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门嫡女》 第一章:夏宴 “啊!” 一声惊呼声在宁安侯府西跨院比邻莲阁的槐院里响起,声音虽不响亮,但在这宁静的午后也显得有些刺耳,连停在院中老槐树上的几只小鸟也惊得叽叽咋咋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惊呼声的制造者康琇茹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慌乱间她只知道迅速抓过锦被胡乱裹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子努力往床角缩去,等确认自己身体并无不适之感后,才一脸怒容的瞪着侧躺在床边一脸冷漠且同样光着上身的登徒子。 不怪她慌乱,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只着亵裤的陌生男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并且这个陌生男子还是自己未来的堂姐夫,恐怕都会慌乱吧! 也不怪她愤怒,主要是她醒来之时,这个让她陷入如此境地的男子不但没有丝毫做错事该有的悔恨或内疚之色,反而摆着一张冷脸气定神闲的等着她醒来,似乎是在等着她解释似的。 拜托,这事我比较吃亏,不是该你解释的吗? 男子五官俊美,神色冷傲,见康琇茹避他如蛇蝎般逃去床角后,嘲讽似的冷笑了一声,还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给她,这才缓缓起身,拿过搭在床头紫檀木施上的杭绸真丝衣袍慢条斯理的穿起来。 那清冷的神色和矜贵优雅的穿衣动作,让康琇茹有一种想要狠狠掐死他的冲动…… 宁安侯府方家是皇亲国戚,老侯夫人安平公主是先帝亲姐,虽然八年前已经去世,但皇上念在安平公主是唯一亲姑姑的份上,就算现任方侯爷在朝廷作为一般,多年来也一直厚爱方家,所以方家在京都一直都是有着超然地位的侯爵之家。 从安平公主嫁入宁安侯府起,宁安侯府就兴起了一年四宴的习惯,三月三的春宴,六月六的夏宴,九月九的秋宴,十二月十二的冬宴。 这其中,又以春秋宴最为隆重,京都只要有名望的家族,或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会邀请在列。 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初入京都或是刚从地方擢升到京都的官员们都以能否参加忠勇侯府的春秋宴来衡量是否打入京都上层富贵圈为标准。 相比春秋宴的声势浩大来说,夏冬宴则要简慢许多,一般只邀请与侯府比较亲近一些的亲友,比如亲家或是连襟之内的通家之好。 安平公主去世后,由侯府长房儿媳乔吟雪掌家,四宴雷打不动的延续下来。 今日即是六月初六夏宴,与侯府比较亲近的亲朋好友基本都来了,外院男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内院女眷们也衣香鬓影,谈笑风生,整个侯府好不热闹。 有着‘满园碧盘弄玉珠,凌波仙子踏云来’之美评的莲阁,自然是每年夏宴上不可或缺的景致。 午膳后,短暂的小憩让微醺的宾客们恢复了精神,下午的节目是在莲阁一边赏荷一边听戏。 莲阁面积广阔,戏台搭在莲阁中央,左边湖蕊亭,供女眷赏荷,右边湖君亭,供男客赏荷,湖蕊亭与湖君亭之间隔着一方池塘,池塘里荷叶连片碧绿,荷花盛开灿烂,即不影响大家听戏,又避免了男女同席。 尽管是六月天,但莲阁池水环绕,又有冰块降温,却是清凉舒爽不已。 两个婆子并五六个婢女,簇拥着四位姑娘往莲阁而来,身后不远处还有一群贵妇谈笑慢行着,是侯夫人与众女客等。 姑娘们年龄都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都是跟着家中长辈到侯府做客的。 走在最前面着官绿色十样妆花绸裙的姑娘是侯府世子夫人王氏的胞妹,闺名少红。 她与姐姐王少英姐妹情深,时常到侯府陪伴姐姐,她五官秀丽,眉眼温和,一言一行中给人娴静大方之感,因此,侯府的下人对她很是恭敬,今日更是帮着姐姐招呼其余几位姑娘。 一旁挽着她手臂与她并行的是侯府三方老爷方天祥的幺女方灵儿,她是几人中年龄最小的,上月才过十三岁生辰,在加上她父亲是庶出,所以本该是主人家的她反而对王少红有着几分奉承。 紧随其后的是与侯府有着连襟关系的康家二小姐康锦葵,她母亲乔素梅与侯夫人乔吟雪是堂姐妹。 她还在幼时,便被安平公瞧中,给自己最宝贝的幼孙侯府三少爷程瑾舟定下了娃娃亲,又因她出身在有着‘翰墨诗书之族’之称的白帝康氏,从小多受诗书礼仪熏陶,故而浑身透着一股宁静的书卷气质。 走在最后的姑娘是礼部尚书季大人的孙女季兰依,她哥哥娶的是侯府先侯夫人阮氏的独女方悦歌,方悦歌性子柔和,与继母侯夫人、小姑子季兰依都相处和睦,所以每年四宴,她都必回娘家,而每次回娘家也都必带季兰依同行。 几位姑娘年纪相当,性子活泼,又常在一起玩耍,大人们便让她们自己玩,免得跟在长辈身边拘束。 她们笑语嫣然,莲步轻快,不一会儿就将其余宾客落在了后面,她们穿过石板草坪,绕过花台翠树,很快上了廊下的抄手游廊。 突然,一声惊呼声打断了她们的欢声笑语。 几人都诧异得停下了脚步。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王少红最先反应过来,对领路的婆子说道。 没等婆子答话,康锦葵就咬了嘴唇小声道了句:“该不会是有人落水了吧!” 她声音虽小,但此刻大家都没说话,自然是人人都听了个清楚。 前面几仗远就是进入莲阁的拱门,莲阁里大面积是深水池塘,一不小心落水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大家都紧张起来,领头的婆子面上更是闪过几分惶色,若是真有人落水,那今日的兴致就大打了折扣,到时夫人怪罪下来,遭殃的也是她们这些下人。 不过她的职责是照顾好这几位小贵客,再怎么担心,也得先安抚好眼前几位姑娘。 婆子服了服身笑道:“姑娘们走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先在这里歇一歇,夫人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姑娘们等夫人一行人来了在一同去莲阁赏荷可好?奴婢先去看看湖蕊亭里布置得怎么样了。” 湖蕊亭专供宾客赏荷,锦凳凉椅、茶水点心,什锦瓜果,应该早布置妥当,她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前去查看是否真有人落水,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阻拦。 王少红微微一笑:“妈妈放心去吧,我们姐妹几个就在这里等夫人和姐姐她们。” 婆子朝王少红感激的点了点头,连忙招了身后几个婢女匆匆进了莲阁。 等婆子们一走,游廊里就安静下来,四位姑娘的贴身婢女各自扶了自家小姐在栏杆边坐下,有的拿手绢给自家小姐擦着汗,有的用团扇给自家小姐扇着风。 王少红想了想,吩咐自己的婢女珊瑚:“你去看看夫人她们走到哪儿了,顺便把这里的情况悄悄告诉姐姐身边的婢女海棠?” 珊瑚领命,屈了屈膝,小跑而去。 季兰依见气氛凝重,有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上前拉着康锦葵的手腕笑道:“锦葵妹妹手上这串紫琉璃手串好是别致,以前似乎没见妹妹带过?” 方灵儿凑趣,笑嘻嘻道:“兰依姐姐自然没见过,那是端午节我三哥从南洋来的一位古玩商人那里花重金购来,专门送给锦葵姐姐的。”说完还朝康锦葵促狭的挤了挤眼。 季兰依惊讶:“三少爷送的?”康锦葵和侯府三少爷自小定了亲,大家虽然知道,但这么堂而皇之的送礼,传出去也不免被人说轻浮。 康锦葵含羞带怒的嗔辩道:“别听灵儿妹妹胡说,三表哥其实是买了好几串,我们姐妹几个一人一串,不信你问少红姐姐,她也有一串呢?” 原来是这样,季兰依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姐妹几个一人一串,可她…没有。 方灵儿接过话头:“是啊,我们姐妹都得了手串,但我们都没回三哥的礼,只有锦葵姐姐绣了一个荷包回赠给三哥…” 康锦葵听着脸色涨得通红,急急上前去捂灵姐儿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别说了,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方灵儿往王少红身后躲去,继续调笑:“我听三哥身边服侍的长顺说,那荷包我三哥宝贝得不行,丝毫不让屋里的婢女动,一直贴身放在枕头边上呢,呵呵…” “你还说,你还说,不理你了。”康锦葵急的跺脚,脸上的羞涩也成了怒色。 王少红见康锦葵生气,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灵姐儿快别说,等会儿让下人们听见可不好。” 能做贴身婢女的自然都有几分机敏,知道这不过是两位姑娘无伤大雅的玩笑,便也只在一旁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王少红又拉了康锦葵的手劝慰:“妹妹也别恼灵儿妹妹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知道,她一向心直口快惯了。” 听王少红这么一说,康锦葵脸色这才好些,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便拉着脸道:“这里有点热,也不知道姨妈她们还有多久才到,这么干等着也太无趣了,我们去旁边槐院里歇一会吧!”说着转身就走。 王少红本是要让康锦葵消气,自然就顺着她的意:“好啊,我记得那槐院里有一颗老槐树,往年这个时候开得正是好,若不是莲阁的荷香压着,满院的槐花香也别有一番趣味。” 方灵儿知道自己刚才玩笑开得过了,这时也有意低头赔不是,连忙附和:“少红姐姐说得是,去年我们还摘了槐花藏在袖中,走到哪了,哪里就一阵槐花香,锦葵姐姐的提议甚好,我们去槐院歇一歇,顺便摘几枝槐花。” 季兰依也没异议,几人说说笑笑的往槐院而去。 ------题外话------ 挖个新坑,亲们放心跳,么么哒~ 第二章、撞破(1) 康琇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系肚兜的双手还是哆哆嗦嗦抖个不停,系了几次都没系上。 哼!坐在床沿上的男子见此,嗤鼻冷哼了一声。 她索性不系了,拽着被子沉声道:“你先出去。” 男子闻言并不理会,依旧不紧不慢地的穿着衣服。 这时忽闻门外有说话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她那一直不待见她的堂姐姐的笑声:“呵呵,这槐花开得确实好看,不过我们还是先去屋里歇一歇吧,走了这么久脚都酸了,歇够了再去摘花。” “你呀,提议来槐院的是你,这会儿嫌累的也是你。”季兰依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不好伺候啊!” “歇就歇吧,这六月天,确实有些热,不累才怪呢!”王少红笑道。 声音越来越近,康琇茹紧张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下一刻,黄杨木糊扶风纸的房门被推开。 康琇茹逃避似的闭上了双眼。 然而,那惊诧中带着尖利的惊呼声却提醒着她,不是她逃避,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的。 王少红白着一张脸,双手捂着嘴,眼睛瞪得如铜铃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两人,忽又想起身后还有一位与这两人关系密切的康锦葵,立刻转过身,想阻止她看见,却已晚了。 康锦葵像中了邪似的,整个人僵直的矗立在门边,拽着丝巾的手缓缓抬起,纤细的手指指着床上的两个人,嘴角微微颤抖:“你,你们…”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略微有些刺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 康琇茹,康府的三小姐,康锦葵的堂妹。 程瑾舟,宁安侯府三少爷,康锦葵的未婚夫。 两人就那么衣衫不整的待在同一张床上。 饶是王少红处事多么沉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只有萦绕在鼻尖的浓烈酒味提醒着她,方灵儿、季兰依和自己都是还未出阁的小姑娘,这样的场合不能再待。 何况还有三少爷那张隐隐透着怒气的脸,她有种掉进了冰窟窿的错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灵儿妹妹、兰依妹妹,我们不是来摘槐花的吗,我们先去摘槐花吧!”一边说,一边慌张的推着几人出门,完全一副自欺欺人装作没看见的模样,想要离开。 她想,这事儿跟她们无关,还是让康锦葵自己解决。 方灵儿和季兰依也吓傻了似的,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混混沌沌的被王少红推着往外走。 女婢们更是不敢说什么,纷纷低着头,不敢再看屋里一眼。 那个俊才风逸、矜贵如玉的男子,那个本该是她未来夫君的男子,从此以后,就与她再无干系了。 康锦葵似再也承受不住打击,捂着脸转过身扒开人群就往外跑,跌跌撞撞的步伐在下廊檐台阶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王少红大急,就这么让康锦葵哭着跑出去,岂不是让人多想? 遂大声对康锦葵的婢女银柳喝道:“还不快跟着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要是有个闪失,你就是拿命也抵不了。” 银柳如梦初醒,急急对王少红服了服身,拔腿向康锦葵追去,一边追,一边急切的喊道:“小姐,小姐,你慢点……” 第三章、撞破(2) 眼看着康锦葵哭着跑出院,王少红是又担心又着急,担心的是康锦葵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着急的是被客人们看见,此事会闹大。 到那时候,侯府与康府的脸面受损是小,康琇茹能不能保住命是大。 自古男子酒后失德不算大恶,女子失贞却是大悲。 “玉簪”王少红急忙对方灵儿的丫鬟吩咐道:“你快去找我姐姐,悄悄地,别让任何人发现,就说我突然不舒服,让她赶紧过来。”她自己的丫鬟这时不再身边。 玉簪怯怯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方灵儿这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怒道:“还不赶紧去,少红姐姐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 只是没等玉簪出槐院大门,侯夫人、康锦葵的母亲乔氏、世子夫人王氏并几个婆子婢女浩浩荡荡赶了来。 “怎么回事?”王氏率先问道,不是她要故意越过婆婆侯夫人,而是她们刚才碰上了哭着跑出去的锦葵表妹。 锦葵表妹哭得伤心,她那婢女支支吾吾又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婆婆对康锦葵这个侄女兼未来儿媳是一向疼爱有加,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直接让二弟妹梁氏招呼其余贵宾,她则亲自与康锦葵的母亲乔氏赶来这里,大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王氏想着少红是和锦葵表妹一起的,担心是几个小姐妹闹了口角。加上进院子的时候,玉簪又似乎对自己欲言又止,灵儿妹妹与少红一向亲近,玉簪是灵儿妹妹的婢女。 这样想来,莫非是少红惹哭了锦葵表妹 若是,那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出面教训妹妹了。 王少红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误会了,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越是慌神,这么多人看着,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方灵儿就更害怕了,缩着头躲在王少红身后。 季兰依倒是想说话,可想了想,默默的闭了嘴,只是回头看看身后的屋子,又怯怯的看着面前一大群人。 侯夫人见此,微蹙了眉头,直接绕过她们几人,往屋里走去。 “夫人…”王少红想要阻拦,可手臂却被人轻轻拉住,是姐姐。 看着姐姐眼里急切的询问之色,王少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件事已经不可能瞒得住了! 