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聘皇媳》 001章 魂归重生 弘阳城——东圣国封氏的王城。 物宝天华,王气蒸蔚。王室宫殿就坐落在这弘扬城正中央,真正的王城,城中之城,几乎占了整个弘阳城的三分之一。 白日阳光酥松,街道四平八稳,人头攒动,杂乱无章。可入夜后,原本畅畅惠风容容流云的初春好天气,忽然间狰狞变脸。乌龙笼罩着天空,天地昏暗,只在闪电时才划出一线亮光。但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隆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打在街道上噼里啪啦直响。 “真奇怪,白天还是艳阳高照,怎么入夜就变成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呢?天行有常,该不是有妖孽作祟吧?!”没带伞的书生呜呼哀哉的念道,然后便见车夫忙着上雨布,铺户忙着收幌子,小贩们慌手忙脚地收拾毯子,行路的加紧往前奔。 就在这时,最辽阔的那条街道尽头突然出现一辆快速飞奔的马车,有些人抬起头望去,那辆马车却在这瞬息间的功夫扬长远去。车顶压着一副油漆未干的潮湿棺材,让这些见到的路人直喊晦气。 马车消失不久,在泼天的暴雨和黑暗中,二十一轮快马又是风卷残云般地出现在街道尽头,再度踏碎这片雨夜的宁静。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靛蓝直裰朝服,容貌清朗的少年,身后跟着清一色藏蓝服饰的骑士。各个均是铁青着脸顾不得踏伤街上的百姓,四蹄飞扬,直奔刚刚马车消失的方向而去。 在马骑迎风急嘶下,大部分的摊子都被打翻,众人走避不迭,惊慌退让。 一时间,街道上鸡飞狗跳。 那辆驮着棺材的马车此刻已出王城,直奔附近山坡深林而去。 因着一路的狂风暴雨和泥泞道路,这辆飞奔的马车在入山后就禁不住左右颠簸起来,而那副做工粗劣的小棺材也在这股剧烈晃荡中被甩出马车,远远地抛掷在地面,然后“啪”地一声碎成几块。 但——马车照旧扬长而去。 “为什么连七小姐最后下葬的棺材都要……毁了?!”马车内传来一声嘶哑的哭问。那是个鬓发斑白的老妈子,双眼红肿,满身伤痕,抱着怀中那个早无呼吸的小人儿,绝望地看着那堆被抛离车后的棺材板。 但苍天不知人苦和冷暖,霹雳闪电接二连三地响起,浓云加速卷拢,天地间一片煞冷,大雨倾盆而下,将车轮滚过的痕迹全部冲乱了。 快马驰奔的铁骑军也终于追奔到深林了,可望着前方众多泥泞交叉的路,为首的那个少年左右环顾,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回府太迟,他戚声长啸:“容妈,安莲,你们在哪里?我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 远方那辆马车终于停下来了,却是停在乱葬岗。 容妈望着这片到处都是碎骨孤魂的地方,抱紧怀中的人惊得浑身颤抖:“不,七小姐好歹是华国辅府的小姐,千金之躯,怎可葬在这种地方?” 可这两名车夫可不管了,一个见容妈死拦地碍路,就直接抬腿踹得这位年迈的老妈子痛得无法再动。 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拖走那具温凉的女童身体,吐沫骂道:“呸,她也算小姐?活着的时候都没啥地位,现在死了埋尸还想挑地盘?得了吧,早埋早了,我们还急着回家喝酒去晦气呢!真是的,凭什么安莲那丫鬟就便宜了陆大青,晦气的事就轮到我们头上!” 这两个人将女童丢到地上后,就开始自顾地挖坑。 倾盆大雨狠狠打在旁边这具静止已久的身体上。 雨越下越大,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有滴珊瑚般艳丽的血滴从天而降,正巧落在这具身体的眉心间,化作朱砂,从此不散不褪。 容妈在撕心裂肺的哭嚎中,忽然间瞧见女童的身体蠕动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在看,看见女童的睫毛真的微微颤动了,顿时骇喜道:“……七小姐!住手,你们不许埋七小姐,她还没有死!” 忙着挖坑的人只当容妈是在说疯话,待挖了两米深的坑后,最近的那人便扔开铲子回头抓起旁边的尸体,岂料这具尸体猛然睁开眼,那么阴沉的脸色、那么犀利的眼神、那么令人畏惧的表情,直接将他吓得失手丢开华锦媗,连声尖叫:“诈尸啦!” 被这重重一摔,唐迦若瞬间清醒,她试图抬手揉开眼瞳中的雨水,却发现手指连心的抽痛,低头一看,十指肿痛全是夹痕,明显是受了拶指杖罚。 但是—— 她猛然间警铃大作,这十指细若葱根虽短小,但中指和食指尤为长,长得显然不是她的手! 而周围更是一片陌生的深林,身旁只有两个穿着劣质粗衣车夫模样的男子,左前方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比一般的要大一些,样式也倒普通,不见怎么豪华,可是马车虽一般,但两匹拉车的马却高大肥骏皆非俗马,显然颇有来头。马车里正趴倒着一位仆人装扮的受伤老妇,正泪流满面地朝自己哭喊:“七小姐,七小姐……” 七小姐?这老妇人喊的是她吗? 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胸口,胸膛里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微弱跳动,活着,竟还活着! “……我居然没死?”唐迦若的声音带着侥幸的笑,慵懒中透出虚浮,又忽然捂住嘴角重咳,鲜血从袖管中低落。 阴森森的乱葬岗、狂风暴雨、昏天暗地、诈尸、这等诡异的笑声……直接吓得那两名负责埋尸的仆人面色煞白,双腿颤栗不已。但他们见她好似伤重无法动弹,有个稍微胆大的车夫急忙冲上前将她推入挖好的坑中,然后催促着还在发呆的同伴赶紧推沙填坑。 容妈脸上的惊喜立即被惊恐替代,嘶声喊道:“住手!你们这是要活埋了七小姐吗?” 唐迦若摔入坑后,那些泥沙铺面盖落,她反射性趴着坑壁想要爬起来,那两个车夫却将更多泥沙推向她这侧,沾了雨水的坑壁顿时滑得让她再度摔回去,摔得更加狼狈。 唐迦若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干脆放弃挣扎,姿态歪斜地躺在坑中,看似认命,但手指用力抠住地面,眼里却有火一样的星峰光芒。 那衷心老妇仍在苦苦哀求:“住手!七小姐明明还没死,你们活埋七小姐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 唐迦若哼了一声,她可不信什么天打雷劈,打雷劈死贱人和好人的几率是一样的,所以她向来有一颗替天行道的心。人贱自有天收,天不收就人收,对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必须简单粗暴,板砖拍脸,雷神附体轰隆隆—— 唐迦若黑瞳一凝,再睁开时,仰头望着上方那匆忙填坑的两人,眼神金芒幽凝。 天空顿时更加雷鸣巨吼,几道金黄色的闪电顺势劈砍下来,其中一道直接劈中将她推入坑的那个人,凄厉的惨叫后,那道焦黑的躯体就冒烟摔入坑中。剩下一人吓得掉头跑,可惜这些雷电全跟长了眼睛似的顺着他的逃跑路线接二连三地劈下,没多久就又是另一声惨叫,“啊……” 唐迦若哈哈一笑,但又喷出了一口血,虽然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但看着半身衣衫都是血,她正琢磨着要吃多少血补回来,坑口泥土忽然被暴雨冲刷着滚淌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胸腹脸四肢就被泥沙重重压住。 泥——崩——不是吧……救命呀! 唐迦若心中无声地呐喊,头一歪,整个人彻底痛晕过去。 那么多雷电忽然集中劈落在山腰某处,天行异常,引得散落在深林各处的二十一骑再度集中齐奔而去。而意识到那处竟是乱葬岗时,策马最前的华凤池眼神越发凶狠冰冷:“居然敢将我妹妹葬在这种地方,不可饶恕!” 二十一骑终于冲到目的地。 华凤池看到了华府标志的马车和倒在地上冒烟的焦尸,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快速冲到马车前,却只看到一个孱弱的老妈子,急迫道:“容妈,小锦呢?” “五少爷!”容妈望着华凤池惊喜道,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不远处快被泥沙填满的坑,“七小姐还没死。五少爷,您快点救她出来!” 华凤池闻言顿时惊慌地扑向那个坑,其他骑士见状加速上前,未免伤了埋在土中的华锦媗,所有人全是徒手拨土,但有条不紊,飞速。 最先挖出一具烧焦的男尸,华凤池眼神瞬间沉到可怕,手指更是用力抠入土中,指甲折断,满手流血也不在乎,只想赶紧拨开眼前碍眼的泥土。待到挖出一缕绣丝裙时,他颤着声催促道:“快挖这里!轻点别伤到她了!” 所有人顺着这丝衣衫小心翼翼拨开泥土。没多久,华凤池终于从中抱起奄奄一息的妹妹,看着她弱不可闻的呼吸,将近崩溃:“小锦!” 002章 还要脸不 唐迦若再醒来时,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的昏暗,她慢慢睁开眼后,却险些被人激动地晃碎五脏六腑。 这是升天还是下地狱了? 她赶紧张嘴咳出刚刚吸入口鼻的泥土,然后揉着眼睛看清眼前之景——昏暗天地间,一个清俊少年正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道:“小锦!” 小锦?! 她耳边轰然一响,无数记忆像猛虎出闸迫不及待地冲上唐迦若的脑海中,明明是些陌生却倍感熟悉的画面,而在这巨量信息之后,一个名字深深镌上她的心头:华锦媗。 这具身体是东圣国华国辅府的七小姐,华锦媗,年仅八岁。 ——小锦别哭,娘亲已经去世了。但你还有五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哥哥这是去打仗,不许胡闹。待在府里别乱走,等我回来再陪你玩。 ——哼,你娘只是个县丞女儿,小门小户,你也只是个庶女,妄想喊我们这些嫡女一声姐姐! ——谁能抽中国师大人的有字签,朕便请国师赠他一卦。 ——帝王燕是女子签中最为至贵。但本座刚刚只是随手抽来做中奖之签,孙太师,她抽中纯粹巧合罢了。 ——我栽赃你又怎样?谁让你今夜宫宴抽中国师的有字签。兰妈,七妹她偷了我的玉佩,按照府邸规矩,给我拶指杖罚! ——怎么,想求我将这一两碎银给七小姐买棺材?安莲,仔细看你模样倒挺漂亮的,把身子躺我下面让我骑骑,我就把钱给你。 唐迦若一言不发地望住华凤池,慢慢回想起所有事情,越是回想,眼神就越是漠然且深不见底。这华锦媗的命似乎也不咋地呀? 唐迦若目光一闪,笑靥在下一刻宛若惊鸿美不胜收——映入华凤池悲喜交加的眼中,乖巧唤道:“五哥。”这声呼唤意味着眼前没有唐迦若,只剩一个华锦媗。 “幸好你没事,五哥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华凤池撩开华锦媗覆面的湿发,失而复得,但心里仍是颤栗不已,一时没去注意这种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他八岁的妹妹脸上。然后望着妹妹被拶指夹伤的手指,目光透出冷光和杀气,府邸那些该死的贱仆居然敢…… “五哥,好像有个丫鬟为了我的棺材本把身子卖了,不如——”华锦媗转开话锋,声音软腻甜脆的像调皮的猫尾,眼角弯弯:“咱们先回府救人吧?” 华凤池愣了下,觉得妹妹的声音轻松毫无负担,在今夜此时显得有些诡异跟凉薄。但一听说有丫鬟卖身,贴身伺候华锦媗的除了身后那年迈的容妈,就只剩一个傻白甜的安莲。 无瑕再想,华凤池立即命令下属收拾此处再带容妈跟上,然后抱着华锦媗飞奔上马,披风裹着她,立即掉头直奔国辅府。 这二十一骑和马车又如来时那般急火燎燎地返回王城。 奔走期间,仿佛是苍天有眼,狂暴风雨骤然间停歇,乌云散去,天空再度恢复了月明星繁的景色。 华凤池带着华锦媗快马加鞭地奔回华府,府前门卫见状正要上前行礼,岂料华凤池直接策马冲入府内,马不停蹄地直奔后院,吓得沿途走动的婢女仆人惊叫连连。 鸡飞狗跳间,华凤池骑着九尺高的骏马冲入了南面仆人的休息院落,沿着狭窄低矮的廊道奔向倒数第三间房。 远远就听见房内传来呜呜呜的求救声和男人淫秽的笑声,华凤池恼怒地勒紧马口缰绳,马匹前肢顿时高高扬起,双蹄落地将门踩飞,然后冲了进去。 昏暗拥挤的房间里,将近三十的陆大青将团烂布塞进安莲嘴巴,正将她压入床拼命撕扯她的衣衫,两只肮脏的手到处摸……凌乱不堪的画面,使得安莲将近崩溃地挣扎。 一听见身后门窗撞飞,陆大青惊吓地回头,一条马鞭迎面摔下,直接将他抽向墙角摔得头破血流。 “安莲?”华锦媗被华凤池抱下马背后,快步安莲面前挖出她嘴里的布团。可安莲衣衫破碎身体裸露,浑身颤抖根本听不进话。 华锦媗便将身上的披风转到安莲身上,将她裹紧,抱着她的两只胳膊说道:“没事。我们来的及时,你还是那个身心干净的安莲……” 一直惶恐无助的安莲听见华锦媗这句话,麻木的眼珠终于恢复些许光亮,又见她八岁的主子还活着,顿时抱着华锦媗大哭。 华锦媗垂头,温柔的看着她道:“闭上眼睛。” 安莲犹豫了一下,顺从的闭起眼睛。 几乎是她一闭眼,陆大青的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她急忙将眼睛睁开一线,发现华锦媗抓着床脚木踏板狠狠砸向企图爬出房间逃命的陆大青头上。虽然人小手短力气不足,但华锦媗仍是竭力挥地陆大青嗷嗷痛喊,“又老又丑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胆子觊觎安莲这种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要脸不?自找死路!” 003章 我就是天 安莲没料到素来懦弱怕事的华锦媗突然发疯地为她讨公道,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而华凤池见华锦媗打了那么多下,唯恐她手指伤重,急忙上前抱住她喊道:“小锦,可以了。” 陆大青被打得满头是血,有华凤池在场又不敢报复华锦媗,只能狼狈地抱头窜出房门。 哪知华锦媗挣开华凤池,快步追到房门口,狠戾的目光望着逃远的陆大青,伸手怒指天空吼道:“苍天在上,我华锦媗没有偷玉佩,如若撒谎愿遭雷劈。善恶必须有报,苍天你若有眼,现在就出来证明我们的无辜!” 随着她最后吼出的一字,雨后的天空中,那些散开的云忽然被无形的力量卷动,狂乱地漫天沸腾,浓浓云层聚集起来,瞬间就遮住了当空的明月! 那些因为华锦媗嘶吼而被吸引过来的华府下人,猛然间被头顶滚过的轰隆雷声吓得心颤。又听得一声“咔擦”,一道闪电刺破浓云翻滚的夜幕,直接劈入华府,一声惊碎梦靥的凄厉惨叫响起,“啊——” 所有人眼睁睁望着那陆大青偏偏就被这道闪电劈中烧成焦炭,顿时惊恐喊道:“天谴!真的是遭天谴了!” 华锦媗勾唇冷笑,竟是说不出的狡黠自傲。 何谓苍天? 从此刻起,她——华锦媗,就做这善恶终结者的苍天! 华锦媗低头散去各种复杂情绪,掉头扑入华凤池的怀中,故作惶恐道:“五哥,我怕。” 华凤池抚着她的发安慰道:“小锦别怕,五哥在这。” 没多久,庭院里的躁动引得华国辅在管家和侍卫的簇拥中边匆匆赶来。华府一夜两生事故,实在是令他恼怒不已,正当华国辅迫不及待想要肃整家风时,却在看见庭院中那具被雷劈的焦外嫩的尸体后,眸光顿时一颤,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苍天开眼了而已!”华凤池沉声回答,然后抱着华锦媗慢慢走出来房门。 “凤池,皇上不是派你去骊山镇压山贼,你怎么回来了?”华国辅望着出现在这里的华凤池略微一怔,再看着他怀中抱着的华锦媗是满身泥泞遍体鳞伤,脸色微变,“锦媗发生何事了?” “何事?父亲大人居然问我锦媗发生何事,呵呵……这话不是应该由凤池问问父亲,锦媗到底发生何事吗?”华凤池眯眼朝华国辅望去,语气凛冽:“凤池自懂事开始,从未在这府中争宠谋利。为保我华府繁荣更是常年在外,征战无数,只愿小锦平安别无所求。父亲也曾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小锦,可是为何我今日回来看见的……却是小锦遍体鳞伤,被人活活埋入那乱葬岗的地底中!父亲大人,你倒是告诉凤池,到底是何事?” 华国辅怔地不轻,望着华锦媗皱眉道:“怎么可能?是谁对锦媗下此毒手?” 华凤池冷笑,却不想再去看华国辅是何脸色,他疲了,怕了,“小锦,这里太乱太肮脏了,五哥先带你去客栈住,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好。”华锦媗环着华凤池的脖颈,歪头一笑,犹如沐浴阳光的春花灿烂。 华凤池便抱紧华锦媗,带着安莲头也不回地朝庭院外走去。 华国辅气急败坏地喊道:“凤池,你给为父站住!既然锦媗现在满身是伤,今夜又忽风是雨,你若是为她好就先让她养伤看大夫。其他事,我们今晚查清楚。” 华凤池望着怀中受伤的妹妹,怒极反笑:“好,那凤池就听听父亲怎么查清楚!” 华国辅立即命令身旁的管家去请大夫,又望了望地上那具烧焦的尸体,一时间杂乱无绪,“今晚所有人都到前厅集合,本国辅今夜必须彻查到底!” 没多久,华府大厅挂满华灯,亮如白昼。 华国辅面色铁青地坐在大厅正中央,今夜侍寝的两位姨娘则站他身后两侧。左侧三姨娘生的圆润和气,右侧五姨娘有些瘦削便看起来有些严厉,但都是风韵犹存的美儿。 华凤池抱着华锦媗坐在华国辅左侧第一张椅子上。 华府尚未分家,所以二少爷华青澜便也循声而来,沉稳冷静地坐在华国辅右侧第一张。 没多久,吊儿郎当的四少爷华离羽也被府邸吵得彻夜难眠,便揉着眼睛来问何事,撞见这颇似三堂会审的局面,瞌睡虫瞬间被吓跑,而自己想跑也跑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挨着华凤池下一侧坐下。 管家带着一名拎着药箱的大夫快速跨门而来。 盛怒已久的华凤池这才赶紧焦急唤道:“大夫,请帮我看看她的伤势。” 这名老大夫见这厅内气氛异常,想先拜见华国辅以免得罪,哪知华国辅却是不耐烦地免礼让他赶紧看伤者。他这才赶紧转向华凤池怀抱中的女娃儿,小心翼翼拆掉缠在华锦媗指上的布条后,第一眼,便被那紫青发肿的伤势吓得抽气连连。 “真可怜呀,怎么伤成这样?”老大夫寻思一想怕是大户人家的那些龌蹉事,便转了话锋,“幸好,要是再伤重一点,这十根手指可就断了。” 华凤池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急忙将华锦媗放在旁边茶几上做好,让大夫诊断上药。 老大夫稍微翻了下华锦媗的袖口跟裤管,十指连心的伤,这新伤加旧伤可谓遍体鳞伤呀!医者父母心,令他更是怜悯这稚嫩的女娃,“七小姐,老夫必须马上给你清洗伤口上药,这过程会很疼,你要忍忍呀。” 华锦媗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天真道:“老爷爷,他们都说小锦没爹没娘。小锦被打习惯了,不怕疼了。” 老大夫看着华锦媗就像他孙儿那般稚嫩可爱,又听得这话,当下越发心疼。 孰料其他人听着这童言无忌,均是陷入死寂一样的默然。 004章 华府夜审 华国辅有一正妻五房姨太,华锦媗和华凤池是四房姨太所生,庶室身份。这四姨太在华锦媗三岁时因病去世,因她娘家身份不高且又性子平淡,华国辅鲜少宠她,所以生前母子三人在这华府过得并不算好。她死后,华凤池便肩负重担,为了替娘亲争气,也为了让华锦媗日后有更好的生活,他便苦练武艺,征战在外,为国效命。原本想着有他的功勋在,这华府能善待华锦媗,没想到却还是让华锦媗“没爹没娘”,“被打习惯了”,“不怕疼”。 很好,真的是太好了!华凤池禁不住抚掌狂笑,笑中泛泪,一双血红色的眼恨不得穿透华国辅,“不知道父亲大人还想给凤池什么交代?” 华国辅身居庙堂之高,鲜少管府邸之事,所以华锦媗这些遭遇他并不知情,顿时有些心虚气短地无言以对。 三具被雷劈得冒烟的尸体恰巧抬入厅内,惊得众人更是抽气连连。华国辅于是找到突破口,伸手狠拍扶手上,喝道:“今夜到底发生什么事,说!” 华离羽因为年少风流,长期在外游玩,也是鲜少与府内姐妹接触,虽然知道嫡庶斗在所难免,但见华锦媗才八岁就遭这等毒手,今夜气候诡异又连劈三名华府下人,真觉得恍如作噩梦。 华青澜是大理寺的文卿,虽然从未亲自审罪判案,但耳濡目染,一双黑眸倒也锐利,即便他不知道今夜发生何事,但见五姨娘眼神闪烁不定,就知道与她有关。而管家欲言又止,即便无关也必牵涉其中。 厅内众人的神情全被华锦媗看在眼底,无需以往记忆,她也能快速判断出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角色。 面对华国辅的质问,没人吭声。 华凤池其实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估计知情的就是容妈跟安莲二人,但容妈年老不堪重打此刻早已昏迷,而安莲险些被人糟蹋又哪有胆再轻易露面,但想来想去,他正咬牙想着能否将安莲叫出来,却听华锦媗道:“我来说。” 众人略是惊愕地看着这个小女娃,在这之前,她生性胆怯可是连见生人都会哭的地步。 华锦媗睁着那双澄净的眼望着华国辅身后的五姨娘,抿嘴笑道:“不过在我说的时候,希望五姨娘不要打岔。” 五姨娘看的一怔,面有讪色:“锦媗,你好好说话,姨娘又怎会打岔呢?” “可我怕说的话是五姨娘不中听地,怎么办?”华锦媗反问道。 五姨娘暗地有些吃惊地看着华锦媗,总觉得再成熟冷静的人今夜连遭祸患也会有惧色,可这八岁的华锦媗却还是天真无暇的令人……毛骨悚然。 华国辅拂袖冷道:“锦媗你就好好说,谁打岔,家法处置!” “哦,那我开始说啦。”华锦媗一边让老大夫给她上药,一边观察众人神情,语调软糯稚嫩,“其实呀,要怪就怪我今夜不该抽中焚音国师那支有字签,不然六姐姐也不会妒忌到冤枉我偷了她的玉佩,然后叫她身边的兰妈和大丫鬟夹棍罚我——” “锦媗,你怎么可以冤枉你六——”果不其然,一涉及到自己女儿的事,这五姨娘顿时出声截话,但华锦媗更飞速地掐断她的话,眼泪汪汪地看定华国辅:“父亲,不是说好不打岔,谁打岔就家法处置的吗?” 华国辅没想到华锦媗会在这个时候充满慈爱的唤他一声“父亲”,毕竟是亲生女儿,毕竟现在气氛僵硬难以安抚华凤池,他顿时应了这声“父亲”,起身就一巴掌将五姨娘扇的摔坐下去,喝道:“好大的胆子,当我刚才的话是耳边风吗?” 五姨娘捂着红肿的脸颊急忙求饶,“妾身不敢,只是锦媗她冤枉水苏,我当娘的怎么做事不管?” 华锦媗黑嗔嗔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颇委屈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小锦没冤枉人。五姨娘不希望小锦说,小锦就不说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挠心呀。 忿恨到深处,华凤池左侧扶手瞬间被捏成了粉碎。他盯着华国辅和五姨娘,“真不知道你们是要让小锦说,还是不说?!” 优秀的华凤池是华国辅手中的剑,却也薄情的像扎在他心口上的刺,让他又爱又恨。华国辅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命人将五姨娘掌嘴,然后望着华锦媗喝道:“锦媗,继续说。” 被华国辅这一喝,大人都有胆难开,更别说是年仅八岁的华锦媗了。 005章 童言可伤人 华凤池顿时气愤填膺,但华锦媗的泪眼瞬间转换成兴奋星闪,让五姨娘莫名觉得掉坑了——“我痛得昏死过来,六姐就叫人把我偷运出城埋掉。管家无意中发现怕多生事端,就暗地里给了车夫三两碎银让他们给我买副棺材再下葬。岂料钱被这三个车夫瓜分了,见我没棺材下葬,容妈和安莲又是哭又是骂的求他们,那个陆大青见安莲年轻漂亮就说拿这一两换她身子,安莲为了我就答应了。不过这一两买的棺材实在差劲,从马车上掉下来就烂成一堆木材。他们把我扔到乱葬岗,我中途跌醒,他们想要来个死无对证硬是要把我活埋了,幸好五哥抢救及时……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没人打岔,父亲可真好。” 华离羽看着那三具焦尸,禁不住骂道:“活该!难怪天雷就劈这三人!” 华国辅被华锦媗状似崇拜的一夸,再对比面黑如锅底的华凤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五姨娘急忙辩驳:“老爷,单凭锦媗的片面之词,你不能这么快就定水苏的罪!锦媗还小,不懂是非,说不定是有人叫她故意这样说来冤枉水苏和妾身的。” 华国辅声音顿寒,怒道:“那你倒说说是谁?” 五姨娘顿了下,四下张望,突然间望着沉默已久的三姨娘,病急乱投医地喊道:“阮青,是你教锦媗陷害我的水苏对不对?” 无缘无故被点名道姓,这看似圆润和气的三姨娘也非省油的灯,当即冷笑:“五姨娘,这话可不能乱讲。你说锦媗还小不懂是非,但妾身为何看来只是童言无忌,有话直说而已?既然锦媗说管家也知道此事,那么何不请管家——” “对!”华国辅横眉怒向管家:“陆明,你说!” 管家急忙屈膝跪下,惧怕道:“老爷,老奴不知道七小姐当时还活着,只道她死了,所以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禀告……” 话还未说完,这看似斯文有礼的华国辅突然抬腿用力踹了管家一脚,怒不可遏的吼道:“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锦媗是华府的七小姐,她的安危在华府就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你居然有胆隐瞒我?” “老爷恕罪。老奴知错了!”管家来不及喊痛,急忙磕头求饶。 华凤池道:“既然管家证明小锦所说属实,那么父亲大人,不知你想如何处理?” 华国辅拂袖喝道:“来人,去把六小姐押过来!” 没多久,睡眼惺忪的华水苏就被两名侍卫左右挟持地带入厅,一见到坐在茶几上的华锦媗,顿时吓得直呼有鬼。 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明显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华国辅立即抓起实行家法的长棍朝华水苏砸下去,痛得她四处逃窜,痛得五姨娘磕头求饶,一时间搅得厅内惨叫连连。 其他人则袖手旁观。 老大夫此时已将华锦媗浑身上下检查完毕,药膏抹了一层又一层,尤其是十指多次检查确定真的无碍后,才朝华凤池叮嘱道:“五公子,七小姐年幼,身子骨尚在发育中,可这身子却是旧伤加新伤将近崩溃了,没有几年静心调养是很难恢复。还有这十指半月之内定要好生护养,否则容易断折。切记,切记。” “多谢大夫了!”华凤池听着大夫的诊断,自己也是吓得心惊胆颤,望着华锦媗浑身被药布围得只剩一张小脸蛋,忍不住别开双目,眸中泛红。 “五哥,小锦是不是被绑得好丑呀,你都不看小锦了?”华锦媗知道华凤池别开眼目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自责的泪光,遂故作无知的问道。 华凤池赶紧掩去眼底哀愁,回头将华锦媗轻轻抱入怀中,道:“哪有?小锦很好看,刚刚只是有沙子吹入五哥眼中而已。” “那沙子出来了吗?小锦帮五哥吹眼睛……”华锦媗说着就要凑上前,华凤池忙说无事,呢喃而笑:“小锦真好。” 华青澜和华离羽看着依旧童真的华锦媗,均是心中庆慰,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全是些勾心斗角的龌蹉人。 想到这,华离羽立即命人去房里取来他曾游荡江湖获得的祛疤良药,这乖巧可怜的七妹,他都禁不住要怜惜几分。 华国辅打得累了,终于气喘吁吁地坐回位置歇口气。 五姨娘看着满身青肿的华水苏,抱住华国辅的腿嘤嘤哭泣:“老爷,既然锦媗无事了,水苏也被你打得浑身是伤,求你放过水苏吧!她也才十二岁,难免会做错事。” 华水苏也急忙哭着上前求饶:“父亲,水苏知错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华国辅拂袖道:“自己造的孽自己赎去。” 五姨娘顿时睨着华锦媗朝华水苏使了眼色,华水苏会意,哭着爬到华凤池面前,又是磕头又是大哭的说道:“七妹,六姐错了。你可不可原谅六姐……” 求饶的主语竟然是华锦媗,不是华凤池?! 华青澜顿时皱眉,望着华凤池再度震怒的模样,立即明白父亲刚才发怒打华水苏虽是真,但更多的是演给华凤池,可惜在华凤池这双锐目中是全部演砸了。 006章 矫婢找死 华锦媗险些被华水苏害死,论法论情,这华水苏也是得死。可华国辅盛怒打华水苏,打的她浑身是伤痛叫连连,无非是想让华凤池他们于心不忍的就此放过,但华凤池可是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华水苏这些伤虽然遍布肉眼易见的地方,但都在皮厚处,看起来狰狞却只是无碍的小伤。华水苏险些让人活埋了华锦媗,但父亲居然只是小惩华水苏,怎能不惹怒华凤池? “不原谅。”一声斩钉截铁的女童声。 华国辅和五姨娘也似是料想不到华锦媗居然拒绝了。华水苏盯着华锦媗,脱口而出骂道:“贱人,我都跪下来,你还想怎样?” 这话出口,不待华凤池出手,五姨娘立即扑过来甩了华水苏一巴掌,满眼惊慌道:“水苏,闭嘴!” 华凤池的怒气也终于爆如利刃射出:“华水苏,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当着我跟父亲的面都敢这样骂小锦,那私下岂不是骂得更加不堪入耳?” 华锦媗真想摇头感叹——这母女二人脑子愚蠢手段低劣,怎么还能在这华府如此蹦跶?莫非是这华府宅斗水平整体太低,所以才这么…… 好吧,既然这个华国辅明显偏袒这对母女,自己此刻出手弄死她们反而遭人起疑,再加上华凤池对华国辅爱恨参半的感情,兴许还会伤了这位便宜五哥的心。来日方长,她有的时间——慢、慢、打、狗! 华锦媗哈欠连连地趴在华凤池怀中,摇头晃脑:“五哥,小锦困,不让小锦睡觉就不原谅。” 华凤池这才恍悟天都快亮了,而自家妹妹身体孱弱又被折腾了整夜自然困乏,顿时抱起华锦媗朝后院走去,“好,五哥先带你回房睡觉。既然事情已水落石出,还请父亲秉公办理,给我一个满意地交代!” 这声威胁,让华国辅不爽地眯起眼。 华锦媗抿嘴微笑,枕在华凤池右肩,不忘晃着手中的祛疤良药勾搭一下华离羽:“谢谢四哥。” 这副娇憨模样让华离羽越发喜爱,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与那恶毒狼狈的华水苏相比,华离羽顿时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五姨娘抱着华水苏松了一口气,哀情戚戚地望着华国辅,“老爷……” 这声呼唤柔情似水,让华国辅面色稍缓,拂袖道:“水苏,你就给我呆在半月好好反省!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五姨娘和华水苏登时暗喜。 华青澜皱眉,五弟都说了要秉公办理,但父亲依旧如此偏袒华水苏?! 他看见华水苏眼底掩藏不住的仇恨,忍不住要为华锦媗哀悼,但转念一想,对华锦媗刚刚那副怡然自若的神态印象太深了,总觉得自己该哀悼的是当前这个华水苏才对! 华凤池抱着华锦媗回房,一群丫鬟婆子立即堆着笑容从房内蜂拥而出,为首的是两个娇嫩艳丽的大丫鬟。 “奴婢们参见五少爷。五少爷一路回来辛苦了,奴婢们已经准备好热水,请五少爷沐浴更衣……”声音娇柔,媚眼连送秋波,真是要人酥软骨头呀。 华凤池面如沉铁的看着这群热情贴心的丫鬟,皱眉道:“小锦,你被杖罚时,这些丫鬟当时在干什么?” 华锦媗哪会不清楚这些狐媚的丫鬟为何热情,顿时可怜兮兮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被打的我。” 华凤池双眸顿寒,扬声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些贱婢拿下。每个棍打三十,还活着的就丢去人牙那里贱卖!” 八名骑士顿时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地将这群花容失色的丫鬟婆子捂着嘴巴拖走,无声无息,干净利落。 华凤池抱着华锦媗进屋,又将她放到床上坐着,亲自打水回来给她擦拭脸颊跟头发。 华锦媗不由得认真打量这位便宜五哥华凤池,剑眉星目,俊朗正气,当真是好模样。 见他转向右侧拧毛巾,她的脑袋忍不住歪向右继续瞧,见他绕回左侧,脑袋便歪向左,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天旋地转地盯着华凤池不放。看得原本恼怒的华凤池不由得奇怪,静止不动反观这丫头到底在看什么,哪知道华锦媗也因他不动,两只眼珠往中靠拢成了斗鸡眼,让彻夜惊怒的华凤池终于失笑:“小锦,怎么啦?” “没有,在想五哥为何待小锦这般好?”华锦媗揉眼恢复正常,乖巧卖笑地讨好华凤池。 华凤池伸手摩挲着她的柔发,缓缓笑道:“说的什么傻话?在这世上,我们是唯一的亲人。” ……“九哥,不要管我。带兵离开唐国,他日再为我们报仇!” ……“迦若!你不能有事,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唐九霄的嘶吼尤在耳边,华锦媗愣愣地看着华凤池,终于收敛起那一抹算计的微笑,倚在他臂弯上呢喃道:“是呀,哥哥。” 因为华锦媗的伤,华凤池不敢贸然带她离开,便封锁华锦媗的庭院禁止闲杂人等靠近。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寸步不离地陪在华锦媗身边。 华凤池的怒惊到了整座华府,使得当前暂时无人敢来找华锦媗的茬,就连华国辅和诸位姨娘都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嘘寒问暖一番。其中,华离羽走得最勤,经常带着各种新鲜玩意来逗华锦媗。华凤池对这位四哥的秉性有几分了解,知道他无恶意便也随意。 华锦媗就非常配合地发挥她八岁孩童应有的天真与无瑕,时常让华离羽忍俊不禁,心生怜爱。 她知道华国辅府莺燕虽多,嫡庶斗虽狠,但绝对不敢随便牵扯到华凤池、华离羽、华青澜这三位举足轻重的少爷。而她若能让他们捧若掌心,其他人即便再羡慕妒忌恨,下回动手也得忌惮三分。 007章 宅斗新招 半月后,老大夫按时入府替她解除药布。 华锦媗沐浴更衣,没多久就姿态慵懒地斜靠在梳妆镜前,拿着犀牛角梳细细梳理这头乌发,终于有机会认真观察自己如今的模样。 以前这副身子面黄肌瘦像一根腌过的萝卜干,性格胆怯懦弱毫无贵气,亏有小姐命却是丫鬟心,难登大雅之堂,难怪成了众人可欺的对象。如今修养半月,即便仍在病中,脸色苍白让美貌打折许多,但这还没张开的面庞就已如此精致漂亮,现在才八岁,成年后该是如何的颠倒众生? 不过华锦媗觉得最好看却不是这张脸,而是这双手。十指纤细如玉,食指和中指特长,这样的手指非常特殊,特别擅长拿来偷东西跟——掐算施术! 术士是当今一种很隐晦的存在,他们不是神,但结合佛、道、儒等百家思想,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可施展魑魅幻术,可呼风唤雨,可未卜先知。所以武学对抗术法,在某种程度上说无异于以卵击石。虽然武功强到一定程度确实可以与术法分庭抗议,但对于大部分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与术士对抗,却可说是蚍蜉撼树。 可惜近年来出现在诸国大陆自称懂术法的人,都是些招摇撞骗的和尚尼姑道士,根本毫无能耐,再加上真正术士少之又少,所以术士渐渐被世人等同于神棍。但华锦媗知道,真正术士仍是不绝于缕地存活在世,诸如八卦神算、西域幻士、东瀛忍者、苗疆巫蛊师等,诸如她,诸如东圣国这位焚音国师—— “帝王燕?” 华锦媗冷峭而高傲的念出这三个字,伸手按了按额前的朱砂,眼睛却黑如点漆地穿过指缝,沉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抽中这位焚音国师的签,应着这样的签文……怎么可能是巧合?! 她自顾自微微笑了起来,“喵喵——”房外骤然横插来一阵烦躁的猫叫声,围着院子满是嘶哑尖锐的叫唤,扰人不宁。 华锦媗拂袖起身,裙袍下摆像风一样轻盈扫过地,她伸手刚打开门,一道黑影顿时飞速地扑上来,于是反射性用手挡脸,手臂顿时被抓出三道火辣辣的伤,而罪魁祸首得逞后就窜入房间中,大肆捣乱。 华锦媗盯着这只若曾相识的黑猫,不由得挑眉而笑:“还真是嚣张呀,难怪别人总说什么样的人就养出什么样的畜生。” 这只猫是华水苏最宠爱的猫,颇有人性,非常听华水苏的话。而那华水苏据说被华国辅家法处置后,又被禁足半月,算了算,今日正好是她解禁的日子。只是一解禁就躲在暗处派只畜生来找茬,想来是不思教训要复仇了? 华锦媗挽袖合上门,慢悠悠地走到书桌,随手拿起桌上一块沉重的镇纸石,瞄准那只黑猫的脑袋正准备“咻——”的一声发射时,这只黑猫嗅到危险迅速回头瞪着她,呲牙咧嘴,磨牙霍霍,两只猫眼更是亮如鬼魅,纵身一跃,再度突袭。 这双眼让她不由得想起一句话:猫有九命,死而不僵,据说猫眼在夜里还能惑人心神闪闪发光。 华锦媗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镇纸石稍微偏了点角度,随着她口唇比划“咻”的一声,这道黑影顿时拖着血迹摔向角落,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她倒了杯清水走过去,右手缓缓探出两根修长白净的中指与食指,然后快速扎入黑猫仍在抽搐的头颅中,抠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再扔回杯中浸泡。 没多久,在这昏昏欲睡的晌午,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华府六小姐的庭院中,而这庭院明明有人把守,可华锦媗就是能逮住监视死角轻而易举地走进来,然后大摇大摆地推开华水苏的房门。 房内无人,因为刚解禁的华水苏正急着去找她那亲娘寻思如何复仇。 华锦媗看着这间宽畅奢华的闺房,与她那间潮湿简陋的房相比,实在是高、大、上!她微笑,若是有人看到她这笑,必定要吓得浑身战栗,立刻昏死过去——那是比妖魔狰狞更恐怖的微笑。 她径自走向床头,轻盈地旋身坐下,裙摆铺散如花,然后缓缓舒开掌,两颗尸温未凉的猫眼已洗得黑亮透彻,正躺在掌心流光溢彩。 “虽然劈死了三个狗奴才,但华锦媗这条命可没那么低廉。华水苏,这回该轮到你了。不过你放心,为免伤了我那便宜五哥的心,我就跟你玩一招小的——”华锦媗随手捞过枕头打开,将这两颗猫眼塞进去,再拂袖扫去枕套灰尘放回床首,幽幽笑道:“华府这些栽赃陷害的伎俩太老套了,我送你点新意尝尝,可别太激动……” 008章 红衣少年 天气很热,热得某人连路都懒得走了,什么事都不想做,随便找了棵阴凉茂密的树窝上去,然后两片绿叶挡眼,悠哉打盹,不让任何人找到他。不过他旁边倒是有个同党——仰躺在另一枝树干上的灰毛胖猫,四肢摊开露出滚圆肚皮,一副天下胖猫舍我其谁的嚣张模样。 一人一猫相安无事地打盹,倒也不显得孤单。 “七小姐,再往里面走便是书阁,老奴可不记得你习过字,不知你往里面走想干嘛?劝你还是回房歇息,没事就别出来走动,不然府内又要不得安宁。” 正当他想闭目养神之际,不远处廊道传来一个男人扯高气扬的声音,他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看见紫藤花环绕的穿廊上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双袖拢手极轻蔑地睨着面前一个梳着双环鬓的小女孩。从她服饰来看该是个主子,只是连一个下人都敢冷嘲热讽,看来是不受宠到何种地步。 只见这小女孩轻靠在廊柱上,一只手抚住心口,有些痛苦地喘着气,像是随时会昏倒一样,虚弱笑道:“多谢管家关心。见锦媗无人陪伴,特意上前规劝锦媗回房歇息,言辞恳切,字字珠玑,待五哥下朝归来,锦媗必将管家所言一字不漏地转述,连同管家上回施舍锦媗买棺材的三两钱,锦媗想——五哥必会重重感谢你一番。” “七、七小姐这话不必传到五少爷耳中,您是主子,奴才们关心您是应该的!”这管家闻言顿时讪笑推辞,心中却是无限含恨——若华锦媗真把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讲给华凤池听,这华凤池会听不出他是在冷嘲热讽?上回他已被华国辅踹了一脚外加扣了两月俸禄,这回华凤池说不定会亲自出手踹断他的命。 可华锦媗接下来的话,让他体会到自己趁她落单上前泄愤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要的要的。”华锦媗勉强淡笑,坚持道:“五哥总说锦媗胆怯懦弱,被府邸下人欺负都不敢吭声,说什么要杀鸡儆猴,就处死了六姐姐院内曾棍罚锦媗的兰妈和两名大丫鬟,又将锦媗院内所有丫鬟贱卖。可锦媗也有人关心,这不有管家您嘛……五哥若是知道管家刚刚如此关心锦媗,想来十分高兴。管家心善,自然得被好好感谢。” 最后“感谢”二字,她笑着加重语调,看似说者无心童言无忌,但听者却是恨不得咬牙自尽,心惊肉跳的找理由赶紧离去。 闲在树上的人见戏散了,顿觉无趣打算继续打盹时,发现原本一直靠着廊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小女孩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扫刚才的病态,冲着管家消失的方向,撇嘴吐出二字:“蠢货。”虽然脸色仍是苍白的,一双水眸静然,顾盼间却有着盛气凌人的魅惑,和刚刚的形象截然相反。 他双眸顿时一亮,颇有兴致地继续观察下去,哪知一旁的睡猫突然睁开眼睛,动作快速地跳下树,直接朝那华锦媗奔了过去。 华锦媗正拿出两块糕点要吃,一道白影闪过,喵呜一声,高跃而下,“又是猫?!”她在它扑过来的前一刻马上后退,这只胖猫落地后顿时拼了命地往上跳,觊觎着她手上的两块糕点。 华锦媗肯定不能把糕点当做镇纸石砸过去,只好东藏西躲,简直有活力得很,死都不让它抢到糕点,但这么做还是摆脱不了胖猫纠缠,忍不住气结地咆哮出声:“我这糕点是韭菜萝卜做的,你这猫胖成这样能吃斋吗?” “瞄——” 胖猫缩起尾巴团成一团,决定用行动证明它荤素搭配都能吃! 一个虎跃撞倒了华锦媗,害她重咳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糕点也不小心落地,然后趁势叼走糕点马上逃之夭夭,迅速爬回树上开始享受战利品。 “……”华锦媗伸手撑额。 沉默,带着杀气的沉默。 下一瞬,她在沉默中冲到树底下咆哮,“快把我的东西还……你是谁?!” 她讶异地瞧着隐藏在树上那带着邪邪谑笑的小小少年,心下一惊,然而这小小的红衣少年慵懒地翻了个身,却是没良心的笑,还刻意揶揄道:“喂,你的状况恢复得还真是快呀,已经能跑能跳了,一点都不像是病怏怏的模样。” 华锦媗立即伸手捂脸防止被他记住模样。 “你觉得现在挡脸来得及吗?”卧躺树上的人翘起二郎腿,手指骨白皙分明,恣意把玩着树藤缠绕的绿叶,玩世不恭的笑靥绽出两颗白牙。 华锦媗于是垂下手,神色安定,抬眼笑道:“彼此,你挡脸也来不及了。我可不记得国辅府有你这样的人物。” “承让,我也不记得华国辅有你这样的小姐。”小小少年挑眉,单手撑起脸,居高临下的斜睨而来。约莫十岁,红带束发,黑发披肩,一张轮廓柔润、五官妩媚的瓜子脸带着邪邪的谑笑,漂亮的叫人怀疑他的性别。一身红色锦缎窄袖袍亦是红得让人目眩,衣角袖口纷纷绣着赤焰,无不彰显此人身份何等尊贵。 华锦媗拢起眉,想了想,又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穿廊远处就出现了几个十来岁的衣饰华贵的少年,急急忙忙,蹑手蹑脚,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些什么,这红衣少年马上收起笑容,抓起旁边的树藤甩下来,瞬间将她捆到了树梢。知道有诡的华锦媗立即要喊出来,却被他有先见之明的捂住嘴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安静点,你要是敢乱动、乱发出声音,本少爷就把你从这里狠狠丢下去,摔成烂泥。” 009章 某少爷暴走 华锦媗挑眉瞪向他,忽然朝他摊出各自抓满绿色小果的手掌。 红衣少年愣了下,华锦媗眼角弯弯,那眼神再明显不过了——你捂得住我的嘴巴却拦不住我的双手,你就算有三头六臂可以拦得住我的嘴巴跟双手,也拦不住我乱踹树的脚。 这颗树满树青葱,却也结满青色小果,实在是发射利器威胁他人的好地方! 红衣少年戏谑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冰裂,眼神沉郁,宛若冰雕。眼看着那群少年越靠越近,迫于威胁,死捂住华锦媗嘴巴的手最终抑制住,垂了下来,“你若是敢曝露我的行踪,本少爷日后有的是办法整死你!”然后松开了手和树藤。 华锦媗嫌恶地擦拭被他的手碰过的地方,此举又是看得他俏脸冷凝,一言不发。 “奇怪,凤少爷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明明是在国辅府后门消失的,难道没有进来?” “他每次都来这一招,我已经找他找到快要发狂了啦!” 红衣少年一边监控着华锦媗,一边注意那群华衣少年抱怨着离去,直到他们已经消失在长廊远处的转角,他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却被华锦媗逮到机会狠推了他一把。 他快速抓紧旁边树藤止住前倾的身子,反作用一施,倒成了华锦媗重心不稳地往后倾倒,幸好对方动作敏捷地勾住她的腰,将她卷入怀中。 “小心一点,难道你真的想做病西施?就凭你这相貌,最多就是个效颦东施!” 华锦媗不怒反笑,两根细指狠狠戳向红衣少年的胸口,一戳一个心准痛:“这位凤少爷,你信不信本小姐现在金嗓一开,不仅能把刚刚那些人唤回来,还能集齐府邸所有侍卫召唤出华国辅?” 红衣少年对她刚刚趁机偷袭自己已是不满,对她再三威胁更是勉强忍耐,如今陡然被她动手动脚,这个平时高傲得目无一物的少爷顿时愣在当场,脸色难看之极,仿佛有一团火自他头顶嘭的一声腾了起来。 华锦媗看出来了,保命为主,立即扶着树干迅速后退。 红衣少年满肚子的浮躁愠怒,就连眉头都微微在颤,这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呛得他无力招架!他要冷静、淡定、处之泰然才符合他的形象,千万不要跟女人和小人一般见识,更何况这是个小女人!以他的身份不值得生气,他必须淡然地拍拍灰尘离开——他也这么做了,徐徐从躺了大半日的树枝上站起来,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举步优雅地跃回地面。 那只重得险些压垮树枝的胖猫也赶紧跟下去,那跳跃姿态呀……啧啧,看不出呀,竟是出乎意料的轻盈。 华锦媗正要挥手目送他离去,忽地意识到自己孤身呆在树上,立即吼道:“喂,小屁孩,你把我绑到树上,不用把我放下去再走吗?本小姐不会武功呀!” 小屁孩?!走远的红衣少年眉峰抽搐,眼角一直狂跳,深吸一口气。他要镇定、镇定……然后捂住耳朵狂奔而去,背影说不尽的狼狈与飘逸。 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顺着树藤爬下树的华锦媗已被蹭得浑身狼狈,灰头土脸,几片青葱绿叶还悬在耳边晃呀晃。 她顺道拐了趟厨房,拿了些馒头和热汤,边吃边喝,边走边骂: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屁孩,又拽屁又毒舌! “啊!好多血呀,这是什么东西呀?!”远远就听见她的庭院传来一阵阵尖叫声,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碎碗声,两个送饭的丫鬟面色苍白地从她房间夺门而出。 华锦媗这才回想起房内还有一具血粼粼的猫尸尚未处理。 她抚额认真思考:呃,貌似离她庭院最近的是那位风流四哥华离羽? 华锦媗顿时朝那两个摔倒在庭院内瑟瑟发抖地丫鬟跑去,眨着眼满脸无知道:“两位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们俏脸煞白,指着她敞开的房间颤声道:“七小姐,你的房间里面、里面……” “我房间里面怎么啦?”华锦媗好奇地歪了脑袋,掉头朝房间走去,前脚刚进门,迈后脚一刻立即气沉丹田,捂着耳朵尖声:“啊!救命呀!” 华离羽庭院虽然大,房间隔音虽然好,但也耐不住华锦媗这边响彻天翻的嘶吼声,更何况此时是静悄悄的午睡时间,所以华锦媗几人这一哭喊——正在午睡的华离羽惊得摔下床,尽管摔得呲牙咧嘴,但还是赶紧捞起外衫冲了出来,暗骂府邸那些女人到底何时才能罢休?! 010章 酒楼踢馆 华离羽一进华锦媗的庭院,就发现她和两个丫鬟躲在庭院墙角哭喊救命,她身体弱且还重咳不已,惊得他赶紧靠近抱起她:“锦媗!” 华锦媗抱着膝盖的两只胳膊都在颤抖,显得很害怕,也很痛苦,看见华离羽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地哭起来:“四哥,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出府,我要去找五哥!” 华离羽想起上回老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她体弱不能再折腾,赶紧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锦媗乖,谁欺负你了直接告诉四哥,让四哥帮你做主。” 华锦媗哭着伸手指向房间不敢看,两个丫鬟哭了半天也愣是不敢描述屋内的血腥。 “房间里有什么?”华离羽便抱起她往房间走去,行走间感觉到怀中小人儿的身躯渐进僵硬。 一跨进门,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熏得他直皱眉,待到望见窗户角落那摊血肉模糊的黑猫尸体,立即明白华水苏不知悔改再度兴风作浪! 华离羽反手挡住华锦媗的眼睛快步退出来,面色铁青,朝着终于循声赶来的侍从喝道:“废物,你们是怎么看守院子的?” 那些侍从见华离羽怒发冲冠,虽是不明但仍是屈膝跪地,恭敬道:“四公子恕罪!” 华离羽冷道:“我现在要带锦媗出府透气,你们即刻入宫禀告凤池,让他速回府邸彻查妖孽!”然后抱着华锦媗拂袖离去。 华锦媗抹掉眼角的泪,不得不笑叹:她这位偏重脂粉气的四哥此时还挺有男人味的。 王城的街道南北纵横数十里,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华离羽抱着华锦媗走在玄武大街的青石条板上,刻意绕到那些杂耍和皮影戏面前,竭力逗乐怀中面色煞白的小人儿。 华锦媗看着东圣王朝的街道,横是横竖是竖,四平八稳。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了……她扭头望着这些灯火横天和鼓乐震天,辉煌似幻,叹道:“真像梦一般。” “是呀。醉生梦死,天上人间。”华离羽以为她在夸夜景,就顺口说道。骤然望见长桥对面有片霓裳灯火,许多尽态极妍的美貌女子倚着阁楼掩嘴而笑,他习惯性地要迈过去,但意识到今天怀抱着一个小可怜,就只能无情辜负那端美人窝。 “锦媗,饿了么?四哥带你去吃东西。” “好。” “想吃什么吗?” “都可以。” “就没有特别想吃的吗?” “嗯……有!”一连串美食顿时如数家珍地报出,惊的华离羽嘴角抽搐:“玉板翠带、珍珠雪耳、清炒鳝丝、豢蝶大虾、荷塘莲香、一品官燕、芸豆金鱼、豆沙糕、金蟾拜月、桂花海蜇……” 华离羽带着她来到傍河而居的燕翠酒楼,里面生意很好。 他们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不但可以赏河边风光,还能看一楼大厅说书的热闹。那是一个留着黑须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偶尔书说得很精彩,情结*处还会有叫好声。 华锦媗两耳不听,一心只等饭菜上桌,但楼下那些喝彩声越发响亮险些震破耳膜,使得她都不禁感兴趣了,楼下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老夫前些时日曾游历萧国和唐国,一月前下榻唐国王城的酒家,恰巧撞见唐国九皇子密谋造反,被嫡长公主和萧国四皇子联手镇压一幕,那可真是风云变色,血流成河呀……” 说书先生扬声一叹,颇有悲天悯人之心,然后又抑扬顿挫、昂气汹汹道:“唐国嫡公主瑶光,以仁德*闻名天下,与萧国玉卿太子指腹为婚,堪称绝配。半月前萧国以剑挑天下少年成年的四皇子萧鸿昼造访唐国,与唐国十一公主迦若一见钟情,原本是要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孰料这竟是一场阴谋!迦若公主色诱鸿昼皇子,成婚当夜与同母所生的九皇子唐九霄里应外合逼宫,幸好瑶光公主调兵遣将及时逼退敌兵,而鸿昼皇子亦是挥剑斩情丝,大义灭亲,将迦若公主押到城门命唐九霄退兵。” “两军对垒,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甚至苍天怜悯降了祥瑞,一龙一凤,金光灼灼,照射九州,扫清邪恶。邪不能胜正,迦若公主被烈火烧于城墙,唐九皇子元气大伤狼狈逃离,嫡公主真乃奇女子是也。” “我也听说那日有金龙金凤出现,真是奇景。” “瑶光公主确实是奇女子。那唐迦若被烧死活该,唐九霄也如过街老鼠见不得光了!” 无数人听得气愤填膺,一边将唐迦若和唐九霄往死里唾骂打压,一边将唐瑶光萧鸿昼萧玉卿等人往天上捧。 华离羽听得不以为然,但埋头狂吃的华锦媗却是双眸染上一层血红一层暴戾,成王败寇,她非常清楚赢者才有资格扭曲事实,颠倒黑白!但是唐瑶光、萧鸿昼、父皇、萧玉卿……我说过,你们最好保证我死得彻底,否则我魂归重生,不仅要你们血债血偿,还要唐国萧国包括明月宗全部陪葬! 那位说书先生继续随手拈来、侃侃而谈,时不时赢得满堂彩,华锦媗恢复满不在乎的孩童模样,举着筷子在各盘中来回翻飞:“四哥呀,他们请的说书先生只会讲风花雪月胡说八道着实碍耳,但请的厨子倒是不错,每道菜的火候都拿捏得刚好,而且色泽……” 不待华锦媗说完,邻桌顿时传来一声嗤笑:“无知小儿,居然敢说柳先生胡说八道染辱尊听?” “呃?”华锦媗望去,观相不如观气,开口嗤笑的那桌三人即便穿着再讲究也难掩一身浊气。俗人、凡人,她懒得计较的一种人。 见她视若无睹的态度,另一人顿时摔桌怒气,“臭丫头,你胆敢蔑视老子?!”声若雷吼,突然间震得整座酒楼都静下来。 楼下的人恼怒地抬头看,一个就近说书先生柳子相而坐的中年男子正是听得入迷地摇头晃脑,突然间被打断,顿时拍桌怒吼:“是哪个混蛋打断柳先生的话?你们去给爷丢下来!” 011章 竟是太岁爷 话音刚落,他旁边的随从顿时操着棍棒冲上去,一个师爷模样的山羊胡须男赶紧低声提醒:“爷,不能讲污言秽语,有辱您风雅如兰的形象呀!” 见这些随从面容凶狠地冲上楼,邻桌那三人急忙朝那老爷拱手赔笑:“林老爷误会了,柳先生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可是我们的偶像,只是这里有个臭丫头侮辱柳先生,骂他胡说八道实在碍耳,我们刚刚是看不下去所以才……” “放屁——”这位林老爷脱口而出,又被山羊胡须男低咳提醒,立即改口遣词艰涩道:“放肆,你令尊的、额……尊驾哪位胆敢侮辱柳先生?柳先生满肚子墨水,本老爷如此风雅都崇拜不已,谁敢侮辱?” 华锦媗好笑地撑起下巴,幽幽望着这位一身白色长衫更是衬得脑满肥肠的林老爷,长得已是艰辛,没想到说话也艰辛。 据说这位林老爷是靠种田卖肉起家的暴发户,目不识丁,以前爱穿金戴银彰显身份,却被其他富人嫌其粗俗不屑往来,令这位林老爷往年倍感寂寞又不甘,于是高薪聘请师爷做门面,学人穿白衫、拿扇子,凡是风雅之事即便做不到也要学个样,显示自己也是风雅如兰。 这位努力风雅的林老爷最近听说柳子相知识渊博,见多识广,于是天天来听书沾点雅气。 柳子相一听竟有人侮辱自己,拈着八字胡须故作长叹:“哎,巧履薄冰慎言行。垂髫小儿,实在无知,老夫不与之一般见识。” 周围的崇拜者急忙齐声附和:“柳先生果真是胸怀宽广。哼,一个臭丫头嘛,大字不识大言不惭,也不知道是谁家子女,当真没教养!”瞬间无数人瞄向华锦媗乱加指责,也不管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华府的人哪轮得到你们这些贱民横加指责?”华离羽抓起手中的碗筷准备砸下去,有人手脚比他还快,几个碗筷“咻咻咻”的飞过,直接砸的那几名叫嚣得最狠的人哭爹喊娘。 “我就说这小丫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真是抽中帝王燕的那个华国辅小姐呀?!” “可惜焚音国师从不轻易给人占卦,好好的一支签被她浪费掉了。” 楼上,朗朗笑声,然后三楼某间雅座的门推开,一帮十来岁孩子嬉皮笑脸地走下楼,个个面如冠玉,华服贵气。但他们行走间,是簇拥着走正中间的红衣男童,也是最神采秀异珠明玉润的一位。 华锦媗双眸微微眯起,手指太阳穴,心里暗叫:不……会……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不认识红衣赤焰的凤金猊,但别人即便不认识也清楚知道敢穿一身绣着火焰的红色锦缎袍,天底下仅有一人—— 赤炎。凤金猊。 在东圣国王城,就连门前是非多的寡妇都知道,那个红衣上绣着赤炎的凤金猊是东圣国赫赫有名的少爷,任何人都轻易惹不得的小太岁! 凤家世代出名将,骁勇善战,威震天下,在朝廷在江湖都是首屈一指的神话。但因此造下太多杀孽,折损到下一代阳寿,到了凤金猊便成了独苗!所以凤金猊注定是至贵之命,就连取名都慎之再慎,千挑万选,最终选自民间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的狻猊,形如狮,乃佛前坐骑。凤火王取这名便是希望能减弱上一代遗留的杀戮,为膝下独子求神佑。 凤金猊颖悟绝伦,天赋异禀,出自武将世家自然擅长拳脚,读书一目十行更能过目不忘。只可惜骄纵成性,脾气怪癖多变,不爱读书不写字,成天领着其他同龄子弟在外面游来荡去,小小年纪便成了名声不佳的纨绔子弟和纨绔之榜首! 见是凤金猊,几乎所有人都忙着对这位小太岁阿谀奉承。 凤金猊冷嗤了一声,斜眼睨着挡脸想要故作不认识的华锦媗,想起下午腹背受敌的憋屈,嘴唇一勾,在华锦媗“视而不见”中刻意走过去,潇洒地荡开裤袍想要一脚踩在她旁边的板凳上耍帅,但残酷的事实是——他才十岁,身体尚且发育中,身不高故而腿稍短,所以腿伸再高也不能屈膝踩住板凳,故而三两下就滑下来。 “噗嗤——”华锦媗终于失笑出声,却迅速被华离羽抱去怀中。而华离羽微微曲章成拳,放在嘴边做遮掩状,也是憋笑。 看到华锦媗这种表情,凤金猊的脸不自禁有些红,没好气地,但仍装出很洒脱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喝道:“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喜欢嘲笑别人,难怪到处树敌,活该!本少爷刚刚真不应该帮你,有损一生英明。” 一个小屁孩,耍帅失败就非要死撑脸皮找别人出气?!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求你出手帮忙了吗?再说了,我可没兴趣去嘲笑些不相关的人,谁让实话太伤人。” 凤金猊何曾受到这等白眼?若不是众目睽睽,她比自己小且还是个女孩子,他早就抡着拳头将她一顿拳脚招呼了。他讥诮地看着华锦媗,“哦?你嘲笑别人胡说八道讲话碍耳,这还是实话实说?” 华锦媗再度不客气地白了一眼:“当然。” 下面那些人登时又炸开了,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位柳子相先生,拈着那撇黑须更是气的手直颤抖:“老夫不屑与无知妇孺计较!” 华离羽忙在她耳边低声道:“锦媗,别再说了。”然后又朝凤金猊客气一笑,“凤少爷,七妹她年幼无知不懂事,倘若有话冲突了阁下,希望你别一番计较。” “可本少爷偏偏就要计较了,如何?”凤金猊脸色却是一变,有些气恼——这华锦媗的倔脾气三番四次让他丢了面子。他一时间气急,为了在身后世族子弟面前保住面子,手上暗自一紧,便要去扯华锦媗出来给他磕头认错。 华离羽见他如此强硬,立即拂袖反扣向凤金猊的手,两个人的手腕在掰、扣、抓中快速切换。 没多久,在拳拳硬碰的撞击声中,华离羽抱着华锦媗连同身下坐着的板凳瞬间后退半尺,而凤金猊更是后退一尺,捂着胸口咳出两口浊气。 在外人看来是凤金猊输了,而风金猊也是暗恼丢脸,可华离羽却是暗中变色:凤金猊才十岁,这功夫就如此之高?如果不是他怀抱华锦媗增加了重量,肯定不止后退半尺。这凤家小太岁果真有能耐! “咳咳……”几声重咳忽然从他怀中传出,华离羽低头见华锦媗正用手帕压住嘴角,嘴角有血溢出,顿时明白他们刚才交手震伤了华锦媗,他伸手轻拍华锦媗的背,起身望住凤金猊,从容微笑:“凤少爷既然非要计较,那就另觅时间,在下必定奉陪!”然后丢下几锭银子埋单离去。 其他人见华离羽兄弟就这样甩了自家老大面子还一走了之,顿时面有愠色,一时间叽叽喳喳地吵闹要拦住那两个不知分寸的兄妹。 哪知凤金猊低头看见华离羽他们刚刚坐过的板凳上多出几滴血,嘴角笑意顿时逝去,她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012章 自找脸抽 耳边太吵,他蹙眉冷道:“都别吵。” 不仅是跟随凤金猊的那些富家子弟,二楼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因为他们看到凤金猊此刻的眼神虽阴柔却很强悍,他虽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然而这个孩子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这里所有人死在他的面前! 怪僻多变,绝非谣传。 凤金猊转身走到二楼栏杆处,望着华离羽抱着掩嘴重咳的华锦媗竭力绕过那些冷嘲热讽的杂人,眉头紧皱,居高临下:“本少爷日后想要计较的人,也是你们能阻拦的?” 底下那些好事者见凤金猊动了怒,赶紧让路不敢再阻拦华离羽。 华离羽的怒火其实积到喉咙也快喷出来了,但他仍深呼吸抑制住,因为刚刚跟凤金猊交手已经震伤了华锦媗,他这时再暴走将这些损他华府颜面的贱民海揍一顿,难保不会再次惊吓到华锦媗,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华锦媗必须静养静养……只是凤金猊刚刚刻意挑事,现在又怎会好心助他离开? 酒楼冷嘲热讽太多,华锦媗趴在华离羽身上自然清晰看见他气得起伏的胸腔,故而笑盈盈道:“四哥,放我下来。” 华离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在华锦媗再三要求下,还是将她放下。 华锦媗拭去嘴角的血,慢慢挺直小小的背脊,斜翘的凤眸却有寒月中天的冷冽……好吧,她这位四哥舍得为她折损颜面,但她——不舍得! “满桶水不响,半桶水叮当。柳先生——”华锦媗转过身,用淡漠众生的态度一步一步地,缓缓地朝着这酒楼大厅以柳子相林老爷为中心的拥挤潮流走去,语声冷峻,“不知道以你的才学跟德行敢解释这话吗?” 面对着如此多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与嗤笑,华锦媗依旧唇角漫扬,步伐轻盈生莲。有些人还想出来挡路刁难,却被她眼中两道冷电一扫,犹如刀剑迎风划过般,莫不止住笑意,浑身颤栗地垂头让路。 终于止步。 华锦媗却是抬腿勾倒旁边一条板凳,沿着凳面从容踩上柳子相前方的说书案桌,以她五尺的孩童身高俯瞰众生八尺以上的面相。 二楼的凤金猊唇角微弱地扯动了一下,有些不甘地承认她的姿态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端肃华贵。 这个八岁的女孩,气质冷然,却有一种隐隐的气势,让众人眼瞳中只剩这抹影像再也容不下其他俗物。 柳子相嗤笑:“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真正有学识的人谦虚谨慎,而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呱呱乱叫。臭丫头,你居然想用这句话来讽刺老夫?” 华锦媗嫣然道:“讽刺?柳先生,何出此言?” “你刚刚这话摆明就是讽刺老夫半桶——”柳子相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及时惊悟自己险些对号入座上了这个臭丫头的当!他自诩得意地蔑望华锦媗,想看她何等失望,却不料抬头撞入一双窥探的眼神,这眼神让他心慌,没错,还让他心头一惊。他有些不适地扭过头,鼻尖逸出一声冷哼。 “说呀,柳先生怎么不继续说了?”华锦媗讥笑反问。 柳子相恼羞成怒:“臭丫头,别仗着背后有华国辅撑腰就能肆意诽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心老夫皇宫门前告御状,告你华府管家不严、富欺贫!” 好一个富欺贫,瞬间引起周围杂人的热烈响应。 柳子相见状得意极了,继而滔滔不绝地往下讲:“我等草民自然比不上你们华府门第富贵,但老鸹窝也能离出凤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华离羽见柳子相刻意将话题扯到“富欺贫”这种敏感的字眼,混淆主题挑拨民怨,甚是担心,当下打定主意即使名誉扫地也要带走自家妹妹,但背对他的华锦媗藏于袖中的右掌,却朝他打了一个且慢的手势。 他微微一怔,华锦媗依旧安静地凝视柳子相。 柳子相越发说的得意洋洋,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案桌上的茶杯正要饮,却发现水中竟有华锦媗的倒影,且这倒影正朝他阴森冷笑,斜飞的凤眸中有嘲弄、有蔑视、还有难以察觉的凛然霸气! 见鬼了!柳子相惊得洒出杯中热茶,不偏不倚,烫得左前方的林老爷发出杀猪的嚎叫,然后山羊师爷和随从们慌乱救驾,一干人等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柳子相在狼狈不堪中指着华锦媗“你你你”了半天,真不知道刚刚是诡异还是幻觉。 华锦媗挑眉,笑吟吟道:“柳先生,你什么你?为什么你说的话本小姐总是听不懂?” 她这副模样又是八岁孩童应有的幼稚与任性。柳子相安慰自己刚刚只是幻觉,然后怒瞪华锦媗,恢复锐气:“臭丫头,牙尖嘴利,华府的教养可真是让人惊讶呀!” 旁人顿时怒得脸红脖子粗,冲着华锦媗大吼大叫起来,“就是!刚刚明明在二楼辱骂柳先生只会胡说八道,柳先生的名誉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能轻易诽谤?” “搞了半天,原来诸位说的是这事?可本小姐刚刚只是在与自家四哥低语闲聊,又没有大肆张扬,难道连这点童言无忌都不行?”华锦媗掩嘴无辜道,一副天真虚心恍然大悟的模样甚是可爱,却激得众人险些呕血,内心极不平静。 但下一刻,她的口气再度转寒,唇齿间溢出一丝薄笑:“哼,你们这些所谓的‘贫’人管得可真多呀!再说了,本小姐实话实说,何来诽谤?倒是你们诽谤我华府名声,愚昧无知,以下犯上,按照刑法律令十年大牢倒是坐定了!” 013章 唯恐不乱 “臭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众人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华离羽也迅速衡量此刻群殴的胜算与后果,但华锦媗却不以为意,她负手而立,端肃华贵的气质瞬间变成咄咄逼人的睥睨气势,目光森然:“还敢放肆?”仅四字,威严慑人,再度成功震住恼羞成怒的柳子相等人。 “什么老鸽窝出凤凰、燕雀鸿鹄,充其量也就是一群乌鸦,妄想与凤凰鸿鹄相提并论?真是愚蠢无知,自以为是。”华锦媗敛容冷笑,目光落在柳子相上,道:“班门弄斧,可笑至极。” 场面瞬间有种无言的寂静,不知道是被华锦媗吓得还是怎么…… “哦,七小姐言下之意——是这柳子相在你面前弄斧了?”二楼扶栏前的凤金猊突然横插入话,声音轻慢淡柔,微寒讥诮,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阵势。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今天下午,有位管家说她不曾习字,大字不识。 华锦媗暗暗冷笑,面上却勾了勾唇,笑得清浅:“听凤少爷言下之意——是要为他们强词夺理了?” 柳子相原本忌惮华锦媗背后的国辅府,但见凤金猊出口,被华锦媗吓退的气势又挺了回来,登时拈着那点黑须意气奋发道:“华小姐,说话请三思,凭天地良心。老夫虽不敢说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但走遍天下历练无数,见多识广,吃的盐可比华小姐吃的饭还多,哪里班门弄斧了?” 华锦媗答非所问:“柳先生刚刚不是指责本小姐富欺贫吗?这盐比米贵多了,您倒真能吃得起呀?” 柳子相听得嘴角抽抽:“华小姐看似聪慧,怎么刻意曲解老夫的话,避而不答?” 华锦媗眼角弯弯:“多谢柳先生夸赞,本小姐受之无愧。就是刻意曲解你的话,避而不答,那又如何?” 柳子相再度被华锦媗搅得心肝肺胃各种抽痛,这华锦媗胡搅蛮缠实在是诡异得很。他心思飞转,老脸一拉拍桌哼道:“既然华小姐说老夫班门弄斧,自以为是,那就请赐教。倘若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可就让国辅府蒙羞了!” “那倘若本小姐说出个所以然,柳先生又该当如何?” “笑话?老夫岂会……” “那又如何?!”华锦媗浅笑追问,出声却透着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我说不出你就要让我国辅府蒙羞,那我说得出岂非让柳先生蒙羞才公平?既然如此,就麻烦四哥稍等片刻,因为柳先生非要锦媗指教,锦媗就却之不恭地指教指教!倘若待会有何错漏之处,还请四哥及时更改,毕竟七妹才疏学浅不及四哥五哥的渊博。” 华锦媗回头望着华离羽淡然一笑。 华离羽闻言讪讪答道:“好。”实则默默挠心挠肺——术业有专攻,他只攻风流。 华锦媗笑着别开眼,神色微微严峻:“柳先生,本小姐刚才指你罪状有三,由轻到重第一条就是风花雪月。从我进酒楼到现在,你说书内容十句不离形容男女情爱,这难道不是在讲风花雪月?” 柳子相不以为然地哼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英雄美人、佳偶天成等原本就是美谈,既是美谈为何不能讲?若是按照华小姐所言讲这些美谈都是错,那霸王别姬、举案齐眉等佳事也就云散,何来词人噫吁戏的赞叹?”话音一落,无数人叫好。 华锦媗依旧微笑:“柳先生,本小姐只控你讲风花雪月,你承认……抑或不认?!” 柳子相还要旁征博引地拽些司马相如的爱情美谈,却被华锦媗不耐烦地冷喝一句:“本小姐只问是不是?!” 被她这一吓,那柳子相头脑发热应了声是,说完就恨不得自拍耳光。 华锦媗拂袖冷道:“第二条——胡说八道。” 虽然造反是唐瑶光他们刻意扭曲肆意宣传的“最终事实”,以她目前状态无法纠正大局,但这些下九流的人敢肆意讨论跟侮辱,她还有点能耐对付! 既然有些人自己犯贱非把脸送上来找抽,身为唐九霄的皇妹,身为华离羽的妹妹,她若不赏几巴掌岂非扫兴了? “你刚刚讲述你到国唐国六大名景之一的九龙台,台高三十四阶步,约二十丈立方,四周平地,台有庙宇十余间,主庙供龙神像九座。这恐怕不是你亲眼所见吧?柳先生。” 华锦媗幽幽问道。 柳子相略作思忖,断然道:“自然是亲眼所见。” 华锦媗声音变得冷厉:“撒谎!九龙台位于唐国王城东北尘河之左,台高三十六阶步,只有十丈平方。四周的确平地,但庙宇只有九间,主庙供奉的龙神像也只有八座。只有八龙却命名九龙台,是因为当时设计此庙的人为了讨好唐君主,将他奉为第九龙,与神并列。” 柳子相不服气道:“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而老夫撒谎?” “证据嘛……当然有。” 014章 小二买书去 华锦媗挑眉看了看他,扯起嘴角:“柳先生,你所形容的九龙台根本就是原封不动的背自唐国十七年编纂的《尘河县志》第一百零三页,对吧?” 柳子相愣住。那位林老爷瞅着华锦媗咂嘴道:“臭丫头,你才几岁,看起来字都认不全,居然敢随便搬些书名出来唬弄大家,当我们都是有头没脑的蠢货吗?” 华锦媗眯眼看着这位肥头大耳的林老爷,眼皮眨也不眨:“不是‘当’,而是认定你原本就是有头没脑的蠢货!酒楼左巷百米处就有一间贩卖文房四宝的书屋,本小姐愿赠碎银一两,请酒楼小厮跑腿买本唐国尘河县志回来对照。” 林老爷勃然大怒,又要命随从上前招呼,但华离羽站在不远处冷嗤一声,毕竟出身名门,那浑身贵气吓得他心惊肉跳,不敢面对。 柳子相心虚的瞅住华锦媗,因为他根本没到过唐国,更别提那唐国赫赫有名的九龙台。如她所说,他平时说书内容皆是收罗各国各处的县志,再添当地故事加以润色,然后冠上“所见所闻”来讲。原本想县志这些东西偏僻无人看,又是当地官吏编制,定无差错,只是没想到这华国辅小姐居然——“哼,老夫游历各地必定熟读当地县志,这亲眼所见与当地县志自然相同,华小姐,这如何证明老夫扭曲事实?” 酒楼上下的人顿时啧啧点头,纷纷附和:“是呀。” 华锦媗伸手抚着额前那点朱砂,似笑非笑,柳子相瞅着她这模样,不知为何有种在劫难逃的预感,他强咬牙道:“倒是华小姐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样?” 她当然亲眼所见。华锦媗眼中波澜不惊,淡然回道:“本小姐年幼且体弱多病,自然无法亲自造访九龙台,但也知道你绝非亲眼所见。唐国编纂县志是五年一编,二十二年的《尘河县志》重新编写特地修改了此错,第一百二十一页,清清楚楚描绘了台高三十六阶,十丈,庙九间,龙像八座。小二,碎银二两,劳烦你将两本县志都买来。” 柳子相一怔,其他人怔得不轻。 可仍有人嗷嗷吠叫,诸如林老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国三殿——”华锦媗扬声冷笑,稚嫩清脆的嗓音硬是盖过林老爷的咆哮,“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太和殿在宫门最南,又曰奉天。保和殿在太和殿后,名曰建极。中和殿最北。柳子相,你说你沿着太和殿途径保和殿再到中和殿,可能吗?” 见柳子相意欲开口,华锦媗将第三枚银锭递给旁边的小厮,道:“麻烦再买一本《萧国三殿》下册。柳子相,两百三十七页第六行,慢慢翻着看。” 柳子相面色一白,不知该如何作答,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议论纷纷,华锦媗盯着面色已变的柳子相,慢慢递出第四锭碎银——“你讲的河州山翻船赚尸银,仆人误投真命状的血案,实际上是零七年发生河州山旁的永口道,当时主审官是唐国从三品的文散官——丁绍元。《唐国拍案》卷七,第三十七页有详细记载。” 第五锭碎银,“《还珠梦》零八卷第一二九九页,第一行第十字‘离垢钟’开始……” 第六锭碎银,第七锭碎银…… 不知道拿出多少锭碎银,华锦媗已慢慢掏光腰包的碎银仅剩最后一锭。 她嘿嘿冷笑了几下,曼妙转身,一双美目流盼婉转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手捧碎银目瞪口呆的小厮身上,将最后一锭碎银慢慢放下:“柳子相,本小姐出门钱带不多,便不一一指教。风花雪月、胡说八道、诽谤国辅府这三罪……麻烦小二,这最后一锭买本《易经》,第八十页第四行,算是本小姐回赠柳子相的话,慢慢翻着看。四哥,锦媗困了,我们回家吧。” 华离羽同酒楼内所有人一样已被华锦媗旁征博引的侃侃而谈惊住,听见华锦媗笑盈盈的喊声,恍然回神,看着她站在案桌上朝他伸出两只白藕小手,乖巧可爱地望住自己,再见众人顺势朝自己看来,面部呈现出各种夸张震惊的表情,而目光更有惊讶、敬佩、愤怒、嫉妒、深沉审视、肃然起敬…… 他扬眉吐气地走上前,伸手拧住她鼻尖笑道:“好。”斜眼一睨,那柳子相已是恼羞成怒恨不得找地缝钻,端呀端就把说书这碗饭给端没了,活该! 华离羽真想仰天大笑。 华锦媗趴在华离羽肩膀,继续往他脸上贴金:“锦媗没说错话让四哥丢脸吧?” “勉勉强强,还行。”华离羽蔑视全场,然后轻咳几声,仗着妹势昂首道:“好,回家吧。”然后在众人深深注视中,昂首、抬头、雄气赳赳地大迈步离开。 待这兄妹俩一走,陷入震惊的酒楼才重新沸腾起来,但沸腾的主题已不是柳子相,而是华府这对兄妹。 许多人盯着那小厮手中堆满的碎银,不顾柳子相面色紫涨,催促道:“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说的那些书买回来对照!” 那小厮在众人咆哮催促中,脑海更是吓得空白,哪里还记得华锦媗刚刚说了什么? 酒楼内忽然响起凤金猊清冷的声音,宛若空谷回声般萦绕:“唐国十七年和二十二年各自编纂的《尘河县志》,《萧国三殿》,《三言两拍》,《还珠梦》,《吉祥纹》,《墨家录》……《易经》,总共十四本,立即买来!” 饶是他自己也能过目不忘,但仍是震惊不已。那管家明明说华锦媗不识字,可是她不仅识字且举例论证皆是信手拈来,全是他未看过的书,而且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远胜于他,能精确到所看过的页数、行、列、字等细节?! 有人听着凤金猊的话赶紧将书名记下来,那小厮抓着这张纸条赶紧奔出去。 等待期间,整座酒楼死寂一片,凤金猊亦是捏着扶手,一双欺霜胜雪的冷眸落在酒楼大门,其他富家子弟也莫不是在屏息静带,众人都想验证些什么。 015章 备受刺激的金猊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名小厮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回来,酒楼门槛略高,不甚被绊倒摔出了怀揣的十几本书。 酒楼内的众人顿时一窝蜂地冲上去——冲上去争先恐后地抓起那些书,可又茫然地忘了华锦媗刚刚到底说的是哪本书的哪里?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仰望二楼扶栏旁的凤家小太岁。 凤金猊脸上未有动静,但心亦是有些紧:“唐国十七年编制的《尘河县志》第一百零三页,念。” 一片寂静,只听见书页翻阅的声音,某人恰巧拿到此书赶紧清嗓念道:“九龙台,台高三十四阶步,约二十丈立方,四周平地,台有庙宇十余间,主庙供龙神像九座。” 与华锦媗刚刚所言,一字不差。 凤金猊又道:“唐国二十二年编制的《尘河县志》,第一百二十一页,念。” 有人迅速回道:“台高三十六阶,十丈,庙九间,龙像八座。” 仍是一字不差。 “《萧国三殿》,两百三十七页第六行,念。” “太和殿最南,又曰奉天。保和殿在太和殿后,明曰建极。中和殿最北。” 依旧一字不差。 “《唐国拍案》卷七,第三十七页,念。” “《还珠梦》零八卷第一二九九页,第一行第十字,念。” “《吉祥纹》的朱雀章,念。” …… 一字不差,一字不差,全部都是一字不差。 整座酒楼的人逐渐陷入瞠目结舌的疯狂中,就连凤金猊都俏脸冷凝,眸光中寒星点点:“最后一本《易经》的第八十页第四行,给本少爷念!” 最后一本《易经》是被柳子相紧紧攥在手中的,他嗫嚅着想要逃,但众人所有目光已凝聚到他身上,尤其是凤金猊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迫使他不得不颤巍巍地翻到第八十页,逐行扫下来,眼珠险些脱框而出:“第、第四行写的是……巧、巧履薄冰慎言行。” “这句话……”凤金猊危险的眯起眼,话音带着森然的强势,让旁边那些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回忆道,这句话不就是柳子相最先开口拿来讽刺华锦媗的第一句话吗? 酒楼说书一般会提前半日公布说书内容,如果说华锦媗存心找茬可能提前做了功课,但柳子相随口讽刺的话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来处,但华锦媗仍能指出源自哪书哪页哪行。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涉猎范围、超群记忆…… 死寂! 酒楼哗然! 众人无不震惊! 凤金猊眼底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激越情绪,怔在那里半天,许久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了闷在了胸口的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笑道:“很好。” 身后那些富家子弟同时松了一口气,讨好道:“金猊,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去玩吧?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如意赌馆……” “不去,各自回府。”凤金猊把手一样,扭头离开。 其他人再度愣了下,两个少年急忙跃出人群一个“少爷”一个“表弟”喊着追出去。 灰瓦白墙,挑高的门厅,气派的盘龙大门,数不尽的雍容华贵,不愧是名言天下的赤炎府。 一位鬓发斑白的管家带着十名婢女恭候在门前,没多久,大道上缓缓出现一支二十人的黑甲骑士队。为首的人身着黑底锦缎,其上绣着七条完整的金色蟠龙,交错盘绕,纹路细致,手工精美;鬓发半白,但下巴没有一点胡渣,皮肤是麦色富有弹性,双目炯炯有神,叫人难以在他的年纪上做出判断。 管家率领婢女恭敬喊道:“恭迎王爷下朝归来。”然后上前,接过凤火王下马后递过来的马口缰绳。 凤火王往府邸走,惯性地问了一句:“金猊那臭小子说今天野到何时回来?” “少爷下午已回府,一直呆在书房看书。” “嗯?”凤火王微微偏头,略作思量,眯眼笑了一下,“这小子前日才刚烧掉府邸三座书房,这回又想干什么?” 管家不失恭敬的笑道:“老奴不清楚,但这回连带着宝少爷、巧墨两人也呆在书房不出,老奴见三人今日读书的模样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真是稀奇。以往想尽办法让他读书练字,他倒能想出各种招式逃课应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先去书房,本王看他这回又想折腾些什么!”凤火王转身朝书房走去,管家尾随而上。 没多久,两人站在书房窗前往里眺望,房内三名十岁少年各坐三处:凤金猊姿态端正地坐在书桌后,全神贯注地翻阅手中那本蓝线扎边的书,左手边一摞堆放整齐该是未看的书,右手边一摞堆放凌乱该是已读完的书。陆宝君则坐在茶几旁,亦是专心致志的读书,手旁堆积了不少看完的书。唯有随从巧墨趴在桌子上,看了半个时辰后就挨不住,屁股乱蹭,要么喝水要么吃东西。 凤火王难得见到凤金猊的坐姿没有翘着二郎腿的,蹙眉思考,见巧墨捂着肚子起身出恭,顿时信手反背身后跟上去。 管家尾随凤火王一路跟着巧墨,待到距离书房有段时间后,顿时出身喊道:“巧墨!” 巧墨回头见到威风凛凛的凤火王和管家,赶紧叩拜。 凤火王直接问道:“你们今日跟着金猊,到底发生何事?他这模样是中邪了还是被人下蛊?” 管家闻言哭笑不得,王爷和少爷在某些方面真是如出一辙,例如讨厌思考麻烦的问题、问话直接单刀直入、遣词造句极为彪悍、甚是干脆等等。 巧墨赶紧把今日在燕翠酒楼的所见所闻描述出来,听到最后,凤火王蹙眉沉吟:“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当真如此厉害?” 巧墨点头如捣蒜。 凤火王再一思索,笑道:“管家,挑些礼品送去国辅府,告诉华国辅,本王甚是喜爱他家七丫头,让她有事没事多来王府逛逛,刺激刺激金猊。” 管家欣慰地点头。须知王府上下曾为了凤金猊读书之事费尽心思,无功而返,没想到今日却被华国辅七小姐几句话就搞定,实在可喜可贺。 016章 绿茶长姐 这端—— 华离羽抱着华锦媗朝国辅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断问道:“锦媗,四哥记得府邸好像还未帮你请过教书先生吧?” 华锦媗抓着一袋炸藕片,一边吃着一边赞:“真好吃。嗯?四哥你问什么?……哦,但是有帮六姐他们请先生呀,我经常躲在窗外偷学。” 华离羽听得甚是惊愕,偷学都能学到这种地步真是妖孽,但又不免心一酸,国辅府确实在诸多方面亏待这丫头太多了。 “你刚刚踩着柳子相案桌的走路姿态,感觉看起来好……” “好什么?”呜呜呜……这藕片外脆内酥,实在是好吃到想哭。 “四哥阅尽美女无数,觉得你刚才走路的姿态像是绝世美人专属,端庄高贵,仪态万千。” 一袋藕片被消灭了,华锦媗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愤愤不平道:“四哥,难道我就不是绝世美人吗?” 华离羽看着怀中这个满嘴面粉屑的小吃货,失笑道:“就你这副模样?先把脸洗干净,换身衣服,再吃多几年饭才来讨论绝世美人这个话题吧。” “四哥,我可是跟着皇宫娘娘学的走路姿态,难道皇后娘娘不是绝世美人吗?” “你跟皇后学的?” “是呀,上回宫宴我也去了呀。皇后娘娘可真漂亮,地上泼了水都能走得稳稳当当,非常端庄。” 华离羽寻思一想,华锦媗刚刚那几分端庄高贵的姿态确实与王宫礼仪极为相似,只是姿态可以模仿,她质问柳子相时的语气如此凛然霸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华锦媗知道华离羽心生疑惑,巧笑倩兮地掰手算道:“其实我不仅学了皇宫娘娘,我还学了兰妃娘娘、孙太师府的倩蓉小姐,不过我最喜欢学的就是五哥啦。四哥,我演给你吧。” 说着,华锦媗从华离羽身上爬下来,清清嗓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搅着袖口刺花羞答答地福身道:“孙府倩蓉,参见华府五公子。” 随即她又板起面孔,努力装出一副严肃冷淡的模样,拂袖一摔,盛气凛然道:“免礼。” 华锦媗的眼神灵活多变,语气逼真,这一福一拂被她演得有模有样,煞有其事。 华离羽顿时扫去满脑疑惑,哄然大笑,捧着华锦媗的脸道:“四哥服了你。” 华离羽抱起华锦媗继续往前走,距离国辅府近了,却忽地嗅到一股肃杀之意,发现国辅府门前站着几十名士兵,个个穿着藏蓝色服饰,腰间佩刀,肃面静立,排列整齐。 看样子像是华凤池平日带的兵。 他心下暗想,不知华凤池如何处理出现在华锦媗房内的黑猫尸体? 此时,华国辅和华凤池正并肩站在大门前,前者面色铁青,后者目光森寒,一老一少瞪眼已久,针锋相对,弥漫四周的空气竟有些令人窒息。这种场面该是所有人不敢乱言乱动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没被震住,她欢呼一声扑了过去:“五哥——” 华凤池眉头松动,一手接住飞身扑来的华锦媗,这张冰冷的表情终于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悦:“小锦,没事吧?” 华锦媗摇头笑道:“四哥带我出去玩,还吃了好多东西。” 华凤池见她手舞足蹈毫无惧意,暗自庆幸黑猫之事没给她制造太多阴影。于是抱着华锦媗,望着走上前的华离羽,道:“四哥,谢谢。” 华离羽摆手道:“谢什么,锦媗也是我的妹妹。事情处理的如何?这种事必须杜绝,否则锦媗以后如何正常成长?” 华凤池勾唇冷笑:“是,我必须杜绝这种事的发生。这个国辅府,我不想让小锦继续住下去。” “凤池!”华国辅气急败坏地吼道,“为父已经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锦媗,有家不住,你非把锦媗寄托在别人府邸,你让为父的颜面何存?” 华凤池抬头望着华国辅,讽笑道:“不知道父亲大人所谓的‘保证’,还有几分可信度?” 华国辅面色越发难看。 华离羽皱眉:“凤池,你要把锦媗寄托在别人处?” 华凤池点头:“我回城耽误已久,现在骊山贼寇越发猖狂,皇上命我速回骊山。既然是打仗,我就不能将小锦带在身边,可她呆在国辅府我也不放心,所以决定将她寄托到朋友那里,等我战后再将她接回来。” 一阵环佩叮当突然响起,有只葱白袖长的手从旁伸出,轻轻扶住了气得颤抖的华国辅,然后曼妙的茜红色身影从府内走出来,轻声细语道:“五弟,你怎可三番四次惹恼父亲,这些年的臣纲子论都读哪里去了?” 华锦媗循声望去,嘴角微翘,哟——原来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美人,时常入宫陪伴公主读书,非王室子女却偏偏享有郡主头衔的大姐华淑荣回府了。 华淑荣先用轻声安抚华国辅,姿态娉婷无不彰显着“我是大家闺秀”的标签,然后这才皱眉望着华凤池,苦口婆心的劝道:“五弟,我知道前段时间委屈了锦媗,可是现今你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你怕锦媗在你出战期间受伤,故而要将她委托在朋友那处,大姐能够理解。但是你以后常年征战在外,难道锦媗就要次次寄人篱下吗?这种滋味,待她日后成长回想起来……会是何等心酸?华府毕竟是她家,其他地方哪里能比得上这生她养她的地方?黑猫之事尚未查清,父亲已下令重查此事,倘若真是六妹所为必定严惩不贷。大姐以往疏于照料七妹,向你认错,以后保护七妹的事大姐也一并承担,如此一来,你可放心将锦媗留在家中?” 不得不说,华淑荣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真的打动了华凤池,就连华锦媗都要先默默鼓掌三声才蔑笑起来——疏忽? 这位大美人可真会说话呀,若说成天往外跑的华青澜和华离羽不知道府内嫡庶斗倒也有几分可信度,但华淑荣可是所谓的名门淑女,华府嫡长女。除了皇宫邀请得起她外,其他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呆在这华府中会不知道华锦媗以前被人欺得命如贱狗的事?再说了,她可没忘记华淑荣曾在各种场合摆着高姿态训斥她,怎么就不考虑她日后成长回想起来会是何等丢脸? 017章 亮瞎眼的赏赐 华离羽低头思虑已久,迟迟不开口。华淑荣的心中亦是一沉,她都说到这种地步还不给面子?! 华锦媗看好戏地盯住华淑荣,暗暗盘算她这张面部柔情何时瓦解,哪知管家忽地跑到华国辅身边颤声道:“老爷,凤王府派人送礼来,指名道姓是给七小姐的!” 华国辅闻言登时蹙眉望向华锦媗,他官位低于凤火王,再加上是文官,文武对敌,凤火王可不曾给过他好脸色,怎么特意送礼给七丫头了? 其他人亦是盯着华锦媗,面色各异。就连华锦媗都好奇,凤金猊在自己手中灰头土脸地栽了两次,怎么还送礼了? 几辆绘着蟠龙图案的华丽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一个鬓发斑白管家模样的老者缓缓下马,双眼晶亮,看似睿智,然后带着八名手捧礼盒的年轻侍卫大跨步朝这边走来。 同样是管家,陆明三十出头,看着就是一副精明奴仆的嘴脸,可这位出自凤王府的管家却是稳重端厚,颇有气度。 他上前参拜:“凤王府掌事荀佐参见国辅大人,大人安好。参见大小姐、四少爷、五少爷……”逐一行礼后,目光落在华凤池怀中的华锦媗,见她虽年幼但双眼灵动无惧,忍不住加深笑意,恭敬道:“七小姐。” 华锦媗抿嘴回笑。这荀佐比陆明上道,她喜欢。 “国辅大人,我家少爷顽皮好事,今日在燕翠酒楼冒犯七小姐,幸亏七小姐宽容不与计较。王爷便命老奴送礼向七小姐赔罪,并说王府随时欢迎七小姐到访。这里是黄金富贵锁一副、玉如意四支、百年人参两根、翡翠镯三副、金钗十支、玉簪十支,还请七小姐过目。” 嗤……众人暗地倒抽气的声音。 凤金猊在弘阳城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承蒙凤火王以及帝后溺爱,即便告状的队伍从凤王府东门排到西边菜市场,每个告状的苦主无一不是掩嘴痛哭流涕地跑出凤王府,或者被侍卫丢出来。可今日居然出手阔绰的赔罪,还邀请华锦媗随时到凤王府拜访? 华国辅震惊华锦媗何时入了凤火王之眼? 华淑荣妒忌华锦媗何德何能获得如此多的赏赐? 华离羽疑惑凤王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华凤池吃惊地是凤火王居然邀请自家妹妹去王府拜访?凤王府是东圣国仅次于皇宫的存在,据说藏有天下奇珍异兽和奇花异草,守卫森严,除了帝后鲜少有人可踏入王府一览眼福。 荀佐拍掌,身后八名侍卫顿时将手中木匣打开,捧到华锦媗面前,喷薄而出的珠光宝气险些亮瞎她的眼,就连华凤池都因这些赏赐过分贵重而不自在,更别说其他人。 华锦媗从华凤池身上爬下来,眼角弯弯,招手示意八名捧着赏赐的侍卫弯下腰,配合她仅五尺的高度。 她直接使唤凤王府的侍卫,又使唤的如此自然,仿佛她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荀佐不由得吃惊,但他面色平静,眼神示意侍卫们配合。 侍卫们便抱着木匣子屈膝半跪,匣子高度刚好方便八岁的华锦媗欣赏,只见她一边挑选一边嘀咕道:“黄金锁给五哥,我要人参滋补,玉如意养人就送容妈暖床,翡翠镯给四哥追美女用,金钗玉簪给安莲戴。嗯,就这么愉快的分配结束!” 愉、快?华国辅嘴角抽搐,如此贵重的赏赐连下人都分了,居然没有亲爹的份?! “七妹,这些东西如此贵重怎么可以赐给下人?”华淑荣语气略急,无意间将她藏得极好的嫉妒与贪婪曝露出来。她虽有郡主头衔却是虚职,并无封地,即便颇得帝后宠爱得了几次赏赐,但那些赏赐加起来都不及眼前随便一个匣子所装的贵重!华锦媗既然要分配这些赏赐,就应该有她这位嫡长姐的份,怎么能分给几个卑贱的下人?! 荀佐不动声色地观察华淑荣,暗自摇头。真是一个美人,也是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俗人。 “既然是王爷赏给小锦,她想怎么处理是她的事,不牢大姐教导。”华凤池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让华淑荣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敛容恢复温婉的姿态,“五弟,大姐只是觉得小锦承蒙王爷厚爱得此赏赐,自然要慎重处理,当着荀管家之面如此轻率分配,倒是显得我们华府失礼了。” 荀佐是老人精,自然听出国辅府不和的苗头,聪明地行礼告辞:“那老奴便告退,王府随时欢迎七小姐到访。”然后命令侍卫放下东西离去。 华锦媗有了凤火王的几分另眼相看,在众人眼中的地位顿时变样,华国辅坚信更不能让华锦媗离开。 华凤池此刻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先前那番坚决的态度,沉思了会儿,虽然在华国辅苦口婆心的劝说中依旧不以为意,但却有些期冀地望向华离羽,“四哥,待会可否到我院中一坐。” 华离羽点头。 当晚,华锦媗仍呆在国辅府中,只是抱着枕头睡在华凤池的床上。 华凤池邀了华离羽到庭院中坐,听他讲完燕翠酒楼之事后,眉头紧皱,震惊不已,“我也觉得小锦变了,最近活泼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完全不像以前那番怯弱。倘若不是我亲手将她从泥坑中挖出来,我当真怀疑是不是有人假冒了。” “即便是假冒又能从咱们国辅府图些什么?”华离羽安慰道,“再说了,我就喜欢现在的锦媗,以前那性子太不讨喜。虽然我不确定凤府管家送礼时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不得不说因为凤火王,锦媗在父亲眼中的份量加重了。” “那又如何?经过那些事,我再也不想相信府内这群恶心做作的女人,倘若我再将小锦撇在府中,兴许下次回来看见的就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华凤池咬牙切齿地说道,心有余悸,“我打算明日去找翟大人,向他求个人情,让小锦进明校,暂时寄读在那里,待我解决完骊山贼寇再回来安置她。” 华离羽皱眉:“翟大人,可是那个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明校具有半民半官的性质,里面近千名学生皆是弘阳城朝臣和各界名流的子女,看守森严极为安全,只是没有入学考核怎么进去?” 华离羽沉声道:“所以我希望翟大人能网开一面,实在不行,我只能将小锦送去忻州。” 华离羽记得四姨娘的娘家便是在忻州,将华锦媗送去那里,确实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 该说的都说完了,华离羽起身准备离开,华凤池唤他稍等,进屋将装着翡翠镯的木匣拿给他,道:“四哥,小锦说是给了你的。” 想起华锦媗一本正经地说翡翠镯是留给他泡美女用,华离羽就哭笑不得,“这丫头太古灵精怪了。” 送走华离羽后,华凤池这才返回房中,拿起凤火王赏赐的那串富贵黄金锁细看,做功精细,金光灿烂,他确实喜欢,但更喜欢将它戴在华锦媗雪白的颈项间。看着妹妹嘴边泛起的梨涡,不由得面上一笑,“连睡觉都还在笑,不知道梦见什么好事了?” 呵呵……什么好事?好事就是华水苏今晚开始倒大霉了。 ------题外话------ 前面章节已提交修改,当前还有四章处于责编审核中,编辑说周日晚才能审核结束。(*^__^*)嘻嘻…… 018章 阴狠主仆 在华锦媗酣甜入睡中,华水苏的房间灯火通明,房内人影窜动,噼啪碎响伴随着五姨娘各种心疼呼唤不断响起。 “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解禁了,凭什么又要禁我足?!华锦媗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掉,凭什么压在我的头上,还得到凤王爷那么多赏赐?!”华水苏不顾五姨娘和丫鬟们的阻拦,一边在房内大肆破坏将各种名贵花瓶砸了个透,一边将脑海中想得到的句子统统脱口抛出。 一流的破坏力和气势让五姨娘看着遍地碎瓷,心肝脾胃尽痛,那唐三彩、白玉骨瓷、麒麟翡翠、虎皮搭子、香盒等等,都没了! 她颤着手指向那几名束手无策的婢女,吼道:“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六小姐拦下来,想让我也把你们卖进窑子吗?” 婢女们闻言面色煞白,急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拦住华水苏,但华水苏气急了,力气出奇的大,硬是挣开婢女们继续,又嫌发泄不够就将挂在墙上的名家字画扯下来,又是撕又是踩,般般入画的脸庞全被妒恨扭曲了。 “算了,让她砸去吧。”五姨娘疼到麻木了,捂着心口疲惫地喊来姚妈妈扶她坐下,“要是不够发泄的话,就去我房里将那价值三千两的滨菊花瓶统统拿来给她砸!全都砸毁算了!” “夫人,先消消气,可别气坏身子了。”姚妈妈连忙帮五姨娘抚顺心口的气,朝华水苏苦口婆心道:“六小姐,夫人可是最心疼你的亲人。倘若夫人气倒了,你又怎么找真正的敌人出气?” 华水苏闻言极不甘心,但见娘亲已气的面色微白,只能将手中字画狠狠掷在地上,哼道:“但现在明明是我被人出气了!” 姚妈妈见她肯消停,急忙催促婢女们将屋子收拾干净。 五姨娘翻掌拍在桌上,恨铁不成钢,“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娘告诉过你,华凤池只要回到国辅府一日,就先别招惹华锦媗,你就是不听!上回没把她弄死,你自己倒险些赔了命。这回呢,居然把黑猫杀了丢进她房间,这么明显的蠢事,你怎么就干得出呢?” “娘,我养了小黑三年,它那么听我的话,我杀掉这些贱婢都舍不得杀它,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华水苏满脸阴戾,咬牙指着弯腰收拾碎瓷的婢女们大叫道。而且华凤池也真是瞎眼,华锦媗虽然与他是同母所生,但华锦媗懦弱无能样样不及自己,这华凤池眼中为何只有这一无是处的华锦媗?自己与他好歹也是同一位父亲,却时常被他横眉冷对!想到这,华水苏真想迅速把华锦媗这碍眼的人除掉。 那些婢女吓得直打颤,想不到在华水苏眼中,她们的人命竟连畜生都不如! 五姨娘皱眉,急忙摆手示意婢女们都退下。 房内就剩她们母女以及心腹姚妈妈三人,她盯着华水苏,似是要从女儿面部表情确切知道真相,“水苏,今日之事真不是你做的?” “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华水苏怒地跺脚,险些又要砸东西,“我承认是我让小黑去她房间捣乱,可是我也不知道小黑为什么死了,而且眼睛还被挖掉?!娘,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小黑!” 见华水苏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像撒谎,知女莫若母,五姨娘眉头皱得更紧。 姚妈妈在旁劝道:“夫人,这回可能真不是六小姐做的,小心有人暗中施诡计。” 五姨娘侧脸望着她,表情微讶:“姚妈,那你觉得会是谁?” 姚妈妈摇头冷道:“说不准。现在各房都在盯着我们这边,多得是落井下石的人。五少爷因此事决意闹得离家不回,老爷大发雷霆,决定亲自调查黑猫一事,不出几日定能将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哼,既然不是我们这边做的,那就让老爷揪。我倒要看看是哪房出的手!”五姨娘冷笑,抬睑飞快地睃了华水苏一眼,口气略带警告:“水苏,这阵子你就必须给我消停,要是再被人抓住把柄,娘也保不住你了!” 华水苏半月前被华国辅棍罚处置,让她在府内丢尽颜面,如今又接连两次被禁足,娘亲还用这种口吻警告她,她满腹委屈,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哭喊起来:“娘,可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为什么受罚的都是我?!华锦媗到底有什么能耐,怎么爹最近那么偏向于她,连凤王府都能扯出来!” “华凤池回来,你爹自然得做几分薄面。如果你连这点本质都看不破,那还拿什么去跟华淑荣那些嫡女斗?”五姨娘正色道,但被华水苏提及“凤王府”,不免心思一动,“只是连凤王府都能扯进来,确实有点不对劲,而且我觉得华锦媗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看到她都觉得……” “觉得什么?”华水苏嗤鼻:“她要是没有华凤池撑腰,能算什么东西?”而且像华凤池这么优秀的哥哥,宠的应该是她这种样样优秀的妹妹才对! 五姨娘摇头,多年宅斗积累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华锦媗似乎不能被小觑了! 019章 华水苏的噩梦开始 五姨娘摇头,多年宅斗积累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华锦媗似乎不能被小觑!华府夜审时几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是将她们往死里捅,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伎俩,没有几年功夫是很难见缝插针。 姚妈妈也看出华锦媗的异样,点头道:“夫人,老奴也觉得那臭丫头确实有点诡异。再年幼无知,经历棍罚活埋这些事也该心生恐惧才对,只是她这阵子却是无所畏惧的到处蹦跶,一哭一笑极其随意。” 五姨娘身子一抖,试探性道:“打从华凤池在乱葬岗将她救回来的那晚,我就觉得她模样依旧,但是神态不对劲。乱葬岗那种地方阴气极重,她曾被埋在那种地方,而且你们想起来没有……那天晚上好几次电闪雷鸣,一连三次劈雷,劈死的就是三个拉她下葬的车夫。你们说她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 华水苏面色一变,浑身毫毛直立:“娘,你别吓我。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六小姐放心,老奴活了几十年了,还有哪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识过?很多事都是人为。依老奴看,打雷闪电之事纯属巧合,只是那三名车夫刚好碰上了,这世上向来就有很多巧合,我们切勿自己吓坏自己。再说了——” 姚妈妈安慰道,“这华锦媗才八岁,平时尽会哭哭啼啼,若她真有能耐呼风唤雨,这些年又怎会混到连下人都敢欺负?咱们东圣国除了焚音国师那种神仙人物有能力招风唤雨外,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我估计华锦媗背后有高人,但她终究只是个八岁的臭丫头,再折腾也折腾不到哪里去!” 五姨娘闻言面色有所舒缓,咬牙道:“说的也是。据说她今日被这黑猫尸体吓得险些哭死,哼,即便那高人再高,也不可能短短几日时间就将她这懦弱无能的秉性改了!” 夜深露重,五姨娘的身子也略是困乏了,她伸手让姚妈妈将她扶起,离开临走时,仍要叮嘱华水苏近些日子消停。自己女儿有几两手段,她岂会不清楚?在还没逮住华锦媗背后的高手,她需要静观其变,守株待兔。 可华水苏尚未达到五姨娘这种宅斗的水准,见自家亲娘说话有所保留,憋屈至极,而且竟没有提及何事替她出气! 她回头看着满屋狼藉,就更是烦躁,门外还站着一群迟疑该不该进门伺候的婢女,各种不顺眼……她满脸愤恨地冲过去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就将所有人驱逐出庭院,然后从内锁上门,将自己丢入床榻上,头颅贴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仅剩一人的房间,是非常安静的。 月黑风高,寂静孤人,许多细微隐晦的东西也会在这种无声中悄悄放大。 意识迷迷糊糊中,华水苏逐渐感觉到浑身越发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双眼睛死死盯上了一样!随着睡意越发模糊,衬托得这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就越发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却又充满血腥怨恨,遍布在房间各个角落,无不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毛骨悚然,无所遁形。 死寂无声中……不,随着她渐进粗重的呼吸声,某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慢慢的…… 华水苏慢慢意识到那双眼睛突然间近在咫尺,就贴靠在她耳边,好像地狱幽魂地盯住自己,像极勾人魂魄般,“啊——”华水苏尖叫地坐起身,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只是抓起枕头朝四周疯狂挥舞:“别过来!都别过来!” 枕头挥甩,房内依旧寂静无声。 她喘气吁吁地睁开眼,发现房内空荡无人,而那股窥视的恐怖感又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一瞬间消散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抚着心口慢慢安定下来,浑身劲汗甚是难受。 刚刚那股恐怖的窥视感迫使她不由得再次打量这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房内许多摆设品都被她砸了碎,墙面字画也被撕光,所有东西根本来不及重新布置,所以桌子椅子墙壁就那样空荡荡着,也比以往一切来得有点陌生,让她心生不适。 华水苏迟疑着要不要去喊些婢女来房里陪她睡,但想起自己近些日子三番四次丢了颜面,总觉得婢女下人在背后腹议嘲笑自己,此时若是要叫婢女进房来陪她睡,只怕明日府邸又要传她什么亏心事做多了怕鬼。 她自我安慰嗤笑道,反正姚妈妈今夜都说了,她斗了几十年都没见鬼,这世上若真有这种东西,栽在姚妈妈手中的命可不少,合该她早被鬼拖走了。再说了,与那些卑贱的婢女同处一夜,岂不是降低自己国辅千金的高贵身份? 华水苏这样一边理智思考,一边安抚心神,然后抱着枕头慢慢躺回去。 可是没多久,又随着她昏昏欲睡的意识,那种近在咫尺的恐怖窥视又重燃了。而且这回更是近得避无可避,以至于她的脑袋神经都自然而然的抽搐起来,凉气如蛇从她身上吱吱滑过。 她强忍着各种恐惧,抓起被子闷住脑袋和枕头,强忍着颤栗和恐惧不断催眠自己,要放轻松,一切都是臆想罢了,可是她越是放轻松,那种恐怖的窥视感就越发强烈,更加狰狞。 真真切切的窥视感逐渐将华水苏的自我安慰摧垮,而她也终于知道是什么眼睛在窥视她! 是小黑的眼睛!就好像小黑真实存在这屋子里,就在她身边,然后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住她! 想起今日下午华凤池拎着小黑血肉模糊的尸体来找她对质,那两个大量往外冒血却又是黑漆漆洞口的猫眼眶,再加上此刻房内咫尺窥视的恐怖感,她又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喊出声:“啊——” 020章 华锦媗送上吓礼 翌日天亮。 “嗯啊——睡得好舒服呀!” 简洁干净的房间装饰,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卧室。软褥中,那个娇小的身影先是像毛毛虫般蠕动,白嫩的肌肤,贪婪地享受丝滑的触感。还没睁开眼睛,就开始仰起脑袋轻吟,小腿又磨又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房内还有几名憨厚清丽的少女,梳着丫鬟鬓,有的拿着抹布、有的拿着拂尘,忙东忙西,各自轻声打扫房间。听见华锦媗的起床声,原本态度轻松的丫鬟们,唰的一声,迅速放下手头东西走过来行礼,半惧半敬道:“七小姐醒了。” 华凤池上朝未归,特意挑了四手脚干净的丫鬟留下来伺候,再由四名侍卫守在庭院中。黑猫之事让他昨日险些与华国辅断绝父子情谊,震惊国辅府,以至于如今谁人都知道华锦媗是他不可触犯的逆鳞。倘若再似以往怠慢华锦媗,估计下一个被打死或被贱卖的就是他们自己! 但令丫鬟们惧怕的不仅仅是这件事,而是府邸今早传得沸沸扬扬的另外一件事——华水苏发疯了不断重复四字:黑、猫、索、命! 华锦媗被活埋那夜降雷劈死三人,继而昨日出现黑猫血尸,紧接着是华水苏半颠半疯,所有事情无不诡异狰狞,使得国辅府人人悚然,纷纷揣测是否有邪灵捣乱,而这邪灵明显与华锦媗有关。 华锦媗将丫鬟们眼中的惧意视而不见,伸手拂过戴在脖颈间的富贵金锁,自顾地举高双手,舒畅的伸懒腰,然后神清气爽地溜下床,让两名丫鬟上前为她梳洗,两名丫鬟转身离去,再出现时便拎着一大一小两件食盒,上面印着燕翠酒楼的红印。 就因为华锦媗昨日说他家厨子不错,华凤池便让人去买。大食盒装着燕翠酒楼最负盛名的菜,小食盒则装满糕点,不论是菜肴还是糕点,每道都富丽精致,都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珍肴。 华锦媗只是稍稍检视,就觉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她拈起筷子,敛裙入座,大快朵颐后,才缓缓问道:“黑猫之事如何处理了?” 丫鬟们愣了愣,这事如此血腥是人人避而不谈,这七小姐为何主动提起? 房内的气氛更加凝结,良久的沉默,让华锦媗再度追问,终于有个扎着双鬓鞭的丫鬟鼓起勇气轻声嗫嚅道:“五少爷命人将它埋在后花园那边,说您房间有血腥味,以后不再回那屋住了。至于六小姐那边,她说是别人杀了黑猫栽赃陷害,五少爷没有确切证据,老爷便将她禁足了,说有证据再来重罚。” “又是禁足?”华锦媗笑道,语气中含着冷然轻蔑,“……府邸还有其他事吗?” “呃——七小姐,没、有,但是——”这些丫鬟看着稚嫩可爱的华锦媗,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她有种如夜鬼魅的感觉,紧张得冷汗直流,“六小姐那边今早出事了,她昨夜失眠哭闹了整晚,说、说……” 华锦媗挑眉:“她说什么了?” 仍是那胆大的丫鬟回道:“说黑猫索命,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她。然后闹着要找法师抓鬼,可老爷最排斥这种鬼神的事,今早亲自到六小姐庭院查看,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老爷突然将她绑起来还用布条封口。” “哦?”锦媗弯唇一笑,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怏然。这华国辅将水端的可真非一般的偏,封口是唯恐华水苏口不择言说出些什么吧? 她媚笑横生的望向那名有胆回话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这些话她们都不敢讲,为什么你就敢在我面前讲?” 那丫鬟立即吓得跪地,身体抖如落叶:“七小姐恕罪,是阿蛮口不择言,不知分寸。”说着就要自赏巴掌,却被华锦媗伸手抓住。 华锦媗挽起烂漫笑容,手腕一转,一支纯金打造的发簪就横在指缝间。 她将金簪插入这丫鬟的髻间,弯弯的眉眼蕴满笑意,看起来格外甜美,使得这丫鬟不由自主也对她傻笑,她道:“阿蛮姐姐长得挺好看,戴上凤王爷赏的簪就更漂亮了。阿蛮姐姐别怕,小锦只是觉得姐姐性情耿直,甚是喜欢,所以这簪就送给姐姐,还望姐姐别嫌弃。” 这阿蛮伸手摸着插在发髻的金簪,一听说还是凤火王赏赐的,更是愣的不轻,随即喜出望外地磕头叩拜:“奴婢谢谢七小姐赏赐。” 其他三名丫鬟看着阿蛮头上那支金光闪闪的发簪,尽是懊悔与羡慕,便壮胆道:“七小姐,奴婢今早路过六小姐庭院时,发现里面吵得比昨夜还凶。” “奴婢也听见了,而且还看见了六小姐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那模样就好像真的见鬼了一样!” “这事府邸都传遍了,大家都说是黑猫索命来了。” 啧啧,这就是一支金簪的魅力呀! 华锦媗听着她们争先恐后的说不停,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汤,起身道:“阿蛮,将这些吃剩的糕点收拾到那个大食盒的顶格,我要去探望六姐。既然六姐折腾整夜也该饥肠辘辘了,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些东西过去关心一下。” 阿蛮再度被点名,喜出望外,在其他三名丫鬟眼红中,手脚飞快地将桌上糕点敛拾成盘,放入大食盒中拎着,恭敬听话地静立一旁。 华锦媗从房间出来,朝华水苏那边走去,途径繁花似锦的后花园,她嘴角笑意加深,忽地开口让阿蛮帮她捕捉园里的蝴蝶。 阿蛮端详着她的侧靥,水肤明眸,巧笑嫣然,怎么看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啊!想起府邸那些邪灵议论,她顿时嗤之以鼻,然后放下食盒绕着花园跑,竭力捕捉那些蝴蝶。 华锦媗负手而立,藏在袖口的手掌夹着一张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聚而不散的无色烟雾飘向花园某处。她顺势望去,巧笑嫣然道:“哈,原来是埋在那里呀。” 半个时辰后,阿蛮好不容易逮住一只蝴蝶,立即朝华锦媗这边跑,邀功道:“七小姐,奴婢抓到蝴蝶了。” 华锦媗微笑地伸出手,从她并拢的掌心中慢慢承过那只蒲扇着翅膀的小生物,奇怪的是这只蝴蝶被阿蛮抓到掌心时是拼命挣扎,转到华锦媗手中后却安静下来,两只羽翼舒展到最大,像是要向华锦媗彻底展示自己最美的花纹。 华锦媗于是一边逗弄蝴蝶,一边走:“阿蛮,跟上吧。” 阿蛮应声是,但是伸手拎起食盒的瞬间不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边疑惑食盒突增的重量,一边想是不是刚才跑累了才使不上劲,可见华锦媗走远了,什么也不再想,赶紧跟上去。 021章 厚颜无耻的爹 华水苏的庭院外聚集了六七名交头接耳的丫鬟,就连五姨娘的心腹姚妈妈也在,她们见了华锦媗赶紧嘘声行礼,姿态是从未有的恭敬,表情亦是又惊又惧。 华锦媗缓缓笑道:“诸位姐姐不在六姐房里伺候着,跑到外面说些什么呀?”一字一吐,声似冰雪,眼角却仍弯弯。 丫鬟们俱是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道行高深的姚妈妈赶紧笑道:“是老爷让奴婢们在外面守着,都是些岁数小的丫头们,等了许久还不见召唤就偷懒说笑了,区区小事还望七小姐海涵。”倘若华锦媗背后有高人,她可不想被逮住一条“腹议主子”的半死罪。 华锦媗微笑,没再说话,带着阿蛮就要踏入庭院中,姚妈妈赶紧横身拦住,“七小姐,六小姐身体抱恙,老爷和夫人担心不已,您身体也欠佳,还是回房歇息,免得加重病气。” 华锦媗回道:“多谢姚妈妈关心。锦媗只是送些吃的来,一放下就走。” 姚妈妈哪里敢让华锦媗进去,因为自家六小姐现在精神涣散,今日一会儿喊着黑猫索命,一会儿喊着她只是派黑猫去伤害华锦媗并没有杀它,闹久了,如果不是老爷和五姨娘迅速赶来将她捆住塞了口,只怕华水苏指使黑猫伤害华锦媗的事真的传开了,按照华凤池的护妹情绪,即便是华国辅也保不住华水苏的命。 “七小姐真是心善,但未得老爷允许,七小姐贸然进去会被责罚的。不如将食盒交给奴婢,奴婢待会得令再送与六小姐。” “可是锦媗实在是担心六姐姐,即便被爹爹责罚也认了。”言罢一顿,华锦媗笑着看向姚妈妈,补上一句意味深切的话语道,“反正打是亲骂是爱,我与六姐姐又是情谊深厚呢?” 她跨步往里走,姚妈妈不死心地还要阻拦。 华锦媗微微偏头,冷笑道:“让开!” 这一断喝,数不尽的凛然盛势,让见多识广的姚妈妈也愣住。 阿蛮顿时上前将她推倒,怒道:“七小姐叫你让开,你没听到?” “大胆奴婢,居然敢推我?”姚妈妈摔得屁股痛,顿时恼怒爬起来,扬起手就要扇阿蛮几巴掌。但阿蛮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叉腰吼道:“你才大胆!只是个奴婢,居然敢再三阻拦主子!”声若惊雷,震得姚妈妈捂着耳朵后退。 华锦媗满意地挑眉一笑,拂袖就朝里面走去,阿蛮急忙跟上。 回过神来的姚妈妈看着华锦媗已走远,恼羞成怒,眼中冷意森森。 穿过庭院门后的小花园,再走了数十步便是华水苏的阁楼。 阁楼门开着,远远就能看见华国辅坐在窗棂下的宽椅,虽是一派斯文,但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而五姨娘坐在旁,目光望着被捆绑在床上的华水苏,时而低头啜泣,时而楚楚哀怜地抬头望华国辅,顾盼间竟有三分怒意。 华锦媗挑眉,迈着细碎小步,跨过门槛脚就唤道:“爹爹。” 华国辅没想到华锦媗忽然会出现在这里,目光微凝,半个圈子也没绕,直接就问道:“锦媗,没得我允许怎么进来了?!” 华锦媗立即搅着袖子顿在门前,身体紧绷如弦,期期艾艾道:“爹爹恕罪。我只是听说六姐做恶梦,又食不下咽,便带了哥哥今早特意去燕翠酒楼定的糕点,想送给六姐,让她别饿着。” 华国辅见她如此胆怯虽仍是嫌弃,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赶紧拂袖道:“那东西放下就赶紧走吧。” 华锦媗听话的“哦”了一声,五姨娘眼底闪过算计,立即离座前来拉住她,拭泪哭道:“锦媗,你来的真好。你帮姨娘劝劝老爷放了你六姐姐吧,她实在是被吓坏了,姨娘见她这副模样,心好疼啊。” 华锦媗望着被捆成麻花的华水苏,口被布团堵住,像只毛毛虫一边狼狈蠕动一边唔唔叫唤,真觉好笑,但仍故作面有难色,动作明显地睨着华国辅神色,嗫嚅道:“可是五姨娘……锦媗不知道爹爹为何绑住六姐,如何劝?” 五姨娘闻言顿时还要说些什么,哪知华国辅神色已变,言语间更有寒意:“水苏身体欠佳精神失常,我将她绑起来是怕她胡言乱语伤到自己。佘玉,你竟糊涂地忘了自己女儿的安危?” 五姨娘终于听出华国辅的言外之音,华水苏现在怕得口不择言什么都敢讲,若是让华锦媗听到黑猫是华水苏派去的,那不就让华凤池逮个正着?她立即松开华锦媗,连忙向华国辅磕了两个头谢罪。 华国辅摆手道:“锦媗,你身体不好需要静休,把东西放下就先回房歇息。对了,你五哥近来性子急躁恐外出惹事,你便让他在府多多陪你,明白不?” 华锦媗点头,当然明白——想利用她再度牵绊住华凤池嘛。 华国辅叹道:“凤池十六了,是该娶亲定心了,为父看了好几家姑娘,觉得阮家二小姐贤良淑德最是适合不过。你就跟凤池说你喜欢她,试着让他去阮家提亲,明白不?” 华锦媗猛点头,哪能不能明白——阮家二小姐,国辅府某位姨娘的娘家不就是姓阮吗? 华国辅见她毫无主见非常听话,暗地松了口气,但看见她脖颈前挂着的富贵金锁,回想起昨日她分配凤火王的赏赐居然没有亲爹的份,一口气瞬间再度不顺:“还有,昨日王爷赏赐的东西,可是国辅府所有,你怎么可以随意处置?已经送给离羽和凤池的东西就算了,其他人的东西必须收回来,交由爹处理。爹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此事不能告诉凤池,明白不?” 华锦媗这回倒是愣住,因为被华国辅的贪婪和厚颜无耻惊了一下,随即冒着扭伤颈子的危险,再度用尽全力的点头——这睁眼说瞎话,再明白不过了。 022章 索命的食盒 华国辅这才满意地朝她伸出手,招手让她上前,状似要摸头奖赏她的乖巧听话,但华锦媗可不屑当那只摇头摆首的狗崽子,就站在门口满脸真诚道:“爹爹,可不可先将六姐放开?姚妈妈和婢女们都说六姐姐太可怜了,锦媗忍不住要求情。” 华国辅的神色一凛,眼底闪过杀气。他向来在乎名声,最忌惮府内流传负面消息,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但坏事偏偏易传千里!……这些卑贱的下人居然敢私下议论? 华锦媗如此一说,华国辅即便不知道庭院外站着哪些婢女,但也死死记住姚妈妈这一个该死的下人! 庭院外还在盘算着如何报复华锦媗羞辱她的姚妈妈,蓦然凉风袭背,不知道自己的命竟因华锦媗的一句话而终止了! 磕头跪地的五姨娘不知道姚妈妈的命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丢了,只顾华水苏已被绳勒出血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道:“老爷,水苏的身子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不如先把她松开吧,要是老爷不放心,这布团就先不取下?” 华国辅皱眉望向床上挣得满身伤的华水苏,亦是有些不忍,便点头。 五姨娘顿时赶紧奔到床边给华水苏松绑,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安抚。 华锦媗让阿蛮留在门口,自己拎着食盒走过去,关切道:“六姐姐,哥哥去燕翠酒楼特地给锦媗买了很好吃的糕点,锦媗分你一半吃吧。” 华水苏嫌恶地扫她一眼,只顾趴在五姨娘怀中喘息。 华锦媗不以为意,依旧将食盒拎到床上放下,就这一放——才刚情绪安定的华水苏两眼慢慢凝聚,仿佛有什么东西遇合发酵了,逼得她情绪高涨,挥手乱踹。 最近的五姨娘脸上登时多出几道血痕,腹间更是被狠狠踹中,连带着整个人翻滚下床。而华锦媗因为有食盒挡在前方,所以食盒被踹中后,她只是略退几步,华水苏却是痛的呲牙咧嘴。 华水苏扯开嘴里的布条,拐着脚朝外面跑出去,像是身后有什么鬼怪追赶着,捂着耳朵咆哮道:“小黑,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去吓唬华锦媗,你要什么我都烧给你,求你别再来缠着我了!” 华国辅闻言面色铁青,但也恍然大悟,他不信鬼神却信有人搞鬼。 打从华凤池带回险些被活埋的华锦媗,府内就发生各种诡事,将华水苏吓成这副模样肯定是人为,十有*就是华凤池无疑了。他不能让华凤池得逞,不能让华凤池有机会离开国辅府,当即咆哮道:“快拦住六小姐!” 迟了!华锦媗志得意满地笑了,华水苏这蠢货已经吼得府邸那些好事者全部听见了。 几名侍卫迅速上前抓住华水苏,将她嘴巴捂住拖回房中,见她疯狂挣扎,一个侍卫直接出手将她劈晕了。 华国辅看着庭院外那群面色悚然的下人,即便杀尽这些人灭口也无济于事,因为——他迅速扭头去看华锦媗,如他所料,华锦媗的身子抖如落叶,抱着食盒就想跑。 不能让她向华凤池告密! 华国辅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念头,自然也是五姨娘的反应。五姨娘迅速伸手将华锦媗死命拽住,吓得她叫喊起来,守在外面的阿蛮听见声音想要冲进来帮忙,但国辅府的一家之主威严地杵在房门处,她不敢动。 华国辅命人将昏厥的华水苏放回床上,然后迅速转身将哭喊的华锦媗抱到怀中,暗中警告五姨娘,然后对华锦媗柔声哄道:“锦媗别怕,爹在这里。” “爹爹,刚刚六姐姐说是她指使黑猫到我房中……”华锦媗趴在华国辅肩上干嚎,暗地点了些口水抹在眼睑下,颤声道:“呜呜,六姐好坏,我要去告诉哥哥!” 华国辅今日已被华水苏闹得心神不宁,此刻又被华锦媗哭得心烦意乱,但忌惮着华凤池,又顾及华水苏的小命,竭力抑制烦躁当个好爹爹,哄道:“锦媗别哭,你六姐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你们可是姐妹,一家人哪有仇?乖,水苏现在生病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六姐,别告诉凤池好吗?” 华锦媗委屈地摇头。 五姨娘赶紧上前软声劝,与华国辅相互配合,三言两语,终于劝的华锦媗点头,并承认不会告诉华凤池。 华国辅这才朝近身侍卫使了眼色,那些人顿时领命而去。下一刻,庭院外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被侍卫捂住嘴巴拖走。 “既然水苏病了,那就让她在房中好好呆着,谁都别来打扰,否则家法处置!”华国辅断然道,然后拉着华锦媗速速离去。以防万一,他必须要将华水苏和华锦媗各自分离封锁起来。 华锦媗临走时顺手将食盒搁在地上。 五姨娘望着五花大绑的华水苏,还想再说什么,但只能无奈地离去。 半个时辰后,昏睡过去的华水苏终于醒来,饥肠辘辘,瘫倒在床上呻吟道:“娘、姚妈妈……我好饿……好渴……”但是华国辅已将庭院伺候的婢女全部拔舌贩卖,而姚妈妈更是被毒死。府内下人虽不知何况,但见华水苏院内的人连续两拨被毒死或贩卖,都不敢过来伺候,所以五姨娘此刻一边为死掉的心腹伤心,一边为找下人伺候东奔西走。 华水苏除了庭院门有侍卫守候,庭院内便已无他人。 她呼唤已久见无人响应,只能咒骂着、踉跄地走下床,发现地上搁着燕翠酒楼的食盒,急忙扑上去打开。 第一层格子装着两盘糕点,华水苏顾不得吃相直接用手抓起糕点,几口吞咽下去发现糕点的确新鲜美味,只是怎么闻都有些腐烂的腥臭味。 她一边吃,一边迫不及待地掀开食盒下面那层,但掀开后就一声尖叫。底层放着燕翠酒楼的大盘子,只是上面摆着一只黑猫的尸体,显然是刚从地底挖出来,所以猫身不仅血肉模糊沾满泥土,还爬满各种恶臭的虫子苍蝇。 华水苏捧着食盖的手指禁不住发颤,想起自己刚刚吃的那些腐臭的糕点,忍不住翻身呕出来,冲向被锁住的房门,吼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去而又返的华锦媗,姿态娉婷地站在房门外,听着房内那一声声怒吼,仍是笑,随即右手一旋,几张符纸缓缓悬在手心上。她吹了一口气,这些符纸顿时燃烧,化作符灰落入手中,凭地又掠起一股疾风将它们吹向华水苏的房间。 只听得房梁、屋顶、柱子、地面等等各处阴暗角落随之躁动起来,紧接着是吱吱吠叫,无数老鼠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咬破门框撞破窗纸,一拨又一拨地冲入华水苏的房间,里面的怒吼迅速变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华锦媗心头涌过残忍的快感,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她多少次想提醒他们,千万别看她现在只有八岁,年幼无知就好欺负……有些乾坤可是任她握在掌心玩转,即便是弘阳城的天,她也照旧翻转过来! “华水苏,你与华锦媗的命算是两清了。小命就一条,以后悠着点,下回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 清风拂面,将华锦媗额头的发丝轻轻扬起,露出眉心的朱砂痣。朱砂易点,但不是任何人都能点! 023章 文公子,梅文俊 下午,华凤池终于回府,随行却还有一位贵客,国舅府的二少爷梅文俊。 那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十六七岁,身着浅色蓝衫,长得相当秀气,有点像清白的纸卷,干干净净,一种纯然优雅的意味,举手投足几可入画。梅文俊以才华出名,清雅如兰,是弘阳城赫赫有名的文公子。 华凤池虽为弘阳城的武公子之一,但在此前与梅文俊是毫无往来。 他今早登门拜访掌管明校书院的翟大人,恰巧梅文俊在翟府做客,原本严谨迂腐的翟大人听了华凤池的来意自然是拒绝,但梅文俊竟开口说情,让翟大人给了几分薄面,说若能通过明校校长的考核便破例收下华锦媗。 华凤池将梅文俊请到大厅奉茶,然后命人去带华锦媗来,几句致谢后,不免有些奇怪梅文俊怎会帮忙? 梅文俊温声回道:“不瞒华公子,昨日燕翠酒楼的事流传甚广,虽说流言向来虚过于实,但我仍是有些吃惊……今早到翟府做客,恰巧遇见华公子为令妹求学,便顺口说了几句话。能不能入校还得经过明校校长的考核,所以华公子,你无需谢我。” 华凤池神色恭敬道:“不管如何,终究是梅公子开了口,翟大人才肯网开一面。在下欠了梅公子一份人情,他日定当报答。” 梅文俊见华凤池如此固执,便只能笑笑应下。其实他开口求情也有几分是欣赏华凤池之故,王城富家子弟众多,习武者也不少,但真正上战场杀敌保国的寥寥无几,华凤池便是这寥寥之一。 过了一会儿,华凤池发现华锦媗还没出现,那被他派去的下人也没回。他皱眉,直接派了身边两名下属去后院。一个下属很快抱着安然午睡的华锦媗回来,另一个则久去不回,华凤池顿时晓得自己不在的这半日又有事故发生。 他平静地将睡着的华锦媗抱到腿上坐,对梅文俊道:“小锦身体虚弱,让您见笑了。”然后伸手将华锦媗轻轻晃醒。 梅文俊点头,细细观察着酣睡中的华锦媗,病体单薄,但容貌灵秀,娇憨可爱,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五哥回来了。”华锦媗终于醒来,白嫩的小手揉着眼睛,双眼朦胧,像只饱足的小猫窝在华凤池怀中笑。 华凤池道:“小锦,先谢过梅文俊哥哥,他待会要带你去见明校的校长。” 华锦媗抬眼向坐在一旁檀木椅上的梅文俊望了一眼。 梅文俊眼睛无比清澈,同样回望着她。 两人一灵一清的目,能够被他们看上一眼,绝对是一种享受。 华凤池将她放落地。华锦媗自觉整理仪容,款步行走微有铃声,站到梅文俊面前福身行了一礼,满面微笑:“锦媗见过文俊哥哥。” 梅文俊愣了一愣,赞道:“好。我很荣幸能够让你喊一声文俊哥哥。华公子,那我便将锦媗带走,我想孟校长那关对锦媗来说是轻而易举了。” 华凤池不知所意,但知道是在夸奖自家妹妹,便微笑致谢,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这时华国辅从耳室出现,舒朗大笑:“贵客驾到。凤池,可有招呼不周?倘若招呼不周,还望梅公子见谅。” 华凤池眉间略略一蹙,虽然辞气僵冷倒也不至于过度了,“梅公子正准备带锦媗去明校,我刚要送他们过去。” 明校?华国辅没想到华凤池居然给华锦媗弄到这等特例,不由得吃惊,但仍微笑道:“那你就去送吧,有劳梅公子了。” 华凤池点头,朝梅文俊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文俊执着晚辈礼向华国辅一拜,然后低头对华锦媗笑笑:“锦媗,走吧。” 华锦媗点头,眼角余光瞟见华国辅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高高兴兴的跟着梅文俊登上马车离去。 两人一走,华国辅收敛笑容凝声道:“凤池,水苏的事是你做的?她是你妹妹呀!” 华凤池皱眉,华国辅几次暗地放过杀害华锦媗的华水苏,他都忍着快出内伤了,这时候怎么妄加罪名给他? “哼,她当锦媗是妹妹吗?我有必要当她是妹妹吗?”华凤池言辞凛冽顶的华国辅一时语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回到庭院,发现不少下人从不远处的一处庭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忙一把抓住一人:“发生什么事了?” 这婢女吓得说不出话来,拼命摆手。后面其他跟着跑的人,都是吓得面无人色,连给华凤池请安都忘了。 刚刚厅中被华凤池派走的第二名侍卫终于出现,道:“公子,六小姐的庭院出事了。” 华凤池回想起华国辅刚刚说的话,脸一沉,道:“去她那里看看。” 他快步来到华水苏的房间,侍卫也长话短说描绘了华水苏昨夜发疯到今早承认指使黑猫伤害华锦媗的事,然后那些听到这话的下人全被处置。 华凤池忍不住恨得咬牙,华国辅居然偏袒华水苏到这种地步? 好,很好!他怒火冲天地闯进华水苏的房间,却没料到里面一片凄惨狰狞,遍地有血渍。 五姨娘伏趴在床边冲着身边大丫鬟吼道:“快、快去请法师来作法!越贵越好,请的越多越好!去呀!去呀!” 华水苏看到华水苏躺在床上被棉被遮的严严实实,但裸露在被单外的那张脸,全被犬齿交错的血痕覆盖,如花娇靥算是毁了彻底。 他见惯各种伤痕,但也没见过如此恐怖密集的伤口,显然是被牙齿尖锐细小的动物咬伤,禁不住倒抽凉气。 后退时无意间碰倒某物,他低头一看,是燕翠酒楼的食盒。里面的碟子摔得破烂,但底层大碟还遗留了几点黑血。而这间房的墙壁、主子、门窗等等,到处都是老鼠啃噬过的痕迹,那些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鼠味徘徊散去。 024章 凤李夙敌 明校是弘阳城内最顶尖的学府,是全国各地学院难以企及的高度。 每年一考只招收两百名学子,全校学子越有两千人,要么是朝臣子女、名流之后,不然就是天资聪颖的菁英。有此幼苗,再加上朝廷斥资聘名师,鼎力支持,里面的教学环境自然得天独厚,培养的学生可谓翘楚精英。 梅文俊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山脚下,学校依山傍水建在山腰间,站在山脚依稀能见部分建筑的轮廓:房檐、台阶、窗棂、屋顶……隐约可见。保护明校安危的侍卫则部署在山脚各处关卡,这样既能保护师生安全又不影响校内秩序。 华锦媗跟着梅文俊不疾不徐地走了半个时辰多的山路,期间即便走得脚起泡了,她也不吭声,因为梅文俊总会时不时打量她。 终于来到明校大门前,华锦媗即便双脚痛得咬牙切齿,仍是满面笑容。 梅文俊再度露出赞赏的眼神,似是犒赏她的吃苦耐劳,边走边说:“锦媗,待会见到校长,知之为知之,不知说不知,可懂?” 华锦媗暗地咬牙道:“懂!” 梅文俊带着她来到明校教师的建筑区,穿廊过道,最终来到一个厅中。厅内站着一个人,手执书卷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望来。 这就是明校校长孟思远,年少曾一举夺得状元,金銮殿上才惊四座,后来辞官,将终生奉献在教育事业,桃李天下,闻名四国。 他身着干净发旧的灰衫,身无俗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睿智。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进门,小道:“校长,人已带来了。” 孟思远点头,梅文俊朝华锦媗一笑,自觉退下。 偌大的厅,瞬间就只剩下华锦媗一人单挑这位孟校长。 华锦媗迈步上前,以晚辈礼朝孟思远一拜。 孟思远抬手微微还了半礼便坐下,蓦然发现华锦媗眉心点那点朱砂,禁不住凝住了脚步,眉宇间隐然浮起一丝犹疑之色,不过那也只是瞬间闪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上下打量了华锦媗,微笑道:“丫头,明校向来是每年只招一次生,鲜少破例。但这回翟大人请我破例,文俊也说可以破例,老夫便看看你能否在我这里破例。字可都认全,平日喜欢读哪些书?” 华锦媗回道:“字能认全。府邸藏书有限,当前只读过商君书、法论、世要论、孟轲荀卿列传几本。” 这几本都是语句艰涩的书,成年人都不一定有耐心看完。孟思远不以为然,随口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华锦媗知道是在考自己,道:“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孟思远愣了下,进而道:“人必其自爱也,而后人爱诸。” 华锦媗答:“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诸。” 孟思远的脸上渐渐诧异,又道:“何谓五德转移?源自何处?” 华锦媗道:“土德、木德、金德、水德、火德。源自《尚书》五行观,后改造为‘五德始终’,又称‘五德转移’。” 孟思远暗惊:“天命之谓出,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华锦媗回:“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孟思远两眼发直地望住华锦媗,喃喃道:“小小年岁便能钻研诸子精髓,了不得。我即刻安排你到小学甲班,以后有何不解之处,尽管来找我。” 华锦媗拢起双袖向孟思远行礼,乖巧笑道:“谢谢校长。” 孟思远点头,亲自带她去教学区。 明校共分三级,小学、中学、大学。 小学是十岁以下的少年,中学是十岁到十二岁,大学则是十二岁以上。每级各有五个班,从优到劣依序是甲乙丙丁戊。每三天讲一次课,其他时间以自学为主。此外,每年一考,以考试决定是否升级。 孟思远将她带到小学甲班,自然是最优秀的班级。但华锦媗事后见识到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物时,她禁不住捂额长叹。 这间甲班教室正中央用一堆杂书叠了条分界。一边坐以凤金猊为首的学子,一边坐以李圣香为首的学子。每位夫子讲课时都要依界限的杂书头为对照,站在圣人画像下,不偏不倚,免得引起两边纠纷。 凤家与李家是世仇。两家结梁子的源头据说能追溯到东圣国开国之初了,所以结怨的本源无从可考。再加上两家一武一文,各种主张意见皆不同,所以两家后代从睁眼懂事开始就无师自通了三个字——死对头。 甲班教室里,夫子正让学生们念书。 既然连教室都楚汉分割,界限两边自然存在各种较量。这不——两边念书的声音一拨高过一拨,逐渐往上拨,拨到让传授孔孟论的夫子眼冒金星,终于忍不可忍,扬起界尺,狠命敲着安卓道:“肃静!” 顿时万籁此都寂,夫子觉得天地豁然清明。正持着微笑,教室门被推开,他敬爱的校长大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赶紧迎上去。 孟思远介绍身旁的华锦媗,“陆夫子,这是我刚刚招收的女学子,年仅八岁但资质尚佳,以后就在这甲班念书,后续劳烦你了。” 陆夫子没料到年终了居然来个插班生,还是一个小女孩,但既然获得孟思远的夸赞,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便点头。 孟思远拱手告辞,带门离去。 陆夫子带着华锦媗走到案桌前,下面那群学子好奇地盯住这个新同学,一道目光带着探究极为刺目。华锦媗顺势望去,那人眉目鲜明,神色猖狂,又是恼怒,又是不屑,还有七分不驯的野气。除了凤金猊还有谁? 华锦媗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移开,眼睛里的神色没有变过一下——那反应就是——根本没啥反应。 凤金猊坐在界限右侧正中央的位置,“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毛笔给拗断了,瞪着华锦媗,琉璃般的眼珠黑得竟像要滴出水来。这臭丫头又将他当做路人甲! 025卷 圣香少爷 界限左侧正中央位置,那个白衣如雪的小小少年——李圣香,捕捉到了凤金猊眼神里的怒火,终于幽幽抬起眸,望向站在陆夫子身旁的人。在阳光下,这个十岁的圣香公子,脸苍白得异常,薄唇淡无色泽,眼神却是冷漠而戒备的,完全不同于他的实际年龄。眉眼清白如玉,精雕细琢,只是眉宇间病态隐隐,美是美极了,却是不禁风吹、一折就断的病态之美,还有周身寒意逼人。 华锦媗自我介绍:“我叫华锦媗。今年八岁,请多多指教。” 陆夫子扫视教室一周,指着凤金猊左方的位置,打算让她坐到那里。孰料凤金猊双手枕臂往后一靠,干脆道:“夫子,你确定要把这个丫头放在我的阵营中?” 陆夫子见凤金猊语出威胁,顿时有些犹豫地望向李圣香那旁,可凤金猊不要的人,他又岂会收下?李圣香且笑不语,显然也是拒绝。 陆夫子顿时左右为难。 凤金猊斜眼睨向李圣香,轻声挑衅:“你不是自称君子吗?喏,妇孺当前,你还不伸出援手?” 李圣香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送浮冰,“并非所有妇孺都需要援手。妇孺可非弱者,你也并非强者,而且说不定哪天是你向我求援手呢。” 凤金猊阴阳怪调的“哦”了一声,转着手中断笔,幽幽哼道:“那你意思就是不肯让这丫头坐你那边了?那行,夫子,就让她坐我这边。华锦媗,你还不过来?” 凤金猊态度突然转变让李圣香惊觉上当了,那陆夫子甚是惊喜,唯恐凤金猊变卦,迅速将华锦媗按到凤金猊左边位置上。 华锦媗一坐下,就发现李圣香盯住自己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冷的。她只能冲那冷冷的目光友好一笑,但那冷冷的目光一瞪立即离开。因了凤金猊之故,她瞬间就树敌了。 凤金猊见她无视自己却肯向李圣香示好,怒极冷笑,幸灾乐祸的嘀咕道:“别白费力气了,在他眼中你已成了仇家。倒不如赶紧想想办法讨好本公子,高兴了兴许扶你一把。” “……”华锦媗沉默地望向前方的陆夫子。 凤金猊自讨没趣,俊脸微红,忍不住抬腿踢向华锦媗座下凳子。但华锦媗早已察觉到,手握两支毛笔作势往下刺,吓得凤金猊缩脚飞快。 她头也不回:“国辅府大树、燕翠酒楼,到底谁才是该扶的阿斗?” 凤金猊黑眸眯得更紧,瞅着她的侧靥好一会儿,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跟他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堂孔孟论的课终于结束。不过片刻,就又换了另外一位夫子抱着卷轴踏进教室,“这堂课开始练习书法。” 雪白宣纸摊开的瞬间,华锦媗习惯性地右手执笔准备落下,但忽然顿了一下,迅速将右手的毛笔转到左手,对照字帖认认真真地临摹字体。 夫子开始巡视学生笔下的字并逐个点评,这个“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个“锋芒毕露”,这个“心浮气躁”,那个“内敛深藏”……都说见字如见人,锋芒毕露自是凤金猊,内敛深藏只有李圣香。他终于走到让校长破格录取的华锦媗身边,发现她左手执笔,笔下各字均是扭曲,显然是初次习字,这好奇探究的目光便由失望替代,转身走向别处。 书法课结束后,亦是放学回家时。 众多学子一窝蜂地涌出教室直奔门口,华锦媗将练字的稿纸收起来一并带走。 出门时恰巧遇见了寻来的梅文俊,他依旧笑得很风雅:“锦媗,你哥哥来了。” 华锦媗便跟着他走。 山脚下停着许多辆马车,从奢华到简陋各种款式都有。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找到了华凤池,华凤池就站在九尺高的骏马旁,随行却没有马车。 华锦媗瞬间猜到了些什么。 华凤池见她来了,便上前揉着她的柔发宠溺道:“真厉害,小锦居然能通过孟校长的考核。上课还习惯吗?” 华锦媗笑道:“习惯,校长和夫子还夸了我。” “那就好——”华凤池的眼神陡然一黯,看着明媚笑靥的妹妹,终于艰涩开口:“小锦,如果哥哥让你今晚寄宿在明校,你肯吗?” 一旁的梅文俊皱眉愣了下,却见华锦媗若无其事的点头,好似早就知晓。 华凤池再三叮嘱才离开,他走后,华锦媗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仍是微笑,但眉宇间却有异样的神光闪动着。 梅文俊不得不承认她怪得出奇,遂道:“锦媗,那我先带你到师生住宿那边吧。” 两人调头返回学校,被刚跃上马车准备离去的凤金猊看见,不由地“咿”了一声。 学校鲜少有学生寄宿,因为都是王城内的子弟,家近在此,所以住宿的都是来自偏远地方的学生。 梅文俊带着她到安排好的房间,又简要介绍了学院作息制度等等。末尾,还提醒她倘若有事就到西厢那边,他今晚也留宿了。 华锦媗孤身呆在房中,伸出苍白秀气的手指,将今日练字的宣纸一点一点展开。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漠然的光,宣纸前几字的确歪曲潦草,但后面字迹渐进工整,进步神速,而字风也逐渐成型,一种波澜不惊的气势,与她以前内敛无华、出鞘必利的字迹截然不同。 她在抹掉属于唐迦若的痕迹。 想起梅文俊离开前的介绍里有一句话——“书阁就在西北区”,华锦媗起身离房,宣纸直接抛到脑后,还未落地便在半空中焚烧成烬,又在门开的一瞬间被涌进来的风吹散。 书阁里没什么人,但被白日喧闹所衬托,此刻显得清冷阴暗。 华锦媗进去的时候,里面已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灰杉少年正蹲地擦砖。这个时候还听见脚步声,他便抬头看,发现是一个贵族女孩,有些吃惊,但又赶紧低头干活不再说话。 华锦媗看着他那身洗的发旧的灰衫,又见书阁地板大多已被抹净,便脱了鞋子拎在手里,然后光着干净的脚丫子踩进去。 灰衫少年再度吃惊地抬起头,但华锦媗已跑到书架后,擦净的地板依旧干干净净地,假如不是那细微的银铃声,他都以为刚刚出现的是幻觉。 026章 书阁江一白 华锦媗穿梭在书架间,偶尔伸手取下某本相关的书,看完又立即放回去。 许久,直到没有更多可查阅的资源后,她选了个角落坐下,摊开宣纸,回忆起刚刚翻阅的有关诸国城池、距离、方向等资料,双手执笔飞速落下,很快就勾勒出一副从东圣国弘阳城延伸到唐国王城的地图。但异国城池部署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天下皆知?所以地图上连接两国王城两点的直线,途径大片空白的区域。 不过,她至少知道自己距离唐国王城岂止是十万八千里了! 咕噜、咕噜—— 想得有些出神,肚子里的馋虫饿得发慌,发出抗议,在寂静的书阁里听来,显得格外响亮。 华锦媗便将地图卷好揣入怀中往回走,发现那个灰杉少年坐在正对着书阁的某一张书桌后,卷着袖子正奋笔疾书,桌上还搁着两个馒头。 华锦媗的肚子饿得厉害,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 “现在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慢用。”灰杉少年忽地将馒头推过来,露出一脸良和的笑意,“我刚刚听见你肚子叫了。” 华锦媗上下打量他。 他伸手拿起一个馒头递过来,见华锦媗没动,以一双会笑的眼睛看着她:“我叫江一白,也是明校的学生。这是学校厨婶分配给我的晚餐,虽然冷了但还能吃。” 华锦媗挑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你刚刚穿着鞋子踩进来,我估计现在还在擦地板,就领不到这顿晚餐。”江一白很温柔地道,一脸如明月照白荷的单纯,晚风凉如水的柔和。他像一只完全无害的白兔,有无限温柔的绒毛,和不能受伤害的善良。将华锦媗衬得好不单纯! 华锦媗闷闷地拿过馒头开啃,一张美脸变成青脸。 江一白低头继续看书。华锦媗扫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洪迈所著的《夷坚志》补卷,说不清偏僻古怪的书,而书页已颇陈旧,必须过多次翻阅,否则不会如此。 “我走了,后会后期。”华锦媗挥挥手,抱着卷轴往外面踏去,蓦地发现直通书阁的唯一一条小道上,一个小少年正疾步走来。鬼使神差的竟是凤金猊! 华锦媗迅速缩回书阁,江一白好奇地站起身,却见华锦媗钻进某处角落躲了起来,然后没多久,红衣赤焰的凤金猊就跨门进来,沾满泥土的鞋子一步一个脚印烙在书阁地板上。 江一白看了并未生气,依旧弯眉弯眼的笑:“凤少爷,请问有事吗?” 凤金猊刚刚明明看见华锦媗站在门口弹出半个脑袋的,怎么追过来反倒不见人影了?他东张西望,终于回头看着微笑的江一白,道:“华锦媗呢?” “嗯?”江一白顿了下,明白华锦媗应该就是她了,依旧微笑,眉眼弯弯:“我现在看不到。”他没撒谎,因为华锦媗躲起来了,所以他现在看不到。 凤金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江一白,忽然笑了一笑,然后转身走出去。 江一白料想不到凤金猊就这样离去,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口看,发现他竟没离去,只是优哉游哉地躺在某棵树上,显然是守株待兔。 他便回到书阁继续抄书,只是眼神偶尔飘向华锦媗藏书的位置,有点担心她会忍不住跑出来。但华锦媗没有出来,非常有耐心的躲在角落里。凤金猊也甚是平静地守在外面。这样的局面——反倒让这位无关者江一白,莫名着急。 天色渐灰,渐黑,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江一白也是抄得手软眼疲了,正犹豫着是否熄灯走人,这时候凤金猊又走了进来,但却是二话不说直接走向华锦媗藏身的地方。 他早就知道华锦媗躲在那里?江一白愣住,几步上前拦在凤金猊面前,仍是微笑。 “你敢拦我?”凤金猊皱眉,像如火的红花漾起了一层光华,向来旁人都是只有唯唯诺诺的。 但江一白有点特殊,他依旧微笑,拦截的姿态纹丝不动。 凤金猊一拳击出,江一白迅速侧身让开这一拳。 凤金猊目中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唰”地一记扫堂腿,微微冷笑:“想不到你这扫地擦桌的还有几下子嘛。” “凤少爷谬赞了。”江一白也不恼,仿佛他性子始终是不温不火的,侧足一挡,“啪”地一声隔开了他这一腿,须势一个转身,飞起一脚径踢凤金猊的右颈。 凤金猊倏地倒跃,五指擒拿,抓住了江一白的右足足腕,“本少爷虽然损人较多,但都是实事求是,你当得起这一夸,可惜——” 江一白左足又起,踢开凤金猊伸手来抓他右足的手腕,虚心求教:“可惜什么?”然后改抓凤金猊的腰,速度飞快。 凤金猊身在半空,几乎被江一白一抓抓中,一个急转后跃,这个后跃跌得既险又准,衣袂俱飘,甚是好看。 “可惜还是棋差一招!”凤金猊跃出了江一白的圈子,两道身影混在一块,忽然“砰”地一声大响两人交了一招就后退,江一白直接倒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凤金猊,而凤金猊只是踉跄地退出三步而已。 打完了。 凤金猊嘴角一勾,侧过头,走到华锦媗躲着的地方,一个慵懒的问句也恰巧从那角落传出来,“你们终于打完了。哈嗯……”说着、说着,问话就转为呵欠,娇软的声音充满浓浓的睡意—— 睡意? 凤金猊绕过去,素来理智冷静的脑子,又是瞬间地空白了。 华锦媗头枕宣纸睡倒在地板上,即使在发问时,她的眼睛仍旧闭着,舍不得睁开,红唇微张,因呵欠而微张,呵出轻柔的呼吸。 她在睡觉! 这个臭丫头,竟然在睡觉! 难怪她这么有耐心躲到现在还不出来?难怪他跟江一白打得险些拆屋了她还没反应? 纵然心中翻腾,狂风大作,瞬间百万个念头冲出又消失——凤金猊依然阴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瞪住华锦媗。 027章 华锦媗追凤金猊 这般怒意冲天,让华锦媗终于眨着迷茫如雾的眸子站起来,望着站在面前的凤金猊,伸手挥了挥,凤金猊的眼神并未跟着移动,她愉悦笑道:“你找我呀?” “谁找你了?自作多情。”凤金猊回道,神态是一贯的傲慢。 “哦,不是找我,那我先告辞了。”华锦媗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抱着宣纸从凤金猊身旁快速窜过。 凤金猊竟无语一噎,只能不甘地伸手抓向华锦媗,华锦媗猛然跳开,极为惊险地避过这一手,但怀揣的宣纸却硬是被他震飞,然后一副抽象朦胧的画就在地面哗然展开。 江一白低头望着宣纸上的四不像,愣了下,琢摸着这到底是鳖呢王八呢还是断手断脚的蜈蚣时,凤金猊就扫了一眼,嗤之以鼻:“这副地图画的可真烂。” 华锦媗正要发飙,岂料凤金猊竟能看出她画中精髓,难掩激动道:“你看出来我画的是什么?” “不就是东圣国和萧国两国王都相连的路径吗?”凤金猊随口道,袖口一紧,就被华锦媗抓住了手臂,“喂,你干什么?”他皱眉怪叫,发现华锦媗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并非是之前的嗤笑、蔑视、凛然,竟然是……垂涎兴奋? 凤金猊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时,华锦媗仍是眼中带亮,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他忍不住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华锦媗却毫不避闪地看着他,甚至绽出举世罕见的甜美笑容:“凤金猊,你好像很熟悉这些国家的地理环境呀?” “是又怎样?你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先松开我的手!” 凤金猊的声音冷了下来,暗藏着不耐与戾气。她却丝毫不曾感觉到,黑瞳滴溜溜的转,笑意中更不见羞涩,“哎哟,难得让我发现你居然还有点本事,刷新我对你‘草包’二字评价,你应该高兴才是。” “华锦媗,你居然骂本少爷是草包?!” 华锦媗阿谀笑道:“只要能帮我画完这副地图,我就收回这句话。” 凤金猊只觉得耳边聒噪个不停,以极大的毅力压制住嘴角的抽搐。他真是脑袋抽风了,才有些好奇这华锦媗留校做何事! 凤金猊手指僵硬地开始掰开华锦媗缠上来的手,可是一根一根掰开后,那纤细十指又纠缠得飞快,他扭头怒瞪着华锦媗,华锦媗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嘻嘻地任他瞪,他的怒就像打在棉花上,毫无杀伤力。凤金猊头发发麻,运气挣开华锦媗的手再度落荒而逃。 华锦媗急忙追上去,两只鞋子拎在手里都忘了穿回。 江一白立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明明是华锦媗躲避凤金猊,现在怎么反过来?想不透,他就只能低头捡起华锦媗掉落的地图,然后灭灯锁门离去。 凤金猊到底是有功夫底子,轻功了得,没多久就将华锦媗甩之脑后,但他依旧狂奔不已,没多久就撞见了回来寻他的表哥陆宝玉和侍童巧墨,两人破天荒地的见到凤金猊这番狼狈模样,禁不住瞠目结舌道:“表弟(公子),你——” 凤金猊紧急停步,先是回头张望确认后面没人了,这才拍着心口回头望着两双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欲盖弥彰:“我什么?还不赶紧回府。” 陆宝玉和巧墨对视一眼,只能狐疑地跟着东窥西视的凤金猊,时不时,也学着东窥西视,看看到底有何事发生。 三人朝山脚下走去,以他们为中心的五丈直径圆边缘,忽然间泛起玄金二色光芒,首尾相连,将他们圈在正中央。 三人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凤金猊忽然警惕地停下脚步,伸手拦住两人,冷道:“停下,别再走了!” 巧墨尚在懵懂忍不住问少爷是何事,陆宝玉环顾四周已是看出端倪,目光一闪,伸手扯下腰间玉带往后一甩,寒光闪过,丝绦成剑指身后,道:“难怪我总觉得这条路怎么走不完,都走了半个时辰了,还在原地打转!” 巧墨这才赶紧看四周,发现他们居然兜兜转转竟未踏出学校大门,登时一惊,战战兢兢道;“少爷,宝少爷,我们莫非是遇上鬼打墙了?” 凤金猊眉头一皱,冷笑:“这世上怎会有鬼?即便有鬼,本少爷向来问心无愧,见一见又何妨?!” 他抬起右手抵向前方,袖口顿时有道光影飞射而出,直直射出去,但光影却在五丈距离时好似碰触到无形墙壁,被“当——”脆响一声地弹回来,有片落叶恰巧落下,光影从中而过,落叶无声无息地从光影两侧分下,毫无停滞。然后这道光影回到凤金猊掌心,那真是一柄光华夺目的金色袖剑,薄如光,短若掌长,异彩流光。 “这凤火王果真是藏尽天下至宝,竟有袖夕剑这样的好东西……” 暗处,伴随着一声赞叹,华锦媗的右手托着玄金二色盘旋而成的乾坤光罩。虽然凤金猊天赋极高,小小年纪便已武功高深,而那陆宝玉亦是不差,但他们尚未达到武学的高深境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028章 凤王府 华锦媗看着凤金猊三人被困在自己的阵法中,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一声,正要将他们迷晕时,局面忽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一道锐利刀气袭来,直接命中*阵法正中央的阵眼,让阵法撕裂成一缕缕玄金光波临空而逝。 凤金猊三人脚步停顿,眼前瞬时一清。 下一刻,一个身着黑底锦缎的中年男子携带层层肃杀戾气跨步走来,面色沉重,拂袖走动间的气势竟连流动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好强的武学内力,那人是谁?凤火王?!华锦媗右手猛然一颤,玄金乾坤悄然消失,忍不住压抑地哼了一声,摔坐在地上。 “谁在那里——”凤火王听见草丛里的声响,拂袖一扫,袖口生风犹如数十道利刃剐过去,将藏人的草丛树木全部折断。他虽然过度放纵凤金猊,但夜深回府是他的底线,即便是留宿明校也不行。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术士敢向他的儿子下手,真够放肆! 华锦媗看着迎面而来的刀芒,那深深戾气,冲得她胸口烦闷喷出了一口血。 凤火王见到她脖颈前挂着的富贵黄金锁,凛目一顿,想要住手已是来不及了,袖夕剑立即从凤金猊手中倾泻而出,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拦腰切断,这股刀气顿时凌乱地散落在华锦媗身畔,周遭草木轰然毁灭。 华锦媗心下微微诧异,凤金猊好快的手! 凤火王亦是目光一斜:臭小子玩归玩,功夫还是有所长进。 凤火王逆光而立虽看不清面目,但那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华锦媗感觉到自己正五体投地的趴着,费力想要站起来,还是摔坐在地上起不来,然后嘴角不断流出殷红的血,一声咳嗽重过一声。她咬牙切齿地骂着华家祖宗十八代,把这副身体虐得如此虚弱,关键时刻严重脱后腿! 凤金猊立即上前扶起华锦媗,发现她咳得好辛苦,全身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却又冰冷得不像活人,微微一怔:“你还好吧?” 华锦媗口气阴森且不善:“你觉得呢?”当然不好! 凤火王冷然凝眸:“都入夜了,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干嘛?” 华锦媗抬眼迎上他的目光,鼻尖微皱,满脸任性的愠色:“回禀王爷,谁让他们要跑,而且我身体又不好,害得我跑了一会就摔倒了。” “你倒挺会恶人先告状的?”凤金猊冷然沉下脸,华锦媗刻意重咳几声,嘴角顿时浸出更多血渍,他一时语塞,不由地沉默,算她赢了。 凤火王半信半疑,双眸如电扫向四周,追问道:“那你可在附近看见什么人?” “没有。”华锦媗依旧咬牙怒视凤金猊,谁让他乱跑,害得她不得不摆阵,到头来却被凤火王破阵重创。 可惜凤金猊只觉得她的怒气来得无理取闹! 凤火王也确实未能从四周感应到活人的气息,拂袖道:“下山再说。小丫头,本王先把你送回国辅府。” 华锦媗一怔,委屈道:“王爷,我不能回国辅府。” 凤火王的目光转为幽寒,似是想起什么,遂道:“那巧墨先将你背上。金猊、宝玉,待会回去的路上都谨慎点!” “是,王爷。”巧墨应声走上来,就要伸手扶过华锦媗,但不知道为何凤金猊看着气鼓鼓的华锦媗,皱眉,突然转身将她背了起来。 巧墨愣住。陆宝玉更是愣住。凤火王甚至愣得不轻,但他依旧跨步往前走,低吼道:“快走!” 所有人紧绷着神经作防御,唯有始作俑者不以为意,她懒洋洋地趴在凤金猊背上,右手勒住他的脖颈,趁机威胁:“帮我画图。” 凤金猊嗓音淡漠:“做梦。凭你的力气想勒死我至少需要半刻钟,那时候我先把你摔下来。” 华锦媗负气咻咻,双目顿时浮上雾气,霎时楚楚可怜:“凤少爷……你就行行好嘛。” 凤金猊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全起,半愠怒半脱力道:“你这腔调听得我真惊恐。” 华锦媗呵呵直笑,忽然伸手捂住嘴巴,鲜血从袖管中低落,连绵黏腻在衣上、手上、凤金猊的肩上。 眼前白光闪烁,头一重,她终于昏睡过去了。 ** 次日清晨,华锦媗在酣睡香甜中被冗杂凌乱的笑语吵醒,睁开眼环顾四周,好多些丫鬟老妈子一个个笑靥如花地端立在枕榻畔,难掩好奇地望住她。 无数双眼睛同时投注过来,她撑肘起身,有个俏婢就拿过一个绣墩垫在她的背后,扶她坐正,抿嘴笑道:“华小姐,少爷等你多时,几次遣了人过来探望,因见你睡得好,才没打搅。太好了,少爷身边终于有个女儿家陪伴了!” 这话说的其他婢女统统热泪盈眶,个个猛点头,只差没冲出去,跪在院子里叩谢苍天。 诡异而热烈的气氛,让华锦媗格外不自在,她极为缓慢地眨着双眸,看着自己干瘪的胸部和发育中的五短身材,讪讪笑道:“你们想多了。”然后赶紧走下床,哪知道裸足踏上地板,脚心竟是暖呼呼的。仔细一看——这间华丽宅房的地板都导了温泉流过,即使外面是寒冷初冬,屋内却仍暖得像春天。 奢侈、浪费,有钱真是太任性了!不过她喜欢。 029章 撒泼不敌凤金猊 见她下床了,有个婢女便端着一托盘搁两碗一盅上来,开口正要解说何用,却见华锦媗伸手自然而然地捧起右侧的漱盂漱口,将手浸入水盅内盥手,然后捧上右侧的碗饮茶。 那些婢女们甚是吃惊,因为皇朝王室有许多规矩,但华锦媗年幼却礼仪俱全,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矜贵态度,实属罕见。 吃惊后,想起几度催人的少爷,她们立即上前伺候华锦媗更衣。她昨晚那件沾血的衣衫早被扔掉了,此刻换上石榴红的百幅群,梳着双环望仙鬓,淡粉色丝绦环绕发端垂在鬓侧,衬着墨发雪肌和脖颈间的华丽金锁,非常明艳俏丽。 婢女们将她装扮好后,左右搀扶着她往外走去,激动道:“太好了,总算可以带去书房了。” “去书房干嘛?我现在好饿——”华锦媗开口觅食,但她们只顾着激动完全没听见。 凤王府占地辽阔,粉墙黛瓦,长廊两旁绿波荡漾,触目所及,都是翠绿的碧竹。婢女们兴高采烈地簇拥着华锦媗出了垂花门,穿过超手游廊,绕过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两边厢房鹿顶,轩昂壮丽,然后转到假山屏风后,又穿过一片绿意怏然的丛林,那里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奇鸟和栖息着祡鹿雪狐等异兽。 藏天纳地,博古纳今——难怪世人如此称呼凤王府。 被簇拥着前后左右都看不见的华锦媗,觉得这些婢女实在热情过了头,各个激动万分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全都一派如释重负的模样,急着把她带去书房,像是只要把她送到那儿就能天下太平、阖家安康。 想到这,华锦媗竭力往后退,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婢女们搀扶不动,就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个个蒲柳之姿却生龙活虎将她抬了起来。 她们终于来到一处闭门前,门上的赤金九龙青匾额写着“好好读书”斗大四字,后又一行小字:“某年月日御赐金猊”,再有玉玺之印。 华锦媗眯着眼睛望着紧闭的书房,里面突然传出一声盛气凛然的怒吼:“她昨晚才刚喝了一碗千年人参悬命,你们就不会找张软椅把她抬过来?” 所有婢女吓得同时缩脚,扛着华锦媗的手也开始剧烈颤抖,连带着使高高在上的她也跟着抖个不停。 婢女们一改先前的欢乐气氛,变得战战兢兢,赶紧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地把华锦媗放下来,然后伸出手,将她一寸一寸地往书房门口里推。 这实在太可恶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婢女不敢进书房也就罢了,为啥还要将她推进火坑? 被推到房门咫尺距离后,华锦媗的背后迅速刮起一阵小冷风,那些婢女送货成功,顿时头也不回地往外冲,消失无踪。 华锦媗颤抖地伸手准备推门,这门蓦然“吱呀”一声分开了,她这手就推到一堵温热厚实的胸膛前。 “咻!”她缩手飞快,无辜赔笑。 开门的凤金猊仍是怔住,全身上下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的怒意,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华锦媗顿时捂着胸口咳嗽,凤金猊仍是寒眸冷凝,她便想虚若扶柳地踉跄几步,却被凤金猊直接伸手揪住衣领,一把拎进去,“继续装!