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八零:我靠直播买了矿!》 第1章 不考!我再也不想考了 漫长的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开始恢复功能。 睁开眼睛,梦辰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木板上,身上盖着很旧的桃红底色毛毯,靠边上那几厘米的地方,有个蓝色印章敲上去的“等外品”字样。 房间里充斥的味道就好像外婆家的储藏室,封闭了几十年的那种潮湿霉味。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梦辰贞眨了一下两下,然后揉揉眼睛,又小心翼翼去摸自己还在发胀的头。 入手的是硬邦邦的纱布,感觉整个头都被缠上了。 想起来了,她被一部高坠的手机砸中了头,当场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可是,这里并不是医院! 这是一间毛坯房,斑驳的水泥天花板,刷着不均匀白灰的墙。 陈设及其简单,一块床板,一张椅子,较远的地方有一张刷着深红色油漆的桌子。 桌上除了一方深橘色的阳光,什么也没有。 她头痛得厉害,觉得全身发热,反应迟钝。 这时,一种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袭来,身下的床板也开始大幅度地晃动,吓得梦辰贞一个翻身跳了起来。 站到地上才发现地板也在晃,她的两条腿颤得如同新生的幼兽。 跌跌撞撞向门的方向挪动过去,梦辰贞心里大喊着:“地震了,地震了。” 晃动慢慢过去了。 随即又是一波晃动,由远及近,周而复始。 “这是……共振?”梦辰贞脑子里的物理知识跳了出来。 这时,蹬蹬蹬一阵脚步声,门被从外面推了进来。 深色门板上用白色油漆刷着“值班室”的字样,门的外面是二楼的阳台。 楼下的石子路上,一辆辆装满黑色煤炭的巨大卡车,喷着肉眼可见的尾气正在缓缓前进,组成一支看不见头尾的冗长车队。 “孟珍珍,终于找到你了!今天就是说破天,你也得给我把工作让出来!” 一个穿着一身卡其色衣服,烫一头螺丝卷短发的大妈,啊不是,看脸好像还挺年轻的女人冲过来,一把薅住了梦辰贞的衣领,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梦辰贞被动地开始了领子拔河的拉锯战。 门口又进来一个一身蓝色工装留着胡兰头的大妈。 那人一来,二话不说先给了螺丝头劈头盖脸一顿巴掌,见她还不肯放手,就开始……抓她头发。 “放开!你放开她!!”胡兰头对着螺丝头喊道。 螺丝头的短发被抓,嗷嗷直叫。 恍惚中的梦辰贞这才惊觉,其实是自己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对方薅自己领子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梦辰贞倏地放开了手。 看向十指剪得秃秃的指甲,她不太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手,因为她有留指甲的习惯。 这时候脑子里有个声音,【直播仍在进行中,如需暂停请有规律眨眼……】 哈?梦辰贞下意识地又抬起头看着那两位妇女厮打在一起的样子。 其实她们打得不太好看,梦辰贞见过地铁里为了争座打架的视频,那动作大开大合,还是看得出有些招式的。 而眼前的这两位,抱成一团拧着,没有爆发力只是僵持着,感觉偏向柔道和古典摔跤那一挂。 终于螺丝头动起来,一只手使劲拍着胡兰头压住自己脖子的胳臂。 梦辰贞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阿姨,谢谢你!” “阿姨??!”不光是胡兰头,连被禁锢着脖子的螺丝头都表示震惊! 看看螺丝头和胡兰头两人同样黝黑暗沉的皮肤,梦辰贞语气很不确定地道: “那……应该叫大姐是……” 松开手,胡兰头一下瘫在了地上,螺丝头连忙去扶。 胡兰头推开她,喘着粗气干嚎上了,“锤子!我苦命的珍珍啊,这是被打成个傻子了呀。” 几分钟后,螺丝头和胡兰头收拾完弄乱的衣服头发,并排站着,同时看向呆立在墙角的梦辰贞。 只见她眼睛定怏怏的,还不时用力眨个几下,一张脸表情丰富到快抽筋的样子。 “大姨,珍珍这个样……应该不能去上工了。”螺丝头宋菊仙讪讪道。 胡兰头叶建芝一脸凝重,目光黏在自己那个对着面前虚空傻笑的女儿身上, “仙儿啊,大姨实话跟你说啊,珍珍这个工作真不是我们应当应分的。那是珍珍姑姑的一条命换的。就算珍珍不能去,我们也要还给孟家。” “可是孟家也没有人去接这个班啊。”宋菊仙不甘。 “如果你真心要去矿上,还是那句老话,给一百块钱就换给你。这钱也不是我拿着,是给珍珍奶奶的养老钱。” “大姨,我们家……你也知道,我妈她拿不出来钱给我……”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逼珍珍也没有用啊,她才遭了大罪,刚刚醒过来,你就……” 想到这叶建芝怒意又起,在外甥女的肩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我这个人就是,就是容易着急上火,听旁人说如果珍珍不要,这个工作就要充公了,一下就急了。” “充公不可能!”叶建芝摆摆手,“你回去再商量商量。” 宋菊仙撇撇嘴嗯了一声,出门之前,她对着孟珍珍的方向恨恨地想: 又不是亲生的,还把她当宝。 此刻看起来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的梦辰贞其实脑子里正忙着呢。 从刚刚系统那一声提示音开始,她就一直在“拍摄”和“编辑”视频。 没错,就是用眨眼睛的方式来编辑。 她发现自己的大脑很神奇的和一个现代的视频社区连着。想拍什么,只要眨眨眼就可以。 刚才用眼睛“拍摄”的画面,已经通过一个尾号2181的账号以直播的形式发了出去。 由于直播时间很短暂,弹幕一片空白,但直播间有三个人进来过的历史记录。 她根据脑子里的提示音,把两人打架的这段画面编辑成了一个很魔性的类似竞技比赛的吐槽视频。 别说,在脑子里面编辑画面真的很带感,所想即所得,效果超棒的。 