侯夫人冲进屋子,屋里的景象几乎让她想当场晕过去。 她一向明理懂事的儿子、宁安侯府的三少爷程瑾舟,正低头站在床边束着腰带。 床角处一个裹着锦被的娇小女子,则默默的穿着衣裳。 慢她一步的乔氏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得愣在门口。 跟在侯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周妈妈反应迅速,立刻转身对跟来的婢女沉声吩咐:“你们去院子大门守着,没有夫人准许,任何人不准随意进出。” 顿了顿,又对王氏道:“少夫人,几位姑娘可能受了些惊吓,不如您领她们去廊下木栏边上坐坐,等夫人处理了这边,再去安抚她们。” 王氏眼皮跳了跳,安抚?恐怕不止是安抚吧,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事传出去对方康两府的脸面损害得可不是一点点,所以必须杜绝一切外传的可能。 第四章、陷害(1) “妈妈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王氏想起哭着跑出去的康锦葵,又道:“另外锦葵妹妹那里只有她自己的婢女和姨母那个奶娘赵妈妈……需不需要另外派人去照顾。” 言下之意,康锦葵那婢女不知轻重,乔氏派去的赵妈妈又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她派几个信得过的看看住她们,免得康锦葵一时激动将事情闹大。 周妈妈点头:“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老奴这就去安排,少夫人就在这陪着几位姑娘吧!” 王氏微微颔首,去招呼几位姑娘,周妈妈则去门口招了一位婢女,小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快步回到屋里,关上房门。 乔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她气急败坏的冲上前,似要责打程瑾舟:“混账东西!” 侯夫人眼疾手快,急忙拦住乔氏:“妹妹息怒,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事情的由头弄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不是明摆着吗?”乔氏不依不饶,挥动的手却没有碰着程瑾舟分毫。 侯夫人抱着乔氏的手臂,向周妈妈使眼色:“还不快给三少爷更衣。” 程瑾舟的衣服已经穿好,只是双脚还光着,听了侯夫人的话,他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坐回床上,周妈妈连忙上前抓起地上的鞋子帮他穿上。 这期间,周妈妈借机看了看床上的被单,见被单除了有些褶皱都干干净净,更无血迹或异味,便对侯夫人微微摇了摇头。 侯夫人收到周妈妈的讯息,微微松了口气,没有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乔氏仍在发怒:“你个混账的东西,你怎么对得起锦葵,还有琇茹,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呐?” 程瑾舟却像没听见似的,穿戴妥当后,被周妈妈护着绕开她们往外走。 乔氏又怎么会放他走:“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你…” 程瑾舟果然站住,不过他只是冷冷的看了乔氏一眼,便将视线转向康琇茹。 不知是不是康琇茹错觉,她似乎在程瑾舟眼里看到了几分怜悯。 而对上程瑾舟那一眼的乔心底也微颤了一下,冷若寒潭、冰似深渊,本想继续咒骂的乔氏似被人掐住了喉管,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看着周妈妈护着程瑾舟出了门。 乔氏没能拦住他,转而将怒火转向康琇茹:“琇茹,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孽?” 康琇茹心底一片冰凉,若说之前王少红等人出现时,她还是只是怀疑被人陷害,而这会儿再见乔氏的一番作为,她则可以肯定,陷害她的主谋,就是乔氏。 午膳之后,堂妹康紫芙和自己被安排在同一个屋子小憩,不过在屋里歇了一小会儿,康紫芙就提议来槐院摘槐花。 这是在别人家做客,她怕行差踏错闹出笑话来,本不赞成,可康紫芙坚持。 加上陪着她们小憩的李妈妈也说没事,不过是摘几枝槐花,侯夫人和乔氏又不是外人,不碍事,这才来了槐院。 而自己是如何进了屋子,又如何被脱光了躺上床,她则是丝毫没有印象,想必这应该是小憩前康紫芙端给自己的那杯冰镇绿豆汤起的作用。 康琇茹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对康紫芙没有防备还说得过去,她是大房的庶女,自己平时与她接触不多,可李妈妈是乔氏的人,自己对乔氏防备了五年,怎么就一时听了李妈妈的话呢? 第五章、陷害(2) 康琇茹看着一脸急切的乔氏,她的二伯母,突然有些好奇,康紫芙一向对大伯母言听计从,大伯母与二伯母不和,明争暗斗多年,乔氏是如何收买康紫芙为她做事的? “你倒是说话啊!”乔氏见康琇茹似在走神,愣愣的不说话,既没有预计中的惊慌失措,又不像她那不中用的娘一样遇事就哭哭啼啼求自己为她做主,心里顿时有些虚,神色也由愤怒变成了痛心疾首:“琇茹,你别吓二伯母,你倒是说话啊,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二伯母,二伯母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侯夫人见乔氏话里话外皆暗指康琇茹为受害者,顿时不满意了,虽然出了这样的事,程瑾舟逃不了干系,但也不能让程瑾舟全背了责任去,不然传了出去,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我们瑾舟是怎样的人,不用我说,你这个做姨母的也最是清楚,知文达理、谦虚堂正,断然不会做出辱没圣人之举的荒唐事来,你先让我问问琇茹,说不定一切都是我们误会了呢?” “误会?”乔氏声音尖锐:“你看琇茹现在这衣衫不整的样子,是误会吗,你们三少爷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不是一句误会就可以了事的。” 康琇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你也知道我衣衫不整,却没想着让我先穿衣遮羞,倒是先在这里嚷着讨说法,就这一点,就足以表明你目的不纯。 虽然解释不一定有用,但康琇茹还是决定替自己开脱一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小憩的时候紫芙妹妹提议来憩院摘槐花,李妈妈也同意了,并且陪同着我们一起来的槐院,进入槐院不久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就躺这儿了。” “紫芙侄女和李妈妈陪着你来的?”侯夫人神色不明的问道。 康琇茹点头:“是的。” 侯夫人蹙眉道:“你可知道,午膳刚过,紫芙身边的婢女就来禀报,说紫芙有些不舒服,你二伯母担心她中暑,让李妈妈领着两个女婢送她回去了。你这会说小憩时紫芙提议来憩院,你倒是说说,早已离去的紫芙又如何跟你提议?” 康琇茹平静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侯夫人,康紫芙和李妈妈早就回去了? 那陪自己来槐院的是谁? 鬼么? 显然不是鬼,原来乔氏早已做好了后手,如此说来,那杯被动过手脚的茶也早已毁尸灭迹了吧! 乔氏出身名门,向来最重名声,尽管她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多年来也不过暗中使坏,对外她一直是一位待侄女如亲女的二十四孝伯母,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不顾自己名声,不顾康府颜面,甚至不惜开罪侯夫人来设计这么一出? 康琇茹费解了。 “你婢女呢?”侯夫人问康琇茹。 康琇茹摇头:“不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槐院,我醒来没看见她。” 这时,送程瑾舟离去的周妈妈折身回来了,她快步走上前在乔氏耳边耳语了几句。 侯夫人眉头微微皱起,听完后看向康琇茹:“刚才下人来报,你婢女在旁边的莲阁落水了,被人救上来后,你婢女说是你让她去莲阁守着,等大家到了莲阁就来通知你,却不小心把自个掉池塘里了。” 说道这里,侯夫人的眼神变得犀利:“琇茹侄女,你倒是说说,莲阁的道路那么宽敞,她是怎么个不小心法,才会掉池塘里去,会不会是做贼心虚太紧张了?” 第六章、陷害(3) 乔氏听了侯夫人的话,霎时怒火冲天,对侯夫人厉声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们琇茹不知羞耻,自己弄这么一出来污蔑你们三少爷吗?” “是不是污蔑还不好说,把琇茹侄女身边的婢女和三瑾舟身边的小厮以及今日伺候过两位主子的其他下人领来仔细问问,不就清楚了。”侯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原本就觉得此事不似表面那么简单,既然乔氏不依不饶,那索性摊开了来说,侄女失洁,她康府丢得起这脸,侯府也不是怕事的。 这样想着,侯夫人越加有底气:“咱们侯府与康府在这京都城里都是有脸面的,下人做事也都是有章程的,两位主子不懂事,身边伺候的人总不可能都蠢笨,几板子下去,什么鬼魅伎俩都得现行,不愁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乔氏拽紧了手绢,连连冷笑:“好啊,那就把今日伺候过琇茹和三少爷的婆子婢子、小厮随从都叫了来,好好审问审问。正好定国公、兴国公两位夫人和三妹也在,不如也请了她们来做个见证,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那见不得人的鬼魅。” 周妈妈眼见夫人和乔氏为斗气争执了起来,连忙出来打圆场,“姨太太说笑了,什么鬼魅不鬼魅的,姨太太跟我们夫人是嫡亲的堂姐妹,干嘛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让外人看了笑话。” 一边说,一边给侯夫人递眼色:“夫人也消消气,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咱们三表姑娘的名声,怎么说三表姑娘也是康家三房的嫡女,又养在姨太太跟前多年,事情闹了出去,三表姑娘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康家三房太太孀居多年,就三表姑娘这么一个独女,若是在我们侯府出了什么事,夫人让姨太太回去怎么跟康三太太交代?” 这话说得漂亮,表面上是劝侯夫人,实际却是在提醒乔氏,这是养在你身边的侄女,名声毁了,你也脱不了干系,更不好与人家亲妈交代。 只可惜,周妈妈错误的估算了乔氏想借此事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决心,。 只见乔氏听闻这段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怒火更甚:“早就听闻周妈妈能说会道,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明明是你们三少爷理亏,到了周妈妈嘴里,倒还成了我这个当伯母的教养不当了,呵呵……” 乔氏怒极反笑,语气讽刺:“不过我这里也有几点疑问,想请周妈妈解答一二。 首先,三少爷已经成年,明知今日府里有客,他醉酒后不在外院歇息却来内院小憩,应该吗? 其次,明知琇茹在槐院,他不避嫌,还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毁了琇茹清白,他有理吗? 再次,是有人拿刀逼着他进门了?还是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脱衣了? 周妈妈若能将这几点解释清楚,我康家也无话可说,如若不然……” 乔氏语气一转,面色霎时沉下来:“以前真是瞧错了他,不但污了知文达理的圣名,还辜负了老侯夫人的一番厚爱,既然如此,我看我们两家的婚事还是作罢吧!” 原来她的目的在这里!康琇茹瞬间抓住重点,原来乔氏弄这么一出,是为了给康锦葵退婚! 为什么? 第七章、康氏 康氏,祖籍渝水边上的白帝城,世代书香,家学渊源,其祖先可追溯到先秦时期。 康氏最辉煌的时代是传至第三十八代时,那一代家主满腹经纶、博学多才,曾任帝师之职,后改朝换代,家族日渐没落。直至前朝,康氏子弟为纪念老祖宗,创立‘帝康书院’,专为寒门士子提供读书求学的机会。 前朝覆灭,怀宋太宗皇帝开国之初,抑武扬文,加强开科取士,帝康书院获得太宗皇帝亲赐牌匾。 至此,帝康书院名声大噪,天下寒门子弟皆前往求学。 白帝康氏也成了‘翰墨诗书之族’的代表。 帝康书院虽出过不少士子,诸多士子也入朝为官,甚至曾出过一位内阁大臣、两位尚书大人,但康氏本族子弟却与仕途缘薄,嫡支旁支加在一起的进士连十个指头都数不完,最大的官也不过一县之丞。 唯独康琇茹的大伯父康世勤、二伯父康世礼是个例外。 康世勤十二岁入学,十七岁中举,二十五岁中进士,通过岳家相助,进了翰林院做典薄,熬了几年资质,前不久刚升了编修。 康世礼十二岁入学,十五岁中举,二十二岁中进士,二年又考取了庶吉士,后在吏部观政,时至今日,他已官居正四品,任职詹事府少詹事,是康家第三十八代家主后第一个有资格上朝听政的康氏子弟,所以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康家这一代的当家人。 二伯母乔氏出身名门,与侯夫人乔吟雪同是两江总督乔立明大人的孙女,当年乔家四位明珠相继嫁入皇族勋贵、高门望族可是轰动了整个江南。 大姐乔吟雪嫁入勋贵宁安侯府,成为世子夫人。 二姐乔素梅嫁入白帝望族康氏,成为翰墨诗书之族的当家宗妇。 三姐乔秋妍嫁入兴国公府,成为兴国公嫡孙媳。 四妹乔丽娘更是辉煌,被当今圣上纳为后妃,进宫半年即封丽妃,一时荣宠无上,只是多年来一直无所出,加上新晋妃嫔辈出,这才慢慢被冷落,但身为四妃之一,富贵荣华自是不用多说。 因君臣有别,尊卑有序,四姐妹当中,大姐侯夫人、二姐乔氏、三姐小乔氏比之丽妃来往更为亲密,乔氏次女康锦葵和侯夫人三子的亲事便是在这亲密往来之间定下的。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说侯夫人的三子程瑾舟,初初听闻此人时,大家都不免问一声,明明宁安侯姓方,怎的他三儿子姓程呢? 众所周知,程乃怀宋国国姓,老侯夫人平乐公主爱孙心切,在程瑾舟三个月时亲自入宫面圣,替孙子求了国姓,并让圣上赐名。 圣上敬爱姑母,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程瑾舟三个字成了宁安侯府三子的学名。 从此,宁安侯府三少爷不用拼搏奋斗,便比旁人尊贵了那么一分。 所以多年来,乔氏对于自己女儿能够与程瑾舟定亲,嫁入宁安侯府,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得意。 今日花如此心机,只为退亲,康琇茹可以断定,乔氏绝对是找了一家比宁安侯府更为尊贵的亲家。 第八章、思忖 坐在马车里的康琇茹仔细将近几个月乔氏接触过哪些人,遇到过哪些事慢慢梳理了一遍。 满京城里,别说比宁安侯府尊贵,就单是比肩的也不过十五六家,但愿意与一个四品官结亲的却又数不出五家。 这还不算得罪宁安侯府这一条。 如此推算下来,康琇茹还真想不到乔氏的退路到底是哪一权贵? 虽然没有梳理出个所以然,但她还是可以肯定,无利不起早的乔氏一定为康锦葵谋求了比程瑾舟更好的一门亲事,不然她是绝不会退亲的。 只是,她比较意外的是侯夫人的态度,尽管侯夫人气愤难耐,但却默认了退亲。 是因为理亏,所以不得不让步? 还是这根本就是她们两姐妹联合导演的一场戏? 夏日炎炎,艳阳高照,街上来往行人不多,安静的马车里只能听见车轮子轱辘轱辘转动的声音。 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仙草脸色仍旧惨白一片,明明角落处有一盆冰块降温,可她的脸颊边却还是不时的冒着汗珠,想来,与康琇茹待在一起很让她害怕。 康琇茹无意理会她,只暗暗思忖着侯夫人到底在今日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乔氏要算计自己轻而易举,可要算计程瑾舟,却必须得有侯府的人做策应。 但如果说侯夫人参与了此事,又怎会在惊讶之后第一时间让周妈妈查看她是否真的被破身。 