本少爷昨晚不仅给你灌了一碗千年人参汤,还把暖玉泉给你用,四名太医都说了,你就算死了这口气没半个月都咽不下!” 华锦媗狼狈挣扎:“凤金猊,你身为男子却没有基本的怜香惜玉之心很是无知!” 凤金猊哼道:“人不要脸最强大,就你还敢自称香玉?”然后伸手将她当货物似得又拎又称量,轻得不像话,直接拎着她走到墙角。有个高脚花几贴墙放,上面摆着一盆矮松,凤金猊挥开矮松,直接将华锦媗推上花几坐,逼得她手脚不着地。 “你就给我呆着。”凤金猊转身回到临窗大坑,直接坐在那温暖舒适的猩红绒毯上,然后伸手拿起一本书继续翻阅。 高脚花几一动便摇晃,华锦媗心惊胆战地抵住墙壁稳住身子,环顾四周,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射到坑沿另一侧的陆宝玉。 陆宝玉担心地询问凤金猊:“表弟,华小姐身娇体弱不禁吓,你还是——” 凤金猊抬手睁眼,下颚仍是紧绷着,黑眸扫向她:“三番四次给本少爷脸色看,让她呆半个时辰再说。” 华锦媗怒道:“凤金猊,你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 凤金猊啐道:“华锦媗,你当你的脸是调色盘吗?还想不想要地图?” 华锦媗闻言立即用最快的速度,从抵墙靠坐的挣扎姿态变成仪态端庄的正襟危坐,媚笑横生,安安静静做一个坐美人。 凤金猊斜她一眼,嘴角微抿,略是得意地继续看书。 旁观的陆宝玉忍不住为这戏剧性的转变嘴角抽了一抽。 半个时辰后,能屈能伸的华锦媗谄媚笑道:“凤公子,时间到了,我可以下来了吗?” 凤金猊不假思索答道:“不、可、以。”然后从容翻页,闪身一避,高脚茶几旁的盆栽统统砸到他刚才的位置上。 “我要下来!”华锦媗抓着摇摇欲坠的茶几吼道。 凤金猊冷然一瞥,乐得欣赏她的心惊胆战。 几番咆哮无效,华锦媗低头,浓黑幽丽的眼睫微微颤而垂着,遮盖了她眼中复杂而闪亮的光芒,突然纵身跳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痛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陆宝玉吓得不轻,急忙上前扶起她,哪知华锦媗挣脱他的手,拐着脚咚咚咚地朝房门口跳去。 “脚受伤就别瞎跑。”一只手扣上她的肩头,霸道的内力涌来,贯穿她的四肢百骸,竟压制住那股刺痛。 华锦媗扭头望着凤金猊,明眸里泪花乱转,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格外惹人心疼。 “哭什么?”凤金猊冷冷的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这副模样。 030章 屈辱条约立三章 华锦媗酝酿了情绪,瞬间大哭出声:“啊啊——”这一瞬间响彻凤王府。 凤金猊怒然而瞪,她却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呜咽道:“呜呜,圣人美德有曰怜香惜玉、尊老爱幼、助人为乐,你怎么可以欺负我这个亲娘不在亲爹不养的弱质女流……” “别哭了!”凤金猊沉声喝道。 华锦媗继续抱着他的大腿哭个不停,凤金猊于是挑眉冷笑道:“再哭就把拳头塞进你嘴巴。” 哭声与纠缠戛然而止。 华锦媗拂袖起身,身姿轻盈地走到坑座前,撩起裙摆入座,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垂的丝绦,正色道:“凤金猊,不如你开个条件吧,反正我是要定地图的。” 陆宝玉目瞪口呆地看着窗棂前日光中表情瞬息万变的华锦媗。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性?哭闹随性,神态魅惑,狡黠如狐,无端引人遐想却又诡秘异常。这一切,莫非表弟早就清楚,故而从头到尾才没让过她! 凤金猊哼了一声,自然摸透她这十足的恶人无胆。他也走向坑座,直接一屁股坐上软榻,双腿抬起架在茶桌上,端起茶盏,却只沾了沾唇就扬手泼出去,“茶冷了,去给本少爷重沏!” 华锦媗挑眉:“你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先把本少爷伺候高兴了,再来谈条件。”凤金猊把玩着空茶盏,神色轻慢。 华锦媗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凤少爷,别趁机得寸进尺,小心后悔莫及。” “既然得寸进尺就得趁机。本少爷一时间渴得忘记什么,不晓得后悔莫及的会是谁呀?”凤金猊毫不客气,有种小人得志。须不知此时一话,导致数年后追妻之路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华锦媗面带浅笑,直接扭头直视凤金猊,就这样对望片刻,“我可以从你这里亲口问出,也可以从你这里撒网追查。凤少爷,谢谢你的千年参茶跟暖玉泉,告辞免送。” 凤金猊扬眉一瞥,“查?你查得到吗?估计要查一年半载吧?即便查到,机关重重守卫森严,你也进不去看不到。本公子非常好奇,你又不打仗,要这些地图做——” 她头也不回地截话:“读万卷书,自然是为了行万里路!凤金猊,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地图就藏在这凤府中。” 凤金猊动作僵怔,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站住!你怎么知道?” 华锦媗的背影顿了下,缓慢地转回头去,扬了扬眉,挑衅的笑眸,那白皙秀美的容颜仿佛融了霜白的月光,眉清目秀犹若春日里的一瓣雪白梨花,灵秀中透着三分狡黠,直接深深刺入他的眼底。 凤金猊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攥紧了,呼吸猛窒,竟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不动。 华锦媗负手而立,瞬间气宇森然,一如当日燕翠酒楼的天人之姿:“我原本觉得让你画幅地图只是小事而已,但你说要查一年半载,可见这事牵涉略深。机关重重守卫森严,我进不去也看不见——这‘事’跟物有关。‘打仗’‘地图’——明显是指军事地形图。既然你凤金猊能出入自由地看见,而凤王府又恰巧是军政世家,我自然是猜你家有幅地图而你曾看过,不是吗?” 凤金猊嘴角一动,沉吟片刻,艳若春花的容颜上浮起不屑:“你倒挺聪明的。本少爷确实是从我父王书房中所挂的军事政图见到,但那里你敢进去吗?若是被人知道你擅闯军事政地,只怕国辅府再有能耐,也得落个叛国罪。” 华锦媗神色安定。国辅府即便是被株连九族,她是连眼皮都懒得眨动半下,但涉及到华凤池和华离羽,她确实会顾虑几分。 凤金猊踱步走到她跟前,双眸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地射向华锦媗,气势之盛,仿若烈火熊焰直卷而来,“地图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书房,保你安然无恙,但你得无条件答应我做三件事。” 华锦媗坦然迎视,唇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哪三件?” 凤金猊脸上露出一抹恶意的笑,意欲一雪前耻:“第一件,以后每次见到本公子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金猊哥哥’,本公子的茶由你沏,肩膀酸了由你捶,衣服脏了由你洗,要是走路累了——哼,你都得背。其他两件,以后想到再说。” 如此屈辱的条约,他就不信她还能稳得住。 果然,华锦媗将目光阴阴地扫过他的面部,下一刻——蓦然变脸,笑容可掬的唤道:“奴家遵命,亲爱的金~猊~哥~哥……”语调抑扬顿挫,娇弱莺啼,声线甜腻到身为无关人士的陆宝玉都浑身打颤抖如落叶,更别想那鸡皮疙瘩乱起的凤金猊,立即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的吼一声:“不许用这样的语气喊我!” 华锦媗顿时肃面道:“行,这算你的第二个条件。如你所愿,本小姐不喊了。” “你——”凤金猊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憋死自己,亏了! 片刻后,凤金猊带着华锦媗来到后院把守森严的书房,薄唇紧咬,透露出他看似赢了一局却憋得心脏脾肺俱伤的郁闷。陆宝玉禁不住叹道: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也。 凤金猊伸手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后,这声“吱呀”沉响,似乎唤醒了房内的清冷,携带着墨香的风扑面而来。 华锦媗恍如站在海滩上,面对着浩瀚的大海。此时,映入她眼帘的是数不胜数的书架,琳琅满目的竹简与书籍。右脚踏入的一刹那,时间交错,那些年呆在唐国书阁的情景一幕幕涌现:以为出口成章就能获得唐皇青睐的愚蠢念头、痴迷术法日以继夜的钻研古书修炼、受辱后的躲避、含血含泪地舔舐伤口……太多了,多到忘了。 凤金猊带着他们往里面走,站到一面垂着黑色帘幕的墙壁前。他伸手扯下吊坠,这帘幕便左右分开,一幕恢宏大图赫然入目。 华锦媗顿住,抬眼望着这副以东圣国为中心肆意蔓延的地图,其中囊括了萧国、唐国、琳琅国等等接壤国土。视线沿着弘阳城绵延伸向萧国王都,她的瞳孔仿若带有战火刀戟,将途径地形深刻映入目…… 031章 朱砂不可乱点 “地图就在这。”凤金猊拍着手傲然转身,看到华锦媗认真到极致的模样,禁不住一怔,这地图真有如此好看? 寂静无声中,良久,良久,久到有人蓦地发出一声责骂:“放肆!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宝玉惊慌地转身看着跨门而入的凤火王,急忙抱拳行礼:“王爷!” 凤金猊也略是吃惊,但唯独华锦媗没有转身,因为她在争分夺秒,一览无遗地扫过地图上纵横交错的山脉等。 “金猊,莫非你连这间书房都想烧了不成?”凤火王拂袖扫过,那帘幕顿时洒落再度盖住地图,然后厉目瞪着这三个不该出现的孩子,“这间书房乃军事政地,你们决计不能到这里胡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这话吓得陆宝玉禁不住跪地。 ——可惜我还是看完并牢牢记下了。 华锦媗霍然低声吐出了一口气,闭着眼,脑海深处慢慢幻化出一片平坦的地,然后无数山脉拔地而起纵横交错,数不尽的河流源自各头喷薄流淌走南向北,城池蓦然浮现,是富庶亦贫瘠……须臾间,她的脑海深处已重现一副清晰庞大的城池地图,犹如血脉骨肉让她再难忘却! 感到到身后有一道凌厉目光落在背上,她缓缓睁起眼,睨过墙上已被遮严的地图,藏起笑意,然后转过身朝凤火王拜下身去,“见过王爷。” 衣袍晃过,凤火王落座,欺霜胜雪的眸子盯着这三人,并不急着喊他们起身。 凤金猊闷闷开口:“父王,是我将他们带过来的,要罚就私下再罚我,现在求您别让我丢脸。” “你今天倒是挺实诚的,不仅知错还知道要脸了?”凤火王淡淡一笑,笑中那双眼冷冷地盯住华锦媗。 华锦媗意识到了,仍压低头做出谦恭的姿态,只当不知。 凤金猊皱眉,起身刻意挡在她面前,唯恐凤火王将怒火迁移旁人。凤火王禁不住挑眉,凤金猊直视,有些东西在无声较量着,终是凤火王退出一步,道:“算了,都起来吧。”反正都还是孩子,进来也酿不出什么风波。 华锦媗和陆宝玉便站起身,可她又偷偷地、慢慢地后退藏入凤金猊的遮挡中。凤金猊感觉异样扭头瞟她一眼,华锦媗扬起尖俏的下巴无声复述一句话——“你说保我无事的”,凤金猊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逼近她的笑靥,他刚刚求他父王不就是保她么?可惜这眼神狂战的一幕,却是给了旁人无尽遐想。 凤火王轻咳几声,道:“你们几人再好好回忆下昨晚可曾遇见什么特殊的人?” 凤金猊道:“父王,难道昨晚的事还没查清?那类似鬼打墙的伎俩,应该就是所谓的术法幻阵吧?” “还在调查中。不过术士术法这些词汇,你们不能轻易讲出口。”凤火王摇头,黝黑双瞳中燃起暴戾杀意,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出手伤他儿子,便是戳骨扬灰的下场。 此时,华锦媗突然连起喷嚏声,见众人望来,急忙捂住鼻子憋得满脸通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心里诅咒自己! 她怯生生道:“凤王爷,那我能回明校了吗?五哥说今天放学要去看我,如果我第一天就不在明校安全留宿,他会担心的。” 凤火王摆手道:“事情未明,你们还是呆在王府比较安全。至于华凤池那边,本王自会派人通知他。”谨慎起见,他今日已派人查过华锦媗,身份清白只是命途多舛,与华凤池相依为命,所以现在倒是明白她昨夜唯恐华凤池担心便不回府的想法。 华锦媗顿觉自作孽呀,不小心搅出这一局,估计又要让爱妹成狂的华凤池蹙眉多久,假如华凤池因此决定贴身看管她,那她就很多事都别想做成了。 管家荀佐忽然出现在书房外,恭敬一礼:“王爷,雪公子刚从明校过来,说是要奉您的旨前来面见少爷、宝少爷、华小姐、巧墨四人。” 凤火王蹙眉,奉他旨?他今早觐见焚音国师要求彻查明校是否存在术士一事,这赫连雪身为焚音弟子,此刻又是从明校回来,莫非是查出什么? 他拂袖起身,“好。你们三个都跟本王过来。” “是。”凤金猊和陆宝玉应声,迈步跟上凤火王的步伐。 华锦媗也正要跟上,目光忽然瞅见旁边书桌上压着几张黑字白纸,纸纸落款均绘弯月标志。她目光一动,在凤金猊他们跨出门槛挡住荀佐视线的瞬间,快速抽出这些纸张藏至袖内,然后平静走出去。弯月,水月阙,啧啧——那可是以搜索消息闻名的帮派呀。 焚音,弘阳城内即便是黄口小儿亦能知晓的人物,东圣国高高在上的国师!他能观星象,卜卦算命,窥视天机,可以说东圣国如今一半的风调雨顺都得归功于他。数十年依旧白发俊颜胜若仙,但脾气古怪刻薄亦似妖。 尽管如此,但他这番人物,这番能耐,即便是王室众人都垂涎求拜其门下,而他也照单全收。数年来竟有弟子千人,上至皇室公主王爷,下至贱民贼寇,良莠不齐。但在这众多弟子仅有一人得他亲自调教,独领风骚,此人便是当前而来的雪公子,弘阳城的文公子之一,开国县公庶子——赫连雪。 凤王府东厅内,那个十二岁的白衣男童,睁着清冷柔和的眸子朝迎面走来的凤火王行了一礼:“参见王爷。”清冷从容,有礼有节,有种不逊皇室气度的超凡脱俗,尤其有眉间一点淡粉朱砂,唇红齿白,宛若皎洁仙玉。 华锦媗状若无意地梳理额前齐发,遮住眉心那点鲜红朱砂。 一点红朱砂,看似寻常,但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便能看出各人眉心朱砂的不同。 寻常孩童额头正中央那点红痣,乃朱砂、糯米、玫瑰般糊成,谓之开天眼,寓意眼明心明,遇水即化。成年人眉间点砂,谓之安神辟邪,亦是遇水即化。而天底下有一种人的眉间朱砂乃天然而成,不褪不化,犹如传说神祗眉间那点红。那就是有深厚根基的术士,真正术士中的顶级高手!所以江湖神棍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制造出不褪色的朱砂,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虽然赫连雪眉心间的朱砂颜色不及自己,但好歹是天然而出的真货…… 032章 神仪华俊雪公子 华锦媗走最后,伸手攥住凤金猊背后的衣衫。 凤金猊将近崩溃了,“你又要搞什么鬼?” 华锦媗以憧憬陶醉的神情望着前方的赫连雪,“这位雪公子神仪华俊,让我见了倾慕不能自己,再多看几眼险些软脚醉倒了,劳烦你借我扶一下。”这副迷醉神情,眼角似有桃花朵朵,十成十不似作伪。 凤金猊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心里泛起阵阵波涛,立即沉下面色盯住她,“花痴!有眼无珠!论相貌,谁能比得过本少爷?” “是呀,凤少爷这相貌比起雪公子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说您这下巴尖细的瓜子脸,肌肤雪白,触之更是光滑如玉;且不说您这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细长上挑、勾人魂魄的眼梢;且不说您这高挺刚毅的鼻梁,轮廓圆润的侧脸;且不说这色泽微淡却娇艳可人的薄唇微抿,啧啧……单单是这即便怒极更是美貌的姿态,我敢打包票只要您别说话,随随便便往大街那么一站,必定万人空巷,男女通杀,挂青楼那也是名垂不朽的红牌啊。” 华锦媗认真说道,这番掷地有声的说辞,成功说的凤金猊头顶生烟,无数眼刀飞来,垂在袖中的拳头更是咯吱咯吱响。他只是强调相貌,没想比较谁像女人! 偏偏华锦媗还继续火上加油,“可惜这张娇弱妩媚的脸,整天到晚做出各种傲慢纨绔的事来掩饰,太暴殄天物了,是不是怕人家将你当做女儿家,然后给你花儿戴?要不你学学这位雪公子吧,我比较欣赏他这一款,清冷高傲……” 凤金猊终于被点燃怒火,吼一声:“够了没?华锦媗,你信不信我马上毒哑你?” 这声怒吼,凤火王他们全都望过来。 华锦媗顿时可怜兮兮地抄出袖子里的手绢,放在嘴里咬着,低头不再说话,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好不懦弱胆怯,将凤金猊衬得好不恃强凌弱。 凤火王皱眉,两人刚刚不是有点两小无猜的意味么,怎么转眼间变成这副模样? 赫连雪望着骄阳似火的凤金猊,再望着垂头怯弱的华锦媗,目光略过单纯无知的侍童巧墨,最终落在容貌清朗的陆宝玉身上,心中越发疑惑,那术士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对他们四个孩子下手?但也越发笃定,许是因为凤金猊或陆宝玉之故。 凤火王邀他入座,问道:“赫连雪,明校查得如何?” 赫连雪满面敬容地躬身道:“按照王爷所描绘的地点,我确实在那里察觉到术法施展后的气息,但暗中翻查整座明校后却找不到任何术者的气息。我想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对方修为远胜于我,所以我感觉不到对方的术士身份,要么是对方已离开明校。” 华锦媗默默点头:嗯,两原因都占了。 凤火王皱眉:“国师如何说?” 赫连雪道:“先生占了一卦,卦象中途折断。” “什么意思?” 赫连雪摇头:“此事就连先生都疑惑不解,但他说王爷尽可放心,昨晚的迷幻阵只设路碍不曾伤害,说明对方并无恶意。” “连国师都无法解决的事,让本王如何放心?”凤火王闷哼一声。金猊是凤家几代单传,他的安危岂能马虎! 赫连雪淡淡笑道:“所以先生命我继续调查此事,让我带着墨阳墨晴守在凤公子他们身边,王爷请放心。” 凤火王一听,眉头微松。赫连雪道行尚可,墨阳墨晴又是国师手下武功最为高强的两人,三人联合力量绝不逊于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是国师命他们三人贴身保护,如此劳师动众岂不是表明昨晚之事非同寻常?想到这,眉头又是一蹙,赫连雪适时道:“若有消息,必会及时禀告王爷。” 凤火王暗自惊叹,不愧是国师最为器重的弟子,这赫连雪的气魄跟思量真是远超同龄人。 赫连雪望向一旁四人,客气道:“明校规矩学子若是无故旷课三日,便做退学处置。此事尚未查清,请恕我不能公诸此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惊慌,所以还请凤公子、华小姐、陆公子回校正常上课。我会陪同你们而去,墨阳墨晴则藏身暗处保护。”既然从他们四人身上查不出什么,那么只能放饵钓鱼,看看能钓出什么。 凤金猊睥睨着他,表情酷寒,口气不善:“本少爷想去哪里就去哪,不需要你们陪同跟保护。” 赫连雪浅颦微笑,不以为意:“如果凤公子介意我陪同,那我便藏暗中保护,不现身。” “笑话,本少爷可不需要你保护。重要的话说三遍,本少爷不需要你们的陪同跟保护,尤其是你——赫、连、雪!” 赫连雪怔了一下,依旧笑着说道:“凤公子好似对我有偏见?” 凤金猊“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错,不是偏见,而是成见!” 华锦媗估计赫连雪想拿来当诱饵的只是凤金猊和陆宝玉两人,便想趁机摆脱众人,扭头朝凤火王福身一拜,低声道:“王爷,既然国师大人说对方无恶意尽可放心,那我现在想先回明校早些安顿下来。” 凤火王摆手道:“小丫头,焚音国师话虽如此,但此事尚未查清,你若贸然出现倘若有个意外……” “锦媗在国辅府的境况,王爷应该略有所知,我与五哥相依为命却不能相互倚靠,因为我太弱不仅做不了什么,还处处需要五哥照顾。因为我,五哥与国辅府父子失和将近决裂,又险些因为骊山贼寇被圣上处置,我现在必须安顿好自己,让五哥免去牵挂,如果真有意外我也只能认了。” 凤火王眼眸突闪亮光,略是吃惊她这番年纪却能洞察其中世故,只是言辞略有偏激。他便唤她上前,伸手搭在她鬓边,以长辈口吻训斥:“丫头,绝不能认命。死很简单,却将所有问题和痛苦留给活人承担,太自私也太残忍。” 华锦媗目光忍不住一凝,没料到这位高权重的王爷竟会不吝点拨一个卑微无名的小庶女。是呀,死不可怕,活才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个中滋味! 她沉淀心绪,然后深深躬身拜下去,“王爷教训的是。” 033章 这边风水极好 凤火王见她听得明白,欣慰一笑,这丫头的确是难得的聪颖慧黠,难怪金猊三番四次栽她手中雪耻无望,倘若能加以调教,日后必成大器,而金猊若能与她多番接触,也能有所改善。 他望向金猊他们,“你们收拾东西也回明校去,今晚开始留宿,没有本王允许不能擅自下山离校。赫连雪,他们四人就劳烦你暗藏保护,断不能少半根毫发。” “是,王爷。”赫连雪抱拳一躬,若有所思地看华锦媗,只觉她与上回宫宴初见略有不同。 凤金猊冷着脸,露出不愿意的表情:“我不……” 还没等他“我不要”三字出口,凤火王只顾吩咐厅外静候的管家:“荀佐,你带些调养身体的药材送他们回校,向孟思元打声招呼,让他们对这丫头的衣食住行多些担待。”亲生的被彻底无视了! “老奴遵命。”荀佐拢手回道,立即离去。 ** 一辆华盖流苏的锦车从凤王府直达山腰间的明校大门处。车厢很大,容纳五人有余。 华锦媗小小身体挨着管家荀佐坐,偶尔抬眼对上赫连雪那双眼中盈着的冷冽和探究,便打了个寒噤,将头低得更深。 赫连雪察觉失礼,这才歉意地撇开目光,有意识地瞥向锦车正位上的凤金猊,发现凤金猊视线凛冽,气势咄咄逼人,对他越发不待见。 赫连雪何等聪慧,顿时无声而笑,该不会是往争风吃醋那种方面想了吧?不过,他转而一叹,即便自己心智比他们成熟,但大家年龄相差不过两岁,骄傲自负的凤金猊又岂会允许同龄人掩盖他的光芒。 终于到了明校大门处。 凤金猊于是迫不及待地纵身跃出马车,然后回头叱着众人走快点,自己迈步向前,急着要甩掉赫连雪。 陆宝玉和巧墨只能急忙跟上。 荀佐扶着华锦媗下车,对自家少爷如此品行只能摇头,回头看看车厢内清冷从容的赫连雪,歉意道:“雪少爷,我家少爷脾气便是这番,但无恶意,还请你谅解。” 赫连雪面带微笑:“我并未放在心上。华小姐,那我便先进去稍作打点了,再会。”然后轻轻躬身施礼,先行离去。 荀佐手中拎着王府特地为华锦媗准备的药材,道:“华小姐,我们也走吧。” 华锦媗唇边浮起清冷的微笑,点头便朝孟思元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孟思元正在书斋中执卷沉思,看见华锦媗和一个中年人跨门而来,认出这人是凤王府的管家荀佐,不由地蹙眉。 荀佐上前,满面敬容地躬身一拜,然后将自家王爷希望额外照料华锦媗的话带到。 孟思元吃惊,这华锦媗乃华府庶小姐又不是凤府的,而这华国辅与凤火王又鲜少交际,怎么这华锦媗的身体安康倒让凤王爷略急了。 荀佐看出孟思元心中所惑,遂道:“太医说华小姐身体孱弱乃多年累积导致,倘若不再静心调养便会性命堪忧,王爷见她聪慧懂事便于心不忍,这才命老奴前来。”寥寥几句便隐晦道出华锦媗此前的遭遇。 孟思远甚是吃惊,扭头看着华锦媗她却是眸色安然,遂不由得叹气,摆手道:“好,老夫自是记得了,回头叮嘱厨娘多加注意。你先下去吧,老夫有事问问她。” 荀佐行礼,又朝华锦媗施礼,然后抱着药材自行去寻华锦媗昨日入住的厢房。 孟思远道:“我今早查了点名册,你旷课半日,何故?” “昨晚犯病恰巧遇见凤王爷,他便将我带回府疗伤,今早醒来较晚,所以旷了。” “莫怪……”孟思远点头,难怪凤金猊和陆宝玉也是旷课半日,又与她一同归来,肃清疑惑后,就又问了些是否适应夫子教学等事,半个时辰后,才放华锦媗离去。 华锦媗先回厢房,房内东西摆放如旧,只是桌上多了个绘有赤焰标志的小木匣,里面装着已切片可口含的人参片。 荀佐在她与孟思远对话的半个时辰内,能打点的事已利落打点完,这才回府。 华锦媗随手拿起一片参片含在嘴里,入口虽苦但片刻后便嚼出浓浓药香,暖流浸入四肢好不舒畅,少说也是百年以上的人参。承蒙凤王府的千年参汤百年参片和暖玉泉各种大补,她的面色也不若昨日那般苍白。 下午上骑射课。 小学的几个班级都汇聚在书院里的一个广场上,广场四周均是常年青绿的松柏。众多岁数不超十的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奔走在广场上,直到教授骑马射箭的夫子威武走来,这才乖乖立定。 华锦媗随着其他人排好队,看似认真听讲武夫子的教导,双目却四处乱瞟。她对武艺兴致不大,而甲班全都是男孩自然兴致勃勃,所以排队时她刻意往后面靠,又因为身形矮小,自然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她看到赫连雪就站在不远处阁楼高处,双目如炬盯着广场一丝一毫,而广场暗处又有两个细若无的呼吸,估计就是所谓的墨阳墨晴二人。 武夫子口述完射箭要点,就先让学生们拿着空弓练习姿态,然后半个时辰后再到右侧沙场领取羽箭真正射靶子。 华锦媗拖着手中那把沉重的弓找了一处阴凉树荫歇凉,盘腿而坐,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掌。 一道蒙影缓缓盖落下来,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粉妆玉琢的李圣香。 “我可以坐在这里歇息吗?”李圣香白衣联袂,脸色微微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听他说完,华锦媗环顾四周发现遮阴地方很多,他为何独独挑中自己这块?莫非这里风水独好——她抿嘴笑了下,抱着弓往旁边挪出位置。 034章 金猊宿敌,圣香 李圣香便坐下,忽然掩嘴轻咳几声,华锦媗禁不住望著他,许是意识到她探究的目光,他眼里掠过一层深沉的厌恶,却仍是淡淡笑道:“让华小姐见笑了。明校鲜少有女子入学,即便有,要么是为了沾点才气为日后嫁娶增分,不然就是为了借机接触更多人傍上更高权富。你跟凤金猊今早同时旷课,下午又同时出现,不过一日便有这番机缘,当真是令人吃惊呀。” 华锦媗暗忖:这李圣香说话的刻薄能与凤金猊相提并论,难怪凤李世仇,有你没我。 她回头微笑:“是呀,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千次回眸才能看上一眼。我能与凤金猊认识,确实是机缘呀,圣香少爷羡慕不来的。” 李圣香皱眉,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像是很用力地咬了一下唇,鲜血沿着受伤的唇线缓缓渗出,把他的唇染成了血色。 非常魔魅。 “本少爷从不羡慕他,只会讨厌他。”李圣香一句话堵住了华锦媗的嘴,语调冷冷的,脸色苍白如雪。“凤家有的,我相国府李氏也有。凤金猊能给你的,我李圣香可以给你十倍百倍,条件是你从今以后离他远远的,只听我一人的话。” 因为他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就是凤金猊有的,而他自己没有,李圣香没有! 华锦媗一阵错愕,觉得他小小年纪却比自己更像一个妖魔啊。 她慢慢抿起嘴角,慢慢抿成一朵甜笑:“好呀。他给我黄金万两光阴十年,就按照十倍算,你得给我十万两黄金跟光阴百年。圣香少爷,你拿来吧。”她朝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 李圣香眼中蓦然冷光四射,与他羸弱外表极不相称。 华锦媗一听他的咳嗽就知道他的病是自娘胎带出,先天羸弱,乃是痨病,咳有十年左右已伤胸肺,只怕活到二十岁左右,血脉便长恶瘤,一但瘤破血崩就是大限将至……所以他顶多能再活十年而已。 “凤金猊怎么可能给你光阴十年?”他也不笨,聪明得很,“这话说得好像他纳了你一样,就凭你这身份配得上凤王府吗?” 华锦媗眼睛定定看着他,也不怒,依旧笑:“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来日方长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只是圣香少爷可能无缘看见而已。” 李圣香的心忽然一紧,被掐动痛处,还未来得及发怒就不停地咳嗽,肩膀急剧地抽搐着,身形摇摇欲坠。 旁边顿时有几个孩子跑过来扶住他紧急叫喊,不远处的武夫子也狂奔而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围住重咳的李圣香,华锦媗瞬间被挤到外面去,见他咳得指缝间都渗出血迹,她难得慈悲,“你们要不都让开点,解开他的衣衫让他好好呼吸空气。” “是你!刚刚少爷还好好的,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激恼他,惹得少爷犯病!”有人扭头指着华锦媗吼道,好几个人顿时眼神凶狠地瞪过来。这样的眼神,太像杀手从小孩抓起练就的眼神。 华锦媗捂着额头暗自叹衰。 凤金猊忽然走过来,一把就将她粗鲁地扯到身后,这些千刀万剐的眼神便断在他这层,“凡事讲究证据,先把李圣香送到校医那边,待他恢复再说。” 众人惊悟,武夫子这时已将李圣香横抱起来就要朝校医处奔去,哪知重咳中的李圣香蓦地伸手指向凤金猊和他护在身后的人,低低咬着牙,几乎是恶狠狠地冷笑:“我要她过来陪我。” 凤金猊眼睛深处顿时浮起一丝震惊,看见李圣香的眼神,嗅到浓浓的血腥,情不自禁护紧华锦媗。 其他人见凤金猊不愿放人,但见李圣香脸色均已苍白,终于有几人忍不住冲上前将华锦媗拽过来推到李圣香身旁。 李圣香顿时死死攥紧华锦媗的袖口不放,然后对武夫子道:“好了,送我去校医那边歇息吧,我咳累了。” 华锦媗就这样被李圣香抓着不放,极不情愿地被众人推着朝校医方向走去。不知所措的她频频回头看着凤金猊,发现凤金猊没有说话,眼神如同刀锋般的,却有些退让没有跟上来,显然他也不愿李圣香有个好歹。 武夫子将李圣香放在校医的竹篾床榻上。白眉扬飞的校医将屋内所有人都驱赶出去,只有华锦媗一直被李圣香攥着不松手,才留下来。 校医抓起李圣香的另一只手放到药枕上,开始诊断,发现脉搏急跳,几度强调:“孩子,你快把心情平复下来!”但李圣香不知道较劲些什么,眉头紧皱,攥着她袖口的指掌更是青筋暴跳,望着她的眼神别提多复杂。 校医觑着他苍白清俊的脸,只好吩咐华锦媗:“小丫头,要不你帮下忙,拿些毛巾用凉水浸泡下,给他擦擦额头。” 华锦媗无奈地抬起被攥死的袖口。 校医直接递了把剪刀过来。 她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擦掉被李圣香攥紧的袖摆,李圣香攥着布片还想要抓住她,她贼笑地退开,李圣香恼地重咳不已,眼神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校医催促道:“快、快拿凉毛巾给他敷额头。孩子,你稍微冷静下来,你浑身的气血都在逆冲暴起!” 可李圣香怎么可能冷静下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哎,华锦媗还是很有良心地捧着水盆和毛巾掉头回来,然后攥着凉毛巾往李圣香额头上敷。自己真是佛光普照呀…… “不用你假惺惺!”李圣香挥手推开额头上的毛巾,华锦媗又敷了几条全被扔开。以至于她直接暴力地爬上竹榻,用脚压住李圣香的手,然后两条毛巾左右开弓朝他那张脸招呼上去。 校医吓得不轻,“你们别闹了,这是在救命呀!” 激烈挣扎中,华锦媗的手指终于摸到李圣香的脸上,她的手柔滑细腻道不可思议,摸在他的脸上很舒服,但那冰冷到不像活人的温度……让李圣香“嗤”的一下被惊到了。 035章 联手治疗李圣香 华锦媗的手指蘸了凉水在他脸上看似无意滑动,但水迹划过后形成了肉眼难见的符文,随着她口唇无声比划中,这些水符就浸入他苍白的肌肤中,使得李圣香满脑清凉不由得安静下来。 校医趁此赶紧给他把脉扎针,她也立即爬下榻静立一旁,但是藏在袖中的手快速掰动,双瞳金芒幽闪,玄金二光在她手中盘旋转动。与此同时—— 李圣香的呼吸也渐进平缓,而校医更是惊喜地发现落针越发顺畅,逐渐将李圣香的燥汗逼出肌肤体表。 医房内寂静无声,候在房外的人却是焦急不已,度日如年,别说是凤金猊,就连孟思元都闻声而来,莫不屏息等候。 良久之后,校医终于擦着头说幸好幸好,幸好有惊无险,华锦媗也擦汗说幸好幸好,幸好没被人看到她施咒。 一老一小对视而望,情难自控地伸手相握,握了又握。 李圣香满身热汗的躺在竹榻上有些不适,感觉到有人擦着毛巾给他拭脸,度了一丝清凉而来,这才舒舒服服地睁眼,看见那只洁白瘦削的小手正攥着毛巾在他脸侧晃动。 华锦媗见他醒了,连忙展颜微笑,李圣香半是认真半是恼怒地凝视了她半晌,突然偏过头去,一张小脸被满头青丝遮住,“继续擦。” 擦? 我擦你妹夫! 一个两个真想把她当婢女使唤了? 华锦媗真想把毛巾塞进他嘴里,但想想此人比瓷娃娃还脆弱,她若是再激的他吐血三斤,只怕自己也命不久矣。算了,大人不与小孩计较,好歹也是自己把他激得犯病,于心不安,她便认命地换毛巾,搓毛巾,然后拧毛巾,再擦,再换毛巾……如此循环。 半个时辰后,李圣香终于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华锦媗两只手却是无力下垂,精疲力尽的瘫倒在旁。 校医这才将房门打开,对着外面那一张张焦急的脸嘘了一声,小声道:“这孩子已经没事了,有惊无险,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夫子,刚刚圣香少爷都咳出血了,还怎么因祸得福?”有人禁不住问道。 再有人附和:“是呀,圣香少爷身体向来虚弱,这回咳得如此严重,如何是好?” “都肃静,等校医说清楚。”孟思元禁不住说了一句,不怒自威,让众人瞬间寂静下来。 校医庆幸道:“这孩子先天本弱,即便有药膳调养,但是药三分毒,他体内积毒已多,再加上他日夜咳嗽,胸肺伤得不轻,睡眠自是差,没有良好休养与排汗排毒,这身躯自然像慢性服毒那般越发孱弱。刚刚老夫替他下针,扎在在神庭、人中、承浆三处精神穴位,激他发汗,现在已安然睡下,估计能睡到明日,醒来状态会比以前好很多。” 闻言,围堵在医炉前的师生们各个面色微松。 孟思元这才摆手让众人散去,然后拈着下须走到校医身旁,赞道:“薛大夫,看来你的医术越发精湛了。宫内大院的太医都无法为他舒缓病情,但你却做到了。” 这名薛氏校医惭愧一笑:“我只是碰巧而已,那孩子刚刚气血逆冲险些丧命,即便我有四十年行医经验也不敢贸然下针,不过他后来肯安静下来,我这才冒险一试,只是没想到他衰弱的血脉竟奇迹般地加速运转,这才侥幸成功。说到底,这回是个奇迹呀。” “但还是有你才能妙手回春了。”孟思元笑笑,然后面色略是惆怅,“我先进屋看看这个孩子,圣香这回犯病即便有惊无险,李相国也会彻查到底,听说圣香犯病时华锦媗就在他身旁,我怕他们会对这女娃儿不利。” 校医怔了下,略是惊道:“刚刚在房内治疗这女娃儿没少帮忙,李相国不至于如此恩怨不分吧?” “难保,那李相国向来刻薄狠毒……”孟思元顿了下,沉淀好心中之绪,边说边往医炉里面走,“我先看看圣香。” 旁观依旧尚未离去的凤金猊,忽然开口说道:“校长,我也进去看看。”不待孟思元诧异他是何意,他便跨步跟上,踏入房中。 一眼便能看清所有的医房非常简洁,李圣香就睡在窗棂前的那张竹篾床榻上,而一个华衣锦服的小女孩就抱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色略是苍白。 孟思元这才想起华锦媗也是身体虚弱的人,忍不住开口想关怀她,但转眼看见沉睡中的李圣香,便招手唤她过来,众人退出房间再说。 三人找了别处站着,孟思元低头看着小脸苍白甚是疲惫的华锦媗,关怀道:“丫头,你身体还好吧?” 华锦媗有气无力,摇摇晃晃,“还好,就是太困了。校长,我能回房睡吗?” 孟思元见她头捣如蒜知是困极了,便点头应允了,略略偏过头,看着旁边站着的凤金猊。 凤金猊状若无事道:“校长,我送她回房歇息吧。” 孟思元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尚好,便也应允了。 凤金猊于是伸手扶着华锦媗缓缓朝师生厢房走去,看似一扶,实则一掐,掐得华锦媗的瞌睡虫吓走不少。他又哪里抽风了? 但华锦媗确实困乏,头如小鸡啄米,即便有煞神在侧仍是充分发挥精湛的熟睡功力,半途中走着就闭眼睡过去了。凤金猊是在拐弯时发现她还僵直地往前走,这才发现她是真睡着了。 他的凤眸顿时眯得更紧,迸射出一丝恼怒,真想用力摇醒她,然后大声质问她干嘛无端端去招惹李圣香,相国府可没有善茬,但他还是按捺住,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来,快步朝厢房走去。 036章 国舅魏公子 凤金猊将她放回宿舍房的床上,掀起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被窝下,她慢慢蜷得像只猫儿,然后再也不动。 原本咬牙沉默的凤金猊,在看到她睡得如此舒坦,忍不住怒发冲冠,继而嗤鼻皱眉,再而恶作剧地谑笑,转身在房内轻手轻脚地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拿着一支毛笔和一个砚盘回来。 他拿起笔头在盛有墨水的砚盘中用力搅圈,然后俯身靠近华锦媗那张略微苍白的小脸蛋,准备即兴作画在她左脸颊打个圈,右侧脸画个叉,但嫌画幅不够,于是伸手捋开她额前齐发策划着画一只超级大王八时,蓦然间发现她眉心间映着一点朱砂。 朱砂色泽鲜红如血,点在她光洁如玉的额上。 华锦媗的脸被日光照得苍白,反而更加衬托眉宇间这点潋滟之光。熟睡中,眉尖偶尔轻颤,唇角的微动,都忍不住牵引了凤金猊的目光。他喉咙里有些发紧,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最终化作几声莫名其妙的叹息,抿紧唇边,搁下毛笔砚盘。 华锦媗醒来时是将近黄昏,饥肠辘辘,她伸腰爬起来,发现房内地上桌面搁着好多张练字用的大宣纸。白纸黑字,字迹略嫩却是龙飞凤舞,透出一股桀骜飞扬的意味,笔画构造间竟不失聪颖大气,可谓是文武全彩。 一看就知道是凤金猊的字。 她伸手探入袖内藏着的纸张,还在。于是赶紧下床环顾房间,无人,便掏出从凤王府偷出来的纸张,快速翻阅: 一张写着提庆州县令隐而不报上百名童男童女失踪之事; 一张写的是大理寺派人暗中调查,人马折损近半,乃邪教圣裁门所谓; 一张详细介绍圣裁门乃天下十大宗派排名第七以及其他事迹,然后各种蛛丝马迹得出一个结论——庆州幼童失踪一案乃圣裁门所为。 大理寺是掌刑狱案件审理的地方,怎么会调查地方案件?而凤火王是掌管军队的领袖人物,又怎么牵扯刑案? 华锦媗看着三张白纸在手中*成灰。既然搁在书桌那种地方显然是凤火王已阅完纸张内容,不管凤王爷会如何调查这被偷盗的信件,她自己是得销毁东西以免留下痕迹。 不过信内提及十大宗派,她慢慢狞笑,十大宗派排名第一的便是那该死的明月宗? 有人推门进来,华锦媗望去,是抱着一大沓空白宣纸进来的凤金猊,单刀直入:“你在我房间练字干嘛?” “不行吗?”凤金猊眯着眼走过来,将怀揣的空白宣纸往桌子上不客气地放,揉着手腕哼道:“本少爷听夫子叹你字迹歪曲潦草,如今看见这番笔走龙凤的书法,是不是惭愧得很呢?” 华锦媗嘴角抽搐。 “既然醒了,那我该去食堂吃饭了,现在过来应该赶得及。” “你特地在我房间练字,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的笔走龙凤?” 凤金猊不禁眉头一皱,露出鄙薄的表情:“臭丫头,你有没有脑子,你睡觉我不是得守你旁边吗?我不找事做,难道闷坐算你头发根数呀?” 华锦媗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黑,不由得睁圆了眼,死死瞪着他:“我睡觉你守我旁边做什么?”难道这货年幼却性早熟,趁她熟睡时想图谋不轨。 凤金猊目光冷然扫向华锦媗那张雪肌玉颜:“自己找死还问我做什么。懒得跟你解释,我去食堂吃饭了。” “你、你——等等,我也要吃饭呀。”华锦媗急忙追上去,紧跟着凤金猊来到明校的大食堂。 按照明校食堂规矩,每个人都得洗净双手才能入内,然后察看食堂门前挂着的今日菜谱,选择后便可拿着托盘走到相对应的厨窗口领取饭菜。 华锦媗嗜肉,点了肉类最多的那个套餐,然后兴冲冲地跑到指定的窗口领饭菜。每个窗口都有人在排队,同她一样慧眼嗜肉的人还不少,所以她前面就排了六七个人。 煎熬等待中,一群杂乱的玩闹声就从旁边传来,华锦媗所排的队伍骤然被打乱,好几人横插截队。 前方被插队的人禁不住要斥责,但看清插队人中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那个小少年时,个个闷声不语。这小少年衣着华丽,头悬玉冠,生得福气却长差了一股贵气。 见旁人都不敢吱声,华锦媗自然不做出头鸟,只能小声问前面那位学子,“请问这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嚣张呀?” 前方那学子低声回道:“他叫魏久偃,中学乙班的小霸王。他爹是当朝国舅,他姐是皇宫贵妃,他在这里念书都带了六名书僮,很多人都成为他的跟班,一天到晚都在耀武扬威的欺负别人。没事千万别招惹他,惹不起呀。” 华锦媗猛点头,这里贵人可真多呀,不是王爷独子相国幼子就是国舅他儿子。 魏久偃几人直接堵在这扇厨窗前,然后领着饭菜大摇大摆走开。 被插队的队伍赶紧重排,但苦逼地听见厨窗内传来师傅的声音,“这里的菜式领取完毕了。” 众人不免哀叹,那没走多远的魏久偃忽地回头,伸手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得意洋洋地咀嚼几口,又嫌恶地吐出来,炫耀道:“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估计是给猪吃的吧?真不明白这学校怎么规矩这么多,竟然不允许本少爷带厨子过来,这岂不是让本少爷挨饿嘛……” 037章 较量前奏 华锦媗偷瞟魏久偃他们手中端着的菜,明明色相绝佳饭香扑鼻,竟然被贬低至此,真是狗眼说瞎话! 她必须……赶紧排其他队领饭吃。 领饭后,华锦媗挑了个角落,哀怨地拿着筷子对着几盘素菜乱拨。无精打采地咬了几口酿豆腐后,意外瞟见灰杉的江一白走进食堂来,只是他没有像普通学子那般走到厨窗前领饭,而是径自走进厨窗最里面的小门,然后端着两个馒头出来。 她顿时扬手:“喂——” 江一白见了,依旧是眉眼弯弯的笑,然后举步朝她走来,只是无意间从魏久偃他们附近的廊道走过,而这群人又恰巧饭饱无聊闲剔牙,在魏久偃的眼神指示下,有人便在江一白即将走过时故意伸长腿,然后“啊——”随着惊呼,江一白成功被绊倒在地上,手中盛着馒头的碟子旋转着飞了出去,只是目标正中——魏久偃。 众人惊住,但见碟子从魏久偃脸上滑落,两个馒头正巧左右对称地黏在他眼窝处,忍不住哄堂大笑。 魏久偃气急败坏地甩开馒头,拍桌怒吼:“反了!居然敢拿碟子扔本少爷,给本少爷抓住他吊起来狠狠地打!” “魏久偃,我不是故——”良善的江一白连忙致歉,但围绕在魏久偃身旁的少年们顿时冲出去揪住他,纵使他想以和为贵仍是躲得狼狈。 华锦媗看不下,连忙上前拦架:“住手!” 凶神恶煞的魏久偃看见突然跑出的华锦媗,愣了下,居然真的示意暂停。而众人即便打得起劲,也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华锦媗伸手去扶江一白,却被魏久偃长臂伸出拽了过去。江一白连忙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扯不回她,只能与魏久偃形成对峙。 华锦媗承受不住两股拉力,痛得呲牙,江一白只能不忍松手,她便踉跄地歪到魏久偃跟前,让魏久偃越发惊喜地瞪大眼——是个女娃!而且是个挺漂亮的女娃! 因大姐宠妃身份,他常年出入皇宫见惯那些千挑万选的美人,自然练就极高的审美标准,便挑剔身边人长相鲁莽、笨拙,形如朽木。如今到明校,虽然同龄者众多,但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现在见了这样仿若珍宝的俏女娃,不免大喜。可是江一白这种粗鄙之人,怎配与如此可爱的她往来? 魏久偃的眼神太过*,华锦媗蹙眉,右手翻转就挣脱出来,抓住江一白就冲向门口。 “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魏久偃跺脚喊道,身边人顿时一哄而上。 华锦媗和江一白见缝插针地穿梭在饭桌间与廊道里,可惜到处被拦截,就连门口都有两人守株待兔,她和江一白只能往回躲。尽管是用膳时间,可很多人已被他们搅得看热闹的兴致高过吃饭,但也有人仍在正常进食,譬如—— 凤金猊正在慢条斯理地用餐,突然间有人蹭蹭蹭地冲过来,不由得惊着了,举着一双筷子抬起头。看到华锦媗,不耐道,“华锦媗,你又……”,看到她手攥江一白的袖口,筷子顿时啪地一声重重搁下。 “金猊少爷救命。”华锦媗拽着江一白跑到凤金猊身后乖乖站着。 魏久偃带着人气汹汹地冲到跟前,“嗖——”的刹住脚步,面色阴晴不定地望着端坐的凤金猊。 凤金猊无甚表情,看也不看魏久偃,只是口气不善地说完刚刚那一句话:“你又招惹了什么事?” “我没——”华锦媗噘嘴,忽然诚惶诚恐藏到江一白身后。 凤金猊皱眉,见江一白虽是不自在但仍是将她谨慎掩挡,他顺着江一白目光望见了魏久偃,发现后者盯住华锦媗的眼光实在不善。 凤金猊瞳孔一缩,缓缓站起身,赤焰红衫,就这般扎眼地站起身,整个食堂都被衬得亮堂了几分。 魏久偃也被这气度惊住了,不甘咬牙:“凤金猊,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没必要替不相关的人出头。” “但如果是相关的人呢?”凤金猊眉梢带了丝笑,颇有些直言不讳的意思。 魏久偃咬牙切齿地接过话:“看来你是非要插手了?” 华锦媗突然伸手拽了拽凤金猊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申诉:“凤金猊,他们绊倒江一白,江一白不小心把馒头砸魏久偃脸上,这样结怨也算合理。可我一没说话二没招惹他们,为什么魏久偃刚刚拉着我的手不放,还硬要抓我?” 凤金猊面色瞬间绿了,凌厉的目光随即扫回魏久偃面上,“我要插手又如何?难道你们都眼瞎了,没看见她脖子上挂着我凤王府赠出的富贵金锁?” 这锁如此标志性?华锦媗闻言,赶紧狗腿地将锁亮一亮。 魏久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也不愿意得罪凤金猊,遂道:“凤金猊,我看她装扮普通没啥地位,不如你给我面子交出她,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 凤金猊淡淡回道:“没必要。” 魏久偃终于开怒:“凤金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武功高强又如何,如果我真要抢,这里这么多人,就凭你一个人打得过吗?” 凤金猊泰然自若:“哦,你想试试看?” 一个人顿时冲上前抓住凤金猊的肩膀,“那我就试试……”还没等他说完话,凤金猊反手揪住他的食指一扭一送,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魏久偃再使了眼色,又有人从他身旁快速冲出去,大吼一声,跨步就是一个侧踢! 江一白张嘴惊呼小心,凤金猊忽然柔软地倒向侧面,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右手托着那人的小腿斜斜往上一顺,那个人侧踢落空且还失去平衡,顿时背部向下地摔在地上,四脚朝天,摔得甚是狼狈。 魏久偃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人多也讨不到便宜,输赢都被诟病,遂道:“行,既然你非要出头,那咱们来场公平的较量,不然有人要说我以多欺少有失颜面。谁赢了,就能得到这两人。” 凤金猊胜似芙蓉的脸浮起不屑,“跟你较量?没必要。我可不介意你们以多欺少。” 魏久偃气结,“那你是不答应了?行,这回我可以放了他们,但下回、下下回……他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有你凤金猊时时刻刻屈尊降贵的及时保护。” 听出*裸的威胁,凤金猊冷冷地看着他,道:“怎么比?” “三局两胜,骑马射箭。” 038章 作死 又是回到下午骑马射箭的地方。知道凤金猊和魏久偃要较量,许多学生闻声赶来,争相恐后地抢占最佳视位,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碧空无痕,广场上站着两匹九尺高的骏马,一匹乌黑如缎,一匹通体雪白。 魏久偃命人摘来两朵细小的红梅,讲了第一局的规则:将花别在腰间,谁能抢到对方的花就算获胜。 凤金猊拿走花,径自转身朝那匹白马走去,然后翻身跃上马背,动作潇洒流畅,引得围观众人鼓掌叫好。 魏久偃气结,正要将花扔给随从出战,围观者顿时暗暗鄙夷,个别字眼传入耳中,引得他勃然大怒:“谁骂本少爷是没胆的草包?有种给本少爷站出来!” 嘈杂的议论声顿时静止,但没人站出。魏久偃忍不住又骂了几句没种嚒,华锦媗暗地咕哝,我是女生我没种呀,那就不站出来呗,近在咫尺的江一白不禁憋笑。 凤金猊那边等不及了,禁不住道:“魏久偃,你到底敢不敢比?不比就认输。” 魏久偃被激得面红耳赤,不顾随从阻扰直接将花别在腰间,然后爬上黑马,冲凤金猊不甘吼道:“比,就让所有人见识见识本少爷的本事!” 凤金猊嗤笑不理。 两匹马便分头跑到广场尽头,随着学子们齐声倒数:“十、九、八……三,二、一!”最后一声落下,凤金猊拽着马口缰绳顿时尘烟滚滚,先发制人,直奔魏久偃。 魏久偃瞬间慌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实力悬殊,急忙调转马头朝别处奔去,场面瞬间有种你追我逃的滑稽感。 凤金猊马术远在魏久偃之上,不过片刻就拉近了两匹马的距离,两尺距离内,手中的马鞭顿时抽了出去,直指魏久偃腰间那朵梅花。 魏久偃突然用力扯紧马口缰绳,紧急停下,那条马鞭顿时从前方擦身而过,凤金猊的坐骑也因为惯性继续往前冲。 魏久偃正要侥幸自己成功躲过,不料凤金猊纵马飞驰而去,没几步,又快速掉转马头兜了回来。 马蹄飞扬,一瞬间迎到魏久偃面前,不待魏久偃如何惧怕,这匹白马猛地抬起前肢,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然后嘶鸣地往后仰。日光倾泻而下,白马背上的人因为逆光看不清表情,却见他身子好似黏在马背上随之后仰,然后下一刻,像挤压过的弹弓再度前倾,白马前蹄重重落下,直接踩在黑马头颅上。 这匹白马直接将黑马的头颅踩到地上! 黑马前身栽倒,魏久偃顿时从黑马上滚落下去,落地前只觉得腰间微动,待他痛的呲牙站起,在马背上的凤金猊把玩手中两朵红梅,扬起尖俏的下巴,徐徐开口:“魏久偃,你输了。” “金猊少爷好厉害!” “金猊少爷最棒!” ……广场四周爆出雷鸣般的喝彩,只能说凤金猊首场赢得实在漂亮,就连华锦媗都忍不住鼓掌高呼,表情青涩可人,“哇,凤金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帅!” 眉峰微挑,面色微红,凤金猊眼中禁不住有三分惊喜,心中有些扭捏想趁机追问那他与赫连雪谁更帅,但想想又觉得此话难以启齿,再者有损自身形象,所以还是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神态恢复孤高桀骜:“华锦媗,这两朵花儿给你戴。” 手腕一转,两朵红花飞射出去,插在华锦媗双环鬓上。 华锦媗脑袋一轰,这厮太小肚鸡肠了,居然还在记恨自己调侃他像女人怕别人给他花儿戴的话。 魏久偃被随从扶着回到广场边缘,输了一局,他面色铁青,恨不得将所有看见他狼狈的人大卸八块。 凤金猊却不甚在意地瞟了他一眼,“第二局该是比箭了。” 魏久偃拂袖怒道:“射就射!来人,布局。” 两个靶子顿时被搬到广场尽头,距离人群约有二三十丈,中间又设置了无数架吊着小称砣左右摇晃的障碍,以及许多迎风转动的大风车。 魏久偃指着远处的靶子,道:“每人十箭,最终累积箭在靶上的全部环数,最高者获胜。”这回他死活不再上场,指派了自己手下射箭技艺最高的程和安出战。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就不信凤金猊是万能的! 凤金猊无所谓地耸肩,随手拿起一把重二十斤的弓,然后与程和安站到两边,将箭上弦。 箭靶有五个彩色得分环,从外向内,由白色、黑色、蓝色、红色、靶心是金色构成。 随着四箭连续放射,凤金猊全中金环,而程和安却是三金一红,魏久偃看得着急,趁众人聚精会神地簇拥在四周只顾看他们射箭姿态与靶子时,忽然轻咳几声,传出了某种暗示。 程和安会意,将手伸入桌上箭篓中,先是取走自己剩余的五支箭后,一小袋水从袖口里偷偷倒进去。只要箭尾羽毛沾点水又不被人知,任人射箭技艺再高也不知道如何保持箭射发后的平缓。 魏久偃见程和安得逞了,这才哼笑地别开目光。只可惜他们以为这一切做的很隐蔽,却没料到被华锦媗尽收眼底,她眯了眯眼,看见凤金猊回头拿箭时,食指微动,一股疾风猛地刮起。 围观者顿时发出惊呼,衣发狂舞:“怎么有这么大的风呀?”这风来的突然且迅猛,直接将箭篓刮飞出去,里面剩余的二十多支箭顿时凌乱地散落各处。 “凤金猊,我去帮你捡箭。” 华锦媗赶紧跑去捡起五支箭,握住它们箭尾的翎羽,手心燃起炽热高温直接蒸去上面沾着的水。又捋直箭的翎羽后,这才笑眯眯地双手捧至凤金猊面前。 凤金猊不知情,误以为她的大献殷勤是迟来的钦佩,嘴角梨涡时隐时现,然后将箭上线,接下来的每一箭,箭箭都中靶心,最后一箭更是携带千军万马之势破风而去,再中金环,威力巨大以至射穿靶子。 “哇——”围观者纷纷睁大了眼,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喝彩声。 凤金猊也是得意,唯有华锦媗僵了脸,怨愤的眼神投射出二字——作、死! 039章 亲自出战 “凤金猊,哈哈,你输了。”如她所料,魏久偃顿时叫喊起来,“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累积箭在靶上的全部环数决胜负。你有一箭射穿了靶子不在靶上,所以你就只有九环金,程和安有九环金和一环红,是程和安赢了。” 众人顿时嘘声一片,但魏久偃的话也占理,竟无言以对。 凤金猊皱眉,不屑计较,袖口却被人攥紧,华锦媗劝道:“不能退让!谁晓得魏久偃第三局又有什么歪曲理论,这局跟他争论,赶紧赢了就好。” 魏久偃在旁听了焦急,但面上不好表露,遂故作平静地嗤笑凤金猊:“怎么?你堂堂凤少爷还得听一个臭丫头的话?就这么对自己不自信,怕后面必输无疑呀?” 凤金猊听后,额头青筋顿时突起,冷冷地道:“笑话,我又岂会认输?这局让你也无所谓。” 华锦媗皱眉:“兵不厌诈,戒骄戒躁,凤金猊,你别上他的激将法。” 魏久偃更是挑衅地嗤笑,凤金猊不耐地挣开她的手,“没事,反正下一局我赢了就是。” 华锦媗的脸色哐啷啷沉了下来,“现在押的赌注是我和江一白两人,如果输了……” 凤金猊却只当充耳未闻一般,打断道:“我都说了我不会输!魏久偃,第三局要怎么比?” 魏久偃歪理得胜,顿时挑衅地睨向华锦媗。后者缄默不语,只道凤金猊太骄傲,也太自负了。 第三局骑射全上,兼具比眼力。 魏久偃指派着手下人拖来几个鼓噪的大麻袋,“里面装着一百只白鸽,待会时间一到就全放出去,看谁射落的鸽子多就赢!” 凤金猊道:“好。这回你派谁出来?” 魏久偃哼笑道,拍掌三下,他身后围观的人群忽然退让出一条小道,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少年走了过来,似乎所有人都认得他,故而纷纷让路,但让路的姿态均是如避瘟神。 凤金猊瞳色为之一深,“韦青?” 华锦媗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以衰运闻名的韦青是何人物,只是他印堂发黑,尚算干净清秀,却无端端透着一股令人嫌恶惧怕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不禁露出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来。 韦青站到魏久偃身边,沉默地将手一伸。 魏久偃掏出十两给他,然后赶紧用锦帕嫌恶地擦手,又亮了亮一枚金灿灿的元宝,怂恿道:“只要你能帮本少爷赢了这一局,这金子也一并给你。” 韦青看了看那枚金元宝,道:“这十两是我答应帮你比赛,不保证能赢。但若赢了,我再来拿这元宝。”然后走到凤金猊面前,并步直立,两臂自然置于身体两侧,然后鞠躬一礼。 受他感染,凤金猊似是有些惜英雄重英雄地直视,自然大方地抱拳行礼。 有人牵来了凤金猊第一局骑乘的白马,和一匹棕色马。 凤金猊拿起涂有红料的箭篓,自然走向那匹白马。 两人蓄势待发,魏久偃指着拖到广场中心的那几个麻袋,喊道:“放!” 瞬间许多只白鸽放飞出来,它们被人很巧妙地剪了翅膀,飞不高也飞不远,但没有一只老实的,有的在天上飞,有的在广场上散步,还有的到处乱窜。 刚刚即便是擅长射箭的程和安都有一箭射偏红环,所以想射中这些能飞能动的活靶子就更难。 但韦青将箭上弦后,不过三箭,便有三只插着黄箭的白鸽落地。 凤金猊也是箭不虚发地射中几只下来,此番较量,显然已非一般的射箭高手可及了。 华锦媗看出韦青技艺绝不逊于凤金猊,极有可能是平手——但魏久偃肯平局吗?她望着魏久偃那副志在必得的小人模样,开始琢磨手脚到底是落在哪里! “嘶——” 广场忽变,那匹白马忽然发了疯来,狂躁不安的前踢后踹,搅得马背上的凤金猊颠簸不平,挂在鞍旁的箭篓直接掉了下去。 江一白惊呼:“凤少爷!” 凤金猊将弓咬在嘴唇,双手拽着缰绳试图让它安定下来,但那匹马越发狂躁乱跳,凤金猊挣扎中,整个人也被摔飞出去。 华锦媗和江一白急忙冲入广场,那匹马摔了凤金猊后便肆意乱走,所有人避犹不及。 江一白连忙扶起凤金猊,回头却发现华锦媗丢了。她不知何时竟跑去捡那篓红箭,而那匹发疯的白马正高举前蹄,是要将她踩成泥的节奏。 没有时间了,凤金猊来不及追上去,于是手腕发力,袖夕剑射出,逆风朝马颈抛去。 同一时刻,暗处保护的墨阳墨晴也忍不住射出飞镖,去势如风,取得也是白马的脖颈,绝对不会有丝毫偏差。 一剑两镖,三样利器,取得都是马颈脖,哪一样都能叫它当场毙命。 日光下划过三道弧线,同样的力藏千军,可居然就在马颈一寸开外相遇了。 利剑遇上飞镖。 镖断,剑偏移方向射向别处。 此刻饶是良善温和如江一白,也心胆俱裂,骂出了他平生第一句脏话:“该死呀!” 而那厢马蹄无情,既是剑镖没能伤它,自然是一脚踏下,结结实实踏到了——地上!华锦媗在危急关头忽然脚踏天罡地煞的方位,极为惊险地避开了,腰间束的翎带却是极长,只听刺啦一声,翎带被踩断了。 一愣神的时间,她右手拍在马腿上,这匹马噗通跪倒,浑身痛苦地颤抖。 它被下了春药? 华锦媗眼中金芒一盛,难怪这匹马会发疯到处跑,莫怪是在找母马配种呀。 她伸手摸它额头,指尖轨迹形成一道秘咒,这匹马便安静下来。这才背着箭篓翻身爬上马,然后拽着缰绳用力一甩,九尺高的骏马重新昂立起来。 看着韦青从头到尾均是镇定自若的射箭,而场地已有三十余只黄箭中身的鸽,差距悬殊,她不指望凤金猊了,“江一白,把弓丢过来给我!” 040章 旁门左道胜出 “华小姐……”江一白屏息,竟无法描绘她此刻是何气度。她巍然而坐,姿态仿若山涛间端立云端的天人。他扭头看着攥弓还未回神的凤金猊,便夺了弓抛过去。 华锦媗伸手接弓,二十余斤重的男弓,险些压的她坠马。 她吃力地捧起重弓,将一支红箭上弦,那副踉跄很不规范的射箭姿态,引得旁人担忧,但她将箭头摇摇晃晃地瞄准韦青的头顶,迅速放箭。 这一箭,无人看好,但离弦后却如裂风之刃,以雷霆势力迅猛劈开四周空气,直射入韦青上空,惊散了所有盘旋在他附近的白鸽群。 韦青吃惊地回头。 华锦媗左手拇指摩挲着弓,再将一箭上弦,转身瞄准身边最近的那几只白鸽,道:“去,多多益善。”然后箭携带着肉眼难及的金光呼啸而出,贯穿苍穹,一箭中两。 广场周围的人顿时惊得抽气。 原本协商暗藏的赫连雪,此刻都忍不住现身走到广场前方,就为了看清楚感刚刚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 华锦媗连发好几箭,那些箭仿佛长眼似的,箭箭都像串糖葫芦中两中三,射发到最后看得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魏久偃气急败坏地跺脚:“韦青,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射箭呀!” 韦青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拔箭射,黄箭刚出,红箭忽然紧追而来,半空拦截击断黄箭且还射落一只白鸽。 韦青手中剩余四箭,就这样无功而毁。他的黑眸闪过惊愕的光芒,望着华锦媗为了速战速决,最后竟直接右脚踩弓瞄准天上,然后人仰马背,六箭迸发! 广场外的赫连雪这回终于看清楚了,那六支红翎长箭各自携带着无形的明黄色气流,好似冲天而起的龙,张牙舞爪,直接击落空中残飞的所有白鸽。 “呼——”她扔开弓累得直喘气,刚想起身点数,却听韦青沉声道:“五十一比四十六,我输了。” 她扬眉望去,算数如此飞快? “我不信!刚刚明明是你先射中那么多的鸟,怎么可能短短瞬间就被她超过了?”魏久偃站在广场边缘咆哮道,呲牙欲裂,气地直颤抖。有几人连忙谄媚安慰跟重算,但这韦青倒也奇怪,却是理也不理,直接揣着那十两就走人。 华锦媗一笑:“人还不错,可惜招惹了同行被弄衰运气。”然后翻身爬下马。 凤金猊和江一白已走来,开头便是江一白的钦佩,“华小姐,想不到你骑马射艺竟如此好。” “旁门左道,投机取巧罢了。”她如实道,然后敛起平日嬉笑,深深望向凤金猊,“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输吗?又或者赌注押的是我和江一白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才没放在心上,输赢都无所谓,只要逞尽威风就好?” 凤金猊缄默地看着她,面色如霜。 华锦媗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去。话虽重,但却能点中凤金猊要害,希望他能有所改善,毕竟贵为凤火王之子,日后也是掌管千军万马的大人物,一举一足皆是重中之重。 走了没多远,林间小道忽然迎面走来皎洁如玉的赫连雪,意料之中,是冲着她刚刚泄的术底而来。 赫连雪掬起一丝轻笑,如桃李蒸霞,可口中言辞却欺霜胜雪般刺人,“华小姐真人不露相,不知师承何处?” “听闻雪公子四岁便得焚音国师授教,八岁画符,十岁驱邪,如今术法小有所成,锦媗岂敢在雪公子面前卖弄?”华锦媗谦虚地压低了头,巧笑嫣然的回道,“至于师承何处,似乎与雪公子无关吧?” 赫连雪似是未曾料想她竟堂而皇之地拒绝回复,有些愣了,盯着她看了半晌,皱眉道:“那还真奇怪,既然华小姐有此道行,为何成长几年屡遭伤害,宫宴那夜竟险些被歹仆活埋?” “否极泰来四字,雪公子可懂?”华锦媗似笑非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雪公子这番幸运,自出生以来便平坦顺利,衣锦玉食,受尽世人追捧与瞩目。有些人身卑命微,傻傻以为逆来顺受言听计从总有得到青睐的那一日,可惜九死一生才明白,一切都是笑话。既然活回来,总得做些什么,人能依靠的无非是自己,勤奋多学,寻求高人,只有自身变强才有机会改变一切。” 赫连雪皱眉,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 华锦媗便叹一声,故作深沉的感悟人生,然后福身一拜,施施然离去。 赫连雪这回倒没再阻拦。 她暗道:哼,小样儿。 ** 华锦媗来到山脚下等华凤池。 马车来了又去,半个时辰后才迎来一辆国辅府标志的马车。只是掀帘而下的是华离羽,他手提食盒,看见侯在路边的华锦媗,便上前将她抱个满怀,“哎呀,想四哥了没?” “想。”华锦媗点头,自觉去抢食盒,正巧今晚没开荤,由这四哥带来定是佳肴。 华离羽仰望明校风采,赞道:“这学校看着还真不错。对了,凤池今日被皇上留宫商讨骊山贼寇一事,我便代他过来看看。这里可还习惯?” “西、关。”某人囫囵吞枣,口齿不清。 “你说什么?”华离羽见她犹如饿鬼托胎,这都过了晚膳时间还能大吃,莫非——他眼一凛,“你还没吃晚饭?” “刚刚打盹太久,跑去食堂就剩素菜,无肉不欢。”华锦媗可怜兮兮地,“下次我要第一个排队,食堂荤肉做得超香,不比酒楼差。” 华离羽失笑:“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你不给饭吃。小吃货,别挑食,下回晚了也别饿肚子,可懂?” 华锦媗点头,往食盒伸手的速度可不慢。 华离羽便抱着她在校园里随处走动,了解她日后生活的环境。无意间逛到药炉,恰巧陆校医正站在药房门前倒水,见到他们便笑着打盛招呼。 华离羽见他慈眉善目,自家七妹日后若是头痛风寒都该受他照顾,便上前见礼。 陆大夫笑呵呵地邀请他们入内,只是里面还有两人,江一白和韦青。韦青鼻青脸肿,正由江一白上药。 041章 看相辨命 华锦媗试探道:“魏久偃打的?十两钱也被抢了?” “你怎么知道?”江一白吃惊道,手不由得重了,恰巧压在韦青肿伤的脸颊上,痛引哀嚎。他连忙朝陆校医喊道,“师傅,找到跌打药了吗?” 那端翻箱倒柜的陆校医哀叹道:“今早刚用完,就连止血散都没了。哎,韦青,你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呀。” “那我去后山采药吧。”江一白连忙起身,却被韦青拦了,他劝道:“别去,反正我经常受伤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你要是帮我采药,说不定又像上回那样摔下山。” 江一白辩驳道:“我都说了,那是下雨天山路滑,纯属意外。不关你的事!” 韦青面容冷然无波,嗓音稚嫩却别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阿白,这些年靠近我的人都受我所累,我让你别再管我,你怎么不听?” 江一白慢慢笑道:“我们自小相识,情如手足,岂因祸福避趋之?” 韦青欲言又止,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华锦媗在旁安慰道:“放心,你虽然三衰七败命属煞星,但目前来看四年未过,克人不死最多致残。” “小锦!”华离羽干咳道,急忙伸手捂住她嘴巴,竭力缓和,“不好意思,她年纪尚小喜爱胡说八道,还请……” 但冷笑声起,韦青声音中带起了讥诮笑意,“是呀,人人喊我扫把星,所以诸位还是远离我,免得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又岂是我这贱命担当得起?” 华离羽一时被说得面上发红,强自干笑了两声,赶紧抱着华锦媗告辞离去。 华锦媗挣扎着要说话,华离羽不让,她无奈下只能咬了口,趁着华离羽惊得松手的瞬间,冲上前抓住韦青双手。 韦青愤而挣扎,却见她眉间微蹙,冷言警告:“别动!” 她捧起韦青双掌掌心细看,果然——“两手掌纹是反的。” “那又如何?”韦青怒地缩手,眼角余光却是暗暗睨向自己双掌,似乎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掌心纹路何样。 华锦媗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没什么。诶,你家道中落是四年内所发生的吧?” “我韦族曾是皇朝十大富商之一,如今没落人尽皆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韦青哼道。 华锦媗挑眉:“但韦家没落只是你所隶属的主脉,不是有些旁门支系改姓后,繁荣程度不逊于韦族鼎盛时期么?” 韦青一听,眉毛就竖起来。 他的双亲三年前逝世下葬后,韦家失去主心骨瞬间四分五裂,其中一支旁系改为复姓欧阳自力更新,不过三年便跻身十大皇商之中,排名第四,比双亲在世韦家最鼎时期的第七名还要好。这些事旁人根本无从得知,而他曾为韦家主脉嫡长子,嫡庶有别,如今家道没落如丧家之犬,就更是不愿低头与那捧高踩低的欧阳旁支联系,所以除了江一白根本无人得知此事。 只是她如何得知?难道是江一白告诉她的? 他皱眉望向江一白,后者摇头。然后两人同时望向华锦媗,她眼波流转,若无其事,天真无辜。 江一白疑惑道:“华小姐,你是如何得知?” 华锦媗叼着半块糕点回道:“从他面相看出。明明是五岳丰满的财富不俗之相,但是霉运笼罩,很显然是被人动手截胡,见不得你们好,估计双亲也非自然死亡。” 华离羽正要嘀咕自家妹妹根正苗红怎么倒向看相占卦的歪理去了,却听得韦青低声嗫嚅道:“五岳丰满、五岳丰满,娘亲在世时经常说这话哄我入睡,他们当年明明身体安康,可是一夜间暴毙下葬,我始终都在怀疑……华小姐!” 他慌不择迭地看住华锦媗,语气终于跌宕起伏,颤巍巍地:“你是不是知道我父母的真实死因?可否明说?” 华锦媗拖长了声调,嗓音清脆得宛如梅玉琼珠,却又偏偏带着刻薄:“可你刚刚不是还想赶我走吗?” 韦青闻言立即起身下跪,“噗通”一声重重磕头,声音响亮,可见力度磕得非常重。 华锦媗瞬间面沉似水,倒是华离羽愣得不轻。 韦青满脸恳求,“刚才是我鲁莽无礼,请小姐恕罪。求小姐告诉我爹娘死因的真相,我愿做牛马,从此任你差遣。” 江一白望着华锦媗,忽然屈膝下跪,但说的却与韦青相反,“华小姐,我想求你别告诉韦青。他如今过得已是很苦,倘若陷入仇恨只会更加煎熬。我只希望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无灾无害。” “阿白!我不需要无灾无害,我只要我爹娘安息!”韦青嘶吼出声,破碎含糊的不成语调。他伸手抓住华锦媗的衣角,身子抖得像筛糠,“你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韦青!但是你这三年多已过得如此艰辛……” “我不管!华锦媗,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人子女,倘若连自己爹娘如何死的都不清不楚,还能为人子女吗?” 华锦媗漠然看着韦青和江一白的争辩,眼中明灿得好似琉璃火光,却带着几丝怜悯。 她唇角略微上挑,伸手扶起两人,道:“韦青,其实我不知道你父母到底是因何而死,但我可以猜到因谁而死。而江一白,如果韦青永远不知道父母死亡真相,肯定终生难安,半年后还会变成别人飞黄腾达的踏脚石,最终暴毙而亡,你还想阻拦吗?” 江一白愣住:“此话怎讲?” 华锦媗眯起眼,那是不容错人的危险:“他的气运全被转走,除了运尽人亡,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下场?” 042章 可怕的李相国 华离羽见华锦媗越说越离谱,准备上前拎走她,不料梅文俊忽然间疾步闯进来,见了华锦媗先喜后慌,急道:“锦媗妹妹,李相国忽然率人前来,校长怕是来者不善,让我赶紧通知你们离开。” “李相国?他来关我们何事?”华离羽尚未知情,倒是翻箱倒柜的陆校医大骇,“这李相国还真是恩怨不分,丫头,快走快走!” 华离羽一时错愕,来不及解释,韦青听力锐利已辨析出不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逼近,他道:“我们爬窗走,他们从那边来了!” 华离羽正要问他们与李相国又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华锦媗已二话不说拉着他爬窗。 五人刚走没多久,一群人紧接着跨门而入,领头的中年男子穿着深棕色的袍子,身材颀长,一双眼深湛莫测,静如谭,深似海,有种森然入骨的寒气。他冷冷的问:“我儿在哪?” 李相国…… 陆校医微微一震,倒是孟思元步伐微乱地从后出现,不卑不亢:“相爷,圣香在隔壁药房睡下了,大概要明日晌午才醒。” “他现在能安然入睡了?”李相国狐疑道,但眼底仍有一丝惊喜,顿时拂袖走出去。 两个侍卫自觉上前钳住陆校医,陆校医有些惧怕地挣扎,孟思元眼神示意无碍,陆校医这才任由他们挟持到隔壁房去。 李相国已俯身站在窗前竹榻旁,目光怜爱地望着小小的圣香恬然酣睡,于是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又半路收回,唯恐惊醒了,只好捻起被单再三掖好死角,小心翼翼,唯恐圣香着凉。 一个嗓音横插进来,“爹,医房内外搜遍了都找不到华……” 李相国忽然一掌扬起,低声喝道:“滚出去,别吵醒圣香!” 那个穿着窄袖骑装的华府少年刚要跨门而入,瞬间摔飞出几丈远,胸口衣衫绽裂,忍不住喷出一口灼热鲜血。 孟思元和陆校医悚然一惊——按这少年刚才的称呼,也该是李相国儿子才对? 那受伤的少年赶紧跪在庭外地上,俯首认罪,胸口鲜血直流。 优雅的李相国,此刻眼底终究是掩不住的怒意难平,透着呲牙欲裂的狠刹,震得所有人纷纷吸了一口冷气。 侍从顿时将陆校医和孟思远押出房间,李相国最后踏出并亲自轻手关上门,隔绝外界所有嘈杂。 李相国望着陆校医道:“圣香犯病是你下的针?” 陆校医见李相国连亲生儿子都能打得吐血,诚惶诚恐道:“是。” “圣香多年失眠,身体越发虚弱,从未睡得如此香甜。多谢大夫,本相国赏你黄金千两,圣香日后在明校就请您多多照料了。”李相国温声笑道,仿佛前刻那个虎毒食子的魔鬼不是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儒雅先生。 陆校医尚未回神,只能木讷地点头。 李相国再度微笑,然后扭头望向孟思元,这笑就越阴狠越烈,眼梢处渗出一点绯红,“圣香的身体,本相了解得很,倘若不是受人刺激绝不可能重喘至此。孟校长,当时那个站在圣香身旁的女孩到底在哪?” 孟思元声色俱厉地回道:“李相国,并无人能证明此事因她而起。而且陆校医也说了,圣香犯病,那孩子殷勤伺候,您就不能网开一面?” 李相国冷笑一声:“她惹得圣香犯病,伺候圣香是应该的,罪不可赦自然该死。孟校长,交出她,否则明校可就无法继续桃李天下了。” 这胁迫的语气,让孟思元禁不住冷冷回道:“学生的安危是书院首要责任。况且事情尚未查清,若是相国恩怨不分,只怕名誉有损吧?” “哼,本相只会宁杀错不放过。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着明校关门好了。”李相国冷笑一声,命人重重守卫医房周围,然后再派人去搜捕华锦媗。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他们还未走出校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急迫的脚步声,他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下山只有这条路,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迟早会被逮住。”华离羽皱眉道,“我掉头去阻拦他们,争取时间,你们分头行事。一个回国辅府通知我五弟,他武功高强手下还有骑士队,其他人护好锦媗藏起来,等五弟的支援。” “好。”梅文俊点头。华离羽赶紧掉头返回。梅文俊吩咐江一白去国辅府,他则带着华锦媗和韦青从小道暗地返回学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将他们二人藏在距离厨房柴房中,距离药房仅有一道围墙之隔。 不知李相国到底想怎样,又唯恐他人受牵连,梅文俊再三叮嘱他们藏在柴房中,自己回去察看情况。 封闭窄小的空间里,韦青等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华小姐,你懂看相?” “略懂。”华锦媗回道,忽地听见柴房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赶紧扑到纸窗前看,发现从药房走出的相国侍卫正朝四周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快躲。”华锦媗抓着韦青钻入墙角半人高的稻草垛中。 没多久,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华锦媗和韦青捂鼻不动,感觉到有人在房内翻箱倒柜后,就开始朝他们藏身的稻草垛走来。然后“铛——”地一声,是刀剑出鞘的声响。 她心头一凛。 043章 改运逃离明校(修改) 一把锐利的剑瞬间插入华锦媗和韦青中间的缝隙,寒气咫尺,与她脸颊只剩半公分的距离。 她倒抽一口凉气,然而紧接着是更多刀剑出鞘的声音! 华锦媗黑眸瞬间燃成金芒,手指微动,真是一群自找死的喽——“快走呀!”韦青猛然暴跳了起来,直接翻身撞向前方三名执刀。 初始的惊愕过后,华锦媗反应飞快,一句“谢了”就当仁不让地冲向门口。但不过三步后又从门口节节后退,因为有更多的侍卫闻声而来。他们是被韦青刚刚的叫喊声吸引过来,同时也瞬间明白相国大人要抓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 不得不说,韦青的衰运当真是厉害。 “抓住她!” 小小的柴房瞬间挤满人,韦青即便再身手不凡却也还是个孩子,此刻最多能牵绊住五六人,但相国侍卫十数个,各个身手不凡。 华锦媗东躲西藏,躲得万分狼狈,转眼间就被困在墙角,无处可躲,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人伸手抓来—— 锵! 千钧一发之际,白光闪过。 人未到,刀刃先到,那些侍卫抓出的手急忙缩回,快速拔剑,而那袖夕剑又一回旋,这些刀剑如废柴被断,亮晃晃的刀尖剑尖全都落地,没入三分。 一道红色身影横臂挡在华锦媗前方,黑眼危险一眯,寒声警告:“滚开!” 华锦媗顿如惊弓之鸟,连忙伸手抱住凤金猊的手臂。救星呀!来得真及时! 那些侍卫进攻姿态丝毫未变,冷声开口:“凤少爷,劳烦让开!”这句话,显然表明不会因为凤金猊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凤金猊回道:“如果不让呢?” “那便得罪了!”他们顿时挥刀又砍,刀势奇重,下手毫不留情。难怪韦青光是抵挡,就被震得虎口发麻,根本很难还击。 凤金猊的瞳孔无法抑制地急剧收缩了一下,“华锦媗,不想死就站这别动!”然后瞬间冲入战局中。 他的招式飞快,四周金铁交鸣,华锦媗的双眼甚至追不上他的动作,只知道是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片刻后,这些侍卫陆续倒地。 “还不赶紧走?!”凤金猊拉住她朝外跑去,韦青赶紧跟上。 但没多久,前后又现追兵,他们掉头跑向别处,可始终不过三十步便被人发现,迫使华锦媗不得不赶紧直视韦青那三衰七败的影响力! 他们终于避无可避地被迫躲进了饲养院,里面各种粪便臭味顿时扑面而来,熏得人作呕。放目望去,到处都是用栅栏围起来饲养的鸡鸭鹅猪马狗等等。 凤金猊将捂着鼻子死活后退的华锦媗硬扯进饲养园,意料外竟看到有匹马,眼中一亮,他赶紧冲过去将马拉了出来,然后吩咐韦青快去找些布,准备将它四蹄钉的铁掌包起来。 韦青“哦”了赶紧找,两人这边忙碌,暂时无瑕顾及那边的华锦媗,没看到她望着圈养鸡群的栅栏时——那双眼是如何狡黠的转。里面有一只红冠公鸡正向前迈出右脚,她挑眉,那鸡的右脚就滞在半空,然后整个身形瞬间被定格住。 华锦媗捡了一个小空瓶悄悄溜进鸡圈,不一会拎着装满温热鸡血的小瓶悄悄溜回来。 凤金猊和韦青正在忙着包马蹄,韦青忽地感觉背后有异样,遂扭头看,恰巧看见她缩回去的手,华锦媗眼角弯弯道:“没事,我见你背上脏了就拍拍。” “哦……谢谢。”韦青受宠若惊,便回头继续忙碌。 华锦媗负手而立,极其满意地欣赏自己蘸了鸡血绘在韦青背上的符文,也是笔走龙蛇呀……手指微弹,这个符文慢慢浮现玄金的色泽,浸入韦青肌肤体表,消逝了,将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那股作恶气息给暂时封闭住。 包好马蹄后,凤金猊先走动几步。马蹄铁掌落地,声响不大,这才伸手将华锦媗拉到前端坐好,韦青其后,三人同一骑,趁着夜色疾步跑向后山。 出乎凤金猊和韦青的预料,却又在华锦媗估计之中,他们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明校。只是李相国今日出手略狠,从明校通往王城的路势势必有埋伏,凤金猊只能选择绕远路,兜转几座山再从王城北面入城,途径奉山、青白山…… “青白山?”华锦媗忽然问道,“韦青,你说你双亲落葬在王城附近,可是青白山?” “是!”韦青越发好奇华锦媗的无所不知,急切问道,“华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爹娘到底……” “王城外可没多少乱葬岗,与之毗邻的就有一座青白山。如果你双亲真是埋在那里,那就——”好玩了。华锦媗暗自勾唇一笑,“凤金猊,我们先别回王城,到韦青父母坟前祭拜祭拜吧。” “你想干嘛?”凤金猊挑眼看她。祭拜?她哪时如此良善虔诚。 华锦媗不答,当然是——拆台。 子时,月黑风高。 远远地,灌木丛生的森林中,弥漫着各种幽幽磷火。乌鸦夜啼,有兽厉嚎,在黑夜的衬托下,世事万物越发狰狞。 韦青带着他们来到青白山的高峰。峰连绵起伏,其中有处隆起的高地上,修有一座白顶石碑坟。 “华小姐,凤少爷,就是这里。”他喊道,疾步上前,走到坟前叩拜三下。 死者为尊,华锦媗也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打量四周环境,即便是黑夜,但肉眼可见周围青木葱翠,远处青山叠翠,有水泠泠,看似地势高远,立意雄浑。但只是看似…… “韦青,是谁让你爹娘下葬到这里?” 044章 坟头堡起棺 “我爹娘死得突然,需要即刻入土为安,但商者讲究风水命运,那时我们韦家又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所以选址下葬和分家同时闹了起来。最后由家族长老协商确定分家,七日后选福祉下葬。只是好的风水地难寻,庆幸的是家族有人与封天观刘观主相熟,求得刘观主亲自出面,寻得这块‘人上人’的风水地,说是先人下葬能福泽后代。” “庆幸?你们就这么确定——”华锦媗挑眉,嘴角绽出一抹诡笑,“真是庆幸?” 韦青望着她,忽地沉默,似是明白她在暗示什么。 可旁观的凤金猊却皱眉,只觉得两人眉来眼去的每一瞟尽收眼底,不知怎的让他有种极闷的感觉。 “无奸不商,亏你们韦家还世代经商被封皇商,可居然还相信天下间竟有免费的午餐?韦青,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下葬的‘人上人’地方,这里可是——”华锦媗冷笑,“坟头堡!” “坟头堡?华小姐,求指教。”韦青连忙追问。这名字光听就知不妙,可他明明记得当年下葬时人人都说此地地势高远,立意雄浑,落葬者可吸天之精气,聚地之华彩,福泽后代。 华锦媗指着被拿来下葬修坟的凸坡,又横手指向山丘正前方,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韦青望去,不甘被忽略的凤少爷嗤鼻道:“对面山丘是乱葬岗。” “没错。乱葬岗,不是都说那里是无主孤魂游荡的地方吗?而这里平地隆丘,看着像不像坟头?这样的风水穴可谓是三衰七败,阴鬼之物红白颜色看得最清,坟头之状看得最真。据说把人下葬在这种坟头地上,是积邪泄运,累及子孙后代倒霉,死无安宁。你说的那位刘观主要么对风水学一窍不通,要么……”华锦媗窄袖轻罗,眼角闪烁着火一般的微笑,“就是故意撺唆你们在此下葬。” 韦青有些恍惚地凝望着她,“什么意思?” 华锦媗道:“韦青,你如果按照双亲下葬的地方,再向下深挖三丈,你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韦青惊愕地看着她,颤声道:“你要我起棺?!” 华锦媗点头。 “华锦媗,你瞎诌也该有个度!”突然横空插入凤金猊的声音,他斥道:“人死就成黄土白骨,你们起棺挖坟做什么?而且死者为尊,你们懂不?!” 华锦媗睨向他,笑道:“凤金猊,我可没瞎诌。” “什么坟头堡、三衰七败穴、挖坟起棺,你这不是在瞎诌?”凤金猊怒道,劈手扣住她的腕,直接将她拖离六七步,“闹够了没,别忘了你还在逃命,我们要赶紧走了!” 华锦媗挣开他的手,“凤金猊,即便是我在闹,那也与你无关。” “无关?你居然说与我无关?!”凤金猊真觉得可恼可笑,自己三番四次救她,居然得到“与你无关”四个大字,果真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个小女人不仅忘恩负义,还敢说的理直气壮,简直脸厚的城墙三拐弯! 可是……他即便再呲牙裂目,但面对华锦媗,他总觉得自己再有理也无力可申!这种憋屈,是难以启齿的折磨。 “好、好,既然你说与我无关,那我还帮你们干什么!我走!”凤金猊气极反笑,直接转身就要离去。 华锦媗也自觉过火,再者凤金猊可是求之不得的“超级盾牌”,故而在他转身时,她赶紧伸手攥住了他的袖角,有些哀怨有些讨好道:“凤金猊,凤大少爷。”能屈能伸,能谄能媚。 “放手!”凤金猊头也不回,狠一拂袖,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将她推倒了。他急忙回头,手不由意识地伸出要扶,却又忍不住怔住,面色复杂地缩回手,愣愣地站在原地,就看着华锦媗,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不知道该看哪里。 华锦媗楚楚可怜。 韦青连忙走来扶起她。 凤金猊见到他,眼中复杂情愫瞬间被一抹妒忌和不甘占据上风,他果断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推开韦青的手,将华锦媗扶着抓着,哼道:“还好吧?只是摔倒而已,又没有缺肉伤筋。” 明明是关心的话偏要说的这么惹人嫌。 华锦媗捧脸无奈地看住他,凤金猊被看得面颊微红,瞪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你终于承认自己长得不好看了。”华锦媗欣慰道,见凤金猊要发飙,赶紧见好就收,“好嘛好嘛,凤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大人不记小人过,待会就帮小女子起棺吧?我发誓,我绝对知道死者为尊四字,起棺挖土不是亵渎亡者,而是……” 她顿了下,眸光略寒:“让亡者安息,生人安宁。” 韦青思索已久,终于下定决心,字句斟酌道:“好。”于是分头找可用的工具,零零散散地拼凑起来,总算有些锄头可用。可是就凭他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来挖土起棺,最起码也要两三个时辰,这…… 韦青不管不顾,即便是徒手挖土废掉双手,他也不在乎! 华锦媗见状,终于道:“你们先退后吧,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保持沉默,别说出去。” 凤金猊脸上弥漫狐疑神色,但还是依靠言后退三丈远。 华锦媗便晃着手中的鸡血,围绕着白碑走动,一点一滴洒了一圈,最后将所剩无几的小瓶抛向韦青,“接着!”转身面对坟墓,勾唇哼笑了一声,这些均匀洒落在白碑周围的鸡血,顿时发出刺眼的玄金二色。 045章 改命破运 随着她唇角笑意的加深,眼神却凌厉得如同刀锋——白碑瞬间被玄金两色照得不可逼视,而头顶的月明星繁,顷刻间变成乌云密布和天雷滚滚。所有人的面目,都在这片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应中显得极为鬼魅。 远在王宫国师府邸卧榻而眠的人,蓦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醒。那位白发曳地如仙如魅的国师,立即抛出几枚占卜所用的铜币,但铜币飞洒在半空还未落地,就已绽裂,最终零散成碎块落在地上。 “卦象还是被反噬了。” 焚音阴郁地洞察一笑,凌厉的眸光剐向窗外被偷天换日的气象,细细地观察者天空中漫卷的风云,“片刻间就能召唤风云,令天地变色,弘阳城到底是来了什么样的人物?” 这端,青白山。浓云翻滚间,平地刮起一道龙卷风盘旋在山峰各处,将四周草木全部连根拔起。 凤金猊和韦青都被风沙刮得睁不开视线,身形踉跄后退。唯有华锦媗衣发狂舞的站在飓风中心,细碎光芒像盛开的花绽开在空中。 几道闪电接二连三地劈砍下来,直接将凸起的坟炸开,绽裂无数条地缝。那道龙卷风再呼啸而上,将地表沙土一层一层刮开,然后展露出掩埋其中的双人巨棺。 她微笑,收手。 她一收手,龙卷风就停了消失。浓云散去,天空再度恢复月明星繁,远方依旧青山叠翠,但四周却已寸草全无。 华锦媗缓缓走到双人棺前,伸手摸在棺墓上,嗯……黄花梨木棺,好棺好棺。不过—— “啪”,她手掌轻轻拍了一下,这副看似坚固不摧冬暖夏凉的上等好棺,轰然四散。而棺内,空空如也。这是一具空棺! “怎么会这样?我爹娘呢?”韦青的脸色苍白,忽然间用尽力气大声重复了好几遍,“我爹娘呢?我爹娘呢?!” 华锦媗拂袖后退,眼神瞬间也暗了,顿了片刻,仿佛叹息般地回道:“在棺材下面。好了,该你们动手了。” 韦青面色震惊地看着华锦媗,这回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空棺拖开,快速挖土。出乎意料,棺板下的土非常干燥呈颗粒状,几乎是用手一抓就能碎成散沙,无需用力就能轻易铲开。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地底泥土怎么可能这么干燥?而且这里四周还枝繁叶茂,有树有水…… 凤金猊也觉得奇怪了,便上前给韦青当帮手。没多久,他们就从距离棺板三丈深的地方挖出一具盘旋着的巨蟒尸骸。 这具巨蟒非常庞大,盘旋了足足十匝,约莫五尺高,七丈长,衬得人非常渺小。而白森森的骨节尖锐错杂,即便已死,但仍让人感到森怖不已。 韦青挖出这具巨蟒后,眼睛里闪过了深沉而悲伤的神色,他手指痉挛地捏着锄头,连指节都有些发白,惊怒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锦媗让他们继续挖,他茫然痛苦地继续挖,下一刻,就在巨蟒嘴角所对的方向,挖出了两具连张草席裹身都没的人类骸骨,明显是一男一女。他惊恐不安地看向华锦媗,她道,“没错,按照这种阵法的布局,这里葬的就是你父母。” “扑通”的一声重响,韦青忍不住跪倒在地,仿佛心碎了一般,颤抖地伸手抱起那两具骸骨。几年咬牙走来他自觉已足够坚强了,但此刻却还是泣不成声。 凤金猊没想到韦青双亲好歹是皇商,富甲一方,死后还风光大葬,事实上却是葬的如此隐蔽凄凉。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华锦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事?” “听说?”华锦媗挑眉,眼睛里闪过捉摸不透的光,眉目非常清丽,而眉宇间集聚的冷僻寒意也非常深重,“有些事我根本不需要听,看就能看出。当我看到韦青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奇怪,身上怎么会有股令人作恶的气息,相貌财富不俗却衰运缠身。想来想去,估计就是某些术者施展所谓的截运风水局,从他家祖坟那里做了手脚。有时候‘运’这种东西嘛,靠天生,强求不得,强取不得,即便强求强取也不一定能随便适用,除非是同宗血脉的人。” 凤金猊将她之前提及韦家的旁支改姓欧阳后更加飞黄腾达的事迹结合起来,皱眉,目光瞬间冷彻晶莹:“是那个欧阳旁支搞的鬼?” “很明显是。”华锦媗负手临风而立,看着青白山四周,轻轻笑道,“按理风水系的舆论,这里山形如龙,风青水秀,可谓一览众山小,确实是块上好的风水地,堪称龙衔珠。在这里建屋居住的确是吸收天地精气的好地方,只是如今建的是阴屋,埋地底,吸的可是底下四周那些所谓污秽恶气,而且还埋了一条小龙,已有龙,那何为珠?” 046章 破阵反噬 “这珠——”凤金猊顺势思索,猛的望向韦青紧抱的骸骨,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是他父母!” 华锦媗点头,顺着蛇骸的北面缓缓往前走,步伐间,鞋缀银铃轻响,“是呀。不过我们再假设这里已有一龙有一珠,如果某处还埋一龙的话,二条龙抢一珠,你们猜是什么……” 踱步行走的她忽地停在某地,莞尔一笑:“你们要不要再挖挖看?” 闻言,韦青擦掉眼角的泪,小心翼翼放下双亲骸骨,顿时抓起锄头冲到华锦媗身边,恼怒地高举锄头砸下去。 可这里与那蛇骸白碑相聚不过六丈距离,但土壤湿润肥沃,每锄下去都极其艰辛。韦青挥得满手血痕,终于挖出了一副绘满龙纹的柳木棺材。 结合华锦媗刚刚的“二龙抢一珠”,凤金猊和韦青齐齐一怔,目瞪口呆。 华锦媗有些讥诮地微笑起来,“风水中称这种穴为‘二龙戏珠’。一条吸阴泄运的龙,为了保持二者平衡,第二条必定吸阳积运。韦青,你现在该明白这副柳木棺埋的是什么了吧?” 韦青的心猛然一紧,带着震惊和极度复杂的感情,用力敲开棺材钉,掀盖一看,里面躺着一具血肉仍在但肢体扭曲的老人尸体,而那张面孔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韦七叔!他是欧阳旁支的上一任当家!”韦青咬牙说道,瞬间明白前因后果,只是看不明白这个老人扭曲歪倒在棺材一角的姿态是为何? 华锦媗于是戴着早已备好的手套上前,伸手拨了那蜷缩的尸体记下,尸体全身骨骼僵硬维持着这个姿态无法更改,而面部神情也维持着死前的三种情绪,惊恐、愤怒、绝望。 她微微笑着:“很简答,他是活着被钉在棺材中,临死前自然挣扎,最后在恐惧与愤怒中被窒息而死。韦青,你们那欧阳旁支新任的当家,出手果真狠辣,韦家主脉败他手中也不虚呀。” 相邻的一片土地,那边干枯松散,这边湿润丰沃。 同时下葬的尸骨,那端全成骸骨,这边却还能保持栩栩如生的血肉之躯。 无需再说,即便凤金猊和韦青再如何质疑华锦媗的风水荒谬论,至少都明白了某些事,韦家败落非天意,乃人为! “华小姐,那我爹娘是如何死的?” “稍等——”华锦媗回头去检查韦青双亲的尸骸,即便只剩尸骸,她也能从这两具尸骸浑身分布不均匀的黑斑看出,“是慢性中毒而死,看样子,服毒也有三四年光景了。” 韦青双目顿时燃起暴戾的血红,拳头捏的咯吱响。 华锦媗挑眉:“怎么?你现在就想找那欧阳旁支报复?” 韦青咬牙道:“自然!杀我爹娘,毁我韦家基业,此仇不共戴天!” “可就凭你现在的能耐?”带着些许的讥诮,华锦媗回头,“你们那欧阳旁支如今位列十大富商榜第四,富可敌国,当初就能让所谓的封天观刘观主协助,造成这种三衰七败的双龙戏珠穴,如今又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接近的?!” 韦青睁着那双暴戾血红的眼望着华锦媗,饱含悲伤,浸满无奈却又充满残弱的期冀,鬼使神差的他忽然走到华锦媗面前,屈膝跪下,“华小姐,我知道你有能力帮我的,对不对?只要能报仇,我愿意牺牲一切,从此任你差遣,求你成全。” 华锦媗看着他,见他死死咬着牙,眼睛里却是类似于困兽般的绝望不屈——不,不能屈服!不能就这样屈服!仿佛只要还有一口气,无论数年百年都要将为韦家主脉报仇雪恨!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莫名微微的笑,这样的韦青,日后定会是难得的人物。 凤金猊道:“韦青,她不会武功,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没这个能力帮你杀人报仇。” 韦青有种惊悟的错误,事实似是如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直直望着华锦媗,心里总觉得她就有这个能帮他复仇的能力,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 华锦媗暂时就默默看着听着。 凤金猊看着她,“华锦媗,这事你别再管,我管就行。” “你居然要管?”华锦媗回望凤金猊,似乎在感慨,又似乎是嘲讽,但她又奇怪的呵呵笑,伸手在他肩上又捶又捏,谄媚道:“凤少爷,区区小事您真要亲自管呀?会不会太劳驾您了,这小事一桩,其实我也能办到。” “华锦媗,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说你现在自身难保,你能办,你有什么能力办?你能打能杀吗?”凤金猊怒地打开她的手,寒声警道:“你现在跟我回去,李相国的怒没消,你就别想再踏出凤王府半步!” 她幽幽回道:“我又不姓凤,干嘛老住凤王府。” 凤金猊气结:“不姓凤就不能住吗?跟我回去!” “不回。” “不回?那你就别管这事!” “我偏管!你奈我何?” “你敢?我不允许!” 无聊的对话,华锦媗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有何权利管我?” “别忘了你还欠我第三个条件,我自然有权利管你,现在就禁止你插手韦家的事!”凤金猊脱口而出,猛然瞧见华锦媗骤然亮得异常的眼神,禁不住捂额——事不过三,他竟还是上当了! 华锦媗晃着三根手指,笑嘻嘻道:“两不相欠咯。” 凤金猊咬牙沉默,面色微沉,想方设法要驳回刚才无意许下的第三个要求,反正华锦媗也没能力管韦家的事,孰料她又口齿清晰的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高帽扣下来,迫使他骑虎难下,憋得无话可说,满脸忽青忽红。 “韦青,你也看到了,既然我答应凤金猊不管你韦家的事,我就不管了。但凤金猊刚刚也说了他会管,你就放心等着凤大少爷为你韦家沉冤得雪吧。”华锦媗咧嘴笑道,然后将韦青扶起来,殷勤安慰,见他面上难掩震惊与痛苦,夹杂着崩溃般的痛苦,她呵呵笑着附加了一句,“不过无须动手,欧阳家也该灭门了。” 韦青终于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为什么?” 华锦媗眼睛里有遥远而冰冷的笑意:“欧阳家原本是偷截你韦家主脉的运才发财致富。格局四年便成定局,可如今四年未到,这双龙戏珠的格局就被破了,你被吸走的运自然得返回,而他们截走的运则要退回。再者布阵失败都会被反噬,越是恶毒的阵反噬后果就越是严重,你就收拾下双亲骸骨,跟我回去静待好消息。无需多久,半个月就有结果。” “这些听似和术法相关,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别告诉我都是从书上看到,绝无可能!”凤金猊顿了下,忽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难道——“你练术法,上回明校的鬼打墙该不会就是你搞的鬼?” 这么聪明?华锦媗有些惊愕地看着凤金猊,然后吐了吐舌头,默认了。 凤金猊眼目呲裂。 047章 国辅府撕逼前奏 过了一会儿,韦青将双亲骸骨烧成灰烬,用衣衫层层包裹好带在身上,然后站到华锦媗身后,无形间有一种主仆尊卑之感。他曾说只要华锦媗告诉他双亲死因,他就愿做牛做马,故而从此刻开始,他就将他的一切献给了华锦媗,跟随她。 华锦媗抬起乌黑的瞳仁缓缓笑了一下,她自然是不会无条件帮人。 凤金猊就站在旁边看到她这双眸,含着轻轻浅浅的笑,看似温润如墨玉,明明狡黠如狐。 三人终于在日出前抵达弘阳城,街道上还没什么人。国辅府在北面,凤王府在南面,但他们却没有走南北两条路,而是选择西面,饶了大圈后才拐向北,专挑偏僻悠远的巷道,到了国辅府的后门。 后门外没人把守,看似守卫薄弱,华锦媗正要伸手敲门,却被凤金猊拦下。他吩咐韦青,“你带着她悄悄进去,就藏在华凤池那里别再露面,护好她的安危。我回凤王府请父王出面,看李相国肯不肯给这个人情。” 韦青郑重地点头。 他这才望向华锦媗,后者赶紧低眉顺眼的笑:“凤少爷慢走不送。” 真是良心被泯的逐客令!凤金猊面无表情,内心却风波骇浪,他深吸一口气,实在按捺不住就抢了她腰间的帕巾往她嘴里一塞,顿时让她呜呜连声却说不出话来。 “连自保都不行,就知道你那些术法有多蹩脚。”凤金猊微微冷笑,看着她的眼睛,词锋咄咄逼人:“没事别乱拿出来折腾,否则只会惹事生端!华锦媗,你就一颗脑袋挂在脖子上,别随便掉了。” 华锦媗含恨地怒瞪而去,唯恐两人再针锋相对,韦青赶紧扶着华锦媗,带着她跃入华国辅庭院中。 两人一落地,门外也传来马蹄疾去的声响。 华锦媗吐掉嘴里的帕巾,倒没出声吐槽凤金猊,只是面容的嬉闹讨好不再,渐渐地,垂下眼,累起三分沉凝之肃。她盈盈而立,略一扫视趴在门旁仍呼呼大睡的守卫,眼中哼笑而过,带着韦青朝前走去。 此时日刚出,东方刚有一丝鱼肚白,国辅府除了厨房有人影忙碌,其他地方倒还没什么人影。 韦青跟在华锦媗身后,她未将凤金猊的话听入耳中,直接堂而皇之的走在廊道上,毫无惧怕。 凉风拂面而来,携带着一股无比熟悉的烧符纸气息,让华锦媗蓦然驻足。 “天才刚亮就惹事,这国辅府的人到底是有多闲?”她扭头望向北面那道镂空的围墙,意态闲闲地拨弄两根长得超乎常人的指,幽幽笑道:“好,既然想玩,那我就陪陪你们。”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华水苏的庭院旁,里面人头攒攒。有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开坛做法,四周围观的不仅仅是围着面纱的华水苏和五姨娘这房的人,其他房的人都来齐,就连华国辅这位向来嗤笑鬼神的一家之主也坐在院中央的檀香椅上。 这样的阵仗倒是出乎华锦媗的预料,她挑眉,和韦青躲在围墙后,目光透过面前镂空窗栏,将里面众人各色尽收眼底。 那个道士右手执剑,右手擎铃摇得狂响,面容肃穆沉静,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在女眷占据绝大多数中,除了城府极深的华国辅外,男眷亦有十数个,华锦媗能认得的也就是华青澜和陆明。只是正当所有人惊恐狐疑地看着那道士撒符喷火,又是挥剑又是上蹿下跳时,唯有华青澜露出不耐烦的嫌恶神色,显然是被迫来此。 五姨娘锦帕掩面,对华国辅泣诉道:“老爷,您也听见了,高真人已亲口说咱们府邸确实有妖孽作祟。这妖孽除了华锦媗还有谁?您想想,打从她自乱葬岗归来,性情大变,这国辅府就不得安宁了!先是雷霆劈死府内三人,后有鼠精作祟将水苏面容全毁,这难道还不足够证明她就是妖孽吗?” “是呀,爹。那日就是她将小黑的尸体放到我房中,然后没多久就好多老鼠从各个角落冲进来,不仅把小黑吃了,还爬到我身上肆意啃咬,女儿快疼死了……”华水苏站在华国辅身后,抚着面上薄纱是声泪俱下,似乎是忍着极大痛苦,忽地扯下面纱,将一张遍布细碎咬痕的面孔曝露人前,惊得无数胆小的人颤栗惧怕。 华国辅看着华水苏被毁得如此狰狞的面孔,也是一怔,瞳仁眸光闪着复杂之色。他向来不信鬼神妖孽,非要信,他也信这一切都是人为,幕后由华凤池操作!华凤池对这他这位父亲,对整个国辅府,是企图分崩离析了。 华青澜也如此想,五姨娘摆出这番阵仗,看似针对华锦媗,实则针对的是在这府中拥有举足轻重之权的五弟——华凤池!除了华锦媗这一弱门,华凤池将近无懈可击。华国辅向来对华凤池是爱恨参半,但若恨大于爱,那么现在就是最佳时机,以华锦媗为剑攻华凤池之盾…… 华青澜暗地窥视华国辅面色,想看他作何种抉择。 华国辅面沉如渊,静静思考了许久,终于道:“若锦媗真是妖孽作祟,就请真人抓下。” 华青澜心中一寒,爹终究是决定借剑攻盾了! 古有妖孽作祟险些误国,今有唐国迦若公主精通妖法,与唐九霄兄妹联手夺位,虽是惨败却也让风云变色,血流成河,唐国自此溃不成国。所以诸国君王垂涎术者力量却又忌惮这些术法之力妖魅之物,诸国草木皆兵,一致达成对待如妖如孽的人物做法,都是宁可错杀也不错放。 韦青闻言顿时为华锦媗捏了一把冷汗,孰料后者眼角闪着熠熠兴奋的光芒,激动异常:“这国辅府终于脱掉面具开撕了!” 048章 狗咬狗 五姨娘见已劝动华国辅,难掩面上喜色,立即朝那道士瞟了一记眼色。那道士自然会意,豁然抓起一把白米撒向桌台烛火,“噗哧——”几声,白米遇火便燃,瞬间化作细碎星光飘向庭院四周,好似竹林幽火。不同的是这些火焰呈黄色且有些神圣之彩。 众人眼中的质疑因这淡了几分。 可五姨娘和道士的这一瞟没能逃过华青澜的眼,只是他手掌搁腿稍微挣扎地握紧片刻后,就又松开。 华锦媗挑眉:好吧,既然连他华青澜都不愿出声为她和华凤池这对难兄难妹辩驳几句,那她待会玩起来就无需愧疚感了。 那个道士炫技般洒出的火光又慢慢聚拢到庭院上空,幻化成一盏指路的孔明灯,缓缓飘向西面而去。 “西边有妖气!”他扬声高喝,手指翻飞,口中念着一连串无人能懂高深莫测的咒语,桌面四把桃木短剑瞬间飞腾而起,合入他手中紧握的那把长柄剑,这剑变又长了几分。 西边?! “西边是华锦媗和华凤池的庭院,果真是他们做祟!”五姨娘又尖声喊道,连忙让这道士赶紧大显神威。如此有模有样,其他人也不免惊惧难道华锦媗真是妖孽作祟? 可华锦媗偏偏觉得奇了怪了,要捉妖应该当面捉她才对,现在庭院里都没什么人,他们过去抓什么妖?除非……她眼中瞬间洞悉,莞尔一笑,继而眼一凛,那盏飘向西方的指路灯顿时偏了个角度,斜穿华凤池庭院上空,转向东面停留在某处庭院上。 那是—— “三房的庭院!” 众人惊呼,纷纷望向素来敛容沉默的三姨娘,三姨娘顿时好不愠怒,暗忖这五房的贱人,莫非想趁机将她拖下水吗? “不是说妖孽是四房的锦媗吗?怎么这灯停在了三姨娘的院落上?”人群议论纷纷,然后神色各异。 三姨娘似笑非笑:“五姨娘,你请来的高真人说西方有妖气,你也满口喊那四房的两人是妖孽,怎么这灯竟停在我那边了?莫非我也是妖孽不成?” “若说四房是妖孽,那七丫头性情大变似有可能,可是三姨娘这端可无异样。五姨娘,你确定你请的真是高人,莫不是为了针对某些人特意请来冒充的神棍?”出口讥讽的是二姨娘。不过她呛声可不是站到三房那边,而是五房今夜占尽上风,若是让五房成功铲掉四房顺带拖了三房下水,那么势必打破国辅府的平衡。 他们宁可相互制约,同卑同尊,也绝不慷慨地让某房独大。 五姨娘也是错愕,暗地恼怒剐了那真人一眼,意思是:怎么回事? 那真人也是有眼有脑的人,当然悟出国辅府的暗波涌动,遂黏着那点黑须,掐指故作深沉道:“那妖孽知道本真人前来,便企图往东面潜逃。哼,大家随我来,稍作片刻定能将它打回原地。”然后又开始所谓的作法,实则要将那盏指明灯移回华凤池的院落,否则下面的戏没法演。 只是华锦媗刚刚出了手,这盏灯可没那么容易被扭转,那个道士意识到情况有些脱控,暗地冷汗直流。 “趁他们狗咬狗的时间,我们也该热热身了。”华锦媗道,头也不回地朝华凤池的庭院走去。 到了庭院,庭院门竟是锁的? 她勾唇,示意韦青上前敲门,韦青便将门敲得咚咚咚巨响。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声仿佛等待已久的惊喜回应:“老爷,五夫人,奴婢这就来开门!”然后门开后,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孔出现,但是看见陌生的韦青后满是失望,继而看见华锦媗,却是狠狠一怔。这一怔,甚是蹊跷! “怎么……”华锦媗挑眉,“见到本小姐很是失望?” 这婢女赶紧敛容,恭敬福身拜着:“怎么会。奴婢只是想七小姐此刻该在明校,这时候敲门大概会是老爷夫人他们,没想到竟是小姐回来了,阿薇惊喜至极便呆住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们在我身边伺候不过几日,竟是对我这番忠心,甚好甚好。”华锦媗感慨道,领着韦青朝里面走去。 这婢女正暗叹侥幸过关,腰板不由得挺直,但见韦青尾随华锦媗其后,遂道:“七小姐,这是何人?” 华锦媗闻若未闻。 这婢女阿薇若是有点头脑就该掂量下自己的身份,只是她以为华锦媗年纪幼小可随意欺压,而她又已搭上五姨娘的枝,以为华锦媗没听见,遂再重复道:“七小姐,这是何人?” “既然唤我一声小姐,就该自知奴婢身份,居然敢质问主子?”华锦媗冷笑,头也不回:“韦青,将那以下犯上的奴婢带上来,本小姐在这府邸即便年幼位卑,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主子。趁我五哥不在,这些贱婢就三番四次跑我头上撒野,若不给点颜色,当本小姐的身份是摆设吗?” 韦青点头,迅速转身将这婢女阿薇反手擒住,捂住她的嘴,直接拖到厅内按着跪下。屋内包括阿蛮在内的三名婢女正忙碌着,突然被这一吓险些要喊,又见华锦媗进门,这才赶紧收声迎上来,福身拜道:“奴婢见过七小姐。” 华锦媗先唤阿蛮去将庭院门关了,然后高深莫测地蜷在厅内正座,下巴靠在膝盖上,梳着双环鬓的她,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玉兔,乖巧可爱。 ——这是表面。 真相是,她准备动手了。 049章 真假斗法 阿薇被韦青钳着双臂押跪在地上,虽有怯色却也有愠色,“七小姐,不知奴婢做错何事?” “即便你没做错,但本小姐想让你跪就跪,还需要理由吗?”华锦媗笑道,吩咐阿蛮说:“倒杯热茶来。”阿蛮便离去,片刻间端着茶香四溢的杯盏回来。 华锦媗捧着杯盏摩挲取暖,漫不经心道:“说吧,五姨娘让你做了什么好事?” 此话一说,阿蛮、阿翘、阿碧三人脸色顿变。阿薇听华锦媗这样一说,眼神闪烁,但仍佯装镇静:“奴婢不知道七小姐在说什么。” 华锦媗挑眉,缓缓走近她身侧,伸出小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划过,冰冷尖利的手指像刀划过她的脸庞的刺痛,让阿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华锦媗并不用力,只在她脸颊上留了一条绯红的划痕。 “是不是觉得本小姐年方才八,所以傻不溜秋的很好欺负?”她轻笑,语气森然,“明知道本小姐会问自然是知晓什么,却故作无知装傻,你知不知道这种行径是最愚蠢的?” 华锦媗摆手示意韦青松手,他便松开,阿薇面如土灰,感觉不对劲的她爬起来想逃,谁知华锦媗手中的杯盏突然“啪”的一声砸过来,滚烫的热茶和细碎尖利的瓷片瞬间扯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啊……” 阿薇捂着热气翻滚鲜血直流的脸,痛得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地向四周伸着手,哭喊道:“救命呀!我的脸好痛呀!” 其他婢女遂同情地要上前,却被华锦媗沉声喝住:“退下!”然后抬脚就将阿薇求助的手踩到地上。 三名婢女顿时面色惧怕地看着八岁的华锦媗,身子全都僵在那里,如木雕一般。 阿薇被华锦媗踩得十指连心的痛,但再痛也痛不过脸上肌肤好似完全破裂,仿佛连风从脸颊拂过都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抱住华锦媗的腿哭喊道:“七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是五姨娘说只要婢女将她给的东西埋在庭院中,她就会将我提拔成大丫头。” “她除了吩咐你,还吩咐了谁?”华锦媗眼角余光冷冷剐向剩下的三名婢女。 阿蛮三人迅速明白华锦媗发怒的原因,急忙脸色煞白地跪下,争先恐后解释:“奴婢没有背叛七小姐。” 阿薇哭着摇头,因为她当时正在庭院角落一边骂阿蛮这么快就获得提拔、一边骂华锦媗不就是懂得投个好胎而已,然后骂着骂着五姨娘就出现了,不仅没责怪她还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最后还说给她一个翻身的机会。 华锦媗无声无息地微笑着听她的解释,阿薇浑身战栗地匍匐在地上,其她人也都跪着没有出来救她,因为此刻的华锦媗,断然不是她们有胆去触犯! 华锦媗语气冰冷:“韦青,你去看看庭院里埋了什么东西。” 韦青点头,按照阿薇指定的地点在院中石椅三寸偏北的地方,挖出了一个黑色木匣,递交到华锦媗手中。 她打开一看,莫名被逗笑了,因为匣内放着两个写有生辰八字且浑身胸前扎满针的布娃娃。但其他人就笑不出来了,反而面色煞白嘴唇发颤,天知道这种东西可是很恶毒的诅咒,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犯了极大的罪。如果这些东西藏在这庭院中被人发现,那么整座庭院的主仆都逃不了干系!华锦媗他们是主子尚好,再惨也不至于丢命,可她们身为婢女再好也不可能活命。 想到这,阿蛮三人对这阿薇顿时毫无同情,反而充满了怨恨。 华锦媗朝阿薇努努嘴,“阿蛮阿碧,你们捆了她押到内屋,用布塞住嘴,看着她,不许她出声,跑了或者死了,你们两个知道结果如何的。” 阿蛮阿翘满脸畏惧地看着华锦媗,紧忙应声“是”,然后先将哭喊着的阿薇用手帕堵住,用力抓着她的双臂往内屋拖。 屋内就剩一个婢女阿碧,她浑身战栗地跪着,听见华锦媗吩咐一句“将这里收拾收拾”,抬头见华锦媗捧着木匣和韦青正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犹如噩梦般的拭去满头冷汗。她才八岁,怎么这番可怕? 华锦媗将木匣里的布娃娃交给韦青,细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上轻轻一咬,笑着:“埋到南面的庭院去。” 韦青奉命。华锦媗望着那盏钉死在三姨娘庭院上空的指明灯,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盏让道士急着团团转的指明灯于是动了,缓缓地朝她飘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术法为何失控,但指明灯总算是落在指定的位置,这位“作法”的高真人难掩面上喜色,将手中长木剑挥得剑花纷飞,立即摇着铜铃朝华凤池的庭院冲来,威风凛凛道:“妖孽,看你往哪里跑?” 五姨娘见计划如期发展,赶紧故作悲痛恼怒地喊道;“快、快跟上高真人!”然后一伙人各怀心事的朝华凤池的庭院奔来。 见庭院的门关着,那道士二话不说直接将门踹开,环顾四周,看见庭院中那套标志性的石桌石椅后,登时指道:“从这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妖气,来人,给我挖。这边定有古怪!” 少数极为老练的内斗高手,瞬间明白这一夜的闹剧是何主题。 不待华国辅开口,五姨娘便赶紧指了几个身强力大的男人去挖,直到某个似曾相识的匣子被挖出后,一直扮作苦情角儿的华水苏,薄纱掩面几乎要笑裂了嘴角。 五姨娘快步上前捧着匣子打开,粗略扫了一眼见有两只布偶,顿时故作惊恐地夸张喊道:“天呀!这些是什么东西?老爷,你们快看看,这些都是些诅咒人的布偶呀。” 她将木匣子敞开,像街边卖艺结束要收钱的人一样,捧到众人面前来回展览,又惊又怕地说道:“真是太可怕了,这里面的布偶居然写着老爷和水苏的生辰八字,难道我家水苏被害得如此惨,幸亏高真人及时发现,否则下一个就轮到老爷了。哎唷,老爷……这四房的两个孩子真是好狠的心呀……” 050章 虎毒食子 “爹爹,求您一定要给水苏做主呀!真没想到五哥和七妹竟会如此罔顾兄妹情谊,用这等卑劣可怕的手段迫害水苏和您。”华水苏俯身跪在华国辅身侧,声泪俱下地指控。 华国辅面色阴沉,当即拂袖怒道:“来人,即可派人去明校将那可恶的丫头押来。陆明,将我的官服拿来,老夫教子无方,要连夜入宫向皇上请罪!”趁着皇上今日对华凤池再三推辞前往骊山,一怒之下将他扣押的空隙,这时候再伺机加火就最合适不过了。 ——教子无方。这事捅到皇帝耳里是只大不小! 众人闻言便知华国辅决定弃子,顿时面色各异,有喜有忧,也有人心寒。 “不知道爹爹所谓的‘教子无方’四字,指的是何人?”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冰肌玉颜的小女孩款款走了出来,墨缎般的青丝绾成双鬓,眉若新月,一双剪秋水瞳清凉明净,灿若繁星,精雕细琢的宛若遗失在世间的珍宝。 众人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华锦媗会突然出现。 华青澜心口一紧,故作平静道:“原来凤池已将小锦接回家了。小锦,凤池也在屋内吧,是在休息还是有事出去稍后立即回来?”他的话里藏话,看似提醒别人,却也是暗示华锦媗要借势自保。 莫非华凤池被放回来了?华国辅顿时一愣,倘若华凤池就在房内将刚刚这一切听去,他们没有机会拿到华锦媗作要挟,整个国辅府断然不敌华凤池。 华锦媗将华国辅心理的小九九看穿后,谢过华青澜的好意,不以为意的笑:“五哥没来接我,我还正想问问五哥的下落呢……”华凤池不去明校接她,也不在这国辅府中,她看着华国辅的神色,约莫猜到华凤池该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面带侥幸的华国辅顿时摆手示意几名侍卫上前,口中振振有词:“给我拿下这个孽……”可忽见华锦媗跨过门槛走出六七步站定,有个黑衣小少年紧随其后,那双眸犀利如剑,咄咄逼人地直视而来。 华国辅急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人是谁?! 华锦媗负手站在韦青前方。 韦青毕恭毕敬,她姿态凛然,韦青冰冷寒烈犹如随时出鞘的利剑,她轻笑如风却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主宰气度。气度,对,便是这股气度清晰区分了谁为主谁为仆! 他们明明只是孩子,却根本不像孩子。 “锦媗,这是何人?”华国辅按捺不动,忙试探道:“可是哪家公子?” 韦青原本就是皇商出身的公子,幼时锦衣玉食自带贵气,被人劫运后,虽是落魄却更增添一身刚毅,如今劫破运回,衰运不再,所以他的刚毅、贵气,俊美容貌融合起来,一身气度不逊王侯将相。 众人不明的是:这身气度不逊王侯将相的小少年为何对华锦媗呈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态度?! 韦青却静默其后,有种若无华锦媗之命便不屑开口的意味在。 华锦媗持笑:“区区皇商之子,不牢父亲追问。” 皇商之子,这还区区?!不少人闻言色变,其中居多以看戏姿态出现的人,望着华锦媗的眼神渐发沉重。因为确实怪,这小丫头越发有种猜不透看不明的诡异感存在。 场面一时有种被她莫名压住的静默。 华水苏忍不住尖声喊起来:“高真人,快、快,快点抓住这个贱人。就是她把我弄成这幅模样的!” 那位高真人顿时如梦初醒,“妖孽,快受死吧!”然后挥舞着长木剑就要朝华锦媗刺去。 “可恶,又是这些该死的神棍!”因为双亲被害,韦青现在非常痛恨那些自诩真人的臭道士,二话不说就挡到华锦媗前方,回身侧踢,一脚踢中他的手腕,长木剑就飞了出去,又再借势旋风般的追加一脚,这高真人顿时惨叫地滚落台阶。恰逢长木剑落地且以剑尖直下,这高真人带来的两个徒弟连忙惊喊“师傅小心”,他顿时狼狈往后爬退,剑便华丽丽插入他裤裆前半寸的土地上,仅半寸——就让他断子绝孙! “还好还好——”高真人惧怕地冷汗直流,两名道徒急忙上前搀扶,他伸手指着华锦媗要骂,却见华锦媗横眉冷扫,语气森然:“放肆!满口污秽,你喊谁妖孽?” 这年过四旬的高真人竟被她喝得一愣,赶紧摇着头回神,比吼声,谁怕谁:“各位看到了吧?这妖孽好生厉害,就附身在这臭丫头身上。” 五姨娘难掩得意,却又故作恐惧的捂嘴尖叫:“啊!好恐怖呀,好厉害呀……”如此浮夸的表情,让华锦媗忍不住嘴角抽搐。 那几名原本奉华国辅之名随时随地抓拿华锦媗的侍卫,见机上前,韦青立即横臂挡在华锦媗面前。这些侍卫的姿态一看就知是三脚猫,半柱香的功夫,他绝对能撂倒所有人。 华锦媗倒不急着让韦青动手,因为这些人竟敢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她? 好,很好,果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骂我是贱人,一个骂我是妖孽,爹爹……”她斜眼睨向华国辅,嘴角扬起别有深意的笑,“怎么老有人不吸取教训,趁着五哥不在就想千方百计地欺负小锦呢?” 这笑、这话……华国辅以他浸透官场多年的经验判断,眼前这丫头很不对劲!那双眼透露的沉静邪气,就连他都看得浑身发毛,直觉告诉他,先静观其变再说。 “哎,七小姐,你怎可这番狠心?你跟水苏可是亲姐妹,你怎可杀了小黑丢到她屋中,还用那么多的旁门左道伤害她。”五姨娘揪着锦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老爷,俗话说姐妹打闹正常,可锦媗她竟然是真的痛下杀手,她如今才八岁,就懂得驱使恶鼠扎小人伤害姐妹诅咒亲生的爹,日后大了岂还得了……就好像凤池那般难以管教了……” 华国辅闻言被刺痛心头,犹如当头一棒,哪管什么静观其变,拂袖而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把这阴狠歹毒的丫头给我拿下!” 051章 打狗 又是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父母,对自己的子女凉薄到随意打杀的地步!华锦媗的眸子开始冷漠而飘忽,仿佛刺穿一切,不复平日七情不动的冷然。她难掩激动道:“爹爹确定连您都要欺负锦媗了?” 华国辅还未开口,华水苏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华锦媗,你心知肚明。是你把黑猫尸体丢到我房中,引来无数老鼠咬我皮肤毁我容貌。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证据呢?” “我这张脸就是证据!”华水苏哼道。 “哈哈——”华锦媗闻言,霍然掩嘴而笑,花枝乱颤的姿态甚是娉婷,反将恶声恶语的华水苏衬得好不粗俗。 华水苏怒然而瞪:“贱人,你笑什么?” “三番四次骂贱人,这贱人骂谁?”华锦媗缓缓走下台阶,声音轻而冷,截然无视那些蠢蠢欲动意欲捕捉她的侍卫,就笑着走到华水苏面前停下脚步。 华水苏兀自得意洋洋絮絮地吼道:“贱人当然是骂你!”但五姨娘立即提声喊她,华水苏见有人眼神斥满鄙夷,终于意识过来,忍不住怒色大现,伸掌向华锦媗脸上掴去,“贱人!居然敢诓骗我,去死吧……” 华锦媗眼疾手快地伸掌抓住她的巴掌,“华水苏——”扬眉,然后指掌收紧,随着骨骼咯吱脆响,在华水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她缓缓说完一句话:“早该死的,是你。” 五姨娘先是被吓住,马上愤怒地冲过来,“反了!你这贱丫头想干什么?”但韦青闪电般地出现在华锦媗身旁,瞬间拔剑出鞘,只见雪亮寒光轻盈一闪,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五姨娘发出一声尖叫吓得连连后退。 “夫人!”五姨娘房的丫鬟们急忙上前搀扶着她,花容失色的五姨娘急忙检查浑身上下,确保毫发无损后,立即瞪大了眼气冲冲地扫向华锦媗二人,哪知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发髻豁然一忪,两只步摇三支金簪全都哐当当地掉下来,然后满头长发也凌乱地洒落下来,倒是一根不断。 “好剑法。”华青澜凝目看着,忍不住赞道。 “五姨娘,你刚刚想做什么?”华锦媗依旧将华水苏的手腕扣在手中,睥睨着这些人,眼中明灿得好似琉璃火光,唇角的冷笑,比地狱的鬼魅更加慑人。“又想对我动手是吗?除了你,我可卑的六姐姐,我歹毒的爹爹,还有谁希望我和五哥死的,不如一次性站出来,如何?” 怨毒辛辣的冷笑,好似一条无形的长鞭,狠狠地抽中华国辅的脸,也让其他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华水苏被华锦媗控在手中,因为手痛使得全身抖如筛糠。 华国辅却是惊怒交加,不甘地骂道:“你这个孽子,说的是什么话?你使用恶毒诡术伤害你六姐,诅咒你爹爹,罪大恶极竟还敢出手伤人,真是禽兽不如,你——” “禽兽不如?这话从爹爹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呀。”华锦媗突然怒喝出声,截断了他的话,“就连禽兽都不会肆意杀害自己的亲骨肉,可爹爹你明明是连禽兽都不如!” “放肆!竟敢出言辱骂爹爹!”华国辅又气又怒,难掩激动,“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贱人,你还意图谋杀亲爹,你……” “谋杀?”华锦媗凌厉眼风瞥向他,嗓音清脆宛如利刃。“爹爹,我何时持刀拿剑伤了您,您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你将爹和水苏的生辰八字写在布偶做诅咒,其心不轨,这便是证据!”华国辅抓起五姨娘捧在手中的匣子,狠狠砸到华锦媗脚下。 匣子“啪”地一声碎开,里面两个布偶就掉了出来。 华锦媗唇角略微上挑,森然道:“爹爹,这就是您的证据?” “当然,这就是证——”华国辅指着地上两个布偶吼道,但当看见布偶各自弯弯眼角的笑脸时,禁不住愣住了。这不是什么诅咒布偶,而是两个象征新年吉利的年娃娃,而且两只年娃娃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字,哪来的生辰八字? 怎么回事?华国辅第一眼神瞟向五姨娘,这个蠢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五姨娘盯着这两只年娃娃,眼珠几欲脱框,她失声道:“怎么变成了两个年娃娃?我明明……” “阮清!”华国辅及时打断她险些自招的话。 五姨娘顿时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似是无辜,更是茫然无知。 “五姨娘,你明明什么?”华锦媗似笑非笑的追问。 五姨娘在华国辅怒极杀人的眼神中,咬牙道:“没什么。”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那锦媗就想问点什么了。”华锦媗这一句带着飒然杀意,不容抗拒地盯住五姨娘和华国辅,“爹爹和姨娘刚刚都说里面都是诅咒人的布偶,还写着什么生辰八字,可是这明明……” “明明是两只多可爱的年娃娃,象征着吉祥如意,怎么就成了诅咒的布偶?”她伸手捧起这两只年娃娃,眷恋的口气骤然转寒,有种致命而狠毒的一击:“爹爹,您当真是指鹿为马,想千方百计的逼死锦媗和五哥呀。” 她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脖颈间的富贵黄金锁,而韦青站在她身侧,眸子泛起了整片的阴郁灰色。 “怎么会?爹爹是如此的心疼你们,以至于刚刚气昏了头,一时犯糊涂了。阮清!”华国辅颇为咬牙,低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跟我说匣子里面放的是诅咒生辰的布偶,你自己看看,明明就是两个年娃娃。” 三言两语,就将祸端起源挪到五姨娘头上。 华锦媗持笑,挪得还真是干净漂亮。 五姨娘惊怒过后,面对华国辅压迫性的追问,急忙反驳:“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妾身刚刚看见的就是诅咒的布偶,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肯定是被人掉了包!” “可是五姨娘,这木匣子从挖出来到现在一直都在你手中捧着,里面的东西谁能接触到呀?若说真被掉包,那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动手。哎呀,难道——” 052章 在她面前耍招式? 华锦媗故作恍然大悟,熠熠的眸子看向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扭转局面的五姨娘,“难道刚才里面真是些诅咒布偶,是五姨娘心疼锦媗,知道有人要陷害我,所以才帮我掉包唯恐爹爹怪罪?若是如此,锦媗在这里谢过姨娘了。” 华国辅顿时严厉地看向五姨娘。 五姨娘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胡说。我才没有掉包,我根本没碰匣子里的东西……” 华锦媗挑眉:“既然五姨娘说没掉包,这就是说匣子里面的东西根本没变过。那就奇怪了,五姨娘、爹爹,你们刚刚到底是从哪里看出这些是诅咒生辰的布偶,嗯?” 一个抑扬顿挫的反问,几人瞬间无言以对。 “前些时日哥哥尚未归家,锦媗在这府中备受欺辱甚感孤独,见庭院花草开的正茂,便心想将那吉利的年娃娃种入土中,兴许能结出更多的年娃娃陪伴锦媗。锦媗年少不更事,闹出笑话便也正常,只是五姨娘和爹爹——” 华锦媗微笑,那种不惊轻尘、洞穿一切的眼神,直直射向他们眼中:“怎么恰巧将这匣子挖出来,还非说这是诅咒生辰的布偶?这番笑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不可能!她明明亲眼见到娘亲将这两个诅咒布偶放入黑匣中,转交给婢女阿薇。想到这,华水苏顿时朝四周张望,怒吼道:“阿薇!你这贱人快给本小姐滚出来!” 被阿蛮阿翘塞着布条浑身捆绑的婢女阿薇,此刻蜷缩在内屋地板上痛苦地颤抖,尚来不及哀悼自己被毁的青春容貌,哪还去顾及华水苏的叫唤。 华锦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六姐,你唤的好像是五哥给我找的婢女,不知你叫她有何事?” “我……”华水苏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在五姨娘轻咳中,总算没有蠢到自行招供的地步。 她讪讪笑道,“不是说七妹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吗?但这日初露寒,七妹身边怎么没婢女伺候?想来是婢女们手脚怠慢了,姐姐忍不住想帮你调教调教。”那个贱婢阿薇,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可伺候我的大丫鬟是阿蛮,即便她再忙那也轮到阿翘阿碧两人伺候,这阿薇只是个外屋伺候的三等贱婢,六姐姐要调教伺候锦媗的丫鬟,怎么轮到这阿薇头上了?” 五姨娘连忙制止华水苏再多说话,因为说多错多,华锦媗现在顺杠追话已经逼他们说的无言以对了。真是见鬼了,这丫头的口齿被调教的可真是伶俐! 五姨娘瞪向那道士:“高真人,你不是说妖孽就在这庭院中吗?可我们挖出的木匣子装得明明是年娃娃呀!” 险些被断命根的高真人很想破口大骂,不是说好他只负责将华国辅引到这里就好,匣子藏东西是她们自己的事。几个女人办事不牢,居然还想怪罪于他?但是想起酬金才拿了三成,他按钮下心中怒火回道:“本真人自然不会出错。妖孽就在这庭院中,不然这盏指明灯为何停在这里?” “这盏灯刚刚停在三姨娘的院落,你们没搜三姨娘的庭院,现在停在这边,倒是笃定妖孽必在这方。这位高真人——”华锦媗似笑非笑,“现在指明灯又转向南面,此话怎说?” 众人闻言顿时抬头,果然——那盏指明灯又缓缓地朝南面庭院飘去。不到半个时辰就东飘西飘,众人原先期盼敬佩的目光不由得索然无趣,甚至厌烦,它到底要飘到哪里呀。 “这……”高真人皱眉,垂在袖中的手指快速掰动。 华锦媗慢慢拢起双袖,手指亦是掐动。哼,在她面前卖弄? 那盏指明灯停留在南面上空,即便高真人急得瑟瑟发抖,依旧岿然不动。 片刻后,随着华锦媗缓缓睁大的眸,一股黑雾自灯下方蒸腾而起,灯焰忽明忽暗,渐渐被这股黑雾蚕食,然后一道宛如万古之夜的森黑影子,盘旋在那庭院上空,绽开一双巨翼,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是什么?”有人失声问道,更多人却是仰望着那道巨大诡异的黑影发出惊恐的叫喊声。 那名高真人也吓住了,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喊着他快捉拿妖孽,可他也是茫然,一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怎么可能有能耐去捉拿如此庞然怪物?可是众人催的急了,几乎有种他不出手捉妖就捉他的感觉,他只能硬着头皮乱挥舞。 韦青退回华锦媗身后,她纹丝不动,他就更不会肆意乱动。 那道黑影盘旋几圈后,指明灯光焰骤然亮起,焰火璀璨到几乎照耀了整个天空,将那团巨影逼得渐渐缩小,最后轰然四散。 惊慌过后,众人忍不住同声惊呼:“真人果真厉害!”就连这道士也有些飘飘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国辅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真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真人也糊涂了,却又立即装模作样:“那妖孽已被本真人捉拿了,华大人尽管放心。” “这国辅府真有妖孽吗?”五姨娘失声问道。 三姨娘顿时嗤笑道:“阮姨娘,你这话问的可真奇怪,不是你说府邸有妖孽才请真人来作法的吗?” 五姨娘恼怒地瞪她一眼。 华国辅见她们二房居然当面斗,勃然大怒:“都给我闭嘴!” 他之前不信鬼神之说,但刚刚那幕明显非同寻常的诡异,忍不住心中一惧,继而再想:到底是真有人作怪,还是阮清叫来的道士以假乱真?不管如此,反正刚刚那道狰狞的黑影已被消灭,是真是假都有这道士在,他遂道:“真人,劳烦你前方带路,到那里一探究竟!” “啊?我带路?”这高真人吓得心口一咯噔,可是面对华国辅不容抗拒的眼神,他若是此时怯弱定会穿帮,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许是心中也有些恐惧,华国辅命令众人一同前往,至少人多势众。大家只能硬着头皮,你推我搡地朝那指明灯而去。 华锦媗拂袖,带着韦青缓缓跟上,眼角一斜,纠上五姨娘凶狠而冰冷的眼神,她回了一笑。 凭借着多年宅斗的经验,今夜情况彻底失控,五姨娘隐隐觉得有种大难临头之感,尤其现在那盏灯停留在南面庭院……等等,南面庭院? 她面色顿时煞白,反射性望向华锦媗,后者眼睛深处泛起丝丝缕缕的笑意,有种掌控一切又冷眼旁观的主宰感觉。 不,这个八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这种的眼神!五姨娘惊得呆住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自以为是地看低了华锦媗的能耐! 053章 华国辅下杀手 当众人赶到指明灯停留的庭院时,竟是华水苏的庭院。而那张指明灯徘徊在某地上空,火焰滴落地面,华国辅见那地面似有情况,顿时命人去挖。 这一挖,众目睽睽之下,就挖出了两个真正写有生辰八字的诅咒木偶! 五姨娘惊得呆住,等回过神来,华水苏已疯狂地抢过那两个木偶砸向华锦媗,骂道:“贱人,我明明让人把木偶埋在你庭院中,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你居然想陷害我?” 哗然。 如果前半刻众人皆因拿捏华国辅的想法而刻意忽略某些细节,对被陷害的华锦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现在物证——两只诅咒布偶从华水苏庭院挖出,人证——华水苏愚蠢的自行招供,一切证据都不容忽视摆在眼前。除了华国辅和五姨娘,其他人见五房暗算四房不成反被噬,反正事不关己,就再度旁观看戏。 华锦媗看着又惊又怒的华水苏,下一刻,猛地发出神经质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吓得众人禁不住望来,只见她扯着韦青的袖口朝外踉跄走去,“锦媗再也不要原谅五姨娘和六姐了!锦媗再也不要听爹爹的话,爹爹明明说六姐放黑猫咬我只是一时糊涂,可现在六姐还陷害我,锦媗害怕极了。我要去找五哥,我要去找凤王爷,我要去找校长。” 扯出华凤池已是头疼,华国辅见华锦媗竟还能扯出凤火王和孟思元两尊人物,立即脱口而出:“快拦住她!” 韦青赶紧意气奋发地护在华锦媗面前,拔剑对准那些围在四周的侍卫。 侍卫们有些面面相觑地望向华国辅,因为韦青拔剑显然是要极力反抗,那他们出手是否该掂量轻重? 华国辅看着躲在韦青身后的华锦媗,拼命抑制着险些喷出口气的怒气,竭力缓和道:“锦媗乖,到爹身边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华锦媗望着她这位两面三刀的爹爹,摇头。 华国辅气息微滞,忍了忍,然后迈步上前朝她走去,边走边说:“锦媗乖,现在凤池正因骊山的事被皇上怪罪扣在宫中,你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他,别拿这些事去烦他可好?” 他走近不到半尺的距离,就准备伸手去拉华锦媗,只要能抓住她,那么接下来什么事都好办了。可是他估错了,韦青手中的剑居然毫不留情地刺过来,他狼狈后退,眉间涌出煞气:“放肆!胆敢在我国辅府撒野。来人,必须给我拿下他们二人,不、论、生、死!” 韦青闻言,忍不住因为华国辅的阴狠怜悯地望向华锦媗。 华锦媗面沉如水,眼中亦是杀意大盛。 侍卫们蜂拥而上,韦青挥剑而上,即便他只有十来岁,但因看透华府杀机重重,拼命搏斗起来自是不逊于那些卖力不卖命的侍卫。 华国辅见韦青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制衡住自己的侍卫,立即喊来更多侍卫,并许下千金重赏。这样一来,侍卫们从四成出力瞬间飙到七八成,再加上人数众多,韦青寡不敌众败下来,被迫退回华锦媗身边,只能拉着她朝外跑去。 华国辅一咬牙,扬声怒道:“快追!传令下去,封锁国辅府,决不能让他们逃出国辅府。” 他一声令下,国辅府的侍卫立即持刀持剑,朝那两个逃走的孩子追去。 不过,华国辅心里很清楚今日的事可能掩藏不住了。一来因为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即便勒令禁言也会传开,二来即便交出五房讨好华凤池,也不见得能降他心中怒火,甚至会得不偿失的丢掉手中财富——阮清的嫁妆。阮家瓷器闻名诸国,名列天下富豪榜第九!这也是华国辅为何如此偏宠五房的的大部分原因。 反正事已至此,仓促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先把能灭的证据都灭了,即便华凤池知道了,大不了到皇上面前各执一词,赌在没有物证而人证又均得倚靠他生存的家人奴仆,皇上会信谁?华凤池若敢强来,皇上势必会扣下不孝的重罪! 天亮已久,临近国辅府的街道行人日渐增多,穿戴有相国府标志的侍卫刚无声无息潜入国辅府,忽见国辅府内的鸡飞狗跳,只见两个孩子被侍卫追着东藏西躲,连忙按捺不动。 华锦媗和韦青看似无头苍蝇一样地瞎逃,但寻思细看,不难发现她带着韦青躲藏的全是国辅府的账房、仓库、书房等等。 她深知国辅府地形,凡是藏钱或者藏有值钱东西的地方,她都去躲了个透,然后大批侍卫随后杀到,在一片刀光剑影满屋宝物尽毁中,她和韦青均能毫发无伤地躲向下一个地方。韦青也纳闷,为什么那些迎面砍来的刀剑不是断了就是从中劈成两半,招招都能侥幸避过。 于是国辅府到处响起惊呼,“他们在这里!”“他们逃出去了!”奉命抓两人的侍卫都已经追得快发疯了,各个手中刀剑尽残,即便随手操起一个瓷盘当武器也能碎得扎得自己满脸血,有气无力。 又再闻得一声声尖叫:“我的天蚕羽丝被,价值千金呀!我的房间呀!” “我的三彩玉马雕!你们竟敢毁了我书房的所有收藏!”惨叫声未决,又一个人尖叫起来。 各房的人包括华国辅在内,看着自己各种值钱的东西都被毁得彻底,都是心口滴血,气得浑身全抖。 相国侍卫见国辅府侍卫如此无能,大半个时辰连那两个孩子都抓不住,为首的人顿时打了个手势,他们同时拿出怀中暗器,对着两个奔跑中的孩子射去。 韦青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异,迅速转身挥剑扫开扑面而来的各种银针。这些针顿时歪斜着刺向伸手追赶着的国辅府侍卫,惨叫声顿时响起,当即有六七名侍卫满脸紫黑的口吐白沫而死。 华锦媗怔了下,按照中针的侍卫和韦青所站的角度,瞬间计算出手的方位——在北方! 她望去,一眼看见藏在树上草丛中的刺客。 054章 食醋的凤少爷 相国侍卫没想到被发现了,快速藏起腰间所佩戴的相国玉珏,然后黑布蒙脸冲了出来。 华国辅见自己的侍卫中毒而死,误以为这些刺客是冲着他而来,赶紧指挥侍卫迎战。 两边侍卫混乱厮杀中,华锦媗将国辅府值钱的东西也毁得差不多了,趁机带着韦青朝大门逃去。 华国辅见状,又急忙叫喊着捉拿他们二人,于是六七名国辅府侍卫顿时抽身去追。那些相国侍卫见状也不再恋战,追向华锦媗,华国辅立即明白这拨人也是因华锦媗而来,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华锦媗和韦青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逃出国辅府,只是街道行人众多,身后两股追兵尽管相互厮杀却还是紧追不放。街道瞬间鸡飞狗跳,嘈杂纷乱,人人仓皇逃跑。 也不知跑了多长的距离,街道另一方隐隐出现了一队黑影,朝着国辅府这边的方向快速进发。位列这支两百多骑兵的队列最前方,竟是赤炎红衣的凤家少爷?!只是他脸色凝重,骑着一匹灰骝马,头上虽绾着冠,肩边却是散发,正率领着身后那支骑兵飞速而来。 看见前方街道鸡飞狗跳,凤金猊“咦”了一声,好似极为意外,可是看清两个忙于逃命的人时,也看到了他们身后两股杀气腾腾的侍卫,他迅速抬手间兵刃出鞘,“列阵!” 光亮和劲气从华锦媗头顶一闪而过,逼退险些伤到她的人。她抬头,袖影剑瞬间回鞘,那人大力地捏住她的胳膊,几乎是凌空地提着她,将她往马背上一丢。 “啊。”华锦媗晃了一下,使劲抓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惊慌间,凤金猊从后伸手将她卡在怀中,眼中闪过很强烈的桀骜:“别乱动,是我!” 华锦媗见是他,连连松了口气。 “命还真大,居然没死。”凤金猊挑眉,狗嘴不吐象牙,然后将手伸向韦青。韦青借力翻跃到他的身后坐下。然后许多骑士顿时超越过去,将他们列阵护在正中央,拔剑对着那两股追杀的力量。 “是凤王府的赤炎军队!”相国侍卫见状惊呼道,顿时识相撤退。 倒是国辅府侍卫智商欠缺,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直到华国辅从后走出,他们这才赶紧退列其后。华国辅看着窝在凤金猊怀中的华锦媗,瞳孔微缩,道:“国辅府今早突遇刺客,小女惊慌失措竟得凤少爷相救,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还请凤少爷将锦媗还给老夫,老夫日后定当上门拜谢。” 韦青赶紧道:“凤少爷,国辅府里的姨娘和小姐陷害华小姐,华国辅明知真相却还要对我们下无论生死的抓捕令。” 凤金猊眉梢微微一震。 华国辅的表情依旧深沉:“这位小公子,你不清楚国辅府的事就别乱讲话,锦媗是老夫的掌上明珠,老夫怜惜都来不及又怎会伤害?” 韦青还要辩驳,却听得一声低笑入耳,华锦媗抿嘴道:“韦青,我爹爹这番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好好学学,日后方能受益无穷。” 华国辅闻言面带煞气。凤金猊暗中锁紧怀中的人,警告她别再闹。 华国辅皱眉道:“凤公子,小女胡言乱语还望见谅。请你将小女归还,她彻夜未眠,向来定是困乏无力,需要回家今早歇息。” 凤金猊客气笑道:“国辅大人,本公子见她刚刚生龙活虎,并非困乏无力。父王曾夸华小姐聪明伶俐,让本少爷效仿学习,既然今日偶遇,不知华小姐是否有空到我凤王府中参观,指教数日?” 华国辅脱口道:“不行。” 华锦媗偏拆台:“有空。” 凤金猊依旧笑,但端出了凤王府少爷的凛然气度,冷冷瞥了华国辅一眼:“国辅大人,为何不行?” 华国辅左右思虑着找了几个借口全被凤金猊打回来,正寻思着到底该带回华锦媗时——一阵金铃摇曳,叮铃铃响彻了街道。四匹骏马缓步而来,车帷被风挽过,隐隐浮动,透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街道上脚步声再嘈杂纷乱,见到这辆香车而来,人群自觉退让到两旁,面容竟有些敬仰肃穆。 华锦媗有些好奇地弹出脑袋要看,却被凤金猊猛地死死按住脑袋。 “干嘛?” “不许看!”凤金猊凶巴巴地看着她。 这辆四马拉着的香车听到凤金猊和华国辅之间,然后只见帘子里伸出白皙如玉的手,那手拂开了车帘,一人自马车上慢慢走下来。 众人面色诧异地盯着赫连雪这一张秀绝烟、尘清如白玉的脸。赫连雪亦不吝亮起光华四射的黑眸站定,行礼微笑:“赫连雪见过诸位。” 华国辅有些错愕地点头还礼,倒是凤金猊眼中有一撮小火苗在幽幽燃烧,不屑道:“你来干嘛?” 赫连雪看着华锦媗慢慢地笑道:“奉先生之命,请华小姐入府。” 轰! 晴天里忽然爆开了一个霹雳。 ——华锦媗疑惑地眨了眨眼。 ——华国辅惊得险些踉跄。 ——凤金猊皱眉道,“国师找她干嘛?” 赫连雪奇异地看着他,似笑非笑:“自然是有事。华小姐,请随我来吧。”然后挽发收袖,将那只敛尽风华的手伸向华锦媗。 凤金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瞳孔中的火苗渐渐焚烧到了边缘。“不用,本少爷亲自送她去国师府。”然后夹紧马肚,赤炎骑士顿时自觉退后成列,尾随着他朝国师府方向前进。 赫连雪脸上闪过温柔无奈的脸色,还有一丝浅浅的鄙夷。他转身回到香车中,扬长而去,仅剩一个华国辅面色寒冽在风中凌乱。 一路上,华锦媗的头始终被凤金猊按在胸前不能转,只觉他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 他们来到一座赫赫府第前,“算无遗策”的御赐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赫连雪下了马车,看着凤金猊拉着华锦媗径自往里面走,皱眉挡在前道:“凤公子请留步,先生只请了华小姐一人。” 凤金猊恼怒地剐了他一眼,却驻足停在国师府门前不再往里面走。国师的规矩,他自然是懂几分。 赫连雪遂抿唇对华锦媗做了一个请的姿态,然后呵气成霜,神色安宁,自顾地往里面走去。 凤金猊黑着脸,千刀万剐的目送赫连雪,道:“国师倒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很奇怪,你若怕就喊出声,我再进去找你。” “哦。”华锦媗点头,若无其事地往里面走。 凤金猊欲言又止,突然斩钉截铁,语调很硬地道:“明、明、是、我、比、他、好、看。” 华锦媗险些踉跄地摔趴在那门槛上。 055章 妖孽国师 这国师府内的建筑与其他府邸相似但又有种本质上的差别,又干净又宽畅又漂亮,同样是普通的青砖瓦房、碧草红花,这国师府就排列得很别致。她尾随着赫连雪往里面走,偶尔看见经过的下人们,各个都是清秀整洁,对他们彬彬有礼地点头问好。 及至到了一栋华丽楼阁前,赫连雪将她带入厅内休息,命人奉茶后,说是去通报,然后便将她一人单独撇下。 他走向后院,后院面积非常大,仿佛盛载了四季分明,由后院大门往里延伸,一片区域盛开着一个季节才有的花花草草。 赫连雪经历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美景后,终于走到河水冻结成冰的湖中亭,那里白雪皑皑,寒风凛凛,俨然是严寒彻骨的冬季。 他走到湖中亭。 四周寂静,只听见香料在铜炉内燃烧的声音。一张软榻搁在亭中,上面侧靠一个人,单手支颌正在闭目养神。岁数约莫在二十五左右,发白如雪直垂而下,脖子上围着一条晶莹丰莹的白狐围巾,五官如画,浅睡中依旧有股说不出的邪魅,仿佛被无形的气流包围,悄然无声间足可令人窒息。 “先生,华小姐来了。”赫连雪低声说道。 那人便慢慢睁开眼,瞳仁瞬息风华万变,嗯哼一声:“就是阿雪你说的那个会术法的华府七小姐?” 赫连雪点头并补充道:“宫宴那晚,也是她抽中先生的有字签。” “哦?”焚音国师挑眉,拂袖一扫,湖边便有块冰溶解成水,汇聚到面前凝成一面波光潋滟的镜子,然后荡漾出厅内的景色:一个八岁女娃手捧茶杯正好奇打量四周景色。 这女娃儿……感觉好陌生? 他好整以暇的观看华锦媗喝茶、吃点心、拍裙、瞟大厅、以及偶见陌生人露出的怯容,越看就越啧啧啧,令赫连雪忍不住问:“先生,我看不出她有何异常,莫非先生您看出……” 焚音国师依旧啧啧啧点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啊,没异常。只是见她模样标致,年龄适当,配阿雪你刚刚好。日后你们长大定是人人艳羡的美人一对。” “先生别开玩笑了。”赫连雪满脸无奈地看着他。 焚音国师随手拿起旁边一个东西把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水镜,道:“没开玩笑。”不过异常嘛……这小丫头行为举止都太正常——普通孩童般的幼稚贪吃与好奇胆怯都不缺,可偏偏就是这样,他才觉得正常的有点奇怪了,想要进一步观察,可赫连雪已连叹几口气。焚音国师只能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他,劝道,“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气横秋,阿雪,你需要学点玩物丧志。这东西有点难度,一时半会你也解不开,慢慢玩。” 只是一个九子连环而已,赫连雪不以为意:“先生确定如此简单也需一时半会?” “那你就试试。”焚音国师头也不抬,成功支开赫连雪,继续观察华锦媗。等他看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时,发现赫连雪面色微赧地拿着那无解的九子连环,遂笑:“走吧,要解开这九子连环需要缘呐。”然后款款来到厅内。 华锦媗已喝了七杯茶、吃了两盘点心,小肚子微鼓,歪在椅子里小打盹,无意间抬眼看见一个如谪仙似鬼魅的白发俊人慢悠悠走来,赶紧正襟危坐。 焚音国师瞬间就飘到华锦媗面前,抬手抚摸着她细瓷般的脸颊,掌心馥郁温暖,呵呵笑道:“近看更加好看,阿雪真不喜欢她吗?” 华锦媗被他摸得浑身发毛,反射性伸手要推开他的掌,但他的掌冰冷刺骨,冷得她“嗤”地一声倒抽凉气,只能乖乖坐着。然后焚音国师摸完她的脸,就摸了她的手她的脚,最后又牵起她的手,反过来仔细端详手指长度。半晌,又不动声色地翻回去,把她的手当做那九子连环似的轻轻揉捏。 “不仅连模样都不错,各种天赋都很不错。”焚音国师赞叹道,手指就要去撩开她遮挡眉间的齐刘海。 华锦媗这时缩进椅子内,避开了。 焚音国师低头看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到正座坐下,对身后的赫连雪道:“阿雪,你就在外面守着,没事多玩玩九子连环,解了再回来。” 赫连雪有些挫败地望着自家无所不能却又神经兮兮的国师大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拎着那玩意离开。 华锦媗看着他的身姿终于有点寂寥的意味在,也啧啧两声,然后回头望着这位国师。 “……华府七小姐?”焚音国师挑眉问道,前一刻戏谑暧昧的语气荡然无存,仅剩下虽轻且淡但仍咄咄逼人的质问,“第二次见面,你给本座的印象似乎很不同了。” 华锦媗也一本正经道:“国师大人给人的印象也是回回不同。”见他眉间朱砂鲜红如血且状似莲花,她撇嘴,长得妖孽,道行更是妖孽。 焚音国师伸手捧茶,指甲涂满豆蔻色,姿态尽显妖娆:“自觉露额让本座瞧瞧。” 敌强我弱,她自然乖乖掀开刘海,眉间那点朱砂亦是鲜红如血,让他禁不住眯起眼,下一刻——就被他抓到面前细细端详,手指覆额用力刮擦,疼得她双目逐渐升起水汽氤氲。 距离上回宫宴仅是月半有余,她当时眉间并无朱砂!焚音国师危险地眯起眼,指尖用力挑起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与他对视,扬眉笑道:“短短时日竟能教出这番造化,本座可不认为天底下谁有这番能耐?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然后指尖用力,一根一根从华锦媗脸颊蹁跹滑过,捏得她终于连连哀声惨叫,却仍是撕不下任何面具。 “疼!疼!”华锦媗扭着脖子乱叫,这一声调长音尖,好似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惊得外面归巢的乌雀都扑棱棱飞起四散。 外面拎着九子连环的赫连雪亦是愣了下,正想着回厅察看,侯在大门外的凤金猊早已迎面奔来,他连忙横臂拦下,“凤少爷请留步!” 凤金猊眉毛再度竖了起来,眼中愤怒的光亮:“赫连雪,你给我让开!” 056章 怒烧皇宫为五哥 听见外面人声嘈杂,焚音眉宇间些许微拢起来,却仍含笑慢慢道:“乖,坦白的孩子有奖励,是谁给你术法?” 华锦媗捧住被捏红捏肿的双颊,含泪瞎掰:“我难得寻到高人指教,要是招供得罪高人,即便国师放了我,高人也定不饶我。所以我宁死不说!” 哟,仗着有人撑腰就敢在他面前撑起所谓的骨气?焚音冷然目光带着恶意嘲笑,道:“那好,本座就杀了你。”然后故作威胁地伸手要掐断她的脖子。 华锦媗顿时面色苍白,双手摇摆:“别、别,我死了国师大人您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那你倒是快说呀?”焚音忽地眉目传情的飞了一眼,让华锦媗恨不得抱住一旁的火炉取暖——浑身鸡皮疙瘩都寒起了。她赶紧掉头跑,脑后发髻顿时被人拽下,这一拉扯,又是惨叫的一声。 焚音被这惨叫吵得一松手,华锦媗顿时摔趴在地上,哭嚎的昏天暗地两眼无神。——众人进来看见的一幕便是如此,于是眼神古怪地瞅着焚音国师,瞅到他尴尬地重咳几声方才作罢。 华锦媗哭嚎地伸手摸索着抱上一条大腿,抬头正要泪诉发现是赫连雪,遂道:“让开!”转而抱住旁边凤金猊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 赫连雪嘴角抽了一下。 凤金猊感觉到裤管变的湿哒哒,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因为华锦媗直接把鼻涕眼泪全往自己身上抹了……老天,他能不能抬腿踹开她? “哭够了没有?”焚音不耐烦地哼道,嚎啕声却有变本加厉的节奏,“……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我要找我五哥……” 明知道华锦媗擅长假哭装可怜,但凤金猊还是忍不住弃拳,伸手扶起她,见她披头散发、面颊红肿、双眼红红,忍不住瞪向焚音国师,后者却答非所瞪:“难怪阿雪不喜欢这丫头,原来是被人抢先一步才不敢喜欢了。” “……”赫连雪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国师,请问你找她到底有何事?”明显地,凤金猊语气带有三分怒意。 “你觉得本座找她会所为何事?”焚音眉间满是讥诮,似乎又懒得再解释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躺在榻上冷冷道:“丫头,你背后的人也非普通人,本座不屑计较那些窝里斗的伎俩,但若是事关朝廷社稷,最好收敛点别再兴风作浪,否则即便有百千条命都不够赔!” 华锦媗眉眼微微一动,没有说话。但焚音知道她听进去了,遂拂袖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凤金猊抓着华锦媗往外走,她忽然停住,回头道:“国师,可否告知我五哥下落?” “他因你至今仍不愿回骊山镇压贼寇,惹得龙颜大怒,昨日已被军法处置,迄今仍被扣在皇宫之中。” 华锦媗瞳孔锁紧,那种铺天盖地的煞意瞬间让焚音一震,他当即冷哼一声,华锦媗这才敛容,慢慢拢起双手道:“还请国师相助,救我五哥出来。” “非亲非故,本座为何要帮?”焚音国师说话一向刻薄惯了,此刻更是肆无忌惮,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看到她锋利明亮的眼神似曾相识,竟然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吧,”他喝了一口茶,冷哼,“阿雪,你代本座陪他们到皇宫一趟,请皇上高抬贵手。” 赫连雪点头。 “多谢国师。锦媗谨记国师此恩此德,他日报答。”华锦媗继而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凤金猊离开。 焚音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间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来到地底暗室中,逐个望过墙上挂满的画,每幅画各有一人,男女老少皆有,目光最终落到倒数第三个位置——一幅美人倚栏图。寥寥几笔画着人的侧影,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便跃然纸上,凤眼薄唇,道是无情却含情,惹人遐思,让人竞想踏入画中一窥其真面。 “……唐迦若,卒于七六年八月。”他凝望着这幅画,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以及惋惜质疑种种。 赫连雪带着他们往皇宫而去。 华锦媗依旧和凤金猊同乘一骑,只是韦青独自一骑。 她坐在凤金猊前方,眉头紧锁心事重重,这番模样看得凤金猊皱眉,而她两侧凌乱不对称的发髻更是让他郁结,有风迎面而来,几缕乱发随之扬在他脸上引得瘙痒,凤金猊便顺手捞起这缕发塞回她左侧发髻中,无意间将她发带扯断,然后半边长发就倾泻之下。 华锦媗终于扭头看他。 凤金猊手僵在半空,一声不吭,不过视线明显在游戏状态,好半晌,见她还看,这才像被锥子扎了一样,瞪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 华锦媗只能低头理发,但左侧发带已断,干脆扯下右侧发髻,两侧扎成麻花辫。 到了皇宫,赫连雪带着焚音的手谕沿途畅通无阻地来到御书房前,几道瘦削背影跪在门前,居中那位只着一身染血的里衣,腰板依旧挺如松。 “五哥!”华锦媗只觉得血往上冲,手微微发抖。 日夜暴晒的华凤池以为听觉出错,但那铃铃细响由远及近,他错愕地回头,看见了一个狂奔而来的幼小身影,“……小锦?” 华锦媗疾步冲到华凤池面前,看着他后背那些错乱交杂的棍痕,一时间僵怔不语。 “小锦,我没事。”华凤池眼底闪过慌张,却仍勉强地微微笑,温柔地安慰着:“五哥是练过武的,这点小伤不碍事。” 华锦媗慢慢伸手捧住他苍白的面颊,——只是被华凤池那么一句轻轻的安慰一说,她将头抵在华凤池额上,就再难控制地哽咽出声,“五哥,我去忻州,你去骊山,好不好?” 华凤池看着她,似是怔了一下,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紧紧拥住她。 华锦媗蜷缩在他怀中,所有苦楚一时间都爆发出来,禁不住抓住眼前这个依靠,哭得全身颤抖。追赶而来的凤金猊看到她眼里滚落的晶莹泪水,也是呆住了,他不是没看过她哭,可那全都是虚情假意的哭,此刻真哭,他觉得真是招架不住。 赫连雪没有说什么,只是赶紧踏入御书房中,将国师的求情转给皇上,没多久就领着一名御前侍奉的太监出来。 这名太监扭着腰肢走到华锦媗二人身旁,捏着尖细的嗓子道:“华将军,国师命雪公子前来求情,皇上说饶你这回,命你即刻回府收拾行李,明日天亮动身前往骊山,不得再误。” “微臣谢皇上恩典。”华凤池对着御书房叩拜,然后看着怀里的妹妹,道,“好了,那么大的人了,至于哭成这样子吗?” “反正我又不是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华锦媗回道,见华凤池站起的瞬间身形踉跄,连忙伸手扶住他。挨了这么多棍,又跪了如此多时辰,这些加注在她五哥身上的折磨——她冷冷扫了御书房一眼,眼中金芒忽闪而过。 当晚,皇宫御书房骤然起火,水浇不灭,直至烧了三天三夜实属异常,便赶紧请了国师出面降水才得以平息。 057章 拿什么理由带她回府 华凤池在下属左右搀扶中缓缓朝宫外走去,因伤重暂时无法骑马,赫连雪便腾出自己那辆宽大的马车。 他们火速回到国辅府,华凤池却在中途昏了过去。 华国辅他们才刚清点完府内损失竟高达三十万两白银,各房的人心疼得连肉都在颤,一听陆明禀告华凤池重伤归来,面色阴沉依旧的华国辅眼底闪过一丝窃喜,众人连忙跟随着他出去瞧,就看见一群人正跨过大门匆忙朝后厢房走去。 “两个孽子居然还有脸面回国辅府,来人,给我拿下他们!”华国辅寒声喝道。 众人懒得搭理他,只想赶紧搀扶着华凤池回房疗伤,哪知道真有十数名侍卫冲上来抓人,期间夹杂着五姨娘冷嘲热讽的喊声:“哎哟,凤池这是如何了?怎么伤得如此严重……看着样子,似乎再不疗伤就要死了。” 既然明知道华凤池需要紧急就医却还故意拦路,凤金猊有些难以想象华锦媗在这国辅府呆的是何岁月? ——“滚开。” 华锦媗唰地抬起头,声音冰冷如刀碾得众人心悸。 她伸手拔出韦青腰间的佩剑,反手掷向身后,金光裹剑呼啸如龙,依序从华国辅、五姨娘、华水苏三人穿插而过,最后连带着将一张白纱插入六七丈远的石墙之中。华水苏丑陋的面容瞬间曝露在众人面前,映照着朗朗白日的光线,越发衬得凹凸狰狞,她禁不住捂着双颊惊叫出声,“啊!” “老爷,您看看……这孩子真是疯了,我们关心凤池的安危,她居然拿着剑要刺我们?”五姨娘惊魂不定地躲到华国辅身后。 华国辅也惊恐地看着华锦媗,后者却懒得再看一眼,转身扶着华凤池继续朝前走去。他皱眉,忽而看到随行中竟有凤金猊和赫连雪两张面孔,不由得失声,“他们怎么会……” 华凤池的庭院里未满了人,里面嘈噪声响亮,似乎有数十名侍卫围在阁楼四周寻思着如何破门而入——看到华锦媗他们出现,登时谨记国辅大人的“无论生死”准备上前捉拿,却再度被华锦媗斥下。她虽寂静却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随时铺展蔓延地噬人骨肉。 国辅府侍卫看着他们,即便不看华锦媗,光是一个赤炎少爷、一个雪公子,都让他们再三忌惮。侍卫禁不住让道,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走到阁楼前。 凤金猊伸手推门,发现门重如山,使劲再三推,依旧纹丝不动,忍不住皱眉看向华锦媗,她反掌拍在门沿上,指尖溢出金光飞速蔓向阁楼各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三个婢女已担惊受怕许久,看见华锦媗跨门进来,赶紧颤声迎上来:“七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忽然下令封锁庭院,然后那些侍卫就要闯进来,但他们怎么也闯不进来……啊,五少爷他、他……” 华锦媗没有说话,只是急急搀扶着华凤池到床上趴下。床脚旁还蜷缩着一个四肢被困满脸红印的婢女,她视而不见,自顾看着华凤池背部的里衣和伤口已黏到一起,伤势愈发严重。 嘴巴被布团塞住的阿薇“呜呜”叫唤着抱住华锦媗的腿,却被她无情踢开,她清晰吩咐道:“阿蛮你去盛些温水来,阿翘拿剪刀,阿碧拿金创。韦青,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她语气很重,隐含了杀气,然而韦青二话不说离去,其他三名婢女也急忙各自忙碌起来。 华锦媗苍白着脸,轻轻用温水化去华凤池背上的血迹,小心剪开伤口上的布衫,专心处理着华凤池的伤口。其他人只能寂静旁观,唯恐惊扰了她。 上好药后,昏睡中的华凤池眉头终于舒展开,呼吸渐近均匀,只是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个茧,整个上半身都包着绑带。她这才望向那两名搀扶着华凤池而来的侍卫,“军队都驻扎在城外是吧?” 两名侍卫点头。 “我今日会照顾好五哥,你们马上回军整顿,明早按时出发。” 两名侍卫回想起华锦媗刚刚反手掷出的一剑威力无穷,此刻又有凤金猊和赫连雪两人相助,他们望着熟睡中的将军,再三思索后终于抱拳离去。 凤金猊皱了皱眉头,望着她,忽然情不自禁地问道:“你真要去什么忻州?” “……反正去哪都无所谓。”华锦媗凝视着华凤池的面颊,眼神痛惜而自责,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眉目,“只要别再让五哥因我而累。” ** 如果去哪都无所谓?那能不能跟他回…… “父王。” 凤火王正往杯中倒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抬头一看,自家几代单传的那根独苗正面色沉重地站在书房门外,遂挑眉道:“何事?” 凤金猊站在门外纹丝不动,面无表情道:“我想让华锦媗跟我回凤王府,以后就住这里。” 凤火王一怔,险些洒出杯中茶,他望着那张紧绷的少年面颊再三确定:“小子,你没发烧说胡话?那丫头姓华,华国辅健在,国辅府又在北面,你凭什么让她跟你到这?” “如果我不带她回凤王府住,她明天就要去忻州。” “你不想让她走?” 凤金猊咬牙道:“当然想,我那么讨厌她!但我知道父王您喜欢她,那权当我孝顺您,接她入府,免得你以后见不到她会难过。” 嘿,臭小子,难过的是你自己吧?凤火王随即眯起眼睛,缓慢叩击着和桌面,一下、又一下,“本王即便再喜欢她,但你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既然你如此孝顺顾全父王心意,那父王又怎么舍得让你日后与她在这府邸过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煎熬?所以不必接她入府,她去哪里都无所谓。” “父王——”凤金猊焦急了,前后矛盾道:“既然父王喜欢她就接入府邸嘛,我讨厌她,大不了、大不了我整她就是了。” 这臭小子终于自乱阵脚了!凤火王满意一笑,眼中继而划过锋利的寒芒,冷道:“但是你拿什么理由让她跟你回王府?” 058章 定亲 理由? 这可真是个该死的费脑问题。 