然后她乐呵呵地眨着眼睛确认保存然后上传。 本地保存时间显示的是1981-02-2612:40:32视频长度00:50 这是……四十年前!!! 她脸上的吃惊表情还挂着呢,胡兰头,啊不,叶建芝走到她面前,眼含热泪,抱着她的肩膀道: “珍珍啊,妈知道你从小就爱学习。你要是铁了心想上大学的话,只要能考得上,妈砸锅卖铁也供你。 我们再不会逼你去矿上上班了……你……你可别吓妈妈了……” “妈妈?考大学?我??!不,不用了,”梦辰贞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宁可上班,谢谢!” 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和叶建芝异口同声道:“你不考了?” “不考了,再也不考了!”梦辰贞把脑袋摇得呦,头都快要掉了。 第2章 报告!这里有异常情况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领扣扣得一丝不苟的黑脸男人走进了值班室。 他一把捋下布帽子,伸手轻按一下叶建芝的肩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建芝拿出手帕让他擦汗,男人摇摇头:“别弄脏手绢,一会用水洗一下。” 既然胡兰头自称是妈妈,那么这位中山装就一定是爸爸了,梦辰贞默默观察着两人默契的互动。 她觉得这对夫妇似乎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 “还是再去复查一下,我等下骑车送你们过去,”中山装从书桌下的柜子里摸出了一条印着“奖”字的新毛巾, “都洗把脸,今天原煤出库,碳灰太大了。” 叶建芝扶着梦辰贞到了二楼的水房,就着自来水给她擦脸,然后夫妇俩各自洗了。梦辰贞这才发现这俩人其实都不黑。 下楼推车时,梦辰贞听见新妈妈问: “巡查组走了嘛?” “还没有,我送完你们到医务室还得回去。” ———— 盘花市北鼎矿区平安煤矿后勤部医务室。 新爸爸果然在医务室门口放下母女俩人又骑车走了。 走进简陋的诊室,梦辰贞对着墙上镜子里那张黑漆漆的小脸发起了呆。 从矿上值班室到后勤部医务室骑车十五分钟。她挺干净的一张脸出的门,现在已经和汤姆叔叔家的小外甥女似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镜子里这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可真漂亮。 又长又密又弯又翘的睫毛,别说挑战放棉签,估计架上一支长城铅笔都绰绰有余。 镜中的小美女并不是她本人,虽然梦辰贞的颜值也是很能打的,却不得不承认现在这副皮囊相貌更佳,重要的是——更年轻。 自从她和新父母说了不想考大学,这俩人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还把她直接送到了这个“乡村诊所”。 考大学?开玩笑!她梦辰贞可不是没有上过大学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连着考了两次研究生呢,只不过都考砸了。 第一次考研失败后,她爸爸梦教授帮她总结了一下,主要原因是她不够努力。 到了准备第二次考研的时候,为了让父母更好地监督自己,梦辰贞开始了每天7-24直播考研复习的学习up主生涯。 没想到的是,仅靠着每天开着摄像头,坐在那十几个小时不露脸地复习,她就在某知名社区网站的陪伴学习区疯狂圈粉近十万,被网友戏称为最强学习氛围组。 更没想到的是,即使梦辰贞已经7-24全身心地投入了复习,命运女神还是反手就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在她直播间里,鼓励的弹幕很多,质疑的也不少。 之前就有不少人评论她是不是在假努力,装模作样炒作人设,这下他们可以放肆地嘲笑她了。 其实在被那台手机砸到头之前,梦辰贞觉得自己已经社死了。 她很想大声对父母说:她不想努力了,她也不想考研! 但面对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沉重如山的期待,有些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谁知命运女神狠狠虐了她一把以后,又用这种神奇的方式,满足了她的这个埋藏心底的小愿望。 手里的矿区职工子女医疗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现在的信息: 孟珍珍1964年10月2日出生。 诊断:开放性颅脑外伤。 穿到了四十年前,祖国的西南边境矿区,她现在的情况也是被打破了头,只是不知道是被什么打的。 梦辰贞心道:乐观一点想,也许我和这个孟珍珍是交换了灵魂。 这时候,梦教授夫妇说不定抱着小女孩哭完了,已经开始逼着她复习功课去报名今年的考研。 而自己,则可以满足身边这对夫妇的愿望,高中辍学直接去矿上上班。 想到此处,她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也算各取所需。 这是大夫走了进来,叶建芝焦急地问:“郑大夫啊,昨天您说要观察有没有异常情况,我们家这个好像还真是有那么点异常啊。” “先看看伤口。”老医生一脸淡定。 梦辰贞看着对方白大卦黑歘歘的领口,没办法,这是矿区的特色空气配方,什么都招黑。 外层灰色的纱布被层层揭下,露出里面带血的白色棉巾。 梦辰贞觉得脑后凉凉,想来创口附近的头发都剃没了,但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疼。 “这个伤口恢复得很好啊,”老医生语气轻松,“别看缝了十七针,这会儿都快长上了。” 护士端着个白色搪瓷腰子盘过来帮着消毒包扎,梦辰贞的头又被包成了阿凡提。 “什么异常?”老医生洗了洗手,回来拿起病例准备记录医案。 “她就是……就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了……”叶建芝支支吾吾道。 “报告医生,我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梦辰贞举起左手,标准的好学生样, “她说她是我妈妈,刚骑车送我们来的人是我爸,但是我都不记得了。” 