要知道,自己是被迷晕了抬上床的,绝非有意勾引三少爷,三少爷也不是那真的登徒子,若非同样中了圈套,想来他是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所以自己根本不会被破身。 设圈套的人明白这一点,就像乔氏,从最初撞破此事到最后离开侯府,她可都丝毫未曾担心过这一点。 除了她恨自己入骨,对自己是否受辱并不在乎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知道自己还是完璧,追究过细,反而达不到退亲的目的。 而侯夫人当时震惊的神色绝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和程瑾舟滚了床单,所以最先关心的就是她的清白。 从这一点,可以推测出,侯夫人跟乔氏不是一伙。 后来侯夫人送她们出门时,避开乔氏,又拉住她说了一番很不适宜的话。 侯夫人说:“你紫芙妹妹不舒服,我本不同意她回去,大热的天,来回奔波,不是更容易中暑么?是你二伯母坚持,说她是大房的孩子,若是出了事,她回去不好交代,这才让李妈妈送她回去,却没想到,紫芙一走,你却出事了。还有你那婢女,怎么就掉池塘里了,若不是如此,你锦葵妹妹也不会临时去那槐院,撞了个正当,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毁了,真是作孽啊!” 要说这话本身没问题,问题是在于出自侯夫人之口。 侯夫人是何等身份,康琇茹一个坏了她儿子亲事的破落女,就算侯夫人不恨死她,也不至于好心点拨她。 这话分明是暗示,这一切与乔氏和她的婢女仙草逃不了干系。 再往深一点想,这话也有挑拨乔氏和康琇茹的嫌疑。 虽然康琇茹和乔氏本就水火不容,但侯夫人并不知道,所以侯夫人在这个时候说了这么一番话来,意旨在借此告诉她,陷害她的是侯夫人,康紫芙、李妈妈、仙草、甚至康锦葵都是帮凶。 第九章、礼物 侯府的小花厅里,王少红、方灵儿、季兰依拽着手绢略微不安的坐在紫檀木的雕花椅上。 端坐在她们上首的是刚刚送走乔氏一家人的侯夫人,两边分别站着王氏和周妈妈,花厅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婆子丫鬟都屏气凝神的守在门外的屋檐下,安静的气氛略显得有些压抑。 侯夫人一手端着梅兰竹菊花样的粉彩茶盅,一手拿着茶盖轻轻拨了拨茶末,微微呷了一口,等放下茶盅后,才神态自若的笑道:“今日让几位姑娘受惊了,我让少英准备了一点薄礼,算是代我那两个侄女锦葵和琇茹跟几位姑娘赔礼。” 王少红愣怔,眼睛瞟了姐姐一眼,王氏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一直不安的心这才略微安定。 季兰依倒很客气,听了侯夫人话,急忙起身婉拒:“不用不用,夫人客气了……” “兰依姑娘先别急着拒绝。”不等季兰依说完,侯夫人打断她,“先看看礼物再说。” 王少红和方灵儿在季兰依起身后也忙站了起来,想要拒绝,但侯夫人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她们顿住的同时,也微感惊讶。 等周妈妈将三个盒子各自放在几人桌前打开时,就不单单是惊讶了。 只见三个手掌大小雕四季花卉的檀木方形匣子里各装满珍品, 王少红是一支赤金镶祖母绿玉石簪子,一对翡翠镶珍珠耳环,一副景泰蓝刻福禄寿字样手镯。 方灵儿是鎏金桃花纹嵌玻璃靶镜,赤金镶羊脂玉项圈和两对粉玉梅花瓣珠花。 季兰依则是一柄把手大小的绿如意,一条赤金镶紫玉项链,两串七彩玉手串。 如此贵重的礼物,还叫薄礼? 侯夫人笑问道:“都还喜欢吧。” 几位姑娘都有些惶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喜欢是喜欢,可太贵重了。 “既然喜欢就收下吧,又不是外人。”侯夫人笑得和蔼,眼睛却看了站在旁边的王氏一眼。 王氏领会,笑道:“俗话说长着赐不可辞,既然是夫人给你们的,你们就放心大胆的收下,可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好意!” 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将几个匣子各自塞到姑娘们的手里,继续道:“说起来,今日这事也有些意外,谁能想到锦葵妹妹和琇茹妹妹两姐妹会因是先去憩院摘槐花还是先去莲阁赏荷而拌嘴呢,这不,锦葵妹妹还因为说不过琇茹妹妹被闹哭了,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这……三位姑娘面面相觑,被强行塞在手里的匣子也显得格外沉重了起来。 王氏笑盈盈的挽了王少红的手:“不过我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妹间闹口角很正常,像我跟少红以前也有闹口角的时候,有一年我们还为了争同一盏兔子花灯将母亲屋里的青玉梅瓶给打碎了呢,后来没过两天我们还不是和好如初了,这件事到现在我们两姐妹也没告诉母亲,妹妹你说是不是。” 王少英似乎有些明白了姐姐的意思,顺着王氏说下去:“姐姐说得是,我们不但没有告诉母亲,后来还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梅瓶偷偷放去母亲屋里,现在想来啊,真是有趣得紧。” 第十章、康府 自己这个妹妹一向通透,王氏笑容深又深了几分:“所以我说啊,锦葵妹妹和琇茹妹妹两人很快也会和好如初的,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康字,就像在座的几位姐妹一样,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用再客气了,待会儿见了你们的家人,就说是夫人喜欢你们,便送了些小物件给你们玩。” 方灵儿和季兰依也听明白了王氏话里的意思。 无外乎是将康锦葵哭着跑出去说成是因为跟康琇茹闹了口角,而这一匣子珍品,则是封口费,康琇茹和三少爷的事,不可外传,最好是连家人都别说。 季兰依想通这一切后,大大方方收下匣子,跟侯夫人道谢:“那就谢过夫人了,这些礼物兰依很喜欢,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方灵儿也道了谢收下匣子。 侯夫人见此,满意的看了王氏姐妹俩一眼,自己这个儿媳妇向来懂事,能说会道,此事办得好,她那妹妹也是不错。 季兰依见侯夫人看王氏两姐妹的眼神都略带着几分赞赏,心中一动,笑颜如花的抱着匣子凑到王氏跟前,挽着王氏的手臂半是玩笑半是撒娇:“待会见了嫂嫂,少夫人可得在我嫂嫂面前可劲儿夸我才行,让嫂嫂相信这些东西都是是夫人见我可爱赏我的,不然嫂嫂还以为是少红不懂事,问夫人要的呢!。” 一席话说得侯夫人和王氏都呵呵笑了起来,侯夫人神色慈爱,对季兰依招了招手:“说得对,我们兰依姑娘是最可爱,最懂事的了。” 季兰依心喜连连,快步上前,讨喜道:“那也是跟着嫂嫂学的,想当初,嫂嫂刚进门那会儿,我母亲也常夸嫂嫂贤惠明理,说都是夫人教导有方。” 周妈妈闻言,笑呵呵的接过话头:“哎呦喂,季姑娘这小嘴可真甜。” 侯夫人显然很赞同这话,笑容满面的拉了季兰依的手,“兰依,我们现在就找你嫂子去,跟你嫂子好好夸夸你。” 兰依姑娘变成了兰依,季兰依心里一阵受宠若惊,连忙扶着侯夫人起身,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花厅,其乐融融的往众宾客赏荷的莲阁而去。 …… 相比宁安侯府里热闹非凡的莲阁,与之相隔半个京都距离的松树胡同最角落处的康府东院霜菊院就明显安静多了。 霜菊院是康家三房小姐康琇茹居住的院子。 康家的三房老爷去世多年,三太太孀居西后院角落的云芳斋,吃斋念佛闭不出院,三太太的嫡女康琇茹便一直交给当家宗妇二太太照料。 多年来,二太太待侄女如亲女,霜菊院伺候的丫鬟婆子皆不少于二太太亲女二姑娘康锦葵的桥园。 不过今日的霜菊院与平常有些不同,平日院门大开的院子自三小姐随二太太从宁安侯府做客回来后就紧闭上了大门,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随意进出,更别说那些在霜菊院伺候的婢女媳妇子了,一个个连影儿都没见着。 如此反常的情况,让康府一众下人都坐立不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显然是一副风雨欲来的前奏。 康琇茹坐在临窗的炕台上,看着守在侧屋门口的几个面无表情的婆子,再一次对自己的后知后觉表示鄙视。 今日出门前,乔氏先是调开了她的大丫鬟雪莲,后又借口马车不够,让康紫芙和她坐了同一辆马车。 在这之前,她明知道大伯母娘家母亲生病,大伯和大伯母昨日就回了娘家侍疾,却没多想康紫芙为什么没有和大伯母同去,而是跟着她们一起去了侯府。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二伯随上峰去了城外凌云寺听国师大人讲经,明日晚才能回来。 原本还想让大伯救自己的想法破碎。 真是枉顾自己两世为人,居然没看出乔氏的奸计。 第十一章、穿越 是的,两世为人! 康琇茹,原名康筱筱,二十一世纪中国籍重庆女孩,重庆大学农业研究本科专业毕业,就职于重庆园林建筑规划设计院。 虽然康筱筱的工作与专业不对口,虽然在设计院里还只是一枚小小的资料员,但她本着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勤勤恳恳的敬业之心,好不容易冲过了试用期,眼看就要转为正式职工,购买五险一金,成为拿国家铁饭碗中的一员。 一场车祸,她挂掉了。 挂就挂呗,老天爷却又不让她挂得彻底,一觉醒来,康筱筱成了康琇茹。 一个父亲早死,母亲只知道吃斋念佛,祖母在临死前将其托付给伯母照料的,只有七岁的康三小姐。 康琇茹,哦不,是康筱筱,她还记得刚醒来那会儿,原主两日前才溺了水,身体还没缓过神,她这个借尸还魂的外来客焉焉的躺在床上,看着屋里那一溜水儿的檀木家具,感受着一波接一波前来探望她的古典美人的慰问,惶恐的心一点不比被车撞的那一瞬间少。 可又能怎样呢? 冷淡至极的母亲,表里不一的乔氏,逢高踩低的下人,冷眼旁观的大伯母,她慢慢摸索、适应、习惯,小心翼翼试探所处的环境、仔仔细细学习古代的生活技能,谨谨慎慎防备着周围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事。 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走过五年。 这五年间,乔氏的恶毒可谓是罄竹难书。 在原主七岁时,教唆下人推原主下湖,原本只是想让原主吃些苦头,却没想到淹死了原主,让她康筱筱捡了个便宜。 八岁时,乔氏不愿她参加康氏五年一次的祭祖大会,又怂恿不懂事的堂弟将她的茉莉花茶换成了菊花茶,而在饮茶前,康筱筱刚吃了一大碗三笋炖乌鸡,若不是上一世无意间看到过鸡肉与菊花同食,量小会引起腹痛呕吐,量大则会中毒致命,她恐怕就毫无防备的喝下了。 只是可惜了堂弟身边伺候的一个大丫鬟和她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前一个当晚暴病而亡,后一个没多久也因一件小事被发卖去了青楼。 九岁时,指使杨姨娘身穿白衣披头散发,深更半夜在她窗外游荡,被康筱筱的现代烟熏妆外加一碗胭脂调制的假黑狗血打发,以至这么多年来,杨姨娘见她就绕道走。 这些都还好应付,另有一些如缺食短衣、克扣月例的生活琐事上的为难,才是让康筱筱头疼的。 乔氏又惯会做面子,人前对她亲如闺女,人后刻薄又恶毒。那一套套当家不易、勤俭持家的大道理压下来,连大伯母都词穷败北,何况是她。 所以多数时间康筱筱明知乔氏故意刁难,也都只能装傻充愣的忍下来。 如此几年,青春活力、单纯无心的现代少女康筱筱就在这暗藏阴谋的日子里,磨砺成了看似老实木讷、不谙世事,实则沉默内敛、什么都明白的闺阁姑娘康琇茹。 至于乔氏恨她的缘由,康琇茹并不敢深究,一来是担心查出些后宅污秽,让君子谦谦的二伯父不喜,让她更难以在康府生活,二来也怕逼急了乔氏,对她下更毒的狠手。 也许是见康琇茹太过老实懦弱,这两年,乔氏终于消停。 在外,不再一味做好人厚待她,而是像对待一个正常的侄女一样,有错教之,有对表之。 在内,衣食住行上比之原来丰厚不少,那些伎俩阴谋更是渐渐消失。 而正是这两年的安定,让康琇茹放松了警惕,导致这一次,毫无防备的中了乔氏的圈套。 第十二章、雪莲(1) 霜菊院已经封闭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里,康琇茹想了很多,乔氏的阴谋,侯夫人的态度,以及乔氏对她最有可能的三种处罚。 处罚一,连夜将她送回白帝老家,让老家的康氏族长处罚她,而乔氏会想尽各种办法让康氏族长知道今日在侯府发生的一切,康氏族长为人最是迂腐古板,为了康氏一族的名声,他一定会将有损康氏颜面的康琇茹沉塘处死,这可是有先例的。 这叫——借刀杀人。 处罚二,连夜将她送去城郊的尼姑庵削发出家,同时,会派一个心腹跟去,找机会悄悄毒死康琇茹,然后伪装成她羞愤自尽。 这叫——迂回战术。 处罚三,原本这一条是康琇茹唯一的活路,但却也是康琇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直接一顶小轿将她抬去侯府,给程瑾舟做妾。 这叫——对付敌人最残忍的办法不是杀死她,而是折辱她,一辈子。 前两条,康琇茹都有办法自救。 康氏族长虽然难以应付,但康琇茹的父亲是替祖母试药而死,母亲又恪守妇道为丈夫守寡多年,康琇茹还是三房唯一的后人,抓住这几点,在收买几个老家的族人为她说情,乔氏想要一手遮天,绝对不行。 当然,如果乔氏的目的是想送她去京郊,那就再好不过了,在康琇茹看来,这不但不是惩罚,反而是给她当下举步艰难的日子打开了另一条出路。 在康府,她做任何事都有乔氏的眼线盯着,不敢出错,不敢越界,走路不敢大步,说话不敢大声,吃饭不敢大嚼。 如果去了京郊,就算有乔氏派去的刽子手,她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之而保全自己。 唯独最后一条…… 如果乔氏在二伯父回来之前,将她敲晕了送去侯府…… 康琇茹不敢想象,在这小三虽然合法,但却没有任何人权,且任由正室搓揉锤捏的古代,她的后半身将会如何悲催。 不过想要杜绝这一点,也不是全无可能。 康氏乃书香门第之族,为着康氏一族的颜面,自小恭读圣贤书的二伯父定然不会同意康家女儿给人做妾。 如此,二伯父便是唯一一个既有心又有能力否决此事的人。 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通知二伯父回府,让二伯父否决这一条处罚。 哪怕乔氏是要她送去白帝老家或京郊庵堂,二伯父回来,也能多给些盘缠不是。 只是,该如何才能通知到远在凌云寺的二伯父? 望着天边渐渐西落的太阳,康琇茹发起愁来。 婢女雪莲气冲冲的从院子进屋,脚还未踏进门槛,愤愤不满的声音已经传进了康琇茹的耳里:“二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但让冯妈妈关了院门,连几个小丫头都被婆子拘在了厢房,不让来姑娘身边伺候,她就不怕别人说她虐待侄女么?” 雪莲和仙草都是霜菊院的大丫鬟,两人同岁,皆比康琇茹大,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 雪莲性子活泼,处事大方利索,管着霜菊院的差事安排和待人接客。 仙草性子谦和,处事细致周到,管着康琇茹屋里的钱财衣物。 第十三章、雪莲(2) 要说乔氏做事确实有手段,霜菊院里的婢女媳妇子都是乔氏安排的,人数上与康锦葵的桥园无二,任何人看了,都要道一声‘二太太真是厚待三姑娘’。 但婢女们的资质却是一边嬴扶苏,一边嬴胡亥。 康锦葵院子里的婢女个个心灵手巧、机敏能干,将桥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康琇茹这边就尽是些嬴胡亥,不是老实蠢笨得别人指鹿为马就深信不疑,便是心思活泛得捧两句就想当皇帝。 那手脚木讷的连倒茶都要打碎几个杯子,那自以为是的则惯会偷奸耍滑,甚至有偷了主子首饰拿出去变卖的,逮住了还百般狡辩说是康琇茹赏的。 头一年里,康琇茹在这方面没少吃苦头,以至于康府里人人都知道康三小姐无能,连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都治不了,懦弱又蠢笨。 后来康琇茹费了姥姥劲才从这群人里挑了仙草和雪莲,又费了姥姥劲将两人收服并调教成现在能够独挡一面的大丫鬟。 现在仙草出卖了她,不知道雪莲还信不信得过? 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提起炕几上的青花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雪莲,神色如常道:“她虐待得还少么?” 康琇茹待下人们一向随和,特别是雪莲和仙草,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就跟自个姐妹似的。 