凤金猊又悄悄潜回国辅府。 韦青依旧守着庭院不放任何人出去,见他来了,微微点头一下,继续目不斜视地盯着四周。 华锦媗抱膝窝在内屋的床脚守着华凤池,听见水晶珠帘先动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凤金猊从门口走了进来。“你怎么又来了?” 凤金猊面无表情道:“不行吗?” 她无奈道:“行——”懒得吵。 “你是不是除了华凤池,就没有信得过的亲人?”他忽然问。 “……大概吧。” 凤金猊又道:“那你可被指腹为婚或者定了亲?” 华锦媗皱眉看他,“你干嘛?” “先回答我有没有。”凤金猊眉间一挑。 华锦媗摇头。 凤金猊貌似松了口气,顿了顿,嘴角似有笑意:“那就没问题了。” 华锦媗有些愕然地看着他,突然间猜不透这人是何心思,“凤金猊,你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凤金猊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之前你说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别让华凤池再为你所累?” 因为他站着,她坐着,所以他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有些傲慢。 华锦媗点头。 “你是不是说过我相貌比起赫连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随便往街道一站,就万人空巷,男女通杀?” “……是说过。”华锦媗心里翻覆如沸,越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你觉不觉得凭借我这番身手与智慧,日后定能睥睨群雄站在世界顶峰?”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额,貌似就某些方面可以这样说……”诸如脸皮厚这番。华锦媗字句斟酌着,尽量不要伤害这位凤少爷的玻璃自尊心。 “很好。既然你都老实承认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凤金猊忽然用一种普度众生的口吻说道,然后朝她伸出手,“我们现在定亲。” 华锦媗惊得站起来。 凤金猊以为她惊喜过度,遂道:“注意矜持,暂时不要太过欣喜张扬。” “凤金猊,你脑子是不是磕坏了?”华锦媗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意识到华凤池还在休息,顿时捂住嘴,将凤金猊拖到外屋来。 凤金猊纳闷地看她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好端端冒出个什么定亲,你这不是脑子磕坏了是什么?况且你现在才几岁?!” “本少爷今年十岁,况且定亲又不是成亲洞房,日后慢慢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凤金猊冷眼看着几近抓狂的华锦媗,连他自己也将近疯狂。“华锦媗,你有没有搞错,我允许你跟我定亲,日后做我未婚妻,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居然敢骂我脑子磕坏了?” 他今日回府四个时辰,苦思冥想找个什么理由好让她到凤王府,想起她之前三番四次强调她又不姓凤干嘛住凤王府,那如果她冠夫姓——凤,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到凤王府住一辈子了吗?!但是整座凤王府与她年龄匹配的就只有自己、巧墨、表哥宝玉,只是巧墨姓姚,表哥姓陆,就只剩下他、他、他…… 他于是找了个天平,左侧托盘写着缺点,右侧托盘写着优点,然后将写着华锦媗缺点的纸条放在左侧,优点放在右侧——结果是左侧托盘险些被压垮! 凤金猊差点抓毛,这才明白臭丫头的缺点实在是罄竹难书! 左侧托盘撑满胆小、怕死、爱哭、狗腿、嘴毒等等纸条,右侧托盘仅有两点:识相——因为危险时刻懂的躲他身后,衬托他的英雄形象,可这也变成了“狗腿”两字丢到左侧。懂术法——但除了那次鬼打墙外再无其他技能,更是兑换成“不学无术”“旁门左道”“阴险小人”三纸团丢到左侧。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本少爷呢? 可想到她曾在燕翠酒楼谈笑间重挫众人的高贵姿态,初进学堂拿笔刺他的蔑视傲岸,困乏时在被窝下像只猫儿蜷缩着,危险时三番四次躲他身后任他骂,因为华凤池受伤而哭的面色苍白……他心里就涌起一股不知名的喜怒哀乐。 假如定亲的话,他们日后成婚了,她是他的妻,按照三纲五常来说妻以夫为天,这臭丫头以后只能听命自己,他让她往东就东往西就西,自己想欺负就欺负,别人没资格欺负他也有理由不让欺负。 ——貌似这个理由很不错,非常强大。 于是险些压垮天平左侧的那堆缺点,被一块写着“以夫为天”的秤砣扔入右侧托盘后,轰然惨败。 “凤金猊。”华锦媗颤声,“你确定你没生病中邪摔坏脑或者受了什么人生重大的打击?” 凤金猊只觉得脑海深处有根线要被她揪断了,咆哮道:“华、锦、媗!难道我们定亲,你有什么不满吗?” 华锦媗脸上的五官顿时扭曲错位。隔了半晌,她无奈伸手,将它们统统拨回原位上,掉头朝内屋走去,喃喃道:“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凤金猊冷脸看着她的背影,濒临崩溃,猛然间冲上前钳住她的肩膀,袖影剑就闪着芒光逼近她的脸颊。 “凤金猊,你这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吗?”华锦媗吓得魂儿都飞了。 凤金猊反握住她的手,压抑着不耐尽量和缓道:“你别乱动!”见她依旧挣扎,他猛地咆哮出声,“你还敢动?” 华锦媗僵硬地定在原地,胆战心惊地看着凤金猊将袖影剑架在肩膀上,寒气逼人,然后随手捞起她一小缕头发,直接割断,他又扯开腰间刮着的香囊,将这绺头发放进去,再仔细拉好封口的缎带。 华锦媗瞪着那绺发,半晌之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凤金猊紧绷的五官,“干嘛?” 凤金猊指着腰间香囊,又指了指她脖颈间的黄金富贵锁,道:“这样的话,就算是定情信物交换成功。” 相比起凤金猊略带稚气的霸道宣誓,华锦媗小小的嘴唇紧抿着,忍不住流露出一种和年纪不相符合的冷静深沉的表情来,有一种从此生死纠缠的不良预感…… 059章 谈判 “咳、咳咳……”内屋忽然传来华凤池的轻咳声,华锦媗连忙撇下他进内屋,看着五哥正撑着双臂要从床上坐起来,她又急着上前扶着垫起靠枕,“哥哥!” 华凤池抬起头看着她,重伤方愈的脸有些苍白,眉峰微微紧缩,“小锦,五哥没事。对了,你今日为何能到皇宫之中?” “是国师命人带我进宫找你。” “国师?你怎么会与焚音国师相识?还有……”他抬眼望着走进来的华凤池,欲言又止,才道:“以及赫连雪。” 华锦媗知道他的意思,便将明校激恼李圣香触怒相国、回府遭人陷害的反击、以及凤金猊率队相救和赫连雪奉命接驾的事都长话短说了。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自责道:“五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傻话?你没有做错。”华凤池心疼地抚摸她的头颅,柔和平静的面容里隐隐蕴藏着暴风雨的锋利——因为他很想杀掉府邸那些碍眼人物!他忍不住将华锦媗紧紧抱在怀中,天地苍茫真的只剩他们兄妹二人了。 他抬眼望向旁边静立已久的凤金猊,其实当凤金猊和华锦媗争吵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醒了,也将凤金猊所有不可思议的话尽收耳中。 “凤少爷,天色不早了,我还想与自家妹妹谈些心里话,你可否先行离去明日早来?” 虽是逐客令,但凤金猊听出明日再来就想他们应该不走了,顿时干脆道:“好。”然后望了华锦媗一眼,嘴角抿出弧度,有些扭捏地嘀咕道,“华锦媗,那我走了。”这才转身离开。 华凤池认真问她,“小锦,你喜欢凤少爷吗?如果你想去凤王府也好,可是……”可是王室权贵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华锦媗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轻轻道:“五哥,我们不是说好你回骊山,我去忻州吗?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华凤池看着她无比认真的模样,手指颤了颤,终于抚上她脖颈间挂着的那一串黄金锁,笑了笑:“好。” 又休息了会儿,他捞起衣衫起身穿衣,脊背挺直,少年将军的风采瞬间恢复七分,“小锦,那卖主求荣的贱人在哪?”自家妹妹侥幸无事,但他可要让别人有事了。 “在外屋。”华锦媗答道,带着他踏出内屋,指向厅脚蜷缩着的那团瑟瑟发抖的东西。 华凤池顿时上前,伸手扼住她的脖颈,将婢女阿薇像狗似的吊离里面,森冷的道:“居然敢算计我的妹妹,胆子可真不小呀?” 原本英挺俊美的华凤池可是羞煞少女无数,可如今这番谪仙姿态映入这阿薇眼中,倒是如同夜煞夺魂。只能说贱人活该,她嘴里还堵着团布,不断唔唔唔地呻吟求饶,整张脸被开水烫像蒸熟的猪肉,又肿又红。 眼看华凤池忍不住就要折断婢女的脖颈,华锦媗微微一笑,只说:“五哥,爹爹和姨娘他们还在厅内等着我们过去呢。” ……倒是忘了这贱婢可是人证。华凤池点头,像丢沙包似的嫌恶扔出,直接将这婢女扔出门,摔得浑身骨骼脆响。 他冷眼扫向其他三名婢女,那股慑人寒气逼得阿蛮阿翘阿碧瑟瑟发抖:“当初我挑中你们四人伺候小姐,是看你们手脚干净,但没想到居然看走了眼,手脚干净……那颗心可真是不干不净呀——” “五少爷饶命!奴婢们忠心伺候七小姐,绝无异心!”三名婢女连忙叩头求饶。 华凤池喝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三人顿时哭哭啼啼地爬起身,可阿碧阿翘哆嗦地跑出房门后,倒是阿蛮踏出几步忽然回头跪下,有种豁出去的哭喊,“五少爷、七小姐,阿蛮没做错任何事,求你们别赶阿蛮走呀!” “哦,为什么本小姐不能赶你走?”华锦媗挑眉,摆手示意怒不可揭的五哥让她处理。 阿蛮带着恐惧的神色哭喊道:“奴婢自小父母双亡,十岁时和姐姐被人卖给妓院,因为我年纪尚小最多挨打挨饿,可姐姐年长三岁,两年后就被迫接客,受尽凌虐患病而死。我不愿意接客就三番四次逃跑,好几次险些被打死,他们只能将我卖到国辅府当丫鬟,可如果我再被国辅府赶走,他们这回抓我,我就再也逃不了。” 说到这,她的脸色不自禁的苍白下去,带着绝望与痛楚哀求道:“所以阿蛮求求小姐,不要赶我走,阿蛮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小姐的事,如果阿蛮背叛小姐,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华锦媗虽然不信所谓的誓言,但见阿蛮如此固执坚决,倒也觉得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便将手中的锦帕递过去,“本小姐可以给你机会,做奴才最要紧的就是忠心,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着旁的歪门邪道,这颗脑袋必定长不劳。阿蛮,你可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日后定当忠心耿耿伺候七小姐。”阿蛮闻言喜不胜言,捧着锦帕如同捧着圣旨那般虔诚的再三磕头。 华凤池皱眉,但想起华锦媗身边确实需要人伺候,就决定暂且留下阿蛮,待解决完当前的事再来细细盘查她的底细,如若有误,定杀不误。 华凤池拽着阿薇朝正厅走去。 华锦媗在韦青耳边轻声吩咐了某些事,韦青领命离去,她这才缓缓跟上华凤池的步伐。 一路上,那些侍卫和下人都慑于他们此刻散发出来的凌厉,无人敢挡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你们女人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厅内,华国辅手中茶杯啪地砸在地上,吓得五姨娘连忙护着嘤嘤哭泣的华水苏后退。其他房的人则坐在两侧,均是看他的脸色不言不语。 “老爷,五少爷和七小姐来了!”守着厅门的陆明忽地跌跌撞撞地摔进来,这话一出,华国辅暴戾面色顿时有七分惧怕。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折腾到现在还不能离去,不就是华国辅怕华凤池会拎着刀剑杀来吗? 果然,华国辅顿时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又命令陆明赶紧出去再三检查府内侍卫是否做好防御准备,然后自己竭力表现出一派镇静的气度,可是捧着杯盏的手抖得不成样儿。 陆明又赶紧跑出去,哪知道一个拳头直接飞来,他瞬间翻滚着摔回华国辅脚下。 华国辅看着华凤池拎着个人气势汹汹地踏进来,惊得连忙站起,指着他喃喃道:“放、放肆,你怎可挡着为父的面对管家下手,你眼底可还有我这位父亲?” 华凤池没有回答,倒是华锦媗从后走出,幽幽地问了一句:“那父亲对锦媗下手,眼底可还有我和五哥这对儿女?”不等华国辅回答,华锦媗自己复又奇异地笑了起来,转身走到厅内某座坐下,吩咐,“来人,先上茶,润润嗓子再谈话。” 厅内还有两三个伺候的下人,均是战战兢兢的旁观,一时间听见华锦媗的吩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华凤池也坐下,一巴掌拍碎旁边的茶几,喝道:“还不上茶?!” 颇有眼色的三姨娘就命人上茶。 060章 父女斗计,看谁狠 华锦媗缓缓地喝着茶,看着众人面色,只默默地不说话。 她知道在某些时候,沉默往往是一种有效的威慑。果然,大多人感觉到这股安静的威胁纷纷低眉垂手,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正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最早领悟到这种低调森寒的威胁——是三姨娘。她此刻真是暗叹侥幸,因为她从未主动去挑衅四房的这两人。若说华凤池锋利如剑,这华锦媗虽小却狡黠如狐,有过之而无不及。哼,她这下倒要看看五房那边怎么善尾。 茶喝了两口,华锦媗才含笑说道:“锦媗没能让爹爹抓住五哥的命脉,倒真是不孝呀。” 华国辅神色陡地一凛,口中道:“既然知道不孝,就别再说下去。今日之事到处结束,日后不可再谈!” 哎哟,厚颜无耻到这种境界?华锦媗禁不住挑眉。 “爹想得可真简单呀,是不是锦媗只要侥幸平安就全当无事处置?那如果我拿剑刺伤诸位,只要你们日后复原,那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华凤池冷笑,抬腿就将阿薇给踹出了出来,这如花似玉的婢女突然间变成满脸红肿的猪首,吓得不少人惊呼。 五姨娘和华水苏好不容易辨别出阿薇的面容,神情也被惊恐替代。 华青澜皱眉,“怎么会……” “二哥是想问她怎会变成这样吗?”华锦媗笑道,华青澜点头,她笑容更甚,手中杯盏再度砸向阿薇的面颊,情景重现——“就这样变成!” 众人看着阿薇捂着热气蒸腾的面颊痛得死去活来,禁不住反射性的捂住自己的脸,仿佛被热水灼伤的是自己。这华锦媗才八岁呀,怎么这番手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更何况是个里应外合的贱贼。”华锦媗冷笑,语气森严也不再是孩童般的稚嫩口吻,“五姨娘、我的六姐姐,你们今早不是在找这个三等婢女阿薇吗?诺——就在这,她没把你们交代的匣子偷埋在我院中,让你们栽赃失败惹得一身腥,是不是气得很想杀了她?” 当然!五姨娘心中阴狠念道,但她更想杀的是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妖孽,强颜欢笑道:“锦媗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与这种贱婢勾结想要陷害你呢?这肯定是栽赃!” “五姨娘又想说是三姨娘栽赃吗?”华锦媗扫了三姨娘一眼,后者登时目光如刀狠狠剐向五姨娘。五姨娘斗了几年都没斗赢她,此刻要是再拖三房下水,只怕会死的更惨。 华锦媗继而扫向其他人,除了大房的母女和二房的华淑荣,其他人都是今早折腾到现在不曾离开。她又道:“莫非是二姨娘?” 二房姨娘慢慢坐直身子,嫌恶皱眉地扫了地上那贱婢一眼,哼道:“四房的姑娘少爷,你觉得我们会这番无聊吗?” “自然不会。”华锦媗慢条斯理地瞟向华水苏,“这番不入流的下贱伎俩,自然是某些下贱人才做得出。” “华锦媗,你——”华水苏险些破口大骂,临了被五姨娘及时拦住。 华凤池怒极反笑,“想不到在父亲眼中,即便我再如何杀敌立功都抵不上这些狼心狗肺的货色?!罢了,我已心寒,父亲对我们兄妹的再生之恩,以凤池这些年为华府所立的功都彻底扯清了!从今以后,我们兄妹与这国辅府是恩断义绝,今日踏出这个门,以后生死不往!” “你这逆子——”华国辅两眼满是骇人的光芒,“你敢?” “既然爹爹存心要将锦媗和五哥置于死地,我们为求自保为何不敢?”华锦媗站起身,笑道:“不过爹爹若是真的愿意既往不咎,从新开始,那还有个办法——” 她站在半死不活的阿薇前方,毫不畏惧地望着怒火中烧的华国辅,“我可以原谅诸位先前各种凌辱,但六姐恶意栽赃夺我命,后又指使黑猫伤我陷害我,今日五姨娘与我房内贱婢勾结更是企图故技重施,其心歹毒,人证物证皆在,锦媗和五哥在这府邸住的实在恐惧,就看爹爹有何一劳永逸的方法,让我们从此无后顾之忧,生活安康?!” 这话……明显是四房跟五房,二者取其一。 众人心知肚明,华国辅的面色越发难看,“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不要再跟我谈一家人!”华凤池眼色如同疯狂,唯有华锦媗依旧从容的道:“国辅大人,是不是一家人,待会再确定吧。” “锦媗,你刚刚喊父亲什么?” 华锦媗微微一笑:“假如你想让我们唤你一声爹,那这人物物证犯人该往哪送就往哪送,否则我们便唤你一声国辅大人,劳烦您在这绝情书上签下大名,我们自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白纸黑字显然是早已备好,她直接摊在旁边茶几上。 华国辅盯着咄咄逼人的华锦媗,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真想不到呀,锦媗,你如今倒是挺有能耐的将为父一军,真是后生无畏,前途无量呀!” “应该的。锦媗几番出生入死,倘若再不长点脑子自保,那就真该死了。” “老爷……” “爹爹……” 五姨娘和华水苏低眉顺眼地站在华国辅身侧,楚楚可怜道。 华国辅看着她们二人,再望着左侧方越发凌厉的华锦媗和华凤池两人,眼神冷得如同冰雪。 他心里盘算——五房背后是阮家,富可敌国,可偏偏这两个女人都是蠢的可怜,而四房娘家虽没落,但华凤池年少有为名扬东圣,凭他能力冲上云霄是指日可待的事,而华锦媗是只城府极深的小狐狸,又已勾搭了凤家和国师,他日也是扶摇直上的厉害角色。……明显留四房更有利。 可是他现在交出五房的人势必会断了阮家财富的支持,而这华锦媗和华凤池即便继续留在国辅府也是心有芥蒂,迟早针锋相对。……明显保五房是最安全。 但华国辅不信了,他是国辅府的一家之主,是这个华家的天,他现在不仅要留四房,还要保五房——“锦媗,我的好女儿,你说你在这国辅府住的实在恐惧,爹爹真是难辞其咎呀,因为府内侍卫进来确实松懈,不仅没能保护好后厢房的安全,就连前厅的门都看不劳,昨夜夜深时,居然放任一个毛头小子闯入国辅府,实在可气呀……” 华锦媗心中一恸,听出话里弦音,“哦,不知道您如何处理这毛头小子了?” “夜闯国辅府自然是死罪,但为父见他年龄尚幼,又说与锦媗你相识为好友,为父将信将疑便将他锁了起来——”华国辅看着华锦媗,眼色里有些微的得意,“倘若他与乖女儿你是好友,那么国辅府昨夜今日搅出的事都只是误会而已,误会自然清除。倘若他撒谎与乖女儿你并不认识,那么夜闯国辅府,其心可诛,罪该万死。” 说完,华国辅吩咐陆明将昨夜捕获到的灰衣小少年押出来。 061章 华锦媗胜诉 华锦媗抬眼一看,果真是江一白,而且还是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江一白。 江一白在侍卫挣扎中见到华锦媗,急忙道:“华小姐!我昨夜跑到国辅府来求救,可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关起来打,我……”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华锦媗淡道,她怎能不明白国辅府的这些人恨不得她早点死,相国府侍卫追杀她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华国辅叹息一般的笑道:“我的乖女儿,如此说来这人与你相识,看来闹到最后只是误会一场呀,哈哈……” 华锦媗不急,手指轻佻地摸索着婢女阿薇的脖颈,道:“看爹爹的意思,是要拿他跟我换她了?”一旦交出阿薇,缺少人证自然无法定五房的罪,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阿薇顿时在华锦媗的手掌中越发凄厉地挣扎,因为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落入华国辅手中,只有成为死尸才能守住秘密。 华国辅真是喜不自胜,“我的乖女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华凤池看着陌生的江一白,再看着面色沉重的华锦媗,眼睛里有火在燃烧,回头,恶狠狠地盯住华国辅:“你可真是够卑鄙的!” “你一日还是我儿子,敢用这种口气骂为父,就是忤逆不孝!”华国辅大笑起来,如此魔障癫狂的局面,让江一白这位旁人都感到悚然刺骨。 华锦媗冷道:“废话少说,先交换人!” 华国辅顿时命人将江一白推上前,然后快速将婢女阿薇押到身后掌控。“我的乖女儿,看来你精心准备的这些绝情书是没用了……”华国辅自诩高高在上,眼光蔑视而怜悯地望着她,然后拂袖扫过,讥笑地拿起茶几桌上摊开的白纸黑字。 五姨娘和华水苏也笑得好不得意,仿佛全局在手。 江一白踉跄地摔到华锦媗身边,被她横臂挡到身后,他看懂华凤池眼底怒火,却看不懂华锦媗渐渐勾起的唇角。 “国辅大人,说这话未免太早了吧?”华锦媗叹气,摇头,看着他亦是怜悯。她拍掌三声,扬声喝道:“韦青!” 话音刚落,那莫名消失的韦青忽地出现,直接将一个穿着黄色道服的中年男子推到华锦媗脚边,还从这人怀中抓出一本账册递到华锦媗手中,蔑视华国辅那边,道:“这是我从这位‘高真人’身上搜出的账册,里面记录着他每回做法师前收取的银两,最近一笔则是前几日国辅府划出的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众人瞬间不言而喻。 在华国辅恼羞成怒的目光中,华锦媗矜持、缓慢地翻阅这本账本,啧啧念道:“按照这高真人以前的明码实价,都是在五百两左右波动。五姨娘,你可真是慷慨直接给出一千两?哎哟——这是什么?” 她笑着抖出夹在账本里的某张纸条,瞄了几眼道:“阮清?五姨娘,这张纸怎么有你亲笔签名,还写着什么……先付定金一千两,事成之后再付余下一千。五姨娘,什么是事成之后,给我们大家解释解释?”少了阿薇作证,她手中有这账本和臭道士亦是更胜一筹! 五姨娘当然认得这张纸条,好不容易自诩得意却又轰然破碎。 华锦媗瞬间大笑,睥睨着华国辅和他攥着绝情书的青筋手,轻蔑而冰冷,“国辅大人,看来你还是得签呀。” “你——”华国辅的眼色如同疯狂,扬起手就要甩过来一巴掌,韦青手中的剑顿时出鞘刺向华国辅,吓得他赶紧踉跄得后退。 “国辅大人,还请你赶紧签,否则本小姐若是不耐烦,哪天在凤王爷或者明校里多说了您几句治家无方、混淆黑白、贪钱行贿的事儿,哎呀,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你头上这顶乌纱帽?!” “你、你、你——”华国辅脸色变了变,怒到狰狞如妖魔,他眼珠转了下,忽然有些踉跄地歪倒了身子,正准备要做出一副昏厥的姿态,“我头疼,头太疼了,手指没力气签名,快要晕倒了……” 华锦媗瞬间亮出备好的印泥,挑眉道,“没事,既然国辅大人没力气签名,那我帮你压指盖纹也是一样。” 歪着身子的华国辅瞬间僵直着身子坐起来,目光凶狠地看着华锦媗。 华锦媗回敬了一个带有讥诮的冷酷目光。 他默不作声地望向华凤池,一言一句道:“凤池,你真要与为父断绝情谊?你们身上可是流传着为父的血,即便签下绝情书,那也不能否认你们是我华家的子女!” 华锦媗微笑:“国辅大人,我们并未否认是你的亲生子女,我们要的只是跟你再无瓜葛而已!” 华国辅目光千刀万剐地盯着华锦媗,“你这个妖孽!不,你一定不是我的女儿!如此阴狠狡诈,冷血无情,即便是成年人都未必有这番心机,你到底是谁?” “国辅大人,是不是局面只要脱离你的掌控,你就开始说些愚蠢的胡话了?”华锦媗笑,眼神里渐渐浮现出浓郁的阴郁,“给、我、签!”那是一种杀人者的眼神。 华国辅在愤怒、懊悔、无助、仇恨等扥复杂的情绪中,终于拿起笔在这份绝情书上签下名字。 华锦媗满意地端详几眼,将白纸黑字折叠好藏入怀中,朝华凤池说道,“五哥,那我们走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再多呆一刻,只怕小锦都要恶心的作呕了。” 华凤池哼笑地点头。 临了时,华锦媗从高真人身边走过,漫不经心道,“高真人呀,下回谨记呀,切勿再鲁班门前耍大斧了。不过你应该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被韦青揍得鼻青脸肿的高真人不明所以地抬头,逆光中,华锦媗长发无风自舞,眉心间那点血色朱砂飞速射出一股金光,正中他的眉间,这高真人的喉咙顿时如灌砒霜巨疼无比,从此无法言语。 一入夜,两个便装打扮的侍卫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国辅府后门。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华凤池决定连夜离开弘阳城。 国辅府对他们来说已是不屑一顾的脏地方,所以华凤池只让人收拾了母亲的牌位和相关遗物就足以。 韦青怀抱着双亲骨灰盒,扶着华锦媗登入车厢中,阿蛮也紧跟其后,从小伺候他们兄妹的容妈和安莲则在城外等候已久。诸事已全,华凤池将一个木匣子递给侍卫命他立即前往凤王府后,这才钻入车厢中,毫不眷恋:“出发!” 062章 离开王城 久躺在明校医房的李圣香,隔了一天半,终于嘤咛地翻身醒来。在旁守候的李相国顿时俯身唤道:“圣香我儿!” 听见父亲的呼唤,李圣香却是小小皱眉才睁开眼,不耐地唤了声“父亲”就起身,意料之中,被草木皆兵的李相国轻轻压回床榻,“圣香,你切勿急着起身,身体好点了吗?哪里疼痛就告诉父亲。” “爹,我没事。”李圣香答道,难得出了一身恶汗且还睡得这番香甜,他此刻眼睛甚至亮如星辰。他环顾四处,发现身边除了父亲外并无他人,眉间川字随即揪的更紧。 他正想问华锦媗在哪,却听父亲咬牙切齿道:“幸好你没事。你若有事,那丫头不止是死那么简单,我还要将她戳骨扬灰。” 李圣香下意识地抓住李相国的袖口,“爹,你刚刚说什么?” 李相国怜爱地抚着他的软发,口气再度柔和,只要是圣香,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都捧给他——“杜如跟和兴说是一个叫华锦媗的臭丫头激你犯病。你放心,爹已派侍卫要她的命,一定给你出出气。” 李圣香面色难得泛起一抹少得可怜的血色,此刻瞬间褪去,他喃喃摇头道:“你派人去杀她?”继而提声吼道,“你居然派人去杀她?为什么你要杀她?” “圣香,你怎么了?陆校医!”李相国见他情况不妙,连声喊道。 房外那战战兢兢的陆校医赶紧进来,却看见小小的圣香挣开李相国的搀扶,一边跌撞下床一边咆哮道:“谁让你杀她的?我不要她死!” “圣香,你到底怎么了?”有些惊慌地,李相国呼唤,“杜如,和兴,你们还愣着干吗?少爷已经醒了,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两名衣着讲究却只是仆人身份的少年赶紧从外跑进来,哪知李圣香看到他们,眼底锋芒重蓄,声音里再度有抑制不住的疯狂,“该死的,我现在要杀的是你们!” 杜如跟和兴吓到了,急忙“噗通”跪地求饶:“少爷,我们做错了什么事了?” “谁让你们多嘴的?如果华锦媗死了,我要你们陪葬!”李圣香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不行,他要去救华锦媗,他不想让她死! “圣香!”李相国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推开,杜如、和兴两人亦是紧随其后,但他们都拦不住自家最矜贵的少爷。 李圣香命人驱马飞奔国辅府,可在半路上遇见面色铁青的凤金猊。 两人以前碰面总是有种火光四溅的意味,但此时,凤金猊面色即刻难看至极,也懒得跟他说些什么,只是长鞭一扬就要急匆匆地离开。 “凤金猊!”敏锐察觉到情况有异,李圣香忍不住拉下面子,试探道:“华锦媗呢?” “李圣香,你还有脸问我?”凤金猊冷道,鞭子落下,马蹄四落,瞬间尘土飞扬。 李圣香赶紧朝国辅府赶去,不顾门卫阻拦强行闯进去。 正厅里的人虽然都散了,但现场满是狼藉——到处都是华国辅签下绝情书后发泄性砸碎的碗碟。 陆明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遭了华国辅几脚几拳,正鼻青脸肿地吩咐人收拾厅内东西,听见门外闹哄哄地,正想痛骂几声转移怒火时,一看见李圣香,再度像被雷劈般,因为刚刚才送走一个险些怒得上房揭瓦的凤家大少爷,现在还来一个相国小公子……这华锦媗眉眼还没长开就能如此勾搭了?! “华锦媗在哪?”果不其然,李圣香口气不悦地开门见山。 陆明笑的比哭还难看,“五少爷他们天黑就已离开了。” “那就是她没事了?”李圣香后怕地说道,“他们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老奴不知道,估计几年或者再也不回来了……”陆明小心翼翼回道,李圣香登时怒的揪住他衣领吼道,“你说什么?” 陆明哭丧着脸说道,“圣香少爷,七小姐不是得罪您了吗?您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呀……” “闭嘴!”李圣香的怒火几乎累到喉咙快喷出来了,禁不住再三确认,闹的华国辅诚惶诚恐地出来解释,他这才真的确定华锦媗被赶走了,很难回来了。 他掉头朝城外赶去,如果华锦媗他们天黑就离开,虽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但兴许他们有事耽搁了,自己说不定能拦到她…… 国辅府内乱刚平,皇宫——不平。 马车里,依偎着华凤池的华锦媗,虽然与他人一样看似认真听着五哥描绘忻州的淳朴人情,但眼角余光偶尔瞟向被风掀起的窗帘——望向皇宫方向,嘴角勾起。 咚咚咚,当皇宫敲更声准时响起时,御书房瞬间燃火。焰色如金好似有凤鸣龙吟,惊得宫内上下混乱,众人一边焦头烂耳的灭火,一边诧异这诡异的火焰。 国师府内,焚音也感觉到自己设在皇宫的保护阵法遭人破坏,当即占卜——但占卜对象巧妙地换成华凤池,一查,方知他们即将离开弘杨城。 “阿雪,你马上赶去北部城门,无论华锦媗他们出城否,即刻让门侍卫闭门,别再让任何人离开!” ** 赫连雪奉旨赶到北门时,华凤池的军队才刚离开。他以国师信物命人关闭城门,然后追出城去。 华凤池率队在前,走出六七里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叫唤,回头,甚是诧异地看着飞速追来的赫连雪。 “华公子,我奉国师之命,有话问七小姐!”赫连雪面色不佳,一声招呼后,就直奔军队中唯一一辆马车。 华凤池皱眉。 车门随即被坐近的韦青推开,往里探——华锦媗捧着下巴笑吟吟的望来,显然早知他会追来一样。 赫连雪上前,声音里有着愤怒和萧瑟,“七小姐,先生让我问你一句,为何出尔反尔,火烧御书房?” “如果我真出尔反尔,国师为何只派你前来,而不是派一支军队来捉我?”华锦媗道,“今早我也对国师说过,只求自保。但人若犯我,我必还之!将我五哥棍打如此还罚跪一日一夜,我只是火烧御书房而不烧人,这已是很给国师面子了。” “但凤池将军延迟镇守骊山,这是罪有应得!” “站你们角度罪有应得,站我的角度——他是我哥哥!我护短,不讲理,你能奈我何?”华锦媗冷道。 赫连雪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拂袖,转身而去,“真是不可理喻!”拂袖间,不慎地摔出一个九子连环,落到华锦媗脚边。 063章 再送金锁,到忻州 华锦媗捡起来,赫连雪劈手就要抢回:“还给我!” 她翻掌避过,粗略看了几眼,嗤笑道:“好好的术士苗子不专心修炼,不是自诩清高就是好管闲事。赫连雪,你当真以为山外无山了?”她两三下就将九子环拆分解开,扬手抛了回去,在赫连雪止不住“啊”的一声中,合上车门。 阿雪,解开这个九子连环需要缘呀。……焚音国师的原话。 赫连雪看着被解开的九子连环,有些恍神地告辞回程。 华凤池率队继续往前走,他往回走,走着走着,将近北城门时,忽地听见城楼上传来凤金猊恼羞成怒的吼叫声:“华锦媗,谁允许你走的?!” 他抬头——因城门被禁,守卫侍卫赶紧拦住凤金猊,左侧楼梯处还再出现了一个李圣香。 他眯眼——原来焚音国师不管华锦媗出城是否都要封锁城门,是针对这些人而言。 “放开我!”凤金猊挣扎地吼道,冲着前方那支持续朝前的军队,咆哮道:“华锦媗,你们还不快给我停下来!不许走,听见没有?我都说我能保护你,你胆小鬼,就这么不相信我,你跑什么?” 远方那支擎着火把的军队依旧朝前行走,华凤池习武耳锐即便再远都能听见,但他没有下令驻足,更没有回头。 凤金猊挣开侍卫,趴在城墙上恼怒地抡起拳头吼道:“华锦媗!” 车厢内的华锦媗似有感应,终于掀开靠车尾的窗帘,好奇地望向城楼上空,发现那里似是有人在朝她挥掌,再细细一看,好似是凤金猊,以为他来送别,她便探出小手挥了挥。 凤金猊见状,脱口喃喃说道:“臭丫头,你就不能别走吗?”他本是极倔强的人,即便凤火王怒极惩罚也从未示弱,但凤金猊此刻双眼竟然蓄了泪,却兀自强忍着,绝不肯让眼底的泪落出来。因为他知道华锦媗这一走,不知道还能否再相见了。 他转身看到守门侍卫肩上扛着的弓和箭,立即抢来,将某物系在箭头,瞄准那辆马车的顶端放出一箭。 “咚!” 身后的城池门已远到小如蚁楼,华凤池蓦然回头看着那支插在马车顶端的箭,一串金锁风中摇曳,闪烁着金灿灿的芒光。他心里波澜涌动,缓缓道:“真不知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罢了,都随你们吧……” 他拔剑挑出钉在车顶的黄金锁,戴回华锦媗的脖间。 一日一夜后,他们又在虞山关分开。华凤池只带了二十名侍卫转向骊山方向,余下的人全部护着华锦媗的马车直达忻州。 马车顺着合清坝、汇江峰、永溪洲的路线前进,因为车内都是妇孺,他们行走刻意放缓。直到第十七天,距离忻州还有些距离,一只灰鹰划破苍穹落到车辕旁。 韦青拿进来,掏出鹰腿上系着的黑色信筒。 华锦媗懒洋洋地伸出手,晃动间有铃铃铃的细响,她展开信笺一看,微微翘起嘴角:“临走时我派人跟进韦家的事,现在消息来了——欧阳四年前改行以药材致富,上个月被控以次充好贩卖假药,又因涉嫌行贿朝廷命官掩埋此事,被人捅到皇上跟前彻查,结果不但查出贩卖假药、行贿官员两罪,还查出以前曾因贩卖假药以次充好等行径害死人命无数。欧阳族满门抄斩,韦青,你如愿了。” 九族被抄,大仇得报。韦青虽然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割疼,无论好与坏,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忻州,一个繁荣远远难及王城的地方。这里,就像是被富裕遗忘的地方,只有贫瘠,还是贫瘠。 这支军队护送着马车缓缓进城,如此阵仗引得太多路人少见多怪,道路两旁都围满了人。 华锦媗透过车缝望着车外场景,看得差不多了,便收回了眼。很好,一切都即将从这里开始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从七品的中下县令府,门口站着好些人,居中的是一位躺在抬椅上的老爷子,满面褶皱,气质普通衣衫普通,但有着上了岁数者该有的和蔼和从容。这点在王城遍地富贵权贵中,反而显得稀罕。 他是忻州的中下县令,从七品,今年六十三岁,已老,不仅是华锦媗的外公,也是身后那些人的爷爷。 “老爷子,看样子是大姑娘的娃儿到了。”一个约莫四十岁尚算秀丽的女人,殷勤地在老爷子旁边说道。 “是呀,来了呀。”苏老爷子颤颤地坐起来,眉开眼笑。 但反观他身后那群人,有些也是发自肺腑般的微笑,但也有些牛鬼蛇神的笑,那笑——就好似垂涎欲滴地看着即将到手的肥肉。因为他们都知道华凤池送了八岁的妹妹回来寄住,据说华凤池立功无数得了皇帝太多赏赐,他特别照顾这位妹妹,唯恐她吃不饱穿不暖,就给了重金转她身边的奴婢搭理。一介八岁的小主儿,几个贱婢,到了他们的地头,估计都得乖乖交出来! “吁——”率队的护军侍卫扬声喝道,整支队伍步伐整齐地停下来。 两名身姿婀娜的少女搀扶着一位老妈子走下马车,衣着讲究得好似夫人小姐,这让县令府的人好生奇怪,不是说来的主子只是一个八岁女娃儿吗?紧接着两道灰影和黑影各自越帘而出,这回倒是两名衣着普通的小少年,只是两人站定后,那番不俗的气质相貌让人只觉哪怕衣衫褴褛也阻拦不了这身贵气。 众人还未惊叹完,只见帘子里伸出一只小手,五指雪白纤柔,搭在其中一名黑衣少年伸手欲扶的手上。 “我扶你下来。”黑衣少年的声音利落清脆。一旁的灰衣少年就伸手拂开了车帘,车内最后一人就顺着黑衣少年的手,自马车上慢慢下来,那是一个穿着浅红云锦群的小女孩,眉眼灵秀清丽。 老爷子甚是激动地看着华锦媗,明明从未见过,但这番容貌与他那苦命的女儿太相似了,忍不住道:“锦丫头呀……” 华锦媗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苏老爷子,心中便觉得舒坦,忙加快脚步上前,非常温柔地躬下身来,以一双回笑的眼睛看着他:“小锦给外公请安了。” “好好好…”苏老爷子捧起她的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摸着她的小脸,笑得极其开心。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开始轻咳,旁边那位秀丽女人忙哄着他想回屋歇息。可苏老爷子还是固执地回头关心华锦媗长途跋涉是否累了,让她赶紧回屋歇息,休息好了再来找外公玩,唠嗑许久才被连人带椅地抬走。 这位秀丽女人朝华锦媗说道:“小小姐,我是你的二舅母,门口风大,老爷子年迈多病禁不住吹风就先回屋歇息,妾身带你先往屋里走吧。”她脸长肤白,双目黑亮颇有神采,透着一股稳重端厚。 华锦媗知道是可靠的人,遂规矩地福身一拜:“谢谢二舅母。” 二舅母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行走间,其他人皆是异常热情地自我介绍。华锦媗均是一一还礼,只是听到有几人殷勤介绍后便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布料啧啧称赞多少钱一匹,然后摸着她的发簪询问是否纯金打造,再有恋恋不舍地望着这富贵锁讲怎么这番华丽…… 听到最后,听得韦青他们都听出觊觎的意味在,倒是华锦媗始终若无其事地跟在二舅母继续往屋里走,落座时更是端端正正,大大方方,让二舅母对自家人连自家人都想占便宜的嘴脸直皱眉时,忍不住被她惊艳地一震。 064章 初到忻州 二舅母望着华锦媗,又望着刚刚或富贵或不俗的几人统统站到她身后以仆人自居的姿态,更是诧异:“小小姐,这些是?” 华锦媗看出县令府是她当家,便摆手示意他们自我介绍。 阿蛮和安莲同时跪地说道:“奴婢阿蛮(安莲)见过夫人。” 容妈岁数略大,且在奴婢行列中属于职别较高的,便只需躬半个身子行礼,“老奴是七小姐的奶娘。” 韦青和江一白是友非仆,但韦青固执地将华锦媗奉为主子,江一白也因华锦媗为韦家正道而挂恩在心,两人同时抱拳道:“在下韦青(江一白),见过夫人。” 二舅母连忙唤他们起身,且不说两位气度非凡的小朋友,单是仆人都礼仪分明,不愧是久居王城的人物。她恰到热情地寒暄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带着他们到后院北面的偏房,那里已腾出一座独立清净的小庭院,一间大房六间小房,恰巧适合他们。 华锦媗再三表示感谢,又命阿蛮将装有十锭银元宝的小匣子捧至二舅母面前,说自己在这府邸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二舅母赶紧表示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坚决不收这钱。 华锦媗顺势改了口风说给县令府其他弟弟妹妹买些糖吃,几句话下来说得甚是合理,仿佛不收下就不当她是亲人般。 二舅母推辞不了只能收下,但心中却也暗松一口气。 ——因为老爷子早到告老还乡的年龄,只是府邸上下十几张口都靠他的官衔和两间小铺存活,她们妇人实在不能直接抛面做买卖,府内唯有的三四名成年男子却是又懒又蠢,做生意只会赔钱亏本,搞到最后都是她心力交瘁地从府邸各处省吃俭用的管家。 ——老爷子知道她当家的苦,就跟正七品的上县令求情,请求他能延迟辞官。前些时日,当她收到王城的外甥华凤池打算寄托华锦媗到这时,随行还有仆人好几,一想起要多养几人就急的不行,可自家人又不能开口讨生活费,想来想去,却没想到华锦媗如此聪慧,行为举止统统做到她心里去。 二舅母离去后,随行护航的侍卫又将他们的行礼搬进庭院中。 大房子肯定是给华锦媗住,其他人就随意挑一间。 华锦媗让阿蛮和江一白先上街买来肉干和酒水,然后亲自为每位侍卫递上足量的肉干酒水,逢人行礼道谢。这些人不止护她抵达忻州,回去还要护她五哥镇守骊山,她不能怠慢,忠心总比威逼利诱来得稳妥。 这些侍卫都是沙场历练出来,各个面色肃寒,铁骨铮铮,鲜少碰见如此细致的照顾和致谢,连忙受宠若惊地回礼。他们追随华凤池四处征战,将军年少有为又体恤将士,想不到连妹妹亦是这番,他们没跟错人,忠诚度便更高了。 送走侍卫后,华锦媗他们这才退回庭院歇息。 安莲她们着手收拾行李,口中念叨这里不及国辅府奢华,有些寒酸。可华锦媗却觉得这里虽然不及国辅府,但至少清净,至多就有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傍晚时分,二舅娘便在前院张罗了几张桌,唯有苏老爷子因年迈不宜折腾,便留了两人伺候,又在他屋中另开小灶,其他主子则到庭院开饭,为华锦媗洗尘。 用饭后,天也才刚黑,华锦媗便回房,可座垫还未坐暖,就有几名沾亲带故的人来了。“锦媗表妹,我们来看你了。”四个年岁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地走进来,每人显然特意装扮过,进屋时都扬着一张单纯无瑕的笑脸。……只是能少盯着她脖间那串黄金锁便好了。 华锦媗自是懒得再乱认糟心的亲戚,只是微笑,请他们座和喝茶。来的共四人,按照年龄排序,她懒得记名字,就称甲乙丙丁。 阿甲最大,与华锦媗客套时,眼睛总会瞟向婢女们从行李箱里搬出的东西,例如衣衫、首饰盒、银两等等,明显是在估算她带来的身家有多少。 阿丁最小,但也比华锦媗大了将近两岁,有种童言无忌地说道:“表妹发髻里缀的珠花可真好看。” “既然好看,那锦媗表妹就给她看看吧,她向来爱俏。”阿乙笑眯眯附和道。 华锦媗挑眉,但还是取下珠花给她瞧,那阿丁看着珠花嵌着宝石璀璨得很,拿在手里把玩许久就不愿意还了,直接道:“我喜欢这珠花,你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 阿乙顿时抢先道:“锦媗表妹从王城戴来,自然是王城买的。你去哪里买?有钱买吗?锦媗表妹珠花多得是,金银翡翠统统都有,哪像你少见多怪。” “那你这么多珠花,这支就送我了,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阿丁顺势说道,然后笑嘻嘻地插入发髻里。一唱一和,就冲着华锦媗会要面子而不讨。 华锦媗也的确不说话,但她是懒得说。 轮到阿丙,她非常钟爱华锦媗身上的衣衫,那种薄如轻纱的质感在这忻州从未见过,所以她今日特地穿着又破又旧的裙衫来,一个劲儿逮着华锦媗的衣衫夸,又说自己向来节俭都是旧衣缝缝补补过三年,恰巧看见安莲捧着华锦媗几套衣衫出来,扑过去啧啧称赞,又在阿乙随口几句话中,“借”走两套。 呸,阿蛮总算是看出来了,这四人就是来占便宜的!她赶紧让安莲和容妈先别收拾,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桌台。 这贱婢可真贼呀! 阿甲和阿乙暗地对视一眼后,有些恼怒阿蛮的精明,但阿乙还是呵呵地笑望着华锦媗脖颈间那串黄金锁,哎哟道:“锦媗表妹脖颈上的锁可真漂亮,这花纹、这做工……啧啧,可否让表妹瞧瞧?”还未说完,手就已伸出去。 华锦媗恰巧捧起滚烫的茶盏,一夕间撞到她手掌,杯中热茶晃荡一圈后,全部泼向阿乙的手。 “啊——”一声惨叫。 阿蛮暗忖道:难怪小姐最近喝茶都喜欢用滚烫的滚烫的! “哎哟,真是对不住呀,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华锦媗故作慌张道。 阿乙捧着被烫伤的手哭爹喊娘,这让外面等着的几个人闻言皱眉,赶紧往里偷瞧,见是被热茶烫了下并无碍,赶紧示意他们快将华锦媗他们引走,好让自己潜入里面偷些珠宝银两。 这四人急忙说华锦媗初来乍到,就做东请他们到外面游玩,二话不说就上前拉着华锦媗,大有种“不跟我们出去玩就不是亲人”的意味在。 华锦媗欣然应允,但她就带韦青一人出门,江一白则留下来照顾阿蛮她们三个女人。江一白似笑非笑,慢慢道:“你放心。”华锦媗笑而不语,留他下来,自是尽在不言中。 甲乙丙丁偷偷望着外面自家爹娘等,不能引走所有人,下一步还能进行吗? 外面那几个猥琐贪婪的人赶紧点头,只要华锦媗不在,剩下的都是下人,哼,下人就没什么需要顾及了。 甲乙丙丁便赶紧连拉带推地簇拥着华锦媗和韦青出门。 065章 忻州布局为王(一) 忻州街道比较狭窄,错乱夹杂,但好在街道旁的摊位倒不少,吆喝声不断,到处食香扑鼻。 甲乙丙丁带着他们随意瞎逛,但华锦媗和韦青仍是不改慢悠悠地走,她想停就停,她想走就走,弄得最后甲乙丙丁都得迁就她、盯着她,唯恐她一时兴起回府坏了大事。——却不知县令府内那些误以为三个女人一个小孩很好制服的小人们,趁着天黑蒙面进去打劫,却被江一白打得鼻青脸肿地扔到庭院角落,吓得落荒而逃。 有些时候人以貌取人,华锦媗随手一甩,那咣当的耳光总是相当响亮。 “哥,我们吃那个吧,十文一袋,平时我们都舍不得买,这回有她在,咱们让她出钱。”阿丙忽然指着路边的炸藕片垂涎说道。甲乙丙望着华锦媗就如同望着钱袋一般,那边炸藕片实在油香扑鼻,他们四人相互点头就赶紧朝那边走去。 夜风吹得人裙衫飘动,华锦媗站在韦青身旁岿然不动,只道:“快了,时间就快到了。” “嗯?”韦青皱眉。 甲乙丙丁那边四人早早各拿一袋炸藕片就招呼着华锦媗也来,她虚弱地让韦青搀扶,回:“不好意思,我饮食不得沾油荤,外面的东西吃了不干净,只会加病。” 一听华锦媗既不拿吃也不过来,甲乙丙丁哪里舍得自掏腰包,旁边摊主见状赶紧催他们给钱,无奈之下,四人只能东拼西凑地还了四十文,面色难看至极。 “那边有人卖笛箫,我偶来兴致想玩点乐器,不如过去瞧瞧吧。”华锦媗说道,由韦青扶着走去,自顾在小摊前挑选。 甲乙丙丁四人在后面各种咒骂,呲牙咧嘴,影子投射到华锦媗前方,真如跳梁小丑。阿乙心疼刚刚付出的四十文,那可是他们几人一个月的零花钱了,她咬牙道:“哥,我们把他们骗到河边去!” “你想干什么?”阿甲暗地惊道。 阿乙道:“反正不弄死他们,你怕什么。”然后满脸讪笑地提议去河边乘船玩,华锦媗正随手玩耍着一支手掌长的短笛,闻言便立即付账,若无其事地跟着他们来到一处人烟逐渐稀少的湖畔旁。 甲乙丙丁熟知这里,似乎早知那里常有两艘空置的小船,特地邀请华锦媗他们上船玩。 韦青知道有诈,暗地冲华锦媗摇头。 华锦媗却笑而不语。 “来来来,锦媗妹妹,还有你身边的随从,我们坐这条船吧。”阿乙牵着华锦媗往左侧那艘小船走,甲丙丁则登上右侧的。 两艘船晃悠悠地飘到湖中心,靠近时,阿乙忽然拿着船桨跳到隔壁船,甲乙丙丁顿时很有默契将船划走,恶语嘲笑着没有船桨被困在湖中央的华锦媗和韦青二人。 韦青抡着拳头就要施展轻功回击,华锦媗只摇头。 韦青只能看着望着甲乙丙丁四人划船靠岸后又火速离去,愤愤地:“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小姐,为什么你不让我出手教训他们?” “左右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管了,反倒是降低自己身份了。我许久未耍音律,不如你赏析几句,给我些建议如何?”华锦媗横笛在唇间,顺势吹起一阵阵缥缈乐声,随着湖面波涛徐徐漾来。 笛声优美,韦青忍不住听得如痴如醉,但随着不远处陡然传来的更鼓一响,他们所在的船骤然飞速前行,两侧风景急速后退,使得韦青立即拔剑警惕道:“小姐小心!” 一更响,阎王催。 这圣裁门捕猎时间果然准时。 华锦媗箫声依旧渺渺,映着惨淡月色,看见波光粼粼的水底遍地黑影,飞速窜动。 韦青手中的剑飞射而出,才刚没入水中,顿时有许多黑衣装扮的人破水而出,半身浸在水里,半身贴着他们的船,集中朝他们洒出一团白雾。 华锦媗屏息绕到韦青身后,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口鼻。在这团搅乱人心的迷雾中,她和他应声倒下。 两个黑衣人迅速跃上船,各自扛起一人,其他人则继续漂浮在湖面上,伸手将船扛到肩上,然后如履平地地朝前而去,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夜幕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越过深林,进入一个把守重重犹如迷宫的地底巨窟。 “今天真是幸运,想不到循着笛声刚巧抓到这两个孩子。这样一来,刚好凑齐两百人了!”黑衣人嘀咕道,然后掀掉面帘离去。 人一走,韦青便迅速睁眼扶着华锦媗站起来。环顾四周,他们正处于一大群年龄相近的孩子群中,这些人均是面黄肌瘦战战兢兢,四周铜墙铁壁,仅有一扇铁栅栏锁着层层铁链,外面站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韦青道:“小姐,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人?” “……所谓的圣裁门。”华锦媗回道,宗派榜排名第七的邪教——圣裁门。 ** 这里虽是地底洞窟,但洞内藏乾坤,可供使用的面积非常广阔,又有石墙隔开,沿着盘旋楼梯从上到下约莫有九十七座豪华房,三百件普通厢房,六十七间铁牢,以及诸多兵器库、练功室等,装饰极尽奢侈,豪华程度堪比王侯府邸。 圣裁门虽是一宗,但内部勾心斗角早已逐渐分割成三门,分别是闼婆门、虎牙门、惊魂门。这个黑山窟,就是擅长精通摄魂练煞的惊魂门巢穴。 “子时到了!”惊魂门门主瞿阳秋披着藏青色的披风坐在白虎铺就的正座上,鬓发灰白,但面相精气内敛,皮肤光滑富有弹性,难以在年纪上做判断。他说话时,语气透露出一股迫切与垂涎。 华锦媗他们被一群黑衣人持着刀剑押出来,期间许多孩子哭爹喊娘立即挨鞭。韦青唯恐波及华锦媗,不露神色地将她护在身后,沿着几层高的石梯,众人朝洞窟中央那块削如平地设计成大厅模样的地方走去。 066章 忻州布局为王(二) 两百个孩童,个个眉目惊恐地挤在瞿阳秋前方。 翟阳秋歪躺着打量他们,有人毕恭毕敬道:“门主,这是您要的一百个男童一百个女童。” “还算你们会办事,有赏。”翟阳秋满意地拍了下那人肩膀,“那就赶紧开始吧。” “门主!” 有人忽然乞求,却被翟阳秋迅速截话骂道,“肖定卓,你还敢再放肆扰我惊魂门的大业?”然后话音落,洞窟内立即传出各种机关运作的声响,某物猛然落地,可即便已放缓放地,但仍因重量引得厅面颤抖。 一口大铁锅就落在他们右侧,头顶用粗绳悬着一个直径比锅口略小半寸的巨锤,绳头那端由十个*上半身的壮男攥着。锅底遍布规律性的小洞,每个洞口对准地面凹陷交错的沟渠。 那个肖定卓半跪在墙角看着那口巨锅,心急如焚地望着这两百个孩子。 “准备——”有人说道,然后咯咯咯的鸡叫声响起,一股燥热发臭的味道随即传来。 华锦媗抬袖掩鼻,看着数十个黑衣人两手各抓着一只红冠大公鸡扔进铁锅中,然后后退,随着一声“放——”粗绳顿时松开,那巨锤轰然压入嘈杂的锅内,锅底顿时有混着险些鸡毛碎脏的热血流出来,再顺着洞口流入地面沟渠,在地面蜿蜒成阵。 “准备——”又是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又提着装有毒蛇毒蝎的笼子出现,扬手抛入铁锅中,巨锤拉起又重重落下,在那些铁笼猛然咯吱集中响后,第二股黑色血液汩汩流了出来。 “准备——”第三声令下,黑衣人忽地朝这些孩童走来,一人腋下各自夹起一个孩子,然后就朝铁锅走去。 孩子们瞬间明白自己也要被压成肉饼榨成血汁,顿时鬼哭狼嚎地挣扎。 翟阳秋听得不耐烦,只拂袖说快点,吵死了,可是孩子们的哭声钻入肖定卓耳中,尤其是有个小女孩喊道:“肖定卓叔叔,救救我们吧。”也不知道是谁开头喊地,只是后面一声两声,然后是所有人都附和地求肖定卓救命,使得原本没有足够勇气反抗翟阳秋的肖定卓,咽喉中激烈地吐着气,愤怒、绝望、毅然放弃,猛然间挥着剑闪电般地刺向翟阳秋。 翟阳秋始料未及,急忙防御:“肖定卓,你还真敢反本门主?来人,给我拿下他!” “入教前是你告诉我圣裁者是维护正道的地方,只是以暴制暴以毒攻毒,不被外界接受!可是我现在看到你居然要杀两百个孩子,只为自己长生不老,哼,这还是维持正道吗?”肖定卓死死地盯着翟阳秋,奋不顾身地近身搏击,几乎是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翟阳秋躲避还击,即便是徒手但指缝间夹杂着锋利的芒气,纵横飞舞。 眼看着那些孩子被陆续扔进铁锅中,肖定卓被逼出了生命中全部的血腥和悍勇,人和剑只刺向翟阳秋的心口——那几乎已经是舍身的一剑! 铁锅内的韦青都禁不住亮起眼睛。 翟阳秋反应快地惊人,直接抬手抓住这把剑,但是肖定卓的剑虽然滞了一下,更是加速朝前,进一步刺穿翟阳秋的手缝,刺入了他的胸口。 两人一瞬间凝固了,肖定卓喘息地看着他,四周顿时传来其他黑衣人的惊呼声。 “亏我带了你十年,想不到带出来的还是白眼狼?!”翟阳秋冷冷地看着他。 肖定卓咬牙道:“门主,属下不曾忘记您的教导之恩,但我心中有公正,原谅我以下犯上,待我救出这些孩子,他日必定在你面前自刎。” “不用他日,你今日就得死!”翟阳秋冷笑,简直就是在宣判一个死刑。 肖定卓大惊——因为,他听出翟阳秋的声音里竟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他剑再往前送,却发现前方好似铜墙铁骨,他闪电般地后退,试图抽剑退出,然而那把剑被牢牢定在翟阳秋的指缝间,怎么用力抽,都纹丝不动! 肖定卓脸色变了,用尽全身力气也拔不出剑,立即弃剑后退,然而就在他松开剑的一瞬间,那把剑就弹了起来,裂风反弹而来,瞬间击中了他肩头骨,直接将他击退钉到墙上! “哈哈哈……”翟阳秋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大笑。 肖定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可能、不可能……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哼,本门主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就凭这些刀剑妄想伤我?肖定卓,你真是太幼稚了!”翟阳秋抚掌大笑,霍然撕开身上衣衫,只见他胸口肌肤遍布钢铁般的鳞片,那些鳞片浑然天成,好似与他本就一体。 “既然你这么悲天悯人,本门主就念在以前情分,让你好好看下你想当大侠救的人是如何死的。等他们死了,就轮到你下地狱了。”翟阳秋说道,然后摆手下令,悬在铁锅上空的巨锤顿时落下。 肖定卓忍不住别开双目,语气哽咽道:“不要——” 铁锅内人人惊得又哭又喊,华锦媗望着急剧落下的巨锤,双眸却微微眯起,喃喃念道:“除三公禁忌,天地自然,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 她双掌向上,右掌玄光盘旋上升,左掌金光冲天而起,两股芒光交缠而现,随即冲向落下来的巨锤,将它轰然炸碎。烟雾弥漫中,这些碎铁飞向四周,锱铢精准地击在黑衣人身上,引得惨叫声接连响起。 “怎么回事?”翟阳秋挥手扫开射飞过来的碎铁,有时候手脚慢了就被砸中身体,但他身体机能已变化,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其他人不似他这番好运,被砸的满头流血倒下。 铁锅内的孩子们四处攀爬极力想要爬出来,华锦媗在这片混乱中,身子转向翟阳秋——这口铁锅顿时拔地而起,直接朝翟阳秋撞去。 翟阳秋立地站稳,赶紧砸拳将铁锅给挡住下,硬被闭着后退三步。 华锦媗冷然一笑,双眸缓缓睁开——这口铁锅以气吞山河之势猛然加速,直接将翟阳秋撞离地面,嵌入墙壁内,整口锅体积甚至没入洞窟半二分之一才停下来。 黑衣人和被钉在墙上的翟阳秋禁不住瞪圆了眼,但事情还未停止,这口巨大的铁锅又忽然间一寸一寸地被推离墙壁,里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子看着铁锅被那怎么刺怎么撞都弄不死的翟阳秋推了出来,再度吓得浑身颤抖。 翟阳秋面脸通红地咬牙将铁锅推了出来,然后高高举到头顶——要知道这口铁锅能容纳两百个孩子,足见体积庞大,重量之重,可是还是被举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 整口铁锅内的孩子混乱大哭,华锦媗在韦青的围护中依旧被左右的人撞得头昏眼花,她不耐烦地摊开手,整口铁锅在翻滚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轰然四散,里面所有人掉落出来,但至多摔个满脸灰而已。 翟阳秋绷着浑身神经盯着灰尘漫扬中惨叫连连的两百个孩子,试图找出刚刚与他较量的高手。 067章 忻州布局为王(三) 华锦媗在韦青的搀扶中缓缓站起身。 众多东倒西歪嚎啕大哭的孩子里,唯有这两人身姿清朗地站起,不得不说太瞩目了。 翟阳秋眉头揪紧,“刚才是你们出手?”……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怎么会?!莫非是易容或者返老还童的高手? “翟门主,我们既非易容也非返老还童的高手,就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而已。倘若有何失礼,见笑了。”华锦媗优雅地福身一拜。话语平静,却惊骇地让翟阳秋一下子心头咯噔。因为她一字不漏地道出他心中所想! “尊下是哪位?为何到我百洞窟!”翟阳秋警惕性大作,同时开始暗探对方道行,但发现对方毫无杀气看似手无缚鸡之力。 “我们可是被你的手下迷晕抓过来,翟门主,这话不该有我们反问吗?”华锦媗拜完,直了身,不惊轻尘,声音锋利入骨。 翟阳秋盯着她,想起刚来对手的几招,在不清楚华锦媗底细的情况下,他拱手说道:“那便是一场误会了,还请尊下切勿怪罪,只要您今日别扰我布阵之势,他日定当负荆请罪。请!”然后伸手指向正后方的出口。 华锦媗笑了一下:“翟门主可真是小气呀,这种拿天下至烈至毒至阴至阳的血汇聚而成的洗魂阵,百年难得一年,怎么就不让我见识一番呢?” 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翟阳秋已听出华锦媗话中意味的是敌非友,“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留着见识了!”然后纵身扑了上来。 韦青果断拔剑刺上去,却被翟阳秋翻过手腕抓住,“铮铮铮”,一阵金属交击的轻响,华锦媗忽然拂袖将韦青扫飞出去,然后翟阳秋掌心里握着的数十片利剑的碎片,在瞬间反射向她。每一片断剑,都不过一分长短。 “小姐!”韦青惊叫,原来刚才自己的剑竟然是被翟阳秋这样一分一分地捏成碎片! 华锦媗慢慢抬起右掌,在利剑即将逼近距离肌肤仅剩咫尺距离时,五指霍然一推,玄金光罩瞬间罩在她四周,吞噬所有。 翟阳秋愣了下。 被钉死在墙上的肖定卓木然的眼中顿时有了难以置信的神采。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上!把他们全都杀掉!”翟阳秋冲瞠目结舌的黑衣人们吼道,后者群这在恍如梦醒,赶紧冲向华锦媗。 “韦青,先救肖定卓!”华锦媗说道,然后站在那百来个孩子面前,一道玄色龙影,一道金色凤光,在她手中盘旋而起,首尾相连,轰然间炸向四周。 那些蜂拥而来的黑衣人就像湖中被搅起的涟漪,成圈结群的摔飞出去。威力太猛,震得整座洞窟地动山摇,头顶不断有灰尘降下。 翟阳秋也被震得后退之后,忽见华锦媗因为年幼体弱也被反噬地重咳不已,急忙趁机攻上来。 获救的翟阳秋顿时强撑着身子,和韦青同时攻向翟阳秋的背后,翟阳秋翻身还击,双肘直接出去挡在翟阳秋和韦青的拳头上,二人顿时感觉像打在铜墙铁壁上,一股尖锐的痛楚直入肺腑。 翟阳秋狞笑道:“就凭你们也想伤我分毫?做梦!” “……是吗?”一人犹如鬼魅般在他咫尺身后幽幽地说道。 翟阳秋汗毛直立,立即抬腿后踢,紧接着一阵“咔擦咔擦”脆得骇人的骨头碎响,众人始料未及的竟是刀枪不入的翟阳秋右腿怦然爆裂,然后鲜血顺着裤管直流,整个人踉跄地跪倒在地上。但他仍死撑着将肖定卓和韦青撞飞出去,然后就地翻身滚开,一瘸一拐地逃向那张白虎座榻。 华锦媗平静地伸手扶起韦青,将他身上灰尘拍去。 翟阳秋阴狠地站榻前,这个位置就是原本即将启动的洗魂阵——阵眼,虽然现在还缺百名女童至阴的血和百名男童至阳的血,但他这身煞费苦心练就的金刚不坏身却被个臭丫头破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要这些阻扰他用洗魂阵重返青春的人,统统下地狱! 地上本来缓缓流动的血液猛然间翻滚起来,潺潺颤动,瞬间变成一个杀人夺命的吸魂阵。 “快逃!”肖定卓连忙拉着韦青和华锦媗后退,然后挡在后面催促着这两百个孩子赶紧跑。 那些血液忽然间像巨蟒般冲天而起,然后甩向四周,有些黑衣人被缠绕住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一身血肉瞬间被吸食殆尽,只剩白骨。这下子,不仅仅是孩子们需要逃了。 所有人仓皇地奔向出口洞窟,争先恐后,无瑕再分敌我。 肖定卓看着盘旋射来的血蟒,拿剑垫在最后挥砍,见华锦媗和韦青两人还在身旁,失声喊道:“快走呀!你们还不快走?” “不杀他,谁都别想走。”华锦媗拂袖道。 韦青看着她:“小姐不走,我自然不会走。” “你们——”肖定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二人,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儿,危机关头却还能如此无惧,实在是少见。 在肖定卓回头之际,数十条血蟒兜头扑下来,“小心!”华锦媗伸手推开两人,那些强大的血蟒一到她面前,陡然被雷击一般瑟缩了起来,弹开数尺,粉末地散落回地面,四处蠕动。 翟阳秋大骇,挥手操纵着更多的血蟒作攻击,但无不距离她三尺之内便自行瓦解,面色终于死白。 咬一咬牙,翟阳秋将血蟒回归自身缠绕而起,这身躯陡然胀大了三倍,在这厅内将近头可顶天的地步,然后像只猛兽手脚抵地、闪电奔驰冲来。 华锦媗拂袖朝他走去,因他来势汹汹,吹及自己衣发狂舞,双眼只能略窒地闭上了。 翟阳秋的利爪刺向她的头顶穴。 华锦媗展开的双袖就如蝴蝶的双翼,垂头闭目微微一振,那振袖奇异的力量让韦青和肖定卓止步。 068章 忻州布局为王(四) “轰!” 翟阳秋的巨手猛地被她双掌握着扭向地底,地面瞬间崩裂。他惊恐地对上华锦媗极为轻蔑的眉眼,看到一双金芒幽黯的眼忽闪忽闪——等等,这种金芒的眼! ……五年前的三月三,大雪分扬。唐国君王举办盛宴,汇聚至强武者术士争夺“天下第一”的称号! ……武者斗武,术士斗术,直至最后被一名武功盖世的武林高手胜出。但下一刻,这“第一武士”就变成“第一笑话”。只因那人过分狂傲,“哼,术士只会装神弄鬼,也配与武者争夺天下第一?” ……所有人打他不过只能忍气吞声,直到一人淡淡回道:“父王,就凭这种货色也能拿天下第一,真是可笑。” 翟阳秋看着华锦媗这张陌生的脸,感觉就像五年前那位冷酷威仪的人物再度降临,那人——当年就坐在唐王身后于至高处俯视众生,她连衣袖都未动,只是缓缓眨动闪烁金芒的眼望来,就让拿着“天下第一”的自己跪在地上,浑身如被巨山倾轧,颤抖难起。 翟阳秋面色全变:“是你……难道是你……” 华锦媗疑惑地望着他。 ……当年那人,见他跪地难起地求饶,这才以手托腮,轻笑一声,放他踉跄地站起来。 就是当年那人无需出手都能轻易压制住力压众敌的自己,让他明白何为真正的术士高手,所以他弃武从术,即便旁门左道也在所不惜,势必将当年那个将自己如视蝼蚁的人踩下神台! 翟阳秋咬牙道:“没想到居然还是你!当年就是你毁了我的天下第一!” 华锦媗挑眉道:“天下第一?莫非是唐宫五年前那场斗宴?” “五年前唐宫那场争夺天下第一的斗宴,就是你!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记得你这种眼神……”翟阳秋颤抖道,这种视如敝履的眼神,还是高高在上,与年龄性别无关,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无法与之匹敌的威严! 他话锋一转,语气阴狠道:“好,想不到时隔五年我竟还不敌你,败你手中也认了!” “但我倒不记得你是谁。”淡淡一句,表明她从未记得当年那场斗宴的任何小丑。 翟阳秋死死愣住。他多年来竖之为敌的人,死死铭记在心带给他奇耻大辱的那位,却没料到竟从未记得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他心头怒火熊熊,却是害怕自己实则渺小宛如蝼蚁根本毫无资格望其项背,“如果你不记得我这个仇人,你怎么会来到百洞窟?” 华锦媗这回倒听明白了,摇头嗤笑:“庆州五十七名幼童失踪,继而是嘉平村二十三名、其次是丘宁坡四十五名、兰武谷一百三十名,这些地方位置相连像是圆弧以游荆山为心散布,那么第五个出事的地方则是吕山县。果不其然,县内一百四十三名儿童全部失踪。总共三百九十八名孩童,凡事不是需要凑整为双吗?那么至少还缺两名,该轮到忻州了。一更是你们出手捕猎的时候,本小姐真怕你们不来抓我,特地吹笛相邀。翟阳秋,既然你认得本公主,那么也该掂量自己有何分量,配得起本公主去记?” 翟阳秋攥紧了手掌,像个疯子似得咆哮道:“你——我要跟你同归于尽!”他浑身血肉膨胀起来,那些经脉甚至破肤而出,向蠕蠕爬动的吸血虫朝华锦媗蜂拥而去,瞬间将她包裹成蛹。 “随便,反正你都要死了,安息吧。”蛹中人道,然后蛹瞬间爆裂。 风沙走石间,惊怒的翟阳秋逐渐被那股暴涨到极致的玄金光芒吞没。 光芒散后,“小姐,”韦青急忙扫开眼前雾霭喊她。华锦媗应了声,略是疲乏地微喘,就被韦青直接背到肩上。 “回下县令府。”华锦媗说道。 肖定卓还未来得及叫喊他们,韦青就赶紧背着她速速离开。 外面天刚亮,下县令府也是彻夜不得安宁。当家的二舅母看着那些亲人被江一白打得鼻青脸肿扔到庭院中,真是恼羞成怒,恨铁不成钢。但事情尚未结束——华锦媗和韦青又彻夜未归,叫来甲乙丙丁四人盘查,竟是被他们拿走船桨丢弃在河中央。 “好呀你们……自家亲人也要算计,大的这样,小的也是这样,若是小小姐有何伤害,你们难辞其咎!这下县令府,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二舅母骂道,然后赶紧派人去湖中央救人。 江一白也没想到华锦媗他们会彻夜未归,唯恐他们出事,便亲自到湖边察看,却在那里发现一些高手痕迹。 他在周围翻查,果真发现指向北方的屋檐群有着一连串细微痕迹,是轻功卓越的高手扛着重物不得不留下来的痕迹。经过推敲,发现是他们是连人带船被带走!一次性能出动这样的阵仗,绝非易事。 他急忙向北方追查,但在途间听见阿蛮的喊声,说是七小姐和韦青回来了,便赶紧回府,一入厅就看见华锦媗坐着,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些跪地求饶的甲乙丙丁极其父母叔伯,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货色。 他正要关切几句,见韦青使了眼色过来,便安静站到华锦媗身后。 华锦媗淡道:“二舅母也不必再过分责罚,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除了拿把刀把他们统统杀了,我才信这些人会改性子。” 那些人闻言急忙磕头求饶。 二舅母颊染愠红,恨铁不成钢地愤道:“是呀,以往好吃懒做也就算了,偷鸡摸狗也就算了,这回居然入屋抢劫甚至想谋害小小姐的性命,你们说该当何罪?!” “弟妹饶命呀!”“姑姑饶命呀!”众人连忙求饶。 二舅母望向华锦媗,起身就要拜下去,华锦媗伸手拦住。二舅母愧疚道:“小小姐是来养病,是妾身管教不严,导致府邸乌烟瘴气伤了小小姐的身体,妾身有罪,还请见谅。” “二舅母请起身,这怎能怪你?”华锦媗笑了下,“虽然我才刚来一日,但孰好孰坏尚分得请。我知道二舅母信得过,但这下县令府我们也是不能再住,怀璧无罪却受其累,日后麻烦二舅母帮忙为我们找新的落脚地了。” 二舅母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即抓入了要点道:“妾身自当尽力而为。”不过两三日,就帮华锦媗找了城内一处庭院,恰巧在街道尾边,面积还算可以,三院两厅十间房,最主要是精致安静。 华锦媗买下这间府衙,命人将刚收拾好的行囊打包运送过去。 下县令府内那些人见她出手如此豪爽,又望着那一箱箱往外搬的珠宝衣衫,即便二舅母在旁,依旧垂涎地眼红,使得二舅母不得不警告:“即便人家岁数小,但身份排场都在那,你们下回再敢乱来,统统给我滚出下县令府。” 众人不以为然但仍是装作噤若寒蝉的模样,谁让二舅母口恶心软。直到华锦媗走来告别,看似无意落下一句,“诸位日后到我那边新屋得走大门呀,否则被人当做贼寇乱棍打死,那就可惜了。”这话,连二舅母都噤若寒蝉了。 ------题外话------ 后面开始就是长大后了…。 069章 七年过,少年少女 搬入新家总共六人而已,容妈唯恐再有人造次,便筹谋着该去哪里找些护府的下人。 华锦媗微笑道:“能省则省,反正过些时日自会有人毛遂自荐。”这个新家收拾妥当又无外人,她想如何就如何,可谓舒坦极了。接下来的日子,她真正静心养身,三餐药膳加上凤火王赏赐的百年参,自得清闲,直到某夜——肖定卓独身探访。 华锦媗正在房内练字,左手执笔,字迹越发工整清秀,见肖定卓忽然从天而降,右手指向某处位置,道:“茶已备好,阁下请入座。” “华小姐竟知道我会在此刻来?”肖定卓诧异道,而且身旁茶几上的茶温也是恰到好处。 “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仙,更不是未卜先知的掐指神算。”华锦媗自顾练字,“那日我留下‘下县令府’四字,就是要你找来。不知具体时间,就只能让家仆每隔半个时辰换一壶新茶,肖叔叔,天寒地冻,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肖定卓饮毕杯中余茶,放回桌上,忽然一顿,定定望住她:“那日在百洞窟里,最先是你向我求救的!” 华锦媗不以为然:“是呀。我见你仍举棋不定,便起个头,其他人自是跟我乱喊一气,到最后不就真的撼动你这位救星了吗?” 肖定卓蓦然觉得有些惊骇,“但你虽非武者却是术士,明明有能力自保,术法甚至在翟阳秋之上,为何还要我出手?” “武者动手损力,术士动手损气,我年幼且体虚,出手自然要掂量。”华锦媗抬头微微一笑,“我已回答,礼尚往来,肖叔叔也该回答找我何事?” 肖定卓神色一凝,瞬间怀疑自己来找她是否正确。 ——惊魂门因翟阳秋的死,群龙无首,人心散乱,急需能耐之士平定局面。而他武功高强辈分不低,但惊魂门毕竟以术法主,由他带领势必引起其他两门的借机发难,而门下术士虽多但均低能耐,若是继位也是遭人发难,想来想去,他才将主意打到华锦媗这个外派人士身上。术法高超,八岁虽小,但就因为小故而其心尚良,若是好好调教,日后应当不会再做出翟阳秋这种阴狠之事,只是她的城府比起翟阳秋似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定定看着她,目光似在审视,又似别无他意,但终究还是道:“我原本是想请你当惊魂门的门主,怕你不答应,但你又怎会不答应呢?现在仔细想想,虽是惊魂门将你抓来,但事实上是你想来,想必包括我此刻来找你,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期望所发展的吧?” “你倒也不笨。”华锦媗沉声说道,“我确实是要当惊魂门的门主。注意,是——要,即便你们不给也得给。惊魂门内部多少纷争,孰好孰坏,孰忠孰垢,我来之前自然了解过,如今翟阳秋死了,你虽然有点能耐,但撑不起惊魂门。” 肖定卓的唇角暗暗抿紧了一下。 “肖定卓,你不就是想要所谓的正道吗?”华锦媗冷冷问了一句,“可就凭你的力量,能主持什么正道?” 肖定卓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眸子有些灰暗,终于用力地点头承认了,“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要惊魂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面对的,绝非一个普通的八岁孩童了。 华锦媗淡淡笑了,“我身矮够不着高处,自然需要个踏板踩踩。不如我们试试联手看看能不能握住这个世界,然后你主持你的正道,我制定我的规则,如何?” 肖定卓良久才道:“好。” 于是一场企图蚕食唐国萧国的计划,就在这间小房中展开。 肖定卓离开后,韦青和江一白这才回房撤去茶盏。 华锦媗左手执笔慢慢写了一封信,将信拴在白鸽脚下,朝骊山的方向放飞。 长桌身后有一面厚厚白布遮掩的墙,韦青和江一白各站两侧拉开,一副与当初在凤王府所见的巨型地图慢慢展现出来。 她现在在东圣国境内的忻州,一个小小的地方,一个距离萧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江一白原先以为她是左撇子,但她忽然右手执笔慢慢书写了三字——“我仍在”,字迹平稳流畅,与左手的娟秀字迹相比更加娴熟,有种截然不同的内敛无华、出鞘必利的霸气! 她亲自将信栓在一只黑色巨鹰手中,抚它额头喃喃念了几句,就将它投放出去。 韦青看着这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南面,禁不止问道:“这是要寄往何处?” 她幽幽道:“寄往唐国,但具体何处,只能让它自己找,因为我也不知道。” ** “将军,有您的飞鸽传信。” 镇守骊山的华凤池闻言,递过副将递过来的纸筒,拆开一看,禁不住欣慰一笑。转念,忽地想起弘阳城那位据说近些时日郁郁寡欢的凤家少爷,嘴角抽了抽,就将信笺的第一竖行称谓“五哥”撕掉,然后只留后面几句,派人送去凤王府。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已安顿好,切换担忧。锦媗。 凤金猊看到这张信笺,总算平静下来,委屈地呆在屋顶上,抱膝望月。 陆宝玉和姚巧墨远远地欣赏他这个动作,姚巧墨好奇不客气地模仿了一下,也在凉亭里学着自家大少爷把自己抱成一团。 “你在干什么?”陆宝玉皱眉。 姚巧墨好玩地把凤金猊的姿势学了个九成九,“宝玉少爷,你不觉得我家少爷那个样子很可爱么?我学得像不像?” “你都快要坐不住摔下来了,还可爱?”陆宝玉笑骂道,“要是让金猊表弟知道你说他‘可爱’,小心你脑袋。” 姚巧墨撇嘴,忽见凤金猊从屋顶飞跃离开,急忙站起身子追喊过去:“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宝玉和姚巧墨追着凤金猊来到凤火王的书房。凤火王和荀佐正在谈事,忽见凤金猊面色沉重的跨门而来,遂有些好奇,哪知道凤金猊开口便道:“父王,你以前说军队是最能锻炼男人的地方。我决定了——我要参军打仗!” 陆宝玉和姚巧墨惊得瞠目结舌。 凤火王愣了下,“你又抽什么风?” 荀佐在旁好气又好笑的感叹道:自古虎父无犬子,自家少爷这是要成长了呀。 七日后,凤金猊果真参军入伍,陆宝玉和姚巧墨随行。但他们摒弃了凤王府和赤炎军队的尊贵身份,反而挑选了与之无关的烈风营,跟其他人一样从士兵底层做起。先是打杂半年,然后练刀练枪,因表现出色晋级为百夫长,一年后上场杀敌,又隔半年升为骑兵、骠骑、先锋……等等。 ** 七年后。 一个自白天起就万里无云,骄阳似火的好天气。 曾偏僻荒凉的忻州已变得富庶,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居住、行走在这里的人大概有数十万人。但奇怪的是近些时日,那些扛刀弄剑的江湖人士、灵签算卦的道士尼姑和尚,就连那些吐火弄蛇的波斯美姬,都大量涌现在忻州之内。 “这忻州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百姓们看在眼底,好奇在心上。 城外的游荆山,表面依旧安静,实则里面的百洞窟,今日作为圣裁门的三门聚首基地,即将经历一场惊天之变。 070章 孔雀为王 平坦匡阔的洞窟大厅内,万烛齐亮将满堂照得亮如白昼。 人群黑压压地涌入百洞窟中,按身份、资历和江湖地位或站或坐,丝毫不乱。一眼望去,数千人头攒攒,均是静静地等待着主角们的到来。 备受万众瞩目的厅内正前方,是三把并排的奢华高椅。 时辰未到,有些人忍不住低声议论:“每隔十年举行的三门汇合总是为了争夺总门主之位,不欢而散,今年想来也是这般。” “以前是三门,但今年应该是两门了吧?据说惊魂门的翟门主七年前练功练死了,底下人推了个八岁小女孩继位。” “才八岁,估计就是个傀儡。” 就在这片碎碎念中,四周忽然传来肃穆而悠远的钟鼓声,在整个百洞窟内回响。一声……两声……众人被这庄严肃穆的声音所摄,纷纷惊愕不语,赶紧静静谛听着。 负责召开大会的肖定卓走到三座高椅前,朗声念道:“今日乃我们圣裁门的盛事,三门聚首,选举总门主。凡我门下弟子,现在跪迎三位分门主!” 顿时,所有人毫不迟疑地跪倒在地,左侧虎牙门的高椅顿时有人从天而降,是一个穿着玄衣的中年男子。身子如剪影一般挺立,面容刚毅冷峻,明显是武林高手,肌肤粗糙黝黑,周身冷凝幽沉,像一尊嗜血煞神。 右侧闼婆门的高椅则华光大作,然后周围遍地生莲,一个妖艳如花的女人婀娜走出,虽然双臂裹着几层薄如翼的白纱,但身上实则只有两片布料挡胸挡臀,雪肤玉肌大量曝露人前,尤其是她歪倒在椅中的蛊惑姿态,直接让在场居多的男子连咽口水。 闼婆门主媚以旋,瞥着虎牙门主慕阜迟迟而笑:“慕阜,听说惊魂门换新门主叫什么孔雀,你可曾见过?” “待会就见过。”慕阜冷道。 虎牙门都是舔着刀剑的武林高手,与擅长闺术色诱的闼婆门、摄魂炼魄的惊魂门,都是相看相厌。 媚以旋哼了一声,然后看到一个裹着银莹披肩的身影缓缓走来,白色广袖翩然,幽兰珠冠束发之下,仍有发丝不羁而出,随风肆意飞扬。她挑眉,“哎哟,原来是个小美男呀?只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不知道床上能撑几下时间呢?” 有人闻言禁不止偷笑出声,也有人只觉得自家门主被人侮辱顿时恼怒地攥拳。 慕阜看着来人,确实是一个身姿清瘦的少年郎模样,但鼻梁以上部位藏在白色面具下,显然不以真面目示人。 肖定卓走到该面具少年身旁,恭敬道:“门主,诸事已好,请您上座。” 他点头,缓缓走到惊魂门的高椅前,拂袖而立,就这么站着——有种像风一样的清雅通透之感。然而,当他嘴角含笑,双眸扫过众人之时,所有人却感觉到心中咯噔一沉,连忙俯下身,再也不敢偷眼去看。 慕阜道:“你就是惊魂门的新任门主孔雀?” 魅以旋嗤笑道:“肖定卓,你们这位门主真是神秘呀,不仅面目遮遮掩掩,连个称呼都取得如此敷衍呀。” 肖定卓沉稳不语。 这位孔雀门主轻摇折扇,恶劣一笑:“既然是称呼就随意,难道像魅门主这般,名字取魅穿着赤魅,就当真以为自己又美又魅?” “你说什么?居然敢耻笑我?!”魅以旋恼怒地拍桌而起,“能耐不知几斤,这张嘴可真是咸毒呀。” 这位孔雀门主折扇掩嘴,甚是惊呼:“魅门主难道偷袭过本门主的嘴唇,不然如此确定本门主的嘴是又咸又毒?” 平时调戏别人罢了,魅以旋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个臭小子调戏,当时甩出一条长鞭,威胁道:“休得胡言乱语,就凭你也配当姑奶奶的入幕之宾?” “那就好。”孔雀门主赶紧拍着心口,划清界限,“魅门主下次可别拿本门主的冰清玉洁来开玩笑,毕竟本门主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你年纪大了点儿——实难下咽。” 有人实在忍俊不禁,看见魅以旋部下那些妖艳女人投来的杀人目光,赶紧捂脸。 “够了,赶紧召开三门选举,别再离题千里!”慕阜忍不住哼道。真想不到惊魂门推出的什么孔雀门主,年纪轻轻只会胡搅蛮缠,难怪这惊魂门越发不成气候! 魅以旋气地娇躯直颤,但为了大计,只能忍气吞声:“那还不开始?” 三位门主时隔十年再次汇聚,这回慕阜和魅以旋自是铁了心要当上总门主,双方自持己方门派力量、人数等等展开激烈讨论,唯有孔雀门主挑眉旁观,呵欠连连,别人见他如此便掠过不理,全场只听闼婆门和虎牙门的辩驳,足足三个时辰,一轮接一轮的较量,直到最后一轮门主投票。 魅以旋和慕阜自是投给自己,然后双双望向单手支颌的孔雀。 难怪这圣裁门屡屡选不出总门主?孔雀手指轻敲下颌,“投票是吧,那我就给慕阜门主好了。” 原本做好又是各人投给自己的僵持局面,因为孔雀忽然的慷慨,慕阜二比一赢了! 惊喜来的太快,慕阜还未回神,魅以旋就不答应,“为什么?” “因为慕门主看起来比魅门主厉害许多呀。”孔雀摊手道,然后笑呵呵起身,就朝慕阜拱手一拜,童叟无欺道:“参见总……” 慕阜正要乐呵呵接受这个总门主的大礼,魅以旋面色阴沉地走过来,咬牙切齿道:“他看起来比本门主厉害?孔雀门主,你这是什么眼神?” 孔雀挑眉,就见魅以旋忽然抬手拂去肩上垂发,耳边竟有几道银光直直射向慕阜,距离太近,饶是慕阜身手够快却避不开同等高强的魅以旋偷袭,脸颊顿时中了一个染毒的耳钉。 慕阜摸着僵硬剧痛的脸颊,怒骂道:“贱人!”顿时拔剑还击,两位门主直接对打起来,其他弟子亦要再动,却听孔雀寒声恫喝一句,“即便是召开三门会议,但在本门主的百洞窟内当面行凶,二位是否有些过分了?” 他拂袖一扫,两个打得昏天暗地让众人惊叹高高手的门主,忽然间就被几道金线死死缠住直接调离到半空中,众人的目光,因这份惊悚而凝注。 “你、你……”魅以旋居然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挣开这些奇怪的光线,后知后觉,浑身僵冷地望向那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孔雀门主。 慕阜也发觉挣不开,天底下能瞬间制服他的人,怎么可能有?即便是高手榜前十名联手,至少也要两三招才能制服,可这……真是出乎意料呀! 孔雀睁着一双明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两人,一言不发的,静静的,也冷冷的,一段目光一束王者光。 “既然你们要争总门主就争,只是本门主素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一旦有人当面动手,脏了眼,就只能杀人清净了。”平平淡淡的一段话,却让两位叱咤风云的门主心中咯噔,他们看向孔雀,却发觉对方一双黑眸幽沉,杀气弥漫——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强弱,非常明显。慕阜和魅以旋第一次遇见这种术法强大到根本难以形容的人。 魅以旋和慕阜数十年难得有默契地求饶,并建议重新选总门主,识相地将两票投给孔雀。数十年来群龙无首三门鼎足的圣裁门,就这样久迎它的总门主——孔雀! 钟鼓声再度响起,众人三跪三叩首,向那坐在居中高椅的面具人深深地顶礼膜拜,就连两位分门主都不例外。 “那就起身吧。” 孔雀淡淡一句,瞬间显得霸气威凛。即便魅以旋和慕阜心中有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圣裁门有这种首领在,日后定能重改宗派榜的排名。 这一刻,圣裁门的人心,乃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圣裁门在宗派榜排名第七,被称邪门歪道遭受各种诛杀谩骂,本尊决定改此局面,立下规矩三点——”孔雀侃侃而谈,举手投足皆是挥洒风流、尊贵难言,“一则齐心,二则听本尊杀,三则听本尊不杀。无论以往如何分帮离析,从今日起,圣裁门重新统一,再无分裂之事。谨守此三点,本尊势必能让圣裁门无需躲藏,且受尽天下敬仰。倘若他人还敢来犯,那就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属下遵命!”既定总门主,三门之人散去后便立即着手部署新门主之威。 人都散去后,孔雀歪躺在高椅中,姿态慵懒,“肖定卓,今日这局面,你可曾设想过有一天竟能实现?” 肖定卓道:“当年翟门主在位时,属下未曾设想过,但七年前请你担任惊魂门的新门主时,我就知道你有这种魄力让所有人臣服。” 孔雀笑了一声,径自假寐。 071章 招亲纳婿的圣旨 烈风营。 清一色银色盔甲的将士跪在高台前,听着一个内监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盛飞銮率领烈风军镇守边境有功,破敌无数,今提为兵马大元帅,位居二品,赏赐黄金千两。军师蒋迪川智勇双全,布局摄敌,赏赐黄金五百。左前锋凤金猊年少有为,屡建奇功,赏赐黄金五百,今已成年可承世子之爵。右前锋宓鸿山……” 念完后,内监将圣旨递到盛飞銮手中,环顾四周,有些诧异道:“诶,怎么没看到凤世子?” 盛飞銮指着远处那支站在山岗顶峰巡逻的骑兵,道:“现在轮到他巡营,还有半个时辰换营,公公您是否需要……” “不了。元帅部署有度,本宫万不能扰您之署,只是圣上还有一张旨要宣,就请元帅稍后一并传达给未来的年轻将士们。”说完,他又赶紧拿出一张明晃晃的黄卷。 众人再度叩首,只是这回旨意让人颇是目瞪口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我东圣国男子未婚,家世清白,年方且在十五至二十五间……” 内监说完就告退,盛飞銮命蒋迪川相送,到了换营时间,便让宓鸿山去替换凤金猊。 那支骑兵静静立于山岗上噤声不语,各个身体挺拔犹如神人之姿。宓鸿山策马而来,看着最前方那个银色盔甲的少年武将,无声地叹了口气,骑马靠近后,低声吼道:“姚巧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穿着左前锋的铠甲?” 姚巧墨哭丧着脸说道:“宓公子,我也不想呀。可是公子非要我穿着他的铠甲立在这里……这日好毒,这铠甲又那么重,我都快中暑了。” “凤金猊在哪?” “公子和宝玉少爷溜出军营下山玩了,说会给我带吃的回来。宓公子,需要分你一半吗?” 宓鸿山:“……分你个头。” 夜色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速朝军营扎根地而去。 “表哥,你就不能走快点?这都快到查营的时间了。” “我轻功不如你,当然走慢了!而且要不是你到处逛到处买,我们至于这么迟才回来?” 两人说着话,小有争吵,却均是加快脚步往前赶,轻功卓卓又熟知军营部署,仅花一时半刻就见缝插针地回到自己所属的营帐前。里面灯火通明,映衬出两个坐姿挺直的看书人,一个来回走动思考的人。 “看来巧墨还没穿帮,幸好。”披着宝蓝羽缎的清俊少年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掀开帘就走进去。另一个人却神经质地后退,就在陆宝玉踏进营帐的一瞬间,尿壶、面粉、胡椒粉等物噼里啪啦地朝他砸了过来。 陆宝玉左躲右闪,免不得还是被胡椒粉呛得连连重咳。 站着的宓鸿山拍掌,忽见遭殃的仅有陆宝玉一人,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金猊,又被你逃过一劫!” 一张貌美不羁的脸从陆宝玉身后探出,咧嘴讥笑道:“是呀,谁让你伎俩太低,我想放水都不行。”然后脱下赤红色的羽缎斗篷甩给被堵住嘴可怜兮兮得缩在角落与两木偶为伴的姚巧墨。 而原本打算用木偶假扮本尊,此刻反倒是两真人:一个是浓眉大眼的英挺青年许正卿,二十三岁,身躯壮硕,乃烈风军骑士之长。一个是巾帼女将盛悦心,盛飞銮的亲妹,二十五岁,英姿飒爽,负责军营调度。 “明明知道王城今日来旨宣赏,你们两个居然还溜出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盛悦心伸手去揪凤金猊的耳朵,却被他闪身躲过。她不死心,你追我逐,可半晌之后仍不得手,只能插腰骂道:“臭小子,别仗着功夫高就肆意妄为,自己把耳朵送过来给姑奶奶揪。” 凤金猊挑眉:“心姐,这不是没被发现吗?圣旨一来,我们明日就要整顿回京,这时候不出去晃晃就没机会了。”然后甩出怀揣的包裹,盛悦心接住,包裹暖烘烘的均是食香扑鼻,打开一看,全是当地小吃。 “我们在边塞驻营三年,南征北走两年,在这山岗扎营也快两年,从未下山品析此地风光。金猊,算你有心,这回就饶了你。”盛悦心感慨道,然后招呼其他人来共享美食。 这几人因兴致相投而为友,一边吃一边聊今日之事,但他们对赏赐兴致不大,反倒对这第二张招亲圣旨兴致勃勃。 盛悦心拍着许正卿和宓鸿山的肩膀,很暧昧的笑道:“嘿嘿,圣上特地为三公主和华大小姐招亲,两位均是榜上有名的大美人,你们这些家伙若能好好表现,定能艳福不浅呀。” “心姐,你能别这样笑吗?”宓鸿山嘴角抽搐,“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凤金猊撇嘴:“封应蓉恃宠而骄,华淑荣自私冷漠,两人为友多年,还真是一丘之貉。” 陆宝玉点头:“没错,娶妻求淑。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只会鸡犬不宁,即便再美也无福消受。” “听你们口里诸多怨言,莫非以前被伤过?”盛悦心挑眉,表情诡怪,彰显她脑中正在自行脑补各种情仇爱恨。 陆宝玉哭笑不得:“心姐……求放过。” 宓鸿山皱眉:“那我们不娶就得假输,烈风军全军覆没会挺丢脸的!” 凤金猊轻飘飘道:“这种小脸小面丢了就算了,真正将士是靠上马杀敌挣脸面,再者靠联姻求上进,这才是丢脸至极。” 众人啧啧点头,再度恢复嬉闹,偶尔声音大了便赶紧降低,但过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升高。 盛飞銮站在营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既好笑又无奈:“都调教了六七年,这群孩子还是如此闹腾。” “他们功夫均有长进,但心仍保持当初那般纯良至善,元帅您应该是深感欣慰才是。”蒋迪川笑道。 盛飞銮点头,感慨道:“是呀。只是回到王城之后,那里水极深,各种勾心斗角不堪入目,本帅是怕这些孩子要吃亏了。” “吃一堑长一智,除了战场拼搏厮杀,他们也要见识所谓的权谋斗智。”蒋迪川道,“真要吃亏,即便不看我们烈火军的颜面,还有凤氏王族、宓侯府、许家保驾护航,再亏也是无碍的。” 072章 众人相继回京 次日,烈风营起身,盛飞銮班师回朝,队伍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上。经过诸多小城小池时,因名声太好,沿途全是闻声而来的百姓列队欢迎,争相赠送各种礼品。而军队中少年均是英姿飒爽,引来许多女子目送秋波,更有胆大者直呼“我爱某某某”。 沿途统计下来,军师蒋迪川失声大笑:“小凤凰呼声最高共三百四十七次,鸿山呼声两百七,宝玉两百三,平卿一百二……少年们,若是不想假输为烈风营丢脸,倒可相中一家姑娘提前成亲呀。” 少年们被打趣的面红耳赤,唯有凤金猊下意识地抚住贴戴胸前的小锦囊,若有所思。 烈风营终于进入弘阳城,圣上率领百官亲自迎接,此等殊荣让众人受宠若惊。进宫后,烈风营又再获赏,一场设宴简单洗礼后,方才离宫各自回家。 凤金猊三人和其他顺路的战友结伴走,路过宫门旁看见正在搭建的比武招亲台,面积庞大用料豪华,看得众人面色各异,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摩拳擦掌。 距离王宫又远了一段距离,路上行人增多。这群骑马少年英姿飒爽想不招摇也难,又是引得百姓欢呼,又是少女秋波暗送。 有个少将感慨道:“还是咱们王城的女子最漂亮,自有雍容华贵之处,沿途所见的少女虽然清秀但未免小家子气了。” “啊!你们看,那位姑娘背影婀娜,姿态娉婷,绝对是个大美女!”一人忽地兴奋叫唤,然后策马而去,停在一位正立于摊位前挑选发簪的姑娘旁,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的道:“这位姑娘,你的背影如此*迷人,让在下一见倾心,可否转过身接受在下……” 这位背影婀娜的人儿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张眼邪嘴歪外加满脸雀斑的脸,流着口水痴痴道:“终于有男人来搭讪了,奴家……” 哐当当——哗啦啦——身碎心碎的声音。这人落荒逃回,捶胸顿足:“真是背影看了想犯罪,正面看了得自卫。” 众人捧腹大笑。 “诶,那位姑娘鉴定完毕,绝对漂亮!”前方迎面走来的一位美丽姑娘,清秀绝伦,这人瞬间满血复活,有两名少年抢先策马追去搭讪,他见落后便哇哇叫喊,但见北面又有莲轿经过,又一位气质高雅大方的小姐端坐其中,双眼冒心道:“这位也不错,气质高雅,非富即贵。” 时隔多年再逢美人如云的京城,众人眼花缭乱,争先恐后的出手,可闹到最后全被美人们喊着色狼喊着打劫等等吓的狼狈而归,见凤金猊无动于衷,只能钦佩凤世子在外憋了多年还能如此镇定,从头到尾就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真…… 一辆国辅府特有标志的女眷马车意外经过,这位一句话都没说的凤世子就朝它冲了过去。 众人:“……”真看不出是最猴急的呀。 凤金猊御马追向国辅府的马车,扬声喊道:“停下来!” 那辆马车见有人驾马挡在前,急忙停下来,里面顿时传来身体磕碰声,一名女子怒斥道:“老马,你是如何驾车的?”然后伸手掀开帘幕,露出一张白皙美丽的面孔。 追来的众人顿时啧啧称赞,难怪凤金猊如此猴急,比起刚才沿途所见,这位小姐相貌最顶尖。 这车夫诚惶诚恐道:“六小姐,有人突然拦路,奴才不得不赶紧停车。” 华水苏抬头,但见拦路的少年虽然陌生却是从未见过的貌美倜傥,瞬间怒意全消,意识到刚才自己怒斥有些失礼,便掩嘴娇滴滴道:“这位公子为何拦奴家的路……” “这张被老鼠咬烂的脸,还敢出来招摇?”凤金猊眸光黯了下,忽地燃起恼怒之色,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离去,且不说华水苏惊愕地愣住,其他少年更是愣得不轻,这什么跟什么呀? 这张昭告天下的招亲圣旨,不消多说,立即引来三教九流、良莠不齐的人涌入王城。烈风营回京后,不得不成为加强王城守卫的力量之一。其他奉旨奔走的青年俊才也陆续回京参赛,这番造势,足见皇帝对三公主和华府大小姐二人择婿的重视。 早已平定骊山贼寇却因触犯圣颜的华凤池,在骊山委屈地呆了七年,却还是尽心尽力的将当地治理的风调雨顺。 因这旨意,他得以回京,只是没有回国辅府,除了上朝便是暂居驿站,直到焚音国师难得赞誉几句,点拨皇上看出华凤池多年治理骊山之苦,这才提了他的品级,又赐了一座新府邸。 不知华凤池与国辅府已恩断义绝的朝臣们,祝贺华凤池时也笑呵呵的祝贺华国辅,让华国辅极受讥讽却只能讪讪回笑。 入住新府后,华凤池先清出祠堂,摆上母亲牌位上香。院外突响人声,有人一路朗声笑着走进来道:“五弟,恭喜你新开府邸,四哥来蹭你这杯新宅的酒。” 华凤池笑着回头行礼,“四哥!” 嬉笑的华离羽一进屋就看见四姨娘的牌位,连忙整理衣冠行礼,这才揽着华凤池朝外走,一边欣赏新宅各处,一边寒暄:“对了,小锦何时回来?” “信我才刚寄出,最早也要一个多月。” “还要一个多月呀?好吧,都七年未见,也不在乎这个把月的。那我到时提前去燕翠楼预订几张桌,丫头小时候可爱吃那里的东西了。” “这事我去就可以了,怎可劳烦四哥?” “小事一桩,跟我客气什么?”华离羽笑道。 凤王府内,凤火王正满腹酸甜苦辣地翻阅盛飞銮送来的手札,里面详细记载了三个孩子在烈风营的成长,最后盛飞銮着重强调经历十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个孩子全无败绩,功夫稳速成长,性子日渐成熟,尤其是小凤凰,最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荀佐在旁感慨道:“王爷,想当年我们都以为少爷只是闹着玩而已,想不到他如此认真,踏踏实实地做到了。” 凤火王深深点头,“是呀,吾家有儿已长成,本王甚感自豪。这几日就纵容他们闹闹吧,只要别出什么大事便好。” 荀佐躬身道:“是。”不过这几日,凤金猊他们久别回京,虽然朝气依旧搅得四处鸡飞狗跳,但做事极有分寸,别说大事,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留痕迹让人逮不住证据投诉,哑口无言,这闯祸善后的伎俩确实提升不少。 顿了下,凤火王忽道:“华凤池前几日刚回京,皇上赐他新府邸,这人多年来镇守骊山,无怨无悔,治地有方,才德兼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国家栋梁。你且备些厚礼送去,以表本王之意,顺便打听下那丫头的近况,好些年不见,确实让人想念呀。” “是。”荀佐下去备礼。 073章 剔除美人榜的跋扈公主 远离弘阳城的某处某河某舫,有个身影斜倚在榻上,单手支颌,青丝垂到榻角,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招亲?弘阳城是不是太无聊才如此折腾?” 肖定卓道:“三公主既是皇后所生,又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地位尊贵,美貌排名第十。国辅府大小姐华琼诗,琴棋书画样样拔尖,深得帝后喜爱,又与三公主为闺中好友,美人榜排名第六。这两人如今都到了择婿的年龄,皇帝大肆操办也是自然。这圣旨虽说自愿参选,但皇帝私底发出密令,要求朝中合适青年必须出赛,自然也是想通过这次择婿收罗力量。据说华凤池将军得赐新府,可不仅仅是焚音国师劝说皇帝体恤其劳苦功高,而是因为将他列为驸马人选之一。” “除了依靠帝后给的公主之位,封应蓉有何资格匹配华凤池?” “她有样貌,名列美人榜第十。” “能跟本门主比吗?” “自然不能跟您比。但她在天下人眼中,名列美人榜第十。”顿了下,肖定卓又幽幽道,“不过这第十跟十一虽说只差一名,但一个榜上有名一个榜外无名,这差的可就天壤之别了……” 这艘舫缓缓驶入了繁荣的禹州。此时禹州湖面泛着许多艘精心装饰的小船,有些船身写着夕月坊、明月楼、妙音阁等青楼名声,亦有写着楼府林府等正经姓氏的船,每艘船上都有一位盛装打扮过的妙龄女子载歌载舞。 禹州以女子貌美而闻名天下,据说这里有着最美妙的歌喉、最婀娜的舞姿、最高超的琴师等等。 每年六月六,各家青楼的女子都会泛舟到这湖上使出浑身解数绽放最大的美丽:一则为自家牌楼揽名气,二则希望效仿五年前的常宝纹姑娘,因一支歌舞惊艳四方,容登美人榜第二成为禹州传奇。也因常宝纹卖艺不卖身,心善济贫,豪爽仗义,颇有江湖女儿之范,名声甚广,连久居王宫之内的皇后都晓得其名,大为赞赏,以国之名为她赎身,并赐艳国夫人四字。 于是这泛舟献舞的习俗从青楼女子争艳,升级到百花争艳的高级层面。正常女儿家久居深闺鲜少抛头露面,但禹州湖每年争艳,她们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参加,既可以通过音律舞蹈结交好友,又能展露自身才华,打开名声,为日后寻婿增加筹码。 禹州大桥和湖边两侧均围满了熙熙攘攘的行人观看,其中包括了许多闻声而来的人,不管是隔壁临县还是千里迢迢的。 每年斗艳的女子数量是逐年多过一年,看着泛舟湖面的如云美人,众人目不接暇,看得眼花缭乱,只是望到最后,还是纷纷望向湖畔上那座十楼高的瞭望台——上面坐着五位身份显赫的人物,从左到右依次是风流华贵的九皇爷封元勋,江湖万事达向子瑜,禹州州主邱炫明,富豪榜第三泉浩杰,艳国夫人常宝纹。他们均是鉴美高手,更是今年斗艳的评委。 众人只觉湖面女子美不胜收,但一旦望回常宝纹,那个美得极艳,像一朵花开到了最盛时的艳极之美的女人,便觉得其他女子黯然无色。 元勋皇爷举目望了许久,缓缓道:“哎,本王这些年兴致而来,却是扫兴而归。都是些胭脂俗粉,难及艳国夫人十分之一呀。” “王爷,美貌乃天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幸运。”常宝纹说道,不像普通女子听见别人夸赞自己美则虚伪地谦虚几句。她知道自己很美,至少当前只有名列榜首的唐国大公主才能赢她。 “美貌的确靠天赐,只是气度跟才华还需后天积累。这些女子要么搔首弄姿,要么收手收脚一点都不大气,仅有几个看似清高脱俗,但细细观察不过是自诩清高罢了,底蕴不够,行为举止还是透出一个作字!”这向子瑜说话讲究左右逢源,只是眼下无外人,这话便很毒损。 这番评价,其他人亦是点头赞和。但身为本地之主的邱炫明,只能将无奈进行到底:“还是得选出前几名来呀。” 元勋皇爷道:“都是姿色平平如何选,直接抓阄吧?” 泉浩杰附和道:“此举甚好。” 邱炫明皱眉:“诸位也别如此随便,不然选出如何点评?” “早已备好。”向子瑜甩出一本小人说,“从木先生那里偷来的。里面是他长年累月形容美人的手札,你就随便挑几段念念。” 邱炫明眼角抽搐,还真是未雨绸缪呀。 “稍等,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常宝纹蹙眉忽道,众人噤声细听,似是笛声,若有若无,忽远忽近,竟能盖过湖面载歌和乐章随风飘来,眩人耳目……他们望向湖面远方,水雾弥漫的江面上,突然间亮起一盏华美宫灯,接着,又一盏,再一盏……转眼间,江面上出现一艘灯火流转华美优雅的画眉舫,附和着江水流动的韵律,传出有节奏的悦耳笛声,有种说不出的缥缈神奇感。 这艘舫的华贵优雅就连元勋皇爷都得赞赏几句。 随着画眉舫的靠近,这个笛声越发清晰,悦耳柔媚却又不失清丽脱俗,略懂音律的人顿觉演奏者的音律造诣高到令人惊叹,唯恐班门弄斧,赶紧洗耳倾听,而不懂音律的人看着小船上的女子们纷纷静止,也不由得被那艘画眉舫及其笛声所吸引。 这艘舫飘然而近,好似天降宫阙。三层高,最上面是一个六角亭,亭外共有六名身姿婀娜的美人翩然起舞,随便一位的相貌姿态都比湖面其他女子胜出几分。而亭内悬着密遮的水晶帘,帘后数重月纱,一个身影横笛嘴前,声音便是由此传出。 微风阵阵,暗香浮动,美人翩翩起舞,纱幕飞弧,一切都将亭内之人衬得缥缈如仙。 当画眉舫恰巧驶到瞭望台,这曲妙音笛也以一个回味无穷的尾音徐徐结束。 “好!”元勋皇爷禁不住连连喝彩,走到台前,朝这艘画眉舫拱手一拜,“这笛声清韵空灵,技艺高超,先生音律之高,真是闻所未闻呀!” 常宝纹点头赞道:“是呀,这等造诣只怕没有数十年功夫恐是难以造就!” 瞭望台传来如此高的评价,这艘画眉舫瞬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只是这艘舫未曾因此滞留,而是继续往前驶,使得元勋皇爷禁不住喊道:“先生留步!还请留名赐教,他日再访。” “禹州湖百花争艳,名扬天下,今夜侥幸碰上,兴致而起便奏笛鸣声,染辱尊听,让诸位见笑了。”一个清脆悦耳,柔婉好听的声音传来,只见帘子里伸出一之手,手极白,透出股入神入髓的秀,手指纤秀的撩起帘幕,在华灯流转的映衬中,一片艳红惊心动魄地刺入众人眼底。 红,尤其是艳红色,穿在女子身上素来是放浪形骸的眼色,但是穿在眼前这位蒙面少女的身上,却越发衬得她的清丽脱俗,美得不可方物。她俯身一拜,姿态矜贵,细节无可挑剔,说完后,便转身回到亭内下楼,犹如昙花一现,不复再现。 画眉舫缓缓而去,消失在水烟弥漫之中。 众人久久才回神。 常宝纹才刚自认生相不恶,但今日见了这红衣女子,虽然未能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但那身姿便在自己之上,只怕是天下第一美人才可与之匹敌,或者也无法匹敌! 向子瑜和元勋皇爷心中反复一个字——美!好一个美到极致的人呀!如此人儿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管此人今夜有意或无意的曝露身姿,但今夜过后,绝对声动天下。 果然,这个只凭笛声和姿态惊鸿一现的红衣少女,不过几日就被抬至美人榜第二,因为艳名天下的常宝纹甘居其下。 美人榜新增一人,自然将排名第十的皇家三公主剔除出榜,皇宫大院某处某夜就响起一场惨叫,次日便有两名婢女三名内监因病而死,尸体浑身鞭痕明显受尽凌虐。 这种施虐下人致死的事迹,别说是深宫内院,就算是普通大户人家都常有。这种事只要想掩饰自然能掩人耳目,但这回不知道从何处大肆传开,直接踢爆三公主性情暴戾虐奴致死,皇后下令封口,仍是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此事甚至传到宫外引起百姓讨伐,朝堂之上更有官员进谏,皇上不得不将三公主关进庙堂面壁思过七日,以安众怨,可仍是无法阻挡报名竞选驸马的青年俊约有一半退出,转而求娶华府大小姐。 ——“这签被你抽中真是浪费!懦弱胆小,庶室所生,就是一个难登台面的货色。国辅大人,你这小女儿是怎么教的,带出来真是丢脸至极呀!”七年前宫宴上,无缘抽中焚音国师的有字签,封应蓉便当着帝后和朝臣百官之面指着某人如此谩骂。 001 华锦媗回京 忻州,那个古色生香的宅院中—— “这三床软褥搬到马车上仔细铺好,靠枕要挑蚕丝那两个!对了,碧螺春带上,小姐喜欢吃的糕点也不能落下,回弘阳城耗时长,这路上都是颠簸受罪,马车能多舒适就舒适!”稳重贴心的阿蛮已是宅里管家,正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出力婢女做细。 安莲和容妈三番四次请求随身伺候,但前者被说年迈不能折腾,后者又与账房先生正新婚燕尔,那阿蛮呢—— “这丫头手脚利落又伺候已久,若跟去了,我们在这忻州也能放心。” “阿蛮现在是宅里的管家,若带走了,反倒是我要担心忻州这边。回弘阳城又不回国辅府,若是五哥再被外派,自然就回来。” 容妈可不应,便从婢女中挑选两名,非让自家小姐这回拗不过。 箱子搬进搬出,庭院中忙地热火朝天,足足折腾了两日。在马车即将出发的前一刻,近些日被红着眼的阿莲和容妈直叹坚强的阿蛮——却是拉着自家小姐嚎啕大哭最厉害的那个。 又一个时辰后才上路,两个少年并肩骑马在前开路,一个冷峻瘦削穿着修身的黑衫,一个良和温柔穿着儒雅的灰袍。中间是一辆普通马车,后面紧跟六个相貌路人甲的骑马侍卫。 哗啦啦,车厢内传来细微的翻页声,“咦?韦青。”非常柔软而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鼻音,但这淡淡的鼻音似乎是天生的,并不是真的对谁撒娇。 那黑衫少年立即调头靠近车厢,道:“怎么了?” 车内道:“韦家刚送来的账本,今年盈利不错,比往年翻了两倍多。” “不错,那小姐高兴吗?” 车内道:“自然。” 黑衫少年随之一笑,“小姐高兴就好。”前方灰袍少年听见笑声,便也抿弯嘴。 车内共有三人,一主两仆。一个娇小玲珑的婢女,正手脚麻利的沏茶,“总门主,稍等就好。” “茶香四溢,色泽鲜明,看来甘宁泡茶技术有所长进。” 甘宁拢袖道,“谢总门主夸奖。” 另一个体型高大,五官还算秀气的婢女就不服了,“总门主,不是说煮茶的水最为重要吗?这水可是我今日到梧桐山采的露。” “梧桐山高险峻,日出前半刻才结露,日出立即消散,甘蓝能采上一壶来泡茶,轻功也长进不少。” 甘蓝方才喜滋滋:“谢总门主夸奖。” “哎——” 他们口中的小姐,她们口中的总门主——那个翻着账本的少女,十四五岁年纪,有着一头长至腰间的黑发,穿着更衬肤白的紫衣绸衫,身形略显单薄,但五官绝美殊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高华气度。 她伸手接过杯盏,幽幽叹了一句,“在府邸得应付容妈她们的唠叨,在外得平衡你们的争风吃醋,女人就是折腾呀……” 甘蓝嘟嘟嘴:“总门主,别说的好像你就不是女人一样。” 甘宁笑道:“幸好总门主神机妙算,容妈她们未能跟随,而且还恰恰挑中我俩随身伺候。” 华锦媗道:“老人家素来偏爱说少做多的人,觉得实在,让你们手脚快些碎碎念少些,不就正中下怀?她们以前跟着我吃苦,现在日子好些就别再折腾了,再说普通人也不适合常呆我身旁。” 甘宁和甘蓝俯首点头。 华锦媗继续翻阅账本,七年前欧阳家倒闭,韦家所有分支将近崩溃,韦家名声将绝,韦青于心不忍想护住韦家“当铺之王”的声望,但他擅武不擅商,就请华锦媗出手谋划。 她便小试牛刀,搬动圣裁门的力量暗抬韦家。如今韦家虽榜上无名,但韦家当铺所积累的实际钱财却足以富到敌国! 驿道两旁的参天古木飞驰着向车后倒去,行走了二十天左右,终于抵达弘阳城。 在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华锦媗从车内壁抽出一卷王城地图察看,用笔描绘了直达华凤池新府的最短路径,抛给江一白。 江一白道:“拂樱楼给的地图连路边的花草都精确无误?” “能与皇帝论朝政,与国师切磋,与神医辩驳医道,与武林盟主称兄道弟的,世上能有几人?”华锦媗道。拂樱楼楼主便是这几人中的一人。更何况她花费足量黄金购买的地图,岂能不准? 经过某座酒楼时,前方忽然传来沸沸扬扬的吵闹声,好几排马车堵在前方无法通过,江一白皱眉,立即转头望向后方的来路,可后面也已被堵住了。 “我去前方看看。”韦青驾马前去,发现是由江湖人士和王城子弟组成的两拨人马正在交手,提前上演了择婿的淘汰赛。 “这些江湖人士自诩武功高强,便在酒楼吃饭喝酒大放厥词,引起隔壁桌少爷们的不满,双方一言不和。喏,就变成这种刀剑相向的地步。”旁人道,此人还恰是酒楼的掌柜。 韦青问:“他们打了多久?” 掌柜答:“还不到半个时辰,按照往常惯律,至少还要一个多时辰才消停。” 韦青皱眉。 酒楼上,靠近街道这边斗殴的厢房窗户均是敞开状态,早被各种八卦人士预订来看戏,足见此处是常热战场。尤其是——北面倒数第三个窗户,一个身穿骑士装却偏偏穿出几分文雅之气的俊俏少年,捏拳激动道:“左勾拳,力道够了!右侧腿,高度有了!红流邪少,这几人功夫比早上那场扎实多了。” “锦蓝世子,你这些时日都围观了数十场,还没看够?”另一个披戴银色羽缎的紫衣少年淡淡勾唇笑了一声,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都说了出门在外别暴露我的身份,赶紧改口——”灏锦兰赶紧嘘声,“现在你是红流邪少,我是锦羽风少,我们两个就是江湖上即将声名鹊起的红锦双少!” “那我呢?”与灏锦蓝双胞胎的灏锦心满眼期待。 灏锦蓝嫌弃地直摆手:“你——一个女人赶紧回家绣花弹琴去,江湖不适合你。” 灏锦心拿起茶杯“啪”地砸过去,“灏锦蓝,你居然敢目无长姐?!” “喂,灏锦心,我才是哥哥好吧?我比你先出娘胎的!” “那又怎样?医书都说了先出娘胎的才是小的!” 眼见这对活宝又要上演名分大战,红玺玉习以为常,径自品茶。但就这争吵的瞬间功夫,窗外街道忽然一片死寂,静得诡异,灏锦蓝急忙探出去瞧,发现街道两拨人全趴下了,“不是吧?这么快就摆平了?还这么平?” 灏锦蓝正在扼腕地叹息,隔壁窗户的人忽地喃喃道:“天呀,那个黑衣人好厉害,你们看清楚没有?他真的是一招撂倒所有人的吗?” 黑衣人? 还一招秒杀? “在哪里?在哪里?”灏锦蓝猴子望月地将大半个身子挂到窗外,顺着人群屏息瞩目的方向望去——好一个剑眉星目,冷峻淡漠的少年。他还没匹配此人是否也在择婿行列中,不远处就出现姗姗来迟的王城巡防营。 宓鸿山和盛悦心原本各自率队巡逻,巧合相遇后,一听说这里有人斗殴就赶来,可明明跑得够快了,却还是错过一场热闹。盛悦心顿时怒了,“来人,把这些躺着的全部押回牢里去关上几天!” 手下人便上前将那些趴倒在地的人拖起来,熟料这些人仰起脸后全都印着一个深深的鞋底印。 宓鸿山眯起眼,“不对,有个高手出招了!” 盛悦心长鞭一甩,恫吓四周围观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无缚鸡之力的旁人纯属看热闹,被盛悦心这样一吓,七嘴八舌地赶紧说,宓鸿山听到最后眯起眼,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向堵塞的车流,一眼就将韦青和江一白从凡人俗世中辨别出来。 江一白看着迎面走来的巡防营,叹道:“若是知道会惹上这样的麻烦,还不如再等会。” 002章 酒楼相遇(一) “你们是谁?”宓鸿山扬声一喊,声音清亮浩翰。那些打架斗殴的事虽多,但都是些草包,而眼下这几人刻意装扮低调,王城来了这般人物,也不知是好是坏。 江一抱拳道:“将军,我们只是见路被挡太久,这才出手。若是有何不妥,还请将军见谅。” 宓鸿山眯着眼,目光越过二人望向身后的马车,马车遮蔽严实无法看出什么,但马车后的六名侍卫却还是个个身姿挺拔到明显——“……也是高手!”盛悦心感叹道。 宓鸿山指着马车,“里面是何人?” 江一白道:“自是我家小姐。倘若无事,我们可否先行离开?” “我们奉旨维护天子脚下的安危,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宓鸿山道,伸手遥指马车,命令下属上前检查。 江一白急忙道:“请将军通融,里面坐着我家小姐,华凤池将军的妹妹,实在无法抛头露面。” “即便是当今公主再矜贵,我们都要检查——”宓鸿山还未说完,却被盛悦心截话,“稍等,你们可有信物证明?” 韦青扬手,一道黑影毫不客气地射向宓鸿山。 盛悦心看着宓鸿山咬牙切齿攥住的腰牌,的确是华凤池所属的飞鹰令牌,便想放过,但宓鸿山觉得韦青态度带有挑衅,他不认识什么华凤池更别说其妹妹,反手就将腰牌扔回去,肃色道:“例行公事,里面的人请下车!” 韦青皱眉:“你——” 江一白只能拦住他,转身回到马车旁低头耳语几句,两名婢女就掀帘走出来搬脚蹬。 酒楼上的红玺玉抿茶道:“想不到连个婢女的轻功都如此好,不知这主人到底是何身份?”此话,让灏锦心都禁不住往外探。 宓鸿山挑衅地看到江一白和韦青甚是无奈恼怒的神情,望向被缓缓掀起的帘幕。 两名婢女扶着一人走出来——的确是一位装扮矜贵优雅的小姐,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披着浅黄色的纱衣,领口绣花圈住蒙纱的脸,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宓鸿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华锦媗也缓缓地抬起眼,一双眸清澈黑亮到让他的舌头忽然间打了个结。 即便蒙面但还是看得出是个美人,男人们纷纷看的流口水,女人们则是咬牙切齿地——嫉妒呀! 韦青和江一白同时挡在她前方,内敛的眸子扫向四周,吓退太多*的打量。 烈风营跟飞鹰军向来是泾渭分明,盛悦心与华凤池有过几次造面,不愿开罪他,早见掀帘时马车内确定无异,连忙抱拳致歉:“我们奉旨办事,还请华小姐见谅,这就疏通道路让小姐离开。” 华锦媗点头,福身一拜就回车厢中。 盛悦心目送马车离去,暗忖道:侍卫婢女都是高手,但这小姐却无武学根基?……“我们也该回去了。”她道,却发现身旁的宓鸿山盯着离去的马车,神情颇异。 二人率队归营,与即将替之的队伍办理交接后,这才向巡防营首领林余庆告别,正准备离去时,恰巧碰见城外巡防归来的凤金猊等人。 盛悦心见他依旧身着烈风营的铠甲,遂道:“小凤凰,什么时候才能看你带领赤炎军在我们面前晃?” 骑在马背上的凤金猊也着铠甲,气度张扬,英姿煞爽,“再过半个月就能看见。” 宓鸿山哼道:“凤金猊,话别说得太早!即便赤炎军是凤王爷亲手调教,而你承袭世子爵位,但军中只凭实力说话,你还得经历赤炎军的考核,方才有资格号令群雄。” “是呀,若本世子能力如你这番确实得胆战心惊,但本世子能力可远远非你这般,所以——”凤金猊扬眉,桀骜不羁,“无需担心。” 宓鸿山面色顿青,“凤金猊!” 盛悦心无奈,“你们见面就拌嘴,就不能相互让一步吗?” 凤金猊哦了一声,却又冲宓鸿山吐了吐舌头。 宓鸿山怒地跳脚:“心姐,你都看到了,我让了,可他得寸进尺!” “小凤凰!”盛悦心瞪他一眼,但每回均是宓鸿山可怜被欺,连她都忍不住想打趣:“难得鸿山今日情窦初开,给他点面子,这男孩可是要变成男人了。” 凤金猊当即神情诡异地瞟了他一眼,宓鸿山面红耳赤道:“我哪里情窦初开了?” “那你今日干嘛硬找人家小姐的茬?” “我是例行公事!” “但人家小姐的车厢检查无事了,都走了,你干嘛还盯着看个不停?” “我是觉得那位小姐有点奇怪,所以我才……” “所以你从头到尾盯着人家小姐不放?不过那小姐虽然蒙面看得出是美女,身材不错,你……” 宓鸿山眼见盛悦心就要唠唠念下去,赶紧落荒而逃。 盛悦心笑喊道:“鸿山,别害羞呀!我们会帮你出谋划策的。” ******** 这边,华锦媗终于来到华凤池的新府邸。一听说妹妹提前归来,华凤池早在大门前来焦躁地来回走动。 马车踏步而来,他一眼就认出长大后的韦青和江一白,看着下车奔驰而来的少女,疾步冲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转了几圈。 “来,快让哥哥好好看看你——”华凤池捧住她的面颊,细细端详,“的确长大了,变美了,好像娘年轻时候的模样。” “是吗?”华锦媗亦是瞳中泛泪,她倒不关心自己相貌像谁,她只是真心挂念这位五哥。 翌日,清晨。 华凤池先行去军中请假,而华离羽迫不及待过府来见她,一见当年蹭他怀中的小丫头如此娉婷俏丽,忍不住噫嘘唏一番。可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此番提前归来,在这旺季预定燕翠楼有些麻烦,便让人先陪着华锦媗出门逛逛,自己先行去办理。 华锦媗就带着韦青和两名丫鬟出门,压了一堆琐碎事让江一白呆在府内处理。 王城街道依旧是纵横交错,宽阔干净。她饶有兴趣地望着两边小摊上的玩意儿,姑娘家爱俏,每次看见卖珠花的就停下来瞧瞧。 一身长绢束发的盛悦心站在不远处,低头问身旁的姚巧墨:“都安排好了吗?” 姚巧墨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四处张望,看见许平卿正与宓鸿山从北岸街道走来,连忙伸手一指:“喏——来了!心姐,你确定你真的要用这招吗?我家公子说你这招——很、烂。” “小凤凰居然敢看低我的招数?”盛悦心眼角暗示两个埋伏好的人出击,然后戳着姚巧墨的脑勺,不吝赐教:“英雄救美,这可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高招!你试想下,当你的钱包被人偷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出手帮你抢回来,然后双手将荷包奉上,两人目光相触,俊男美女,一见钟情,那瞬间绝对是——” “啊!救命呀!大侠,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并无恶意!”被派去抢钱包的两个小偷瞬间就被韦青扭打地按到地上,全部招供。 恰巧许平卿和宓鸿山走过来,宓鸿山一眼认出这两人是盛悦心所带的下属,又见擒者是韦青,按理上前询问,熟料韦青瞟来一眼带有深意,“难道这是宓将军安排的戏呀?” 宓鸿山皱眉不得其解,但听韦青口气不悦,而众人看他眼神亦是不妙,瞬间想起许平卿突然邀他出门是因为盛悦心在燕翠酒楼请吃饭,他们又恰好此时路过,难道是…… 心!姐!宓鸿山按紧眉心的川,竭力镇静下来,“不是!” 韦青哪信,忽见甘宁上前,“小姐说此事与将军无关,但将军负责王城安危,这两人便交与将军处理,我们该走了。” 韦青点头,便松手将人推向宓鸿山。 原本以为要大费周章的宓鸿山,甚是惊疑地望着华锦媗,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小姐。” 华锦媗清浅含笑的摇头,福身还了一礼,姿态聘婷矜贵,落落大方,然后转身施施然离去。 连许平卿都禁不住道:“这位小姐大方得体,与众不同,鸿山,你眼光还真不错。” 宓鸿山百口莫辞地想撞墙,但这般念头却无昨日盛悦心自以为是要做媒时那般的强烈。 姚巧墨看着捶胸顿足的盛悦心,再度诚实的打击:“还是我家公子说得对,果真是烂招。” 燕翠酒楼,掌柜眼尖,当华锦媗进门时,就从她姿态猜出略有来头,火速上前牵引,一问果真是将军府上的,便将她往华离羽刚定的三楼雅座请。 宓鸿山他们慢了一步进楼,又巧见韦青身姿挺拔地守在三楼一间厢房外,两拨人均是愣了下,显然这巧合得让人不觉得意外。可这回真是意外啊—— 盛悦心哭丧着脸,赶紧将宓鸿山他们连拉带推地推入订好的厢房,然后火速关上门,断开韦青咄咄逼人的视线。 003章 酒楼相遇(二) 雅座内,两个华服的贵族少爷等候多时,见他们这番鬼祟狼狈,陆宝玉忍不住笑,“看样子是计划失败还节外生枝了?” 盛悦心看着满脸仇恨的宓鸿山,无辜道:“这回真不是我安排的,纯属意外。” 凤金猊贼笑地抿出两个梨涡,“看来宓将军心仪的那位小姐,此刻也在这酒楼中了。” “还是公子厉害。”姚巧墨猛点头,几句话就将街道的事解释个清楚,这宓鸿山的面色就越发难看,瞪的盛悦心越发心虚尴尬。 陆宝玉笑,“心姐,既然你们见识过那位黑衣侍卫的身手能以一当十,就凭你手下那几人怎么可能拿到钱包?表弟说的不错,此招相当烂。” “小凤凰,那你赶紧出招吧。”盛悦心认错,可不敢再自作聪明坏人姻缘。 凤金猊得意一瞪,“心姐,早该如此。” 宓鸿山吼道:“这种事你们就别闹了!越闹越糟!” 众人纷纷吃惊的望着面红耳赤的他,嗯?不打自招,看来猫腻确实有。 三楼厢房中,华锦媗正与两位哥哥吃饭闲聊,掌柜忽然敲门进来,恭敬道:“将军,刚刚二楼厢房的宓将军将小人招去,说是两次无意冒犯,唯恐影响小姐清誉不便当面致歉,便替诸位付下今日账单,让小人来通报一声,希望小姐海涵。” 见华凤池疑惑,掌柜补充道:“是宓鸿山,宓将军。” “小锦,怎么回事?” “只是些琐屑小事,既然宓将军过意不去,五哥,那我们便承之情吧。” 华凤池点头,拂袖示意他下去。 掌柜临走时,趁机望了一眼这出声的华小姐,虽是侧身但轮廓甚美。 他退到二楼厢房回话,盛悦心听说对方收了这份示好,便松了口气,又逮着掌柜打听其他情况,听这掌柜瞧见了小姐的相貌,就好奇追问,掌柜答虽是素颜但清丽灵动,实在是美。 恼羞中的宓鸿山闻言,耳根诡异的微红,被盛悦心猥琐的目光一望,直接红到脖颈。 凤金猊出手如此成功,众人立即求教还有何高招,就连宓鸿山都有些洗耳恭听的意味在。 三楼厢房中,华锦媗幽幽道:“搞了半天,这宓鸿山的目标莫非是我?” 华离羽忍俊不禁,“算这小子有眼光。” “英雄救美那招明显考虑欠缺,拙计。这回让掌柜亲自出面,婉转示好还说的让人却之不恭,有点妙。看来这宓鸿山身边出谋划策的人,还真不少——”华锦媗摇头一笑,望向华凤池,“五哥,所以说你军中也该收些谋士了,有些事是斗智不斗勇。” 华凤池失笑,“就你,一回来就跟哥哥说教。” 他们吃完饭便下楼准备离去,二楼厢房那边又“恰巧”开门,宓鸿山被众人推搡地关在门外,与华凤池他们打了一个避无可避的照面。 华凤池按理上前致谢。 房内众人亦是附耳倾听外面动静,可发现一句“多谢宓将军”一句“是在下唐突该谢不怪之罪”后,就没下文了。 没了?! 盛悦心恨铁不成钢,宓鸿山该不会将凤金猊教的那番说辞忘光了吧? 等到华凤池冒出一句“那我们便告辞”,盛悦心愤恨地抓头,直接拉开门喊道,“华将军,真是巧呀,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房内旁观出策的凤金猊蓦然顿了一下,华将军? 陆宝玉正对着厢房的门,视线无意望外一探,手中杯盏就直接落地了。 “啪”地一声,引得所有人纷纷望来,而华凤池原本面容略带笑意,在看清屋内的人后,脸上的笑容亦是微顿。 凤金猊撇过头,背脊僵硬地挺直了。 气氛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众人奇怪地看到凤金猊和华凤池两人均变了面色。 华离羽料想不到凤金猊也在此,那这宓鸿山讨好自家妹妹,其中就有他的推波助澜在?!想到这,亦是面色微变,忍不住侧身望向身后的人。 凤金猊目光就落到他的身后,手也微微握着,站了起来。一个蒙面披纱的人,就淡淡站在那里旁观。她身无信物,可时隔多年,他偏偏就能一眼认出她是谁。 “是挺巧的,没想到连凤世子都在?那我们便不懂打扰,告辞。”华凤池做了个拱手礼,最后望了凤金猊一眼,眼底似怒似笑,然后扶着她离去,而她从头到尾亦是缄默的形如路人。 凤金猊禁不住咬牙:华、媗、媗!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同生共死过,七年前偷偷甩了他不告而别。如今再见,一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意,二没有自知理亏的歉意,既然还敢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人? “华锦媗!你给我站住!”凤金猊追上去,却被一个黑衣少年横臂拦下,他眼神一紧:“韦青?!” “凤少爷,请留步。”韦青抱拳道。 凤金猊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近咆哮:“我明明每天都派人去华府问,可次次都跟我说没回来?!” “我们昨夜才到,这个解释足矣。但今日这些事——”韦青顿了下,瞟了面色各异的众人,道:“凤少爷觉得有没有必要向小姐解释呢?”然后甩开他的手,抱拳离去。 陆宝玉急道:“为什么你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要追的人是华凤池的妹妹?”而该死地,他们竟然也没想过要去问,这事就如此凑巧! “我没说吗?但这有什么关系?”盛悦心小心地瞅着凤金猊。 七窍生烟的凤金猊,手指攥紧胸前戴着的锦囊,一时间愣在原地。盛悦心这一问,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当年那场擅作主张地交换信物到底算不算数?! 宓鸿山突兀地问道:“金猊?”声音里有压制住的颤抖,似乎从刚才听懂了什么。 凤金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瞳孔紧缩,他抿紧嘴唇,“抱歉,我不能帮你。”然后翻身从楼上跳下去,追出酒楼。 “金猊!”“小凤凰!”众人惊呼。 华凤池他们前脚刚入府,下人就通报凤世子求见。 华凤池说今日不得闲,不见,然后让侍卫盯紧屋檐各处,别放任何人溜进来。华锦媗只觉得自家五哥有些莫名的怒意和醋意,但不好说什么。三兄妹谈话叙旧说了大半天,不知不觉晌午,华离羽说要午休才散去。 华锦媗回房,江一白已将所有飞鸽传的信笺分类放好,“小姐说的没错,这次圣旨择婿,萧国和唐国都派人来了,唯独琳琅国没有。” “来的是谁?”华锦媗道。 江一白打趣:“不如小姐再猜猜?” 华锦媗落座,“唐国来的是十皇子唐宜光,至于萧国……除了那位小侯爷萧曜,似乎没有人符合这择婿条件了。” 江一白无奈地摇头,“就知道我是多此一问。唐宜光月前已出发,三日内便可抵达弘杨。而萧曜昨日已入京,现就在驿站中。两人明显都是冲着当今三公主而来。” 甘蓝道:“封应蓉现如今这般名声,还有如此多人趋之若鹜?” “名声再差又如何,她是当今最受宠的公主,娶了她,相当于娶了权势。再说了——”华锦媗挑眉,拿出一张信笺,讥讽一笑:“名声这种事都是靠人嘴巴说说,是好是坏,也是一朝一夕之间的功夫。你们信不信,这封应蓉过几日就突然贤名远传了?” 当然不信,可这话是由自家主子说的,他们不由得不信。 004章 竹马夜探闹青梅 当初因被美人榜剔除出榜,封应蓉怒极虐杀宫人,此事被传后导致她名声大损,又恰巧是择婿之期,自然让许多求婚男子心生惧意。 帝后近日突然以封应蓉的名誉组织民间救济,又请朝臣家眷入宫赏花,再由有心人特意勾起谈论封应蓉的话题,避重就轻说她其实本性单纯只是略有娇气而已,再说那些死仆都是手脚不干净才被杖罚,可惜屡次不改,最后一次公主实在气不过就关闭他们,这些人自觉罪孽深重方才自尽。 这些家眷将这番舆论带出宫后,再从自家府第传出,不过几日又席卷全城,丑化封应蓉的风向自然转了。 华凤池最近常被招入宫中,虽然赏赐连连,面色却反倒渐重。 华锦媗问了,他才透露皇帝要他参与三公主的择婿竞争,语气甚是沉重:“虽然城内近来风声大转,但我深知这位三公主是何秉性,绝非善茬。” 华锦媗笑笑:“既然五哥不愿,即便皇上执意选你做婿,只要竞选中落败不就能避开?” “你能这样想,皇上就不会这样想?所以皇上今日召集了连同我在内共十人,意思很明显,倘若我们连前二十名都进不去,那还有什么资格称秀领军,做朝政砥柱?” “可即便进入前二十,待出嫁的也才两位,华淑荣又与我们有血缘关系,只剩一个封应蓉……她也不一定会选中哥哥。” “希望如此,千万千万别挑中我。” 华锦媗见自家哥哥如此无奈有趣,倒也忍俊不禁。 兄妹畅聊后,华凤池离开她的庭院,回房前找来侍卫询问这几日的府邸情况。侍卫回禀前几日拦了一次凤世子后,再无异样。 “算他还有点分寸。听着——”华凤池冷道,“除了我四哥,其他人必须递帖求见,若我或小姐说不见,就绝不能放任何人进府半步,尤其是国辅府的人,明白不?!” 侍卫领命。 凤王府中,凤金猊自从上次偷闯凤池府被拦后,就一反常态地呆在家中。宓鸿山等人上门拜访时,见他多日来回走动已将书房地毯磨了一层皮。 盛悦心开门见山就说:“小凤凰,你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在做什么?” 凤金猊请他们上座,“也没做什么,就在想些事而已。” 许平卿见他眉头深锁,就问:“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能让你呆得住不到处蹦达了?” 凤金猊反问:“我也想问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三位齐聚一堂到我家来了?” 许平卿道:“咱们现在在王城里无所事事,四处走就当消遣嘛。” 凤金猊挑眉。 宓鸿山嘴唇抿得很紧,神态倔强而冷酷,倒是直话说了,“我打听了华小姐的事。” 凤金猊望着他。 宓鸿山道:“她是华府七小姐,七年前因国辅府嫡庶争斗太于频繁,身体重创,被凤池将军送至忻州调养,前几日才刚回城。” “……然后?”凤金猊慢慢把目光从宓鸿山身上收回,摩挲手中的茶杯。 宓鸿山有些不好开口,盛悦心字句斟酌道:“除此之外,因她庶室身份又远离王城,有关她的讯息则寥寥无几了。所以,你真与这位锦媗小姐相识,是在幼时相识?” 凤金猊点头。 宓鸿山禁不住垂眸,嘴唇亦怔怔地抿着。 “还有呢?”盛悦心追问道。搞不好,真要唱一出狗血的三角恋了? 凤金猊语气里蓦然有些咬牙切齿,“在我还没见到她面问清楚时,就只是这样。” 盛悦心道:“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凤金猊凝视她,眼底有幽暗的光。“既然大家最近都无所事事,不如来个冒险的游戏如何?” ************ 是夜间,凤池府。 华锦媗坐在案前,挂在窗前的细铃忽然玲玲作响。她皱眉道,“甘宁甘蓝,你们出去看看。”两道黑影应声飞出,外面没多久就传来抓刺客的声响,整个府邸顿时灯火通亮。 隔了会儿,江一白来敲门,“小姐?” “我没事。”屋里传来如此回应,江一白便警惕地守在房外,顺便穿好出门临时披上的外衫。而韦青从听见喊声就飞速冲出,约莫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全府侍卫都惊动了都还没解决,这让江一白禁不住皱眉。 华锦媗也出来问究竟,“来了几人?” “应该是四个,可身手都不俗。” “难怪韦青他们一时半会都克制不住。”华锦媗道。有道黑影被甘蓝的轻功逼的闯入视线中,她皱眉,细细观察这名刺客的身手和招数,“一白,他们出手有所保留显然不是普通刺客,你去帮韦青他们尽力活捉。” 江一白点头,飞身跃上屋檐。 华锦媗便转身往回走。 一道黑影静静潜伏在某处已久,仿佛是等着她这落单的一刻,突然间飞扑而来。 “啊!”华锦媗吓得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地上扑去,身后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上一提,她险险站住。 “你胆子还是这么小?”黑衣人皱眉道。 华锦媗倒抽一口凉气,听出这厮狂傲的语气是何等熟悉,正要戳指大骂,廊道那端传来紧急逼近的脚步声,“刚刚是小姐的喊声,快往这边!” “先跟我走。”黑衣人拉着她赶紧朝前面跑去。 华锦媗道:“大门不走,你们疯了非得三更半夜闯我家?” “你还敢说?这事我要记你帐上待会一块算!”黑衣人转头,磨牙地瞪她好几眼。 两人跑到庭院的荷花塘中,然而四面八方都是些无法蔽体的矮花丛草,眼见后面又是紧急逼近的侍卫,他抱怨道:“你家后院怎么这么小?往哪里躲?” “不好意思,我跟我哥穷,比不上你凤王府!”华锦媗伸手飞快地将他推下池塘,黑衣人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一招,一时不设防,“噗通”就栽倒下去。 黑衣人气急败坏的从水里站起来,指着华锦媗咆哮道:“你——” “你什么你,不想被抓就别说话!”华锦媗报复性地伸手将他头颅往水里压,这才敛容梳发,平静地望着身后终于赶到的侍卫。 “卑职护卫不利,求小姐降罪。”侍卫们屈膝说道。华凤池也匆忙赶来,将她上下检查几遍确保安然无恙,这才怒斥侍卫还不赶紧捉拿刺客。 华锦媗一边偷笑地瞟着池塘上那连绵不绝的气泡,一边在华凤池耳边低声道:“五哥,这些人不是刺客,估计就是来府邸玩玩而已,你要不要给点面子放了?” 华凤池冷峻如冰雕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玩?你知道是谁?” 既然凤金猊在这,按理说其他四人该是:“盛悦心、宓鸿山、许平卿、陆宝玉。” 华凤池黑着脸:“真是放肆!”然后命令侍卫全力捕捉但勿伤其性命,怒气冲冲之下,自己更是忍不住出手。 华锦媗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转移,提着裙摆悄悄走回池塘边,却发现咕噜噜的气泡没了,“凤金猊?”她小声喊道,绕着池塘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忍不住趴到池塘边,伸手往水中撩。 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不由得眼神一紧,这时——两只*的手忽然从水中探出钳住她的双臂往下拖,华锦媗挣扎地往后退,一颗脑袋从池塘里甩发而出,溅了她满脸的水。 “给我下来!”凤金猊掉了蒙面巾,露出一张昙花俊颜,但面色不佳,大半个身子淹在水中,幽黑衣发挂着闪闪发光的水珠。 华锦媗手脚并用的挣扎,“不要。” 哗啦啦急响,池水四溅,凤金猊的双眉又狰狞耸立起来,恼羞成怒地伸手用力敲上她的脑袋,一连敲了好几下,直到她哀哀呼痛求饶才罢休。 005章 国师让赫连雪作陪 凤金猊翻身跳上岸,衣衫湿漉漉地紧贴其身,像一座大山般地矗立在她面前。“那你居然还有胆推我下水?”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她听到了一阵磨牙声。 华锦媗浑身哆嗦下,飙出颤音:“刚刚一时情急,也是想帮你藏起来嘛。” 啪! 额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锅贴。 凤金猊怒目而视,从鼻孔喷出个哼字:“你当我这么好骗?” 华锦媗捂着额头,乖乖沉默,乖乖低头认错,发髻已松散,使得些许发丝凌乱地落在额前,蒙面朦胧的容颜也因此更为清丽和无辜。 他拧干发尾和衣衫,但浑身湿哒哒的太不好受,愤怒的火星直接从眼中飞溅而出,但见她低眉垂眼的认错模样,明知道她前科累累死性不改却还是该死地—— 凤金猊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将眼中的恼怒硬生生压下去。 他闷闷地看着华锦媗,从潜入凤池府的那刻开始就有些忐忑,因为不知道见面如何开口,现在真的碰见了,却先是难以抑制地想宰人了。 他手指僵硬紧握,闷闷地不说话,见华锦媗捂额看他,闷闷地还是不说话。 “趁着现在没人你还不赶紧走?”华锦媗小心翼翼地问。 凤金猊闷闷地望着她蒙面的脸。 “真的不走?” “……” “那我回房睡了?” “……” 凤金猊眼底重燃小火星,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衣领道:“我给你的锁为什么不戴?” “戴了。”华锦媗急忙摸着脖子将金光灿灿的富贵锁从里衣勾出来。 凤金猊看着那熟悉的华丽金锁,硬邦邦地哼了一声,眼底却有奇艺的光芒。再看着她捂额已久,斜展若墨笔挥就的眼角怒中含情,“哪有那么痛?”然后伸手掰开她的指掌,却见额头遍布红晕,禁不住顿了下。 前院的嘈杂也忽然就此消停,韦青正朝这边走来。“小姐。” 凤金猊皱眉道:“他们呢?” “已被拿下,毫发未伤。” 凤金猊略是吃惊,就凭宓鸿山他们四人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拿下? 华锦媗却不吃惊,宓鸿山、盛悦心、许平卿、陆宝玉四人即便再厉害,而华凤池、韦青、江一白亦是非凡之辈,再说了还有甘宁、甘蓝作辅,所以被擒只是快慢问题。 “是我让他们来,有什么事自然是我一力承当!”凤金猊说道,往前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盯着华锦媗低吼道,“不是困了想回房睡吗?擦点药再睡。” 华锦媗哦了一声,他就快步离去。 韦青连忙走到华锦媗身旁,关切道:“小姐受伤了?” 华锦媗摇头:“没事,我五哥态度如何?” “同朝为官又都是忠良之后,应该不会怎样。” “那就好。再转述我五哥几句,今夜之事要低调处理,否则这新府刚入就出现这样的事,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了。” 韦青领命离去,发现凤金猊半路要折回,遂拦下。这位凤家傲娇的大少爷总不能承认自己居然忘了掀掉华锦媗那层碍眼的面纱一窥真面目吧?只能愤愤地瞪了韦青几眼,硬着头皮去找华凤池认错。 *************** 翌日清早,华锦媗就让人备轿出门,除了两名轿夫和两名婢女,别无闲人。这样小门户的出行队列,在王城之中极其平凡普通,并未引起任何人的瞩目。 轿子在国师府前停下,甘宁走到门卫前禀报。只是国师府的门槛太高,若无国师事先吩咐,门卫拒放任何人。但甘宁让门卫传了一句话,这门卫进去后再回来,就做恭请之态。 甘宁和甘蓝扶着华锦媗进去。 国师府的建筑依旧宽敞漂亮,就连下人也依旧清秀。迎客厅门敞开着,焚音国师端坐其中,发白如雪直垂而下,容貌仍是俊美邪魅的一如当初。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华锦媗屏退甘蓝甘宁,跨门而入,先福身拜了一礼。 慢慢地—— 焚音国师抬起头,声音带着戏谑笑意:“果真是你,难怪本座算不出是哪位故人来访。七年不见,小丫头,你的道行看起来似乎没有长进呀?” “离开是非之地,日子过得逍遥滋润了,就开始不思进取,被国师大人笑话了。”华锦媗规规矩矩的回道。 焚音招了招手,她走过去,他再招手,她再走近,直到只剩半尺距离时,他换了个姿态舒舒服服的坐着,哼笑道:“小丫头,藏着修为,在本座面前隔着肚皮说话,很好玩吗?” “跟国师大人讲话要是贪图好玩,会没命的。”华锦媗长长叹了一口气。 焚音也跟着叹气,“本尊爱民如子,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么就是没人信呢?” 华锦媗叹气:“可是国师年初嫌弃桃花太白无颜色,就打死七人抽血撒花造红林呀?” 焚音再叹:“哎,本尊听闻他们常年强沾少女香处女血,就想这血也该是清甜芬芳,哪知道撒到桃林却是恶臭难闻,恶心至极。” 华锦媗依旧叹:“可是去年据说某千金小姐倾心国师大人,跪在府前说此生不嫁您便生不如死,要当场血溅三尺,情感动人,您却直接将她丢进乞丐堆中了?” 焚音也还叹:“本尊矜持高贵岂是俗人丑女所能觊觎,只是一厢情愿咄咄逼人实在恼火,既然嫁本尊不成就生不如死,不如把皮囊献出滋润陈年缺爱的乞丐又何妨?” “可是……” “好啦——”焚师似笑非笑,手指轻挑地点了她眉间一下,暧昧道:“你明明知道自己这颗脑袋长得那么牢,即便是本尊都没那个能耐瞬间摘得了,又何必‘可是可是’的问呢?赶紧坐着吧,今日主动上门,想干嘛?” 华锦媗笑道:“兴风作浪前,想求证国师大人当年说的一句话,不能动的朝廷社稷,是指东圣国而已吧?” 焚音皱眉望着她,见她虽笑却话无半分玩笑,回想起这些时日王城择婿沸沸扬扬,而她又恰巧挑现在回来,遂道:“你想在这次圣旨择婿中,对唐国或者萧国的人出手?” 见焚音并无激烈情绪,华锦媗淡淡的微笑,“是呀。” 告辞焚音后,华锦媗带着两名婢女朝大门走去。一袭白衣,一张清冷柔和的俊脸,猛然砸入眼中。国师府内的下人已让道行礼,华锦媗便也福身一拜,这标杆般笔直的修长身躯就在她面前顿了一下,然而并未因为她身为国师府的客人而有所礼遇,只是客套性的还了一个礼,然后擦肩走过。 ……这个赫连雪呀,仍旧散发着一股心比天高的凉薄气息。 赫连雪径自走向大厅,焚音见他此刻才来,啧啧摇头:“阿雪,你来晚了一步,这人刚走。” “我来时遇见一位恰要离去的小姐,先生指的可是她?”赫连雪不以为然,以为又是那些意欲纠缠国师或他的莺莺燕燕罢了。 焚音似笑非笑,“阿雪竟未认出她是谁?” 赫连雪摇头,且不说对方蒙面,即便未蒙面他也是惰于再看一眼。 焚音低眉浅笑:“当年在本尊眼皮底下悄然无息的出手烧掉御书房,灵气已盛。本尊这些年派人监视她在忻州的一举一动,说是中规中矩毫无异常,但是忻州恰恰在她出现后暗流涌动,却无人查出她与其中的关联。” 赫连雪一听这话,脸上的笑颜忽然僵了一下,“……是她?” 焚音点头,温笑地看着赫连雪冰裂的表情,道:“所以说,阿雪你的眼睛切勿长到头顶了。给你个任务,从今天开始好好陪伴我们这位华小姐,关心她的衣食住行,切勿忽略她的一举一动。” 赫连雪直皱眉,“为何?”他惊诧华锦媗回来不假,但并不表示愿意配合国师大人随性而起的胡闹。 焚音抬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香茗,望向厅门外,眼神幽幽暗暗,缓道:“华锦媗虽不懂武,但真要出手,术士斗法,只有凡人遭殃的份。一介名门闺秀,身家清白,生活起居亦是简单至极,可不懂武却擅术,聪慧狡黠,灵气逼人,与圣裁门密切,与萧国唐国似有恩怨,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006章 金铺的埋伏 轿子出了国师府后,走了没多久,路旁传来炸面饼圈的扑鼻鲜香,华锦媗忍不住掀开车帘,刚要说话,却被观察入微的甘宁驳回了,“小姐,你肠胃不好,街边东西不干净,少吃为妙。” “就吃一点也不行吗?” 身为婢女,但两人此刻却是不容抗拒地摇头。 华锦媗只能委屈地放下帘幕,这般娥眉微蹙的楚楚姿态,映入了一个四处流窜眼珠乱扫的男子眼中。那人顿时往回跑,赶紧来到歇在凉亭下的主子身边,兴冲冲道:“小侯爷,属下发现了一个甚是特别的小美人!” “哦,在哪?”这穿着华贵的风流公子正百无聊赖,一听脸上顿时挂起流里流气的笑容。出自位高权重的侯爷府,上至皇宫公主,下至良家小玉,青楼艺馆等等,玩遍了太多美人正愁没有新鲜感,就打发下人上街到处巡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音讯了。 那人指着官道上的轿子喊道:“小侯爷,在那!” 萧曜荡开衣袍,自诩魅力无双地站起来,扇子哗然一展,道:“还不快走?” 轿子为了持稳就走得比较慢,萧曜于是带着六七名手下暗中绊倒轿夫,这顶轿子顿时摇摇欲坠,吓得甘宁和甘蓝急忙扶着落地,将华锦媗扶了出来。 萧曜见她姿态娉婷,不显面目还真有几分神秘感,顿时用怜香惜玉的口吻上前搭讪,想送她一程。 甘蓝见他一副流氓嘴脸嫌恶地说不要,问了轿夫情况说是脚扭伤了不能再走,就与甘宁扶着华锦媗想先行离开。 萧曜哪肯,花言巧语软硬兼施地缠着华锦媗不放,两拨人争持之下,华锦媗一巴掌就摔在萧曜脸上。这下可真激恼了他,萧曜直接强行抓人。 甘蓝甘宁急忙护着华锦媗走,四处都被人拦住了,慌忙择路就跑进一家金铺中。 那金铺掌柜正陪着几位端庄华丽的贵妇在铺内走动,听见门口有嘈杂声便回头望,看见两名婢女扶着一位蒙面的小姐进来,这小姐腰间配的玉牌很是特别,眸光一顿,便赶紧上前去。 两名婢女喘着气,有些慌张地四下搜寻:“小姐,我们该往哪里躲呀。” “躲不了了!让本侯爷看上了,是你家小姐的造化,居然敢打本侯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本侯爷抓起来带走!”萧曜捂着面颊恼怒成怒地跟进来,六七名手下直接朝她们扑过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国小侯爷呀,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我东圣国的女子,可真行呀!”那三位贵妇中的一位,虽是红衣华丽但身姿煞爽颇有將门之范,直接横臂挡在华锦媗面前喝道。 萧曜眯着眼看她:“虽然风韵犹存,但年纪有些大了,本侯爷不感兴趣!” 这夫人怒的憋红了脸,旁边又一黄衣贵妇冷道:“放肆!堂堂侯爷竟敢侮辱我东圣国的一品夫人,看来萧国从未将我东圣国放在眼中,今日得进宫向皇上好好禀报了。” 一品夫人?萧曜愣了下,皱眉看着这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妇,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妇人,顿时讪笑地请教,结果三人砸来一个提督夫人、一个参将夫人、一个巡抚夫人,最少都是武职三品以上的大官夫人,吓得萧曜连忙说是误会,几番赔礼道歉后,觊觎的剐了躲在贵妇群后的华锦媗一眼,然后不甘心地离开金铺。 黄衣夫人命自己的婢女出去探探,然后转身望着华锦媗道:“姑娘受惊了。” 华锦媗连忙朝三人致谢行礼。 那婢女去而又返,说那萧曜率人躲在暗处并未离去。 红衣贵妇怒的卷起袖子要冲出去,黄衣贵妇和蓝衣贵妇连忙拦住她,好歹是萧国派来的侯爷真不能动粗。华锦媗也出手相拦,说是萧国无礼,但在自家王城之中却不能跟着失礼,这才说服红衣贵妇助手。 华锦媗转身唤来掌柜,请他派人去凤池府求援。 三位夫人听她是凤池府上的,不免有些好奇,因为京城都知这位刚得赐府的华凤池身边并无女眷。 华锦媗道:“我幼时身体虚弱,而哥哥常年征战在外担心我无人照料,便将我送到忻州静养,前几日才刚回京。” “原来如此。”红衣贵妇点头,见她身姿瘦弱面色也是略显苍白,遂道:“这一凤金铺的二楼设有雅座供人休息,姑娘你不如先上楼歇息,我们在这帮你守着直到凤池府来人为止。” “怎可如此劳烦三位夫人?”华锦媗婉辞,却拗不过她们的好心只能上楼去了。 蓝衣夫人道:“这姑娘家险些出事只找哥哥不寻父亲,看来华国辅这些年不仅做官越发失败,就连这父亲都当得失败至极了。” 红衣夫人道:“我也是略有所闻,据说这位凤池将军早年丧母,与同母所生的妹妹相依为命,可惜在他出外征战时,这位妹妹却险些被府邸那些姨娘庶姐虐死,他伤心恼怒之下只能将亲妹送出寄养,如今得皇上赐府,估计接回来的妹妹便是这位姑娘吧。”其他二位夫人感慨地点头。 掌柜带着华锦媗进二楼厢房。 甘宁甘蓝守在门外,他看着华锦媗腰间那块玉牌,恭敬跪拜,“芳驾降临,小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华锦媗微笑:“国辅府的大小姐就快到了,掌柜的,你该怎么伺候就伺候吧。” “是。”掌柜应道,然后将华锦媗正对着的嵌入墙内的铜花镜掀开,里面还是一面镜子,只是经过种种镜面反射和巧匠处理,这面镜清晰呈现出一楼的景象。 掌柜退回一楼,国辅府的轿子也到了——一身绿萝云衫的华淑荣下轿,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她当真是容貌妍丽,光彩夺目,从婀娜下轿到聘婷入店的一小段距离,均引得旁人惊艳许久。自然,也让那位躲在暗处的萧曜小侯爷神魂颠倒,脚步虚浮地跟了过来。 掌柜迎她入店。 “一凤金铺”是富豪榜排名第二的瑶琅楼旗下产业,专门卖黄金饰品。“二凰玉铺”则是专卖珠玉饰品,“三麒宝铺”卖名器宝贝。繁荣城池必有这三家店的身影,其货真价实的信誉是名满天下。 金铺内有许多当季新出的款式,每款均是独一无二,向来主导王城女子名流的时尚,所以常常吸引了许多夫人小姐前来。 华淑荣一进店就看中好几款首饰,其中两款是三位夫人提前相中的,可惜每款只有一件,越是有人相中就越发证实此物不俗,华淑荣有些不大愿意退让,而三位夫人先来已久自然更不愿退让。 掌柜见双方略有争持,便上前疏解,说是今日刚出的新款,报了价格三千两的价格让双方有些乍舌。黄衣夫人倒也实在,直接说价格太贵买不起,就让给华淑荣了。可华淑荣几套首饰算起来足足要一万多两,她也有些迟疑,黄衣服人见状就忍不住冷嘲热讽。 正当华淑荣略是恼羞而欲言又止时,萧曜就从外面进来大手一挥就买下赠予美人。华淑荣原本不想收,但见三位贵妇等着看她笑话,而这萧曜相貌堂堂出手大方,又说是仰慕已久请笑纳,三言两语说的她心动了,萧曜就趁机捧到美人身边,然后摇扇潇洒地离去,华淑荣喊不住,便当着三位贵妇说改日再还钱给小侯爷,然后也带着首饰施施然离去。 黄衣夫人嗤笑道:“想不到这京城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骨子里竟是如此铜臭!” 萧曜见华淑荣走了,此等大美人缭乱眼目,当即就忘了那位蒙面的小美人,直接摸着下颌偷偷尾随华淑荣的轿子离开。这两人从北面走,没多久,南面——华凤池便驾马疾速赶到,犹如一阵风似的闯入金铺。 007章 择婿的复选赛 三位夫人见了正要行礼,却被华凤池抢先了:“多谢夫人出手相助舍妹。”他的客气和感激,出乎三位夫人预料但也赢得了好感。 掌柜上楼请华锦媗下来。 华凤池见她安然无恙,方才责道:“出门怎么没带侍卫?遇上危险怎么办?” “我只是想出门逛逛,以为无碍便不带了。”华锦媗说道,然后问三位夫人可否有相中的首饰。 掌柜在旁说夫人相中的已被人提前买走,华锦媗有些懊恼的说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夫人,心头之好又岂会被人先夺走。 三位夫人确实耿直坦白,笑着说即便没被别人相中,自己也舍不得买。 华锦媗闻言,便亲自挑中三款首饰捧到夫人面前,华凤池会意快速付钱,三位夫人直呼使不得,她们和华淑荣这钦封的郡主买首饰都对价高而有所迟疑,怎能让华凤池这对兄妹破费? 华锦媗道:“夫人仗义相助,金银首饰再贵重,也不足以表达谢意。”几番对话下来,三位夫人推脱不了只能却之不恭,但言语间不禁流露出对他们兄妹的赞赏,临走时还邀请她闲来无事要多多串门子。 华凤池站她身边笑道:“我还以为你让我多带点钱,是要当赎金呢?” “五哥难道舍不得这点钱吗?”华锦媗道,华凤池笑说哪会舍不得,只是没想到帮她的夫人竟是三位——当朝举足轻重的朝臣夫人!有些意外攀了这点交情。华锦媗笑而不语。 华凤池带她回家。午休期间,她独自翻阅一本厚厚的人像绘画本,每张人像都标有职称和名字。 翻完了,她便将绘画本烧了,低声喃道:“黄衣是提督夫人吴秀丽,红衣是参将夫人蒋梦,蓝衣是巡抚夫人廖清,三位夫人出自将门世家,都是出了名的性格耿直,有话直说……华淑荣,你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 不过半日,武官贵妇圈里便有华淑荣与那萧国侯爷眉目传情的事传开。没多久就传到文职贵妇圈、京城名流,尤其是各种三教九流热衷八卦的地方,更是添油加醋地说成私自馈送定情等等,越发不堪,引得华国辅下朝回家就狠狠斥了华淑荣一番。而华淑荣纵使再舍不得这些黄金首饰,还是得派人送还萧曜,赶紧挽回点名声。 萧曜见弘杨城传得沸沸扬扬,就只能收回,但这首饰他大男人也用不了,当晚上青楼就随手赏了。哪知道见惯金银珠宝的妓女一看就说是假的,萧曜不信,在旁的老鸨一瞧也硬说是假的。可这“一凤金铺”从未贩售假货,他亲眼看着金铺掌柜将首饰打包给了华淑荣,要真出问题,那也该是…… 华淑荣私自馈送的事还没消停,从青楼妓女口中又陆续传出她拿假货归还爱慕虚荣的丑事。瞬间,倾心华淑荣参与竞选的男子大量暴减或挪到封应蓉那边。 甘宁将王城里的传言绘声绘色地转述给华锦媗时,众人笑的乐不可支。华锦媗幽幽道:“想当年她盯着凤火王给我的赏赐时……那种贪婪的眼神,确实有趣。” 甘蓝道:“这种女人,小姐直接派我出手教训就好了,干嘛以身设局招惹萧曜?” “你觉得我招惹萧曜仅仅是损华淑荣吗?”华锦媗反问,让甘宁准备些精致糕点,她要去提督府串串门子。 ************** 比武择婿的第一日,宫门前的比武擂台人山人海。 华锦媗在府中晒太阳。韦青道:“小姐,我们真不去看看?凤池少爷今日也在参赛中。” “我知道。只是这初试没啥热闹可看,因为经历礼部筛选后的三千名入选者,哪些人有能力过初选,只要看过他的身家跟底细,一猜就着。真要看热闹,复选再去看,至少那才是中上功夫者的较量。” “小姐如此自信?”俯首站在案桌前执笔的江一白说道,然后捧起笔墨未干的布绢,放到旁边小火炉烘干了,这才朝华锦媗走去。他展开布绢,三千个对战的名单清晰入目,而布绢摊在地面上,足有十几丈长。 “你又要跟我抬杠?”华锦媗慢慢扬起眉。 江一白手中转着毛笔,笑道:“哪敢跟小姐抬杠?只是小姐向来运筹帷幄从未失算,想再向小姐请教而已。”说是指教,可明明是一副挑唆众人挑衅华锦媗的模样,她嗤笑,“行呀,但需要交学费。” “小姐想加什么赌注?” “我若全部猜中,你们今年俸禄就没了。” “小姐可真狠。”甘蓝忙道,“那若是猜不中呢?” 江一白道:“一个猜不中,俸禄涨十成。十个猜不懂,俸禄翻十倍,不设上限。” “你们也挺狠的。”华锦媗笑,摩挲双手有种豁开的感觉,“那就开始吧。” 江一白顿时念道:“那第一场,冯剑对马振……” “冯剑赢。” “李仁对周喜?” “周喜赢。” …… 江一白认真勾画华锦媗所念的胜出名单,韦青则定时出外查询胜出名单回来一一对峙。 第一日,初步胜出名单与江一白手中勾选的几百个名字一模一样。第二日亦是,第三日……甘宁甘蓝正要哀哉白干活一年时,最后一日初选结束,韦青最后带着名单回来,说有一处异样:萧曜进了初赛。 华锦媗喝茶的动作顿了下,“就凭他居然进得了两百名内的复赛?” 韦青点头,她低头思索,江一白和甘宁甘蓝已经上前来拜谢小姐今年的涨薪。 复选的这日,擂台摆设依旧在原处。只是这回四周均是巡防营层层把守,擂台边缘搭起错落有致的观看台,唯有朝廷官员及其家眷可进台观战,百姓只能远远眺望,不得靠近。据说皇上做这层意思,是因为皇后及其他官员家眷婉转请求,说这能进复赛的男子也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可择婿的只有三公主和华大小姐两位,那其她待字闺中的小姐…… 复赛这天,华凤池带华锦媗他们出门凑凑热闹。他们抵达时,高台四周的官员及其家眷、尤其是女家眷都精心装扮过,早早来齐。 华凤池官职尚高,至少观望位靠前。 他们朝南边瞭望台的三楼走去,两旁常有女眷频频朝偷望气宇轩昂的华凤池,而江一白和韦青相貌英俊气质不凡也颇受关注。所以—— 被三位英气男子环绕的华锦媗,自然收了不少妒忌嗤鄙的白眼。 只是她目不斜视,姿态端庄,行走间的不急不缓,硬是让人挑不出毛病。而期间路过更有不少相识的贵妇特地起身与她打招呼,明里暗里给她撑腰,让不少人吃惊羡慕。 入座后,华锦媗梳发整衣,姿态端正。右侧华凤池,左侧韦青和江一白。 有些人好奇地看了几下就转移目光,也有些人看久了仍未不移目,例如国辅府、凤王府、国师府、灏王府、宓府、盛府、许府等等。众人眼色各异,各怀目的,惊疑喜怒等。 008章 护花的凤金猊 华锦媗看着端坐帝后身侧的封应蓉和华淑荣,尽管深陷风波,但此时均显娴熟温柔,看来她们都很清楚自己的主角身份。她平静地望着下方擂台,偶尔听见念及的某个对战名字是高手,就提醒身为武痴的韦青多看几眼。 华凤池起身出场后,这边就剩她一名小主子,有些不相识的夫人女子顿时怀着各种目的过来走动。 某角落,盛飞銮望着身旁的盛悦心,道:“既然坐不住了,就去走走吧。” “谢兄长。”盛悦心道,走向华锦媗的路线又特意从凤金猊、陆宝玉、宓鸿山、许平卿等人身侧绕过,带着他们各异的目光,缓缓来到被簇拥的华锦媗身旁。她故意咳嗽几声,那些莺莺燕燕见是盛悦心,即使面带讪讪也只能识相离开。 “华小姐刚回王城几日,可还习惯这京中生活?”盛悦心说着,因为身着劲装便直接掀袍入座,看样子是要聊一会才走。 华锦媗会意,应了声“还好”,便提着裙摆温婉入座。 华国辅看着与盛悦心这赫赫女将同座的蒙面少女,心思一沉,忽道:“离羽,七丫头幼时最爱吃甜点了,为父今日特地让人带了些点心过来,你拿去给她吧。” 五姨娘领悟华国辅此举,朝华水苏使了眼色,华水苏为难道:“可是父亲我也喜欢吃,姨娘她们闲着无聊也只能吃东西打发,就不能不拿吗?” 华国辅有些埋怨地瞪她一眼,“水苏,你真是越发不懂事。” “没事,如果小锦想吃,我便带她过来。”华离羽说话,然后起身走了过去。华国辅得逞一笑,身旁的华青澜蹙眉,自家四弟的单纯心善果然容易被利用。 盛悦心道:“我是粗人,有话直说了,想问下华小姐怎么出外都是蒙面待人,就不怕让人说过于小家子气?是貌丑不想见人,还是想走不寻常路吗?” 华锦媗笑:“既然盛将军如此直爽,那我也直说,我蒙面可有碍谁了吗?” 盛悦心顿了下,摇头。 华锦媗道:“既然不碍着谁,那我蒙面又有何关系?” 盛悦心禁不住发笑,“华小姐这句话有点糙呀,但也当真有趣。” “什么有趣?”华离羽笑着走过来,与盛悦心点了头互礼后,对华锦媗说道:“小吃货,想不想吃糕点?” 华锦媗瞟了一眼华国辅那边的有备而来,眼底冷笑。察言观色的江一白在旁道:“离羽少爷,小姐刚回京城水土不服,大夫要求三餐清淡,忌口。” “这样啊……那甜的也不能吃,待你适应了,四哥再带你去吃。”华离羽顿时小题大做。华锦媗埋怨地说哪有那么虚弱,华离羽哪依,就掀袍坐下盯她不可乱吃,让那边无法得逞的华国辅直瞪眼。 台上,轮到华凤池上阵了,几招便干净利落地打败对方,引起四周看来的欢呼声一片。穿插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后,就轮到凤金猊、宓鸿山、许平卿、陆宝玉等世家子弟。 盛悦心仍在她身旁看战,偶尔问及几句,“华小姐觉得金猊身手如何”,“鸿山这招平雁落山越发精湛”,“平卿素来刚硬,真要对上巧劲者势必吃亏”等等。 江一白和韦青都有些诧异这个不请自来熟的盛悦心到底要做什么,华锦媗暗示他们稍安勿躁,然后不管盛悦心问什么,都配合作答。所以盛悦心即便觉得华锦媗几分藏掖几分虚假,但耐心非凡,还比其他官家小姐多了几分趣味可言。 “下一局,唐宜光对苏瀚!” 当一声尖锐高调的声音拔地而起时,华锦媗顿时凝目望向擂台上那位身高近七尺的偏瘦男子,他穿着绿纹长袍,外罩乳白色的对襟袄背子,清俊秀气,但眉眼间有三分疲惫四分文弱。这样一个适合吹箫弹琴的雅公子,攻擂却有种豁出去的亡命之感,更何况他还是唐国的——十皇子! 唐宜光胜出后,华凤池也下台归来。盛悦心祝贺几句依旧没有离去的意味,大家继续观战,直到萧国那位小侯爷出场。可当萧曜往台上一站时,那种沉稳坚毅的姿态,让她的眼光瞬间跳了起来。 华凤池道:“那日就是他欺负你?” 华锦媗点头,华凤池手中杯盏顿时狠狠搁在桌上,让众人看出其面色之怒。 后来,盛悦心终于回到盛飞銮身旁坐下。盛飞銮疑道:“烈风营与飞鹰军素无往来,你怎么突然要往那边坐?如果你是看中华凤池,那倒在情理之中,毕竟你们年龄相仿且是单身,只是看样子……你看中的似乎是他家那位小姐?” “这位小姐刚回王城,这是美是丑都不知,就已让咱们烈风营的少年们情窦初开,而她身边奴仆个个都是高手,大哥,你觉得我不该往那边坐吗?” 此话让盛飞銮都禁不住望去,清风徐来,那少女的面容掩埋在薄纱之后,的确琢磨不清。 **************** 复赛结束当晚,某酒气冲天的风流公子领着六七名流里流气的下人离开弘杨城最富盛名的青楼,然后头重脚轻地走到巷道上,向驿站方向走去。 “小侯爷,那腊虹姑娘的曲唱得可真好听呀。” “红梅姑娘的琵琶弹的更好听,你没看到那十指葱白,当真漂亮呀!” “哈哈,有眼光。所有人里面就属红梅的手最漂亮,而且不光是手漂亮,全身其他……”这小侯爷故意欲言又止,吊足了下属们的胃口,那意犹未尽的猥笑模样,让下属们阴阳怪调的“哦”了几声。 一群人踉跄地走入某巷道中,两边渐无人烟,一个黑影静静尾随着其后,悄无声息地将走最后的一个捂嘴拖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萧曜正说到“红梅十八摸”的话上,身边艳羡之声骤减渐无,他有些不满地撇头看,这才发现四周无人,光秃秃黑漆漆的巷道上就仅剩他一人。 “阿六,你们这些人都死哪里去了?!”萧曜喊道,但四周空荡荡地无回音,反而有些鸡鸣狗叫衬得这黑夜越发狰狞。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一个黑麻袋兜头套下将他倒攥着,然后数十只吱吱叫嚷的老鼠倒进来,接踪而来的是各种暴力攻击。 “小姐,门外说有您的信。”夜里,甘宁忽然接到一封带有凤王府标志的书信。 华锦媗展开看,依旧是龙飞凤舞的字,但——“我揍了萧曜三十七拳踹了六十四脚给你解气,别太感动。”正喝茶的她,看完直接一口喷出来。甘宁甘蓝连忙上前收拾。 江一白笑着拍动肩上一只色泽多样的鹦鹉,它咕咕念叨:“总门主,三四七*五七三一,三四七*五七三一,三四七*五七三一……” 华锦媗有些狼狈地拭掉嘴角茶渍,“这时候才来找孔雀?”扬手让鹦鹉离开,让甘蓝扶自己去内卧。 江一白则默认着刚才的“三四七*五七三一”,望向墙上一幅草书字画,在众人殷殷期盼中逐字转译道:“唐、宜、光。” 009章 帘幕后的神秘公子 烟波江旁,绿衣白褂的唐宜光拖着罗盘心事重重地站在岸边,身边只有两名自由跟随的小厮。虽然罗盘指针瞄准岸边静止已久,可过了大半个时辰四周仍是没有人出现,其中一名小厮忍不住抱怨:“主子,咱们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那圣裁门的人还不出现,根本就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呀!” “对呀,这里夜寒风大,主子矜贵穿的又单薄,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另一名小厮附和。 唐宜光皱眉喝道:“都给我闭嘴!咱们如今是何情形?不知道的还喊我一声唐国十皇子,知道的没笑我们是丧家之犬,趁机落井下石就算阿弥陀佛了!以前在唐国,我就算要见些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得等上几个时辰,现在才半个时辰,有什么关系?” 两名小厮俩忙俯首认错。 “难得十皇子这番有自知之明呀……”——一个雌雄莫辨的笑声从江面传来,漆黑的江面上瞬间绽放出万丈光华,将整个湖面照得亮如白昼,一艘金壁辉煌的画眉舰犹如突降的天上宫阙,朝他们缓缓驶来。 那光华昊如日月,船上三层窗户齐齐绽开。唐宜光目露喜光,连忙拱手一拜:“唐宜光见过孔雀大人!” 画眉舫停靠在岸上,缓缓落下一道吊梯,肖定卓站在船首甲板上,抱拳道:“宜光皇子,请。” 唐宜光他们赶紧登船,可船内景致比船外的华贵还要奢靡几分,即便他们出身皇家见惯市面,但仍是被墙上挂的、房中摆的、地上铺的所震撼。这样挥洒如金的装饰,只怕是一国之君都不如。 一个披着银狐羽缎的清瘦公子盘腿坐在正中央,带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他执着白扇轻笑道:“十皇子,请坐。” 唐宜光行了礼,抑下内心的颤栗,走到孔雀右侧坐下,两名小厮束手站他身后,有些慑于孔雀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邪魅气息。 “多年来圣裁门三宗分裂,可孔雀大人近日前却凭一己之力合三为一,当真是厉害至极,让人钦佩。”唐宜光称颂道。 “倘若连这小小的圣裁门都无法掌控在手,那本门主不该叫孔雀,该改名叫麻雀了。”清朗笑声依旧是雌雄难辨,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与狂傲,“而十皇子也不会三更半夜不睡,拿着罗盘来寻本门主?” 唐宜光道:“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希望孔雀大人出手相助。”说完,盘腿而坐的他深深鞠下身。 “宜光皇子,你觉得你能开什么条件让本门主出手?”冷笑声起,孔雀毫不客气,声音中带起了讥诮,“你也亲眼见识到即便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兄妹,为了某些利益都能不择手段。” 唐宜光脑海里蓦然回想起那一幕幕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画面,顿时惊得连手中的茶杯掉了都不知。他喃喃道:“我知道!