老医生眉头一跳,抬起头第一次正眼打量梦辰贞。 他先伸手翻开她的眼皮检查一下,让她的视线跟随着自己的手指移动,再捏捏她的脖子,过了一会又用拳头锤她的膝盖。 “好了,”他转过去对叶建芝道:“我看下来没什么毛病,记忆丧失这个问题过两三个月就应该能好。 但是有些人一直都记不起来,这个情况也是有的。注意保证营养,祝你早日康复!” 叶建芝动了动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问出口。 接过病历卡和处方,她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梦辰贞离开了诊室。 矿上职工家属看病不花钱,但是还是要去收费处填个单子。 就在叶建芝排队的时候,梦辰贞发掘到自己的一个隐藏技能。 她的眼睛拥有和相机一样的变焦功能,能把视野中某处的景物放大。 看着隔壁窗口里的阿姨沾着湿海绵清点钞票的样子,梦辰贞眼睛一眨不眨,录了一段素材。 她没有见过这个年代的纸币,放大画面仔细分辨,发现最小的面值是黄色的一分钱,最大也才十块。 点钞的阿姨手里正在清点以一角为单位的钱,手指翻飞,频率极快。 ——熟练度好评——哇,数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块——这个时代钱真的很值钱—— 叶建芝办理完了手续,哭笑不得地牵着不断回头看的梦辰贞:“走,去药房抓药。” 药房“抓”药,所以配的药都是中药!! 梦辰贞看着自己手里一叠牛皮纸包,鼻子里闻着那个中药味,心里已经预演了一遍吞苦药的感觉,简直太上头了。 第3章 Get!全新的人生目标 跟着新妈妈走在石子铺的主路上,梦辰贞脚痛,头痛,浑身哪哪都痛。 带着两层手绢叠成的自制口罩,吸着含碳量超标的空气,不知道要和新妈妈聊什么,梦辰贞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珍珍啊,你别记恨你奶。”叶建芝柔声道,“你姑没了,她心里苦。” 要是有个“前情回顾”就好了,现在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啊。 这个念头刚刚起来,梦辰贞的眼前的虚空中就出现了一个时长20分钟没有任何标题的视频。 【是否现在播放?】 抓住新妈妈的衣角,免得分神看视频的时候走丢,梦辰贞眨了一下眼睛,确认播放。 这就是孟珍珍小朋友短暂而悲催的一生中所有重要的记忆了。 生父是一个家暴男,生母是个书香门第的才女。 生母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便再不能生育,自此被婆家百般嫌弃。 日日接受丈夫的暴打,那个女人终于受不了跳了井。 丧妻以后,生父开始变本加厉地酗酒。不光小女孩经常被打,奶奶要拦着的话,连奶奶都一起打。 一次生父酒后发作,失手把奶奶给打死了。最终他自己被判吃了花生米。 于是,小女孩从两岁开始流浪在各个亲戚家,在各种冷眼、白眼和漠视中,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了下来。 直到五岁那年,她被自己的亲舅舅千里迢迢人肉快递从三秦运到蜀地。 舅舅用她这个“赔钱货”换了五十块钱搭二十斤全国粮票,欢天喜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矿上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孟光南和叶建芝,得到了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 邻居孩子们给她取了个绰号叫灰耗,就是灰老鼠的意思。 孟光南和叶建芝夫妇却视她如珠似宝,取名孟珍珍。 梦辰贞注意到,自从来到了矿区,视频画面开始有了颜色。 孟光南是矿上的技术员,叶建芝是后勤处的科员,双职工家庭条件很不错。 孟芝夫妇(梦之夫妇)很爱这个孩子,简直成了炫娃狂魔,成天给做新衣服。 吃得好了,孩子也长开了,周围的人这才惊觉这个领养来的小灰老鼠,原来是个美人胚子。 渐渐的,灰耗这个绰号没有人再提起了。 可能跟她记忆中生母的一些习惯有关,孟珍珍自小就特别爱读书,只要是有字的纸,都要拿来读一读。 年初,矿上出了重大事故,包括孟珍珍的姑姑孟庭伊在内的九人在事故中身亡。 孟光南作为机电办公室的主任和矿上领导一起陪着安全巡查组调查研究,已经有半个月早出晚归了,家里气氛非常差。 姑姑终生未嫁无儿无女。矿上领导商议之后决定特事特办,让孟珍珍顶替进矿上。 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正在读高二的孟珍珍同学一心想考大学,死也不肯去矿上接班,甚至绝食抗议。 气得奶奶抡起小板凳砸她,结果就是那么的不巧,孟珍珍被砸中后脑嗝屁了,芯子换成了没那么爱学习的梦辰贞。 【该视频设置为阅后即焚,现已删除完毕。】 看过视频的梦辰贞觉得孟珍珍这孩子有些太不懂事了。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录取率,跟四十年后的公务员考试通过率差不多,想考上就一个字——难。 相比之下考研录取率那可高多了,她梦辰贞还不是扑街了。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现在她成了孟珍珍,她就有责任让这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从听他们的话到矿上上班开始。 据说八十年代的时候煤矿是允许私人承包,为了能够早日成为一个家里有矿的女人,得赶紧回忆一下看过的年代文,想想办法淘到第一桶金! 就在这个时候,“刷啦”一声。 是金钱入账的音效!! 不明所以的孟珍珍眼前出现了一行字幕, 【您制作的视频《你告诉我这叫打架……》收到用户[一颗爱心糖]的打赏5000钢镚】 她的嘴巴缓缓地张开了,而且一时半会儿关不上: 我还能收到打赏?!这能换成现金? 【今日兑换钢镚需要50的手续费,汇率为1000钢镚兑换1元第三套人民币】 【每天兑换最高限额为一亿钢镚,最高次数为二次】 【需要现在兑换吗?】 