的龙,甚至又一次宴会喝多了,她还开玩笑说要嫁给东方的龙。 站在山头上的罗杰,晃晃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 他想,从昨天战场上的形势来看,没自己的帮助,基督徒们可能支撑不了几天。 那些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以及和自己有过交情的贵族们,都会战死在战场上。 他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也不希望耶路撒冷被埃及人占领后,自己背负着“逃兵”的污名过一辈子。 但自己真心是不想帮助国王鲍德温的。 奈何现在的鲍德温,作为耶路撒冷国王,和耶路撒冷王国是绑定在一起的。 自己拯救耶路撒冷,帮助朋友,就是在帮助鲍德温。 罗杰叹了口气,他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算了,便宜那个混蛋了。 五个热气球飘到了阿什基伦城的上空,她们投下了带着火苗的瓦罐。 那瓦罐里装满了渣罗提炼出来的燃油。 瓦罐一个接一个砸到了堆积如山的补给上,爆裂开,腾起一团团火焰。 罗杰灵敏的耳朵听到有投掷瓦罐的女兵在叫喊着: “这是上帝对你们的惩罚!这是来自索多玛的硫磺火雨!” 整个阿什基伦城都被惊动了,那里爆发出了无数的尖叫和哭喊声,所有的尖叫和哭喊声中,都满含着惊惧和惶恐。 罗杰看到有人向火焰上泼水,但是那火焰并没有被扑灭,反而顺着水流蔓延。 如山一样的补给被点燃了,那火势虽然只是刚开始,但罗杰知道,这时代的人,肯定是无法将它扑灭的。 罗杰并不关心战果,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中。 他担心地看着五个热气球。 昨天他反复强调,丢下瓦罐后就必须离开补给堆的上空,而且要尽可能远离。 今天的风是很不错的,就怕熊熊烈火改变了空气的对流,那就有可能会造成热气球的陨落。 好在包括夏娜在内的女兵们,都遵守了罗杰的命令。 罗杰看到,她们不带一丝犹豫地调整了热气球的高度,在风的推送下,飘向了阿什基伦港口的上空。 随后又是一轮燃烧瓦罐的空袭。 港口里的船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抛着锚,没有升帆,一时之间,想走也动不了。 燃烧瓦罐点燃了帆船,不能被水扑灭的火焰在甲板上流淌,引燃了所有的可燃物。 水手们惊慌失措地跳入海中,甚至没有被点燃的船上,也有人哭喊着“魔鬼!魔鬼在天上!”。 热气球没有停留,它又一次调整了高度,找到了适合的风向。 随后,五个热气球飘到阿什基伦城外,飘过两道壕沟中被惊动的基督徒们,来到了埃及大军上空。 几个燃烧瓦罐被投了下来,在沙地上形成了几个火堆。 这次的战果就很有限了。 但是夏娜控制的东方巨龙热气球,幸运地飘到了埃及哈里发那座又大又奢华的帐篷上空。 它投下的燃烧瓦罐,点燃了那座帐篷。 远远看着的罗杰,不认为会那么巧,正好砸死或者烧死敌军的首领。 但国王鲍德温率先喊道:“哈里发死了!哈里发死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驾马朝敌军冲去。 他的亲卫吹响了全军突击的号角。 基督徒战士们,有的便追随着鲍德温冲锋;有的却跪在地上祈祷。 宗主教阿努尔夫高喊着:“神迹!这是神迹!” 他让教士们推着“真十字架”冲锋。 于是更多的基督徒加入到冲锋的行列中。 没有队列,没有秩序,冲锋的人如同一群野猪,乱哄哄只管往前。 他们踏过已经被尸体填平的壕沟,撞进埃及人那更为慌乱的阵营里。 冲在前面的鲍德温,现在改用阿拉伯语大喊着:“哈里发死了!哈里发死了!” 基督徒队伍里,所有会阿拉伯语的人,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呼喊。 于是埃及人的阵营更加得混乱了。 罗杰看到基督徒战士们,好似一把锐利的尖刀,把如同绿色布匹一样的埃及阵营一切为二。 领头的鲍德温直冲埃及哈里发的帐篷。 罗杰远远看到,埃及哈里发在亲卫的帮助下,骑上马逃跑了。 鲍德温冲到帐篷边,把埃及人的大旗砍倒。 于是基督徒们一起高喊:“胜利啦!胜利啦!” 数不清的埃及人四处逃窜。 没有了哈里发,那些原本可以舍生忘死战斗的穆林斯们,似乎都瞬间失去了勇气。 鲍德温似乎还想继续追击埃及哈里发。 但贵族们却分散开四处劫掠,他们什么都抢,甚至有人为争夺同一件财物争斗。 罗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屑地嗤笑着。 他没有下令让自己的部队加入这追亡逐北的战斗中。 他对于这样的蝇头小利不感兴趣。 他让奥丁带着两队骑马军士去接应飘远了的热气球。 罗杰自己带着部队疾驰,冲向阿什基伦。 阿什基伦城现在就像一座火山,热浪滚滚、黑烟弥漫。 罗杰带着部队堵住了对方的城门。 他高喊着:“我,罗杰·奥特维尔,提尔城的征服者,火雨的制造者! “选择!像提尔一样投降! “或者像城外的埃及人一样被毁灭!” 阿什基伦的城门打开了。 第382章 收获 占领阿什基伦的第二天,罗杰站在阿什基伦城墙上,身边是他作为临时驻地的哨塔。 城市中央广场上,巨大的补给堆还在燃烧。 浓浓的黑烟将边上的城主府熏得一片焦黑,根本没有办法住人。 丹尼在罗杰边上汇报着:“大人,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阿什基伦城的城防。 “城门、哨塔和主要的街道,都被我们的部队掌控着。 “他们的部队被我们没收了武器后,勒令待在军营里。 “他们还算配合,目前没有发生动乱的迹象。 “另外,由于大人您禁止劫掠,所以目前,我们没有收集到多少财物。” 罗杰说:“我禁止你们劫掠百姓,可没说不让你们去接手阿什基伦的宝库和军械库啊?怎么会毫无收获?” 丹尼摊开手说:“宝库和军械库都在城主府的地下室里。 “在火焰熄灭之前,我们去不了。” 罗杰扭头问渣罗:“我让你带人去灭火的,你什么时候能把这火给灭了?” 渣罗一脸为难,他说:“我们拆除了靠近中心广场的房屋,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隔离带。 “现在我只能保证,城中心的火势不会向外蔓延。 “但火场那里实在太热了,我们的人根本没法靠近。 “只能等它自己熄灭了,我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除非短期内有大的降雨。 “不过我问过这里的人了,他们说这个季节,这里不会下雨。” 罗杰无奈地说:“好,至少财物和兵器不会自己长腿跑了,我们等着就是了。” 边上的奥丁则兴奋地报告道:“港口那里有了巨大的收获。 “埃及人大半个舰队,以及大量的海盗船只,都被我们俘获了。” 罗杰有些诧异,他问:“你带着骑兵,居然能俘获敌人的舰队?你是怎么做到的?” 奥丁说:“是他们自己乱了,给我捡了个便宜。 “那些水兵的胆子都被吓破了,根本不敢和我们战斗,我带领的诺曼重骑兵一到码头,他们就投降了。” 罗杰没想明白,他说:“船虽然也没脚,可它们都是能动的。 “他们干嘛不把船开到海上去?” 奥丁咧开嘴笑着说:“那些燃烧的船只堵住了大半个港口,剩余的航道,被几艘惊慌失措急着逃跑、结果互相撞沉的船只堵住了。” 罗杰高兴地说:“这么说,我有一只舰队了。” 