打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你必须帮我,我母妃说你一定会帮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 孔雀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兰妃娘娘对本座朋友略有恩惠,本门主自然会帮,只是要看帮到哪种地步?” “帮我娶到封应蓉,只要我成为东圣国的驸马,唐国内就没人再敢动我们母子二人。” “按情理……本门主可帮到这。但宜光皇子只想唐国无人敢动,那东圣国呢?封应蓉受尽帝后宠爱,她性情跋扈,女强男弱,倘若她要你留在东圣国、或者要你入赘、或者哪天不高兴和离了,你该怎么办?” “我……”唐宜光顿了下,急道:“还请大人指教。” “这后面的指教就看阁下日后开出的条件。宜光皇子,慢走不送。” 唐宜光愣住,眸中情不自禁燃起怒火,让人以为他终于要雷霆大怒了。然后终究没有,他默然而立,随后转身大步而去,两名小斯跟上。 肖定卓道:“总门主,你真打算出手?” “难道你不想看我这些年撒的网到底在网什么吗?”孔雀微微冷笑,声音透着不真实的虚幻诡谲。他横笛在唇边,充满肃杀之气的笛声飘向四方,缓缓流淌的湖面瞬间躁动起来,水流成柱冲天而起,漫天落雨。 走远的唐宜光仍是被身后的动静所惊吓,回头一看,见那艘画眉舫在水如游龙的漩涡中缓缓消失了。这一个孔雀,当真是如鬼神般的存在! ** 翌日。择婿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因为渐进尾声将评出前二十名,擂台上是高手过招越发精彩。 比起其他夫人小姐东张西望、竭力彰显自身美妙的姿态,华锦媗依旧蒙面静坐自家阁厢中,黑发盘髻,却又不是工整的髻,只是随意挽起,还漏了几缕垂落颈边,缀着几条素洁发带,像角落里自我绽放的一朵花。 擂台才打了好几场,期间一场轮到唐宜光对某位拎着狼牙锤的壮汉,体型悬殊让众人禁不住为这位文雅公子欷歔,但唐宜光三十招后稳扎稳打地胜出,就连凤火王都难得赞一个人武艺进步飞快。 华锦媗满意一笑。 凤金猊、宓鸿山、陆宝玉、许平卿等人因参赛只能坐在擂台旁等着。 当听及萧曜上场时,凤金猊有些得意洋洋地望向华锦媗那处,日光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他眼中洋溢着一丝“表扬我吧”的意味,但华锦媗将目光从擂台上移到他身上,目光对视一秒后就……移开,不理他。 没、心、没、肺! 凤金猊傲娇地扭头撇向擂台,却没料到台上站着的是一个毫发无伤且身姿冷峻的萧曜!他怔了下,怎么会?难怪……他立即望向三楼那边的厢棚,没看他,而宓鸿山见他东张西望就瞟来,他只得赶紧移开目光。 喝了几口茶,他又忍不住偷偷抬头望华锦媗,而华锦媗也终于低头看他,眼神明显是在问说好的“三十七拳六十四脚”呢? 凤金猊望着毫发无伤的萧曜,再畏缩地望回华锦媗,再看回去,又看回来,然后,嗷——他梗着发酸的脖子望向第三个方向,然后耳朵囧红,他也想问为什么。 萧曜依旧干脆利落的赢了。 华锦媗问韦青,“如果让你跟萧曜对打,如何?” 韦青道:“大概一百招就能赢。” “一白都不能在你手下过一百招,萧曜居然可以?”华锦媗眉梢一挑。 来探询华锦媗和献媚华凤池的夫人小姐一天比一天多,华锦媗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今日突然来了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拱手行礼道:“华小姐,我家少爷叫你过去。” “叫我过去?你家少爷是……”主子不用请,仆人不用您,哪家主仆有如此大的口气? 此人道:“小姐一人去了就知。” 韦青听得眉宇间微带怒气,江一白江手按在他的臂肘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华锦媗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浅笑,“那就走吧。”然后梳发理衣,随着这人出去,来到看台的最高处。 这处看台不像别处四面透风,而是四面垂着数重月纱,里面横陈着雁翅软卧,绛紫缎垫绣着颗颗饱满的珍珠。一个人坐在榻上,面目被月纱帘掩去,正把握着手中的瞭望镜。 带她的人对这身影谦恭道:“少爷,人到了。”然后朝华锦媗偏头示意,就远远退离到某处。 细碎的衣响过后,月帘后的人影转过身说道:“过来。” 华锦媗站在原地客气道:“男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有何事?”向来都是她站在暗处看人,哪轮到被别人站在暗处看。 月纱帘晃动,帘后的人剪影绰约,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她能感到这凛冽的视线在打量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森冷无情。那人没出声,但却起身缓缓走来,伸手挑开隔在两人间的重重月纱。 月纱是如雪的白色,绣着花纹有几分剔透,而这只手比女子还要白,显然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搭在月纱上竟很契合。这只手掀开帘,由下往上逐渐露出此人银白袍服的下摆、腰间朱红白玉腰带、胸领微敞的白雪锁骨,但忽地顿了一下,这手猛然往前伸,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 “啊!你干什么?”华锦媗打开他喊道,藏在衣领内的富贵锁,就被甩了出来。 那只手没有放过她,直接扯过她的腰抱住,然后另一只手则抓住这串黄金锁,浓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瞅着,“这是凤王府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戴?” ------题外话------ 如无意外,今晚二更。 010章 凤李相遇 陡然之间,阴冷彻骨。 华锦媗奇异地抬起头看他。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约莫十六岁,墨发似泼洒在画卷中般,长着一张秀绝烟、尘清如白玉的脸,有着一双瞳仁漆黑、水晶珠一样吸人的眼,但就因为苍白的脸色,所以这双眼更加乌黑幽深,盈盈地,可以映出人影的清澈。身上散发着莲花的香味,却像一朵骨瘦雪霜姿的罂粟花。 他的眼睛凝望着她,咬牙重申道:“我不允许你戴这种东西!” 这串黄金富贵锁其实精致华丽,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丽首饰,尤其是戴在她的脖颈上,趁着她此时的一身鹅黄,肤白如脂,真得非常赏心悦目。但是,他淡眉拧得更紧,黑眸中也迸出怒气。 这种眼神,有些似曾相识,靠得她好近好近。 李圣香! 华锦媗低喊一声,以前那些事情全部涌入脑中,全身僵硬地往后退。 “把这串锁扔掉!”李圣香道,手攥着这串富贵锁用力拽拉,似是要从她脖颈上毁去。力度有些猛,勒得华锦媗险些喘不过去气,她挣扎着掰开他的指掌只能使劲推搡,一时不慎各自摔向两边。 李圣香跌倒时,顺势抓着身后的月纱帘才不至于摔下去,而华锦媗没那么好运,砰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少爷!”那站远的人赶紧冲过来扶正李圣香,盯着华锦媗喝道,“大胆,居然敢伤害我们相国府的少爷,你……” 想起七年前被李相国追杀的血泪史,华锦媗实在悲屈,只能屈膝道:“是我鲁莽了,还求公子恕罪。” 李圣香顿了下,眼神微微变得深沉,轻道:“刘瑞,如果你敢把今日这事传给第三人听,我就要你的命。” 这人愣住,立即回道:“是!”然后自觉走出远远的距离。 李圣香掉转身子,缓缓伸手将华锦媗扶起来。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但身子骨反倒较孱弱,低垂着眼睑,凝神看着她蒙面的脸,高挺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他好似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烦,冰冷的手指穿插在她发间——将她凌乱的发带一根一根的拨正。 华锦媗愣了几瞬,总觉得这气氛怎么变得有点……诡异?暧昧?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的,而李圣香的手掌并未收回,就这么覆在她的发间,让她浑身好似被刺了一般,随即他问出的一句,却是精准地命中问题核心。 “你怕我了?” “呃……”一朝被蛇咬,能不怕吗? 华锦媗东张西望,偷偷东嗅西嗅,嗅着那股好像从他骨子里血肉中渗出来的香味,淡淡地,像莲花的气息,但更像是婆罗门花的幽香。她目光所及,终于在他脖间发现戴着的一颗如春绿般的祖母绿,清亮柔美,散发着纯净耀眼的光辉。 这婆罗门花的幽香再加一块完美无瑕的祖母绿,让她眼中波光一闪,了然。 只是她这副神游它方的模样,却让李圣香沉寂了一阵,四周死寂,安静得出奇,过了一阵子,他才说:“你不用怕我,也不用怕谁,因为上回的事不可能再发生。”然后右手移到她耳廓的面纱处,指尖蜷缩着就要——华锦媗倏地后退。 李圣香的手指定在半空中,“小时候还敢拿毛巾打我,现在你却是这么怕我?” 华锦媗看出他的情绪略微激动,随后轻轻一笑,婉转妩媚,“圣香少爷,你身体虚弱,不如先坐下来再谈?” 李圣香僵直着身子未动,华锦媗便伸手去扶他,他缓缓转动眼珠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愿由她扶回厢棚软塌中坐下。一坐下,气息稍缓,便忍不住咳了几声,稍好了些,他目光陡然转为凌厉又看着她。 她硬着头皮回道:“那时候情况危急,而且你也说了是小时候,年少不懂事。” “那你现在戴着凤金猊给的东西,也想说年少不懂事吗?” “……”她想说关你什么事? “把它解下来扔掉。” “这串锁解不开的,除非锯掉。” ——凤李交手,总是殃及旁人啊。而且她说的是实话,当年凤金猊用箭把这串金锁射在马车顶上,华凤池一时心软就拿起来戴回她脖颈上,哪知道这串锁的锁铐被改过,戴上后就死活都解不开了!虽然戴着这串锁是挺炫富的,但总易遭人觊觎抢劫,她又不敢强解唯恐伤了自己的细皮嫩肉——想到这,她就怨恨了凤金猊整整七年。 李圣香微一皱眉,目光细细逡巡着这串黄金锁转了一圈,倒也迅速看出了它的巧妙,“我会找最好的巧匠拆掉它。” “好啊。” 李圣香见她应的如此爽快,知道她也唾弃这凤金猊给的东西,心情甚好,拍着旁边软榻的位置,淡淡笑道:“坐下来。我原来对这些打打杀杀甚是厌烦,但听说你回来了,今日便特地过来陪你一起看。” “呃,圣香少爷,你太客气了……但是我有事要先走……可能要失陪了……”华锦媗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圣香的笑容转为冰冷,“什么事让你要急着走?” “……”她呵呵讪笑数声,这不明显么。 擂台四周的欢呼声越发爆烈,李圣香似乎是在专注地看她,可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月纱外的其他景致上,然后不再说话。既然他如此无视自己,华锦媗便识趣地挪步往后退。可惜她的身形刚动,那双漆黑的眉眼就转了回来,投在她的脸上,眼珠浓黑得发亮:“凤金猊来了。” “那我更不能打扰两位少爷的谈话,告辞。”华锦媗福身拜道,然后赶紧转身走出厢棚。 后面伸出一条手臂,下死劲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哭丧着脸没敢抗拒,只能往前看,看着凤金猊那张昙花茂盛的俊俏容颜,可惜他眉宇间隐着一层煞气,冲淡了这顶尖姣好的面容。 凤金猊瞪视着她,瞪视着两人勾搭的胳膊,幽幽地瞪着李圣香。 “二位少爷私聊就不需要我作陪了吧?不需要的吧?”华锦媗求助地看着凤金猊,希望凤大少爷能明白她此刻的水深火热完全源自于他!所以,他得救她! 孰料李圣香将两人眉来眼去的一瞟尽收眼底,捏着她的手劲重了三分,华锦媗吃痛地皱紧了眉头,赶紧一声不吭。 李圣香道:“凤金猊,我可不记得叫你过来践踏这里的地盘。” “你不记得了?鉴于你三天就昏两日兼半天泡药浴的记录,要不你再仔细回想……”凤金猊报臂,搓搓下巴,迈步踱到他面前,然后手指自然往旁一放——恰到好处地切断两人勾搭的手臂。 华锦媗快速行礼,飞速告退。然后凤金猊展了展红艳的衣袖,故作恍然大悟道:“好像是没叫我,不好意思,这回是我记错了,告退了。” “凤、金、猊!”李圣香低声喝道,唇边散漫着肆意的笑,盯住凤金猊的目光中透出莫名的古怪。“你事事为华锦媗出头,就这么立定主意要定她了?” 凤金猊微微偏头,冷笑道:“要定她?我还没那个打算,现在只是行驶我身为凤家世子的义务——看你不爽。” 李圣香寒了脸,亦是冷笑。 凤金猊便挑起帘子款款而出,身后传来李圣香的一声怒吼。 ------题外话------ 我码字很龟速……龟速……知错了。这周可能二更时间可能有点不准,下周就定时了。 011章 与凤金猊的争持 华锦媗急匆匆地往前走,可凤金猊的腿实在修长,下楼时几步就迈到她的并肩,哼道:“死猪不怕开水烫,干嘛还去招惹他?” 她驻足,怒瞪而去:“如果不是你,李圣香三天就昏两日兼半天泡药浴仅剩半天的喘气功夫,还会拼命找我的茬?” 凤金猊咕哝道:“那你明知道他找你茬,你还去?” 华锦媗愤然:“官大一职压死人!李相国是什么人?他李圣香又是什么人?我又不像阁下,凤家大少爷,堂堂凤世子!” 凤金猊见她横眉瞪眼的实在好玩,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得很俊丽。 华锦媗俏脸一凝,懒得看他笑话,就想走,凤金猊忽然欲言又止:“萧曜的事……”见她还要走,他浓眉一挑,俊脸上闪过不悦,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非常确认我昨晚打的就是他!但是他安然无恙,我也觉得很奇怪。” 华锦媗对此表示理解:“可我不觉得奇怪。” 凤金猊拧眉:“那你是不相信我?” “也不是。即便凤大少爷再如何妄狂自大,也不至于睁着眼说瞎话。” 凤金猊眼目呲裂,怎么就觉得这话听得甚是别扭,他转身撑着旁边的扶梯就跃坐上去,伸一个懒腰,屈膝撑肘瞪着她,道:“好,那我洗耳恭听你讲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特意挑这里说话,处于楼道转角处且相对隐蔽,两人私聊不会被人瞧见。 华锦媗负手而立,淡道:“那天调戏我的萧曜气虚不足,肾虚血缺,一副纵欲过度的衰败之色,而现在下面站着的萧曜刚毅稳健,身强体魄,短短数日就如此天差地别……” 华锦媗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凤金猊听得正关键,不耐烦道:“所以?” 华锦媗道:“所以,你不会自己想啊?” 凤金猊懒懒的道:“我早就想出来了,只是想看你这些年是进化还是退化。” 华锦媗白他一眼:“哦……不知凤大少爷想出了什么?” 凤金猊道:“我在想江湖术士不是常常标榜着可以接骨续命、起死回生吗?那改头换面自然是很简单的事,这萧曜身为侯爷揽些奇能异士也很正常。你好歹是个术士,虽然有些蹩脚,但应该听说过吧?” 华锦媗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瞟着他侧坐曲起的两条大长腿,“听是听说过,可惜没机会尝试,要不您将腿打瘸了给我研究下接骨续命?” 凤金猊顿时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磨牙霍霍作威胁。 华锦媗方才正色道:“我猜一个是真下流的真萧曜,一个是真高手的假萧曜。” 凤金猊皱眉:“假冒他人打擂台,尤其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竞选驸马,欺君之罪,这萧国就不怕东窗事发,挑起两国矛盾?” 华锦媗冲他一笑,“倘若真被发现,区区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侯爷,萧国大可把责任统统往他身上推,来个不知者无罪,东圣国难道真能直接进军不成?” 凤金猊微微扬眉,“若真是这样,看来萧国是想提前跟东圣国打一场。事不宜迟,待我先去抓住他的把柄闹一闹!” “很好,很忠诚,凤少爷您慢走不送。”华锦媗赶紧摆手,顺便满怀期待地八卦了一句:“对了,您竞选可是看中我大姐还是这三公主?” 凤金猊闻言表情便僵滞了下,斜她一眼,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间硬挤出:“你、觉、得、呢?” 鉴于凤大少爷的面色实在难看,华锦媗不发一言,良久忽道:“凤金猊,你能不能把这串黄金锁解开?” 凤金猊一瞪眼道:“戴得好好得为什么要解开?这串锁是点石成金的巧匠王打造,你戴起来又……又不难看。” 华锦媗以一种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他。 凤金猊没好气道:“那还解开干嘛?我要上台比武了,没时间跟你说话,下回再聊。”然后转了个身,顺着滑梯扶手往下快速溜去。 华锦媗喊道:“凤金猊,你明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凤金猊神经一绷,翻身跃落到下一楼梯面停下,转过身仰望着她:“是呀,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谈。” 华锦媗道:“当年这锁是凤火王赏赐给我,可到后面依你之口就变成了定情信物。” “……那又怎样?” “当年我们年幼无知,可如今你我都长大成人。” “……然后呢?” “然后你我都是要各自成家立业,这样落人把柄总归不好。所以不该解开吗?” 华锦媗提声说道,可惜她发牢骚的对象完全无动于衷,沉默半晌才冷冰冰懒洋洋地答道:“不该。” 她一怔。 凤金猊伸手扯开衣领,露出脖颈间戴着的一个发旧的小锦囊,面色淡漠语气冷然道:“我也戴着。我从没解开过,你也不能解开,很公平。”说罢,拂袖而去。可这话顶得华锦媗一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手指按住太阳穴,不由得苦笑。 夜晚,凤池府到了熄灯时间。华锦媗宽衣解带只剩一身素色里衣,然后打开嵌在内室柱中的暗门,缓缓走下去。黑漆漆的廊道伸手不见五指,但她一站到这黑暗之中,双眼顿时金芒闪烁。 她沿着这条暗道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终于走到尽头,顺手捞起挂在墙上的白衫翻手就披穿在身,然后束发,拿起面具缓缓戴上,折扇哗然一展,伸手推开了暗道的门。 ** 哗啦啦的水流声迎面而来,月轮挂天,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靠着一艘华贵无比的画眉舫。 唐宜光再度带着两名心腹,第二次走到画眉舫来。清风徐来,花木婆娑声中,孔雀所吹奏的笛声显得分外寂静。 他看着站在船首那位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拱手深深鞠下去,“今日擂台得胜两场,全靠先生指点。先生神机妙算,宜光钦佩至极。” “明日还有两场,第一场对战从二品镖旗将军的公子杨浩文,他擅剑擅攻上盘,扬名剑招有三十六招,致命缺陷却在第二十七招。第二场对战蒙古勇士单于丹,力大无穷,要对付他很难,却也很容易,因为刚硬易折。”孔雀负手而立,那种凌驾众生的气势,令人不由得想屈膝去臣服,他朗盛念道:“肖护法,就请你充当这两名对手与宜光皇子过招。” 肖定卓就从孔雀身后走出,抱拳道:“是。”然后飞身跃落到岸边,直接拔剑刺向唐宜光。两人瞬间交起手,刀光剑影。 第二日决胜出进宫的前二十名,唐宜光顺利名列其中,随之还有萧曜、华凤池、谷翼然、宓鸿山、许平卿、闵敬明、辛泓晓等等,至于其他零碎消息诸如备受看好的凤家大少爷因嗜睡缺席,陆宝玉因腹泻缺席等等,忽略不计。 012章 结交朝臣女眷 当晚,唐宜光第三次来到画眉舫。 孔雀摊袖,端端正正坐在船内搁置的梨花雕木椅上。他伸出戴着银软甲手套的指掌,煮茶,倒茶,端与唐宜光一杯,再自得品尝,道:“再过四日便是你们进宫面圣,宜光皇子,你可知你最大的对手是谁?” 唐宜光寻思道:“既然都能够进前二十名,那武这关,大家姑且平等,接下来要看的自然是外貌和家底。轮相貌,我居中,最为拔尖当属宓鸿山那年方十七的少年,但他比封应蓉小了六岁。轮家底,虽然我是唐国皇子,按理到东圣国更是要位高一级,可我如今无钱无势,空有虚名,在这二十人中可算是居下。” “你是唐国皇子,一个名分摆在那,金钱跟造势交由本门主处理,绝无问题。所以你再想想,你若想成为驸马,最该除掉谁?” 唐宜光闻言深思,“应该是萧曜、华凤池、闵敬明、秦挽一。虽然我私底下打听过,华凤池无意娶封应蓉,闵敬明是个老实疙瘩,萧曜和秦挽一处处留情倒是个风流人,可是女人心思难猜,据说封应蓉更是善变,选到最后还得她点头才行。” 孔雀笑:“但既然本门主插手,就由不得她选择了。宜光皇子,或许我该换句话问你,谁跟你一样都强烈想要成为驸马?” 唐宜光低头思索,道:“应该是萧曜!他在萧国素来好色风流,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东圣国来娶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自断风流路?但从他这几场比武来看,功夫高强,明显是志在必得!” “没错。”孔雀长笑一声,忽然直起脊背,道:“小蓝,把你今日调查驿站的事再重复一遍。” 唐宜光转过头,一个戴着半张木面具的女人倏然站在他右侧,轻功诡谲地让他面色惊白。 这唤小蓝的女人道,“属下今日潜入驿站,发现萧曜处的把守森严,隐卫众多,里面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萧曜。属下不敢靠太近,因为一个萧曜鼻青脸肿,一个萧曜却是顶尖高手,三尺之内必定被其发现,但从他们对话的口型来看,那个顶尖高手是假的,特地派来冒充真正的萧曜上台对战。” “那就对了……莫怪他擂台上与私底下的形象相差如此之大!”唐宜光恍然大悟,“只是东圣国的王城上欺君,这萧国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不敢?此事若成,那萧国便与东圣国联姻,至少十年内不会有战乱,可以让萧国减少东圣国边防部署,转移他用。若不成,死一个萧曜而已,再拖累萧国正值摄政的太子仁德名声,无妨。” “萧曜是萧国一介世袭的侯爷,无功无德,全靠祖上蒙荫,他明显是被拿来当旗子,难道是与太子争储的释王刻意放的?” 孔雀目光一闪,似笑非笑:“是不是释王放的,暂且无碍。我们当前需要的,是把萧曜这颗旗子温柔地……推开!” ** 翌日,华锦媗还在房中睡懒觉。华凤池来找她时,见她还未醒,就问门口候着的甘宁甘蓝:“小姐夜里向来很晚睡?” 甘宁道:“小姐素来浅眠,夜里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这些时日有夏蝉鸣叫,半夜总会被吵醒,所以睡得晚,起得也晚。” 华凤池皱眉道:“为何不早说?让纪佑即刻找人将这些夏蝉处理,免得夜里再吵小姐入眠。若小姐醒来,再让她到前厅来吃饭。” “是。”甘宁和甘蓝福身说道。待华凤池一走,两人便进屋去,华锦媗依旧蜷在被窝中呼呼大睡。甘宁犹豫着是否要出声,甘蓝倒已上前抓起华锦媗的一缕发搔痒她,将华锦媗唤醒。 “干嘛?”华锦媗揉着眼睛,睡意不满,有些哀怨。 甘宁道:“凤池少爷刚刚来过,问起小姐你晚睡晚起的事,被我用浅眠跟夏蝉吵解释了,又让你醒来去前厅吃饭。” “若五哥让人处理了夏蝉,那我下回岂不是没有理由晚起了?”华锦媗说道,腻歪在甘蓝身上,却被嫌弃地拨开。她只能梳妆打扮后,来到前厅见华凤池。 华凤池已命人做好午饭,见她仍是睡意朦胧,招手唤到身边坐,“早饭跟午饭合在一起吃,会伤胃。” “五哥行军打仗经常三餐两头无着落,可这胃口不也是挺好的?” 华凤池捏着她翘挺的鼻尖,道:“我行军打仗多年,你这身体能跟我比?快吃吧,哥哥过两日才入宫见驾,难得空闲,今日先将飞鹰军的事处理好,明日就好好陪你。” “这可是你说好的,幸好我跟提督夫人她们约的是今日。”她乐呵呵地点头。 华凤池无奈道:“真搞不清楚你们,相识才数日,就天天互相串门子,看起来相识多年似的。” “女人嘛,五哥很难明白。”华锦媗道。 华凤池想来也是,都说女人心思难猜。 晌午时刻,提督夫人吴秀丽特地派了马车来接她。 到了提督府,提督府的大小姐陆思媛更是一身劲装等在门口,见她来了,热情地牵着她往府邸走,“哎,锦媗妹妹,你可算到了,我都等了好久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输惨了!” “比武射箭谁能让思媛姐姐输?这回玩得该不会是你最怕的琴呀书呀的?”华锦媗任陆思媛拉者,示意甘宁甘蓝跟上。 她们来到提督府的花园中,那里除了本府女主人吴秀丽,还有五位夫人及其女儿,加她和陆思媛共有十四人,可谓热闹。 提督夫人见她来了,顿时哈哈大笑:“锦媗,思媛等你老半天,急着求援呢。”然后起身拉着她,为其他夫人引荐,除了参见夫人蒋梦、巡抚夫人廖清,还有三位华富端庄的陌生夫人,“来来来,这就是我跟你们念叨着的小锦媗,华凤池的妹妹,刚回京没多久。锦媗,这是博于府的章夫人,梅国舅府上的二夫人,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官邀薇大人。”介绍完,其他年轻女子也纷纷上前自我介绍。 按照提督夫人的性情,能让她请到府中的自是性情相投的一类人。华锦媗一一行礼拜见,而她们见华锦媗虽是衣着有些素洁,又蒙面,但言行举止均是得体端庄,虽然身子娇弱不比陆思媛等人,但谈吐大方心思豁达,也是极为惬合。 六位夫人自然在旁闲谈,笑呵呵看着年轻儿女们玩闹。期间偶尔有人提及这华小姐为何蒙面,巡抚夫人体贴道姑娘家自有其难处。 陆思媛拉着她朝其他得意道:“好啦,我有锦媗妹妹做帮手,任凭你们放马过来。” “哦,既然思媛对锦媗妹妹如此自信,那姐妹们,我们得想办法设障碍,定要让你们二人出丑不可!”其他几位小姐挑眉说道。 参将夫人忍不住呵呵笑道:“小丫头,若是思媛还好,但她拉了锦媗这丫头,小心出丑的是你们几个!” “娘,哪有您这番笑话自家女儿的,女儿就不信了。”有个绿萝云袖的小姐嗔怒道,但言语只是女儿家的玩闹与亲热,她便是参将夫人的三女薛彩青,拉着华锦媗和陆思媛,赶紧催促其他姐妹快来刁难。而所谓的刁难,也只是些无伤大碍的游戏较量罢了。 玩闹到傍晚时分,夫人们便相继散去,但陆思媛还嫌玩不过,就提议聚在一起想上街逛逛。八位小姐有五个倒没那么好的精力,直呼太累只能下回再叙,陆思媛就只能拉着华锦媗和薛彩青不放。 提督夫人大手一挥就说去吧,三人便携带自己婢女出门。 013章 九皇爷和秦挽一 街道上的灯陆续点起,两旁摊位日渐增多,比白天越发热闹。 三位小姐随意走动,买了些珠钗和胭脂,无意间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主,见面具做工实在好,忍不住逗留许久。 这卖面具摊的后面是一家乐坊,一楼贩各式乐器,二楼则是供人家赏乐的茶座,三楼是隔音效果极好的雅座,共有七间。 一个身着金色锦袍的少年骑乘着白马出现在街道上,引起了太多女子的惊呼,他唇边嗪笑暧昧地回望一眼,遍地芳心盛开。他停在乐坊前,将马绳抛给上前的小厮,正要举步往里面走,眼角余光忽地瞟向摆在乐坊附近的小摊,就走了过来。 “真是巧呀,几位美丽的小姐。” 陆思媛和薛彩青听见这声招呼,顿时满是嫌弃的抬起头,果真是臭名昭著的——秦挽一! 而华锦媗见他衣襟松垮,通身绣了绿牡丹,白皙锁骨全情裸露,笑得惑人心跳。她于礼就要欠身一礼,却被陆思媛拦住,后者鄙夷道:“锦媗妹妹,不必跟这种人行礼,免得降低自身身份。” 秦挽一闻言倒是不怒,反倒媚目贼贼发亮地看着陌生蒙面的华锦媗,“锦媗妹妹?果真是清秀美丽呀。在下姓秦,名挽一,字南,今日与小姐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陆思媛哼道:“秦挽一,劳烦你有多远就赶紧走多远,今日一见,我们是倒了三辈子的霉。” 见佳人实在是嫌恶,秦挽一只能遗憾叹道,“多情总被无情恼,思媛妹妹、彩青妹妹,我们怎么变成这番地步了?”此话,顿时让那些频频瞩目秦挽一的少女们芳心颤动,陆思媛她们见他将话说得如此暧昧,引得四周羡慕妒忌恨,不由得怒火中烧,捏着拳头就准备出招。 秦挽一顿时笑如春风地后退,抛了个媚眼道,“我与九皇爷还有约,几位妹妹,日后再叙。”然后扬长而去,进了乐坊。 陆思媛气的不行,薛彩青拉着华锦媗的手说这秦挽一那“岂止风流,简直下流”的桩桩件件,让她日后见着能避就避。 华锦媗边听边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这才让陆思媛和薛彩青放心。 ** 秦挽一来到乐坊三楼的第二间雅座。里面装扮既讲究又雅致,九皇爷封元勋正盘腿坐在窗棂前,摇头晃脑地赏析一名琴师奏曲。 乐声琳琅动听,秦挽一忍不住要抚掌时,九皇爷却是遗憾地叹道:“哎,还是比不上呀。” 一名琴师、一名笛师、一名琵琶师顿时盘腿坐在九皇爷面前,因为没能让九皇爷满足而自责地俯身认罪。 “九皇爷,这琴声明明清亮美妙,还比不上什么了?”秦挽一笑道。 九皇爷见秦挽一这同道后辈来了,连忙招手唤他坐下。“哎,挽一,快坐下,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秦挽一先袍坐下,笑道:“不知是何事?让刚从美人如云、仙乐成章的禹州回来的九皇爷,就如此紧急唤我前来。” “哎,我年年要带你去禹州,你年年不去,今年,怕你是要毁断肝肠咯。” 秦挽一也不是个正经人,冲九皇爷浅笑撩人,“但是我年年没去,反倒是年年去的九皇爷每次回来,都说俗的让你悔断肠呀。” 九皇爷凝目回忆,认真道:“今年不同。我跟你说,今年确实不同,你也听说了这美人榜洗名重排的事了吧?” “听说了,但这美人榜名单已稳四年之久,前些时日因常宝纹自降一名,引起其他美人不满,所以这名单直到现在还争持不下,尚未公布最终结果呢。”秦挽一漫不经心道,“能让常宝纹自降一名,到底是何等美人?九皇爷,您当时不也在场吗?如何?” “该怎么说呢?”九皇爷皱眉沉思,“那女子就薄纱蒙面,姿态聘婷地站在那里,声音美妙,福身一拜那姿态是何等的……矜贵!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天仙也不过如此。” “蒙面?谁都没见过?你们就觉得可以高居美人榜第二?”秦挽一失笑,“谁知道拆掉面纱后,是钟无艳还是刘天仙呀?” 九皇爷见无法说服这位后生,可他也实在形容不出,只能让干着急,最后甩手道:“反正我不管,你得帮我找出来。” “九皇爷,您都说这人是蒙面的,且不说禹州距离遥远,遍地都是蒙面女子,咱们王城也是遍地蒙面女。喏——我刚刚在门口就遇到一个,也是身姿娉婷,声音美妙。” “去!人家不仅身姿娉婷,声音美妙,关键是吹得一手好笛,余音袅袅,这才是关键呀!” 秦挽一嘀咕还是难找。 九皇爷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秦挽一道:“尽量,尽量。”然后连杯热茶都还没喝上,就被九皇爷赶出去找人。 ** 华锦媗她们还在附近逛街。 途径,华锦媗的衣衫被路边玩水的孩子弄湿了。那孩子的父母见弄脏了官家大小姐的衣衫,连忙带着孩子鞠躬赔罪,怯巍巍地说可否帮小姐洗衣裳,他们没钱赔这么漂亮的衣衫。 几个孩子见状,只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顿时含泪欲哭。 陆思媛和秦彩青连忙说无碍,也想华锦媗不至于如此无情,但华锦媗比她们想象中还要柔和豁达,她甚至掏帕擦拭孩子们的眼泪,温声道:“别哭。只是衣服脏了而已,我自己回家洗洗便好。” “真的吗?”几个孩子疑惑道,因为他们的父母明明胆战心惊了。 华锦媗微笑:“真的。你看你们的衣衫也玩脏了,可是回家让母亲洗洗不就没事了?继续去玩吧,只是不能再不小心了。” 几个孩子闻言顿时破涕而笑,然后快乐地走开。 华锦媗也让他们的父母且放宽心,小事罢了。可几位家长仍是诚惶诚恐的致歉致谢,直到她们走了才拍着心口庆幸,却也忍不住说这几家小姐好温柔好大方。 陆思媛在附近找了家绣坊,带着华锦媗她们进去换衣衫。 华锦媗素来穿得素洁,这回在甘蓝的碎碎念下,执拗不过,就耍性挑了一件石榴色的贴身劲装。 陆思媛也嫌华锦媗的打扮过分素净,姑娘家就该趁着年轻时艳丽,也让她多试点艳红点的颜色。 华锦媗换上后,首次露出真面容,让正挑选衣衫的众人抬头一望,惊艳许久。秦彩青细细看她两眼,笑道:“难怪平日需要蒙面,这番清灵俊俏,卓尔不群的模样,走在街上可是会引起骚动的。” 华锦媗脸上飞红,恰巧看着陆思媛手中正捻着某件纯白的裙纱甚是漂亮,便推她去换。陆思媛忙求饶说她穿裙子就不能抬腿劈脚了,但众人玩闹着就要看她穿裙子。 结果华锦媗和陆思媛就调换了自己鲜少触碰的风格,初觉得新鲜,期间陆思媛更是调皮地蒙纱,学着华锦媗温柔地欠身一礼,而华锦媗亦是学陆思媛行一抱拳,甚是威武。但走出绣房前,华锦媗默默戴上了刚买的面具,挺直脊背,英姿煞爽地跨出一大步。 三人并肩逛了会儿,准备分手回家时,华锦媗忽然说有东西落在提督府了,便让甘宁陪着陆思媛回家拿。 见陆思媛不甚熟练地提着裙摆飘飘婀娜走,秦彩青禁不住发笑:“行走幅度不能太大,真是难为平日动如脱兔的她了!那锦媗你也早点回家吧,时候不早了,路上小心。” 华锦媗笑着与她告别。 待所有人走远了,她才幽幽道:“甘蓝,华淑荣呢?” 不知何时离开又不知何时回来的甘蓝,阴测测的笑:“小姐。她把甘宁跟着的陆小姐误当成你,追上去了。” “很好。”华锦媗笑,“华淑荣,看谁玩谁。” ------题外话------ 今天二更拉~ ps:意外看到kriston的评价票跟钻石、ruo22ai的鲜花、dan牡丹、abc409754517的评价票,谢谢各位o(n_n)o哈! 014章 造起盛势的第二美人 陆思媛带着甘宁正朝提督府的方向去,一辆马车忽然拦在半路。华淑荣掀帘款款而下,“我的好妹妹呀,既然回来了,有时间到各家朝臣府中结交,却不回国辅府,你这是纯心让人看咱们国辅府的笑话吗?” 甘宁见华淑荣误将陆思媛当成自家小姐,且来意不妙,便想上前说清,孰料被华淑荣拦下。华淑荣挑眉,因为她觉得有趣,这京城第一美人怎么说话如此讽刺?那些传她贤良淑德、温和大方的说词,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决定以假乱真,顺便看看华锦媗在这国辅府到底是被欺压到何等地位。 华淑荣见她沉默,便自诩默认,益发凶狠:“别以为你们和父亲签了断情书,就真能撇得一干二净。我告诉你,这事传出去了,天下人都会说是你们的不孝!凤池现在是能新开府邸,可日后娶妻生子,子子孙孙后代还是要入华家名册!而你呢?你凭什么撑腰?你所谓的门当户对要看的是爹爹,是我们国辅府的名声,不是凤池大将军的名声!华锦媗,你可知道?” 陆思媛刻意放柔嗓子,娇滴滴回道:“那依大姐之间,我又该如何?” 华淑荣见她听进去了,这才含了笑,伸手牵起陆思媛的手正要继续说,却发现她手长茧很是粗糙,有些鄙夷的笑:“看来妹妹这些年在忻州确实过得艰辛,早知如此,会不会很后悔离开国辅府呀?” “会呀。”陆思媛嗲声嗲气的回道。甘宁若不是有自家主子提前警告,她很想笑。 华淑荣满意笑道:“那日后可能注意了,记得要多回国辅府走动走动。还有提督夫人、巡抚夫人、参将夫人等等,你年纪小面对贵人容易有失分寸,大姐唯恐伤了国辅府的颜面,像今日这些串门子的,记得找大姐陪同。知道不?” 陆思媛笑容僵硬,嫌恶渐渐摆于脸上,甘宁扯她袖子,有些惶恐与乞求,陆思媛知她忠心怕自己一时翻脸会给华锦媗引来麻烦,就忍着将华淑荣各种厚颜无耻的条件讲完后,待她走了,这才扯掉面纱“呸”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人呀?亏整个王城说她贤良淑德、什么貌美如花心地善良,我呸呸呸,一个厚颜无耻且贪慕虚荣的女人,还企图玷污我们提督府的地板。” 甘宁垂着眼目无奈道:“幸好小姐如今不住国辅府,以前总是被欺负,可说出去都无人信。” “今日若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也真不知道这国辅府养得是这种人!”陆思媛愤愤道,“对了,华淑荣刚刚说什么签订绝情书?” 甘宁面带尴尬,奴婢不好说自家主子的事。 陆思媛便劝她宽心,她不过是想了解下,日后好帮衬华锦媗。 甘宁便只好简要讲了当年华水苏命人活埋华锦媗、五姨娘买通道士陷害华锦媗、三番四次想致自家小姐少爷于死地,最后逼得华凤池伤心欲绝签了绝情书的事,说得最后,她自己眼眶泛红,而陆思媛更是想嚎啕大哭,捏着拳为华锦媗揪心不已。 甘宁说完,又自觉暴露太多对自家主子名声有损,连连请求陆思媛守秘。 陆思媛应了,但对华淑荣等人的厌恶却消停不了,这种厌恶直接体现在以她为首的武将小姐圈中,开始频繁与华淑荣等人作对,甚至间接影响到她们身为武将的父母亲和同辈官场中人,无形中贬低了华国辅有捧高华凤池之意。 能言善道且情商极高的甘宁回到华锦媗身边,道:“小姐,任务已完成。” 华锦媗点头,拂袖而去。 乘着轿子离开乐坊的九皇爷,正兀自哀叹时,忽然听见一个清亮的笛声传来,原是若有若无,但到最后渐渐清晰,他连忙喊停轿,然后循声跑下去,最终找到通往城外的泾河,发现一条似曾相识的画眉舫正缓缓离去。而笛声,正是从船首传来…… 九皇爷急忙追着喊“停船”“停船”,可画眉舫依旧扬长而去,倒是堂堂一介皇爷追赶的模样被旁人看在眼底甚是滑稽,第二天就传遍京城。 秦挽一笑着来调侃这位年轻的九皇爷,倒是九皇爷自得喜道:“嘿,你昨日老说不可能找到,但现在那艘画眉舫到王城了,无需你找。” 于是第三日,这个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的江湖第二美人抵京,消息传遍王城,引起轰动。 ** 华锦媗正在府中发愁。 华凤池就坐在她身旁翻阅兵书,她抱着针线篮对着堆在眼前的衣衫发呆,“五哥,说好的陪我出去玩呢?怎么是我陪你缝补衣衫!” “这几天已陪你逛街逛买逛吃,偶尔呆在家静心养性不好吗?”华凤池书卷成轴敲在她额前,“再说了,帮五哥缝下衣衫又如何?” “没如何,我只是怕把你的衣衫缝破。” 华凤池有些警惕地盯着她的动作,但见她缝补是有模有样,显然口是心非,不禁失笑,这才撇目去考察韦青和江一白的军事修养。潜意识里,他已将二人当作亲人般对待,时常循循善诱。 这一幕场景让随之而来的陆思媛等人见着,实在温馨。 华锦媗听见笑声便抬头,“二位姐姐来了。”她起身迎接,陆思媛和秦彩青来到跟前朝华凤池几人行礼,华凤池亦回礼,知道自家妹纸仍是呆不住了,就只能摆手放人。 华锦媗笑呵呵地往外走,但还是走到华凤池身份,乖巧道:“五哥,那你等我晚上回来再帮你补衣衫咯。” “好!”华凤池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伸手捋顺她鬓间落下的发,道:“注意安全。” “有我陆思媛在,还请华将军放一百二十个心!”陆思媛拍着胸脯作保证,然后牵着二位妹妹兴致冲冲地往外走去,“我今天带你们去一个神奇的地方。” “什么地方?” “让京城第一美人和三公主自愧不如的地方!”陆思媛幸灾乐祸道,“不知道是吧?前些时日不是在禹州湖冒出一个让天下第二美人常宝纹自降排名的更美美人吗?据说九皇爷终于寻到这美人就在咱们城外泾河出现,现在京城所有船只都被买光,大家统统跑去湖面见那个美人。这封应蓉被提出美人榜前十名早就气疯了,大清早就搭着官船去找茬了,快点快点,不然错过好戏看了!” ------题外话------ 10。20号上架,编辑要求万更一个月。到时请各位捧场~ 015章 江上风波起 她们来到渡口。 江面一望无垠,渡口围着许多人,却仅剩一艘船停在渡口,被侍卫层层守卫。 陆思媛晃着手臂喊:“悦心!悦心!”然后拉着她们跑向船去,侍卫正要拦,船舱一侧的窗户及时探出半个身影招手回道:“让她们过来!” 说话的人是盛悦心,她且还快步走出船舱,命人放下吊桥,笑盈盈地拉着三人登船,又赶紧命人开船。 陆思媛忙道:“怎么样?情况如何?” “我哪知道如何?其他人船都开走了,就我还在这里等你们!”盛悦心故作埋怨道,然后迎她们入船舱。 船内还有好几人,宓鸿山等人都起身行礼,当华锦媗看到船舱最角落的位置坐着一张阴郁的包公脸时,她反射性望向窗外,可惜船呀船已离岸太远了。 盛悦心特地为华锦媗这位生客引荐其他人,按距离介绍:“锦媗姑娘,这位是许平卿、宓鸿山、陆宝玉、凤金猊……” 华锦媗一一行礼拜见,众人皆还礼,轮到凤金猊时,他在她低头行礼时,极力压低嗓音凑在她的耳畔轻声道:“是不是想走呀?可惜你得跳江游回去了。” 华锦媗暗地扬起手掌,凤金猊飞快地直了身,她只能顺势捋了下自己的鬓角,转过身捡了个位置坐下。于是凤金猊眼中闪过促狭,慢慢坐回舱角,满头长发用一根红丝带轻挽脑后,迎着江风扬起挪揄的脸,发丝徐徐擦过脸颊。 众人边说笑边聊天,也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用红布娟卷成团传到谁的手中,谁便要出来献艺一番。可华锦媗运气实在是好,所有人都轮了几次献艺,偏偏就逮不住她,直到陆思媛不依了,硬是将花团塞入她手中才罢休。 华锦媗只能献丑弹奏一曲。 两名侍卫合力将琴桌凳子抬过来,她走去坐下,手指拂过琴弦,流水般的琴音便倾泻而出,还算是一把好琴。 华锦媗便卷起袖,十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搁在琴弦上,瞬间,琴声顿如绿水流淌又如浪溅于石,悠远流畅,让得众人起先有些惊异,继而被琴声所吸引,静坐聆听…… 江河流水潺潺,忽然间——“砰”的一声,船身似被某物撞击了下,众人摇晃一下,华锦媗也打了个踉跄,手中琴声一抖,很显然走了一个音。 “谁敢撞我盛家的船?你们继续,琴声不许停,待我出去看看!”盛悦心说着气汹汹地起身,两名侍卫就要来报,她摆手就跨出去,看见一艘华丽的船舫将自家船身撞凹了一角,庆幸的是不影响船舫的正常行驶。 她抬起头,就看见九皇爷站在对面船首向她微微笑了笑,而秦挽一摇着扇子在旁边站着,一副很摆谱的模样,然后还有灏锦兰咧嘴笑了笑,好奇地朝她这边观望。 “心姐,你好不够意思呀!我听见你们那边有琴声又有笑声,可居然没喊我们!”灏锦兰埋怨道。 盛悦心先向九皇爷行了礼,这才瞪起双眼斥道:“所以你就来撞我的船?!” 灏锦兰偷指九皇爷,显然与他无关。 九皇爷忙道:“悦心呀,你也知道我是个乐痴,这弹琴的是哪位,琴技高超甚是美妙呀。我一时激动想靠近点听,就喊人加速加速,后面就减不了速……” “……”盛悦心干笑道,“华凤池的小妹。” “原来就是那天我在乐坊外碰见的小美人呀。”秦挽一的折扇唰地合起,笑了两声,翻身就飞跃到盛悦心这边来,抬步就要往船舱里面走,“小美人呀,咱两又见——” “咻!” 秦挽一摆手就接住了一个杯托,挑眉道:“看来里面有人不欢迎我呀。” 华锦媗的琴声在刚刚抖了一下后四平八稳地继续,只是眉梢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宓鸿山转头有些愕然地看向正往回收手的凤金猊,无意间与陆思媛目光相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打从上船开始,凤金猊看华锦媗的眼光就有点怪怪地。 灏锦兰见秦挽一吃瘪,禁不住捧腹大笑,而船舱内琴声依旧高山流水,九皇爷便唤他别吵,又叮嘱秦挽莫搅乱,他要细细聆听……聆听…… 盛悦心见九皇爷当真痴迷,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往回走,忽见烟波飘渺的江面上出现越多越多的画船——几乎是呈扇形排列,而他们这两艘船舫就在扇尾,扇头是一艘画眉舫,金碧辉煌,华美磅礴让狂笑的灏锦兰也不由得安静下来,吞口而出的惊呼:“天啊……” 九皇爷望去,惊喜道:“就是这艘船!那位美人当初就是站在这艘船首吹的笛声!” 九皇爷的声音太大,而华锦媗的一曲亦是终结,众人便陆续走出船舱观看。凤金猊原本坐最里面的角落,自然是最后走的一个,可见华锦媗原地不动,就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漫不经心道:“有热闹居然不看?” 华锦媗扯了扯嘴角,淡漠地看他一眼:“你那么想看就去看呗,我难得碰见一架好琴,琴音不错就想多玩玩。” 凤金猊眯眼看了看她:“那好,我看你玩。”然后就瞪着她。 她不动,他就不动,然后瞪得她发毛发窘。 华锦媗只觉得跪坐姿态太久,双腿发麻,屁股僵硬,恨不得站起来蹦跶两圈。她诚惶诚恐道:“请问你有何居心?” 凤金猊露出一口白牙:“你说我是何居心?” 华锦媗从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挪开数寸,拉开距离,视线明显在游移状态。 凤金猊扫了她一眼,嘀咕道:“这些年胆子倒是越发越小了。继续弹琴,我要听。” ** 那艘画眉艘被众多画船围在正中央,许多人都是站在船首翘首以待,明显都想瞧瞧传说中的天下第二美人到底是何尊荣!只是看情况,好像都没看到。 九皇爷命人将船靠近,可太多船只围堵着,他们穿插不过去。 秦挽一淡淡说了一句:“看样子,这艘船里面不仅有美人,还有大人物呀。”既然能打造出这样一首连官船和皇室专属船舫都相形见拙的画眉舫,船的主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有些风流公子冲着画眉舫喊话,但那艘画眉舫依旧高傲地驶向前方,别说是美人了就连半个鬼影都没出现过。 九皇爷和盛悦心两艘船的人也是在等着看热闹,只是叫喊声不断,这并无*可觑,直到一艘扬着金龙锦旗的大船迎风出现,与这艘画眉舫相向而行。 这艘大船……有点见识的人都惊得眼珠意欲脱框。这是龙船!一国之君专属的龙船!可再细看,船首站着的却是一位静心打扮过的华贵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绝美的容颜,淡蹙的远山眉,眼角眉梢间天然藏尽风情,有种春风般的柔情,也有着华丽端庄的高人姿态。 这个女子居然敢乘着龙船,她、她、她,她是——“三公主!”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封应蓉看着四周船只上的人纷纷行礼,既惊艳又敬畏,她唇角一挑,直盯着那艘距离越来越近的画眉舫。 两艘华丽富贵不相伯仲的船渐渐逼近竟毫无减速躲避的趋势,让旁观者纷纷震惊。 华锦媗依旧静坐船舱中,外面沸沸扬扬,她一边与凤金猊面面相觑两两调侃,一边舒展两道秀眉,继续弹琴,轻快的琴声中隐约含有一丝嘲意。 016章 封应蓉与画眉舫对攻 两艘船在即将碰撞的前一刻,忽然同时静止了。 封应蓉凤眸微挑,身边宦官顿时尖声喊道:“三公主凤驾降临,还不拜见?!” 众人看出封应蓉的来势汹汹,便纷纷行礼。可惜这艘画眉舫并无反应,即便是封应蓉身边的宦官喊到嗓音嘶哑,依旧无人现身。 封应蓉蹙眉低怒,身后有人奉承道:“真是放肆,居然敢如此藐视公主的身份!公主,就让本侯爷为你出出气吧。”然后就从龙船船舱走出来一人,一身华服,一身佩戴讲究,乍看之下甚是玉树临风的——萧曜。 封应蓉矜贵委婉道:“萧侯爷,怎可劳烦您出手?兴许对方只是听不见,或者其他原因不便出面罢了。” 萧曜道:“想不到三公主位尊矜贵却如此亲民,本侯爷深感钦佩。但是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接驾,唯独这艘画眉舫的人听不见?哼,明显是拒而不见。三公主心胸宽广不予计较,但本侯爷素来怜香惜玉,怎么允许公主受此辱。来人,给我把这艘画眉舫里的人抓出来!” “萧侯爷,请不要……”封应蓉欲语还休的劝阻,但显然巴不得他赶紧出手。 随着萧曜一声令下,十名侍卫顿时振臂而起,整齐如一的像天边列队的鸟群,然后端着一副高手姿态飞向那艘画眉舫。 华锦媗在凤金猊咄咄逼人中,愤恨地换了一首激昂的行军曲,琴声错杂,嘈嘈杂杂。 ——静止的画眉舫瞬间扬起帆,隐约渗出一股杀气。 这些高手双脚还未落到画眉舫,数十道白光猛然间从舱内喷射而出,直接将他们弹飞落水。 萧曜愣了下,颜面羞赧,急忙挥手让二十名侍卫冲出去。有了前车之鉴,这二十名顿时分批朝不同的位置降落。 “这首太活泼妩媚了,那首太时兴,不行不行,这首太风雅听不懂……” 船舱内,凤金猊依旧挑三拣四,华锦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憋死自己,这、这,这人也太得寸进尺了!她攥着袖口含在嘴里,恶狠狠地咬住,才遏制住了想咬他一口的冲动。呜呜,外面的人怎么还不进来?! 她欲哭无泪地盯着船舱门口。 凤金猊见她不回嘴,脸上的笑显得贼兮兮贱到极致,“快弹。” 他偏头看着她,她吐出嘴里的袖布,猛地扭过头想要发作……凤金猊一张美若昙华的容颜近在咫尺,唇边勾起柔美的弧度,江风吹进船舱,他邪谑的笑脸迷蒙在丝丝缕缕的乌玉墨发之间。 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美过任何人,美得让人屏息静默,她闷哼了一声,抄手抱起琴瞎弹,忽高忽低,乱不成调,大珠小珠乱砸玉盘。 ——二十名侍卫落到画眉舫,警惕地分散到甲板各处。画眉舫一扇两扇所有扇依次飞速打开,杀气在这嘈杂的琴声中越发浓重了。画眉舫箭如雨发,“嗖嗖嗖”射出。 “啊——”惨叫声忽然响起,胡闹的华锦媗被吓住了。 “别出来!”凤金猊说道,快步冲出了船舱,发现漫天都是飞箭,已有十数人中箭落江,溅起一滩滩血的涟漪。她好奇地跟出来,他迅速一把捂住她的眼,同时往身后拖了点,“别看。” “看什么?”华锦媗反倒好奇,便不管不顾地掰开他的手。 凤金猊怒然而瞪,“给我进去!”声量略大,引得宓鸿山他们忍不住望来,只见华锦媗亦是委屈地瞪着他,双目逐渐升起水汽氤氲。 好一副恃强凛弱,欺压妇孺的不良画面! 凤金猊环顾着众人探询与严重鄙视的眼神,还是硬将华锦媗挡在身后,不让她看到这等血腥的场面。唯有陆宝玉深深哀怜他这无辜善良的表弟…… 017章 画眉舫完胜 面对凤金猊的强势,华锦媗只能“哦”了一声就抱琴回舱内,泄愤地关上门,不一会就传来狰狞拉锯的琴弦声。凤金猊的表情,也看起来不怎么好。 那些箭横扫龙船各处,因为龙船防御派出弓箭手,双方弓箭迸溅四方,扫向了四周无辜的船舫,引起无辜的伤亡。 九皇爷忙道:“快住手!”见双方交手并未停下,他又再度喊道,“小凤凰!小秦!快让她们住手……” 不待吩咐,凤金猊手中袖夕剑早已弹、点、掠,“啪啪啪”疾声连响,连拨带挡犹如急雨狂珠,把射来的数百支长箭封止于三尺之外;宓鸿山劈空掌连发;秦挽一折扇挥舞;而盛悦心和许平卿、陆宝玉皆是平掌反击……他们翻身越飞到画眉舫和龙船上,画眉舫的船舱户帘渐被射箭所破坏,而龙船的弓箭手亦连人带弓跌出海。 随着凤金猊等人出手,舱外箭声渐消无无,而盛悦心和许平卿闯入画眉舫内审查一圈后,发现里面竟无人,但每个窗户都挂着一盏贴有人影的纸皮灯笼,许平卿甚是好奇,就取了一盏来看,发现每个灯笼内放有一张黄指字符。 “这些应该是术士施法用的东西!别动!”盛悦心说道,就让许平卿赶紧扔掉,然后手中长鞭一扬就毁了灯笼,又嫌不够,鞭子脱手而出,环着四周窗户飞旋一周,所有灯笼应声绽裂。 ——舱内,同时“啪”的一声,华锦媗手中的琴弦也崩断了。她看着被断弦割裂的食指,微微偏头,凝在弦上的玄金光芒轰然四散。 舱外,封应蓉和萧曜焦灼地看着自家侍卫败退,四周船舫亦是紧急退离,不少人无辜中箭,已有十数人落水而亡,显然这小小的下马威已经酿成大祸。 “应蓉!你们这是干什么?堂堂公主居然仗势欺压百姓,无辜杀害良民百姓?!”九皇爷怒道。 封应蓉目光落在九皇爷身上,这才惊觉他在场,顿时有些举足无措,但她咬牙道:“九皇叔,你明明看见了,是这画眉舫的人触怒天家威严在先,目无法纪,我只是依法出手而已!虽然伤及无辜,但也并非我本意,要怪就怪这艘画眉舫里的人不识好歹,这些命都该算到他们头上!” 萧曜也慌张了,急忙要张口为封应蓉辩解几句,免得她遭罪日后倒让自己讨不好了! 但九皇爷早知他非善茬,趁他还未开口就截了话,“萧侯爷,刚刚你当着本皇的面伤害吾国子民,这已是大过!如今本皇爷正要处理东圣国王家的事,还请你别再插手!”被这话一恫,萧曜就蔫了。 封应蓉听素来最是宠爱后辈的九皇爷一口一个训词,晓他大怒,只能咬牙不语,心中却是无限恼恨那艘画眉舫以及所谓的第二美人!这张美艳至极的脸庞,因为狰狞而有些扭曲了。 萧曜无法插上嘴,又怕讨好封应蓉不成反遭嫌,灵机一动,就道:“九皇爷,这艘画眉舫触怒东圣国天家威严,本侯爷这才忍不住出手教训。当然,此乃东圣国疆土,本侯爷知错也不辩解。但是这艘画眉舫的人尚未蒙面,不一定就是东圣国子民,兴许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三公主出手捉拿亦是为国体之事,还请皇爷明鉴。” 封应蓉闻言忍不住望了萧曜一眼,那媚眼如丝,令萧曜自知拍中了马腿。 九皇爷知道萧曜向来花言巧语,却不知他竟如此能言善辩,当下愣住,封应蓉趁机指着画眉舫道:“里面的迟迟不敢出来见面,定是心中有鬼。来人,给本公主拿下这艘画眉舫!” 话音一落,龙船船身两侧顿时掀板而起,各自放出八艘载有水雷的小船,快速围绕在画眉舫各个方位。而龙船上剩余侍卫亦是倾巢出动,虎视眈眈地瞄准这艘画眉舫,屏息倒计,准备攻击。 九皇爷怒极,他是见过这艘画眉舫的主人,虽只知那是一个精通音律的美人外再无其他讯息,但他深懂音律,只知人心若是浑浊险恶,即便技巧再高也不可能吹奏出那晚所听见的“曲高和寡,清灵明亮”的笛声。 他急得跳脚,灏家的锦兰世子急忙安慰他别生气,而封应蓉一口咬定画眉舫不见人就是心中有鬼,扬手下令众人发动攻击。 凤金猊他们与这艘画眉舫并无瓜葛,也不像九皇爷那番心中自有定论,便只旁观。只要双方别再出手乱伤无辜百姓,他们就旁观。 正在封应蓉下令准备让人发动攻击时,画眉舫那边终于有人踏步走出。是一位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步伐沉稳、气质冷冽,他走到甲板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众人,尤其是面朝向封应蓉时,他眼底依旧毫无敬畏之意,相反——是带着那种嗤笑鄙夷的眼神。 他抬手高高举起一块黄金令牌,沉静地道:“此乃当今圣上御赐金牌,普天之下只需跪王本尊一人,你只是一介公主……居然妄想让我等跪拜?哼,触怒天家尊严的,该是你这不知所谓的公主吧!” 018章 被吃豆腐 众人面色微变,这艘画眉舫的人竟然有御赐金牌?! 封应蓉惊愕地看着那面熠熠生辉的金牌,因为距离远,她无法辨清是真是假,但若是真,这艘画眉舫的主人到底是谁?她闻所未闻!若是假——不,它必须是假的!她冷道:“胆敢以假乱真伪造御赐金牌,居心叵测。来人,给本公主炸毁这艘画眉舫!” “应蓉,你……”九皇爷气得无言以对。 甲板上的人仍是无甚表情,显然早知如此,就将金牌揣兜里直接走回舱中。 众人愕然! 封应蓉亦是愕然,她都下令发射水雷了!她柳眉倒竖,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发射水雷呀!” “三公主可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呀……”一声雌雄难辨的声音忽地回荡在江面四周,紧跟着是一阵睡意初醒的呻吟声,哈欠连连,若是日常听来定是粗俗无礼,但此刻居然让人幻想到“魅丽梦幻”的四字。 ——舱内,华锦媗心疼地吮着指尖的血,啧啧感慨:“水雷是一种预先布设在水中的爆炸性武器,定点攻击,因船舰靠近或接触而引发。在进攻中可以封锁敌方港口和航道,用来限制敌方水军的行动。在防御中则拿来保护己方航道和船舰,为其开辟安全区。而这位三公主——” 舱外,“而这位三公主居然拿来发射,实在是无知的可爱呀,哈哈哈……”一连串肆意的笑声,讥得封应蓉面红耳赤。她身旁的宦官护主心切,顿时哼道:“哟,小样的,居然敢欺负咱家主子,看咱家不放炸弹烧了你这张嘴才怪!” “对,炸弹!这艘船还有炸弹备用的!”封应蓉被这一点拨,顿时命令炮弹准备。 那些扛着水雷的小船顿时拎出一颗颗黑不溜秋的炮弹,“滋滋滋——”是引火线吠叫的声响,“咻咻咻——”是破风而出的凌厉之声,每颗炮弹瞄准画眉舫投射而出,看得众人胆战心惊。 ——舱内,华锦媗看着断了将近一半弦的琴,琢磨着只剩五根中音的弦,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弹首悠闲的小曲了,于是琴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却越来越锵锵有力杀气腾腾。 画眉舫应声而起,顿时传出机械铁索的滑动声。 整艘船缓缓上升,原先它漂浮在江上已是非常壮观,能与容纳数百人的龙船相提并论。可谁能想它华丽优雅,长久以来居然还将大半部分的船身都隐藏在水面之下。它慢慢曝露出其余四分之三的全貌,庞大得让众人不得不惊愕地仰望。然后画眉舫船身两侧均有十数轮木扇飞速盘转,吸纳江水汇聚成柱,喷射而出!这些迎面而来的炮弹要么被半空拦截击爆,要么就被冲散四周肆意爆炸,引得江面晃荡,水花不断。 盛家的船被翻滚的江面搅得左摇右晃,盛悦心扶着船板急道:“这封应蓉是不是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船极有可能被炸毁呀!” “轰隆——”盛家的船豁然狠狠一震,然后慢慢往下沉。 不是极有可能,是必定能! 众人惊愕地看着盛家船身歪着倒向九皇爷的船,所有人“唰——”的纷纷从左侧摔到右侧,急忙各自抓着身边可以稳固的东西防止掉下水去。而九皇爷的船身也被炸出了好几个窟窿,水从底下往上蔓延,早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尖叫地掉入水中。 九皇爷他们也自身难保,灏锦兰一个不留神抓不住稳身子的东西,“啊啊啊”地掉入江面乱扑腾。 封应蓉看着盛家船和九皇爷的船都被手下人的炮弹击毁,急忙喊住手,下令救人,可突然间“砰”的一声,他们突然全部踉跄地往后摔,而眼前光明更被大片阴影覆盖——因为整艘画眉舫竟撞了过来! 画眉舫的体型实在硕大,比龙船大了三倍不止,与其说它撞过来不过说它硬是从上碾压下来。 可碾压的速度有些滞慢,封应蓉看着船头甲板渐渐被碾成碎渣豆腐,惊得花容失色,而萧曜更是惶恐的大喊大叫,逼得他身边一个面白无血色的侍卫出手,飞身而起,横扫一剑,剑光呼啸而出,快若疾电地劈向画眉舫的掌舵桅杆。 一道剑光快速从画眉舫内裂风而出。 两道剑光于半空相撞抵消,刚才那个进了画眉舫的人又折回来,手中之剑凌厉的刺向萧曜身边的侍卫。 那侍卫没想到对方突然来势汹汹,急忙挥剑反抗,两人对决,剑气如风焚杀四方,直引得才刚平歇的江面再度水柱冲天。 ——舱内,华锦媗淡淡瞟着肖定卓与那假萧曜的较量,约莫五十招,就在肖定卓将那人的右手筋脉挑伤又踹回龙船上,她摊在琴面的十指,猛然一抓,剩余的弦全部爆裂如细碎星光,而整艘画眉舫的甲板也哐当当的掀起,无数炮口被机关自动推到船杆上,齐刷刷地瞄准龙船。 数十个黑压压的洞口,惊得封应蓉哭爹喊娘地叫嚷:“快开船走呀!快开船走呀!”然后不顾还被困在坏船上的九皇爷、凤金猊等人,龙船加速后退,狼狈逃离。 “喂!封应蓉!你这女娃怎么如此狠心……”还抱着船桅被吊在半空的九皇爷,实在是气的心肝脾肺痛了! 整个江面的其他船舫早在封应蓉派出弓箭手的下一刻就逃光光了,所以江面除了这艘机关重重的画眉舫外,就只剩盛家和九皇爷这两艘将近翻灭的船。两艘船撞到了一起,盛家船首被毁,而九皇爷的船底部被炸穿也进了水,此刻都是四十五度的倾斜,再加速翻灭。 眼看着整艘船就要翻个底朝天,凤金猊忽然松开好不容易抓牢的桅杆,纵身扑向船舱门,双手掰开门快速钻了进去。 陆思媛后知后觉的大喊:“不好,锦媗妹妹还在船舱内,凤世子快救她!”宓鸿山闻言也想扑进船舱救人,但船身翻灭太快,他手中一滑就掉入水中。 舱内所有的东西早倾斜地滑向右侧,从敞开的舱窗噼里啪啦地掉出去,而力气不足的华锦媗抱着粗柱坚持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将近底朝天的翻船给甩开。 废话,他当然记得她在船舱内! 女人就是麻烦! 尤其是华锦媗这个恶人无胆的小女人! 眼前遍地狼藉跟遍地倾斜的重物攻击,凤金猊想也不想就胡乱地伸出手去抓她,但却听得“嘶拉”一声……他面色微红地看到自己的手竟误将她左肩衣衫撕落下来,从脖颈裸露到背部的大片凝脂肌肤,还有几根绑在背后的肚兜红带,乍然入目。 不知道为何,他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华锦媗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回头一望,尖叫着“流氓”就打开他的手,可凤金猊看着她跌向已将朝江底的窗口,情急之下,直接扑上去抱着她跳窗而出,两人翻滚地落入冰凉的江水中。扑通一声,冰冷的潭水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浸入口鼻。 两人挣扎着沉了下去。 ------题外话------ 感谢亲们给的5分评价票和鲜花们,可是评价票能不能别不给5分呀,给3分好影响文的上架数据呀~ orz~一鞠躬。 019章 众人登上画眉舫(之前传错章节) 在水里睁眼是酸涩难当的,华锦媗沉入江水里,扭曲的光如同一匹匹透明薄纱轻灵地席卷过来,她的耳蜗全是回荡着无数细小的气泡升向水面的咕噜声。 蓦然—— 一只手割裂了透亮的光纱,在她肩膀上抓紧,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波冲力撞向了最近那具温暖的躯体。 是凤金猊,他牢牢抓住挣扎的她浮上去。 头颅刚露出水面,华锦媗立即本能地深吸空气,忽然感觉到上半身*的怪异,似乎少了一层贴身的布……“啊!”她急忙捂住凸起的胸口,气得直颤抖:“凤金猊,你流氓,你色胚,你、你、你绝对是故意的!” 她浑身上下衣衫完整的地方,他不抓,就偏偏抓她被撕掉衣衫的左肩,可左肩那里原本就只剩一根单薄的肚兜带,刚刚在水中又被他给扯断了…… 啊!华锦媗气得抓狂了。 “喂,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凤金猊嗫嚅着,声音莫名打战,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微弱的几不可闻。 华锦媗转过身,一只手揽着胸前遮挡的寂寥衣衫,一只手提起用力掴了凤金猊一巴掌,他脸上的神情瞬间诡异莫名,漆黑的眼瞳滴溜溜地定在她的脸上。 ……她的面纱刚刚落水时也被冲掉了。 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脸,像落英缤纷的缭了视线。而她幽黑长发亦随着水波晃荡流到他的面前,几下沉浮中,他嘴里还无意地含住了其中一缕。 凤金猊听见咚的一声,竟是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不远处的两艘船终于沉入了水中,溅起巨浪滚向四方。所有人浮在水面都被冲得晃荡。凤金猊看到华锦媗身后滚来的巨浪,没有给她解释和发飙的余地,伸手押着她再度凫入水底深处。即便在这江水中,他似乎仍是来去运转自如。 头顶水面顿时翻过大片水花。 “不就是被我碰两下而已嘛?!” 又浮上水面时,凤金猊自身后抱着华锦媗浮起来,在她耳畔低吼道。 华锦媗脸色实在黑到极点,什么叫做被碰两下——而、已!他的手都往哪里碰了?! 凤金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冻得紫青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哼道:“大不了上岸,我让你碰六下,够本了吧!”没等华锦媗歇斯底里地要跟他同归于尽,他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江面,皱眉思索了下,一手锁紧华锦媗,一手向前划开浪潮,双脚用力踩起水朝那艘画眉舫而去。 终于游到了画眉舫附近,凤金猊拽断了沉船的一条横木,将她推到上面,然后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来,披到她的肩上。“先在这里等我!”然后伸手搭着画眉舫的船身,翻飞上去。 甲板上,那个人负手而立地静立,看见凤金猊上来,眼底并无意外,只是淡道:“几位都是因我画眉舫而受牵连,都上来歇息吧,我家主人自会将各位安然无恙地送回岸上。” 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友是敌,他们都必须依靠这艘船才能回去。 凤金猊抱拳道:“那就多谢阁下了!”然后走到船围栏边,捡起两条缆绳抛向水中沉浸的盛悦心等人,他们都是武功高手,有了这条缆绳顿时借力翻飞上来,有些人还顺带解救了九皇爷那边的落水侍女。 凤金猊这才轻盈一跃,再次跳入水中,抱着华锦媗飞上画眉舫的甲板。 华锦媗裹紧衣衫后暗地磨牙,趁他疏忽之际,抬腿用力踩在他脚掌上,还三百六十度旋转,痛的凤金猊咬牙切齿,目光闪了又闪。可就在她怒地闭眼憋气,内运一个小周天,再运一个大周天时,凤金猊却摸着挨打的脸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又在华锦媗睁眼的瞬间,将手背到身后去不再睬她。 所有人都陆续上了画眉舫,个个浑身*的成了落汤鸡,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江面风寒侵入肌骨,实在是冷! 他们看着画眉舫的人,而对方亦是打量着他们,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只着月白单衣的凤金猊和披着男人红衫的华锦媗身上,突然勾唇笑了一声。 凤金猊蹙了蹙眉头。 这人望着华锦媗,似笑非笑:“这样子穿还算绝色呀。”然后侧身朝舱内做了一个请的姿态,率先踏步进去。 华锦媗怒瞪而去,绝色就绝色,怎么加上“还算”二字?! 凤金猊冷下一张俏脸,瞪她一眼,低声切齿道:“你知羞不?光天化日下勾引男人?!” 她被他一句话说得蒙在当场,一时忘了回嘴。 她? 光天化日下? 勾引男人?! 老天啊!你是不是故意派这凤金猊来气短她这一条重生的命? 众人因画眉舫的人的一句话,忍不住望过去,看见了面色阴郁得可怕的凤金猊和一张脸明媚无邪的华锦媗,纷纷微讶,即便华锦媗此刻再狼狈也无损这一绝色容貌和身姿。 凤金猊见众人紧瞧着她,面色越发清冷,而华锦媗真不晓得他这种性情不定的人怎么就越混越出头! 由凤金猊和宓鸿山两人打头阵走进了画眉舫的舱中,里面原本遭盛悦心破坏一次,但此时却是非常整洁,毫无纸屑灰烬的痕迹。那人带着六名统一相貌美丽的侍女等候着,见他们进来了,便道:“你们带各位贵客先到二楼厢房中沐浴更衣吧。” “是。”六名侍女顿时鱼跃而来,身姿轻盈如燕,声脆如啼。 凤金猊面朝盛悦心,低语:“心姐,她不会武功,你待会多多注意下。” 盛悦心明知故问道:“小凤凰,你说的她是谁呀?你不指名道姓,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呢。” “……”凤金猊抿直嘴地瞪着盛悦心。 盛悦心难得见他吃瘪,暗地偷笑,然后他们就被带上二楼,来到男女分开的浴室。里面嵌着非常宽大的木澡盆,盛着温度适中的水,可以容纳十数人有余。 盛悦心只觉得这间画眉舫不仅机关重重,更是华丽奢靡。他们原先以为画眉舫只有三层而已,就里里外外搜了无人,可看样子甲板下面才是别有洞天! 她们来到女子专属的浴室间,木盆上浮满新鲜的花瓣,旁边放着几套干净舒爽的里衣和裙纱。 盛悦心先警惕地检查房内一切确保无疑,这才让她们先沐浴更新,褪去一身湿衣防止受寒,而自己先把守。 其他人便快速脱掉*的衣衫,然后走入木盆中浸泡,水温略高却暖的她们浑身舒畅。 盛悦心一边巡视房间,一边偶尔回话澡盆中聊天的几人,无意间——瞥见华锦媗的脖颈上挂着一串黄金锁。 她愣了下。 过了会儿,陆思媛便擦干身子换了衣衫来替她,而盛悦心素来速战速决,不似还在玩水的华锦媗和秦彩青两人,就快速擦拭了身体后,然后直接换了衣衫出去查看情况,临走时嘱咐陆思媛多加小心。 二楼廊道上站着那六位侍女,盛悦心知道她们虽是侍女但绝对有功夫在身。 她故作随意地走了一圈,眼角趁机巡视四周,拐了又拐终于走到廊道尽头时,却发现凤金猊迎着风跨坐在窗棂上,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脖颈间戴着的那个小锦囊,一侧剪影朦胧。 ------题外话------ orz~10。20号上v,谢谢大家捧场拉。 020章 猫送鼠回家 “小凤凰。”盛悦心朝他走去。 凤金猊急忙将小锦囊塞回里衣中,然后跳下窗户,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心姐”,立即就要走。 盛悦心打趣地把脸凑过来,“你这小锦囊自打入我烈风营中就贴身携带,有时候拿出来把玩却又偷偷摸摸地怕被人看见,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啊?” 凤金猊似是被逮住了小辫子,眉不悦地皱起,扯扯嘴角,“没有。” “是吗?”一个抑扬顿挫的问句,盛悦心忍不住加深了调侃笑意,慨然道:“可我刚刚看见华锦媗身上戴着一串富贵锁,从那花纹来看似乎是出自凤王府呀?你们几次见面却尽是结怨,吵吵闹闹,像冤家,一个戴着凤王府的金锁,一个戴着……只怕也是华家的东西吧?” “心姐,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那麻烦你发挥平日在烈风营的管家精神,去查查这艘画眉舫的底细吧。”凤金猊回道,然后信手翻背身后,哼着小曲自顾自地离去,避开盛悦心的八卦连环问。 盛悦心失声而笑,笑过后有些怅然的道:“小凤凰是得意了,可鸿山这孩子才刚被挑起的相思就要夭折,真是可怜。” 众人沐浴更衣后,便由六名侍女带到一楼享用茶点和点心。 一楼的客厅装饰奢华,墙上挂着许多字画和美人画像,爱美人和爱音乐的九皇爷一幅幅看过来,略是吃惊道:“这墙上挂着的十幅美人图,不就是美人榜那十人吗?”就连封应蓉的画像都摆在最后方,足见这是以前尚未更改的天下十大美人。 其他人却无心思赏美,唯有秦挽一附和道:“果真是国色天香,仙姿不凡呀。” 他见一把白色折扇由沉香木架所托着,郑重地搁在墙壁中央,就走过去拿起一看。扇轻若无,哗然展开——扇的正面凸起一只绿孔雀的前身,后面则由十数根孔雀翎组成。这把扇合起来时就像普通的折扇,但若打开就是一只手工精细栩栩如生的开屏孔雀,可当真是巧手之物呀。 “这是我家主人之物,请勿擅动。” 一个声音突然从旁传来,秦挽一挑眉,先放回折扇,这才回头看着那位冷眼旁观异常淡定的画眉舫人。 九皇爷是众人之中身份辈分最高的,便代表众人起身致谢:“多谢先生出手相助,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肖定卓。” 喝——高手榜第七的肖定卓?圣裁门的右护法肖定卓?!众人暗地对视,均从己方人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肖定卓继而道:“我已命船加速朝岸上驶去,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抵达。诸位可先享用点心,如有需要尽管说。” 凤金猊起身道:“承蒙先生所救,可否容我们当面向孔雀门主致谢。”刚才肖定卓提及自家主人,而他乃圣裁门的护法,连同刚刚那把开屏孔雀的扇,那这画眉舫的主人就该是指圣裁门的总门主孔雀了! 因凤金猊思维敏捷,肖定卓略是赞赏地望了他一眼,道:“门主刚被吵醒甚是不悦,如今才刚歇下,稍后我自会将凤世子的话传到。” 凤金猊深思,这肖定卓能喊出他的名字,估计早就清楚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圣裁门名声近些年越发奇怪,亦正亦邪,如今跑到弘阳城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九皇爷紧接着道:“肖先生,那可否让本皇见见那吹笛的美人?本皇并无亵渎之意,只是单纯想见见吹奏出如此仙乐的大师而已。” 这回,肖定卓只道了两个,“不可”,就没再说什么,盘腿走下,然后径自饮茶。 众人看着他这番,即便问多都是被毫不客气地打回,便也懒得问,但这茶跟点水都是警惕地不敢吃。唯有华锦媗饿极三番四次伸出的手,统统被凤金猊的恶爪给狠狠打回。他总算知道她这些年胆子为何越活越小,因为全填胃口去! 半个时辰后,画眉舫居然真停回岸边,然后肖定卓敛衣起身,摆出一副亲自送众人下船的姿态。 众人心思各异的踏上岸,原以为肖定卓会再说几句,熟料他直接离开,表现的——当真是对他们这些皇爷世子大将军等等无意。有企图还好,偏偏这无意,反教人于心不安,琢磨不透。 九皇爷拽着秦挽一和灏锦兰匆匆赶往王宫去告状,其他人则各回各家。 凤金猊忽然风度温和的说要送不懂武功的华锦媗回府,陆思媛一时没想太多就要答何须劳烦,但盛悦心却将话岔开,不露声色地帮了凤金猊一把。而她也知宓鸿山面色不佳定会煎熬,又见他偷望华锦媗的眼神越发明显,就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注意。 可华锦媗哪里需要凤金猊这个流氓送!她温柔的与众人拜别,谦谦有礼地拒绝凤金猊的“一片好意”,可凤金猊不理会她满脸的愤恨,兀自道:“既然知道本世子一片好意,那华小姐请吧。” 华锦媗不能当真撕破脸皮,只能咬牙切齿地掉头走。 凤金猊嗤笑的跟上去。 在身后众人眼中,他们一前一后,这位凤世子始终保持着一段矜持的距离,非常有风度。 可走远了,一离开众人视线,凤金猊就抬腿跨到与华锦媗并肩的位置,明眸连转,唇边散漫着肆意的笑:“生气伤肝易老,你这么容易生气,居然还能长成这幅模样?真是稀奇。” 华锦媗褚了脸,头也不回的加速走。对付极端无耻的人,最好的招式就是无视。他追上来几步,还在她耳边聒噪个不休。 她蓦然停下脚步,他没刹住脚步,反跑到她的前面去了。 华锦媗顿时轻蔑地扫了他几眼,慢慢竖起中指,凤金猊见状怒地掉头追来,她也拔腿跑。可这回凤金猊比她突出的两条长腿无法施展,因为街道人流拥挤尽是人堵人,他看着华锦媗仗着身形娇小在人缝中游刃有余地越跑越远,禁不住冷笑连连。 华锦媗亡命地跑了许久,三番四次回头确认凤金猊真的追不上来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一片树叶掉在头顶,她抬手拂去落叶,忍无可忍的悲愤哀号了一声。 “哼!”狂悖的冷哼蓦然在头顶响起,一颗人头倒立着垂下来,吓得华锦媗摔坐在地。 凤金猊就倒吊在她前方的树干上,幽幽道:“弘阳城是我的地盘,你觉得你跑得了吗?”然后翻身跳了下来,嘴边两个酒窝异常讽刺。 过多的刺激让华锦媗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凤金猊笑了片刻,负手踱到她的面前,嬉皮笑脸地低下头颅,凑到她跟前,“还要跑吗?” 华锦媗怒目而视,从鼻孔喷出个“哼”字,“滚开!” 啪!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锅贴”。 “华锦媗,你敢叫我滚开?不想活啦?!还有,是谁教你竖中指骂粗话的?” “关你什么事!你这个流氓,色狼!”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还肯让你碰六下回本,是你自己不要。” “凤、金、猊!”华锦媗捏拳吼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终于手脚并用地去揣打他。凤金猊任她撒泼,挨了六下后,一只左手就轻松地扣住她的两腕,一只右手就毫无压力地摁住她的双脚,戏谑道:“还有招吗?” 华锦媗面部扭曲地盯着他的脸,“砰——”的一声直接头撞头,将凤金猊撞得往后摔坐下去。当然,她也痛得泫然欲泣。 凤金猊被撞得昏眩,撑额恍清神智后,面上露出猫瞅见老鼠的神情着实骇人。 021章 改天到凤府是哪天(入V请首订支持) 他猛然起身,冲到她的面前。华锦媗连吃惊的功夫都没有——她一把被拎起来,随即被打横了扛在肩上,好似一袋米被扛着走。 “华锦媗,我真要被你气死了,早知道刚刚就把你扔回江里喂鱼算了!你的脑子是不是给水泡糊了?我三番四次救你,你还敢扇我一巴掌?”冷然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愠怒之中带着莫名的笑意,让人心头一阵发虚。 “救我不代表可以占我便宜!凤金猊,你别混淆黑白当我是白痴!” “我真要占你便宜,又岂止是撕你衣服那么简单。”凤金猊冷然一笑,单手抱住她的腰,就这么扛着大步朝凤池府走去。期间飞檐走顶,快速穿梭在弘阳城的上空却不被人察觉。 被倒挂着头朝地的华锦媗,一颠一落的几乎要吐出来——可怜她前面才刚沉江喝的满肚水,这一下眼冒金星,胃中反涌,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凤金猊,你快放我下来!” 凤金猊理都不理,继续默然前行,飞身跃入了凤池府后,轻车熟路地往她的房间走去。 “放开我,你别再晃了!” 华锦媗见他仍是理也不理,更加闹个不休,双脚不停地乱蹬,在他肩上扭个不停,“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吐你身上了!”这一句话果然有杀伤力,凤金猊顿了下,道:“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敢撕烂你的裙子。” “你……”华锦媗惊得连话都说不通畅了。 她的庭院向来没有多余的人,来来回回就一介主子与两名婢女、韦青和江一白五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对凤金猊来说甚好,可以扛着她直接走进了房间。也果然——她那间卧室连着书房的房间,确实就剩这四人在各忙。 见华锦媗被人扛着回来,甘宁甘蓝愣得不轻,江一白更是错愕地眨了眼,唯有韦青赶紧上来要抢人:“凤世子,请放下我家小姐!” “我自会放下!”凤金猊道,扛着她朝床榻走去,然后直接抛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华锦媗摔趴在床上,抡拳砸床板,悲愤道:“韦青、江一白、甘宁、甘兰,你们还不快把他给我丢出去!”凤金猊就知道她会过河拆桥,不待其他人动手,他就伸手揪住她的一缕头发扯了扯,淡定地看着华锦媗狗腿的收回成命。 “倒杯茶来。”凤金猊优雅地坐到床榻边。 华锦媗朝甘宁使了眼色,凤金猊幽幽道:“无论倒的是什么,本世子保证第一个灌的就是你家小姐!” 甘宁只能愤恨离去,回来时,恭敬的捧上一杯热茶。 凤金猊端起来,瞟了一眼愤恨难平的华锦媗,勾唇一笑,仰头饮尽,“还算一杯好茶。” 华锦媗偷偷地、一点一点地扯回自己的头发,不过半寸又被凤金猊拽回去,而且仿佛是为了惩罚她,又一个锅巴贴在她额上,但手掌这回拍在她额上就不松开了。 凤金猊蓦然低头盯着她,盯得她胆怯地往床里缩,他神色凌厉道:“额头在发烫,还不赶请大夫!” 甘蓝听了就赶紧跑开,凤金猊又抚额对比了自己的温度,蹙了蹙眉,就松开她的头发去拽被单,又在华锦媗手脚并用地要逃下床时,扣住她的脚腕再拉了回来,荡开被单将她埋了。 一张床榻,猫和老鼠,敌对地晃啊晃。 甘蓝亲自驾马车去请大夫,回程时遇上了急急返回的华凤池。 她连忙抱拳行了一礼,华凤池还在寻思九皇爷今日激愤恼怒的面圣时,突然对自己说了一句“凤池将军呀,你赶紧回家看看吧”,九皇爷未说完,皇上却先让他们退下,现在一见甘蓝请大夫,大概明白了什么。 华凤池率着四名亲卫在前亲自开路,加速护送甘宁和大夫回府。而这大夫抱着药箱在左摇右晃的车厢中,啧啧感叹有朝一日竟让将军驾马开路,实在是祖坟冒青烟的荣幸呀! 到了自家府邸,华凤池率人又匆匆赶往华锦媗的庭院,一见到床榻前静立的人多了一个赤炎红衫的凤金猊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还是让大夫先上前看病,留下甘宁甘蓝伺候,其他人则遣出房间敬候。 “凤世子,听说是您送舍妹回府,有劳了,改天定将登门致谢。接下来我要急着照顾妹妹,您是府邸贵客,唯恐照顾不周怠慢您了。”华凤池说道,声音颇俱威严,委婉地道了送客之意。 凤金猊总觉得华凤池对自己有莫名的疏离之意,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打从当年华凤池派人退回他的富贵锁后,他就对华凤池有着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惧意。 他望着华凤池,只得讪讪道:“我也还有事,那就告辞了。”面对华凤池,他的自称“本世子”都不敢拿出来。 “慢走不送。” “凤池将军,那你说的’改天’——”凤金猊突然转身又回,“是哪天?” 华凤池的脸色褚了下,韦青和江一白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华凤池镇定地看着他,淡道:“三天后。” 凤金猊闻言,眉梢微挑,嘴边梨涡时隐时现,抱拳道:“告辞。”然后潇洒离去。 ------题外话------ 明日入v,希望大家捧场给个首订哈!具体更新时间,保证大家起床就能看见~ 022章 慷慨加料送小人(求首订) 华凤池眉头顿时揪得死紧。 没多久,大夫就从房里出来了,说小姐是浸水受了点风寒,因体弱才发烧,静养几日便好。 华凤池闻言心便安了,让江一白送大夫回去,又问了甘宁甘蓝具体情况,可惜两人摇头均不知,华凤池又心疼地不去打扰生病中的妹妹,只好暂且搁置此事。 只是傍晚时分,提督夫人和女儿陆思媛突然造访凤池府。陆思媛一见着华凤池就满怀致歉道:“凤池将军,今日我带锦媗妹妹出去时,曾向你保证会好好照顾她,却没料到让她落水着了风寒,我难辞其咎,请你恕罪!” 说着抱拳就要跪下去,华凤池及时拦住她:“陆小姐,舍妹能与你们为友,得你们的关爱,我连感谢都来不及又岂能怪罪?虽然我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我知你定是竭力了,况且小锦只是略染风寒而已,她刚睡醒,大夫说不过几天便好。让二位特地跑来一趟,反是让我过意不去。” 提督夫人见华凤池毫无怪罪之意,感慨真是一个体贴的好孩子。又听说华锦媗染了风寒,心疼不已,可华锦媗才刚歇下,她舍不得打扰,便频频强调明日待她醒了定要派人到提督府通知一声。 华凤池应了。 陆思媛便将今日龙船与画眉舫交战波及旁人的事重述一遍,听得华凤池皱眉暗怒,而提督夫人更是连连斥责堂堂公主竟是这番德行!一想起华凤池又是此次择婿中的优秀种子,她直话直说劝华凤池切勿看上这番无德无良的女子,不然真进门了岂不闹翻天。 华凤池哼笑,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当驸马,更何况封应蓉今日作为,当真是让他鄙夷至极。 提督夫人这才拍着心口点头,说两人都是难得的好孩子,自小长大已属不易,日后日子定要加倍幸福才行。 聊了一会儿,她们这才起身告辞,华凤池亲自送她们出府。 看着提督府的马车缓缓离去,站在门口的他深思感慨,当初将妹妹从忻州接回时,他就时常忐忑怕她回来倍感孤独,但如今不过半月就能得诸位夫人小姐的真爱厚爱,他不由得喜出望外,深感欣慰。 第二天,华锦媗醒来不过半个时辰,提督夫人和陆思媛又上门造访,几人才刚坐下,门卫就报秦彩青和巡抚夫人在外,然后是参将夫人及其千金,就连宫廷乐官邀薇大人也特地前来探望。 凤池府外突然停了那么多家朝臣的马车,引得路人惊讶的旁观,甚有面子。 华锦媗披着冬日才用的羽缎,站在厅内迎接诸位夫人和姐姐。 陆思媛和秦彩青急忙拉着她坐下,斥责她病着还要多礼干嘛,大家又不是外人。 各人入座,看着华锦媗身躯瘦弱面色苍白,均是心疼不已,然后赶紧命令自家婢女将准备的东西送上来。虽是不同人送的,但不约而同的都是些补身的名贵药材。 秦彩青在旁忍不住掩嘴笑:“锦媗妹妹这一生病,娘亲和夫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拿出各种好东西,当真是让人妒忌。” 参将夫人故作不满地斜她一眼,“彩青丫头,那你上回骑马摔伤腿,我送出的鹿茸就不是好东西了?” 秦彩青道:“当然是好东西。梦姨可真坏,都不让我逞下口舌诓诓锦媗妹妹。” 参将夫人点着她的鼻尖笑骂道:“就你这丫头最爱欺负妹妹们。” 陆思媛道:“锦媗妹妹身子骨确实娇弱。不行,待你这是病好了,你得跟着我学武,我保证这些小病以后离你远远地。” “思媛姐,我已错过练武的最佳时间,你就饶了我吧。”华锦媗连忙赔罪,模样笑煞众人。 她们在凤池府说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离去。回到府邸后,因为心疼华家兄妹又在自家府邸念念叨叨个不停,让自家老爷甚是无奈,但她们真心实意的满脸关切与紧张,又让自家老爷心疼。故而在第二天上朝,九皇爷不依不饶地要皇上给一个交代时,这些老爷们顿时整了衣襟出列,“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难得力挺这位只爱风花雪月的九皇爷。 于是,封应蓉再次被帝后狠狠斥责,禁足宫中不得外出。至于萧曜当日为讨好封应蓉也跟着胡来,在帝后心中留下了不佳形象。而那日画眉舫与龙船对战,虽践低了封应蓉却捧高了画眉舫的身份和神秘。 至于其他小道消息,诸如众多王侯子弟落水等等,诸如凤池府的小姐染了风寒……对哦——为什么大家都落水无碍,唯独这位华小姐患病?因为她不懂武,体质虚弱。 同样是武家大小姐,为何就她不懂武还体弱虚弱?因为幼时身体曾遭重伤。 为什么幼时身体就遭重创?因为她是庶室所生。 为什么她是庶室所生就遭重创?因为她是庶室所生。 为什么……哦呀,明白了。 对了,这华小姐是国辅府的七小姐,不就是那个华淑荣的妹妹吗?然后才刚停歇的华淑荣绯闻,又重回众人闲谈中,气得华淑荣在府内再度摔砸。 ** 夜里,江流潺潺,无论是一下下拍打船舷的浪头,还是瞬间吞没枯枝的漩涡,都是一派阴怖未知的景象。 肖定卓刚走上第三层的厢亭,孔雀正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懒洋洋道:“右护法,不知你昨日所说的‘还算绝色’,是何含义?” ……秋后算账来了。肖定卓平静道:“第一次见面,总门主才八岁,那时垂髫稚嫩霎是可爱。只是居住忻州那段时间,总门主为避开焚音国师的暗探,禁止我们踏入忻州半步,只能飞鸽传书。后来暗探撤退,你又屡屡以蒙面男装现身,举止轻佻行为风流,诓骗少女无数,偶尔女装示人也是藏藏掖掖稍纵即逝,让属下甚是怀疑总门主的性别取向。昨日难得见你穿上红妆亦不蒙面,的确绝色。” 孔雀眼皮一翻,“答非所问。” 肖定卓面色凝固半刻,如实道:“在属下眼中不及某人,所以还算绝色。” 孔雀放下茶杯,叹道:“罢了,这些年没少听你拿秦筝大美人做人身攻击。船内情况检查如何?” 肖定卓道:“都已检查完毕,除了甲板和两侧船身稍有磨损正在修复中,其他无异常。总门主当初倾尽韦家整年盈润打造这艘船,确实高瞻远瞩。” “出门在外总要有一个放松的安全地方,机关暗器随手可控,防火防水防贼惦记。不然不是吃掉别人,就是被人吃掉……” “总门主短短十数年却活得比我数十年还要清晰明白。” “这种东西不是比谁活得命长就更清晰明白,有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依旧蠢得像头猪,被人嗷嗷喊着就乱拱人。” 孔雀嘴角勾起残忍的笑,似是回忆起往事,无形肃杀之气突然弥漫天地之间。仿佛是受了这无形威压,江面蓦然冻结成冰朝四周蔓延,又生生裂成数块,让依约前来的唐宜光远远见了,江面绵密宛如龟甲蛛网,与身边两名小厮均是心生悚然。 四下里江面都寂静无声了,随后,断断续续地,冰块绽裂成碎渣络绎融在水中,那声音听来清脆又惊心动魄。 “可惜现在是八月,上不着夏有花可赏,下不着冬有雪可看,宜光皇子,你说是吧?”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总叫人摸不准声源的位置。 画眉舫朝江边缓缓驶来,与龙船一战后,它的白象牙柱仍然巍然,檀门碧瓦沉寂,飞檐垂灯,最顶层的厢亭在这夜色中发出乳白色光芒,剔透宝晶,氤氲奇幻。 唐宜光站在岸边,拢手深深一鞠。 孔雀坐在亭中,掀帘露出一角,那张银白色的面具倒映着月光熠熠生辉,一身白袍亦是光辉流转,长发如檀,照得四下明艳。两名小厮回回见了,回回惊得失神。 “宜光皇子,请上来吧。” 唐宜光便命两名小厮原地守候,在肖定卓拱手做一个“请”,他这才走上画眉舫的厢亭。亭子别具匠心的摆设,他都一一见识见熟了,遂道:“听说大人昨日与龙船对战,如今看来似乎并无大碍,这下我就放心了。” “区区一艘龙船,蚍蜉撼树,本门主当然无碍。” “昨日九皇爷难得进宫,特地为了此事向皇上声讨说明,原本帝后以为小事一桩便不处理。哪知今日朝政上九皇爷又旧事重提,并有武官七名附意,帝后方觉兹事体大,即刻责骂三公主,削其俸禄,并赏赐当日在场受罪之人以作赔罪。” “仗势欺人,误伤性命,这一条条一桩桩却只是削减俸禄……”孔雀摇着头发出一声轻笑,“可见咱们这位三公主可真是命贵七分,独天独厚,备受宠爱呀……阁下可要好好加油。” 唐宜光露出满脸的无奈,强自干笑了两声:“大人取笑了。虽然我出身皇家,但深知皇室满怀龌蹉,对皇室女子只愿避如蛇蝎,如今却要学人趋之若鹜,想来已是可鄙可笑了。” “本门主哪有鄙笑?可是很正经的在说——这三公主位高权重,宜光皇子先娶过门好好光宗耀祖一般,待他日权势在手,自然能随心所欲。” 唐宜光点头,“也是,先熬过眼前再说。大人可知我们后天便要入宫面圣了,有何高招?” 孔雀道:“假萧曜已被本门主废了,真萧曜在帝后心中的印象则是一落千丈,他届时不文不武,宜光皇子,轮到你登场了。” 唐宜光道:“这东圣国皇上是沙场出身,十七岁就带兵打仗,第一次从战场归来时,坐骑就险些被他砍落的人头压趴下。这次擂台比武可见他依旧尚武,后日殿前拜见,极有可能再随兴比武几场。而燕皇后出自文官之家,素爱文雅之事,我虽才疏学浅,但琴棋书画还能拿出手,这也不成问题。” “如此甚好。但本门主还有四条注意事项,希望宜光皇子记得。” “大人请讲。” “第一,这回殿前露面权重在于燕皇后。第二,锋芒初展即可,切勿过度。第三,展现才华需落落大方,雨露均沾。第三……芍药与牡丹。” 唐宜光点头:“先生消息果然灵通,我曾派人打听说燕皇后素来厌恶芍药与牡丹,尤其是芍药,这两种花在宫里已是禁忌。我到时自然不会乱讲。” “错……本门主就是要你提及芍药与牡丹,尤其是芍药。” 唐宜光甚是疑惑,“既然大人明知权重在于燕皇后,为何还要触她禁忌,惹她不悦?” “你可知燕皇后为何厌恶芍药和牡丹?” “这个由来已久,就打听不出来。” “燕皇后与前任丞相章奕彤的千金比邻而居,自小情谊深厚。三十年前,两人同时选秀入宫,说好相互扶持,可书香门第性情温和的燕皇后不得皇上喜爱,名分长期为嫔,而章小姐因闯荡江湖带有几分侠气颇受宠爱,身份扶摇直上最终成为一品贵妃。当时后宫无首,这贵妃自然是最大的,人人争相巴结,趋之若鹜。” “可章小姐心窄见不得皇上宠幸其他嫔妃,夜夜将皇上留宿宫中,历代皇室注重子嗣,太后不满,亲自出面说服皇帝雨露均沾。于是恃宠而骄的章小姐顶撞太后说其管得太多,气得太后最终一病不起。而皇上孝义,希望章小姐向太后致歉,可章小姐年轻气盛却与皇上闹了起来,闹着‘真情独一’即便那人是太后也无权干涉,于是两人冷战不见。” “太后病倒,宫中嫔妃殷勤伺候,可日久见人心,最后仅剩一个燕皇后悉心伺候。皇上好几次到太后榻前请安,这才慢慢注意到燕皇后的存在,被她的娴静体贴所打动。燕皇后的身份也终于晋升起来,仅次于章小姐之下,成了从一品的夫人,其他嫔妃亦是先后晋升。章小姐原本以为皇上会回来哄她,却没料到皇上不仅没来哄,反倒晋升宫内其他女人,就跑到正与朝臣议事的皇上面前争吵,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只是堂堂一介君王,高高在上,又岂是她能随意挑衅?皇帝终于明白自己宠出问题,就降了章小姐身份,抬了燕皇后作六宫之首。可惜章小姐竟仍以为皇上是受了她人魅惑罢了,甚至闹到燕皇后那里去。当时凤宫中挂了一幅牡丹的画,乃是天下画师李言年的得意之作,皇上知她喜爱书画特地寻来。可章小姐说这不是‘花之首,国之髓’的牡丹,而是芍药,皇上居然赐芍药给她,而她却当成牡丹景仰,当真是好笑。” “自此,章小姐屡屡拿‘牡丹芍药傻傻分不清楚’来讽刺燕皇后,更说皇上封她为后只是权宜之计,因为赏赐芍药根本就不是真心爱她。这些话即便是燕皇后再娴静温和也不能忍,但她又不能闹到皇上跟前,就命人撤掉芍药画,从此不再爱看牡丹和芍药。即便后来章小姐自作孽被打入冷宫不见天日,燕皇后即便看野花野草也不再看牡丹和芍药,旁人不知何故,但因她为后也就噤声不语,故而形成宫中一大禁忌。” …… 唐宜光听他娓娓道来,若有所思,待思出其中意味,顿时被孔雀的心思惊得钦佩不已,越发畏惧。 即将下船离去时,他又好奇问道:“既然孔雀大人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好本事,为何擂台攻占时却还要我夜夜与肖先生对练,侥幸获胜。万一我失手了,岂不翻身无望?” 孔雀摇扇扇风,闲闲回道:“既然你有此疑问,为何当初不提早说?” 唐宜光道:“我只觉得大人说会助我成功,就没提出异议。现在只是好奇想问下罢了,还望大人切勿介意。” 孔雀淡淡一笑:“东圣国有一国师,宜光皇子可知道?” “你说焚音?!”唐宜光后知后觉,额头细汗瞬间沁出,“我居然忘了他的存在!” 一时间,连肖定卓的脸色都沉了沉,但是他仍旧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孔雀和唐宜光隔桌对坐。 唐宜光恍然大悟,急忙叩服:“还是大人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孔雀轻笑,摆手示意他可离去了。 人一走,肖定卓就问道:“总门主,东圣国有关焚音的传言和描述到底有几分可信?难道他真的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你错了。”孔雀道,“他已经厉害的不像人。你们成天忘东忘西,我可不敢忘记,没有十全把握就在他面前施展术法,只会适得其反。焚音任职东圣国的国师已有二十年,虽是华发,但容貌依旧,他可不是白当这二十年的国师!” 肖定卓皱眉:“难道他还真的成神了?” “这世上可没有神的存在,即便有——本门主倒相信有鬼魂的徘徊。”孔雀淡道,“在卑微力弱的普通人眼中,他确实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他虽名声在外却榜上无名,这点就有些奇怪了。” “亲爱的右护法,话可不能这样说——”孔雀咯咯笑道,那诡异腔调让肖定卓很想翻白眼,续声道:“所谓的美人榜、高手榜、富豪榜都是拿那些抛头露面的人来排,就连本门主都信不上,更何况是焚音?” 肖定卓点头:“也是,美人榜稳固了数年之久,不也是被你随便一站就给打破了。有些高手藏世不露,藏世不露才更是高手。” “孺子可教也,哎哟……火炉快没炭了,右护法,赶紧的!”孔雀忽然叫喊起来,肖定卓这回真翻了个白眼,伸手笼在煮茶的小炉边缘,施展内力护住这一点微弱的焰心……施展内力。 ** 皇宫中,燕皇后恨铁不成钢地训了封应蓉大半天,“你看看你,这些时日都干了什么事?身为公主,随意鞭打下人、驾船攻击百姓,毫无王室中人该有的悲天悯人之怀,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本宫呀……” 大概是怒过头了,燕皇后身形有些踉跄,两旁老妈子急忙左右搀着她坐下。 封应蓉知道闯祸已大,就识相地静声不语。 燕皇后无奈道:“九皇爷向来最是宠爱你们这些后辈,可你险些伤他性命,还将他撇下不管,倘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万次难辞!还有金猊、悦心、宝玉那些孩子,还有你此次择婿中的鸿山、秦挽一、华凤池最疼爱的妹妹……你这是要坏你自己的姻缘后路呀!” “母后,孩儿知错了,求您别再生气了。”封应蓉低眉顺眼地哀求道,“我当时只是觉得那艘画眉舫很是古怪,想要彻查一番,哪知道他们抗旨不从,我就想吓吓他们,哪知道后面就变成这样……而且也怪萧曜,我原本也没想生事的,是他先要出头惹恼画眉舫的人,才害得我这样。” “你还狡辩!”燕皇后怒道,“萧曜的确有错,但大错在于你!你今日起就给本宫呆在宫中不许外出,谁来了都不许见,尤其是萧曜。”从两船对垒的事件就能看出萧曜这一介侯爷,不仅纨绔风流,甚至仗势欺人,是非不分,绝不是什么好货色! 出了封应蓉的宫殿,燕皇后返回凤宫中,没多久,皇上驾到。 她起身迎接,皇上伸手扶她到榻上一块坐下。 “哎。”皇上叹了口气,口气不悦:“应蓉这回当真是过分了,惹得九皇弟两日来对朕都是怒目相视,爱理不理。” “这也难怪……九皇爷痴心风花雪月,心胸仁善,从未以皇爷身份自居,关爱后辈,敬贤敬德。这回应蓉伤及无辜犯下大错,子不教,父母之过,他当然要对我们这些皇兄皇嫂生气了。”燕皇后起身拜道,“但皇上终日勤于朝政,这些都是臣妾管教不善导致,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快起。即便孩子们不争气,那也不是你一人的责任。”皇上伸手扶起燕皇后劝道,“如今之计,当是得好好安抚皇弟,还有金猊、鸿山、悦心那些孩子。” 燕皇后点头:“臣妾已被人备了厚礼,送到各家手中。只是经历这事,应蓉的名声不知该传得何等不堪,哎……臣妾原本很是钟爱华凤池这个孩子,无论年龄、相貌、责任心等都是极好的,可偏偏应蓉就把人家的妹妹给弄进水里,现在还发烧卧病。” “华凤池确实也是朕相中的候选人之一,他若不成,还有其他人亦是相当优秀的,皇后不必烦恼。” 燕皇后遗憾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负责宫廷供需的侍卫拿着已备好的礼物清单求见。燕皇后看过后,除了在华凤池这边增加了两匹刚进宫的蚕丝缎后,就无异议。侍卫们便将礼物快速送到各家各户手中,多少平息了怨气。 ** 第三日,华凤池略备薄礼,特意挑着凤火王在家的时间造访。 凤金猊知道华凤池来了,登时再三整理衣冠没啥问题了,这才正襟危坐候在厅内等待荀佐带人来。 姚巧墨偷偷朝陆宝玉咬耳朵,“宝玉少爷,你不觉得公子今日好奇怪吗?好像丑媳妇要见公婆似的扭捏!” “噗嗤——”陆宝玉知道姚巧墨向来不爱读书,又喜欢胡乱引用字句闹笑话,此时厅内正是郑重侯客之际,却还是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他忍不住提醒道:“巧墨,你知不知道练武的素来眼名耳清,而功夫高强者,甚至连一里内的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姚巧墨闻言狐疑地瞟向凤金猊,却发现自家少爷果真黑了脸色,千刀万剐地瞟住自己,顿时吓得捂眼不敢看。 恼羞成怒的凤金猊,面红耳赤地咬住下唇,吼道:“姚巧墨,你给本世子滚出去!”什么丑媳妇要见公婆,他家公子是赫赫的男儿! 姚巧墨耸着双耳就要配合地翻地打滚,忽然听见凤火王轻咳了一声,众人抬头便看见荀佐带着华凤池站在门外敬候片刻有余,明显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了。 陆宝玉顿时满怀同情地捂额哀叹:表弟呀表弟。 凤金猊看着华凤池,下颚一束肌肉顿时隐隐抽动,表情僵在那副活像想把姚巧墨折成十八块的愠怒一刻。 华凤池瞳仁微缩,这一细微表情没得逃过凤金猊的眼,让凤金猊嫣红面色顿时变青,然后沉了沉,最后俊脸铁黑。 凤火王在旁哭笑不得,亲自起身迎华凤池入厅上座。 华凤池便罔顾凤金猊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色变化,先是拱手向凤火王抱拳一礼,这才进去,茶都未喝一口,就直接简述对凤世子搭救舍妹的谢意,薄礼一些,还望笑纳。——可说这话时,他仅淡淡瞟了凤金猊一眼而已,就一眼,而且来时身边就只带了两个侍卫。 姚巧墨暗地左顾右盼,再三确定华锦媗当真没来,就小心翼翼地望住自家少爷那一脸僵怔阴郁的表情。 凤火王邀华凤池聊了几句,期间问起华锦媗的话题,凤金猊眼神微亮,然而都被华凤池几句话轻易挪开话题后,又骤然暗了。一闪一闪,一明一暗。凤火王也不笨,自然看得出华凤池对自家独苗的印象不佳,就找理由遣走满脸铁青的凤金猊。 凤金猊离去后,华凤池面色确实稍缓。 两名侍女上前奉茶,凤火王请他品尝,自己掀开杯盏就要饮时,发现杯内盖刻着一句话——父王,只聊兵事! 凤火王顿了下,面若自若地喝了一口,问华凤池茶是否还能入眼,然后就以近日边防军制之事为切口,当真与华凤池聊起兵势部署那些。 华凤池原本想坐下就好,浅要表达他们兄妹无意高攀凤王府的意味,但凤火王的话题开的极好,其中又夹杂着一些经验丰富的军事见解,使得他深深被之吸引。而凤火王也为他年纪虽轻但见解独到所惊艳,两人甚是投契,话题聊了再聊,一时间罔顾时间,竟从晌午聊到天黑,放才意味未尽地告辞分别。 待荀佐送华凤池出府,凤金猊下一刻就赶紧跑入厅中,显然他也在外面等候许久。见自家父王仍在回味聊天所悟,他就知道两人肯定一拍即合,这才拍着胸口说不幸中的大幸。 华凤池对自己有敌意——好办,反正来日方长。华凤池与自家父王投契——哼,那就代表他凤金猊先发制人了。 第四日。 王宫召开一场白日盛宴,除了华凤池、宓鸿山、秦挽一、萧曜、唐宜光等等二十名脱颖而出的备婿人选受邀,他们的家眷、朋友、以及朝廷二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也在受邀中。 每个受邀名额,都是燕皇后和宫内嫔妃一块商议而出,以她们过来人的眼光判断——嫁人当属看其人,处家当属看其家。从他们的亲朋好友才能更加清楚了解每个人的生活完整。 此外,燕皇后她们还拟了另外一份名单,以封应蓉为首、华淑荣次之,然后宫中嫔妃或朝廷家眷特地请旨的适龄少女——一份依序待嫁的名单。 这次,华锦媗也在受邀名单中,不过是以备婿家眷的身份,她还没有资格纳入燕皇后的视野中。但既然是觐见帝后与百官,那就不能再蒙面示人,否则视为大不敬。 清早,她就不得不提前两个时辰开始准备熏香,沐浴更衣,难得有机会进宫面圣,那些繁文礼节、言行举止、衣饰佩戴等都要及其讲究。 甘蓝高高兴兴地出府邸去拿前些时日用赏赐的蚕丝缎所订做的衣服,可回来时却是满脸铁青,身后还跟着一辆国辅府的马车。 她头也不回地跑回凤池府中,而这辆马车先停在不远处,一个模样精明的婢女就跳下马车跑到凤池付的门卫前问了几句,给了几锭碎银后,就又跑回去禀告:“小姐,他们说凤池少爷不在府。” “那正好,就华锦媗那个贱人在家,看我怎么收拾她!”车里传来少女的鄙夷嗤笑,然后吩咐马车上前,停到凤池府门口。 甘蓝抱着三套衣衫气咻咻地走入华锦媗的庭院。 华锦媗才刚沐浴梳洗完,正坐在镜台前梳发,见她不悦,遂道:“让你去拿下衣服而已,就这番不情愿?” 甘蓝撅嘴道:“给小姐办事,我向来甘之若饴。可是在锦绣庄那边碰见了一个很恶心的人,见小姐衣服做得漂亮,还非要抢,我不让,马车就一路跟到家门口来。” “谁呀,脸皮这么厚?”华锦媗诧异地追问。甘蓝刚要说,就有下人跑进来传话,说是六小姐来了,让她去见见。 甘宁拧眉,一介门卫就只管守门罢了,后院通传哪轮到他了,再说了自家主子的闺房,又岂是一个下人随意可进,更何况还是男下人!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对镜贴花黄,背对着门口,缓缓道:“哪位六小姐?” 这门卫扬声道:“就是小姐的六姐水苏姑娘。”这声音听得多欢快,想必是收了不少的钱,这才乐得毫无规矩,从前院蹦到后院。 “知道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门卫听小姐问及自己姓名,声音清脆甚是好听,以为接下来还有赏或是提拔,就赶紧回道:“小的叫陆六根。” “嗯,下去吧。”华锦媗摆手道,这陆六根就屁颠屁颠地返回前院了。她笑着眯起眼睛,“甘宁,这名可记住了?” 甘宁点头,眸中迸出危险的光芒,“小姐要几成温柔?”以她素来的“温柔手段”,一成鼻青脸肿、二成皮开肉绽、三成卧病半月、四成断手断脚……以此类推,等等。 华锦媗微笑:“女儿家别太暴力,越温柔越好。” 甘蓝在旁抽了抽嘴角。府内人人皆知华凤池兄妹曾受尽国辅府的欺诈,甚是厌恶国辅府的人,而这门卫为了点赏钱却敢明知故犯、越矩通报,自然会惹恼华锦媗。 华锦媗看着甘蓝抱在怀中的三件蚕丝缎做成的衣衫,道:“华水苏看中哪一件?” “够贪心的,居然全都要抢!她正在锦绣庄挑选入宫的衣服,看见我帮小姐拿得衣服很漂亮,就跑过来摆出身份要买。我不卖,就拦住我不让我走!后来店家出面说和,她一听说这是用御赐的天蚕丝订制的,又听说是小姐您的衣衫,直接说那她无需用钱买,作为妹妹就该孝敬姐姐,然后想强抢了。没有小姐吩咐,我自然不想乱起冲突,于是就跑,她让人驾着马车一路追到府门前,脸皮真是厚得城墙三拐弯。哼!” “七年过了,这华水苏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呀……”华锦媗感慨道。慢悠悠地梳完头发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是从床脚钻出来,手中晃着一瓶黑不溜秋的小瓷瓶。 她长手一伸,“衣服拿来。” 甘蓝连忙递上三套蚕丝缎做的新衣裙。 “衣服做得确实漂亮,可惜我不能穿了……”华锦媗感慨道,然后直接暴甩地上,拔瓶塞,狂倒。 甘蓝嗅着味道闻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洒出细白粉末是何物时,她立即惊恐地捂住嘴巴踉跄后退,唯恐沾染上半分。好残暴啊!好凶狠呀! 华锦媗倒得顺手就倒了一个底朝天,然后拍着手掌幽幽道:“甘蓝,戴下手套把衣服折叠好,你家主子今日慷慨大发,免费送三曾一了。”然后随手套了件再寻常不过的绿衣衫,就踏出房门。 那门卫通报后返回大门前,就赶紧恭敬地拱手请华水苏进府,另一个年长的门卫暗中劝不住他,就只能摇头祝他好运。 华水苏抬手让婢女扶着,身姿微摆,慢悠悠地行走。沿途,她仔细打量着府衙内的建筑面貌,虽不及国辅府华丽,但也差强人意。一入厅,她就径自坐到主人正席上,双袖搁腿上,高高在上:“奉茶吧。” 可厅内站着四名婢女虽是低眉顺眼,却无动于衷。 华水苏喊了几声后仍无人应,顿时拍桌冷道:“反啦,你们这些人的耳朵都聋了吗,听不见本小姐的吩咐?管家在哪,还不干劲将她们统统拉下去掌嘴!” 婢女们依旧纹丝不动,却在望见一抹绿影自后院款款走来时,立即福身拜道:“参见小姐。” “都起来吧。”华锦媗轻柔的声音里带着笑。婢女们便抿嘴直起身,热情地环绕在她身边,又是问小姐想喝什么茶,又是问小姐想吃什么糕点,各个笑靥如花,嘴甜如蜜,与刚才对待华水苏的冷清是截然不同。 华水苏打量着华锦媗,见她五官清丽精致,眼波柔如春江,仿佛随时都蕴着泪,让人惊艳,让人心疼,自己这心——就嫉妒不已。她寒声嗤笑:“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六姐都要认不出七妹来了。” 华锦媗望着华水苏那张白皙的脸颊,轻声说道:“是呀,水苏小姐当年的满脸坑洼都已填平,锦媗也险些认不出来了。” “华锦媗,当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清楚账,你如今居然还有胆子提?”华水苏蓦地愣住,原本娇艳的脸蛋因狰狞而略显扭曲,她快步上前扬,起手就要甩去一巴掌。 甘蓝在旁,劈手就扼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掐,痛得华水苏站起来大叫:“你这个贱婢快放开我的手!否则我定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她随行伺候的婢女急忙上前护住,却被甘蓝啪啪的几掌扫开,小脸齐刷刷地印上两个红掌,左右对称,甚是匀称。 华锦媗提臀扭胯的走到她身旁,轻轻一撞,直接用屁股将华水苏顶开,然后垂袖坐下,正襟危坐,道:“真吵。” ------题外话------ 不好意思,各位亲,其实我早上凌晨刚过、一点、八点、十点都特意登陆后台看,发现还是不能上传vip,直到下午才看到系统给我开通vip的权限。orz~深深抱歉了,延迟了到现在。 还是那句话,首订求支持!谢谢~ 023章 阿谀我诈的宫宴 甘蓝就松手走到华锦媗身后,随手抽出棉花递给她——堵耳朵,足见其体贴入微。 华水苏揉着发红的手腕,满眼全是骇人的光芒,一把扑上去扯着甘蓝的衣襟道:“贱人,居然敢对本小姐动手?你知道我是何身份?堂堂国辅府的千金小姐,你……” 甘蓝冷冷推开她的手,道:“你在抢衣衫时就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华水苏看着华锦媗骂道:“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居然让个贱婢到我头上撒野?!” “哎,我也觉得管教下人无方,居然让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放了一条狗进来。”华锦媗从容道。因华水苏靠得近,忍不住取出手绢掩着口鼻,略是嫌恶:“华水苏,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想吠些什么?” “哼,这张嘴巴还是这么能言善道呀?!”华水苏面色狰狞,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巴却又忌惮这蛮横的婢女,只得咬牙切齿的哼笑道:“行,我就直说了。我要你今日在锦绣庄订做的衣服。” 华锦媗微微一笑:“那是我的衣服,凭什么给你?” 华水苏冷笑连连:“因为我看中了,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只会是糟蹋了。” 厅内婢女闻言个个怒的面红耳赤,唯有华锦媗瞧着她轻笑:“那你也配?华水苏,赶紧给我滚出去吧,想当初国辅府都未能包你周全,如今这里更是容不下你。” 华水苏倒耍起了赖皮,“是吗?但是你敢动手吗?外面许多人都亲眼看着本小姐毫发无伤的走进来,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我那五哥明日就会被口水淹死了。” 华锦媗冷冷朝她扫一眼,“他是我的五哥,与你无关。收起你这种称呼,只会让人听得恶心。” “无论你怎么说,快把那些漂亮的衣服拿出来,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要入宫了,到时候若是不能美美的立于人前。华锦媗,你就知道我的厉害!”华水苏威胁道。 “哦?” “如果我待会哭哭啼啼的走出去,到处说华府七小姐辱骂其姐,华凤池教妹无方,你觉得后果如何?” “你……可真够无耻的。”华锦媗恨恨道,咬牙命甘蓝将衣服拿来。 甘蓝面有不甘,碍于主子命令,在华水苏的得意嗤笑中,只能咬牙含泪端来了三件刚刚做好的蚕丝缎衣。 华水苏一看见这三件轻如薄纱的美丽衣衫,迫不及待上前拿起来看,一红一蓝一白,质地绝佳,款式新颖,她的脑子就忍不住幻想着穿上它会是何等惊艳四方。 华锦媗厌恶地看着她:“拿走一件就马上滚。” “一件?哼,我三件都要!”华水苏扬起下巴狂笑,劈手就将三件衣裙赶紧抱到怀中,以防被人抢走。 华锦媗看着她如此贪婪无恙的模样,高声怒道:“华、水、苏!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是又如何?”华水苏横道,抱着三件衣服乐滋滋的扬长而去。 华锦媗顿时阴转晴,慢慢喝完手中的茶,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今年蠢货居多,尤其是国辅府。” 这蚕丝缎是邢江沿海地区改用抽丝横剪的最新编织手法织就,天下仅有十匹,全部进贡皇宫。燕皇后独占五匹,赏赐后宫三匹,封应蓉和太子各得一匹。如今人人都知道燕皇后格外赏她两匹,今日本该由她穿着这身意料进宫面圣以表谢意,却被华水苏抢了惊艳四方,且不说燕皇后看见赏赐的蚕丝缎穿在这蠢货身上作何感想,单是她撒的那些毒痒粉,到时候的惊吓四方,想想就令人好生期待呀…… 华锦媗起身回房再次沐浴更衣,换了一身高束至腰的石榴罗裙,然后梳了最寻常普通的望仙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眉心这点朱砂,殷红似血,她便拿起朱笔描绘了个花钿点缀,然后等着华凤池从军中回来接她入宫。 华凤池回来后,见她仍是轻灵素简的一身装扮,虽然好看,只是今日进宫不是得穿帝后赏赐的布缎吗? 华锦媗只得老实说被华水苏抢走了,华凤池冷冷地哼了一声,赶紧回房换了身便服,这才带她入宫。路上,他安慰道,不就是两匹布而已,明日就去预定十几匹给她。 华锦媗掩嘴而笑,这傻哥哥当然是不懂绸缎那些事,但他有心便足以。她伸手整理着他衣襟的领口,眉眼温柔,惹得华凤池伸手拧了又拧她这尖翘的鼻梁。 马车大概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在宫门前。 四周方场上停着许多辆锦车,车檐四角飞翘,坠着各种风铃。风轻扬,铃声婉转流荡,声声回荡在上空。 华凤池越帘而出,然后伸手去扶她。华锦媗顺着他的手轻盈落到地上,石榴裙摆铺散开来,似极了樱落琼碧,而发髻上的玉兰步摇映着日光,更是璀璨迎泽。 车铃纷乱,余下其他驾车中的人也纷纷走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时间钗横裙漫,端丽缤纷。 华凤池携带着她朝宫门走去,途径遇见一些熟人打招呼,他便停下回礼,然后在自家妹妹耳边再作介绍。华锦媗便落落大方的行礼,偶尔遇见年长的爱问年龄喜好跟懂诗词否,她均耐心作答,给人留下极佳印象。 递交了请帖后,侍卫开路,他们顺着人流往里面走。 王宫素来奢华厚重,他们一路沿着廊道往大殿走去,走廊两侧每隔十步就有一盏做跪拜模样的仕女灯,仕女双手高举银盘过顶,此时因是白日就未点灯,但灯芯微香,显然掺了贵重香料。 廊道尽头,视线豁然开朗,一栋庄严大殿屹立在错落有致的花草丛林后。殿门敞开,因帝后尚未驾临,殿內殿后均零散地站着人,各自成簇的交谈。 “风池!”几名青年忽然成群走来,声音清朗,举止甚是正派。 华凤池笑着抱拳,“你们来的可真早呀。” “有热闹自然要早点来凑凑。哪像你,成天除了领兵看书,一派顽固老人风。”几人打趣道,然后望着站在华凤池身旁的窈窕少女,面貌清丽,容颜殊璃,不由得惊艳,问道:“这位便是锦媗妹妹吧?” 华凤池点头,“小锦,来见过哥哥的好友。” 华锦媗福身一拜,四名少年均是温和一笑,然后先后自我介绍,依次是宋之问、晏道、高离轩、温元修,与华凤池不仅同龄且均是同龄中的佼佼者。——物以类聚,向来如此。 等候开宴期间,他们便在御花园中边走边逛,大体聊的都是男子尚武的事,华锦媗不宜插嘴也懒得插嘴,目光便四处巡视,在某庭站着数人中探见了两个甚是熟悉的身影,一位仙风道骨自有诗书气度的先生,一个风雅如兰温和谦谦的文公子,孟思远和梅文俊。 他们正围着亭正中的梅花洞石桌侃侃而谈,梅文俊似乎是感觉到他人的视线,便转过头,与她隔栏而望。他先是蹙眉思索了一下,随后蓦然扬起眉,在孟思远身边说了什么,就连孟思远都抬头望来了。 曾师生一场,曾倾力相助,华锦媗远远就行鞠躬之礼。 梅文俊快步走了过来,含着清浅笑意问道:“是锦媗妹妹吧?” 华凤池他们听见声音回头,见是梅文俊,略是惊诧,而华凤池眼中更多了一丝惊喜。 大家互礼后,梅文俊望着华锦媗含笑道:“锦媗妹妹眉心画的花钿甚是精妙,刚才若不是特意留意这花钿,我也认不出了。风池将军,我跟先生们正在讨论文章抉择不定,可否暂借一下锦媗妹妹,先生他们正在那边等着。” “此乃小锦之幸。小锦,你就随梅公子过去。”华凤池说道。 见华锦媗便随梅文俊离去,晏道打趣道:“风池,不得了呀,你们兄妹一个武能过关斩将,一个文能得孟先生亲莱。哎……哪像我家那几个成天不是念着胭脂水粉就是绫罗绸缎,看书呀,最多只看些莺燕小传。” 华凤池也甚感自豪,但仍谦虚道:“女子家就随她们爱玩就玩吧,别太苛刻。”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一边走,一边道:“回来几日了?一切可还适应?” 华锦媗笑道:“回来半个月,适应得差不多了。”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已走到孟思远他们面前了,同时行礼:“先生。” 孟思远几人细细打量着她,过了会儿,孟思远才道:“小丫头,我们这边恰巧在鉴赏几篇文,你也来赏析看看……” 孟思远将桌面摊开的几张纸收起来递给她,其中敛起某一张时——梅文俊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其他先生却是笑而不语。 华锦媗只能道鲁班门前弄大斧,让诸位见笑。然后逐一细读,简要讲述了自己的观点,均与众人前刻的阐述不谋而合。 孟思远便要她从中选出最好的一篇。 华锦媗笑,“校长,这文都是好文,但意境、风格、笔锋因作者不同,要评出最好的也因赏析者而异,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小丫头倒看的挺透彻的,但我们这些老骨头偏偏就是为难刁你,非得给个答复不可!”某位灰袍宽袖的先生朗声笑道,声音浑厚通透。 梅文俊在旁温和一笑。 既然你如此,华锦媗也就不与这些追求学术的老先生们推脱。 她依序打量这四位先生和一位小生,先朝右侧那位穿着奢华罗衣的人笑道:“先生想必最是赞赏这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文吧?”那位先生顿了下,点头笑应。 第二位先生衣袍宽大甚是潇洒,但脚着步履略显粗俗,举止又豪爽大气,她道:“先生钟爱的是这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市井文。”对方顿时朗声大笑。 第三位先生面白有须,已入中年却是孔武有力,在这四位先生中是最为年轻,她道:“讲究律法与民的这篇文严谨有度,当是先生心头所好。而最后一篇描述民风与山水,词藻幽雅,出自文俊哥哥的手笔,也当是校长大人四篇之中最是推崇的。” “哈哈哈……”众人抚掌而笑,笑声引得旁人频频关注。 第三位先生道:“行呀,小这丫头观察入微,眼光够毒的。思远兄,这可是你的高徒?平时都未见过,莫非是舍不得拿出来显摆,怕被我们抢了?” 孟思远笑着面朝华锦媗,道:“哪里?老夫当年也才当了她三天的先生罢了,是这丫头天资聪颖,自小就已过目不忘,自有其章。不过不知道这些年可有啥长进?容老夫来考考,小丫头,不介意吧?” “先生高抬,岂敢介意?”华锦媗笑。 一轮指教与比划、比划再指教后,孟思远他们只谈后生可畏,这才愿意放华锦媗走。 她转身去寻华凤池,却发现他与那些好友已被女子层层簇拥,秋波明送,她可不愿打搅他们的桃花运,便朝华凤池调皮地使了眼色,转身愉悦地离去,自逛自地。 当初她烧的御书房是北面是吧? 她缓步走在湖畔上眺望对面的御书房,池水粼粼,水下有鱼在游来窜去。而那些鱼遍体红鳞,成群结队,游姿优雅,不大像是普通池塘养的观赏鱼。 华锦媗忍不住将手伸入水中,搅动了下,一条鱼自觉游入她掌心,任她捧起来观察。 “风水鱼?一条就价值千金,这皇家果真是挥金如土呀……” 她打量着池塘四周的景象,冷清静默,池塘正对着御书房放有两座狰狞镇宅的貔貅。眼中光芒一闪,笑得格外灿烂,“这位国师大人可真是小题大作,怕人再烧御书房,就摆了这种反噬阵仗?” 她耍手将鱼抛回池面,只听得“喵——”的激动一声,一个黑影飞速窜过来,将即将落回水面的鱼咬在嘴中,最后潇洒地回身落岸,头一扬,就将这条活蹦乱跳的鱼生嚼了。 “喂——这条鱼好贵的!”华锦媗盯着这只肥得人神共愤的猫。这只猫就如他的主人那般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只顾着嚼鱼不理她。华锦媗心想这肥猫在这,那凤金猊岂不就在附近?她提起裙摆就要跑。 哪知这只猫吞下一条风水鱼后,意犹未尽,忽地扑到华锦媗脚边,张口咬住她的裙摆往池塘拖。 这猫的力气好大! 华锦媗拽着裙角要扯回,只听得“撕拉——”一声,肥猫吐掉嘴里叼的碎片再咬再拖,她又挣扎,然后又是“撕拉——”,裙角被撕走第二块。 ……真是猫随主人的德性。 华锦媗放弃挣扎,只能由着被它拖到池塘边,然后看着它上蹿下跳,摇曳的尾巴漠然直成一根棍,指向池塘。 华锦媗道:“你还想吃鱼?” 肥猫拼命点头,那张何止双层下巴的脸晃得一荡一荡。 “要吃鱼,你不会自己抓吗?” 肥猫奋力“喵呜”,伸出绒爪指着水面虚抓,一双绿瞳看定了华锦媗,眼里似是谄媚。 “原来你怕水呀?”华锦媗恍然大悟,幽幽的笑。 肥猫顿时点头如捣蒜,挥舞着爪子在地上画出了三个字:求你了。 华锦媗一踉跄,神奇呀! 她提裙蹲下身,两眼如炬地盯住这只与众不同的肥猫,啧啧观察了好几圈,这才用翻身做主人的口吻得瑟道:“想让我去抓也不是不行……” 她故意把话说了半截,吊足了肥猫的胃口后,这才道:“我也饿了,怎么办?” 肥猫蹲坐在地上,那肥嘟嘟的肚子“咚”滴落地,然后“喵”——两只前爪横画一线,“喵”——右爪竖切中间,“喵”——右爪指它左爪指她,意思是抓到的鱼对半分。 华锦媗白了它一眼,“都是我出力,那分你干嘛?” 肥猫登时抓地而起,利落地跃上岸边一棵大树的树干,挑选了一节手臂粗细的枝叶,然后吊上去,充分利用自身重量将枝叶压断,放到地上,利爪飞速地挠,越挠越快,越挠越狠,最后竟有火星迸出,顺着干燥的枝叶燃起火。 它又去压断几枝树叶作添柴,然后再度蹲坐地上,横爪再一指池塘——的鱼! 它提供火焰。 这猫都成精了!华锦媗左右环顾着无人,就折了满手的绿叶撒到池塘上,然后低喃几句,这些落叶顿时顺水流向那群鱼,在她眸中微颤的一瞬间,绿叶化作利刃刺入水中,几条鱼相继翻肚浮起。 肥猫激动地“喵呜”个不停,华锦媗嘘了一声,“别吵!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偷吃国师的风水鱼吗?” 肥猫顿时识相地摇头。 她折了根树枝,站在岸边去拨那些浮上来的鱼,拨到岸边浅水的地方,她就趴在地上捡鱼,每往后面抛一条就低响一声“喵”,捡了六条鱼后,六声“喵”,她就耍着满手的水准备起身,殊不知——一个人半弯着腰盯着她已久,凤眸幽黑明亮,吓得她摔趴回地,声音因极度惊悚诧异而提高:“凤金猊!” 肥猫吓了一跳,瞪了华锦媗一眼——你刚才不是让我别吵,现在自己喊得这么响!然后跑到自家主人的腿边先是谄媚地蹭了蹭,却被凤金猊嫌恶地拎到一边,肥猫又跑回去谄媚地蹭啊蹭……如此不断重复地画面,肥猫不像猫,倒像一条肥的口水狗。 “华锦媗,你在干嘛?”凤金猊依旧是一身红如赤炎的窄袖长衫,但高高束起的黑发却罕见地固了一顶镶碧鎏金冠,修长的身体慢慢挺直,整个人英气俊逸又透露着咄咄逼人的华贵。 华锦媗哼道:“关你什么事。”见他幽幽地瞟向右脚边的鱼,她急忙提着破烂的裙摆往右一挡。 凤金猊的目光依旧幽幽地往下移,见她袖口水淋淋,那并不算好的绸缎裙摆也裂开好几条,哼笑了一声:“就为了抓几条鱼搞成这样?” 华锦媗答道:“什么样的主人就养什么样的猫!你来不及撕的裙子,被你养的肥猫撕了!” 凤金猊一怔,恰巧肥猫又来蹭衣角,于是冷冷地瞪了它一眼,肥猫顿时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顿时哆嗦着、哭丧着脸喵了一声。 凤金猊半晌才转开话题,“国师布阵用的风水鱼,每条价值千金,你居然敢拿来吃?” “就是价值千金才想试试口感如何。”华锦媗撇嘴道,“如果你要告发我,你养的肥猫也是共犯!” 凤金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华锦媗就拎起鱼准备干活,半刻后,忽然——“哈……啾!”,一股腥臭气息刺得凤金猊连打喷嚏,鼻子痒得要命。 他蹙眉望去,眼睁睁华锦媗直接将血水直流的鱼丢入火里烤,禁不止抚额,咬牙:“华锦媗,有你这样烤鱼的吗?鱼鳞没去,内脏没洗,就这样直接丢上去,而且这鱼看起来还活着吧?连杀鱼的动作都直接跳过了,血水跟内脏的气味混着流出来,难怪这么臭……” 华锦媗头也不抬:“要你管。一个大男人,说得好像你很懂厨艺似的?” 凤金猊淡定地挑眉,抱臂回视。 他当然懂,这些年行军打仗吃的都是硬邦邦的牛肉干和冷馒头,有时候熬不住了,他们就会自力更生跑去附近的河湖江抓鱼烤来吃。有盛悦心那掌管军中食粮的吃货在——他们或多或少都被教养的能烤能炸。 他淡定旁观华锦媗这手忙脚乱地样子,若无其事地看着臭气熏天熏得她暗地作呕,然后似笑非笑,直到满意地看着她实在受不住了,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挖土把臭鱼给埋了。 肥猫在旁边气愤地喵喵叫,对她无比仇视,甚至磨牙霍霍地逼近,吓得华锦媗连连后退,直说要重新捕鱼才肯罢休。 有凤金猊这尊碍神在——华锦媗只能硬着头皮卷起裤管,准备徒手抓。 凤金猊实在是看不下她这种欺软怕硬又爱逞强的鬼德性,直接手一扬,袖中袖夕剑顿时以流星之速朝水中急射而去。 只是一眨眼间的事,三尾体型肥大的鱼就翻肚浮出水面。同时,这烈焰般的身影如大鸟掠过池塘,拾起那三条鱼后,点水一跃,就飞回了岸边。 “哇……”不小心发出赞叹声,看着凤金猊拎着三条鱼朝她炫耀的瞟来一眼,华锦媗猛然省悟,抿着唇。 凤金猊蹲下身,直接用袖夕剑切开鱼肚将里面的肝脏掏出来,然后放回池塘中清洗几下,用枝叶串起来架到火上烤,左翻翻,右转转,偶尔听见水滴入火焰中,一点一点渣渣炸响。 华锦媗默数池塘中仅剩的六条鱼,嘿,构不成天干地支的十二阵了。 然后鱼香扑鼻,她又忍不住偷偷地望向凤金猊……看不出呀,那三条鱼被烤的是里焦外嫩的金灿灿呀! 她垂涎地哧了一声,凤金猊顿时鄙夷地扫来一眼,原本以为可以看到她自愧不如的模样,但他失望了,他忘了华锦媗是何等的厚颜无耻——她忽闪着黑眸,其中言味不言自明,然后直接跑了过来蹲到他的一侧,虎视眈眈。 凤金猊嘴角抽了下,冷冷的背了个身,特意挡住她望向烤鱼的炽热视线。 华锦媗拎着裙摆换个位置,继续虎视眈眈。 如此你挡我换,最后凤金猊实在是无奈,按着额角,长叹一声,将烤好的一尾鱼递给她,并良心大发的提醒:“小心烫。” 华锦媗捧着烤鱼小小地咬了一口,仍是被烫得唇舌火辣,这鱼虽没附加佐料口味淡了些,但柔嫩鲜美、焦脆适中,真的甚好,甚好。 凤金猊看她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腻的狼狈样,虽是扬眉得意,但也嫌弃道:“我也知道我手艺好,但你好歹是个女的,吃相能别这么难看吗?” “碍着你了吗?”华锦媗白他一眼,于是捧着烤鱼扭头走到湖边坐下,背对着他继续大快朵颐。 凤金猊分了一尾给肥猫后,见她吃光后仍是回味无穷地舔着手指上的肉屑,故做怜悯的将剩下的那尾鱼递过去,然而面上却是难掩颠倒众生的魅惑一笑。 “喵呜喵呜,”肥猫在旁看着自家主人重色轻猫,惨叫连连。却又被主人那双黑瞳*的一瞪——蹲角落挠树了。 华锦媗也不客气了,一边吃一边看着那只挠树的肥猫问:“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凤金猊在她身旁并肩坐下,皱眉望着池中寥寥无几的风水鱼,答道:“公的。” “多少斤重?” “二十斤。”……不知道要隔几天才会被国师查出来。 “厉害,你真能养。”华锦媗发出肺腑地惊道。 凤金猊闻言,终于抬起头,眼尾挑了挑,“那是自然。别说养猫了,我养人更行,你要不要试试?” 华锦媗嘿嘿傻笑两声敷衍过去,继续埋头啃鱼。 凤金猊知道她听得明白,可她听后装傻,就忍不住扭头拿凤眸瞪着她,目光寒冽,散发出一种孰可忍孰不可忍的杀气!她继续装傻,中途不甚被鱼骨卡得重咳不已,凤金猊这才不得不散去怒气,哭笑不得的伸手帮她拍背。 举办宫宴的方向传来沉厚的铜钟声,“咚——咚——咚——”,昭示众人入座准备迎接帝后的驾到。 “该走了。”凤金猊拂袖起身,顺带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可看着她裙角被猫抓撕开的几条布,顿时觉得麻烦,“你还有多带衣服吗?” 华锦媗摇头。 凤金猊皱眉思考了一下,才说:“那你先别动。”然后屈尊降贵的蹲下身,袖夕剑绕着她最外层的红布划了一圈,直接将被撕裂的裙角割去。从外观上来看,她裙角的水平线造型变成了螺旋形,倒也自然别致。 她拍去衣裙上的灰尘,一边理衣顺发,一边拿他当镜子的询问:“我这样可以了吧?” 凤金猊面色不变的瞧着她,眉宇淡然,半晌后,才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审慎道:“还行。” 华锦媗于是转身就要走,凤金猊想起待会殿中各种公的活的色的,眼中火光似被风吹过,明灭不定,“就只是还行……华锦媗,聪明的你就低调装蠢点,免得引人瞩目,贻笑大方。” 华锦媗回头斜了他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然后径自离去。 凤金猊长长出了一口气,双目舒展地一闭,再次睁开时满目流光,嘴角梨涡时隐时现。 肥猫终于从墙角回来,试探性地蹭噌主人的脚,这回——凤金猊倒没再将它拎开,而且嘴角梨涡更加明显,“今天你误打误撞倒是做了件好事,赏你三个月的荤肉。” “喵呜喵呜——” 肥猫喜出望外,两只爪子往前伸着要去抱主人的靴,凤金猊却一怔,似是想起某时,顿时变脸冷道:“不过本世子都没敢撕她裙子,你倒有胆撕两次。附加,罚你三个月的萝卜!”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真是身影只着一色,却尽得风流。 “喵呜喵呜……” 一阵惨绝人寰的猫嚎。 ------题外话------ 明天追捕2。5k字。 023章 华水苏的灾难 丝竹管乐应声而起,声音清凉悠远,使得四周逐渐少了嘈杂之声。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一声拔尖绵延的高喊声,众人纷纷离座走到殿堂正中央,俯首跪拜。 殿内恢弘宽大,殿中墙壁栋梁斑斓绚丽,正中高台上摆着一张金色九龙座和一张金色凤座,然后左右各搁置着六张银座。……大举宫宴,必定奢华。 华锦媗脑海中有两幕画面交叉而过:一幕是萧国夜宴中,凤冠霞帔的她一步步的朝那个即将烧她成灰的萧鸿昼走去;一幕是东圣国夜宴中,人人羡慕妒忌狠的望着拿到帝王燕的“她”。然后那一夜……她就成了“她”! 包含执礼大臣、内奸宫女的仪仗队过后,头戴赤金冕冠的皇帝逶迤出现,居中而坐,而珠冠凤裳的燕皇后则居右。 少年容颜却有成年稳重的熙太子居右银座之首,赫连雪应邀在右之末,其余皆是皇子,唯独他一位非皇室血脉。 封应蓉居左之首,华淑荣今日得了殊荣,居左之末,其余皆是嫔妃。两位待嫁女子盛装出席,艳压四方,使得无数少年郎即便因流言困扰却仍是惊艳而望,而她们看在眼里均是沾沾自喜。 皇帝摆手。 宦官便道:“百官起身——”跪拜中均着便服的文武百官便起立,先回座位。 “起身——”第二句,跪拜中的家眷男子便紧跟着起身,燕皇后趁机仔细地扫视一圈,意图发掘更多的青年才俊。 “起身——”第三句,剩余跪拜的妇孺便最后起身。燕皇后这会倒有些随意,但目光忽地被一位女子身着潋滟红光的衣衫所吸引,再一细看,便认出是由蚕丝缎做的衣衫,而那少女身影曼妙,相貌已是艳丽,被这衣衫再衬就愈发华贵,在这片直着身子的夫人小姐中最是耀眼。 皇帝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道:“这位就是华家的小姐了?华国辅,你可真会生女儿呀,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呀。” 华国辅受宠若惊,连忙出声谢帝后的褒奖,同时甚至满意地瞟了华水苏一眼,让她赶紧出列谢恩。 华水苏如愿成为聚焦,眼梢禁不住向上飞起,兀自得意的扫过全场被她艳压下去的女子,然后袅袅出列行礼,抬起头后又刻意将自己的稀释容颜展露在众人面前,让众人看得久久移不开目。 燕皇后打量她两眼:“这位华小姐确实美貌。”只是她不大喜欢,有些喧宾夺主,德才兼备的华凤池最宠的妹妹怎会是这样的德容言功? 眼见太多青年俊才都将目光放在艳丽逼人的华水苏身上,华淑荣暗地嫉恨却不好发作,但封应蓉就容不得再有女子美在她前头,顿时语含挑衅道:“华六小姐姿色过人,今日穿着天蚕缎所制的衣衫,越发令人瞩目呢。” 华水苏微微自得,满面春风道:“公主谬赞了。” 封应蓉笑而不语,倒让部分人蹙了眉,部分知情者恍然大悟后,面露嗤笑。 燕皇后顿了下,继而含笑:“华七小姐是哪位?” 华水苏顿了下,不明白帝后怎么突然去点那贱人的名字了。 一直垂眉低首的华锦媗便整衣肃容的出列,矜持优雅地下跪行礼,然后继续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 燕皇后打量着她的衣着,规矩裁制,材质样式均是普通,但发髻插的步摇精致倒也矜了身份。在这以“封应蓉和华淑荣”为主的场合这番打扮,显然很懂分寸,她含笑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华锦媗便抬起头。早知道华凤池有位同母所生的妹妹,半月前刚回京,极少露面,如今亲眼一见——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冰肌玉骨,尤其是额间画着的花钿,犹如画龙点睛的一笔,刚刚因衣饰普通而泯灭于众,但此刻扬起的脸实在是清灵素净,反而显得卓尔不群,如清水白莲。 燕皇后见了顿生好感,“原来这才是凤池将军的妹妹。” 华凤池当即起身回道:“回禀皇后,正是。”亦是只有望着自家妹妹的眼神,才柔和了几分。 燕皇后便含笑道:“请将军的妹妹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华锦媗正要往前走,咬牙不甘的华水苏忽地举步跟她并肩,燕皇后只召一人却有两人上前……众人眼神微闪。华锦媗心底哼笑一声,但面无异色的嬛嬛走到台阶前,在华水苏刻意抢先行了一礼后,她依旧不急不缓地低头福了一福。 孰优孰劣,燕皇后当即心中有了一定。 封应蓉看着华水苏各种崭露的心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华六小姐,我母后唤的是凤池将军的妹妹,你上前做啥?” 华水苏故作无知道:“三公主,可我也是凤池哥哥的妹妹呀。” 封应蓉拧眉,正要说什么,燕皇后朝她瞟了一眼,她便不得不安静下来。燕皇后随口敷衍了一句,“华六小姐当真是明艳照人呀。”可听不出真假的华水苏,只知道一连得帝后两次赞美,就兀自得意地扫了华锦媗一眼,跪地谢恩。 燕皇后这才细细打量着低调安静的华锦媗,“有礼有节,很是端庄。”她点头赞道,“太子,你说是吧?” 突然被点名的熙太子顿了下,随声笑道:“母后说的极是。” 因燕皇后特地点了熙太子的这一声,局势瞬间微妙。 华锦媗只答道:“谢皇后娘娘夸奖。只是娘娘母仪天下乃女子之楷模,而三公主亦有娘娘之范,臣女望尘莫及。” 在旁的封应蓉听得满意一笑,再加上华锦恤彻头彻尾都很低调,哪像华水苏使尽浑身解数极力要力压群芳?! 她轻笑一声,哼道:“华七小姐今日穿得很是素雅,只是在这种盛大的场合里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母后前些时日不是特地赏了你两匹蚕丝缎吗?怎么……不喜欢?所以才不穿?” 华水苏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华锦媗道:“皇后娘娘赏的自然是最好的,臣女很喜欢,只是……”她欲言又止。 封应蓉追问:“只是什么?” 华锦媗略是窘迫,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面色略是燥红。 华凤池顿时道:“回禀皇后,舍妹前些时日拿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很是欢喜,还特意请了两位裁缝入府商量款式,慎之又慎,被臣笑话已久,原本今日做好正要特地穿来答谢娘娘,只是临时出了点意外,未得穿。” 燕皇后似是明白,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那请诸位夫人小姐入座吧。” 但封应蓉可不愿意了,“华六姑娘这身新衫做得可真好,材质与本公主身上所穿的蚕丝缎很像呀。”说完,她特地款步走下台阶,站到跪拜的华水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两人身上的群纱薄如羽翼,随风微舞甚是美丽。 这哪里像呀?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材质。 华国辅愣了下,寻思着当前到底是何局面。华水苏听出封应蓉语气中的针锋相对,赶紧道:“臣女哪能跟公主殿下比?” 封应蓉伸手捻起她的一丝衣摆,指尖摩挲道:“这衣服材质不错,想来价格不菲呀,华六小姐,你倒真舍得买呀?” 华水苏诚惶诚恐道:“价格还行,为表对帝后的敬重,也得舍得买。” “哈哈,还行?”封应蓉忍不住掩嘴而笑,“国辅大人,看来你华家家底丰厚,比我皇家还要有钱呀?” 华国辅闻言面色顿白,连忙抱拳道:“下官家资微薄,素来节俭,公主此话何意?” “我可不记得今年刑江上供的十匹蚕丝缎,有赐给府上华六小姐呀?可华六小姐却能将蚕丝缎穿在身,想来只能靠买了,只是这一匹蚕丝缎明明是价值万两黄金,华六小姐竟说价格还行?” 华国辅面色遽变,惊愕地盯住华水苏身上这件衣衫。见鬼了,不就是一件衣衫吗?他看着觉得别致漂亮,只是怎么可能价值万两黄金?将近抵值一栋普通宅园了。 众人也是咂舌。华凤池这才明白为何坐车来时安慰妹妹,却反被她笑说一个傻哥哥。 华水苏也不知道蚕丝缎的高价,她只看得出是上等的材质,做出来的衣衫又特别漂亮就想穿了,顶多被人问时就说是自己买的。可这万两黄金一匹的价格,她国辅府只怕要倾家荡产才能买得起。 她急忙吓得双腿瘫软,跪首道:“臣女无知,不知道这是蚕丝缎,就以为是普通绸缎而已。这衣服是七妹妹送给我的,她见我喜欢,今早特地送给我穿。” 封应蓉轻笑一声:“那就奇怪了,刚才凤池将军说七小姐因故不能穿蚕丝缎,怎么她却能特地送给你穿?” 封应蓉跟华淑荣走得近,自然能听到别人不知道的国辅腹丑闻。她此番明显是要拿华锦恤攻击华水苏,可华锦媗却未按她的想象顺势助攻,而是诚惶诚恐道:“公主,这衣衫确实是我送给她穿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封应蓉挑眉,“你自己不穿,倒舍得给别人穿呀?” 华锦恤从容答道:“因为娘娘赏赐的蚕丝缎实在是珍贵,我便拿去京城最好的锦绣庄定制,今早让婢女去拿衣服时,恰巧六姐也在那,她看了实在是喜欢,特地入府来找我,让我借了六姐。” “原来如此。”燕皇后微笑的点头,正打算略过此事时,封应蓉瞟见华水苏松了口气又有点扬头的意思,顿时语含讥讽道:“听来是挺合理的,只是华七小姐,两匹天蚕丝该不会只够做一套吧?” 华锦恤明显地顿了下,良久才道:“三套。” 封应蓉更是咄咄逼人:“那既然是三套,华六小姐借走了一套,还有剩余两套你因何不穿?” 华锦恤攥着丝帕略显迟疑,在封应蓉追加的一句“不可欺君”的暗喻后,她禁不止发窘地有口难言。陆思媛忍不住起身道:“三公主,锦媗妹妹想来柔善不愿与人为敌,你想听的就由臣女来说,这三套衣衫只怕不是借的,而是被华水苏强抢的。因为我来时见她穿着一套,刚刚在御花园走动又是一套,现在是第三套,刚巧符合锦媗妹妹说的料子共做三套。” 众人顿时怔了,这华水苏也真够贪心的,皇后赏给华锦恤的缎子做了三套衣衫,她一个人全拿走了。这德性……有人暗暗看着帝后左排末位的华淑荣,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华淑荣意识到有些人目光鄙夷地打量自己,顿时气得满脸燥红。 华水苏瞬间如坐针毡地跪着,双臂瑟瑟发抖,迫于帝后权威只能涕泪交加,哭诉道:“皇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臣女知错了,回去就将衣服还给七妹妹。”饶是燕皇后再有体统,仍是蹙眉略显不悦。她赐的缎子竟是被这种人糟蹋了? 一场宫宴瞬间染了不愠之色,人人面面相觑。 华锦媗低首愧疚道:“皇后娘娘,姐妹间向来喜欢互相分享东西,这珠钗耳环有时还你戴左边我戴右边,更何况是同享皇家恩德?是臣女的错,不知轻重就跟往常那样借了,还请娘娘恕罪,别怪六姐。” 燕皇后笑容可掬道:“原本就是小事,既然本宫赏了给你,属于你的东西自然由你处理。好了,赶紧回座位吧,诸位也该站累了。” 华水苏闻言顿时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但蚕丝缎的质地实在轻薄光滑,她不慎踩到一边,“哎哟”一声就狼狈地摔下去。 众人因这声又望过来,封应蓉轻笑一声,甚是得意地回座。 华锦媗站得近,就扶着华水苏起来。华水苏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贱人,你坑我!” 华锦媗眸中一深,在她耳边低声讥笑道:“自然,你这个蠢货。” 华水苏才刚回过神来,顿时怒色大现,想也不想就将华锦媗用力推开,这一推——她就后悔得想死了,华锦媗踉跄几步后险些站稳,但华水苏看到她的唇角微抿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她又气又急,众人鄙夷嗤笑的目光将近要逼疯她,她想奋力辩驳,却在华国辅低声叱责中不得不回座。原本穿在身上自恋不已的衣衫,此刻犹如针扎让她像被众人行刑一般。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回座,与略是担忧的华凤池对望时,她微微一笑,绝对是颠倒众生的一笑。 燕皇后不禁再度笑赞:“当真都是极好的一个孩子。” 燕皇后喜爱溢于表,众多夫人亦是点头。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夫人更是细细打量,娶妻娶贤,这华锦媗尚未听过有何不好,只道幼时常受欺压故而离京,但能被诸多性情耿直的夫人小姐喜爱,人品自是没问题。而她面圣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行温和有礼,不说闲话亦懂分寸,聪敏文雅,修身洁行,当真不错。 众人青年才俊更是频频偷望华锦媗,谁让她看似娇弱,叫人萌生怜意。 赫连雪暗地深思——可她不该是这种弱不禁风任人可欺的角色才对! 凤金猊看着那么多七姑八婆、公的母的统统瞄上她,只觉浑身热腾腾的要冒烟。 人群中,众人对华锦媗均是赞誉有加,可唯有一人的眼神着实复杂难解——李相国!他对华锦媗的名字早在七年前就切齿有闻,若不是因为圣香曾因她与自己分子嫌隙,他早要了华锦媗的命。 宫宴继续,这回乐官大人邀薇亲自率领十六名舞姬献舞,个个身姿窈窕曼妙,翩然起舞,群袂飞旋如花,美不胜收。一首舞作罢,又有几位官家小姐呈乐作诗,略展风华引得瞩目后,话题自然慢慢移回今日的主题。 诚如所料,皇帝笑着要来一场点到即止的比武助兴,可随便挑人对战。 有名青年男子自称骠骑将军指了华凤池,然后又有人指了秦挽一,萧曜,唐宜光等等……期间宓鸿山一改平日事事针对凤金猊的习惯,突然也指了华凤池。 华锦媗默默数了下,点到即止的九场中,华凤池就光荣地上了三场且都赢。 凤金猊见宓鸿山输给华凤池时却赢得他笑赞一句,顿时目光凛了凛,正要起身时凑热闹的打一场时,凤火王在旁幽幽道:“臭小子,你啥时好姐弟恋这口?” 凤金猊嘴角一沉,不客气地剐了自家父王一眼,然后盘腿坐得端正。 华凤池打了三场亦未累,轮到他指人时,他毫不客气地指向萧曜。萧曜前面被指到一场时,用头疼肚痛为由投降一场,但华凤池又指了他,萧曜忍不住讪讪地想故技重施,却被人凤金猊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肚子痛还能喝那么多酒”,众人望着他身后婢女捧着三盏还未撤去的酒瓶,顿时不言而喻。 萧曜仍是不敢下场,磨磨蹭蹭地看着随他同来的萧国甚感丢脸,满以为他前面既然能一路过关斩将功夫自然不差,此时更是一展身手扬我萧国威严的时候,就将极力后退的他给推了出来。 不一会,两三招后,萧曜顿时连挨了几拳就想求饶,哪知道华凤池追着他打,招招暗地打在他身,然后不给他任何开口认输的机会。有眼力的武者都看出来,暗地惊诧,皇帝自然也看得出来,一是纳闷萧曜的功夫真差到这种地步怎么还能赢到这二十名,二是华凤池暗藏对萧曜的手狠。直到燕皇后告诉他,这萧曜曾当众企图调戏强抢华锦媗一事,方才释然。 毫无疑问,打到最后华凤池终于嫌累才松手时,萧曜赶紧哀嚎的求饶,连滚带爬地跑回面色窘涩的自家使臣身后。萧曜的功夫有没有藏私,在场众多高手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是功夫奇烂,就凭这样的烂功夫怎么可能赢到现在? 众人看出异常,但均不说话,因为皇帝面色已略是不佳。从头到尾维持中等水平、不偏不倚的唐宜光,早有预料的旁观着萧曜瞬间被排斥成什么模样。 武试过了,顾及着喜好文雅事物的燕皇后和在场大多不爱打打杀杀的夫人小姐,文试来了——最让武将头疼的诗词歌赋来了! 燕皇后和文官、先生们随机抛出一句对联“雪映梅花梅映雪”,半首“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一开始还算简单,至少二十人还能有一半对得上,但慢慢问下去,诗词歌赋这关就断了大半部人,仅有秦挽一、唐宜光、华凤池三人过关。武要夺魁,文要出口成章,要当乘龙快婿哪有这么容易?但即便有这般优秀的人,也不见得愿意娶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 所以燕皇后后面又提出作画时,华凤池自认投降。共有十二人下笔作画,从诸位提笔的那一刻,基本也能看出个人造诣的深浅。果然,从落笔到最终搁笔一气呵成的只有唐宜光和秦挽一两人,一个唐国皇子,一个本国逍遥子。 燕皇后这才注意到不温不火的唐宜光,武试时她并无心思看多少,便问了皇上他的输赢,皇上说赢了,身手还算了得,不似萧曜。她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武尚可,诗词歌赋亦是不错,在这二十人中倒是难得的文武均衡了。 众人搁笔,就有婢女上前捧起花展现给众人看,好几幅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作品让人忍俊不禁,轮到秦挽一时,仍是不改风流本色的画着各种美人,但六位美人姿态各异极富神韵,足见其笔传神且飞速。懂画的人赏析时,虽是皱眉连连,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时好画。 轮到唐宜光的画了,燕皇后正有些期待,但两名婢女伸着手正要上前时,忽然掩嘴惊呼,自觉失礼后连连跪地求饶。众人不明所以,唐宜光亦是满脸无辜,就吹干画上的墨,自行将画拿起来展示。 好一副色泽鲜明、栩栩如生的牡丹繁锦图。 众人见过忽然面色遽变,燕皇后含笑的目光顿时死死僵住,手中捧着的杯盏“啪——”的一生落地。 025章 宴会尾声的彩蛋 宴会中场继续。 华锦媗幽幽地看着华水苏落座后,对自己投来的眼神是何等怨毒。也是,按照华水苏的秉性,只怕出了这趟宫门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虐死自己呀…… 二十位备婿先后展示,褒贬不一,接下来——按照华锦媗的理解,自然是封应蓉和华淑荣炫耀自身筹码的时候。 封应蓉略懂乐律,但这里有还很多常年研究音律的大师,而华淑荣琴棋书画享誉王城,她就执着长鞭来了一段别开生面的武舞。然后华淑荣果然当仁不让的表演最拿手的瑶琴,琴声悠扬,甚是高超。 一曲罢,燕皇后甚是满意,先是夸华淑荣琴技大涨可谓是王城女子中最为厉害的,似乎是为了缓和与九皇爷的关系,她温和打趣道:“九皇弟的耳朵素来最叼,三年前就夸华大小姐的琴技乃是天下一绝,如今可还是一绝?” 原本是客套话,赞美已在其中,华淑荣亦是客套的谦虚说献丑了,但见众多乐律宗师连连赞叹,这心自是轻飘飘的飞起。 “不算了。哎……本皇如今才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这琴声比那画眉舫的人差太多了。”九皇爷略是遗憾道,想到这就有些忿恨了,再度皱鼻瞪着封应蓉和萧曜两人。都是他们!搅得他后来再也找不到那艘画眉舫! 弄巧成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顿了下,面面相觑。 皇弟禁不住也皱眉,才多大的事,这九弟怎么还在忿恨? 华淑荣面子有些落不下,只能讪笑的说了声“谢九皇爷指教”,九皇爷也后知后觉落了姑娘家的面子,就安慰说虽比不上画眉舫那人,但在这王城之中亦是寥寥可数的高超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称赞当年听见的笛声是何等悠扬,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闻,听得众人向往不已,瞬间就抛了刚刚“三年前天下一绝”的华淑荣。 华淑荣气得面色窘红,按捺不住就讽刺了一句九皇爷是否言过其实了?当即就被和气的九皇爷给顶回来,说学乐律的孩子如此不懂谦虚,难怪长进不大,多学学思媛、锦媗、鸿山那些孩子。这番话,令人听了忍俊不禁。 不甘落了面子华锦媗知道从九皇爷这里不讨好,就要拖她人下水给自己垫背,环顾四周,诚然可欺的也就只有一个华锦媗,况且她今日还颇受好评,更令人愤恨的是她还得了帝后和熙太子的青睐! 熙太子,那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她心目中最佳的丈夫人选一直都是这位文武双全、即将权倾天下的太子,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熙太子屡次避开她明里暗里的表白,而疼爱她的燕皇后看得出来却从未主动撮合,这让她更是焦躁不已。她已暗示了八年呀!……一个女子哪有八年可等?而且她也老大不小,不能再等了,若是再多多冒出像华锦媗这种年轻鲜嫩的面孔,她怎么斗? 好,既然所有人都夸华锦媗,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别忘了,她华淑荣可是天下排名第四的美人,即便是封应蓉都被自己力压多年,她就不相信华锦媗真能占尽风头得到熙太子的青睐?! 念及此,华淑荣便自谦献丑,“九皇爷教训的是,是淑荣少见多怪了,我原本以为七妹在音律造诣上已是最好,未曾听过九皇爷念得那位美人所吹笛曲,故而无法赞同。” 燕皇后惊喜道:“能让淑荣认定最好,那必定是很好了,不如来一曲助兴吧?” 华凤池似笑非笑:“小锦八岁时府内,府邸都不请先生授课,远离京城最近才刚回。大姐,你这是在什么时候听到小锦的音律造诣是最好了?” 华淑荣脸上微微变色,似是没料到华凤池如此不给颜面,明里暗里损了国辅府的嫡庶事。 华锦媗为华淑荣的智商深感悲伤……倘若华凤池给了华水苏面子,那岂不是要落自己两人的面子? 燕皇后亦是皱眉,今日的华淑荣比她原来印象中还要亟不可待!她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华淑荣确实属意自家太子,但熙太子日后是君临天下的人物,他如今虽有侧妃却迟迟不立正,就是因为这正妃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必须慎之又慎。想当初皇上就曾固执己见要立章氏为后,闹得太后卧病不起,后宫乌烟瘴气,前朝官员弹劾,皇家子嗣更是濒临危急。有了前车之鉴——燕皇后对未来的太子妃要求苛刻! 华淑荣美是美,琴棋书画亦是精通,但燕皇后看了她十几年,看出华淑荣心胸略窄难任太子妃一位。 封应蓉道:“本公主上回就在江上听过华七小姐连奏好几曲,还算不错,华七小姐就助兴一曲吧,再拒绝可是不敬了。” 这话说得华凤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华锦媗心内一阵冷冽,两人都想看她笑话是吧? 参将夫人起身笑道:“锦媗姑娘,既然皇后和公主让你演奏,你便来一曲吧,反正你也还小,演奏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随性即可,不会较真的。”这话,是为华锦媗贴心的做好退路。 燕皇后也甚是期待她还有何特长。 华锦媗对华凤池点头抚安,然后起身,望着华淑荣微笑:“诚如大姐所言,那锦媗便献丑了。只是大姐刚刚已独奏一曲,若我也是抚琴未免有些单调了,不如同时请思媛姐姐和彩青姐姐对剑如何?” 陆思媛和秦彩青也是怕她孤掌难鸣,自然起身求旨。 皇帝肯定准了,华淑荣见她还真要弹琴,两管宽袖从琴弦上一扫而过,然后笑着起身,将殿正中央的抚琴位置让给华锦媗。 华锦媗与她擦身而过,看到她眼底的得意之色,忍不住笑果真是“人前白莲花,人后母夜叉”,她坐下,右手顺着琴弦缓缓滑下,琴声从低怕到高,一根“角”的弦被拨弄过后,轻轻断开了。 她拿起这根断弦侧头扫了华淑荣一眼,华淑荣暗地咬牙,故作吃惊道:“‘角’的音素来弹得最勤,这个时候断了可真是不巧……皇后娘娘,可否还有一架琴?” 燕皇后已看出其中伎俩,点头正要开口,却听华锦媗抬头微笑道,“不必了,断弦自有断弦的谈法。”华淑荣不就是想要她中途失手丢脸吗?现在被她提早发现就想要换一架琴,宫内其他琴的音色哪能比得上这一架流传百年的焦尾琴吗? 华锦媗拇指轻轻拨响了一根,铮铮几声传开,原先为她捏冷汗的陆思媛和秦彩青见她不以为意,就拔剑出鞘对舞了起来。她们二人原本就是将门之后,功夫都是实打实扎的好,此时比武似剑舞,身形飞旋如花,忽上忽下,再加上两人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自然英气好看,引得众多好武之人喝彩。 可华锦媗的琴声由轻加重,琴声渐渐高亢起来,惊得众人寂静,而喜好乐律的人更是瞠目结舌,拿着杯盏的手亦是僵在半空中,因为琴声实在琳琅,即便两人刀剑相撞发出的声响,也掩不住琴声的沸腾之意。 过了一会儿,琴声又转柔和,忽高忽低,好似有三四架琴同时奏乐,琴声每个音都极尽繁复的变幻,每个声音却又能抑扬顿挫,悦耳动人,让人听得血脉膨胀,忍不住便站起身来。 华锦媗可从未担心自己的琴和笛,华淑荣要她出丑……难如登天呀。 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笛声昂扬而起,她淡淡扬去一眼,发现秦挽一横笛在唇边轻轻吹奏。 她的琴声和平中正,他的笛声清幽明亮,突然间合奏到一块——竟如一问一答的契合。琴声弹至高处,笛声便沉而绵延,琴声绵绵,笛声潺潺,直到最后渐渐如游丝的滑下最后一个音,女子舞剑亦是恰好终结在此,秦彩青和陆思媛铺开裙裾跪拜下去。 “好!”太多人回过神来,无论是尚文或尚武都被这刚柔并济的演奏收服。这一场,当真是今日宫宴最为享受的一刻。 帝后大喜,立即褒奖。 参将夫人和巡按夫人喜而对视,心中直道真没白疼华锦媗,此等时刻都还能想到提拔两位常被才女掩盖锋芒的姐姐出彩。 华淑荣面色变得甚是难看,封应蓉亦是咬牙,她剐了华淑荣一眼,似是说明知道华锦媗弹琴这么好还特意让她出来展示干嘛?华淑荣有口难言,她哪里知道?她自己是从五岁开始学琴,日夜练习才有此成就,而华锦媗八岁都不能识字,她还以为她是文盲兼乐傻呢。 华锦媗回座后,华凤池甚是惊喜的低声问:“在忻州那边请了先生学琴吗?弹得真好,真让我长脸。” “那是。”华锦媗昂首道,“既然武不成,那也要精通点什么才好,免得有辱堂堂华大将军的名声呀?”华凤池禁不止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嘉奖。 宴会将近尾声,华锦媗终于意思态闲闲地抬头望着斜对面的华水苏,后者那千刀万剐的盯人架势,真让人担心眼珠子会不会凸出来了?她微微的笑,沾了茶水的食指,在座下轻轻画着。 华锦媗眼角余光瞟向赫连雪那边,见他并未将目光投射到自身身上,更是得意笑了一下。这种拉郎配的场合——国师大人果真是不屑参加呀,所以就赫连雪一人,能耐她何?对吧,“华、水、苏!”她喃喃如念咒语。 那端的华水苏忽然美眸一滞,全身肌肤蓦然搔痒起来,迫于场合她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偷偷搔了几下,但搔时舒服多了,离手后却愈发瘙痒难耐,她忍不住赶紧抓,抓到最后动作有些大,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华国辅禁不住皱眉道:“水苏,你在干什么?” 华水苏强自咬牙停下来,但实在是受不了,尤其是后背好似被一窝蚂蚁爬过撕咬般,她低声吼道:“三姐,快帮我搔下后背,痒死了!” 素来低调不起眼的华吟佳只得伸手给她搔,但她不敢动作太大引起旁人注意,再加上她怕用力了惹得这个跋扈的六妹不悦,力道自然轻。可华水苏已经却觉得她搔得太轻肯定是要让自己难过,就打开她的手,边搔养边骂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华吟佳低着头挨骂。但过了一会儿,忽然闻到某种酸臭味,越发加重,弥漫在四周熏得她捂鼻皱眉。而旁人亦是被这臭味熏得四处张望,最后循着方向朝这边望来,不知情的华水苏还在跟搔痒奋斗,活脱脱像几个月没洗澡浑身长满虱子的臭乞丐。 臭味随着她越搔越臭,慢慢熏得整座殿堂的人面色尴尬,目光先后朝华国辅那边望去。华淑荣看着华水苏那副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举止,顿时气得真想扫她几巴掌,自己丢脸还落下自己的面子! 帝后皱眉嫌恶地看着华水苏,从她身上散出的味道比馊了几年的食物还恶心。 华国辅低声连连喊华水苏住手,但华水苏瘙痒到听不进去,甚至开始卷着袖子让旁边的人帮她挠,气得华国辅满脸窘迫地说小女不适,让华吟佳赶紧将华水苏拖出去。 华水苏怎么可能走,她今年来是要艳压群芳的,一边挣扎拒绝一边搔痒,犹如跳梁小丑让人看得直皱眉。 华锦媗跟众位官家小姐一样被熏得用绢帕掩面,但是她暗中笑得快内伤了,这华水苏当真是蠢得好……可爱呀。 皇弟忍不住喊了御林军赶紧将华六小姐送回家,可没过一会儿,只听得殿外传来叽叽唧唧的嘈杂叫唤,八名候在店门的美丽侍女忽然花容失色地朝殿内跑,跌跌撞撞,喊道:“啊!好多老鼠呀!” 一群褐色灰色黑色的老鼠如一窝蜂的冲进殿堂中,四处窜爬,吓得太多夫人小姐失声尖叫,场面陷入混乱。 “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有人惊叫道,皇上连忙下令快赶老鼠。可是黑漆漆涌进来的老鼠仿佛都不怕光不怕人似得,见人裙角就钻,见桌子就怕,到处窜得飞速,怎么赶都赶不走。 华水苏看着这么多老鼠,画面似曾相识,赶紧邀功喊道:“皇上,是华锦媗搞的鬼!她是个妖怪,能够召唤老鼠!这些老鼠一定就是她召唤的。” 华锦媗正紧紧抱住自家五哥的手,嘴唇微颤似是吓得不轻,听见这句话有些错愕地抬起头,茫然无知的望着华水苏。华凤池怒道:“华水苏,帝后和百官均在此,你说话小心点。” 恰巧有一只老鼠从华锦媗脚底爬过,她顿时吓得快哭了:“五哥!”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怜爱至极。男人们都是不怕老鼠,但女人怕了就乱叫乱走,整个殿内都是女人险些哭出的声音。 老鼠成群的窜入殿内,其中不少渐渐冲华水苏跑去,顺着她的脚就要往上爬,她吓得拨掉一只又一只,旁人女子都避而不及,只有华国辅和一些男子情急之下上前帮她抓下老鼠,拨了又拨,终于将她身上的老鼠都拨走了,可这过程难免有了肌肤之亲——华水苏被拨弄得衣发凌乱。 有人嗅着那臭气熏天的酸臭味,禁不止喊道:“该不是华六小姐太臭引来了老鼠吧?”众人一听就看,发现老鼠还真是乱地窜,要爬也只往华水苏一个人身上爬。 皇帝当即命御林军立即拖走华水苏,而华水苏一走,这些老鼠群又如潮水般的往外退去,看得众人咋舌。 赫连雪想起华水苏被遗忘的话,眼中有寒光闪过,顿时望向躲在华凤池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华锦媗。而华锦媗知道是谁的眼光在巡视自己,就维持惧怕姿态,任赫连雪去猜。 赫连雪不确定是不是华锦媗动手,但外面紧接着传来连御林军都颤了调的惊呼声,他向帝后请旨后就急急跑出去看。见殿内安然无恙,陆续几人跟着赫连雪出去一探究竟。 此事蹊跷,帝后吩咐熙太子护好皇后和嫔妃公主们,然后快步踏出大殿,朝臣们即便怕也得跟随,华凤池原想让华锦媗呆在殿内,但她惶恐地抱着他的手臂,华凤池只能小心带着她走出去。 众人循着御林军的声音来到湖畔边,发现华水苏和接触到华水苏的那些侍卫,全身均被老鼠密密麻麻的覆盖了,这番场景实在是可怕! 赫连雪翻转着右手念了咒语,几个旋转的金色法阵从他指尖盘旋而起,飞旋着定在华水苏几人身上,由上往下不断落下层层金光,但仍未能将他们身上的老鼠逼下去。 赫连雪暗道不妙,心中不由得焦急时,一个声音晴朗如风乱入众人耳中,“身上不干不净才引来这些老鼠,先进湖里洗洗吧。”然后平地无端卷起一股疾风,直接将被老鼠缠身的华水苏等人刮入水里去。 “扑通扑通——”水光四溅后,湖面慢慢扶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老鼠,熙熙攘攘,数量多到恐怖。它们果真怕水便浮在水面吱吱叫唤,一阵吠炸天的叫嚷后,终于慢慢寂静下来了。 最后是御林军首领拨开死老鼠群,将华水苏一介官家小姐和其它御林军拉回岸上。 御林军身上自有铠甲,又都是男子,即便*地仍是肃面归队,但华水苏是前凸后翘的女子,今日又特地穿着薄如纱翼的蚕丝缎,所以堕落湖水,衣衫湿透贴身,浑身曲线已曝露无疑了,看得夫人小姐调侃,男人们则欲血喷张…… 身为女人,华锦媗可是很清楚女人什么时候最显身材呀——喏,就是夏季又薄又湿透的衣衫,*的贴在身上,偏生上面不少地方被抓破了,然后要露不露欲遮还羞的…… “五哥,脱下衣衫。”华锦媗忽道,华凤池犹豫了下却还是脱了衣衫,然后华锦媗捧着衣衫快步走过去覆盖在华水苏身上,及时化解这场尴尬,让众人暗叹时,却见华水苏裹着衣衫恶狠狠地盯着她骂道:“华锦媗,是你搞的鬼?!” 华锦媗无辜地看着她,似是在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026章 赫连雪找上门 “这些窝里斗的丑事拿到台面上来闹,搅得一场宫宴人人扫兴。小丫头,你这么不知轻重,让本座甚是头疼呀。” 华锦媗揪着袖子泫然欲泣道:“国师大人,你又不是当事人,你怎能明白我在宫宴上备受屈辱的辛酸?她们抢我衣服、拿身份恫吓我、耍伎让我丢脸,我屡次息事宁人还出手帮她们解围,可她们得寸进尺,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呀……” 焚音哼道:“说归说,你有必要用这种表情吗?” “我怕言语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情感,这才加上表情显得生动,希望国师大人身临其境。”华锦媗答道。 焚音笑容不变,“天家威严也不是随便就能触犯的,你以为本座不在就能为所欲为?” 华锦媗低头道:“国师大人不直接抓我,反倒找我私会,不就是默认我这次行为在合理范围之内吗。” “私会?这词用的……真是有辱斯文!”焚音皱眉哼道,“小丫头,明日自觉到本座这边负荆请罪,否则……”话未说完,故意留下威胁意味,焚音就将手从镜中缩了回来,断了幻像传递。他敛容沉思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华锦媗的背后到底是谁? 而凤池府的房中,地面也终于恢复正常,华锦媗顿时扬声喊道:“可以进来啦。” 江一白他们便回房,看见华锦媗维持着刚才的那个站立姿势,连忙问道:“小姐,刚刚是谁?” “焚音。”华锦媗道,见三人进来,却少了一个甘蓝。但过了一会,甘蓝才进来说道:“小姐,赫连雪来了。”之前那个被华水苏买通的门卫,第二天就被甘宁温柔地处理了。 华锦媗道:“文绉绉的告诉他,现在天黑了,他一介未婚男子登门求见我一介未婚女子,于理不合,我脸薄怕被人说闲话,让他明日白天再来。哦对了,记得问他要不要先预约免得明天排队?” 甘蓝怪异地瞅她几眼,“小姐你何时脸薄过了?还有,这预约是什么?” “小姐,这种文绉绉的话,还是让奴婢去说吧。”甘宁请缨,甘蓝也觉得甚是,她只会直话直说的气死人。但华锦媗要的就是甘蓝去说,果然——赫连雪那张莲花般好似入禅的表情碎了,哪管她们说的什么预约排队就拂袖离去。 这赫连雪与她非亲非故,她对他又没意思,干嘛要像那些痴迷他的小女子一样有求必应? 第二天,赫连雪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再来找华锦媗,看着凤池府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阵仗,他皱眉,算是明白她昨天说的预约排队是什么意思了。托了昨日宫宴的福,华锦媗的名气大起,一跃成为京城权贵最佳媳妇的人选。 华凤池今日不在府,下人见了这阵仗连忙去军营禀报他,惊得他连忙回来一看,也是吓得不轻。但他有条不紊地接见各人,有夫人代子前来、有熟悉的官员亲自前来、有媒婆、有礼物、连直接下聘的都来了。 赫连雪僵着面色站在门外,这种阵仗,他出现在这里当真不妥,正准备要走,华凤池看到他时,就吃惊地喊了一声,而其他人见文公子之首的赫连雪也来了,顿时深觉无望。 赫连雪见众人面色各异,知是想歪了,但他不屑解释免得越解释越成了掩饰,便朝华凤池走去。 华凤池邀他入厅坐,又唤人去叫小姐,直接给赫连雪开了一条后门捷径。 而后院里,华锦媗正陪着巡按夫人和参将夫人她们聊天,两位夫人笑呵呵地说华锦媗日后有福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上门求亲,华锦媗面色嫣红,又反过来调笑陆思媛和秦彩青不也一样,听说今日也有不少人上门示好。 “好孩子,都是托你的福呀。”参将夫人说道。 任何世道都是女子重文重才艺,可她们的女儿出身将门世家,骨子里遗传着尚武的血液,可马上功夫再好也没用,除非上场杀敌才能显赫名声,但靠杀敌扬名对女儿家来说也不大好,显得过度彪悍。武家女子在京时常被文家女子鄙夷嗤笑成男人婆,相比名声黯淡,求亲者也少,昨日因华锦媗的有心,让武家女子在帝后和百官面前恰到好处的展示魅力,为武家女子争了一口气呀。 华锦媗客气地说自己只是顺口一句罢了,是两位姐姐自己真材实料才能争到这一口气。 夫人们点头。 陆思媛随即嗤笑那些文家小姐进来常有拉拢华锦媗之意,老说华锦媗不懂武哪能跟拿刀拿剑的武家女子相处?事实证明,她们就是相处的很好,而且华锦媗才不会被她们拉去。 巡按夫人听了便皱眉说何必与人计较?况且,人又怎能因为嗜文嗜武而有所区别待遇呢? 华锦媗道:“自顾文武并存,我们结交朋友是因其秉性,求同存异,而非因其武或其文。