好! 一眨眼,孟珍珍的手里出现了两张特别新的票子。 一张绿色的两元和一张紫色的五角。 她看着手里的钱嘿嘿地笑了起来,人生的乐趣嘛……还是有的。 突然身后有人叫道:“建芝啊!” 打了一个激灵,孟珍珍回过头,就看见刚才视频里那个暴跳如雷的奶奶正一脸阴沉看着自己。 吓死人了,她手一松,钱都吓得飞掉了。 奶奶何蕙芳在这起飞的两块五面前,展示了一把真正的技术。 她的二十五米往返跑速度可以说是十分惊人的,十秒钟后她喘着气把钱塞到叶建芝手里: “咋个让娃娃拿着钱呢,自己在荷包里揣好。” 看到叶建芝一脸狐疑看过来,孟珍珍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瞒混过去,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新妈妈就转过去对奶奶说: “妈,你拿回去,我们看病没有花钱。医生说珍珍恢复还挺好的。” “这是娃娃的钱,怎么叫我拿回去……” 结果两个大人很是推让了一番,最后……叶建芝把钱收起来了。 孟珍珍:??! 有问过我这个失主的意见吗? 但是,要把钱拿回来就要解释钱的来源。 对于不太会说谎的孟珍珍来说,比起失去这些钱,找符合逻辑的借口还更加难一些。 于是她果断放弃了主张对这两块五的所有权,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何老太一边走一边不住地瞥着孟珍珍:“娃娃,你还疼不?” 孟珍珍奉上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人家,你那一板凳已经把孙女送回老家了,疼不疼真的重要吗? 又走了一会,终于到了家属区。一共五幢楼,其中一幢楼的一楼都是铺面。 孟珍珍留意到这楼外墙上刷着块发灰的黑板,写着今日供应四个字,下面白乎乎一团什么都没有。 接着走过去才知道,原来是个菜市场。 一共没有几个摊位。肉摊上没有肉,只有一些苍蝇在大圆木砧板上愉快地进餐。 蔬菜摊上摆了一些长得不太好看也叫不出名字的蔬菜,那菜叶子上都是虫洞,看得孟珍珍的密集恐怖症都要发作了。 这时一个卖鸡蛋的大娘一看到何老太就热情地贴了上来,把人拉到一边低声道: “老何呀,我听人说你们家矿上那个工作要闲下来啦,我女儿在家待业半年了还没有等到分配。 我王明芳是最懂道理的人了,你给别人说一百,我给你一百,再搭十斤鸡蛋,你看……” 何蕙芳眨巴眨巴眼睛,朝叶建芝和孟珍珍看过来。 把刚买的青菜放进网兜,叶建芝走过去:“我们珍珍已经答应去接这个班了。” 孟珍珍跟在她身后配合地接话:“嗯呢。” 何老太和卖鸡蛋的大娘听到这话,两人表情惊人的相似,一脸错愕: “这娃娃该不是被打傻了?” 第4章 面崩!一个洁癖的烦恼 矿区为了安置够年资的正式职工和他们的家属,在这个山坳里面,建了五幢比较“现代”的居民楼。 家属区的名字就叫做五幢楼。 孟家住在二幢的三零六室。 刚走进楼门,一行人遇到了一位拎着垃圾桶下楼的中年妇女。 那人穿着二人转里常见的那种大花袄,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像电影里的包租婆。 可能是嫌那个表面沾着不明黑色液体的垃圾桶有点脏,她拎得离自己身体特别远。 这样窄的楼道,简直不可避免地要怼到对面的人脸上去了。 走在叶建芝身后,孟珍珍看到新妈妈客气地和对方打招呼、点头示意, “罗大姐,丢垃圾啊。” 包租婆勾勾嘴角,嗯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但她却并没有要把垃圾桶往自己那边收回去一点的意思。 叶建芝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打算侧着身子躲过去。 孟珍珍想都没想就原地转身,扶着何老太下了楼,在门洞一边等着。 她看到何老太一脸疑惑,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怕是又在心里吐槽这个孙女失了智,赶紧开口道: “这么窄的楼梯,还是单上单下的好,蹭一身垃圾,不嫌恶心吗?” 包租婆罗红旗正好经过她们身边,闻言抬头诧异地看了小女孩一眼,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闷批的书呆子吗? 孟珍珍心里对这个不讲公德的包租婆暗暗不喜,兀自扶着奶奶往楼上走。 楼梯在整幢楼正中央,在楼梯口左转就是三零四到三零六室。 经过没关大门的三零四,一道棉布帘子遮了一半门口,孟珍珍不动声色瞟了一眼,里面看起来地方很小,还用木板多隔出了一间。 三零五的门有点特别,看上去像自制的防盗门,包了一层铁皮刷着铁锈红的油漆。 自家的门也开着,叶建芝女士站在门后头的水槽边,已经开始淘米了。 何老太抓住孟珍珍的手不放,直接拉着她进了靠西的一个房间。 这一看就是老太太自己的房间,陈设简洁,清清爽爽。一面墙上挂着两幅黑白照片,目测是原主的爷爷和姑姑。 被老太太强行拉着坐到身边的床铺上,孟珍珍一想到自己没换衣服弄脏了床,全身都僵硬了。 只敢坐了一点床沿,她摘下蒙着脸的手绢,两手搭在膝盖上作乖巧状。 小脸紧绷,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奶奶,准备聆听教诲。 “娃娃,婆婆对不住你。只是,你姑她……”何老太酝酿半天,一开口眼睛立刻就红了。 奶奶脸上落了灰,浑浊的眼泪冲着黑色的细小颗粒,在布满褶皱的脸上蜿蜒下行。 这一幕让孟珍珍简直无法忍受,她一时间无比怀念湿纸巾这种人性化的东西。 四下一看,好么,连包抽纸都没有。 她想安抚一下奶奶,但是何老太身上哪哪都是灰尘,她的手实在没有一个合适的落点。 “我帮你去拿块毛巾擦擦脸啊。” 扔下这句话,孟珍珍闪身出了奶奶的房间,往厨房找妈妈去, “妈,毛巾在哪里啊?热水在哪里啊?奶奶要洗脸,我也要洗脸,我还想洗澡……” 一时忘了处境,孟珍珍把叶建芝当成了四十年后自己的那个亲妈了。 看到厨房里提着暖瓶端着面盆迎出来的叶建芝,孟珍珍有种无意中使唤了陌生人的尴尬。 但是新妈妈一脸欣喜的样子,仿佛这是什么好事正在发生。 叶建芝心道:这个女儿养在身边快十二年了,一直客客气气的,总觉得有点隔阂,这一板凳倒是把这层隔膜敲没了。 这也难怪,正版孟珍珍在亲戚家颠沛流离的那几年,留下了随时看人脸色的心理阴影。 