丹尼在旁边提醒道:“大人,那些水手都是埃及人,不值得信任。 “他们现在吓破了胆,不敢抵抗,但等他们缓过神来,一定会驾着船逃走的。 “我们必须把他们和船分开。” 奥丁说:“我已经这么做了。” 罗杰点着头说:“也就是说,我现在空有船,但没有足够的水手去操纵它们。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 “丹尼,你派人去雅法的热那亚人那边,雇佣一艘快船,把消息传回巴勒莫,告诉我的海军大元帅--克里斯托杜勒斯。 “我猜他得到消息后,一定会高兴得像条飞鱼一样,带人赶过来接收这些船的。” 这时候夏娜的东方巨龙热气球,在城外半空中缓缓飘过。 罗杰生气地说:“夏娜在搞什么? “我叫她每天飞一圈,就是起个威慑的作用,只要能让人看见就行了。 “又不是要她攻击什么,她干嘛靠得这么近?” 罗杰扭头命令丹尼:“派人用旗语告诉夏娜,这里火还大着,空气对流乱得很,热气球靠近了有危险。” 丹尼两眼蒙圈:“空气?对流?有这旗语吗?” 罗杰知道自己太急了,说了部下听不懂的话,他改口道: “命令夏娜,严禁靠近阿什基伦城。” 丹尼立刻领命而去。 亨克过来报告:“大人,城外劳伦斯求见。” 罗杰说:“让他一个人上来。” 不一会儿,亨克带着劳伦斯过来。 罗杰猜测,对方很可能是代表国王鲍德温,来谈阿什基伦城归属问题的。 他想,之前自己攻克提尔城,虽然主力部队是西西里士兵,但名义上是耶路撒冷军队。 所以自己最后把提尔城的所有权交给了耶路撒冷王后,也就是自己的母亲。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结果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扣押自己母亲后,顺手就把提尔城的控制权收了过去。 他想,这种亏吃一次就够了,难道鲍德温以为,自己这次还会幼稚到把阿什基伦城交出去吗? 罗杰冷笑着,看着劳伦斯对自己行礼。 他说:“劳伦斯,我很珍惜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情谊,别让我失去它。” 劳伦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说:“这话从何说起。” 罗杰直截了当地说:“阿什基伦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我需要这座城市,以及这里的港口。 “这对我,对西西里,很重要。” 罗杰没有明说他的理由,事实上,在他的规划里,这座拥有近东地区最好港口的城市,是连通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东方商人的货物,可以通过海运,在罗杰曾经指挥战斗过的月亮山谷边上的亚喀巴上岸。 接着用驼队运输那些货物,通过内盖夫沙漠。 那里是和自己保持良好关系的贝都因人控制的地盘。 然后货物集中在阿什基伦,装船出海,在自己舰队的保护下,穿过东地中海,抵达西西里。 反过来,西西里的货物也可以通过这条线路输送到东方。 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一旦打通,那财富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涌来。 所以罗杰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劳伦斯是代表鲍德温来要阿什基伦的,自己就和他绝交。 然而劳伦斯并没有提出这种要求。 他谦恭地说:“罗杰阁下,我来这里,是请求您指点的。” 罗杰皱着眉头听着。 劳伦斯爆了一个大料:“陛下不顾众人的劝说,执意要进攻埃及。” 罗杰诧异地打断道:“什么?开什么玩笑?他疯了吗?” 劳伦斯苦着脸说:“现在耶路撒冷贵族集团都乱了,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 “照理说,既然陛下要进攻埃及,我们就应该遵命行事。 “但,现在这种局面,真不是长途远征的好时机啊。” 罗杰思索着,他觉得这里面应该有隐情。 他屏退众人,只留下亨克护卫。 他说:“劳伦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劳伦斯换了副面孔,他生气地说:“鲍德温疯了,他这么做,根本就是要毁了耶路撒冷王国。 “这一战我们死了很多基督徒,元气大伤。 “没有足够的基督徒镇压着,那些被我们控制的萨拉森人、突厥人部落,都在蠢蠢欲动。 “这时候怎么可以远征?! “只要我们仅存的部队离开,国内立刻就会爆发叛乱。 “我们的领地,我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都会化为乌有。 “所有的贵族都一致反对鲍德温,只是我们不敢说出来。 “鲍德温把这次打败埃及圣战大军的功劳,都算在他头上,又有宗主教阿努尔夫替他鼓吹。 “他现在的威望极盛,他说句话,底层的民众很可能会推翻我们,所以我们贵族没人敢当面顶撞他。” 罗杰板起面孔说:“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去顶撞他?” 劳伦斯恭维道:“要说威望,整个耶路撒冷,也就只有阁下不亚于鲍德温了。 “毕竟您的战功是明摆着的,阿什基伦的火焰,还有天上飞的巨龙,都是阁下您的手笔,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罗杰故意看看左右,装出看风景的样子,不接劳伦斯的茬。 劳伦斯于是换了个话题说:“王后阿德莱德的事情,在我们贵族圈里,都传遍了。” 罗杰斜眼看着劳伦斯说:“你们消息挺灵通的嘛。” 劳伦斯说:“鲍德温身边,有我们的人。 “阁下,你和鲍德温的纷争,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所以我们知道,阁下您一定敢顶撞鲍德温。” 劳伦斯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说:“鲍德温胸口的剑伤,还是阁下您留下的呢。” 罗杰眯起眼睛,他想,当时在场的只有四个人。 除了自己和鲍德温,只有鲍德温的亲卫队长,和那个害怕得路都走不了的侍从。 而听劳伦斯的口气,鲍德温身边的事情,他们都清楚。 这不是那个恰好在场的侍从能够做到的。 所以只能是那个亲卫队长了。 罗杰撇了一眼亨克,这个傻缺一脸淡然。 罗杰对劳伦斯说:“你们可以啊,这样的人也能被你们收买。” 劳伦斯“谦虚”地说:“谈不上收买,本来就是自己人嘛,都是为王国做事的。 “这不是前段时间鲍德温重病,一个人消失,他手下的人着急了嘛。 “若是鲍德温死了,他们就没了依靠。 “所以提前给自己找条出路,也是人之常情嘛。” 罗杰注意到,劳伦斯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 罗杰想,不知道鲍德温知不知道,他身边已经被人渗透得像个筛子了。 但这事和自己无关,自己也没兴趣去提醒鲍德温。 罗杰把话题转了回来,他说:“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和鲍德温闹翻了,那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能让他回心转意?” 