武者策马保家卫国,锄强扶弱,文者制法治国治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为生活增添情趣,各有益处,百家争鸣,才能盛世繁荣精彩。” 两位夫人闻言直赞华锦媗说得好,秦彩青和陆思媛亦是有所震惊,继而若有所思。 甘宁来说雪公子求见,华锦媗就说自己还要陪夫人们暂时没空,哪知巡按夫人说她刚刚头脑清晰此刻怎倒糊涂了,就拉着自家闺女说要回府了,然后无需她送就挥袖走了。 华锦媗忍不住笑了声,便起身去迎客厅。 华凤池正与赫连雪对视而坐,两人话题略少,见华锦媗来了,赫连雪便淡淡笑着起身行了一礼。 华锦媗回礼后就直问有何事,赫连雪见她就这样当着好些人在场直问,有些避讳而沉默了,华凤池却想错了什么,便很懂风情的说赫连雪初次造访,让华锦媗带他到府中逛逛。 华锦媗只好请了,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走了一会儿,四下无杂人时,她便道:“人传雪公子清心寡欲,不理俗事,如今却两次上门造访,当真叫人受宠若惊呀。不知有何贵干?” 赫连雪清冷道:“自然是有些事想请教华小姐,还请解答。” “我有义务必须解答吗?”华锦媗反问。 赫连雪恍若未闻,径自道:“昨日华水苏之事,可是小姐所为?” “雪公子为何不去问你家无所不能的国师大人呢?” “我自然是先问了先生,但他不答,只是一如既往的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小姐无需知道。” “真是好笑。”华锦媗断然道,语气中含着冷然轻蔑,“雪公子想问我就得答,我问你倒可以不答?” 赫连雪瞳孔眼色微微变深,回道:“先生说我最好别知道免得徒增自卑。” 华锦媗一愣,忍不住掩嘴笑出声,可惜笑得再好听,落在这位雪公子眼中只会徒增恼怒,他冷冷道:“不知小姐笑什么?” “国师大人说话可真风趣。不过也只有他能这样打趣阁下,换作他人可没胆这样说呀。” 赫连雪道:“小姐谦虚了,我们七年前相见,你便已有这个胆。” 华锦媗微微抬起头,眼中仍有一抹讥笑,“赫连雪,莫非你想拿这件事向帝后邀功轮赏吗?” 赫连雪如受侮辱般,嗓音幽冷带笑:“我还不至于那般无聊。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出手,不仅让我束手无策,甚至察觉不出!” “一山还比一山高,你自恃甚高的这一点倒真是丝毫未变呀?”华锦媗掠了一把额前碎发,双瞳之中笑意深不见底,她此刻没有画任何花钿做掩盖,让赫连雪终于看见她眉间有着一点鲜红如血的朱砂! 赫连雪低声惊呼道:“你……你什么时候……” 不对,他回忆着小时候与她几次见面,他们初次见面是因为凤火王破了明校鬼打墙的事,那时垂髫的她额头总是覆着厚厚的发,低调无名,他把注意力全放凤金猊和陆宝玉两人身上了,虽然射箭比赛他曾怀疑过,可又被她巧言绕开,至今仍有很多疑点未解……此刻,他恍然大悟。 他凌厉的目光随即扫至她面上,缓缓的道:“华小姐可真是藏而不露呀!” 华锦媗泰然自若道;“谬赞了。本小姐只是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以需要时刻保持低调内敛的态度,免得高调受捧惯了,突然被人当着眼皮耍了几遭,定是要自卑难过了。” 赫连雪的脸色沉了沉,“多谢华小姐赐教!”然后拂袖离去,显然成功被激恼了。 华锦媗扬声道:“慢走不送。”见他怒火攻心,竟忘了自身素来的完美形象唤屈膝恭送的甘蓝甘宁起身,她再度轻笑。 甘蓝和甘宁连忙走来。甘蓝道:“小姐和赫连雪说了什么?竟激得他如此恼怒?” 华锦媗无辜道:“事实太伤人。哎……做人抗压性一定要好呀,不然情绪大起甚是伤身呀。” ** 国辅府内。 五姨娘的庭院内传来一阵哭天抢地、哀嚎痛哭的女人叫喊声,紧接着华国辅早已失去耐心地斥骂,“哭,你还有脸哭?我国辅府的名声全被你这贱人给毁了!现在我一入朝,多少人拿着鄙夷嗤笑的眼神看我?阮清,你教得一个好女儿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给我丢脸!” 五姨娘忙道:“老爷您消消气,先想想水苏得怎么想办法挽回名声才好,否则日后还怎么嫁个高门户呀?” 华国辅看着痛哭鼻涕的华水苏,恼怒道:“还想嫁高门户?她昨天闹的笑话是满城皆知,有人肯娶都算好了,还想嫁什么高门户?”被这样一骂,华水苏就又大哭大叫,闹着说是华锦媗陷害她的。 一提到华锦媗,他还顺带想起华凤池这两个孩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为了你这上不了台面的贱人,把他们两个给赶出国辅府。”这些年,华凤池水高船涨的成就已让他悔恨不已,昨日就连华锦媗都能让帝后大肆褒奖,还当中试探熙太子是否有意,这些即便是华淑荣伺候了帝后十几年都未有的待遇。 五姨娘听华国辅这样说,连忙安抚华水苏的哭闹,赶紧打圆场,唯恐华国辅怒得再伤五房。 这边五房的风波闹得全府皆知,大房那边的华淑荣亦是恼怒的再次摔打,二房的人始终维持事不关己的姿态旁观,而三房这边—— 华吟佳回府后,回想起宫宴上那些明刀暗箭还有鼠患的事,就忍不住拉着自家娘亲吓得面色苍白。 三姨娘拉着她敦敦教诲:“所以娘总是告诉你别去攀高枝,凡事忍耐。伴君如伴虎,那些权势越高的人就斗得越狠,稍有不慎就引祸上身。” 华吟佳点头。国辅府子女众多,却言行举止各不一,这都得看其母的性情与生养。 华吟佳拍着心口道:“真不知六妹怎么会搅成那样?原本好好的宫宴,突然间被三公主和陆小姐她们逮着她抢七妹衣服的事不放,后面又突然浑身奇臭,甚至引来老鼠霍乱宫廷,惹得龙颜大怒。” 三姨娘半垂眼帘,道:“那都是华水苏自作孽不可活。” “母亲,莫非您知道什么吗?”华吟佳错愕地看着面色沉重的三姨娘。 三姨娘道:“那些龌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才好。切记——对五房那边能避就避,那两个女人死性不改日后还会惹火烧身。还有四房那边的两兄妹,若是遇上定要好生对待,他们若是冷面相对就顺其自然,绝对不能像五房那样,可懂?” “女儿懂了。” 三姨娘心如明镜,缓缓道:“也亏得华水苏够贪,抢来的三件衣衫不肯分给你和华淑荣穿,否则这回身败名裂的可就不止她一个人了,果真是自作孽,活该。” 下午。 华水苏忽然衣装素雅,带着几名婢女眼眶红肿地来到凤池府请见。这门卫换了人,这回倒谨记本分,华凤池不在,就先到前院禀告,再由前院婢女到后院去通知华锦媗一声。 华锦媗扬眉:“华水苏?他们找我干嘛?” 前院婢女如实回禀,华水苏说因她之事气得华国辅卧病在床,她伤心悔恨,听见父亲昏迷不醒却还喃喃唤着华凤池和华锦媗两兄妹,自己便亲自前来求妹妹回家一看,好歹是父女一场。 华锦媗冷笑,“仗着七年前签订的那封绝情书不好堂而皇之的现世,就老想打亲情牌攀关系了?” 甘蓝不明白:“华水苏现在名声这么臭,怎么还敢抛头露面的出来?” “正因为她名声太臭了,如果跟名声良好的你家小姐我站到一块,身为路人甲的你,作何感想?” 甘蓝撇嘴道:“要是小姐你跟她站一块,那我就鄙视你,物以类聚。” 华锦媗哈哈大笑,“就是这个糙理。我跟华水苏站一块,要么就让人觉得我跟她同副德行,要么是她跟我同副德行,再让我特地从新府跑到国辅府,自然也是一差一好平均两府名声的意图。笨丫头,可懂了?” 甘蓝咬牙懂了。甘宁道:“小姐,那我们这就回绝了吧。” 华锦媗点头道:“那你就告诉华水苏一声,除非华国辅死了缺人扶灵,至于其他事,本小姐没空。” 华水苏等到华锦媗这样的回复,顿时气得准备泼妇骂街,但身边婢女赶紧提醒她切勿再惹事,她只能咬牙打道回府。 ** 夜里。唐宜光再度拜访画眉舫的人,只是肖定卓这回邀他和两名小厮都上船去。两名小厮吃惊地望着主子,唐宜光略是疑惑但仍遵命。 这回,孔雀是在二楼船舱喝茶,还请所有人都来一杯。两名小厮受宠若惊的喝了一杯后,茶香四溢,昏昏欲睡,然后就不支地歪倒下去。唐宜光吓了一跳,但他茶已喝了,却出奇地没有倒下。 孔雀面色自若的继续倒茶,道:“还请宜光皇子切勿见怪,只是有不速之客抵达,本门主怕待会交起手来,会吓到你身边伺候的人。” 唐宜光顿了一下,忙问:“孔雀大人,是谁来了?” “本门主在这弘阳城欲遮还羞地闹了一场龙船大战,这皇帝怎能不派人来查一番呢?”孔雀笑道。然后下一刻,外面水面蓦然哗啦啦的翻滚巨响,江面蓦然卷起一层层骇浪,朝着泊在岸边的画眉舫打下来。 “第一杯的茶味果真浓的不能喝呀。”孔雀将手中的茶随手颇到窗外。几乎是回应般——岸边那些青黄不济的老树突然重生嫩叶,佝偻的枝干挺直,绿意蜿蜒葱郁,如同鬼神般拔地狂涨,所有枝叶朝着画眉舫延伸而来,然后在它四周交织成一个密集的笼子。 巨浪直接拍打在笼上,一层又一层,很是凶狠。 唐宜光只听得外面全是翻江倒海的咆哮声,而船内却是归然不动,早知道孔雀道术高深,这一幕,仍叫他敬畏。 后面,巨浪终于消失,结束了。 孔雀一口一口饮茶,叹了一声“好茶”后,交织的笼子这才如花散开,枝叶重回岸边,所有苍天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复原先前的青黄状态,然后全部枯黄,渐至枝杆叶全部枯萎成灰烬,到最后只剩下一些树根消失后遗留的坑,犹如昙花竭力一现。 “本门主自认并无作奸犯科之举,国师大人却竟派人对本门主进行窥视埋伏,当然是令人惶恐茫然呀……” 孔雀淡漠却狂嚣的笑道,但笑声却不含粗野暴戾之气,反而好像绝世公子在谈笑般的娓娓清脆,好似天塌了,也依旧如此。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外面传来男子的齐声高喝。 这艘画眉舫真的是机关重重,譬如窗户——当它合上时,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仍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外面的一草一木。唐宜光往外探,就看到十个文质彬彬的儒服男子站在岸上拱手问道。 孔雀轻笑而起,“若是美人儿,本门主乐意被喊一声小孔孔或小雀雀,若是男儿就算了,规规矩矩喊本门主一声孔雀。” “原来是惊魂门的总门主,我们是焚音国师座下的十星者,恭见孔雀先生!”十人抱拳说道,然后居中那人面色凝重道:“不知孔雀先生莅临弘阳城有何贵干?” “本门主随心所至就到这弘阳城逛逛,怎么,难道每个进入弘阳城的人都得向焚音国师详细报到呀?哎呀——”孔雀轻笑声再起,“那焚音国师得多忙呀?据说王城人流每日少说都有十数万,国师大人忙得过来吗?” 肖定卓知道孔雀又要口无遮拦了,随即捧上一碟精致如雕的糕点。 孔雀这才将嘴放回吃伤,唐宜光看着他,莫名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岸上十星者道:“孔雀先生既然要到这弘阳城逛,为何日夜漂浮在江上,看似藏藏掖掖,让人觉得居心不良?” “这王城金陵湖是出了名的大跟美,本门主想多逛几日,明日才上岸看看街道风景和美人儿,怎么……”孔雀反问,“这你们也有意见呀?” 十星者低头道:“不敢。如此看来便是我们小题大做了,还望先生恕罪。既然先生是来怡情闲逛,明日便要上岸,那请等我们回去禀告国师大人一声,再派人来为先生做向导。王城面积广阔,若无向导指路便少了许多风情乐趣,还请大人切勿推辞。” 孔雀微笑道:“行,那本门主就在此多谢国师大人的好意了。” “那边不叨扰先生了,告辞。”十星者顿时抱拳离去。 唐宜光道:“难道焚音知道我和先生联手了?” “尚未。焚音虽然神机妙算,但对于本门主……”孔雀摇扇轻笑,“他以前占不透,现在更不可能占透!宜光皇子,咱们回归今夜主题吧,如今你在帝后的心中印象虽好,但还未入封应蓉的眼,这些时日就到处走走,对于女人来说,意外的邂逅可是相当浪漫的,说不定你能跟封应蓉浪漫到了?” 唐宜光听出他的话外弦音,便点头。起身要走时,两名小厮恰好醒来随他离开。 肖定卓道:“总门主,我们明日真要登岸了吗?” 孔雀点头,“我们这艘画眉舫到了王城脚下依旧是飘呀飘地脱离他们的掌控,不担心那才有鬼。哎……只是本门主向来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要本门主像常人那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路上,肖护法,明日你能不能找个八抬大轿……诶、诶……” 肖定卓懒得理这位自恋的总门主,径自转身去准备明日上岸的事。 ------题外话------ 我是来打亲情牌的,亲们~ 刚从外面匆匆回来,前几日工作有些问题需要需要加班到很晚,而我稿件又都是初稿没润色跟修订错别字,所以都是到晚上11点多抓紧时间修订,能传多少就传多少。有些亲可能发现我第一次传得是5k字,后面我在这章节又加了2k字。已经订阅过的就还是5k字的520小说币…… 因为我也很想多上传,忙到今晚才有时间回来看回复。也看到亲们抱怨我没回复了~ 明日周日终于休息了,我就开始修改尽量定在晚上十点传稿,也都在晚上回复大家的评论… 谢谢大家支持拉。 ps,再多谢打赏的各位,明日我立下名单格外开一公众文感谢,嘻嘻…。允许我抱大腿。 027章 华锦媗与孔雀 第二日,天色尚未完全的亮,王城闲谈就已进行地如火朝天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艘跟龙船对干的画眉舫主人,居然是惊什么魂什么门的名字叫啥来的总什么门什么主?” “叫孔雀!我说大傻春呀你,你每句话能减几个什么吗?先赶紧到码头排队去吧,焚音国师还让雪公子特地做向导带这孔雀进城逛呢。” “那什么天下第二美人,也在这艘船咯?赶紧走……哎哟我的妈呀,这码头都黑压压的排队排到这边来了?” …… 凤池府内。华锦媗的房中。 玄金二光弥漫四周,她盘腿而坐,面色清冷看着对面的江一白和甘宁两人。然后三人长眼微合,两道白光从华锦媗眉心溢出,飞速钻入江一白和甘宁的眉心,使得两人外形轮廓渐渐发生变化,形神与华锦媗的体型近乎一致! 尔后,华锦媗睁开眼,宝剑出鞘般锐利四射。她捧着小脸儿嬉笑道:“咱三都朝夕相处了七年,这回正是验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真理,看你们将我平日言行举止学到几分的时刻!” 江一白睁眼后,伸手将那半张孔雀专属的银面具戴上,勾唇轻笑:“我永远学不来小姐的唠叨。”好一番狂枭傲慢的态度,让华锦媗咬牙切齿的反省自己有那么惹人嫌吗? 甘宁则换了红衫和面纱,短笛盘旋着横在手中,惟妙惟肖的微笑道:“若是有人非要我吹笛,小姐,那我该怎么办?”因华锦媗魂魄与魂魄,她就这样拢手一站,亦是华贵高清。 “你家小姐可不是街头卖艺的角儿,哪能说吹就吹?”华锦媗笑,然后摆手让他们去吧。 两人便起身步入卧室,打开暗道离开。 华锦媗继续笑,但这嫣红面色渐渐变得苍白无比,她抬手,甘蓝连忙上前扶她来到镜台前,略是担忧道:“小姐,你真的把两魂给了阿宁和一白?” “赫连雪眼毒,而且还要连续相处大半天,稍有不慎就会被看穿。焚音又特挑今日把我锁在他那边,不就是想验证我跟惊魂门到底是何关系?咱们要舍得下血本,不然怎么诓住这些老的少的狐狸呢?” 华锦媗笑,然后特地换了一身白,又抹了厚厚一层白粉,手脖都不放过,还偏偏不上腮红,呈现出一副病怏怏惨淡淡好似华国辅出殡需要扶灵的孝女模样,然后出门。 门外—— 一匹九尺高的好马飞驰电掣地停到凤池府前。 马上少年红衫如火,眉眼如画,剪影如流风云曦般,直叫人看了三魂不见七魄。可华锦媗前脚才刚跨出门槛,下一刻就见鬼地转身要逃。 “见了我还敢跑,不错呀,这胆终于变大了。”红衫少年恣意地把玩手中的马鞭,长鞭破空呼啸带有恫吓性,而那双冷眸寒星点点,凛然有几许睥睨狂傲。 开门不吉! 华锦媗伸手将颊边散下的发丝抚入鬓角,回头望着凤金猊浅浅一笑,“凤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凤金猊眉峰微挑,唇边溢出一个戏谑的笑:“本世子都到华小姐的家门口,但华小姐不请本世子进去坐坐,莫非这就是凤池府的待客之道?” 华锦媗笑道:“岂敢?还请凤世子入座,甘蓝,赶紧去沏茶备点心。” 凤金猊这才满意地跃身下马,将缰绳潇洒地丢给门卫,得意地跨过华锦媗朝里走去。 华锦媗在后嘿嘿笑道:“国师恰巧招我过去,还请凤世子稍等片刻,我已命人去校场请了五哥回来,五哥定会好好招待凤世子的。” 凤金猊顿时回头,眯了眯眼,瞪住她。 华锦媗小人得意:“不好意思,本小姐失陪了。”然后拂袖就要走,凤金猊手中的长鞭立即挥舞而出,直接将她给捆了个扎实。 “小姐!”甘蓝和门卫都惊呼着要上前护主,却被凤金猊一瞪,个个吓得原地不动。 华锦媗咬牙道:“凤金猊,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休得乱来,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凤金猊挑眉,手腕转圈慢慢收,将华锦媗被连拖带扯的一点点扯到跟前,居高临下。她挣了挣不开,“就算你是世子也不能乱来呀!” “可我偏偏乱来又怎样,嗯?”那个上挑的尾音似一把利刃切断了华锦媗脑中绷紧的弦,她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战。 凤金猊却丝毫不为所动,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那层厚厚的白粉就被他不小心的刮掉一些,他皱眉,“国师要见你,你特意打扮成这一副病痨鬼的模样,想搞什么鬼?” 华锦媗愤愤道:“好歹是我的地盘,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 避而不答,凤金猊右眉微挑,“嗯?” 华锦媗立即坦白从宽:“国师大人叫我上门负荆请罪,我希望弄得悲惨点,他看了兴许能放我一马。” 凤金猊头疼地捏了捏额头,道:“你又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华锦媗低声嘀咕道:“不就是昨日宫宴那些事嘛。” 啪!啪!啪! 三个锅贴华丽丽地拍在她额头上,痛得华锦媗默默含泪。凤金猊铁青着面色骂道:“我就猜是你!正紧事不做,光弄些邪门歪道,当着帝后百官的面出手,要是当场被揭发,你这脑袋不想要了?!” 华锦媗泫然欲泣,“你再打我脑袋,打蠢了我宁可不要。” 凤金猊万分嫌弃地哼了一下,“这脑袋原本就挺蠢的,亏得国师肯放你一马。”然后松开她身上的束缚,食指戳在她白皙的额头,“皮都没红就别装哭,连我都不想同情你。” 华锦媗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滚出眼眶的水珠,婆娑道:“这不是粉抹得太厚,挡着没看出来吗?” “……”凤金猊再度愁苦地捏了捏额头,好久才平复下来,用赴刑的口气哼道:“还不赶紧走?” 华锦媗见他作势要跟,忙道:“别呀,咱俩交情还没到这种有祸同享的地步,你去了平白无故下水,日后还要说我欠你人情。” 凤金猊的脸黑了又黑,“欠欠又何妨?” “欠什么就是不能欠人情,还不清。”华锦媗说道,见他拧眉走来,连忙伸手抱住门口的柱子。但这句话偏偏就提醒了凤金猊什么,无论以前现在抑或将来,他们都是要纠缠不清。 “你欠本世子的还算少吗?”他伸手一捞,就轻而易举的把华锦媗拖进备好的马车。 一路上,华锦媗咬着锦帕缩在马车角落,狠狠地咬。凤金猊就坐在对面,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把两条大长腿交叉地搁在她旁边,然后眼色促狭地看着阴晴不定的她。 到了国师府,没有赫连雪这尊说一不二的“守门犬”,凤金猊直接用睥睨狂傲的眼神杀出一条意图阻拦的路,拽着华锦媗如若无人之境的进去。 焚音没料到华锦媗竟还带了“盾牌”,诡异地笑了起来,“哎哟,小凤凰你来的真不巧,阿雪素来负责张罗茶点,刚巧今日被本座派去码头接人,这里只有粗茶淡饭,招呼不周,你素来嘴挑确定要做客吗?” 华锦媗低眉垂眼的无辜道:“……这回真不关我事呀。” 凤金猊跨步走到焚音面前,拿起茶壶掀盖看了一下,挑眉道:“粗茶淡饭?国师大人,你别告诉我这种雨后青螺是三钱一两呀?” 焚音笑着让他们入座。 他看着华锦媗面颊部分涂抹不均的白粉,微微叹着气,怅然的道:“小丫头呀,上回你就言语调戏本座,现在又仪态不端地出现,本座洁身自好,定是不受你这番诱惑的。” 华锦媗瞪了瞪眼,谦虚道:“是是是,国师大人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锦媗知错了,这就速速离去,让您眼不见为净。” 焚音幽幽笑道:“阿雪已经赶到码头了,你现在才去,是不是有些迟了?” 华锦媗茫然道:“外面阳光曝晒,码头人山人海,我这一身细皮嫩肉跑去那边干嘛?” 焚音哼了一下,道:“那就甚好。阿雪不在,本座怕无聊,你若留下来陪本座聊聊天,昨日之事,本座就不与你计较了。” 华锦媗闻言便端端正正的坐下。 焚音斜睨她,道:“真不去码头?”她果断摇头,他哼笑,她亦轻笑,如此来往,焚音这才缓缓皱眉,暗忖道:难道说她真不是孔雀抑或着谁? 凤金猊只觉得两人对话皆是话中有话,正待要说话,华锦媗谄媚道:“那我要呆多久才能走?” “直到阿雪回来告诉本座,孔雀是何人。”焚音道,然后右手支着下颌,换了个斜躺的姿势,悠然闭目。 华锦媗无聊的捧着脸鄙夷这个老妖孽,却不知被什么敲了一下脑袋,吓得赶紧扭头望向凤金猊。 凤金猊收回手,艳若春花的脸儿浮起不屑:“看够了没有,你一个女儿家到底知不知羞?” “那我看你可好?”华锦媗嘿嘿贼笑。 凤金猊眼皮微颤了下,泰然自若道:“自然好。”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华锦媗闻言赶紧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就只看着自家鞋尖缀着的细碎银珠不再说话。 码头。 当赫连雪那辆标志满城皆知的马车出现时,密集拥堵在码头的黑压压人群赶紧左右开道,不少人直接“哇哇哇”叫嚷地被挤下水去。 一排宫廷侍卫已在码头靠岸处把守,恭迎他上前。殷殷期盼的九皇爷和好管闲事的秦挽一都等候已久,三位有身份的代表各自拜见后,赫连雪就负手而立,单独眺望着江面烟波,一双眸尽是欺霜胜雪。 ……一个华锦媗还不够,突然间又冒出一个惊魂门的孔雀,而且还都是术士! 国师来前曾告诉他,惊魂门的大本营在忻州,华锦媗也曾在忻州,据传孔雀垂髫之年便空降继位,而华锦媗抵达忻州时也才八岁,孔雀性别不分但喜好美人,华锦媗……虽说是女的,但两人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人。 赫连雪面色沉重,最好是同一人,否则麻烦了。 被侍卫拦在外面的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惊艳地欣赏这一位名扬王城的雪公子。 “船来了!那艘画眉舫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声,大家纷纷抬头望着烟雾中渐渐显现的黑影,然后近了,接近了,一艘重金打造华丽到举世无双的船舰终于出现,两侧各有船桨缓缓启划。 九皇爷眯着眼望了许久,忽然惊喜道:“是那位姑娘!挽一,就是那位姑娘。” 秦挽一望去,望见画眉舫甲板站着数十人,为首三人最为瞩目:居中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玉冠少年,居左是一位不露真面目的红衫女子,居右则是面容肃然凝重的——肖定卓,高手榜赫赫有名的用剑大师! 这样的三人并肩站在画眉舫之上,那股睥睨而下的气势,当今秒杀四方。 画眉舫靠岸了,铁索哐当当地响,一艘吊梯缓缓垂落。那位玉冠少年望着岸上等候已久的众人,勾唇轻笑了一声,然后拂袖顺梯而走,姿态仿若山涛间端立云颠的天人,万众瞩目的落入尘世,一步是一幕景。 赫连雪皱眉,这个面具少年的气势太强了,强到根本不是寻常人可假扮的地步! ** 直到将近日落,赫连雪才返回国师府。 焚音便撑开眼目醒来,凤金猊正襟危坐纹丝未动,而华锦媗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赫连雪一进门,见此状,眸色颤了下,然后走到焚音面前行礼道:“先生。” 凤金猊便伸手将华锦媗推了推,她不耐烦道:“别动我,还要睡。”然后发出细微的鼾声。 焚音无奈道:“小凤凰算了,就随她。阿雪,如何?” 赫连雪沉声道:“先生,可能都不是。” 焚音禁不禁直起身,皱眉凝望着赫连雪。 赫连雪摇头确认,他眼神顿时晦暗难辨,当即盯住鼾声连连的华锦媗——难道说,她不是孔雀?他算不出华锦媗的卦象,也算不出孔雀的卦象,如果两人是同一个尚能解释的通,但若不是,只能说这世界真是变得让他捉摸不透了。 赫连雪道:“小丫头,若是还困,本座就让阿雪给你备厢房,与阿雪比邻为居可好?” 赫连雪皱了一下眉。 凤金猊忍无可忍地站起身,道:“多谢国师,只是我们还有要事,不便打扰。告辞!”他再度推了华锦媗一下,她睡眼朦胧地呻吟了一声仍是不动,可凤金猊不愿再耗时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去。 焚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如果华锦媗不是孔雀,那这只孔雀又是谁?” ** 凤金猊抱着华锦媗朝外走去,一踏出国师府,他就哼道:“喂,可以不用装睡了,赶紧把这层粉给我抹掉,好像要扶灵出殡一样难看死了。” 华锦媗没有回应。 有点奇怪,平时被他碰一下手都要大叫流氓,凤金猊都做好防御的准备,但她仍是睡态,他奇怪地将她抱入马车中倚壁坐好,再度晃了晃,孰料华锦媗的身子柔弱无骨地顺着车壁倒下去。 “喂!” 凤金猊及时伸手将她捞入怀中,却被她肌肤的冰冷刺骨给惊到了。他颤抖地伸手试探她鼻尖的呼吸,万幸还有气,赶紧捧住她的脸按在肩头,急喊马车快朝凤王府而去。 到了凤王府。 “管家,去把阁老请来。”凤金猊抱着华锦媗快速冲入后院中,将她放在暖玉泉包围的石床上。 婢女端来温水擦拭她的手脚,但抹去一层厚厚的白粉后,她的十指依旧白得不像话。凤金猊顿了下,直接抢过婢女手中的布帕,亲自擦拭她的面颊,待她面上的脂粉全被擦掉后,一张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 “少爷,阁老来了。”荀佐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进来。阁老,前届太医院的首席太医,退休三年,在凤王府养老。 见阁老还要劳师动众的行礼,凤金猊急忙走到他另一侧,与荀佐携手将他架了过去。“阁老,你快来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早上还能活蹦乱跳的跟我吵架,现在昏迷不醒,浑身冰凉的可怕。” “咿,小凤凰什么时候娶媳妇了?老夫的痴呆症何时犯的……”阁老一边迷糊,一边把脉,但把了大半天,只觉得脉搏跳动连常人一半都没有,而一呼一吸亦是。这脉象过于诡异,他行医将近五十载,以常识根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凤金猊在旁见他面色沉重,亦是心急如焚。 荀佐回来,说凤池府派了两人来接华小姐,一个叫甘蓝,一个叫韦青。 “跟他们说她还在昏睡中,不宜迁挪。” “但他们说小姐约莫这个时候是要犯病,需得回府服药泡药浴。” “犯病?”凤金猊顿了一下。 阁老才刚抬手捻须,不过片刻又放回去,只是床榻空空……哇哇哇,小凤凰的媳妇呢? 凤金猊抱着华锦媗走到大门候着的甘蓝和韦青面前,断声问道:“她到底犯得的是什么病?” “只是小病罢了,还请世子放宽心,让我们先送小姐回府再说!”韦青说着就上前接手,凤金猊避开,占有性地抱着华锦媗不放,大跨步地朝马车走去,冷道:“都叫不醒还叫小病?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们一块回去!” 甘蓝急忙推着略是恼怒的韦青跟上。 终于返回凤池府,凤金猊才将华锦媗放到床上,就和韦青一样被请出了房。 两个人随即推开暗室的门走出,快步走到昏睡的华锦媗面前,各执她的一手,然后玄金二色盘旋而起,两点星星白光从他们眉心溢出,飞速钻回华锦媗眉心朱砂中。……两魂归兮,这张毫无血色的面色,重染红晕。片刻后,华锦媗睁着一双锐利四射的眼醒来。 凤金猊在外急得甚燥,他盯着面色无异的韦青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韦青一板一眼道:“不知道。” “你们跟了她七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凤金猊怒了。 “小姐说女儿家的病,男人不能知道。”韦青依旧面无异色。 凤金猊皱眉。 身后的房门推开了,凤金猊和韦青几乎是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华锦媗伸着懒腰精神抖擞地走出来,看见了凤金猊,反射性又要掉头跑,但这回——她甚是识相地又转过来。 凤金猊疾步上前,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嗯,是货真价实的白里透红,跟刚刚那副病怏怏的半死模样简直是……他哼了一声,当即将她的耳朵往上一提,“华锦媗,诈尸了?还是你装死装得太成功了。” “啊啊啊,疼呀,就是葵水来得太突然,痛得昏过去了嘛。”华锦媗打开他的手,揉着红通通的耳朵愤恨不已。 愠怒中的华锦媗一听“葵水”二字,先是避讳的双耳微红,才低声狐疑道:“哪有女人痛成这样?” “痛经跟生孩子是女人两大痛,你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领略得到其中之痛髓!” 养尊处优的凤金猊亦是面如凝脂的好肤,吹弹可破,但此刻也不知是被激的还是被羞的,满脸鲜血欲滴的涨红,这抹红更是延伸入了粉颈间,他低吼道:“那你是真的没事?” 华锦媗急忙摇头。 “那本世子走了!”凤金猊当即拂袖离去。从后面看,两只耳朵都烧红了,晶莹红亮,像极红油猪耳。但走远了他又突然转过头,华锦媗目光还未移开,就看到了他晶莹的瞳仁背后藏着一些无措和迷茫,像是一个小男孩才有的伤心,然后又扭头走了。 华锦媗蹙眉一笑,拂袖回到房中。 甘宁道:“小姐,咱们这样就能瞒过焚音国师了吗?” “真相是不可能瞒过的,我让你们做的,只是让他们找不到证据支持猜臆罢了。”华锦媗道。武者招式尚且因人而异,术士修炼亦是各行其道——移魂之事,她是死后重生才知道此事,她赌焚音不知道,即便焚音知道,他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 华锦媗看着面色苍白的甘宁和江一白,道:“你们的身体承载我放出的魂,形神也有耗损,快下去休息吧。”江一白和甘宁便点头,回房歇息。韦青为他们二人护法,甘蓝则留下来伺候。 ** 那一场宫宴,不仅捧红了华锦媗和众多武家女子,还无意间促进了诸多良缘。这几日皇弟忙着给大臣赐魂,皇后则忙着诸多夫人进宫谢恩的回礼。 总之好事连连,可燕皇后更是担忧,怎么那日参加宫宴的大部分女子都有人求嫁,唯独华淑荣和封应蓉两人反而无人问津呢?好在二十名备婿还在考核期,也就是不允许随意嫁娶的阶段,皇后自是偏心自家女儿,就督促着封应蓉看上了谁就趁早下手。 华凤池和唐宜光,是燕皇后最为属意的人选。可惜封应蓉伤了华凤池最宝贝的妹妹,她那日看得出来,华凤池很是不满,若是以皇家身份强迫赐婚,他极有可能拼死抗旨,闹得两败俱伤。至于唐宜光……低调内敛,德才兼备,明明不错,但皇上隐晦地说政局因素不好让三公主嫁,后宫不得干涉内政,她不知道详情就不便再说什么,只能催促着三公主赶紧,都二十多出头了! 封应蓉原本自恃甚高,但没料到一场宫宴后反倒做了冷板凳,暗中也有些急了。 她回宫,状似无意地问了下当朝谁最优秀,可出乎意料的是——宫女太监们都齐刷刷地全赞唐宜光一人。而且不仅是宫内,宫外也刮起了追捧唐宜光的潮流,一介异国皇子能在东圣国这钟灵毓秀的王城中独占风骚,实数不易呀。 酒楼若有人吟诗作对一比高低,请来的裁判之一必有唐宜光。 哪位大师邀人湖边赏景即兴作画,其中之一定邀唐宜光。 女子最想嫁的榜首,唐宜光的名次扶摇直上,积分直冲榜首……诸如等等。 在封应蓉心中,她不仅年轻貌美,她还是天底下身份最高贵的女子,所以她如果要嫁,当然是嫁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她要受尽天下人的敬仰,也要受尽天下女子的羡慕妒忌,做最幸福的女人! 既然所有人都高捧唐宜光,好吧,她就命人去请唐宜光进宫见见,哪知宫女回禀唐宜光说与他人有约在先,婉拒了。 封应蓉恼怒至极,自己堂堂一介公主愿意青睐他这异国皇子,算他三生有幸,他居然敢不识好歹的拒绝了? 封应蓉越想越不甘,反手就将手中捧着的杯盏砸到回禀的小宫女脸上,冷笑连连:“好,连本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本公主倒要看看他约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来人,微服出宫!” 被砸中面颊的小宫女赶紧捂着脸匍匐地退出宫殿,有些宫女见她可怜便赶紧让她回房擦药。这小宫女顿时哭着道谢回房,回到那个窄小潮湿的小房中,可是这张鲜血淋淋的娇嫩脸蛋下一刻却面泛嗤笑。 她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后,然后从床底拖出一只鸟笼,将纸条仔细拴在鸽子的脚上,趁着无人的时候放飞出去。 信鸽飞过重重围墙,飞出弘阳城后又再飞回城中,最终落入凤池府内。 江一白正在院中养鸽,看见一只白鸽扑翅落到肩上,便扯下它脚上的纸条后就放回去,转身走入屋内,将上面的数字对着屏风逐一对应解析后,他顿了一下,笑了,朝身后的甘蓝道:“快去喊醒小姐,告诉她,有条雌鱼入网了。” ** 下午。九皇爷重金包下了王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楼,广发请帖,邀人赏乐切磋。他还特地让灏锦蓝亲自驾马去请画眉舫的孔雀和美人儿,唯恐两人不来。 灏锦蓝边走边嘀咕个不停,他上回有幸接触了孔雀,个性古怪高傲,言辞之间更是嚣狂无礼,当真讨厌。莫怪自诩孔雀,当真是孔雀开屏,最是自作多情。 终于来到岸边停泊的画眉舫前,肖定卓依旧站在船首俯瞰,灏锦蓝禀告来意后,肖定卓便入船禀告一声,过了一会儿,只见孔雀摇着那把精巧的羽扇,轻佻风流地走出来。“正好,本门主在这画眉舫也带着无聊了,既然九皇爷有请,恭敬不如从命了。” 八个常年伴舞的美丽女子应声抬着一张大轿跃船而出,站在岸边,然后屈膝跪下,这轿便矮了几分。 灏锦蓝见孔雀直接让八个娇滴滴的女子抬他一个四仰八叉坐着的男子,真是够无耻呀! 他们朝酒楼而去,一路上,这顶八抬大轿是让见者驻足,闻者跺脚。孔雀姿态慵懒地躺在轿中,目光透过三层薄纱往外瞧,恣意地欣赏路人甲乙丙面上的愤怒妒忌恨。 在经过麒麟路北时,一辆国辅府的轿子恰巧从巷里抬出,因为孔雀的轿子实在宽大,直接独挡路面,迫使对方不得不停下来,然后掀轿朝外望了一下。轿内是位大美人,只是蹙眉似是微恼中,但她见挡路的轿子竟由八个娇滴滴的美丽女子抬着,这架势是从未所闻的奢华狂傲,忍不住愕住,正寻思到底是谁,但见灏家的锦蓝世子都要骑马在旁,立即晓得轿中该是一位更大的人物! 这美人便姿态婀娜的走出轿,一肌一言尽态极妍,光芒四射的展示了何为天下第四美人!她先朝灏锦兰优雅地福身一拜,这才楚楚可怜的望着孔雀的轿子,既惶恐又无助的娇道:“小女子华淑荣无意间冲突了大人,还望恕罪。” 灏锦蓝见识过孔雀刻薄的一面,倒也有几分仗义,不愿华淑荣被欺负就道:“先生,九皇爷想必也等急了,我们快点走吧。” “大美人在前,本门主哪里舍得走了?”大轿传出一声颠倒雌雄的轻笑。 华淑荣暗暗抬头望着轿内的人,只见他撩开轿纱的手指白皙如玉明显是养尊处优,而袖口刺纹精致霸气,臂弯布料虽低调却是极尽奢华,然后……一张莹润如玉的下巴,一张银白泛光的面具。此人摇着栩栩如生的孔雀羽扇,俯瞰而下,似笑非笑,一身气态丝毫不逊于当朝熙太子! 华淑荣看得甚是欣喜,也甚是紧张,连忙娇羞地低头。 孔雀微笑,笑得意义不明,因为——“本门主等的就是你了,华大小姐。” 028章 套中套 华淑荣不明所以却娇羞的看着他,“大人何出此言?” 灏锦蓝侧脸在旁,嘴角撇道:“先生,我们该走啦。” 孔雀不以为然的问道:“华大美人从这边出来,莫非是从孙太师那便离开?” 华淑荣闻言面色微变。 ——是的,太师傅的大小姐孙倩柔五日后庆祝生辰,按照往年惯例自是在府中设宴,因孙太师高风亮节清廉有佳,而孙倩容亦是远近驰名的大才女,故而能被孙府邀请是一种高雅的象征。 ——她与孙倩柔鲜少交集,但中间有一个礼部尚书家的谢兰缇。谢兰提与孙倩柔交情甚好,每年都会提前到孙府协助宴会的布置。今年谢兰提与华淑荣略有交情,就邀了她一同去太师府帮忙,可谁知孙倩容竟对她不冷不热,气氛甚是尴尬,就连谢兰提都自知尴尬,只能找理由提前而散。 ——她愤恨地感觉到国辅府的小姐在众人眼中,就等同于跳梁小丑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道,都是华水苏那个蠢货!都是华锦媗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兄妹。 灏锦兰还在嘀咕着“先生我们该走啦”,蓦然撞见华淑荣那凶狠的眼神,登时吓住。 孔雀笑道:“九皇爷邀我们赏乐切磋,这文雅之事嘛……全城都知道华大美人可是女子中的音律大家,若是要赏乐又岂能少了华大美人呢?不知本门主是否有幸,邀请华大小姐到酒楼助阵。” 本门主?这人莫非就是前阵子名声大噪的惊魂门总门主——孔雀?华淑荣甚是惊诧,他看似非常钟意自己的美貌,也是,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她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美人。只是她又有些迟疑刚刚在太师府所受的冷淡,唯恐这该不会又是…… 孔雀又道:“本门主相信九皇爷、秦公子、红公子、盛大将军等,都会万分荣幸。” “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华淑荣当即低手嫣然含笑。 孔雀笑:“甚好。请吧……” ** 被九皇爷包下的那栋酒楼,倚江而伴,此刻楼外人满堆亦堆满人。 当八个娇滴滴的女子抬着四仰八叉的孔雀出现时,酒楼外的人群骚动了。人潮逐渐围拢到轿子左右,拥堵的男女老少争相探头往轿子里看,而当孔雀挑起绣帘一角,终于——就连矜持未嫁的少女都掩嘴惊叫。酒楼内受邀的人,也纷纷诧异地倚窗而探到底是何事? 孔雀掀帘而出,众人瞩目中,迎面吹来一阵细风——拂起剪水衣袂乱入风中,好似将他裹进一团白雾中。翩若惊鸿,冠世风华!众人望着他,脑海中油然浮现出这八个字,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此再也移不开视线。 秦挽一摇扇道:“这位惊魂门的总门主当真是不现则已一现惊人,单这一排场就足以让茶馆闲话七天了。” 九皇爷亲自从酒楼内走出来迎接,身旁站着艳国夫人常宝纹和江湖万事达向子瑜二人。他们更是千里迢迢的赶来,都只为了亲眼一睹当日那位美人的风采。可他们见只有孔雀一人时,眼神略是遗憾,但仍是拱手恭迎。 “九皇爷。”孔雀回礼,然后绅士的邀请华淑荣下轿,这一举措——让女子们纷纷嫉恨的尖叫,而华淑荣更是受宠若惊的咯噔了一下,瞬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甚是娇羞地点了下头,在孔雀屈尊降贵的搀扶中,婀娜下轿。 孔雀眼角余光随意睨入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某位女扮男装的公主后,面具下裸露的光滑下巴,往上一扬。 酒楼内的盛悦心忍不住嘀咕道:“这孔雀该不是相中国辅府的大小姐吧?啥眼光……” 唐宜光在旁默默听着,笑而不语。 九皇爷带着孔雀他们上二楼,唐宜光、红玺玉、盛飞銮、梅文俊等人也起身行礼,当孔雀看到赫连雪也静立其中时,并无意外,因为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少得了他呀? “先生。”赫连雪拱手行了一礼。 众人入座,九皇爷右侧原本特意留了两个空位给孔雀和美人,但美人没来,这空位给了华淑荣倒也刚刚好。反正这位九皇爷素来心胸宽,况且对人不对事,宫宴的事就没放在心上。落座时,孔雀挨着九皇爷,华淑荣则在孔雀与唐宜光之间。 楼里楼外望着楼上的这几位非富即贵的人物,都是俊男美女,当真是赏心悦目。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道:“这艳国夫人常宝纹果真是美艳至极呀,难怪名列美人榜第二,果真比这华大小姐美了几分。” “哎,这艳国夫人不是说自屈第三了吗?原本以为今日能见到那第二美人呀,可惜又没来!” “但这常宝纹再美也还是改变不了青楼出身,哪能与名门闺秀的华大小姐相比?” 人群议论道,封应蓉忽地嗤笑:“可轮身份,这华淑荣能跟本公……当今三公主相提并论吗?” 有人哼道:“这三公主除了投胎技术好,还真没有什么能跟这华大小姐比?人家华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娴淑,美貌更是天下皆知,榜上有名,这三公主有什么?!” 封应蓉身边女扮男装的宫女,见封应蓉眉头一横,赶紧道:“放肆!三公主也是美人榜上有名,且精通武艺,还……” “还什么?这十大美人的榜单早没她的名次了!还精通武艺,哼,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别人挨打不就是怕她动不动就砍人头的公主身份吗?”路人甲乙丙越说越鄙夷,只叫封应蓉拳头攥得咯吱响,忍不住就要开口株连九族时,人群忽然纷纷往酒楼内挤,她便被踉跄地也往里面推。 酒楼内,九皇爷已命人将一楼桌椅布置好,摆上自己从全国各处寻来的乐器。乐器都是一等一的好,但乐器再好也得遇上合适的主人才能发挥到最美妙。 这次旁观者赏乐,参与者则是比乐,由九皇爷他们当场命题,若有兴趣者可选择得心易手的乐器应景而奏,若是奏得好,这乐器便赠其人。 三条白如雪的布幅垂在酒楼半空中,九皇爷望着两侧,笑道:“这第一条题,不知由谁来命?” 众人均是谦让,秦挽一拱手而出,潇洒的道:“那我便来抛砖引玉了。” 两名侍卫顿时抬出一张备好笔墨纸砚的案桌。 秦挽一上前执起狼嚎,思考半刻,勾唇笑得好不倜傥,然后跃身而起,犹如蛟龙盘旋在第一条空幅前,然后落笔飞速,一气呵成,“风花雪月”四字跃然布上,笔风潇洒飘逸,字如其人的风流。 九皇爷大笑应景,满堂亦是喝彩。然后又五人自告奋勇地想较量,然后挑选自己最是擅长的乐器演奏,分别是一扬琴一瑶琴一长笛一短萧一琵琶。 五人皆是小有名气的乐师,若是各自独奏定是五首妙曲,但此刻五个乐声齐声迸发顿是嘈杂无比,乱得众人皱眉捂耳,但五人中定是有强有弱,一曲琵琶以高超技艺渐渐从中突出,其他四人逐渐感觉到弹奏琵琶之人的造诣在自己身上,手中拨弄弦乐之声便渐渐弱了些,到最后琵琶为主旋律,其他四人甘为配角,以和谐悦耳的《高山流水》结尾,令人惊叹不已。 第一曲较量作罢,众人赞叹不已。五位乐视起身谢礼,其中四人又朝抱着琵琶的那人深深一鞠躬,自叹技不如人。九皇爷大笑,这曲子瑶山千年古木做的琵琶就送出去了。 因第一题已由秦挽一抛砖引玉了,轮到第二题时便有好几人互不承让的要出,九皇爷正迟疑地该由谁来出题时,忽地听见孔雀问了唐宜光一句,“宜光皇子,不知你们唐国乐斗是何种斗法?” 不待唐宜光回答,九皇爷顿时灵光乍现,忘了这一位风头正起的唐国皇子,便力邀唐宜光出题。唐宜光谦虚的说怎当得起,九皇爷便说担当而起,两人你谦我让间,唐宜光便却之不恭的站起身。 他不似秦挽一那般惊艳亮相,而是站在二楼高台,先是有礼有节的慢慢一鞠。这番风雅如兰的气度,让众人啧啧称赞。掩埋在人群中的封应蓉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再配合着四边高捧不已的赞美,便略是满意地哼了一下。——这一幕,被孔雀嗤笑的看在眼底。 赫连雪总是在旁细细观察孔雀的一言一行,虽然他看得见掩藏在这张面具下的眼睛晦暗难辨,但却猜不透到底是因何晦又因何暗!孔雀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与众不同的,如果说孔雀是他曾见过的人,但他从不曾记起有这样的人物! 唐宜光出题了,问题瞬间让人哗然,因为他的题目是不用乐器演奏。 “这……”众人略是迟疑。 “哈哈,宜光皇子这是刁难大家吗?”孔雀扬声笑道,端起茶盅到嘴边,细细的抿了一口。 唐宜光笑,用一副温和却不显弱的口吻答道:“并不。” “哦?” “乐即是声,自古便有。但这扬琴、瑶琴、笛箫等都是随着时间陆续被创造而来,但在这些乐器还未出现前,凡尘俗世的人又是以何产乐?先生,在下并无刁难之意,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倘若这题真是不妥,我收回便是。” “那就收回吧。”孔雀随口回道。 如此狂嚣无力的口气,当真是气炸无数爱乐者的心肺了,纷纷目斥九皇爷请的到底是什么人呀?!可孔雀若无其事地享受众人鄙夷的目光,嘴角依旧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相比之下,众人全倒向唐宜光,纷纷要求就此题,但又想不出如何做题,盛飞銮这位骑马上阵的大将军豁然站起,在九皇爷等人诧异的目光中,迈步走到栏杆前,眼角余光鄙夷地扫了狂妄的孔雀一眼,然后伸手趴在栏杆上,力度一轻一重,重复几次后甚有节奏。 有些人似有所悟,忽然拿起一根筷子一个碗轻轻敲着,也敲出了清脆的节奏,然后更多人纷纷动手制造声响,敲敲打打,乱七八糟却又似有节奏。 众人玩的不亦乐乎,听的人亦是看得好笑,唯有半场中旬就被众人默封最不受欢迎的——孔雀依旧嗤笑,口吐二字:“真吵。”仅二字,轻易浇灭众人兴奋的花火。九皇爷面子亦是挂不住了。 常宝纹笑意含讽:“先生如此藐视,莫非是心中自有丘壑,不如拿出来给大家见识如何?” “不如何。这烂题又不是本门主出的,本门主也懒得答。”孔雀撇嘴道。这话,饶是旁人都心生怒火,就连素来温和的唐宜光都忍不住直勾勾的望着孔雀,眸光略沉,显然也是不悦。 孔雀单手支着下颌,亦是调侃地回望,“宜光皇子,既然题是由你出的,不如给点像样的答案吧。” 两人对视,似有怒火飙升。 九皇爷想着好歹都是自己请来的客人,当真是怕了这个孔雀,便想着要打出来圆场,孰料唐宜光勾唇冷笑,“在下只是无意之举,但先生似是有意而为,只要先生别介意这题是由我出,这答亦是由我答,便好。” 孔雀轻摇羽扇还未作答,整个酒楼全都出声力挺唐宜光而去。 唐宜光便命人拿来十五个形状一致的白玉瓷杯,然后逐杯倒水,从左到右,杯中水高亦是从低到高。他拿着两根细长的银筷,顺着杯左滑到被后,声脆有韵,中间某声掠抖,便又加了点水,敲击几声后,他这才慢慢卷起袖口,对孔雀道:“那就请先生细听。” 然后银筷敲杯,手法极快,每个被轻敲的瓷杯就发出独特的声响,连串下来,亦是别致的好听。一曲敲击结束,乐声丝毫不逊于瑶琴之声,令众人称奇后齐声喝彩。 “宜光孩子,我挺你!”灏锦蓝更是毫无形象的起身拍章,然后话里有话的喊道:“看吧,人家宜光皇子敢出这题,自然不是子虚乌有,只是某些人少见多怪罢了。” “锦蓝!”九皇爷低声呵斥一句。 灏锦蓝毫无畏惧地瞪了孔雀一眼。 被大摔面子的孔雀仍是宠辱不惊的微笑,喝茶,动作从头到尾都未曾受其影响而停滞一下。道行高深的盛飞銮见状,反倒暗怔了一下,赫连雪亦是。面对整座酒楼几乎全都是看其笑话,孔雀还在笑,绽放出比任何人都要诡秘梦寐的笑。 封应蓉原本就嫉恨画眉舫的人,但想不到唐宜光居然能回击让孔雀落了一个大面子,更是满意的笑。 前面两题都是出的极巧,到这最后压轴一题就必须更是巧上加巧了,这回,众人又是静而不语,九皇爷原本早备好的题目亦是拿不出手,就只能再度求助唐宜光。唐宜光道自己已出过题,但前面两道都是男子出题,这第三题就交由女子可好? 九皇爷抚掌当然说好。他环顾身边的女子,就只有华淑荣、常宝纹、盛悦心三人,倘若是——“那位华七小姐来了便好。”难得最不正经的秦挽一讲了一句非常正经的话。九皇爷本也向这位华七小姐递了请帖,但据说她身体娇弱又卧病在床,只能惋惜了。 盛悦心自知粗人,千挑万选也不会选她七窍不通的“女汉子”出题。而常宝纹上回只见了那画眉舫的红衣女子一次就愿自降排名,足见其心豁达。唯有华淑荣暗是恼怒,心中唾骂华锦媗一声贱人数万次! 孔雀只觉得鼻痒,幽幽瞟向面色略是挂不住的华淑荣,“不如这第三题,就由华大小姐出吧。” 华淑荣惊喜地一愣。 盛悦心不争,常宝纹也不争,这种时候只要谁开口出一句,基本上就定了谁。 华淑荣还是别扭的谦虚几句,但孔雀就伸着手就要作势去拉她,这副无力的模样——让唐宜光登时起身走来,恰巧挡在孔雀的爪前,只见他彬彬有礼的笑道:“那就请华大小姐出题吧。大家就图赏一曲而已,高兴便好。” 华淑荣难耐心中惊喜,敛手称是,十分温婉动人。然后就在整座酒楼殷殷期盼中,姿态甚优雅的起身,又在唐宜光的谦礼中,两人并肩走到栏杆前,居高临下,站在楼里楼外最甚瞩目之处。 虽然二楼的人皆知唐宜光是为护花才起身特邀华淑荣出列,但楼下的人不知——他们就只看到这两人宛若春雨霏霏,丽影成双,甚是珠联璧合。 今日备受打击与屈辱的封应蓉,面色黑如炭:好你个唐宜光,拒绝本公主的邀请难道是看上了华淑荣?想到这,她再也呆不下去,顿时拂袖挤出人群,杀气腾腾的摆驾回宫。 ——终于走了。孔雀拂袖一拜,这歪躺的姿态总算端的好看了几分。 华淑荣倒也真是想不出有何妙题,便出了一个接龙续曲的题目。这题虽不如前两道有趣,但也不算失礼。有人便出来选了一拉二胡,起了一段悠远流传的头,声音惨惨戚戚甚是凄凉,一声欢快的笛横插其中,是常宝纹亲自起身吹笛,乐曲新颖好听,既能顺着二胡尾音成一曲,但意境更是高远。 众人只闻得这笛声甚好,有人蠢蠢欲动的盘腿做到七弦琴面前,十指弹拨,及时插入常宝纹的笛声,另续一章。如此来往,不断有人插入,有人退出——众人是摇头换耳的赏析,倒是孔雀困乏的打了个哈欠,喃喃嘀咕了一声:“没玩没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赫连雪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傲慢自负又惹人嫌的角色,便道:“只要自认有更好的乐章,便有人不断续尾,如果先生实在不耐烦了,不如一展身手让别人续不了尾?” 孔雀故意听不出其中的不屑意味,拍手道:“此举甚好。”然后搭着哈欠缓缓起身,走到栏杆前翻身一坐,姿态慵懒却甚是好看,在众人不甚看好的目光中,他环顾一楼,缓缓抬起戴着银丝手套的指掌……一片绿叶蓦然从窗外飞射进来,稳稳落入他摊开的手心中。 众人惊得眸光一颤。赫连雪更是惊得坐不住了,这是什么招? 孔雀将绿叶放在唇边,轻轻一抿,轻佻愉悦的声音随之跃起。那清亮悠远的声音,如笛如箫,入耳不由得心神一静,洗尽尘俗,而曲调宛若大海骇浪,又似万壑风生,宛若包容天下…… 各种鄙夷嗤笑不由得静止下去。九皇爷听得这声与那红衣美人的笛声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孔雀曲中格局,却远远在那美人之上! 孔雀细眼微合,唇角漫延,半张流云辉月般潋滟的容颜上绽出一丝嗤笑。假若他就这番静静的模样——令许多女子的心砰砰乱跳,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从他接了上一人的曲尾后,没有人有勇气来续他的章乐,都屏息聆听直到这个章乐渐渐消止,画上尾声。 孔雀拂袖掩口鼻,状似困乏的哈欠连连,然后朝九皇爷说道:“困了,九皇爷,咱日后再叙。” 九皇爷顿了下,冲着他刚刚吹的一曲,所有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孔雀着墨似的看着华淑荣,遗憾道:“本门主理应亲自送华大美人回家才是,但实在是困,这日晒久了就会困乏。既然宜光皇子如此怜香惜玉,就帮本座送华大美人一趟吧。”然后就摆了摆手,伸着懒腰走下楼去,走向八位娇滴滴美人抬的轿子。 而回到宫中的封应蓉,怒得摔了寝宫所有赏赐的宝贝,咬牙切齿地抓着那条毒辣的蛇鞭,狞笑道:“去!马上把华淑荣给我带来!” 029章 坐看绿茶斗白莲花 华淑荣才刚回到府中,扬眉尚未吐气,宫里就派人来接她,说是三公主想死她了。她不敢耽误就急忙入宫,发现封应蓉的寝宫摆设全换了。一时误以为是皇帝又有重赏,她便羡慕道:“公主,帝后对你真好。” “那是自然。”封应蓉似笑非笑,“恐怕天底下也唯有父皇母后不会欺骗本公主,不像某些人将本公主当猴子耍。你说是吧,淑荣?” 华淑荣听出其话有话,遂试探笑道:“公主此话是何意?莫非是谁胆大包天,欺负了公主不成?” “没什么意思,只是略有感慨而已。”封应蓉说着邀请华淑荣坐下,随口叹了一句:“还不是最近母后催我成亲之事,被催得着急了。” 华淑荣闻言便松了口气,跟以为那番姐妹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公主好。” “自然。只是婚宴乃人生大事,突然间就要成双成三,免不了心中忐忑不安。不如你来给我出出主意吧——”封应蓉暗中瞟着华淑荣的面色,故作轻松与着急,拉长了声音娇笑道:“你觉得闵敬明如何?” 华淑荣道:“据传他忠厚耿直,相貌亦是正气,相当不错。” 封应蓉笑:“可我怎么听说他是就是个老实疙瘩,不懂情趣的人呢?” 华淑荣不以为意:“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有些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我就觉得好。” 封应蓉勾唇:“那华凤池如何?虽说你我常往来,但我还真不知道其底细。” 华淑荣眼神微变,这一变没能逃过封应蓉紧盯已久的法眼。 华淑荣道,“我这五弟上战场倒是所向披靡,但我当公主是好姐妹,不得不说实话——”她动情地伸手捧起封应蓉的手,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他杀敌太多,戾气太重,在家屡屡顶撞父亲,欺压姨娘与姐妹,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要不然这些年为何身边毫无女眷?” 封应蓉讥讽的挑眉:“可看他对同母所生的胞妹极尽宠爱,有求必应,不大像是你说的这番铁石心肠。” 华淑荣忙道:“那也只对华锦媗一人而已,其他人包括我们这些嫡亲在内,对他来说全都是外人!公主,你切勿受其所惑,否则日后可是要过苦日子的。” 华淑荣心有存私,因为她怕华凤池再扶摇直上终究有一日会反蚀了国辅府的地位!但她这私心在封应蓉眼里看来,倒是别有用意了——“那唐宜光如何?” 华淑荣与唐宜光也是今日才略有接触,但狂嚣的孔雀引走了她太多的注意,故而并未细察唐宜光,倒是如实说了:“虽说他是唐国皇子,但他此番选婿,行头寒酸,武功文采亦是一般,不怎样。” 只是这话听在封应蓉耳中变酵了,她暗中哼笑,眼底隐有怒气:“假如他真不怎样,那九皇爷和孟思远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人怎么都特别欣赏他?你说他寒酸,哪里寒酸了?” 可惜华淑荣还听不出封应蓉的话里藏刺,皱眉轻笑:“他千里迢迢从唐国赶到弘阳城,身边随从不过数十人,衣食住行均在驿站,跟萧国侯爷那排场比,当然寒酸。那些才气,言过其实了。” ——的确! 唐宜光如今的名声都是孔雀暗中按捏,在封应蓉这边被捧得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在华淑荣那边就刻意践踏了。两面消息不对称,自然……封应蓉冷笑:“以讹传讹?那淑荣呀,你这不是连自己这才女的名声也损了吗?” 华淑荣微微有些意外,但仍缺心眼的打趣道:“公主,难道你觉得你的名气也是传讹吗?”原本就是平日里的笑话,但偏偏就与封应蓉今日“所听所见”狠狠糅合,然后星星之火撩起封应蓉的大怒。她脸色微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在你眼中就只有萧曜那种货色才配得上本公主吗?” 当封应蓉拿出“本公主”的自称时,可见她已怒了。可消息不对称的华淑荣却自得道:“萧曜虽然略是风流,但轮身份轮家室与公主倒是匹配的,公主你何不——” “够了!你给我闭嘴!”华淑荣猛然间爆吼了一句,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吓得跪地磕头。华淑荣也愣住,连忙也要起身跪地,却被封应蓉死劲地钳住双臂。华淑荣神情一呆,终于明白封应蓉是动了真怒。 封应蓉讽刺笑道:“华淑荣,我母后赞誉有加的人到你这里统统变得很不怎样,反倒是三番四次被鄙夷的萧曜,你却是赞誉有加呀……我的好姐妹,你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呀?” 华淑荣浑身冷汗潺潺,忙道:“求三公主恕罪。我、我只是有口无心而已,公主明鉴!” “本公主确实明鉴,刚刚都提醒你了本公主的婚姻乃大事,问你话,你还敢有口无心,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人?”封应蓉怒的扬手甩了华淑荣一巴掌,手中的蛇鞭更是狂甩而去,痛得华淑荣嘶哑尖利的朝外跑。 封应蓉顿时冲上去拽住她的头发往后拽,“好你个华淑荣,本公主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还敢算计本公主?黑白颠倒乱讲!” 华淑荣以为她是因自己说了华凤池坏话,边挣扎边赔罪道:“公主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但封应蓉一听满眼更是骇人的目光:“哼,终于承认你别有居心了?难得本公主看上了唐宜光,你当着本公主的面三番四次说他不好,私底下却眼巴巴的黏着他,哼,华淑荣,你这是要跟本公主抢男人了?”女人呀,一旦有人争抢才显示出危机感呀。 “三公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华淑荣哭喊道,可封应蓉根本听不下去,直接对她拳打脚踢,可怜细皮嫩肉的华淑荣实在抵挡不住了,又哭又叫道:“快来人呀!公主疯了,快救我!” 宫女们看着封应蓉拿着鞭子狂抽华淑荣,上前拦架却被抽中几鞭只能疼得后退,有人赶紧跑去禀告皇后,然后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华淑荣这位素来端庄的大小姐被打的衣衫破乱,披头散发,然后也怒得抓起旁边的花瓶砸向封应蓉的头颅,直接将封应蓉头皮砸出血了。 封应蓉摸着湿哒哒的额头,顿时怒得冲上去拽住华淑荣的衣衫,两巴掌狂扫,扫得她脸颊高高肿起。而华淑荣也急了,当下也拽住封应蓉的头发撕扯,抓着她的手臂乱咬,两个人扭打成团,异常凶狠。 燕皇后正与熙太子下棋,听说自家三妹宫内大乱,两人顿时匆忙赶来,一看见两个身份矜贵的女人厮打成团,打得比街边泼妇还要彪悍,就急忙命人将她们拉开。 两人的脸都被打肿打破,燕皇后一边命人叫太医,一边怒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封应蓉骂华淑荣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是个口蜜腹剑抢她男人的婊子。 到底是封应蓉和燕皇后乃母女,而心心念的熙太子也在场,华淑荣只能的哭喊着说封应蓉无中生有,伤她名节,说着就要撞墙以示清白。 燕皇后自是赶紧命人拉住华淑荣,华淑荣便楚楚可怜的望着熙太子乞求怜悯,只是她平四那惊艳四方的第四美人相貌都未能打动这位熙太子,如今鼻青脸肿就是一个疯婆子,这番讨怜的姿态反倒让熙太子越发冷眼。 封应蓉以往知道华淑荣对自家皇兄心有所属,还曾经不管不顾熙太子硬是撮合几次,如今见华淑荣妄图向熙太子乞怜,顿时呸了一声大骂“贱人,现在还要勾引男人”,骂的华淑荣连滚带爬的赶紧逃出去。 熙太子也不屑去追,只是与自家母后甚是头疼的看着封应蓉。堂堂公主,此等举止实在是丢进皇家颜面。 燕皇后呵斥封应蓉跪下,道清事实。 封应蓉哭道:“母后,我真是瞎了眼才跟华淑荣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她口服蜜饯,两面三刀,难怪皇兄对她屡看不上。我好不容易想召唐宜光进宫一趟,但她就勾引了唐宜光跑去那个酒楼斗乐。我就召她进宫想试探她到底想如何,哪知她说华凤池铁石心肠,说唐宜光寒酸,反倒是逍遥那些歪瓜裂枣就直夸跟我匹配。她不安好心,企图坏我姻缘,我能不生气吗?” 燕皇后皱眉:“华淑荣果真这样收了?” 熙太子闭了眼睛在旁笑道:“华凤池是她的五弟,朝廷从未有人说他不好,反倒她自己损成这番?” “就是!”封应蓉摸着疼痛的额头答道,然后拿起镜子看,发现自己额头被砸出血了,赶紧喊着太医说怕破相。燕皇后赶紧说太医马上就到,熙太子在旁冷冷笑了一声,因为无论是华淑荣还是自家这个三皇妹,都是丑人多作怪。 画眉舫。 唐宜光一听说华淑荣和封应蓉因他而互撕的事,愣了好半天,直到孔雀沏茶递与他一杯,他才回神嗤笑了一声:“真没想到我在几天前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任人可欺的异国皇子,现在居然能让东圣国的三公主和国辅府的大小姐因我而起争持?” “封应蓉素来高高在这,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凡事她都觉得理所应当的想要就能要,一旦遭到拒绝,她才会又惊又怒,才能引起她的独占欲。”孔雀笑道,见唐宜光似是所悟地抬眼看自己,他续声道:“男人也是一样,得不到的才更想得到。” 唐宜光同感,“这些丑闻都被宫廷封锁了,也亏得大人才有能力知道。” 孔雀笑着递上一块玉佩,“这是瑶琅楼送出的玉牌,寥寥无几,有了它,堂堂唐国皇子又岂是寒酸?” ** 封应蓉在宫内修养,每天心惊胆战的盯着额头上那一块伤痕,直到它彻底消除毫无疤痕后,这才摔裂镜子,起身怒道:“查到唐宜光的行踪没有?” “回禀公主,已经查到了。”宫女们战战兢兢地看着此刻犹如地狱修罗的封应蓉。 封应蓉狞笑道:“好!华淑荣,你居然有胆弄伤本公主的脸,你想要的,本公主就偏偏不让你得到!来人,摆驾出宫!” 封应蓉出宫后,一只白鸽隔了半个时辰就落在凤池府中。华锦媗勾唇笑了一声,道:“甘蓝,派人婉转的告诉萧曜一声,封应蓉看上了唐宜光,他要没戏了。” 甘蓝点头,倏然消失不见。 一顶王宫大轿抬着精心装扮过的封应蓉,走到街道上,行人纷纷回避。可走了一会儿,封应蓉还没见到出街游逛的唐宜光,反倒被萧曜撞上了。萧曜自从上回宫宴丢脸后,后面再进宫便屡屡被拒。他到东圣国的目的就是娶封应蓉当驸马,若是连宫都进不了,还能当什么驸马?一听说封应蓉出宫了,就赶紧追来。 如今封应蓉对萧曜印象甚差,连话都懒得说就命轿子继续走,这萧曜变了面色,但仍是死皮赖脸的跟在轿子旁。 远远地终于看到一顶轿子,随行出宫的宫女顿时喊道:“公主,是宜光皇子呀!” 封应蓉顿时敛容整装。轿子与马车相向而行时不得不停下,那宫女便装模作样的怒斥一声:“何人竟敢挡当今公主的轿?” 轿内的封应蓉故作埋怨出声:“小巧,这路就这点宽,兴许是我们挡了人家的道。” 宫女顿时附和的娇声软道:“公主,就属你心善。好吧好吧,我们让道行了吧。”说着,就让轿子给对方马车让路。 马车内的唐宜光听得冷笑连连,但他亦是敛容的走出马车致歉,顺了封应蓉所想,来了一段巧撞的邂逅。两人各怀目的的浅聊几句,看似投机,唐宜光便说自己对东圣国人生地不熟,恰巧今日有空便想逛逛,邀了封应蓉一起。 两人各自撇下轿子和马车,仅带一两名随从,然后相伴而行。 封应蓉佯装文雅,内心甚是得意狂喜,可不一会儿,就又被死缠烂打的萧曜追上了。萧曜见封应蓉当真是对唐宜光有意,忍不住出口讽刺唐宜光甚是寒酸,要站三公主身边穿得是什么破烂衣衫?就一身素衣一块破玉,与自己这身金丝滚边的锦缎和纯金玉佩相比,实在寒酸。 唐宜光笑而不语,一身气度落在封应蓉眼中,自然赢了萧曜的得意。 她看着穿金戴银自诩风光的萧曜,再看着唐宜光虽是一身紫色直缀的素衫和一块白玉,但这料子她认得——是进贡皇室的缎子中最低调奢华的梵木丝,每年仅有三匹,比当初赏赐华锦媗的蚕丝缎还要贵重。这三匹也只有当今皇上和熙太子可享用。而这玉佩朴实无华,但玉色纯白至净,上面,上面竟然有瑶琅楼的花纹! 封应蓉见唐宜光明显不屑于萧曜攀谈,与自己不谋而同,登时对他更是青睐几分。 唐宜光不介意萧曜同行,但华淑荣介意却还得端着,于是三人并肩而行,期间萧曜屡次想当着封应蓉的侮辱唐宜光,却不料皆被唐宜光不动声色的反击,到头来,封应蓉看着唐宜光是两眼动人,望着萧曜是怒火。 ——华锦媗呆在府中听着甘蓝回禀那三人的事。无聊了,她就让甘蓝复述萧曜的话,这种草包自诩甚高故而言行举止皆是笑话,闷了就听听看,也还是可笑的好玩。 ——江一白忽然又收到一只飞鸽,一连串数字密文才刚念完,尚未解析,就见华锦媗就幸灾乐祸的咪起眼,道:“华淑荣也出门了。”唐宜光、封应蓉、萧曜、华淑荣,这四人凑一块,马吊一桌够了,这戏也能上了。 当晚,封应蓉回宫后,满眼血红暴戾,只要回想起华淑荣刻意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又故作楚楚可怜的要走,姿态扭捏的摔在地上勾引唐宜光和萧曜去搀扶,她就恨不得掐死这只狐狸精。 哼,华淑荣,你这么喜欢勾引男人的,本公主就如你所愿,给你一堆男人,满足你了! 封应蓉嗜血一笑。 030章 秋猎阴谋,圣香乱入 三日后,就是王城的秋冬狩猎。。しw0。 按照东圣国律令:春天为百兽交配怀孕之期,禁猎;夏为幼畜出生哺乳之期,禁猎;秋冬时,幼兽已可脱离生母自立,才准行猎。 “这律令很人情化呀,东圣国之所以强盛自然有其道理。”说这话时,秦彩青和陆思媛都穿着一身行动敏捷的骑马装,身形凹凸有致甚是俏丽,唯有华锦媗依旧穿着绿衣裙,娴静灵动。 她们站在土坡上眺望着赛马场,开阔的草场上飘满了彩条丝幡,数不尽的高头神驹扬蹄飞踏,极致清俊。远处尘烟滚滚,是数十匹赛马飞驰而归,马上都是英姿煞爽的男男女女。再远处,则是森焱翠绿的深林。 碧空无痕,草绿云白。 草场上赛马嘶鸣,人声鼎沸。陆思媛和秦彩青是看得心痒痒的,华锦媗便体贴说身边还有甘蓝陪着无妨,两人便急忙翻身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甘蓝扶着她缓缓朝大本营走去,疑道:“小姐,今日场合这么多人,封应蓉真会出手?” “封应蓉心狠手辣,如今心底可是恨死了华淑荣,华淑荣心知肚明所以一直都在躲,可这秋猎是躲不过的。封应蓉好不容易逮住这次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呢?”华锦媗轻浅含笑,偏过头睨了甘蓝一眼,“所以昨晚,封应蓉就派人出宫买了春梦无痕。” “什么是春梦无痕?”甘蓝无知道。 华锦媗捏了捏她发髻,不怀好意道:“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回去问问一白?”甘蓝仍好学地点头,看得华锦媗暗自偷笑。 草场中央搭建着好几座四面通风的营帐,那里早有人侃侃而谈,华锦媗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恣意享受出自御厨之手的糕点。 虽说留在营帐内的也都是懒得折腾的老人家,但偏偏她还是被人一眼叫了出来——“小丫头,有功夫的就跑去深林狩猎,没功夫的则在那边看人赛马,你倒好,就只顾在这里偷吃?”孟思远笑道,然后指着自己面前比她多出的好几盘糕点,招呼她过来。 华锦媗便乐滋滋地过去坐下,与孟思远聊天的共有七位,可惜熟面孔就当初论文选择律法的那位吏部尚书林泽全。但其他人见华锦媗明眸皓齿灵气过人,而孟思远明显爱护,便笑着与她开趣了几句,惊觉她的知识渊博,便更是喜爱。 ** 当今皇帝常年练武,如今仍是壮年阶段,此刻早带着众多臣子驰骋深林,命熙太子负责掌控此处狩猎的方方面面。到底的未来储君,熙太子游刃有余的部署好秋猎防范,这才准备返回大本营中照顾剩下的人。 期间,一边想法设法躲避封应蓉追捕的华淑荣,一边仍是厚着脸皮屡屡要跟他说话装可怜,但熙太子实在是不胜其烦,就暗中派人通知封应蓉,没多久,华淑荣就如鼠见了猫急忙逃走。 熙太子来到大本营,那里坐着都是些三朝元老和当代宗师,因为上了点年纪,所以此趟秋猎纯当出来踏青闲聊,不去凑什么热闹。但令熙太子略感诧异的是一张青春稚嫩的脸也在其中,是华锦媗,她还挨着孟思远而坐,看样子甚得众人欢心。 “太子来了。”众人见状起身拜见,熙太子笑着回礼让大家赶紧坐下,自己也落座,位置刚巧与最受众人推崇的孟思远甚近,“看先生们聊得甚欢,本宫便禁不住来凑凑热闹,还望先生们别介意。” 孟思远他们对这位勤勉仁德的熙太子也甚是满意,遂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在聊些风土人情,熙太子便恭听,偶尔附和着笑了两三声,期间无意扫了华锦媗两次,发现她只顾着埋头吃食物,两耳不闻旁边事。 熙太子轻声笑道:“华七小姐很喜欢吃这些糕点吗?” 华锦媗道了声还好,但林泽全却打趣道:“太子,这句话我们刚才都挨个说了,这小丫头太能吃了,皇上额外赏给孟先生的两盘芙蓉糕,都喂她的肚子了。” 孟思远笑:“好啦,就你老打趣她!谁让咱们老了牙齿不好,这糕又太甜,这丫头喜欢就都给她吃了。” “我这不是怕她吃多了撑到?”林泽全依旧笑哈哈的调侃,但话甚是善。华锦媗忍不住嘀咕道才三盘哪那么容易撑?熙太子看着她清灵幼嫩的面庞,禁不住失笑,“才三盘?我那皇妹只吃三个都吓得说怕胖了。” 华锦媗闻言赶紧缩回手,却甚是不舍地看着桌面那几碟花红柳绿的菜点。 熙太子见她这番楚楚可怜模样,竟有些心疼了,“既然喜欢就多吃吧,本宫明日再派御厨做了送到你府上。”这声音便没有刚才的清明,反而有种放下戒备的慵懒,只因她还小,低沉的嗓音便有种醇厚温暖的感觉。 “真的?”华锦媗意外地抬起头,熙太子只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睛熠熠生辉,让人很是心动。 他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华锦媗忍不住满脸堆笑。 此时好不容易躲过封应蓉的华淑荣,偷偷潜到大本营这边,心想若是有孟思远他们在,封应蓉说什么也不敢当面对她如何。但她意外的发现熙太子也在,可看见他竟对华锦媗那贱人流露出几分宠爱,她就嫉恨的咬牙切齿。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在华锦媗这贱人身上?轮身份、相貌、才艺,华锦媗哪里比得上自己? 可熙太子还在主动关心华锦媗:“今日凤池将军怎么没陪你?” “五哥在校场练兵,抽不得空。” 原本以为熙太子待人都是一贯疏离冷淡,但他也会关心女人的时候?华淑荣嫉恨到面孔扭曲了,华锦媗眼角余光睨到了她,暗地谑笑了一声,然后赶紧低头攥着袖口不说话。 “怎么啦?”熙太子依旧温和道,忽地听见营外的脚步声,抬头看见华淑荣款款走了进来,眉头一皱——明白了。 “参见太子殿下,先生。”华淑荣福身拜了一下,然后看着坐在熙太子和孟思远中的华锦媗,掩嘴笑道:“就知道你贪吃会跑到这里来,总是这番不知检点闹笑话,日后还有什么婆家敢要你呀?” 明眼人听着只会以为是姐妹们之间的调侃,但林泽全却道:“我听说小丫头前日上门提亲求婚的人太多,都吓得躲起来了,所以这个就无需华大小姐担心了,华大小姐担心的该是自己才对吧?” 林泽全话里颇是讽刺,熙太子一时不明他怎么针对起华淑荣?但见孟思远微微闭着眼,也是对华淑荣无甚至好感。 华淑荣面色不佳的讪笑:“多谢林大人的关心。”然后就径自走到华锦媗身边准备坐下,可华锦媗坐在孟思远和熙太子中间,本就是额外添了一位,现在再挤就没位置了。 华锦媗见她仍要挤,意图太明显,就自觉往孟思远这边退,让华淑荣终于挤着坐下了。后面的甘蓝看得翻白眼,孟思远他们亦是皱眉,可华淑荣如今有种狗急跳墙的感觉,当下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赶紧抱住熙太子的“大腿”,可惜适得其反——熙太子是冷淡到接近无视。 华锦媗依旧低头,暗地朝身后的甘蓝飞了一记眼色。甘蓝便悄悄退去,没多久,一身骑士装甚是英俊潇洒的唐宜光就出现大本营中。 华淑荣看着唐宜光出现,惊恐地颤了一下,就怕封应蓉……可下一刻,她重重一咳,因为封应蓉就紧随唐宜光走进来了,然后情敌相见眼分红——封应蓉满眼暴戾的盯住自己!华锦媗良心大作的给华淑荣倒了一杯水压压惊,可华淑荣一口咽不下去就呛得满脸通红,呛得两眼水汪汪怪可怜的模样,使得唐宜光忍不住上前询问。 这一问,火上浇油,封应蓉面黑得像块炭。 封应蓉温柔地狞笑道:“怎么每次宜光皇子出现了,淑荣你不是摔跤就是咳嗽呢?这回咳得这么厉害,莫非是身体抱恙,我带你去看看太医吧。”说着,就伸手来拉华淑荣。 华淑荣吓得眼泪直转,她急忙抓住熙太子的衣角急切道:“太子!” 可熙太子不为所动,淡道:“华大小姐,既然咳得如此厉害就去看看太医吧。” 华淑荣瞬间面如死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一旦发怒是何德行,自己与他相识多年好歹有点情意在,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封应蓉抓走呢?——若是熙太子晓得她心中有此感想,定是哼笑自作多情,可他不屑知晓。 华淑荣赶紧找理由加速离开。封应蓉这回却没急着追,只是慢条斯理的插入众人聊天,约莫半个时辰多才离开。 华锦媗瞟见营外被侍卫悄悄拖远的华淑荣,懒懒地喝了一杯茶。刚刚离而又返的甘蓝,再度悄悄走开。 吃饱喝足后,华锦媗便起身告辞,出去走走好作消化。 草场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将,部署甚是严密。 华锦媗听见赛马场那边传来鼎沸人声,实在热闹,就匆匆挤过去看,没走三步,就瞄到赛马场中央有一个高挑的红衣少年,满头长发用一条黑色丝带挽在脑后,脸上带着邪邪的谑笑,即便高手如云,场内设有重重障碍,他依旧轻易地脱颖而出,三番四次拔走胜利的锦旗。 “想不到他还挺厉害的?”华锦媗轻笑道。 凉风自身后传来,吹得她身上的环佩叮咚相击,清脆激越,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自远处缓缓走向她,然后婆罗花的香味也紧跟着散开。一瞬间,华锦媗蓦然转身,视线中凝固了一双内敛的眸,眸中寒光数点,清冷光辉。那人眉峰微挑,唇边溢出一丝薄笑:“凤金猊就真得有那么好?”衣衫锦绣,面貌俊美无俦,可神态间隐隐可见的孤高冷酷,昭其深不可测。 华锦媗含笑的行礼,“圣香少爷。”然后眼珠暗中乱转,思考着如何逃遁。 李圣香走近,只负手立在她面前,然后极为缓慢的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脸,“这里与赛马场形成逆风之势,即便你大喊出声,那边人声鼎沸,凤金猊也是听不见的。” “您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我干嘛一见到你就要吓得大喊?”华锦媗回道,但他靠得实在太近,就悄悄往后退。 李圣香嘴角上扬,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知道就好。”然后伸手握起她的手,吓得华锦媗急忙甩手,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摁紧了。 华锦媗忙道:“圣香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李圣香闻所未闻,只是另一只手伸到她脖颈间,食指一勾就勾出那串黄金锁。 这串锁上雕刻的赤炎花纹太标志性了,为了避免麻烦,华锦媗都是藏在里衣戴着,久而久之,这锁便有了体温的暖香。 李圣香攥着锁,直到自己冰冷指掌吸尽锁的温暖,才道:“我不喜欢你戴这串锁,你也说你不喜欢,我已经命人找到最好的开锁匠,现在就带你回相国府拆掉它。我们走吧。”然后牵着浑身僵硬的华锦媗朝某处走去。 一路有人见了此情此景,慌忙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喊着“圣香少爷”,低着头不敢抬眼,却是偷眼看来。 华锦媗被他硬牵着往前走,四处搜寻有没有熟人救命,可一点点地被他强拉出草场巡营的范围,她终于急着往后退。 李圣香连忙扣着她不放,两人挣扎间,他突然嘶哑吼道:“华锦媗,你骗我,你明明说你不怕我的!所有人都可以怕我,但我不许你怕我!”他强行拖着她朝马车走去,其他人要过来帮忙,却被他吼着一句“别碰她”吓得原地不动。 他说得对,几乎是所有人都怕他!可华锦媗不怕李圣香,她怕相国府和李相国呀! 马蹄声从后将近,李圣香忽然喊道,“把她给我带走!”就将华锦媗推上了马车。 031章 阴谋,两小无猜的宣爱 “……还活着。︾樂︾文︾小︾说|【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真庆幸她及时用手撑住车栏,稳住重心,可是——“我的脚扭了。” 凤金猊便扶着华锦媗从车里爬出来,她虽然摔得狼狈,却表现得坦然。他满以为她会呲牙咧嘴的大喊,这时倒是出乎意料了。他将她扶到旁边坐着,然后抓起她扭伤的脚,直接将她的鞋袜给脱下来。她的脚趾因为常年不见光日,所以很白,又圆圆的挺可爱。` 凤金猊经验丰富的摸出伤是扭在脚腕上,就将内力趋向掌心轻轻揉捏,道:“原来你身上比你脸还白,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皮肤这么白,摸起来好像丝绸一样光滑。” 华锦媗闻言顿时将脚缩了回来,手中颤抖地指向他:“流氓,你什么时候看过我身上的皮肤?” 凤金猊捏了捏额头,又扯回她扭伤的脚,眼目呲裂:“你三观不正,别往本世子身上栽!我说的是你脚比你这脸好看多了。别乱动……你敢踢我?你再踢?……都叫你别乱动,要不然伤筋动骨就够你躺床三个月!” 华锦媗气翻了,寻思着哪里有东西可以狠狠砸死他! 凤金猊见揉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先站起来走走。华锦媗直接穿回鞋袜就扭头朝猎场走去,凤金猊看着她这动如脱兔的状态,心想无碍了,就几步追上去直接提着她的后领将她往马儿那边拖。 “凤金猊,你做什么?!混蛋!王八蛋!”华锦媗七手八脚地捶打着他,却一点用都没有。凤金猊这两只手胳膊是如同铁打的,丝毫不动,提着她就跟提着小鸡似的。啊呸,谁是小鸡呀?! 凤金猊直接将她横挂在马背伤,然后翻身跃上去,一手压住她急于翻起的背,一手拽起缰绳趋马前进。 华锦媗横趴着再受颠簸,那几盘糕点没在那辆马车上吐出来,此刻终于涌上喉咙全部呕出来了……林泽全说得对,吃太多会撑呀!凤金猊皱眉,赶紧抓着她凌空翻了两圈后就落地,但就这两圈——华锦媗直接吐到凤金猊身上了! 咔擦!凤金猊脑海深处有根弦断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华锦媗一见他胸前衣衫全部遭殃了,第一反应是捧腹大笑,然后在凤金猊怒发冲冠即将爆发之际,顿时识相地掩嘴不语,讪讪笑道:“凤大少爷慷慨大方,应该不会跟小女子一般计较吧?” “你……本世子现在还非要跟你计较!”凤金猊提高了音量,直接提着华锦媗朝深林某处走去。 “凤金猊,你拉我进树林干嘛?!”华锦媗说的花容失色,凤金猊听的心肝脾肺痛。他都还没做什么就吓成这样,要是真做了什么她又能怎样? 凤金猊拖着她走了一盏茶功夫,然后就听到潺潺流水声。没多久,一条清河就出现在眼前。水天一碧,开阔处绵延不见尽头,几丛芦蒿漂浮在水面上,沿着山涧流下的泉水叮咚跳跃。 凤金猊松开了她,径自走到河边闷闷地清洗身上的呕吐物。 华锦媗也禁不住欢喜的跑到河流上方玩水,直接脱掉了脚上的绣花鞋踩进水中,“好舒服啊!凤金猊,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河的?” “这猎场我小时候每年都来,当然知道。”凤金猊好不容易搓净衣衫,刚要伸手喝水,却发现华锦媗在上游……洗脚! “华锦媗!”他恼怒地追上去,华锦媗吓得拎起裙角赶紧边跑边说,“这回我发誓真不是故意的。”两人顺着水岸追赶,踏起许多水花。 碧水四溅,云淡风轻,那些溅起的水珠在日光照样中闪烁光辉。华锦媗拖着湿透的裙裾还是被凤金猊逮住了,额头接连受击,忍不住奋起舀着河水泼向凤金猊。 凤金猊也回泼,两人渐渐嬉闹成团。蓦然,他面色一变,拉住华锦媗道:“等等!树林里面有怪声音!” 华锦媗愣住,可听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舀着水又要继续复仇。 “……还有女人的喊声?!”凤金猊皱眉止住她,凝神听了会儿,道:“华锦媗,你从现在开始给我闭嘴,不许说话,待会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否则我加倍跟你清算这拆锁的事!”然后拉着她回到岸上。 他们朝声源地走去,然后蹑手蹑脚的靠近某处灌木附近,一看之下,凤金猊情不自禁攥紧华锦媗的手。 灌木林中,华淑荣浑身衣衫都被剥落地扔到一边,整个身子暴露在日光下,面色嫣红,娇喘呻吟,被四个穿着侍卫服装的男子低声狞笑地压制住,然后喘息声与身体碰撞之声清晰可闻。 凤金猊面色瞬间变了,华锦媗吓得连忙伸手抱着他的臂弯。 四个男人并未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得意狞笑之下,越发肆意张狂,双手在华淑荣身上肆意乱摸,有个人只觉得这肌肤真是柔滑晶莹,就滴着口水拧了几下胡乱亲。 “我们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呀!”有个侍卫环住华淑荣的脖颈,垂涎地摸着这张嗅了春药而神志不清的脸,催促趴在华淑荣身上的人赶紧点! 那人微微喘息道:“急什么?我才刚轮上,你刚刚都搞了半个时辰还不够?想不到这些大小姐平日起看起来端端庄庄的,下点药就浪荡的跟青楼女子没什么两样!哈哈哈……”此刻华淑荣已陷入疯狂的呻吟喘息中,四人顿时哈哈大笑。 ——封应蓉可真够狠呀!华锦媗心道。 凤金猊回头看着半窘半恼的她,将她摁到树桩后躲。然后身影一飚,袖影剑就飞射而出——灌木林中顿时发出惨烈的痛喊声。 “什么人?” 痞子流氓的怒喝声,紧跟着是意气风发的飒然剑风,显得格外明快淋漓。 华锦媗嗅着空间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魅惑气息,果真是春梦无痕。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打开之后,吹了一口气,然后有种令人神清气明的药草香味传开。 沉浸在醉生梦死的华淑荣便恢复了清醒,但也感觉到身上压着一个喘息律动的男人,而自己全身亦是酥软和酸痛,她瞬间明白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顿时满眼愤恨地吼道:“畜生!你们这群该死的畜生!” 她拼命厮打着身上的人将他推开,只觉得浑身血腥黏腻,忍不住躬下身,半跪在地上,痛得直不起腰来。这四人先后痛喊地摔倒在旁边,凤金猊别开眼目,将外衫脱下来抛给华淑荣,“先盖上!” 华淑荣想不到竟是凤王府的世子,这才不嫌弃的用他的衣衫裹紧自己的身姿,然后盯着这四名趴倒在地上重伤难动得侍卫,突然间发出愤恨绝望的狂笑声,她凝视着自己身上点点滴滴的鲜血,抓起地上的石头朝这些人的眼睛头颅狠狠砸下去。 “啊!饶命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这些人被砸得鬼哭狼嚎,可手脚筋肉又被凤金猊割伤无法动弹,只能出口求饶,不断发出嘶哑而含糊的惨号。 凤金猊见她将其中一人砸的鲜血朝天而起,忍不住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而华锦媗看着华淑荣直接将四颗头颅全部砸扁,忍不住倒抽凉气,两只眼睛瞪圆了——不错呀,本性够狠! 华淑荣咽下一口腥甜的血,宛如狰狞恶鬼般地看着已变成尸体的四人。 封应蓉…… 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这样的痛苦,日后我定要加倍奉还!我华淑荣发誓,有生之年,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华淑荣的笑声越发苦涩,端详着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喘了口气赶紧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守住这件事,将自身名誉伤害降到最低!她看着身上披着的赤炎红衫,眼底闪过一抹算计,悄悄捡起掉在地上某个小瓶——就是封应蓉强制钳着她下巴灌下的春药! “啊——凤金猊快救我!”华锦媗突然从树桩后摔出来,害怕尖叫,在这一瞬打乱了华淑荣的意图。凤金猊急忙冲过去,华锦媗就不管不顾地钻进他怀里,似颤似泣地喊道:“有蛇呀!那里有蛇呀!” 暖玉在怀,凤金猊没料到她会投怀送抱,眸里忍不住喊了惊喜与暧昧。他往那里看了下,见是一条草绳罢了,忍不住想敲她几下,但见她在怀里的哭闹像柔若无骨的撒娇,于是挑眉谑道:“还行,就拇指粗而已!看起来毒性不强,咬一口还能喘半天的气。” 华锦媗闷在他怀中翻了个白眼,自己牺牲色相救他,他倒会睁眼说瞎话的趁机占便宜呀? 华锦媗看着那边的华淑荣面孔都扭曲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急忙捡起华淑荣被剥落的衣衫走过去,“大姐!快把衣衫穿上来!有我们在,不会再让你出事了!”然后顺手快速拽回凤金猊那件红衫。 ——封应蓉倒还有点聪明,叫人动手时还特意保住她的脸和衣服。除非华淑荣自己闹开,否则她身子被糟蹋的事,外人是看不出来。 华淑荣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步只能假装日后无脸见人,于是一死百了算了,而华锦媗也甚是配合地拉着她劝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又不是姐姐的错! 华淑荣又哭啼的说自己命苦,引得华锦媗再三保证自己和凤金猊绝不泄露半句,否则天打雷劈。期间,华锦媗故作无知的问这些侍卫到底是何人,他们来时见到萧曜就在附近孤身打猎,身边竟无侍卫,莫非是他的? 华淑荣咬牙切齿地明白这些都是封应蓉留下来侮辱她的私卫,但一听说萧曜孤身在附近,这黯淡的眸子顿时重燃狠光,她顿时踉跄地站起来,流着泪说想自己静静,就拒绝华锦媗和凤金猊的“好心相送”,快速离开。 凤金猊道:“她刚刚都被那样……怎么还敢单独走?还有,我们来时路上并没有遇见萧曜,你干嘛无中生有?” “是没见过呀,但她现在想找人接盘,难道凤大少爷想当?” 凤金猊见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华锦媗眼角余光瞟着他捡回手的外衫,挑眉轻笑:“没什么意思。回去吧,未免让人见了闲话,咱们分头各自走吧。” “被闲话了又怎样?”凤金猊指着地上死的四个淫贼,心有余悸地瞪着她,“你身边的侍女呢?我记得你来时带了轻功最好的那个,为什么今日还被李圣香单独抓到?” “意外嘛……反正除了李圣香,其他人的目标不会是我。” “华锦媗,什么意外?你是不是觉得每次都能侥幸无事,万一真出事怎么办?”凤金猊蓦然咬牙,恼怒地戳着她的额头。华锦媗捂着脑袋避开他的手赶紧跑,凤金猊偏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回到猎场后,两人愣是让人说了不少闲话。此事传到凤火王耳中,他甚是欣慰道:“两人总算有点意思了。” 将近傍晚准备狩猎准备已近尾声了,盛悦心他们尾随皇上满载而归。宓鸿山看着凤金猊与华锦媗成双成对,忍不住讽刺他怎倒两手空空?凤金猊斜睨他一眼,懒得争吵。 女眷中有人含着华淑荣怎倒还没回来?封应蓉暗中得意一笑,然后继续缠在唐宜光左右。熙太子皱眉,便开始清点人数——这时甘蓝终于回到华锦媗身边,朝她点了点头。 熙太子点出少了一个萧曜。人人都齐了,唯独少了这两个曾有点绯闻的一男一女,众人自然眼色各异。 皇帝急着回宫让燕皇后尝尝他刚猎到的麋鹿,便让熙太子派人去找,众人先行回家。 凤金猊想到华锦媗的无中生有、华淑荣和萧曜同时未归,眸光一颤。他走到凤火王身边低语一句,凤火王便朗声笑道,“哎,凤池那孩子运气不好,刚巧今日轮到他校场练兵,小丫头,难怪你今日闷得慌了。现在天都快黑了,两个姑娘家的,金猊,你给本王安全的送回去,中途不许开溜!” 凤金猊故作为难的点头。其他人都知道凤火王素来赏识华凤池,所以爱屋及乌对华锦媗上了心,让凤金猊护送就没想太多。两人同呆车厢中,路上,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题外话------ 这章节大家订了的话,先说一声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传得太少了,所以在润色补章节,大家已订了就还是已订阅的价格,字数增加,价格不变哈。 032章 华府两女侍一夫(一更) 华锦媗口中惊呼未出,就这样被悍烈的薄唇堵住,凶狠的灵舌窜入口中,肆意的掠夺所有,几乎要夺走她所有的气息。 “流氓……放……”可惜她的抗议在某位桀骜强大的世子面前,实在微弱至极。 凤金猊伸手反扣住她的后脑,微凉的唇瓣贴住她同样冰凉的唇瓣,将她的挣扎呼救全部压制回腹。他终于庆幸华锦媗是不会武功,没有足够的力气推开他,于是倾身覆盖上去,两人之间贴得严丝合缝,没有半分空隙。 华锦媗被吻得喘息急促,面色绯红——她是真的气息不足快断气了!再这样下去,她来不及掐死凤金猊保住贞操,自己倒要先窒息而死了! 她挣扎地张开牙齿咬住凤金猊的唇,“嘶——”,他唇上便痛,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凤金猊终于眯着眼退后一下,探出舌尖舔着破皮流血的下唇,看着华锦媗猛烈地喘息咳嗽后,下一刻,她怒吼着“凤金猊你居然敢……唔”,然后这回微启喘息的嘴是被他的舌尖长驱直入,横扫一空。 马车飞速行驶在官道上,车轮骨碌碌的转,车厢微微的晃,外面的人赶路,里面的人……不、知、道! 终于停到凤池府前。 甘蓝下马后,就走到车辕前唤自家小姐下车,但喊了几声都没响应,正准备钻入车厢时,华锦媗忽然手忙脚乱地掀开车帘走出来,甘蓝急忙去扶她,却见她光顾着“呸呸呸”地吐舌头,然后面红耳赤的擦着嘴唇,险些摔马都不知。 “小姐,你嘴唇怎么了?” “被狼给咬的。”华锦媗满脸屈辱地奔向自家府邸。 身后——凤金猊趴着车窗,谑笑的看着她气急败坏落荒而逃。而陆宝玉亦是诧异地看着他嘴唇破皮流血,关切道:“金猊,你的嘴唇也受伤了?” “嗯,被猪给拱的。”他答道。 华锦媗险些摔趴在门槛上,回头歇斯底里的吼道:“凤金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然后扭头跑不见了。 陆宝玉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摇头低笑。 他们于是打道回凤王府。 凤金猊一下车就疾步冲向暖玉泉,迫不及待撕掉身上所有衣衫跃入泉中,洗刷数遍,觉得身上没有沾惹到华淑荣那些人的恶心气息后,这才游荡着回岸。 “这样的蠢事,不会再犯下次了!”他咬牙恨道,过了一会儿,才解开脖子上戴着的锦囊,取出里面那一小缕乌发,眸光潋滟,“华锦媗,说好的以夫为天,这回算你识相。” 而华锦媗回到房中,亦是将嘴唇擦得快流血了才罢休。她活了两辈子呀,也没遇上这样凤金猊这种奇葩! ** 入夜后,皇宫和国辅府都不得安宁。 孔雀抱着一长团锦软绣垫,半躺在铺着凉席的榻上,埋怨道:“都入秋季了,右护法,这垫子怎么还不给本门主换?” 肖定卓正忙着整理各州府邸报上来的消息,闻言冷道:“总门主今日应该是发烧说胡话了吗?这话都说了三次。” 孔雀望着他:“既然你听见了三次,那为什么还不换?” 肖定卓道:“属下也回答了三次明日再换,现在大半夜去哪里找您要的白雪绒玉席?” “好吧,本门主就不借机调戏你了。”孔雀幽幽叹道,然后喊了个姿势,过了会儿,道:“唐宜光来了,去接下他吧。” 肖定卓面无表情地走出去,“您在画眉舫周围部署的*阵,怎么到现在都没人破得了?”破了,他就不用每次亲自出去接人。 孔雀挑眉:“想破的人都没那个能力破,有能力破的——又岂敢轻易破本门主的阵?”除非想挑明对杠! 唐宜光孤身走了进来,这回没孔雀的允许,他那两名小厮只能在外面等候。 唐宜光一坐下就道:“大人,华淑荣和萧曜的事,全如您所料。我刚离开王宫,现在东圣帝正与萧国使者对峙,出了这样的事,萧曜就没有资格竞选驸马了!而封应蓉如今对我另眼相待,我的胜算却是大了许多。” 孔雀摇头,断然开口道:“可没有两位帝后点头,宜光皇子,你是毫无胜呀算。” 唐宜光眉头顿时紧皱,后知后觉地点头,“没错。封应蓉容易糊弄,但那两位不好糊弄,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后宫之主,涉及到两国联姻,要让他们点头很难,背景、权利、金钱等都需要细细平衡。” “你是唐国名正言顺的皇子,背景有了。本门主如今当你幕后谋士,金钱无须担忧。至于权利嘛——”孔雀顿了下,但仍是轻描淡写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本门主的手伸不进唐国朝政,但用钱砸,应该能帮宜光皇子砸出点东西的。” 唐宜光深深鞠躬:“那就多谢大人了。” 孔雀轻慢一笑,举袖至唇边打了个哈欠,银白披风半掩,衬得那嫣红唇上一抹春色——绝顶艳丽妖华的色泽。见唐宜光面有困惑之色,他挑眉道:“宜光皇子还有何事不解?” “虽然我知道孔雀大人运筹帷幄,但今日之事如您所料是丝毫未差,还是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好吃惊?只要知道些端倪,顺藤摸瓜也大致能猜出会发生什么事。” 唐宜光忍不住道:“请大人再指教。” 孔雀笑,那他便指教指教—— “封应蓉因爱生恨,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对华淑荣出手,这场秋猎就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她昨晚派人偷偷出宫买了民间最烈的春药,春梦无痕。本门主又让你特地当着她的面关心华淑荣,这一狠狠的刺激,封应蓉就更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只是没想到她为了极尽的羞辱华淑荣,居然让身边的人亲自出手破掉华淑荣的身,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再想羞辱华淑荣时,就只需要带着这四名私卫到华淑荣面前逛逛就好。” “封应蓉可真够蛇蝎心肠,只是有些可怜这位华大小姐了。但是为什么连萧曜都能扯上,而且我见萧曜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强占她的身子,反倒说是华淑荣吃了春药,强行勾引意图栽赃呢?” “萧曜说的没错,是华淑荣故意服食少许春药去勾引萧曜,而萧曜向来好色风流,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自动献身,便宜不占白不占。可我们大家都只会相信是他强灌华淑荣春药毁她名节,而不是华淑荣这位素来端庄的大小姐吃了春药去勾引他。” 唐宜光惊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华淑荣也真是……哼,活该萧曜倒霉。” “萧曜要不倒霉,那倒霉的该是凤王府那位世子了。”孔雀喝着茶,润了润嗓子后,这话就多了,“凤金猊和华锦媗两人今日就在附近玩水,听见声响就跑去救了华淑荣,可华淑荣暗中藏起春药想扣住凤金猊的衣衫意图栽赃,只是碍于她家七妹跟在凤金猊身边无法下手,后面才找他人顶替。本门主就派人送萧曜上门,至于她找到萧曜后,是‘口头栽赃’还是‘真枪实战’,哼,那本门主就不屑关心了……” 唐宜光冷笑一声,“如此看来,这华淑荣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色!居然连凤金猊和华锦媗都不放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放过又如何?”孔雀低声一笑,笑声冷入骨,“听宜光皇子的口气,莫非对这两人有何情感……?” 唐宜光低头藏去眼中的恍惚,镇静道:“没什么。”既然大致了解了今日的情况,唐宜光便告辞,每次都是说完正事便不敢多耽搁。因为孔雀越是顺利地捧高他,他就越敬畏孔雀的能力,再加上孔雀阴晴不定的性格,他就生怕某个时刻会被孔雀一不高兴就给反噬了! 他领着两名小厮回驿站。 ——只是孔雀的低声笑问还在耳边,“听宜光皇子的口气,莫非对这两人有何情感……?” 老实说,当他听见“凤金猊和华锦媗在附近玩水”这句话,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幕那二人两小无猜嬉闹玩耍的画面,那是何等青春美丽,何等纯真干净,但听见华淑荣原先是想对凤金猊下手时,这种画面蓦然破碎,他自己都忍不住变了面色。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折手段,但良心未泯,对某些纯真美好的东西抱着羡慕与一丁点的……保护之心吧。 孔雀就站到窗前目送唐宜光离去,幽幽一叹,唇边带着笑。 ** 翌日。诚如所料,没有人相信是华淑荣服食春药勾引萧曜,即便萧曜说的是事实。而华淑荣在府中哭闹着要上吊自尽,堂堂一介郡主萧国侯爷下药糟蹋,引得民间大怒,皇帝面色铁青的要求萧国使者给个交代。 这种强占良家妇女的事,摆在民间是触犯刑法需要进监狱的,况且这位妇女是东圣国的国宝之一“华淑荣”呀,京城第一美人,可是萧曜毕竟是萧国小侯爷,处理不好是要引起两国邦交分裂! 商讨之下,萧国使者只能求旨赐婚,让萧曜娶了华淑荣,并保证萧国会奉她如上宾。但华淑荣又表现出宁死不屈的烈女姿态,两国朝臣谈不拢,最终只能由皇后出面劝华淑荣为大局着想。 华淑荣看着满面仁慈的皇后,心中想着全是拜她女儿所赐,自己才有今日这种下场!但她不露声色的做出烈女姿态,直到最后才状似委曲求全,牺牲小我成就大家,又骗得皇后感动地收她回义女,享受皇室公主的一切待遇。 两人三日后即刻拜堂成亲,由帝后亲自主持婚礼,还给了华淑荣十里红妆,比皇室公主规格还要大的嫁妆。 这多少也安抚了下华淑荣的愤恨,但萧曜原本想娶的是封应蓉这位三公主,后面却莫名其妙娶了国辅府的华淑荣,这两者差别太大了!而且惟有他自己明白是被算计,是碍于局面才不得不低头认娶了华淑荣,而且华淑荣如此有心计,谁知道她此前是不是也算计过别的男人? 想到这,萧曜更是恼怒,要是娶个身子只被自己碰过的女人也就算了,要是娶的是别人玩过的货色,他堂堂小侯爷怎么可能戴这么大的绿帽子? 所以当晚洞房,萧曜不待下人念叨着那些掀盖头的礼节,直接赶走所有人,然后愤恨地锁上门窗,不一会就传出瓷器爆摔的声响。 下人们都吓得跪在外面台阶上,俯首候命。一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碎响和萧曜恶声恶语的唾骂,个个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不过慢慢的——在后半夜,这些声音奇怪般的消却下去,里面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某位萧国使者忍不住上前附耳倾听,换了好几个位置听,终于听见了什么后,顿时面红耳赤但雨过天晴的催促众人可以散了。 因为房间内传来女子连连哭泣的求饶声,只是这声音又酥软的像嘤咛,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萧曜禁不住华淑荣这位大美人的诱惑,以为她在无力求饶,就越发用力肆虐,如狼似虎……如悬崖上砸下的磐石决意压碎她的身子那般毫不怜惜。 风卷残云,被翻红浪。 华淑荣在他身下细弱的挣扎,“你放过我……不要……别碰我……”而这种故作拒绝的前戏,她比风流多年的萧曜还要清楚——声音可以比肢体扭出更多花样,更加勾动男人那颗充满征服和*的心。 第二天,下人捧着饭菜在门外等候许久,才听见萧曜嘶哑的喊了一声“进来”,他们便推门进去,只是房内满是荒淫的气息让人甚是震惊,而床第帘幕垂落,两道身影仍在朦胧而动。 他们送完餐就赶紧推出去,关上门。 第三天,仍是下人将饭菜送入房后再急急忙忙的推出。 第四天,亦是如此。 第五天…… 直到第七天,萧曜趴在华淑荣身上不动了,兀自喘气道:“淑荣,淑荣,我迟早要死在你这身子上。”然后手兀自不舍地抚摸着她的身子,却终于力不从心沉沉睡去。 华淑荣在他身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浑身疲乏,却无困意。她终于骗得他相信自己的身子只被他碰过,而且也用自己的床底本事让萧曜意犹未尽,至少短时间内会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她目前算是没事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让华锦媗和凤金猊这两个人永久地闭嘴,以及让封应蓉——生、不、如、死的时候! ** 第八日,按理说是省亲的日子。只是华淑荣这婚姻比较特殊,帝后便将省亲放在宫中,并下旨特邀了国辅府和凤池府两边的人。华凤池接到旨意,自是无法违抗,就让华锦媗随他出门。 帝后在百花怒放的花园中接见了萧曜夫妇和两府之人。 国辅府的公子小姐入宫次数甚少,而诸位姨娘更是首次进宫,尤其是面对帝后的亲自接驾,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凤池府这边的两兄妹镇定自若,依旧落落大方,相比之下,帝后看在眼中当真是物以类聚。 帝后见华淑荣虽是眼含凄楚,但仍强颜欢笑、端庄言谈,忍不住赞叹真是委屈了,然后就又给了华淑荣诸多赏赐,连带着也赏了国辅府和凤池府一些。 五姨娘和华水苏虽然先前因华淑荣受辱而趁势落井下石了几句,但如今见华淑荣赏赐连连,而衣服佩戴华丽富贵丝毫不逊燕皇后那般,再看着此刻不敢造次故而静坐略显贵气的萧曜,相貌堂堂,有钱有势,反倒羡慕起华淑荣了。 众人客气的聊完天后,皇帝和华国辅、华凤池都因公务离开,留下燕皇后招呼众人,让大家别拘谨可随处逛逛。可燕皇后在此,谁舍得放弃这么一个攀高的机会?唯有华锦媗高高兴兴地说要去看上林苑的梅花,燕皇后见她实在单纯可爱,就笑着让身边的大宫女领着去。 ——坐在这里看着众人两面三刀,话里有话,当真是脏了眼跟耳。 华锦媗恣意走着,偶尔拉着这位大宫女问了宫中好多景致,让大宫女受宠若惊,知无不尽。路上,忽然听得身后有女子厉声呵斥,“站住!什么人,看见了三公主居然不过来?” 华锦媗奇怪地回头,就见封应蓉满脸娇矜的走过来,身边带着四个宫女。 华锦媗顿时抿嘴笑着行礼,“参见三公主。” 封应蓉见她笑得傻傻的,素来也没啥恩怨,便哼了一声道:“起来吧。我母后今日召见你们华府的人,你怎地到处走?” 大宫女回道:“回禀三公主,华七小姐想看上林苑的梅花,皇后娘娘便命奴婢领她去。” 封应蓉眼角一飞:“那些破梅花又什么好看的?” 华锦媗低头攥着袖子,怯怯道:“可现在还不是开梅花的季节,但他们都说皇宫的梅花是四季都能开,就想看看。” “真是少见多怪。好吧,那你就去看吧。”封应蓉骄傲说了一句,然后扭头朝燕皇后那边走去。 大宫女见封应蓉如此藐视华锦媗,唯恐她小小年纪会心中不快,但华锦媗却若无其事的笑着往前走,这一点倒叫她不得不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望着华锦媗。 封应蓉来到燕皇后这边拜见,华淑荣当即面色苍白,垂手袖中硬是掐出几道血痕。但她仍得低头向封应蓉行礼,被封应蓉居高临下地道一句,“起来吧,”才能起来。 萧曜看着封应蓉,心中再度扼腕忿恨,但是回想起这七日来与华淑荣的床底之事,这才面色稍缓。 封应蓉笑着拉出华淑荣说要讲些闺话,燕皇后还以为她们交好,就让她们去了。封应蓉便带着华淑荣出来,一边扯高气昂一边道:“听说萧曜都被你弄得七日没下床,想不到你竟有此能耐?以前真是看不出来呀。看来你嫁给萧曜,倒是过得如鱼得水的呀?” 华淑荣要当的是太子妃,日后东圣国的国母!但现在却是嫁给萧曜,她只恨不得切断封应蓉这只手,撕烂她的嘴巴。但此刻仍是得忍气吞声的道:“谢公主关心。” 封应蓉满意地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当初你不是总说萧曜与本公主相配嘛?如今你们倒配了,对你来说也算是高攀了,只要你日后好好安分守己,本公主对于你某些事就权当不知道,可明白?” 华淑荣见封应蓉还敢拿她下药命人破自己身的事做威胁,低头时是满眼暴戾的血红,她强忍着咬牙道:“明白。”不过,作为多年的“姐妹”,封应蓉这些时日的“特殊照顾”,她华淑荣也得表示,表示! ** 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走了,燕皇后面对其他人也没意思,便借口说累了,让大家去逛逛。 华离羽和华青澜两人皆是如释重负,华离羽因华凤池刚刚临走时的嘱咐,便赶去上林苑找自家七妹玩耍。华青澜准备回府,三姨娘忽见萧曜朝北面走去,没多久华水苏也跟着朝北面走去,便冷笑了一声。 五姨娘故作不知地过来挽着三姨娘和华吟佳说一块逛逛皇宫花园,三姨娘道不必了,然后命自家女儿华吟佳去南面的上林苑逛逛。五房那些龌蹉伎俩,她三房连看都懒得看。 萧曜在宫中闲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脚步紧急却迈得极为轻盈,显然是姑娘家。他心思一动,就特地走向人烟罕至的假山林中,听见身后脚步声仍是相随时,他这才突然转过身,看见了年轻貌美的华水苏——他那小姨子之一呀。 华水苏见他回头,虽是吓到了,但仍是欠身娇滴滴的唤道:“真是巧呀,大姐夫。” 巧?萧曜看着她面容精致,媚眼如丝,常年浪迹花丛中的他又岂会不知这华水苏与自己这般“巧”是何意?他饶有细致地走到华水苏面前,伸手箍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华水苏顿时又惊又喜却又故作愠怒道:“大姐夫,男女授受不亲,你、你……” “那你倒是喊呀,让别人都知道我这位大姐夫跟你这位小姨子,孤男寡女呆在这里,到底是做何事?” 033章 斗奸,斗情(二更) 眼见萧曜低头靠近,道行浅薄的华水苏一时忘了如何应付,就被他的手从衣领滑入肆意揉捏,当即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胡来的手,惊呼道:“大姐夫!” “这么漂亮的衣衫被大姐夫撕裂了可就不好了?”萧曜摸着她那细致滑腻的肌肤嬉笑道,见这番放浪的举动她居然只是瞪大眼睛而已,就更大胆的凑上脸,将她抱入怀中,直接吻住她红艳艳的双唇。 萧曜是*高手,而华水苏虽然有心计但终究是个不知男女情爱的姑娘。一开始萧曜只是小心试探她的底线,不敢太过于放浪,现在呢……正慢慢地拉下她的衣服。 ** 华淑荣终于应付完封应蓉,便愤恨地转身离开,找萧曜准备离宫。毕竟怎么说,他们是皇上指婚的夫妇,明面上还是要装着样子。但她一时还真不知去哪里找,有股奇怪的风忽然从南面刮来,吹得她眼睛疼痛不舒服,她就只能朝北面走去。 走着走着,华淑荣听见假山某处传来一声声极力压低的喘息声,那种声音她太熟悉了……于是皱眉轻轻走过去,寻到某处隐蔽的假山内洞时,她狠狠一怔,险些着了魔般要大吼出来。……竟然是她家那位好妹妹华水苏呀,她跨坐在萧曜身上,身上的衣衫被拉至腰间,而萧曜的头颅更是深埋在她胸前,两只手正顺着她的脊背逐渐往下游移。 华淑荣气得就要站出来骂,但她忍住了,只是冷笑旁观。直到这两人终于忍不住要脱掉亵裤进一步时,华淑荣故意喊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两个偷情的人顿时吓得赶紧停下来,华水苏急忙捞起衣服穿好,故作怨恨的瞪着萧曜:“大姐夫,你欺负人家。若不是为了大姐好,我定要去爹娘面前告状。” 听着这话……萧曜涎笑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居然敢威胁本侯爷?下回定要让你知道本侯爷的厉害!”他话里有话,两只手老练地摸在华水苏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令华水苏浑身一颤,又惊又喜的跑走了。 萧曜这才不耐烦地整理好衣衫,暗骂皇后跟华淑荣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从假山里出来,却发现只有华淑荣一个人姿态婀娜地站在某处赏景,四下并无他人。他走过去说道:“淑荣,你不是跟皇后娘娘一块吗?” 华淑荣见了他故作恼怒,“皇后娘娘刚走了,就我在这里赏花,要是知道你在这,我打死也不过来。”说着就要走,却被萧曜伸手拉住。既然皇后走了,这里也没其他人,正愁*未解的他就要继续办完刚才的事了。 华淑荣故作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萧曜火了,他可是她的夫君,多少女人殷殷等着他的宠幸呢!不过她向来都是先抗拒后顺从,而且这里又席天幕地,定是更有风味……想着,萧曜就捂着她的嘴巴将她拽回假山中,然后华淑荣裤底一凉,裙子就被急切地翻开了。 华水苏,就算我嫌弃的男人,也轮不到你们出手!华淑荣双手掐紧萧曜的后背,在萧曜如狼似虎的索求中,她咬牙恨道。但她不得不承认萧曜的功夫实在好,回回都能让她*,这一次更是让她禁不住想放肆大叫。 华锦媗和华离羽相伴从上林苑回来了,华锦媗发髻上还戴着华离羽摘的一朵梅花,华吟佳和大宫女则在后面跟着,均是羡慕的看着华离羽对华锦媗是何等宠爱。他捏着她的鼻尖道:“小丫头!” 几位姨娘也在宫门口处等着,华锦媗仍把玩着自家四哥的袖口,看着华水苏满面春风的走过来,然后隔了好久才等到萧曜跟华淑荣满面红光的同来。 她玩味的观察这三人的面色神情。 众人各自回府,华离羽又请大宫女转告皇后一声。 大宫女回到燕皇后身边回禀,并将自己跟随华锦媗时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清。 燕皇后顿了下,深思道:“应蓉如此羞辱她,这位华七小姐还能若无其事的赏花,该说是她是因为太小故而单纯不懂,还是心眼够宽呢?看来还需要多观察些时日,毕竟太子妃这一职位……非同小可。” ** 华淑荣和萧曜回到驿站,如今的驿站是部署得像座华丽私宅,充当了他们临时的落脚处,因为再过些时日,她得跟着萧曜他们去萧国。从王宫回来后,萧曜满脸餍足,即便华淑荣故作满脸的愠怒,他仍是腆着脸皮对她甚是宠爱,然后送了她一大堆首饰和漂亮的衣衫。 入夜了,同床共枕,他又疯狂求欢,华淑荣依旧半推半好一会才从了。 夜里,她看着萧曜已累的睡着了,试探喊了几声确定没反应了,就拖着酥软酸痛的身体走下床。帝后和萧曜给的赏赐摆满了屋子,她看着这些金银珠宝,终于露出了满意地笑声。 第二日,华淑荣带了些礼物来到凤池府。华锦媗好似未卜先知般,早早就敛容候在厅内,一听到下人来到,就命人请她进来,并自觉遣散厅内伺候的下人。 华淑荣一进门先送了礼,与华锦媗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后面突然扯开心扉甚是伤痛的流泪,然后跪在华锦媗面前说自己后来又被萧曜糟蹋,生不如死,若不是帝后劝她要以两国邦交为重,她早就不愿存活于世界了。 华锦媗幽幽听着她瞎掰,然后甚是配合的说是大姐命苦接连受罪了,然后她聪明的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凤金猊那日跟她在一起自然什么都没看见。华淑荣这才擦着眼睛说一声好妹妹,然后离开凤池府后,就朝国辅府而去。 甘蓝跟甘宁在屋顶偷听得直翻眼。 待华锦媗回来,甘蓝甚是惊恐地看着华锦媗,“小姐,亏你听得下她那些假话,然后还能马屁滔滔的配合,啧啧,真是厉害。” 华锦媗不以为意的笑道:“嘿嘿,不厉害又怎能当上你们的主子呢?”然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甘蓝的肩膀,“对了,上回让你不懂就问一白,你问了没?” 甘蓝一听就面色窘红,磨牙霍霍,华锦媗知道她定是问了何为春梦无痕,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华淑荣回到国辅府后,毕竟是侯爷的夫人,轮身份是高出华国辅一大截,所以华国辅领着府邸的莺莺燕燕出门迎接,唯独华青澜因公在外,而华离羽出门猎艳。 他们进了厅,正座上倒成了华淑荣和华国辅两人,所有姨娘跟妹妹都只能坐在两侧恭听。 这样的格局——让华淑荣终于体验到她身为侯爷夫人的权利,而当她大手一挥给每个人赏赐时,就连自家爹爹都露出的惊羡眼神,让她得意许久。 ……这就是侯爷夫人的命呀,权呀钱呀都是随之而来的!五姨娘和华水苏看得羡慕妒忌,这也更是加深了华水苏想要攀权富贵嫁入高门的心了。可是她之前名声被毁得很是狼狈,故而现在并没什么有权势的人上门提亲。 华淑荣显摆了好一阵后,就准备回以前的房歇息,特地让华水苏和华吟佳两个妹妹扶着她过去。可过去了,这间才隔了七日没住的房间,华淑荣从小长小住到大的房间,就遭她百般嫌弃了,“这间房还能主人吗?还有这张床褥是怎么回事,那么硬能睡吗……” 听着华淑荣各种嫌弃,华吟佳心想怎地以前不嫌弃?反倒是华水苏只觉得华淑荣身份娇贵,换做是她,这样的房间自然配不上侯爷夫人的身份。于是华淑荣派人去买了新的床褥,统统要最贵的,大肆折腾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时,她这才满意地停下来。 傍晚,华吟佳回到母亲房中。三姨娘问道:“华水苏还在她那边吗?”华吟佳点头,三姨娘嗤笑,果真是物以类聚的人才能凑作一堆。 华水苏还呆在华淑荣房中说话,任何人想必都受不住华淑荣如今各种刁横嫌贫爱富的语调,但唯独听在华水苏耳中却具有诱惑力,她看着华淑荣这水高船涨的变化,让她更加想要挤入这种世界的决心。 华水苏接触不了太多权贵人物,而诸如凤金猊、熙太子、秦挽一、灏锦兰那些人又不想跟她往来,就凭她现在的名声也勾搭不上,所以那日才试探着去搭讪萧曜,只是没想到萧曜不仅没拒绝反倒加倍引诱她,引得她现在非常觊觎萧曜。 华水苏道行浅,这些心思自然都写在脸上,被华淑荣看穿。华淑荣暗中怒得很,贱人,白眼狼,见到好的就争着想要抢!但是华淑荣淡定,就凭华水苏那些手段,怎么可能抢得过她? 华淑荣要在国辅府呆上几天,萧曜便上了几次门算是给了华淑荣一些颜面,其他时间自然得周转朝局那边。只是他每日不定时到华淑荣这里时,而华水苏没过多久也来。只是无论白日还是夜晚,只要萧曜来了,华淑荣的房间都是门窗紧闭,遣散下人在外等候的。 而这时华水苏就在房外耐心等着,等着萧曜穿着衣衫走出来时——故意打上一照面,自己再满脸晕红故作避讳的跑开。 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多了,实在拙劣,不够也让萧曜看出她不经人事,终于有一次,他欲求不满就迈步追了上去,将华水苏困到庭院中某个废弃的小屋中。 “大姐夫,我来找大姐聊天,你这是要干嘛……啊!”华水苏低声惊呼地被萧曜箍住了双臂。 “别装了,你不就等着本侯爷宠幸你吗?现在就如你所愿,莫非你还要拒绝,行,那本侯爷就走了。”萧曜说着,却是胡乱亲吻着她,而双手也没闲着,快速扯开她的衣服往地上扔,然后恣意地揉捏她的身体。 华水苏还想做所谓的矜持与抗拒,但萧曜这话让她生怕错过机会了,思考中,萧曜的侵略忽地让她全身敏感的颤抖,忍不住嘤咛出声。萧曜百般不好,唯独床底本事就连让华淑荣都觉得甚好,所以他又怎会降服不了华水苏呢? 萧曜将情迷意乱地华水苏压在墙上,熟练地引诱她,毫无招架能力的华水苏三两下就被摆平了,但当萧曜要进一步时,华淑荣使唤婢女的声音又突然在附近响起。萧曜没辙,又只能在关键时刻放了华水苏。后面又有几次中途掐断后,以至于华水苏再如何诱惑,萧曜都没了乐趣,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终端,他怕不举了。自然,这也气疯了华水苏。 ——果真是一家子的奇葩呀。华锦媗派人盯着国辅府的动静,忍不住勾唇冷笑。 华淑荣一边不动声色的切断萧曜对华水苏的念头后,一边收买萧曜身边的人,渐渐摸清萧曜背后的底细:此行萧曜是奉了密旨来娶封应蓉,但如今娶不到终究是惹怒了萧国某位权贵,可她隐约知道是一位意图夺位的皇子却不知道具体名讳。再后来,她又发现了萧国使团中偷藏着一个手脚筋脉被人挑断的武者,而那人的面容与萧曜何其相似! 所有的一切串起来,华淑荣立即明白了为何功夫薄弱的萧曜能赢到择婿前二十名的原因,原来是李代桃僵呀! 哼,有了这个,她就相当于扼住了萧曜的辫子!只是还不够,她要完整地掌控住萧曜,然后将萧曜当做一把剑攻击封应蓉。于是她又利用萧曜的金钱和权势,暗中收买了封应蓉身边的人,等到时机成熟了,她再决定出手了。 ** 几日后,是下元节。王城内的家家户户都煮起了各色汤圆……街道上满是赏灯的、猜谜的、放焰火的,甚是热闹。 华锦媗正在府中挂花灯,听见甘蓝报凤金猊来了,她忍不住咆哮道:“不见他,让他滚得远远的。” 甘蓝蹭蹭蹭地跑去回绝,过了一会儿,去而复返,“小姐,凤世子说他只是跟你客气一句而已,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就凭这守卫是拦不住他的……” 姓凤的……泼皮无赖,真是刷新她的下限! 华锦媗愤恨地要组起府内所有侍卫去围攻凤金猊时,却看见三人长驱直入的走进来,居中那位——长眼艳丽倨傲,言语跋扈张扬的道:“华锦媗,你够胆重复刚才说的话?” 华锦媗是满脸愤恨,但相比起凤金猊那骇人的口吻,她仍是畏缩了,强自镇定道:“当然有胆!我就说……我……甘蓝,我刚才说什么了?” 甘蓝直道:“小姐说不见凤世子,让他滚得远远的。” 凤金猊顿时凉凉地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华锦媗真想敲打脑子不懂转弯的甘蓝,硬着头皮不去理凤金猊。 凤金猊见她倔了,就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仅凭眼神就杀得她挂灯的手直颤。华锦媗最后一盏灯实在颤得挂不上去,就只能抱着灯笼爬下楼梯,想冲入后院去找韦青护驾,凤金猊便幽幽地挡住了去路。 “走开,流氓。”她咬牙喝道。 凤金猊睨了睨吊梢眼角,两指一抬,轻巧捏住她怀中的灯笼往上一扔,这灯笼便稳稳挂上了。他幽冷得声音几乎要凝成冰渣,“华锦媗,你说谁是流氓?” 华锦媗扭过身要走,凤金猊长指一收就拍在她额头上。 华锦媗咬牙道:“凤金猊,别以为我五哥不在,你就能登门入室觊觎本小姐的青春美貌!” 凤金猊嘴角一抽,在场他人都是忍不住哽着一口气面红耳赤地偷笑,他伸手捏了捏额头,气沉丹田努力平心静气后,道:“华锦媗,你够了吧?不就是亲你几口而已吗?” “凤金猊!”华锦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但迟了,所有人都愣怔住了。 华锦媗只觉得一世英名扫地了。 凤金猊若无其事道:“外面那么热闹,我陪你去逛街。” 华锦媗额头青筋暴跳:“不去。” “有更漂亮的花灯看。” “不看。” “有灯谜猜。” “不猜。” “……我可以帮你猜灯谜赢奖品。” “不用,我自己文采出众。” “但没本世子文采风流,笔走龙蛇。” 旁人听着他们笑谑对话,个个偷笑被呛得直咳嗽。 终于,凤金猊还是忍无可忍,连挟带夹的将华锦媗拖走。华锦媗满脸不情愿,立志坚贞不屈,可不过片刻就在满街热闹与美食攻击下,愤恨全消,偶尔高兴过头了,还会冲凤金猊露出一口白牙,忘了前仇旧恨。 凤金猊带着她来到河边,那里正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一架大桥横跨江边,江面漂浮着许多盏荷灯。每盏荷灯都做得甚是精巧,镶嵌着好几层琉璃风罩,承载着少男少女们的满心祈祷,飘向远方。 他转头望着身边的华锦媗,见她惊讶的看着眼前流芳的夜景,脸上禁不住带着傲然的神色,道:“诶,你要不要也放荷灯?” 华锦媗猛点头。 他便带着她买荷灯。 听说一盏灯就能许一个愿望,华锦媗掰着手指抱回七八盏荷灯,看得凤金猊直说她这贪心的性子真是百年不变。 她跑去挑了个偏僻的角落,然后将荷灯一盏一盏的放入江面中,顺水流去。可是灯飘到下游后,就被一群少年争相捞取。 “我的荷灯呀!”华锦媗指着七八盏被捞走的灯喊道,而那些抢灯的少年郎一看见年轻漂亮的华锦媗,原本欢闹的面色更是惊喜羞涩,有些扭捏地抱着荷灯甚至朝她跑过来。 一旁的凤金猊便重重哼了一声,彰显其存在。 这些惊喜的少年郎顿时狐疑地瞅住他,可最终摄于凤金猊那顶尖的相貌和非凡的气势,只能将荷灯放到地上,讪讪离去。 华锦媗诧异地跑去捡回灯。 凤金猊便走过来,在她每盏绿色荷灯上都加了一层红色琉璃罩,道:“好了,可以放了。这回没人会抢。” “为什么?”华锦媗问道,凤金猊懒得回答,她便略过重新放灯。果然,这些灯从许多捞灯的少男少女面前游过,那些人连看不看——因为红男绿女,既然这些灯既有红有绿那就是情侣放的灯,谁会去捞? 凤金猊又带着华锦媗到别处玩。 只是这些灯漂流很远后,依旧被人捞起来,更是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璀璨烟火照耀下,一张俊脸被照得苍白,却掩不住眉宇间浑然的涟漪。李圣香看着这些荷灯,面色一沉,那双黑眸更是阴黑得要滴水。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的玉骨扇给生生折断了。 许多少女路过时望见他这番惊为天人的容颜和气质,无不怦然心动,个个驻足不前,稍微胆大就鼓足勇气上前搭讪,“公子,小女子可否有幸……” “滚开!”李圣香口气甚是狰狞,然后拂袖而去,吓得那些少女们面色煞白。 李圣香一个人缓缓走向凤金猊和华锦媗离去的方向,身边再无侍卫碍眼碍手,他突然间有种肆无忌惮的绽放感觉,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邪魅,仿佛被无形的气流包围,悄然无声间足以令人窒息。而那股类似莲花的幽香弥漫四方,不,应该是婆罗花的血香…… ** 青莲阁,是王城最负盛名的妓馆。每年上元、中元、下元都会举行一场花魁大赛,今夜竞选的便是下元节的花魁。 华锦媗想凑热闹,凤金猊拗不住她,就只能陪着她挤进人挤人的阁楼中。 他们找了三楼的廊道观看,由于凑热闹的都是男子居多,所以廊道上站着几乎都是男子,突然出现了华锦媗这样一个清灵秀丽像花骨朵一样小姑娘,有些人顿时不怀好意地挤过来,企图趁机占便宜。 凤金猊凌厉的目光随即扫向四周,双手穿过华锦媗两侧,撑在前方栏杆扶手,这种宣布性的保护动作——让旁边的人顿时忌惮的后退,连华锦媗的衣角都没胆碰了。 华锦媗意识到他的保护,暗中蹙眉,但状若无事的抓着栏杆,翘首期盼地看着一楼大厅上的各位妙龄女子。而二楼则是需要重金才能买下一席之地的贵宾座,她扫去一眼,就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呵呵,果然是萧曜呀,连京城第一美人都满足不了他呀。 几声娇笑引得青楼内慢慢安静下来,一阵浓烈的熏香夹杂在空气中,十几位美貌女子扭动着纤细腰肢,迈着及其优雅的步伐出现,瞬间引得楼上楼下惊叹不已。 青莲阁可不是什么卖艺不卖身的地方,这里只要给得起钱,姑娘们就给得起客人想要的任何服务。 十几个女子极尽所能的展现自身才艺、美貌和身段,引得二楼的贵宾争相抢价要买断一夜的风流。女子们的标价越往后就越高,都是惯常的从简到精的排序,而最后标价的自然是今晚压轴的花魁——那是一位千娇百媚的艳丽美人,她慵懒地半倚在台角卧榻上,酥胸半露,薄纱半掩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然后眼角眉梢间天然藏尽风情,唇边噙着勾魂摄魄的微笑。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实在是诱惑得很。 二楼标价都标疯了,偶尔中途几秒没人出声抬价,这位艳丽美人便会换个坐姿,然后春光微泄,青楼内到处都是咽口水的声响,然后二楼就又疯狂标天价,而萧曜更是标的面红脖子粗。 “这才是女人呀……凤金猊,你们男人都对这种类型的感兴趣吧?”连华锦媗都不得不被屈服于这个花魁的魅惑风情,然后略略偏过头说道。可护在她身后的凤金猊却是蹙眉望向别处,闻言只是云淡风轻道:“没兴趣。” 华锦媗试探道:“那悦心姐与你同战多年,她那一款你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 “那孙太师府的倩柔小姐呢?” “不感兴趣。” “那艳国夫人常宝纹那款呢?” “不感兴趣。” 华锦媗坚持不懈穷追不舍的把她所知道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挨个问了一遍,终于,凤金猊脸上终于有了动静,低头看着她,眼中火光似被风吹过,明灭不灭:“你废话真多。” 华锦媗顿时愤恨地别开眼目,一片好心做媒却遭雷劈。 凤金猊忍住要掐断她脖子的冲动,然后移目望向站在一楼角落的李圣香,自高而下,一双子夜般的黑眸深不见底,他轻轻哼笑,颠倒众生的魅惑一笑。 李圣香微微仰着头,眼神落在站在他前方的华锦媗身上,蓦地,抬头望着凤金猊,亦是那种水火不容的眼神。 二楼标价标得满堂寂静,只听得“二十万两黄金”“三十万两黄金”的一声接一声将近赌气的标价,众人纷纷望着萧曜面红耳赤地与一位淡定沉稳的中年男子标价,而那位中年男子,凤金猊忽地微眯起眼,“居然是画眉舫的肖定卓?!” 萧曜知道肖定卓功夫厉害,上回就是他挑断自己替身的手脚筋,才害得他在宫宴上丢了颜面,如今仇人相见眼分红,大庭广众之下也谅他不敢抢来,遂拍桌怒道:“你们那艘画眉舫不是有着什么天下第二的美人吗?怎么,还需要跑到这里来跟本侯爷抢美人?” “总门主素来爱美人,我只是奉旨行事,完成任务。”肖定卓淡淡回道。 萧曜气急败坏的骂骂嚷嚷,肖定卓皱眉说要不单挑,萧曜怎么可能这么傻,真要单挑也不会拿自己短处攻人长处,所以他就说单挑可以,直接赌一场。 肖定卓眉头皱成川字。 萧曜见状,就知道他这种武夫肯定不会赌博,仗着自己萧国赌神玩出的伎俩,萧曜就吃定肖定卓来赌一场,各种言语挑衅,最终肖定卓禁不住挑衅就答应了。 ------题外话------ 昨晚那章节是预备上传的,只是不知道被编辑带回来说是涉h,我囧rz呀~我真的没有呀…。改了好几遍,今早才给我审核通过,所以昨天大家就没看到章节,实在抱歉。 034章 青楼调戏,华淑荣出手 老鸨顿时命人在一楼大厅上用三张饭桌拼凑起来,再用上等绸缎铺桌面,仓促拼出一张华贵的临时赌桌。 萧曜和小丁各坐两头,那名艳丽花魁就大大咧咧地歪躺在赌桌上,双腿横陈靠近萧曜这侧,那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引得萧曜相当垂涎,禁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花魁懒懒不动,随他揉捏,只道:“赌什么呢?” 萧曜反正赢定肖定卓,就只顾着与花魁*,大手一摆随肖定卓挑。 肖定卓便选了最干脆的掷骰子赌大小。 萧曜应了,老鸨便命人送上两个骰盅,而骰子呢——这名花魁在众人炽热视线中,伸手从胸内缓缓掏出六颗象牙白的骰子。这番风骚入骨的媚态,瞬间又是引出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 华锦媗又回头偷偷观察凤金猊,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禁不止嘀咕他身为男人居然没反应?四周已被人挤得密不透风,但凤金猊的衣摆却起伏晃动了一下,他咬牙切齿道:“本世子不跟你这笨蛋一般见识!” 萧曜赏了老鸨几锭银子,老鸨顿时眉开眼笑的命人守住赌桌四周,防止有人骚扰小侯爷的兴趣。 掷骰子,三局两胜。 肖定卓突然说先试着玩几把练练手。 萧曜看着红唇微启的花魁,心痒难耐,随口就应了。于是他们摇着骰盅扔了几把,肖定卓最初连骰盅都不懂得用,头两把就把骰子摇出去引得哄堂大笑,但他仍满脸镇静的继续。而为了甩帅赢得众人瞩目,美人另眼相待,萧曜就掷骰子炫了好几种手法,骰盅左甩右荡上窜下坠,骰子不离盅,盅不离手,果真引起满堂喝彩。 轮到正式赌一场了。 老鸨便喊着安静安静,然后朝两位金主谄媚道:“可以开始了。” 萧曜便卷起袖子开始认真掷骰子,第一局掀盖,肖定卓二三四共九点,萧曜四五六共十五点,远远胜出。萧曜笑得好不得意。 第二局,肖定卓再度扔了个三五五共十三点,与萧曜的四四五扯平。 第三局……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萧曜赢定了,就连萧曜自己都这样觉得,因为三局两胜,若是三局最终结果是和局,就看三局点数总和。肖定卓前两局总和共输了萧曜六点,所以萧曜第三把赢了自然不说,即便第三把掷输了,以他的技术怎么掷也不会输差六点。于是第三局他势在必得,就开始调戏花魁,拿起她那只芊芊玉手揉捏,还笑着说:“美人儿,想不想见见识爷的技术?” 花魁娇滴滴的望了他一眼,仿佛就连她都认定萧曜赢了,故而站起身,两只玉足轻轻踩在桌面上,然后扭腰胯臀的朝萧曜走去,越过骰盅,一点一点走到萧曜面前,然后蹲下神,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的笑道:“萧侯爷,你要奴家怎么见识?就在这里吗?” 围观人都被这花魁诱得浑身燥热,各个羡慕妒忌的望着萧曜,而萧曜亦是心猿意马,比谁都要迫切的吃掉眼前这个勾魂摄魄的尤物。花魁看着他蠢蠢欲动,急不可耐,这才满意一笑。 肖定卓面无表情地说:“掀盅吧。”一副从头到尾未曾受诱惑的木头模样。 萧曜略是恼他打搅自己的好事,但想起这局赢了就能即刻成好事,他就赶紧掀开盅盖,但这一开就傻眼了——只剩两颗骰子四五点,而第三颗兴许是因为甩技时用力过度,撞裂了。而肖定卓那边恰巧投出了五五六,赢他七点,所以肖定卓三局总和共赢他一点,肖定卓赢了! 这样的结果出乎众人预料,却又无言以对。 花魁见状,只能撇嘴从萧曜面前走出来,香气渐远,没了这*蚀骨的滋味,萧曜顿时闹着要重比一场。肖定卓断然拒绝,萧曜便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只是意外,然后各种讽刺激将起哄他莫不是怕了,终于引得肖定卓略是恼怒的答应再赌一场。 只是第二场,肖定卓已赢了人,萧曜得拿些东西出来当赌注,于是双方签下了三十万两黄金的契约。萧曜赢了,就能重夺花魁,萧曜若输了,就赔肖定卓这说好的三十万两黄金。 又是三局两胜,肖定卓有了前车之鉴玩起来就稍微熟练了些,反倒是萧曜输了美人因而恼怒,而面子更是挂不住了。第二场,依旧是双方各持一胜,第三场打和,总分又是肖定卓险胜两分。因为萧曜中间又碎了一颗骰子,使得萧曜气得开始骂娘了,这什么破骰子,这么容易碎! 三十万两黄金的契约纸,签了萧曜大名后,就被肖定卓塞入袖中。他朝花魁走去,说该走了。 萧曜又气得要再赌第三次,肖定卓目的已达到便不想多生事端,可萧曜顿时命人堵住门口不放其走,非要再赌一次美人。肖定卓忍不住要出手,吓得萧曜他们略是忌惮,此时——风情万种的花魁忽然掩嘴笑道:“那就再赌第三场吧。” 肖定卓闻言,皱眉望向这个花魁。 花魁眉梢一飞,柔媚道:“反正大人兜里已揣着三十万两的契约,那再赌第三局呗。赢了,大人就多挣三十万两,输了,本姑奶奶顶多先陪萧侯爷一夜,至于大人家的主子呀……就先忍忍呗。假如萧侯爷赢了技术却不好,那姑奶奶明早就上门伺候,如何?” 肖定卓这回没说什么,倒是很干脆地坐回来。 两次无意失败,萧曜掷骰子是轻得不能再轻,绷着满脸神经,甚是小心翼翼,所以这回三局,他直接赢到底,没有任何意外。他顿时扬眉吐气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得意洋洋的哼道:“哼,终于有点正常了。若是放在寻常,爷连一局都不会输!” “我刚刚已经说了,只赌这最后一把。赌完了,我该走了。”肖定卓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萧曜就随他,反正美人赢到手就行了,那三十万两黄金,他还能拿得出手,权当赏了。萧曜随即走到这位风情艳丽的花魁面前,涎笑地捧起她的双手,一揉一捏:“美人呀美人,本侯爷赢了,今晚你可得小心了。” “跟本姑奶奶交手,小心的……”花魁那双勾魂的眼缓缓眨着,不以为意的笑道:“该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才对。” 萧曜被她撩得欲火难耐,当即将她扛上肩朝楼上房间走去。这番架势,让人想入非非今夜会是何等激烈。 老鸨顿时吆喝着结束啦结束啦,然后青楼恢复正常的饮酒作乐。可是见识过这花魁蚀骨*的风骚,这些男人顿时对其他女人食之无味,有些偷偷塞钱给老鸨问能不能观战。没机会碰碰,那看看总行吧? 老鸨哎哟的说人家是侯爷,她这一间青楼可是得罪不来哟。 既然好戏结束了,华锦媗便也要散了。凤金哼道,“终于肯走了?都说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那么多男人眼巴巴的想看都没得看,可你居然没反应,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华锦媗嘀咕地朝左侧楼梯走去。凤金猊一愣,随即磨牙霍霍,那也得针对谁才要起反应! 看完热闹又没钱消费的普通人随即恋恋不舍地离去,楼内逐渐冷清下来,老鸨忙着招呼客人,忽地看见华锦媗顿时如猫见老鼠般凑上来,“哎哟,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灵的,家里爹娘死绝了吗?要不要到妈妈我这里来……嗯?”满口滔滔不绝。 只是走慢半步的凤金猊见老鸨居然敢打她主意,脸色沉了沉。 那老鸨蓦然感觉到这一股杀人的气势,一抬头,就见一位赤炎红衫的小公子站这小姑娘身后,面色阴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睥睨气息。老鸨顿时讪讪后退,行礼赔笑。 凤金猊哼了一声,从后伸手箍住华锦媗的臂弯,将她不由分说地往外推。 有龟公凑到老鸨面前谄笑道:“妈妈,刚才那小姑娘姿色不错,怎么……我们要去抓来吗?” “要死了你们,一点眼色都没有,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她旁边的小公子是谁?”老鸨一巴掌就甩过去,然后心有余悸的骂道。这龟公自讨没趣,赶紧赔笑的去搬酒水。 “凤金猊,我想回家睡了。”出了青楼,华锦媗揉着眼睛困乏道。 凤金猊点头,但箍着她手臂的五指并没有松下来,这动作没太越矩,但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却是暧昧地揽着。 这两道身影映射到一个月白色的淡雅身影脚下,李圣香甚是淡泊从容的望着他们。 华锦媗诚惶诚恐地行礼道了一句“见过圣香少爷”后,连忙攥着凤金猊的袖口,小心翼翼往他身后躲。凤金猊挑眉眯眼,对她此等反应甚是满意,但李圣香却很是不满意。 这两人好似较劲般,相顾对望,眼神狂战,就偏偏不说一句话。 站得久了,围观他们三人的观众数量渐渐增多竟不逊于刚才围观花魁标价之势,而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个个目光惊艳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人。 华锦媗想回家,于是硬着头皮打破这片僵局,“圣香少爷是来青楼找乐子吗?那我们便不打搅了,告辞了。” “找乐子?!”李圣香平静地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一股凉风顿时嗖嗖艘地刮过她的后颈,“锦媗,我是来找你的。” 凤金猊眼中顿时火苗子一闪,笑:“夜深露重,相国少爷孤身走动若是着风受凉晕在某个角落里,真不知相国大人又该发何等雷霆大怒。” “这就不劳凤大少爷担心,本公子尚未到遇风则倒的地步。”李圣香不以为然,看样子是不容易打发。 华锦媗实在不耐他们这种水火不容的较量,再说了这也不关她这第三者的事,她一不姓凤二不姓李,她要回家,她可以自己回家。凤金猊箍着她直皱眉,刚刚在里面明灯明火都有人想当面拐她,更别说这外面灯火抹黑的。长成这副模样,她竟无各种危险防范意识,当真是令他任道而重远的头疼! 凤金猊和李圣香均是面目表情镇定自若地对话十几句,话里有话,字字珠玑,针尖对锋芒的互捅一刀,听得华锦媗甚是辛苦。终于,待他们决定换个地方坐下来再继续时,昏昏欲睡的华锦媗只能摇着脑袋跟上去。 李圣香淡淡扫了人群某一方位,凤金猊惜字如金凉飕飕的“让开”二字,这面密不透风的人墙瞬间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们来到某处酒楼靠江的雅座。凤金猊和李圣香对面而坐,华锦媗坐在两人中间,甚是悲愤的递水倒茶。 李圣香望着华锦媗,忽然和风细雨的轻声笑道:“锦媗,我明天带巧匠去找你,帮你拆开这串锁。” 华锦媗手抖了一下。 凤金猊眼角斜斜扫了华锦媗一眼,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华锦媗,你敢拆锁?” 华锦媗牙齿直打架,她建议道:“你们先分出胜负再来碾压我行吗?” 凤金猊手中杯盏顿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李圣香亦是冷冷勾唇袖口一拂,华锦媗顿时悲惨地低头不语,只想将头埋入地板。 “算了。”凤金猊素来知道华锦媗恶人无胆最怕事,就直接望着李圣香:“这回你又想干嘛?” “跟你无关。”李圣香冷道。他面白无色,但精神抖索,决然不像幼时那番弱不禁风的模样。 华锦媗嗅着那股婆罗香,眼角余光偷偷瞟向李圣香的胸膛,望着他那一颗强烈跳动的心脏。意识到她的目光,正在针锋相对的李圣香望来,面无表情的他,终于绽放了今晚第一个微笑。 “华锦媗,你给我到外面呆着去。”凤金猊漠然道。 华锦媗只能撇嘴走外面等,可等了许久实在困了,而里面两人却是饮酒聊天,她顿时心生妒忌,只能倚着门口合眼打起了盹。不晓得有没有睡过去,反正意识朦朦胧胧中,前额突然有些痒,像是有什么虫蚁缓缓爬过。 华锦媗吓得睁开眼,就看见凤金猊蹲下身离她很近,眼色一惊,莹润的指尖放在她额头尚未收回。 “你们结束了吗?”华锦媗迷蒙地望着他。雅座里还坐着一个李圣香,只是面色阴晴不定地望向这边。 凤金猊点头,淡淡道:“起来跟我回家。” 她哦地一声就站起来,双手揉眼往前迈,凤金猊右手捂着她的额头往后一捞,咬牙道:“前面是柱子。”最终,是凤金猊背着困到两眼昏花的华锦媗回家,不然以她走路都能睡着的本事,绝对回撞得鼻青脸肿。 华锦媗趴在他背上,口中呢喃道:“干嘛每次你们见面……干嘛拖我下水……”然后就睡过去了。 岂料凤金猊面色一沉,扭头看着枕在右肩上这颗脑袋,明知她已睡了,他仍要咬牙怒道:“我宁愿他今晚是冲我来,可惜不是。华锦媗,你敢拆锁试试看!就算你拆掉锁,你依旧是我凤金猊认定的人。哼。” 回到凤池府,甘蓝和甘宁正在门前焦急等待,看着凤金猊背着华锦媗回来,虽是一愣,但也算安心了。 ** 当夜。画眉舫上。肖定卓呈上萧曜签的的那张三十万两黄金契约,道:“但媚门主没跟我回来,不知道总门主……” “既然你们已联手完成本门主交代的任务,其他时间想怎么玩,自然无妨。”孔雀笑道,顺带追加了一句,“不过媚门主逮着萧曜玩,肖右护法,你要不要也逮着谁玩玩呢?” 肖定卓面无表情。 孔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打趣道:“本门主差点忘了有秦筝大美人在,肖右护法又岂有胆玩呢?”然后拂袖而起,右手执起狼毫,将这张白纸黑字的契约摊在桌上,轻轻落下一笔。这“十”便变成“千”,三十万两黄金就变成三千万两黄金。 “呵呵,常言一诺千金,但本门主这一笔,岂止千金?”孔雀勾唇一笑,继而仰天大笑,无比狂嚣。 ** 青楼厢房内。一层又一层月纱被撩开,风卷帘栊,月华透窗而入。萧曜扛着花魁走到了房中,将她放在窗棂前的卧榻上,然后就亟不可待的扑上去,一张嘴唇热烘烘地贴上去。 “原本以为萧侯爷挺有技术的,想不到只是夸夸其谈,毫无……情趣。” 花魁懒洋洋地躺在卧榻上,即便萧曜呈现的如狼似虎,她依旧淡定如初,毫无反应,最多意态闲闲地观看自己涂成豆蔻红的指甲,好似这男人连她指甲都比不上。 萧曜闻言只能按捺住冲动,恼怒盯着身下这个女人。从她这番老练从容的姿态来看,这女人定然是*高手,经验十足。哼,只是他堂堂一介侯爷又岂能让青楼妓女看不起?他伸手捏住花魁的下巴,抬起来,啧啧道:“哼,你真够大胆呀,居然敢挑衅本侯爷的本事?本侯爷前些时日可没少来这青楼关顾,怎么之前倒没见过你这货色?” “姑奶奶姓媚,今日才刚卖给这座青楼。怎么,萧侯爷莫非是怕仙人跳,想先盘查底细了?” 媚以旋朱唇微启,让萧曜看得直叹好一个尤物,“笑话,本侯爷何时怕过?更别说女人,而且还是像你需要本侯爷好好怜香惜玉的美人……” “可惜就凭萧侯爷这光猴急没情调的技术,姑奶奶我真是大失所望。” 萧曜怒了,这女人还没试就先嫌他没本事了? 他怒极反笑,“是吗?要知道本侯爷可是连你们京城第一美人都征服了,你说这话为时还早吧,嗯?”然后双手开始各种“嘶、嘶、嘶”迫不及待的撕扯各自衣衫。 媚以旋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听说他擅长床底之事便想试试,她才懒得开口让肖定卓再陪他赌第三局,然后留他三颗完整的骰子。只是呀只是……床榻晃荡摇啊摇,萧曜自认厉害,可媚以旋依旧没啥反应,足见萧曜引以为傲的技术,对她来说还当真不是技术。 为了争点颜面,萧曜便使尽浑身解数。可天一亮,媚以旋就让他走人。萧曜自觉一夜*该是回味无穷,却没料到这女人过了一夜还是嫌他,感觉男人尊严大受打击的萧曜顿时甩下今晚再来的狠话。 媚以旋洗了一身澡,便扭腰胯臀的走下楼梯,在各种羡慕妒忌垂涎的视线中,坐上门口备好的一顶八抬大轿。轿子垂着三层帘幕,她坐其中,妙曼身姿若隐若现,凡是路人见了这顶轿子都知道是那位惹得萧侯爷和画眉舫豪掷三十万两黄金的花魁。 媚以旋大摇大摆地朝江面上停泊的画眉舫走去。 好事者一路尾随,禁不住纷纷猜测莫非真是那萧侯爷满足不了这放荡的花魁,所以她才迫不及待的天一亮就来找画眉舫那位主人了?这样的揣测没过半日就传遍京城,堂堂萧侯爷不举,瞬间遭受各种质疑跟嘲笑。 萧曜在驿站听说了,顿时气得让人收集各种鹿鞭大补药等,准备今晚竭力再战。 媚以旋走入画眉舫,然后挑了二楼一张凳子斜躺,开始叹气连连,直叹自己居然没选陪自家总门主一夜,竟听信京城谗言去会会萧侯爷,当真亏本。 媚以旋作风向来泼辣大胆,这番露骨的话当着肖定卓的面,他都免不得半窘半羞。倒是孔雀斜躺在卧榻上,轻声笑道:“本门主昨晚惨遭媚门主抛弃,心中亦是伤痛,自然能明白媚门主此时之伤心。” 媚以旋望着孔雀那慵懒华贵的姿态,这同一个姿态,她学来却是显得香艳诱人。果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呀。媚以旋至多就言语调戏孔雀几句,该有的分寸,她向来都是拿捏的准。 ** 下午,太师府的下人开始往各家府邸分发请帖。能够得到孙大小姐邀请的女子,均是倍感自豪。 华锦媗也收到了请帖,就派甘蓝去打听了下,说是国辅府没有收到。因这事,国辅府的女人甚感没面子。 华锦媗把玩着手中这张请帖,据说可以带一名女家属,那有谁会捷足先登呢? 没多久,华淑荣就上门了,又是一番锥心伤痛跟痛苦,然后旁敲侧击,目光囧囧的望着她手中的孙府请帖。华锦媗会意一笑,说大姐若能陪她一同去,当真是好。 ——华淑荣都准备对封应蓉出手了,怎能不好? 于是华淑荣便回驿站后盛装以待,打扮得艳丽四射。路过某间药房时,无意间发现萧曜正在捣鼓各种补药补汤,口中念念有词,边涎笑边怒骂某一个青楼妓女的名字。想起今日京城所传的闲言碎语,她盯着萧曜那饱暖思淫欲的神情,不屑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去凤池府等华锦媗。 华锦媗依旧是小家碧玉般的素雅装扮,站精心装扮后的华淑荣一边,自然显得朴素黯淡。两人出发后,华水苏听说华锦媗和华淑荣两人能去参加孙倩柔的庆生宴,顿时赶紧从国辅府追到凤池府,可惜晚了几步,气得不轻。 她们乘坐马车来到太师府。 太师府占地虽不大,但景致精致清幽,与孙太师那高风亮节的气度非常相称。 华锦媗递了请帖后,华淑荣便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可一跨入孙府门口后,华淑荣便说她想去其他地方逛逛然后迈步离开,侯爷夫人的气场和京城第一美人的姿态瞬间放开,艳压群芳。 人人只道她人美气质当真好,不知不觉在众人眼中,这一张请帖——倒像是华锦媗沾着华淑荣的光进来。 甘蓝和甘宁对华淑荣这喧宾夺主的行径甚是恼怒。 华锦媗笑着安抚道:“淡定,今日重头戏还有封应蓉呢。这种扒光鸡毛垫脚撑高度的伎俩,咱们不学,就呆一旁静静看就好。”然后就往里面继续走。 左弯右绕,只听喧哗声近。按照规矩,她就将甘蓝甘宁留在前院中,然后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走进一个宽阔的大院里。只见正前方搭了一个很大的戏台,一个像是女扮男装的武生正在台上翻跟斗,下面坐着很多人,都是女人,此时正在拍掌叫好。 有位婢女上前来牵引华锦媗,恰巧遇见了陆思媛、秦彩青等熟悉面孔,几位女人便凑一块说话。没多久,穿了一身银红长裙的孙倩柔款款而来,云鬓高耸,柳眉凤目,有一种饱读诗书浑然天成的淡雅气质。 陆思媛带着她们对孙倩柔祝贺,孙倩柔亦是端庄的回礼致谢,然后说宴会简陋,还望姐姐妹妹们见谅。 秦彩青正想说哪里哪里,却见一个婢女走到孙倩柔的身边说:“小姐,三公主来了。”只见孙倩柔无奈一笑。她今年的生日宴会迫于情面,某些不想请的人还是得请。 一大群人就簇拥着打扮得华丽无双的封应蓉走来。她带着成群伺候的婢女侍卫,然后款款朝孙倩柔这边走来,华锦媗只觉得一股甜香味飘过来,闻着真是难受。 孙倩柔原本只想邀请女子出席,这样大家才不过于矜持,而邀请封应蓉已是她不得已所为,没想到封应蓉竟然还带男的侍卫来,面色顿时不悦。她福身一拜,“参见公主。”华锦媗她们亦是行礼。 封应蓉摆手示意她们起来,然后客气地恭喜孙倩柔几句,就径自到台下居中的一张椅子坐下,“大家也都坐下吧,都是相熟的人,不用那么拘礼。” 见她带来的宫女侍卫静立两侧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诸多小姐都是面色微变,因为她们知道孙倩柔的宴会规矩,便将自家婢女都遣在前院等候,可封应蓉直接带人进来……陆思媛见孙倩柔身为宴会主人不方便处理此事,便上前直接让封应蓉先遣散下人。 封应蓉没想到陆思媛说得如此不给面子,暗生恼怒,但见其他小姐都是没带婢女,她也只能愤愤的遣散他们去前院。老实说,她也不想来参加这孙倩柔的宴会,寒酸不说,就只能看戏聊天,很是无聊。若不是燕皇后非要她参加多多接触这些小姐提升自身品格,她哪里肯来? 众人又都坐下来,勉强重启喧哗声。 华锦媗等了会儿,终于看见华淑荣出现了。孙倩柔素来对她不咸不淡,所以只是略微蹙眉一下但并没说什么,其他人以为是孙倩柔邀请的便也没说什么,唯有封应蓉挑眉,眼底露出一丝鄙夷与嫌恶。 华淑荣若无其事的走动众人面前,先是给封应蓉行礼,然后才向孙倩柔送上生日祝福。孙倩柔以为她与封应蓉仍是交好,便邀请她坐到封应蓉身旁的位置,华淑荣也就落落大方的坐下。 华锦媗坐在第三排居中的位置,看着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并肩而坐,偶尔撇头对话的动作和神情,就看出两人如今势如水火的局面。她从头到尾都在细细观察两人,终于在某一刻,殷殷期盼的看见华淑荣将某些细白粉末撒入封应蓉的茶杯中,被封应蓉端起来小饮几口喝了下去。 ——终于出手了,不容易呀,华淑荣。 华锦媗勾唇一笑,单手支颌,揣测着接下来华淑荣会给封应蓉何等“大礼”! ------题外话------ 保佑这次审核过了吧…。 035章 女人斗起来真狠 一段看戏聊天聊人生的时间很快过去。》し有人百无聊赖,有人侃侃而谈,有人心怀鬼胎,亦有人静观其变。 两个时辰后,将近傍晚,众人分别打道回府。 封应蓉依旧以最大的排场第一个离开,而华淑荣紧随其后,端出侯爷夫人的架子,那高高在上的气势亦是不逞相让。呵呵……看得陆思媛直嘀咕:“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想当初这华淑荣说是被萧曜下药强占,是寻死觅活三贞九烈,连我都忍不住可怜她,可什么忍辱负重的嫁过去,才过十日,她这幅样子像忍辱负重吗?我倒觉得是如鱼得水,沾沾自喜呀,要不然还能跟那萧曜在床上折腾个七天七夜不下来……” “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把话说得如此露骨?”秦彩青在旁忍不住唾了一声。 陆思媛闻言便也面色半窘半红。为了岔开话题,她就看向华锦媗:“按理说孙倩柔不会给华淑荣寄帖子,莫非是你带过来的?” 华锦媗无奈点头。 秦彩青随即皱眉:“你不说,我们光是看华淑荣这架势,还真不知道她蹭帖进来的,反倒像是……” “反倒像是光明大众趁机炫耀来的。”陆思媛续声道,然后催促着赶紧回家吧。虽然华锦媗的住处与她们不同,但她们都知道华锦媗身边的两个丫头身怀绝技,便不太担心,只嘱咐几句后就分头走。 甘宁甘蓝扶着她走上马车。落帘时,华锦媗忽地朝那驾马的年轻车夫笑道:“韦青,知道往哪走吧?” 韦青穿着粗布短褐,英气漂亮的脸蛋偏偏被华锦媗用假须贴得满脸胡子拉渣,看起来像一名注意此生无偶的孤独大汉。韦青点头,拽着马口缰绳,扬声一句:“驾——”马车便朝着封应蓉回宫的方向而去。 华锦媗从马车暗格抽出一卷王城地图,两根极长的手指点在孙太师府的坐标,然后沿街走巷地滑向王宫的位置,最后寻思着,目光终于落在距离王宫宫门不远的一片荆棘丛林中。“如果华淑荣要下手,也就只有这里能下手了。” 天色渐渐黑了,封应蓉坐在马车中,忽然间腹痛翻滚,她禁不止哎哟叫唤:“快停车!快停车!” “公主怎么了?”同行伺候的宫女连忙扶着她关切道。 封应蓉骂道:“没看到本公主肚子痛吗?快喊人停车!” 外面驾车的侍卫急急忙忙地停下来。 宫女们扶着她下马车,封应蓉捂着翻江倒海的肚子忍不住要拉了,急忙让宫女们给她找个方便的地方,可距离宫门还有好一段距离,这里前后都没有房子遮蔽,那就只能去北面那片丛林而已。 封应蓉就让宫女们扶着她一拐一拐的走去,那个急啊,她捂着肚子都差点要失控了……两名宫女扶着她进了丛林,可封应蓉见道路上的男侍卫还朝这边警惕的观望,就骂道:“看什么看?给本宫转过头去!” 男侍卫们没办法,就只能转头,反正这里将近王宫,应该没有什么人够胆在这天子眼下惹事。 四名侍女便扶着封应蓉继续往里面走,直到看不见那些男侍卫后,封应蓉就命四名宫女背过去守着,然后赶紧扯断腰带……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全拉得光光的,整个人也就成了空心儿。 封应蓉有些虚弱地让宫女扶着,可才走了三四步,明明已经拉空的肚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作怪,她又不得不回去。好不容易挣扎地拎着裤子站起来,又开始哆嗦地想蹲回去…… 那些宫女们都看得憋气想笑,封应蓉怒道:“敢嘲笑本公主?本公主回去定要拔了你们的脑袋!” 宫女们顿时吓得跪地求饶,封应蓉喊她们滚远点,宫女们只能瑟瑟发抖地走出一小段距离,又俯首跪着不敢说话。 封应蓉便孤身一人,愤怒的往丛林里面再走了一小段距离,然后脱下裤子,暗自埋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时,四个阴阳怪气的蒙面男人悄悄走到她身后,看着她蹲下时露出的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忍不住发出猥琐的笑。 封应蓉感觉到后面有人,第一个反应是气得站起来,但腰立即被人紧紧箍住,接着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非常粗鲁的把她拖进林子深处。 救命!救命! 喊不出来,封应蓉就只有拼命挣扎,可那些宫女和侍卫都远到看不见,她反抗的结果就是狠狠几巴掌,腰上被踹了一脚,顿时痛得倒地不起。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封应蓉嘴角有血渗出。其中一人抓起她的下巴,直接把团烂布塞进她的嘴巴,然后四人淫笑地围住她,用力扯开她的衣服…… 封应蓉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顿时吓得挣扎,可浑身虚软的她挣不过这四个男人,护得了上面就受不住下面,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就从身下袭来,满脑恐惧的封应蓉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被巨大的箭镞钉在了原地。 月色照入这片丛林,却被斑驳树影遮挡。光影交错间,矮林内只剩喘息声与躯体碰撞声,被四个男人压制在身下的封应蓉,已经软得无力挣扎了,雪白身躯上伤痕累累。 宫女们还不知所措地跪在树林那边,此时才过了半个时辰而已。但就这半个时辰,这四人是争分夺秒,凶猛如兽,封应蓉是犹如凌迟处死,一次又一次地被重创。 韦青驾驭着马车停在树林的另一边,然后扶着披戴黑色斗篷的华锦媗下车。华锦媗望着这片朦胧惨淡的树林,再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巍峨宫顶,似笑非笑直探华淑荣可真大胆,然后伸手戴上帽檐,朝韦青道:“走吧。” 韦青便跟着她朝这片丛林走去。甘蓝甘宁候在原地的马车中。 树林里面很是安静,静得这里应该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才对,可他们慢慢走进去后,就听见树林里极不协调的亢奋呻吟声。华锦媗和韦青站到树后,就跟当初看见封应蓉算计华淑荣那般——看见了华淑荣回击封应蓉的一幕。封应蓉浑身衣衫都被撕裂,露出一身养尊处优的白皙肌肤,在四个蒙面男人的压制下无力挣扎。 有人仰头大声呻吟,脱口而出道:“这身皮肉真是细滑呀。咱们运气不错,突发横财,还能白白上了这样一个货色!”但随即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你疯了!讲这么多干什么?!”有人骂道,这样一说不就捅破他们是特地在这里设埋伏吗。 四个人将早已浑身瘫软无力的封应蓉翻来覆去的折腾,就在华锦媗他们刚到不久,他们狂乱的蹂躏封应蓉的身子,恋恋不舍道:“妈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半个时辰怎么够?就这样便宜那些臭乞丐吗?” 华锦媗挑眉。还有臭乞丐? 四人胡乱收拾着就将封应蓉抬起来朝别处走去,意犹未尽时,就连行走间都不忘继续蹂躏封应蓉的身子。 华锦媗看到这一幕就觉得差不多了,手肘一撞韦青,后者顿时心领神会——手中抓住一片绿色,用力抛射出去。 抬着封应蓉双腿的一个人顿时痛得大喊出声,其他人又吓又怒地要捂住他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声喊,那边跪着的宫女们顿时听见了,立即放声尖叫:“啊!快来人呀,公主遇险了!” 男侍卫们顿时冲了过来,这四人吓得赶紧丢开封应蓉就逃,华锦媗手中捧着几根耄草慢慢揉成粉末,然后鼓腮吹了出去,那四人逃往的方向,顿时传来枝桠随风狂摆的声响。 宫女们和男侍卫追进丛林中,一看到浑身*满身狼狈的封应蓉,各个吓得面无血色,只觉得天塌了。突然间又听见某处传来惨叫声,男侍卫们就赶紧追过去,宫女们则浑身战栗地跑去扶封应蓉起来。 封应蓉全身痛得颤抖,尤其是两条腿更是痛得无法并拢,她咬牙切齿地吼道:“把那些臭东西给本公主抓来!”宫女们惊恐地扶着她,赶紧脱下自身衣服给她包裹。 没多久,侍卫就将不幸被树枝绊倒的四个蒙面男子抓来回来。四人没料到自己强上的人居然大有来头,而且还是当今风头无限的三公主,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浑身发抖。 侍卫们将他们脸上的面罩扯下来后,扶着封应蓉的一个婢女忽然掩嘴惊道:“啊!这不是兰芳院前院伺候的刘太监吗?!” 那人被识破身份后,浑身都成了筛糠一般,语无伦次的辩驳:“我,我不是刘太监,我不是……” 封应蓉想不到弓虽暴自己的竟然是个太监,她裹着剧痛的身子咆哮道:“另外三个……”宫女侍卫们急忙辨认,另外三个也是宫里的太监! 微弱光线中,四个太监终于肝胆俱裂,连连哀告:“求公主饶命,我们无意犯上……” “是啊是啊,就算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起歪念!我们只是路过,一时糊涂了……” 华锦媗站在暗处听得有趣,这华淑荣喊得竟是太监跟乞丐?太监不是被废了嘛?怎么还能干那事? 封应蓉不信,立即命人割开他们的裤子,宫女们顿时撇头羞得不敢看,可封应蓉却望着满眼血红暴戾,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本公主杀了他们!把他们剁成肉酱,满门抄斩!” “啊!求公主饶命呀!我们只是鬼迷了心窍,收了别人的钱在这里办事,根本就不知道是三公主殿下呀!”这些人哭喊着求饶。 华锦媗闻言好奇地多看几眼,这一看,她忍不住捂嘴偷笑。哎哟,还真是四个太监,只是净身不干净,就是胯下还剩着一点长度,勉强能成事的那种。哼,四个净身未尽的健壮太监,还有什么臭乞丐,不就是为了尽情侮辱、践踏封应蓉吗?不得不说这华淑荣当真比封应蓉够狠,而且报仇的手段也当真有创意,出乎意料之外呀。 封应蓉一听说是有人暗中指使,就命他们从实招来,可他们只知道是某个宫女牵桥引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留着也没用,封应蓉就命人将他们就地处死,毁尸灭迹,然后命令宫女侍卫闭嘴,一拨人匆匆回宫。 戏看完了,华锦媗和韦青就返回马车处。 她吩咐甘宁:“赶在封应蓉面前查出那名宫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被封应蓉抓住后,可以口齿清晰一字不漏的交代出华淑荣的罪行。” “是,小姐。”甘宁领命离去。 甘蓝便扶着她回到马车中,无意间看到韦青未被假胡子粘贴的面颊肤色似是血红,遂道:“小姐,你看韦青是不是脸红了?”韦青闻言猛烈摇头说没红,然后扭头专心驾马,万分庆幸自己出门时被自家小姐贴得满脸胡子拉渣。 ** 当晚。华锦媗到书房陪华凤池,给他磨墨,给他泡茶,然后听见自家五哥询问了一句,“你送去的礼物,孙小姐可还喜欢?” 华锦媗微笑:“孙小姐说她几年前就痴痴寻找欧阳老先生留世不多的手稿,这卷《鹤唳春秋》是雪中送炭,她非常喜欢。” 华凤池便淡淡一笑。 华锦媗话里有话的试探道:“我只是有幸得此邀请,素来与孙大小姐并无多少交情,我都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怎地五哥比我还上心,还偏偏送中了人家孙小姐的心?” 华凤池顿了下,正色道:“你这些时日又玩又闹,五哥自然知道你与孙小姐并无交情,唯恐你上门失礼,就帮你好生打听再准备礼物,这也不行吗?” “当然行。只是谁知道这礼物是怕我丢脸临时准备的,还是自己早已备好却苦无送出手,借机从我这里走一遭呢……”华锦媗嘀咕的瞥去一眼,华凤池被她望得面色一僵,便转移话题,伸手拧住她的鼻梁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先回房睡去吧,五哥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如果伺候的孙大小姐,五哥哪里舍得让人家走?”华锦媗说道。 华凤池拿起手中书册忍不住敲来,华锦媗吐了吐舌头就赶紧溜走,让他甚是无奈一笑。 华锦媗回房路上,却先拐去厨房一趟了。然后大半夜的,她张罗了六七盘色彩缤纷的糕点,最后盘腿坐在江一白的书桌上,一边吃一边盯着他将那些信鸽带来的书笺一一拆开。 江一白边拆边道:“小姐,睡前大吃大喝对胃不好。” “大不了我待会吃饱绕着庭院跑几圈嘛。你快给我念念今夜都有些什么好玩的消息?”华锦媗催促道。 江一白望着三更半夜单独呆在自己房中的华锦媗,无奈道:“小姐,孤男寡女的,我们这样合适吗?” 华锦媗茫然地睁大了眼,好似万分惊愕,江一白暗道:总算你知道男女有别。于是他正要趁热打铁的拿上回凤金猊背她回府的事,加深教育她“男女有别”的四字真谛,却听华锦媗“啧啧啧”三声,道:“你居然有将我当女人看待,还以为你对所有女人彬彬有礼,对我斤斤计较,是拿我当男人另眼相待了。” 江一白褚了面色,低头拆着信笺不说话。 甘宁潜伏宫中依旧,目前为止共寄了三封信笺过来:第一封说已查获那个牵头引线的宫女;第二封说她假装华淑荣的人要杀这宫女及其全家灭口,吓得这宫女赶紧逃亡,恰巧被封应蓉派去的侍卫逮住;第三封说的是这宫女到封应蓉面前全部招供,然后半个时辰后,这个宫女连同今日跟随封应蓉出宫的宫女侍卫一干人等,全都被毒死。 “……全死了。”华锦媗挑眉,“封应蓉,不是死无对证,今夜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 江一白道:“看来华淑荣要惨了。小姐,同样一位父亲,你怎地与其他几位华小姐显得格外另类呢?” 华锦媗咧嘴:“同样一位主子,你怎地与韦青他们待我如此不同呢?没大没小!”说完,吃得满嘴糕屑的她拍着手跳下桌子,然后吹着口哨踏出房去。 江一白失声而笑,华锦媗在他心中,怎能可能与他人相同? 第二天,华淑荣暗地派人去城北城隍庙的乞丐堆看情况,满心期待能看到某位身娇肉贵的女人躺在那里,然后浑身凌乱不堪,肮脏至极。可是她派去的人,却久久不回应。 后来,街道行人纷纷望见京城巡防营急匆匆地赶往城隍庙的方向去,不过半刻便有消息传开,说栖息在城隍庙的三十个乞丐昨夜全被杀死,巡防营赶去时,那里横尸遍野,共有三十六具血尸。多出来的四具是下体命根子被切烂的健壮男人,还有两具看似是某户人家的婢女,身体是温热的,显然刚死不久。 华淑荣等不及自己的婢女,却等回这样的一个消息,她又急忙派人暗中潜入宫中询问那被自己使唤过的宫女,岂料那宫女杳无音讯。 华淑荣吓得浑身颤抖,一下子摔坐在凳子上,她什么都明白了。 接下来,封应蓉绝对不会让她活命了!……不,让自己死倒算仁慈,自己特地挑选宫中净身不净的太监和乞丐去侮辱她,只怕封应蓉是要让自己生不如死才能泄心头之恨!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才刚刚当上了侯爷夫人,白日肆意挥洒金钱权贵,夜里纵然嫌恶萧曜但勉强可取他那房中术,她这好日子才刚过没多久,怎么甘心就这样结束呢?况且还是封应蓉先来招惹她的! 想到这,华淑荣连忙派人去找萧曜,可萧曜昨晚备好十全大补药去青楼准备重振雄风,却被那花魁拒之门外,于是恼怒地赖在青楼中,叫了十几名妓女作陪,死活不愿回驿站。 华淑荣派人叫了几次发现他还不肯回来,顿时气得直骂他床上床下两种人。不过这也是萧曜的本性,他好色风流多年,即便华淑荣再美再厉害,不过十几日,他也就腻了。 华淑荣又派人急忙暗中查访宫内的情况,帝后那边还未有反应,看来封应蓉是打算自己暗自解决掉。可就是这样……没有帝后介入,封应蓉就没有任何受限,华淑荣寒颤,就不知道封应蓉会如何狠绝! ——江一白继续整理着王城各处传来的信报,对着独自下棋对弈的华锦媗说道:“封应蓉应该是今夜出手,码头的船子时抵达,估计是要把人送到南面那边的军营。” ——华锦媗摆弄着棋盘上的将相士军炮等等,冷然笑道:“封应蓉第一次让华淑荣有苦难言,华淑荣第二次就让封应蓉欲求不得,现在封应蓉这第三次……是要让华淑荣欲仙欲到死吗?” ——终于,连江一白都面颊飞红,不忍直视华锦媗这道行。 ——“把封应蓉今晚出手的计划告诉华淑荣一声,我倒要看看,华淑荣会怎么应付,而这位萧侯爷又能帮她做到几分?”华锦媗笑道,然后拿起一颗白底红字的卒,将白底黑字的一兵一炮给吃掉。 ——江一白这才发现,黑方棋局高深庞大是部署依旧,而红方棋局却是刚刚摆阵,华锦媗坐居红方,拿起的卒只是两军开战的第一步罢了。这第一步,就直接吃掉黑方的两子。 果然,华淑荣从宫里探听到封应蓉今晚出手的计划,顿时坐立难安。还好,封应蓉没迫不及待地在白天出手,显然忌惮她被弓虽破的事会传开,如今距离晚上入夜还有三个时辰,她得好好想个对策。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华水苏来了。 华淑荣回国辅府省亲居住的那几天,萧曜偶尔上门几次,华水苏都拼命逮着机会色诱,可惜每次功败垂成气死她了。如今华淑荣回驿站居住,而萧曜听说痴迷上某青楼的花魁,显然未将她这小姨子放在心上,再过些时日华淑荣和萧曜他们就要返回萧国,华水苏唯恐错过良机,就迫不及待来到驿站这边准备伺机行事,好好探望大姐与大姐夫。 华淑荣岂会不知她这位好妹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当“鸡”给萧曜这只“狼”吃? 哼,来得正好——华淑荣此时反倒镇静下来了。华水苏此举真是提醒她了,他们还有四日便走。只要熬过这四日,到时候萧国使团回国,帝后势必要派军严格保护他们出境,堂堂萧国使团在东圣国回途中遭受行刺,那可就晋升成两国邦交的大事,封应蓉再够胆也不敢拿这两国邦交开玩笑。 而这四日她只要呆在驿站中,封应蓉只有晚上才刚派人出手。晚上嘛,只要萧曜乖乖呆在驿站中,那他身边那些高手也势必留在驿站中做保护,封应蓉要想得逞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华淑荣望着华水苏是眉开眼笑,那双眸子都笑得快渗出水来了。 华水苏一听说萧曜连白天都泡在青楼里,那自己岂不是白来一趟了?着急之际,却被华淑荣亲热地拉着手说,“六妹来的真好。大姐我过些时日就要跟着侯爷去萧国,以后都不知何时能回来探探。六妹,不如你就留在驿站陪姐姐几日吧,可好?” 华水苏求之不得。这几日,她就不信萧曜不回来? 华淑荣见华水苏喜的面色都藏不住,暗自又哼骂着贱人贱人,但面上仍是笑着说些体己话,然后派人去告诉萧曜一声,说六妹来驿站陪她,让萧曜若是有空就早点回来聚聚。 