梦辰贞可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 宇宙的中心就是她梦辰贞本贞,哦,现在成了孟珍珍本珍了。 家里烧水用的是蜂窝煤炉子,热水烧起来速度极慢。 孟珍珍只能把暖壶里的热水给奶奶先洗,自己用冷水对付一下。 完成“帮哭成熊猫的奶奶洗脸”的支线任务以后,她有种跟何老太亲密度+2的感觉。 老太太人不坏,扭扭捏捏道歉的样子甚至有点可爱。 “奶奶,你这个外套不换就上床,不脏吗?”孟珍珍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何老太闻言,从床边缝隙里拿出猪鬃刷子,一看这短半截的刷毛,就知道这柄刷子有年头了。 老太太先走到门口把自己刷干净,又抓住孟珍珍上上下下刷个遍。 孟珍珍终于觉得自己干净到了能进房间的程度。 回到原主的房间,她又是好一顿收拾。 没有静电除尘刷,没有吸尘器,没有除螨仪,没有空气净化器,没有…… 洁癖的人只能靠着床刷苕帚抹布做简单清洁,真的是很让人崩溃。 刚刚勉强弄干净房间,一位不速之客也不敲门,穿着外出的鞋子蹬蹬蹬就踩进了房间,自来熟地往床上一坐。 猛抽一口气,孟珍珍强行压下了要爆炸的冲动。 正要去请那位陌生人从床上下来,那人却一下倚在了她刚刚拿到阳台上去拍了九九八十一下的枕头上。 孟珍珍顿时炸毛了: “怎么那么不讲卫生呢?你快下来!”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国字脸,梳着双麻花辫,人看起来倒不脏,只是她那身白底小花的袄子,袖口油亮油亮的呈灰褐色。 孟珍珍感到一阵胃酸翻涌,简直不能忍, “你给我下来!” “下来就下来,”双麻花拱身下床,留下一单褶皱,“孟珍珍,你今天怎么了你?神经兮兮!” 说罢也不等孟珍珍叫她坐,直接把写字台前的靠背椅拉了过来,反骑着坐下,下巴抵在靠背上,一脸兴奋道: “和你妈说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跟我去矿上把工作改成我的名字?我要让我爸跟人事科先打个招呼。” 孟珍珍抱着自己的胳膊肘倚在门框上,斜睨着对方。 上一个叫嚣着要她让出工作的人,可是被叶建芝女士一记切压颈部放倒,直接求饶了,不知面前这位双麻花的方脸勇士战力如何。 “你傻了啊你?” 双麻花终于抬起头来看看孟珍珍的脸,她隐约觉得今天这个呆子有哪里不太一样。 “改什么名字呀?”孟珍珍摸摸包着纱布的后脑,缓缓问道。 “你是不是被打傻了?难道不记得了?你这个人啊,永远都是瓜兮兮的。” 双麻花气得脸都红了。她胸膛起伏的样子,几乎让孟珍珍怀疑原身是不是欠了她几百万。 第6章 好险!差点崩学渣人设 眼看着离睡觉的时间越来越近,孟珍珍被这个洗澡的问题搞得有点焦虑。 洗澡是不可能随便洗澡的。 孟珍珍心算了一下,她所需要最低标准的热水量,用蜂窝煤炉子来烧的话,几乎要花上两个小时。 从医务室回来的路上经过后勤部的公共浴室,来回那是近一个小时的路,考虑到室外严重的尘霾,感觉去洗了也是白洗。 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叶建芝和何老太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分头去三零四雷广军家和三零二刘婆婆家借了两个炉子和铝水壶,拎回厨房三管齐下一起烧水。 四十分钟后,孟珍珍用卫生间的大木盆洗上了澡。 盘花市是杨江以北地区唯一一个全年平均温度高于20摄氏度的城市。刚过完农历年不久,天已经不算太冷。 虽然不太习惯没有花洒和沐浴露,孟珍珍还是十分珍惜这次洗澡的机会。 合理分配着有限的热水,她仔仔细细地打了三遍紫色消毒皂,终于完成个人卫生工作。 清洁度回到90,还欠10是因为没法洗头。 把炉子还回去,她看到三零四雷家的两男孩把方桌抬到走廊里,借着矿灯的光写作业。 孟珍珍好奇地去看那个不知烧什么液体燃料的灯,挺亮堂的。 然后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摊在桌面的课本上,嗯,一个初二,一个高二。 “孟珍珍,我帮你跟何老师请了假。但是大家都说你不会回来上课了。” 开口的是雷勇,原主的同校生。 同时也是一直支持她抗争到底、坚决不去矿场接班的人之一。 这些细节前情回顾里面可是没有的,孟珍珍也不知道。 她随口接话:“嗯呢,不回去了。” 放在桌下的左手在膝盖上狠狠捏紧了,又松开,雷勇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下一秒,孟珍珍打断了他酝酿中的情绪,“你这个轨迹方程列得不对呀。” “……” “只要代个0进去验证一下,马上就能看出来。” 弟弟雷兵蓦地抬头,呆呆看向这个总是缠着哥哥教数学题的珍珍姐,觉得今天对面这两个人的气场完全颠倒了。 ooc边缘的孟珍珍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拿过边上一叠铅笔打过草稿的纸,从张着嘴发愣的雷兵手里抽过钢笔,徒手画了个直角坐标系,几笔就勾出个还原度99的图像,然后手支在桌面上刷刷地演算起来了。 其实她的话一出口,雷勇就意识到自己这题错在哪里了。 让他目瞪狗呆的是,眼前这个孟珍珍还是那个连分类讨论都不会的理科特困户吗? 这时三零五的铁皮门打开了,一个又高又瘦、背有些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是隔壁家的严树,孟珍珍记起来他倒是原主的同班同学,两人都是文科班。 文科! 后知后觉的孟珍珍这才感觉到自己刚刚的样子有点颠覆人设。 “雷勇,帮我看看这一题怎么做。”严树高大的身子挡在了孟珍珍前面,她趁此机会飞快地撕掉面上那张草稿纸,捏成团塞进口袋。 然后在新的一页上画上了一堆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在这个天然掩体背后,孟珍珍完成了“要崩不崩”到“勉强不崩”的华丽转身。 等严树同学问完题离开,她也把划得一塌糊涂的草稿本和钢笔往桌上一放, “我刚刚一晃眼还以为会做呢,其实……呵呵呵……根本不会。你们继续写作业,我先走啦。” 一直害怕哪天会崩了自己学霸up主的人设,没想到差点当面崩掉的是学渣人设。 