劳伦斯愁眉苦脸道:“这不是想不到办法了嘛。” 罗杰笑了,他现在看劳伦斯,就像黄鼠狼看一只送上门来的鸡。 他说:“要我出面,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条件的哦。” 第383章 众叛亲离的鲍德温 劳伦斯叹了口气说:“但凡是我们贵族集团能够提供的,你只管说,我现在就可以代表贵族们答复你。” 罗杰开玩笑道:“那你们联合起来,推翻鲍德温,拥护我为耶路撒冷国王,如何?” 劳伦斯苦笑着摇头:“罗杰,别开玩笑了,这个我们做不到。” 于是罗杰正色道: “我要人。 “既然你们已经镇压不住领地里的萨拉森人和突厥人,那就把他们都给我。 “我要把他们带到西西里去。 “我那里,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人手去开发。” 罗杰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西西里的状况。 虽然说从他父亲开始,西西里就被统一了。 但事实上,在西西里的内陆,那大片的山林里,真正的统治者,是山贼、意大利狼和熊。 那些地方开发出来,可以供养很多人。 罗杰已经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疆域的大小并不能正确衡量一个领主的实力。 能够实际控制的人口数量,才是领主是否强大的硬指标。 罗杰需要一个有着充沛人力的西西里,作为他崛起的后盾。 劳伦斯听了罗杰的话后,有些诧异,他提醒道:“阁下,这些人都是异教徒,并没有畈依基督教。” 罗杰笑笑说:“在西西里,我实行的是宗教宽容政策。 “我允许不同信仰的人在一起劳作、生活。” 罗杰根本不在乎民众的信仰,在西西里,基督教、伊兰斯教、犹太教,都被他捏在手里。 随便民众信仰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劳伦斯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罗杰会提这种要求,他说: “阁下,突厥人会畜牧,或许还能拉出一点轻骑兵来。 “但萨拉森人只会种地,你真的要这些泥腿子?” 罗杰点头道:“对,我要这些会种地的泥腿子。” 来耶路撒冷的路上,罗杰就发现,这里的农夫耕作土地、侍候庄稼的技术,要高于西西里人。 他之前为了提高西西里的农业水平,花了不少精力指挥修建水利设施。 但罗杰知道,自己也只能搞搞工程了,真的种地,他是不行的。 前世记忆里只有城市生活的经验,田头的生活,他是一窍不通的。 就像大米、小麦这些谷物,煮熟了他能分辨得出来,给他几颗苗,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所以,罗杰很眼馋这些掌握了相对高级耕作技术的萨拉森农夫的。 他之前就曾经偷偷地带走的黎波里伯国的蔗农。 现在,他当然不会放过大量获得农业人才的机会。 劳伦斯琢磨了一下,他笑着说:“这个条件我可以代表贵族们答应你。 “事实上,考虑到现有的基督徒兵力,弹压不住这些异教徒,有贵族甚至提出要屠杀他们。 “我不认为那是好的选择,那有可能直接激起全国性的暴乱。 “现在阁下提出的这个条件,在我看来,其实是解决耶路撒冷紧张局面的最佳方案。 “谢谢你,罗杰,我就知道,你能帮我们解决困难。” 罗杰想,你别急着发好人卡呀,我还没说完呢。 他说:“之前我们在月亮山谷俘虏的努比亚人,被押送到耶路撒冷后,我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去向。” 劳伦斯说:“是的,我知道。鲍德温把他们都卖到凯撒利亚城的奴隶市场里去了。” 罗杰瞪大了眼睛说:“鲍德温还真敢做啊,那些人可都是基督徒! “奴隶市场怎么敢收这些努比亚人? “不是说基督徒不能做奴隶的吗?” 劳伦斯说:“宗主教阿努尔夫开除了那些努比亚人的教籍。 “然后鲍德温就把他们都卖了。” 罗杰说:“真是太卑鄙了,这种钱他也敢要,鲍德温就不怕被上帝惩罚?” 劳伦斯说:“鲍德温缺钱,再说,上帝就算惩罚,也是惩罚宗主教阿努尔夫。” 罗杰哼了一声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他又疑惑道:“鲍德温怎么会缺钱呢? “我妈妈把国库都快充满了,那些钱应该都落到他手里了?” 劳伦斯说:“都花完了。不是雇佣民间的勇士,就是为了提高士气赏赐战士们,或者捐给教廷。 “鲍德温手里存不住钱,他这人就这样。” 罗杰哀叹一声:“那里面还有我的份呢。 “不行,这笔账你们也得赔我。 “你们要么给我钱,要么把奴隶市场里的那些奴隶都给我。 “我说的不仅仅是那些努比亚人,耶路撒冷所有的奴隶,我都要了。” 劳伦斯愁眉苦脸地说:“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我们这些贵族,年年征战,家里也没多少余钱,有些人还举着债呢。 “我们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去买这些奴隶的。” 罗杰想,哭啥穷啊,当我没见识吗? 那些奴隶市场能开到现在,背后少不了你们这些当地贵族的支持。 他强硬地说:“我不管,你们自己想办法。” 劳伦斯想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他说: “行,这个条件我代表贵族们,答应你了。 “那些吸人血的奴隶贩子,也是时候,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罗杰知道劳伦斯这句话,就意味着那些摆在台面上的奴隶贩子们,恐怕都要人头落地了。 但他是不会可怜那些奴隶贩子的。 罗杰想,自己提的条件,劳伦斯都答应了,那接下来,就需要自己去履行劳伦斯的要求了。 然而他有些顾虑。 罗杰说:“我可以替你们出头,但我信不过鲍德温的为人。 “他能扣押阿德莱德要挟我,也能扣押我,要挟我的部队。 “所以我不会去鲍德温的营地的,要不,你叫他来这里。” 劳伦斯的脸扭成了苦瓜。 他说:“鲍德温身为耶路撒冷国王,怎么可能到你这里来。 “除非你交出阿什基伦城,把所有的城防都交给他。” 罗杰打断道:“想也别想。” 劳伦斯一个劲的叹气。 罗杰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了,身为伯爵,要求国王前来觐见,于礼不合。 他想了想说:“那这样,你制造一个机会,让我和鲍德温单独见面。” 劳伦斯沉思了一会儿,他说:“鲍德温喜欢打猎,我们可以安排一场游猎,然后让他身边的人离开,给你制造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罗杰好像开玩笑一样说道:“要不乘这个机会,我带人做了他?” 劳伦斯一惊,随后他尴尬地笑着说:“我想,你应该不会那么做。” 罗杰继续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要是我真的那么做了呢?” 劳伦斯慢慢收敛了笑容,他说:“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事情谈妥了,罗杰让亨克送劳伦斯离开。 