雪莲也习惯了康琇茹的随和,很自然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心里暗叹:是啊,这么些年二太太表面对三姑娘温和厚爱,照料有加,实际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三姑娘软禁,却是头一回,到底姑娘在侯府犯了什么错? 想到这里,她放下茶杯拿了炕几上的美人扇,站到康琇茹身侧,一边摇着扇子替康琇茹扇风,一边小心翼翼问她:“姑娘,你在侯府出言顶撞了二太太么?” 康琇茹微微挑眉。 “那不然二太太为什么这么对我们!”她实在想不通,乔氏一贯爱惜名声,今日这事也太损她形象了。 康琇茹倒知道乔氏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她接下来处罚自己打基础,这样就算她做了任何过分的处罚,下人们也不会多想,只会猜测是三姑娘犯了天大的过错。 至于是什么过错,乔氏不会给大家解释,不但她不会解释,其他参与了此事,知道内情的人都会三缄其口,毕竟康家小姐与人苟且的消息传出去了,对康家的颜面损伤太大。 不但康家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会被人指点,其余还未出阁的女儿未来更是不好说婆家。 康琇茹想了想,直言道:“我和侯府三少爷苟且,被二太太撞了个正着。” 啪!雪莲手里的美人扇被惊得掉在了地上。 康琇茹面不改色,只点了一下头,表示她不是在开玩笑,要想知道雪莲靠不靠得住,这事就必须告诉雪莲。 因为只有雪莲清楚此事的严重性,才能尽全力帮助她。 “苟…苟且?”雪莲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声音支离破碎:“姑…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康琇茹不置可否。 第十四章、试探 雪莲眉头紧皱,整个人都慌了起来,这事可不是闹着玩了,一旦传出去,三姑娘只有死路一条。 雪莲惶恐的捡起地上的美人扇紧紧捏着,害怕得在炕前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姑娘跟方家三少爷根本不熟,从生下来到现在,见面的次数加在一起笼统不过三次,一次是五年前,姑娘溺水身体康复后去给二太太请安,一次是今年年节,二夫人带几位姑娘去侯府拜年,还有一次是今年三月三春宴,姑娘陪二太太去侯府参宴。这三次都有长辈在场,姑娘和三少爷不过是礼节性的打过几次招呼,怎么一下子就苟且了呢……” “是四次”康琇茹有些好笑的补充,“加上今日这一次,是见过四次面。”看雪莲这语无伦次的样子,康琇茹倒是相信,今日一事,雪莲并非早先知晓或是参与了其中。 “都这个时候了,姑娘你还有心情说笑。”雪莲急的跺脚,突然她顿住了,惊讶道:“姑娘,五年前那次,你…你…你不会就已经中意三少爷了吧!” 康琇茹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雪莲说的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她刚来这里,养好身体后,第一次去给乔氏请安,在乔氏居住的明华堂见到程瑾舟。 那个时候的程瑾舟肤色白净,五官俊俏,尽管只有十一岁,可暗含冷郁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有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高贵冷傲。 一来,因为是来古代后除二伯父、大伯父之外见到的第一个异性,她有些好奇他的身份。 二来,她对这个时代的礼仪一片空白。 所以,在乔氏介绍他时,她没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瞪着一双大眼多看了他几眼,直到程瑾舟面色渐冷,避过她直白的视线淡淡喊了声‘三表妹’,她才回过神。 事后乔氏便以不懂礼数之由将她禁足一月,康府所有的主子下人都知道此事,暗地里还有三小姐觊觎二小姐未婚夫的流言蜚语。 时隔这么多年,若不是雪莲提起,她都记不得此事了,该不会乔氏就是根据这样的流言想出了设计她和程瑾舟滚床单的戏码吧! 若真是这样,那她就太冤枉了。 康琇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问雪莲:“你也一直认为你家姑娘觊觎侯府的三少爷?” “当然不是。”雪莲想都不想就直摇头,自家姑娘什么品性她还不清楚吗? 这么多年,二姑娘时不时拿三少爷或是侯府送给她的礼物在姑娘面前显摆,姑娘可是从来没有羡慕嫉妒或是不高兴过,怎么可能对三少爷有想法。 这会儿想来,姑娘肯定是被陷害的。 “姑娘,是不是二太太?”不等康琇茹回答,雪莲已经能够肯定,这府里只有二太太有这个能力,也只有二太太有这个心思。 刚才她是被姑娘那句‘苟且’给震昏了头,才会没想起二太太的可恶来。 又突然想起跟去侯府伺候姑娘的仙草,捏着美人扇的手指在扇把上紧张的摩擦着:“姑娘,仙草她…她…” 仙草在回到康府后,第一时间就被乔氏的人带走了。 康琇茹自嘲的笑了笑:“她已经是二伯母的人了。” 第十五章、佟氏 二太太的人!雪莲再次被惊住。 姑娘的意思是仙草已经投靠了二太太?或者说陷害姑娘,仙草也有份? “姑娘……”雪莲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惊慌、恐惧、愤怒、悲哀、一一在她眼里划过。 康琇茹知道,她那是对当下情况的害怕和对仙草背叛的悲愤。 康琇茹面色渐渐严肃,语气沉沉:“雪莲,我能相信你吗?” 雪莲闻言愣了片刻,然后像想通什么似的,神色也跟着肃然起来,将手中的美人扇放回炕几上,后退一小步,直直对着康琇茹跪下去:“姑娘,你有什么需要雪莲去做的只管吩咐,有了一个仙草在前,雪莲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证明雪莲的忠心,唯有将姑娘的吩咐做好,尽全力替姑娘洗清冤屈,还姑娘清白。” 能够被康琇茹挑中成为大丫鬟,雪莲也不傻,如果说之前她还不明白康琇茹的意思,这会听了康琇茹这句话,顿时就明白了康琇茹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是否同仙草一样,被乔氏收买,试探她是否忠心。 同时看康琇茹如此冷静的模样,她也相信,姑娘一定是跟以前一样,已经有了应对二太太的办法。 “起来再说。”康琇茹对雪莲伸出手。 “姑娘……”雪莲哽咽的喊了一声,起身握住康琇茹的手。这个时候姑娘还愿意相信她,那是代表姑娘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她手里了啊! 康琇茹将雪莲拉至炕边,与自己对坐,压低声音说道:“我的确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姑娘请说,奴婢一定照办。” “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霜菊院的情况和我在侯府的遭遇通知我…娘。”太久未叫过这个字,一时间还有些生疏。 雪莲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通知三太太?这,这……”雪莲小心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去找二老爷吧!” 三太太佟氏是康琇茹的母亲,但佟氏却丝毫没有尽到过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 十年前,三老爷因替母亲康老太太试药染上恶疾,在康老太太病愈后不幸去世,三太太受不了打击一夜病倒。 若不是康老太太抱着不足两岁的三姑娘日夜在床前宽慰,恐怕三太太已经一时想不开撒手人寰了。 后来三太太病好了,但心情却没缓过来,将女儿交给康老太太照顾后,就搬去了康府最为偏僻的西后院云芳斋住居。 这十年来,三太太吃斋念佛、打坐抄经不理外事,除了五年前三姑娘落水那次曾来看望过之外,就一直未成出过云芳斋的大门。逢年过节,姑娘请安,也都只让姑娘隔着帘子磕三个头。 说三太太对这个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冷淡至极,也不为过。 这会儿找她替姑娘去向二太太求情,还不如想办法联系上二老爷,以二老爷对姑娘的疼爱,说不定还能保住姑娘一命。 康琇茹摇了摇头:“二伯母早有万全的准备,既然她选着了在二伯父不在的时候陷害我,那么就一定不会让我有机会联系上二伯父。” “那我们找大太太啊!”雪莲急切说道,“大太太凡事都要跟二太太对着干,也许听说此事后,会赶回来阻拦二太太。” “不,她不会”康琇茹肯定的说道 第十七章、求救 大伯母文氏比乔氏早三年嫁入康府,在乔氏未进康府之前,康府的当家权利一直掌在文氏手里。 后来乔氏进门,接过文氏手中的掌家权,不但取缔了文氏定下的规矩,还打压文氏留下的人,不出一年,文氏的势力完全被清除。 文氏既气愤难耐,又不甘心被压一筹,多年来一直与乔氏明争暗斗,只要是乔氏提出意见或制定的规矩,文氏都反对驳回,并暗中给她使绊子。 不过乔氏手段高超,这么些年,两人的较量大多以乔氏胜文氏败居多。 所以这一次文氏就算得知乔氏要背着二伯父处罚自己,也绝不会吭声。 “她只会等乔氏先斩后奏之后,在利用二伯父对我的疼爱来打压乔氏。”康琇茹神色暗淡的说道。 雪莲心里对康琇茹一阵怜惜,是康府三小姐又怎样,父亲早逝,母亲不怜,二伯母陷害,大伯母不但不帮忙,还要利用她对付二伯母,姑娘真是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雪莲眼神变得坚定:“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将消息带给三太太。” 康琇茹从身旁的荷包里取出十两银子,又取下簪在发髻边上的一根银簪递给雪莲并嘱咐道:“你去找我院子里负责针线活计的绿儿,让她给你搭个帮手。” “绿儿可靠么?”雪莲有些疑惑,那个绿儿是四年前来霜菊院的,是替补院里一个犯了错被发卖去青楼的二等丫鬟,虽然老实,可到底也是二太太特意指派过来的。 “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行了。”康琇茹没有过多解释,雪莲不知道,她却清楚,绿儿虽是乔氏指派,但她实际是她母亲佟氏的人。 曾经有一次,康琇茹看见佟氏的乳娘王妈妈拉了绿儿去偏僻处说话,这也是康琇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找佟氏求救的缘由。 也许这次事件过后,她得好好去查查乔氏为什么会如此憎恨自己和佟氏明明心系女儿却不得不避之不见、冷漠对待的原因了。 康琇茹将银子塞进雪莲手里:“记住,侯府的事就直接照我刚才的话说,我与三少爷通奸被捉奸在床,陷害什么的,一概不要提。” “姑娘……”雪莲不知道康琇茹的打算,不过看见她眼里的镇定,倒是没有在提出疑问。 在这个府上,想求丫鬟婆子行个方便,没有银子是绝对办不成的,雪莲将钱银和簪子揣进怀里,“姑娘放心,就算是拼了奴婢这条命,奴婢也一定将姑娘的话带给三太太。” “那你靠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 夕阳西下,日渐黄昏,霜菊院里高挺的常青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给安静的院子莫名增添了几分萧瑟。 穿深绿薄绸比甲,下面配棕色襦裙的李妈妈趾高气扬的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着青灰色布衣的五大三粗的婆子,个个神色阴沉,一看就是一副来着不善的模样。 守在门口的冯妈妈殷勤的迎了上去:“李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小丫头过来吩咐一声便是,让您走一趟,真是受累了。” 第十七章、拖延(1) 李妈妈是跟在乔氏身边伺候的二等婆子,协助乔氏的乳娘赵妈妈掌管着府中内宅的钱物和人事安排,冯妈妈一个粗使管事自然对她客气十分。 李妈妈斜眉看了她一眼:“为太太办事那是本分,说什么受累不受累的。” “是是是,李姐姐说的是。”冯妈妈用蒲扇替李妈妈扇着风。 李妈妈脚步不停,大步往主屋而去,一边走,一边问:“三姑娘用膳了吗?” 冯妈妈跟在她身后,有些犯难道:“还没有,说是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嗯,李妈妈微点了头,“将这院子里的婢女看管好了,别再闹出雪莲那样的事来。” 冯妈妈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惶恐的保证:“李姐姐放心,老婆子我这会儿亲自守在院子里,绝对不会再让之前那样的事情发生。” 下午雪莲趁看守的婆子不注意,从院子角落的狗洞钻了出去,偷偷摸摸溜到马厩,企图让看守马厩的小厮帮忙送信,被李妈妈的人当场逮住。 虽然暂时没有对失职的自己进行处罚,可若是再出同样的事,她管事妈妈的位子可就该换人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门口,冯妈妈伸手打起帘子:“李姐姐请。” “你在外面守着,拘着侧屋里的那些小丫鬟,别让她们探头探脑的企图打听什么。” “是是是,老婆子该知道怎么做。”冯妈妈点头哈腰的应诺着。 李妈妈进了屋子,两婆子也跟了进去,三人直接朝内室走去,李妈妈看见躺在床上的康琇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三姑娘,别装了,既然不吃饭,那就跟奴婢走一趟吧!” 若不是这会儿须得用生病来拖延时间,康琇茹真恨不得跳起来抓起桌上的饭菜直接砸向李妈妈。 是她和康紫芙将自己诓骗去憩院,这会儿她还有脸来见自己。 康琇茹顺了顺心中的气,这个时候不能动李妈妈,硬碰硬不可取。 “李妈妈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康琇茹看也不看李妈妈一眼,微阖着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弱,“我身体不舒服,还望妈妈帮我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吧!” 现在不管去哪里,都没有待在霜菊院安全,只要等到二伯父回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妈妈并不买账:“既然三姑娘听不懂那就算了,大夫我倒是已经请来了,这会儿正在二太太的明华堂给二太太诊平安脉呢,奴婢这就扶你过去吧,顺便也给二太太请安。”说着便伸手来拉康琇茹。 康琇茹往床里侧挪了挪,避开李妈妈的手,睁开了眼,看着李妈妈:“李妈妈先别急,在去明华堂之前,我想问李妈妈几句话,李妈妈不介意吧!” “奴婢哪敢介意,不过……”李妈妈拉长了语调,态度轻慢道:“有什么话在路上问也是一样的,姑娘身体不舒服,还是先去二太太那里看大夫要紧。”说着,一把拽住康琇茹的手臂,丝毫不给康琇茹拒绝的机会。 第十八章、拖延(2) 康琇茹心知挣脱不掉,急急说道:“那让我先吃饭吧,这会儿肚子又有些饿了。” 李妈妈退后一步,皮笑肉不笑:“姑娘这会儿身体倒是好了,想起要吃饭了,不过这饭菜已经凉了,姑娘还是别吃得好,若真是饿了,就去二太太哪里吃吧!”一边说,一边对守在内室门口的两个婆子招了招手。 康琇茹心下一紧,难怪乔氏会让李妈妈来对付她,李妈妈心狠人精,油盐不进,想要在她手里讨便宜,真是不易。 两个婆子得了李妈妈的吩咐,快步上前,一人拽了康琇茹一只手臂,毫不怜惜的将康琇茹从床上拽扶起来。 康琇茹只穿了一层轻薄的亵衣亵裤,被两婆子拽起来时也没有反抗,只道:“既然李妈妈坚持要让我走这一趟,那总得让我换身衣裳吧,你们两个,给我更衣。”倒还气定神闲的吩咐起两个婆子来。 两婆子看向李妈妈,李妈妈皱着眉头略有不耐烦:“动作快点。” 两婆子赶紧找衣服给康琇茹穿,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其中一婆子打开一旁的衣柜,往里一看,却不由张口结舌,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为难的看着李妈妈。 李妈妈见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训斥道:“愣着干什么,拿衣服出来给三姑娘穿啊!”一边说,一边走向衣柜,准备亲自去拿。 可衣柜里,入眼的东西让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堆剪成破烂布条的衣裙! 李妈妈将一堆破布条抱出来,翻了几番,也没能找到一件完好的衣裙。 “三姑娘,你……”李妈妈气结。 