好险,孟珍珍转身开溜。 雷勇若有所思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隐没在走廊尽头的夜色里。 ———— 说了不回学校,第二天一早孟珍珍和何老太就一起出现在了去学校的路上。 昨晚在家和梦之夫妇还有奶奶谈了一下关于退学以及到矿上报道的事。 家庭会议精神是:先办理休学,万一哪天孟珍珍恢复记忆又想要读书了,还可以回去接着上学。 头上包着纱布的孟珍珍等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经过的老师、同学都不自觉的行注目礼。 “孟珍珍,你怎么在这?”雷勇捧着一叠本子经过。他衣服整洁、胸前别着团徽,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我来办休学啊。”孟珍珍没想到能见到邻居,还挺意外的。 “你!唉……”雷勇重重一声叹气,转身走了。 看来这是个以拯救失学儿童为己任的青年,孟珍珍看着他的背影暗忖。 可惜本人真的已经学到要吐,再也不想考试,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奶奶办完手续出来,孟珍珍正要扶着她抬脚走人,有个小小声在背后问: “珍珍啊,你这是……?” 回头一看,是个挺清秀的女孩子,外套颜色让人想到那句“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休学了,以后不来学校了。” 女孩子听了孟珍珍的回答,表情显得有点古怪,看上去不是不舍得,更像是某种不甘心。 “那……你抽屉里的东西要不要带回去啊?” “哦?我还有东西在教室?”孟珍珍不疑有他,跟奶奶说了一下去取东西,就跟着女孩子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听她这么问,走在前面的女孩讶异地看过来。 “你看,我头受伤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领着我,我连教室都找不到。” 孟珍珍指指头上的绷带自嘲地一笑。 “难怪,我今天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我叫彭菲,我们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了。” 越靠近教学楼,彭菲脸色越奇怪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突然,她脚步一停,转过身道:“你还是不要去拿了,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给你送去家里好了。” 孟珍珍黑人问号脸。 正是大课间,有个女生站在二楼窗户后面往回喊:“是孟珍珍!” 1分钟后,教学楼靠孟珍珍的这一面,窗户边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不时有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女团出道了呢。 不一会儿有个男声也加入了:“孟珍珍——别过来——” “等等。”孟珍珍一把抓住了想要开溜的彭菲, “跟我说说,这什么情况?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多粉丝。” 第7章 飒爽!离开学校的姿势 彭菲神情十分紧张,她甚至没有去想孟珍珍话里那些她听不懂的词到底是什么。 她只想要把自己的手腕从孟珍珍手里挣脱出来。 但是这个一向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女孩子,此刻手上却有着惊人的力气。 “我们快跑,”彭菲放弃了挣扎,开始劝说,“她们人太多了……” “哦,他们……”孟珍珍拖长了尾音,好整以暇看着对方,“告诉我,他们是谁?” “就是蓝晶晶,李好女她们那一群人,好像说是要替方研出头,就找到班级里来了。 严树替你说话就被她们打了……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害你,但是你的事,不应该让严树替你出头的!” “说得对!” 孟珍珍回想了一下,严树那身高怕有185了,居然被一群女孩子打,啧啧。 “她们下来了,快跑,还等什么?”彭菲声音在发颤。 “她们大概几个人?”孟珍珍的视线追随着那群在走廊里移动的人。 她留意到严树也在其中,他一边跑一边还捂着鼻子。 “七,好像是八个!” 孟珍珍松开了手,“去跟我奶奶说一声,同学们要给我开欢送会,我晚一点自己回去。” 彭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眼见几个人已经出了教学楼,向她们这边慢慢走过来。 再不敢迟疑,彭菲转过身,“我会告诉你奶奶先走,你……自己当心!”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孟珍珍仰着脸看向教学楼方向,只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女生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六七个小喽啰。 严树一路飞奔来到她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又把她挡在了身后。 孟珍珍站到他的身边,“要及时止血!你哪个鼻孔流血?。” 严树一张脸木然地转过头来,捂着鼻子的手放下来,两管鼻血滴滴答答流在他军绿色外套的前襟上。 “呃,”孟珍珍往后退了一步,“你把两只手都举起来,保持举过头顶的姿势。” 然后,她从随身的小背包里取出了自制“餐巾纸”,这是昨天晚上她用白色细卫生纸裁成小块叠好以备出门用的。 把纸卷成长条给严树塞好,那些个女生已经围了上来。 为首的姑娘高高壮壮,目测身高168,体重也是168。眼睛被脸上的肉挤的只剩条缝,闪出不善的目光。 “你,孟珍珍?”旁边那个稍矮一点的胖姑娘用喊麦的那种低音问道。 “没错,是我!”