不待华水苏更喜,华淑荣便牵着华水苏回房,故意当着华水苏的面打开几个箱子,露出帝后和萧曜赏的各种金银珠宝,然后拿出一两支给华水苏戴。华水苏自然喜欢,只是看着华淑荣墙角堆着的几大箱子珠宝,心中是羡慕妒忌的很,她想着能在这驿站住上几日,那就要争分夺秒了……看吧,成功了,她也能得到跟华淑荣一样多的金银珠宝和漂亮的衣服。 华水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打着心中的小九九,却没料到华淑荣道行更深,反倒觊觎着她了。 萧曜在青楼内始终不得见媚以旋,甚是愤恨,而叫来的十几个妓女又都是熟面孔,没新鲜感可言,这时华淑荣又派人来催他回驿站,当即又气又恼,但一听说他家小姨子来驿站了,萧曜禁不住垂涎一笑,哼,还没到手的小姨子呀,“走,回驿站!” 萧曜满身酒气的大吼一声,然后就起身离去。前面几次好事屡屡被中断,这驿站是他萧曜萧侯爷的地盘,看今晚谁还敢中断他的好事! 036章 驿站,凤金猊挑战赛 驿站内。 华淑荣正拉着华水苏聊些体己话,然后聊得累了,距离晚上用餐还有些时间,她们便到驿站后面的暖泉里泡。这水并非天然温泉,只是连着柴房那边不停烧水流淌而成,倒也算是费尽功夫的小奢华。 萧曜回来就听说两人去泡澡了,更是喜上眉梢地直往后院走,若无其事的遣退房外伺候的下人,然后闪身偷偷跑到窗户下面窥视。房内有着流淌水声,水清,水面弥漫着暖暖的热气,两个极致美丽的女子浴水其中,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萧曜看得直咽口水,又嫌视线不够清晰,就转了好几个角度看,最后直接偷偷爬窗进去,然后躲到屏风后面大饱眼福。 华淑荣和华水苏不知道被窥视,只是舒舒服服仰躺着,偶尔起身撩拨一下清水,春光乍现的更是让萧曜喉咙一干。过了一会儿,华淑荣忍不住着急萧曜怎么还不回来,便起来穿衣去前院再派人催催,然后就走出去了。 华水苏打量着这间浴房就足足有她家中房间三倍大,惊叹至极,更是觊觎:“哼,这次我可绝不能再错够机会,凭什么她有的我就不能没有?只要收复了侯爷……” “收复本侯爷做什么?”一个男人声忽然从背后传来。 华水苏吓得就要喊出声,但嘴巴随即被人捂住,萧曜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她顿时耳廓顿红,又惊又喜,尤其是身子被萧曜搂去怀中后,不着寸缕的身子被他那双手肆无忌惮的揉捏,她情不自禁瘫软下去,“……侯爷,你终于来了。” ** 华淑荣去前厅再派人请侯爷来,然后转身回到浴房这边,伸手推门,但门却从里被锁了。她禁不住敲门道:“六妹,你怎么锁门了?大姐要进来了。” 里面久久才回应,“啊,是大姐呀。刚刚我被婢女闯进来找你吓到了,就随手关了门。大姐稍等……等我穿下衣服呀。”许是泡水久了,这华水苏的声音都软了几分。 华淑荣皱眉道:“快点。”她不过才离开片刻,这华水苏就将这地方当成自己的了,想关门就关门? 华水苏连忙“嗯”了一声,但仍四肢并用,如无尾树熊一般缠住萧曜,唇贴在他胸前,低声喃喃之下,比任何春药还要魅惑。“侯爷,大姐来了,怎么办?” 萧曜当然知道,暗怒这华淑荣每次都来得不是时候,他再狠狠啃了几把,揉得华水苏因极端舒爽而轻嘤了一声,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找地方躲。 过了一会儿,华水苏就顶着一张微红发亮的脸去开门。她见华淑荣要往里面走,有点惊怕道:“大姐还要泡澡吗?” “不泡了,我拿下披风就回前院去。”华淑荣说话就走进去,拿起堆在暖泉旁的披风时,转身刚要走,却有些诧异地顿了下,四周摆设依旧,但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华水苏见华淑荣一时站在暖泉旁思考,连忙上前挽着华淑荣的手臂道,“那大姐咱们出去吧。” 华淑荣也看不出任何异样,至多就暖泉外被溅出些水来,她便点头朝外走去。 两人踏出房后,萧曜顿时从暖泉里憋着气站起来,低声骂道:“又被打断了!华淑荣,真不晓得你是不是故意的。”——这回华淑荣还真是冤枉的。 萧曜回房换了身衣服,然后绕到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华淑荣一见他,顿时暗哼总算回来了。而华水苏则念念不忘他们趁着华淑荣走开时的疯狂亲热,面色又一红,这红又引得萧曜一阵心猿意马。 萧曜笑着说小姨子来了,然后就命人准备晚餐,各种山珍海味的菜名如数家珍的点出。然后三人围桌而坐,表面上一团和气,萧曜满脸正经,但他的手却在桌底时不时地摸着华水苏的大腿,当着华淑荣的眼皮底下调戏,而华水苏虽怕被华淑荣逮住,但萧曜这种冒险*反倒让她倍感刺激,暗自一阵口干舌燥。 若不是华淑荣在场,估计他们早已忍不住了,而一听华淑荣说今晚要跟妹妹睡客房卧谈时,萧曜顿时将一小包蒙汗药塞入华水苏手中。 ** 到了客房里,两姐妹各怀心事的聊天。 华水苏到底道行浅,三番四次盯着华淑荣的茶杯就曝露了些什么,让华淑荣有所察觉后,故意扭过身去整理床褥,让华水苏趁机把蒙汗药放入杯中,再回头喝茶时,又趁着华水苏不注意时,偷偷泼掉。 不过一会儿,华淑荣就假装药性发作的睡死过去,然后华水苏试探地推了几下后不动,顿时窃喜地跑下床,披着外衫就急急忙忙地走出房间。萧曜早就迫不及待地躲在客房外,一看见她出来,就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一边猴急的解开自己的裤带,一边亟不可待的撕扯华水苏的裙底。 “侯爷,这里会不会有人经过?”华水苏被萧曜捞在怀中娇羞道,那婉转的声音让萧曜火光更盛。 “哼,除非你叫喊出声,否则没有本侯爷的命令,他们不敢进来。”萧曜口干舌燥,不愿再忍,可华水苏还是有些惧怕的要说什么,樱唇已被萧曜狠狠封缄,辗转挣扎之下,只余喘息细细,让人心头一阵酥痒。萧曜将她打横抱起,一边耳鬓厮磨,一边赶紧回房。 这时假睡的华淑荣,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动静,便幽幽睁开眼了。她下床悄悄尾随这两人,看着他们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连门都没时间关,萧曜就急切的把华水苏压覆到床上开始折腾。 华淑荣盯着这一对偷情的男女,她虽然故意给华水苏和萧曜制造机会,但并不代表心底就能咽下这口气! 萧曜是*高手,而华水苏不涉人事但合他口味,再加上萧曜昨日各种补药储备还没来得及施展,今日又是华水苏迫不及待地送上门……于是这两人就像干柴遇到烈火,终于妥妥的爆出一声声极乐的喘息呻吟。 华淑荣在外面看得怒火攻心又心痒难耐,好,反正华水苏当她替身是跑不掉的,就先让她得逞几日,既然萧曜敢给当面勾搭华水苏给自己下药,那就别怪她无义了。他贪图新鲜刺激找别的女人,那她也可以找别的男人要安慰。 华淑荣手中捻着一小瓶药粉,然后轻车熟路地朝北面厢房走去,推开某间装饰简单一看就是男人的房间,她将药粉洒在桌上的水壶中,然后轻解罗裳就钻入那被窝中了。床头挂着一把圆形弯刀和黑色铠甲,这间房是萧国使团中的护卫侍长,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 夜再深了,十几道黑影终于咻咻咻地潜入驿站中,直奔萧曜和华淑荣所居住的那间庭院。出乎意料的是——这驿站守卫并无想象中那般森严,虽然五步一哨十步一兵,但很多守卫看起来都是昏昏欲睡,尸位素餐。 这些黑影摸着地形来到一座独立的小庭院,婢女侍卫都被遣退在庭院外,小院中就一幢二层的阁楼,二楼房间灯火摇曳,不断传出一阵阵女人娇喘呻吟和男人喘息如牛的声音。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阁楼,正准备伺机行动时,突然有人喊道:“有刺客!”这一喊,许多火把突然从各处扔了过来,一下子就这群黑衣人给暴露了。 庭院外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瞬间就是一场厮杀,驿站灯火通明。 房内的华水苏听见外面喊打喊杀的怒吼声,再看着映照在窗上的许多火影,下意识的哆嗦道:“侯爷!有刺客!”可萧曜欲火沸腾哪管那么多,再说了他身边侍卫又不是饭桶,*一夜,他为了惩罚华水苏的分神,大手肆虐之下,在华水苏全身留下深红之痕,然后用力越发肆虐,让华水苏不得不激动哭泣起来。 庭院外的侍卫和刺客纠缠成团,刺客们见今夜占不得好就只能全身而退。而负责巡逻的侍卫长站在庭院中,连忙抱拳喊道:“末将护卫不利,让侯爷和夫人受惊了。” “赶紧把事情处理好,明早给本侯爷一个交代。”萧曜一边行乐一边朝外吼道,这副急哄哄的模样竟让华水苏越发觉得他身为侯爷是何等威武。如此崇拜的眼神和任他摆弄的身子,让萧曜越发兴奋,也越发凶狠。 庭院侍卫还没撤完,二楼窗户便迫不及待地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尖叫声和躯体碰撞声。 侍卫长率队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刺客遗留讯息,实在别无所获后,他这才命人加紧巡逻,返回房中稍作歇息。许是太渴太累了,他一回房就急切的喝了半壶水,意识到房间床上有人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只觉得手脚都轻飘飘地要飘起来…… ——“什么?居然失败了?”宫中,封应蓉气得将手中的杯盏砸到一个蒙面头领的脸上。“还剩下三天,你们必须给我想办法抓到华淑荣,否则提头来见!”那首领赶紧领命而去。 翌日,萧曜和华水苏均是满脸餍足的睡到日上三竿,而华淑荣则还躺在那侍卫长身下辗转呻吟,春梦无痕,当真是无比厉害的春药。众人直到下午才露面,只是各怀心事,气氛微妙,藏而不露。 华水苏已被萧曜从少女变成了女人,眉眼青涩不在,媚眼如丝,虽然当着华淑荣的面她仍是小心掩藏,但心里那份喜悦早已藏不住。而萧曜心情大好,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赏了华水苏不少东西,当然也照顾了一下华淑荣。而华淑荣则是笑得更美,她自诩一切皆在掌控中,而且昨夜刚换一个男人睡,别有滋味。 ** 可是,监督驿站整夜的甘蓝,捂着眼睛连连哀求自家小姐:“小姐,我求求你了,我可不可以不去监控驿站那边?”甘宁监督王宫,她则监督驿站,可一整晚过去,她要监督的那几人都在干些什么事呀……看得她快长针眼了! “可不派你去,我还能派谁?”还没睡醒的华锦媗睁着那双迷蒙的眼问道,就为这事也值得把她大清早吵醒。 甘蓝随即列出江一白和韦青,再不济就派右护法肖定卓,可华锦媗摇头说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派去更怕误事。甘蓝就可怜兮兮的说难道派自己就不误事吗?她整个晚上都在“捂眼睛”跟“堵耳朵”的二择一中煎熬度过。 华锦媗见她如此可怜,只好让她自己去求媚以旋。 媚以旋一听说要让自己监督驿站动静,嗤鼻——上回白花花的身子被萧曜摸了整夜,但吸回来的精气就那么一点,这蚀本的事她还记恨着呢! 华锦媗看在甘蓝泫然欲泣并保证今年俸禄全免的一片真情上,透过她告诉媚以旋一声:“听说萧曜私藏着七本闺中秘笈,还是江湖上绝版的那几本。”媚以旋听后,顿时爽快的接替甘蓝的活儿。 甘蓝松了口气,就嚷着问小姐出去玩吧。 华锦媗看着外面那北风吹呀吹,冷得锁在被窝中不想动,甘蓝好说歹说,才将她拖下床去,但华锦媗依旧裹着那层厚厚的棉被不放。她超级怕冷,但忻州那里即便再冷也不会下雪,而弘阳城不一样,如今虽是秋末还未下雪,但偶尔下了几场夜雨,第二天地面就冻结成冰,足见相当冷。 甘蓝就在府邸翻找有没有厚点的斗篷披风,但实在找不到了,待下午稍微暖和了点,华锦媗就只能出门趁早去订制斗篷,必须特定加厚三层,否则她会冻死。想到这,她情不自禁的怀念凤金猊家的暖玉泉,记得当年屋外更加寒冷,可她睡在暖玉泉旁却是暖得像春天,即便裸足行走也不觉得冷。 华锦媗主仆还未出门,就有人提前送礼了,两个衣着锦绣的婢女捧着锦盒求见。锦盒送进来后,两人又默默无言的走了,也不说明是谁家主子送来的。 华锦媗让甘蓝打开,锦盒一开,甘蓝立即赞叹道:“哇,小姐,好漂亮的斗篷披风呀。” 她拿起来给华锦媗看,那是一件美丽至极的戴帽披风,分内外两色,外白内黑,无论哪一面都是毛色丰润,做工精巧的令人惊艳。 甘蓝禁不住拿手摸了又摸,“小姐不是刚好要订制披风吗?这件最好了,你穿在身上绝对暖和,而且还特别漂亮。” “你知道是谁送的吗?”华锦媗问道。 甘蓝摇头。 华锦媗哼道:“不明来历的东西,你觉得你家小姐会收吗?” 甘蓝想了下,摇头,然后就将披风放回锦盒,正准备要盖上,却发现里面还搁着其他东西。“嗯,里面还放着一张纸呀?” 她拿起来念道,“乙丑年某某越某某日,嗯,写的好像是十七年前的某个日期,不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她递给华锦媗看,华锦媗瞄了一眼,托腮想了会儿,忽然间绷直了身体,只怕这个日期记得是谁的生辰八字吧?乙丑年,十七年前,十七岁,该不会是凤金猊吧,“快、快、快去查查那个流氓的生辰八字!” 甘蓝“哦”了一声蹭蹭蹭跑开,没多久又蹭蹭蹭跑回,默默哀叹道:“好像还真是凤世子的生辰八字。” 华锦媗捂着额头苦不堪言,“备轿,去凤王府。” 可—— “七小姐,少爷不在府中。”凤王府的管家荀佐拢袖回道。 华锦媗回城依旧约是月余了,但荀佐却是时隔七年后的初次相见。在他印象中,华锦媗幼时就是一介美人胚子,灵气逼人,如今七年已过,娉婷而立,相貌越发清雅灵动,莫怪自家少爷念念不忘。 荀佐笑道:“今日是少爷袭爵肩挑赤炎军的日子,就连王爷、宝少爷、盛将军他们都赶去城北教练场观战。七小姐,不如老奴派人送您过去可好?” “那就有劳荀官家了。”华锦媗欠身说道。 荀佐笑着点头,摆手命人准备马车,甘蓝便扶着华锦媗上车。 “都忘了凤金猊的考核日是今天了。”华锦媗暗忖道。 赤炎军是东圣国最强悍的军队,历代都由王族领兵掌控其中,以防拥兵自重。参军入伍者,以入赤炎军为荣。王族能力者,以率领赤炎军为耀。凤火王当年十八岁挑战赤炎军十八将士,名动天下,如今凤金猊十六岁袭爵,十七岁未满就要挑战赤炎军,成绩胜过凤火王,只怕今日考验一过,又要创造一个少年名扬的奇迹了。 “七小姐,我们到了。” 远远就听见挥臂高喝的声音,驾马的两名车夫唤道。 华锦媗伸手挑起车帘,望见前方匡阔的平地上飘满了鲜红色的旗帜,数不尽的人马车流往其中赶,还未到,那一声声高喝“赤炎军”“凤金猊”,犹如两军对垒,你来我往的对吼,不绝于耳。 人山人海,一眼看不见尽头。 车夫亮着凤王府的令牌,马车就长驱直入,直接来到了最前方。一位穿着赤炎铠甲的少年将军走过来,看着车夫亮起的令牌,就走到马车前恭敬行了一礼,“敬候贵客降临。” 车夫先说是华将军的家眷,然后搬下脚蹬,甘蓝便扶着华锦媗走出来。这少年将军听说是华凤池的家眷,早有爱屋及乌的好感,又见被扶下车的这位小姐雅致灵动极为美丽,更是心生好感,连忙带着她朝后方军营走去。 华锦媗扫了一眼前方底下那块四四方方的广场,站着三千名骁勇善战的骑兵步兵,然后广场右侧是一座高高的瞭望台,上面站着好多位大人物,有凤火王、熙太子、盛飞銮、宓鸿山、盛悦心、许平卿、陆宝玉等,就连最爱风花雪月的九皇爷、秦挽一、灏锦蓝、灏锦心都来观战,另外还有一个也是身着红白相间的少年,气势偏显阴柔。 华锦媗忍不住想,就连女子都无法轻易驾驭红色衣服,可肤白貌美的凤金猊偏偏就驾驭得住,而且还能将这种花枝招展的艳丽色彩穿得傲如焚天之火,真是老天赏脸呀。 四处张望的灏锦蓝一眼瞅见从马车下来的华锦媗,顿时扬手喊道:“华七小姐!华七小姐!”他们站得很高,而底下太多人群又很吵,灏锦心不忘嗤笑他这兄弟说人家怎么可能听见,但华锦媗似乎听见了,因为她就抬起头朝灏锦蓝望去,让备受嘲笑的灏锦蓝甚是激动。 凤火王他们受灏锦蓝影响,便也低头望来。 华锦媗身后是嘈杂鼎沸的人群,前方是蓄势待发的赤炎军,她就站在这两幕景致交融中的某处,某一个不起眼之处,然后这个年轻稚嫩的小姑娘,就福身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姿态从容淡定,直接从这喧嚣之中脱颖而出,让凤火王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存在。 凤火王略是欣喜道:“小丫头也来了,金猊这小子要是今日考核不过,那何止丢脸了。” 众人听凤火王语气是丝毫不掩对华锦媗的喜爱,心思各异,尤其是素来温和内敛的熙太子,都不由地暗中蹙眉,若有所虑。 少年将军带着她们来到瞭望台后面的庭院,那里守卫薄弱,门后就只站着两名赤炎守卫。进了庭院,一个画着各色颜料的竹藤球忽然迎面砸来,速度非常快,少年将军和甘蓝几乎是同时出手去挡,但这球还是抢先一步穿过他们的手,然后直直砸向华锦媗的脸。 华锦媗反射性地眯起眼,金芒渐染时,一件锐利呼啸而来,直接拦空劈碎这颗竹藤球。是袖影剑!砰的一声,球当空爆炸成粉,华锦媗急忙捂着脸挡开这些粉末,直到恢复墨色的眼珠,她才睁开眼缝看,一看——就看见凤金猊急忙朝自己跑来,然后两只手毫不客气地掰开自己的脸,左右端详怪道:“居然没伤到?”然而口是心非的手指却是暗暗试探她面颊有没有受伤。 华锦媗咬牙,凉凉道:“没毁容让你很失望是吧?” 凤金猊哼道:“是呀!”然后手指移开时,顺便戳了戳她的脸颊,眼底却有藏掖不住的庆幸跟惊喜。 陆宝玉和另外一位少年跑来,两人衣衫各处都着了不少颜料,很明显是鞠时被球撞到身体,可凤金猊今日特意穿着一身白却仍纤尘未染,人模人样,当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华七小姐。”陆宝玉说道,然后望着自己满身狼狈,再对比凤金猊那一身洁白,甚是无奈,“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免得待会挨骂。”然后就与玩球的第三人赶紧离去。 带着华锦媗来的少年将军看着凤金猊,眼底禁不住有一丝赞赏,然后也抱拳告辞。 凤金猊就很自然地伸手去牵华锦媗,但她赶紧抢将手藏到背后去,凤金猊抓空了,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忍不住瞪道:“干嘛?” “你才干嘛?”华锦媗咬牙切齿道。 凤金猊低头看一眼,“没干嘛。” 华锦媗愠怒道:“男女授受不亲,干嘛牵我手,又想占我便宜吗?” 凤金猊环抱双臂,大为好奇:“那你三番四次躲我身后钻我怀里,困了还要我背,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占我便宜?” 华锦媗吼道:“我是女的,这些也算是被你占了便宜。” 凤金讥讽道:“笑话,难道我是男的就没便宜被你占吗?” 华锦媗怒道:“凤金猊!” “干嘛呢,我就站这,不用吼也听得见。” 华锦媗憋着气,抢过甘蓝捧着的锦盒,强行砸向凤金猊这一张得意洋洋明显欠扁的脸,“还给你!我回家了。” “什么东西?”凤金猊莫名其妙地拆开锦盒看,一件做工精细的双面披风,还有一张纸条,那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让他比华锦媗的反应还要激烈十倍,凤金猊怒吼一声:“华、锦、媗!你给我站住!” 走得较后的甘蓝只觉得一股热气朝脸上一喷,险些窒息。待缓过劲来,凤金猊已经一脚踢开锦盒横冲上来,直接将自家主子揪住,注意,是伸手抓住她双臂将她揪离地面。“你居然敢收这样的东西?……谁让你收的?那个家伙的东西你居然敢收?给我扔掉,不是——给我烧掉!” 凤金猊莫名的怒吼,让甘蓝的嘴角忍不住地颤动。华锦媗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道:“不是你送的?” 凤金猊顿了下,眼底怒火不减反旺,但语气却平静许多,甚至有些异样的别扭:“你以为是我送的?所以就敢扔回来?” “上面写的生辰可是你的呀?”华锦媗道。 凤金猊压住闷气,哼道:“是呀,但这个时间出生的又不止我一个!” 华锦媗沉思不语。 凤金猊赶紧让甘蓝把锦盒拿去人道毁灭了。 这时,华锦媗勾唇叹了一句,“是李圣香吧?” 037章 最帅的土豪金 “现在知道还敢不敢收?”凤金猊眸色一深。 华锦媗无奈地向天翻了个白眼,“关、你、啥、事!”然后吩咐甘蓝将锦盒捡拾回来带走。 凤金猊喝道:“华锦媗,我都说了烧掉!烧掉!你要是喜欢,我府邸有的是,你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 “我不收他的东西,也不收你凤大少爷的东西,拿人手短,这点尊严我好歹还是有!”华锦媗哼道,然后转身就走。 凤金猊听了还算安慰,但——“喂,不许走,臭丫头,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别扭道。 华锦媗头也不回道:“下元节刚过,距离元旦还有个把月,今日没什么特殊。” 凤金猊目呲尽裂,挡在华锦媗面前:“今日是我挑战赤炎军袭爵的日子,哪里不特殊了?!” 华锦媗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需要挑战很多次吗?” 凤金猊冷眼道:“就一次机会。” 华锦媗一本正经:“那你觉得你今天会输?” 凤金猊瞪道:“笑话!怎么可能输。” 华锦媗摊手:“那有什么特殊的?我回家了。” 凤金猊一怔,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尽力压抑想掐死华锦媗的冲动,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轻道:“你、敢、走、就、试、试、看!” 华锦媗眼角瞄到凤金猊拽的紧紧的手背,那手上青筋都浮起来了,她连忙握拳中肯的道:“凤世子,这等纪念性的日子我怎么能错过?我这就去给你拉横幅,打气加油。”然后斗力十足地朝瞭望台的楼梯跑去。 凤金猊内心重创,良久不语,直到陆宝玉他们换了衣衫回来,见他犹如望夫石那般静立——就喊了一声,他这才迈步朝瞭望台走去,气场强大,十足要踏遍敌方千军万马的愤怒。 “小凤凰来了。”众人正在瞭望台上俯瞰赤炎军的阵容,忽然听得这样一声叫唤,出自盛悦心。 凤火王望着自家这根独苗,不知是不是四周旗帜那赤炎如火的色彩映入他的瞳孔,故而他眼中好似有熊熊之火在燃烧。“金猊,就要轮到你上战场了,准备好没有?” “当然准备好了。”凤金猊道,然后扫视一眼,暗中瞟向躲在九皇爷身后的华锦媗。别以为他看不见! 华锦媗领略到他那千刀万剐的眼神,依旧维持表面的一派从容淡定,做出与他不熟的状态。 众人相继说了些鼓励褒奖的话,凤金猊每听一句,就暗瞪华锦媗一眼,似是嘲讽她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而素来不敢明斗的华锦媗,那眼神飞射如刀的伎俩亦是练得炉火纯青。 台下擂鼓阵阵,“凤金猊”的呼声渐渐高过了“赤炎军”的呼声,上场时候到了。 凤金猊一边卷袖,一边跟陆宝玉耳语,然后抓着瞭望台的扶手,潇洒地一翻身就跃落下去。 过了一会儿,陆宝玉趁着众人注意移到广场时,这才偷偷走到华锦媗身边道:“华七小姐,我就原话转述表弟的一句话——你敢提前走试试看?”说完,不待华锦媗愤然,陆宝玉自己倒忍俊不禁了。 “小丫头。”凤火王忽的将她唤了过去,然后指着广场上赤炎军所摆出的阵仗,问道:“能看得懂吗?” 站在这里的人——估计也就华锦媗一个人不懂武功,而且她最年幼,连灏锦蓝灏锦心两双胞胎都能随便来个气沉丹田,而她看起来只会是弱如扶柳。凤火王伸手覆在她头顶,华锦媗反射性地矮了一下,像个小孩被长辈耳提面命。 她点头,手指比划着广场右侧那些穿着鲜红铠甲的将士,“雁阵。” 众人略是惊诧她居然识得这种步兵阵。 可华锦媗下一刻就道:“可惜过时了。” 凤火王挑眉,盛飞銮亦是凝神望来,当然也有个别人略微不屑,是一个穿着鲜红铠甲的中年将士,直接道:“小姑娘眼光固然好,但不懂就别乱说。” 华锦媗闻言笑而不语。凤火王却认真道:“怎么过时了?”那中年将士见凤火王竟有几分在意这丫头片子的话,顿时有些着急。 华锦媗道:“雁阵两翼提高速度,首尾注重攻击,可惜中部防御不足,在如今这种满是城墙堡垒的地形上,王爷,您觉得由上而下集中攻击雁阵,难吗?” 凤火王笑道:“由上而下集中攻击中部,这雁阵自然被迫,确实过时了。” 底下突然欢呼声高涌,凤金猊手提红缨枪,巍然端坐在九尺高的骏马上,一身白绢纤尘不染,他率领着三百名黑甲骑士三百名黑甲步兵,迎风而立,日光照耀在他身上好似有绚丽光芒反射而出,在赤炎如火和黑压压的将士中如同天神一般耀眼。 在遍地喧哗中,凤金猊凝眸聚神,率领己方的将士静静列队,这一幕——让华锦媗蓦然惊悟到他真得是独当一面的将军! 广场面积非常巨大,地面绘满类似围棋的格局,一格一格,然后错落无序的摆设各种假山、假河、假城池等,好似一副巨大的立体地图,然后两军对垒而战。而凤金猊的考核,就是根据他手头六百人的力量保护自己所属的城池,然后最大程度夺城掠池,将身为敌方的三千赤炎军驱逐出局,好像幼时常玩的过家家。 诚如华锦媗所说,现在城池都是占山而居,居高临下,这赤炎军的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派出六百名将士去势汹汹的共计凤金猊第一座城池时,凤金猊已将手头三百将士分批驻扎,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其中一百名的驻扎地。 凤火王他们从上而下自然知道凤金猊的布局人数,可赤炎军在局中却不知,只是攻城时,就被凤金猊守城的将士使用投石击溃中部,然后又用石油淋墙烧下,阻断赤炎军的攻墙。 首战告捷,凤金猊这座城池没被攻破,“居住”其中的百姓丝毫不减,赤炎军损伤六百。一块巨大挂在瞭望台中部,写着两军对垒的成绩。 凤金猊开始发动攻击了,他直接布置两百名骑士为鸟阵,类似雁阵的阵法,只是整个军队是全面提高速度,相当于伏击战。凤火王他们挑眉,甚是惊叹地看着凤金猊这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赤炎军两位大将守着的两座城池,等到赤炎军后援赶到,凤金猊的鸟阵顿时全身而退,地雷撒后,阻断赤炎军追击。 “好!这一战赢得漂亮!”瞭望台上禁不住人人赞叹。 凤火王看到赤炎军那边布局重整了,由三百人组成翔地阵攻击凤金猊一块驻扎河流的兵营,道:“这回谁赢?” “当然是金猊啦!”灏锦兰说道,众人眼神亦是如此。但凤火王摇头,又问道:“丫头,你说呢?” 华锦媗道:“应该输。翔地阵步兵为主,注重防御,他们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盛飞銮亦是点头,众人略是愕然,他们只觉得该是凤金猊再赢第三局的,可为何华锦媗说必输,两名最有战争惊艳地老将亦是点头。他们急忙望下去,果然,战局中驻扎在河流的军队不过片刻就被赤炎军一冲而散,幸亏凤金猊及时调兵遣将,勉强维持了一个和局。 但就是这一个和局,让华锦媗不由地被惊艳到,还能和局? 广场上犹如真枪实战般,枪林弹雨,众人越看越瞠目结舌,因为赤炎军不愧是东圣国最强的军队,里面将士和布局谋划都超乎众人意料,经验丰富,稳扎稳打,盛悦心他们也打过很多次战,但不得不承认应付赤炎军这种阵仗,十有*是必败无疑。 可凤金猊也是令人惊艳,他惊艳不足赤炎军,但胜在诡变和灵活,即便是赤炎军也不得见讨好。 瞭望台上的众人都看得惊诧错愕,更别说广场边缘围观的人,那些人只怕一辈子都没见过战场,但今日这场看似过家家的袭爵考核,却是凶狠强悍到让他们浑身战栗。 凤火王和盛飞銮指着双方对局为众人详细解答,期间,众人只有点头恍然大悟的份,从头到尾都插不上嘴,只有华锦媗,只有华锦媗在面对凤火王和盛飞銮的提问时,对话入流。她轻易识别出赤炎军所摆得阵仗和弊端,也约莫揣测到凤金猊会如何回阵,总之说到最后,就连灏锦心这位素来不服人尤其是美女的人,都不得不撇嘴承认华锦媗太会纸上谈兵了! 熙太子在旁静静看着她,本以为她还小,诸多事都不懂,还需要好好调教学习,但没聊到华锦媗只是不愿去懂,她的心思不在那些人情世故上而已。 大半天过去,凤金猊这些迎流而上,局面有四分之三被他掌控在手,借助着俘虏和城池内的百姓力量,他当前的将士数量可与赤炎军持平了。 按照这样的局面下去,凤金猊无疑是胜利了。可是就在众人笑谈结局毫无悬念时,这艳阳高照的天忽然间乌云密闭,不一会儿打雷闪电,下起了大雨,然后广场上那些泥土堆积的假山假城池都渐渐被水充成泥泞,凤金猊原本占据的大半江山逐渐毁成泥流,形成洪涝的山河。 瞭望台上的人望着这天下狂雨,将广场布局冲刷的一片胡乱,占地较少的赤炎军倒还好,反倒让凤金猊那面陷入混乱。陆宝玉急道:“这样子对表弟很不公平呀。” 灏锦兰望着凤金猊获胜的城池反倒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搅成累赘,大片城池溃不成垒,更是着急:“讨厌,明明金猊就快要赢了,这场雨来得真是……凤王爷,能不能重战呀?” 凤火王眯眼瞄着这场诡异的暴风雨,语气亦是沉重:“挑战赤炎军,只有一次机会,怎么可能重来?” “先别着急。本皇来时曾找国师占卜一卦,国师说小凤凰今日虽有凶兆,但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逢凶化……啊!怎么回事,要求重来,这场雨实在是……”九皇爷说归说,也都急的跳脚了。 正当众人为这场来得不是时候的暴风雨而替凤金猊着急不已时,华锦媗静静望着战局中契而不舍的凤金猊,看着他一边攻防一边回护江山,在这场似乎是天特地派来毁灭他——即将功成的暴风雨中,他眉宇冷然,那双眸,依然是睥睨狂傲,绝无认输之理。 “是谁见不得他今日袭爵……成就一段少年扬名的佳话?” 华锦媗冷冷环顾广场周围的围观者,在众人纷纷着急凝目战局时,她悄然而退,甘蓝见状飘然尾随。两人顺着楼梯快速走下去,然后甘蓝护着华锦媗钻到瞭望台下,自己守卫四周。 华锦媗扶着台柱朝广场走去,慢慢靠近战局,眉心朱砂蓦然一亮,她缓缓睁开一双金芒的瞳,一玄一金两道光轮各盘旋在她摊开的手心中,“居然敢在我面前施展障眼法?……流氓,我可不是在帮你,只是看不顺眼而已。”然后玄金二光盘旋成团,随即腾空而起,化成一片星光点点,随即便被风吹起,消失于空中。 她拍了拍手,满意道:“这样便可以了。”然后就钻出去,让甘蓝扶她回地面。 凤金猊与赤炎军仍在胶粘中,那漫天暴风雨偏偏都朝他这面刮来,显得苍天实在不公,凡是他好不容易守好或攻占得来的堡垒,都被暴风雨冲刷掉,而赤炎军那边的寥寥无几的城池,却是安然无恙。 看着凤金猊名下的城池和百姓数量因为这场暴风雨莫名其妙的骤减,众人看得着急不已,而凤火王和盛飞銮却是暗中怒火直飚,这场雨来得如此诡异,又如此有失偏颇,只怕是人为的暴风雨! 但是昏天暗地中,凤金猊身后的城池忽然出现无数玄金光电,飘散飞舞于空中,竟宛若繁星闪烁,一时美不胜收。凤金猊浴雨奋战,在这片星光闪烁中,更是英气焕发。 帅、帅、帅……华锦媗从瞭望台钻出来时,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承认凤金猊从未这么帅。 玄金光点缓缓弥漫升起,像是萤火虫般冉冉上升,随着它们的轨迹,狂杀凤金猊方向的暴风雨渐渐减弱,似乎头顶整片乌云都被扭曲了。玄金曼舞,这场暴风雨慢慢减弱,慢慢停了。玄金继续飘飞,头顶密布的乌云忽然间裂开,一下子四分五裂! 这天就像“破”开一样。 刹那间,众人心中不由得想起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然后,玄金和乌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炸生,那玄金飘散各处却猛然间幻化成一张巨大的兽口,张口就将乌云撕扯吞并了,然后过了一会儿,玄金和乌云消失了。那艳阳高照的天,再度回到众人面前。天清地明,战局重覆光辉。 凤金猊手执长枪,浑身湿透,逆光而立,幽黑长发凌乱披下,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脸和颈背线条,冷风拂面而过,丝丝缕缕的碎发扬起了绮丽的弧度。他望了一眼头顶的天,望着赤炎军岿然不动的八座城池,再望着自己身后二十一座城池莫名被冲毁,他不怨不怒不气不悲,他的唇边突然绽起一丝哼笑,好似炽烈的朝阳,比头顶的日轮更加令人不敢逼视。 “剩余将士听我号令!布局——天阵,一鼓作气,直到最后。”他高声吼道,跟随他的将士险些颓废放弃,但因他这一声,顿时重燃希望。这抹白携带着黑压压的将士,犹如离弦之箭,猛然刺入赤炎军中部。 华锦媗看着凤金猊的睥睨气势,看着他丝毫未减的骄傲和自信,看着他势如破竹将赤炎军一节一节逼出格局,看着他们斩获战局上仅剩的七座城池,看着他们大获全胜,看着漫天遍地都是高呼“凤金猊”的人,老实说,她也不由得为凤金猊鼓掌。 “赢了!我们赢了!”黑色铠甲将簇拥着凤金猊欢天喜地的呼唤道,那些赤炎军虽败犹荣,因为他们即将迎来一个璀璨如朝阳的新领袖。黑色将士和赤炎军情不自禁抬起凤金猊绕场走动,高声欢呼,瞭望台上的人虚惊一场,也不由得大喊凤金猊好样的,然后大部分人急忙飞落瞭望台,也来参与喜悦的欢呼。 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瞭望台上就剩凤火王、盛飞銮、熙太子、九皇爷和那位穿着红白相间衣衫的阴柔少年共五人。 盛飞銮朝凤火王道了一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凤火王笑,吾家有儿初长成,他亦是深感自豪。 华锦媗站在围观人群中,一边鼓掌,一边环顾着四周人群面色,在众人结束对刚刚天地巨变的惊愕后纷纷为凤金猊喝彩时,有一个蓝衣中年男子却是难掩眼目的惊愕和愤怒,然后挤开人群离开。 “甘蓝,拦住那个人!”华锦媗忙道。 甘蓝赶紧点头追去,华锦媗也提起裙摆赶紧追,但人实在多,人潮群而奋涌的朝凤金猊而去,而施展遮天蔽日的术法略损元气,华锦媗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上,手掌还被踩了几脚,雪上加霜,痛得她抽气连连的大骂好心没好报。 被簇拥着不断上抛下接的凤金猊,兴奋地朝瞭望台上的众人扬手,然后看了看,发现没有华锦媗。他四下张望,发现盛悦心、陆宝玉他们纷纷簇拥在身旁,也没有华锦媗。 他面色顿时一僵,这臭丫头居然还敢提前跑?! 正当凤金猊恼怒时,却见凤火王忽然抓着栏杆望向某处,然后扭头冲他皱眉,伸手急急指着某处。 凤金猊就望向自家父王遥指的方向,看见人群拥挤中,华锦媗摔坐在地上,好几次站起来却又被人撞倒,最后索性捂着手掌蹲在地上不敢动。 正被欢天喜地的将士抛入半空的凤金猊,顿时翻飞站起,借助众人撑起的手臂,脚下一点,就朝华锦媗飞过去,落地后,他一边用力拨开四面八方扑靠上来的人,一边喊着“华锦媗”三字。 华锦媗正将最为重要的双手藏在怀中小心护着,突然听见凤金猊的喊声,她回过头,就被凤金猊伸手拉起,两人险些撞到一起。凤金猊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将她紧紧护住,拥着她快速钻出人群。好不容易挤出拥挤的人群后,华锦媗才敢喘了一口气,就看见那些热情的百姓和将士倒头追着凤金猊而来。 “我带你走!”凤金猊却不管,拉着华锦媗朝前跑去,然后大拨人马轰轰烈烈的紧追其后,场面实在壮观。 瞭望台上的人见凤金猊直接带着华锦媗离开时有一种亡命天涯的视觉,顿时面面相觑。九皇爷好久才嗫嚅道:“小凤凰他、他……他素来不近女色,本皇还以为是断袖呀!” 正觉今日双喜临门的凤火王闻言,拂袖怒道:“封元勋,我儿子七年前都自主订婚了,何来断袖?!” “小凤凰订婚了?”盛飞銮讶然,就连熙太子都禁不住皱眉。 凤金猊带着华锦媗跑进巷道,各种东藏西躲,最后两人缩在堆积成小山的竹篓内,秉着呼吸偷望那些热情吓人的人四处追赶。 “还不放开我?人流都过去了!”低而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凤金猊这才发觉,他还将华锦媗抱在怀中,两人全身上下无空隙。他面颊微红,却也是偷偷抿出两个梨涡,然后轻轻放开华锦媗。 华锦媗心有余悸地揉着被踩过几脚的手,道:“真是疯狂,是你挑战赢了又不是他们……” “哼,我都说了本世子受人敬仰,崇拜者无数,就你眼瞎心盲,今日亲眼所见是不是震撼无比呀?”凤金猊抿嘴得意道,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逼近,她急忙伸手捂断凤金猊的自吹自擂。 凤金猊瞪着她,不甘示弱地伸手捂住她的口鼻,却被华锦媗张口咬住了手掌,那排利齿……嗤! 038章 色性大发的凤凰 要说厉害,华锦媗浑身上下除了右手两指长的厉害,就属这两排白净的牙齿了,能吃天下物,嚼碎各种壳,但偏偏的——就是不吃亏。 凤金猊突然被她咬住手掌险些抽气出声,但笑话,这点痛算什么?他谑笑的瞪着华锦媗,然后眼珠一转,突然探舌舔了一下华锦媗捂着他嘴的手掌心。 华锦媗浑身冷不丁的一颤,花容失色地紧缩回手,“你、你、你居然……” 附近有人跑过来了,凤金猊一把箍住她的腰,低声警告:“别说话!”但华锦媗怕他再犯神经依旧挣扎,凤金猊听着那越发逼近的脚步声直皱眉,本就压人一头的气势就更骇人,他忽然直接俯身覆盖住她的双唇,靠近的眉眼盖住了她眼前所有的景象。 华锦媗感觉自己好似一片风中凌乱的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用力推打着凤金猊,嘴唇好不容易挣开了,又立即被凤金猊紧咬不放,他一边低声警告“别说话”,一边双唇燃火的啃噬着她唇瓣,一番火热灼人的碾磨吮吸,得寸进尺…… “那边也找不到凤凰和华姑娘吗?”许平卿站在竹篓堆附近说道,迎面走来宓鸿山和灏锦兰等人。众人皆是摇头,灏锦兰奇怪道,“怎么就一眨眼两人全都消失了?” “凤金猊这家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眼底还有没有王法?”宓鸿山铁青着面色吼道。 许平卿连忙安慰他稍安勿躁,就说华锦媗不懂武功,凤金猊带着她应该跑不远,这边到处都是热情热火的凤凰迷,他们现在还没被发现,想必是躲起来了,就再仔细找找便好。 这边三人一边对话一边在周围开始搜查,躲在竹篓堆中的华锦媗只道出门没看日历,今日诸事犯冲——她拼命推拒身前的凤金猊,可这动作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挠得他更加舒服,继而右手伸出箍住她的脑袋,舌尖势如破竹的冲破她那唇齿障碍,倒勾住她的舌,气息直扑入她的肺腑,不留半点余地…… 她脑袋轰然炸开了。 堆积成山的竹篓在宓鸿山他们的翻找中渐渐颤动,原本半坐着的凤金猊立即搂着她仰倒在地,然后翻过身,将她彻底覆在身下,唇齿仍是紧紧相依。他今日穿着白衫,遮着华锦媗藏起来时,从外看藏于漂白如雪的密集竹篓堆下,一时倒也分辨不出来。 许平卿他们继续翻找着,看着头顶那一层层堆积的竹篓被掀开,华锦媗不敢想象若是这种情况下被发现,她是否得去自挂东南枝了。危险将近,她全身汗毛几乎都竖起来,呼吸尖锐的将近稀薄,可凤金猊节节逼近根本毫不在意……有种大限将近,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凤金猊勾魂摄魄的薄唇利舌和箍在她身上的那双手,其他一切都消失了。 掀翻了许多竹篓后,灏锦兰突然没耐心了,催促着应该不在这边了,不然他们这样翻箱查找早该有些动静了。于是三人弃而转移他处,待他们走远了,不敢过度挣扎的华锦媗终于发飙,手脚并用的乱踹,最后直接朝凤金猊双腿间狠狠踢去。 凤金猊迅速伸手握住她的右脚,低吼道:“华锦媗,你干嘛?!”但她迅速抬起另一只脚踹,他又赶紧握住,两只手得空的华锦媗,于是一巴掌狠狠摔在凤金猊的脸颊上,终于逼着他气喘吁吁地分开。 华锦媗涨红了脸,连珠炮似的吼道:“凤金猊,我倒想问你要干嘛?你要是阴阳缺调,你逛青楼*去呀,你干嘛碰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硬是拉着我走,现在又……你想害我吗?” 凤金猊措手不及,见华锦媗眼睛红得像血似的,伸手就要去拉她。华锦媗扬手又是一巴掌,还是打在他右脸上,“流氓!” “我亲你怎么是害你了?”凤金猊当华锦媗这两巴掌是在扇风,根本不放在心上。 华锦媗恨道:“你这样做让别人怎么想?我好歹待字闺中,以后还怎么嫁人?” 凤金猊的脸刹时寒成冰,“你还想嫁谁?” 华锦媗并不怕他,声音高昂:“我嫁谁也不会嫁你这个流氓。” 凤金猊咬牙望着她,竟是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角,“我亲你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 “哪里不正常了?” “全都不正常呀!”她要疯了。 凤金猊抿着微微用力后显得嫣红的唇,皱眉:“我觉得亲得很舒服,很正常。” “啊!凤金猊,我想杀了你!”华锦媗终于被逼疯了,她咆哮着抓着各种东西朝凤金猊扔去。既生瑜何生亮,凤金猊绝对是她的克星!这样的动静,自然引得没走远的几人急忙赶回来。 凤金猊灵活避开各种不明飞镖,长眉微蹙,连连吼道:“华锦媗,你住手!你知不知道以夫为天?!”华锦媗原本发泄后了面色稍缓,一听这句话就又倏地沉了下去,使出吃奶力气强行推动一辆牛车就要朝他碾压过去,可惜牛车纹丝不动。凤金猊捏了捏额。 宓鸿山他们急忙赶到,就看着平时温柔得要掐出水的华七小姐,气急败坏地乱捡东西去砸凤金猊。 “凤金猊,你对华小姐做了什么事?”宓鸿山那颗单相思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跳,见华锦媗恼羞成怒的模样,一猜就知道凤金猊对其不轨,自己拔剑刺过去,吓得灏锦蓝连忙劝架,口不择言的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切勿动怒。 但他一说完这句话,凤金猊顿时铁青着面孔接住华锦媗扔出的某个瓦盘,砸了过去。灏锦蓝连忙避开,但华锦媗突然及时补上一脚,踹中他的屁股。“什么女人如衣服?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吼道,忽然觉得手心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低头一看,刚才情急之下抓了些竹藤器具,手心被那些竹藤刺条给划出几道细细的小口子,险些蹭去一层皮,疼得她连连甩手。 “华小姐,你的手受伤了!”憨厚的许平卿立即来关心她。 华锦媗疼得又吹又甩,见凤金猊再度靠前,哽咽着吼道:“走开,流氓。这里这么多人,你得逞不了!” 凤金猊又捏了捏额角,伸手强硬地拖过她的伤手,另一只手拔出袖影剑,“别乱动!”然后眉眼低垂,专注地将她扎进手心的竹刺一一挑出。垂落鬓边的一缕乌发被风一吹,轻轻飘荡而起,又轻轻飘下,划过她的手心。 华锦媗的手只不过是被蹭了几道小口子而已,但她素来怕疼,尤其是凤金猊因为竹刺扎得有些深时,就用剑尖挑破一小皮,顿时疼得她抽气连连。 “有那么疼吗?”凤金猊抬头见,见华锦媗双眼蕴水,托着她的手紧了紧,忍不住轻道问道:“真有那么疼?”他入军打仗都摔打惯了,这种皮肉伤素来不屑一顾,只是华锦媗……他再度低头,尽量放轻力度的挑出竹刺,当着其他人的面轻吹她的手,颊上薄粉,片刻后抬起头才一派淡然。 待刺都挑走了,华锦媗又愤愤的扯住他的袖口,将淡淡血渍蹭在凤金猊那一身的洁白如雪,然后揉着眼睛忽然往宓鸿山身后躲。 凤金猊怔了一下,宓鸿山震了一下,许平卿惊了一下,灏锦蓝喜了一下。 四人皆静。 一只凤凰再度暴走了,“华锦媗,给我滚过来!” 面对凤金猊对华锦媗大起大落的态度,不知情的许平卿连忙劝道:“小凤凰,你怎么能对华小姐大呼小叫的?” 凤金猊看着华锦媗躲在宓鸿山身后那挑衅的小样儿,怒不堪言,劈手就冲上去,可宓鸿山难得有一次护花的机会,自然容不得凤金猊三番四次做浪,故而出手横档。 凤金猊嘴角一沉:“宓鸿山,你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把你打飞!” “那你就试试看!我早就想跟你较量了。堂堂男子汉,居然对一介女孩大呼小叫,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宓鸿山亦是面色铁青,两人登时交手,打得异常激烈。 灏锦蓝和许平卿见他们两人出手越发凶狠,急的不行,偏偏华锦媗唯恐不乱的在旁给宓鸿山打油加气,将凤金猊气得一拳直接揍在宓鸿山脸上,吓得华锦媗急忙捂住自己的脸,生怕他掉头就直接揍自己一拳。 宓鸿山在暗恋对象面前挨了打,顿时也怒了,倾尽全力反击。一场斗,让华锦媗蓦然醒悟到自己还有当祸水的资本在。 “兹兹……”一阵低低轻叫。 华锦媗蓦然凝了面色,转身背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闪烁不定的罗盘。她面色遽变,提着裙摆转身就跑。 众人还处于胶粘或围观中,过了一会儿,灏锦蓝无意间发现华锦媗跑了,连忙喊出声:“华小姐,你要去哪里?!” 凤金猊和宓鸿山连忙停下来,此时宓鸿山已挨了三拳,凤金猊那一身白绢,除了华锦媗故意摸上几点血迹,其他地方依旧是一片碍眼的白。 “华锦媗,你就不能消停吗?”凤金猊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宓鸿山不服气的紧追不放,其他两人亦是赶紧追着。华锦媗提着裙摆竭力往前跑,眼见着凤金猊恼怒的追上自己的步伐,她亮着手中微微转动却又固定指向某处的罗盘,急道:“凤金猊,我让甘蓝去跟踪施法扰你的人,怕是出事了!” 凤金猊面色愕然,伸手拉住华锦媗快速朝前跑去。华锦媗吃力地被他拖着走,但速度至少加快了许多。 他们循着罗盘的方向追到了某处竹林中,此时日落黄昏,一片层金便撒金峦。凤金猊他们追到竹林附近,华锦媗手中的罗盘顿时飞速旋转,显得非常紊乱,然后指针越转越快,随即却开始倒选,看得灏锦蓝禁不住叫喊出声。 下一刻,凤金猊忽然拂袖将华锦媗手中的罗盘扫落在地,然后迈步挡在她面前,这个罗盘落地后顿时爆炸,冒起一股白烟。华锦媗皱眉,对方道行不浅呀? 他们看着前方这片竹林,幽篁挺拔,翠色漫天,每根竹子迎风摇曳,发出刷刷刷地细想,一派静谧美景,让人想要静卧其中,眯眼沉思。 一丝警觉升上心头,凤金猊沉声道:“守住心神!这片竹林有点古怪。”话音一落,他手中的袖影剑腐朽而出,寒光飞闪之下,前方几层竹树忽然噼里啪啦的断成几截,颓然倒地。 然后他们眼前这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总算消除殆尽了。然后竹林里就传来打斗声,伴随着非正常打斗的咯吱咯吱响。 “华锦媗,你留在这里。灏锦蓝,许平卿,你们保护她。”凤金猊说道。 宓鸿山刚才斗归斗,但意识到竹林异常,毅然配合凤金猊的分配。 “甘蓝是我的婢女,而且我不敢呆在这里。”能屈能伸,变脸万千。华锦媗柔弱地抬头望他一眼,用受伤的手怯怯地牵了牵他的袖口。 凤金猊犹豫了下,其实他也略是担心灏锦蓝和许平卿能否护住华锦媗的安危。被她牵住的袖口,忽然一转,他暗中翻掌合住她的手,掉头朝竹林走去。“都小心点。”他们便走进去。 竹林里过了会儿,忽然又有白雾缓缓升了起来。雾气伴随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婆娑竹影看起来逐渐模糊,绿叶累水化成珠,随风摇曳时,那一滴滴清水就落到脸上,引起一股沁骨清冷。然后风越来越大,风声混合着竹叶摇曳的声响,蓦然发出奇特的音韵律 039章 英勇受伤的凤凰 竹林里,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有白雾缓缓升了起来。爱玩爱看就来 雾气伴随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婆娑竹影看起来逐渐模糊,而绿叶积水凝聚成珠,随风摇曳时,那一滴滴清水就落到他们的脸上,引起一股沁骨清冷。 然后风越来越大,风声混合着竹叶摇曳的声响,蓦然发出奇特的音韵律,最开始像是诗意般的叹息,后面是如泣如诉,到最后似乎引得天地共鸣,继而化作鬼狐狼嚎的咆哮声,如同午夜梦回的惊人鬼魅,实在吓人。 华锦媗紧靠凤金猊身侧,探头打量着这片竹林。这些声音是从每棵竹子里发出,风吹竹林素有有响声,但是这些竹林身上都多出许多毫无规律可言的孔,所以风轻风重吹过竹林时,就会与竹身的空洞产生共鸣,就想那些笛箫,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她埋首靠在凤金猊的臂弯中,双眼金芒蓦然一闪而过。 凤金猊误以为她害怕,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给予安全感,只是这一动作,再度吓得华锦媗动如脱兔的弹出去。 原先竹林的风是从北吹向南,但南面忽然起了风,迎接着这股北风狠狠撞击,糅合,整片树林在两股狂风争持中左摇右摆,一时间那些魅惑人心的声音戛然而止。又过了一会儿,南风截然取得上风,直接呼啸而过将大片竹林吹倒在地上。 “是谁破了我的阵?” 一道低沉愕然的男音在前方响起,凤金猊他们扫开眼前这片白雾往前走,就看见了一个蓝衣男子站在某处凌厉望来,而一个年轻婢女双手执刀警惕的退离他一段距离,“主子别过来!” 华锦媗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凤金猊的衣衫,在他耳边低声道:“凤金猊,他就是扰你闯阵的术士。” 凤金猊顿了下,“你怎么知道?” 华锦媗隔着衣衫揪起他臂上一团不算赘肉的肉:“臭流氓,你爱信不信!” 凤金猊拧眉望着那蓝衣人:“本世子闯阵时,是你搞的鬼吧?” 蓝衣者顿了下,忽然间凶狠的朝凤金猊这边冲过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搏命感。甘蓝误以为蓝衣者要攻击的是华锦媗,顿时翻身飞起,两道芒光极其厉辣阴狠的刺向蓝衣者,蓝衣者瞬间掌法大开,游刃有余,旋身回挡时,两股力量砰然相撞,发出巨响。 凤金猊知道甘蓝甘宁身怀绝技,但毕竟沦为婢女,再厉害也该有个限度,但如今见甘蓝出手真的是够快够狠,绝对能与盛悦心持平!但面对这个蓝衣者,以速度称名的甘蓝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身势越来越慢,步伐也有些不稳。 “华锦媗,你家的婢女没有全力以赴。”凤金猊蹙起眉头。华锦媗顿时不悦,甘蓝怎么敢保留?她瞥了眼凤金猊,然后就朝甘蓝他们打斗的地方走近,凤金猊连忙拉住她,“打架不会,别上去帮倒忙!” “那你厉害,你去帮忙!”华锦媗怒道。 “终于承认我厉害了。”凤金猊瞪她一眼,笑得艳绝明灿,笑弯的双眸却含了痞气与傲慢。下一瞬,他就纵身飞跃出去,随即从她眼前消失——片刻,轮到灏锦蓝道:“金猊,你怎么也没出全力?” 凤金猊和甘蓝联手对付这个蓝衣者,两人的脚步都踉跄不定,而蓝衣者虽然功夫不及他们,但游刃有余的闪退,突然间抓向凤金猊。凤金猊避过,让蓝衣者暗中一惊一愣。 许平卿皱眉道:“小凤凰的速度怎么连平时的三成都不到?” 华锦媗亦道:“我家婢女的速度也只剩一半。” 许平卿他们闻言忍不住深深望着华锦媗,凤金猊的速度即便只剩三成那也够快,而甘蓝这个婢女只剩一半却能将近凤金猊此刻速度,那就说正常情况下,甘蓝的速度能达到凤金猊的六七成。凤金猊自沙场练就数年,天赋异禀,现在几乎是公认的最强少年,就连他们也难敌他七成。可甘蓝呢?她只是华锦媗的婢女,这身无意竟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征战多年的将军? 华锦媗望着他们跟蓝衣者的打斗,蓦然凝神一望,在蓝衣者周围三丈距离内看见了一个隐形的堕地阵。一个让闯入者速度大肆减弱的阵法,越是高手,速度减得越多。 凤金猊和甘蓝都感觉到浑身被坠千斤般的沉,速度更是越来越慢,就在这时,蓝衣者猛然间朝凤金猊凶狠地扑过去,“今日居然让你逃过一劫,如今之计,我便只能毁了你!” 凤金猊避过,噗!但是依旧传来锐器入体的声音,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他捂着肩膀猛然间后退两步。 “小凤凰!” “凤金猊!” 围观的他们急忙喊道。宓鸿山和许平卿顿时加入围攻,但没多久亦是速度大减,四人速度大减,而这阵法因为闯入者数量增加,剥夺速度更是凶猛,所有人的速度最后连一成都不到。 华锦媗看得都着急,忍不住就要往前冲,灏锦蓝连忙拦住她,“华小姐,华小姐。” 蓝衣者的目标显然是凤金猊,直取的也是凤金猊的要害。 华锦媗眼光一闪,眉心微微蹙起,红光自她四周蓦然迎风而起,细看却是一簇渐燃渐炽的火焰,摇曳似一朵热烈绽放的火莲花。灏锦蓝看到四周着火瞬间吓得乱叫,引得那边混战的人急忙看来,这些火焰迎面嘶吼着扑向蓝衣者,那蓝衣者惊得连连后退,脚下布的阵纹瞬间被火蔓延现象。 凤金猊他们立即看清楚自己被困在一个奇怪的术士阵法中。 随着火焰滋长,这个阵瞬间被破,凤金猊全身陡然一轻,顿时身法如风如魅,袖影剑呼啸而出,终于让着蓝衣者连连哀叫忽痛。 蓝衣者迅速捏诀放出一个犹如水光流转的防御盾,凤金猊握着袖影剑冲天刺去时,剑顿时插在防御盾上,但随着凤金猊加力,袖影剑一寸一寸的逼近他的面颊。蓝衣者眼看抵挡不住了,突然间疯狂反攻,凤金猊亦是挥舞着袖影剑将他尽数挡住。却不想这蓝衣者忽然间趁着凤金猊挡时,直接朝华锦媗和灏锦蓝冲来。 凤金猊眸色一动,一个疾行紧随那蓝衣者身后欲将其拦下,不想蓝衣者却由突然转身,手中蓦然甩出几尺长的软剑朝凤金猊的胸膛刺去,狡猾至极。 凤金猊一个灵巧侧身避过攻势,向后轻轻一仰,抬脚一踢,脚尖四两拨千斤正中蓝衣者的手腕处,蓝衣者手中脱力,软剑坠在地上,凤金猊后仰翻腾之后,纵身往前一跃,手中的袖影剑便稳稳当当的架在了蓝衣者的脖颈上。 这蓝衣者左手瞬间划出一道蓝光刺向华锦媗和灏锦蓝两人,直接将他们的喉咙给束紧。 凤金猊眼中寒光顿时一闪。 蓝衣者狞笑着威胁道:“凤世子?” 凤金猊看着华锦媗和灏锦蓝被捆着脖颈,就怕这人手中一用劲,只能咬牙收回袖影剑。蓝衣者松了一口气,目光随着凤金猊的动作在华锦媗和灏锦蓝之间来回扫视,“哈哈哈!怎么不敢动手了?莫非是为了这个小姑娘?既然凤世子这么怜香惜玉,那我就手下留情,拿你性命来换!” 这蓝衣者左手扼住两个人质,右手抓向凤金猊。华锦媗怒了,伸手抓住捆在脖颈上的那道蓝光,不就是一条破布吗?火焰从她手中熊熊燃起,顺着蓝布呼啸而去,直接冲向蓝衣者。 凤金猊看着那滔天大祸蜂拥而来,急忙后退,而这蓝衣者感觉到身后炽热逼近,再回头时,火焰兜头燃上身,瞬间笼罩全身,高温烧得他哇哇大叫,脚步凌乱几下后,又赶紧迈出有规矩的步伐,企图召出防御阵。 华锦媗伸手拽住灏锦兰那条蓝条,火焰从她攥着的这端呼啸燃起,她就像玩火那般,直接拽着两条蓝布拽得那人脚步踉跄地无法踏出完整的防御阵法。 蓝衣者在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纵身扑过来,凤金猊手中的剑直接瞄准他的胸口刺出,那人顿时仰头喷出一口血后,然后踉跄倒地,浑身一抽一颤的。看似危险过去了,华锦媗顿时松开手,急忙拍着心口朝凤金猊跑去。经过这具正在燃烧的身体时,趁着众人不备,一张剪成小人的符纸从她袖口掉出,落在此人身上,随之焚烧成烬。 凤金猊松口气,继而抬头看着华锦媗朝她跑来。 孰料那蓝衣者自华锦媗身后站起,就像一个打不死的的小强。凤金猊急忙伸手抓住华锦媗,拉着她快速后退,这个人意欲再度攻击时,忽然全身噼里啪啦的爆炸,吵得华锦媗捂着耳朵缩在凤金猊怀中。 片刻后,这个蓝衣者浑身冒烟的倒回地面,然后瞬间化作灰烬。 ** 某处,十数人在四面八方摆满牌位的正中央盘腿而坐,突然间一块牌位爆炸起火,瞬间惊得众人睁眼,窃窃私语。盘腿坐在正中央的那位,双目一凝,掐指一算,皱眉道:“怎么可能……算不到?” ** “终于死了!”灏锦蓝拍着心口跑过来。华锦媗亦是松口气,忽然发现揽着自己肩膀的手抖了抖,只听得凤金猊手中的袖影剑哐啷落地,嘴唇颜色甚白。这唇,前不久还因施暴而显得嫣红欲滴呢。 华锦媗急忙伸手搀扶着凤金猊的肩膀,凤金猊垂目捂胸,剑眉紧蹙,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折磨。 “凤金猊?你的肩膀被刺中了什么?”华锦媗回忆道。 凤金猊摇头:“没事,不过是中了暗器而已,最多上面有点毒罢了。华锦媗,送我回府。” 呃?华锦媗愤然,这种时刻还指名道姓,自己抛下他便是无情无义,可真送他回府,十足要作足他和她的绯闻呀!不待她善恶挣扎出果,凤金猊困乏的低头靠在她肩膀,伸手抱着她,嗫嚅道:“接着我”。然后整个人就压过来。 华锦媗手忙脚乱地扶着他,面色大变,只好看着其他人道:“那个……那个……我们一起送他回家吧。” 许平卿点头,救人要紧。 他们匆匆忙忙驾着马车来到凤王府,期间凤金猊始终半垂脑袋,眼帘微合,虚弱地靠在她身上,手指略是僵硬地攥紧她的衣服。 下车时,华锦媗与许平卿左右搀扶着他进去。荀佐正在府中准备盛宴庆祝自家少爷闯阵成功早就一段佳话时,就将自家少爷被人搀扶回来,急忙命人去找阁老,然后前方带路,将自家少爷带到暖玉泉的房中。 他们将凤金猊扶到榻上躺着。凤金猊眉头紧蹙的躺着,腮上紧绷,竟是痛得连牙关都咬紧了。华锦媗围在榻前,突然伸手去拨开他右肩的衣衫。 “华小姐?!”荀佐他们诧异地看着她。 凤金猊亦是不解的看着她,面颊越发苍白羸弱。她的手沿着他凸起的锁骨轻轻滑过,拨下他右肩大片衣衫,然后肩胛处露出点点血迹,纵横斑驳,伤口处隐若有针头冒出。 这是……众人愕然大惊,就是被那蓝衣者击中的地方。 “倒些热水来。”华锦媗说道。荀佐便急忙命人准备了。针头没入他肩胛引起大片红肿,并朝四周蔓延,这种像是毒,但蔓延速度过快又不尽像毒,华锦媗禁不住俯身靠在他胸前,细细观察这伤口。这一动作,让她暗香长发扑洒在凤金猊的胸前,她的耳郭更是时不时碰触着他裸露的锁骨,凤金猊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这张痛得面无血色的脸颊,又有粉色泛滥至脖颈处,奇怪得很。 婢女端着热水来了,不知如何伺候受伤的大少爷。华锦媗便唤她上前,将手放入热腾腾的铜盆中,那婢女捧着盆都觉得热气烫人,急忙道,“华小姐,小心水很烫。”但华锦媗只是眉头一皱,若无其事的将铜盆内的毛巾捞起拧干,然后敷在凤金猊的肩胛处。 滚烫的毛巾敷在胸口,凤金猊禁不住被烫的一颤但又异常舒服的呻吟一声。可下一刻,他这片红肿的伤口突然间凹凸起伏,吓得众人蹙眉。 华锦媗手指来回细细抚摸他的伤口,十指异常冰凉,又让他冻得抽气,然后这些伤口顿时维持着十数条凸起的小细条。 040章 定亲试探,孔雀讨债 他们匆匆忙忙驾着马车来到凤王府,期间凤金猊始终半垂脑袋,眼帘微合,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偶尔华锦媗被他贴得太紧就想稍微避开一点时,他便闷声痛哼的倒更近,眉间挣出两滴汗,轻轻喘息道:“别动,我好难受。。しw0。” 话都说成这样,华锦媗还敢乱动吗? 马车到凤王府了。华锦媗与许平卿又左右搀扶着他进去。 荀佐正在府中准备盛宴庆祝自家少爷闯阵成功造就一段佳话,孰料却见自家少爷被人搀扶回来,急忙命人去找阁老,然后前方带路,将自家少爷带到暖玉泉的房中先保住元气。 他们将凤金猊扶到榻上躺着。 凤金猊眉头紧蹙的躺着,腮上紧绷,竟是痛得连牙关都咬紧了。 众人心急如焚的围在榻前等待阁老,华锦媗见凤金猊面色越发苍白羸弱,就伸手去拨开他右肩的衣衫。 “华小姐?!”荀佐他们诧异地看着她。 凤金猊亦是疑惑的看着她,而她的手沿着他凸起的锁骨轻轻滑过,径自拨开他右肩大片衣衫,然后众人便看见他的肩胛处点点血迹,纵横斑驳,伤口处还似有针头冒出。 这是刚刚被那蓝衣术士击中的地方?!许平卿愕然大惊,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快倒些热水来。”华锦媗说道。 荀佐便急忙命人准备了。 只见针头没入凤金猊的肩胛引起大片红肿,并朝四周蔓延,这种情况像是中毒,但蔓延速度过快又不尽像毒,华锦媗禁不住俯身靠在他胸前,细细观察这伤口。这一动作,让她暗香长发扑洒在凤金猊的胸前,她的耳郭更是时不时碰触着他裸露的锁骨,凤金猊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这张痛得面无血色的脸颊,又有粉色泛滥至脖颈处,奇怪得很。 婢女端着热水来了,但不知如何伺候受伤的大少爷。 华锦媗便唤她上前,直接将手放入热腾腾的铜盆中,那婢女捧着盆都觉得热气烫人,急忙说水很烫让她小心,但华锦媗只是眉头一皱,若无其事的将铜盆内的毛巾捞起拧干,然后敷在凤金猊的肩胛处。 滚烫的毛巾敷在胸口,凤金猊禁不住被烫的一颤但又异常舒服的呻吟一声,紧接着,他这片红肿的伤口突然间凹凸起伏,似有活物浮出肌肤表面挣扎。 她的手指便来回抚摸凤金猊的伤口,指掌冰凉,又冻得他抽气,不过下一刻,这些凹凸的肌肤顿时绽裂开,十几条白色细虫顿时被挤出来,她快速用毛巾抹走这些虫子扔进铜盆中,这些虫子顿时猛烈挣扎到后面一动不动。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凤金猊咬紧的腮帮松开了。 “不是说小凤凰今日闯关吗?是谁伤的他?”嘀嘀咕咕的骂声终于从廊道上传来,阁老被两名下人扶进来。 华锦媗便起身让座,阁老走上前,先是环顾一屋子的人,顿时惊道:“这么多人?那小凤凰得伤的多惨?” 荀佐急忙扶着阁老坐到榻边,阁老看着凤金猊那肩胛上的伤势,先是皱眉,然后赶紧伸手把脉,细细一诊后,略松一口气,沉吟道:“看样子似乎是无恙了。”有这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凤金猊却忽地轻声咳了几下,然后痛苦难当,十指都微微握了起来。 阁老见他这番模样,低头沉思,立即道:“只是看起来无恙,但体内气息紊乱需要静心调养,松懈不得。”这话,又让众人悬起了心。 华锦媗皱眉,她都将凤金猊体中的蛊虫逼出来了,还有什么松懈不得? 阁老又道:“小凤凰这伤口是怎么回事?好似有蛊虫活动的痕迹,幸好及时清除的早。”这话,众人又禁不住深深望向华锦媗,阁老也望去,问道:“这位小姐是……” 华锦媗想起小时曾得他照料,遂福身一拜:“阁老,我是华锦媗。” 阁老揪揪胡子,“华锦媗?何人?” 他们自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何人。 荀佐便在阁老耳边低语一句,阁老扫了床榻上的凤金猊一眼,顿时了然的“哦”了一声,眉开眼笑的望着华锦媗道:“小凤凰的媳妇终于回来了,正好,小凤凰这些时日可能手脚不便,就交由小媳妇贴身照料了。” 众人愕然。华锦媗,凤金猊的媳妇? 华锦媗只得温柔的解释她并非某人的媳妇,可阁老点头说哦了一声,下一秒又失忆了,再三叮嘱小媳妇要贴身照顾小凤凰。华锦媗亦是再三申辩,荀佐连忙讪讪解释阁老年纪大素来记忆不好。好吧,华锦媗无奈的捏头,说既然凤金猊无碍了,自己便得回府免得自家五哥担心。 孰料此刻榻上的凤金猊双目忽地合上,发出一声闷闷痛哼,失忆中的阁老连忙开了一连串药让婢女去抓来,然后说要熬药粗心不得,就拉着华锦媗苦口婆心的说人命关天呀,小媳妇贴身照顾小凤凰,就将她推去煎药。 华锦媗最终莫名其妙的呆在药房里,望着两名婢女忙上忙下的煽火熬药,而且只要她一提起要走,这些婢女顿时暗中愤恨悲凉的望她,好似她们家少爷是因为她才受重伤,她居然还一心念念要走? 两个时辰后,华锦媗认命地端着药来到暖玉泉的房间。 房内都没什么人,就凤金猊一人闭目,双手交叠放在腹上,不动声色地仰面躺在云衾锦被之间。 她端着药走过去,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已经没事了。” 可卧榻上的凤金猊纹丝不动。 华锦媗憋气道:“凤金猊,装死也不是这种装法。” 他仍是纹丝不动。 华锦媗磨牙道:“再不起来,我就把这碗药泼你脸上了!” 他很有骨气的纹丝不动。 华锦媗便俯身靠到他耳边,张口冲他耳廓吹了一口气,有点搔痒的,凤金猊双目倏地打开,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华锦媗这才直起身子,哼道:“没法装睡了?赶紧把这东西喝了,你凤王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才肯放我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碗药用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清凉药材,你要真病重,怎会不给你加点参片呢?” 凤金猊咬牙道:“但我是真的受伤,没看到我肩膀都包成粽子了?” “你不是说你摔打惯了吗?这点伤算什么?”华锦媗坐下,看着凤金猊撑着肩膀坐了起来,就将药碗塞过去。 凤金猊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嫌弃道:“太烫了,怎么喝?” 华锦媗耐着脾气等药凉了一会儿,就又端起来塞过去。 凤金猊扭开头,撇嘴道:“我右臂受伤了没法抬。” 华锦媗斜目:“你左手没伤。” 凤金猊咬牙,只能左手端碗,但又哼道:“那我没手拿勺子,怎么喝?你喂我。” 华锦媗拳头捏紧,凤金猊再度撇嘴怒向受伤的右肩。 华锦媗无法,只能拿着勺子舀了药喂他,凤金猊淡淡尝了一口,才勉为其难的喝下。如此一小碗药,他竟用半个小时才喝完。华锦媗扼腕,早知道刚才直接掰开他的嘴巴灌下去算了! 喝完了药,华锦媗还没来得及说要走,凤金猊就道:“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来坏我大事?” 华锦媗没好气道:“两只眼睛看见的。那么多人急着跑去祝贺你,唯独他满脸愤然的离开,实数奇怪,我自然派甘蓝跟上去。” 凤金猊眸色一闪:“莫非天转晴,是你出手?” 华锦媗咧牙:“自然。所以今日还是我帮你在先,休想我欠你人情。” 凤金猊撇嘴:“不相信你会有这本事。” 华锦媗哼道:“那我召火烧那蓝衣者,你这事赖不掉。” “那火是你召唤的?”莫怪凤金猊疑惑,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下,华锦媗和灏锦蓝都是忙着喊救命,谁都不会想到是其中一人纵火。但他继而深思回忆,小时候华锦媗就弄了鬼打墙拦住他们,后来破了韦青已亡父母的双龙夺珠坟,那时便已略显身手,如今时隔七年,如果说今日是她助他复天跟召火,那也说得过去。 “看来你练着那些旁门左道,倒练出些门路了。” “别一口一个旁门左道,说得很见不得人似的!”华锦媗申辩,“既然你没事了,那我走了。” “你也太薄情寡义了吧?我好歹流血受伤了,你陪陪我又能怎样?”凤金猊眼角挑了挑,眯细了眼看了看她,“而且你今日还打了我两巴掌。” “那也是你耍流氓在先。”华锦媗答道,然后气沉丹田,摆出一副严肃模样,正色道:“凤金猊,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凤金猊挑眉,“嗯?谈什么?” 华锦媗直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问得太直接,凤金猊一呛。 华锦媗再度道:“你还想娶我?” 凤金猊蓦然满面通红,明明药都喝完已久,喉咙却还被呛着,憋得两眼泪汪汪,怪可怜的。 华锦媗紧接着道:“轮相貌,我比不上华淑荣。论身材,我没封应蓉的前凸后翘。轮武功,我连掰手腕都是秒败,顶多会点术法,你又嫌弃是旁门左道。我怕痛怕死,好吃懒做,欺软怕恶,得寸进尺……” 凤金猊面色恢复正常,幽幽扫她一眼:“难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华锦媗滔滔不绝的自黑,循循善诱:“是呀……所以你对我感兴趣,大抵也是因为年轻气盛吧?或者略有新鲜感罢了,等过段时间,待你遇上真的绝色美女或者大家闺秀,你就会把我丢一旁的,对不对?!” 凤金猊静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唇色又是红艳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他道:“华锦媗,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说我跟你不可能,对吧?” 华锦媗水深火热的点头。 凤金猊道:“是我配不上你?” 华锦媗连忙摇头。 凤金猊又道:“那是你配不上我?” 华锦媗顿了下,狠狠点头。 凤金猊唇角冷冷一抿:“但如果我说不介意呢?”他伸手箍住她的下巴抬起,然后低下头,显然又想要亲下来,华锦媗急忙捂住脸,他无奈的手指便在她喉头处缓缓收拢,到最后,只叹了一声,“罢了,来日方长。”然后后面不知是真累了还是气急了,就扯过她的手垫在脸庞下,直接枕着闭眼睡过去。 “喂,我还没说完呢?!”华锦媗怪叫,可他鼾声微起,她被压住手臂无法走开,只好坐在床榻边,眉头越发蹙紧,直到最后也困了,就趴在床沿边睡过去了。 凤金猊后半夜醒来,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她,咬牙道:“就不愿听你说!”然后下床将她轻轻抱到塌里睡,自己呆在旁边玩弄着她的头发。感觉到窗户站着人,他眼光一闪,略是垂头丧气的走出房去。 凤火王瞪了他一眼:“华凤池明早就过来接人,自己想法子应付。” 凤金猊咬牙的“哦”了一声。他有点惧怕华凤池,谁让华凤池是华锦媗最亲爱的哥哥,未来的大舅子? 凤火王这才肃色道:“可查出那蓝衣者是谁?” 凤金猊摇头道:“情急之下烧成灰烬,还没查出身份。” “哼,居然敢暗中下黑手,这些术士客真够放肆!”凤火王皱眉,他对术士积怨已久,故而凤金猊特意隐瞒了华锦媗懂术法的事。凤金猊只道:“父王,但今日我也幸亏有术士暗中相助,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凤火王鼻尖哼了一声,“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小丫头有婢女照顾,你们尚未有名分,行为举止还是得注意点。” 凤金猊点头,恭送父王离去。然后回到房中,伸手掖好她的被单四角,这才离去。 ** 驿站这边——华水苏来的第三夜。 媚以旋翻着六本《房中闺术》侧卧在萧曜房梁,偶尔懒洋洋的往床上瞟去一眼,然后无聊地翻书做一对照。大半夜的她也就此消遣了,真觉得无聊到家,被自家那位总门主给坑了。 无聊地实在忍不住了,媚以旋就翻着白眼窜出房间,犹如鬼魅般的在驿站各处逛,最终逛到某个厢房前,好整以暇的倚靠在窗户,看着里面另外一对缠绕中的男女——华淑荣和那侍卫长。 华淑荣第一夜下春药让那侍卫长丧失理智和她滚床单。虽然这侍卫长清醒后有些忌惮,毕竟她侯爷夫人的身份摆在这,但禁不住华淑荣这位大美人的软硬威胁,第二夜又半推半就的跟她滚床单。 既然都有了两次,那后面多少次都无所谓了。于是到了今日第三夜,华淑荣才刚蹑手蹑脚的推开他的房门,这个侍卫长就亟不可待地将她扔到床上滚,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华淑荣折腾的求饶不要。 ……不要?哼,不可能!这位侍卫长才刚开荤,尝到甜头怎么可能中途停止?于是不理会地继续。 媚以旋给出这两对偷情的男女最客观的评价——萧曜那对是玩花样的,华淑荣这对是玩力道的。 原本她接替甘蓝监督驿站的第一夜就开始搜查萧曜珍藏的房书,但七册只搜出六本,唯独少了最高深的第七册。她这才明白自家那位总门主可真会算计,怕她拿足甜头就不办事,特地命肖定卓捷足先登偷走第七册,所以呀……她还得在这驿站坚守到明晚。 再瞟了一眼华淑荣那对,整张床榻剧烈震荡的快要倒塌了,媚以旋禁不住赞叹华淑荣这娇滴滴的身子还能顶得住? 盘算了时辰将近,封应蓉派的人又要到了,媚以旋将六册书收入怀中,准备干活了。——在不惊动驿站守卫的情况下,将封应蓉的人驱逐出去。 ** 第二天,华凤池早早来到凤王府。华锦媗陪着凤火王坐在厅中,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凤氏王族子嗣单薄,传到凤金猊这代是一根独苗,故而凤金猊眼高于顶,自小到大都是任意妄为,无人奈何,哪怕凤火王拿着鞭子都吓不倒他,唯独华锦媗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缴械投降。所以凤火王难得言语谨慎,就怕吓走这么一个合眼缘的小儿媳。 凤火王看得懂自家独苗的那点心思,但华锦媗这小丫头偏偏就没那心思,实在令旁人着急。 小时的华锦媗就聪颖灵动,所以凤火王打从心里喜欢,故而金猊未经允许就跟她交换信物作定情,他默许了。如今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男才女貌,他自然更是欣喜,原本想让两人顺其自然的培养感情再订婚成亲,但金子太发光了,华锦媗近些时日被各大朝臣名流觊觎着要拐去当媳妇,他唯恐自家儿子出手慢了。 华凤池进来了。 华锦媗顿时欢喜地迎上去,华凤池看她依旧抿嘴笑的甜美,似是无事,遂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五哥来接你回家了。”然后又朝凤火王望去,抱拳道:“叨扰了王爷了。” 凤火王笑道:“哪算叨扰?”他恨不得华锦媗就此常住凤王府。 华凤池虽然敬重凤火王,但想起凤金猊当着众人面对自家妹妹拉拉扯扯,这面色忍不住一重,向凤火王委婉道明华锦媗和凤金猊男女授受不亲,应该发乎情,止乎礼。 华锦媗暗自点头,手被牵了好几次,就连嘴都被强啜了那么多口,非得撕破脸皮警告凤金猊收敛一下! 凤火王闻言,亦是皱眉自责道:“是本王管教不严,给你们造成困扰了。本王今日就当着诸位的面好好教训这个孽子,让他给出一个满意地交代!”说完,就命荀佐去把少爷喊来。 没多久,那一袭红影就朝这边缓缓走来,气势略显沉重,有种凄然的感觉。 华锦媗于是幸灾乐祸的憋气,可谁料凤金猊走入厅内,那张白皙英俊的脸颊右侧顶着一个静心勾勒过的巴掌红印,巴掌小小,指纹清晰,明显看得出女人的手掌,而且食指中指尤长。……她反射性地看着自己的手! 凤火王和华凤池也愣了,都搞不清楚凤金猊唱得是哪一出。 凤金猊进来后,就垂目不语,异常乖巧。 华锦媗见惯凤金猊扯高气扬傲慢桀骜的样子,何曾见过他这般低头认错的样子,不免纳罕。不过,回想起他素来莫名的惧怕自家五哥,料想该是这缘故。 凤火王顿时呵斥他怎么这副模样,凤金猊直接说是他强吻华锦媗被打的。 ……强吻?! 满堂寂静。 华锦媗眼中喷火,而华凤池直接拔剑就要刺过去,凤火王反射性要阻拦却又莫名停下,袖手旁观,而凤金猊纹丝不动,摆出一副“我错了任你刺”的忏悔模样,这两个姓凤的父子——明显装模作样,激得华锦媗捏拳,因为她家五哥要杀凤金猊可不是装的!可真要把凤金猊刺出个好歹,华凤池今后绝对堪忧! 华锦媗忍辱负重,大局为重,只能赶紧拉住自家五哥劝道:“哥哥,别冲动……他就只是亲了几口,没做其他的……”但这话更让华凤池怒火攻心,他当前所愿就是佑护妹妹幸福快乐,哪能容她被别人欺负了? 凤火王也不敢气坏华凤池,毕竟日后还要做亲家,就赶紧配合的甩了凤金猊一巴掌,吓得荀佐和满堂婢女相劝,这才让华凤池心中稍缓。 然后,两边都挨了巴掌的凤金猊,郑重跪地,正色的道:“父王打儿臣,是因为儿臣疼爱儿臣,打是亲骂是爱,儿臣绝无怨言。”说话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锦媗。 华锦媗捏拳的手指是青筋暴跳,放屁! 凤火王这时不好意思地望着华凤池,道:“凤池呀,他们小时也曾青梅竹马,互赠信物,如今又有了肌肤之亲,不如干脆订婚算了,有本王在,必不让丫头受半点儿委屈。” 华凤池又气得手脚直颤抖,他转头望着自家妹妹,“小锦,五哥只愿佑你此生无忧。你若满意他,五哥便点头,你若不愿,五哥拼死也不让人碰你一根毫毛!” 听着华凤池甚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护妹之情,华锦媗深为感动,只是——她恶狠狠的盯住凤金猊那厮,迈步走到他跟前,刻意挡住华凤池的视线。 这时,凤金猊就原形毕露的抬头朝她勾唇一笑。凤火王见状,赶紧别开眼目当做不知道,表示他不是帮凶。 华锦媗口唇比划:“算、你、狠!” 凤金猊闻言,嘴角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 不想,华锦媗却挑眉一笑:“好,既然凤世子有心忏悔,本姑娘念及两家情面,愿意退让一步。只是婚姻乃人生大事,我离京太久,与凤世子相处甚是陌生,不敢草率订婚,还望凤王爷和凤世子体谅。” 凤金猊见她此时还能笑,反倒觉得不妙,遂眯了眯眼。 凤火王却喜洋洋道:“这是自然。丫头你可以放心,不是本王夸口,金猊心性虽然嚣狂,但待你最为特殊,绝对是你不折不扣的丈夫人选……哈哈哈。小丫头,你想如何考验他尽管说,无须客气,只要这婚正式订了就成。” 华锦媗神色安定,笑道:“只要我与金猊相处得来,订婚成亲自无二话。只是我现在对他略是不满,肆意轻薄女子似是下流之徒,我得慢慢观察看看。” “怎么观察?没事,你就随便看看。”凤火王摆手道。 凤金猊望着华锦媗弯下腰看着自己,明知她是一只爪牙锋利的老虎,他还偏不怕死的接招。 华锦媗眼角一挑,道:“凤世子,不如我们先培养感情吧,只要你我互相满意,倒也算是良缘。若是到时相看两生厌,那就免成怨偶,如何?” 凤金猊嘴角梨涡时隐时现,“行。”放马过来! 华锦媗似笑非笑,然后拉着华凤池离去。 凤火王顿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去,指着凤金猊赶紧起来去把脸上画着的那一巴掌洗掉,拊掌道:“几巴掌换个媳妇,这笔账划算。”可凤金猊朝天翻了个白眼,门槛才刚过,一切尚早呢。 ** 回到府中,华凤池拉着华锦媗又推心置腹的说了很久,突然间涉及订婚成亲,他一下子觉得自家妹妹长大了,不久留了,便从早上说到中午,说的华锦媗困觉才放她回房去睡。 韦青他们终于等着她回来,华锦媗没觉得什么事,但他们却围着她团团转,表示的事态甚是严重。 “放心吧,凤金猊长得那副桃花相,再过一两年就到娶亲的年龄,到时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都会抢着大打出手,堂堂世子即便不娶十来房至少也得有七八个妾。而且只要我不肯,他也不敢用强,我就先约法三章拖拖时间,也好让他休得乱占便宜。” 华锦媗打着呵欠道。她知道凤王府根正苗红,这也是她屡次敢将凤金猊气得直跳脚的缘故。好人,她不必怕。坏人,那她只会更坏。而不好不坏的人,才需要她酌情应付。 “驿站那边情况如何?”华锦媗开始问正事,手一伸,江一白便将媚以旋送来的信笺递上去。 她打开一看,信笺洋洋洒洒写满一大片,内容无外乎是——萧曜与华水苏夜夜偷情是虽是花样百出却声大雨点小,而华淑荣与侍卫长偷情是低调无声却凶狠激烈,中途还搞垮了两张床四条椅。 同样是监督驿站,同样是目睹男女激战,这甘蓝和媚以旋回禀的角度却是天差地别。 “啧啧啧……”华锦媗甚是猥琐震惊的感慨,被搞垮两张床四条椅子,一身细皮嫩肉的华淑荣竟都能承受得住? 她笑着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白线扎边的薄书,书的封面隐有《第七册》三字,谓然叹道:“拿去给媚以旋。告诉她即刻撤人,明天萧国使者就要启程返国,今夜就让封应蓉泄泄愤吧。” 甘蓝点头,拿着书随即离去。 华锦媗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国辅府那边的情况。甘宁说国辅府众人照旧,除了华水苏的亲娘将一身行装套头全面升级的更加珠光宝气了。 华锦媗哼笑,为了钱财权势,五房这对母女也够拼的,直接让华水苏这个黄花大闺女爬上自家大姐夫的床,两姐妹共侍一夫。只是五姨娘呀,六姐姐呀,你们自己蠢,就别妄想华淑荣会蠢。 ** 驿站第一晚有甘蓝他们暗中保护,虚惊一场。第二晚第三晚有媚以旋她们全面掩盖,一派风平浪静。所以这第四晚料想着明日回国了,应该无大碍,全体守卫就更加松懈,反倒是封应蓉知道时间不多,就将手头能派遣的人倾巢派出。 此时,庭院那栋二层阁楼,萧曜和华水苏又是一入夜就开始翻云覆雨。 萧曜已答应给华水苏名分并将她一同带回萧国。华水苏见目的达到,幻想着权利富贵即将到手,故而乐得飘飘欲仙了。不料数十道黑影悄然潜入庭院,击毙四下侍卫,然后冲入房内将他们吓得匆忙掉下床。 萧曜大喊刺客就直接被一拳打晕,而华水苏来不及叫喊救命就被人捂着嘴巴用床单裹起来带走。 阁楼那边乱成一锅粥,婢女大喊着“夫人被刺客掳走了”,所有侍卫匆匆追赶,而这边的侍卫长听见喊声却不以为然,只因为她们喊的夫人就躺在他身下。只是外面越来越乱,他不得不起身,套着裤子出去看究竟。 床榻上的华淑荣面色嫣红,眼中水光迷离,脸上似喜似痛,她嘤咛喘息道:“华水苏这贱人终于被封应蓉误抓了……” 刺客们携带着挣扎中的华水苏火速赶到码头,直接将她丢进泊在那里四夜的船只,然后船只离去,朝某处急需军妓慰藉的荒野军营而去。 ** 翌日,萧国使团依旧照常上路。萧曜已派人去寻找华水苏,只是彻夜翻查还没有找回,再加上回国时间不得再耽搁,他就留了一小队人马继续寻找,然后入宫与东圣国的帝后拜别。 封应蓉听说了,便特地盛装打扮的朝政厅走去,一路上都是咧开嘴角笑得甚欢,算了算时辰,华淑荣这个时候应该被送到东北那边最为荒僻的一个挖铁造器的军营。那里据说的士兵常年驻扎山内,*强盛,即便是每月重金购买经验丰富的妓女做军妓供其泄欲,但个个都是持续不到半月就被折腾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华淑荣胆敢算计她,她自然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封应蓉来到政厅内,就看见华淑荣站在萧曜身旁一副花枝招展容光焕发的模样,让她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怎么会? 燕皇后笑道:“应蓉来了。快过来,淑荣马上就要跟萧侯爷去萧国了,你们两姐妹日后就难再见,赶紧抓紧时间多多相处一会儿吧。” 华淑荣闻言,抬眼看着封应蓉满面难以置信和极力掩藏的愤恨情绪,嘴角越发得意地扬起。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呀,她不仅没让封应蓉得逞,反倒活得比以前还要滋润,这副模样看在封应蓉眼底,只怕封应蓉这心都要气炸了吧? 封应蓉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故作不舍地与华淑荣惜惜相别,而她越是恼怒,华淑荣就越是得意。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国使团动身,再加上东圣*队的护送,这支使团阵仗庞大,绝非封应蓉可触及了。华淑荣眉飞色舞的告别封应蓉,尾随萧曜登上马车离去。果然,封应蓉气炸了! 只是这萧国使团轰轰烈烈的走在弘阳城的街道上,一出城门,就被人拦截下来。一人孤身站在大开的城门,右手摊着一张黑字白纸,过城的百姓和护门的将士摄于他身上那股凛然寒气,纷纷退让两侧。 那人便是肖定卓,他冷眼看着迎面走来的萧国使团,奉命讨钱来了。 ------题外话------ 哎,希望第三次审核通过…… 041章 唐宜光如愿当婿 萧国使团急忙停下来。 萧曜正抱着华淑荣在马车内缠昵,马车一停,他就掀帘吼道:“怎么回事?”软玉在怀,手感极好,中途被打断是何其恼怒!可一看,就看见肖定卓拿着一张纸挡在正前方。再细细一看,白纸黑字像是他当初在青楼赌那花魁所签的那一张。 气不打从一处来,萧曜便整理着衣衫走出马车,指着肖定卓道:“怎么?还怕本侯爷赖账不成?” 肖定卓望着他,惜字如金道:“自然是。” 萧曜顿时怒了,笑话,他堂堂侯爷怎么会赖账?就命人去准备契约上的钱给他,然后钻回马车中,迫不及待地抱住华淑荣又摸又啃,这几日都跟华水苏厮混,如今回头再睬华淑荣,久别倒也有一番滋味。而华淑荣这回倒是很快顺从了,理由同萧曜一样,这些时日虽然跟那侍卫长偷情偷得很欢乐,但偶尔换上萧曜再试他那些花样,也有舒爽。 但没多久,那侍卫长就走到微微颤动的辇车旁,不顾里面“四脚朝天”和“俯首称臣”的动作,只道:“侯爷,我们的钱不够。” “才三十万两黄金,怎么不够了?!”萧曜财大气粗的低吼一声,外面的侍卫长顿了下,似是诧异道:“可是您签的那纸合同,写的是三千万两黄金呀?!” 萧曜顿了下,急急忙忙掀开车帘吼道:“什么?三千万两?!这肖定卓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可掀帘的瞬间,侍卫长眼睛就意味深长的朝车内望去,扫了一眼酥胸半露的华淑荣。华淑荣瞪了他一眼示意收敛,唯恐曝露了。 萧曜骂骂咧咧地跑到肖定卓面前,“放肆!明明是三十万两,怎么变成了三千万两!这张合约是假的!本侯爷没签过这样的合约!”可任凭萧曜咆哮,肖定卓依旧镇定自若,惜字如金道:“请侯爷按照上面的钱数交出来!” 陪同的使者急忙走过来看情况,一看见肖定卓手中的纸,那上面的字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那“三千万两”四个大字,让他们双脚一软险些晕倒。天啊,三千万两,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呀! 可萧曜怒吼着说才三十万两,这纸张合同是假的,“十”被改成“千”,使者们这才不急着晕,赶紧细细观看那一字之差,可是这个“千”字也甚是正常。虽说萧曜曾有劣迹,但萧国使者这时候必须站在己方面前,也闹着说合同有假。 这时,一声冷嘲朝不远处传来—— “有胆量跟本门主抢美人,却没胆量兑现合约。哼,萧国的风采当真是让人惊叹呀!” 一匹白马款款上前,马背上巍然端坐一人,那人唇角含笑的眸子扫过来,就让所有人感觉到心中嘎噔一沉。戴着半张面具,身披银色羽缎,手执彩羽扇,眼前这人莫非就是——“孔雀?!”有人低声惊呼。 孔雀微低着头看来,高傲的下颌却比玉瓷还要精致,透出一股脆弱到妖异的美。 圣裁门多年来四分五裂,三门鼎立,而这个孔雀以惊魂门门主的身份,在前些时日三门聚首时突然一举称王,迄今仍是民间传得神乎其技的人物之一。如今众人亲眼目睹这一位圣裁门的总门主,只觉得当真是一个神仙或妖孽的人物。 萧曜眯着眼看着孔雀。 孔雀那身气度,直接将他碾压为尘了。所以萧曜再三强调是“三十万两”时,孔雀淡淡一句是“三千万两”,周围百姓就连东圣国护卫都不由自主地想臣服孔雀这边。 萧曜怒吼着明明是三十万两,当晚那么多人围观,找那些人来问问就清楚。 孔雀道:“自然可以,只是在这段期间还请阁下移居画眉舫,稍作等待。”说完,肖定卓就配合的迈步朝萧曜走去。 “笑话!你这是想囚禁本侯爷?”萧曜冷道。 孔雀笑:“假如侯爷想跑了不认账,那便算是囚禁。” 萧国使者便指着孔雀扬声喝道:“大胆,就算本侯爷真欠三千万两黄金不还,你们这些江湖人士还敢囚禁朝臣命官不成?” 孔雀拊掌大笑,拂袖撑在膝盖上,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那按照萧国使者的口气,身为朝臣命官就有特权拖欠江湖人士的钱不还?哼,本门主今日有礼在先,诸位别逼在下后兵了!” “就凭你这小小的圣裁门,兵了又能如何?我萧国兵强马壮,还怕你这劳什子的破帮派?”萧曜也不怕,如今来的又只有孔雀和肖定卓两人而已,即便他们要强来,又岂能强得过自己这护军阵仗? 孔雀仰天冷笑:“江湖素来与朝堂两不相欠。本门主爱美人,当日派遣肖右护法重金标价青楼花魁的一夜,是萧侯爷横加阻拦硬拉肖护法赌三局。本门主输了美人,好歹赢点钱有个安慰,今日只为钱来,如果萧侯爷非要仗着朝臣身份赖账,让本门主连这点安慰都没有,那么不妨试试打破朝臣与江湖的平衡,看看会是……” 肖定卓忽地回头,虽说他常年呆在孔雀身边,但极少见孔雀出手,可只要孔雀一出手,那场景绝对叫人惊艳。 果然,孔雀缓缓抬起了右手,一团灿亮金光冉冉升起,明华光耀,然后朝四面八方绽开,化作熊熊烈焰吞噬头顶苍天,犹如孔雀开屏,空中炽烈,焚风四起,吹得人衣衫飘扬,面无人色。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孔雀高高立于这片灼热吓人的火焰之中。 萧曜吓得抱头后退,东圣国和萧国两国侍卫急忙横挡在前,但也被这片炽热烈焰吓得止步不前。然后只听得那高高在上的人,续声道:“……什么后果!” 火焰瞬间绕空而旋,焰火一簇一簇滴落地面,落在地上,地面凹陷。如此威胁力,让萧曜连忙惊呼别乱来。 东圣国的领土自然得由东圣国的将士出面,有个护队将军连忙出面求情。 “本门主就给你们这点面子,在画眉舫等着这三千万两黄金。钱到自然放人。肖护法,带人走!”孔雀道,一拂袖,火焰倏地消失。肖定卓就如鬼魅般的站到萧曜身后,拎了就朝孔雀飞去,然后尾随其离去。 萧曜被带走,这萧国使团自然走不了,不得不回驿站再作打算。 华淑荣见自己无法离开,乐极生悲的都要吓哭了。而东圣国朝野亦是微微震荡,除了封应蓉——高兴得无法形容,因为她又有机会虐死华淑荣了。 孔雀从未在天下众生面前展露其能力,不鸣则已,如今一鸣惊人。 东圣君主想请焚音国师出面救回萧曜,毕竟孔雀和焚音都非普通人士,但焚音国师拒绝。理由是朝堂有朝堂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萧曜白纸黑字打赌输了孔雀三千万两黄金,就该按约偿还,倘若朝堂强制出面,势必打破与江湖两不相犯的平衡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三千万两黄金几乎是一个国家整年的税收,东圣国不可能帮萧曜赔他在青楼为了一个妓女签订的合同,否则绝对能引起东圣国百的民愤。 两国急忙派人调查当晚签订的到底是三十万还是三千万,并向萧国输送当前异变的消息。可是他们找来的目击者竟有歧义,一拨说三千万,一拨说三十万,甚至当着调查官员的面直接吵起来,最后还打的鼻青脸肿。 事情出乎预料,陷入两难境界。萧曜因着这样的丑事被困在画眉舫,而萧国使者几番求东圣国施援时备受白眼,想走又不能走,亦是煎熬。 国师府邸。 焚音沉思不语。 赫连雪皱眉道:“这个孔雀入京已久,如今总算暴露其真实目的了。” “萧曜只是个不成事的侯爷,困住他干嘛?这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针对的是萧曜背后的人罢了!”焚音面色微沉,低声道,“萧曜再气势汹汹,也不会像会为一个妓女签下三千万两黄金的赌约,本座估计……该是这只孔雀动的手脚。” 赫连雪道:“我今日暗中询问当晚围观的百姓,本来想该是一方被收买了,故而钱数有争持,可看他们的态度和神情,不是像是被收买,好像说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都是些凡夫俗子,想要控制这些人的心智制造些幻境,非常简单。武功高强或是心志坚定的,就没这么容易被迷惑了。那晚该有些高手旁观,听说那晚除了花魁吸引眼球时,还有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因为相貌生得好才令人印象深刻,从旁人描述其衣着来看,该是凤金猊和华锦媗两人。” 一提及华锦媗,赫连雪面色遽变,忍不住道:“先生,其实您早就知道她是个术士?而且道行远在我之上?” “是呀。”焚音无所谓道,可见赫连雪一脸吃瘪的模样,他捂住心口引言怪气道:“阿雪,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她在你之上吧?哎,都叫你平时别老抬头看,华锦媗比你矮,你得低头看看。而且本座让你多多与她亲近亲近,你若真亲近了,又岂会不知?” 赫连雪略是呆愣,面有薄怒。被华锦媗耍了,还被焚音调侃了。 焚音拍着他的肩膀循循善诱:“现在去亲近还来得及。记得,学学人家小凤凰,亲着亲着两人关系也就近了。” “……”赫连雪僵硬地抱拳离去,他实在不明白焚音为何总想撮合华锦媗与自己。 转眼间,赫连雪就来到凤池府。 华锦媗正趴在书桌上看着江一白玩积木,桌面被清空,他正将上百块完全相同的积木间隔有序的排列成一条扭曲的蛇形,孰料她暗中偷偷伸出魔爪,推倒中间一块,整个蛇形积木群就从中往后一片连环倒。 “你呀!”江一白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摆弄积木,似是无声默认华锦媗这番从中捣乱。甘蓝和甘宁在旁直为江一白叫屈,说自家小姐就爱欺负老实人。 听见赫连雪来见,捣乱中的华锦媗直摆手说没空见。 隔了半个时辰,前院又报雪公子求见,她依旧摆手。 如此三次后,赫连雪锲而不舍的再求见,华锦媗只好叹气说见见见。 赫连雪早已习惯要见华锦媗的再三等待,直到她姗姗来迟,他略是憋着一点怒气,客气一笑:“见过华小姐。” 华锦媗点头请他入座,懒得与他寒暄,就道有何贵干。她面对赫连雪流露出的不耐烦,让赫连雪甚是心塞,他何时如此不待召见了?赫连雪便口气不悦的问华锦媗当夜也在青楼之内?做什么?可曾见到什么? “雪公子这是要盘查犯人吗?缉捕令呢?”华锦媗幽幽一笑。她不管赫连雪私底下如何被众星拱月的捧上天了,但到她的面前就一句话——礼尚往来。你若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 赫连雪稍微镇静了下,只好拱手道了一声抱歉。 华锦媗这才点头回道:“那时看见热闹就去凑凑,自然在场。” 赫连雪双眸微微眯起:“可曾看到萧曜和肖定卓赌的三局,签的到底是三十万还是三千万?”按照华锦媗的道行是不可能被蛊惑,如果她答三千万明显是助孔雀算计萧曜,若答三十万…… 华锦媗想也不想就答复:“三十万。” 赫连雪禁不止坐直身子。她答三十万是站到萧曜这边,难道她与孔雀并无关系? 华锦媗眼角闪过冷然讥笑的笑意,“然后呢……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赫连雪顿了下,道:“凤世子前些时日的挑战赛天行有常,其中该是有你的参与吧?” “没参与。”华锦媗支着下颌回道。 赫连雪皱眉,“怎么可能?” 她点着下巴道:“哦,那我如你所愿说参与了。” 赫连雪郁结,“华小姐,敢问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刚刚说没,你皱眉不信。我说有,你又疑惑。雪公子,你到底希望我答有没有?”华锦媗反问道。 赫连雪只道:“华小姐果真擅长诛心。” 华锦媗笑道:“谬赞了。真要擅长诛心,又怎会被雪公子三番四次冷眼相对呢?” 赫连雪知道从她这里是撬不出任何实话,就告辞,后面转去凤王府那边。而凤金猊今日心情甚好,难得不摆着一张臭脸接见赫连雪。他就如实问了下凤金猊那夜见闻,再三强调真是三十万两而已?凤金猊点头,被他重复问多了,就再度摆脸不屑搭理。 很明显,赫连雪得出结论——如果连凤金猊和华锦媗都亲口笃定是三十万两而非三千万两,那这个孔雀当真是盯上了萧曜。只是萧曜背后有何权势,值得他这一位总门主亲自露面? ——江一白整理信笺说道:“萧国使者已经派人加速回国求援了。小姐,你猜猜他们愿不愿意出手援救萧曜?” ——“据说萧曜父亲手中握有某些东西,由不得他们不愿意救。”华锦媗笑,然后让人透露国辅府那边有关华水苏失踪一事。 当日,还在府中摆弄着自家闺女送来的各种金银珠宝的五姨娘,正乐滋滋的幻想自己可是侯爷夫人的未来娘亲呀,日后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哎哟……想想都觉得会不会不习惯呢? 华国辅知道五房这边打的算盘竟无反对,谁让华淑荣当了侯爷夫人后,一丁点赏赐都舍不得往国辅府送。华水苏还算有良心,在驿站那边住了四天,期间就三次派人送了些金银珠宝过来,将他乐的合不拢嘴。哼,既然大女儿不会好好做,那就让六女儿做,所以华国辅甚至暗中鼓励五房这边小姨子勾搭姐夫的不良行径。 算了算时辰,据华水苏所说萧曜昨日承诺给她名分,那今日这个时候也该派人到国辅府来说一声了,于是华国辅就到五姨娘这边用午膳,连带着这几日也留宿五房,让正处于三十如狼和四十如虎之间岁数的五姨娘再度逢春得润。 只是到了晌午之后,萧曜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倒是有下人说萧曜因为欠下三千万两黄金被人扣押了,整支使团不得不打道回驿站,而且从头到尾只见华淑荣,不见华水苏。 这就奇怪了,回京使团怎么没有华水苏,不是说已搭上萧曜拿了名分吗?那不就得光明正大的露面了? 华国辅连忙让五姨娘去探探情况,五姨娘就心急如焚的来到驿站,借口关心华淑荣时就拐弯问华水苏的下落。可华淑荣内心哼笑,表面故作摇头不知,说自己这些时日与六妹同行同寝,今早醒来找不到人,还以为是回家了呢。 五姨娘不知华淑荣说的是真是假,就借口说难得来驿站,就想到处逛逛。华淑荣随她逛,反正谅她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五姨娘离开没多久,突然有人来报封应蓉来了,华淑荣终于变了面色,但想想现在是驿站跟白天,谅封应蓉也不敢乱来,就命人传见,然后理了理衣衫,更加彰显这一身贵为侯爷夫人的衣着气度后,这才笑着接待封应蓉。 封应蓉一进门就见华淑荣花枝招展的迎接她,完全没有恐惧与慌张,这一发现让她越发咬牙切齿的想戳破华淑荣的脸。 “原本以为萧侯爷被抓,你该有多着急,但看样子……”封应蓉讽刺的走进来,华淑荣欠身行了一礼后,她拂袖坐下,冷笑道:“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呀。” 华淑荣温婉道:“如今我已为侯爷夫人,自然得有夫人之范,心中再急,又岂能随意露于表面呢?” 封应蓉越发冷笑,可惜明面上的针锋相对,她明显略逊华淑荣,一番奚落恐吓的话不仅吓不住华淑荣,反倒让自己越发不快。封应蓉直到最后直接明示华淑荣小心点,华淑荣终于眼色一闪,这才让她心里有所安慰。 可就在封应蓉迈步要走时,五姨娘突然间气急败坏地冲进来,险些将她撞倒,封应蓉正要怒斥国辅府的女人怎么都这副德行,孰料五姨娘却拽着华淑荣吼道:“华淑荣,水苏呢?我刚刚在驿站后院听见几个婢女嚼舌根,她们说水苏昨晚在萧侯爷房里被刺客劫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淑荣正忌惮着封应蓉还在这里,连忙使眼色让五姨娘收敛点,但五姨娘一听说华水苏出事了就急疯了,那还会去留意华淑荣的小暗示。 “华府六小姐在萧侯爷的房里被劫走?三更半夜,自家小姨子在姐夫房里被劫走?”封应蓉将事情一串,瞬间明白了,原来隐卫昨晚从萧曜床上劫走的女人——是华水苏。呵呵,华水苏跟萧曜苟合,那华淑荣居然没闹出点动静来? 五姨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身后那位女人竟是当今三公主,但误以为她和华淑荣还是所谓的“闺蜜”,她亦是急着回头抓住封应蓉的衣襟求道:“让公主见笑了。萧侯爷这些时日要纳了水苏,可这孩子偏偏昨晚就出事了,求求三公主快派人找回她吧。” 封应蓉挑眉看着面色遽变的华淑荣,威胁性的慢慢走过去,“你那六妹爬上夫君的床,你居然没反应?” 华淑荣赶紧做出震惊的模样,扶着把手险些栽倒,摇头泫然欲泣,“怎么会?水苏怎么跟侯爷他……” 五姨娘误以为华水苏和萧曜偷情时将华淑荣瞒的太好了,现在才被捅破,遂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封应蓉倒奇了怪了,若说萧曜手段高明瞒得过华淑荣,但华水苏几斤几两,华淑荣会看不出究竟?除非华淑荣早就知道自己要抓她,所以刻意忽略华水苏跟萧曜的奸情,甚至顺水推舟让华水苏和萧曜有机会夜夜缠昵,让她的隐卫抓错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呵呵呵了…… 封应蓉立即掩嘴故作惊诧,说华水苏和萧曜对得起华淑荣吗?然后就伸手将“伤心欲绝”的华淑荣往外面拉,华淑荣怕封应蓉又急忙甩手要后退,可封应蓉一副“为她好不容她呆在这种肮脏龌蹉的地方”的口吻,不顾华淑荣的尖叫将她使劲拉走。 华淑荣知道自己倘若落入封应蓉手中,绝对生不如死,就越发惨烈的叫救命。侍卫长和萧国使者急忙冲过来,见封应蓉将华淑荣拽的浑身狼狈,一时间旁观不知道该做什么。 华淑荣连忙叫救命。 封应蓉这时候应付还算有点余地,就故作恼怒伤心的说若不是华水苏昨夜在萧曜房中被刺客掳走,她都不知道华水苏跟萧曜暗通曲款,欺瞒她最好的朋友华淑荣。所以她必须保护华淑荣,不让她呆在这个伤心地,要将华淑荣带回宫中好好“照顾”。 使者和侍卫长面面相觑。谁让华水苏跟萧曜这几夜折腾的动作太大,那一声声叫喊喘息是弄得四下皆知,他们想假装不知道都难。如今被封应蓉捅出来,他们自知理亏,就没怎么出手阻拦,毕竟人尽皆知华淑荣和封应蓉是多年的“好友”! 封应蓉顿时生拉硬扯的将华淑荣往外面带走,她多年练武,强拉华淑荣不成问题。 两人的恩怨只有华淑荣自己清楚,华淑荣顿时不顾任何颜面对封应蓉又拉又扯,最后直接喊着侍卫长救命。这侍卫长听得华淑荣的喊声不妙,就赶紧过来拦住封应蓉,华淑荣赶紧躲到她身后,哭哭啼啼的想措辞:“即便如此,但我已是侯爷夫人,即便他百般不好,他如今身陷囹囫,我怎能弃他于不顾?三公主的心意我领了,但求三公主能体谅,让我们夫妻患难与共。” 这番话说得萧国使者们直叹华淑荣当真是位好妻子,然后就开始感谢封应蓉的好意,请恕他们的侯爷夫人不能被带走。 功败垂成,封应蓉恼怒的瞪了那名侍卫长一眼,只能拂袖离去。 华淑荣顿时庆幸的拍着心口,感激的望了侍卫长一眼。她回头去望着五姨娘,这回即便五姨娘再蠢也不敢闹出什么,华淑荣便当着她的面随便指派了几个人去找,这才稳住五姨娘,可五姨娘仍是担心不已,硬要在这驿站住下,华淑荣就随她。可想起封应蓉不会善罢甘休的性子,华淑荣又委婉表示身边需要保护,萧国使者就顺其自然的让侍卫长负责她的安慰。 于是这名侍卫长望着夜夜厮磨*的华淑荣,话里有话道:“属下定当贴身保护夫人。” 华淑荣将五姨娘安顿在客房里,让这个一样令人厌恶的女人离她远远的,然后自己回房沐浴更衣。 侍卫长那“贴身保护”的四字,当真是意犹未尽地暗示。没多久,浸泡在水中的华淑荣就看着侍卫长悄悄潜入浴房中,迫不及待地朝她走来。也好,今日被萧曜撩起欲火却未能及时覆灭,又被封应蓉和五姨娘两个贱人搅得头晕脑胀,她需要舒舒服服的发泄。 下一刻,这间浴房便满室春光。呻吟不断,喘息加粗,浴池里水光四溅,直到入夜才渐渐停止。 一个婢女端着燕窝走在廊道上,沿途遇见了依旧不得安生的五姨娘,就行礼,如实回府说侯爷素来疼爱夫人,这些血燕都是特地为夫人准备的。 五姨娘一闻香气就知道是好东西,舌头觊觎着就想动手抢,但好歹还得矜持点,就说正好要去看华淑荣,就顺路一块走,到时她就不信华淑荣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独享血燕。 两人便朝浴房那边走去,五姨娘想着华淑荣下午都说去沐浴,现在隔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沐浴好了,就直接推开浴室的门喊道:“淑荣呀……” 门一开,两条浑身*裸正耳鬓厮磨的男女就吓得提起头,五姨娘一时间惊呆了。 倒是端着燕窝的那个女子,气沉丹田,肺活量大爆发,“啊啊啊啊……夫人和侍卫长偷情呀!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杀我!”然后噼里啪啦的将滚烫滚烫的燕窝泼到五姨娘身上,烫得五姨娘紧接着发出一阵杀猪般的痛喊,然后许多人闻声从四面八方重来,华淑荣和侍卫长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这样奸情暴露了。 某婢女顿时轻功飞快地离开,回头瞟了一眼陷入混乱的驿站,不由得感慨:“我终于明白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用开水泼人了?”一个字,爽。 萧曜刚被抓,华淑荣就迫不及待跟侍卫长偷情,这事传到王宫中再度引起动荡,封应蓉听着下属描绘那一幕,顿时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莫怪那侍卫长今日居然敢阻拦她封应蓉的大驾?! ** 画眉舫这边。风平浪静。与世隔绝。 孔雀看着对面强装镇定的萧曜,端着茶盏往唇边一送,淡道:“萧侯爷,请喝茶吧。” 萧曜望着那几杯色泽香茗的茶,不大敢喝,怕被毒死。 这副模样落在孔雀眼中,引得他眼角讥然。也好,免得糟蹋了自己的好茶。算了算时辰,驿站那边能捅的也都捅了。 ** 驿站这边乱成一锅粥。 华淑荣即便在巧舌如簧也解释不清了,因为抓奸在床,两人当时被逮住时可是维持着一幕你情我愿的享受姿态。如今两人直接被控制起来,闹到了东圣国帝后跟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国辅府的华水苏勾引大姐夫,这华淑荣又跟侍卫偷情……燕皇后一听,险些晕倒。而这几日还沉浸在各种幻想中的华国辅,一下子被推到风波浪尖,怒得捶心跺足。 华凤池回府后,立即让华锦媗呆在家中先别外出。城门失火,殃及城池,唯恐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会伤害到自家妹妹。 华锦媗听话的直点头,让他松了口气,伸手摸着她的额头直道:“好在当年送你离京早,没被那国辅府的浊气染了。”所以这些时日,华凤池除了上朝、练兵,就是寸步不离的呆在府中陪着华锦媗。即便他因国辅府而名气有损,但这些风声都传不进凤池府,使得华锦媗在府中一如既往的玩闹贪吃,被保护的极好。 华国辅的两个女子走出这番不知羞的事,萧国使者讨要说法,帝后均是头疼为难。 华淑荣名誉扫地,又因为萧曜不在,她这侯爷夫人的身份故而还仍保留着,只是当前被困在皇宫中遭人看管,而那侍卫长直接被萧国使者施刑,半死不活,终于招供说是华淑荣先给他下春药。 众人顿时回想起这所有事的源头——当初萧曜曾极力辩驳是华淑荣副食春药勾引他。如今看来,这话太有可信度了。因为萧曜是被迫娶华淑荣,倘若事实是他在东圣国猎场被华淑荣算计,那这事闹开就绝非小事。 整个东圣国上至帝后,下至朝臣就更是头疼为难了,连带着民间百姓三教九流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就非议着,这偷情就不能暗暗的偷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吗?非得光天化日之下,搞到台面,不仅丢尽自家颜面,还丢尽整个东圣国的颜面。呸,什么京城第一大美人,该是京城第一大淫妇! 封应蓉见华淑荣名誉全毁,还被困在皇宫,真是天助我也。但华淑荣如今是重点关注对象,所以周围守卫是层层交替异常严谨,封应蓉不敢明刀明枪,就将后宫女人那些手段拿出来。诸如克扣华淑荣的饮食,或者在她的吃喝拉撒里面做手脚,不过三四天,这位京城第一大美人就被折腾的狼狈不堪,浑身酸臭,不成样子。 华淑荣肯定知道是封应蓉搞的鬼,顿时破罐破摔,直接在房间里大吼大抖出封应蓉被太监破身的事,骂封应蓉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话传到封应蓉耳中,顿时有些惊吓住,当即直奔华淑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灭口。 华淑荣即便是死也要找人垫背,她总觉得一切都是封应蓉导致,顿时也发了疯跟封应蓉扭打起来。 两人互掐,互骂。 一个吵着说:“如果不是你在猎场强灌我春药,让你身边隐卫强了我,我至于落得今天这副模样吗?” 一个咆哮道:“谁让你勾引唐宜光?我都说了他是我的,你三番四次当着我的面勾引他,是你自己犯贱,被人强是你自找的。后面这些破事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别赖本公主!” “哼?我自找的?哈哈,是呀,就算我自找的,但强我的至少都是真正的男人,那东西还算完整,不像你是被四个净身未尽的太监捅破身体!要不是你命大,还有几十个臭乞丐等着宠幸我们东圣国最受宠的三公主呀!” “贱人!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你明知道我要抓你,故意让华水苏勾引萧曜,让我的隐卫抓错人!对吧?” 两个女人扭打成团,突然间被一声怒吼给吓住,回过头,她们就看见了雍容华贵的燕皇后捂着心口歪倒在老嬷嬷的身上。 燕皇后原本以为华淑荣只是发疯乱讲,唯恐惹得皇上愈发恼怒而下死令,心中存着善念的她就前来劝导,没想到却听进了这些一些话。她踉跄了几下,终于憋着气昏厥过去。 随行伺候的老嬷嬷急忙扶住燕皇后,大喊的派人去请皇上过来。而其他婢女们无意间知道华淑荣和封应蓉相互算计,知道这等皇家丑闻——他们自知性命不保,也是面色煞白,一副等待被灭口的神情。 皇上一听说燕皇后被气晕了,顿时赶到后宫来探望。 燕皇后许久才醒来,就抓着皇上的手直呼造孽,然后长话短说,不出预料,皇上额头青筋顿时一揪一揪的跳。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事,全都是这两个女人私下暗斗惹出来的祸! 皇上看着跪在榻前瑟瑟发抖的封应蓉和华淑荣,怒的起身,直接一脚踢过去,将这两人踹的痛哭鼻涕直求饶。 好歹其中一个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燕皇后便急忙抱住怒不可遏的皇上住手,这才让两个浑身伤痛的女人免去被活活踢死的命运。 封应蓉好歹是皇上的女儿,有血缘关系,刑法再重也能活命,可华淑荣不一样,而且她本身带有污点甚至知道封应蓉的各种丑闻。果然,皇上直接下令先将华淑荣毒哑再丢进天牢中,待萧曜出来后,任由他处置。 一干人等顿时将吓晕的华淑荣压下去。 皇上看着嘤嘤哭泣的封应蓉,更是怒吼:“你还有脸哭?” 封应蓉顿时吓得不敢哭,浑身颤抖。 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善后了。 皇上便下令将今日知情的宫女统统召集过来,许诺她们死后重赏其家人,宫女们知道求生无望就只能哭哭啼啼的跪谢皇上,然后颤抖的服毒自尽。 皇上现在等不及封应蓉挑婿了,只想赶紧将她嫁出去未免再生事端,只是嫁谁好?若不是为难又岂会拖延到现在,闹出这么多破事? 封应蓉想起唐宜光的好跟温柔,依旧执着的想要嫁给唐宜光,否则宁可死。 以前皇上想着唐宜光在唐国无权无势所以不答应,可前些时日派了些人暗中探访,回馈都是说唐宜光好的不能再好,只是时常被唐国那位长公主打压过度,无法崛起而已。既然封应蓉如此坚决,倘若不随她意就生更多事端,皇上终于点头答应了。 于是一卷黄色镶金丝的绢帛由皇宫内臣首领轰轰烈烈的送到城北的另外一个驿站。 当唐宜光捧着这道赐婚的圣旨时,脑海中回放着最初华淑荣和封应蓉因他吃醋斗艳进而后面滚雪般延伸出的一系列风波,足以撼动两国朝政,他不由得想起了某位高高在上的人。那一张银质冰冷的面具、那一双翻天转地的手掌、那一对明灿如星却能摄人入地狱的眼。 在这场风波中,突然杀出唐宜光与封应蓉三日后成亲的一道旨意,众人咋舌。但他们都想或许是皇上要用喜事冲淡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丑闻,故而对这结果不作他想,就满是祝福,只是兴趣依旧摆放在萧曜和华淑荣那一桩桩件件的后事上。 ——画眉舫。萧曜喝了那杯茶后,倒地不起。孔雀抬眼望着手执一卷圣旨走入船舱的唐宜光,勾唇:“恭喜宜光皇子,如愿当上东圣国的三驸马。” 042章 国辅府的莺莺燕燕 封应蓉和唐宜光的婚约定在七日后,于是弘阳城,宫里宫外开始大肆操办。《 燕皇后多次召唤唐宜光入宫,与其聊事谈心,也不竟是试探,她因封应蓉身子已破,心中终有忌惮,就想看看唐宜光待自家三儿的心意如何,唯恐哪天纸包不住火,暴露了,两人倘若有情,那再坏也不比今日坏了。 燕皇后似有似无的试探暗喻,而唐宜光的回复皆是吻合心意,真情流露并不矫揉造作。再加上唐宜光原本就相貌堂堂,武功在这次比武中虽不算翘楚,但好歹位列前二十,气质高雅,诗词歌赋又远在他人之上,能文能武本就附和燕皇后之好,故而唐宜光每次离宫都是赏赐连连。 唐宜光居住的驿站,也开始欢天喜地的折腾起来。不仅是宫里送来的重赏,许多朝臣亦或是这些时日结交的儒士名流等都纷纷探望送礼来。他站在阁楼上俯瞰,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礼品成箱堆积,不由得沉默冷笑——突然间从一介不受待见备受欺辱的异国皇子,一跃成为东圣国的乘龙快婿,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主子,帖子均已备好,请您过目。”小厮捧着一叠厚厚的红字请帖进来。 唐宜光点头,转身走到桌上,先将列好的名单一一看清后,道:“没问题。备马吧,本皇子要亲自送帖过去。” ** 凤王府、盛府、凤池府、宓府、孙府等等都送到帖子,唐宜光终于来到萧曜所在的城西驿站。 此时这栋驿站是昏昏沉沉的,萧国使者皆陷入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接过唐宜光的帖子时都是强颜欢笑。两国都来求亲,但求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呀,人家求了个扶摇直上,再看看他们这边求亲的主角还被人扣押在一艘画眉舫中! 唐宜光的形象素来是儒雅且大义,见萧国使者这番心酸,便决定去拜访画眉舫那位主子,希望其能高抬贵手。 萧国使者一听,自然喜出望外,连忙伴着唐宜光朝画眉舫而去。 这艘画眉舫停泊在江边,在日光照耀下华丽富贵,越发熠熠生辉,但摄于船的主人之威,即便再多人好奇围观,也都是距离画眉舫一大段距离站着远远眺望,不敢跃出雷池一步。 唐宜光他们驾马来到画眉舫前,抱拳见过肖定卓,后者便进入船舱通报一声,没多久就出来相请。 他们便登船而入。 舱内比舱外更是金碧辉煌。孔雀侧躺在主座上,翘着腿,左前臂轻轻搭在椅侧扶手,眼帘微阖,目光低垂,一派闲散休息的架势。两个婢女为他捶腿,四个婢女一琴一萧一琵一胡,两个婢女一歌一舞,日子看着很是悠闲。 萧国使者见不到自家侯爷,顿时暗急,唐宜光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上前朝孔雀深深行了一礼。 “不知宜光皇子和萧国使者莅临,有何贵干呢?”孔雀慵懒地抬起眸,唇边挽着笑。 唐宜光看着他的翩翩剪影,笑道:“七日后便是本皇与三公主的成婚之日,还望先生届时到场赏脸。” 肖定卓便将唐宜光递上的红色请帖,转给自家主子。 孔雀客气地拿起来翻了翻,只道一句,“承蒙宜光皇子看得起。”然后就将喜帖搁在旁,幽幽一笑:“如果宜光皇子是为送帖而来,那么诸位萧国使者呢?别告诉本门主说你们转行过渡到唐国这边,为宜光皇子保驾护航吗?” 一听孔雀这番讥讽狂嚣的语气,萧国使者就知道他不是善茬,而且他们先前好几次来求情,都是被其损的面上无光。 唐宜光温和道:“诸位大人陪我前来,先生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白纸黑字,无论是三十万两还是三千万两,终究是萧侯爷签的字欠的债。既然确有其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无法赖,赖了那便是笑话,因为萧侯爷若是想要赖账,他丢得起脸,萧国丢不起。” “不错,这话说得让本座听来甚是愉快呀。”孔雀勾唇笑。 他这一笑,整艘画眉舫瞬间亮堂起来,就连空气都舒畅许多,使得几位萧国使者暗中连连松了一口气,带着感激与期盼的眼神望着唐宜光,听着唐宜光续声道:“我说的只是实话罢了。萧国诸多大人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国禀报,不出十天之后定有答复。无论是三十万两还是三千万两,我想到时都会给先生一个圆满的答复。萧侯爷跑得了人,也跑步走这堂堂侯爷的身份、堂堂偌大的萧国名声,所以先生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提前放了萧侯爷。大家届时赏脸都到我婚宴上小酌几杯,觥筹交错,一笑泯恩仇如何?” “宜光皇子如此能言善道,一番话说得本门主倘若拒绝了就是没人情……”孔雀摇着羽扇,似笑非笑的盯着唐宜光,在众人屏息等待中,勾唇笑道:“行,那本门主就放了萧侯爷。” 孔雀一声令下,肖定卓顿时顺着内室的楼梯走下去,没多久就将萧侯爷带了出来。 萧国使者见萧曜眼眶凹陷无精打采的模样,误以为萧曜遭受虐待顿时怒的要质问,却听萧曜反倒叫他们住口,然后掉头对这个孔雀是一番嬉皮笑脸的赔罪。这番反应实在诧异,使得众人禁不住再三观察萧曜是变性了还是换人了,可孔雀却打着呵欠说困,拂袖下了逐客令。萧国使者早就想离去,就赶紧行礼离开,可萧曜反倒舍不得走了,是被他们生拉硬扯的带走,临走时——萧曜还在竭力与孔雀攀关系。 待人都走光了,哈欠连连的孔雀这才说道:“肖护法,赶紧算账吧。” 肖定卓就朝楼梯那边喊了声:“上来吧。”然后船舱底部顿时传来细碎衣响,紧接着浓香扑鼻,十数个花枝招展浓妆淡抹的女子就扭腰胯臀的走上来,对着孔雀娇滴滴的拜下身去。 孔雀点头,然后单手支颌,闭目养神。尖细下颌半隐入高高竖起的白色锦缎小立领里,越发衬得面具下露出的那截下巴何其润和精致。乌黑柔亮的缎发柔顺地铺散在榻上,少许发梢悬在半空轻轻晃荡,让这些阅人无数的青楼女子都忍不住赞叹好一个如沐春光的美男子。 肖定卓见孔雀直接做了甩手掌柜,就只好命人抬出一箱白银,道:“诸位,请到这边领银子吧。” 这些青楼女子迟疑了下,见那位天神公子都几日了还无意眷顾她们不免有些丧气,只好排队来到肖定卓面前兑赏。一个说“被萧曜偷看了两次洗澡”就领了两锭银子走,一个说“假睡时被萧曜摸遍全身”就领了十锭银子走,一个说“被萧曜偷撒迷药要了三次”就领了两锭金子走…… 待到人都走光了,假寐中的孔雀立即撑起右眼皮,眼中除了笑意更有一丝调皮:“还是这副棺材脸?无趣,本门主还以为能看见肖护法面红耳赤的模样呢。” 肖定卓略略一番,道:“回回都让总门主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孔雀撑着下颌点点头,忧神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肖定卓淡定无言,面对孔雀这三天一次调侃五天一次戏弄,他很习惯。 这回软禁萧曜五日,让他自诩是神不知鬼不觉间的窥香窃玉,故而乐不思蜀,最后还傻兮兮的想与孔雀攀交情,也亏孔雀想得出船底藏娇这一招!只是萧曜如今饱暖淫欲满的回去,突然面对华淑荣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那可就有的闹了。 “萧曜好色,姓华的人则好贪,想要对付这些人实在简单。”孔雀幽幽一笑,“如今萧曜被困弘阳城,唐宜光晋升为公主良婿,不知道唐国长公主、萧国那几位皇子,此时作何感想呢?” 他甚是期待呀! ** 萧曜回到驿站,一听说华淑荣和侍卫长两人在浴房中偷情被人当场抓住,顿时怒发冲冠。亏他平时那番宠爱华淑荣,而平时亦是多多依仗那位侍卫长,没想到自己被孔雀强行带走几日,这侍卫长的贴身保护就是将他萧曜的女人贴到床上去了。 萧曜直接将那名半死不活的侍卫长拖到日光下,然后一刀解决了,后面又冲进皇宫地牢中,看见了被毒哑的华淑荣,二话不说就拿起鞭子狠狠抽她,一口一句骂道:“贱人,破鞋,*荡妇!” 华淑荣亦被毒哑,又被关在地牢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见萧曜不仅不念一夜夫妻百夜恩救自己,还要鞭打自己,顿时发疯地扑上去抓住萧曜撕咬,外面守着的狱卒急忙冲进来救驾,好不容易拉开华淑荣后,萧曜的半只耳朵险些被咬断了。 他捂着血粼粼的耳朵看着嘶哑尖厉的华淑荣,两眼亦是骇人的光芒,头顶这项“绿帽”顿时火得不能再火了。 萧曜拿着鞭子再度狠狠抽过去,抽到华淑荣险些断了气,狱卒们劝着说死了不好向帝后交代,他这才拂袖离去。然后狱卒们就将华淑荣丢到角落里,唾了一沫才离去。这样一个偷情的女人,真是丢进东圣国的颜面! 可是,国辅府的灾难不仅如此。 两日后,一辆军部装备的马车风尘仆仆飞驰在东圣国的巷道上,引得行人纷纷围观。最后这辆军师特用的马车停在国辅府门口,将车内一位浑身青肿双腿抽搐的年轻女子送入国辅府内。 不过半个时辰后,那个爬上自家姐夫的床、被刺客劫走失踪已久的小姨子——华水苏,回京消息便被传开。 国辅府急火燎燎的请了数名大夫进府医治,虽然府内上下再三缄口不言,但还是有消息传出说华水苏是被人从东北那边驻扎的军营送过来的。据说她被人卖作军妓,白天被将士排队抢着蹂躏,又因为细皮嫩肉是一个“新鲜货”,夜里也不得安宁,失踪十日,就在那里被人日夜不停的蹂躏十日,过得比普通军妓害惨,据说如今下体肿胀溃烂,似乎是唤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病。 萧曜知道了,便也有些可怜她,勉强到国辅府探望她一眼,但见她面容憔悴浑身长满那种红色斑点,常年流浪花丛的他顿时吓得连连后退,“花柳病!花柳病!”登时吓得屁股尿流的逃开,再也不露面。 本以为可以借助两个女儿攀附高枝的华国辅,一下子因为这两个女儿被践入泥土,皇帝更是一封旨意下来,说他家事繁忙需要好好处理,就将他手头权利架空了。华国辅没辙,但后来见华凤池那边并未被连累,依旧深得帝后依仗,便厚着脸皮去找华凤池,却直接被拒之门外。 他命人暗中守住凤池府所有门,直到逮住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出时。 043章 小少爷圣香 那个身影单薄瘦弱,单单从衣着判断似是一个低等侍卫,上唇有须,但肤白瘦小显得极不相称。 陆明看着这道身影抱着一个锦盒偷偷溜出凤池府,顿时率人暗中跟上去。他们跟着跟着,越发注意到这人似乎不像个正常的男人——“他”步伐迈得较小,行走间肢体拘谨,很像一个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衫。“他”喜欢看街边摆摊卖的小饰品,尤其是女儿家的脂粉,更像一个小女孩偷穿大人的衣衫。 陆明看出些苗头了,立即率人冲上去将“他”逮住,吓得那人尖叫出声,那声音是何其的清脆悦耳,“啊,你们要干什么?” “原来是七小姐呀?”陆明一看登时就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连天都帮他!华国辅一再强调华凤池的死穴在于华锦媗,他们就天天守在门外希望能逮住华锦媗,但据说华凤池将她看得极严,原本想着无望了,没想到华锦媗倒自己偷偷溜出来了。 华锦媗一看是陆明,面露惊愕,急忙嚷着要大吼救命时,陆明眼明手快的派人捂住她的嘴往国辅府方向拖,见四周行人望来,故意扬声喝道:“好你个臭小子,手脚如此不干净,居然敢偷老爷的东西出来卖?来人,赶紧把他抓回府邸,让老爷好好治罪!”这样一说,捕捉偷窃的家仆实在太寻常了,路人也就不管。 华锦媗眼见着被一步步拖走,她气结了,这捂住她脸的手是有多脏呀,闻起来实在是太臭了。失算,实在是失算,要不是自己此刻是一副贪玩翘家的模样,她绝对要召唤几个响雷劈死这帮人。 她禁不住咬住捂着自己的那只臭手,痛得那人尖叫松开,华锦媗连忙趁机挣脱出来,一边抱着锦盒一边呸呸呸地狂跑,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 “快!快拿下她!”陆明他们在后面急哄哄的追着吼道。 华锦媗素来体格差更别说跟一帮大老爷们比,眼看着又要被逮住了,她脑海飞速盘着弘阳城的地图和每日巡防营的时间、路线,此刻亥时刚过,这里是皇朝北街,那么——她抱着锦盒在前方巷道猛然右拐杀上官道。果然,今日轮到陆宝玉率领巡防营走这边! 华锦媗看着他就像看到救星,只是瞅见他身边怎么杀千刀的多出一个赤炎红衫的狂傲世子时,她捂着额头想哭了,但身子已来不及刹住,就直直朝这两人的马头撞上去。 凤金猊正板着一张俊脸和陆宝玉说话,眼见有人突然迎面冲撞过来,两人顿时快速拽着马口缰绳狠狠一抽,两匹马就先后嘶吼着抬起前蹄朝外扭转,华锦媗庆幸没撞上马头上,但仍是直接摔趴下去,痛的那叫一个惨烈。 “什么人?”凤金猊寒声喝道,那口气与姿态真是赤炎军新主的那番傲然狂嚣之态。只是听见前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皱着眉望去,华锦媗趁他视线转移,立即爬起来钻到陆宝玉那侧。 陆宝玉指着鬼鬼祟祟的她正要质问是何人,华锦媗就抬头朝他“嘘”了一声,陆宝玉望着这张面白如脂却胡须乱长的小脸甚是诧异,直到华锦媗赶紧撕开胡子露出真面目,他惊愕出声:“华……” 华锦媗赶紧跑入旁边角落藏起来。 凤金猊回头问:“表哥,你说什么?” 陆宝玉看着躲在角落里又是抱拳又是鞠躬的华锦媗,忍俊不禁,华锦媗和自家表弟每次碰面怎么都像猫鼠捉迷藏似的?好吧,既然她都这番请求了,陆宝玉只好欺瞒自家表弟,回头笑道:“没事,只是禁不住哗然一声,这国辅府的人近些时日怎么越发不安分了?” 他们纷纷望着陆明等人reads;血天尊。 陆明也知道华锦媗与眼前两位公子甚有渊源,不好嚣张,连忙陪笑着说是捉拿偷窃的家仆罢了。 凤金猊倒没什么,可陆宝玉一听说他们将华锦媗当家仆抓顿知不妙,当即冷道:“既然是国辅府的家事就该关上门处理,到了街道上横冲直撞,伤了无辜百姓怎么办?看来华国辅大人的家教不仅欠缺,就连家仆都欠管教了。” 陆明见陆宝玉发如此大火,赶紧鞠躬道歉的离去,狼狈离开。 凤金猊道:“表哥,他们不就是抓个偷窃的家仆吗?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陆宝玉不自觉地瞥了眼躲在角落的华锦媗,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回道:“没什么,有时候板着脸教训人,也挺好玩的。” 凤金猊睁着一双漆黑似夜的眼,诧异地挑眉。 陆宝玉知道自家这位表弟实在聪明,既然决定帮华锦媗隐瞒,那就得帮到底,遂转开话题笑道:“好啦,我巡逻到这里就要左拐,不走凤池将军那边的方向。你若是连登门造访都需要表哥一路陪你壮胆,这事若是传开了,又该让宓鸿山挪揄老半天,他迄今仍对华小姐念念不忘呢。” 果然,凤金猊脑海中的那点狐疑顿时被冲散,他咬唇怒道:“谁说我要你一路陪着壮胆了?我这不是刚好看见你巡逻顺路嘛,就一起走而已。哼,那我自己去找华锦媗那臭丫头算账了,我都受伤躺了几天,她居然不来看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连宓鸿山的眼睛都老往她身上长,真麻烦。驾——”然后扬长而去。 陆宝玉见他走远了,便示意身后的巡防营按着每日定好的路线继续走,然后翻身下马朝华锦媗走去。 华锦媗连忙抱着锦盒站起来,朝他友好的挥了挥手,柔声一笑:“嗨,真巧。” 陆宝玉打量着她这番假小子的模样,又指着她贴歪的胡子,禁不住逗趣道:“华小姐,这唱得又是哪一出呀?为了掩护你,我不禁骗了自家表弟,还眼睁睁看着他白跑凤池府一趟,真是罪过。” “但我看你满面笑容不像是忏悔罪过,倒像是幸灾乐祸。”华锦媗回道。 陆宝玉挑眉,嘴角笑容禁不住加深。“表弟这几日卧病在床,你都不去探望,是不是有些薄情了?” 华锦媗嘿嘿干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伤根本无碍,纯属装病骗同情。据说这重伤昏迷的四日,你们凤火府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无数少女就连少男都有,个个围在他床头,扬言此生此世愿侍奉其左右,艳福不浅,当真让人羡慕呀。” 陆宝玉笑道:“华小姐可是吃醋了?” 华锦媗一副嫌弃的模样:“不是。我只想问他何时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故而在挑战赤炎军那日特意穿着一身白,然后被十几条小虫子啄了几口后,这丁点儿血就蔓延的如此惨淡,给人生命垂危的错觉?” 陆宝玉嘴角终于抽了抽,终于无奈地叹气,“意外。我们平时蹴鞠都要穿白色衣衫,故意将颜料涂染在球上玩耍。其实表弟装病也是想你关心,可惜没等到你关心,他就被那些人的热情誓言给弄得演不下去了,这才不管不顾去凤池府找你。” 华锦媗不屑同情,抱着锦盒掉头就走。 陆宝玉皱眉追上去,“华小姐,你这番装扮是要干嘛?你此番出府为何不带侍女,而刚刚国辅府邸的人似乎对你图谋不轨?” “我无聊想出来透透气,但现在姓华的在这王城里都如过街老鼠,好不容等五哥不在府邸,他却还交府邸侍卫侍女看紧我,我就只好自己偷偷溜出来,顺便把这东西还了reads;boss的甜宠溺艾。”华锦媗倒是如实回府。 陆宝玉闻言便自发陪她走,“那我送你一程吧。”华锦媗没拒绝,因为再遇上刚刚陆明那些人拦截,她不会武功自然有些麻烦。可走着走着,陆宝玉见她走的方向似乎是——“相国府?你要去相国府?” 华锦媗点头。陆宝玉盯着她怀揣的那个锦盒,但也不多问什么。 他们来到相国府的门前,华锦媗让陆宝玉先等着,自己捧着锦盒跑过去。相国府守卫森严,但是门外就有八名侍卫把守,见华锦媗走过来,有人顿时握着腰间佩刀走上来,喝道:“什么人?” 华锦媗将锦盒捧上去说是送给圣香少爷的,可那侍卫嗤之以鼻,斥她速速离去,堂堂相国府的少爷尤其是最受宠的圣香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还需要别人送?更何况见华锦媗这身低等侍卫的装扮,向来送礼的人也不是些什么大人物,哪里容得下这些低等人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玷污自家少爷的眼睛。 华锦媗懒得沟通,直接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那件一看就非俗品的披风,道:“这是归还,不是赠送。”然后就硬塞入这侍卫手中,掉头就要走。 这侍卫顿时变了眼色,急忙命人拦住她,然后赶紧派人捧着锦盒入府禀告。 陆宝玉误以为她被困,急忙走上来。凤家李家世仇,所以李相国府邸上上下下都对凤家的王爷世子表亲等人都铭刻在心,天天早午晚三餐前都要念一段诅咒,所以这些侍卫都认得陆宝玉,自然做出警备状态。 陆宝玉不似凤金猊与李圣香每次见面都要对仗,他讲究以和为贵,故而温和一笑,只是来领回这送礼的低等侍卫罢了。 这些侍卫正暗中揣测既然这小厮是陆宝玉的,但送的礼自然是陆宝玉亦或是其后的凤家,凤家送李家礼物——绝对没安好心!他们急忙想要回去将递交到圣香少爷的锦盒拿回来,因为李圣香在这相国府是一种神一般的存在,他笑了,相国府会是如沐春风的和熙,他若怒了,相国府便会陷入一片黑暗的地狱。 可他们来不及重回府内,那捧着锦盒进去的侍卫突然间两手空空的回来,而且是连滚带爬的跑回来,指着华锦媗和陆宝玉道:“刚刚那锦盒是谁送过来的?小少爷发了雷霆之怒,要我们将归还的人带进去。” 华锦媗傻眼了,急忙掉头就要跑,却被侍卫们团团围住。陆宝玉连忙护在她身周,那些侍卫冷道:“陆大人,我们小少爷要见的是这位送礼的低等侍卫,劳烦你让开。” “如果我说不让呢?”陆宝玉皱眉道。侍卫们顿时不客气的蜂拥而来,陆宝玉急忙迎剑相对,可不只是守门八个侍卫围攻,很快的,相国府内的围墙突然间飞落二十多名功夫高强的侍卫。陆宝玉一时被困,而华锦媗趁机被人强硬着拖入相国府去。 “华小姐!”陆宝玉急喊,赶紧快步追上去要救他,但追到门槛处又突然顿住,徘徊挣扎地站在门槛前,不知如何是好。凤李两家有约定,决不能跨入对方地盘一步。决不能!他眼睁睁看着华锦媗被拖进去,所有侍卫快速撤退回府,然后两扇大门缓缓合上。 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凤王家,凤王府是出了名的繁华奢侈、金玉满堂。可相国府既然与凤王府世仇齐名,这府邸向来也不会差劲,可为何从不闻名? 华锦媗被拖着走过很长的一段距离,亲眼见识了相国府一片不逊于凤王府的奢华,但却有着遮天蔽日的阴暗。整座府邸到处都有屋檐遮光,即便是露天亭或小池小湖,也要横架竹栏布满各种花草挡住头顶日光。所以综上所述,这相国府的阴暗远远改过了它足与凤王府媲美的繁华。 ------题外话------ 昨天跟今天都传少,明日两更赔罪。 044章 李圣香,凤金猊 侍卫们带着她来个后院。 紫藤花下,绿萝葛旁,有一个华衣富贵的少年坐在亭中,脚边搁着一个摔烂的锦盒,然后披风半边落地,这副情况显然是极端愤怒下投掷出去的。虽然亭周繁花似锦,藤葛成荫,但人一眼望去的——却最先看见的就是他面颊、脖颈、指掌等裸露在外的肌肤,非常非常的白,透着一股脆弱的瓷感。 “少爷。”侍卫们押着她走到庭外等候。 华锦媗赶紧收回四处乱瞟的眼,而低头的李圣香亦是抬头望了过来,原本寒怒的眼,在看到她时倏地静静一怔,继而缓缓的抿起嘴,将右手伸向她:“小锦,居然是你?你过来。” 押着华锦媗的侍卫顿时松手,并将她往前推了下,华锦媗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走到他跟前,垂首垂手。 “把我给我。”李圣香的手仍悬在半空,固执的等着她。 那些侍卫站在华锦媗身后暗暗施压,华锦媗只好将手放入他掌心中。她的手很冰凉,冰凉的好似没有一丝温度,而李圣香的手更是冰寒,碰触间仿佛有丝丝寒气,而那股奇异的甜蜜的婆罗花香就越发浓烈…… 侍卫们顿时自觉离去。 李圣香坐着笑看住她,漆黑的眸子迸射着深邃的光芒,令人寒颤。 华锦媗只好眨着双眼,微微笑。 李圣香拉着她坐到身边,问道:“不喜欢我送的披风吗?那我再送其它的东西给你好不好?” “……那个。”华锦媗要说话时,却发现李圣香极为缓慢的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脸,近到她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个儿的倒影,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刷过她的肌肤。呜呜——说归说没必要靠这么近啊! 华锦媗禁不住努力后退,退到这条凉亭石凳的边缘,面前说道:“那个……不是不喜欢,只是东西太贵重了,受之有愧。所以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李圣香一听,眼神就沉了下去,然后手指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华锦媗有先见之明的赶紧拨出脖颈间的富贵锁,然后捧到他眼前。果然,李圣香那双浓如墨黑的眸子就很是不悦地盯着这串锁。他喃喃道:“既然你不大肯拆掉这串该死的锁,那为什么就不能穿我送给你的披风?” 眼见李圣香又有一种失控的要扯断这串锁的眼神,唯恐脖子也被扯断,华锦媗急忙道:“我穿!我穿!这件披风很漂亮,还给你其实我也很舍不得的。” 李圣香听见这话,这才再度微笑,低头看着她贴得歪歪扭扭的假胡须,道:“怎么穿成这样出门了?” “我是偷偷溜出门的,不敢在外逗留太久,马上就要告辞回家,免得被五哥责罚。”华锦媗以退为进。 “那我送你回家。”李圣香一把拉住她的手,但又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一下,皱眉道:“这身衣服有股发霉的味道,你再穿皮肤会被玷污到,先换件衣服吧。”然后不由分说就喊来几名婢女,拉着华锦媗朝别处走去。 她们拉着华锦媗来到一个房间,房间推开,扑面而来是满室馨香,墙上到处挂着人物画像,房间摆设明显偏向女子,她一幅幅看去,发现好多是小女孩的画像,约莫七八岁,然后只有三幅是聘婷少女的模样,看落款时间都是最近这个月,而每幅画的书名都是李圣香。 华锦媗看到最后,盈盈的黑眸一闪一闪,这画——画的可都是她! 婢女们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石榴红的百幅群和广袖的素衣,尺寸与她身材恰巧好,她旁敲侧推的获知,李圣香自她回京后就异常关注她的一言一行。虽然婢女们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自家小少爷对她多年来的深深眷爱,但……华锦媗却觉得有些骇人。 她换好衣服回到那庭落中,李圣香笑容加深,走到她面前徐缓道:“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穿红色的衣衫,尤其是这身衣服是我帮你准备的,好像嫁衣。”然后拉着华锦媗朝大门走去。 华锦媗顺从的跟着他走,然后走着走着,在某个瞬间——她忽然睁起金芒幽闪的眼。头顶遮得密密实实的藤条,突然间被狂风掀开一角,然后晌午炽热的光线投射下来,打在李圣香牵着她的手,他瞬间痛得缩回去。 “圣香少爷,你没事吧?”华锦媗故作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见他十指纤细如玉,但被阳光照到的那一处皮肤瞬间红肿了。然后又搀扶着他的肩膀,手指状若无意的扶在他心口处,细细一摸。 李圣香看着自己的手掌,皱眉道:“小锦,我没事。”然后抬头,目光深沉地看着藤条镂空透射下来的一缕阳光,略是惨淡的笑了一声,良久才回头看着她,歉意道:“小锦,对不起,我身体突然间不舒服了,不能送你回家,我让侍卫送你回家好不好?” “没事。你不舒服,需要看大夫吗?”华锦媗问道。 李圣香认真凝视着她,笑道:“不怕我了?有你关心真好,谢谢你。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而已。”他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锦盒,那件披风的一角因落地而玷脏了,这让他略是懊恼的皱起眉,道:“脏了……我再给你换一件新的。” “我拿回家洗洗就好。”华锦媗急忙将锦盒抢到怀中,然后催促道:“那我走了,你不要管我,赶紧回房休息吧。” 李圣香情不自禁伸手抚着她的脸,像个孩子般认真地点头。 华锦媗便转身离去,背对着李圣香走出他的视线后,她突然间抬起右掌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一只蝴蝶从她手心里飞出,她无声默认道:“去吧,跟在李圣香的身边。” 这只蝴蝶顿时扑哧往回飞,绕过廊道,穿过庭院,缓缓迎着走回房间的李圣香而去。 华锦媗缓缓走动,缓缓闭上了眼睛,透过蝴蝶的眼睛耳朵,看着、听着李圣香的动静。 李圣香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推门进去,他的房间——又是一处令人意外的景象。他的房间就像一个室内池塘,流水潺潺,清可见底,水面漂浮着许多莲花,中间嵌着一张床。他将被晒伤的手放入水中,只听得滋滋滋的吠叫,水面顿时有热气冒出,过了一会儿,他再捞起手,这指掌又如其他肌肤那般白皙。 他咬牙怨恨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捂着额缓缓走到床边准备躺下,突然间浑身一凛,手中凝结着的一滴水珠猛然间飞向窗棂。 “什么人?” 最后一字未完,整扇窗棂居然一分为二,然后他弯指射出的水滴刺穿了某物——一只蝴蝶! 他面露诧异,低语道:“奇怪,我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我……” 这端,突然间被斩断与蝴蝶的联系,华锦媗睁开眼后顿时皱眉。李圣香不是文公子吗?但是他为什么会武功,而且武功如此高深阴沉。他的胸口皮肤略是凹凸,再配上他血液散发的婆罗花香和佩戴的猫眼石,怕光等等因素,他的心脏应该就是——“砰”,她忽然间撞上了一堵移动的墙。 华锦媗抬头,在看见凤金猊那铁青面色时,她惊愕的四下张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跨出相国府的门槛了。凤金猊立即伸手将她拽向前方,速度之猛,几乎是将华锦媗拖着的走。陆宝玉已搬救兵,就功成身退。 “凤金猊,你快放手,你抓得我好痛呀!”华锦媗喊道。 凤金猊闻言就停下,转过身将她用力扯到跟前,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吼道:“华、锦、媗!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离李圣香远点,你听不懂我的话是吧?” “我只听得懂人话。”华锦媗小声嘀咕道。 凤金猊眼中怒意更盛,“还敢骂我,你胆子肥了几斤?!你信不信我揍你?” 华锦媗狠狠地瞪着他:“那你就揍揍看!” 凤金猊的拳头顿时悬在半空,威胁性的挥了挥,可华锦媗就昂首不动直勾勾瞪着他,他眸色一紧,最终双目一闭将头偏向一边,咬牙愤愤道:“算啦,打你还不如去打李圣香。没事吧?等等,你刚刚明明穿得不是这套衣,你在里面是不是被……” “不是不是!”眼见这只凤凰又要开始魔怔了,华锦媗急忙解释:“我偷了府邸侍卫的衣服穿,可那衣服全都是汗臭味,李圣香就找了套衣服让我换了。我从进去到出来就一点点时间,就算他想怎样也没时间怎样。” 凤金猊这才面色稍缓,哼道:“表哥说你是来还他东西,这东西让下人跑腿就行了,费得你亲自跑一趟吗?” “我也只是想偷跑出来玩玩嘛。”华锦媗抱着锦盒无辜道,“哪知道出现这么多破事,下回多注意点就是了。” “下回?还有下回?!”凤金猊原本面色稍缓,但听到后半句就又倏地沉了下来。 “没有没有,再没下回了。我这就赶紧回家,再也不敢随便出门了。”华锦媗甚是配合的连声附和他。 凤金猊轻蔑地一嗤:“出门的前提是有本世子在旁。” 华锦媗撇着嘴抬头,一眼就撞上他莫名凝视自己的目光,她禁不住瞪大眼瞪回去,孰料凤金猊怔了怔,颊上粉色如晚霞般喷薄而起,故作磨牙威胁道:“看我干吗?” 华锦媗抿嘴:“其实李圣香关注我都是托你凤大少爷的福,既然你我曾青梅竹马略有交情,不如你为我的安危做点牺牲吧?咱们先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纵然有爱也放心底珍藏,然后你要是厌恶哪家小姐就跑去痴缠几下,李圣香绝对扔了我这边去祸害下一个。” 凤金猊细长的眼中顿时火光四起,勃然大怒:“华锦媗,少动歪脑筋,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死了也得葬进我凤家的祖坟!还有——你现在还以为李圣香是因为仇视我才来招惹你的,你真是……真是……怎么突然笨的无可救药了!”他怒的扭过身,不想再说话了。 华锦媗闻言,心中顿时清明。当初凤金猊和李圣香在酒楼对谈,她虽然一时贪睡没听见,但从后面李圣香一反常态的温柔,她就觉得不妙,衷心不愿再有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华锦媗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拽了拽凤金猊的袖口谄道:“走吧。” 凤金猊面色依旧不佳,但还是随她拽着走,免得她一个人又被谁谁谁给逮上了,又或者因为心软而被国辅府利用了。 只是华锦媗怎么可能心软了?她忽道:“凤金猊,你能带我去皇家地牢吗?” 凤金猊皱眉:“皇家地牢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那里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天日,你去那里……是想看华淑荣?”一提起华淑荣,他就情不自禁想起上回猎场险些被她算计的事,这一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上,奇耻大辱! “好歹都是姐妹,如今她落得这副田地,我想探探一下。”华锦媗望着面色铁青的凤金猊,低着头,攥着他的袖口扭来扭去,语气带着鼻音娇软的说道:“你带我去好不好?反正有你在旁,什么地方都不怕。” 凤金猊明知她是因有求才示弱,但他太少看见她撒娇的模样,故而心情大好,“想要我带去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趁机开条件,这是基本素养。 华锦媗道:“你要什么好处?” 凤金猊戏谑地挑了一下眼角,手指一下两下的敲着两瓣薄唇暗示道。 “真是饱暖思淫欲!”华锦媗瞪道,“我好歹还要闺誉。” 凤金猊挑眉,思忖着他们现在是感情培养间,难得让一步:“那行,你亲我这里就好。”他指了指他泛着梨涡的脸颊。华锦媗愤恨地点头,“你先带我去,出来、出来我再亲你。” “好!”凤金猊伸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面上得意之色,“也不怕你赖账,因为你要是敢赖账,那就休怪本世子不客气。走吧。”他伸手握住她的,牵着她朝某处方向走去。 皇家地牢。建造在地底下,出入仅凭一扇大门,里面关押的都是大恶大非之人,环境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天日,进去了基本上就从未有人出来过。 凤金猊朝守门侍卫亮出腰牌,守卫顿时让道开路,他回头牵着华锦媗朝里面走去,迎面而来全都是阴冷的风,才走了一小段距离,华锦媗就冷得打哆嗦,浑身抖了抖,细着嗓子道:“凤金猊……真的好冷……冷……” “冷吗?还好吧?”凤金猊回头看着她,见她胆敢拿出李圣香送的披风穿上,顿时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因为他握在手中的那只腕,的确冰凉。但毕竟是李圣香那厮的东西,他还是捏紧她的腕作惩罚。 地牢里面到处都是冷风,凉飕飕,而地牢空间封闭,这风呼啸而过都有回音,好似哭泣,再加上各种咆哮嘶吼,整的就在恐吓人的耳膜。凤金猊挑衅道:“华锦媗,怕了吗?这才刚进来呢,更吓人的还在里面呢。” 华锦媗禁不住白他一眼:“你居然我会怕吗?” 凤金猊倒忘了她有点呼风唤雨的道行,随即哼道:“也是,按照民间说法你也算个神婆,确实没什么好怕。那就赶紧跟我走吧,神、婆!” 神婆,嗯,这外号不错。凤金猊无聊的念道。 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发黑暗,而廊道两边明明有灯却不点,凤金猊便拿了根蜡烛点染,一张披头散发的脸猛然间出现在他右侧,突然间把华锦媗拽了过去桀桀怪笑:“女人,真是一身细皮嫩肉,吃起来绝对美味啊!” “啊!凤金猊!”华锦媗吓得叫喊起来,凤金猊顿时扣住那吃人怪物的手腕狠狠一转,至听得骨骼嘎吱咯吱的脆响,那人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求饶。 凤金猊听出是人的声音,这才松手,将华锦媗圈到怀中,然后拿着灯往里面照了下——那人捂着手腕痛得锁在铁牢角落里,偶尔回头恶狠狠的觊觎华锦媗这身血肉,但一望见凤金猊就蔫了。华锦媗看着铁牢门上挂着的一个牌子,念道:“吃人魔王,谢茎。” 原来他们两人无意间靠近这间铁牢点灯,引得这被困依旧的吃人魔王心痒难耐的凑过来,对年幼出发的水灵灵的华锦媗起了嗜吃之念。 凤金猊拥着她往里面继续走。走到地底第四层,也就是最后一层地牢时,这一层倒是灯火通明,但就只关了一个人——华淑荣。足见帝后对其是何等深恶痛绝。 “好了,就是这里了。”凤金猊走到关押着华淑荣的铁笼前,见她还埋头闷在自己胸前,哭笑不得,“喂,神婆,你还要不要看你大姐?不看的话,我们就出去吧。” 听见声音,瘫软在角落的华锦媗 045章 华淑荣已毁,回吻金猊 走到地底第四层,也就是最后一层地牢时,这一层倒是灯火通明,但就只关了一个人——华淑荣,足见帝后对其是何等深恶痛绝。 “好了,就是这里了。”凤金猊走到关押着华淑荣的铁笼前,见华锦媗还埋头闷在自己胸前,哭笑不得的道:“喂,神婆,你还要不要看华淑荣呀?不看的话,我们就出去了。” 终于听见人的声音,瘫软在角落的华淑急忙睁开眼睛望来,就看见牢门前相互依偎的两人——英俊漂亮,衣着华贵,犹如壁人无比般配!对比自己这番狼藉的场景,实在是讽刺到让人恨不得撕毁的一片美好! 华锦媗怯怯的从凤金猊怀中探出脑袋,看着凤金猊嘴角的挪揄,顿时松手离他一臂距离,撇嘴道:“那你走远点,我要跟她说话。” “没良心,每次都过河拆桥。”凤金猊伸手戳着她的额头。但女人说话他向来不听,尤其是一个妄想算计他的恶毒女人,所以他又戳了戳,警告道:“那你别靠这牢门太近,我就在楼梯口等着,有事情要喊我。” 华锦媗乖乖点头,凤金猊这才满意地走开,然后消失在楼梯口处。 她于是转过身看着爬起来的华淑荣,慢慢拢起双袖,勾唇一笑,然后一层隐形结界无声无息的部下。故而在如花娇颜的凤金猊眼中,她就始终站在牢门前,未曾动过、说过话。 “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啧啧,真是委屈大姐您了。”华锦媗叹道,然后拂袖从门上的锁扫过,那锁就自然而然的裂开了。然后推开牢门走进去,那一股怯弱娇软的气质瞬间消逝。 华淑荣踉跄地爬起来,看着自家这位七妹妹如此绝代风华,眼神阴狠的吓人,顿时张开嗓子就要嘶哑尖利的叫骂,可是她喉咙已经被毒汁润哑了,张嘴的瞬间就痛得流泪,只能扑上来扯着她的衣襟又晃又荡,两眼都是骇人的光芒。 华锦媗温和一笑:“大姐,让你落得这番田地的可不是我,这些时日落井下石的也不是我,亏我此刻还冒险来地牢看你,你倒不感谢反倒还要伤害我呀?” 华淑荣衣衫破乱,披头散发,双手的血却是死死攥着华锦媗身披的这一见洁白如雪的披风上。 她抓着这件色泽鲜明的披风,这件披风是她连想都想不到的华丽高贵! 她盯着华锦媗的脸,如花娇颜是娇艳欲滴! 她想着华锦媗刚刚被谁小心护在怀中,是位高权重才貌双全的凤家世子! 她眼中怒意更盛,嘴唇微微发抖。——凭什么?!凭华锦媗拥有这么多好东西,而她华淑荣却落到这步田地? 华淑荣嫉妒发狂到想伸手掐住华锦媗的脖颈,既然自己生不如死,那也不允许别人好过。 华锦媗冷冷推开她的手,华淑荣还想扑上去时,却在碰触到她衣衫的下一刻,直接被弹飞出去,摔得浑身剧痛。 华锦媗若无其事的绕着牢房走了几步,然后拂袖坐到华淑荣躺着的那张床,皱眉嫌恶道:“听说大姐前些时日返回国辅府,嫌弃府内床太硬太冷,嫌弃锦被太厚太沉,怕伤了一身矜贵的娇嫩皮肤,可如今这种地方怎么住得了十天半个月呢?还真是奇怪,大姐,还请你指教指教呀。” 华淑荣狼狈的爬起来,听出她是来讽刺的,就像一只妖兽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又要撕扯她,却又在华锦媗勾唇一笑的瞬间,再度被弹飞出去,而且摔得比刚才还惨,直接摔飞到墙上再种种坠地,滚了三圈才停下来。 华淑荣踉跄地爬起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继而满面惊恐地盯着华锦媗,挥舞着双手指着她,口中来回比划着两个字:妖怪!你是妖怪! “妖怪?”华锦媗慢慢坐直身子,抚平鬓角道:“大姐,七妹好心来探望你,你反倒骂七妹是妖怪,这话可伤人呀?” 华淑荣仰着头,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华锦媗微微一笑:“说我是妖怪,可看大姐的模样,谁才是妖怪呢?”她从袖口中拿出一柄镜子,然后翻面照向华淑荣,华淑荣一看到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满脸血痕交错的脸,顿时伸开双臂纵身扑上来,伸手抢走华锦媗的镜子后仔细对照后,颤抖的确认那真是自己时,她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然后恶化狠狠地扑向华锦媗。 “还来?”华锦媗侧身一闪,冷冷笑道:“当真是可怜可鄙呀。” 华淑荣扑了个空,用力过猛扑倒在了地上,震得尘烟四起。然后四面八方忽然间有吱吱叫嚷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太熟悉了,令她毛骨悚然的颤了一下,那些小小的黑影早已叽喳叫唤的从她手臂跑过。 她嘶吼着赶紧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各种臭老鼠从四面八方的涌进来,争相冲到她脚下,然后顺着她的脚快速往身上爬。她发疯地挥舞手臂,但各种搔痒不断从下往上蔓延,她疯狂地跳窜,跳到床上、缩到角落,最后更是咬牙想拖华锦媗下水,直直朝她冲了过去。 华锦媗看着她接二连三的要找自己垫背,眼中冷光戏谑,然后蓦然出手掐住华淑荣的脖颈,一股冰冷气息迎面朝华淑荣喷涌而去,华淑荣瞬间冷到浑身颤抖,四肢将近冻僵的无法动弹。 然而—— 华锦媗又擦拭着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僵硬在原地,浑身被老鼠窜爬,惊吓的想动不敢动。但更令华淑荣惊恐地是……即便老鼠遍地爬却都是绕开华锦媗的! 华淑荣不由得想起那几桩诡异的无头公案:七年前活埋华锦媗的三名车夫被雷劈死、华水苏说华锦媗召唤鼠患毁她容、前些时日宫宴又被鼠患毁掉名誉……华水苏没夸张,她也没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难道华锦媗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她是能召唤老鼠的妖怪! 华锦媗见她如此安静,含笑道:“大姐,若是召唤老鼠的人都是妖怪,那咱们那位焚音国师据说可撒豆成兵,那他岂不是妖中之王了?” 华淑荣心中所想被她猜中,更是禁不住颤抖,这种恐惧比此刻浑身被鼠爬还要恐惧。 华锦媗笑着望她,眼中细碎而熠熠生辉的光芒,却透出一股冷然而危险的气息。……若是连她这等人的心思都读不破,那自己反倒才是可笑呢。 华淑荣不得不惊恐的承认,以她曾阅男无数的眼神判断此刻拂袖而立的华锦媗,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野心勃勃,不逊于男子,甚至可与当今东圣君王相提并论!一介养尊处优的小姐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势,更何况华锦媗这些年被驱逐出京,过得落魄不堪,更不可能有这种气吞江山的气势! “华淑荣,你还有心思想东想西,不如想想你为什么落得这副田地吗?”华锦媗淡淡一笑。 华淑荣当然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唐宜光,然后全拜封应蓉所赐! 华锦媗却禁不住扬天大笑,举止间却挥洒风流、尊贵难言,“唐宜光?封应蓉?怎么你把帐统统算到他们身上,却不想想你自己呢?假如你算计萧曜嫁给他后,能安分守己,又怎么还被人抓奸在床呢?华淑荣……就不敢承认自己本性淫荡呢?” 华淑荣无声无息的嘶吼咆哮,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过错。 可地牢里就只能听见华锦媗那道清朗嗓音宛若千年冰玉,又似天音妙语,一字一句击中人心深处:“不如像七妹我这样痛痛快快的承认,劈死三名车夫,砸死黑猫抠出它的眼珠放在六姐枕头下,让她夜不能寐犹如鬼魂窥视,然后被鼠患毁容、毁誉……都是七妹所为。” 华淑荣吓得愣愣地看住她。 华锦媗亦是笑着回望,一双漆黑似墨的眼珠,渐渐染成金色,而她的长发更是无风自舞。 这一副鬼魅模样——惊得华淑荣一口气梗在胸前无法喘息,她、她……不,她不是人,华锦媗她绝对就不是人!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华淑荣仔细回想,很快就想到七年年华锦媗被活埋的那一夜,从那一夜开始……整个国辅府就开始不对劲了! 华锦媗知道华淑荣终于想起问题出在哪里了,目光一凝:“所以你还觉得……我好欺负吗?” 她缓缓走进华淑荣,华淑荣浑身颤抖,虽然在她身上窜爬作祟的老鼠因为华锦媗的逐步靠近而吓得速速撤退,但华淑荣从唇角含笑的华锦媗眼中看到……似乎比鼠患还可怕的画面。 华锦媗走到她面前,一双金芒诡谲的眼啊——流光晶莹的璀璨,那般危险的光芒,却让华淑荣瑟缩起来,感觉自己好似被一眼刺穿,永不超生。 “华淑荣,你跟唐宜光一次相遇是巧,两次相遇可说是有缘,可三次都是当着封应蓉的面被撞见,是不是巧得过分了?” 华淑荣闻言顿时瞪大眼。 “即便你对唐宜光有意思,可你都还没动手,为什么封应蓉就亟不可待的对你动手?更何况你对唐宜光毫无意思,你甚至还看不起唐宜光这一介异国皇子呢?” 华淑荣脸色骤然大变。 “你当时被封应蓉的隐卫破身,没机会对凤金猊下手,可怎么就碰巧遇到落单的萧曜?” 华淑荣脸色铁青。 “就凭你才刚当上侯爷夫人,手中闲钱几两就这么容易收买宫中的婢女,轻易知晓堂堂三公主要夜抓侯爷夫人卖去军营的私密消息呢?” 华淑荣几乎暴怒起来。 “封应蓉第四晚既然能误抓华水苏,为什么前面三晚偏偏就抓不住?而且第二晚、第三晚还毫无声息呢?” 华淑荣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破裂一般。 “可偏偏抓走华水苏后,眼看着你就能高枕无忧的去萧国,可萧曜偏偏就在此时被画眉舫的孔雀逮走?而你偏偏也在当天被五姨娘误打误撞的……抓奸在床呢?” 华锦媗越说越详细,于华淑荣来说就越发颤抖,她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一张巨大的网!而能将网撒得这么大却又令人寻不着根源的幕后推手,竟然就是她这位七妹!更何况这么大的局,不可能是她刚回京的这一个月就如此顺利的铺展开!所以——华锦媗是筹备已久的,只是她筹备这么大,将封应蓉、萧曜、唐宜光甚至是凤金猊等人都算入局,不可能仅仅是针对国辅府而言! 华淑荣就连睫毛都在剧烈颤抖,难以置信的望着华锦媗,口唇比划:“你、到、底、是、谁?” 华锦媗的笑意浮在脸颊上,和颜悦色道:“我不就是你的七妹吗?” 华淑荣已浑身僵硬,无法狠狠摇头,“不,你不是华锦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设计我?” “设计?”华锦媗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个词语,心里冷笑起来,“华淑荣,如果我说是在帮五哥报杀母之仇,你还觉得我会是谁?” 华淑荣铁青到失色人色的脸上泛起凄厉的酡红,艳到可怖。 “人人都知道国辅大人的四姨娘是因为产女时血崩,即便抢救及时但还是落了病根,后期调养不济,才导致四年后痛苦病逝。或许就连我那五哥也这样以为,只是大姐——”华锦媗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冷冷盯着她:“真是这样吗?” 华锦媗目光如利刃锋芒直迫向华淑荣:“我凭直觉就觉得不对,后来调查一番,才知道是你怕四姨娘再产下像五哥这般优秀的男孩子,怕四房凭子独大,所以就派人收买了产婆企图谋杀她腹中的胎儿,可结果胎儿是女的,那产婆便怜悯一回撤了手,但仍是伤了她的身体根基,让她四年病卧在床最后痛苦逝世。而华水苏和阮清这对母女……哼,因为有你这样一位嫡女占去府中小姐的锋芒,她们不敢跟你争,就拿我撒气,将我拿来泄愤、虐待、甚至活埋!所以你还觉得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吗?有道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这些都是你们自找的!” 华淑荣听得面容被惊愕吞覆,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直欲噬人,整个人便如摧古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半伏在地上连连穿着粗气,“啊——啊——啊——”被毒哑的喉咙,就只能发出这种嘶哑的单音节。她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再无动弹,然后一切逐渐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华锦媗缓缓弯下腰看着她,看见她双目圆睁,似有无限不甘,但一口气还断断续续地喘着,就知道她暂时还死不了,只是无法再动弹了,这口气需要喘上一两天才能断。也罢,这些时日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看望她,就连国辅府知晓她故意让华水苏被拐去做军妓的事,早就巴不得她早点死掉,所以她两天后才死,即便知道自己和凤金猊来过,也不会有有人怀疑到他们二人的头上。 华锦媗于是转身走出牢房,捡起断开的铁锁扣在门上,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这锁就奇迹般地复原锁上。她又撤销部署的隔音阵法,这才朝楼梯口走去。 凤金猊正无聊地坐在楼梯口,两条腿伸的笔直,然后晃着羊皮短靴似是自娱自乐。这副模样——当真像极了什么什么。见她回来了,这才勾唇一笑。 他们出了地牢,凤金猊又送到她凤池府前,只是见她头也不回就要继续往前走,就忍不住轻咳几声。 华锦媗回过头。 凤金猊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不悦地瞪着她,提醒她。 华锦媗顿时环保双臂瞪回去,也甚是怨念他这得寸进尺所提的条件,但凤金猊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然后低下头,侧着脸,指了指他那半张白皙光滑的颊。 华锦媗无奈,扭捏了几下,终于眉目低垂,害羞道:“好吧。”然后徐徐伸手捧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就要亲上去,却见凤金猊眼角余光偷偷瞄着她,她禁不住面色泛红道:“不许你看,你闭上眼睛!” 她撒娇的伸手捂住凤金猊的眼,然后在凤金猊略是无奈且享受的催促下,她另一只偷偷从怀中掏出一张鲜红色的胭脂纸,张口含在唇间狠狠一抿,然后快速藏起来,捧着凤金猊的面颊就用力啵了一口。力度之大,禁不住让凤金猊感觉到她一番热情如火,就笑得两眼弯弯。 “那我进去了。”华锦媗赶紧抿藏两瓣唇,望着凤金猊这张白皙光滑的脸颊上蓦然多出的一个烈焰红唇,故作害羞的绞着手指跑了。而凤金猊还不知道,也甚是愉快的打道回府。 华锦媗回到房中,顿时笑的乐不可支,直让其他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她又赶紧推着韦青和甘宁加强府邸防御,防止凤金猊某一时刻杀进来! ** 傍晚,她优哉游哉的趴在柔软的床榻上,把玩着唐宜光送来的两张请帖:一张是邀请华凤池和华锦媗小姐;一张是邀请画眉舫的主人,圣裁门的总门主——孔雀。 韦青和甘宁甚是狼狈的坐在床脚,甚是哀怨的等着她。 甘宁道:“小姐,你到底是对凤世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搞得他下午每个半个时辰就强闯,一副不共戴天的滔天怒气,若不是凤池少爷回府,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他宰了。” “现在不是没被他宰么。”华锦媗嬉笑道,“现在我五哥回来了,他不就不敢硬闯了?” “他真要闯,凭他的功夫,只怕凤池大哥也拦不住。”韦青如实道。 华锦媗摇头,吃定凤金猊不敢。 江一白整理着今日收到的各种信息,道:“小姐,萧国使者七日后就能抵达王城,来的是萧国太子。” “来的竟是萧玉卿?”华锦媗顿时带着莫测的笑意坐起身,让人心头一阵发虚。她冷冷笑道:“还有谁?” 046章 别拦我回家哭 第二日,华凤池早早起身上朝,却发现自家那位最爱懒回笼觉的妹妹居然守在房外,一脸笑容可掬。 “怎么了?”华凤池疑惑道。 华锦媗笑了笑,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伸手将他甚是平整的衣襟又多余地整了整,道:“我想陪哥哥一块进宫上朝,因为这几日呆在家中,都快生锈发霉了。” “有这么夸张吗?这才七日。”华凤池捏了捏她的发髻笑道,忽而又叹了口气,“也是,国辅府那些破事当真是让人心烦意乱,可惜我们又不能在这时跟他们划清界限。” “我知道。”华锦媗温柔的笑道,“虽然我们早在七年前就跟他们白纸黑字的划清界限,但这种断绝关系的事传开总是要让人闲话,况且他们如今还想借助我们攀回高枝,如果我们选择此时明昭天下,让人故意诽谤,那受千夫所指的反而是我们罢了。” 华凤池点头,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但哥哥是要进宫上朝,又不是参加宫宴,哪能带着家眷呢?” “我就送哥哥进宫,到皇宫门口我就自己回来嘛,只是溜达一圈就好。”华锦媗撒娇道。 华凤池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就随你吧。”然后兄妹携手走出府门,不骑马,直接上了马车。 上马车前,华锦媗暗暗朝四周张望,果不其然——就在左前方远处的拐角,看见一抹熟悉的赤炎红影。哼,就知道某人记仇会在一大清早就开始守株待兔,所以呢,她就抱住自家哥哥的手臂利落的钻入马车去。 凤金猊于是环抱双臂斜倚在墙壁上。 他是故意让她看见自己。 臭丫头,昨天嘴唇偷偷抹了胭脂亲在他脸上,害得他沿途走回家是受尽万众瞩目,雄性路人看着他笑得甚是挪揄,雌性路人看着他则是泫然欲泣,幸好他感觉不妙急忙伸手抹脸抹出一些胭脂印,要不然他可得一路丢脸丢回凤王府了。 “华锦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看本世子怎么逮住你!”凤金猊磨牙霍霍就跟了上去。 马车停到王宫午门前,华锦媗又挽着华凤池的手不放,原因是凤金猊居然直接骑着九尺高的骏马堂而皇之的出现。行呀,既然要正面斗争,她就撒娇挽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主动向凤金猊打招呼:“凤世子。” 凤金猊见她不避竟反击,顿时戏谑而笑,拱手道:“华将军,华小姐。”那一抹暗中藏刀的意味,也只有华锦媗读得懂。 华凤池对凤金猊的印象仍是不佳,因为两人碰面次数寥寥无几,可凤金猊偏偏就在这寥寥无几的碰面里当场被他撞见最恼怒的一幕,第一印象不佳,故而他对凤金猊只是客气地点头,再无他话。 华锦媗便道时辰也快到了,就让他们“一块”进宫上朝。她着重强调了“一块”二字,然后暗中扯了华凤池的衣衫,华凤池不明所以但仍道:“凤世子,请吧。” 凤金猊原本想等华凤池入朝后就剩华锦媗一人落单,可没料到华凤池居然开口邀请,就只好点头尾随他进去。可趁着华凤池转身一际,他飞速伸手恨恨地戳向华锦媗的眉心,却被华锦媗未卜先知的反拍一掌,他当即呲牙,她却挑衅挑眉。 华凤池感觉到身后异样就回头。 两人瞬间直了身,一个负手而立英姿煞爽,一个手绞面帕矜持温柔,乍然一看当真是般配,般配得让华凤池莫名觉得不甚滋味,就又唤了一声凤世子走吧。凤金猊就又迈步朝华凤池走去,然后暗中回头怒瞪而去,眼神如刀,刀刀锋利,无不暗示她小心点。 华锦媗挥帕笑着目送。 两军对垒切不可输了自家士气,凤金猊若怒,她便笑,他越怒,她便越笑,以不变应付凤金猊的万变,此乃兵家上策。果然,片刻后——凤金猊看破这一招,就在踏入朝政厅的前一刻冲她魅惑一笑。