在来之前,赵妈妈就告诉过她,三姑娘既派了雪莲去送信给二老爷,那么就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拖延时间等二老爷回来替她做主。 所以让她快刀斩乱麻,别让三姑娘得逞。 她设想了三姑娘多种拖延时间的办法,装病、哭闹什么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康琇茹会用这一招。 她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落到床上,真想用薄被将三姑娘裹起抬去二太太面前。 康琇茹似能看透她心里的想法,微抬了下颌,冷眼看着她:“李妈妈该不会就让我裹着被子去见二伯母吧,从霜菊院到明华堂这一路招摇过去,合该什么丑事都被人知晓了吧!” “丑事?”李妈妈眼含警告的看着康琇茹,三姑娘与人苟且的事二太太并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别这三姑娘吓糊涂了破罐子破摔,哭闹起来让满府的人都看笑话吧! 康琇茹似没看懂李妈妈的眼神,无所谓的笑了笑:“是啊,李妈妈好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送去程三少床上的丑事做得真是顺手啊!” 既然装病不成,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震慑不住李妈妈,吓唬吓唬她也能解解气。 呵!李妈妈冷笑一声:“三姑娘真是病糊涂了,都开始说糊话了。”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想:看来三姑娘还真是个蠢的,到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自己曾被下过迷药呢? 李妈妈更加不将康琇茹放在眼里了,吩咐两婆子:“你们去,给三姑娘找身合适的衣裳,怎么说也是康府的三小姐,衣衫不整的出门的确丢脸。” 眨眼的时间,她已经想到一个既能完成赵妈妈的吩咐,又能讨好太太,还能暂时安抚三姑娘的办法了。 一边吩咐婆子,一边跟两婆子打了一个眼色,两婆子心领会神,很快退了出去。 第十九章、拿捏 看似神色随意的康琇茹实则一直注意着李妈妈的举动,她跟两婆子打的眼神自然也看在眼里。 康琇茹并不点破,如果李妈妈要算计她,那正好,若是能找到破绽将计就计教训教训李妈妈就再好不过了。 等两婆子出去后,康琇茹才缓缓道:“是不是糊话妈妈心里自个儿清楚,妈妈也是奉命行事,我也不怪妈妈,我只是替李妈妈担心,我就算再不堪,也是康府的三小姐,二伯母为着康府的颜面自然会为我遮掩,不过这遮掩的代价……” 康琇茹停顿了片刻,又道:“说到这里,倒是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四年前,学政堂弟身边一个丫头暴病而亡,她有个妹妹叫柳儿在我院子里当差,听说那丫头死后,柳儿不但没有受到大家怜悯,反而因为一个小错误被发卖去了勾栏院。” 她一边说,一边去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却又不喝,捧着茶杯偏头看着李妈妈语气幽幽:“你说,若是妈妈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的家人还能继续留在府里当差吗?” 康琇茹才十二岁,身量比李妈妈矮了一个头,看李妈妈都只能仰视,这时这么歪着脑袋看着李妈妈倒显出几分天真的模样。 可就是这份天真,让李妈妈心里莫名一颤,五少爷康学政屋里暴病而亡的丫头,她自然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霜菊院里的柳儿还是她找了个由头卖去青楼的。 无外乎是办砸了太太交代的事情而被灭了口。 可三姑娘一向老实木讷、懦弱无知,当年她虽然侥幸躲过,但应该不知道内情吧!至于那两个被处置了的丫鬟,三姑娘应该更是不知缘由才是。 但这会儿,三姑娘又不咸不淡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李妈妈心里紧了紧,一种心中阴谋被人洞悉了的错觉油然而生。 康琇茹捧着茶杯对李妈妈无害的笑了笑。 李妈妈回过神来,眼珠转了转,一个不足十二岁的小丫头,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若真有本事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算计了。 微微定了定心神,李妈妈笑道:“三姑娘说了这么多到底想怎么样,你可别说是在好意提醒奴婢。” 康琇茹放下茶杯,回到床边,从枕头下取出一个荷包,走到李妈妈跟前:“当然不是,李妈妈是聪明人,哪里需要我来提醒。”一边说,一边将荷包塞进李妈妈手中:“我只是觉得聪明人做事都不糊涂,更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呵,原来是想收买自己,李妈妈放下心来。 这时两个婆子已经找了衣裙进来,李妈妈连忙将荷包藏进袖子里,退后一步高声问:“衣裙找来了?” “在五小姐那里借了一套新衣。”其中一个婆子回答。 五小姐叫康婉蓉,母亲是二伯父的小妾杨姨娘,她比康琇茹小一岁,除了康紫芙,整个康府也只有她的衣服康琇茹能勉强能穿。 婆子捧着衣裙上前来给康琇茹更衣,康琇茹看着婆子手里那件明显还未穿过的新衣有些疑惑,康婉蓉性格懦弱,在康府毫无存在感,衣裙一贯以浅色为主,何时新作了件桃粉色的绣白色槐花荷叶边综裙了? 康琇茹后退一步,盯着李妈妈藏银子的袖子,似笑非笑:“一整个下午滴水未沾,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李妈妈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心里暗暗掂量,该有五十两银子吧,比她一年的工钱还多,这三姑娘还真大方。想了想,对其中一个婆子吩咐:“去将桌上的饭菜热一热,让三姑娘吃饱了再去太太哪里。” 婆子虽然对李妈妈态度转变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应诺着迅速将桌上的饭菜端出去加热。 康琇茹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李妈妈有贪财这一毛病,不然还真是拿捏不住她。 第二十章、奉承 “我说过,妈妈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奉命行事,我不会怪妈妈,反而妈妈今日的恩情,我康琇茹会铭记于心,有机会,琇茹一定好好报答妈妈。”一边说一边微笑着对李妈妈服了服身。 李妈妈也回了一个礼:“好说好说。” 又突然想起二太太让她准备的东西,李妈妈心下一阵思量。 自己原只是康府后院的一个杂役管事,不同于赵妈妈、秦妈妈是从太太娘家陪嫁过来的陪房,也不同卢妈妈是过世了的老太太赏的。 自己只不过是找准机会帮太太办了几件不大不小却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才被太太看中,虽然挂着一个协助赵妈妈管理后宅钱物的职务,可实际赵妈妈将这一块抓得牢靠,她根本不能讨得任何好处,每月除了月钱就只有替太太办成事后得的赏钱,但这种龌龊事毕竟不多。 可以说,太太身边几个管事妈妈里最没油水可捞就是她李妈妈了。 人活一辈子,无非是为了钱财名利,名利她是没有了,可钱财,该谋取的还是得谋取。 以太太让她准备的东西来看,三姑娘最后的去处定是宁安侯府。 虽然从此以后,三姑娘的名声不好听,但银子却不会少。 在她的印象里,三姑娘话少性子闷,老实胆子小,父亲早死,亲娘也不管她,自己若是利用的当,说不定也能将她变成自己的财神爷。 心里暗忖着,李妈妈面露喜色,语气也带了几分讨好:“三姑娘客气了,以后三姑富贵了,能记得咱们康府里还有一个李妈妈就行了,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弯儿,康琇茹微微跳了眉。 李妈妈别的不在再多说,只笑道:“三姑娘别多想了,就像三姑娘刚才说的,纵然三姑娘做了什么错事,太太为着康府的颜面,也会替姑娘掩下的。” 又看了一眼一旁剪碎了的衣裙,意有所指:“所以三姑娘还是别学那些路边的叫花儿,自暴自弃穿破衣裳,好好拾掇拾掇,今日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三姑娘呢。” 那略带几分殷勤和算计的笑容让康琇茹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怀疑,乔氏会将她送去侯府做妾。 那么通过李妈妈的一番行径,此时她已能够肯定这一点了。 名为借来,实为早已准备好的桃粉色衣裙——古代妾室不能着正红色。 李妈妈态度大转弯和眼中藏不住的喜色——如果她成了侯府三少爷的妾室,在书香世家或高门望族中被人瞧不上,但在丫鬟仆人中却是一个吃香喝辣的主儿,照李妈妈贪财的性子自然是巴结奉承了。 还有最后一句话——与其所是李妈妈提醒她不要自暴自弃,还不如说是在暗示劝导她,等会儿别和乔氏折腾,好好接受乔氏的安排,过了今日,不但不会再有人提起她与人苟且的事,荣华富贵更是在未来等着她。 想到这里,康琇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李妈妈还不知道康琇茹已经看破乔氏的算计,见康琇茹安静下来,不在耍花样,心里越是认为康琇茹好糊弄。 她收了康琇茹的银子,又想给自己留几分后路,便依着康琇茹的意思慢慢的拖延时间。 反正,雪莲已经被抓住。 反正,二老爷今晚是不可能回来了。 反正,见不得光的事深夜做最适合。 第二十一章、打扮 李妈妈想,既然要讨好康琇茹,索性陪着她一起拖延时间,便趁出去催饭菜的空档,回明华堂跟赵妈妈禀报了一声,顺便还在赵妈妈面前保证将三姑娘收拾妥当了再带来明华堂。 赵妈妈稍稍想了想,便同意了,本就想唬得康琇茹自愿去做妾,如果不用二太太威逼,只需李妈妈利诱就能让康琇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李妈妈回到霜菊院,亲自服侍着康琇茹用晚膳,康琇茹担心再次被下药,连屋里的茶水都不喝,更别说菜食了,拿着筷子装模作样的拨弄了几下便让撤了下去。 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康琇茹心中想法的李妈妈也没多想,饭食撤下后又主动帮她更衣打扮,不但帮她梳了俏丽的双螺髻,甚至化了个明艳的淡妆。 在这期间,李妈妈更是不失殷勤的暗示了康琇茹一番,甚至装作无意的讲了几个她认为做妾做的很富贵很成功的例子给康琇茹听。 康琇茹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任由李妈妈摆弄。 终于,在戌时的漏斗里滑落最后一粒沙子时,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康琇茹在李妈妈等人的簇拥下踏进了明华堂的大门。 站在明华堂的大门前,康琇茹有种错觉,她不是去受罚的,而是被老鸨精心打扮后带出去侍客的。 明华堂是康府后宅的正院,比起霜菊院足足大了三倍有余,坐北朝南,两进院落,大大小小的房屋加起来二十几间,光是伺候的婢女婆子就有四十几人。 除去协理乔氏掌管钱物人事的奶乳娘赵妈妈和协理乔氏掌管内宅日常琐事的秦妈妈,另外还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丫鬟和洒扫杂役小罗罗不等。 乔氏出身名门,家里从小就往当家主母方向培养,这明华堂里大半婢女婆子都是娘家陪嫁过来,对乔氏忠心耿耿不说,言行举止还颇为严谨,每次康琇茹来明华堂请安都有一种衙门升堂的压抑之感,今日更甚。 一路走来,明华堂内安安静静,偶尔有扫地的婢女碰见,也都低着头跟她行个礼便迅速让开路来。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乔氏要把她弄到明华堂来处置的原因,整个府里,唯有明华堂是完完全全在她乔氏的掌控范围内,在明华堂里,无论事情闹得多大,她乔氏一句话就能抹去所有痕迹。 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以大伯母文氏跟乔氏的不和,今日她乔氏说了什么话,明日文氏就能全部翻出来不说,还得给她添油加醋,让乔氏下不来台。 二等丫鬟喜鹊早在康琇茹进明华堂大门时就眼尖的跑去跟乔氏通报,康琇茹刚上正屋门前的台阶,喜鹊就撩了帘子出来:“三姑娘请进吧,太太已经等候多时了。” “多谢喜鹊姐姐。”康琇茹没有急着进去,拉了喜鹊袖子笑问道:“姐姐可否告知,二伯母用膳了吗?” 毕竟是府里的三小姐,就算知道她犯了错太太要处罚,这会儿也没有摔脸色的道理。 一来康琇茹具体犯了什么错,她也不清楚。 二来康琇茹问的问题也很平常。 喜鹊略想了一下就如实答道:“太太已经用膳食过了。” 康琇茹见此,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看来乔氏并未在下人面前露口风,不然喜鹊哪里敢和她多说话。 康琇茹道了谢,就着喜鹊撩起的帘子进了屋。 李妈妈也跟着进去。 第二十二章、解释 原本在屋里伺候的几个大丫鬟竹桃、香荷、飞燕见康琇茹到来,都微微屈了屈膝退了出去。 乔氏的主屋很宽敞,右稍间是书房,用一大幅珠帘隔开,书房里字画、古籍、笔墨砚台布置得书香清雅,康锦葵小时候就常常在乔氏的书房里临摹字帖, 左稍间临窗的一面是炕台,斜侧方放置了一架紫檀木镶青石玉的百花齐放屏风,屏风后就是乔氏的卧室。 平时给乔氏请安,也都是在左稍间,乔氏就坐在炕台上,炕台对面是一排锦凳,可供姑娘们坐。 但今日的乔氏不是坐在炕台上,而是坐在正中堂。 正中堂的中央是一张黑漆雕福禄寿字样方桌,两端是配套的椅子,方桌上摆着一盘什锦水果和一套麻姑献寿的白瓷茶壶,穿天水碧宽袖圆领苏缎大摆裙的乔氏就坐在右边的椅子上。 康琇茹走上前屈膝给乔氏行礼:“琇茹给二伯母请安。” 李妈妈也蹲下行礼:“奴婢见过太太。” 乔氏没有喊起,端起白瓷茶盅微呷了一口,同时将康琇茹打量了一番。 她身上穿的是让李妈妈早就准备好的桃粉色绣白色槐花的综裙,乌黑的秀发绾成双螺髻,左边斜簪了两朵赤金镶翠玉的珠花,耳垂上带了一对翠玉雨滴状耳坠,娇小玲珑的身段,白皙如雪的皮肤,虽然秀丽的脸颊略有些婴儿肥,但眉眼却极其水灵,顾盼生辉,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生了一双讨男人喜欢的杏眼,不过…… 乔氏的视线渐渐落到袖口和裙角边上用苏绣针法绣制的栩栩如生的白色槐花。 槐花,呵呵!恐怕以后方家三少看见槐花就会想起今日的丑事来。 小蹄子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乔氏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恨绝。 站在乔氏身旁穿湖绿色菱花比甲的赵妈妈看了康琇茹的打扮后对上李妈妈投来的视线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妈妈心底狂喜,赵妈妈满意就表示太太满意,这还多亏了三姑娘自个剪烂了衣裳,又自作聪明的想拖延时间,不然她哪能不着痕迹的让三姑娘穿上新衣并化妆打扮。 但愿她的暗示有用,三姑娘待会不哭不闹,依太太的意思去侯府做妾,这样既能享受富贵又掩了今日的丑事。 最重要的是合了太太的心意。 康琇茹不知道几人心中所想,乔氏不喊起,她依旧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余光瞟了一眼角落的青铜弥勒佛漏斗——戌时两刻了。 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乔氏又呷了一口茶,将茶盅重重放回桌上,声音冷冽:“还不跪下。” 戏开始了么?康琇茹咬了咬牙,依言跪了下去。 “琇茹,你可知错!”乔氏又道。 康琇茹态度恭顺:“二伯母明察,琇茹冤枉。” “冤枉?”乔氏语气冷冽:“今日之事,是我亲眼撞见,谁能冤枉了你?” “自然是有能力冤枉我的人。”康琇茹平静的说道。 呵!乔氏冷呵一声:“你自己做了苟且之事,你还有脸……” “二伯母。”康琇茹抬首,打断乔氏的话:“二伯母若还当我是您的侄女,是康家的三小姐,就请听我解释。” 不等乔氏说话,康琇茹自顾解释道:“今日提议去憩院的的确是李妈妈和紫芙妹妹,更是她们在我茶里下了迷药,所以才有了二伯母后来所看到的那些不堪。” 第二十三章、银子 被提了名的李妈妈连忙否认:“三姑娘,你可别冤枉人啊,今日四姑娘身体不适,奴婢陪着她早早回了府,怎么还能跟你提议,又何来下药一说,你可别为了撇清自己,就把脏水往奴婢身上泼啊!” 康琇茹闻言,收起平静的额神色,做惊讶状:“李妈妈,你怎可出尔反尔,刚才在霜菊院,你明明承认是你收了紫芙妹妹的银子,所以才帮着她一起陷害我,还说要替我在太太面前澄清,这会儿怎么矢口否认了?” 