孟珍珍用大拇指戳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就是你啊。”高壮妹声音意外地柔软。 只见她略带杀气将头一歪,周围的人上前一步,缩小了包围圈,气氛压抑又紧张。 ——反差萌啊——怪不得需要有人替她发声音——这就是金刚身萝莉音吗?—— 这个时候,孟珍珍心里虽然疯狂甩弹幕,表情却平静无波。 “你欠方研一个工作!”高壮妹拿出一把足有一尺长的扳手,在手里一下一下砸着。 “你……你要干什么,”严树高举着双手挡在孟珍珍前面,瓮声瓮气道, “我爸爸是保卫科科长严长海!你们名字我都记下来了,敢动我们一根手指,以后就别想在矿上混了。” 小喽啰们互相看看却没有退后的意思。 ——你都见血了好吗?——人家不但动你了,还是五根手指类(一个拳头)—— “你们,都几岁啊?”孟珍珍一张俏脸丝毫不见害怕,移步又站回到严树身前。 “要你管老子?!”喊麦姐扔出一句狠话。 “只要是16周岁以上的,凭你们现在干的事,就构成寻衅滋事罪。敢打保卫科长家里人,全班都是证人,一告一个准。本来是三个月到一年拘役,你们团伙作案肯定要严判,只吃一年牢饭都算便宜你们了。” 这群都是社会人员,基本都是十八九岁没有工作的。听了这话,队形有点松动了。 “少在这胡说八道,”高壮妹的萝莉音真的让人很出戏,“不问问我蓝晶晶是谁,局子里我比你熟!” “团伙起码判五年。”孟珍珍伸出她的小手五指分开,放在高壮妹的脸前面晃了晃。 高壮妹高高扬起扳手,作势要打,严树移步上前想用举着的小臂去挡。 二楼围观的吃瓜群众发出了短促的吸气声,有胆小的女孩子尖叫着捂住眼睛…… 可是下一刻,高壮妹落下的手里空空如也。 她本来就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两个人,手里的劲控制得好好的。 哪知孟珍珍速度奇快,趁她收力的那一瞬,直接把她的武器卸了。 “啪”的一声,扳手掉在了泥地上,扬起一阵土。 “你这是杀人未遂啊。”孟珍珍看着空气中的尘土,皱皱眉头掏出手绢,开始往右手上缠绕。 “什么杀人?”喊麦姐破音了,“你想讹我们呀!不知死活的东西!” 孟珍珍左手一指严树前襟的血迹:“看,孩子都流血了!” “是我打的,但是是这臭小子自己不识好歹,”高壮妹挺了挺胸,一脸嚣张跋扈的范儿, “跟他无关的事,还要凑上来,怎么着,你要替他打回来不成?” 孟珍珍紧了紧缠着右手的手绢,一步步走向高壮妹, “没办法,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们是正当防卫!” “你想打我啊,你打呀,往这打!来呀!来呀!”高壮妹一边叫嚣着一边轻拍自己的胖脸。 小喽啰们发出阵阵哄笑。 “闭嘴!不然舌头会咬断的!”轻飘飘的警告话音未落,孟珍珍的拳头已经到了。 砰的一声,高壮妹满是横肉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整个人直接歪向喊麦姐,抱着她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离高壮妹最近的一个小喽啰吓得抖了一下,她刚刚听到的,难不成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围着的人顿时散开,有几个离得近的去扶高壮妹,还有几个则已经准备好了开溜的姿势。 这时有人带着一群年轻力壮的男老师从远处赶了过来,原来是雷勇去搬来的救兵。 “走!”喊麦姐声音不再低沉,甚至尖得有些刺耳。 一群人吃力地扶着晕晕乎乎的高壮妹向校门口走去。 等老师们赶来,教学楼前只有孟珍珍,和鼻子里塞着纸巾但仍然举手投降的严树。 “怎么回事?”体育老师扶着平沙坑用的木耙子。 ——这神还原——谢顶真实——沙僧来了——大师兄,师父被妖精抓走了——哈哈—— “各位老师,”孟珍珍娇娇俏俏往众人面前一站,“我要休学了,今天最后一天来学校,以前的师姐她们来送送我……” 第9章 哇塞!人间美味鸡枞粉 “先不说这个,你跟我来。” 绿帽小孩带着珍珍走了十几米,弯进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吃店。 店面不大,桌椅板凳都很新,看起来亮堂又干净,还没到吃饭的点,一个客人也没有。 绿帽小孩大声吆喝,点两份鸡枞粉。 老板在里头答应一声,趿拉着拖鞋,慢腾腾进了厨房开始点火。 孟珍珍其实挺想跟进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再做个吃播。 但是绿帽小孩一开口,就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珍姐,刚刚有人要绑你。”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孟珍珍此刻的神态,就像在谈论家门口经过了一只野狗。这让绿帽小孩看她的眼神有点诧异。 犹豫要不要假装害怕,但是自己好像不会,为了避免尴尬还是不要了。 好在绿帽小孩没有再探究孟珍珍的反常,继续说道, “我和小四抓住一个跟着你的人,打了几下,他都说了,有人要他绑你去扔到废矿井。” “小四?” 孟珍珍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极其瘦小的男作家形象,零点一秒后她意识到自己的习惯性思维又犯了。 “嗯,顾小四。他把那人打晕了,找个平板车拖着,准备扔到我们以前去玩过的那个废砖厂。 他让我来跟你报个信,顺便问问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这一波回击666——太会了这小四——以彼之道还诸彼身——手动点赞—— 孟珍珍听说那人的遭遇笑得可开心了,思忖片刻又揉揉腮帮子敛容道: “你跟我说说方研这个人,我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她干的,早上还有人找到我学校去了。” “你得罪方研了?” “算不上得罪,她要我的工作,我不想给她。” 孟珍珍自动把自己取笑人家脸方的事情给选择性遗忘了,毕竟对她来说,利益冲突才是两人之间的根本矛盾。 “可你以前都不敢不听她的话。” “大概是开瓢以后直接开窍了,”孟珍珍指指自己包着纱布的头, “不过以前的事好多都不记得。