他看着劳伦斯的背影想,鲍德温虽然是国王,但一旦他触犯了贵族们的底线,这些贵族就能做出把国王卖了的事情来。 随后罗杰念头一转,心想,干嘛要站在鲍德温的立场考虑这件事情? 若是站在贵族们的立场,那背叛耶路撒冷的,是鲍德温这个国王。 王国并不是国王一个人的私产,它是公共的,是所有贵族的,也是底下所有民众的。 鲍德温在当前这种局面下,不顾国内可能产生的动乱,执意要远征埃及。 他的这个决定,是可能对整个王国产生巨大危害的。 就像后市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损害公司利益,股民是可以起诉他的。 他想,国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的。 所以,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也一定不能随心所欲。 第384章 伊西斯老巢 在劳伦斯离开后没多久,丹尼拿着一封密信,一路跑来递给罗杰。 他喘着粗气说:“埃及来的。” 罗杰一脸慎重地接过密信。 他以为埃及的圣战又有了新的变化。 然而出乎罗杰的意料,穆帖仪在信中丝毫没有提及战争的事情。 穆帖仪在信里嘚瑟地炫耀着:“除了东方的神秘语言,没有什么语言是我搞不定的。 “大人,你在的黎波里交给我的,用埃及象形字体写的密信,已经被我破译了。” 罗杰想了起来,那是他在的黎波里伯爵的城堡里,从伪装成伯爵夫人贴身侍女的,埃及女巫伊西斯的房间里,找到的信件。 穆帖仪在信里写着:“我现在知道了伊西斯家族老巢的所在。 “她们在开罗东北方向的城市,法拉玛(faraa)。 “那座城市在尼罗河边上,离开罗三天路程,是埃及王国最庞大城市中的一座。 “那里的人普遍崇拜女神伊西斯,而伊西斯家族是其中最疯狂的。 “她们相信自己是女神伊西斯的直系后代,因此每一个女性成员都取名叫‘伊西斯’。 “在那个家族里,女人是神,高高在上,男人则完全没有地位,只是卑微的仆役和用来帮助繁衍后代的工具。 “根据破译的情报,我得以和的黎波里那个伊西斯的父亲取得了联系。 “那男人名叫盖勃,因为擅长解剖尸体和制作木乃伊,在伊西斯家族的仆役中,处于较高的地位。 “但是盖勃似乎对自己的处境非常不满意,在和我联系上后,他表示愿意投靠我们,为我们提供情报。 “我现在准备以开罗大图书馆学者的身份前往法拉玛城。 “我准备和盖勃见个面,把他发展为我的下线。 “额外说一句,这个学者身份在埃及很受人尊重,这是大图书馆馆长亲自授予我的,是我实力的真实体现。” 罗杰拿着信纸,他有些担心。 他觉得穆帖仪似乎玩得太嗨了,简直就是把自个儿当成007了。 居然还要去法拉玛发展下线,那可是和自己有仇的伊西斯家族的老巢。 那个名为“盖勃”的男人,就算过得不如意,但他毕竟是因自己而死的那个伊西斯的父亲。 罗杰担心这只是个阴谋,是盖勃为了给女儿报仇,故意引诱穆帖仪前去的。 然而他现在除了担忧,没有别的办法。 穆帖仪在远离他的埃及境内,他鞭长莫及,帮不上忙,只希望穆帖仪开罗大图书馆学者的身份,能给他提供一些保护。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罗杰按照和劳伦斯的约定,来到了阿什基伦城外的树林里。 他全副武装,带着整个亲卫队,准备和鲍德温“单独”谈谈。 然而在约定的地点,他并没有看到鲍德温,只看到了原地打转的劳伦斯。 劳伦斯一脸焦急,看到罗杰后就说:“鲍德温出发去埃及了。” 罗杰诧异道:“什么?你们同意他远征了?” 劳伦斯猛烈地摇着头说:“当然不同意,我们坚决不同意!” 他缓了缓说:“但是鲍德温突然撇开我们,带着包括亲卫队在内的216个骑兵,400个步兵,一个驼队,以及装满补给的货车,在今天凌晨,出发了。” 罗杰用手捂着额头说:“你们就不会阻止他吗?” 劳伦斯懊恼地说:“我们被鲍德温骗了。 “我们以为他召集这些人手,安排装满补给的货车,只是为了这次游猎所做的准备。 “而且鲍德温一开始,也确实是跟着我们前来这里的。 “但路上他突然说,忘了些东西在营地里,要回去拿,就带着这支部队掉头走了。 “我们以为他拿了东西就会赶来,没想到在这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等我们派人回营地去询问,才知道鲍德温根本就没有回营地。 “他带着部队,就这样消失了。” 罗杰疑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鲍德温是去进攻埃及了?” 劳伦斯说:“是我们的内应留下了线索。 “当时,我们派人到处搜索鲍德温和他的部队。 “结果在往西南方向去的路边,找到了写着字的一小片羊皮纸。 “那上面潦草地写着:‘埃及’。 “那一定是我们的内应,在匆忙之间留下的消息。” 罗杰感慨地说:“鲍德温真是疯了,才这么点人,他就敢去进攻埃及?!” 劳伦斯附和道:“可不是嘛,就是因为他带的人少,我们才放任他离开我们的视线,没想到” 罗杰问:“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劳伦斯说:“刚才我们贵族们紧急合议了一下,决定带着部队去追鲍德温。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走哪条路,但肯定是往埃及方向去的。 “我们撒网一样追过去,应该能够找到他。” 罗杰问:“然后呢,你们追上他,能劝说他回来吗?” 劳伦斯犹豫着说:“这个不管怎样,总归要先找到他。” 罗杰提醒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 “鲍德温就是要你们去追他。 “等你们贵族带着部队追上他的时候,估计已经离埃及不远了。 “那时候,他利用自己的威望,绕开你们,直接对你们手下的士兵下令,让他们跟着他一起,进攻埃及。 “那时候,你们就算不同意,也没得选择了。” 劳伦斯一愣,他惊叫道:“天啊,你说的对,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鲍德温打的一定就是这个主意! “要不然,凭着他那616人的部队,他怎么敢进攻埃及,又怎么能攻下埃及的城池? “不行,我们不能上他的当! “我现在就去告诉别的贵族,让他们停止向埃及方向的搜索。” 劳伦斯匆匆忙忙地跑了。 一无所得,白跑一趟的罗杰,带着亲卫队,又回到了阿什基伦城。 进城后,他看到丹尼正带着士兵们,挨家挨户地宣传着。 罗杰派人唤来丹尼询问道:“对于我们要求他们背井离乡,远迁去西西里的决定,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很抗拒?” 丹尼得意地说:“还好,一开始有些反对的声音,但在我解释之后,他们就不作声了。” 罗杰好奇地问:“你怎么和他们解释的?” 丹尼说:“我和他们说,西西里实行宗教宽容政策。 “我向他们保证,绝对不会逼迫他们改变信仰。 “这让他们放下了很多顾虑。” 罗杰不信,他说:“就这么简单?” 丹尼笑着说:“我还说,我们诺曼人终究是要回西西里去的,等我们走了,我们会把阿什基伦城交给耶路撒冷王国。” 罗杰不满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打算,我压根就没打算把阿什基伦城交给耶路撒冷。” 丹尼呵呵笑着说:“是的,我知道,但是没必要把大人你的打算,告诉这里的本地人啊。 “这里的人和耶路撒冷长年敌对,互相之间积怨极深。 “他们都担心耶路撒冷的基督徒会找他们报复。 “所以我隐瞒了大人你的打算,这样,他们就愿意离开这里,前往西西里了。” 第385章 密谋 罗杰想到了一句东方古话:民可以使之,不可以使知之。 他不知道丹尼这样做是不是正确,但既然没出岔子,想来也是可以的。 随后,罗杰嘱咐了一句:“等海军大元帅克里斯托杜勒斯来了,告诉他,路上多照顾一下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 他觉得自己也有必要,给妻子埃尔薇拉写封信,让她接手这些移民后,尽可能给他们提供一些便利,让他们能尽早适应西西里的生活。 他想,自己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 当天晚上,就在罗杰写完信后,亨克禀报:“劳伦斯又来了。” 罗杰在自己的临时驻地里会见了劳伦斯。 他让侍从们离开,只留下了亨克。 劳伦斯进来后左右看了看,随后他压低了嗓子说: “阁下,贵族们经过商议,决定继续遵守之前和你的约定。 “当然,需要稍许更改一点点。 “我们希望,由您带着西西里人,去追赶并且找到鲍德温,然后把他带回来。” 罗杰微微摇头说:“这可不是稍许更改一点点。” 劳伦斯点头道:“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们会送更多的突厥人、萨拉森人过来。” 罗杰还是摇头,他说:“之前我答应替你们出头的时候,鲍德温还没有作出最终决定。 “我可以通过威胁、劝诱或者直接谈条件之类的手段,让他放弃征服埃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现在鲍德温已经作出了决定,再想要叫他回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劳伦斯搓着手,一脸便秘的样子,他说: “你说的我们也清楚,鲍德温这个人,一旦决心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做成功,或者做到实在做不下去为止。 “但我们真的不想陪他去征服埃及。” 劳伦斯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 他说:“我们已经不是刚来耶路撒冷那会儿,除了一把剑、一匹马,什么都没有的人了。 “我们都有了家人,有了基业,有了需要守护的东西。 “如果能在保住这些的基础上,扩大耶路撒冷王国的领地,那我们愿意。 “可现在这个局面,进攻埃及就意味着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 “这是我们绝对不愿意接受的。” 罗杰给劳伦斯倒了杯葡萄酒。 劳伦斯接过一口喝干,然后他吐了口气说:“抱歉,我太激动了。” 罗杰劝解道:“不想去就不去呗,反正鲍德温又没命令你们跟着去。” 劳伦斯摇着头说:“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整个营地里的人,都知道国王出征埃及了。 “而宗主教阿努尔夫,还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他蛊惑底层士兵们,让他们跟随国王去建功立业。 “他叫嚣着:‘这是彻底消灭异教徒的最好时机!’ “那个混蛋他知不知道埃及有多少人?! “就算埃及圣战大军全军覆没,埃及本土的异教徒还是多得数不胜数。 “那些人或许不满意法蒂玛王朝的统治,不愿意听从哈里发的指挥。 “可若是基督徒对他们举起屠刀,他们是一定会反抗的。 “到时候,说什么‘彻底消灭异教徒’,不被他们彻底消灭就不错了。” 罗杰轻拍着劳伦斯的肩膀,让对方别太激动。 劳伦斯泄了气,颓然说道:“底下的战士质问我们,为什么不跟着鲍德温出征。 “教士们也用上帝来压我们。 “整个营地里,只有我们贵族清楚,局势有多危险。 “可说了他们却不信,一个个说着什么:‘国王难道会有错?’、‘不跟随陛下就是背叛耶路撒冷。’ “还有人质疑贵族们的勇气,说我们懦弱。 “我们贵族现在正竭尽所能地安抚士兵们,已经没有余力做其他的事情了。 “所以,罗杰阁下,现在,只有你有能力,能替我们解决这个问题了。” 罗杰顺着对方的话头说:“兵,我有,走一趟,问题也不大。 “可我找到了鲍德温又如何,他必定是不肯跟我回来的。” 劳伦斯红着眼说:“我们的内应,最接近鲍德温的那个,曾经漏出口风,说鲍德温的病可能并没有好,鲍德温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虽然他也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但我们认为,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所以,或许在阁下追上鲍德温之后,他正好病发身亡了。” 罗杰冷笑道:“病发身亡?还‘正好’?” 劳伦斯语气中透着阴冷说:“对,‘正好’病发身亡!” 罗杰撇撇嘴说:“所以,我只要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就算完成约定了?” 劳伦斯说:“是的,他是国王,必须葬在耶路撒冷城里。” 罗杰假装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他说: “那万一我找到了鲍德温,却发现你们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又或者他虽然病重,但还没到死期” 劳伦斯提醒道:“阁下,我们知道鲍德温对你,以及对你的母亲做过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报复吗?” 罗杰故作轻松地说:“我当然想要报复,但是,这事拖一拖,下个月、或者明年再做也可以,我又不急。” 劳伦斯蛊惑道:“阁下,恕我直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次无论你怎么做,我们贵族们都会替你掩饰。 “以后,你就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罗杰不为所动,淡定如同钓鱼的姜太翁。 劳伦斯无奈摇头道:“好,你说,什么条件?” 罗杰看着空气,淡淡地说了一个名字:“阿努尔夫。” 劳伦斯眯了眯眼睛,然后很肯定地说: “宗主教阿努尔夫和鲍德温关系很好,所以在接到陛下死讯,并且为陛下完成葬礼后,一定会因为过度悲痛,而染病离世。” 罗杰点着头重复道:“一定?” 劳伦斯坚决地说:“一定!” 第二天,罗杰让丹尼作为代理城主,率领500个骑马军士留守阿什基伦城。 他吩咐渣罗继续带人灭火,并要求对方灭完火后,带人修缮城主府。 他又嘱咐夏娜:“只要天气合适,就让热气球飞一飞。 “有它在,很多人就不会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务必注意安全,不要靠近阿什基伦城。” 随后,罗杰以100个骆驼骑兵为向导。 他带着奥丁、亨克,领着500个诺曼重骑兵,以及一个载满补给的驼队,跟着费萨尔出发了。 第386章 追杀 虽然罗杰带的人并不多,和鲍德温616个士兵,相差无几。 