李妈妈更是惊慌:“三姑娘,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奴婢何时……” “二伯母”康琇茹不给李妈妈说话的机会,大声说道:“琇茹所说句句实情,不信大可搜李妈妈的身,紫芙妹妹给的银子还在李妈妈怀里。” 康琇茹一边说,一边转向李妈妈,伸手去她怀里掏,李妈妈根本没想到康琇茹会来这一招,慌乱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又因为怀里确实有一锭银子,惶恐得连基本的尊卑都忘了,一边躲,一边伸手去挡康琇茹。 康琇茹用足了力气,誓要搜她的身,两人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胡乱拉扯起来。 乔氏和赵妈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愣住,过了好一会儿,赵妈妈才回过神上前拉架。 乔氏震怒,一手拍在桌上:“都给我住手。” 赵妈妈和李妈妈吓得停了手,康琇茹趁机抓住李妈妈怀里露出的一截荷包扎线往外一拉。 啪!一锭白花花的雪花银掉在了地上,康琇茹连忙捡起,扑去乔氏跟前,献宝似的说道:“二伯母,你看。” 同时,守在屋外的两个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撩了帘子探头进来,原本气急的乔氏脸色又黑了几分,赵妈妈呵斥:“不是叫你们守在外面没有吩咐不准进来吗?瞧什么瞧,滚出去!” 两婢女害怕的缩了脖子回去。 康琇茹却像是看不出乔氏的脸色,又用天真的口气补了一句:“真的是银子,是紫芙妹妹收买李妈妈的银子,二伯母,你现在应该相信是紫芙妹妹陷害琇茹的吧!” 李妈妈简直要吐血,太太与大房一向不和,若是真的认为她收了大房庶女的银子,那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冤枉啊,这银子是三姑娘给奴婢的,不是四姑娘给的。”李妈妈一边磕头一边喊冤。 康琇茹反问:“你说是我给你的,你有证据么?” 李妈妈急于澄清,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是你给的,你给我钱,还挑拨我跟太太的关系,你…” “呵!李妈妈真是好笑。”康琇茹扬着下颌如看死人般看着李妈妈:“你给我下药,你害了我,我还你给银子,你当我脑袋被驴踢了么?再说,你说我挑拨你和二伯母的关系,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挑拨的?正好说出来,也让二伯母听听,看二伯母是信你,还是信我。” 此时的李妈妈根本不敢相信,刚刚还被她哄得一声不吭的三姑娘怎么转过背就伶牙俐齿了。 第二十四章、对峙 “奴婢、奴婢……”李妈妈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康琇茹的话更是提醒了她,太太最恨下人不忠,挑拨那些话一旦说出来,就算自己没有背叛乔氏的心,乔氏知道了也不会再重用她,何况她还收了三姑娘的银子。 李妈妈真是恨不得生吞了康琇茹,怎么就着了一个小丫头的道了。 李妈妈跪着向前匍匐了几步,对着乔氏猛磕头:“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 尽管知道这锭银子来得蹊跷,但当下不是发落李妈妈的时候,赵妈妈迅速上前,一个耳光甩给李妈妈:“吵什么吵,太太面前,岂容你放肆。” 康琇茹又拉了乔氏衣袖,带了几分撒娇的口气:“二伯母,你看李妈妈自己都说不清,这回你该相信是紫芙妹妹陷害我了吧!” 饶是乔氏精明非常,这时也被康琇茹的套路绕晕,顺着她思路走了:“你说是紫芙陷害就是紫芙陷害了,一锭银子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那就叫紫芙妹妹前来对峙,正好把大伯母也请了来,琇茹倒要问问大伯母,她平时是怎么教导紫芙妹妹的,居然对自家姐妹使如此卑鄙下做的手段。” “对峙?”乔氏心中警铃大作,倏儿冷笑:“你以为搬出你大伯母来,就能保你平安,呵呵,难道你不知道你大伯母和大伯父都不在府里么?” 康琇茹微微扬了眉头,疑惑道:“二伯母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大伯母和大伯父不在府上,紫芙妹妹犯的过错就可以忽略么,二伯母掌管康家后宅,就是这么不公不正的处理事宜的,琇茹不服,琇茹是冤枉的。” 乔氏以为康琇茹是想借文氏对付自己,所以才说文氏夫妇不在,没想到被康琇茹抓住了不公二字说事。 乔氏怒道:“我何时这么说了。”掌事康府,本就常被文氏挑毛病,而文氏挑剔的理由大部分都是揪着‘不公’二字,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最恨他人说她处事不公,何况这人还是她一直瞧不上的小丫头。 康琇茹被吓得缩回身,双手怯怯的揪着衣角边,小声说道:“既然二伯母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又要回避大伯母?二伯母若真是行得端正,直接请了紫芙妹妹过来一问也是一样的。”神色虽然委屈,语气却十分执着,话里话外皆是一副对乔氏这个当家主母处事不公的不服气。 乔氏气得脑门直疼,提高语调:“你紫芙妹妹一向胆小,怎么可能陷害你,我看这一切都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二伯母”康琇茹打断乔氏的话,“紫芙妹妹胆小,琇茹就胆大么?二伯母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琇茹说的话?琇茹从小便没了亲爹,亲娘也不管琇茹死活,这么多年来,琇茹一直把二伯母当做自己娘亲一样敬爱,都说知女莫若母,就算琇茹不是你的亲闺女,可二伯母也教导了琇茹这么多年,琇茹的品性如何,难道二伯母不清楚吗?今日这事若是换成锦葵姐姐,二伯母也会不听姐姐解释,斩钉截铁问罪姐姐么?” 第二十五章、悲催 康琇茹这段话说得字字珠玑、情真意切,说到最后,眼里更是蓄满了泪水,看着乔氏,声音哽咽:“琇茹冤枉,望二伯母明察秋毫。”语气凄婉,神色悲伤,将弱小女子被人欺负的惨状表现到了极致。 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叫疼,妈呀,这揪大腿根的方法还真好使,还没怎么使力呢,就把眼泪给疼出来了。 “糊说。”乔氏气急,“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还扯上锦葵,你二伯父曾专门请了夫子教导你诗书乐艺、礼义廉耻,你都学哪儿去了,我康氏百年望族,世代书香,门楣清正,这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康氏颜面都被你丢尽了,你这会儿不但不思悔过,还有脸喊冤枉。”乔氏说得激愤,到最后,直接一挥手将桌上的白瓷茶盅打飞。 啪的一声,茶盅碎裂在康琇茹身前,她没有躲,茶叶茶水贱了她一身。 衣裳脏了,怎么着也得在换一身新的吧,又能拖延些时间了,康琇茹无不庆幸的想着,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乔氏固然厉害难对付,不过从小被她寄予厚望的康锦葵就是她的软肋,若是能把她气出过好歹来,今日这事就得缓一缓了。 当然,这都是她的臆想,乔氏不会这么容易打败的,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赵妈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旁边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赵妈妈见乔氏发怒,适时上前提醒乔氏:“太太息怒,三姑娘年龄还小,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您慢慢教导便是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升起几分疑惑,三姑娘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一贯敦厚老实、性温脾善,何时变得如此能言巧辩,几句话就能将太太气得乱了阵脚? 不过当下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更不能再让太太与三姑娘逞口舌之争,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有种预感,太太这次可能不能如愿算计到三姑娘了。 赵妈妈的话让乔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想起被关在柴房的雪莲,意识到康琇茹这番作为很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冷笑笑了一声,说道:“琇茹,你可知你的婢女雪莲在哪里?” 康琇茹从善如流:“琇茹出霜菊院时,院里伺候的婢女们都被冯妈妈拘在厢房里,想来雪莲也是。” 想了想又道:“不过仙草却不在霜菊院,琇茹要是没记错的话,下午二伯母着人将仙草带走了,不知这会儿二伯母放她回去没有。” 康琇茹的左顾而言他让乔氏大为光火,正要发火之际,赵妈妈抢先一步说道:“仙草失职,没有规劝住三姑娘犯错,我已将她关押起来。” “失职?规劝?”还能在胡扯些么? “是的,今日仙草没能守在三姑娘身边劝导三姑娘何为宾客之礼仪,何为女子之德行,而致使三姑娘糊涂犯错,的确有失婢女之职。”赵妈妈面不红话不抖的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康琇茹一时无语至极。 赵妈妈继续说道:“三姑娘,有些话本不该我这做奴才的人来说,但老太太将你托付给我们太太教养,老奴为着我们太太的名声着想,只好僭越了。” 嘴里说着僭越,行为却更加僭越,赵妈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康琇茹:“;老奴知道三姑娘纯善,对待底下的婢女宽厚仁爱,但作为康府的嫡出小姐,该有的雷霆御下还是得有,怎么能任由婢女胡作非为。” 你还知道我是嫡出? 康琇茹忍不住腹诽:嫡出小姐被你一个下人教训,也不知是我悲催,还是诗书传世的康府悲催? 第二十七章、惩罚 赵妈妈还在继续教育康琇茹:“一个仙草就算了,还没处置她,又出了一个雪莲,今日的霜菊院正是多事之秋。” 康琇茹很想说一句,现在是夏天,不是秋天,但听她如此口气,还是故作了一番惊讶,结巴道:“雪…雪莲怎…怎么了?”。 李妈妈连忙落井下石的给康琇茹解惑:“今天下午雪莲偷了三姑娘的银子出逃,在外院的马厩被当场抓住,现在雪莲不是在霜菊院,而是同仙草一样,被关在后院的柴房呢!” 啥?偷银子!康琇茹瞪着一双杏眼,一脸不可置信,眼中更是浮现出几分慌乱。 自以为派了雪莲去通风报信,这会儿听说雪莲被拿住了,开始害怕了吧,赵妈妈丢给康琇茹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从新拿了杯子给乔氏倒了一杯茶,意有所指的说道:“太太先喝口茶顺顺气,不懂事的下人可以以后在处置,当下要紧的是三姑娘这事儿,康府的脸面不可不顾啊。” 赵妈妈的暗示,乔氏听明白了,不在给康琇茹喊冤的机会,冷着脸语气冰冷:“其余的都不说了,琇茹你也别再喊冤,无论过程如何,你只知道,你与方家三少爷苟且乃成事实,我康氏一族的清誉容不得半点污垢,所以对你的惩罚必不可少!” 说完对跪在一旁的李妈妈点了点头。 李妈妈被康琇茹摆了一道,这会儿正恨死了她,一收到乔氏的示意,迅速起身去了左稍间,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红漆木的托盘出来。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乔氏嘴里吐出:“这里有一碗毒酒,和一把剃刀,你自己选吧。” 康琇茹心里一颤,乔氏这是要快刀斩乱麻,看来乔氏已经对她的表现起疑了,知道她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既然如此,那就得改变策略。 这样想着,康琇茹立刻做出一副惊恐状,看着乔氏语无伦次:“二伯母,你,你要我死?我,我明明是冤枉的啊,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服气,我不想死……”似乎之前的辩白都是强作镇定,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毒药和剃刀吓得失了魂,这才显出胆小的本性来。 乔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之前康琇茹的一番狡辩,让她有种不在掌握的感觉,现在见康琇茹似惊弓之鸟,心中那几分怒气也渐渐消失,这才是她预料之内的局面。 想来雪莲被抓已经让她明白拖延时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今晚没有谁能救她。 想到这里,乔氏缓和了神色,露出多年来展现给世人看的慈爱脸嘴:“琇茹别害怕,你放心,怎么说你也是我康家的女儿,无论你是选毒酒,还剃刀,你去了后,伯母都会给你留几分颜面。你母亲那里,我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与她,其他康氏族人,我也会让你你二伯父去知会一声,至于对外,我会宣称,你暴病而亡或是思念亡父,自愿出家为父祈福。如此也算是保全了你和你母亲,以及整个康氏一族的颜面。” 乔氏说完,李妈妈就将托盘端近了些,方便康琇茹更加清楚看清托盘里的毒药和剃刀。 第二十七章、恐吓(1) 康琇茹把心一横,又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不,不,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小。” 索性演戏演足,彻底让乔氏放松警惕,康琇茹一边哭,一边扑向乔氏脚边:“二伯母,求求你,放过琇茹吧,琇茹不要死,看在琇茹从小无爹无娘的份上,你救救琇茹,留琇茹一条小命吧!” 乔氏见此,心中大为得意,真想立刻着人将云芳斋那位请来,让她亲眼看看,她的女儿是如何狼狈,又如何求自己救命的。 远在西后院角落的云芳斋,这里树木茂盛,地处偏僻,住在斋里的主人又不喜人伺候,因此整个院子除了敲击木鱼的声音之外,常年都异常寂静。 今夜也是如此,不过,若是听惯了木鱼声的人却能发现,今晚的木鱼声要比平常急速几分。 啪,一声脆响,木鱼声戛然而止。 佟氏震惊的看着已经断成两节的木鱼锥久久不能回神,她一身青灰色素衣,青丝用一根木质素簪简单的绾起,清秀的脸颊不施半点粉黛,肤色因常年食素和少于日照呈现出一种病态般的白净,但这一切却并不影响她的气质,反而因为这种简单素净让她通身透着一种出尘绝艳的清雅气质。 王妈妈是佟氏的乳娘,也是佟氏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毫无怨言、忠心不二、不求回报跟在佟氏身边照顾她的人。 佟氏念经,她就陪在一旁打坐,这会儿见佟氏敲断了木鱼锥终于仍不住开口劝说:“太太,既然放心不下小姐,不如去明华堂看看吧!” 佟氏神色怔怔的侧过头看向王妈妈,直到看清王妈妈眼里的那一丝担忧才惊觉回神。 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妈妈给我换一根木锥吧!”声音平静如常,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王妈妈的错觉。 王妈妈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给佟氏换木锥。 不一会儿,云芳斋里又想起了咚咚咚的木鱼声。 云芳斋外墙角处已经走出几步的小丫头听见屋里重新响起的木鱼声犹豫了一下,又折回身到墙角继续蹲着。 木鱼声一声一声的响着,小丫头一边挥手驱赶着周围的蚊子,一边无聊的打着呵欠,空旷的云芳斋在这黑夜里显得更加寂寥。 夜渐渐深了,康府里早已点起了油纸灯笼,特别是二太太居住的正院,灯火明亮如白昼。 明华堂里康琇茹已经哭了有一会儿了,乔氏则似那庙堂上的菩萨,端坐上方,神色怜悯的看着扑在她脚下哭得昏天暗地的小侄女,缓和了口气:“既然琇茹不想死,那就选另一样吧,你放心,白云庵的慧文师太与我交好,你去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必定会善待你。” 顿了顿语气,又道:“日子虽然清苦了些,好歹也算挣了个孝道的名声。” 见康琇茹不说话,只是哭,赵妈妈将她搀扶起来,劝慰道:“三姑娘快谢谢太太吧,能保住一条命,太太已经是尽了很大的力了。