这一笑,立即反压华锦媗为被动。 通往朝政厅就一条路,灏王爷正带着灏锦蓝徐步而来。相比起灏王爷一派风风火火的做风,灏锦蓝则边走边哈欠,一副精神不济的蔫模样,让灏王爷频频摇头叹气直呼朽木不可雕。 这时,灏锦蓝突然从一大堆赶着上朝的男人堆看见了一抹鲜红,顿时精神抖擞地又跑又喊:“喂,华锦媗,你怎么在这?”这副枯木逢春的——呸,重来,这一副死而复生的模样,登时让灏王爷瞪圆了眼。 华锦媗在人前均是一派敦厚有涵养的淑女范,便微笑着跟灏锦蓝打招呼,又朝姗姗走前的灏王爷福身一拜,然后准备告辞,孰料灏锦蓝突然间小声嘀咕道:“诶,听说你是美食高手,这宫里钟林苑的树都结果了,全是外面吃不到的好东西,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嗯?” 华锦媗一听,挑眉回道:“好东西……自然感兴趣,怎么合作?” 灏锦蓝也是病急乱投医,企图甩掉自家父王挟持自己上朝听政的目的,见华锦媗居然有回应,就试探性的暗示她帮忙甩人。华锦媗会意,轻声细语的与灏王爷扯东扯西,直接扯得灏王爷面色大喜,扯到朝会再三敲钟表示皇上临朝了,他这才扭头喝令灏锦蓝陪着华锦媗一块等他下朝回来——继、续、扯! 看着自家父王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他再扭头看着笑如黠狐的华锦媗,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承让!承让!”华锦媗谦虚道。 灏锦蓝瞬间意识到华锦媗的有趣一面,心中大喜,便带着她朝皇宫内院走去。他有皇后当年赏的金牌,自然能畅通无阻的行走于后宫之中。而华锦媗有灏锦蓝这一个大活人做向导,自然能畅通无阻的逛掉大半个皇宫的地形,然后铭记在心。 他们最后终于来到钟林苑。苑内种着疏朗有致的果树和花,此时柿子树苹果树柚子树等都是果实累累,而梅花梨花桃花等更是花开正艳,一派好吃好看的景色。 灏锦蓝朝一张苹果树跑去,三两下就利落的顺树攀爬,然后摘了一颗大苹果就着衣衫擦了擦,赶紧“咔擦”咬一口,细细咀嚼后冲她喊道:“不错,香脆可口。来,接着!”就摘了一个抛下去。 他抛的有点歪,但苹果半空中悄然略偏轨迹,然后精准落入华锦媗摊开的手。她问道:“你就这样吃,不怕被人逮住吗?” 灏锦蓝摆手道:“安啦,我在这皇宫混了十六年,这里的果树兴许一半还是我当年随手扔下的籽长成的呢!你就尽管吃吧,有事我帮你扛着,算是谢你刚才帮我弄走父王。” 有这句话,华锦媗顿时咔擦咔擦几口,直叹果真是皇宫出极品,也只有皇宫中人才能吃到这么大这么甜的青森苹果。她四处张望然后找来了一个竹篮子,冲着灏锦蓝晃了晃,又笑了笑,那意思甚是明显。 灏锦蓝会意,就又扔了几个下去。 华锦媗举着竹篓都一一接准,然后又指着另外一颗柚子树,他便翻身跳过去,虽然堂堂世子被人乱指挥,但素来武功不咋地的他在华锦媗这种不懂武功的弱女子面前竟显得大有用武之地,他发觉此妙,也就不介意了。 “放肆,什么人敢在果园偷摘?”突然出现一声怒喝,使得正在爬树的灏锦蓝吓得险些掉下来。 华锦媗抱着沉甸甸的竹篮子回头,就看见了奴仆成群的封应蓉迎面走来。她行礼请安:“参见三公主。”而灏锦蓝便撇嘴跳下来,然后极其敷衍的作一拱手,暗叹真是讨厌。 封应蓉见是他们二人,眼角一飞,顿时厉声道:“你们居然敢在这里偷摘果实,好大的胆子。尤其是你华锦媗,你居然还提着满满的一篮子?姓华的果真都是蛇鼠一窝的贱东西!来人,给本公主将她拿下,按照宫中行窃之罪棍打三十大板!” 灏锦蓝怒道:“喂,好端端的骂她干嘛?这篮子的东西是我摘的,要打就先打我!当年皇后娘娘赏给我这面腰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宣布我可以在将这后宫当成家,来去自如,然后我现在‘家’里摘果实吃,让人帮我提篮子,却是犯了宫中行窃之罪?行呀,你要这么闹,我们到皇后娘娘面前评评理去!” 封应蓉没想到灏锦蓝胆敢如此冲撞自己,登时也火了,两人顿时对吼起来。 华锦媗抱着竹篮子无奈地站在一旁哀叹,哀叹贪心装了这么多水果,抱着实在是重,可两人又骂的趋近炽热化,她怕自己一动,矛头就又指向自己。 这时,熙太子和梅文俊恰巧从不远处廊道走过。 华锦媗眼一亮,但见两人只顾着交谈没见到这边风景,这眼就更是一亮——因为金芒飞速闪过,然后有风平地而起,携带少量沙土吹向这两人,于是他们反射性转头揉眼,终于望向了这边。 ……不容易呀。华锦媗赶紧抱着篮子,继续做垂眉低首的委屈状。 “应蓉,锦蓝,你们在这后花园吵得面红耳赤,可还有半点王室体统了?”熙太子走了过来,冷冷斥道。梅文俊则直接走到华锦媗跟前,为她提过那沉甸甸的篮子,冲她温柔一笑,当真是观察细致。 灏锦蓝赶在封应蓉前抢话,“太子殿下,你来了正好评评理。皇后娘娘总让我把皇宫当家,可我只不过摘了几个苹果柚子,三公主就张口骂人闭口说我们行窃要依宫中律令棍打三十大板。” 熙太子闻言顿时口气一凛,看着封应蓉:“三皇妹,可有此事?” 封应蓉见灏锦蓝不容吃亏,心念一转,曼声道:“皇兄,我骂的是华锦媗,又不是他,也不知道他激动什么?”反正国辅府那边接连出了两个贱货,她转移话题攻向华锦媗,想来也无事。可是孰料这一句话,却让熙太子和梅文俊眉头均是一蹙。 灏锦蓝仗义道:“封应蓉,你别以为华锦媗好欺负就能乱欺负,人是我带过来的,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别动不动就骂人家是贱东西,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应蓉听完这话顿时气得口鼻扭曲,又要娇矜回骂时,熙太子忽然提声冷道:“放肆!” 封应蓉以为熙太子是为自己出头,便趁机顶了灏锦蓝几句,甚至又扯骂了华锦媗几句,谁让她看华淑荣华水苏不爽,连带着华锦媗都得遭殃。骂着骂着,她看着气急败坏的灏锦蓝,就得意洋洋地回头望着自家皇兄,没料到自己皇兄却是目光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全是怒意。 封应蓉见状不对,身子一颤,赶紧低头不再言语。 熙太子冷道:“身为皇室公主,且即将代表东圣国嫁与他人为妻,竟还跟市井泼妇一样吵吵闹闹,侮辱重臣家眷,真是有失体统!来人,马上将三公主带到皇后那边去,本太子随后就到!” “皇兄,我……”封应蓉大惊,急忙识相地点头离去。她深知自家这位皇兄倘若动了怒,绝对不留情。 灏锦蓝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对熙太子笑道:“谢太子殿下。” 熙太子点头,朝华锦媗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她,和颜悦色道:“我这位皇妹生性骄纵,素来莽撞口不择言,希望你别记在心上。” 华锦媗点头。梅文俊掂量着这沉甸甸的篮子,笑道:“锦媗妹妹,恐怕这是你要带走的吧?” 华锦媗顿时不好意思地点头。 灏锦蓝道:“这些全是我摘给她的,你们就别说她了,不就是吃点水果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的确是小事,不值一提。”熙太子笑道,“上回在猎场见华小姐爱吃甜点,本宫还答应要送些与你,如今来了正好,本宫这就命人准备。” “好呀。谢谢太子殿下。”华锦媗也不推辞,直接谢恩,惹得梅文俊笑着打趣她还是那么贪吃。 熙太子见梅文俊与华锦媗似是旧识,遂疑道:“文俊,怎么……你们很熟?” 梅文俊笑道:“早早就认识了。七年前是我亲自去国辅府将锦媗妹妹送入明校,拜于思远先生门下。” 灏锦蓝吓了一跳:“华锦媗,你居然还是孟老先生的徒弟?”那孟思远是一派大儒,虽然创校授学桃李天下,但那都是以明校的名誉,对于他本人却除了梅文俊外鲜少收徒,就连皇上亲临明校为六皇子求师时,他也一并拒绝。可想而知能成为孟思远的高徒,那可是非常叼的身份! 华锦媗谦虚道:“就当了三天而已。” 梅文俊笑道:“是呀,但就这三天,先生对你念念不忘,前些时日宫宴考了你几回,你能对答如流自有主张,如今更是赞不绝口,天天拎着你的名字教训他人呢。” 华锦媗忍俊不禁。 熙太子闻言,目光猛地一亮,只觉得华锦媗当真是一块人见人爱的宝。不一会,有两名宫婢提着两个食盒朝这边走来,他趁机问道:“华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华锦媗猛点头,皇宫出品自然不差。熙太子便想亲自送她回府,但想想此举过于唐突,就让灏锦蓝这游手好闲的世子帮忙,而灏锦蓝无端端害华锦媗被封应蓉骂,自然当仁不让。 熙太子便又与华锦媗聊了几句,再三表示自家皇妹管教不严的歉意,然后埋下伏笔日后登门造访,这才辞别众人朝后宫走去。梅文俊便继续提着一篮水果,和拎着两个食盒的灏锦蓝、两手空空的华锦媗向朝政厅那边而去。 此时下朝了,官员们纷纷退离出来。 凤金猊跑得最快,第一个冲出朝政厅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走华锦媗,却四处张望寻不到人,走着走着,才终于看见华锦媗在两个男子中间谈笑风生的走来。原本憋着气的他,顿时加了一星半点怎么扑都扑不灭的小小妒火。 华锦媗看见凤金猊迎面走来,目光一闪,仗着左右两大盾牌,得意的笑靥在这一刻更似惊鸿美不胜收——映入凤金猊的眼中,好似投下一块小石头激起微微涟漪。 灏锦蓝看着凤金猊,连忙殷勤的打招呼,原因就一个——此乃他偶像也。 梅文俊淡淡笑道:“凤世子。” 凤金猊点头,突然间做出了一个就连华锦媗都大跌眼睛的动作——他直接拨开灏锦蓝和梅文俊两人,伸手毫不客气地敲得她抱头直躲,一股怨气毫不遮掩。 “凤、凤世子?!”梅文俊看呆了,急忙来拦。 华锦媗拔腿想溜,却被凤金猊狠狠扣住,她以为他会顾及在外的世子面子,但他偏偏就不要面子了。凤金猊斜上一眼,磨牙哼道:“这臭丫头得罪我了,你们别阻拦我跟她算账。” 闻言,灏锦蓝瞠目结舌,梅文俊哭笑不得,而华锦媗则是如临大敌的喊道:“文俊哥哥,救我。” “他不懂武功。” “灏锦蓝,救我。” “灏锦蓝,你敢救她吗?”凤金猊哼一声,道。灏锦蓝咽着口水自知体弱,连忙摇头。 华锦媗求助无援,便抱着头想缩起来当乌龟,但凤金猊以指腹碰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却又强势地抬起,就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脸,“华——锦——媗,你真是越发有胆了?”声音不高,却显出山雨欲来的压抑。 华锦媗嗫嚅地缩了缩,衣领随即被凤金猊向上提起,然后两只脚就悬离地面晃呀晃。她讨好的看着凤金猊:“凤大少爷,凤世子,我知错了,保证下回不敢了。您放过我好不好?” “你的保证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凤金猊一语戳破。屡教不改,再信她,他的姓氏就倒过来写。 华锦媗绝望地垂手,垂首,放弃挣扎:“反正今日我已被羞辱一回,长痛不如短痛,你就速战速决的灭了我吧。” 凤金猊眯起了眼,眼角漾起无形风暴:“谁羞辱你了?”华锦媗保持沉默,他便拎着她荡了荡,她眉眼盈盈瞬间如一副被虐惨的模样。 他瞟向梅文俊和灏锦蓝,“谁羞辱她了?是你们?” 灏锦蓝猛烈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是封应蓉!” 凤金猊深邃眸光一闪,不由冷笑道:“又是这几个女人。华锦媗,你就任由被她羞辱吗?” “可人家是公主,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哪像你是堂堂凤家大少爷,凤世子。”华锦媗低头抽抽搭搭,甚是悲痛,继而忘却男女有别,最后悲伤难抑的抱住凤金猊,埋首闷在他胸前,双肩微颤。 凤金猊一时觉得此番话十分耳熟。 梅文俊和灏锦蓝却误以为她真是伤心,遂先后出声安慰。华锦媗于是偷偷黏了点口水摸在眼睑两行,然后抬头望着凤金猊,楚楚可怜道:“你要算什么帐就尽管来吧,是生是死随你,然后别再拦着我,我要回家哭去。” ------题外话------ 又是被审核打回来的稿…。 047章 一句话嫁不嫁 凤金猊却是低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眶没红就有泪,该说是你这哭功进步神速呢,还是破绽百出呢?” 华锦媗闻言,两个眼眶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窜红,然后两滴水珠就真真切切的夺眶而出,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啜泣,哭得那叫一个生动优美楚楚可怜。<し灏锦蓝和梅文俊连忙安慰她别哭,唯有凤金猊不耐烦的拎着她晃了来,又晃了去。 “凤金猊,你对小锦做了什么?!”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疾风逼近。 凤金猊反射性翻手一挡,就看见了冷怒中的华凤池,悲催的他顿时印堂发黑,赶紧放下华锦媗。可华凤池已认定是凤金猊欺负自家妹妹,当下接二连三的攻击,搅得只能防御不得攻击的凤金猊将近狼狈。 看着两人打起来,梅文俊连忙劝架:“凤池将军,金猊世子,你们先住手,这一切都是误会。” 华凤池闻言倒也及时刹住身形,冷道:“小锦,当真是如此?” 华锦媗猛点头。这里毕竟是皇宫,容不得他们直接动手。 可依照华凤池对凤金猊目前的了解,他皱眉追问道:“有五哥在,有话直说,无需顾忌。” 这话——让凤金猊就连脸也一并黑了,一团火自他头顶嘭的一声疼了起来。“华凤池——”凤金猊怒道,“我敬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多年征战沙场护国护民,还因为我与你即将结亲成一家人,可这也容不得你如此污蔑?从小到大,我何时欺负过她了?” 一家人?!灏锦蓝踉跄一下,这信息量可真大。 华锦媗听这话,瞬间巴不得自家五哥将他海扁一顿。 哪知道华凤池却蹙眉深思,继而瞥向她:“小锦?”这一刻,华凤池当真是理智胜过情感的求证,反倒让华锦媗不知如何瞎掰。 “华锦媗!你说清楚!我何时欺负过你了?”凤金猊眼中火光亦是射向她,带着天山之巅的凛然之气让她不自觉低下了头。 华锦媗绞着袖子犹犹豫豫,掰是能掰,但掰下去要么伤了华凤池与凤王府的和气,要么就洗清凤金猊的“罪行”怕自家五哥也成逼婚一员,左右为难呀。 凤金猊见华锦媗再三挣扎,继而冷笑,一股不容抗拒的捍力就将她扯过来,伸手一寸一寸地摸上她的脸,手上动作温柔至极,但面上神色截然相反,让华锦媗觉得这是一匹扑食前的猛兽。 他道:“行,既然你说不出就可以不说,我可以大方点再认了这一次的污蔑。只是污蔑久了心中略是委屈,不如索性坐实了这些污蔑,偏偏就欺负你了!”然后按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上去,声音里面有一种近乎豁出去的颤抖。唇舌火热,粗暴吞噬,容不得她有机会再多说一字。 灏锦蓝惊羡地瞪大眼,梅文俊半是窘迫地别开眼目,而华凤池喜怒不定,一时间都没人记得该出声制止凤金猊。直到他唇舌勾缠,三啃六噬,险些将挣扎中的华锦媗吻到要窒息时才松手。 华锦媗捂着惨遭蹂躏的嘴唇,这回是真要哭了。 凤金猊轻笑一声,一字一句,清晰得宛如利刃滑过众人心头,“华锦媗,要么嫁给我,要么杀了我。就这两个,你自己选择。”松臂时——又顺手捞出她脖颈间藏戴着的富贵锁,补充一句:“如果选择后者,那么殉葬也是在所难免的。”然后朝其他目瞪口呆的人拱手一拜,施施然离去。 好霸气的求爱宣言!灏锦蓝几乎要崇拜的两眼冒星星了。 华锦媗却处于水深火热中,终于意识到凤金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然,忽见脚边多出一双靴子,华凤池只道:“走吧。”一句话,华锦媗悲催的发现就连自家五哥似乎也被凤金猊给震摄住了。 灏锦蓝连忙喊道:“诶,华锦媗,你的糕点和水果呢!” ** 回到府邸。 华凤池也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如初的让她回房歇息。然后韦青他们就惊诧地看到一幕好比日出西山的场景:摆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和水果,华锦媗居然专注着发呆?奇——迹!然后长吁短叹,足足叹了三百零六声。 江一白柔声笑道:“难得呀……见到你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 华锦媗哀怨的瞪他一眼,同样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凭什么人家梅文俊就笑得清新可人,江一白就笑得狡黠如狐。 “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真不知道我是因为懂才忌惮,还是不懂才惧怕。”华锦媗喃喃念道。想不透就索性不想了,然后斜躺在卧榻上,一只手缓缓支起下颌。这番娇软柔弱的姿态渐渐过度成一种慵懒华贵的范——孔雀。 果然,她闭目谈公事了:“萧玉卿他们后天便抵达王城,调查得如何?” 江一白皱眉:“包括萧玉卿在内共有三千六十七人。个个都刨根究底的查过,没有身份异常的人。” 华锦媗倏地睁起眼:“查他们从萧国启程出发到弘阳城的路线,我要连他们下榻的酒楼、房间分配都清清楚楚知道!”他听出华锦媗语气中的寒意,没有说什么,顿时点头离去。 华锦媗拿着鬓角扫眉心朱砂,眼中寒意磅礴。怎么可能没身份异常的人?……萧鸿昼,我就不信你敢无视萧曜的死活! 傍晚,陆思媛她们来访。因是女眷,华凤池就由华锦媗接待。可华锦媗出厅迎接时,发现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盛悦心。 她挑眉,可陆思媛她们却无异常的上前找她说话,然后在厅内絮絮叨叨片刻,说的都是些平凡琐事。 华锦媗听着耳里,暗中望向盛悦心越发不耐的焦急模样,然后等到陆思媛邀她一块上街,盛悦心才眉心微松,却又在华锦媗以身体疲乏为由拒绝后,再度皱眉,说着多走路锻炼身体等等几乎是将她拖上街。然后逛着逛着,忽然间又说华锦媗体弱不宜走动须回家静养,就由她先护送回府。陆思媛和秦彩青不疑其他,就眼睁睁看着华锦媗被盛悦心暗中挟走。 华锦媗只觉得盛悦心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来势汹汹莫名其妙的模样,正要问到底是何事?这时候听见旁边一家小酒馆传出凤金猊的声音:“再来三坛酒。” 紧接着是陆宝玉的劝解声:“金猊,你别再喝了。明天就是你正式袭爵赤炎军的第一日,要是到时酒醉不醒,你让王爷和赤炎军如何想?” 华锦媗一听这话就赶紧掉头跑,但盛悦心不容她跑,直接将她推进小酒馆去。 凤金猊正烂醉如泥的趴倒在桌上,而陆宝玉正心急如焚,一见她们来了顿时眼前一亮,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就交给她了,然后和盛悦心叫唤眼神,撒腿就撤。临走时,还不忘把小酒馆的门给关上。 华锦媗急了,连忙四下张望,发现小酒馆的老板和小厮都不在,前门后门都统统关的紧,独剩她与一个醉鬼!不怕酒后胡言就怕酒后乱性,如此一思量,她手上不由一顿,赶紧朝窗户跑去,意图爬窗逃离。 孰料趴倒在桌子上的凤金猊却撒起酒疯来,直接拿着一个酒坛子往地上砸,吼道:“酒呢?” 华锦媗更是加快速度要爬窗跑,几根筷子忽地从耳旁飞过,直直没入窗棂七分。她吓的回过头来,看见凤金猊面色嫣红地趴在桌面上,侧脸冷冷盯住她,“老板,酒呢?” 华锦媗气咻咻的走过去挑了最大一坛酒,重重放在他面前,喝道:“给!装酒鬼也得装得像一点,两只眼记得呈朦胧态,喝醉了还能这番闪亮有神……当我眼瞎吗?” 凤金猊面色一沉,下一刻就施施然的坐直身子,勾起长长的眼角望向她:“连我的婚都要抗,你这眼还不瞎吗?给我坐下!” 华锦媗不跟他一般见识。但这厮压人一头的气势实在骇人,她只得挑着隔桌那一条板凳坐下,好歹隔着点距离有逃跑的空间。 凤金猊利剑般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闷闷地抓过她抱过来的那坛酒狠狠灌了一口,这一口倒是真的喝。 华锦媗心惊胆战的咽了口气,又听他自言自语道:“真是可笑,明知你这番不情愿,我堂堂世子万人追捧又不缺女人,却怎么硬是想要你了?” 华锦媗猛点头。她自认胸脯绝无四两斤……就一张脸勉强可以……但平日里都在他面前原形毕露,面目可憎,却是不应该呀。 “啪——”一坛酒重重撂回桌上,吓得神游的华锦媗一哆嗦赶紧回神。 她怯怯地望着凤金猊,却见他凌厉的目光紧紧盯住自己面上,缓缓道:“华锦媗,你说我是傻了还是疯了?”问归问,但那眼神明显在说警告她二者敢选一就试试看。这厮就是如此,口是心非。 华锦媗忙道:“凤世子才智无双,那个混蛋敢说您傻跟笨?” 凤金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神婆,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不傻,但装傻给谁看呢?” 华锦媗蔫了下去:“装傻还是有必要的,起码有机会蒙混过关呢?” 凤金猊蹙了蹙眉:“认真点,我们正在严肃的谈判。” 华锦媗梗着脖子点头,她都被锁在这里了,还能不严肃吗? 凤金猊咬牙切齿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华锦媗无比谦虚道:“那我到底哪里好了?” 凤金猊捏了捏额角,半天不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她:“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在别人前一个样,在我面前一个样。” 华锦媗诚实道:“反正你知道我性本恶的,就懒得在你面前装嘛,其他人不知道就还是做作点的好。”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凤金猊勾了勾唇。 华锦媗顿时嘿嘿一笑,凤金猊又继续板着一张棺材脸,她只能再度示弱的低头,露出两个红彤彤白里透红的耳朵,让他真想咬一口。他闷闷地又喝了几口酒,华锦媗想起陆宝玉刚刚提及他明日袭爵率军的第一日,忍不住开口劝道:“凤金猊,你还是别喝了吧,万一装过度真醉了,宿醉难消,明早起来不好。” 凤金猊眯眼看着她:“怎么?你也会关心我?” 华锦媗喃喃应道:“好歹大家朋友一场嘛。” “朋友?”凤金猊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突然笑了笑,拎着酒坛子就站起来,华锦媗以为他要干什么连忙躲起来,这等草木皆兵的行径,让凤金猊忍不住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直接抬腿泄愤地踹开小酒馆的门,一人一酒的落寞离去。 “凤金猊?”她追到门口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喊道:“凤金猊?凤凰!” 一听见她喊“凤凰”二字,凤金猊终于回头看着她,发丝缭乱的吹过他那双忽明忽暗的眼,他问道:“华锦媗,就一句话,你嫁不嫁我?” 她顿时浑身僵硬地杵在门口不答,凤金猊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转过身,一口一口的喝酒,一步一步的大跨步走,看那方向绝对不是回凤王府的路。 华锦媗再三挣扎,只好认命地跟上去,当真觉得他今夜是魔怔了! 凤金猊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这个京城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得他特地挑拣那些乌漆墨黑的小路,就想找点陌生感。 华锦媗一路小跑的跟着大长腿的凤金猊来到一条小河边。 这个时间,河边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不远处卖东西的小贩清脆的吆喝声,还有远处道路上间接走过的人的脚步声、马车车轮的滚动声。 凤金猊走到河边坐下,然后抬起酒坛子仰头狠狠地灌,一大口一大口,看着那些酒水胡乱地倒入他口中,顺着他凹凸起伏的喉结一并下滑,将他肩膀胸口的衣襟全部打湿,这番豪饮……令华锦媗苦口婆心道:“凤金猊,你别喝了好不好?” 他云淡风轻的笑道:“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华锦媗,既然你不嫁我不娶,我们日后就无交际的必要。今夜如你所愿,我们自此老死不往来,所以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再去找你了。好自为之。” “好。多谢英雄,咱们后会无期。”华锦媗点头,然后火速掉头就要走。 “华锦媗。”凤金猊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唇色红艳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似意犹未尽一般又悠悠然重复了一遍:“华锦媗……你果然知道怎样才能将我的骄傲彻底摧毁。”他仰头将酒水全部饮尽,可酒水刚才已倒得差不多了,即便再用力晃也晃不出一点一滴。 他丢开酒坛,捂紧头晕脑胀的脑袋,很想将脑海中那张该死的脸给赶走。 华锦媗只是假意转身走几步而已,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噗通”落水声,她错愕的回过头,就只能看见池面荡漾,然后四边什么鬼影都没有。凤金猊跳水了,他、他、他应该不至于为情自杀吧?不是吧,他心理素质不至于这么差呀? 华锦媗心中大骇,连忙沿着河边喊道:“凤凰!” 秋末初冬,河水冰冷,凤金猊顺其自然的慢慢沉入河中,让四边狂涌而来的冰水彻底冻醒他醉意昏眩的脑袋。他抬头看着河边返回的那一抹粉红身影,无奈叹了口气,决定继续呆在河水中洗洗脑清醒清醒。 华锦媗面色复杂的看着渐渐回复平静的河水。 ……“就一句话,你嫁不嫁我?” 她后知后觉的回忆着刚刚凤金猊的话,双目因极度震惊而凝聚成一点,心神混乱之下,就连拳头捏得太紧继而指甲扎破皮肉流血都浑然不觉。 这句话,她在七年前听过类似的一句。 当年,萧鸿昼对她说:“唐迦若,我要娶你为妻,这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段封存依旧的前尘记忆,忽然间因为凤金猊这句话而掀开一角。她永永远远都记得,当初萧鸿昼望着自己说得何等情真意切,而自己面颊飞红的点头后,结果……结果就是活活被他们烧死在唐国宫墙上!然后兄妹生死分离,成了罄竹难书的篡位叛徒,遗臭万年。 华锦媗真想为自己当年的愚蠢无知而仰天大笑呀,但她笑不出,浓黑幽丽的眼睫微微颤而垂着,遮盖了她眼中复杂而暴戾的光芒。所以,她就只能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啊——” 哗啦,哗啦,凤金猊听见她的尖叫声以为遭遇不测,就急忙浮出水面看,却看见她抱着头跪坐在地上,面颊上有零星血迹。华锦媗!他急忙跃回岸边,顾不得浑身*的就冲向她,抓住她的双手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华锦媗愣愣的不动。 凤金猊急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发现她面颊并未受伤只是误沾了血而已,就松了口气,却又继续沉着眼色抓起她的双手。“你的手受伤了?你的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受伤了?……华锦媗,不要再拧拳头了,给我松开!” 凤金猊压住她的双手,将她攥得青白的拳头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那些扎入血肉的指甲深痕,让他忍不住也想咆哮骂她。可是华锦媗慢慢蜷缩着身子,漆黑深邃的双眼,却看不到一点点反光。这种可怕的、愤恨的、痛苦的神情,他从认识华锦媗以来,一次都没见过。她此刻完全是陌生的,不能靠近也无法靠近的。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华锦媗? 凤金猊伸手紧紧抱住她,反复喊道:“华锦媗……神婆……你怎么了?” “华锦媗……谁叫华锦媗?”她颞颥道。 凤金猊一愣。 她这才回想起自己现在就是华锦媗,不是唐迦若! “我没事……就是突然间饿了……我饿了就跟疯子一样……没事,我要先回家了……”她勉强笑道,然后急忙挣开凤金猊,拔足狂奔。 “华锦媗!”凤金猊拦腰将她从后面一把抱住,“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都说了我没事!你放开我!”她最开始还能镇定回答,但到最后随着凤金猊慢慢锁紧的手臂,呼吸一口一口擦过她的后颈,针一般扎着她,让她莫名颤抖……她开始怒吼起来,拼命的推开他,甚至开始用手指死命扳开他的手臂,抓得鲜血淋漓…… “华锦媗……我在这里,别怕。”凤金猊抓着她,直到她恢复平静后,才扳过她薄弱却僵硬的肩头,面对面看着她吓人的脸色。 华锦媗喘着气,待看清对面浑身湿漉漉却仍不失倜傥的凤金猊,她喃喃道:“凤、金猊。” 凤金猊松了口气,将她一把抱起,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沉声道:“总算清醒了,看来疯的是你不是我,我心中总算有点安慰了。” 华锦媗愣愣的看着他,他便在她发愣的时候重重吻上她的额头,道:“我带你回家。” 她看着拦抱着自己的这双手臂竟有许多抓痕,禁不住歉意道:“对不起。” 凤金猊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我这两手抓痕吗?我要知道原因,否则不原谅你。” 华锦媗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道,道:“我刚刚想起以前的事。” 凤金猊以为她说的是小时候在国辅府的那些遭遇,便“嗯”了一声没再问,只道:“别想了。”她点头,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因为和他靠得很近,紧贴着他的胸口,所以嗅到他身上隐约浮动的一股香气,这股香气虽极单薄,似从骨子里透出来。 凤金猊的步子不急不缓,风声隐约听得见她头上步摇轻轻摇动碰撞的玲玲微声。 048章 萧国太子驾到 唐宜光居住的驿站居然着火了?! 华锦媗从凤金猊臂腕中下来,茫然望着那个方向,眼神深邃幽暗。 凤金猊反射性要前去调查,可是手中还攥着华锦媗的“爪”,他回头看着她,华锦媗便怯弱道:“凤凰,我不要一个人呆着,我跟着你好不好?”他思虑了下,便牵着她往前跑。 驿站火光冲天,厮杀成片,无数黑衣刺客窜行在驿站各处,与侍卫厮打一片,熊熊烈焰来不及浇灭就越烧越旺,故而火海中越来越多的建筑崩塌,引得惨叫声一片片。 凤金猊和华锦媗趴在屋檐某处观察,见场面越发失控,而唐宜光等人被刺客围攻在中,节节后退,他忙道:“神婆,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然后就纵身飞跃出去。 华锦媗看着唐宜光、刺客群、漫天火焰,不由得蹙起眉头,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复杂光芒。 “微蓝色的焰火?看样子,不仅萧鸿昼急了,就连天师宗都忍不住出手了。”她拂袖起身,负手而立,俯瞰前方烈焰,眼角笑意越见冷冽。 火光中,凤金猊势如破竹的闯入驿站混战,袖影剑呼啸闪动,随他一并闯过人群冲到唐宜光身边。唐宜光这边已陷入疲惫的防御状态,因为凤金猊的加入,总算恢复反击能力,让刺客一时无法得手。 “既然是火焰,最好看的莫过于金黄色,何必搞成这种刺眼的颜色呢?天师宗就非得标新立异,独创一支么?”她的语气有些微妙古怪,“都是凡人,老标榜高高在上的仙人之态,看了真让人作呕!” 玄金二色自她手中交缠而起,随即冲向驿站而去。此时凤金猊和唐宜光正与几名喷火召水的术士纠缠,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闻所未闻,让他们好不容易反击成功后又豁然攻来,应接不暇。 跟术士交手原本就吃力,更何况突然间来了六七名术士。凤金猊心下徘徊,能够直接出动六七名术士的到底是什么人物?而唐宜光亦是惊诧。不过好在凤金猊武功高强,奋力一站还能与这些术士持平。只是他和术士相互牵绊,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则趁机攻向唐宜光,再加上四周摧枯拉朽的倒塌之势,唐宜光的处境堪忧。 ——华锦媗并拢交叉的指掌,慢慢竖起二指。 两色首尾纠缠的光芒飞到驿站上空快速旋转,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面阴阳八卦,引得苍穹浓云密卷,雷鸣电闪,然后将这些大自然的力量统统吸聚其中,最后化作一阵金色雨水铺洒而下,快速浇灭驿站大火。 “这是……”这一瞬,在王城的各个角落,或明或暗,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天上。 不远处的宓鸿山率领巡防营、盛飞銮率领烈风营火速赶来,也看到了空中旋转的阴阳八卦,看着它最后停止旋转了,然后化作一只开屏的孔雀。 “孔雀?圣裁门的总门主!” “他怎么会出手?”…… 驿站火焰渐灭,无疑让这些刺客术士们渐渐失却优势,面对凤金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们当即狠了下手,全部联手诛杀凤金猊一人再来灭唐宜光之口! ——华锦媗皱眉冷笑:“本门主难得有此兴致等喝一杯喜酒,天师宗如此扫兴,非要杀了喜当新郎的唐宜光,让本门主改喝一杯丧酒吗?” 风云退去但却开始地动钟鸣,苍穹之中响起了一个清朗如玉的声音:“本门主难得有此兴致等喝一杯喜酒,天师宗如此扫兴,非要杀了喜当新郎的唐宜光,让本门主改喝一杯丧酒吗?” 凤金猊认得这个声音,旁边的唐宜光却松了口气,喜出望外:“太好了,是孔雀!” 凤金猊不由得诧异圣裁门的孔雀怎会出手,更诧异唐宜光对孔雀似乎是无比信任? 那些刺客和术士听着这话却面面相觑,震惊起来,因为孔雀直接道明了他们的身份。看来……这里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了!当即,这次刺客不约而同的杀上来,术士们则联手捏诀,召唤出满天幽蓝鬼气,地面甚至崩裂爬出许多具骷髅尸,使得驿站更添无数哀号惨叫。 如果只有凤金猊一人尚可自保,但是他要保护唐宜光他们…… 华锦媗站在屋顶看着不远处的盛飞銮和宓鸿山,等他们赶到还要一小会,但凤金猊和唐宜光的安危容不得这一小会的等待,凤金猊的剑再快再利,也杀不了这无数鬼物。 她只好抬起右手,叹道:“凤金猊,看来我得好好教你怎么破解术士的招了……连韦青都知道如何破这种鬼阵,亏你还比韦青厉害那么一大截呢!”然后扑棱棱一声轻响,无数蝴蝶从她摊开的手心展翅飞出,宛若幽灵般朝前方飞去。 在无数骷髅和鬼气中突然间多出一群美丽不可方物的蝴蝶,不仅仅是凤金猊他们惊愕,就连刺客术士们亦是震撼,人人不由得心里都冒出了寒意——在这种阴冷季节,更何况是如此恐怖的夜晚——这些蝴蝶翩然降临,好似带着某种征兆。 苍穹上,那个声音重新莅临,带着某种审判意味的冷笑:“天师宗敢在天子脚下出手,胆子真够大的,不由得让本门主好好学习一番了!”然后那些蝴蝶飞过鬼气和骷髅,鬼气轰然消失,骷髅瞬间粉碎,它们又落在刺客和术士身上,然后从容优雅的展开蜷曲的锋利针管,刺入他们血肉之中……一个、两个……慢慢地,这些刺客都带着惊惧交加地神色转眼血肉全部,化作骷髅,又被风一吹,烟消云散。 那些术士惊恐地想要逃,但是蝴蝶群盘旋着环绕在他们头顶乃至四面八方,将他们困在其中,进退不得。 盛飞銮他们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番犹如炼狱般的诡异场景。四面狼藉之呢过,他急忙朝凤金猊喊道:“小凤凰,没事吧?” “我没事。”凤金猊回道,然后转身扶起将近虚脱的唐宜光,“阁下还好吧?” 唐宜光死里逃生,全身冷汗,摇着头说无事。 凤金猊便点头,然后看着盛飞銮和宓鸿山仗剑走来。 宓鸿山看着被蝴蝶困在中央的术士们,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人?” “天师宗的人!”唐宜光咬牙道。 天师宗?盛飞銮他们蹙眉,“这天师宗乃江湖第一门派,身居萧国,素来兼济天下,怎么会偷偷摸摸行刺杀之事?宜光皇子,你为何如此确定?” 唐宜光顿了下,道:“刚刚多亏孔雀大人出手相助,既然他如此确定,本皇自然相信他。” 盛飞銮望向凤金猊,后者亦是点头。然后众人就见这些环绕着术士的蝴蝶慢慢散开,就地盘旋成一道极似孔雀身影的光。光影负手而立,幽幽望着盛飞銮等人,道:“怎么,诸位是怀疑本门主的话?活口就留在这里,本门主已将他们全身筋脉废去,怎么让他们招供……诸位自有手段,本门主便不过问了。宜光皇子,还望你留着小命一条顺利成亲,让本门主喝上一杯喜酒呀。哈哈……”一阵狂嚣笑声后,这光影瞬间散去,消失无踪。 孔雀这话,听着完全是在嘲笑唐宜光短命那般,使得唐宜光身边那些侍卫恼怒不已。但唐宜光知道,孔雀是故意撇清他们之间的联系。果然,盛飞銮他们只道孔雀喜怒不定城府太深,并不问唐宜光更多消息。 凤金猊顿时上前看着六位倒下的术士,检查一番后,确认他们只是昏厥而已,性命还在,只是筋脉却如孔雀所言一一被断。 盛飞銮便派人押走六名术士,指派宓鸿山清查现场是否有蛛丝马迹,正准备问凤金猊为何在这,孰料凤金猊突然跑开了。 他走到某一处屋檐下,正准备跃身飞上去,却顿了顿,转而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抱臂状态,顿时惹得屋檐上一阵怒吼:“姓凤的,赶紧接我下来!” 华锦媗小心翼翼地坐在屋顶上,甚是惧怕地扶住凸起的屋檐,提高了声量喊道:“我要下来!” “自己下来。” 凤金猊要让她彻底明白他的存在对她是何等重要! 华锦媗急了。一头白眼狼。她自觉白做救人好事了,气得咬唇:“好,我摔死也不要你帮忙。” 凤金猊想起她小时倔强时跳下高脚架的事,顿时蹙眉,果然——就见她直接跳了下来,他赶紧翻身跃起将她接入怀中,然后旋身落地。 华锦媗拍着心口先是虚惊一场,然后就横眉冷对某白眼狼。凤金猊放下她,直接抡着拳头恨不得敲破她这颗猪脑袋!这么高跳下来,就算不摔死也会摔断两条腿,她怎么老有这闲胆? “咳——”有人故意轻咳几声彰显其存在。 凤金猊这才放过华锦媗,回头看着盛飞銮。盛飞銮甚是诧异华锦媗也在,但见两人拉拉扯扯,而凤金猊无意间卷起的袖子下有着不少血痕,禁不住皱眉:“小凤凰,你受伤了?” 华锦媗闻言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凤金猊则看着手臂上那些抓痕,斜睨了她一眼:“嗯,是呀!”故意卷起袖子,纯心要她引咎惭愧。 盛飞銮从两人言行举止就猜到两个在内斗,想起凤火王曾说凤金猊早有婚约,而盛悦心没少提及凤金猊和华锦媗明争暗斗的事,当即明白了,果真是两个小冤家。兴许了两人吵架逛到这里来吧?他寻思道,然后说夜深了,让他们赶紧回府别再出来溜达。 凤金猊点头,见宓鸿山瞅见这边急忙跑来,顿时将满脸不情愿的华锦媗快速扯走,气得宓鸿山跺脚大叫。 回去路上,华锦媗一路嘀咕“白眼狼”“死凤凰”,凤金猊两耳不闻,就若无其事抓紧她的手,只要她挣不开就行,其余随她闹。然后走到了凤池府,他这才松手道:“好了,快进去吧。” 华锦媗含泪饮恨的提着裙摆快速朝家门口跑去,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头,发现凤金猊还站在原地望着她,见她回头遂口气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凤金猊,你是真的想娶我?”她认真问道,然后就看着这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着一身赤炎红衫,唇红齿白,如花娇颜却有赤子血性的少年,目呲尽裂的盯住她许久,但最后还是郑重点了头。 她甚是愁苦地皱了皱眉,然后嘟囔了一句“哦,我知道了”,就转身走回去。 这下轮到凤金猊皱眉,脸黑了黑,“华锦媗,然后呢?你这是什么反应?”但她头也不回,他细细思索许久,末了忽地勾了勾嘴角,亦在月光中拂袖转身。 ** 唐宜光所在的驿站被偷袭,六名术士被活擒,而甘宁监控的萧玉卿队伍中,恰巧就少了六名看似“无足轻重”的步兵。 江一白知道此事后,面色甚是沉重,然后整理着萧玉卿从萧国抵达弘阳城的路线,又从华锦媗的提示,发现他们入住西蓝镇时,有八名步兵安排的住宿明显超过其级别。 江一白来到华锦媗身边说明此事,眉眼微蹙,终于承认自己道行比起她来甚浅呀。 华锦媗道:“八名,那减掉昨晚攻击的六名还剩下两个。还有那群刺客呢?” 江一白皱眉:“来自森罗殿。”十大宗派中排名第三,传说中律令森严的杀人组织、强盗集团。 “森罗殿只准买命,不让赎命。有人向他们买了唐宜光这条命,却被我动手截杀了他们数十条人命……”华锦媗拂袖而起,转身朝内室地道走去,“圣裁门目前还没必要跟森罗殿结仇。” “那小姐打算如何做?”江一白禁不住跟上去,这回是他疏漏消息故而未在唐宜光那边设防,若不是华锦媗碰巧经过,唐宜光定然无命,那么后面的戏就唱不下去了。华锦媗并不怪他,是人都有疏漏,只要经一事长一智就好,但江一白正是自责忏悔中,她不介意趁机多多差遣他。 画眉舫。 肖定卓正皱眉翻阅江湖传来的消息,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着孔雀和左护法登船了,就晃了晃手中的信笺,道:“来的正好,拂樱楼传来消息,说森罗殿正准备召开长老会。” “看来之前花足黄金购买他的地图,顺道买了他一个人情呀。”孔雀挑眉,拂袖坐下,“森罗殿开会干嘛?” 肖定卓严峻道:“诛雀。” “用得着吗?不就是杀了数十个喽啰,他们竟要本门主这条命来陪。哎——”孔雀夸张的哀叹道:“看来我这个圣裁门总门主的身份,在他人眼中不甚值钱。闻得此言,本门主心中怅然,无比的怅然哪!” “还能开玩笑,估计没什么事。一白,那你也无需自责担忧,毕竟这世上孔雀就一人。”肖定卓安慰道,然后一边烧掉信笺,一边说道:“唐宜光那边我已派人暗中防御,按照森罗殿的规矩,第一次刺杀失败,必须等七日之后,所以这七日应该无碍。倒是萧国太子明日就抵达弘阳城,比预计还要快上几天,正好赶上三日后的婚礼。” “哎,如此看来,本门主这一杯喜酒显然是要喝得无比怅然了。”孔雀摇头叹道。 当晚—— 森罗殿便召开长老会议。十一位相貌各异却心思俱沉的杀手首领汇聚一堂,针对昨夜谋杀唐宜光一事展开讨论。 森罗殿以杀手组织位列江湖十大帮派第三名,自然有能耐,其下高手如云,个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创殿之初仅失败过一次,就是拂樱楼初显能耐时威胁到水月阙,使得水月阙重金买其楼主之命,可惜三次行刺失败,反遭拂樱楼楼主重挫和讥讽,故而不再出手,并被迫立下刺杀同一人不得超过三次的约定。 如今,突然杀出一个孔雀扰其刺杀唐宜光,还赔了森罗殿三十七条杀手的命,真是闻所未闻,无法容忍的侮辱! 为了维护森罗殿的颜面势必要诛杀孔雀偿命,可森罗殿只有十殿亦就是十位长老,这多出来的第十一位是来自水月阙。因拂樱楼那事后,森罗殿与水月阙略有交情,而森罗殿如今要诛杀孔雀,孔雀乃圣裁门总门主,与拂樱楼楼主略有交情,这水月阙更得来。 水月阙是搜罗消息著称天下,只要给钱,他们就卖消息。但有些消息他们不能搜罗,即便搜罗了也不能卖,否则触怒某些力量,即便水月阙再厉害也抵不过。而圣裁门是老门派,曾盛极一时,但前些年是日渐西山,直到最近突然冒出一个孔雀才再度声名鹊起。 水月阙曾暗中调查孔雀的来历,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皆有阻力,其中就有拂樱楼和瑶琅钱两大派,再加上孔雀太善于隐藏,他们本想越挫越勇非要查出究竟,直到某夜之间,水月阙的总部塔楼吊着之前安插在圣裁门的三十七名间谍尸体,故而不得不放弃对孔雀的深究探查。 圣裁门后面扶摇直上,引起江湖和朝廷的侧目,人人重金购买消息,但水月阙给予外界的答复一概是:虽是凡鸟,亦如凤王。 孔雀术法高深,从他拦截萧曜的那一手就能看得出。况且水月阙在来之前,破天荒地的收到一封来自仇敌拂樱楼的飞鸽传书,上面写道——孔雀只杀阻其喝酒之人,而非森罗殿。奉劝诸位诛雀须谨慎,切勿将百年基业毁于今朝。落款是拂樱。 拂樱楼主竟亲自出面劝他们不可妄动孔雀?但水月阙也必须得承认,他们也不建议森罗殿对孔雀出手,因为谁都摸不清孔雀背后到底是什么! 可森罗殿有些长老听得进,但有些却听不进,于是投票表决时,五比五持平。大家争持不下,刺杀唐宜光的事就继续,而诛杀孔雀一事待解决完唐宜光再议。 ** 隔日,萧玉卿终于抵达弘阳城了。传说这位太子有龙章凤姿之姿,天人无双之容,故而其入京时,官道两侧均是人满为患的百姓,个个想争相目睹这一位太子之姿。 陆思媛爱凑热闹,早早就拉着秦彩青和华锦媗,订了一间酒楼靠街的厢房。华锦媗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那条队伍在两侧夹道欢迎中缓缓走近,只是可惜呀——这位萧国太子却是端坐一定八角垂帘的轿中,不见其庐山真面目,让众人心碎至极。 陆思媛直叹扫兴,但后面又说皇宫今夜设宴为这位萧太子洗尘,她们身为家眷亦可入宫,不愁看不见。于是她又催散伙早早回府梳洗,准备今夜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华锦媗于是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又回家,然后看见华凤池在房内慎重的挑选衣服,说是萧国渊源古老,极其注重礼节,皇上命他们今日参加宫宴虽着便服但要注重着装,免得被萧国太子看了笑话。 华锦媗便帮他挑了件藏蓝色的服装,又为他折好衣襟,见华凤池将玉珏佩在右侧,她低头温柔一笑,伸手取了玉珏改戴左侧。 华凤池诧异道:“怎么啦?” 华锦媗道:“腰间玉珏的佩戴向来秉着男左女右的原则,五哥素来不注重细节,妹妹自然要提你注重啦。”然后将他衣领折成右襟在外。 华凤池笑了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那你也赶紧去梳妆打扮吧。” 华锦媗便回房。自从皇后赏赐的蚕丝缎被华水苏抢走后,帝后和诸多朝臣家眷这些时日均送了不少绫罗绸缎,虽说不及蚕丝缎的珍贵,但也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如今,衣柜里装满了各色各款的漂亮衣衫。 华锦媗慢悠悠地翻着衣柜的衣衫,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静心装扮,她底子不差,即便不能倾国倾城,但也能独领风骚。久违了七年,即将面见某些故人,她总不能表现得太寒酸吧? 049章 你刚刚冲谁笑呢? 故而当她盛装以待,站在华凤池面前时,就连这位朝夕相对的哥哥都忍不住惊艳许久。(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他们乘坐轿撵在宫门前停下,兄妹两人掀帘而出,华凤池的器宇轩昂和华锦媗的清丽殊璃,一瞬间吸引了无数朝臣家眷的瞩目。而面对众人或炽热或嫉妒的目光,华凤池若无其事,而华锦媗亦是淡定如初,两人不急不缓的走入宫中,举手投足几可入画,堪称大气。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今日这么一看——此话尚得商榷呀。”不远处,焚音国师携着赫连雪款款走来,扬声大喊了一句“媗丫头”。 华锦媗闻言回头,恰巧焚音他们走到跟前,她便福身一拜。而赫连雪跟华锦媗总有芥蒂,故而就虚虚抱拳行了一礼。 焚音先与华凤池客气地寒暄几句,然后揪了揪衣领,忽地问华锦媗和凤金猊婚事敲定没,没的话……应该还没敲定……所以他就庆幸的长吁短叹几句,从袖中抽出一根颜色发亮的红丝线,两头快速绑在赫连雪和华锦媗手腕上,然后这根红丝线就消失了。 赫连雪的脸当即抽了抽,华凤池愣了愣。倒是华锦媗似笑非笑的看着焚音,不仅是赫连雪奇怪,她也甚是诧异:“国师大人何时改行牵红线了?”然后手一抖,这根消失的红线就再度出现,但赫连雪却更是眼疾手快的从中扯断红绳,无意间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勒出一圈红晕。 华锦媗禁不住皱眉,抬眼望着赫连雪。后者亦是将错愕的目光从她手腕抬起,面色复杂的望着她:“华小姐,冒犯了。” “知道就好。”华锦媗拂袖收回手。赫连雪愣住,脸色越发不好。 焚音道:“好啦,时间快到了,都往里面走吧。”然后左手牵着华锦媗,右手攥着赫连雪,三人并列朝宫宴走去。华凤池愣得不轻,只好追上,这一路,更是加倍接受了无数揣测和探究的目光。 举办宫宴的大门已敞开,里面摆设比起以往讲究太多。明明到了帝后说的开宴时辰,可里面婢女内臣仍在仔仔细细地检查宴会角落,有一名内臣首领捧着名册走来,朝诸位鞠躬行礼,然后谄笑的说其实真正开宴是在半个时辰后,帝后只是想让提前到场,检阅下着装是否合格罢了。 “看来就连帝后都怕这位萧国太子讥笑了。”有人禁不住说道。 那位内臣便讪讪笑着:“都是为了咱东圣国的颜面,劳烦诸位大人体谅了。”然后就遣散身边婢女去查阅诸位着装,他望了一眼华凤池、华锦媗、赫连雪、焚音,目光赞赏地点头,只是望向别人就微微蹙眉了,然后赶紧走上前去。 顷刻间,不少人被迫要求改戴玉珏的位置,就连哪边衣襟在外、发带系法等,都被一丝不苟的揪出来。 华凤池暗自松了口气,所幸有自家妹妹提前修正了。念及此,他禁不住宠溺的望她一眼,真没白疼。 凤火王、凤金猊、盛飞銮、盛悦心等人一起神采奕奕的走了过来。众多朝臣都微笑接应,华凤池和几位同朝为武将的人更是上前行礼,这些将军站在一块,无论老幼随时随地都是一副精神抖索的样子,与其他朝臣慵懒的优雅姿态实在是差了好远。 凤金猊回礼时,无意间望见华锦媗,但就轻轻一笑,然后别开眼目望向其他人。华锦媗顿了一下,便微笑地望向自家五哥,两人并无多余交集,这看在八卦收集者的盛悦心和焚音眼中,甚是疑惑。 既然宴会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开始,华锦媗百无聊赖,就悄悄跑开先去别处逛。焚音暗中朝赫连雪使了脸色快跟上去,但赫连雪梗着脖子誓不低头,气得焚音直呼揪心。 宫宴外,外面逐渐升起了宫灯,重重侍卫军巍然守卫在道旁,一种凛然杀气扑面而来。 华锦媗眼波闪动——宫廷防御果真是森严呀。 她边走边打量着四周景致,为了迎接萧国太子,宫内就连街道都用水细细冲刷数遍,有些水迹未干,在这初冬夜里逐渐结霜。路面有些滑,她即便走得再小心翼翼地走着,却还是“啊——”的尖叫一声,直接摔趴在地上。 又冷!又疼! 一个人从后面走了上来,伸手将她扶起,面色清冷,长眼微合,头带金冠,墨发半披在身上,一身红如赤炎之色的锦袍,耀眼夺目堪比初升旭日。但——口气不悦极了,“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那你别跟在我后面,免得看了伤心。”华锦媗看着满手沾的泥泞,嘀咕道:“你早出来让我扶一把,我也就免摔这一跤了。” “我只是路过,谁刻意跟着你了?”凤金猊皱眉,然后捧起她的手掌,直接用自己干净昂贵的袖摆给她当抹布细细擦拭。还好只是沾了泥,半点皮都没伤。 她扭头盯着他这张脸、这身打扮,认真道:“凤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耶?” 凤金猊抬眼淡淡瞥了一下,泰然自若道:“有何不一样?” “感觉好像……” “好像什么?”他轻轻抚了抚袖上的赤炎纹,新做的衣衫,第一次戴金冠,如此隆重华贵,器宇轩昂,她这双眼终于要恢复正常审美水平了吧。 “老了几岁。” 凤金猊的脸抽了抽,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神婆,你还是少说点话为妙,否则我哪天真忍不住会杀了你。”他如今好歹是赤炎军的新任将帅,名副其实的赤炎世子,在今日这种隆重场合,他哪怕是装都得装出一派老持稳重!可重点是这臭丫头居然说他老了几岁?! 华锦媗默默捂住嘴巴。 凤金猊扶着她往前走,“想逛哪里?” “就随便走走,呆在那里干等好无聊。”她答道。可就在下一瞬,她吸着鼻子愕然道:“不是吧?李圣香?”有一阵婆罗花香由远及近,明显是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 凤金猊皱眉,他鼻子虽不如华锦媗这“闻香赛狗鼻”的厉害,只是下一刻却能听见那一阵阵轻而缓的脚步声,他手腕一轻,就见华锦媗甩下一句“你先挡挡”跑了。他一愣,蓦然觉得对比她避李圣香如蛇蝎的举止,他是不是该烧香了? 华锦媗疾步如飞的跑着,跑出很远,这才气喘吁吁地扶着树站定。单独面对李圣香倒没什么,但只要再掺合上凤金猊这一宿敌,她就夹在凤李两家中当靶,双面中招。 她偶然一瞥,眼光忽地凝在远处几人身上,其中一人正面对着自己,似是萧曜? 花叶瑟瑟,离得有些远,但是那边几人在说着什么话,风声飒然而过,即便她慢慢走近,依旧听不清这些被风切得支离破碎的声音。她只好竖起右手两指,一只蝴蝶渐隐渐现,在她指尖轻轻绽开翅膀,然后朝那边飞去。 初是细微的人声,随即渐渐清晰起来,是萧曜气急败坏的声音:“太子,真的不是三千万两,是那孔雀做了手脚陷害我。” “即便不是三千万两,但侯爷为了赌得一夜风流签了赌约,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另外有人咬牙恨道。 又有人道:“年少风流这也是惯性。小侯爷敢签三十万两,那是侯爷府邸赔得起,是这孔雀欺人太甚,小侯爷经验不足上了当,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原先那个声音愠怒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知悔改,真是……” “够了,别再吵了!”最后这一个嗓音,明明温润如玉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华锦媗认出这个声音,瞳孔禁不住缩成一点——是他?!她刚刚偷听到这里,却听得有人嗯的一声惊叫,然后华锦媗感觉到自己放出的蝴蝶被杀了,一股无形之疾风笼罩在四周,嗅着活人的气息朝她直扑而来。 这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阴风,风中带有鬼气,就像那晚袭击唐宜光驿站的六名术士一样。 华锦媗抬起右手准备反击,但又立即放下,她非常清楚——现在即便要杀掉这几人也很简单,只是她若出手无疑是露出痕迹,反倒让人有迹可循的查到她头上来。 她心念一定,就弯腰摘取旁边种植的花,快速摘取十几朵后,那股鬼气阴风也就杀到身后,直接将不设防备的她狠狠的往前撞。“啊——什么东西呀——”华锦媗在失声尖叫中,狼狈地往前摔倒,被这股鬼气阴风围剿在中央,吓得抱膝瑟瑟发抖。 “诶?好像是是华凤池的妹妹?”萧曜盯着抱膝颤抖的华锦媗,忙道。然后有人就说,“先生住手,免得误伤无辜的人。”这股鬼气阴风就紧急撤退了,那一人就走上来,轻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华锦媗感觉到对方术士已撤招,这才故作颤巍巍地抬起头,望着屈膝蹲在面前的一个人——一个身着青檀色便服的俊秀青年,头戴王侯天玉冠,瞳浓如墨,华蕴身材,当真应验了天下人赞赏的那一句“龙章凤姿之质,天人无双之容”,天下第一美人唐国长公主唐瑶光指腹为婚的萧国太子,萧玉卿。 “太子小心!”萧玉卿身后有人担忧的喊道。 果然是萧玉卿!华锦媗浑身血脉几乎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更似有无穷的怨恨之气喷薄而出。因为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萧国太子,就是七年前一切不幸的缘起! ——“唐瑶光!你放狗屁!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同样是皇室子女,为什么就不能用你的身体来炼丹给萧玉卿开光,非得在我和迦若间二选其一?” ——“九皇弟,这柱香燃尽的时候,如果你还不退兵,那么就别怪长姐大义灭亲,大家先此诀别了!” ——“停在城外别动!唐九霄,如果你非要率兵攻入王城的话,想想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不想让迦若被活活烧死的话!” ——“九哥!不要管我,即刻率兵离开唐国,他日东山再起,踏灭唐国绝不留情!” ——“迦若,你要干什么?!母后死了,七姐也被他们炼制成灰,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 华锦媗直勾勾地望着萧玉卿,怕眼神失控曝露出一丝仇恨的情绪惹人怀疑,不由得低头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不能怒、不能恼、不能狠、更不能悲伤……她现在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就只是华锦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一个摘花无意间被术士吓到的小姑娘。 萧玉卿见她面色惧怕,神色茫然,以为她是惊吓过度,连忙道:“姑娘,没事吧?” 萧曜上前道:“华锦媗?” “侯爷,你认得这位姑娘?”有人问道,听这声音,应该就是出手的术士。 萧曜道:“嗯,华淑荣的七妹。但据说幼时就寄住别处,前些时日才回京,跟新开府邸的华凤池居住,两人为同母所生,感情深厚,但似乎与国辅府心生芥蒂,平时不见有往来。” 这些人听得是华凤池的妹妹,对这位少年将军亦是有所耳闻,想来华锦媗身家清白应该无疑,便稍微放松了警惕,但那术士还是谨慎问道:“那华姑娘不知在这里做什么?”他刚刚击毁的那只窥视的蝴蝶,又到底是谁放出的? 华锦媗喃喃应道:“……我在摘花。” 他们看着华锦媗脚边凌乱散着的花朵,面面相觑。 萧玉卿将花拾成一束,捧到她面前,柔声道:“花在这,可惜都摔烂了,再重新摘几朵吧。” 华锦媗怯怯地伸出手去接,然后抬眼偷偷望着萧玉卿,腼腆娇憨的道:“谢谢。”这一笑,两只眼顾盼生辉何其明亮,一张清丽殊璃的脸,娇而不弱,清灵,俏皮,又有些楚楚可怜……这一瞬,让萧玉卿禁不住心头一震,失了神,眼睛亦是泛起粼粼异光。 华锦媗将花抱在怀中,然后略是恐惧地望着其他人,待望到萧曜时,似乎因为熟人而有些心安,就眼角弯弯的喊了一声大姐夫,然后赶紧爬起来躲到萧曜深厚,似是寻求这位大姐夫的庇佑。 比起华水苏那带挑逗性的一声“大姐夫”,华锦媗唤得这一声,像乖巧可怜的猫儿那般,让原本极其嫌恶国辅府的萧曜都忍不住“嗯”了一声。他望着躲在身后的华锦媗,真是受宠若惊。谁叫华锦媗年幼,面相乖巧又楚楚可怜呢?饶是浪迹花丛的他,都舍不得有辣手摧花之意。 华锦媗躲在萧曜身后,抬眼望着萧玉卿,良久思考,似是确认他并非坏人时,这才对他抿嘴一笑。 萧玉卿凝视着她,自然而然地笑道:“华姑娘,别被吓到就好。” 此时有人催道:“太子,时辰已到,东圣君主率领朝臣已在大殿等候您了。” 萧玉卿点头,望着华锦媗道:“华姑娘也是来参加宫宴的吧?不如一起走。” 华锦媗点头,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曜旁边,让萧曜哭笑不的感慨自己风头竟有盖过萧国太子的一日? 他们朝宫宴走去,萧玉卿期间望了她一眼,发现她神色恢复后,眉眼逐渐飞扬,步伐轻快而从容,走至半路上似乎忘却了刚刚那场危险后,就被廊道两旁盛开的花给吸引了,简要打了一声招呼就跑了。 萧曜见萧玉卿皱眉望着华锦媗,遂道:“太子,她有什么问题吗?” 萧玉卿看着华锦媗恣意地拈花惹草好不快活,摇头微笑:“没什么问题,她十六岁了吗?” 萧曜回忆一想:“似乎还没。” 萧玉卿“哦”了一声,还小,难怪这番喜怒形色。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奔跑在花丛中的华锦媗,随即把玩着手中摘到的花,眼角余光扫向萧玉卿他们离去的身影。 “萧玉卿……别来无恙……” 她柔声细语地、一字一字地轻喃道,眼角虽有笑意,但眼底却是冷得让人心寒。那些被她捧在手中的花朵,顿时化出残瓣,随风而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后,她也拂袖朝宫宴走去。 ** 既然这场宫宴是为萧玉卿准备,那么身为主角的他,在步入大殿的一刻,自然凝聚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步伐轻缓而优雅,一举一动皆是雅然气度,那是旁人刻意模仿也学不会的一种与生俱来的雅致。 “见过东圣君上。”萧玉卿进殿拜见帝后,轻笑如风,仪态清华,让人如沐春风。 皇上居于最高处的御座,赐他座。他落座后,镇定自若的受四面八方的观赏,怡然斟酒,与对面的唐宜光相视时,略感意外,便举杯一敬。对面的唐宜光没有他想象中的拘谨,倒是落落大方的回了一杯。 乐起,宫中舞姬开始献舞。 迟来的华锦媗看着殿内已开局,于是偷偷瞟着自家哥哥的位置,嗯,居然在前排灯光瞩目的位置?!她要怎么溜进去呀? 正当她愁眉苦脸时,乐官邀薇正站在掌灯处掌控今日歌舞的节奏,瞅见华锦媗偷偷躲在门外略是焦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遂给负责奏乐的琴师们使了眼色,然后乐声逐渐转弱,变得古雅而轻快,而舞姬们此时纷纷举着一盏宫灯婀娜站定,殿内四周的宫灯便灭了,独留舞台这一片光明。 乐官邀薇趁机朝华锦媗打了手势。 华锦媗感激的福身一拜,果真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就蹑手蹑脚的从侧门钻了进来,沿着昏暗的侧边帷幕偷偷朝里面走去。 可即便刚刚这场音乐转换得十分流畅,但深懂乐律之人仍是听出中间是刻意转换了一曲,本无心在意,但萧玉卿无意间瞅见对面昏暗处,有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正提着裙摆从侧边帷幕悄悄往前走。 是她! 萧玉卿立刻就认出了华锦媗。 华锦媗偷偷溜回到华凤池身旁的座位后,眼底略是担忧的华凤池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而她亦是哀怨委屈地低着脑袋,惹得华凤池又怜惜地摸了摸头,她方才抿嘴微笑。 宫灯重燃,殿内再度回府一片光明。可灯烛再光耀华美,舞姬再身姿美妙,四周五色眩迷,萧玉卿的目光却忍不住望着对面的那一处,看着华锦媗抿嘴、皱眉、微笑、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时,就连他的嘴角都不自觉的往上扬起。 唐宜光在这场宫宴中比谁都关注萧玉卿的一举一动,见他视线投射已久,便顺势望去,同样看见了华锦媗。 华锦媗好不容易侥幸过关,正叹幸运,忽然间觉得好几道视线如芒刺在背,盯着她已久了。就转过头去,先是看见了唐宜光,然后又看见了对面的萧玉卿。 她诧异地看着萧玉卿,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让对视中的萧玉卿只觉得胸间一震,眼角微微刺痛,心中涌起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欣喜之感。于是望着华锦媗,雅然一笑。 华锦媗四处环顾,发现他真的是在看她,真的真的是只盯着她一人看。旁边那么多暗送秋波的小姐和婀娜美艳的舞姬,他居然都不看,就只是在看她?! 哼,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让你看个够!——华锦媗便眼角弯弯,抿嘴一笑,冲他露出了几颗洁白如雪的牙齿。 面前突然“啷当”一细响,华锦媗吓得皱眉,看着一颗咬了半口的冬枣横空掉在自己面前案桌上晃呀晃,她反射性看向凤金猊,正好对上一双阴森冷怒的眸子,似是在问:“你刚刚冲谁笑呢?” 050章 宫宴俊男多 关、你、何、事! 华锦媗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抓向桌面的食盘。孰料又一颗冬枣横空而至,直接将她的目标给打开了。她再抓,那个食盘再挪,抓抓抓,挪挪挪……最后整盘食物直接挪下桌,幸好华凤池眼明手快的接住,才免去一场意外。 华凤池皱眉望向凤金猊。一个护短,一个食醋,可两人眼神相触后总会发酵成一种莫名怒火,华锦媗只好攥着自家五哥的袖口,小声说:“五哥,我饿——” 华凤池便将食盘放回华锦媗面前,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放入她手中,警告了凤金猊一眼。 凤金猊这回没辙了。 华锦媗于是当面吞下那块糕点,挑衅的看他一眼。 他捏拳。 过了一会儿,帝后下令撤宴邀请众人出殿赏烟花,大家便往外走,凤金猊就趁机朝陆宝玉和盛悦心使了眼色,然后华凤池与太师府的孙倩柔就无意间偶撞了一下,正抱拳道歉之际,华锦媗就被盛悦心一把掳走。 ——被盛悦心掳走相当于落入凤金猊手中。 华锦媗想挣扎,左手臂又是一痛,痛得她眉头一皱,无需回头,那股婆罗香已从身后蜂拥而来。命衰!她如厮想,而盛悦心立即旋身挡住李圣香钳拿华锦媗的手,低声道:“李圣香,你先放手,这番拉扯让人见着了,对锦媗姑娘的名誉有损。” 李圣香斜睨盛悦心的手,盛悦心亦即松开。 他便望向华锦媗:“小锦,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见你,你待会陪我好不好?”如此专注而俊美的神情,若是普通女人,只怕要羞红了脸哪舍得跑。然而华锦媗眼角微微抽搐,应得甚是艰难。 “圣香,怎么了?”一嗓低音从旁传来,虽咫尺距离只迈动了寥寥几步而已,但这四步沉稳缓泰凛然。 盛悦心面色遂变:“相国大人。” 李相国微微颔首,面上却仍是毫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瞥向了华锦媗。面对这位曾险些掐断自己小命的相国大人,华锦媗平静的福身拜了拜,“见过李相国。” 李相国淡淡一晒。 李圣香道:“父亲,这边人太多了,呼吸有点困难,我想让小锦陪我去那边看烟火reads;误惹豪门:总裁放开我。” 李相国点头,对华锦媗道:“轮家室,你也算是高攀了。但圣香喜欢你,只要你日后能好好照料他,我李家不介意门户之事,定然好好待你。” “父亲。”李圣香微微皱眉,眼中带了苛责的神色,然后牵着华锦媗朝别处走去。华锦媗敏锐的感觉到他手劲加大,像是无声抵抗。而盛悦心见状,就只好赶紧告辞去找凤金猊。 华锦媗袖摆较大,李圣香垂袖牵她时,她便撩袖挡住,免得被人看出究竟了。 两人走到人较少的树旁,李圣香便松开手,回头望着她,低声道:“小锦,对不起,别把我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呃。华锦媗一怔,赶紧摇头:“没。”她岂敢! “你真好。”李圣香温柔的看着她,黑眸缓慢露出妍媚。然后伸手将她几缕挣脱发带的青丝勾到脑后。华锦媗生生一愣,如果说凤金猊亲昵她好歹是有那么一个“定情婚约”在,但李圣香呢?他靠近她的一切动作,似乎在他眼底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黑幕中,皇家烟火璀璨,光耀无与伦比,即便是月轮和繁星都忍不住黯然失色。李圣香扬脸望天,道:“小锦,你看,烟花好好看。” “是呀。”华锦媗应道,心下却是琢磨着如何遁逃。可抬眼望见李圣香挂在脖间的那块祖母绿后,就旋身在他身旁坐下,陪他一块仰脸赏烟花。 “华锦媗。”身后有人唤道。 华锦媗回头,依依垂柳中,就看着凤金猊走过来,琉璃般的眼珠黑得竟像要滴出水来。这般气势的目光——华锦媗后背紧张地弓起,怯怯地站起身行礼:“凤世子。” 李圣香起身,与华锦媗比肩而立,修长的手在袖下不紧不慢地携了她的手,握紧,道:“怎么?我没去找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 凤金猊眼角挑了挑,眯细了眼看了看李圣香。“真是不好意思,本世子还不至于闲得无聊,专门找碍眼的人玷污眼珠。” 李圣香唇角冷冷一抿:“是吗?既然如此,大路四处开,怎么偏偏找到本公子这里来?” “华锦媗与本世子已于定亲之举,过些时日便要入住凤王府,男女有别,希望李公子言行有分寸。”凤金猊道笑哼一声,突然伸手将华锦媗扯了过来,她一踉跄,下一刻就撞入他怀里去。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占有性的回望李圣香一眼。 李圣香眼中有异光闪过,“据我所知,凤池将军还未答应。只怕需要谨记言行分寸的是你吧?”说着,就要伸手抢回华锦媗,好在凤金猊有先见之明,直接将她转到身后去,自己以躯挡前,李圣香的手就碰到他衣领上,然后顿时嫌恶的收回去。 凤金猊亦是拍了拍被他碰触的衣衫,同样嫌恶。 华锦媗忙道:“大家有话好商量,切勿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圣香公子,这烟花眼看着就要放完了,夜寒露重,不如你早点回府歇息吧。” 凤金猊听她竟为李圣香如此考虑周道,长眉一拧,而李圣香却是微笑道:“好。那我送你去凤池将军那边,明晚再来找你。” 华锦媗被凤金猊箍着的手臂几乎要……断掉了。 她讪笑说不必了,赶紧恭送李圣香离去。下一刻,就被凤金猊从后捏紧了肩膀,清俊谑笑的脸孔距她耳廓只有寸许,故而声音在耳边微微震动,“怎么?很舍不得他走开,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凤、凤金猊,你要淡定。”华锦媗伸手推拒,无奈凤金猊双臂如铁,丝毫难以撼动reads;凤浴火,妖妃十三岁。 “李相国都说了不介意你高攀,难道我凤王府的枝比不上相国府的了?或者是,盯上了人家萧国太子的笼了?”凤金猊俯身将头重重压在她肩上,唇边笑意很是危险,凝眸时目光幽沉而灼热,那是混合了*与愤怒的光芒。 华锦媗眼角微微抽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得道:“凤凰,我困了——” 凤金猊面无表情的盯着垂头低首的她,“这算是变相的道歉与讨饶吗?” “我好端端的干嘛要跟你道歉……啊!痛!”她捂着被敲栗暴的脑袋,委屈含怨的望着他。见他面色如霜,顿时声如蚊吟,小声嘀咕,“人家都还没进门就管得这么严,讨厌。” 凤金猊一个惊喜,嘴角梨涡时隐时现,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了抚刚才敲她脑袋的地方,“疼吗?”语气有种拨云见日,烦忧尽散之感。 华锦媗趁机撒娇:“疼,你老敲我脑袋,是不是嫉妒我比你聪明?” “……以后不敲便是。” “也不许弹我额头,捏我鼻子,戳我脸颊。” “……好。”这一声应得甚是迟疑,谁让那手感极好。 “也不许搂我、抱我、亲我。” “……容我考虑。” 华锦媗一听,眉毛就竖了起来,屈膝在他腰间上一撞,凤金猊避开了,她便伸手将他一推,凤金猊故意抓着她往后退,然后后背重重抵在树干上,华锦媗就又撞入他怀里。他再翻了个身扑上来,直接将华锦媗压在胸膛与树干之间,双臂撑在她头边,笑道:“考虑结果是——办、不、到!” 华锦媗扭扭身子撒娇道:“凤凰,你别欺负人家好不好?” “前面几个条件可以受你蛊惑勉强答应,但要我放弃婚前该有的福利,没门。”凤金猊冲她一笑,眼中光影一错,左手轻滑过她的脸,掌心很滚烫,面孔慢慢凑近。她打了个激灵,他的双唇骤然触压上来。她忙伸手抗拒,却被凤金猊轻松的扣住双腕摁在头顶,然后,他伸手抓住她的衣领,全身都赖在她身上,脸颊贴在她脸上,细噬舔触,软而温润的唇,存心叫人沉溺。 华锦媗不得不苦命的承认,这厮的吻技越发熟练。 待他松开后,嘴角引了一抹笑,凑到华锦媗耳边说:“这回怎么没拼命抗拒呢?” 华锦媗倦倦的转动眼珠:“不就是亲嘴巴么,都亲了好几次,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凤金猊噎了口气,舌尖在她耳廓惩罚性的滑了一圈,然后抽出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磨牙哼了两声就走了。 华锦媗默默失笑,有些窘迫的回味这几口吻得甚是享受呀。她拂袖扫去身上的灰尘,喜忧参半的靠在树上思索着,有关凤金猊和她以后的问题。 有风忽起,不知什么被风吹落掉到她身边。 华锦媗低头一看,竟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盘旋在脚下,吐着猩红的芯子。蛇虫之物,向来令人发寒。但华锦媗却是皱眉,她身上没有刀剑,而是直接发簪,将尖细的簪头扎在毒蛇的七寸上,这蛇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动了。 她的发没了衣持,就纷纷扬扬散落下来,三千青丝垂如黑缎,在风中肆意飘散,略是鬼魅。 “相国大人,即便我不懂武,但耳濡目染也有些临危不惧的应变能力,略是血腥,让您见笑了。”华锦媗拢袖,转脸望向站在暗处已久的大人物。 051章 萧玉卿找孔雀谈判 她回到华凤池这边,见自家五哥正与孙倩柔正聊得兴致,便识相地远观。直到华凤池看见了她,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她这才浅笑盈然的上前,朝孙倩柔福身一拜。 国辅府如今臭名远扬,华凤池和华锦媗或多或少也受了牵连,但孙倩柔秉承家训,凡事讲究是非对错,所以她摒弃流言,真心相待,发现华凤池年少扬名却不骄躁,秉性刚毅,豁然大方,而华锦媗虽年幼却识大体,有礼有节,才貌双绝,这对兄妹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值得赞赏深交的角色。 孙倩柔打量两兄妹时,华锦媗何尝不是在打量她,毕竟嘛……她暗中瞟向自家五哥,口唇比划道:“未来的嫂子嘛。” 华凤池面色一褚,瞪了她一眼。 华锦媗却视而不见,转开话题说自己近来看书被某些艰涩语言难住,便想趁机请教孙倩柔。 孙倩柔甚是谦和的说不敢当,学问之事都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已。 华锦媗便问了几句,句句源自上回赠与孙倩柔生辰的《鹤立春秋》所些,而孙倩柔最近时日就正好在研究这套古籍,故而华锦媗这一问就问到心坎去,双眼一亮,两人交流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味在。 等到回过神时,孙倩柔禁不住歉意地望着被晾一旁的华凤池,华锦媗趁机说这些书都是自家五哥帮忙收集的,于是孙倩柔又再一望,那目光安谧柔和,让华凤池刚毅的轮廓因这目光而意外的温存着,瞧来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孙倩柔仿佛呆了一下,才急急点头说要回到家父身边。 华锦媗忙拉着她的手,言辞意切请她有空过来凤池府逛逛,左一口姐姐又一口姐姐,直唤的孙倩柔不得不答应,面庞浮过一丝红晕,连声音都有些讪讪的reads;离婚后:夜深暖暖爱。 孙倩柔走后,华锦媗顿时勾抱着华凤池的手臂,殷勤道:“五哥,要怎么赏小妹呢?” 华凤池拧眉道:“为何要赏你?” “哦——”华锦媗抑扬顿挫的叹了一声,“那我赶紧让孙小姐别到咱家来,因为你不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华凤池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梁,无奈叹道:“人小鬼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企图些什么!” “但哥哥没拒绝呀,不就是默认我的企图吗?”华锦媗憨憨一笑。自家五哥也老大不小呀,是该好好琢磨下这人生大事。 盛宴将尽,萧玉卿便在露天庭院中弹琴回谢,只一琴音就绕梁三日,余音袅袅。可宴散时,他又忍不住暗自寻找华锦媗的身影,却见她携着华凤池的手臂亲昵交谈,兄妹甚是情深,令人艳羡。 ** 宴散后。 马车集中等在宫门外,夜寒风大,华锦媗呵着手躲在华凤池身后。然而,忽地听见身后有人一声冷笑:“凤池将军当真是红了,就忘了自己姓甚名啥了吗?”这等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她禁不住嫌恶的皱眉。 华凤池亦是嫌恶地回头看着华国辅上前,身后还有一众人等,面色讪讪,那几人便是华吟佳、华青澜、华离羽。 华锦媗冷归冷,蜷缩归蜷缩,但下一瞬却是拂袖而立,直着身子,以冷然睥睨的目光扫视着华国辅:“那国辅大人仗着岁数大了,就能忘了当年白纸黑字签下的某些话了吗?” “你——放肆!居然敢对为父……”华国辅截然而止,面色恼怒,转而强调:“轮朝臣辈分,岂容你这介妇道人家如此说话?这些年的诗书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华锦媗摁住愠怒的华凤池,继而淡然却轻蔑的语气,像一柄利刃,咄咄逼向华国辅:“您问这句话可真可笑,如今人人质疑所谓的诗书礼仪学到何处的——是三番四次冒出龌蹉事的国辅府呀,一个有婚之妇的大小姐与侍卫私通,一个黄花闺女爬上姐夫床头娇喘呻吟。国辅大人,你怎么不敢扪心自问自家这些诗书礼仪学到何处,反倒把手伸到凤池府这边来了?” “哼,凤池府?”华国辅面上阴霾更盛,“国辅府若出了事,你以为你们两人就能彻底无忧吗?” “只要您这边别惹下什么株连九族的大事,我们自然彻底无忧。”华锦媗森然语气亦是让人心头一跳,“但即便您惹下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事,我们依旧能无忧!” 华凤池微眯起眼,眼角却有着微不可见的悸动!因为听惯了华锦媗素来懒散撒娇贪吃好玩的俏皮笑语,如今她却突然用这种口气说话,实在是匪夷所思。 华国辅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哼,当真是口齿伶俐不输当年,真不知道你这本领是从谁那里遗传,你娘当年可是温柔如水的好女子,却没料到生出了两个孽子。若是她泉下有知,想必是死不瞑目!” “别提我娘!你不配!”华凤池蓦然冷声怒道,“在我记忆中,你只是把我娘当做生孩子的机器,从我懂事开始,你何曾关心过爱护过我们?” 华国辅闻言禁不住咬牙,眼角隐隐有哀气:“凤池,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些事才疏远为父吗?你只是看到了表面,你不知道为父是有多深爱你娘,可是她生下锦媗后身体重创,无法再育,所以她总是避开为父,你知不知道为父都是夜夜等你们睡着才悄悄去探望你们,这一切……你又可曾知道?” 华凤池禁不住皱眉:“我不信reads;[综+剑三]一代宗师!如果你真是关心我们,无法相见,那为何平时对我们的衣食住行克扣得如此厉害!而我不在府中,却险些将小锦活活饿死、活埋了?!” 华国辅连忙道:“为父朝中公事忙,平日里无法事事躬身而为,再说了这府中之事向来都交由女人处理,这些年都是你大姐和五姨娘做主,为父实在不知。凤池,你平时待人宽厚,难道你就不能相信父亲真的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吗?即便是罪,也不能再给父亲一次机会吗?” 华凤池眉头揪得更深。 华国辅于是趁热打铁企图动摇华凤池的心意,孰料“啪啪啪——”一阵清脆掌声随即传开,华锦媗拊掌轻笑:“不愧是国辅大人,好歹是曾名噪一时的文官,善于辞令,善于攻心呀。只怕不消片刻,你再说下去,就真的能离间我们兄妹成功了,将我娘亲病逝、四房不受宠的缘由统统归结到因为我的降世身上了。” “锦媗,休得胡说!”华国辅恨恨地道。 华锦媗缓缓走到华国辅面前,挑眉,眉心的冷煞森然惊得四周的宫灯焰心都在颤抖。“国辅大人,您觉得我哪句话是胡说了?其实呀,我正好还有很多话想问清楚,不如现在就一并问吧,麻烦你听听看我是不是胡说!” “我娘生我时血崩,是华淑荣雇了产婆刻意所为的吧?而你事后知晓却不做任何处置,任其萧曜,对吧?” “我们四房受尽府内欺凌侮辱,克扣月供,是你看四房嫁妆无几毫无背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华水苏活埋我派黑猫伤害我,你当年心中念着也只有五房那边的阮家财富,从未把我的命当一回事去严惩华水苏吧?” “五哥前些年仕途颇为坎坷,是你怕他壮大暗中命人设羁绊,甚至聘人暗中搅乱他的军营,推迟他实行新军策对吧?” “前些时日你派陆明在府外逮我,可是看在凤王府和五哥面上,想拿我作威胁来重抬国辅府吧?真是谢谢您了,如此高抬我的作用!” “你……满口胡言!”华国辅断然喝道,但华凤池怒气更涨,尤其是华锦媗第一句话说自己的娘亲是被华淑荣雇人所伤!他两眼血红的瞪着华国辅,“你们屡次伤得小锦遍体鳞伤,我已忍无可忍,但没想到连我娘、我娘她……” 华离羽和华青澜见华凤池怒得要上前,赶紧伸手拦住他:“五弟,你先冷静下来。” “二哥,四哥,你们让我如何冷静?!”华凤池挣扎道,他恨不得抓住华国辅打——“五哥,冷静!”哪知华锦媗拂袖一扫,回身一句断喝,冷风顿时扫向华凤池的面,让他冻得一咯噔,四肢暂时僵硬。 华离羽望着华锦媗颞颥道:“小锦,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大姐和爹怎会如此狠心……” “是真是假,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我旧事重提,无非是警告国辅大人一句话……别企图揪着我们兄妹不放,否则您的下场会比华淑荣和华水苏还惨。”华锦媗冷道。 “笑话!一介无知妇孺,无非是故作单纯无知骗的他人宠爱,就自以为高高在上,能搬得动我国辅府的根基了reads;仙侠之仙尸!”华国辅闻言怒极反笑,登时拂袖而去,头也不回的离开。 华吟佳眼见父亲独自气的离去,赶紧就要跟上,却被华锦媗伸手拦住,她略是惧怕的看着这位小她几岁的七妹,也不知是母亲耳提面命还是自己心中所想,她每次面对华锦媗,总有一种怪异的不妥。 华锦媗端详着今日作为国辅府唯一一位参加宫宴的女性代表,忍不住啧啧感慨:“如今国辅府只剩四姐这一位名誉清白的女眷,难得出席宫宴怎可穿得如此朴素?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莫非又要让人看国辅府的笑话了?”然后摘下发髻上的步摇给她戴,顿时增了她几分娇艳之色。 华吟佳受宠若惊直呼不可,华锦媗拉着她手道:“四姐姐和三姨娘都是识相的聪明人,七妹有好东西自然愿与四姐分享。”华吟佳不知所以,却没拒绝华锦媗这支步摇,赶紧去追华国辅。 华凤池、华青澜、华离羽这三名男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地望着华锦媗,犹如做梦般见识到这一个人畜无害的妹妹,是如何小宇宙爆发,几句话激走企图诛心的父亲,当面收买华吟佳的心。 华锦媗道:“四哥由始至终都对小锦宠爱有加,而二哥虽然选择明哲保身但略有援手,从未落井下石,这些情谊我都铭记在心,故而请两位哥哥好生劝住这位国辅大人,否则影响哥哥们的仕途事小,他日国辅府毁于一旦,华家毫无立锥之地才是大事!” 华青澜面色微搐。他是听明白的——因为他这名虚职的大理寺文卿,这些时日没少受人排挤跟嘲讽,各种枯燥乏味的活统统丢给他,稍有意见,就连上面的人都二话不说训斥他无能。 华离羽则皱了皱鼻,反正他一身无职一身轻,倒还是担心华青澜和华凤池的仕途,毕竟是兄弟嘛。 父子无情无义,反倒是他们这几个异母所生的兄弟姐妹略有情谊,当真是一种讽刺。 华青澜点头离去,华离羽却禁不住上下打量华锦媗,“小丫头,想不到你平时懒归懒贪归贪,现在说起话倒挺有几分震摄力的?这些为官之道,不像是从凤池这边学的,你……从实招来。” 华凤池亦是眼神询问。 华锦媗叹道:“四哥,这些为官之道与为人之道都是不谋而合。在忻州的七年,我见多看多,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竟是拿来对付国辅府,还望四哥见谅。” 华离羽愣了下,有些哀伤的点头,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动容道:“是呀,你当时还不到八岁,却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忻州生活七年,让你受罪了。” “但现在是苦尽甘来啦。”华锦媗笑道,在华离羽怀中钻来钻去,瞬间就让他啼笑皆非,忘却刚才的不快。 华凤池禁不住道:“小锦,你刚刚说娘亲……” “五哥,都过去了,况且华淑荣如今终得报应,就别再提了。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兄妹好好活着,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华锦媗真诚道。然后左手勾住华离羽,右手勾着他,大跨步往前走:“所以……赶紧回家谁叫吧,好冷好冷。” 华凤池点头,但有一事仍是疑在心头,就是自家七妹是如何知道那么多隐晦的陈年旧事? ** 夜深了。华锦媗回房睡下。 水流潺潺reads;末世辣文男配逆袭记。于是画眉舫上,就迎来了它那位藏头藏尾的主人——孔雀。只是素来唠叨的孔雀,今夜却只吟了一句话:“纵使相逢应不识……”然后无声而笑,虽是冷笑,但举手抬足间依旧是绝世容光。 肖定卓望着他这副放浪形骸的姿态,禁不住道:“总门主,好歹你本质还是个女的吧?” “然后呢?”孔雀懒懒地瞟去一眼。 肖定卓没然后了,“明日萧国那位太子就要造访画眉舫,属下还去检查船舱。”然后就走开。 “本门主好不容易让萧曜签了这三千万的赌约,如此白花花金灿灿的钱两,又岂是他这位忧民疾苦的太子凭空就能说服放弃的……”孔雀叹道,“本门主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貔貅,不是慈善家。”这点,怎么就没人懂呢? 翌日。 凤池府的婢女甘宁急忙去请回春堂的大夫,不过片刻下人就开始传播华七小姐昨夜吹风受凉,感冒了。虽是小病,但她体质弱如扶柳,这小病也够她卧病在家三日了。 虽是闭不见人安静养病,但皇宫、巡按府、凤王府、相国府、参将府等等都先后送来各种调养生息的药材,那送礼的阵仗,丝毫不逊于某臣嫁女收贺礼的隆重。 凤金猊听说华锦媗又生病了,先是规规矩矩的递帖求见,但被驳回,只好光天化日之下飞檐走壁的潜入凤池府,却发现韦青盘腿坐在屋檐上,一副守株待兔的姿态。 韦青板着脸道:“凤世子,小姐刚睡下,您还是请回吧。” “本世子只是想看看她,又不吵她休息。”凤金猊说完就要继续往里面闯。 韦青原话转达:“但小姐只要感冒就会把人赶出房间,只留甘宁一人照顾。” “为何?” “因为她说不想自己擦得满脸通红的丑样被人瞧见。” 凤金猊抬头望天,抚了抚额际,“还能这番折腾,想必也无大碍。那你们照顾好她,她愿见人了,就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韦青点头。凤金猊便离去。一确定他走远了,韦青立即朝地面上站着的江一白望去,后者随即踏入华锦媗这空荡荡的房中,打开内室的暗门,消失了。 与此同时,萧玉卿在赫连雪、华凤池、梅文俊这一术一武一文三位名公子的陪同下,一票吸精美男正朝江面停泊的那艘画眉舫走去。 肖定卓依旧维持着那万年不变的屹立姿态,独立船首,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守着这艘画眉舫的里里外外。看见远方那器宇轩昂的阵仗,他低声:“总门主,都来了。” ------题外话------ 看到评价票5分居多,数据重新上来可以拿到推荐位,谢谢各位。 谢谢订阅正版的童鞋,这是除了兴趣写作外,只愿我们这些作者坚持写文的原因。 看到月票,鞠躬。 鲜花钻石…不好意思的说最近都没了…。 052章 拿到萧玉卿的玉珏 萧玉卿他们来到画眉舫前,远远就能听见舱内传来歌舞的声音,只见这位令人如沐春风的萧国太子拱手道:“在下乃萧玉卿,有事求见孔雀大人,还请先生引见。” “总门主在午睡,不宜打扰,还望阁下静候片刻。”肖定卓淡淡道。 华凤池等人暗中皱眉,倒是萧曜有种借势怒喝:“放肆,你可知道这位是何人物吗?他是我们萧国的太子,天下赫赫有名的文公子之首!如今主动求见已是屈尊降贵,你们圣裁门别得了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 肖定卓冷笑:“我们圣裁门一不犯法二不吃皇粮,行走均是江湖路。是你们自己有事求见,又不是我们圣裁门三跪九叩的邀请你们来。如果诸位要摆朝廷的谱,那就慢走不送。不过提醒萧侯爷一句话,还请三日内交足当日青楼赌约所欠的三千万两黄金,否则休怪我们以江湖规矩,没钱还久拿命来还!” “你——”萧曜大怒,而萧玉卿的侍从亦是怒色大现,拔剑就要出手,却被萧玉卿喝下。他们今日是有求于人,更何况对方言之有理,岂可乱来。萧玉卿止住侍从后,态度谦和地朝肖定卓拱手道:“请问先生,那总门主何时才能醒?” “还有半个时辰。”肖定卓道。 萧玉卿温和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半个时辰,届时还请先生及时通报,在下感激不尽。” 肖定卓点头。但是心中却想,这萧玉卿也的确是一个清华尊贵的角色,可惜被自家总门主给盯上了。 半个时辰里,萧玉卿负手而立,静静等候。而华凤池、赫连雪、梅文俊也均是享誉盛名的公子,相貌气度各有其特色,这样四位名公子不骄不躁的屹立江岸,就连萧曜再不济好歹也有七分的好皮囊,所以让无数少女闻言赶来,芳心欲动的站在江边远处敬仰。 半个时辰后,萧玉卿朝肖定卓再拱手。 肖定卓进了船舱后再出来,却皱眉道:“萧太子,刚才你的侍从喊声太大吵得总门主午睡不佳,请再等半个时辰。” 萧玉卿一愣,赫连雪三人顿时明确这孔雀怕是故意消磨时间,不消说——那些侍从更是激怒之下开始拔剑了。只因为他们的主子是何等人物?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岂容这些江湖人士践踏?! 肖定卓从高处仔细仔细观察着这些侍卫,除了萧玉卿、赫连雪、华凤池、梅文俊四位主子,扣除掉萧曜、效忠华凤池的六名飞鹰军,余下共有十二名侍从——其中十一名喜怒形色,一名不怒不急。看来孔雀今日要立的下马威,就是给这一名看的! 萧玉卿再度出声喝止。即便是为他这位主子不值,但也不可擅自行动。 肖定卓于是又观察出一些端倪——萧玉卿的确是神仙般的人物,可惜神仙不沾凡尘俗世,不懂何为世故,管教出来的侍卫除了忠心便无他用。 萧玉卿又耐心等,而赫连雪这位术士、华凤池这位高手均是奉旨护佑,自然也得等,唯有梅文俊是出于好奇,又与萧玉卿文文相惜略有渊源,便来瞧瞧罢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期间,唐宜光忽然出现了,甚是惊讶的与他们拱手一拜,说是前来答谢当日孔雀出手相助一事,没想到诸位也在这里。 萧玉卿与唐国长公主唐瑶光自小指腹为婚,故而与唐宜光也有几面之缘,虽不懂唐宜光为何千里迢迢跑到东圣国来联姻,但仍是笑着回礼。 此时,肖定卓终于道:“总门主已醒,诸位请上船。” 萧玉卿他们便不忘还礼多谢,只是五个主子刚一踏上船板,肖定卓便将其他人都拦下,说是不容践踏。……不容践踏。十二名侍从气炸了,这孔雀和肖定卓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敢百般刁难? “嗯?”船舱内部,突兀而现的一个华丽嗓音,带着睡意的慵懒,明显是刚醒不久,却又在下一刻微微冷笑:“是谁吵吵闹闹扰了本门主的午睡?” 肖定卓望着那十二名侍从,恭敬道:“总门主,是萧太子所带的侍卫。” “一些侍卫?”这回的声音有些渺然,从四面八方弥漫传开却又归来,透着不真实的虚幻诡谲。“右护法,你这守卫能力当真是倒回去了,居然能让些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扰到本门主午睡呀?” 孔雀声未怒,但意已严,于是华凤池久闻这位天下高手排名第四的肖定卓,竟微微屈膝,面露惭色:“是属下无能。”然后又听舱内一声冷哼,岸边江面顿时由静转动,几股水流凝结成鞭,直接将那站在落梯的十二名侍卫扫飞,摔回岸上。 赫连雪眼中一凛。好一个下马威!而其他人再次目睹术士出手,甚是发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是真。 “诸位请进吧。”船舱内就又传出声音,字句慵懒,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 萧曜当真是有点怕这位鬼神莫测的孔雀了,但见萧玉卿他们径自往里走,就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舱内,一股茶香扑面而来,让人顿时浑身一暖,然后放眼望去,一派极尽奢华的装潢,几位蒙面美人姿态婀娜的各占一处。一张软榻搁在窗棂边,侧靠一个人,单手支颌,右手执扇,抬眼轻笑道:“请坐。”可就这淡淡一句,就是霸气威凛。 比起赫连雪眉头深锁,初见孔雀的萧玉卿、华凤池、梅文俊都不由得一怔,孔雀从体型来看只是一位年轻少年而已,可这样一位华贵慵懒的少年,怎么会是声名鹊起的圣裁门总门主呢? 他们坐下,有一蒙纱婢女上前煮茶,精通雅致之道的梅文俊顿时嗅出茶不仅拔尖,就这婢女煮茶的手艺更是一绝。而有一面具男子端坐角落轻轻抚琴,琴声清朗如玉落盘,让萧玉卿惊叹其造诣之高。 这艘画眉舫的建筑构造、里面的一物一人实在是无可挑剔的精致。 孔雀淡淡笑道:“诸位,来意?” 萧玉卿谦让唐宜光。 唐宜光便拱手,言辞恳切的致谢其救命之恩,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先生如此肯定那日行刺我的术士来自天师宗?” 这话,让萧玉卿他们纷纷愣住。赫连雪奉旨调查京城任何术法之案,唐宜光这案,自然也在他调查中。 萧玉卿禁不住道:“天师宗归为天下帮派之首,仁德天下,忧国忧民,百年来除恶惩奸,从未听说有何不苟行为。唐十一皇子,孔雀先生,你们是否误会了?” 孔雀手腕回转,撑颌慵懒道:“可听说唐国长公主仁德天下,忧国忧民,从未听说有何不苟行为,亦是当今世上第一奇女子呀?” 这话倒叫唐宜光眼角闪过异光,顿时凉薄一笑,低头莫名道:“谢先生。” 而这一句话,亦是让其他人听出孔雀讥讽唐瑶光之意,萧玉卿自然要为未婚妻辩言几句,孔雀笑笑:“萧太子,虽说本门主素来喜爱美人,但还有几分良知,不沾有夫之妇。如果真要与本门主讨论美人,不如聊聊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或者玉臂千人枕的青楼女子,这样……本门主还不至于眼馋啃不到。” 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怪诞荒谬啊…… 华凤池仔细观察他,心中冷笑着叹道——当然不是赞扬。这抹情绪落到孔雀眼中,他遂勾唇一笑:“例如艳国夫人常宝纹,例如娇嫩貌美的华七小姐……” 众人面色微变。 华凤池盯着一副口气不坏好意的孔雀,敛容沉道:“多谢先生赏识舍妹,只是舍妹亦是待嫁之身,正是先生不愿谈及的人之一。” 赫连雪暗中一愣,而萧玉卿亦是愣得不轻,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微妙的情绪……惊愕过后,隐约的酸涩,好似热茶的水烫到手中,十指连心,连带着心都有点痛。 孔雀瞟向失了神的萧玉卿,眼中闪过复杂却讥讽的光芒,如今看来唐瑶光与这位萧太子所谓的“情投意合”、“天作之配”,果真是掺了水分呀…… “明日就是我与三公主大喜之日,还望先生不嫌弃,能够莅临喝杯喜酒。”唐宜光不由得一笑,适时打断萧玉卿的走神。 孔雀点头:“那是自然,倘若不是为了喝这一杯喜酒,多多见识些美人,本门主也懒得出手相助。” 唐宜光闻言有些尴尬。 儒雅似兰的梅文俊笑道:“原本我并不知道先生为何以孔雀之名现世,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明白,‘孔雀’二字取得甚妙。” “哦?”孔雀幽幽望着梅文俊,“哪里妙?” 梅文俊不甘示弱的回笑道:“常言道‘字如其人’,‘名亦显人’,我赞先生这名取得妙。” “骂人不带脏字……梅公子也不愧是文公子。”孔雀笑着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梅文俊,眉眼盈盈,似笑非笑。 萧玉卿他们不由得为梅文俊心头一紧,却见梅文俊面无惧色地接过杯盏,一口抿下,笑道:“不愧是洞庭青萝,千金难买的好茶。” 孔雀冷冷一笑:“凤池将军刚刚心中暗骂本门主怪诞荒谬,梅公子还敢出言讽刺,就不怕本门主递过来的茶有毒吗?” 华凤池心中暗骂都能知道啊,当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啊……萧曜暗中朝孔雀投去一记蔑笑,下一瞬,却被吓得险些连气都没接上来——居然与孔雀的戏谑黑眸撞了个正着。 “本门主的确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但却有无数种方法让某些欠债不还的人生不如死,悔不当初。萧侯爷,看来你是很想试试呀?”这语气是洞察一切的肯定,是君临天下的巍然,瞬间让萧曜更是吓得蔫然。 这孔雀居然能看透人心所想?!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暗忖,好一个危险的人物。但既然孔雀真能看透人心,他们又赶紧散去心中所想,急忙心无旁骛地面对孔雀。 孔雀自然读不出这几人的思绪,登时嘲弄地冷笑了一声。 萧玉卿终于道:“我今日前来,是恳请先生饶恕萧曜。侯爷府即便是倾家荡产也无法凑出三千万两黄金,先生聪慧定能明白这国家财产是取之于民用于民,所以萧国和东圣国碍于民怨都不能出面偿还这笔巨债。萧老侯爷就剩萧曜一个儿子,来之前曾三跪九叩求我势必要带会小侯爷,老人家白发皑皑,模样着实令人不忍。还望先生高抬贵手,免了这三千万的赌约。” “萧太子这番话说得深情并茂,真是触人心弦,令人不由得感慨您果真如传言那般忧国忧民,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的心胸呀。可惜……本门主心胸狭隘,铜臭得很,这三千万怕是连一分都不能少呀!”孔雀伸手轻轻抚弄杯盏,神色淡淡,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舱内空气瞬间沉重地令人窒息,赫连雪明显感觉得出是孔雀刻意施压,当即低声说道:“大家守住神!”然后手指快速掰动,众人心神压抑之态总算有所消减,但只减了六分。若是术士交手,孰强孰弱,很明显了。 赫连雪淡道:“孔雀先生,凡事有商有量,即便谈不妥也不宜出手伤人,这里坐着的几位公子都是诸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先生应该晓得他们倘若有何闪失,怕是圣裁门也难抵挡的灾难。” 孔雀笑:“雪公子哪里的话,我们这不是在有商有量吗,哪里需要出手伤人了?更何况本门主话才说一半,切勿着急呀,待本门主娓娓道来。” 萧玉卿道:“先生请讲。” 孔雀手中羽扇哗然一展,展颜笑道:“虽说是白纸黑字签订的三千万两,但毕竟不是真金白银换的,本门主可以稍微让一下步。萧侯爷当日是跟本门主抢美人才签的约,那么只要你能拿出一个令本门主满意的美人来,本门主自然可以——”一张写有字迹的白纸蓦然出现在孔雀手中,被他晃了晃,作势就要这么一撕。 华凤池和梅文俊听得这话,瞬间心头一震。只听得萧曜满脸喜气道:“行,我这就回去给先生挑出一位满意的美人来!” 孰料孔雀冷冷一笑:“能让萧侯爷满意的美人,本门主可不满意。” 萧曜脱口道:“那你要谁?” 孔雀摇扇道:“本门主刚刚已经说了,值得让本门主讨论的美人,自然能让本门主满意。” 萧曜寻思着他这话,有些震惊地颞颥道:“你指的是常宝纹,还是……”他不由得扫了面色铁青的华凤池一眼,“华锦媗?” “不可能!”华凤池说道,但发出的却是四重音。萧曜分辨了一下,这四个声音分别来自华凤池、赫连雪、梅文俊和萧玉卿口中所出。 孔雀这回倒不笑了:“为何不可?既然萧侯爷能让本门主在那良辰美景的夜里错失佳人,本门主只好三千万两黄金做安慰,忍下这口怨气。可诸位如今不仅要劝本门主白白放过这三千万两,还要本门主再错失这么一位青春可爱的小美人,让本门主钱财两失,诸位当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圣人’呀?” 华凤池鼻翼微微阖动,望着孔雀像是气得不轻,却又顾全大局而隐忍着:“舍妹年幼,且与此事无关,还望先生不要开其玩笑。” “本门主没开其玩笑,说得很是认真呀。”孔雀摊手无辜道,“只要华七小姐能陪本门主那么两三日,牵牵手,亲亲嘴,然后脱脱……” “够了!”华凤池怒地起身,梅文俊亦是咬牙含怒,他暗中伸手扯了下华凤池,华凤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然后不待孔雀开腔,顿时拂袖而去。 梅文俊却不走,华凤池听不下去是常理,但他得听,免得萧国的人当真把无辜的华锦媗给卖了!他与华锦媗见面次数虽不多,但潜意识里已将灵气可爱的华锦媗当做妹妹般疼爱,又岂容他人觊觎? 萧玉卿面色亦是不佳:“先生,请提别的条件。拿女人做交易,实在可耻。” “可本门主与美人间的交易都是你情我愿,哪里可耻了?”孔雀眼尾一掉,见众人面色阴沉如霜,便也只好作罢,道:“那也行。本门主除了喜爱美人之外,还喜欢收罗天下奇珍异宝,听说萧太子手中有一块青灵珏,乃传说中不可多得的好玉,色泽鲜明,甚至戴之能冬暖夏凉,驱除灾害。本门主,就要这块青灵珏!” 这话,萧玉卿终于缓了面色,但是一直静默旁观的唐宜光却双臂豁然一颤,青、灵、珏!他眼中似是回忆起某些可怕的画面,故而瞳仁闪烁,呼吸微喘,面色微白。但好在没有人去注意他的变化,全都是在关注孔雀与萧玉卿的博弈中。 萧玉卿目光一凝:“我确实从小佩戴着一块青灵珏。只是先生可知其来历?” ——自、然、知! ——否则即便你死,也要你交出来! 孔雀低头时,眼神暴戾如狼,却又瞬间散去,抬头淡淡笑道:“是何来历,本门主懒得知。如今本门主已退让两回,萧太子,奉劝一句,切勿得寸进尺。要么给钱、要么给人,再不然就给玉珏,否则……三日后休怪本门主不客气。” 梅文俊见事有转机,却见萧玉卿略是迟疑,显然明白道:“萧太子,这块清灵珏可是有何特殊意义?” 萧玉卿叹道:“这是我幼时佩戴的玉珏,瑶光所赠,是她的一片心意。” 梅文俊默然,“既然是瑶光公主所赠,您又佩戴多年,自然非同一般。只是……”只是这孔雀来势不妙,三番四次曝露对华锦媗意有所图,即便是再好的玉珏终究是死物,怎能抵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呢?可这话他又无法说出口,因为决定权在萧玉卿一念之间。 萧玉卿迟疑了半刻,只道:“我想瑶光能够体谅我选择。”然后就将衣领掀开,取下那颗贴着胸口随身佩戴的清灵珏,一块雕刻色泽碧绿通透的暖玉。 孔雀见他只是迟疑半颗,口中念得是唐瑶光能体谅,却不是他自己舍不舍得,暗中更是冷笑。他将清灵珏随手搁在桌上,然后递过那张赌约,拂袖下了逐客令。 肖定卓送走人后,返身回到船舱中,却见孔雀目光呆滞地望着桌面上的这一块清灵珏。他道:“总门主?”却见孔雀探出手,五指剧颤地抓住这块玉珏,面色煞白,有神伤失落之态,又似当头一棒,懵懂未回魂之状。 这一幕——让这左右两位护法无比震惊。 孔雀喃喃道:“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053章 清灵珏的秘密 舱外。(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萧玉卿一行人渐渐走远,因为同路便再围绕着孔雀闲聊了些话题,只有唐宜光心不在焉,与众人分道扬镳后,忽然下马牵绳,孤身一人恍恍惚惚地行走,脑海中来来回回晃荡着是那一块清灵珏…… 他记得,七年前——唐瑶光指控唐宜光和唐迦若逼宫造反,与萧鸿昼联手镇压唐九霄的黑甲铁骑军,血洗王城,最后将即将成为新娘的唐迦若焚烧于宫墙,令唐九霄率残军落败而逃,迄今下落不明。 但他还记得,在这七年前的十年前——那时候还活着的一个人,唐玄机,唐九霄和唐迦若同母所生的七姐。而他当年才六岁,资质平庸,在唐国王子公主成群的情况下,只是一位可有可无的皇子。或者可以说在唐国王子公主成群的情况下,只有长公主唐瑶光被众星拱月的簇拥着,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曾无比羡慕嫉恨唐瑶光,因为唐瑶光拥有天上地下最好的一切。但他也羡慕唐玄机,因为她是众多王子公主中活得最潇洒坚强的一位,唐玄机才十岁,只比他大了四岁,但却能在宫中活得顶天立地,带着小小的唐九霄和更小的唐迦若读书练字,幸福生活。 在某年国家水灾频繁时,唐瑶光以身作则提出宫内缩减开支,受尽宫外吹捧,可她这所谓的以身作则却仅仅是将每日享食的一碗边疆进贡的血燕窝,变成两日一碗而已,可他们的三餐却被残忍的削减到无法果腹。那时候唐玄机不得不偷御膳房的饭菜或者下河抓鱼来喂养弟妹,无意间撞见被饿得面黄肌瘦的他,就主动唤他过来,将他也一并养了。 因为唐玄机,他这位十皇子,唐九霄这位九皇子,唐迦若这位十一公主,才没有被活活饿死在唐瑶光的“缩减开支”中!可是这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即便再艰难也是甘甜的,可偏偏,偏偏——被唐瑶光那个自诩“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贱人给破坏了! 去他妈的虚伪贱人! …… 唐宜光猛然间回头,飞身上马,掉头朝画眉舫的方向回去。 两护法正茫然震惊地看着孔雀难得一次失神无措,就听舱外传来马蹄笃笃声,肖定卓于是闪身走到甲板上,就见唐宜光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仓促拱手却哀求着:“先生,我想见孔雀,我想摸摸那块清灵珏……” 肖定卓愣了下。这块清灵珏,到底是有何涵义? 舱内的孔雀耳朵没聋,他伸手用力按压着胸腔,然后冷静道:“肖护法,让他进来。” 唐宜光于是赶紧冲入舱内,即便在孔雀蓄意调教中已练就了喜怒不形色的城府,但此时仍是面露悲哀,唇颤面白,一派茫然无措的模样。不过更诧异的是,孔雀居然没出声纠正他,只是望着他,聪明地将那块清灵珏递出去。 唐宜光于是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清灵珏捧在手中,然后紧贴胸口,突然间俯首痛哭起来。 左护法看了孔雀指掌按住的胸腔,亦是藏着颤抖。 肖定卓禁不住道:“总门主,这块玉珏到底有何问题?” “哼——”孔雀闻言,忽然寒齿一笑,使得舱内肃杀凛然。 唐宜光哭了许久,这才擦着眼泪依旧紧握清灵珏,他望着孔雀乞求道:“先生,可不可以把这块玉珏还给我?无论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我只想要这块玉珏。” 孔雀挑眉:“你知道这块玉珏的来历?” 唐宜光用力点头。 既然他都与孔雀联手设计东圣国的联姻,破坏萧国大计,那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块清灵珏哪是什么玉,明明就是一块尸骨……”他流泪自嘲道,“是唐瑶光和天师宗将我七皇姐活活扔入窑炉中,高温融化她的血肉,炼制一天一夜最终凝成的血骨石,一块能助萧玉卿汇聚天地龙凤之气,顺应天命,成为第一位一统天下的君王!” 孔雀的呼吸险些窒息,藏于袖中的手早已捏握成拳。 唐宜光喃喃道:“我当年偷偷躲在暗处都看见了……天师宗说要结束当今四国鼎力的局面,选择一位能主贤王掌管天下,而他们选中的就是萧国当年尚未入主东宫的萧玉卿,唐瑶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但是又说什么萧玉卿只有龙气缺凤命,天师宗须得借助王室皇女为他涨命,但他们是仁德宗派,绝不强杀人命。于是……我父王,我长姐就哄走了年仅三岁懵懂无知的十一妹,逼得唐玄机追来,最后不得不抢先跳入窑炉中,用命保住了十一妹。再后来……唐瑶光将这块血骨石亲自佩戴在萧玉卿脖子上,萧玉卿就被立为太子,然后名声扶摇直上,享誉天下。” 一番血泪控诉,让肖定卓和左护法不由得怔住。 孔雀的指掌更是紧握到指甲插入血肉,血流不止。那些三岁时的模糊记忆,随着唐宜光的述说终于拼凑起来,渐渐有了轮廓—— 唐瑶光凛然道:“七妹,既然父王已决心扶持玉卿哥哥为日后一统天下的君主,我们也不忍心牺牲十一妹的性命,但是死一人便能结束四国分崩离析的画面,一统天下,让百姓再无罹难,实则壮哉。十一妹小小年纪便能懂得此理,她点头答应随我们前来,七妹,你应该支持才对。” 唐玄机将她藏在身后,怒道:“唐瑶光!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迦若才三岁,她哪里懂得这些鬼道理,明明是你们哄骗她,想要用她的性命给你那未婚夫助涨凤命。既然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为什么同样身为皇女的你,就不用自己的性命来炼制这些什么破珏?” “倘若我身无使命,我自然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这天下苍生谋福祉。只是玉卿哥哥日后是要统一天下,我既然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日后需得母仪天下,教化天下女子的仁德,这等使命除了我便无人可为,试问我怎么可能先行离去?七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女亡女不得不亡,倘若这个道理十一妹太小无法懂,但你应该懂,对吧?” …… 孔雀都想起来了,那些因为过度恐惧而刻意忘却的片段终于想起来了,统统回忆起来了。 他拂袖大笑了一声,告诉自己,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因为天师宗和唐瑶光的死,远远不足以化解他恨入骨髓的仇恨! 唐宜光睁着布满骇人血丝的眼,茫然无助的望着突然大笑的孔雀。 孔雀冷冷笑道:“唐瑶光、天师宗,真想不到这些万人称颂的名角儿,却干着比我们这些邪门歪道还要狠毒的事。肖右护法,你说呢?” 肖定卓虽尊孔雀为王,但他仍是秉持着七年前的原则,以暴制暴,惩恶除奸。面对孔雀这些年部署的诸多计划中,不少寻本追源都是矛头指向唐国宗师、萧国宗师、天师宗三大群,他就诸多疑惑甚至暗中保留,可随着越来越多的真相被揭开,他就越发震惊,只觉得荒唐,可笑至极! “总门主,属下知错。”肖定卓拱手道。他愿意从此毫无条件的任孔雀差遣,只盼孔雀不嫌弃。孔雀狠,却有他狠的理由,因为他出手狠的人,当真是没有一个好人! 孔雀缓缓伸手去抽唐宜光紧握手中的血骨尸,但他攥得很紧,俯首叩拜的求孔雀放过。 孔雀不由得道:“既然这块清灵珏是由活人炼制而成,那么她仅剩的那点魂魄即便没在窑炉中被烧毁,那也残留在这块石头中,不见天日。宜光皇子,难道你希望那位玄机公主永不超生吗?” 唐宜光愣住。 孔雀便抽回了清灵珏,刻不容缓地站起身,将这块清灵珏悬于半空,然后抬出血淋淋的右掌,那些鲜血一滴两滴三滴的升入半空中,环绕在清灵珏四周旋转,引得清灵珏微颤,在舱内投射出各种画面:均是一幕幕衣着华贵却生活狼狈的孩子,时而哭闹时而喊饿,但也有相互拥抱微笑的一刻…… 唐宜光发现这些画面全都是唐玄机短短十年的回忆,所以看到最后,就看见她将被吓哭的三岁唐迦若用力推远,然后纵身跳入烈火焚烧的窑炉中,在高温窒息封闭的窑炉内,痛苦挣扎,嘶吼咆哮。 最后的画面就连肖定卓和左护法都不忍的别开眼目。 可孔雀紧紧盯着,直到所有画面都结束了,清灵珏在半空中蓦然碎成碎片,从中释放出一抹幽蓝色的女童身影。没有清晰的面部,就只是一个光影轮廓而已,但是孔雀和唐宜光偏偏就能认出这是唐玄机。 唐宜光失声道:“七姐!”然后伸手就想去抓住这个轮廓,可是手从轮廓穿过,无法握住,即便多次依旧徒劳。 孔雀愣愣的望着唐玄机的轮廓。 印象中,七皇姐不应该是这般瘦小,因为她总能想办法给他们找到吃的穿的,甚至在他们病了时喝药,还能变出几颗蜜糖来。七皇姐,在他们心目中,是很伟大的存在呀。 他背对着唐宜光,摘除手套,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指掌,才得以碰触到这抹轮廓。如果可以,他很想让唐九霄也能再见到唐玄机,可是唐玄机只余残破的魂,呆在这世上一刻只会是痛苦的一刻,这世上如果真有来世,以她如今这副模样也无法投胎,所以—— “请您……安息吧。”孔雀忍着险些痛得要破开的胸口,痛苦的闭上眼,颞颥道。玄金二光从他身上喷薄而出,源源不断的灌入唐玄机的魂魄中,使得她轮廓越发清晰,甚至开始恢复了当年的血肉之相。 所有人便看清楚了这一位小小年纪却能咬牙照顾弟妹的唐国七公主是何相貌。她浓眉大眼,五官英气,却带有成年人的沧桑,然后下一刻又慢慢消失,化作一股轻烟随风而散。 孔雀身形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左护法飞速上前扶住他。 肖定卓示意他赶紧将孔雀带回舱下休息。他知道术士施法都极其损耗元气,所以孔雀很少动手,即便动手都是半斤八两的招数,能省则省,但今日他竟为了帮助唐玄机安息直接耗尽大半的元气,令肖定卓吃惊的同时不由得暗自佩服。 七年前,他拱手相让,选了华锦媗为惊魂门的门主,再扶持她成为今日的孔雀,他太庆幸自己的眼光了。 唐宜光以为孔雀是出于道义和照顾自己才出手相助唐玄机,故而三跪九叩,擦泪离去。可孔雀疲惫地卧倒在舱下,心中想的念的,亦何尝不是想三跪九叩的叩拜自家七皇姐?但他实在是累极了,不一会就沉沉地睡过去。 守候在床边的左护法,便伸手摘除他的面具和披肩,然后温柔的抱起他,将他带回凤池府。 054章 本门主恼了 凤池府中。 华锦媗静静沉睡。 华凤池回府后便急急赶来探望她,甘宁说已伺候着服药睡了,他便坐在床头看着自家七妹苍白的面颊,伸手掖着被单四角,眉眼温柔,然后手指画过她秀美的轮廓,轻轻的。 他正要回头嘱咐甘宁和甘蓝,却见这两名婢女面容秀丽微带浅笑,举止做派无可挑剔。但他眼中光芒不由得一闪,终于认真审视——发现这两名婢女绝非普通婢女。两人虽然笑着,但是瞳孔深处却有着清澈见底的冷。这种冷,他非常熟悉,是属于历练多年挣扎生存下来的凛然之冷。 “甘蓝,甘宁,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小姐的?”华凤池问道。 甘蓝愣了下,倒是甘宁很快回道:“七年前,小姐到忻州后不久,便收了我们为婢。” “你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并无半点奴性,怎么会甘心为婢。” “回禀少爷,因为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甘蓝不卑不亢道。 华凤池皱眉:“救命之恩?” 甘宁点头:“凤池少爷可能不知道七年前庆州、忻州等多地相继出现幼童失踪的案件,因为失踪人口过多,当地刺史县令为保头上乌纱帽故而隐藏不报,结果共计有一百六十七名幼童尸首异处,一百名童男一百名童女下落不明。” 甘蓝道:“我们就是被惊魂门门主翟阳秋抓到百洞窟的下落不明者之一。小姐、韦青,当年刚到忻州亦曾被抓走。” 惊魂门翟阳秋?华凤池寻思一想,聪明的将事件逐步逆推:圣裁门近来声名鹊起,只因其总门主乃孔雀——孔雀是以惊魂门门主的身份,夺得圣裁门总门主之位——孔雀为现任惊魂门的门主,但上任惊魂门门主是翟阳秋——据传孔雀是七年前顶替翟阳秋继位——而七年前,正是翟阳秋暗中抓捕童男童女练就诡谲道法的时候。 七年前小锦他们抵达忻州。 七年前,甘宁和甘蓝就变成了自家小姐的婢女。 华凤池只觉得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甘宁知道华凤池思索什么,遂如实道:“凤池少爷,我们都是孔雀救下来的。” 华凤池目光一凝:“怎么说?” 甘宁道:“翟阳秋痴迷术法修炼,为快速提升自身修为,便抓了两百名童男童女,企图用我们的血肉来练就一个洗魂阵。当时我们都被扔到巨锤下吓得面色全无时,只有一个黑衣男孩在拼死保护另外一个女孩。这个男孩就是韦青,他想竭力保护他最敬爱的锦媗小姐。其中,韦青护着我们节节后退,而肖护法亦是不忍我们性命丢失,故而奋起反抗翟阳秋,只是大家怎么敌都敌不过,直到孔雀最终出现杀了翟阳秋,我们才得救。” 华凤池一颤,怎么想都想不到画眉舫那个狂嚣睥睨的面具少年当年就有如此能耐? 甘宁续声道:“翟阳秋死了,肖护法主持惊魂门大局,放我们回家。可我们姐妹因为穷苦被家人遗弃,是遭人贩子几经转卖被带到忻州的,在忻州根本无立锥之地,所以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离开百洞窟时,只有我们茫然无措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是小姐回头发现我们,将我们带走,给我们吃、给我们穿、给我们住,甚至请人教我们习字练武。所以我们此心不垠,决意此生跟随小姐左右。” “孔雀那时几岁?”华凤池抓出某一句话。 甘宁摇头:“不知道。只觉得他身形忽高忽低,忽肥忽瘦,就连声音都是雌雄不分。” 华凤池深思:“那后来呢?”莫非今日见到的孔雀一副少年郎的模样,亦不是其真面目。 甘宁道:“没有了。我们回到忻州后,就跟惊魂门没有任何瓜葛了。” “真的?”华凤池皱眉。 甘宁认真点头,然后深深跪拜下去。甘蓝亦是。 华凤池长眉一揪。他原先有些怀疑自家七妹为何知道国辅府那么多连自己都不知的隐晦过去,而赫连雪又曾暗指一句“惊魂门七年前才在忻州崛起”,故而总觉得……但今日孔雀两次觊觎自家七妹,如果是当初忻州结下的缘,暗中帮助她或许说得过去……他隐隐感觉到自家七妹与孔雀似乎有所关联。罢了,等小锦醒过来再说吧。 华凤池于是命人将公文搬到华锦媗房中,掀袍坐在她床头审文,然后直到夜里,他自己无意间靠着床沿睡了过去,而华锦媗恰巧醒来——第一眼就望见这位睡在脚边床沿的五哥。 她微笑,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朝他面上吹去一口催眠之气,然后伸手将他扶到床上,又帮他脱掉鞋袜,掖好被单四角,让他能够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扫过床沿边堆着的那一沓公文,她收拾整齐堆在床头柜上,然后拽动床头的绳子。 甘宁甘蓝两人房内缀着的铃铛顿时玲玲响,两个明明入睡的人顿时弹身而起,即便只着里衣,但下一刻仍及时出现在华锦媗房中。 “主子终于醒了。”甘蓝速度最快,飞身上前将华锦媗扶着走下床。然后转身看了一眼睡在床榻上的华凤池,眼神询问。 华锦媗道:“无碍,五哥已陷入熟睡状态,即便打雷闪电也不一定能吵得醒。我看他平时劳累奔波,今晚便好好歇息吧。” 甘宁顿时上前,将华凤池今日特地询问了她们的事也一一讲清。 华锦媗早就预料到自己偶尔不得不透出那么一丝不懦弱的气场,必定惹得华凤池疑惑,故而让甘宁真假参半的回复,再加上孔雀特意恼人的暧昧口气,即便所有人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怀疑到华锦媗就是孔雀一事上。不怀疑到这份上,就没什么可忌。 “韦青和一白呢?” “正守着画眉舫。” 华锦媗点头。萧玉卿的清灵珏被她拿走,天师宗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拂袖走出庭院中,外面风寒,甘蓝赶紧翻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无意间拿出的是李圣香送的那件双面披风。 华锦媗没说什么,反正东西不能退,扔了也浪费,权当赔偿当年被相国府追杀吧。甘蓝和甘宁携带着她飞身上了屋檐,然后挑选了最高的位置,仰望仰西南——画眉舫停泊的方向,就看见那里火光灼灼,惊得巡防营举着篝火从四面八方赶去支援。 如果说萧玉卿不知道唐瑶光送的清灵珏是何用途,那么被她杀剩的那两名天师宗术士肯定知道!没有清灵珏帮助萧玉卿汇聚龙气凤命,以天师宗谨慎周密的行事风格,绝对会派人来抢回这一块清灵珏,否则以萧玉卿的能耐是不可能顺利称王! 韦青和江一白这些年承蒙肖定卓调教武功,再由她亲自传授破解术法术阵,所以想要强闯画眉舫,只怕是做梦! “来多少,杀多少。”这是孔雀临睡前,给肖定卓下的一道命令。 主仆三人就站在屋檐顶端,冷冷眺望着西南方向的火光冲天。当晚,巡防营从画眉舫四周拉回了三十七名刺客的尸体,其中两张面孔甚是熟悉,最后被肖定卓亲自带走扔到萧玉卿所在的驿站。 萧玉卿错愕地看着这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肖定卓当着包括巡防营在内的众人面,掀开两具尸体的上衣,然后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龙凤衔尾花纹。这样的花纹——“哼,萧太子果真是厉害呀,假惺惺的拿清灵珏跟总门主交换了萧侯爷写着三千万两黄金的赌约,赌约一毁,当夜就派人来火烧画眉舫企图夺回玉珏。”肖定卓冷笑,“我们虽是江湖中人,即便被人列为邪魔歪倒,但素来光明磊落,不屑与人两面三刀。不就是一块玉吗?当真以为我家总门主看得起?” 天师宗乃天下第一大帮,它的龙凤纹,谁人不晓? 萧玉卿不知道天师宗何时派人随自己出使东圣国,更不知道他们夜袭画眉舫就为了唐瑶光送给他的清灵珏,禁不住面色微白,拱手道:“肖护法,其中必有误会,可否容……” “不可能有误会了。我当萧太子是何等皎洁如月的人物?我当天师宗是何等仁德之派?萧曜和唐宜光长途跋涉前来联姻,谁优谁劣,众人自是一目了然。只是萧侯爷一落败,唐宜光顿时被森罗殿杀手和天师宗术士夜袭。昨日萧太子拿清灵珏换萧侯爷的赌约,昨晚又是森罗殿杀手和天师宗夜袭。真不知是萧侯爷背景深厚能驱使森罗殿和天师宗,还是萧太子,亦或是萧国驱动?” 萧玉卿噎住。 ——肖定卓这话已将问题提到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不仅仅是帮派互袭那么简单,而是三国邦交的问题! 萧玉卿肃色道:“先生断定这两人是天师宗的术士,但是不能就此断定是我或者是天师宗谋划。天师宗历来高风冀月,仁德为怀,不可能做出这等龌蹉之事。还请先生转告孔雀大人一声,容我调查清楚,到时会给孔雀大人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萧太子对天师宗深信不疑,那是因为天师宗缘起萧国,现任宗主还是萧国君上躬身请尊的圣女,一人之下,高高在上。可我们不信天师宗,也不信萧太子和萧王,我们信的是眼见为实的证据!”肖定卓冷道,然后将已无生灵的清灵珏碎片扔到萧玉卿脚边,拱手道:“总门主让我带给萧太子原话一句,‘本门主恼了’。” 正当所有人要斥责他竟敢侮辱一介太子时,肖定卓直接拂袖而去,众多侍卫即便想拦也拦不住这个高手榜赫赫有名的高手。 萧曜在旁暗中嗤笑,那只装腔作势的孔雀恼了又有何用,难不成他有能耐对抗整个天师宗和萧国吗? 可是萧玉卿望着两具尸体的胸前花纹,面色沉重,这两人来自天师宗绝对不假,而且花纹复杂彰显其在天师宗的辈分不低,所以这两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唤或者收买的角色,难道说…… ** 萧国深宫大宛中,在千万只风铃齐声破碎的巨响中,被无数信男信女匍匐跪拜的那一位身带五彩华光如裹云雾中,美轮美奂的圣女,缓缓抬起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拿着象牙扇子的手一震,微微冷道:“太子的护身诀……居然被毁了?” 唐国深宫大宛中,唐国那位长公主正乘坐车辇在王城外巡视那些北下逃难的难民,这样一队华丽的阵仗出现在灰头土脸满面菜色的难民中,异常瞩目。她坐在车辇中命人给这些难民分配米粮,然后引得无数人跪地谢恩。期间有一个双眼清亮透彻的小孩子,禁不止举着一朵鲜花想要献给这位忧国济民的长公主。可是唐瑶光看着孩子那沾着泥土的手掌,笑着让他先去洗手再来送花,而这孩子就跑了很远去洗手再回来,但车辇却扬长而去。 东圣国画眉舫上,精神力终于恢复了一些的孔雀,眼中开始流光溢彩,如同夜晚潜伏的鬼魅。他掩嘴低低一笑:“唐瑶光、天师宗……天下人都当你们是好人,都把你们捧得高高在上,可我偏偏就想把你们拉下神台,然后折你们的骨,拆你们的髓,将你们踩得多低就多低。哼,当初将我焚烧时,我就说过千万不要让我有机会活着回来。” ** 唐宜光的婚礼并未举办在宫内,而是设在正宫门前——当初搭建擂台比武的地方。 经过这些时日的隆重装扮,这里搭建了许多高低起伏的高台,铺设无数张华贵的红毯。封应蓉和唐宜光的这一场婚礼,东圣国君王为表隆重下令君臣同欢,与民同乐。 婚礼时辰定在戊时,但是未时外面街道亦是万人空巷,鞭炮声热闹声直接穿墙透院的传入凤池府中。华锦媗半坐在床边,满脸艳羡嫉妒的看着盛装以待的华凤池:“讨厌,我也想去凑凑热闹嘛。” “不就一场婚宴吗?有什么好凑热闹的,病还没好,就那么喜欢乱折腾。”华凤池念道,“今天的药可都喝了?” “喝了。就是一场小感冒而已,干嘛弄得我病得有多严重似的!”华锦媗埋怨道。 华凤池瞪道:“胡说。不许诅咒自己的身体。”然后下一刻,语气再度回复长兄的温柔,“就乖乖的在家多休息几天。其实五哥也懒得去,也想留下来陪陪你这病丫头,可是君有令,臣不得不从。你就乖吧。” 华锦媗在华凤池怀中故作扭捏地不要,半晌后才勉为其难的说好吧,然后罗列了一大串小吃名单,让他回府顺便带来。华凤池皱眉说生病中少沾油荤,直接否决了,让她捧着这一张小纸条泫然欲泣。 人一走,华锦媗就裹着披风赶紧下床,然后将纸条塞入甘蓝手中,千叮咛万嘱咐,千求万求,才求得甘蓝瞒着甘宁偷偷跑出去购买。否则按照甘宁那一板一脸的态度,也会被驳回。她这主子的身份,有些时候真是当得何其揪心呀! 甘蓝捏着华锦媗亲书一封,对照上面那些详细到哪街哪号第几摊的位置,很快就摸清楚方位,不到一会儿,手中就抱了一大袋热气腾腾的美食。可一转头,就看见一群人将她团团围在正中央,清一色的披甲跨刀,面容严肃,身板笔直,跨步走路间透着一股杀气。 甘蓝踉跄地后退,正寻思着准备如何反抗。 “那丫头还在闭门养病,你这婢女不在床前伺候,跑到外面闲逛做什么?”凤金猊骑着九尺高的黑色骏马走上来说道。他正在城外校场操练赤炎军,回想起今夜是唐宜光和封应蓉不得不出席的婚礼,这才匆匆赶回。一回来,就瞅见这一个眼熟的婢女。 甘蓝见是凤金猊就暗中松了口气,反正她家主子说了,凤金猊再横也横不到哪里去。谁让他是好人呢?但是——她连忙将怀揣的包裹藏到身后。 凤金猊见状,挑了挑两道倨傲的眉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几名赤炎军瞬间就将人前藏拙的甘蓝身后藏着的包裹拿过来,递给他。打开一看,全是些煎炸腌的小吃,附带一张字迹娟秀工整密密麻麻的纸条,他扫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扔掉整个包裹,惹得甘蓝嘶哑着嗓子求饶:“凤世子,您别扔……您扔了,小姐会让韦青扔了我的。” 凤金猊眼角跳了跳。 凤池府内,只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华锦媗,裹着厚厚锦被趴在床榻上,度日如年的等待甘蓝归来。一听见外面传来女子轻而缓的脚步声,她激动地光脚下床跑出去。果不其然,正是甘蓝进屋,但其两手空空。 “你没帮我买吗?”华锦媗捂住脑袋绝望的哀叫。她是元气大伤没错,但最伤的却是心中那股无法叫嚣的悲痛,所以她才想化悲痛为食量。 甘蓝看着身形踉跄的华锦媗,欲言又止。 就在华锦媗呜呼哀哉的时候,一股粉圆的糯香从某处传来,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赶紧循着那香味跑出去,踏出房门往左一瞧,就发现一人屈膝倚靠着朱红竹子,腿边搁着个包裹,一枚热气腾腾白花花的包子在其五根生得何等傲慢的白润手指中,上下玩抛。 055章 婚宴怎可缺了本门主? “那是阿福老店的狗不理包子!每日限量三百个!”华锦媗闻香识货,赶紧跑过去。乐—文【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 凤金猊闻言,最后那一抛——包子高高掷起后再落地,便落入他张开的嘴里,被他咬牙一叼。 华锦媗冲上前已为时太晚,只好眼睁睁的看他咬了一口,然后回味无穷地“嗯”了一声,捏着剩下的半个包子认真道:“……味道确实不错。” 华锦媗很是垂涎地低声道:“那是必须的……”然后偷偷望向凤金猊脚边的包裹,还有更多食香是从这里传出。 凤金猊挑眉,故意将包裹挪到远离华锦媗的一边,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的嚼包子。可惜这一挪——包裹一角被掀开,曝露出更多食物的边缘。 华锦媗默默扫了一遍,当即睨向甘蓝,无声询问这包裹里的东西种类怎么似曾相识……甘蓝于是默默点头。 华锦媗顿时瞪向凤金猊:“死凤凰!这些东西明明是我让甘蓝买的,嘴里吃的算我大方送你,手里拿着和腿边搁着统统还给我!”然后就扑上去抢,却被凤金猊两三下就给钳住双臂。 华锦媗顿时咆哮不已:“登门入室的强调!来人,救命呀!” 甘宁闻声赶来,可一见这般情形,便与甘蓝同时暗叫不妙,强盗上门,身为奴婢的她们虽然理应为主子挡驾……但这个强盗似乎来头大了点啊。 凤金猊箍着挣扎的华锦媗,朝她们斜眼一挑,哼道:“聪明的话就离远一点,装聋作哑才是长生之道。否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世子日后……” 甘宁花了极短的时间在心中掂量一番后,立即脚底抹油,而轻功卓卓的甘蓝早在凤金猊话语出口时,就凭着本能逃开了。 叛、徒! 你们给本小姐回来! 华锦媗欲哭无泪,但再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她索性不挣扎了,直接委屈的坐下,低头咬着袖口不说话。 凤金猊凑过来,道:“怎么?不跟我抢啦?” 华锦媗委屈至极:“你要是不肯还给我,我怎么抢都抢不过你,干嘛还要白费力气去抢?” 凤金猊哼一声,“有这自知之明,怎么不自知病还未愈,也不多穿点衣服,还特地要吃这么多重口味的东西。真是欠调教!”说完就狠狠敲了她额头几下,以示教训,却又趁机摸了摸她额头,感觉已持常温,料想该是无碍了。 华锦媗不理他,不说话,继续咬着袖口装可怜。 凤金猊对她的秉性非常了解,却也最难耐她的楚楚可怜,遂道:“好吧,允许你就吃一点,就一点点。”然后将包子掰成两半,未咬的一瓣递到她嘴角。 华锦媗顿时张口咬住,果真是皮薄肉多且含汁,极好极好。 凤金猊见她吃的不亦乐乎,亦是心满意足,便展开暖和厚实的披风,将身后吹向她单薄身子的寒风给挡住。 华锦媗大快朵颐,两三下吞掉半个包子后,一边舔着手指一边伸手去拿包裹里的其他东西,可是一碰到最具喷香的煎炸物,就被他伸手打开,她哀怨申述,一一无效,就最好挑着那些色泽稍弱的蒸糕下手。 凤金猊看着她一口一口大口大口的吃个不亦乐乎,心中一动,忍不住道了声:“这么好吃?让我也试试。”就低头咬住她嘴角叼着的那块蒸糕,亦是一口一口的吞噬,一寸一寸的逼近她的脸。 华锦媗在他眼中看到了灼热,当即咬断蒸糕往后退了一下,惹得凤金猊不悦地瞪她好几眼。 她无辜笑道:“身为赤炎世子,莫非你今晚有特权不去参加婚宴吗?” 凤金猊嗤鼻:“哪来特权?只是看见你那婢女在外面瞎逛瞎买,就顺道拐进来看看。” “凤王府在南,凤池府在北,你确定顺路?” 凤金猊目光一凝:“臭丫头,我说顺路就顺路,问那么多干嘛?!” “好吧。”人艰不拆,她暂不点破。 凤金猊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瞅着她又多啃了个糯米鸡后,道了声适可而止,就将剩余的包裹打包推远,一把抱起她朝房间走去。 华锦媗恋恋不舍地瞅着那远离的食香满溢的包裹,斗胆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否要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惹得他嘴角抽了抽,到了床边就惩罚性的将她扔出去,孰料她这回提前抱紧了他的脖颈,大半个身子还安全无恙的挂在他的胸前,甚至免费赠送了一个鬼脸,这才赶紧嬉笑的松手撤退。 凤金猊暗中失笑,但面上——还是得赏她几个暴栗。可华锦媗手脚并的在床上逃窜,他便一把抓住她的两个脚腕,将她整个人扯过来。即便她再求饶认罪,那几个暴栗还是免不了,被碾压过度,不得不抬腿踹了他一下。 凤金猊闪身避过,却见她脚掌乌漆墨黑,两道秀眉揪得更紧:“真脏,这脚还敢乱踩被子?” 华锦媗低着黑漆漆的脚底和雪白脚背成对比,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参军打仗时常要餐风饮露,席地而睡,你连这都看不下去,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混过来?” 凤金猊道:“你也知道是参军打仗?脏乱臭的事男人即便不想忍也得忍,但你们女人就没必要了,干干净净就好。快把你的婢女叫进来,让她们打盆热水给你泡脚。” “想不到你还会怜香惜玉呀?”华锦媗笑道,冉姝伸手拉了一下床头铃铛。甘宁就进来,凤金猊让她打盆水过来,甘宁便去而又返,捧着一盆热水和毛巾放到床榻边,又再离去。 华锦媗将脚放入铜盆中,舒舒服服地张开十根脚趾头。 凤金猊低头看着她十根圆润雪白的脚趾头,笑了笑,道:“好啦,未时将到,本世子得走了。你就再呆家中几日,不许乱跑。否则——”他作势挥了挥拳,华锦媗连忙抱头说好。他这才离去。 甘宁和甘蓝下一刻便进来,而甘蓝手中还端着一碗补气参汤。 华锦媗拿着毛巾拭干脚上的水,接过参汤慢慢饮下,这张脸的气色便更好了一下。 “把鞋子递上来,扶我起身吧。华七小姐因病缺席婚宴,没什么,但本门主若是缺席了——”她微笑,话语狂嚣肆意,“岂不让这场婚宴少了生辉?” ** 画眉舫。 几名婢女簇拥在孔雀身边,各人手中逐一捧物,有华贵金锦的长衫、玉质上乘的腰佩、彰显地位的孔雀羽扇等。她们服侍孔雀装扮,之后,一身绝代风华,无人可替。 孔雀轻摇羽扇缓缓踏出舱门,肖定卓拱手立在旁侧,二十名相貌上乘的年轻男女亦是静候已久。 他仰望月色,衣袖海浪一般的翻滚流转:“今夜当真是良辰美景呀……右护法,难得今夜左护法自动请缨来守船,不如趁此机会与本座一同前去喝杯喜酒,如何?” 肖定卓点头。有戏看,为何不去?于是一顶八抬大轿抬着这位高高在上的总门主,从画眉舫缓缓走下,犹如天神降世般的落入凡间,个个极美极俊,与这街道相貌普通的路人和俗景是格格不入。 宫门那端,已是人声鼎沸。 帝后与国师、朝臣、诸国使者都已逐步入座,隔着厚厚数层禁卫军、巡防营的守卫后,则是翘首观看的百姓。谁让这番十里红妆、君臣同欢、百姓同乐的场景,数年难得一见。 唐宜光着一身红色的华贵袍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周旋在朝臣之间,举止做派甚合众人之意。即便是男弱女强的搭配,但他这一身气度非凡,即便有心人再妒忌嘲讽,亦是无碍。而有心人,自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萧曜等人。 贴身小厮忽地来到他身边,拱手道:“主子,您亲自拟定的那些名单贵客,除了孔雀先生,其他都已来齐了。” 唐宜光点头,逐一拜过诸多朝臣后,掐算着时辰差不多,这才走到帝后面前行礼。如今帝后待他可谓是越看越欣喜。 时辰将近,焚音忽地问向身边的赫连雪:“阿雪,只怕你们说的那个孔雀还没到吧?” 赫连雪巡视一周,点了头。 焚音挑眉,略敢遗憾,原本还甚是期待能看看是哪知孔雀到处开屏。 皇上盘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诸事将宜时,内廷侍卫忽地扬声喊道——“孔先生驾到。”一句话,众人面色各异,倒是焚音饶有兴致的念叨:“终于来了?本座还以为这只孔雀近些时日被人拔了些羽毛,不敢开屏呢?” 赫连雪在旁道:“先生,以我两次与他接触,这只孔雀羽毛丰润繁多,不过掉了区区几根羽毛而已。” 皇帝正有些埋怨这些江湖中人既然受邀了,还怎么姗姗来迟?一旁的燕皇后忙笑道,“皇上,说好是未时,这未时还未到,是您心中太过着急了。” 皇帝面色未窘,第一回嫁女儿吧,总有些不适跟焦躁,便宣了。 于是围群的侍卫缓缓让路,一等行人服饰银白举止有光流转的人缓缓走上前来,在这片喧闹甚嚣的十分瞩目。但众人这十分的瞩目,却有九分九是投注在为首那一位执着羽扇的面具少年身上。 “这就是圣裁门那位孔雀?”凤火王沉声道。凤金猊和陆宝玉坐于两侧,同时点头。凤火王当即眯紧眼,这个孔雀虽是江湖术士,但一身气度华贵无比,甚至更胜皇室,与他想象中的江湖形象相差甚远。 唐宜光见孔雀莅临,便大方上前拜见,孔雀回了一礼。唐宜光便转身,带着他和肖定卓朝高台尽头的帝后走去。 孔雀边走边看宝座上的帝后,目不斜视,走上前了,便拱手行了一礼:“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看他一眼,但因惜英雄重英雄的情绪,反倒多望了孔雀身侧的肖定卓两眼,就命人起身。 孔雀没有官爵在身,故而轮身份地位自然坐不到前两排,但焚音国师忽然出声命人在自己左侧添座,扬声喊道:“孔雀先生,坐得远就看不清了,到本国师这边坐坐如何?” 嗤——如妖如仙洁癖过度的国师大人竟主动邀请人?满场竟是惊异,就连皇帝都暗中惊疑,但他知道在焚音国师眼中,除了国事国运,其他事都不是事,甚至时常因他临时起意还被恶搞恶闹。故而焚音邀请孔雀,要么是因国事,要么是恶搞恶闹,就随焚音。 孔雀若无其事的笑道:“那就多谢国师大人的偏爱。”然后走了过去。 焚音抬出一只妖孽般的雪白指掌,伸手要去扶他,而孔雀亦是落落大方的伸出手,那戴着银色细甲的手套让焚音眼中闪过一道异光。 两人指掌相碰的一瞬,坐得最近的赫连雪和好几位眼尖的高手,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两道芒光在两人相碰之处,飞速相撞消失,然后地面微微一震。但因场面喧闹,这一震动甚小,所以除了凤火王几人能敏锐的感受得出外,其他人若无其事。 孔雀在焚音左侧坐下,跟雪衣如仙、眉眼如妖的焚音国师,清冷如莲、如月皎洁的赫连雪这两位风华远扬的人相比,他即便戴着面具不显山露水,但就那么从容的走着、站着、坐着,风华并不逊色,故而让人越发期待那张面具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何等尊荣? ** “快点快点,拜堂时辰快到了!”宫殿某处,一嬷嬷指挥着众多婢女来回折腾。 封应蓉精心装扮后,极其美貌华贵,但是正乐滋滋地对照铜镜中的面相时,只觉得头冠略是歪了些,便狠狠呵斥那两名梳发的婢女。 两名婢女急忙跪地求饶,从皇后身边派来主持大局的嬷嬷见状,眉间暗地一蹙,却还是赶紧说大喜日子切勿动怒,赶紧命人给封应蓉重新挪冠,又快速披上锦帕,示意两名婢女趁机离去。 万事诸好,房内就留这一名嬷嬷和两名宫女伺候,然后其他人纷纷撤离出房,罗列在庭院中,等待那顶大红轿子。 这封应蓉的房间共点有八盏灯,亮如白昼,但窗户蓦然被风一吹开,有两盏被吹灭了。嬷嬷便转身,背对着封应蓉,指着那两盏被熄灭的宫灯,让这两名婢女赶紧点上,免得不吉利。 可就是这嬷嬷转过身、两名婢女举步迈去的瞬间,一个多余的身影就游离在遮去眼目的封应蓉身边。 “时辰到——”侍臣内监扬声喝道。然后众人就见一对新人踏着红毯而来,唐宜光丰神俊逸,披戴着锦帕的新娘亦是身姿婀娜。 孔雀和焚音这两位表面平静暗中较量的人,这才休罢,让那些暗中旁观的高手松了一口气,因为术士暗斗在于神斗,他们没斗累,旁观者却看得疲惫。 焚音抬眼望着走过来的新人,忽然眉梢一挑。这封应蓉有些不对劲!因为坐得近,故而能暗中审度这只孔雀的神态,焚音也看到他唇边蓦然一扬,似笑非笑。 两位新人踏着红毯走到帝后面前,随着内监扬声一喝,“一拜天地——” 孔雀摇着羽扇幽幽道:“国师大人,您不出手阻拦吗?” “哦?出手阻拦什么?”焚音反问道。 孔雀瞧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听国师之言,那还真没什么好阻拦。” 赫连雪从两人言语听出问题所在,便暗中望向封应蓉,这才发现贵为新娘的“封应蓉”,虽然体型无异,但那身举止做派差了一点气度。封应蓉毕竟出自王室,自小以宫礼约束,再如何嚣张跋扈,可举止投足也非普通人可随意模仿得来。 此时新人二拜,孔雀和焚音都是淡定如初,唯有赫连雪暗中蹙眉。直到第三拜时,众人怠懒、乐声响彻天霄的一刹那,凤火王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神情一凛之下,喊道:“皇上小心!” 那新娘豁然伸手抓向宝座上的皇帝,众人仿佛被这意外惊呆了,赫连雪和凤金猊顿时飞身挡在帝后面前,袖影剑和术法火焰同时出招,但——凤金猊的剑快了半分。孔雀挑眉一笑,而赫连雪面色亦是一褚,禁不住深深望了凤金猊一眼。 孰料新娘却半空折返,在众人将警惕力放在帝后时,回神一转,剑就刺入唐宜光的胸口。 “嗤——”始料未及的唐宜光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这剑就贯穿他的胸膛。 皇帝怒道:“快来人,抓刺客!保护三驸马!”可是新娘撤退后,身影瞬间迸裂成七道,有些乔装成侍卫或百姓的人顿时翻身飞起,各人都是手可操纵水火之力,蜂拥而至,瞬间惊炸四周。 焚音眼中一寒。这些人不仅是剑士,且还是术士? 众人亦是暗骇王城何时涌入如此多的高手? “护驾!”凤火王喝道。 朝中武将飞速出击,侍卫更是蜂拥而至,但人数过多,反倒让这些高手趁着混乱更加容易撤退。凤火王看着御林军和巡防营的加入,反倒遏住华凤池和宓鸿山他们的追击,顿时下令让御林军和巡防营撤退。 正是护驾至极,不得不说这一命令当真是……孰料皇帝亦是果断道:“巡防营火速撤离,御林军原地趴下。凤池、鸿山、凤凰、飞鸾……给朕拿下这些刺客!救下三驸马!” 果然,少了两拨即便威名显赫却整体武功平均水平无法称之为高手的御林军和巡防营,让华凤池这些武功高手追击这些刺客顿时方便许多,刀光剑影,水火冲天而起,场面一派混乱。 凤火王亲自出手将唐宜光从刺客围攻中救出来,飞身放到宝座前。皇帝更是亲自上前查看,发现其剑透胸腔而过,伤势严重,危在旦夕,忙道:“国师大人快来看看!” 焚音见唐宜光重伤在身,自然知道轻重,下一刻就闪身落到唐宜光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胸口,白光喷薄而出,笼罩在面色苍白的唐宜光身上,至少让他胸口血液渗透少了些。他皱眉,这唐宜光的心脏竟长在左侧?训练有素的刺客出剑都是一剑刺破人的右侧心胸,一招毙命,只是唐宜光的心脏恰巧长在左侧,所以还不至于立即毙命! 高台四周,刺客剑法诡谲、术法出其不意的连连攻击,饶是华凤池他们都有些吃力地应付,谁让他们武功高强却不懂如何破解术法之诡。 焚音此刻手指不能离开唐宜光半寸,否则唐宜光失血过多也是必死无疑。但是凤火王需要随身守卫帝后,这里其他人却难破术法,唯有——“听说先生为喝这杯喜酒,救了宜光皇子一次,如今喜酒才喝了一半就被人从中搅局,怎么还能按捺得住?”焚音抬眼瞥向若无其事的孔雀。 孔雀一副与世无关的看戏态度,正怡然自得的喝酒,见焚音当众点名,众人亦是投来目光,他甚是无奈的感叹:“哎……都说喝酒误事。本门主当初就是为了喝上这一杯喜酒,出手救了宜光皇子一次,结果却遭人诽谤说本门主攀龙附凤,意图不轨,与宜光皇子不清不楚,这话说得当真是……哎……不说也罢,以后这种事不参合也罢。诶,你们继续,不用估计本门主的情绪,本门主黯然神伤片刻就好,无妨。” 四周混战一片,朝廷侍卫面对江湖诡谲高手自然处于劣势,所有人焦灼不已,听着孔雀这一说就更是挠心挠肺! 056章 硬碰硬,能硬得过孔雀? 焚音笑道:“先生面世已久,这江湖朝廷对先生早有定论。而这定论时好时坏却未见先生反驳过,原本以为先生不甚在意,但这回怎地在意起来?” 孔雀亦笑:“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难道国师大人就不在意?” 焚音见赫连雪和凤金猊他们难以招架这些诡谲刺客的攻击,遂道:“皇上,孔雀先生今日护驾有功,本座就为他讨一个御笔题名的匾额吧。” 皇帝顿了下,虽是嫌恶但见焚音暗中使了眼色,便点头允诺了。 “啊哈哈哈哈——”孔雀抚掌大笑,笑声响彻天地,震得四周高台动荡不已,不管是纠缠的刺客和迎战侍卫都身形踉跄。“草民不如国师贤士那般宠辱不惊,素来对这点名声看重的很,承蒙皇上厚爱要赏赐匾额一座,草民在此就先谢恩了。”然后拂袖起身,拱手一拜。 赫连雪寒声冷道:“先生不觉得现在就谢恩未免谢得太早了?” “不就半盏茶的功夫,算早吗?”孔雀闲笑道,微提袍角缓缓走下。红毯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他拂袖踏上去,三名刺客顿时飞身冲来,却被他一席拂袖,两股玄金光芒交缠冲出,直接扫飞。 刺客约莫三十多名,其中十几名见状,再度旋身飞绕而来,水光火光交织共涌,全都气势汹汹地围剿孔雀一人。那些惊愕、看戏、担忧的目光统统望来,孔雀浑不在意,一双眼就这么淡淡的抬起来,被那两股盘旋归来的玄金光芒环绕其中,无比流光晶莹的璀璨。 十几名身影飞速流窜在孔雀四周,步法如穿花般交错,剑阵奇妙,即便是这里功夫最高的凤火王都不一定能看清这十几名刺客的身影,不由得被这些飘忽的身影吸引住,忍不住替孔雀担忧。但孔雀——左手竟还拎着一个白瓷酒壶,若无其事的仰天灌了一大口,下巴莹润如月,姿态潇洒飘逸,让人险些忘了此时还在战时。 就在十几名刺客奋力投射出一击时,孔雀翻转手腕,拂袖一扬,“铮铮铮”,一阵金属交击的声响,十几名刺客蓦然愣怔地站在他四周,愣愣地看着他掌心里握着的数十片利剑的碎片。每一片,都不过一分长短。 嗤——太多人抽气连连! “好!”就连凤火王都忍不住脱口赞了一声。这孔雀虽然戴着无坚不摧的手套,但也得他身手敏捷才能直接掐断这么多人的围剿。故而这速度,就绝非常人所能及了。 “本门主难得见驾,大开眼界,森罗殿却偏要搅局坏了这一兴致,是不是太过分了?”孔雀道,张口吹去手中的刀片,两股玄金芒光顿时盘旋在掌中,反射出无数根光线扎入这十几名刺客身中。 “同样是江湖帮派,在排名榜上,圣裁门虽然落后森罗殿两名,但也别这样仗势欺人。本门主若是被惹恼了,丝毫不介意改了这排名——”他冷道。 下一刻,就见这十几名刺客顿时呕血不止的摔飞出去,摔得就像那被踢远的足球,又高又远。 还有二十多名刺客窜在群中杀戮,孔雀手腕一转,两股玄金之光再度呼啸而出,璀璨如光,惹得凤火王和焚音望着混战中的凤金猊等人喊道:“快躲开!” 凤金猊他们见玄金光芒呼啸而来,锐不可当,连忙闪身避开,于是这一股毁天灭地的光芒顿时擦身而过,直接将闪躲不及的刺客和侍卫们笼罩其中,引起惨叫一片。 焚音已将唐宜光的心脉护住,除了失血过多需要后期调养,其他再无忧患,便直起身,目光和皇帝、凤火王一致地望向红毯那端。那端——已是死寂无声! 凤金猊他们亦是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大片人躺倒在狼藉红毯上,粗略一扫,约莫几百人横躺其中,约莫二十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 “孔雀!”盛飞銮禁不住吼道,“为了抓住这二十几名刺客,有必要杀害这么多侍卫军和巡防营吗?” “即便本门主不出手,就凭这些刺客的身手也已杀了两百多名侍卫,可却连半个刺客都枚逮住,毫无线索,岂不死得更冤?再说了——” 孔雀踩着红毯如沐神光的朝那片横尸遍野走去,“本门主也没下杀手呀,顶多就那么十几个人筋骨脆弱断了那么几根而已。盛将军若是不信,便赶紧唤些太医来查看吧。”然后负手从凤金猊、赫连雪、宓鸿山等人面前潇洒走过,那道清朗嗓音宛如千年冰玉,又似天音妙语,一字一句宛如珠玑直入人田。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某个刺客身边,文锦的羊靴,每落一步,就是窸窣的一声,每一步亦是落在人心上一般。他抬脚勾开那刺客的面纱,见他双眼无力地眨动,双唇却是竭力靠拢正在试图合紧。 “这模样……是要告诉本门主你用来自杀的毒是藏在嘴里吗?”孔雀蹲下身,笑着伸手扼住这人的下巴,疼得这人双脚一阵乱蹭。他手掌一用力,这人嘴巴顿时大张,他往这人嘴里瞧了瞧,啧啧叹道:“哎哟,还真是。你们森罗殿就不能有点创意吗?毒都藏在嘴里,就这么一下——” 孔雀捏着他下巴的指掌蓦然咔擦几声,那人顿时干咳出声,嘴角不断往外渗血,甚至咳出几颗血牙,其中一颗落到地上顿时“噗嗤”一声渗出蓝色毒水,直接将红毯腐蚀成黑。 孔雀续声一笑:“就没了。” 凤金猊他们面面相觑,忽然听见宝座那端传来一声低沉怒喝,“森、罗、殿?”他们顿时转身望去,就连皇帝面色铁青。 凤火王拱手道:“回禀皇上,这个森罗殿乃江湖排名第三的大帮派,可谓是最强的杀手组织。上回已在驿站行刺唐十皇子一回,今日是第二回,按其规矩,后面还会有第三次行刺。” “岂有此理!一个江湖帮派,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恶行凶?”皇帝气得不轻,“可有将朕的皇威摆在眼中?!来人,将这些刺客拉下去,严加拷问!凤火王,此时交由你处置,给朕查出幕后买凶!” “是。”凤火王鞠躬。皇帝怒地拂袖,命人小心抬护唐宜光,带其速速回宫。 凤火王命人收拾现场,又见焚音朝孔雀缓缓走去,便也走下台阶跟去。凤金猊、赫连雪等人原本站在孔雀不远处,此时更是暗中屏息静听。 焚音对孔雀道:“昨日先生受袭,莫非也是森罗殿所为?” “如果本门主说是德名远扬的天师宗,国师大人信么?”孔雀绽开羽扇缓缓笑道。 焚音挑眉:“半信半疑。莫非是因萧太子昨日交与先生的那块清灵珏所赐?” “自然。”孔雀点头,“哎,一杯喜酒又饮不全,在下只能败兴而归了。哦对了,御笔钦赐的匾额,还望国师大人周旋。这文字嘛……可否由本门主自攥?” 焚音道:“哦,先生想提何字?” 孔雀笑:“江湖第一。” 焚音眉间微动。凤火王亦是目光一寒,而凤金猊等人再次对视一眼。 焚音望向面色肃寒的萧玉卿,语调轻松:“可这江湖第一大帮排得可是萧国的天师宗呀?” 孔雀意态张扬,声音依旧十分清朗:“本门主遭天师宗夜袭,证据确凿,可萧太子却十分笃定天师乃仁德之派,绝无藏污纳垢、沽名钓誉等行为。如果真是这样,那本门主举着天下第一的招牌,他们又岂会理会?要是真理会来找本门主较真,那可就呵呵……” 焚音笑着收回目光,再度望着一副不怀好意的孔雀:“可即便排名第一的天师宗不计较,但圣裁门与天师宗间还有隔着三个水月阙、森罗殿、拂樱楼,这些百年帮派又岂会甘心屈居一个圣裁门之下?” “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孔雀淡然一笑,轻笑声可亲可敬,却又凛然逼人,“必死在沙滩上!敢对本门主下手,那么本门主就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江湖到底是谁做主?” 孔雀拱手告退,焚音和凤火王回一礼,他便带着肖定卓等人施施然离去。 凤金猊等人顿时走到焚音身边。 凤火王沉思道:“看来,这位孔雀先生虽然年纪尚轻,但野心不小。天师宗、水月阙、森罗殿、拂樱楼都是百年大帮,盘桓榜首已久,他这番狂嚣,真不知自信还真是自负?” 焚音道:“圣裁门分崩离析将近五十年,他首次面世直接合三为一,就连肖定卓这名天下第四的高手都能忠心不二,足见其手段。既然他言辞凿凿的说天师宗和森罗殿联手夜袭,这明摆是挑明其态度,咱们就等等看吧,看江湖因他孔雀能掀起何等风波!” ** 画眉舫上。十数名黑衣刺客屈膝跪在孔雀面前。孔雀数了下,十七人不多不少。他勾唇冷笑:“都下去疗伤吧。”两名婢女便带着他们走下舱底去。 肖定卓在甲板上接了一封飞鸽传信,回到舱中道:“宫里传来消息,唐宜光失血过多,但无大碍。封应蓉亦被人从床底发现,只是昏迷而已。虽然两人尚未行正式三拜,但帝后唯恐夜长梦多,便已默认两人礼成,正式结为夫妇。” 孔雀笑:“看来唐宜光心中当真是厌恶封应蓉至极呀。诶……你们男人不都讲究人本性色吗?这封应蓉好歹也是个国色圣香的大美人,脾气嘛是差了点,还被些净身不净的太监给那个了,顶多就跟青楼女子持平,这唐宜光跟她洞房当成一场*不就好,犯得着宁愿中剑卧病,也要省却跟她行礼洞房吗?” 肖定卓嘴角抽了抽,忘了舱底一眼,举步就要走:“属下去看看韦青他们伤势如何。” “回来。”孔雀喝道,“真是的,本门主话都还没说完就这么急着走?来,继续讨论……” “总门主!属下有权拒绝讨论这些无关本职的事。”肖定卓无奈抗拒。 孔雀挑眉:“哟呵,既然知道自称属下,怎么还敢跟总门主骄横了?” 肖定卓道:“属下忙,还是去看看韦青他们的伤势。”赶紧跑。 孔雀难得将他如此局促,顿时哈哈大笑,然后勾起胸前垂着的一缕墨发,歪着身子望向旁边茶几上隔着的一堆棋子。此时已是初冬了,舱内搁着几盘青铜火盆,火焰正噼里啪啦的爆响着。 他伸手拿起那颗写着森罗殿三字的棋子,缓缓翻转。 没错,按照森罗殿的规矩是至少得刺杀唐宜光三次。今日婚宴,帝后莅临,百姓同欢,所以守护宫中帝后的御林军和维护王城秩序的巡防营自然都会出现,按理说这是守卫极其森严的一夜……但人多,场面混乱难控,反而是最容易下手的机会。 拂樱楼卖了一个消息过来,森罗殿果真会在今晚第二次出手。 他前日为了助唐玄机安息,耗尽大半元气,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恢复。可唐宜光的婚宴上,帝后在场,百官在场,整个王城百姓都在场,这种难得的炫耀机会,怎能白白错过?所以他就派人渗入森罗殿的杀手中,顺着他们替换新娘声东击西的计划,搅乱婚宴。 他第一次拂袖杀死的三个刺客是森罗殿的杀手。第二次十七名刺客施展术法和剑法围攻他一人,那便都是他安插的人,自然暗中配合他造势,甚至将元气悄然度入他手中,才让他得以第三次出手,制造了那几百名侍卫和刺客重伤难动的惊人一幕。 焚音当时注意力被唐宜光的伤势所移,其他人自然是看不出这一招偷龙转凤的! …… 孔雀勾唇一笑。还有,估计所有人现在才知道唐宜光体质与常人有异,普通人左胸中剑必定破心致命,但他不一样,他心脏偏右,森罗殿训练有素的一剑夺命,恰恰就夺不了他的命! 森罗殿按照规矩必须刺杀唐宜光三次,如今惹得帝怒,若是碍于龙颜大怒便收手,势必引起江湖嗤笑,地位不保,若是继续再行第三次刺,只怕这第三次是要跟帝国之军硬碰硬了。想想,那可真是让人期待呀。 057章 竹马同枕问青梅 婚宴,一个烂收尾。乐—文 凤火王携带着凤金猊、华凤池、宓鸿山等人还在收拾残局。 凤金猊跟在凤火王身后,咬牙道:“可恶!每次扯到术士,我们就必受其遏制。”他看着手中的袖影剑,不停地轻轻震动手腕,试着各种力道和方向。黑亮的长发略是凌乱的垂在肩头,衬着披风更加火红。 “武者与术士交手,除非深知术法根蒂,懂得如何破解,否则确实会处于劣势。只是术士向来万中无一,怎么最近迸出这么多来了?”凤火王皱眉道。 凤金猊撇嘴道:“父王,那您了解术法根蒂吗?” 凤火王哼道:“你父王我若是了解术法根蒂,那也成了术士,又何须拿着真刀真剑与人血肉厮杀呢?” 凤金猊再度颓丧的低头:“那我总不能去找懂术法的人问吧?这就相当于问武者其弱处,谁肯讲?” 凤火王道:“当然。不然父王这些年苦心研究,怎么都是略懂皮毛而已呢?” 凤金猊哦了一声,正要继续低头丧气时,脑海里蓦然闪过一张鬼脸。对了!他不是还有一个神婆吗?心思一定,他暗中火速撤退,轻车熟路地再度溜回凤池府中。 原本以为华锦媗庭院都由韦青和江一白把守,守卫应该时刻重重,故而心里已经做好偷袭准备的凤金猊突然如入无人之境,甚感奇怪。哦,不对,是府邸侍卫防御松懈,可以说是有几率捕捉他身影的高手都不见了?! 凤金猊来到华锦媗的房门附近,透窗飞入,瞬间盘桓到屋顶房梁上,低头巡视房内情况。外屋两名婢女正各自忙碌,可里屋无人,那床榻似乎为空……华锦媗人呢? ** 暗道中,华锦媗和江一白正缓缓走到凤池府的暗墙前。 江一白正要伸手去推开内室的机关门,却被华锦媗伸手拦住。他疑道:“怎么了?” 华锦媗转头望着挂在暗室墙上的十几串风铃,其中一串闪闪发光。 她勾唇微笑,“没什么,只是我的卧室多了一个人而已!”然后拂袖一扫,玄金二光顿时沿着这些风铃的线朝外蔓延。这些线从内室牵扯而出,操纵着内卧的床铃、外屋的窗铃、庭院的风铃等等,外面风微起,众多银铃发出铃铃细响,使得外屋中的甘蓝和甘宁顿时眼中一凛。 隔了一会儿,就当不知房内暗局的凤金猊皱眉思索时,两名婢女忽然间朝房梁射出两道飞剑。他拂袖扫开,忽然两人凶狠的攻击,来不及解释就只好窜窗跃出,而甘蓝再度追击。 甘宁火速退回内屋,就见华锦媗和江一白推开内室的暗门走了出来。 “一白,去帮甘蓝看看到底是谁来了?”华锦媗说话,江一白顿时点头飞身消失。 甘宁便上前为她褪外衫,取发带。下一刻,三千墨发直垂,只剩一袭月白色里衣的华锦媗,好似一个睡梦初醒的人。她裹着披风倚靠在窗口,望着窗外纠缠的三道身影,身子顿了一下,“嗯?是凤金猊?” 而江一白和甘蓝亦是察觉到对方是熟人,只好赶紧住手,凤金猊便哼声跃入庭院,却见华锦媗趴在窗口朝他抿嘴一笑,一笑甚是倾城,他来不及脸红,却见她打了个手势,下一刻——身后两股疾风顿时再度逼近。 “华锦媗,你居然还敢让他们对本世子出手?!” 三人再度陷入混战。 华锦媗盯着凤金猊一边反击占据上风,一边皱眉怒批自己,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地与甘宁讨论:“一白和甘蓝的功夫长进不少,喏——肖定卓教的这招潜龙出手,均有其四成功力了。可惜……凤金猊的功夫长进更快,不愧是东圣国第一高手凤火王的儿子。” 百招后,凤金猊直接将江一白和甘蓝打落庭院时。 华锦媗这才赶紧出声劝架,裹着披风走出房间,“好啦,不打了。再打下去,小心引了我五哥来查房,后果可大可小。” “你也有怕的?”凤金猊面无表情地站在庭院中。 华锦媗知道他怒了,赶紧摆手让江一白他们统统退下,然后讪讪上前:“凤金猊,莫非你失眠梦游了?怎么去而又返,难道这婚宴也没去参加?” “就是因为参加了,我才去而又返。臭丫头,你明知道是我,居然还敢让他们继续攻击?”凤金猊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莫名的压力,近乎阴森。 华锦媗笑着露出耀眼白牙:“反正你功夫高嘛,我知道他们打不过你,只是想看看他们联手能在你底下过几招。”她说话颇有技巧,立即哄得凤金猊面色稍霁。他只好清傲的“哼”了一声,越过她朝房间走去:“我渴了,倒杯茶来。” “诶!等等——”华锦媗急忙追上去拖住他的手臂,“凤金猊,你三更半夜进我闺房,还管不管我名誉了?” “我不说,你不说,他们不说,谁知道?”凤金猊睨了她一眼,即便臂弯上拖着“某物”,依旧无损他的行走速度。凤金猊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华锦媗知道劝不住,便只好认命,先关门,再点灯,最后屈尊降贵的倒茶递水。 凤金猊接过茶杯时,手指碰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他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华锦媗这才发觉自己今夜一直在外活动,浑身自然凉透了,只好朱唇微颤,神色我见犹怜:“我怕冷,刚刚出去方便了……”她低头露出窘迫之态,令凤金猊亦是面颊微粉,“那你先回床上暖下身子,我只是有话要问问你而已。” 华锦媗求之不得,正要站起身,凤金猊已伸手将她抱起。好吧,她还有代驾! 凤金猊将她抱回床上,华锦媗顿时扯着锦被裹紧身上,又指着房间几盆火炉劳烦他搬过来,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待舒舒服服了,顿时笑眯眯问道:“凤凰,你有什么话急着要问我呀?” “今日封应蓉和唐宜光的婚宴出事了。” “哦。”她当然知道婚宴出事,只是——“婚宴出事跟你夜闯我香闺有何关?” “森罗殿第二次行刺唐宜光,出动了不少术士,若不是孔雀在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华锦媗“哦”了一声,再度托腮问道:“但唐宜光遭袭跟你夜闯我香闺房有何关?” 凤金猊睨了双吊梢眼儿,直接伸手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我话还没说完呢,别打岔!” 华锦媗痛得赶紧捂住脑袋,恨恨地瞪着他,道:“讨厌!我不想听。你老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睡觉!”她抓起被子盖住耳朵,翻过身睡下去,再不理他。无论他怎么叫唤威胁,她也不说话了。呀,真生气了?他俯低身子,用力扯开她盖头的被子,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眼睛死死闭着,做出一副睡着了懒得理你的样子。 凤金猊的脸抽了抽,沉吟片刻,抓着她的头发轻轻说道:“喂,华锦媗……华锦媗!好啦,说点正经的,我是真有事要问你。” 华锦媗气恼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凤金猊见她仍是不肯挣开,他忍不住嘀咕道:“小时候也没现在这么难刁蛮!喂——”他沉了语气故作威胁,“我要谈正事,你若不配合,休怪我出绝招。” 华锦媗闻言赶紧偷掀右眼皮扫去一眼,显然忌惮,但见他似是无异,就又赶紧闭上眼作倔。 凤金猊于是卷了卷袖管,一手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入她的腰间,吓得华锦媗赶紧睁开眼,腰间顿时被他用力挠了几下。痒穴中招,她又笑又痒的尖叫闪躲,可手腕又被他按住,怎么挣扎都让不开,只好连声求饶:“好好好!我听,死凤凰,你赶紧放手呀!我什么都听你的,绝对知无不尽言无不绝!” 凤金猊见她识相配合,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顺势将腿抬上床,然后直接抱臂仰躺下去,与华锦媗同枕同床。 华锦媗趴在床上满眼屈辱地看着他,捶床几声,已示心中不满。自己的地盘被人欺负到床上来,她还要不要威严了?呜呜…… 凤金猊忽然森然道:“武者跟术士交手,向来处于弱势。神婆,你知道如何破解那些诡谲的术法吧?” 抡拳砸床的华锦媗一听这话,顿时撑臂坐起,眼中光芒幽幽:“怎么突然问这个?被术士给欺负啦?” 凤金猊望着床顶帘幔,皱眉,眼神竟是无比专注而沉默。“当然!被耍了一两次还不赶紧想办法破解,当我这赤炎世子是软柿子好捏吗?”他扭头看着华锦媗,两张如花娇颜虽然近在咫尺,呼吸甚至相互徘徊面颊间,可却无暧昧戏谑之意,有的仅是深思、探索。 华锦媗不由得一笑。她原本就觉得凤金猊武功虽好但缺了些火候,正寻思着如何辅其之道,没想到凤金猊直接不耻下问,如此好学。也好——她再度趴回枕头上,乐滋滋地看他:“当然知道。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如何回馈我?” 058章 好学的凤凰 凤金猊扭头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想要什么?” 华锦媗眼珠咕噜噜的转,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鬼算盘,他便撑颊半卧起,哼道:“你有我这个东圣国的赤炎世子,还差什么没有?” 呃……华锦媗勉强露出个笑容,赶紧转移话题:“武者向来蔑视术士,只要你此刻心中别存偏见,调教五日就能对付一般术士。当然要想达到韦青他们那种程度的话,就算你天赋异禀也得练上那个几个月,毕竟他们都是自小呆在我身边接受痛并快乐着的训练。” 凤金猊瞳色为之一深:“什么是痛并快乐着的训练?” 呃……华锦媗再度勉强微笑。“我也不知道,他们长年累月的结论。” 凤金猊狐疑地盯着她。 ——七年前忻州两百民童男童女虽然都释放回家,但如甘蓝甘宁这番孤苦无依的人实在不少,最后肖定卓只得出面将他们收入惊魂门中,悉心调教,收为己用,最后个个能文能武。只是华锦媗偶尔心血来潮要抽查他们的功夫,结果百洞窟就是水火成灾,然后洞内一片嗷嗷惨叫之声。 ——许多人与华锦媗同龄,均是深深懊悔错信她当时粉装玉琢的外表,故而数次抽查功夫后,被华锦媗的术法吓得到处乱窜,被逼得不断突破功夫极限,可最后还是被“抽”成一见到她就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 华锦媗趴在凤金猊耳边,用咬耳朵的音量说:“真正的术士是一种隐晦的存在,只是被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给败坏名声了。凡是术士,必懂百家思想,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可施展魑魅幻术,可呼风唤雨,可未卜先知。所以武学对抗术法,在某种程度上说无异于以卵击石。虽然武功强到一定程度确实可以与术法分庭抗议,但对于大部分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与术士对抗,却可说是蚍蜉撼树。” “真有那么厉害?”凤金猊挑眉。 华锦媗点头,伸手推着凤金猊走下床,来到外屋的书房部署这边。她拿了几张白纸撕扯成蝴蝶的轮廓,然后吹了一口气,这些白纸顿时扑棱棱的动起来,然后脱离她的双手飞到半空中,像极了真正飞翔的蝴蝶reads;承欢。 凤金猊禁不止用一种意兴趣然的目光注视着那些飞舞的纸蝴蝶。 华锦媗指着纸蝴蝶道:“喏……类似这样,稍微多费点元气。哦,这元气就等同于你们武者的内力,还能撒豆成兵。只是施展的术法越是高强,就越是损耗元气越伤身体,所以术士都是不轻易出手的。” “那他们出手时,如何破?”凤金猊问时,少了戏谑,多了认真和专注。 华锦媗神色一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物物相克,例如这样!”