但他并不担心自己打不过鲍德温。 他相信自己手下那500个久经战阵的诺曼重骑兵的实力。 另外,也是因为他手指上,那个多出来的戒指。 那是劳伦斯交给他的,取信鲍德温身边内应的信物。 他想,到时候,自己可以给鲍德温来一个“惊喜”。 罗杰本以为这个“惊喜”会很快出现,他觉得自己全是骑兵,应该可以很快追上带着步兵的鲍德温。 然而沿着往阿里什方向的大道行进了两天后,领路的费萨尔告诉罗杰: “大人,鲍德温让他的步兵骑上了骆驼。 “你看,这里没有人的脚印,都是骆驼和马的。 “还有这里,这是马车的车轴印,看这深浅,他们带的补给可不少呢,看来是准备一口气走到埃及去。” 罗杰看着眼前的沙土地,车轴印他看出来了,但是深是浅他看不懂,至于其他坑坑洼洼的沙土坑,他更看不懂了。 费萨尔很自信地指着一些坑说:“这是头母骆驼留下的,它驮着货物。” 他又指着另一些坑说:“这是一头公骆驼留下的,上面驮着人。” 边上奥丁一脸质疑地说:“你能看出这些是骆驼脚印,我信。 “但你说能看出这脚印是公骆驼或是母骆驼留下的,我就不信了。 “至于你说能看出骆驼背上驮的是货物还是人,我就更不信了。” 费萨尔瞪大了眼睛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随便拉个贝都因人来,都能看得出来。” 罗杰不在乎骆驼是公是母,他想,若费萨尔说的是真的,那双方都是骑兵,都带着驼队,速度相差无几,自己想要追上鲍德温,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在罗杰思考的时候,奥丁还真的从费萨尔手下,挑了几个贝都因人来,指着坑问他们。 结果那几个贝都因人的说辞和费萨尔完全一样。 这下子所有人都相信了,贝都因人还真有这本事。 于是罗杰下令加速前进。 但一直追到阿里什,都没追上鲍德温一行的影子。 一路上倒是看到不少埃及人的尸体,斥候队长迈着鬼魅的步伐翻看了几具,他回来报告道:“都是渴死的。” 罗杰想,被击溃的埃及圣战大军,除了一开始就被亲卫护卫着逃跑的哈里发,其他逃跑的人手里既没有补给又没有水,不知道有几个人能越过西奈沙漠,跑回埃及去。 过了阿里什,又走了一天,超出了之前打仗到达过的最远距离后,罗杰就彻底不认识路了。 好在费萨尔和他的手下知道该怎么走。 又是一路疾行。 在离开阿里什11天之后,罗杰一伙来到了一条河流边。 罗杰看那河并不宽,水量也不算大。 但费萨尔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尼罗河。” 罗杰带着疑惑搜索着自己前世的记忆。 然后他想起来,似乎在网络某个论坛上,看到有史学家在争辩尼罗河三角洲形成的时间。 他搞不清楚那些专家谁真谁伪,但从他们贴出来的图片看,尼罗河的出海口,与东方的长江、黄河完全不一样。 长江、黄河的流域,整体如同一棵大树,树杈是上游众多的支流。 这些支流的河水汇集进下游如同树干的主河道,然后由一个出海口汇入大海。 而尼罗河则几乎完全相反。 它中上游是如同树干的一条河道,过了开罗后,下游却如同树杈般分开,形成了众多支流,然后分别汇入大海。 由此形成了一个以开罗为顶点,以地中海海岸线为底边的三角形绿洲。 罗杰停止了回忆,他现在明白了,眼前的这条河流,应该是尼罗河下游最靠东边的一条支流。 罗杰下令寻找一块合适的地方扎营休息。 散开的斥候,没多久就有人回来报告: “大人,发现鲍德温一行的营地了。” 于是罗杰抖擞起精神,带着部队追了过去。 鲍德温营地的哨兵似乎认识罗杰,但在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吹响了警报的号角。 只是片刻,装备整齐的鲍德温,带着亲卫队,出现在营地门口。 罗杰带队靠近,双方的部队隔着一箭之地停下。 罗杰和鲍德温不约而同地,各自带着亲卫队驱马向前。 在双方阵地的中间,他们马头对马头地停了下来。 罗杰注意到鲍德温的两只手都带了铁手套,但并没有拿着武器。 于是他也没有拔出剑。 双方对视着。 鲍德温身为国王,无须向伯爵罗杰行礼。 罗杰也完全没有向对方行礼的打算。 他用嘲讽的口气说:“鲍德温,我听人说,你是出来打猎的,我看你跑得倒是挺远的,可似乎没有什么收获呀。” 鲍德温淡淡地说:“我是来这里‘钓鱼’的,可惜,我要的‘鱼’没有来。 “罗杰,你又为何而来?” 罗杰说:“钓鱼?你是指那些贵族吗?他们不会来了。 “事实上,我就是追着你来的。 “那些贵族叫我喊你回去吃饭,是盒饭。” 鲍德温显然没听懂“盒饭”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没有问。 他说:“我不会回去的,就算只有带出来的这点人,我也要带着他们去进攻开罗。” 罗杰嘲笑道:“你是让他们去送死。 “你知道开罗有多少人吗? “就你们这么几百个人,填人家牙缝” “不,”鲍德温打断了罗杰的嘲讽,坚决地说,“我相信能攻下开罗。” 他似乎知道罗杰不相信,解释道: “罗杰,这是最好的时机。 “哈里发威信扫地,他已经组织不起人手抵抗了。 “和我一起去,只要我们能抵达开罗,城里反对哈利发的人,一定会打开城门,欢迎我们进去。” 罗杰还是摇头,他说:“我对开罗没兴趣,我来,就是带你回去的。” 鲍德温昂起头说:“我是国王,没人能命令我。” 罗杰握住剑柄说:“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 鲍德温眼中精光一闪,他说:“我明白了,你是来要我命的。” 第387章 国王稀罕吗 就在罗杰似乎要拔出剑的同时,鲍德温退回了他的亲卫队里。 他喊着:“罗杰,你以为国王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吗?” 然而罗杰并没有拔剑,他举起了戴着戒指的手。 他说:“抓住他。” 一瞬间,几把剑搭在了鲍德温的脖子上。 鲍德温吃惊地看着身边的亲卫们。 罗杰笑了,他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鲍德温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他叹了口气说: “这样也好,总算解脱了。” 鲍德温用牙齿咬着脱下了铁手套,他的两只手掌都是黑的,手指头只剩下了六个。 他淡然道:“来,杀了我。” 罗杰看得有些发愣,一时之间没有下令。 鲍德温用无所谓的口吻说着:“怎么,干嘛还不下令呢? “我知道你恨我,要找我复仇,那就来,你还在等什么? “是嫌杀了我还不够解恨吗?那就把我千刀万剐。 “反正我也不会觉得疼,我从很早开始就没有痛觉了,随便你怎么样都无所谓。” 罗杰想,难怪上次自己用剑刺破鲍德温的胸口皮肤,对方眉头都不皱,原来根本就是不觉得疼。 难怪鲍德温似乎对自己没有戒心,连吃西西里厨子做的食物,都不安排试毒的人。 难怪鲍德温和埃及人打仗时,敢于一马当先,向对方哈里发的大旗发动冲锋。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既然鲍德温不在乎生死,自己取对方的性命,又如何能让对方害怕、痛苦呢? 罗杰感觉自己就像在捡别人丢下不要的垃圾。 他突然没了报复的快感。 鲍德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点都不像那些面对处决,腿软得连路都走不来的死囚。 