以后在白云庵三姑娘要好好听慧文师太的话,不可再贪恋凡尘的荣华,吃的穿的也别拿在康府做姑娘时的富贵去比较,庵堂里不比康府,每日吃食都是白菜豆腐类的素食,衣服也是粗麻粗布,姑娘且忍着些。” 第二十八章、恐吓(2) 李妈妈也出来说项:“还有那些姑子,都是些下等人,没什么见识,看三姑娘年纪小,不免会欺负姑娘。” 李妈妈本不想说这些去吓唬康琇茹,想着若是三姑娘选了剃刀也好,去了白云庵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尼姑,就任由她搓圆捏扁了,正好报了她刚才被摆那一道的仇。 不过这个时候她却不得不说这些话,因为乔氏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她若帮着乔氏说动三姑娘自愿去做妾,那也是大功一件。 这样想着,就越发卖力恐吓起康琇茹来:“三姑娘也别害怕,不念经的时候,帮着庵里的姑子们下地种种菜、砍砍柴、做些针线活计什么的,她们看你勤快,就是有心欺负你,也不会太过。况且太太心疼三姑娘,不时也会派奴婢去白云庵看望姑娘,给姑娘送些衣物吃食去。” 最后一句话看似在安慰康琇茹,实则却是下了一记猛药,刚刚康琇茹才摆了李妈妈一道,如果乔氏真的派李妈妈全权负责她以后在白云庵的生活,那李妈妈还不使尽手段折磨她。 康琇茹自然听明白了李妈妈话里的意思,愣了片刻,似被逼至了绝境一般,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二伯母,琇茹不想死,也不想去做姑子,求求你,救救琇茹,琇茹以后都听你的话,将你当做亲生母亲般孝顺,你救救琇茹吧!” 乔氏和赵妈妈对视了一眼,见时机成熟,赵妈妈终于将话头往今晚最终的目的上引去:“三姑娘不要这样,你这样不是为难太太吗,太太这么做都是为了康氏一族的清誉。” 赵妈妈不劝还好,这一开口,原本已经哭得力竭的康琇茹像是又被戳中了泪点,越是放开嗓子嚎了起来。 乔氏被康琇茹的哭声震得脑门发疼,暗想云芳斋里那位是多么身娇音柔,怎么就生了个如此大嗓门的小蹄子。 好在大房不在,不然照这哭法,明华堂就算门窗缝隙皆捂上棉花也堵不住文氏那双尖耳朵。 “琇茹,你不要在哭了,你这么哭下去,二伯母都不忍心处罚你了。”一边说,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赵妈妈也很惊奇康琇茹的哭功,装模作样与乔氏一唱一和起来:“太太也别太为难,其实除了这两条路,奴婢倒还有另一条路可保三姑娘无碍……” 康琇茹闻言,立刻止了哭声,抬起头泪眼摩挲的看着赵妈妈。 在乔氏看来,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萍,满含希冀的指望着赵妈妈说出的话能救她一命。 其实康琇茹只是嗓子嚎干了,想歇一歇,顺便看看赵妈妈和乔氏如何将与人做妾这样有辱康氏门楣的话掩耳盗铃的说出来。 果然,赵妈妈不愧为乔氏身边第一心腹,装腔作势丝毫不逊乔氏,只见她端得一派凛然正气,仿佛真是在救康琇茹如水火般:“若是三姑娘既不想死又不愿出家,那就只有让侯府认下三姑娘了。” “让侯府认下琇茹?什么意思。”乔氏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康琇茹。 赵妈妈笑了笑:“自然是将三姑娘当三少爷的人认下,如此,今日之事便可堵上众人之口了。” 第二十九章、妾室(1) 康琇茹故作疑惑不解状,盯着赵妈妈不说话,暗想,看你还能不要脸到何种程度。 另一边,乔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康琇茹一句,蠢货!话都这么明显了却还听出含义,真是白吃了康家饭这么多年。 为了点醒康琇茹,乔氏不得不假装惊讶的对赵妈妈说道:“你的意思是让琇茹嫁去侯府?” 赵妈妈摇摇头:“八抬大轿、正大光明的嫁去侯府做三少奶奶肯定不行,先别说有今日这事在这挡着,就单说宁安侯府的地位和当今圣上对程三少的厚爱,三姑娘这身份宁安侯府是绝对瞧不上的,但是…” 赵妈妈停顿了片刻,看了康琇茹一眼,话风一转:“若从侧门进去做个妾室却是可以。” 乔氏也看了康琇茹一眼,思忖道:“赵妈妈这话倒是可行,可侯府是高门皇亲,侯爷和侯夫人又偏爱程瑾舟这个幺子,咱们康府刚与侯府解除了婚约,这会儿又将琇茹送去,恐怕侯夫人不会同意吧!” 赵妈妈笑道:“太太多虑了,您与侯夫人乃堂姐妹,关系自小便亲厚,今日那程三少也不能说是全无过错,您去开了口,侯夫人自然会同意。” 说着顿了顿语气,脸色犯难:“反而,奴婢担心的是二老爷和康氏族人,咱们康氏书香传世,圣贤为师,与人做妾的事这还是头一回。奴婢担心二老爷与白帝的老族长知道了今日的事,为了保全康氏一族的颜面宁可一碗毒药结果了三姑娘的性命,也不会同意三姑娘去给人做妾。” 赵妈妈话刚落,李妈妈也插话进来:“赵妈妈的担心有道理,但是奴婢认为也不全是这个理,对于康府其他姑娘而言名声固然重于性命,可万事也有特殊不是。像咱们三姑娘,她父亲三老爷是为老太太试药而去,三太太又为三老爷守寡多年,二老爷和老族长就算要拿三姑娘的命换康府的颜面,那也得顾着三老爷和三太太啊,怎么说,三姑娘都是三房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赵妈妈眼睛一亮:“李妈妈说得在理,若是三姑娘亲自求到二老爷和老族长面前,也许他们看在三房无后的情况下会留三姑娘一命。”。 “正是这个理”李妈妈说道。 “不一定。”乔氏听了两人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二老爷怜惜三房无后,那白帝老族长刚正不阿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白帝老家一旁支,也是唯一的女儿,与书院一位教学老师还没到琇茹今日这事儿这么严重,不过是相互送了几件小玩意儿,写了几首情诗,被老族长知道了,一个私相授受,就被沉了塘,琇茹这事,他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那就先瞒着老族长。”李妈妈脱口而出,“先将三姑娘送去宁安侯府,等成了事实,就算老族长不同意,也不可能去宁安侯府要人,到那时,自然就妥协了。” 赵妈妈点点头:“这办法可行,侯府乃皇亲贵胄,富贵荣华自是不用多说,三姑娘虽然是去做妾,但以咱们康府与宁安侯府的关系,怎么说也是一贵妾,咱们三姑娘又敦厚孝顺,定能讨得侯夫人的喜爱,到时有侯夫人与太太帮着说话,奴婢相信,二老爷与老族长不但不会责怪三姑娘,反而还会因着宁安侯府的地位高看三姑娘几分呢!” 第三十章、妾室(2) 几人说完,都将视线落到康琇茹身上,一副只等康琇茹选择的模样。 呵呵,乔氏真是打的好算盘,先斩后奏,还让自己去老族长和二伯父面前说是自己的注意,她真当自己傻子不成? 还特么贵妾! 我靠,真当老娘来这古代五年是吃干饭的? 妾,无论贵与贱,在这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的怀宋大国,永远是低于正妻的下人,甚至于比下人还不如。 这里与现代不同,21世纪,小三固然可恨,良心道德皆受谴责,但好歹自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哪天心情不好了,还有撂摊子走人的权利。 在这里却不行,无论你高兴或是伤心,健康还是疾病,生亦或死,一旦踏入妾室这扇们,就等于贴上了‘半奴半主’的标签。 是可由主人随意打卖侮辱并无处喊冤,靠姿色博取男主人青睐而得以生存,甚至连生的孩子在名义上都得记到女主人名下,完全无任何尊严人权可言的悲催女子。 康琇茹不愿做这样的女子。 更别说赵妈妈口中所谓的‘高看’二字,那完全是在忽悠鬼大爷。 一般高门望族因自恃清贵,纳妾也有一定的章法,只要不是通房抬姨娘或嫡妻不孕而外室珠胎暗结掩饰不了,是绝不会晚上抬进门的。 李妈妈口口声声‘既成事实,老族长唯有妥协’,却是实打实的要落实她与人苟且的罪名。 那时候,老族长确实不会去宁安侯府要人,他只需一句‘逐出康氏族谱’就能断了她所有生路。 一个没有娘家的妾室,又因坏了程瑾舟青梅竹马的婚事而不得他的欢心,恐怕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这个当初指给她‘明路’的二伯母。 这样一来,她这一辈子就得看乔氏脸色过日子。 “三姑娘,是死是生,你自己选一条吧!”看康琇茹久久不说话,赵妈妈提醒道。 康琇茹看看赵妈妈,又看看李妈妈,最后将视线落到乔氏脸上,三人的神色或期待、或紧张、或严肃,似乎她选任何一项,她们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实则却恰恰相反。 她知道,这事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乔氏的目的只有一个,送她去侯府做妾,羞辱她,将她永远踩在脚底。 她突然觉得自己来古代这五年过得很窝囊,生命随时受人威胁,尊严随时叫人践踏,人权更是完全没有。 更可悲的是,这之前的她还在为少数几次躲过乔氏的阴谋沾沾自喜,偶尔避开乔氏的算计窃窃得意,甚至粉饰太平的暗暗庆幸乔氏这两年不在为难于她。 康琇茹最看了一眼旁边的漏斗后,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李妈妈见此情形,以为她是胆小懦弱,难以做出抉择,便出言劝导:“三姑娘,其实这也不难选,一边是生命消逝或青灯苦熬,一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这世上谁又巴不得长命百岁,谁又巴不得荣华富贵。” 巴不得,巴不得!你们是巴不得我被康府嫌弃,巴不得我被世人看轻,巴不得我如了你们的意才好。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诚不欺我也! 康琇茹睁开眼,脸上的妆容已被泪水弄花,黑一块红一块的显得有些滑稽,但那双眼眸却是异常清澈。 她微微扬起脸,带了几分笑意,带了几分嘲讽:“你们都已经给琇茹规划好了一切,琇茹又还能怎么选呢?” 第三十一章、灌药 可能是康琇茹的语气与平常太过不同,几人心中无法判断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谁也没有接话。 “二伯母!”康琇茹笑着喊道,语气波澜不惊:“您口口声声说我康氏一族书香传世,门楣清正,琇茹在这里想要问您一句,在我们大宋国内,可有清正高洁的官宦人家将女儿送去给人做妾的,还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做妾。” 乔氏无言以对,康琇茹继续说道:“琇茹不像二伯母那样饱读诗书,腹有书香,也不像赵妈妈,见多识广,眼界高瞻,更不如李妈妈,口若悬河,舌灿如莲。但琇茹却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二伯母的一番苦心恕琇茹不能体谅了,如果二伯母真要琇茹选一条路,那琇茹就选毒药吧!尊严没了,命留着又有何用。” 安静,寂静,静得整个屋子连一根针落下似乎都能听见一般。 “哈哈哈”一连串冷笑打破了安静,“没想到我康氏一族还出了个不怕死的奇女子。”乔氏语气尖锐而凌厉,眼迸射出一种如毒蛇般阴暗的幽光,死死盯着康琇茹:“既然如此,那二伯母便成全你,李妈妈,上毒药。” “是”李妈妈应诺,将托盘放置到一旁的木桌上,只端托盘里的那碗毒药,朝康琇茹走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暗。 毒药是用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花瓷碗盛装,黑沉如墨的汤水足有大半碗,与洁白无瑕的碗沿形成鲜明的对比,似乎往上是天堂,往下便是地狱。 康琇茹冷眼瞧着李妈妈。 “三姑娘,请吧!”李妈妈将碗递到康琇茹面前。 康琇茹接过李妈妈手中的毒碗,端至眼前,仔细仔细看了看后,嘴角掀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一刻,她的手轻轻一松,啪!青花瓷碗摔落于地,毒药全撒。 乔氏见此,噗嗤一下笑出来,赵妈妈和李妈妈也跟着讽笑了起来。 赵妈妈摇着头叹息道:“老奴还当真三姑娘不怕死呢,没想到也不过是个没胆的,唉……” 康琇茹站在堂中央,目光清冷:“若真是毒药,喝下去又如何,一了百了也好过你们侮辱。” 乔氏怎么可能真的给她一碗毒药。 她们的目的是要送她去侯府做妾,怎么可能就让她这么死,退一步讲,就算要她死,也不会是在明华堂。 所以她可以肯定,那碗所谓的毒药,不过是一碗迷药而已,一旦她喝下,她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她们宰割了。 “好,好,好”乔氏听了康琇茹的话,先是一愣,后冷笑着道了三声好,眼睛微微眯起:“既然给你脸,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李妈妈,在端一碗来。” 乔氏看着康琇茹眼神充满了讥讽:“你以为洒了,我就奈何不了你?哼,天真!” 不一会儿,李妈妈就从右稍间又端了一碗毒药出来。 “给我灌下去。”乔氏的语气冷若冰霜。 赵妈妈和李妈妈两人迅速上前,康琇茹躲避不及,被赵妈妈抱住跪押在地上,李妈妈则一手扣住康琇茹下颌,一手端了药碗,强行给她灌药。 康琇茹死咬着嘴唇,左右躲闪,身子也不停扭动,想要逃开赵妈妈的钳制,奈何人小力轻,被两人牢牢控住,眼看药碗已经抵至她嘴边,下颌也被迫捏开…… 第三十二章、救兵 坐在堂上的乔氏看着这一切,如看待宰的小羊羔,神色漫不经心,伸手理了理并未褶皱的衣袖,淡淡说道:“好生去吧,你母亲那里,我会告诉她,是你自知做了有损闺誉的错事,羞愤自尽。” 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外而至,门口灰褐色五福捧寿门帘被人撞开,秦妈妈那低哑厚重的声音如天籁般传来:“太太,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什么?”乔氏惊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老爷怎么会回来,谁通知老爷的?” 赵妈妈和李妈妈也被吓得住了手,老爷回来,她们做的事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康琇茹双眼发亮,终于等到二伯父回来了。 秦妈妈是奉乔氏之命看住云芳斋里那位,以防太太处理三姑娘时,那位出面干预,这期间,她的人盯得牢紧,并未见那边有什么动作,却未想到老爷居然突然回来。 听前来通报的小厮说,老爷来势匆匆,连康管家都拖延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了,这样想着,秦妈妈语气就有些惶恐:“奴婢也不清楚老爷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只知道老爷走得急速,这会儿怕是已经过了林定阁了。” 林定阁往后就是明华堂。 乔氏眉头紧蹙,一方手帕揪得变了形,赵妈妈见此,沉声喊句“太太”。 乔氏与赵妈妈对视一眼,最后又将视线投向被跪押在地上的康琇茹。 康琇茹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赵妈妈已经抢了李妈妈手里的青花瓷碗,又快又准的朝康琇茹嘴里灌了来。 康琇茹死命反抗,却不敌赵妈妈的狠劲,一碗汤药悉数被灌进肚里。 很快,汤药开始起作用,一股微微的刺痛感从肚腹传来。 难道她的猜测错误,这不是迷药,而真的是毒药? “奴婢见过老爷。”屋外婢女的行礼声传来。 二伯父就在门外。 康琇茹忍着疼痛,一把推开李妈妈,正气凛然的高声道:“琇茹从小吃康家饭,读康家书,受康家家训教导,为子女者,当恭顺父母,尊敬师长,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戒,德娴柔顺谦恭恪慎律己。琇茹虽父亲早逝,母亲不教,但仍旧谨记老太太当年的教导,不夜郎自大,亦不妄自菲薄,他宁安侯府固然尊贵,我康琇茹也不会自甘堕落送上门去做妾。” 屋里人具是震惊不已,尤乔氏为最甚,她面部惊恐,瞳孔放大,又不敢大声阻拦康琇茹,唯有一双手胡乱挥着,以示其余人赶紧让康琇茹闭嘴。 康琇茹心里解气,连头晕目眩也顾不上,只用尽全身力气朝前方撞去,嘴里继续大声吼道:“若二伯母不信琇茹,那便一碗毒药药死琇茹吧。” “胡闹”五福捧寿的门帘再次被掀起,二伯父健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康琇茹只来得及看清二伯父那模糊的身影,便再也不省人事。 失去意识前,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但愿二伯父同他身上那件藏蓝色杭绸直缀上绣的青竹一样,儒雅坦荡,高洁正直。 