然后倒了杯茶直接泼过去,这些纸蝴蝶顿时被打湿然后纷纷落地,恢复了毫无生气。 她身后立着好几排书架,每个书架都搁满了各种线装书和竹简。 华锦媗转身取来几本书,放到凤金猊面前,让他逐一翻阅,自己在旁细细讲解。 “其实术法概念广阔,常言医术医术,这医师擅长的针灸闻诊也算是术法之一,乃低端术法。中端术法以术杀人。高端术法则能窥视天机、未卜先知、呼风唤雨。术法讲究相克,譬如对方以水术攻之则用火。若对方以阵法困之,则找出阵眼破之……” 华锦媗侃侃奇谈,凤金猊亦是静静翻书洗耳恭听。她长话短说也说了大半个时辰,口干舌燥,便让他自己翻书领悟。这些书都是她这些年修炼时写下的心得,世上绝无仅有的术士手稿,可谓是一字千金。倘若流传出去,绝对有能耐撼动整个江湖乃至一个国家的力量分层。 ……要知道唐迦若虽然卒于七六年八月,但距今七年,这天下排名第三的术士身份仍未被破! 凤金猊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这些术法精髓,但他是武者,即便深懂也无法练就术法,因为术法讲究幼时根基,讲究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日积月累的窥视天机。即便是一万人都未必有一个能修炼术法,不然这世上术者怎会如此稀少?就连当初那些自小跟随华锦媗的童男童女数十人,肖定卓都能从中挑出十个骨骼精奇的苗子调教成高手,可她却挑不出一个可以修炼术法! 华锦媗伸手剔了剔灯芯,让灯光稍微更亮了些,可凤金猊却没睫毛都未动,依旧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让她禁不止想起一句话“灯下看美人”,只觉得他的脸庞在这柔和灯光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夜色透过窗户静静沉淀下来,一更的更鼓声、二更的更鼓声……凤金猊埋首在书桌前,忘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天边开始泛出淡淡的灰,然后变蓝,当第一缕阳光投进窗户时,凤金猊终于看完了所有的书。 华锦媗早已困得瘫在桌上睡去,凤金猊打着哈欠站起身,经过昨天的彻夜忙碌和集中用脑,他亦是一脸迷蒙的瞌睡模样,在拦腰抱起华锦媗朝里屋走去时,实在困乏,于是放下华锦媗回床后,自己亦是困乏无力的倒下去。 接着,两个人都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小姐,你醒了吗?”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甘蓝的声音。 华锦媗睡功极好,暂时没被吵醒,但却将凤金猊吵醒了。他意欲动一动身体,却被某物压在胸前,那物甚是冰冷,黏着他的身体虽是寒风飕飕,却还有细弱的热气喷在脖颈上。他不得不睁开眼,就见一头乌发散在胸前,然后放大了一号的华锦媗的睡脸就枕在肩前,秀长的睫毛几乎戳到他脖颈肌肤上。 凤金猊赫然瞪大了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就连耳朵都红了。他一时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华锦媗像只八爪鱼似得缠住他的身体取暖。他只好用脚勾了锦被,然后轻轻盖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的裹住,这又让华锦媗舒服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这举动——让凤金猊腹下发热,心底多了一种冲动,气血翻涌,情难自禁reads;男神高贵冷艳。他也是血性少年,不是没有对女子的身体产生过类似冲动,但他一直严守界限,从不与任何女子过于接近,甚至,完全不与她们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可华锦媗偏偏就屡屡成功的引诱了他! 房门外,甘宁还是敲门问道:“小姐,你醒了吗?” 华锦媗依旧熟睡中,但估计甘宁再喊下去也快被喊醒,凤金猊只好轻轻抽出手脚跳下床,赶紧套上鞋子正准备破窗而逃,孰料甘宁喊了三声后就直接推门进来,他无路可退只能退回里屋,重新跳上床,然后抓住床顶攀附上去,借着床幔将自己藏起来。 甘宁走进来,见华锦媗还趴在床榻上睡,就站在床边喊道:“小姐,小姐……” 华锦媗终于伸着腰醒来,“什么时辰了?” 甘宁无奈道:“小姐,都晌午了。” 华锦媗“哦”了一声,但还是懒洋洋的不愿动,这么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才睡的?诶——那凤金猊呢?她睁开眼四处望去,发现就甘蓝一人而已,又闭眼睡了。甘蓝无奈,就只好带门退出去。 凤金猊松了口气,但暗道昨夜甘蓝甘宁能够察觉出自己的位置,今日怎地没有?他轻轻落回床榻上,看着华锦媗翻身时将锦被滑落到腰间,无奈的伸手帮她掖好被单。睡相真差。他好笑又无奈,伸手戳了戳她颊边,这才赶紧离去,顺手将昨晚看的那几本手札带回去继续深研。 过了半个时辰,甘宁又回来,见华锦媗依旧趴在里屋中睡得甚好,就准备退出去,但转身时看见空荡荡的桌面,愣了一下——前面进来时,这桌面应该是乱糟糟的。 有人来过?!她心思一动,是昨晚来的凤金猊还是谁? 甘宁急忙走到华锦媗床边,伸手又推又喊的。华锦媗想不醒都难,就睁开眼见了甘宁,随即猛然坐起来,“怎么了?”她知道甘宁素来谨慎。 甘宁道:“小姐,你桌面的东西被人动过。” 华锦媗皱眉,套着鞋子走到外屋的书房,发现昨晚挑出来的几本手札都不见了。她松了口气,“看来凤金猊是呆在我房中直到刚刚才离开的。” 甘宁顿了下,点头。若是凤金猊倒无碍,只是从昨夜待到今日晌午,孤男寡女似乎有些……她又见华锦媗衣衫完整,床褥并无异样,便镇静了。只是,她看见华锦媗突然蹙眉,遂道:“小姐,怎么了?” “昨晚我有些疏忽了,居然将自己的手札拿给他看。”华锦媗喃喃地说着,“而且还被他带走了。” “小姐,手札内容有问题吧?”甘宁甚是紧张道。 华锦媗摇头:“内容无恙,只是手札的字迹有点问题。” 甘宁疑惑地抬起头。 华锦媗道:“甘宁,你应该知道我鲜少用右手拿笔写字……” 甘宁点头,忽地明了。 而那端——凤金猊回到家中,再倒头熟睡两个时辰后醒来,就再度翻开手札重温,突然发现疑点:这本手札出自华锦媗手中,他对她左手写字的字迹甚是了解,故而手札中大部分都认出是她亲笔所书,只是某些看似是因贪快写下的批注,却有几个内敛凛然的字。 ……这就是华锦媗有些担心的事,因为她右手还保存着唐迦若的痕迹! ------题外话------ 这几日生日,传的章节比较少。见谅! 059章 突然冒出指腹为婚 王城开始陷入一阵紧张窒息的状态。帝后下了命令,严加彻查王城的出入人口,大肆追捕森罗殿等杀手。 华锦媗手中捏着拂樱楼送来的信笺,是拂樱楼楼主的亲笔书函,就问她一句——“对森罗殿的看法?” 她将信笺放入火盆上慢慢燃烧,火光映照面颊,忽明忽暗。她轻言淡语道:“甘蓝,韦青他们正在疗伤,不宜出面。你去通知江一白,让他暗中辅助巡防营的追查。我要森罗殿潜藏在王城内的六十七名杀手,七天之内,全部曝露。” 于是森罗殿素来令人闻声色变的杀手,一日接一日的被揪出来,当即处死。可想而知,森罗殿那边的情况绝不亦乐乎。 这是朝廷第一次与江湖正面较量,在江湖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reads;美女的贴身民工。 赫连雪和华凤池负责其中,也从这异样顺利的搜捕中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纷纷指向了孔雀在暗中援助。 不日,焚音进宫面圣,皇帝详细问了进展后,忍不住问道:“国师,你觉得这圣裁门的孔雀到底是作何想法?他是江湖中人,却暗助朝廷,莫非是想投靠朝廷不成?” “不可能。”焚音摇头,“他没必要投靠朝廷,即便他想投靠,我们也不能让他投靠。因为以他今日有权有势的地位,他若想投靠也极有可能是冲着这皇位而来。依臣这些年观察江湖分派的趋势,这孔雀放荡不羁,野心勃勃,朝廷容不得他染指,最多就让他谋个江湖第一的位置。” “难怪当日你帮他请旨一块御赐牌匾,他才肯出手。”皇帝道。 焚音笑:“小小一块牌匾,我们朝廷给得起,但就看他有没有能耐接下陛下这块牌匾!江湖天下第一……既然他敢要这块‘天下第一’,那皇上您就给,只是到时应该有不少帮派争着觊觎着这‘江湖第一’,我们朝廷只需旁观暗斗,必要时再出手坐收渔利也无妨!” 皇帝当即抚掌大笑,连连道声好,然后拿笔写了“天下第一”四个斗大的字,命人做成牌匾。 焚音追加一句,“这块匾额,劳烦陛下让凤火王和阿雪送去。凤王爷武功高强,阅历深厚,才不容易摄于这只孔雀的凛然威势,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 收到凤火王和赫连雪大张旗鼓赶往画眉舫的消息,华锦媗坐在家中取暖,亦是连连轻笑。“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圣裁门明明屈居第四,却狮子大开口要‘天下第一’,这是急着让其他帮派来砸招牌呀?” “主子,那你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自己题字‘天下第一’呢?”甘蓝问道。 甘宁瞪了甘蓝一眼:“主子做事自有章法,你急什么?” “还是甘宁贴心呀,蓝丫头,你要好好学学了。”华锦媗笑:“东圣君和国师大人敢给,我自然敢收。就算他们大张旗鼓、三跪九叩,我也敢收。”然后结果——就是凤火王他们蓄意来到画眉舫,却迟迟不见孔雀,而肖定卓代收,可他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硬汉,凤火王自然从他脸上获取不到什么,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肖定卓便将这牌匾挂在船舱顶楼,让人远远就能一眼瞧见这——“天下第一”!孔雀的狂嚣,如今是不止江湖都领悟了。 华锦媗在家中摩挲着双手,揣测着如何不引凤金猊的怀疑将书讨回来,却见甘宁来报,说是熙太子和萧国太子来访。 “都知道我五哥在搜捕森罗殿的杀手,这两国太子同时莅临本府,看来是冲着本小姐来呀?”华锦媗说道,笑着站起身,“走,去见见。” 熙太子的确是特地挑选华凤池不在府邸的时间,然后准备些宫廷糕点来取悦华锦媗,孰料半路上遇见萧玉卿和九皇爷,自己随口一句邀请,却不料两人倒是饶有兴致的跟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两国太子和一位皇爷屈尊降贵的出现在凤池府中,实在是令府内上下有一种争相告庆的感觉,似乎就连蓬荜都生辉了。 熙太子穿着金丝滚边的淡黄色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 萧玉卿依旧是低调奢华的紫檀素服,丰神俊朗,面目清俊。 九皇爷年长两人三四岁,气度亦是华贵,只是多了一股风流之态。 华锦媗一路走到迎客厅,府内那些年轻婢女就连请安的声音都娇软颤抖了,谁让来得的三位贵客不仅地位显赫且还年轻俊美呢? “诶,小丫头来了reads;天珠奇缘。”九皇爷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来说道。 华锦媗上前行礼,熙太子便和言笑道:“锦媗妹妹起来吧。本宫是为自家不懂事的三皇妹赔罪来的,故而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甜点,希望你笑纳。”说着,就命人提了两个三层食盒过来。 华锦媗忙表受宠若惊。 九皇爷便说自己是陪萧玉卿逛逛这王城,路上碰见熙太子的马车就一并而来,原本是想探访华凤池的,没想到他不在,就她这一个小丫头在。 华锦媗微笑。据说这位九皇爷封元勋极其喜爱后生,能被其昵称加“小”字眼的,自然是更加喜爱的,诸如凤金猊的小凤凰,灏锦蓝的小蓝蓝等。 甘宁煮茶送上来。 萧玉卿一口就品出茶叶虽是陈茶,但煮出来的茶是齿颊留香,禁不住问是谁煮的一手好茶? 甘宁便上前叩首致谢,谦虚的说是因为自家小姐爱喝茶,住在忻州时就曾喝遍全城茶馆,自己想更加伺候好小姐便去学了。 萧玉卿听她居然喝遍一个城的茶馆,禁不住曲掌成拳,放在嘴边做遮掩状,显然是偷笑。九皇爷和熙太子亦是,只听过官家小姐为了胭脂水粉或者玲珑绸缎而跑遍全城,倒没听说过爱茶而喝遍全城。这华锦媗果真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呀! 华锦媗微微发窘,红着脸连忙让甘宁下去。 九皇爷又嘲笑说小丫头脸薄了,那就不笑了,但偏偏笑得最大的就是他。过了一会儿,熙太子便掂量着话题与华锦媗说话,萧玉卿身为异国太子,话题便少了些,所以整个过程说的最多的就是随兴所至的九皇爷。 凤池府虽然不及王宫和其它重臣府邸的精致奢华,但九皇爷他们只觉得这厅虽然低调却极其讲究,简洁素雅,便提出要求想逛逛其它地方。 华锦媗自然笑着说好,便带着他们朝后院走去。 这间府邸在她回来后,因为最初几天闲着无聊,就特地重新修缮了一番。她掂量着以华凤池的俸禄行事,所以凡事以简洁素雅为止。府邸面积不大,但处处有景,别树一帜。果然,让九皇爷他们禁不住眼前一亮,赞叹不已。 他们呆了约莫两个时辰才走。 人一走,华锦媗就招来甘宁。甘宁说两位太子和一位皇爷造访凤池府的事已传开,还特地传入国辅府中。傍晚时分,国辅府那边就偷偷跑来一个丫鬟求见,手中死死攥着华吟佳的信。 甘宁让她在后门等着,然后拿了书信回后院,给华锦媗看。信上说——华国辅他们知道太子造访后,唯恐华锦媗入熙太子之眼,未免凤池府再度攀盖过国辅府,故而想出一条狠计,企图毁去华锦媗的名声,让凤池府一落千丈。 “看来华吟佳这对母女是比华水苏那对母女聪明多了。”华锦媗笑。 若说国辅府最聪明的人是谁?绝非自作聪明的五姨娘和自诩聪明的华国辅,而是那位三姨娘。 这位三姨娘素来选择明哲保身,只要别去算计她,大家和平共处,但若是想算计,只怕会被她提前反击。这点——从华锦媗幼时居住国辅府就能看出。故而她前些时日宫宴结束后,暗中向华吟佳抛出橄榄枝,识时务者为俊杰,三房这是来表诚意了。 华锦媗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识相的聪明人。 她将信放入火中烧掉,道:“甘宁,把三日后东篱诗社的灯谜题目拿来,让那丫鬟拿回去。” 甘宁点头,在她房中拿出数十张白纸黑字的纸封好,然后走到后院递给那名丫鬟reads;天玄剑传奇。 那丫鬟赶紧带回国辅府的三房庭院,华吟佳看着这厚厚纸封先是一诧,然后赶紧打开,看这那些罗列着谜语、谜底和详细解析的资料,狠狠一怔,然后双目陡然发亮。 东篱诗社是弘阳城赫赫有名的文学之地,汇聚着来自全国各地爱好诗词歌赋的才子佳人,每年举办一次灯谜,猜中最高分者可为其一年挂名的社长,这是极佳的赞誉。去年的社长是孙倩柔,王城最负盛名的才女,可想而知这诗社的分量。 三姨娘没想到华锦媗竟然能拿出这番分量的东西,心中甚是惊叹她的深藏不露,却也更加庆幸三房从未跟五房斗。 过了一两日,东篱诗社如期举行这场久负盛名的灯谜竞赛,华吟佳以答中三十七夺得第二名。 甘宁甚是诧异:“这华吟佳既然有了所有的题目答案,为什么不直接拿下第一呢?” 华锦媗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首当其冲,这话可懂?以她的才学能进前十都阿弥陀佛了,当真拿了第一名,势必要顶着社长名声经常与人切磋,迟早露陷。拿了第二,少引人注意,但至少打开了名气,她呀……又不笨。” 确实,华吟佳拿了第二名之后,虽不及第一名那番风光无限,但至少前三名的名字都是红纸黑字的挂在东篱诗社的墙上,让无数人长期瞻仰。故而她名气略开,相貌原本中等偏上,自然引起了不少才子的青睐。虽说国辅府名声日落千丈,但有华凤池这对口碑极佳的兄妹,不少人都相信国辅府的华吟佳也是出淤泥未染。 ——至于华国辅到底想用什么方法来毁自己的名声? 华锦媗派人去调查,然后一纸信笺绑在信鸽的腿上很快落入庭院中。 她拆开一眼,禁不住失声大笑,“原来华国辅是给我弄了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看看是谁家的……王城北面十里的郑州县的六品县官的现任师爷的三儿子?呼……这名衔可真长呀。” 甘蓝磨牙道:“要陷害就不能找个好点的货色,这种癞蛤蟆和天鹅的配对,谁信呀?主子,要不要我们带着麻袋跟木棒去招呼招呼华国辅?” 华锦媗笑:“别,我还等着他能折腾点什么让我乐一乐呢。”她伸手让甘宁扶起,来到床榻边,按开枕头下的开关,整张床板顿时翻转过来,然后露出几个嵌套其中的木匣。她又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子,拿出一张保存完好的陈年旧纸。 “这张与国辅府白纸黑字签订的断绝书,七年了,看来终于有机会昭告天下了。华国辅,可能他们对你仍有父子之情,但我华锦媗……是不可能有!” ——可是华凤池奔波在外追捕杀手的这些时日,先是两位太子和九皇爷造访,他深夜回府时想问问情况,却舍不得叫醒熟睡中的妹妹,而翌日天刚亮又要早早出府办差,又来不及问。 又过了两三日,便有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带着两名家仆,提着两篮子礼物在门外扬声高喊“向华小姐提亲下聘来了”,喊了好几声,不多一会儿就引来了旁人的好奇围观。 “小姐!小姐!人来了!那个王城北面十里的郑州县的六品县官的现任师爷的三儿子来下聘提亲了。”甘蓝的大嗓门从前院喊到后院。 华锦媗正皱眉翻阅拂樱楼楼主突然寄来的邀约函,邀她明晚到九宫阁详谈。……这番严肃的语气,让她好生惶恐呀。然后一听甘蓝这声喊,就松了口气,反正明晚才详谈,现在怕啥?先逗逗几个跳梁小丑再说。 “见见见。”华锦媗拍着手跳起来,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去。却又在将近大门前时,迅速拢袖慢走,步步生莲,身姿绰约。这变脸的姿态,让甘蓝和甘宁咋舌。 060章 殿前论婚 许多人都围在最近名声鹊起的凤池府外看热闹。只道——这凤池将军进来颇受器重,而这锦媗小姐亦是让帝后官眷青睐有加,甚至有望晋为当朝太子妃,怎地冒出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 “看,是华七小姐出来了。”有人连忙喊道。 那师爷的三儿子便赶紧收敛仪容,然后看着一位官家小姐被婢女搀扶着走出来,唇红齿白,清秀貌美,一身衣着虽是简洁却素雅,尤其是身披的莹毛披风低调奢华,当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他顿时心中大喜,殷勤道:“在下卢喜成,拜见小姐。我奉家父之名前来下聘提亲,虽家境清寒,但小姐屈尊降嫁后,定会竭力所能让小姐衣食无忧。你们……赶紧将聘礼提进凤池府,让小姐过目吧。” 那两人便肩挑几摞盒子准备进去。 华锦媗命人拦下,拢袖端立,皱眉不解道:“稍等,你是何人?为何在凤池府外吵闹,说着如此怪诞的话?” 这卢喜成闻言顿时微愠:“莫非小姐嫌弃我卢家门第清寒,人传凤池府刚毅正直,一视同仁,卢某这才依约前来提亲,娶亲求淑。哼,只是没料到凤池府却是这番嫌贫爱富,名有虚传,那我卢某即便无名无成,但也有一颗赤子之心,就不阻拦小姐攀龙附凤。你我婚约,就此作罢!”他扬声喊道,甚至有吆喝四周旁观者的闲言碎语之意。 “放肆!”华锦媗微微眯眼,笑而微冷,贵气逼人:“且不说本小姐不知你是何人,不知你讲何事,但你这番莫名其妙的指责,辱我凤池府,当真是无理取闹,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卢喜成一时间被华锦媗的凛然语气给吓住,隔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华锦媗喊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华七小姐别血口喷人了!你们大家评评理,我说了什么了,这华七小姐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要问罪……” “连你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当真是可笑。话理不清,却又故意混淆旁观者,无故玷染凤池府的名声——”华锦媗勾唇微笑:“本小姐倒要问问你,为何血口喷人?!” 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卢喜成一时被华锦媗的气势震住,情急之下,顿时扬声大吼大叫:“明明是你企图毁婚约在先,哪是……”他叨叨扰扰地吼着他们虽然从未见面,但两家旧时有往来,故而十五年前指腹为婚,只是自己家境没落最后搬迁他处,如今十五年已过,男女皆到嫁娶之年,他谨记父命便来兑现当年的婚约,却没料到遭到华锦媗这番嫌贫爱富的嘲讽,当真是恼怒。 华锦媗心中微笑。且不说这卢喜成一副过目就忘的长相德行,举手投足和言语词藻都是鄙薄粗浅,华国辅居然拿来跟她匹配?不过倒是谁将这番“指腹为婚”却“嫌贫爱富”的话组织得如此周密,教得卢喜成这“柴货”都能说得让旁观者身临其境,为之忿忿不平呢? 华锦媗暗中遣走甘蓝,仅由甘宁和几名侍卫护着,等着这卢喜成胡说,然后待他义愤填膺的说完后,她方才幽幽笑了声:“说完了?那该轮到本小姐说了。”然后负手而立,一张清丽殊璃的脸逐渐美得咄咄逼人。 “你说与本小姐指腹为婚,本小姐和自家五哥并未知情,证据呢?” “既然是真有此事,那下聘提亲总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现在按照规矩办事了吗?” “再说了长兄如父,如今谁人不知凤池将军忙碌在外,你却趁这凤池府只有我一介弱柳女子时上门提亲,符合情理吗?” “你我毫不相识,你又无凭无据,突然下聘提亲,又莫名责骂,依本小姐看来,这跟强娶良家妇女的强盗有何区别?!” 人心最容易被动摇,是何时?喏,就是这番时候,不知根蒂,见风就是雨。刚刚能被卢喜成煽走的人,此时自然也被煽回来。人声鼎沸,拥护华锦媗的人瞬间不少,卢喜成顿时不知所措,他急忙拿出一张白纸黑字吼道:“这是当年我父亲与华国辅签订的婚约,你休得毁约!” 所谓的证据一出,旁观人心再度倒歪。只是华锦媗依旧挑眉微笑,宠辱不惊。 局面僵持之际,行人让道,那位华国辅又忽然携带五姨娘和十数个侍卫出现,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笑意。卢喜成见他来了,顿时窃喜的赶紧上前跪拜一声“华叔叔”,这话喊得何其熟稔。 华国辅赶紧扶起他,特意嘘唏地说着几句“十几年不见都这番大了”的以示相熟之话,先坐实“两家旧时”一事,然后哀叹卢家果真诚信依旧记得当年婚约,只是——他故作为难地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华锦媗,回头冲他歉意说这婚事回国辅府再详谈吧。 卢喜成甚是配合的说为何。 华国辅委婉却又特意明明白白的暗示这对兄妹如今受宠就得意忘形,他即便是父亲也掌控不了。 卢喜成顿时恼怒的说凤池府当真是不忠不孝,这都还能让帝后宠爱百官青睐,当真是虚伪至极! 华国辅听得心中暗爽,表面上却仍要故作暗示他注意说话,切勿让有心人逮了把柄。 甘宁听得都忍不住想动手宰人了,却被华锦媗暗中拦住,华锦媗未启唇却有声:宁丫头,咱要矜持。 都被人冤枉侮辱到这种地步上,甘宁哪里还矜持得住?可华锦媗依旧轻言淡语,一副旁观小丑的模样,任由华国辅和卢喜成两个蠢货你一言我一语的配合。然后,直到“嘟嘟嘟——”齐刷刷的行军脚步声从街道某处传来。 华凤池骑着骏马出现,满面冷峻:“这婚约别说是小锦和本将军都不知情,就连本将的母亲在世四年,亦是从未听说有此指腹为婚之事!国辅大人,您唱得又是哪一出戏呢?” 华国辅和卢喜成未料到华凤池来的如此快,皆是一愣,但华国辅到底是只老狐狸,满腹城府,更何况这计划自然要考虑华凤池这一尊硬石。而卢喜成到底是未曾见过世面的草民小卒,能被华锦媗泄露的三分气势惊到,更别说华凤池这面酷沙场的将军,忍不住腿一软险些摔倒。 华国辅忍不住皱眉骂华凤池是何语气,又说这婚事定得太早,是他们母亲忘了说或者是说了又因他们那时太小而忘了。但已过十几年,变故太多,他如今是管不住这对儿女了,就低头对卢喜成是又致歉又赔罪又自愧又指桑骂槐,将凤池府毫不留情的践踏。 华凤池见他如此不怀好意,企图玷污自己妹妹的名声,心中何其恼火,对华国辅的那一点点父子情谊也断了!只是华国辅和卢喜成拿出的两张盖有手印的订婚书,他们知道是假,可众口铄金,根本无从证明是真是假,这是一个无法理清的案。 华锦媗静静看着华凤池和华国辅两方终于势如水火的斗起来,然后又见凤金猊率领赤炎军前来,见他长眉暗蹙意图大怒开口,便朝他摇了摇头。 凤金猊不甘,他正在校场练兵,一听说华锦媗被人欺负,顿时迫不及待冲过来。自家未婚妻都有人敢上门强娶,真是包天之胆!但华锦媗见他如此不甘,却是睨去一警告,让他只好呲牙咧嘴的闷声,强装无事道:“这里到底是发生何事,居然堵塞官道,聚众吵闹?” 华凤池对凤金猊的出现并无意外,倘若他不出现,才感意外。 华国辅是知道凤金猊和华锦媗自小定情的事,见凤金猊更是高兴,只要凤金猊一怒之下说他与华锦媗订婚什么的,那将凤池府拖入“嫌贫爱富”的风头上就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华国辅他们自诩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低估了凤金猊的智慧,即便没有华锦媗暗中警告,他也知道此刻切勿将事搅大。 华国辅见凤金猊这番置身之外,大感意外,便又企图暗中引诱凤金猊发怒,引诱不成就走激怒路线,可惜呀……凤金猊统统不上当。也是,堂堂一介赤炎世子,又岂是有勇无谋这么容易就被算计呢? 华凤池见凤金猊如此理智,心中自然有些赞意。 因为华国辅和卢喜成手中持着所谓的婚书,而华凤池和华锦媗又是国辅府出来的人,是华国辅的子女,既然华国辅有人有物,即便华凤池再如何申辩都扣不住一个“父与子”的身份。虽然有凤金猊在旁暂时压制住局面,但终究不是办法,他好几次暗中朝华锦媗使了眼色,保证可以用其他方式“温柔解决”,可华锦媗偏偏不肯……这街道又僵持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险些气饱肚子的凤金猊看见华锦媗朝他张口比划的了一句:殿前裁决。 这事居然要闹到殿前裁决?凤金猊皱眉,但见华锦媗似乎话里有话,便扬声冷道:“既然这是一桩无从辨认真假的事,又涉及到当朝一品大人和二品将军,不如交到殿前处理,诸位如何?” ------题外话------ 周六日了…可以好好写文了。 061章 分家成功 华国辅当即反对,但反应过于剧烈,让凤金猊和华凤池都心生异样。 华凤池勾唇冷笑:“真是要多谢凤世子的好建议了,既然说不清,不如交由皇上定夺吧!” 华国辅暗中着急,面上仍表平静:“凤池,这是我们华家的家务事,何必闹得天下皆知?闹到皇上面前,岂不是小题大做了?” “可有人却趁我不在府邸时上门下聘提亲,大吼大叫,闹得沸沸扬扬,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要让天下皆知呢!”华凤池讽刺道。 凤金猊看出华国辅的做贼心虚,当即配合华凤池轻声言笑:“二位大人还是别吵了,本世子素来好管闲事,此时又有空闲,不如就亲自护送诸位到殿前裁决吧。别客气,也别太感谢,本世子素来就是这番仗义相助。来人,将国辅大人跟这个叫什么炉子还是灶子的家伙,都给本世子请上马车,要是稍有差池,你们便提头来见!” “是!”十几个果敢的赤炎军顿时快速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华国辅和卢喜成、两个抬聘礼的人按照凤金猊那阴森色的语气,很是阴森森的请上马车。 华凤池拱手多谢,正准备让华锦媗先回家等着,但华锦媗却摇头,轮口舌之争——华凤池绝对不行,况且她身为当事人,这种事怎么错过呢? 凤金猊便又命人驾来另一辆马车,比起前面语气阴森的硬请,他这回竟是温软含情,所以底下人奉旨请华锦媗上马车,请得实在是温柔、非常温柔…… 一等人顿时转朝王宫走去。 凤金猊率先派了人提前禀告皇帝一声,而皇帝又恰巧与熙太子、封应蓉和唐宜光这对新婚不久的情人,在后宫赏花聊天,听见侍臣来报这桩需要殿前审决的婚事,众人顿时面色诧异至极。 皇帝皱眉:“这华家的人怎么老是没玩没了的闹?这几个月来,整个王城还没被闹翻吗?” 熙太子暗自蹙眉,这国辅府的名声日落千丈正是需要重整旗鼓的时候,自己有意考验华锦媗为太子妃,这华国辅应该借机促和才是,怎么还刻意闹出这番指腹为婚的事?难道这华凤池兄妹和华国辅是发生过什么事,致使华国辅才千方百计要碾压华凤池兄妹,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封应蓉对华淑荣素来积怨已深,即便华淑荣如今已病死天牢中,名声恶臭,可她仍是怨气难消,故而直接甩话说:“这有什么好审决的?即便这华锦媗没跟人指腹为婚,华国辅是她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让她嫁哪个就必须嫁哪个,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唐宜光在旁一听,暗中嫌恶皱眉。他们成亲才六日,幸好他重伤未愈避过行周公之礼,不然……当真是恶心死自己了!那华国辅贪财薄情,能教出华淑荣和华水苏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又暗中谋伤华凤池和华锦媗这对刚毅耿直的兄妹,显然其心非正。如今又突然冒出这种指腹为婚的事,根本就是要毁掉华锦媗的一生!虎毒不食子,这华国辅比老虎还可恶,而这封应蓉亦是可恼可笑,难怪当初能跟华淑荣这种货色相交多年,果真是沆瀣一气! 熙太子对自家这位三皇妹亦是越发可怜可鄙了:“轮忠,凤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保驾护国,哪里不忠?轮孝,我们何尝听过凤池将军对国辅府如何不敬了?反倒是亲眼所见这国辅府的人是如何强夺、欺压、侮辱他们兄妹。今日这事,按照凤世子的传话来说,是凤世子提议殿前审决,凤池将军一口同意,而华国辅百般推辞,谁无心无愧,谁做贼心虚,十之*都已明了。身为王室中人,做事岂可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下定断,岂不草菅?” 封应蓉被熙太子这样一斥责,即便心中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暗自咬牙切齿。 唐宜光只道熙太子骂得真好,但思于自己三驸马的身份,自然能为封应蓉开脱几句,然后又婉转的说凤池将军和华国辅都是朝廷重臣,时代久远,就凭一张纸和几个人的口头争执的确难以判决,只怕没有权位定论,后期绝对争论不休,所以凤世子说得没错,这事自然得皇上亲自定夺才好,金口一开最能服众。 唐宜光这番话不仅替封应蓉找回了面子,还顺势捧了皇上,让皇上亦是龙颜大悦,当即应下定要好好审判此事,然后宣人觐见。 凤金猊便带着他们来到后花园,直接见驾。 凤金猊、华凤池、华锦媗、华国辅到底是见惯场面的人,见驾时,镇定自若。倒是卢喜成那三人,初次进入皇宫已被宫中奢华所惊,如今亲眼见到威严的皇帝等人,就惊得双腿哆嗦,一句“参见皇上”还说得结结巴巴,毫无底气。 皇帝打量着这三人,“谁是卢喜成?” 只听得“哎哟”一声,那卢喜成顿时吓得腿也软了。 不消说,众人都知道谁是卢喜成。 皇帝看着这个面相平凡畏畏缩缩的卢喜成,就一难登台面的货色,再对比拢袖而立端庄美丽的华锦媗,鼻尖禁不住“哼”出一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话,令自觉划归为“华锦媗之夫”的凤金猊很是解气。 卢喜成吓得不敢再说什么,而华国辅只好硬着头皮说都是他的错,这婚约是指腹为婚,孰料后面卢家没落,以至于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卢喜成闻言,顿时回忆起什么,这又断断续续的说是卢家清寒,比不得凤池府的门第,不敢高攀了。 “别动不动就扣下一顶我们‘嫌贫爱富’的帽子,辱我们名誉!”华凤池拳头暗自掐紧,冷道:“启禀皇上,这婚事我们兄妹从小就未曾听娘亲提过。倘若真有此事,国辅大人前些时日三番四次让我们办事,甚至趁我不备当街掳走小锦,怎么也未提及此事?” 皇帝眼中顿时一凛。 华国辅顿时看着华凤池,有种啼泪交加的指责:“凤池,我们是父子,父亲常言叮嘱你几句,在你心中怎么是让你办事了?而小锦在外已久,回到弘阳城数日都未曾回国辅府看看,为父想她了,那陆明便说他街上碰见了七小姐,就想请她回家叙叙话,岂料小锦秉性顽劣将他们整蛊一番,还到你面前诽谤是被掳走了?你们两人误解为父之意,反倒血口喷人,眼底可还有孝谛?” 华锦媗闻言,凉飕飕地看着他:“看来真是女儿误解了,原来让几个男家丁将我手脚锢住朝国辅府的方向用力拖,将我的手腕全被掐红,将我的两条腿拖在地上,将我的裤管膝盖全不拖破了,只是爹爹口中的一种‘请’,而不是我跟五哥认为的‘掳’?哎,可女儿当时被吓怕了,只好苦苦挣扎,无意间碰上凤世子和宝玉少爷巡逻……” 皇帝当即望向凤金猊。凤金猊低头思考一会儿后,“皇上,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当时宝玉表哥按例巡逻皇朝北街,我半路遇上了他就一起走,身边还有第三支巡防营的人陪同。大家都亲眼所见国辅府的管家陆明满大街追捕华七小姐,您可以命人前来对峙。” 华国辅当即变色,赶紧惊惧无知道:“怎么会这样?小锦,父亲真的不知道陆明居然敢这样伤害你,我明明叮嘱他们要请,倘若你不愿就算了,想不到他们竟是这番阳奉阴违,害得我居然误会了。皇上!老臣有罪,老臣管教不严,让府邸下人蒙蔽了,冤枉了女儿,还请您降罪。” 话都说成这样,即便皇帝逐渐看出些什么,也不好降罪,只好拂袖提醒华国辅要回家好好“管家”。 华国辅有惊无险地站起来,话题又纠结到这一纸张婚约上。 卢喜成看着年轻漂亮又地位颇高的华锦媗,当今说这婚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倘若华锦媗嫌贫爱富就当着皇上的面索性承认了,他自愿订婚不再骚扰,否则就按照两家父母当年签订的婚约执行,她华锦媗必须下嫁! 皇帝命卢喜成和华国辅都呈上各自所持着的纸约,两张纸颜色泛黄明显是年月已久,可上面白纸黑字却还是写着清清楚楚,大意是华家愿将自家小女嫁与卢家公子,十五年后提亲下聘。 有了孔雀上回拿“三千万”坑萧曜“三十万”的前车之鉴,皇帝对这张书面签约都不禁一字一推敲的斟酌,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后,发现纸张没问题,但是这内容——“华卿,只写了华家愿嫁女,没指定嫁的就是华锦媗?” “怎么可能?”华国辅失声说道,他在这两张纸上明明刻意写了各种自然要嫁的是“七女”“七女”,怎么会?他意识到失态了,赶紧收回时,已是太晚,众人盯过来的目光何其了然。 卢喜成却是收不住惊愕之色,直接喊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这张纸上写的是华家愿嫁‘七女’!皇上,您不能因为偏爱华锦媗他们而颠倒是非!” “放肆!大胆刁民,居然敢当面怒斥皇上,看来华小姐指责你大放厥词,以下犯上,是当真有此事了!”熙太子拂袖冷道,东宫之人,未来天子,气势亦是不差当今君主。 皇帝倒是冷笑,命人将两张纸传到卢喜成面前。 这卢喜成赶紧细看,而华国辅在旁更是忍不住暗瞟,两人两双眼清清楚楚看到上面多次写的确实是“嫁女”,没有明确指出嫁“七女”。 华国辅一看就看出这两张约被掉包了,可纸张和字迹明明都是他制造的亲自写的,顿时惊悚的冷汗直流,可卢喜成却不甚在意,他吼道:“即便是如此,但华家答应嫁女,就华锦媗跟我岁数匹配,华国辅也同意了,就是她嫁我。” 凤金猊蹙着浓眉,和华凤池一样立在华锦媗前方,刻意挡住卢喜成那亵渎的眼神。他冷冷一笑,不紧不慢道:“姓卢的,报上你的时辰八字。最好别撒谎,否则欺君之罪,罪不可恕!” 望着凤金猊这番不“靠谱”,与计划截然相反,华国辅头皮渐渐发麻。 卢喜成不得不怯怯地报了生辰。 凤金猊闻言,似笑非笑:“你明明比华锦媗大了十个月,常人都是三月怀胎才能诊出喜脉,那时候华锦媗才二月大,医师连喜脉都诊断不出,又有谁能判断出那是怀的就是女胎,还能跟你指腹为婚?再说了,你说就华锦媗岁数与你相匹配,她如今才十五岁半,生辰未过,那华水苏比她大了半岁,怎么看都是华水苏跟你岁数更加匹配呀?” 卢喜成顿时回道:“就华水苏那副残花败柳的模样,谁要?” 熙太子正暗自琢磨凤金猊为何对华锦媗的生辰八字如此了解,闻这言,顿时赶紧道:“但国辅府不是还有一个华三小姐吗?轮岁数,似乎也就差一两岁。” “可、可……”卢喜成指着站在华凤池和凤金猊身后的华锦媗,想瞧又瞧不见了,便故作深情不移道:“可我就是喜欢华七小姐,我就想娶她。我私底下跟国辅大人说好了,他也答应让我娶得就是华七小姐。” 皇上登时睨向华国辅:“华卿,真是这样吗?” 华国辅骑虎难下,只能点头,抱拳道:“是。臣答应嫁的就是七女,锦媗。” 熙太子顿时面色一褚。 皇帝便扫了熙太子一眼,他也知道皇后和太子如今最青睐的官家小姐便是华锦媗! ——这华锦媗聪慧、漂亮、得体,既有诸多武臣家眷的喜爱,又有孟思远等大儒的传授,可谓是得天独厚,万众瞩目,的确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这华国辅居然是故意将她指了出去,还指给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烂角色,跟熙太子相比是云泥之别,不说华凤池这护妹心切爱妹之深的人火了,他这一旁观者都怒了! 许久未开腔的华锦媗忽道:“多谢凤世子点醒了本小姐一件事。” 凤金猊和华凤池诧异地回头,就见华锦媗缓缓走上前来。 凤金猊有些小气地不想让她再被那卢喜成的龌蹉视线给玷污了,但华锦媗望了他一眼,那眼神无声胜有声,他便会意地让开。 华锦媗走到皇上面上福身一拜,沉声道:“皇上,我觉得两张婚约有问题,可否让我细细观察?” 皇上见她被是非拢在其中,还能镇定自若,带有赞意的点头。 一名内臣便将两张白纸双手奉上华锦媗面前,她拿到手中先是细细察看,然后蹙眉,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最后高高举起对着烈日阳光翻阅指掌,目光深沉而专注。众人不解其意,但片刻之后,就看见华锦媗松眉,嘴角上扬。 凤金猊看着她,嘴角微勾,嘴角梨涡顿是时隐时现。 华锦媗缓缓走到华国辅和卢喜成面前,幽幽笑道:“我跟他是指腹为婚?这婚约是十几年前定的?你们确定?” 卢喜成猛点头。华国辅斟酌了一下,慎重地道:“没错。但是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事事休,为父……” “我只问是或者不是,并未问其他的。国辅大人,您说得已经够多了,留点时间让我说行吗?”华锦媗笑着打断他那一番蓄谋的话,晃着手中两张黑字白纸,“指腹为婚的疑点已由凤世子提出,承蒙凤世子点拨,既然连指腹为婚都有假,那么这两张所谓十几年前签订的婚约,肯定有问题。所以我细细观察了下,还真是有问题!” 华国辅目光一紧。 华锦媗随即转身走到皇上面前,双手奉上纸张,字句清晰道:“皇上,我请求召见文部深懂造纸历史的老官员前来辅助。” 皇帝应了,但是皱眉问道:“你招文部那些人来干嘛?” 华锦媗面色淡然,缓缓开口:“未防有人抵扣不认,我自然需要他们来为我证明这两张婚约都是假货!国辅大人他们既然一口咬定这两张婚约是十几年前签订,纸张发黄发旧确实看似时间已久,但是只是看似,因为这墨水……用的是漆、烟、墨!” “用漆烟的墨有何问题?”皇帝不解。 华锦媗徐徐道:“如今市面流通的墨水有两种,一种原料采用桐烟,此乃上等墨,墨色黑润,气味清香,三年前所发明。一种原料采用漆烟,用胶配制,在桐烟墨未出现时,所有人都是使用这种墨,它历史悠久,但是发明期却是十四年前!哼,十四年前,那时候我就已一岁,早出娘胎,又哪来指腹为婚一说呢?” 华国辅面色顿时一白,因为他知道从华锦媗口中所出的,不管是真是假,最终都是无懈可击的“真话”! 卢喜成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墨,只道华锦媗胡说。 华锦媗回头冲卢喜成绽出一笑,笑得令他毛骨悚然:“而在十四年前所用的墨,只有松烟墨,七年前便已停产!就知道你们抵扣不认,所以我才请皇上招来文部官员,他们多年抄书记事,手边不离笔墨,对墨自然数如家珍,是真是假,请他们来了便知!” 没多久,两名文部老官员顿时急急来拜见。 皇帝先是命他们对质近些年的制墨变化,先后顺序是松烟、漆烟和桐烟,发明时间各自是二十年前、十四年前、三年前,竟然与华锦媗所说的一模一样! 华国辅和卢喜成顿时面色将近死白,但仍撑着一丝希望乞求文官辨认不出。可这些文官将那两张纸张拿到手中摸索、深嗅、拿到日光对照后,异常笃定说这是由漆烟制造的墨。 华国辅不得不硬着头皮几次问是不是他们判断出错,老眼昏花了,这话又立即激得这两名老文官直接拿了其中一张灼烧,然后那胶树浓味扑面而来,不言而喻。 皇帝顿时拂袖大怒,华国辅跪地求饶,解释说华锦媗只是女大当嫁需要嫁人而已,一心只为她好等等。 华凤池冷笑不语。 正在这时,内臣又来报,说燕皇后携带着巡抚家眷、参将家眷等等前来。 这一拨女人风风火火的来到皇帝面前拜见,然后陆思媛和秦彩青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华锦媗,再望着华国辅和他身边一个明显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货色,顿时既恼怒又心疼。 她们拜见过皇上后,一起身就赶紧走到华锦媗身边关怀。 燕皇后先是问皇上事情处理进度,一听说已被证明是华国辅策划的“好女婿”,顿时挑起微红的眼角,略是冷酷的打量了华国辅几眼:“连自家女儿的婚宴大事都能如此算计,看来本宫今日听说的另外一件事,也该是真的了。” 华国辅被燕皇后盯得双臂撑地,略是发抖。 皇帝问又有何事? 燕皇后扫了陆思媛一眼。 陆思媛随即跪地,泫然欲泣:“皇上,您知道为何锦媗妹妹七年前要离开王城,独自前往忻州投靠从未见面的亲人吗?因为她再不离开国辅府,她会被国辅府的人害死的!” “华淑荣曾经误将我当做锦媗妹妹,当面威胁警告,无意间透露了凤池将军他们七年前就与国辅府签订了恩断义绝的绝情书。我们外人不知道这些事,但华国辅心知肚明,仗着凤池将军他们不便透露此绝情书的事,就三番四次仗势欺压,实在可恶!可凤池将军他们虽然不便透露,但我无意知晓此事,不愿锦媗妹妹他们再度被扣着一顶‘国辅府’的帽子遭受欺凌,尤其是今日听说华国辅居然要将锦媗妹妹嫁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就这样一个懦弱无能、内心龌蹉的人,怎么配得上锦媗妹妹?锦媗妹妹为人宽厚善良,我们绝不愿她被国辅府算计,最终落得那一番凄凉下场,所以求皇上圣裁!” 这番话掷地有声,令人愕然。 皇帝抬起眼,含着怒意望向华凤池,“绝情书?” 华凤池知道皇帝甚是看中“忠孝”两字,自己签订绝情书便是不孝,顿时屈膝跪地,俯首认罪。 “皇上且听臣妾徐徐道来。”燕皇后忙道,“自古以来,子若与父断绝情谊,的确不孝乃大逆之罪。臣妾初听思媛说时,亦是恼怒,可随后了解到他们兄妹却是在国辅府过着那番生不如死的日子,是在何等绝望无助的情况下才拼死求得这一纸绝情书?皇上,情有可原,请您先看过这封绝情书,再作定夺吧。” 皇帝隐忍着怒意点头,问道:“凤池,那这封绝情书在哪?” 华凤池弛豫许久,望着华国辅暗中哀求的目光,仍是不忍,便摇头不说话。 皇帝再三追问甚至是要降罪了,华凤池仍不愿松口,华锦媗见差不多了,就“噗通”跪地求皇帝别再逼问了。因为华国辅再不好,自家五哥也终究不愿将绝情书公开于世,让华国辅受千夫所指。她甚至哭着说求皇上别问了,今日事就当是华国辅一片好心却无意做坏事,求皇上放过。 秦彩青见华锦媗居然磕头求皇上放过华国辅这等人,她禁不住心疼的劝道:“锦媗妹妹,我知道你们善良,心中不忍不愿伤害他们,可华国辅他们何时不忍不愿伤害过了?你们一次次宽恕求饶,却被他们一次次死性不改的反击,难道你们还要常年忍受国辅府的侮辱与攻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处上诉,只好将苦往心里吞吗?” 华锦媗看着为难的华凤池,咬唇摇头,无声落泪,让人望着实在不忍。 华凤池望着自家可怜的五妹,不由得被秦彩青的话给刺中心窝处。 是! 他最近几次就险些保不住自己和妹妹。 他对华国辅总是抱有一丝父子情谊的期冀,可华国辅却屡屡不放过。罢了,罢了——“小锦,把绝情书呈交给皇上吧。”华凤池不由得闭上眼,终于下定决心。 华国辅顿时面色死白的喊道:“华凤池!” 华锦媗泪眼朦胧,一副看似碍于自家五哥的请求,然后取下腰间的锦囊,颤抖地伸出双手奉上。 皇帝命人取来锦囊。 囊中又是包含一封白纸黑字的书。皇帝荡开一看,里面记载着华凤池兄妹在府邸孤苦无依、险些饿死冻死的桩桩件件,在华凤池参军立功之际,独留府中的华锦媗更是险些被虐死活埋。在最后一次小人陷害中,他们终于绝望地要挟华国辅签订这份绝情书,然后恩断义绝,生死无关。 可回想起这些年来,国辅府却屡屡借着华凤池的勋宫获得各种赏赐、露面、享受功臣待遇…… 皇帝看完之后,对华凤池怒气全消,反倒是勃然大怒的看着华国辅,高声喝道:“来人!除掉华瑞的官帽和官服,将这阴狠无情、谋害当朝命官、藐视权威的老匹夫拉入天牢,严加处置。” 华国辅顿时连连求饶。 华锦媗看着华凤池微微颤抖的白唇,只好求皇上饶命,但只是——饶命! 皇帝见她还能如此不计前嫌,深感其重孝,但这孝不可等于愚孝。他看在华凤池和华锦媗两兄妹如此宽宏隐忍的面上,愿意留华国辅一命,只是华国辅必须革职贬为庶民,不再被仕途所录,后半身就留在国辅府内,不得再与凤池府有所联系。 “谢皇上。” 心中冷笑的华锦媗、喜忧参半的华凤池、绝望懊悔的华国辅,顿时俯首谢恩。 华锦媗终于等到这一句昭告天下的——“不得再有联系”! 当然,那卢喜成自然是美人娶不成,命倒先被取了。可怜拉他入局的华国辅却侥幸不死,他自己却尸首分家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能力就别去企图那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事物。就凭他一介小人物,能与华锦媗沾染上丝毫关系吗? 华凤池谢恩后,又谢过皇后和诸多官眷的求情,然后略是失神地带着华锦媗回家。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凤池府才是他们兄妹唯一的家了! 华锦媗看出华凤池的内心有些煎熬,便安慰了他几句后,又在他房中下了催眠麝香,让他在与自己聊天时,不知不觉的睡过去。 她将他扶到床上去,看着他安然入梦,柔声笑道:“五哥,国辅府从此不再是你的任何羁绊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不是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是亲人,也不是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值得你一而再的退让。你好好睡吧,醒来之后,你会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的。” 华锦媗起身离开,廊道上,就见甘蓝急急沿着小路而来。“小姐,凤世子又来了!”顿一顿,她撅嘴认错:“你们前脚刚回府,他就后脚潜进来了,潜得太快,等我们迎接完你再回房时,他就呆在您房中了。” 华锦媗“哦”了一声,缓步轻摇地由她扶着回园子,透过镂空窗格,看见房内,一道艳红色身影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从里屋走到外屋,从外屋走回里屋,不是凤金猊又是何人? 华锦媗迈过门槛,笑嘻嘻道:“凤凰,莫非你屁股着火准备涅槃了,所以在我房里坐不住了,才走得我眼花缭乱了?” 062章 先敲定一桩婚事是一桩 凤金猊蹙眉盯着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似乎连头发丝里都冒着寒气reads;妈咪快逃,父皇杀来了。 凭着华锦媗多年来的经验,这只喜怒不定的小鸟儿怕是不高兴了。她立即伶俐地做乖巧腼腆状朝他一笑,岂料却换来他冷眼一瞥,她顿时连干笑都挤不出,只觉得这厮的眼神变得太可怕,渐渐地,好像随时要把人吞噬般的深邃。华锦媗便识时务地低头酝酿些水光在眼底,然后柔弱委屈的问道:“……凤凰,干嘛?” “你没事吧?”凤金猊走过来低声问道。 啊,不是在找削她的?华锦媗顿时大喜过望,赶紧摇头说没事。 凤金猊眸色一紧:“我说的是你心底……还好吗?”华国辅居然拿她婚事算计,现在又将当年那些惨痛过往一一重掀,两兄妹在御前与国辅府正式断绝情谊,从此不相往来。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就连华凤池这铁骨铮铮的男子都有些承受不住,他就担心她心里会有所煎熬。 华锦媗会意,更是摇头狂说没事。 凤金猊狐疑地看着她,再三确认:“真的?” 华锦媗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绝对是真的。要用下午茶吗,一块?”然后就越过他,赶紧翻出上回吃剩的宫廷糕点,又令甘宁去泡一壶好茶庆祝。 凤金猊见她这番眉眼弯弯不似掩饰,仍是半信半疑地走到窗棂前的榻上。 隔着榻上一小茶几的华锦媗,便将几碟色泽俱全的糕点一一摆好,率先挑了一个粉红色的芙蓉糕下手,大快朵颐。 他见她当真无碍,便松了口气,准备照例出言讽刺她几句,但见她吃得满脸的心满意足,就连眼睛都笑弯了,突然便说不出什么煞风景的话了。于是撑着下颌盯着她看,偶尔伸手拂去她嘴角的残渣,提醒道:“喝点茶,别噎到了。” 华锦媗伸手递了一块糕点过来,凤金猊懒得伸手接,就直接顺口咬下去。 甘宁冲好茶奉上来,又识相退下。 凤金猊边喝茶边道:“这几日怎么都还见韦青和江一白了?” “嗝——”华锦媗眼神一闪,禁不住连打饱嗝,“撑到了!”就开始猛灌茶,可嗝不打了却又被呛得直咳。见她咳得两眼通红,凤金猊只好伸手给她顺背,连自己问什么都忘了。 华锦媗好不容易舒畅了些,顿时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顺着背枕躺下去,然后舒舒服服的呻吟了一声。 “吃饱就睡,睡饱就吃,本世子以后是养猪吗?”凤金猊无奈抚额,却还是将榻上的茶几移到地上,让华锦媗两条腿得以抬到榻上,四肢摊开,躺得那叫一个“大”的舒适。她酒足饭饱,双眼微合,毫无淑女形象,“……凤凰,我想睡午觉了。” “我又没禁止你睡。”凤金猊回道,但盘腿坐在榻上的姿态纹丝不动,显然是没打算走的意思。 华锦媗便随他,在榻上扭捏了几下,找了最好的姿势便闭眼睡去。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听见凤金猊在她耳边嘀咕道:“喂?喂?你还真的睡着了?你是不是女人呀,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连我睡在你旁边都没感觉吗?” 华锦媗感觉到他在耳边笑,然后炽热的呼吸都喷在脖子上,痒痒的,她于是困乏地转过身去,就看见凤金猊侧躺外侧,用手撑在耳旁,歪着脑袋看来。这样一张如花娇颜、颜色俊美的脸,因为出身富贵故而天生带着一股贵气,带着一点儿慵懒,混合成一种妖娆邪魅的诱惑味道,此刻毫无防备地,险些让她都看呆了。 华锦媗揉着眼睛看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他脖颈间戴着的那一条红绳,然后顺势牵出一个带有体温的小锦囊。 凤金猊原想逗逗她,却没料到她忽然这番,心下一动,就随她reads;都市之玩世高手。华锦媗不介意两人再次同塌同枕,只顾低头打量着这个锦囊,然后打开后,看着里面那一缕黑发,略是失神。 ——七年前,十岁的凤金猊不由分说地逮住自己,硬是割断她的一缕头发放入锦囊中,然后指着她脖颈间的黄金富贵锁,既任性又霸道:“这样的话,就算是定情信物交换成功。” 她皱眉道:“凤金猊,你一直都戴在身边?” 凤金猊“嗯”了一声,但有些怨恨道:“可你居然三番四次想摘掉我给你的锁!” 华锦媗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点诱惑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的迷茫,她轻轻说道:“我要真想摘早就摘了,哪里还需要借助李圣香或者谁的帮忙?” 凤金猊哼笑了声,对她狡黠一笑:“这把锁被我动了手脚,你要真想摘也摘不掉,除非锯了!”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把锦囊理好扔回去。“下去,别阻扰我睡午觉。” “没良心。亏我怕你难过特意赶来安慰你,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那我就偏不下,也想在这睡觉!”凤金猊拉着她的头发说道,然后将头靠过来,那股很好闻的味道随即袭来,仿佛麝香加上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香味,那是专属于他凤金猊的味道。 华锦媗表示嫌弃:“找别的地方睡,你离我远点!” “我已经睡着了,动不了。啊!”凤金猊突然痛呼了一声,胳膊上被掐出了一个红疙瘩。正要反击时,却见华锦媗已经闭眼发出轻微鼻鼾。这个臭丫头!他磨牙哼了一声,等你醒来再来收拾。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因为房门敞开着,甘宁便如往常那样进来禀报,忽地撞见华锦媗枕着凤金猊的手臂午睡,两人和衣躺在窗塌上,双双闭目。即便甘宁脚步声再轻,但假寐中的凤金猊却能立即睁眼看来,被华锦媗压着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甘宁口唇比划道:“凤世子。已经睡了大半时辰,可以唤小姐醒了。” 凤金猊点头,便伸手晃了晃华锦媗。 华锦媗最是嗜睡,也最是讨厌被人扰眠,谁朝她动手,她就胡乱地伸手乱推,好几次险些甩到凤金猊脸上,让甘宁看得暗中偷笑。 “华锦媗!”凤金猊吼道。 华锦媗被吵得只好“嗯”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还带着睡意的眸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凤金猊没好气道:“起来啦,再睡你晚上还要不要继续睡了?” 华锦媗默默咒骂了他几句,然后胡乱地撑手坐起来,又惹得凤金猊突然赏了几个暴栗,她捂头哀嚎时,神智迅速清醒,因为自己竟是撑着他的腹部和胯部坐起来,难怪他怒了。 华锦媗赶紧手忙脚乱、衣发凌乱地跑下窗榻,活像一个急于逃离现场的采花贼。 凤金猊禁不住凉飕飕道:“你压着我的衣角了,你头发还卡在枕头上了,你发簪歪了,你鞋子还没穿呢……”越紧张越忙乱,华锦媗最好便破罐破摔的闷坐在榻上,道:“算了,大不了我今天不出门见人就是的!” 凤金猊不介意,那他就在凤池府中陪她一个今天。 甘宁道:“小姐,那可不行,因为太师府的孙小姐刚到咱们府上,现正在厅里等着您呢。” “嗯?孙倩柔来了。”华锦媗这一听,顿时冷静许多reads;绝世神医。 凤金猊坐起身,斜睨一眼:“神婆,你又打什么算盘呢?” “凤池府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孙倩柔还上门,你不觉得挺仗义的吗?”华锦媗问道。 凤金猊指了指自己,最仗义的——在这呢! 华锦媗无视他,这回倒是有条不紊地整理衣衫下来,任凭凤金猊自生自灭,然后整理衣发去厅内接待。 孙倩柔正在厅内闲然静坐,但眉宇间却有一丝愁绪和担忧,见华锦媗来了,忙起身问道:“锦媗妹妹,你和凤池将军可都还好?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华国辅生而不养,薄情寡义,国辅府主仆亦是不安好心,处心积虑,这一纸恩断义绝的绝情书当真是让你们受委屈了。但你们遭受如此待遇却还能持心之正,乐观积极,宽厚待人,日后必定苦尽甘来,福泽深厚。” 到底是东风化雨、嘉言懿行的孙府,世代大家之范,孙倩柔秉性纯正,仁德礼仪均是入骨入髓,一言一语均是发自肺腑,哪像华淑荣那些假惺惺的货色了?所以华锦媗是真心欣赏孙倩柔,因为华凤池对她另眼相待就更是喜欢了。 她福身说还好,但想了想,却叹了口气:“只是哥哥并不好。这些年我虽然远离弘阳城,孤身在外,但有哥哥的照顾,衣食无忧,生活很好。只是哥哥常年呆在弘阳城,顶着国辅府的名声的确是受尽有口难言的委屈。即便我才刚回来不久,但我知道他在暗中为我承当了不少风言风语,却从未在我面前表露一字。我很庆幸有这样一位哥哥。” “凤池将军确实刚毅有情,铁骨铮铮。”孙倩柔道,然后拉起华锦媗的双手,温和道:“可你这番体恤懂事,我想凤池将军也很是庆幸有你这样的妹妹。” 华锦媗看了她良久,眼眸渐渐含水潋滟:“倩柔姐姐,可我宁愿我们不懂事,因为什么都懂的人,都是因为从小没人喜欢。” 孙倩柔愣了下,怔怔地看着她,语气略是哽咽:“以后不会的,一切都会苦尽甘来的。现在我就很喜欢锦媗妹妹呀,思媛、彩青还有很多人,都非常喜欢你们的。” 华锦媗望着她天真道:“倩柔姐姐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哥哥吗?”一句话顿时让孙倩柔面色绯红,不知所措,出于姑娘家的矜持理应撇清,但又怕撇清了,昧着自己心意不谈还极有可能错过了…… 华锦媗从孙倩柔面色看出究竟,甚是一喜,正要循循善诱引她成“嫂”时,甘宁忽然急匆匆跑进厅来喊道:“小姐,不好了,凤池少爷似乎生病了。” 华锦媗愣了下。她午睡前是刚从华凤池房间离开的,那时候并无病状呀?故而再多看甘宁两眼,甘宁眼神微闪,她顿时明白,伸手拉着孙倩柔就火急聊赖的朝华凤池的房间冲去。 原先是仰躺着的华凤池,此时却是趴倒在卧榻上,华锦媗连忙请求孙倩柔帮助自己,两个女子将华凤池这一高大的男子掰过身子来后,又见华凤池额头满是冷汗,华锦媗顿时惊叫一声,吓得不知如何自处,倒是孙倩柔连忙掏出锦帕为华凤池拭汗,然后临危不惧道:“锦媗妹妹,你先派人去请下大夫。” “好。”华锦媗说这话就蹭蹭蹭跑出去,待孙倩柔抬头时,发现房内空荡荡的无人,就连婢女都被华锦媗带走了,不由得一愣,但担忧占据上风,她仍是回头为熟睡中的华凤池拭汗,眉宇间的殷切柔情,着实动人。 华锦媗带着甘宁刚出华凤池的房间,一道红影就倒钩在在廊道屋檐下,将大半个身子悬到半空,故意脸朝下地吓她一下。可华锦媗若无其事,甚至还探出右手两指刺过来,凤金猊赶紧翻身避开,然后旋身落地,瞪了她一眼。 “别阻拦我看戏。”华锦媗催促道,就赶紧绕过廊道偷偷窜到华凤池房间的窗户,然后悄悄推开窗户往里面瞧,两眼发光地看着孙倩柔依旧坐在床头前照顾华凤池。算算时辰,自家五哥也要醒了,哎呀哎呀——华凤池终于缓缓睁眼醒来,视线与低头的孙倩柔眸光一碰,颇有种“干柴遇上烈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惊喜reads;官路弯弯。 凤金猊见华锦媗趴在窗口窥视,完全无视他这一个制造“干柴遇上烈火”的大功臣,脸上顿时刻着“委屈不满”四个大字。甘宁意识到这股怒火,又甚是识相地开溜走人。 凤金猊于是走过去,亦是蹲下身趴在窗沿,只是视线不往里面瞧,就恶狠狠地盯着华锦媗。可华锦媗依旧是两眼放光的窥视房内情况,竖耳倾听英雄与美人在这良好气氛中的互诉情愫…… 备受冷落与无视的凤金猊,禁不住恼怒的哼了一声,但却被华锦媗嫌弃别吵,他勃然大怒,但无人搭理,顿时委屈至极,伸手拽了拽华锦媗的衣服,可她仍旧无视,他撇嘴,最后只好可怜兮兮的低头拔杂草。 房内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后,孙倩柔终于面色羞赧的起身告辞,华凤池连忙下床来相送,趴在窗口的华锦媗就赶紧缩头躲下去,防止被发现。她听见凤金猊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的抱怨,就瞪道:“臭凤凰,你别说话!” 凤金猊咬牙,顿时气得背过身去不搭理她。 华锦媗正要质问他怎么变身成傲娇的小媳妇了,头顶蓦然压了某物,登时一怔。 凤金猊亦是一怔。 两人眼珠微微往上抬,就见华凤池将两个茶杯压在他们各自的脑袋上,板着脸道:“你们两个也别说话!” “哦——”华锦媗乖乖道。 华凤池扫了凤金猊一眼,却是对华锦媗道:“我先送孙姑娘回府,你呆在府中,不许乱跑,注意安全。” “哦——”华锦媗颓丧道,随口胡诌:“那五哥你送倩柔姐回府时,顺便提亲吧。” 华凤池沉默已久,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离开。 华锦媗愣住,眼中渐染惊喜,与同样目露喜光的凤金猊对视一眼,两人就互取对方头顶压着的茶杯,然后贺喜干杯。可是一杯落腹后,她皱眉瞪凤金猊道:“我五哥要提亲,你高兴什么?” “替你高兴不行吗?”凤金猊回道,但心中暗喜,华凤池娶了,那距离华锦媗嫁了岂不是更近? ** 夜晚,万籁都寂。 但宛若曙光降世,江岸漆黑的前方哗然出现一条越来越亮的白线,然后好似黑暗驱散,疾风开道,白线尽头出现一座山峰的轮廓。仿佛接应一般,这座江面山峰出现的同时,一匹丈余宽的红色云锦从峰中抛出,末端落在画眉舫的甲板上,如此至柔之物,却有八名年轻男子将它当做楼梯桥梁使,从山峰中踏着云锦朝画眉舫走来,然后落入甲板,纷纷屈膝跪拜,起身后,又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四个娇滴滴的女子顿时旋身从舱内飞出,然后一顶轿子从天而降,就被这四个女子抬在肩上,她们亦是屈膝道:“恭请总门主上轿。” 仿佛是千呼万唤,那一道颀长的身影终于从舱内走出来,白色的羽冠束发,银羽披肩随风任扬,遮着半张脸的银质面具上似有冷光浮动,清冷如霜,高贵圣洁。 非神非鬼、亦仙亦道的孔雀便迈步上轿,姿态侧躺,慵懒优雅。 那八位男随从,顿时有四人先踏回云锦,四名女子抬着轿子飞跃跟上,剩余四位便紧跟其后相随。一行人好似凭空飞跃般的朝那座海上山峰而去。 肖定卓留在画眉舫上拱手相送。拂樱楼楼主所在的九宫阁,总是这番无处不在,然后屡次出场方式非叫让人惊艳不可。 063章 凤金猊对上孔雀 轿子抬着孔雀缓缓落在这座山峰脚下。说是山,但它其实只是一座高塔建筑,因为庞大、高耸,所以远远看着就像一座山。 孔雀侧卧在轿中,懒懒抬眼扫视这一座九层高乃至高得不像话的塔楼,光是那通往第一层大门的楼梯,就是一条宽敞的望不到尽头的白石台阶。 “一千一百一十一级台阶,哎,就你拂樱规矩最多!”他拂袖叹道。即便抬轿的四名女子都是轻功卓绝,但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落在台阶尽头时,而此时,四人亦是微微气喘,煞费心神。 孔雀命她们原地等着,这才下轿拖着两管宽袖跨过一楼大门的门槛。 浓浓墨香和机械运转的声音顿时扑面而来。 九宫阁楼的前八层都是堆满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每层都有数十人在悉心筛选资料,分类堆放,有条不紊。而第九层则是楼主秦拂樱所在,一个被天下成为最聪明的人。九个楼层的中间被打通了,吊着各种方便运转的升降梯和相应器械的辅助。 一名穿着青衣的少年上来带路,恭恭敬敬地将孔雀请到左边的一处升降梯上,然后走去启动开关,孔雀便快速往上升,到第八层时,头顶的天花板顿时左右敞开,让他顺梯升入第九层,然后那天花板就慢慢合上,变成他脚下踩着的一块普通地板。 “就算我规矩多,任何人想到九宫阁都得老老实实走完这一千一百一十一级台阶,可你从来走过,我不是没怪过你吗?”一个白衣青年坐在铭桌前,一张脸清风白玉一般的文雅清隽,只是眉宇之间病态隐隐,美是美极了,却是不禁风吹、一吹即断的病态之美。他与李圣香类似,但李圣香却是那种属于邪魅的、像一朵娇艳的花在缓缓渗血的惨烈之美。 闻言,孔雀顿时哈哈大笑:“要真让我亲自抬脚走完你这台阶,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我直接踏平了这千级台阶,要么我还真老老实实走上来,然后直接累趴在门槛上,再无力气站在这里大笑了。”然后就拂袖坐下。 秦拂樱淡淡一笑,语气低柔,幽幽微微:“森罗殿只是按江湖规矩收钱杀人,你两次阻止他们杀唐宜光也就罢了,怎么还帮朝廷将他们扎在弘阳城的根都拔起了?这个……有点不符合江湖与朝廷素来制衡的规矩了。” “他们要杀我手中的棋子,又怎么符合我的规矩了?”孔雀摇扇冷笑,“再说了,森罗殿的杀手死在朝廷手中还能有全尸,若是让我亲自来逮,只怕死后花费七天也是拼不出一具全尸。” “按照你的规矩,森罗殿第三次行刺唐宜光仍是失败。但按照森罗殿的规矩,他们跟你这个仇是结大了,就不怕森罗殿联通水月阙来对付你的圣裁门吗?” “森罗殿有水月阙相助,我不有你的拂樱楼吗?”孔雀微笑,啪的一声收拢手中羽扇,顿时外面头顶天空电闪雷鸣,轰然一声,整座九宫阁楼都在雷声中颤抖不已。“怎么,你当初有胆弑母篡权,将这改名拂樱,自己当了楼主,现在倒没胆跟我一块联手再除掉前面两个不知死活的帮派吗?” “幸好我知道你这口不择言的脾气,否则谁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实话实说,必定死无全尸reads;老婆你被潜了。”秦拂樱举茶,浅尝一口,仍是那样笑笑:“不过你记性也真差,在这件事上我们可是同谋。当初你辅助我篡权时,可是建议颇多,让我受益匪浅,觉得与你合作甚是愉快呢。如今这番口上无德,与之前判若两人,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好啦。你特地叫我过来一趟,该不是就谈森罗殿这事吧?”孔雀用扇掩口轻笑,“就这破事也值得我专程跑来一趟?” 秦拂樱慵懒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夜景,“森罗殿让水月阙开始搜罗你的消息,我已动用拂樱楼的力量暗中阻拦,这点你倒可放心。只是你这回暗助朝廷对森罗殿下手,让人有一种投奔朝廷作走狗的错觉,极有可能引起江湖不满,小心被声讨了。” “走狗?哎哟,江湖冤枉我不要紧,拂樱,你是知道我好不容易拿到这日思夜想的‘天下第一’,又怎么会卑躬屈膝的给那些皇帝老儿下跪呢。冤枉,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呀……”孔雀哀叹道。 秦拂樱扫他一眼:“说人话。在我面前收起你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原本我就怕冷,如今听得更是发寒。” 孔雀哈哈大笑,良久才正色道:“好啦,你应该知道我已命人从全国各地的钱庄提钱运往弘阳城了吧?” “你总共提了三千万两黄金。”秦拂樱点头,“这么一大笔钱目,跟萧曜当初被你诓的数目一样。又想干嘛?” “天下人不都说你很聪明吗?这还需要我回答吗?你不是动脑就能猜出了吗?” “既然你都准备要回答了,那我何须再费脑去猜?我身体弱,已经懒得动脑了。” “好吧。”孔雀摇扇微笑,下一刻,微微冷笑:“森罗殿杀我的棋子唐宜光,我灭森罗殿可不是为了朝廷。萧曜欠钱不还,背后牵扯萧国朝政的局,我要杀他可不是为了江湖。拂樱,你帮我转告森罗殿一句话,大家泾渭分明,即便稍有交集那也是立场问题,但还在同一个江湖中,若是想掉头咬我圣裁门,我绝对回让他们知道——这个江湖即便不是我第一,那也轮不到他们做主!” “真要原话转告,我估计森罗殿绝对会直接选择跟你血拼。让我想想怎么婉转转述吧。”秦拂樱道,然后有些倦怠地轻揉着眉心。 孔雀睨他一眼,“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别随便起身说那么多废话,因公抱恙,我可不会感激你。” “是呀,如果你少说几句气人的话,我反倒该感激你。”秦拂樱摇头,就知道孔雀一张嘴最毒,即便是关心的话都能说成恶言恶语。 孔雀笑,忽然想起一事,皱眉:“相国府的小公子李圣香,你可听过?” 秦拂樱点头,“最受相国宠爱的幼子,怎么提到他了?” “他跟你一样也是自出娘胎便带剧毒,甚至比你病得还重,七年前我就揣测他时日不多,可前些时日却见他仅是面白少了血色,但能走能跳,甚至武功高深与常人无异。你要不要请教人家召的是何名医?” 秦拂樱的手一震,眼睛忽然雪亮:“真的?我这就命人将李圣香的消息调来看看。” “好好看看,有何进展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从阎王那里赎回李圣香的这一条命。”孔雀说道,然后挥了挥手,就潇洒离去。 回到画眉舫。孔雀就舒舒服服的躺在舱内卧榻上,脸上笑容未敛:“肖右护法,本门主刚刚从九宫阁回来了。” 明知孔雀又要调戏,若是搁在寻常,肖定卓定然不理reads;腹黑npc。但这回——他努力装出不理的样子,两耳却还是暗暗听向孔雀那边。可孔雀却突然缄默不语,等了良久,他只好偷偷扭头,就看见孔雀一副守株待兔的嘲笑模样,他甚是无奈的抱拳道:“总门主。” “诶——这回唤得真是情深意切,让本门主听来甚是悦耳。”孔雀恣意道,语调轻松,意态张扬,但下一句,“可本门主今日居然没见到秦筝大美人,想必是又被派出去办事了,所以不知道她是瘦了还是胖了。” 肖定卓顿时收回眼,该干嘛就干嘛去。 ** 翌日,肖定卓到驿站,递帖求见萧玉卿和萧曜。 萧玉卿虽是诧异,但还是赶紧命人迎他入厅,然后叫了萧曜一块接见。 萧曜闻言甚是不屑,这肖定卓虽说是江湖高手,但无爵在身,有何资格让他和太子一块接见?但萧玉卿既然下令了,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好来见。 萧玉卿和萧曜来到厅内。 肖定卓并未坐着,但是站得笔直,见两人带着几名随从终于姗姗出现,便抱拳行礼。 萧玉卿免礼,邀他入座。 肖定卓谢绝了,只道:“总门主命属下前来问一句,萧太子当初说好的那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呢?” 萧玉卿神色一凝,“本太子尚未查清,但是派人送信问圣女时,她明明白白告诉本太子,天师宗是绝不会做出此等杀人抢玉的龌蹉行为。” “请问萧太子,那证据呢?”肖定卓问道。 萧玉卿道:“暂时还查不到证据,但本太子相信天师宗。” 肖定卓道:“萧太子相信天师宗是您的事,但圣裁门不相信天师宗,只相信证据。既然萧太子没有证据——” 萧曜忽然嗤笑的截话,“那你们圣裁门可有证据证明是天师宗参与其中?” 肖定卓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似在审视:“明明是萧侯爷欠的三千万两,最后却换成萧太子拿玉珏来抵押,然后这抵押又变成天师宗强抢,以至于最终玉碎,让我们总门主人财两失。说到底,萧侯爷不觉得你们欺人太甚了吗?” 萧曜鄙夷:“是你们诓骗本侯爷在先,明明是三十万两,偏偏贪得无厌居然索要三千万两。现在连一子板都拿不到,后悔死你们吧!” 肖定卓冷笑:“看来这就是萧国给我们圣裁门的答复了?我已知晓,必定原话转告总门主。告辞不送。”说完,拂袖离去。 萧玉卿连忙出声要喊却喊不出,只能回头怒瞪了萧曜一眼。 萧曜忙说:“太子,您何必对那圣裁门如此客气?这肖定卓充其量也就是个卒子,更无须客气。我们有天师宗,天师宗乃天下帮派第一,怕圣裁门干嘛?” 萧玉卿又气又无奈的摇头,因为他隐隐觉得惹恼圣裁门那位孔雀门主,似乎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真,不过半刻,整座弘阳城都莫名躁动起来了,许多百姓官兵等等都惊诧地看着数十辆马车驮着金光璀璨的金元宝,不怕贼惦记、不怕人强夺,直接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上,然后收敛了足够多的注视和惊叹后,传遍整座王城,最后终于停在泊岸的画眉舫旁。 这数十辆马车就直接将金元宝通通倒在岸边上,然后堆积成一座小山,这些马车又迅速撤退,却没有留下半个人看守这座金山。太多人站在远处流着口水旁观,却没有人敢上前偷捡一枚,因为都对画眉舫的孔雀有着深深的恐惧reads;扛着boss拼下限。 这座金山堆积在画眉舫约莫有大半天,毫无动静,但这消息传遍了整个弘阳城,甚至连东圣国的君臣都知晓了。皇帝极尽召唤几名心腹商量这孔雀又想折腾什么,但商量不出什么,最后就只好派人暗中盯紧画眉舫的动静。 直到晌午—— 才见那只最爱人前开屏炫耀的孔雀,终于缓慢踱步走到甲板上,然后抬眼望着那么多层人群围远远旁观,看着他们两眼放光。孔雀顿时摇着扇子呵呵笑道:“午安呀,诸位。” 面对如此笑容可掬的人,围观者依旧毛骨悚然,因为人人见识过他诡谲阴狠的一面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开始冷哼了,轻摇慢走的走下船,然后姿态优雅的从金山中捡起一枚金元宝,对着日光欣赏片刻后,忽然扬手朝人群抛去。人群顿时引起轰动,那一枚金元宝顿时引得数十人争夺,乃至大打出手。 “萧国不仅弄得本门主人财两失,还要仗势欺人,出言嗤笑,看来老虎不发挥,当真觉得本门主是一只可怜的病猫呀?哼——”孔雀微微冷笑,扬声高喝:“那就别怪本门主不客气了。大家听着,谁拿萧曜一根手指来,就可换得一百万两黄金。拿他一整只手或者一整只脚,换五百万两黄金。如果是项上人头,这里三千万两黄金统统归他所有。本门主一言,绝不反悔!”然后拂袖,转身回到画眉舫中。 这话,瞬间传遍王城,甚至广传江湖。 不过半日,守门侍卫就发现王城涌进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人物,个个凶神恶煞或者古里怪气的,许多人都闻言来旁观画眉舫旁堆积着的那一座金山,然后个个势在必得的两眼冷笑离去。 萧国驿站那边,顿时情况不妙,各个吓得不轻。尤其是萧曜捧着杯盏的手都在哆嗦,面色煞白:“这孔雀是不是疯了?他、他居然直接拿出三千万两黄金来买本侯爷的命?我可是萧国的侯爷,他居然敢、敢……” 萧玉卿皱眉,先是命人加紧驿站的防备,可是想想却觉得有些无力了。三千万两黄金,这足足抵押一个国家半年的收入,是何等巨大的财富?!孔雀这样做,足见是动了真怒。且不说这孔雀本身就有能力杀人于千里,就说这三千万两黄金,也能让无数亡命之徒拼死一搏了。 萧玉卿命人去向东圣国君主借兵。 焚音想不到这孔雀突然来这么一招,也甚是吃惊,便进宫与皇帝商谈,只借普通的兵种就好。因为肯为了钱来杀萧曜的都是些江湖人士或者亡命之徒,没必要浪费自己国家的精粹兵卒。 但皇帝问:“国师,可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死一个萧曜无事,但万一萧玉卿有个闪失,堂堂萧国太子在东圣国君子脚下有所损失,那么足以引起两国邦交呀。” 焚音点头,想了会儿,忽地笑道:“不如就派赤炎军和阿雪前去。” 皇帝不解,“刚刚不是说别浪费自家国家的精粹兵卒吗,怎么这回却要派最强的赤炎军和国师爱徒前去?” 焚音笑道:“我们只需让赤炎军负责守护萧玉卿便好,其他的,一概不管。” 可萧玉卿和萧曜如今同居驿站,相当于要么同生,要么同死,所以赤炎军保护萧玉卿自然得竭力保护好萧曜,与那些杀手交手,必定是一场血搏! 凤金猊作为赤炎军刚刚袭爵的世子,守卫萧国驿站相当于是他第一场扬名仗。若是败了——赤炎军名誉扫地,他亦是名声全毁。而华锦媗与圣裁门绝对有所关联,如今圣裁门下令买萧曜的命,他们派凤金猊和赤炎军守卫,那就变成了赤炎军和圣裁门敌对,亦是相当于凤金猊和孔雀敌对。 到时候,他就能看看华锦媗会不会袖手旁观,帮的是凤金猊还是孔雀! 064章 华锦媗暗助凤金猊 “让赤炎军给萧曜他们当守卫?”孔雀眸色突然冰寒,冷冷地笑:“亏这位国师大人想得出……” 肖定卓道:“咱们这三千万两黄金能雇到的可非俗人。短短三天之内,弘阳城就出现了一百多名高手,就连北昆山的三头蛇老、西川夏的芙蓉女妖、阳州堡七怪都来了。这赤炎军固然厉害,但擅长战场布局与厮杀,可单独独斗的话就难敌那些绝顶高手,只怕那位赤炎世子要吃点苦头了。” “那倒不见得。”听得此言,孔雀随口道:“肖右护法,你怎地有这番定论?莫非是嫉妒人家那张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想给他花儿戴的如花娇颜吗?人家赤炎世子,好歹也是沙场摔打出来的厉害角色,功夫是不错滴,脑子也是不笨滴,就是缺点术法对战的经验而已。你信不信他只要有人加以点拨,日后只有他摔打术士的份?” 肖定卓冷冷地“哼”了一声,“总门主对自家人可没怎么点拨过!” “这语气闻着好酸呀?”孔雀微笑道:“大家资质就摆在那,只能说有人天赋异禀,一点即通,有些人朽木不可雕,还不如抓紧时间学习东西不更好?譬如本门主,天天被你们这些武者笑骂手无缚鸡之力,但不也乖乖认命,在能力范围之内专攻术法而不言其他?肖右护法,人的一生时间和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都一应俱全。” 肖定卓点头:“估计今晚开始,这萧国驿站就要不得安宁了。” “是呀,得罪本门主的后果可是相当的严重。所以说——”孔雀摊开双手一笑,“你们千万别得罪本门主呀,尤其是涨俸禄这回事。” 肖定卓再度默默无言地走出去,如今独立甲板放哨已成了他的真爱。 身后,蜃唇迷离,孔雀的神情都遮掩在面具之后,只有唇边那抹笑意,即便羽扇半挡却仍显得森然冰冷。那是顺藤扯瓜的笑意! ** 离了画眉舫。 回了凤池府。 华锦媗听说凤金猊他们一早就去校场整顿赤炎军的兵力,就特地乔装了一般,然后从后门乘坐马车偷偷溜出府,直奔校场。 校场部兵阁内,凤金猊正看着萧国落脚的驿站地图,与陆宝玉协商今夜的守卫部署。七位赤炎军老将同侧,均是听命差遣。初步分配好大家各自的守卫点和巡逻路线后,七位老将于是奉命离去,凤金猊和陆宝玉还留在房中继续商量预料更多的突发事件,身边仅剩一个姚巧墨在旁伺候。 姚巧墨见赤炎军各种草木皆兵的安排,遂嗤鼻道:“皇上居然下旨让公子和宝少爷去保护萧曜那种人?真是有辱赤炎军的名声。” 陆宝玉皱眉道:“巧墨,这话在这里说说就好,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对君上不满,这问题就可大可小了!” 姚巧墨撇嘴道:“这话我也只敢当着两位少爷面前说,才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呢!” “谁说的,我就知道啦。”活泼俏皮的笑声宛如天籁,在部兵阁门口突兀的响起。 陆宝玉悚然一惊,随后又是暗怒——是谁,竟敢悄无声息的靠近这里? 正在研究地图的凤金猊闻言,嘴角却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只听得“吱呀”一声,来人就将部兵阁的两扇门推开,然后轻快地跃进一只右脚,一双灵动漆黑的眼出现在门缝上,笑眼盈盈地看过来。 “华七小姐!” 被吓到的姚巧墨拍着心口直呼好彩,然后望着这位未来的少夫人,忽然狠狠咳了几下,“华七小姐,你这样打扮成何体统?” 陆宝玉回过头去,才看了一眼,顿时也忍俊不禁。只见华锦媗裹着厚厚的棉布服,浑身臃肿,虎背熊腰浑然不见那窈窕身段,虽然小脸依旧娇嗔动人——但还有一个更致命的笑点,她长发竟盘成一“坨”夫人簪,然后插满各种金银翡翠的步摇金簪,让人看起来不仅沉重,还各种危颤颤的要掉不掉,在日光映照下十足要亮瞎别人的眼。 凤金猊听见陆宝玉险些笑岔的口气,便抬头,这一看,俊脸顿时铁青,咆哮道:“华锦媗,你穿成这样干吗,还有快把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给我扔掉,你这是要闪瞎我的眼吗?” 陆宝玉笑得捧腹不已——刚刚凤金猊部署驿站守卫时,满面肃寒让那些老将惊叹不已时,现在居然还能分神细细点评华锦媗的打扮,哈哈哈。 华锦媗裹着棉服像一颗球滚进来,咬牙恨道:“我冷嘛。还有这些东西不是乱七八糟,是金鸟步摇、七星宝缀、还有什么……反正名堂我忘了,但都是价值千金的首饰好吧!你这什么眼光呀?” 凤金猊微微侧过身去,实在是被这些珠光宝气给刺痛了眼。 陆宝玉笑道:“华七小姐,这里是赤炎军的部兵阁,闲人勿进,你居然进得来?” 华锦媗笑道:“我说是凤世子的舅妈,他们就放我进来啦。” 凤金猊眉头一蹙,陆宝玉笑容一僵,姚巧墨默默想了下,少爷的舅妈,不就是宝少爷他娘了?一句话,就占了两个人的便宜,厉害。 凤金猊顿时伸手赏了一个暴栗。 华锦媗捂着额头怨道:“好嘛,我还不是来讨书的?你借了我的东西都多少天没还了。” 凤金猊皱了皱眉:“你的东西我还需要还吗?让我多看几日又怎样,我看你不是来讨书,是闲着无聊到处乱跑吧?” 华锦媗咕哝着人艰不拆,别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嘛。 凤金猊鼻尖顿时“哼”了一声,谅她无聊时会想到来找自己,便也没再批评她的胡闹。只是他前面那几句看似批评,语调在其余两人听来却是罕见的温柔细心。“我们这几日要忙,不如我派人买些小玩意给你玩,过些时日再陪你?” 凤金猊心想她总算意识到缺少本世子的陪伴,日子是何其无聊了吧。 “才不要你陪——” 可华锦媗居然一口拒绝,一旁满怀看戏八卦之心的陆宝玉和姚巧墨顿时目瞪口呆——居然有女人敢对凤金猊如此说话! 没等凤金猊竖眉,华锦媗便笑吟吟地说道:“前些时日锦蓝世子就已经邀我出游几次,最近城北下雪了,他和九皇爷就说有雪无乐,便想邀请精通乐理的萧太子和秦挽一同去,让我们明天在城北驿站集合。” “城北驿站?就是萧玉卿他们所在的驿站。”凤金猊一愣,随即冷下了脸,“华锦媗,你这些时日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萧国落脚的那座驿站!还有,不许跟萧国的任何人接触!” “我还没去呢,就管得这么凶?”华锦媗两条秀眉都快皱到一块去了,真没劲! 凤金猊看她口不应心的模样,知道她是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顿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加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敢不听从我的话,我就派人天天拿着各种好吃的在你面前逛,让你光看吃不着。” 这威胁——陆宝玉和姚巧墨再度笑岔。可华锦媗却气得腮帮鼓起,呲牙咧嘴的瞪着凤金猊,显然被刺中要害了。 凤金猊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人顿时咬牙憋笑,他这才将终于直视华锦媗这不堪入目的发饰,搞什么鬼? 于是拉近她,伸手将她头上各种发簪统统拔下来,其中一只玉簪恰巧盘着她的发,被拔后,簪也就散了,然后乌黑发丝倾斜直下,在他五指间缠绕穿插。 不着累赘之色,华锦媗最后清汤素面地抬起头,才使的凤金猊嘴角抿了抿,有些满意的笑意,“这样看还差不多!”那六七支攥着手中就要顺势扔开,华锦媗连忙抢回,“好歹都是御赐的,值不少钱。” “贪吃也就算了,还贪财。”凤金猊蹙眉。 华锦媗苦着脸。没办法,一下子就扔了三千万两黄金出去买凶,这得省多久才能省回来呀。她从棉服缝纫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黄色布条编制而成手链,拉起凤金猊的手腕,就往他手上戴。 “什么东西?”凤金猊抬起手腕瞧。 “给你保命的。”华锦媗低声说道,“冲着钱去的人可不全是泛泛之辈,毕竟三千万两黄金,数目庞大。谨记我告诉你的那些破术之法,还有危难关头,靠这个或许能保命呢。” “就这么一条破手链?”凤金猊皱眉,见华锦媗再度瞪眼强调她的术士身份不容小觑,便想想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就十分满意,遂低头嘬了嘬她喋喋不休的唇,以示回报。 岂料华锦媗怔了怔,立即抬脚狠狠踩上他的蹄子。“说归说,亲嘴干嘛?” 下一刻,陆宝玉和姚巧墨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阵短促爆笑声。随即,又在凤金猊恶狠狠的瞪视下,两个人想捂着嘴封笑,却实在忍不住,就只好识相地跑出去。 “华锦媗!”凤金猊深吸一口气,每回难得他心存温柔感动的时刻,她偏偏就要这么扫兴?为了防止自己因暴怒而失去理智,他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好了,你赶紧给我回家去。” 凤金猊嗓音不大,却震得让人身心一颤。 华锦媗立即识相地溜之大吉,哼着小调,很是轻快的离开部兵阁。裹着厚厚棉服的她,在甘蓝甘宁的搀扶上赶紧钻入马车,抱着暖炉道:“甘蓝,萧国驿站的地图。” 甘宁点头,顿时从马车暗箱里取出一卷地图来,紧接着甘宁奉上笔和墨。 华锦媗将地图敞开,脑海中回忆着刚刚那一副摊在凤金猊案桌上的地图,回忆着那上面的圈圈叉叉,顿时如法炮制的画到眼前这副地图上。知道了赤炎军的详细部署和意欲夜袭萧国驿站的人数力量,身在暗处的她,似乎多了不少优势呀。 ** 晚上。 俊逸纷飞的凤金猊率领着身着鲜红铠甲的赤炎军,有条不紊地出现在萧国驿站的各处。先与萧玉卿打过照面后,仅仅耗费半盏茶功夫,一千名赤炎军顿时部署在驿站各处,防守森严,水泄不通。 赫连雪随后而来,身边带了七个同为术士的师兄弟。亦是与萧玉卿拜见后,他留在萧玉卿和萧曜歇息的那座阁楼中,然后其他七人各寻一处,开始布阵防御。 前半夜,萧国驿站一派平静,即便有如此多人层层把守,但各个均是屏息伫立,行走间也是步伐虽稳却不重,所以驿站比往常夜里还要越发安静,只是空气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得那些鸟叫蛙鸣都不敢有了。 到了后半夜,热风忽然挂起,高高矗立在驿站最顶端的凤金猊和站在阁楼之内的赫连雪都同时感应到——来了。 数道黑影相继窜入驿站之内,先是触发了赫连雪他们暗中部下的警告阵,四周顿时铃声铃铃铃,驿站最外层的赤炎军亦是开始反击,弓箭手将箭点火上弦,然后瞬间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 半个时辰后,十六人夜袭,四人逃,十二人死伤。但凤金猊在驿站共部署了七层防御,这仅仅动用了他最外层的一层力量,共有二十人伤,暂无人死亡。 紧接着,又相继有第二波、第三波的刺客偷袭,有些成群结队,有些独来独往,从驿站各个方向出现。 七层赤炎军如同风拂骇浪般,守卫一层接一层的掀起,后半夜的驿站是刀光剑影,火光冲天,甚是吓人梦靥。 翌日,萧国使者均是人人无精打采的睁着眼无眠到天亮,谁让外面那些喊杀声和惨叫声实在过于响亮,致使他们夜不敢寝,唯恐梦中便人头落地。 凤金猊天亮后率领部下点数,约莫来了五十七人,留下了二十三个死,十五个伤,然后其他人匆忙逃离。 这个成绩传到焚音、皇帝、凤火王、盛飞銮等人耳中,甚是满意一笑。 065章 赫连雪试探凤金猊 再传入华锦媗耳中,亦是嫣然一笑,只是笑过之后,她忽地转脸望向踏门而来的韦青和江一白:“韦青,你伤可好了?” 韦青点头回道:“小姐,我修养了四日,已全好。<し【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其他人的伤势也相继恢复,正陆续归回行列中,随时听您调派。” “为了不让焚音看出究竟,让你们受真伤,实在不得已,辛苦了。”华锦媗叹道。 韦青摇头,为她办事不曾辛苦。 她抿嘴笑了几声,随后不紧不慢道:“要拿萧曜的命来我这里领赏金,哼……真正高手可是不会贸然动手,所以会在昨晚出手的……都是些毛躁冲动的江湖鱼虾,充其量就是一根搅局棍,帮人搅出驿站的防卫深浅。从今晚开始,对赤炎军来说那才是真正煎熬的时候……所以一白,你们暗中盯紧驿站动静就好,每隔半个时辰便来回报,倘若被人察觉就迅速撤退,知晓?” 韦青疑道:“为何我们不直接混入赤炎军?” 江一白摇头:“我已派了三个最擅长伪装的人试图混入赤炎军,但都不过半个时辰就被识破。赤炎军内部有一种不为人知的辨别真伪的暗号,目前来看暂无规律可言,我根本无从下手。” “赤炎军能成为东圣**队之首,它的军纪结构又岂是那么被人破晓?”华锦媗抬手轻略鬓间步摇,再次溢出一次慨叹:“尤其是现在换了凤金猊当领袖。年轻人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就是创新与多变,更何况这只小鸟儿素来喜怒不定,变脸比翻书还快,赤炎军在他手中是只强不弱,你们呀……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江一白挑眉道:“你也太高捧凤金猊了?” 华锦媗长叹道:“其实一白你也是年轻人。” 江一白识相道:“小姐,然后下一句贬义呢?” “年轻人大多有个通病,就是不懂谦虚。一山还比一山高。”华锦媗的眼尾淡淡地扫过手中的驿站地图。“有赤炎军守卫驿站,至少还能扛上三日。三日过后,你们或多或少也能摸点赤炎军的行事风格了,到时候再来筹谋比较实际。” 众人点头。 于是第二晚,驿站被炮轰的比昨夜来得更加凶狠,方圆十里几乎都能听见驿站内的厮杀声。翌日天亮,从驿站抬出去的人除了血淋淋的刺客外,还有几具血淋淋的赤炎军。 凤金猊手下死伤十人,表面虽是不动声色,但心却揪得紧。对于他来说,任何一个将士的性命都是无比珍贵!但他没说什么,在他指挥下,赤炎军依旧有条不紊的调整部署,再度防备森严。 萧玉卿是深居宫苑的太子,虽然时常在百姓中走动,忧国忧民,但并未亲身经历沙场战争,故而这两夜厮杀让他越发领悟到面对战争,生命是何等渺小的残酷。 这位内心温润的太子,忍不住再度赶往画眉舫求和,但却被画眉舫拒绝接见。 他又迅速赶往皇宫请求皇帝和焚音国师从中调解。 皇帝也是有心调解,毕竟死伤都是自己国家的兵力。但焚音国师却摇头:“四国鼎足,各自以朝廷统局维护己国与己民,虽说江湖亦是其中的国与民,但这些江湖人士除了遵守朝廷基本律法外,其他一概不受挟制,故而才能维持朝廷与江湖的二者平衡。一开始就是萧侯爷用朝廷身份欺压他,坏了江湖规矩,如今他以江湖规矩回敬,无可厚非,除非他自己愿意收手,否则朝廷再继续强行欺压,只会让人觉得朝廷有失偏颇,有意针对江湖,到时候这种制衡被打破,后果——萧太子心知肚明。” 萧玉卿心中泛起一起无奈。 江湖原本就难以管辖,好不容易愿意臣服朝廷,若是让江湖人士觉得朝廷缺乏公正,按照江湖“公平”与“道义”的两个原则,只怕整个江湖都会掀起反对朝廷的潮流。到时候谈判不成,兵戎相见,绝非是他想要的一派和谐盛世! 第三晚,驿站遭受了各种毒蛇猛兽的袭击,部分西域高手和蛊毒师出动了。 那些蛇数量繁多,花花绿绿,有大有小,大的身躯有如树干那么粗,小的又如蚯蚓般能破土而出,无处不在,赤炎军出动了炮火攻击,炮火冲天,就连远离驿站的凤池府都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华锦媗夜里出乎意料地没有赖床,而是裹着披风孤身爬到屋檐顶端,定定望着驿站那边的火光。良久寂静,最后惨然一笑,低声道:“今夜无眠,驿站又有多少个人死伤呢?” 第四天早上,赤炎军死伤人数是昨天的两倍,但驿站遍地铺满了各种毒虫蛇蚁的尸体和面目全非的尸体。 萧玉卿和萧曜在凤金猊和赫连雪的守卫下,虽然仍是毫发无伤,但是萧曜昨晚险些被床头钻出的一条细蛇给吓死,若不是凤金猊的袖影剑出手迅速,他的脑袋说不定就被那条蛇给射穿了。 他当真吓怕了。 故而天一亮,待刺客都匆忙撤离时,在四周弥漫着血腥与窒息时,颤巍巍地抱着萧玉卿的双脚都快哭出来了,“太子。我错了,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被孔雀给弄死的!我们再去求孔雀吧,他要什么,我们全都答应了。” 凤金猊率领着陆宝玉和老将们、以及赫连雪等人,天亮后亦是出现在萧玉卿这边候命。 一见萧曜明明有惊无险却仍是这番惧怕,凤金猊皱眉与暗嗤,但如今他是赤炎军的领袖,统筹全局,所以绝对不能喜怒形色,故而面无异常,只是陆宝玉身为副将,可以借机名正言顺道:“萧侯爷,有我们赤炎军在,不知道您还怕什么?!” “你们说得轻巧,那如果本侯爷真的有事呢?命就一条,你们赔得起吗?”萧曜惊慌失措的吼道。“就算你们能在这驿站守本侯爷安全,那出了驿站呢?难不成要本侯爷从此以后就躲在这驿站中,足不出户吗?” 老将们见萧曜这位惹祸的侯爷对赤炎军死伤而无动于衷也就罢了,但没料到他竟如此质疑赤炎军的力量,贪生怕死,毫无男人应有的尊严和承担,甚至还要千方百计地求和,顿时更是恼怒不已,真为那位伤亡的将士感到不值。 萧玉卿从众人面色看出一些意思,便赶紧相劝,打消众人部分的怒气。 可萧曜不管,“太子,如果孔雀要钱,三千万两黄金我们就赔给他吧!我马上写信告诉我父王,如果钱实在凑不够,还有四皇子,四皇子他绝对会帮我的!” 凤金猊见萧曜突然提及萧国四皇子,那双眼顿时不如他的表情那样平静。因为萧国皇子争嫡中,似乎没有这位四皇子的存在! 可萧玉卿并未想那么多,因为他只觉自家四皇弟萧鸿昼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士,就以为萧曜喊他会帮忙纯粹是因为萧鸿昼素来讲究仁义,路见不平惯了。 凤金猊凉凉道:“既然那个孔雀如今都能直接拿出三千万两买萧侯爷的命,即便萧侯爷愿意归还这三千万两,想必他也未放在眼里吧?” 萧玉卿赞同的点头。 萧曜的嘴唇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四千万两呢?五千万两呢?假如本侯爷加倍给他们钱,他是不是就愿意放过本侯爷了?如果他不要钱,那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本侯爷拿自己的命给他,绝对不可能。……等等,对了!” 萧曜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用力抓住萧玉卿的手臂,声音越转激昂:“太子!我知道拿什么给孔雀是最好的了!他不是喜欢美人吗?他上回不是说喜欢常宝纹和华锦媗吗?我们把常宝纹和华锦媗送给孔雀不就可以吗?” 这话,众人闻言色变。太多人面色实在铁青到极点,这萧曜居然要拿两个女人去换自己的命?!常宝纹出身青楼勉强可以,但那华锦媗可是身家清白的小姐,而且还是华凤池最宠爱的妹妹,整个弘阳城评价最高的姑娘之一,娴静纤弱,楚楚可怜,这…… 凤金猊当即冷笑一声,两颊的肌肉都绷紧了。 萧曜只感觉到有道黑影扑面而来,却是被凤金猊直接揪住衣领抓了起来,萧曜喊道:“凤金猊,你干什……” “一个男人居然贪生怕死到要出卖两个无辜女子,你这还算男人吗?” 凤金猊辞气森森,眼底翻动着异常强烈复杂的情绪。脑子中有一个念头,就是直接踹死萧曜这人渣。上回调戏华锦媗,这次居然要拿华锦媗献给那个孔雀……不管他要献出哪些女人,这等行径都是无耻地,而且其中还敢染指到他素来最想保护的神婆? 在场所有人都无声同意凤金猊这番话,怎可将无辜的女子推出去? 萧曜顿时被凤金猊这股气息吓得不敢再做辩驳。 凤金猊这才伸手将他松开,面色冷酷道:“不好意思,本世子一时失态,还望侯爷恕罪。”这歉礼毫无歉意,但仍是一致歉,萧曜即便想怎样也无法怎样。 凤金猊便带着陆宝玉和老将们抱拳离去,继续调整驿站的守卫。 赫连雪亦是拂袖告辞。 这些人都是满脸不悦地离去,萧玉卿知道他们若不是因皇帝下旨,只怕都不愿来保护萧曜了。因为连他自己听见萧曜意图出卖华锦媗这一句话时,都有一种按捺不住想挥出拳头的冲动。 凤金猊他们重新调整驿站部署后,赫连雪忽然来找他。 在赫连雪眼中,幼时的凤金猊甚是乖戾,且莫名其妙,但这几日静观下来,却发现这一个红衣少年,芝兰秀发,剑戟云横,的确符合焚音国师曾为其断言的几句话——坐看骄兵横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笑看风云,一袭炎火叱天下。 赫连雪道:“凤世子,可否有时间聊几句?” 凤金猊望向不请自来的赫连雪,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浅笑:“本想说没有。但难得你主动找人说话,本世子就给你这个时间。想聊什么?” 赫连雪道:“有些事想与你谈谈,但这里周围人群走动,我们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凤金猊幽幽挑了一下眉。 陆宝玉也是聪明人,单看两人的表情,便道:“那金猊,我先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下去部署了。”然后拱手告辞。赫连雪便邀请凤金猊到驿站某间偏僻的房间里。 两人就在房内各自挑了椅子坐下,凤金猊就开门见山道:“赫连雪,你想跟本世子说什么?” 赫连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凤世子刚刚也听见那萧曜讲的话,有必要为了保护这样一个人,继续牺牲赤炎军的将士生命吗?” 凤金猊坦然道:“当然不值得。这驿站随随便便抓一个人来保护,都比保护萧曜这个人渣有价值多了。只是君有令,将不得不从。既然我的赤炎军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自然能竭力执行。” “可凤世子也看得出来,这些刺客都是夜间出动,行刺者的能耐都是一夜比一夜厉害,如今赤炎军已有数十人伤亡,难道还要继续用这些血肉之躯对抗吗?”赫连雪毫不放松地追问着,“有些方式可以兵不血刃,为何凤世子偏偏不愿使用?” “有些方式可以兵不血刃?”凤金猊语带讥嘲,“雪公子,连本世子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方式,你怎么知道,而且还知道本世子偏偏不愿使用?” 赫连雪并没有理会他的讥讽,仍是冷冷道:“莫非华七小姐是选择束手旁观,站到孔雀那边了?” 凤金猊侧过头来,直直盯住他的眼睛:“赫连雪,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雪低声冷道:“华锦媗在忻州居住七年,而圣裁门的孔雀亦是七年前在忻州崛起,紧接着华锦媗回京不久,那艘画眉舫亦是华丽现于人前。时间总是这番凑巧,真让人怀疑这华七小姐与圣裁门是否有何渊源?凤世子与华七小姐、我都是幼时相识,而你与华七小姐更是幼时藏婚,能让勒马封爵的凤世子一眼相中的华七小姐,明明智珠剔透,暗藏道行,如今却在弘扬城内谨言慎行,默默无闻……凤世子,你觉得是可惜还是可疑呢?” 066章 按捺不住的凤凰 凤金猊被问得一怔,突然间颞颥难言。 赫连雪当即眸中突闪寒光:“看来凤世子其心玲珑,亦是早有怀疑了……” “嗯……”凤金猊点头,瞅着他慢悠悠笑道:“赫连雪,我怀疑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赫连雪皱眉:“凤世子,此话何解?” “我发现你们师徒这些年对华锦媗的兴趣依旧不减呀?为什么?”凤金猊低头理了理袖上的折痕,皓腕间那条手链微微晃动了一下,同样侃侃而谈,却有些冰冷的诛心:“不过也不管为什么,她是本世子的人,你们谁都别想动她。” “如果她身份不仅仅是华家七小姐呢?如果她与孔雀暗中有来往,图谋不轨,凤世子也这番维护吗?” “那又怎样?本世子的未来世子妃已非她莫属,不护她护谁?” “凤世子当真是专一心宽到如此的地步,当真叫人吃惊呀……”赫连雪吐出这句话后,就咬住说不下去了。 “哼,赫连雪,你们想怎么怀疑是你们的事,只是有些事拿捏好分寸,别自恃甚高了。那只孔雀至少还未做出让本世子看不过眼的事,反倒是本世子现在最看不过眼的——是为何会在这里保护一个面目可憎的萧曜?这其中缘由,你我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散了吧,本世子很忙,没时间跟你耗。”凤金猊说完扬长而去。 赫连雪拧眉出了半天神,心中有些火reads;总裁非我莫属。一个华锦媗,一个凤金猊,都是这番难缠! 凤金猊回到驿站那一间暂时腾出来供部署的小房。 陆宝玉没多久便也进来,告诉他驿站一切安好。现在是白天,即便再有刺客偷袭,没有黑夜的遮掩就更难潜入赤炎军的防御中,所以白日里大家相对还可以稍微喘上一口气。 凤金猊点头,忽道:“表哥,派人传个口信给巧墨,我要查查那臭丫头在忻州的动静。” 陆宝玉顿了下,只是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老实说,他有些时候也感觉华锦媗太过于神秘叵测,只是估计着凤金猊才没有说出口罢了。 下午,姚巧墨就急急来到驿站回禀凤金猊。他们彻查的消息,就跟焚音师徒手中掌控的消息,几乎是一致。 ——七年前,华锦媗刚到忻州没多久,就与韦青被惊魂门所掳走。后来惊魂门门主翟阳秋被一个不知其名的八岁孩童杀死,肖定卓辅佐全局,最后放走连同华锦媗在内的两百名童男童女。此后,华锦媗他们便搬到独立宅院生活,与惊魂门再无往来。而惊魂门在此之后奉了那个不知名的孩童为尊,日益强大,直到今年以孔雀门主的身份,让圣裁门合三为一,声名鹊起。 “八岁孩童?”凤金猊思索着。 七年前的华锦媗亦是八岁,难道是——不,孔雀应该不会是她。 想来当初焚音国师应该也曾怀疑她与孔雀为同一人,所以特地让赫连雪邀请孔雀游京,又将她叫到国师府中亲眼看守。赫连雪陪同孔雀整日,即便孔雀素来遮脸,但他那身气度绝非旁人可轻易模仿,而且赫连雪后来几次见面也没发现孔雀有冒充的异样,所以焚音师徒现在转而深信华锦媗与孔雀是相识而非同一人。可是孔雀入京后从未与华锦媗正面接触,若是相识又怎会如此,既然如此则必藏猫腻。 凤金猊暗暗点头,所以焚音师徒现在就是想查出这个猫腻。只要华锦媗跟孔雀不是暗通曲款,他什么都不会跟她计较,若真是,那……也不准是!他怨毒而又带满酸意的哼道。 “你们现在驿站守着,我去去就回。今日之事,一概缄口。”凤金猊说道,然后就去马房那边牵了匹马直奔凤池府。 到了凤池府,恰巧华凤池在家中,终于第一次点头允许他从正门进来。 凤金猊便直奔华锦媗的庭院,而此刻已日上三竿,庭院四周悄寂无声竟无任何人伺候? 他皱眉推门,外屋仍是空荡荡无人,禁不住往里屋走了,左侧屏风后忽地传来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若隐若现——“什么人藏在那?!” 凤金猊扬手甩出袖影剑,直接将眼前挂着衣衫的屏风给劈成两半。 屏风轰然倒塌,水汽袅袅,白烟如雾,一个*着身子浸泡在澡桶内的美貌少女顿时失声尖叫,然后迅速将脖颈以下的身子沉入浮满花瓣的水中。 凤金猊始料未及地看着华锦媗,霜打雷劈一般睁圆了眼,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直到华锦媗随手抓起各种东西砸过来时,他的脸立即红了,颞颥了半天才道:“哪有人大白天泡澡的?” “现在我就是在泡澡!流氓,你还不快滚出去?”华锦媗骂道。 凤金猊面色一沉,就要往前迈步去教训她这一口“流氓”,华锦媗尖叫的更厉害,他实在是怕她把华凤池给喊来,又坏了自己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在他面前经营的形象,只好转身便要退出去,岂料华锦媗又吼道:“凤金猊,你把我的衣服劈碎了,那我穿什么?” 凤金猊反射性地回头,一团布巾就砸在他这反射性转回的侧脸。 “流氓reads;御姐的豪门后宫!不许回过头来!去衣柜拿我的衣服过来!” 凤金猊微微起了一阵颤抖,握了握拳头,没说什么,就走到衣柜旁随手捞了几件衣服就扔过去,然后抚着额头自言自语:“亏我才刚跟赫连雪说什么未来的世子妃,非她莫属。那些人说的什么沉鱼落雁,楚楚可怜,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实际上她就是一个脾气暴躁满口胡说的神婆!” 华锦媗胡乱地穿好里衣走出来,恰巧听见凤金猊的一番“忏悔”,忍不住抬脚就踹过去,可凤金猊即便失了神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踹到的角色,他轻松地闪身避开,华锦媗便露出淡淡的一笑,道:“是啊,本小姐就是脾气暴躁满口胡说的神婆。若是逼急了,本小姐也会打人的……” 这一刻,即使是明知道她在装,心里其实气得要死的凤金猊,都不得不承认她这笑的确是沉鱼落雁。然后下一瞬间,华锦媗就扑过来追打他,毫无形象了。 凤金猊故作痛不欲生的神情,长叹道:“哎,刚在赫连雪那边夸了海口,若是反悔岂不丢脸到家。看来本世子这辈子是要毁了!只好认定了一个脾气暴躁满口胡说的神婆,我那沉鱼落雁、楚楚可怜、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世子妃,看来就是黄粱一梦了!” 华锦媗哼道:“哼,你可以现在悬梁自尽,十八年后投胎就能娶你那沉鱼落雁、楚楚可怜、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世子妃,再不然就纳妾,要多少有多少……” “本世子可不纳妾。”凤金猊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截断她的话,“就你一个都够本世子烦了,要是再纳多几个,我会短命的!” 华锦媗抓着杯盏砸过去,“凤金猊,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弯骂我!” 凤金猊在华锦媗东砸西扔中依旧利落躲避,甚至有些火上浇油的嘲笑:“你看,你一个人就能扔这么多东西,要是再多几个女人,我身上的骨头绝对会被砸碎。” “用不着其他人,今天本小姐就让你的骨头统统碎!”华锦媗右手两指忽然勾起,四周各种琐碎小物都纷纷悬浮而起,虎视眈眈地围绕着凤金猊旋转。 凤金猊这回倒是只笑却不躲,冷道:“华锦媗,你确定要谋杀亲夫?” “八字还没一撇。就算是,大不了我给你守活寡!”华锦媗说道,然后所有东西轰然砸向凤金猊一人。 凤金猊脑海中顿时浮起各种天干地支与阴阳乾坤的图像,下一刻就反应奇快地脚踩七星斗北阵,闪身窜出被华锦媗术法围攻的地段,然后冲到略是吃惊的华锦媗面前,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掐。 华锦媗又疼又想笑。凤金猊顿时知道她怕痒了,哼,既然舍不得打骂,他就决定采取其他方式,直接将手伸到她腋下,灵活地挠起来。 “啊!凤金猊,你快住手呀!”她又笑又怒,整个人都被挠的几乎缩进凤金猊的怀里,直到眼泪都快笑出来,连连道了十声“我知错了”,凤金猊这才松手,只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华锦媗禁不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凤凰,你又怎么了?” 凤金猊维持着将她锢在怀里的姿态,然后反擒住她的双手,十指穿插相互纠缠,忽然低下头来,长长的睫毛迅速凑近,眼底燃着一簇簇火焰。华锦媗有些骇怕地看着他,又挣不开,只好缩了缩肩膀,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口含住自己的耳垂,然后耳鬓厮磨,一路向下。 “凤、凤凰……” “神婆,大不了我们明天成亲,我回去就让人送聘礼过来。”凤金猊喃喃说道,喘息变粗,喷在她脖颈间。华锦媗顿时发现他的手不知何时从自己的上衣下摆探进去,然后有种如饥似渴的抚摸,吻一点点加深,右手沿着她的曲线往上攀爬,去寻找她的丰满柔软。 067章 凤凰照耀九州(一更) 华锦媗慌乱地按住他的手,浑身发抖地看着他。し“凤凰……别这样!我不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惊醒了他,凤金猊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它已经将她的衣衫撩起了大半,深深探了进去。 “神婆,对不起!”凤金猊飞快地收回手,突然转身朝澡桶冲过去,直接一头扎入已变温的水中。 可是他完全能感觉到身体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他即便用冰水都浇不熄的灼热。不光是他的身体,甚至连他的灵魂都在强烈地渴望她,那种感觉令他几乎难过得要死。 华锦媗赶紧穿好衣服盯住他。 她之前对与凤金猊嚷着的订婚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因为从幼时所谓的“定情”到现在默认的“订婚”,几乎都是凤金猊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全权掌控,然后两个人总是打打闹闹,所以——她就觉得这只是一种过家家的玩耍而已。只是这一刻,她突然间有点手足无措,因为凤金猊再怎样,他终究是个男人!他不是在玩过家家,他是真铁了心要自己,那……以后要怎么相处? 华锦媗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心事如潮,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个最是痛恨的人——萧鸿昼!她用力捂着脑袋深深呼吸,然后冷静下来,看着趴在澡桶边沿重重喘息的凤金猊,没再说什么,就赶紧裹着披风走出去。 凤金猊知道房中仅剩自己一人,顿时从水中抬起头,抹着满脸水珠喃喃道:“我真是疯了……”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失控?! 他无奈抚额,再怎么性冲动,那也得等拜堂成亲后才能做呀。 这间房蓦然变得暧昧无比,凤金猊窘红面色地赶紧跳窗离开,否则生怕再跟华锦媗打一照面,那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刚刚这种偷香窃玉地行径。 回到驿站后,凤金猊显得有些神不守舍,被陆宝玉和姚巧墨发现了。 陆宝玉试探性地问了何事,凤金猊面色古怪地说没事,这反应完全出乎陆宝玉的预料,自然更猜不出他在凤池府到底发生何事。 当夜,袭击驿站的高手依旧比以往任何时候来的凶狠。因为恶人榜单赫赫有名的北昆山三头蛇老、西川夏的芙蓉女妖群也终于姗姗出手了。然后不仅仅是肩负驿站安危的凤金猊他们,就连潜藏暗处的韦青等人,都甚是震撼地看着驿站地面好似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凤金猊顿时警惕地眯起眼,又是术法?! 所有人警惕地看着脚下地面的波澜起伏,心中有些惊恐,赫连雪正要开口,却听凤金猊扬声高喝了一句:“这是幻觉!大家守住心神,摒除杂念。” 这话,赤炎军顿时各个屏息静心,果然,大部分人眼中的涟漪瞬间恢复成地面。只是这地面……在少数人心神不够坚强的眼中还是涟漪的地面,忽然间翻滚起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涟漪瞬地扩散开来,几乎要将整座驿站纳入范围中。 凤金猊抓着红缨枪站在屋檐上,映照在地上的影子被扭曲了,被拉得很长,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赫连雪站在驿站最高处俯瞰下来,同一瞬间,忽然脱口道:“大家小心!” 与此同时,凤金猊就清清楚楚地看见颤抖的地面忽然出现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两盏冥灯从地底深处冉冉升起,然后下一刻,却又飞速地加速上升,两盏变成六盏,光芒越来越盛。 “大家快后退!”赫连雪站在最高处,虽然看不到地底即将出现什么东西,却知道那巨大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话音未落,地面忽然绽裂,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庞然大物,瞬间变大,巨大的黑影破空而出,凤金猊几乎是同一刻,挥着手中的红缨枪从天而降,瞄准这只庞然大物用力挥砍下去,只听得“铛——”的巨响,他如同砍在铜墙铁壁上,整只手臂都要被震麻了,但是那个庞然大物亦是被他砍中头颅最重要的部位,发出一声痛吼后就摔回地面,无限庞大的身躯直接压扁了好几人。 众人心神俱寒地看着凤金猊挥砍的竟是一只三头巨蛇的其中一个头颅,而这条三头巨蛇是从未见过的巨大,不仅有三颗头颅,双目赤红,每一片鳞片都闪闪发光,照亮了整个驿站。 这条巨蛇的其中一个头颅被凤金猊砍中了,尾巴顿时在地面疯狂翻滚,张大嘴巴嘶吼,似是痛极,不停地狂甩头颅和尾巴朝四周撞击。 四周将士连忙闪躲,凤金猊翻身跃回屋檐上,喊道:“弓箭手!” 两百名弓箭手顿时有条不紊地用箭点火,将箭上弦,快速朝这只三头巨蛇放出枪林弹雨。可是这条三头蛇的鳞片实在坚硬,火箭攻击无效,反倒惹得它发狂起来,见人就咬,甚至能口吐烈焰,威力不逊于赤炎军的火箭攻击。 凤金猊扫了陆宝玉一眼,后者顿时心领神会的去调遣部分兵力协助灭火。 凤金猊扭头看着那条乱窜的三头巨蛇,手中的红缨枪直接刺过去,依旧是“铛铛铛”的坚固难入。 赫连雪玉石捏诀召唤地底的水,无数条水柱破土而出,冲天而起,可这条巨蛇实在过于庞大沉重,那些水冲击过来时,只能惹得它烦躁着扭动身躯罢了。末了,它还张口吸水朝四周喷射而出,直搅得驿站鸡犬不宁。 凤金猊丢弃了手中的红缨枪,直接横臂滑出贴身携带的袖影剑,攥在手中,然后踏风而起落到那条乱窜的三头巨蛇身上。 它顿时盘曲原地,三个蛇头争相恐后的咬向凤金猊而来,可凤金猊速度够快,下一刻明明落到蛇腹上,可前一刻的蛇尾还残留着他的余影,直接勾得三个蛇头纠缠咬下后,一场扑空。 这条三头巨蛇一时间只顾着与凤金猊单打独斗,无暇伤害他人。 陆宝玉为凤金猊担忧的同时,赶紧重整被打乱的兵力,然后很快就发现赤炎军中混入了许多陌生的女人,各个凶狠地杀向阁楼中央的萧玉卿和萧曜。 “回防!擅闯者,杀无赦!”刹那间,驿站血光冲天。 赫连雪知道那些刺客由陆宝玉应付是绰绰有余,所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凤金猊和那条巨大无比的三头蛇交战。可他捏诀召唤出来的水术和火术,对于这条覆有一身刀枪不入鳞甲的三头巨蛇来说,根本就是无补于事!所以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的,看着凤金猊这一个武者居然盖过他的术法攻击,单枪匹马的与三头巨蛇缠斗。 然而,思索未落,一阵奇怪的笙笛声忽然传来。 这条被凤金猊挑逗的丧失理智的三头巨蛇豁然静止下来,蜷缩的身体豁然绽开,那一条尾巴倏地绽裂成三瓣。这一条三头巨蛇,蓦然间就变成了三条! 驿站人人面色异变,整个夜色瞬间星月失踪,遍地漆黑,到底只见这六盏幽兰灯笼飞速游移。所到之处,均是人仰马翻,血光喷溅。 凤金猊怒极,抓着袖影剑飞扑到其中一条巨蛇头上,瞄准它的天灵盖狠狠刺下去。 这条巨蛇顿时长大嘴巴撕吼,不停地甩着头和尾巴,极力想要将凤金猊从头上甩出去,然而未能如愿。随后,这条蛇再度发出了一声撕吼,整个身体就重重瘫倒下去。 凤金猊来不及喘口气,另外一条巨蛇忽然腾空而来,直接一口就将他吞了下去! “金猊!” “凤金猊!” “世子!”陆宝玉和赫连雪、萧玉卿、赤炎军将士等等失声惊呼,他们急忙不顾一切地咬冲过去,但是第三条巨蛇随着那诡异的笙笛声,直接掉头朝他们攻击过来。 陆宝玉保护着萧玉卿和萧曜连连后退,赫连雪急忙出手挡住第三条巨蛇,可是还是被这条巨蛇逼得捉襟见肘。然后,他们面色煞白地看着那第二条吞噬了凤金猊的巨蛇,亦是扭头冲过来,与这第三条蛇汇合,形成首尾攻击的架势。 他们被困在两条巨蛇中间,无路可退。 赫连雪在兵慌马乱中,面色苍白,低声嗫嚅道:“华锦媗呢?难道她最终选择的是帮孔雀?” 两条巨蛇豁然发动攻击,直接腾空而来,戾风呼啸而起,让所有人只觉得即将一命呜呼时,那第二条巨蛇忽然咆哮着飞偏方向,直接擦过众人头顶,用力撞到第三条巨蛇身上。两只庞然大物在半空中狠狠撞击后,发出“轰——”的巨响,然后双双落地。 赫连雪和陆宝玉拦在萧玉卿等人前方,面色狼狈,心有余悸地看着两条蛇突然缠斗在一块。 那第三条蛇不断嘶吼着似是在质问这第二条蛇的敌我不分,而那操控巨蛇的笙笛声亦是忙乱起来,企图操纵回什么,只是这第二条蛇发狂着不受任何限制,它浑身狂甩着想从体内抛出什么东西,最后直接神智全失的跟第三条蛇胡乱纠缠,竟而厮打起来。 随着笙笛声越来越急促,两条巨蛇亦是斗得越发凶狠。 赫连雪他们蓦然看见这第二条巨蛇的腹部逐渐涌起,难道是…… 操纵巨蛇的笙笛声陡然变调,这第三条蛇忽地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上这第二条巨蛇凸起的腹部,然后用力往后退,直接将那凸物连同蛇的一大块腹皮给撕咬下来。 “金猊!”陆宝玉惊恐地看着那第三条巨蛇嚼着满口鲜血飞速后退。 第二条巨蛇的腹部顿时涌出大量雪花,然后肠、骨、血肉等纷纷翻滚而出,最后轰然落下,再无声息。 驿站死寂,人人只听见第三条巨蛇咀嚼着某物的声音。 陆宝玉恨不得要砍死第三条巨蛇,却被赫连雪伸手拦住:“别过去!它那身鳞甲是刀枪不入,水火难攻的!” “那又怎样?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金猊被它吞下去,死无全尸吗?”陆宝玉回头睁着一双血红有泪的眼,狠狠瞪着赫连雪,“别忘了,若不是表弟刚刚阻拦它,我们说不定早该死了!” 赫连雪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萧曜已经吓得不敢看,可萧玉卿还在竭力强撑着精神,在这种人人舍身护驾的情况下,他更不能失却希望!他连忙拦着陆宝玉和赫连雪的质问,忽然间,看见那第二条死寂已久的巨蛇,那颗巨大的脑袋动了一下,满口利齿忽然张开! 所有人顿时悚然大惊的后退。 那正在恣意咀嚼的第三条巨蛇豁然间也死寂住,庞大的身躯莫名颤抖起来,然后痛苦的蜷缩在原地撕吼着,哀嚎着。那笙笛声顿时也透出一股不解与疑惑之意…… 第二条巨蛇的嘴蓦然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利齿上染满了鲜血,然后下一刻——从那条蛇的血盆大口里,直接跃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人浑身鲜红,说不清是因为衣衫颜色鲜红,还是满身沾血,然后身上居然裹着一层奇异的玄金光芒,依稀能辨认得出其戏谑飞扬的眉眼。 “金猊!”陆宝玉脱口而去,踉跄着冲了过去,情不自禁伸手抓住凤金猊的手喊道:“太好了,你居然没事?!” 凤金猊摇头,那身裹着他的玄金光芒逐渐黯淡无色,最后彻底褪去。他有些惊愕地抬起右手腕,手腕那里早已空白了。 ——“什么东西?” ——“给你保命的。冲着钱去的人可不全是泛泛之辈,毕竟三千万两黄金,数目庞大。谨记我告诉你的那些破术之法,还有危难关头,靠这个或许能保命呢。” ——“就这么一条破手链?” 华锦媗绑着的那条手链在他被巨蛇吞下去的瞬间,就自燃发光笼罩住他。所以他落入巨蛇腹中,并未被它体内的毒液给侵蚀,这才能直接从巨蛇内部攻出。某一刻,他又发现许多老鼠从巨蛇贴地的腹部,忽然破腹钻入,在巨蛇内部肆意乱爬,协助着他抵制这条巨蛇。 如果凤金猊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那么第三条巨蛇吃的到底是什么? 众人抬眼望着那第三条正痛得打滚的巨蛇,听着那越发焦急忙乱的笙笛声,看着那条最是狂妄凶狠的巨蛇挣扎着后,缓缓摔倒下去,然后浑身皮肉未损,却有大摊血液从它四周弥漫开,仿佛是流尽它体内所有的血液。 “怎么回事?” 赫连雪不顾一切地靠过去看,忽然间听见了什么吱吱喳喳的怪响,又急忙后退,然后这第三条巨蛇庞大的身躯,倏地——蔫了下去。就像一颗皮球泄了气,蓦然间被抽去血肉的坍倒下去!无数亮着尖锐寒牙的老鼠群,轰然四散。 赫连雪不知是喜是怒,只喃喃低声道:“华锦媗……” 三条巨蛇都死,那操纵着笙笛声也就戛然而止。 凤金猊感应到北面暗处传来一阵颤动怨恨的气息,迅速扬手一甩,袖影剑直接擦着好几人的面颊呼啸而过,宛若闪电刺向深处,只听得一声“啊”的惨叫后,几个赤炎兵急忙跑上前查看,拖出一具上身佝偻的瘦削老人尸体。 凤金猊来不及拭去面上血迹,直接上前将插在尸体脖颈的袖影剑拔出来,然后细细观察这具尸体后,皱眉道:“该不会这个人就是北昆山的三头蛇老?” 陆宝玉禁不住回忆着江湖对三头蛇老的描述,一模一样,于是点了点头。 这可是恶人榜排名第一的大恶人,不以功夫闻名,故而高手榜单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是他手中养着的那条三头巨蛇,轮威力,绝对能与高手榜的人一争高低。萧玉卿禁不住望着这个年仅十六七的凤金猊,他居然能以一己之力铲除蛇老和其所养的三头巨蛇,天一亮,势必名扬天下。 芙蓉女妖还在与赤炎军血战,那是许多个浑身妖娆弥漫毒雾的女子,个个看似弱质纤纤,却能轻易撂倒无数男子。可她们见三头蛇老都被杀掉了,禁不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面色带血的红衣少年,犹如一团火焰照耀九州。 在众人直直望着三头蛇老的尸体时,一个看似是女妖首领的女子顿时化作一股雾气窜到缩在最角落的萧曜身旁,直接抓着他朝驿站窜出去,飞速冲向画眉坊的方向。 “凤世子,请快救人!”萧玉卿禁不住喊道。 凤金猊很是嫌恶地扭头望去。这萧曜明明是众人重点保护的对象,可萧曜偏偏就是不配合,总爱自以为是的躲在角落里,以为躲到别人找不见的地方就是安全的?真是不怕鬼神一样的敌手,就怕蠢猪一头的队友! “表哥,你和赤炎军第一营的两百人留在这里保护萧太子。其他人跟本世子走!”凤金猊喊道,然后纵身跃到驿站的墙头,扬手一挥,顿时有几百名赤炎兵响应号召冲出驿站,尾随他而去。 赫连雪和同门师兄弟亦是赶紧追上去。 凤金猊他们追着芙蓉女妖而去,发现前方街道上有一支举着火把的军队已将芙蓉女妖拦下,正在狂战。——那是烈风营的军队! 因为圣旨明文昭告是指了凤金猊和赤炎军到驿站保护萧曜和萧玉卿等人,即便宓鸿山、许平卿、盛悦心等人有心想帮忙却不好参与其中,毕竟涉及到凤金猊第一次率领赤炎军实战的考验。 ……可是出了驿站,王城街道的安危自然纳入巡防营的守护防卫,所以他们这些时日便以巡防营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驿站外来来回回的巡逻,这不——终于逮住了被挟持的萧曜和女杀手们! 盛悦心看着凤金猊浑身鲜血地追出来,急切开口道:“小凤凰,你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反正流的都不是我的血!心姐,多谢你们帮我拦住这些人啦。”凤金猊说道,然后直接冲向挟持了萧曜的那名女妖首领。 宓鸿山见凤金猊安然无恙,这才恢复针尖对刀芒的讽刺语气:“哼,谁稀罕你的多谢?我们只是履行职责,抓捕可疑人物而已!” 凤金猊挑眉,暂时不与其吵闹,直接快速抓回萧曜,与芙蓉女妖等人盘旋。 这最是贪生怕死的萧曜,于是被凤金猊揪着衣领吊在半空中,寸步不离,他每回回睁眼都是看着刀光剑影朝自己迎面冲来,就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要昏死过去,可回回都是有惊无险,就又忍不住睁开眼,依旧是刀光剑影……依旧是吓得昏死过去……依旧是有惊无险…… 盛悦心看着这萧侯爷在一个时辰内昏死又醒,醒了又昏死,如此循环反复,真想提醒凤金猊是不是忘了可以将他放到地面?可是她一见凤金猊抿紧的嘴角带着戏谑与嘲讽,顿时明白——这只小凤凰是故意的!萧曜调戏华锦媗,受赤炎军保护不说,居然为了保命还想把华锦媗送给孔雀,这口气,以凤金猊的脾性怎么可能忍得下? ------题外话------ 昨晚那章未更,今天再加二更,已示赔罪。 068章 boss的露面(二更) 直到萧曜被折腾得昏死过去,一时半会再也难以醒过来时,凤金猊这才泄愤的哼了一口气,直接将萧曜扔回地面,冲盛悦心道:“心姐帮我看下他!”然后飞身扫起地面凌乱的十几把短刀断剑,扬手一推,化作飞器,直接刺倒几个芙蓉女妖。 盛悦心无奈地走到昏死的萧曜身边,照小凤凰刚刚那种吓法,只怕这萧曜是要做足大半个月被人追杀的噩梦才能缓和回来。她不用猜都知道驿站那边狼狈不堪,死伤不少,就禁不住皱眉骂萧曜窝囊废惹祸精,连同买凶杀人的孔雀都骂在其中。 这些芙蓉女妖被凤金猊他们逼得节节后退,很是咬牙不甘,而街道动静太大,惹得不少百姓开门出来瞧究竟,这些芙蓉女妖顿时冲上前去抓来不少百姓,以他们身躯挡在前方,威胁着凤金猊交出萧曜。 若论真枪实战,凤金猊他们绝对能将这些芙蓉女妖给拿下,可是兵者最厌诈,凤金猊立即挥手示意赤炎军和巡防营退到他身后归队,然后站在盛悦心和宓鸿山等人最前方,横眉冷对这群拿无辜百姓来作要挟的芙蓉女妖! ——自古正邪誓不两立。 在凤金猊他们眼中,任何人的性命都是逝不可回的无比珍贵。 可是在邪者眼中,任何人的性命都能成为他们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垫脚石reads;科学家少将的星际联姻。 芙蓉女妖们见他们忌惮不动,顿时个个娇艳嗤笑:“哎呦,你们今晚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动了?赤炎世子刚刚还能凭借一己之力杀了三蛇老跟他的宠物,现在怎么不出手了?”被她们扼制住的百姓,各个吓得大喊救命,某个稍有不慎,顿时被芙蓉女妖划了一道伤,鲜血直流。 凤金猊禁不住咬牙,愤恨不已。 萧玉卿在陆宝玉的保护下,也紧急跑出驿站来到凤金猊身边。面对着一边是奉旨保护的萧曜,一边是被抓住充当人质的无辜百姓,他知道凤金猊身为领袖者,心中定然不好受。 正当双方僵持住时,夜空中忽然阴云密布,竟有诡异的青蓝雷电之光。一道人影自天际出现,白衣如渺,银白色的羽缎随风飞扬,羽冠束发之下,一头长至小腿的黑发不羁飞扬。 无视众人的惊呼声,来人翩然落地,足尖却离地有三寸,带着半张银白色的面具,犹如鬼神般落世。他自空而降,一双睥睨的冷眸扫视着众人,不悦道:“深更半夜不睡觉,吵吵闹闹,闹到画眉坊这边,令本门主好生不得安眠。真够放肆,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孔雀先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凤金猊一声淡然招呼,摊手道:“如果不是为了先生那掷在码头的三千万两黄金,这些人又岂会如此拼命?” “哦?是吗?原来本门主还参与其中了……”孔雀勾唇一哼,摇着羽扇幽幽望向挟持着十数名百姓的芙蓉女妖,“可本座要的是萧曜的命,可不是这些街边阿猫阿狗的命呀。” 芙蓉女妖的首领登时娇媚笑道:“自然。先生,我们刚刚已将萧曜抓到手中,准备给你送过去,都是这些人半路拦截坏了你我的好事。还劳烦你稍等片刻,待我们让他们乖乖交回萧曜,定然送到你跟前,到时为了多谢您这三千万两黄金,定会好好张罗一桌,让姐妹们陪先生左右。” 这媚眼如丝的话,若是放在寻常场面定是让人酥软惊艳。可凤金猊这边只觉得嫌恶,当真觉得华锦媗的神神叨叨的暴脾气,比这些女人着实可爱多了。 而这个所谓乖戾古怪的孔雀,忽地轻言慢语地嗤笑道:“等你们将萧曜送到本门主面前,才有那个资格言谢。只是张罗一桌罢了,陪酒就免了,本门主吃饭喝酒得看人脸,冲着你们这种姿色,只怕连腹中隔夜酒都要呕出。” 孔雀这话实在是太过阴损了,当即让芙蓉女妖们气得面色不正,反倒是凤金猊这边个个面色稍霁。 芙蓉女妖们顿时不愿再对孔雀呈现出千娇百媚的姿态,当即指着凤金猊那边威胁道:“赤炎世子,不知你考虑的如何?” 即便再厌恶萧曜,凤金猊这边亦是不可能交出萧曜,但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百姓的逝去,他们亦是不忍。 孔雀幽幽望着芙蓉女妖视线聚焦的凤金猊,而赤炎军和巡防营等等亦是一副以凤金猊马首是瞻的姿态,就这样把决定权压在凤金猊一人手上。哎——“可惜呀,无论凤世子做出何种抉择,日后都是要被讨伐降罪的。你们那位焚音国师当真是厉害呀,随手就能摆出这么一个难题给凤世子,让本门主当真要学学如何兵不血刃,挑拨离间。” 赫连雪禁不住怒道:“孔雀,你休得出口污蔑先生。如今造成这种局面,还不是因你所为?” 孔雀闻言,顿时冷然一笑,啪的一声收拢手中羽扇,空中瞬间电闪雷鸣,轰然一声,四周都在雷声中颤抖不已。 “是谁欠了本门主的钱不还?是谁拿了清灵玦作抵押却又命人来盗?是谁仗势欺人,拿着堂堂太子和侯爷的身份,来欺压身处江湖无官无爵的本门主?……难道本门主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真是荒谬!”孔雀摆出一副狠戾的兴师问罪之态,“再说了,点名道姓让赤炎军保护萧曜,可是你那位国师先生所为reads;重生之科学栽培草药。这种局面全推到本门主身上,所谓的文公子之首——赫连雪,你是不是过分至极了呀?” 伴随着孔雀的话,头顶雷声隆隆,震得四周街道动摇不已,地面越发动荡不定,许多人连站都站不稳了,那些芙蓉女妖们的身形也禁不住左摇右摆。街道两侧的灯笼、石柱、瓦片牌匾等等,全都接二连三的掉落下来,她们只好分神左躲右闪,就是这么一分神的瞬间,凤金猊他们顿时争分夺秒的冲上去,眨眼间就将被挟持的百姓推开,刀剑精准地没入这群女妖胸口。 对于善者,他们尊重每一个生命。但是对于恶者,绝不能留情。 赫连雪正仰脸望着在青蓝电光临空而立的孔雀,听见前方传来女子痛喊声时,连忙低头一看——发现凤金猊他们已经终结了所有芙蓉女妖,将被挟持的百姓分毫不差的救下! 他狠狠一愣!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仅凭武者之力的他们就结束了?! 孔雀望着赫连雪这番惊愕的神情,唇边冷笑越发慑人。要是连他都糊弄不过,那自己还叫孔雀吗? 这一夜,有惊无险。但是孔雀那三千万两黄金还在,如这番惊恐的场景势必还会再次出现,萧玉卿忍不住再次请求孔雀高抬贵手,但孔雀冷笑连连:“总是让本门主高抬贵手,那本门主的损失呢?谁来偿还?” 凤金猊命人将受惊的百姓送回家中好生安抚,终于按捺不住的冲孔雀喊了一句:“够了!这原本就是先生与萧曜之间的恩怨,我们旁人无可厚非,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损失无法偿还,那因此丧失性命的赤炎军将士,刚刚那些无辜受惊的百姓,他们的损失谁来偿还?” 赫连雪无比了解孔雀的手腕,居然有种良心发现的——暗中扯了凤金猊一下,示意他切勿惹恼孔雀。 但凤金猊心中积压着太多怨气,他即便压抑下来,但终究是流露了几分。 他谢过赫连雪的好意,然后望定孔雀,镇定自若地迎接孔雀的投射来的两瞳寒光,“先生如果真要萧曜的性命,即便先生不亲自出手,圣裁门高手如云都能轻松胜任。只是先生大张旗鼓的拿出重金买命,反倒让萧曜有机会求援,这不合常理。想必先生图谋的不是萧曜的命,而是其他的吧?” 这回,就连陆宝玉他们都禁不住连连暗示凤金猊不能再说了。虽然他们日渐悟出孔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没有人敢这番直面不惧的质问孔雀。……可凤金猊居然敢?但他们知道凤金猊英勇果敢,却绝非那种头脑发热做事冲动的毛头小子,所以他们不知道的凤金猊的“敢”,到底是源自什么? 孔雀闻言,当真没有众人预料中的勃然大怒,他轻笑一声,双足翩然落地,拂袖一扫,倏然间就如同鬼魅般地站到凤金猊面前。这鬼魅身形惊得众人发寒。而两张脸近在咫尺,隔着一张冰冷发寒的面具,冷冷对峙。 孔雀道:“那凤世子能猜出本门主图的是什么吗?” 凤金猊很是沉得住气,冷道:“不知道,但价值至少超过这三千万两黄金。”三千万两黄金,足足可抵一个强盛国家的半年收入,富可敌过一个小国,可以买下十座城池自立为王。所以能让孔雀从萧曜身上图谋价值超过三千万两的……绝非寻常!只是这个萧曜不可能有这样的价值,所以自然是萧曜身后连带着关系……例如萧老侯爷或者其他的人?! “哎……”孔雀眸光闪动,眉心微蹙的看着凤金猊叹道:“真期望我们日后不会对立,否则凤世子如此聪明,会是很难对付的。”他摇扇轻扬,似怒反笑的望向被人搀扶着的昏死的萧曜,眉心一丝冷煞让人不寒而栗。“你说的对,杀一个萧曜有何用?虽是个侯爷,但命是贱命,现在就杀了他,本门主丢失的颜面还是没找回,还白白损失三千万两,实在得不偿失。” 萧玉卿望着孔雀,暗暗心惊于他的满身煞气,隐隐感觉到来者不善reads;修真不如刷好感。 孔雀冷笑出声,折扇斜指竟是隐隐对着萧玉卿的眉心。他笑得双眼眯起,眼角一抹流光,竟是不容错杀的杀意! 凤金猊顿时抬起眼,陆宝玉和宓鸿山立即闪身站到萧玉卿左右。 孔雀挑眉,这股杀意便慢慢收回来,反正他也只是稍稍恐吓而已。 萧玉卿道:“先生到底要如何才能平息这股怒气?” 孔雀冷道:“本门主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们还想试探本门主的气度与雅量,本门主也不介意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恼羞成怒鱼死网破,或者什么叫同归于尽因人灭国。” 孔雀摇着扇朝画眉坊缓缓走去,忽然嗅着空气中的腥味,禁不住转身望着凤金猊,挑眉一笑:“看来,北昆山的三蛇老是死在赤炎世子的手中呀?哈哈,堂堂恶人榜的榜首,十几年来令人闻风丧胆,小孩止哭,没想到结果却是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朝廷世子爷所杀,看来当真是……有趣。赤炎世子,那本门主就给有趣的你一个面子,这几日赤炎军的损失和这些无辜百姓的精神损失,本门主就当一回冤大头,赔了。”然后不待众人回答,他哈哈大笑,随即袖一扬,身微动,银色羽缎翩然荡起,潇洒离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不由得思索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孔雀要赔,如何赔? 翌日。 天一亮,两个消息在弘阳城被传得沸沸扬扬。一个自然是赤炎世子单挑北昆山三蛇老完胜的事。另一个则是孔雀暂时收回三千万两黄金买萧曜命的事,保萧曜短时间内的无恙,给了萧曜那边最后一个弥补机会,然后转手间就将码头上堆积着的三千万两黄金直接赠给赤炎军和某条街道的百姓,说是赔偿。 虽说孔雀临时收回买命一事,让不少冲着黄金而来的杀手愤愤不已,但他又轻而易举的送出三千万两黄金作赔偿,足见其未将三千万两黄金放在眼底,并非有意戏谑江湖杀手。假如萧国还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那么到时候孔雀应该会出更高的价格买萧曜一命。如此这番想,杀手们顿时无话可说,依旧疯狂涌入弘阳城,殷殷期盼着萧国给不出孔雀一个满意交代,然后他们好逮着萧曜去领赏。 码头上的一堆金山顿时挪到赤炎军的校场上。 凤金猊将所有兵力从驿站撤回,又派人去请示皇帝如何处理这三千万黄金,而皇帝第一反应是要收归国库所用,但焚音国师念及是自己当初一言才让赤炎军受了损伤,知道凤金猊一相关人等势必会对自己有所怨念,而赫连雪这些时日愁眉深锁藏着心事,便让皇上下令,将三千万两黄金交给赤炎军自己处理。再者直接收入国库,会让孔雀那帮江湖中人嗤笑皇室贪婪。 皇上只好勉为其难的准了。 凤金猊接旨,先是按照赤炎军这些时日的伤亡做了相应的安抚赔偿,又给当夜无辜受惊的百姓送去相应银两,再补足赤炎军和巡防营的防备损伤等,剩余的钱则报备到皇上这边,请旨拨给南下几座时常遭受洪涝灾害的城池,修桥造路。 皇上原先已准了凤金猊自行处置这三千万两,但见凤金猊递上来的奏折,笔走龙蛇,条理清晰,又清清楚楚罗列了各种耗费约八百万两,然后剩下的两千二百万两请旨赈灾,甚是惊喜。因为他这几日还要拨款救济南下城池,唯恐国库耗损过大,但凤金猊这一请旨——恰到好处的替代这笔拨款,此举亦同入了国库般,就更是高兴的准了,甚至还大肆褒奖凤金猊等人,圣旨一下,直接将凤金猊与宓鸿山、许平卿、陆宝玉四人正式纳入东圣国的武公子行列中。 盛悦心他们正好来旁观这座金山,见凤金猊收到准旨后,居然派出几支赤炎军将这剩下的两千二百万两亲自送到南下几座城池。 许平卿诧异道:“小凤凰,这种送钱的事交由吏部直接处理就好,怎么需要你兴师动众的出动赤炎军?” 凤金猊皱眉:“交由吏部?哼,只怕这两千二百万两一层一层的剥削下去,到时候送到灾城地区,不知道连五百两都能不能剩reads;[快穿]攻略男配哪家强!” 许平卿皱眉。 盛悦心等人却是默默点头,因为那几座城池遭受洪涝灾害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朝廷年年拨款赈灾,可这灾情却是年年加重。有赤炎军亲自护送监督这笔黄金,那么其他人就没机会染指,这钱也就能完全用在赈灾抚民上。今年若是能修复好南方那些大坝,绝对能保南方多年免受水灾,造福一方。 陆宝玉禁不住道:“这个孔雀当真是奇怪,当初为了美人和钱跟萧曜势不两立,看似放荡纨绔,昨晚又杀气腾腾的企图对萧太子不利,今天却突然将这么多钱送给我们赤炎军,他到底是有何居心?” 众人亦是不明了,这孔雀行事作风当真比江湖所传的还要怪诞离奇。 凤金猊沉思道:“恐怕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拿萧曜当噱头罢了。表哥,你派人暗中盯紧驿站那边的情况。心姐,你在萧国有些人脉,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萧曜家族最近的情况。” 陆宝玉和盛悦心点头。 ************* 风池府。 江一白打听了这三千万两黄金的去向后,禁不住温声一笑,不得不对凤金猊感叹几句。 “三千万两黄金呀,连东圣皇上都想要收入国库自用,被焚音国师劝止后,心中必定不甘。凤金猊处理完相应赔偿损失后,直接请旨要求将剩下的钱以朝廷名誉赈灾。国库今年就能免拨这一款,绕了一圈后还是充当国库使用,皇帝自然高兴。虽说跟往年一样是赈灾,但是赤炎军能光明正大的插手,必是皆大欢喜,当然不喜的……就只有那些习惯暗中抽油水的贪官污吏罢了。” “这话可不对——”华锦媗忍不住皱眉纠正,“最不喜的,是出这三千万两的本门主!” 江一白笑道:“反正你从头到尾就没想收回这三千万两黄金。” 华锦媗道:“那是自然。凡是巨款曝光,必定万众瞩目,要收回来势必引起八方深思调查。不过如今这么一看,这三千两万倒是用得值呀,让世人知道圣裁门是如此的挥金如土,高高在上,而萧国那边如今领教到本门主的手腕,自然知道若想要让本门主彻底咽下这口气……代价不小。” 既然不小,那么萧曜的父亲萧老侯爷不一定能承担得起,自然会找某位大人物来帮忙承担。 ********** 萧国。萧老侯爷看着从东圣国传来的消息,想着自己这捧着手心都怕碎了的小祖宗,居然经历着这么多算计和死里逃生,想想就心疼不已,故而接到消息的下一刻,他就连夜潜入某位皇子府邸中,涕泪交流的哭喊道:“殿下!殿下!求求您了……曜儿是我最心疼的孩子,我们家这一代血脉单薄……所出之中全是丫头片子,唯有曜儿是男丁……” 一位身形修长的玉冠青年面色阴沉地坐在白虎梨榻上,双目如炬,亮如繁星,不仅人非常英俊,体态更是优雅之极。明明是拂袖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腾空而起的奇异感觉。 萧曜背后的大人物,萧老侯爷口中的殿下,既不是萧国德才兼备的太子,也不是皇储之争中如日方升的二皇子萧鸣岐,而是这位看似与世无争、名扬天下、义薄云天的四皇子——萧鸿昼! ------题外话------ 二更奉上,明天继续二更。表示歉意。 069章 五哥婚礼,别扭的凤凰 萧鸿昼听着萧老侯爷的求饶,眉头微微蹙起,沉着脸不说话。 若不是他当初手中符合选亲的宗师男子明面上就只有萧曜这一个小侯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兵险一招让萧曜去的。没想到自己诸事铺好之后,就只要萧曜偶尔露露面而已……偶尔露露面而已,但结果却还是赔得这番惨!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殿下!”萧老侯爷见萧鸿昼面色不明,心中更急了,又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自己教子无方,坏了殿下的大事,但求殿下看在我这些年尽力效忠的份上,求您救救曜儿吧……殿下,殿下……” 萧鸿昼冷冷撇了萧老侯爷一眼,心中深感厌烦,可他表面上至多就呈现出一副几分冷度而已,因为萧老侯爷毕竟是久居侯爷之位的人,虽然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但人脉极广,在某些游说方面对自己大有裨益。所以还是放缓了声音,略带责备道:“如今那圣裁门的孔雀,要你代替萧曜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他都可以拿出三千万两黄金来买萧曜这条命,你要如何给?” 萧老侯爷略是狠绝,建议道:“不如灭了他口,以绝后患。” “灭口?”萧鸿昼冷笑一声,“那只孔雀可是个术士,能让一个分裂已久的圣裁门一夜之间合三为一,声名鹊起,其下弟子成千上万,高手如云,又能随意拿出三千万两黄金挥霍更是财富雄厚,目前就连东圣国那位焚音国师都不敢与其硬碰。你要灭口,怎么灭?派谁去灭?他有能耐跟森罗殿对抗,敢叫嚣天师宗,除非你出动一整支军队才能与之匹敌!” 萧老侯爷闻言,顿时将头磕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哭道:“那怎么办?那个孔雀看样子是软硬不吃,难道就真的要让曜儿赔命吗?殿下,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曜儿八,我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任你差遣……” 萧鸿昼见萧老侯爷哭成这样,想来那个废物萧曜着实是他的致命死穴,心知如果处置不好,难保萧老侯爷不会作出什么鱼死网破的蠢事。想到这,故而深思道:“这只孔雀硬自然不吃,但软的,他还是会要的。” 萧老侯爷顿时用衣袖抹脸,赶紧请教:“殿下如何说?” 萧鸿昼冷道:“最开始这只孔雀是追着要钱,如果萧曜乖乖给了,兴许后面就没那么多事。姑且不论孔雀算计萧曜目的为何,但再如何算计也不会算到哪里去,毕竟圣裁门在此前与萧国任何人毫无瓜葛,可你那宝贝儿子偏偏要仗势欺人,面子——对江湖人来说比命还重要,尤其他还是圣裁门的总门主!若是丢了面子,日后如何表率,听说他向东圣帝开口讨了一个‘天下第一’,足见其野心勃勃,你们损了他的面子,他不使手腕施压才怪。” 萧老侯爷连忙点头。 “太子千里迢迢赶到东圣国为萧曜游说,没想到这只孔雀居然一口拒绝了?天底下居然有人不买我这位皇长兄的帐?”萧鸿昼饶有兴致地勾唇一笑,反而露出赞赏的表情,“原本以为他要走皇长兄的清灵珏,是知道了些什么,吓得天师宗的人赶紧出手抢夺,但结果却是将清灵珏砸碎直接丢回去,极尽阴损的辱骂皇长兄和天师宗。看样子,这只孔雀一开始就是冲着皇长兄和天师宗而来。” 萧老侯爷愣愣问道:“既然孔雀是针对太子和天师宗而来,可为何要扯我的曜儿入局?” 萧鸿昼皱眉,看来萧曜的愚蠢都是因为遗传呀。 “他远在东圣国,整个萧国的江湖都被天师宗把控,水泄不通,他自然需要撕开一道口子钻进来。既然是冲着皇长兄和天师宗而来,那本皇子没必要与他为敌……你们欠了孔雀三千万两,又累得孔雀再出三千万两买命,你就赔他六千万两,再把你府邸那块镇宅之宝给他,这么厚的赔礼,他识相的话,就知道如何做。” “六千万两?还要把我府邸那块青鹊石给他?殿下,这是要了我的命呀……”萧老侯爷哭丧着脸摇头,且不说那青鹊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通令宝石,是他请人看风水时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镇宅之物,这六千万两黄金……就算他砸锅卖铁也不定能凑出来的。 萧鸿昼夜知道短时间让萧老侯爷拿出六千万两黄金却是有些困难,便表示愿意帮忙给两千万两,这种以结恩为主的手段,当即让萧老侯爷更是痛哭流涕的致谢,从此之后,忠他不二。 ******* 数十只信鸽从萧国飞向东圣国,就连甘宁和甘蓝都动手帮江一白提取鸽脚的信笺。 韦青扶着华锦媗走到庭院中观看。她裹着厚厚披风,张口呵着双手,沉默地看着那些信笺一张接一张地被取出。 江一白道:“萧老侯爷已经愿意拿六千万两黄金和镇宅青鹊石来换萧曜的命。” 华锦媗挑眉:“但是萧曜一家短短十数天内,是拿不出六千万两黄金?” 江一白点头:“诚如你所料,是萧四皇子暗中帮萧侯爷出了两千万两黄金。倘若不是我们事先派人暗中盯紧萧鸿昼的府邸和萧国几座富庶城池内的钱庄,发现有人分批大量提取黄金现银,我们还真不知道萧国那位四皇子看似与世无争,但私底下却如此疯狂的敛财,富到可敌国。” “欲成大事者,没有钱撑腰,还能成什么大事?”华锦媗淡淡一笑,将江一白递过来被取出大量黄金现金的钱庄名单,一一细查。她道:“派人渗入这些钱庄,日后,再静候本门主的吩咐。” 江一白点头。 真要多谢萧曜了,让她终于有机会撕开侵入萧鸿昼的一道口子! 华锦媗幽幽一笑,当真觉得今日是好事成双呀。第二件事,就是华凤池向太师府提亲,成了。难怪这些时日有这么多怨妇上门拜访,连随意逛街都能看见好几位小姐绕到跟前,露出一双红肿肿欲言又止的哀伤眼神。 庭院里的事折腾完了,甘宁辅助江一白筛选这对繁杂的冗余信息,韦青和甘蓝则陪她回房。 甘蓝道:“明明是少爷对她们没兴趣,她们跑到小姐面前做什么?” “谁让我五哥在京城时日很少,与孙倩柔寥寥数次的几面,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呢?哎,她们只是高估你家小姐而已,以为我太会牵桥搭线,所以就想着到我面前晃晃,看看能不能跟着晃到一个凤池府的姨娘身份或者哪家公子的主妻罢了。”华锦媗甚是无辜,“可这实在是冤枉,明明是他们郎有情妾有意,我只是稍微推了那么一下而已。” 韦青低低笑道:“可我们都看不出凤池大哥跟孙大小姐的情谊,偏偏就小姐你能看出。” “那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这点本事,你们还得跟你家主子我好好学着呢。”华锦媗昂首道,然后肉疼地从拿出两盒私藏的冬茶,咬了咬牙,命人备马。虽说那孙太师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但礼多人不怪,而她送出的礼都是贵在心意而非价值上。 原本最开始孙太师甚是担心自家姑娘如此斯文柔弱,从未见过血光,可华凤池却是一介战功彪炳的武公子,两人这番搭配是否不大合适?可他初见华锦媗,甚是惊诧华凤池身边竟有如此清秀柔和的妹妹,一举一动均是柔情似水,端庄大方,而华锦媗几次送礼更是送到心坎去,故而深感将门并非虎门呀。于是就对华凤池迎娶孙倩柔的事越发赞同,对这准女婿亦是越看越顺眼,好多事因体恤着华家这对兄妹不易便亲自张罗去办。 两家娶亲之日就定月中,喜帖广发,堪称弘阳城又一大喜事。 将近月中,因为凤池府和太师府实在名声良好,一介在武界中赫赫有名,一介在文界清廉拔尖,故而除了帝后、朝臣、熟人等送礼,许多不相识的人也因两家结合而慕名送礼。 华锦媗和华凤池这对兄妹顿时忙着府邸内的装饰、各种人情走动、收礼登记等,忙得团团转。华离羽和华青澜两人便特意从国辅府来帮忙,最开始四人见面可能略有尴尬,但华锦媗暗中调节,其他三个男人都是亲兄弟,多年来亦是相互照应,顿时没多久就又熟络到一块去。 华锦媗微笑。反正华淑荣已死,华国辅和华水苏那对母女如今都被囚禁在国辅府中,再也掀不开风浪,再也没有能力对他们兄妹设置各种牵绊了。因为就连五姨娘背后的娘家财势,都被她默默碾碎了。 华锦媗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去忙,可府邸这些装饰、各种礼金下聘等琐碎细节的事,自然还是得心细的姑娘家来忙。没多久,巡抚夫人、参将夫人等等就自觉携带自家一群女儿来帮忙,有这些经验丰富的夫人协助,诸事自然顺利。 但华锦媗没多久,就还是派人去邀请国辅府的三姨娘和华吟佳来帮忙。 收到她的邀请,这对母女可以说是非常惊喜,因为华凤池这桩婚事是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能被邀请来帮忙,相当于他们兄妹有种推心置腹的感觉,对三姨娘来说可能作用不大,但对凤池府出入的各种人才俊杰来说,能极大提高华吟佳的美名。 这对母女顿时赶来凤池府帮忙,而华锦媗明明是处于施援者的地方,却选择了谦虚卑微的态度迎接她们二人,让她们越发受宠若惊,尽心尽力。期间,华吟佳终于有幸加入以华锦媗和陆思媛为首的小姐圈中,有华锦媗暗中各种相助,她被华国辅和华淑荣他们拖累的名声,终于得以洗清。 在婚宴万事备好,正式迎亲的前一日,三姨娘和华吟佳陪着华锦媗送完所有客人后,禁不住对华锦媗千言万谢。 华锦媗微笑地扶起两人,道:“不必谢我,说到底,是三姨娘和三姐站对立场而已。” 三姨娘心中暗叹,凡事有因必有果,倘若她们像华水苏那对母女一样得势不饶人,估计也会落得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三姨娘望着华锦媗,其实她七年前就隐隐觉得这个小女孩决非池中物,即便如今依旧低调内敛,但弹指瞬间却能做出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能耐。只能说自己当初幸好选择她这一边,幸好…… 华吟佳除了对华锦媗带有深深感激时,面色亦是嫣红带有某种幸福的意味在。 这一点,是三姨娘最想要感谢华锦媗。因为当初华锦媗助华吟佳在文社赛上拿了第二名,初绽名气,获得不少才子的放心,但有些家族忌惮着华淑荣和华水苏这种臭名远扬的女子,而惟恐华吟佳又是一个同类故而不敢示爱提亲。可华吟佳如今在凤池府出出入入,与其母尽心尽力辅助华凤池的婚礼,又让诸多官眷女子赞叹点头,无疑是让凤池府为华吟佳撑腰暗暗正名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所以在凤池府帮忙的这几日,已有三个名声良好的家族来向三姨娘和华吟佳提亲。 三姨娘只愿自己女儿后半生能幸福美满,如今已达,她很知足了,虽然位卑力薄不能帮什么大忙,但日后华凤池兄妹若是有求,定会竭尽绵薄之力。 华锦媗笑着送走三姨娘和华吟佳,回房途中,扫视了那在庭院堆积如山的礼品,然后略是困乏地伸了伸腰。 回了房间,她趴在镜台前,江一白见她伸出了手——动作看似很慢,却极快,是在一瞬间于半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当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时,这个房间的空气随即改变,有什么东西瞬间被逼退出去。 “赫连雪……窥视姑娘家的闺房,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呀?”华锦媗幽幽一笑。 声量不大,但远离凤池府的赫连雪却能听见,他蓦然间睁起眼,抚着眉心间的粉色朱砂,被华锦媗的反击给搅得浑身刺痛,半个时辰后才恢复。孔雀神秘叵测,华锦媗亦是疑团层层,而自己竭尽全力都有种无法望其项背的挫败感。 尔后,华锦媗拿着这些礼单名字,若无其事的抬眼望向江一白:“萧老侯爷的六千万两和青鹊石,还有多少日抵达?” “约莫三日。” “好。那时候就混在这批礼品中送出京城,送回忻州总部。” 江一白点头。 华锦媗便让他们都先回房休息,明日就是华凤池的婚礼,到时候是会更累。赫连雪心高气傲,只要他这一脾性不改,对付起来就非常容易,所以她素来不足为惧。 第二日,礼炮声从凤池府一路响到太师府,唢呐锣鼓声音盈天。 华锦媗率领着府中婢女早早就为华凤池梳妆打扮,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自家五哥本就英挺俊俏,穿着这么一身红色的华贵袍子,就更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华凤池的好友宋之问、晏道、高离轩、温元修等人,亦是个个精神抖擞的来凤池府协助,当然是先打趣华凤池一番,然后才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忠心祝贺,再一块去太师府迎亲。 华锦媗便送他们出门。 没多久,华离羽也抵达了,笑容可掬的陪她一块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江一白在旁负责登记来访名单。期间,华离羽瞧着身着粉衫越发娇艳可人的妹妹,摇头说也快了,快女大不中留了,饶是华锦媗脸皮再厚也不得不脸红。 许多贵客纷纷到场,礼物一箱接一箱的往里抬,华锦媗只觉得面容都要笑僵了,便偷偷撇下华离羽到角落里去揉脸皮。 “参将大人到……” “巡抚大人到……” “宜光皇子到……” 来者络绎不绝,华离羽亦是笑得面容僵硬,心中暗道这七妹当真不义,竟将他一人撇下了。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赶紧催着华锦媗回来,换自己去歇息。 江一白就只是低头抄抄字而已,不用卖笑,故而暗中偷笑地望着这对兄妹。 某一刻,又轮到华锦媗站岗卖笑时,凤王府和盛府的一干人等恰巧相携而来。 她双目一凝,在凤火王和盛飞銮并肩率着众人走来时,便上前迎接,低头恭送他们往里面走,然后默默数着后面跟着的几双年轻人鞋子。可人走完了,鞋子似乎少了一双呀? 她疑惑地抬头,恰巧看见凤金猊落在最后正要偷偷摸摸地走进去,被她瞅见,当场一愣,然后可能是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脸红了一下,赶紧低着头从她面前跑过去。 华锦媗很想笑,遇到这种事,他们之间完全倒过来了,别扭害羞的反而是他了? 070章 身为童子鸡的凤凰(二更) 日影西斜,暮色四合,街道上的唢呐声越来越近了。し华凤池带着新娘子回来了,华锦媗他们站在大门前遥望,心中盘算着这几日真是忙得堪值。 年长的人都在前院里坐等着,年轻的听着唢呐则纷纷跑了出来。 华锦媗手中提着一篮子的花瓣,陆思媛和秦彩青就更是跑过来抓着花瓣漫天撒,然后齐声起哄让新郎赶紧踢轿。盛情难却,众目睽睽,华凤池便罕见的有些腼腆,终于下马走到花轿前,抬腿就轻轻踢了轿门一下。 四周顿时高声喝彩,戴着锦帕的新娘便在媒婆的搀扶中缓缓下轿。因为红盖头是薄丝所制,所以孙倩柔的妆容便有几分若隐若现,当她抬眼望见华凤池后,便有些娇羞的低下头。 华凤池抓着红绸子的一头,在两侧夹道欢呼中,将另一头的孙倩柔缓缓牵入凤池府的大门。 华锦媗站在门一侧不断抛撒花瓣。华凤池一望见她和华离羽,嘴角笑意更是加深,然后牵着孙倩柔走入前院。 新人走一步,簇拥着年轻人便紧跟着走一步,华锦媗也跟在新人身后说说闹闹。远远地,凤家那位凤凰世子就站的远远地,出乎意料没有上前凑热闹,只是目光静静跟随眼角弯弯的华锦媗。 这样的婚礼,他知道,终有一天,凤金猊也会给华锦媗一场! 新人被簇拥着走入厅内的喜堂前。孙太师已坐在高堂上右侧,华锦媗立即将亡母的牌位放在高堂左侧,接受新人三拜后,再将牌位搁到喜桌上。她想,若是那四姨娘苏莲泉下有知,看见华凤池成家立业也能瞑目了。 随着最后一句“送入洞房”,新娘就被媒婆扶入后院的新房中,华凤池于是被众人扣押下来敬酒。没办法,这是成亲的规矩,更何况华凤池又比好友们先成婚,自然惹得宋之问等人艳羡妒忌,绝对要多多整蛊新郎官一番。 华凤池被众人拉扯着逃不过,就暗中叮嘱华锦媗抽时间去看看嫂子。 华锦媗掩嘴笑着点头,将前院招呼的事交给速来擅长交际的华离羽和华青澜,反正自己一介姑娘家也不好出面,便提着裙摆来到后院。她推开自家哥哥的新房,媒婆正陪着床头坐着的新娘,一见华锦媗,便喜气洋洋的笑道:“原来是小姑子来了。” 华锦媗笑着来到媒婆面前,先是往她手里塞了一小袋碎银,这媒婆就更是喜滋滋地夸奖凤池府的人,说新娘子日后是有福气的。 华锦媗望着戴着红盖头的孙倩柔,按照规矩,这盖头得由新郎才能掀掉,便往孙倩柔手中塞了一个东西。 “啊?”孙倩柔有些茫然,发现塞进来的竟是几块小糕点。一口一个,是吃时不会沾染到唇边胭脂的尺寸。 华锦媗柔声说道:“嫂子,饿了就吃一口,按照规矩新娘子进了新房就不能乱动,哥哥怕你饿着了,就让我过来看看。外面那情况,只怕傍晚时还要闹闹洞房,咱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孙倩柔禁不住感谢地点头微笑。 媒婆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华锦媗,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子,的确是新娘子的福气。因为她做媒多年,没少见过那些因为婆媳关系、姑嫂关系而破裂的婚姻。一家人和气是福呀。 华锦媗陪着孙倩柔坐了片刻,这才回前院帮忙。前院自然异常热闹,太多人簇拥着新郎敬酒,若不是有宋之问几人帮忙挡酒,只怕这华凤池早就被灌醉好几回了。 她就站在角落里巡视情况,反正有华离羽他们出面张罗,她一介姑娘家就不必那么抛头露面了。只是江一白忽然间悄悄来到她身侧,这种时候他不在各处巡视? 华锦媗眸色顿黑,深不见底:“莫非今天……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江一白压低声音回道:“来的人不少,都是打着朝臣家丁的送礼名义进来,应该是森罗殿的杀手。” 华锦媗幽幽望着贵宾席上的唐宜光,这场婚礼邀请唐宜光是在情理之中,不邀请反而惹人嫌疑,只是——“森罗殿势必要将这第三次刺杀进行到底,可偏偏敢挑在今日这大喜日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华锦媗眼神更加冷彻,续声道:“一白,今日是大喜之日,我不希望见血惹了晦气,但也容不得森罗殿搅乱。” “我明白。”江一白点头,然后速速离去。于是那些暗中潜入凤池府的杀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一个接一个拖走,毫无声息。华锦媗谨慎起见,便拂袖走在凤池府的各处,无人的地方,她身体烟雾迷漫,右手两根长指徐徐绽放,变化无穷。 受邀而来的赫连雪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射性地仰望凤池府的天空,发现一层又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防御阵法腾空而起,笼罩在凤池府四周。 “她这是在防谁?”赫连雪皱眉道,然后悄悄退离人群,朝着人烟稀少的后院走去。凤池府后院并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找到披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的华锦媗,正抄手站在池塘边。 华锦媗听见脚步声,便转头望来。一见赫连雪,她便习惯性地挪揄一笑:“雪公子,你不在前院呆着,跑到后院来作何?” 赫连雪也不绕圈,直接单刀直入:“你暗中布阵,难道是有人企图混入凤池府来搅乱?来者是谁?” 华锦媗微微一笑:“国辅府已经垮了,我们兄妹可没什么仇家。所以这不速之客并非冲着我们而来。” 赫连雪深思:“莫非是冲着唐宜光而来的森罗殿杀手?” 华锦媗点头:“我已让一白暗中清理,布阵只是预防为主。今日是我五哥大喜之日,自然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赫连雪是知道华锦媗这护短的脾性,自然不必为婚宴的安危担心,便若有所思地站在她身旁。 华锦媗见他还不走,微笑道:“赫连雪,既然你问都问了,怎么还不走?莫非是想趁着四周无人,想与本小姐单独私会?” 赫连雪皱眉看着她:“天底下估计也就华七小姐敢这番口出狂言了。” 华锦媗撇嘴道:“不尽然吧,按照你这眼高于顶的脾性,也就那些倾慕你的小姐舍不得跟你当面口出狂言。诶……说实在的,有件事我真得挺好奇的,足足困扰了我七年,不如你来告诉我,你到底有何资本才能这番自诩高高在上?” 赫连雪沉声道:“我并非高高在上,只是与他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无话可说。” “这话就说的甚是高高在上。”华锦媗回眸冲他一笑,眼角微微一弯,在这寂静无人仿佛就连时间都悄然停滞的一刻,宛如一道甘霖驱散满天阴霾,轻灵中却带着微妙的俏皮,更有一种无形娇憨的美。 赫连雪凝视着她,半晌才说:“华七小姐,我当年修炼术法的第一关,就是断绝各种勾魂摄魄之术。” 华锦媗闻言,那眼波流转顿时恢复纯黑似墨,掩嘴叹道:“哎,第一次出这种阴招,不甚熟练,见谅见谅。” 不一会儿,凤金猊从后走来,他原本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华锦媗,只是华锦媗不在前院,而这素来不怀好意的赫连雪又失踪已久,便赶紧绕到后院来查看。 赫连雪冲着凤金猊幽然一笑:“凤世子当真是草木皆兵呀,假如华七小姐真如表面这番谦和柔情,似乎不大值得你这般时时刻刻的念着护着?” 凤金猊俊逸纷飞地走上前,想了想,突地戏谑道:“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奸诈小人相比,自然就觉得任何人都比你可爱多了,尤其是像华锦媗这种傻不拉叽的女人——明明没啥武功,却最能惹是生非;喜欢装成柔情似水,却本质暴躁一点就爆;明明很迷糊,却自以为很聪明。” 顿了下,他加了一句:“更何况,她长得还不赖,看着挺养眼的,不是吗?” 莫名被批的华锦媗正暗中咬牙,听见凤金猊后面这一句话赞美,这才勉为其难的收回要毒哑凤金猊的决定。 赫连雪略是诧异地看着凤金猊,半晌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并不觉得凤世子是那种只因为美色就可以毫无底线护短的人。” 凤金猊甚是配合的叹了口气,“是呀,有时本世子也想不通,不过男人保护女人,只要那女人长得好看,就是很足够的理由了。” 赫连雪皱眉望着凤金猊,末了,突然扫向猛点头的华锦媗,道:“说实话,华七小姐的面貌,连我都有点心动。更何况先生赠予我寻找有缘人的九连环,也唯有她一人能解开。”可是这点心动,目前被他的不服跟恼羞成怒给盖住了。 凤金猊的笑脸顿时有种破裂的痕迹,眼中出现一道不悦的幽沉,但随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道似讥诮似宠溺的微笑来,“作为男人,你这句话倒也诚实。” 赫连雪迈步离去。 凤金猊的冷幽黑眸顿时射向华锦媗,吓得华锦媗心口一咯噔。这厮又哪里抽风了?要她信赫连雪对自己心动,比信赫连雪是个女人还难!这赫连雪摆明就是乱说一气,临走还要制造内乱的角色。 凤金猊原本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华锦媗,但现在非常理直气壮——“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是想招蜂引蝶吗?”他哼道。 华锦媗咬牙:“杜绝跟你说任何话,因为拉低智商!” 凤金猊满脸狠色的横臂挡下她。 华锦媗备感欺压:“上回的事我还记恨在心呢!” 一说起那天的事,凤金猊的脸又立即红了,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那天的确是我不好……我答应你,我会控制好自己,那事等我们成亲后再做。如果我实在控制不住,也不会让你名节有损,未婚先孕的。” 华锦媗闻言顿时踉跄后退,犹如风中凌乱的落叶。 “凤金猊,你在说什么?你说你控制不住想做什么事?怎么你和萧曜那种人一样,满脑子就是想要做那档事?” 凤金猊有些恼怒,沉声道:“我跟萧曜哪里一样了!只要是个男人,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做那档事?更何况,我从头到尾也就只要你一人而已。其他女人就算剥光了,我碰都不想碰,连看一眼都懒。” “你是看多被剥光了的女人,还是不举?”华锦媗就不信了。堂堂赤炎世子,即便没有三妻四妾、通房丫鬟,也不可能到现在还能保持“童子鸡”的纯洁身份。 “华、锦、媗!”凤金猊更恼怒了,道:“你能不能别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华锦媗被他这么一吼,顿时满眼金星乱蹦,赶紧识相哀求:“好好好,我不说了。” 凤金猊压着怒气,眼神森冷至极,几乎是从齿缝边蹦出的话:“那些被剥光的女人就跟被剥光毛的鸡鸭鹅一样,有什么好看?至于我是不是不举,反正你迟早是要亲、身、验、证!现在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口出恶言而生气,绝不会!” 华锦媗斜睨他这一副明明怒极却越发美貌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搐,像是不会吗? 071章 凤金猊和李圣香拼酒 《 http/1.1 200 ok cache-trol: private tent-type: text/html server: microsoft-iis/7.5 set-cookie: userreadrec=%7c725702%7c%e4%ba%8c%e4%b8%a4%e8%81%98%e7%9a%87%e5%aa%b3%7c%e5%af%92%e6%9c%94%e7%ba%a4%e5%b0%98%7c7095513%7c071%e7%ab%a0+%e5%87%a4%e9%87%91%e7%8c%8a%e5%92%8c%e6%9d%8e%e5%9c%a3%e9%a6%99%e6%8b%bc%e9%85%92%7c1%7c%23%23%23; expires=fri, 02-dec-2016 15:20:22 gmt; path=/ x-powered-by: asp. date: tue,dec 2015 15:20:22 gmt e: cl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