他说:“我确实是心太急了,把那些贵族逼得没路走了。 “但是我没时间啊,我就是想着,如果能在死之前攻下开罗,该多好啊。 “算了,这本来就是奢求。 “罗杰,你说得对,带这些人去攻打开罗,其实是害了他们。 “我说开罗人见到我的军队,就会打开城门,这其实只是我的臆想。 “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见到我的军队,就紧闭城门,然后等我们离开。 “甚至有可能杀出城来,靠着人多,把我们围歼。 “这些我都没有考虑,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罗杰似乎是受不了鲍德温的絮叨,他打断道: “什么叫都一样?你死了,别人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贵族们真的跟着你来攻打开罗,耶路撒冷王国就会因为暴乱而终结? “你的王国要毁啦,你就不感到难过?” 鲍德温不在乎地说:“我要死了,谁在乎死后如何。 “那时候哪怕洪水滔天,诺亚方舟再现,又与我何干? “再说,耶路撒冷王国又不是我建立的,是我哥哥,圣墓守护者戈德弗里建立的。 “我费尽心思,征服了耶路撒冷城周边好大一块地方,把耶路撒冷王国扩展到现在这么大。 “可那又如何,别人只记得我的哥哥戈德弗里,只知道耶路撒冷王国是他建立的。 “而我,只是接任他的王位而已。 “千百年后,又有多少人知道耶路撒冷有个国王叫鲍德温的。 “这样的王国,毁了就毁了,我不在乎。” 罗杰颓然摇头,他没想到鲍德温自私到这种程度。 他喃喃道:“后世的人应该会记住你的,毕竟是国王,总会有记录可查的。” 鲍德温呵呵笑着:“国王,很稀奇吗? “你能说出几个国王的名字? “绵延千年的罗马帝国,你记得几个皇帝的名字?” 罗杰顺着话头说:“至少我知道凯撒皇帝。” 鲍德温哈哈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说:“你的历史知识跟谁学的?凯撒?凯撒是皇帝吗?” 罗杰不服输地怼道:“我历史是不好,可凯撒大帝还是知道的,大帝,难道不是皇帝?” 鲍德温笑得更厉害了,良久才停了下来。 他没有和罗杰争辩,他惆怅地说:“所以啊,国王什么的,真是无所谓的。 “只有那些开创者,才能被人记住。 “亚历山大、凯撒、查理曼,还有我哥哥戈德弗里。 “可惜,我终究是不能攻下开罗了。” 罗杰莫名地想要和鲍德温争个高低,他说: “就算你攻下开罗又怎样? “你以为攻下开罗就能统治埃及? “埃及那么多城池,那么多人,他们会服你? “别做梦了,你想要达到亚历山大、凯撒、查理曼那种程度,是不可能的。” 鲍德温说:“我也知道,攻下开罗,并不等于统治埃及。 “甚至攻下后也只能劫掠一番,然后就会被四面来援的埃及人赶走或歼灭。 “但这并不等于说,我不能达到那些开创时代的人所能达到的影响力。” 罗杰嗤笑。 鲍德温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知道‘穆圣遗物’吗?” 罗杰一愣,他想起来,很早之前,在自己不小心落到西西里叛军艾米拉手里时,似乎听她手下说起过。 伊兰斯教先知穆罕默德,留下了一些遗物,被穆林斯们奉为圣物。 法蒂玛王朝之前有个哈里发,从各地收集了这些圣物,把它们供奉在开罗的圣殿里。 鲍德温继续说道:“罗杰,你说,要是我把它们都毁了,罗马教皇会不会封我为圣人?后人会不会记住我?” 罗杰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想,鲍德温真的是疯了。 这和刨了所有穆林斯的祖坟有什么区别? 教皇或许真的会高兴地封他为圣人。 可所有信奉伊兰斯教的人,恐怕都会暴起。 那将是一场涉及所有穆林斯的圣战。 他们不会再因为派系问题而不和,也不会因为地域远近而采取不同的国策。 他们会疯狂地攻击附近的基督徒。 不管是近东的基督徒统治地区,还是地中海西岸的伊比利亚半岛,以及地中海中部的西西里岛,都会陷入战乱。 而且是不死不休的战乱。 或许教皇会再次组织十字军,让欧洲其他地区的基督徒援助战乱地区的基督徒领主。 可就算有援军,就算最后基督徒能打赢,那些首当其冲的地区,也会被战乱毁灭,最后只剩下一片废墟。 罗杰真没想到,鲍德温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想引发世界大战!他想因此而留名百世! 罗杰害怕了,怕得浑身发抖。 第388章 王者之心(大结局) 鲍德温还在絮絮叨叨着。 亨克提醒罗杰,对面的部队正在靠近。 那些士兵可能注意到了这里的不正常。 鲍德温手下的亲卫里,也有没被买通的。 他们犹豫着,目光在鲍德温和罗杰之间来回移动,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杰意识到,在公众的目光下杀死鲍德温,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想,贵族们尽管答应会替自己掩饰,但在有这么多目击者的情况下,难保他们会因为掩饰不住而改变说辞,比如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 罗杰再次看向鲍德温,这个他想要报复的对象。 他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罗杰压抑住浑身的颤抖,他说:“我也要!” 鲍德温没注意罗杰,他似乎想在临死前说个够。 罗杰半真半假地激动着,大声说: “我也想要留名百世!” 罗杰的话语吸引了鲍德温的注意力。 对方说:“什么?罗杰,你什么意思?” 罗杰假装兴奋地说:“我要加入你的计划,去开罗,去攻陷它。 “然后我们一起去把‘穆圣遗物’都毁灭。” 鲍德温没想到事情会有转机,他愣愣地说:“但这是我的计划” 罗杰打断道:“这又不是王位,只能一个人承担。 “‘穆圣遗物’有很多,你砸一件、我烧一件,你再破坏一件、我也再毁灭一件 “我们可以一起做这件事。 “然后,我们两个的名字就能一起流传千古。” 鲍德温反应过来:“这样啊,好像也可以。” 罗杰蛊惑道:“我带了600个人,其中500个诺曼重骑兵是完全听我命令的。 “至于贝都因人,他们是穆林斯,是为了钱财跟我来的。 “我们可以在攻克开罗后,让他们去劫掠,把他们支开” 鲍德温打断罗杰的话,他说:“罗杰,你是认真的?” 罗杰说:“当然,贝都因人毕竟是穆林斯,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毁灭‘穆圣遗物’。” 鲍德温挥舞着残缺的手掌,像赶苍蝇似的,他说: “我说的不是贝都因人,处置他们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的事。 “我是说,你真的决定跟着我干?” 罗杰突然面色一整,他严肃地说: “我不是跟着你,我只是暂时和你合作。 “毕竟我的士兵也不够攻下开罗。 “但这不意味着我原谅了你,等到我们处理完‘穆圣遗物’,我再跟你算账。” 鲍德温的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红通通的,他呵呵笑着说: “不就是要我的命嘛,没问题,我给你。 “只要能毁灭‘穆圣遗物’,只要能留名千古,失去生命也无所谓。” 鲍德温扭头看叛变的亲卫,那些人得到罗杰的指示,放下了架在鲍德温头颈上的剑。 