第三十三章、妇人 今日的京都城,天空格外明媚,空气格外清新,持续了十来天的炎热终于退却,而这一切的功劳莫过于昨晚那场大而突然的暴雨。 康琇茹睁开眼,脑袋里像灌了浆糊似的昏昏沉沉,让她辨别不清当下的情形,她又闭上眼,隔了好一会儿复又睁开,这才看清头顶上绣玉兰花的杏色床蔓。 淡黄色的半开玉兰花,每一朵有四瓣花瓣,花瓣顶尖绣了少许粉色做点缀,看起来清新雅致。 这是她画的花样子,雪莲和仙草共同绣制,每年夏季雪莲都会取出来挂在她的床架上。 由此可见,她现在还躺在她自己的床上。 赵妈妈灌给她喝下的是迷药而非毒药,她猜对了。 康琇茹伸手揉了揉仍旧有些昏沉的脑袋,掀开盖在身上的薄绸凉被,缓缓起身。 也许是听见屋里的动静,守在屋外的妇人打了帘子进来,看见康琇茹起身,妇人连忙上前搀扶:“三姑娘小心些。” 扶着康琇茹坐好后,又问:“三姑娘要不要喝水。” 康琇茹点点头。 妇人忙转身去如意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康琇茹后,并好心提醒她:“三姑娘慢些,当心烫。” 康琇茹确实是渴了,喝了大半杯,然后将杯子递回给妇人。 喝了水后,她的精神好了不少,等妇人放好杯子回过身时,她才看清,原来这个妇人是佟氏的乳娘王妈妈。 “王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康琇茹不由问道。 王妈妈年纪不过五十,这些年跟着佟氏青灯素食,让她看起来似乎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岁。她一身青布薄衣,略有些花白的头发盘成圆髻,头上身上无任何首饰,额头眼角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皱纹,却并不影响她眼中的慈爱。 王妈妈笑了笑,眉眼和蔼:“姑娘既能想到让绿儿给老奴带话,自然也该想到老奴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了,昨日她让雪莲带着她写得求救信去外院马厩找小厮,明着是请小厮帮忙送信给二伯父,实际却是为了迷惑乔氏,让乔氏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 而她正真的王牌是佟氏。 好在她的估量没有错,绿儿确实乃王妈妈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佟氏也不像表面那样对她不闻不问。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这么多年佟氏都因某种原因故意疏远这个女儿,今日怎么明目张胆的派了王妈妈来照顾她? 像是知道康琇茹心中所想,王妈妈替康琇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解释道:“夫人以前冷落姑娘是为了姑娘能过得好,如今让老奴前来照顾姑娘,自然也是为了姑娘以后的日子更顺畅些。” 康琇茹还是不明白:“妈妈能否说清楚些。” 王妈妈神色暗淡下来,扶着康琇茹到旁边的红木雕花开富贵花卉的梳妆台前坐下,取了檀木篦子一边帮康琇茹梳理头发,一边缓缓说道:“姑娘不明白不要紧,有些事夫人以后会告诉姑娘的,姑娘只要记着,在这个世上,夫人最疼爱、最在意的就是姑娘就行了。” 第三十四章、天意 王妈妈说得对,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她只要知道佟氏是她母亲,是在关键时刻愿意挺身而出营救她的人就行了。 就如昨晚,在她被乔氏看管起来后,佟氏偷偷派了人通知二伯父,让远在凌云寺的二伯父赶回来,阻碍乔氏的阴谋。 不知昨晚乔氏是如何跟二伯父解释她晕过去前说的那番话? 侯府一事,乔氏既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二伯父,又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便对她进行处罚,可见乔氏定是早准备好了说辞应付二伯父,定能将她在此事中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但二伯父突然归来也该是让乔氏乱了阵脚,不然赵妈妈也不会赶在二伯父踏进门之间强行将药灌给自己,不过是思忖着自己晕过去就没机会向二伯父喊冤罢。 如此,前前后后所有事便只有乔氏、赵妈妈和李妈妈她们主仆三人的供词。 康琇茹早看清了这一切,所以才在康世礼进门前义正言辞的演了那么出戏,不管乔氏如何巧舌如簧,去侯府做妾一事是赖不到她康琇茹头上了。 这个时候,康琇茹迫切想知道二伯父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会怎么处罚自己? 心里这样想,嘴上也不由得问出来:“妈妈可否知道,对于昨日之事,二伯父会如何处理?” 王妈妈闻言,神色陡然变得严肃:“昨日之事,姑娘以后切不可再提起。” 康琇茹眼神微不可察的闪了闪:“妈妈这话这么说?” 王妈妈神色肃然,语气慎重:“姑娘昨日不顾姐妹亲情与二姑娘闹口角,气哭二姑娘,又不尊长辈,顶撞二夫人,二老爷知道后怒不可遏,罚姑娘即日起,去孝纶堂禁足思过,没有二老爷的准许,不可踏出孝纶堂一步。” 啥?与康锦葵闹口角,还气哭了她? 康琇茹微微挑了挑眉,眼中略带了几分嘲讽,如此掩耳盗铃的说辞,是谁想出来的? “姑娘”王妈妈眉头紧蹙,伸手握住康琇茹的双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万不可再闹了,昨日一事就此忘掉吧,二老爷这样处理,已经是看在三……三老爷的面上了,姑娘不要在让二老爷为难了。” 康琇茹心里升起一股愤然:“我为难二伯父?妈妈可知,昨日二伯母准备送我去侯府做妾?” 王妈妈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意外:“二老爷都说了,不过这一切都是李妈妈那个老婆子的主意,二夫人出身名门,又是我们康府的当家宗妇,断然不会做自打脸面的事,姑娘大可放心。” 果然,乔氏已经将她自己摘了出来,全推李妈妈身上去了。 “那妈妈知道,我是被四妹妹和李妈妈联合陷害的吗?是她们骗我去槐院的。”康琇茹不服气,乔氏明明陷害了她,却成了她不亲姐妹,不尊长辈。 王妈妈微微叹了一口气:“姑娘,忘了这件事吧!”说实话,她也不愿相信是康琇茹自己主动引诱程三少的。 但康紫芙和李妈妈在午间就回府了,有满府的下人作证,这陷害一说怎么说得通? 退一步讲,就算真是康紫芙和李妈妈陷害三姑娘,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将她们交给侯府处置? 康三姑娘与侯府三少苟且一事已成事实,当下两家想要保住颜面,唯有合理压下此事,就算内里有什么弯弯道道也不能追究过细,否则,只会让两府更加下不来台。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三姑娘去了槐院,程三少也去了,然后……天意如此! 第三十五章、换人 王妈妈手巧,很快就帮康琇茹挽了一个双螺髻,又从珐琅鎏金首饰盒里挑了两枚素净却又不失雅致的桃粉色蝴蝶花样珠花,分别簪在发髻斜侧。 梳好头后,王妈妈又取了床边锦凳上的衣裙替康琇茹更衣,康琇茹剪坏了她全部的夏裳,这套衣裙是一大早王妈妈去五姑娘哪里借的。 与昨日李妈妈捧来的不同,这一套衣裙眼色款式半旧不新,确是康婉蓉的衣裳。 尽管衣裙很普通,但穿在康琇茹身上,仍旧有种素雅的气质。 王妈妈满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几分‘我家西瓜就是甜’的喜悦。 “姑娘,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那些知道内情的或不知道但却猜到内情的人,自有宁安侯和二老爷出面去解决。”她是指昨日撞见这事的那几位姑娘和康府那些眼明心亮猜到康琇茹在侯府犯了错的下人。 康琇茹不在辩解,她知道,事情的真想已经不重要了,无论那些知道内情或是猜到内情的人心里怎么看待她,宁安侯和二伯父的地位已足以让她们三缄其口,而木讷老实的她,从今往后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不亲姐妹,不敬长辈的恶名罢了,在二伯父、王妈妈乃至佟氏心里来说,比起清誉被毁,已经好太多太多。 康琇茹不由淡淡一笑,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王妈妈并不知道康琇茹心中的想法,她见康琇茹露出笑容,以为康琇茹是听进了她的劝导,也慈爱的笑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白皙的肤色,大大的杏眼,樱桃小嘴,笑起来嘴角还带着浅浅的梨涡,她仿佛看到了佟氏小时候的模样,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种雨过天晴的喜色:“昨晚二老爷在回府之前,已经先去过侯府了,他与宁安侯重新定下了两府的婚事。” 重新定下婚事!呵呵,康琇茹嘴角挑起。 乔氏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她怎么不想想,二伯父奉行君子之道,行事说话一诺千金,这定下的婚事,岂是她一两句话就能否定的。 婚事重新定下好啊,乔氏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经此一事,她跟侯夫人的姐妹情该是不好圆了。 王妈妈眼中的喜色更深了几分:“姑娘这次可以说是因祸得福,那宁安侯府富贵殷实,程三少风采俊逸,年少有为,又蒙圣恩眷顾,姑娘嫁过去定是福气满满……” “慢着慢着”康琇茹听前半段不觉什么,这后半段却是不甚明白,“妈妈说谁因祸得福?谁嫁过去?我听着怎么有些糊涂了。” “当然是三姑娘你了,与宁安侯府程三少的亲事重新定下了,对象由二姑娘换成了三姑娘。” 轰隆!一声惊雷在康琇茹脑海里炸开,脸上的笑容也瞬间被定格住,她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王妈妈还未发现她的异样,眼里的笑容快要溢到鬓角:“这段时间,姑娘就安心思过,听二老爷的话,更不要忤逆二太太。定亲的人突然换了,外面那些人免不了要瞎打听,不过姑娘不用在意,等过几年大家都将这事淡忘了,咱们三太太再请了白帝的老族长、大姑奶和金陵的舅老爷舅太太出面,好好替姑娘筹谋筹谋,到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宁安侯府,任谁也嚼不了舌根。” 第三十六章、不堪 宁安侯府,曦芝堂内,风起树摇,落叶纷飞,一个身姿矫健的少年在飞舞的树叶里来回穿梭,手中银枪如咆哮的飞龙,左右摆首,横扫千军,须臾间,已将空中大部分树叶串连成串,刺在枪头。 少年回旋转身,将银枪凌厉的插向一旁的兵器架里,银枪落地时,树叶瞬间炸裂,化为碎片。 与此同时,少年身轻如燕的越过兵器架,从兵器架上抽了把利剑,剑身舞动,气势如虹,似游龙戏水,似雄鹰展翅。 身着青布短衫的小厮长顺端着一盆清水快步走进园子里,铜盆边沿搭着一块白色布巾,显然是为园中练武少年准备的洗漱水。 长顺刚踏上台阶,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朝他直逼而来,他大惊失色,吓得连连后退,哪知脚下踩空,眼看整个人就要连盆带水一起滚下台阶。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迅速从他头顶越过,落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向上轻轻一提。 下一刻,长顺已经平稳的站回台阶上,铜盆里的清水来回晃荡,似在诉说着刚才的情况有多险一般。 长顺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说道:“三少爷,你可吓死奴才了。” 不错,这正是宁安侯府三少爷程瑾舟。 程瑾舟面无表情,手臂一挥,两丈远的距离,利剑嗖的一下插回兵器架上的剑鞘里。 三少爷师承墨影大师,武艺高强,枪法剑法一流,长顺自小服侍三少爷,从一个跑腿洒扫的小杂役做到贴身服侍的随从,自是见怪不怪。 他走到石桌旁放下铜盆,服侍着程瑾舟洗手擦汗,等程瑾舟收拾妥当后,又取了石桌上的八仙过海白瓷茶盅递给他:“三少爷,快润润喉吧!” 练了一早上的武,程瑾舟自然是渴了,但从小养成的良好教养并没有让他像市井平民一般狂喝狂饮,而是先浅尝辄止,等茶香溢满了口腔后才继续优雅的品茗。 刚过弱冠的宁安侯府三少爷,俊美如玉的翩翩少年,因刚练了武显得英气勃发,风姿卓绝,加上从出生就笼罩于身的高贵与荣华,别说京都城,就是整个怀宋国都是首屈一指。 长顺看着自家少爷,想起昨晚半夜老爷来曦芝堂宣布的事情,一时间,他有些替他家少爷不值。 “少爷何等尊贵,老爷怎么就许了那么不堪的一个女人给少爷……”长顺还没说完,就惊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程瑾舟凉凉的瞟了一眼长顺:“你又知道她不堪了?” 虽然程瑾舟神色冷漠,话也不好听,但从小服侍程瑾舟的长顺知道,他家少爷能这么和他说话,就说明还并未生气,如此他也就放开胆子直说了:“奴才当然知道了,昨日要不是康家那三小姐使阴谋,少爷你也不会去槐院,不去槐院自然与少爷定亲的人也不会由康二小姐换成康三小姐。” 昨日事发后,他查了三少爷身边伺候的人,才发现三少爷午膳时饮的清酒被人做了手脚,由清酒换成了烈酒。 第三十八章、觊觎 原本三少爷酒量也不错,区区一壶烈酒根本不可能喝醉,但耐不住现在正值六月大热天,三少爷又是空腹喝酒,所以才没几杯就醉迷糊了。 想到这里,他又恨铁不成钢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和他同在三少爷身边伺候的连顺。 见程瑾舟沉默不语,长顺说道:“连顺那小子也真是蠢笨,被人换了酒都不知道,又不长心眼,听了康三小姐身边那李姓婆子的谗言,将三少爷扶去槐院歇息,这明摆着是她们这做了套坑咱们。” 显然,长顺这话是在为连顺开脱,程瑾舟斜眉看了他一眼,长顺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三少爷为人冷漠,做事自有规矩,对待下人虽然不说刻薄严厉,但绝对不会散漫放任,连顺这次大意铸成大错,就算三少爷不予追究,夫人也不会再留下他。 自己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连顺到三少爷面前替他说情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在三少爷并未生气,程瑾舟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又继续喝茶。 长顺想了想又道:“三少爷,其实奴才觉得老爷之所以会答应康老爷的要求不过是看在两家的连襟情谊上,若是三少爷将康三小姐设计咱们的事情告诉老爷,老爷未必会答应康老爷更换定亲对象一事。” 程瑾舟闻言并不接话,将杯子递回给长顺后,不咸不淡得问了句:“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康家那个小丫头设计的?” 长顺略有惊讶:“难道不是?”他怎么觉得他家少爷对于坏了他亲事的康三小姐并不怎么厌恶? “可是,就算这些计谋不是康三小姐想出来的,那也是她觊觎三少爷您的才品和宁安侯府三少奶奶的位置,才让她身边的人不惜兵行险招,也要帮她达成嫁入宁安侯府的目的。” 从小到大,那些对三少爷和宁安侯府存有非分之想的人他见得多了,府里的丫头婢女,外面的千金小姐,乃至皇宫里的郡主公主,哪个见了三少爷不被他的才学品貌和风采俊逸的风姿所迷惑折服,妄想成为宁安侯府的三少奶奶的人就更多了。 觊觎他的才品?呵,程瑾舟眼中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讽笑。 有没有觊觎宁安侯府三少奶奶的位置他不知道,但若说那小丫头觊觎他,却是绝不可能。 程瑾舟还记得她刚醒来时见到自己的惊讶和惶恐,还有后来看清事实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无奈,见多了那些对自己有所企图的闺阁女子的羞涩脉脉和眉目传情,他可以肯定,那丫头对他没半分意思。 不但对他没意思,反而,他还从她眼中看到了几分责备。 颇有几分他陷害她的意思。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既然老爷说从今以后在不可提起昨日之事,连顺的事,你就懒在肚子里。”程瑾舟正色道,有些事他现在还无能为力,可有一天,他终会凭自己的能力改变。 长顺闻言,立刻住了嘴,是的,老爷今早送康三小姐的定亲信物来时,说过这话,从此以后,他还是不要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