他说:“尽管你们背叛了我,但我决定宽恕你们。 “我不是出于宽容,只是不想浪费任何基督徒的战力。 “我甚至允许你们继续做我的亲卫,只要你们愿意在和异教徒的战斗中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于是,罗杰和鲍德温达成了和解,组建了临时的同盟。 众人在尼罗河边宿营,他们在河水里洗去身上的沙尘和汗水。 这个晚上,费萨尔和斥候队长被罗杰先一步派出去探路。 第二天,在得到罗杰新指示的贝都因人带领下,基督徒们向着南方进发。 到了耶稣诞生1118年的三月二十六日。 这天一早,罗杰和鲍德温的盟军,来到了一座位于尼罗河边的,庞大的城市前。 一个学者打扮的阿拉伯人,与费萨尔和斥候队长一起,等在路边。 罗杰看到他们后,高兴地上前与学者打招呼: “嗨,穆帖仪,见到你真高兴。” 穆帖仪恭顺地向罗杰行礼。 边上的鲍德温露出疑惑的眼神。 罗杰向鲍德温介绍道:“这是我的情报总管穆帖仪,之前和我一起到达耶路撒冷城的。 “我派他来开罗收集情报,他做的很出色。” 随后他对穆帖仪说:“这位就是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 穆帖仪立刻向鲍德温行礼,他恭敬地说:“陛下,欢迎您来到开罗。” 因为病情而脸色怏怏的鲍德温精神一振,他高兴地说: “这就是开罗吗?终于到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进攻!” 罗杰拉住鲍德温马匹的缰绳,他劝道: “还请稍等一下,我的情报总管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反正开罗不会自个儿跑掉,急啥,还是先听听穆帖仪说什么。” 鲍德温嘴里咕哝着:“你若是像我一样,每天早上不是扔掉一根手指头,就是从早就掉光脚趾的脚掌里挖出一块腐臭的骨头,你也会着急的。” 但穆帖仪的话让鲍德温意识到,这点时间的等待是极有必要的。 穆帖仪说:“我成功发展了一个下线。 “那个叫盖勃的男人,因为无法忍受自己新生的儿子被杀死,女儿被带走,自己被作为仆役呼来唤去,他决心跟随我。 “他认识一个守卫城门的军官,关系很好。 “我在得知你们今天会来后,安排他去找那个军官,并且带去了掺有曼陀罗的薄荷绿茶。 “现在,想必他已经得手,那个城门应该已经不设防了。” 鲍德温兴奋地说:“啊哈,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祂知道我的计划,在为我扫平道路。 “还愣着干嘛,快带路,领我们进城。” 罗杰劝道:“最好还是先派人进去控制住城防,然后你我再进去比较安全。” 鲍德温不在乎地挥着手说:“我没有时间了,我不怕死,上帝会保佑我的。” 于是在穆帖仪的指引下,基督徒们一窝蜂地,通过那道城门,涌进了“开罗”。 在一马当先的鲍德温号令下,他的部队四散开,与城里反应过来的异教徒士兵们展开激战。 而鲍德温自己,则带着亲卫队直冲向城里的“圣殿”。 罗杰带着部队,跟着急不可耐的鲍德温前进。 他看着对方一路横冲直撞,不惜代价地杀出一条血路,冲进神殿。 罗杰命令自己的部队展开,控制住神殿。 于是诺曼重骑兵们,在穆帖仪和盖勃的带领下,对神殿及其周边的房屋发动了进攻。 罗杰看到他们抓住了很多如同壁画上古埃及人打扮的女子。 那个盖勃怒骂着,将她们一一砍杀。 等到奥丁报告,神殿已经被清理干净后,罗杰带着亨克和亲卫们,走了进去。 在一片狼藉的神殿里,罗杰看到了正在咆哮的鲍德温。 “在哪儿?‘穆圣遗物’在哪儿?为什么找不到?! “给我找!所有人都给我去找!” 没有叛变的亲卫们,得到命令后,冲进了神殿深处。 罗杰挥了挥带着戒指的手。 于是那些已经叛变的亲卫们,也都离开了。 罗杰带着亨克,走近累得用剑拄地,硬撑着站立的鲍德温。 他知道进城后的厮杀,已经让这个病重的国王超过了他的极限。 现在支撑着对方的,只是“毁灭穆圣遗物”这个信念。 然后罗杰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说: “鲍德温,看来‘地理’你并没有学好。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你从来没去过开罗。 “而这座名为‘法拉玛’的埃及城市又是那么庞大,认错了也可以理解。” 鲍德温瞪大了眼睛看着罗杰。 后者继续嘲讽着:“但是你真不应该认错神殿和圣殿啊。 “看看这里,典型的埃及风格,哪里有阿拉伯人的装饰? “尤其是祭台上的雕像。 “就算你忘了伊兰斯教不崇拜偶像,至少你应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女神嘛。 “你不会以为,穆圣是个女人。” 鲍德温泛黑的嘴唇哆嗦着,他说:“那这是哪儿?!” 罗杰摆出一副专业导游的做派说: “欢迎来到伊西斯神殿,伊西斯是古埃及时代的主神之一,也是最原始的女神。 “她是死者的守护女神,而你也正好快死了,我觉得这里很配你。” 鲍德温吐出一口鲜血,他因为兴奋和激动以及剧烈战斗而通红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 他歪斜的嘴唇里吐出了满含愤怒和痛苦的哀嚎:“你骗我!?” 罗杰坦然承认道:“是的,我骗了你。 “开罗离这里只有三天的路程,可你永远都走不到那里了。” 鲍德温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之前不杀了我,而要在我死之前骗我?!” 罗杰淡然道:“那样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东方有句古话,欲取之必先予之。 “我先给你希望,然后看着你满含希望地扑空,岂不是比直接杀了你,更能让你难受?” 鲍德温的面色如同死人一样苍白,他哀求着:“送我去开罗,求你了。 “我什么都能给你,王位、荣耀,都给你,求你了。” 罗杰说:“不!” 鲍德温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彻底瘫倒在地上。 穆帖仪领着盖勃进来,他撇了一眼地上的国王,报告道: “都处理干净了,再也没有‘伊西斯’了。” 罗杰点头,随后像指着死狗一样指着鲍德温,对盖勃说: “听说你擅长处理尸体,把它处理一下,别让它腐烂得太快。 “我答应了人家要把这玩意儿送回耶路撒冷城,烂得太难看了可不成。” 盖勃点头哈腰地承诺道:“大人,我的手艺,您放心。” 罗杰掩着鼻子离开了神殿,他觉得鲍德温已经开始腐烂了,那股味道让他恶心。 没多久,亨克捧着一个放着心脏的托盘出来。 他说:“盖勃说,国王的心脏是‘王者之心’,吃了它,就能成为王者。” 罗杰嗤笑道:“‘王者之心’?我已经有了。 “这种负心人的心脏,只配喂狗。” 他连着托盘扔在街上,心脏在尘土里翻滚。 边上小巷阴影里窜出来一只黑猫,一口叼着就走。 亨克呵呵傻笑着说:“大人,不是狗,是猫。” 奥丁和鲍德温的亲卫队长一起走来。 奥丁汇报道:“大人,我们的人集合完毕,可以走了。” 罗杰脱下劳伦斯给他的戒指,扔给鲍德温的亲卫队长。 他说:“我就不去耶路撒冷了,麻烦你把尸体带回去。” 随后罗杰挥手道:“走了,回家,回西西里称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