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你叫什么,还有那个小四…… 基本上我除了自己是谁,家里人是谁,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曹操啊,姐,你不是连我都忘了。我大名是曹少军!” 可能是绿帽小孩的声音太响了,厨房里的人听见动静往外瞥了一眼。 孟珍珍坐的位置可以直接看见厨房里的情形。 掌勺的老板个子很高,大概厨房有点热,他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袖海魂衫。背上的肌肉随着动作小幅起伏,长裤松松垮垮地悬在窄腰上,整体线条描摹得恰到好处,后腰到臀部略微隆起的弧角……啧啧,真让人分心。 孟珍珍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先说眼前这事!那个人一定和方研有关。” “方研啊,她初中打架被劝退以后,在社会上闲晃好几年了,还是一直和蓝晶晶那帮凶婆娘混在一起。反正方科长只喜欢儿子,几乎从不管她。 对了,听说她最近在和一个叫二哥的人搞对象。那人是个司机,在矿上开车,看那个痞坏的样子,估计也是个流氓。 回头我去废砖厂再审审那个瓜娃子看,究竟哪个派来的。” 这时老板在厨房叫了一声,曹操跑过去很快端了两碗粉回来。 孟珍珍其实刚刚吃播已经被撑饱,这会儿根本吃不下。 她把一大半米粉挑出来放进曹操碗里,自己只留下几根尝尝味。 但是只一口,就被嘴里的滋味惊艳到了。 怎么会这么好吃!脑子里的画面自动配上了《中华小当家》的特效。 整个碗都在发光!好吃到四周好像有小鸟、天使和彩虹合唱团的动听歌声在环绕。 这碗鸡枞粉确实人间美味,那恰到好处的鲜汤,解了刚才那两块苕酥糖的腻歪。 她小口小口把汤都喝了,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碗底。 曹操吃完甚至做出了舔碗的不雅动作。 临走要给钱的时候,孟珍珍在店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那个拥有完美“背影杀”的老板竟不在店里。 曹操拉着孟珍珍快步往店外走, “也不是我们不给钱,他不在就只好算了嘛,下次再给啰。” ——少年,这么熟练地吃霸王餐真的好吗?—— 孟珍珍轻轻挣脱他的手,回去店里,把口袋里剩下的四张一角折一折,压在空碗底下。 这时曹操站在街沿向她招手,“姐,你快一点!回五幢楼的车来了。” 错过这一班,又是半小时。 孟珍珍闻言拔腿就跑,途中还差点撞了人,终于在卖票员的抱怨声中赶上了车。 她刚踩上车阶,车门就噗呲一下关上了。 卖票员问:“买到哪?” 孟珍珍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刚兑的钱花得只剩5分了。 曹操向她眨眨眼睛舔着脸道,“两个五幢楼!” “八分!” 好,这是被当作两条腿的at了,孟珍珍认命地把手伸进口袋。 ———— 虽然是工作日,车上却载着满满的人。 孟珍珍没见过这种比面包车大不了多少的公交车,圆头圆脑还挺可爱的。 “运气真好,”曹操整个人挂在拉环上,“这种魔都牌的新公交车一共就两辆,要是碰到那种老破车,一路回去能被柴油味熏吐。” “魔都牌,”孟珍珍有种隐秘的自豪,“是挺好。” “总有一天我要去魔都。” “哦?”孟珍珍想说她也想回去,却没说出口,随口问,“你想去魔都做什么?” “去吃魔都奶油蛋糕!” ——吃货认证——两千多公里外的美食诱惑——意料之外——奶油蛋糕什么梗?—— “很好吃吗?” “……我还没有吃过,我们前几天和冶金大院的孩子打架,我认识了一个小福北,他跟我说,他有个姑姑在魔都。 每年回伍汉过年,姑姑都会给他带魔都的奶油蛋糕,特别特别好吃。” 曹操极其夸张地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孟珍珍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做蛋糕。 但是想想这年头材料都很难凑齐,更不要说烤炉了,这句话只能先按下了。 于是她换了话题,“对了,说说你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正好这时候有两个人下车,曹操飞快窜过去占了座,单手护住另一个空位让孟珍珍过去坐。 在座位边上站着的青年敢怒不敢言的控诉眼光里,孟珍珍尴尬癌差点发作,最终脸皮一厚还是坐下了。 “姐,你比我亲姐还亲,我的命可是你救下的。”曹操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真诚。” 第10章 日记!柯南上身的珍珍 不聊不知道,曹操竟然是矿上的狼灭——曹逢喜的儿子。 孟珍珍检索一下脑内视频存档,原来自己刚穿来还不到两小时,就已经见过他的大名。 矿上医务室和镇上学校的通告栏里都有向“曹逢喜学习”的大标语。 那些标语已经有些褪色,看来这位曹爸爸出名有些年头了。 虽然在工作中曹爸爸是个人人景仰的高产标兵。 在生活中,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媳妇怀孕、生产他都不在,孩子出生三天,他回家看了一眼,就又下井去了。 可以说曹逢喜就是个大禹转世,过家门基本都不入的那种。 他媳妇不幸罹患严重的产后抑郁,相信被丈夫无视也是致郁因素之一。 小曹操四个月的时候,他妈妈带着他出门,走到河边,把婴儿的襁褓往桥下泥地上一放,转身就跳了河。 那时,原主刚被“卖”到孟家,由于环境巨变,整整一个星期,竟一句话都没说。 何老太天天在家骂孟光南,说他五十块换了个哑巴灰耗。 叶建芝在一边听得难受,大晚上的,只能带着原主出去散步躲清净。 娘俩经过桥边,因为天很黑,熟睡的曹操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叶建芝完全没发现那个快被涨潮的河水淹没的孩子。 但原主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她说出了到新家以后的第一句话:“我能带弟弟回家吗?” 就这样,命大的曹操没有被河水卷走,活成了面前这个强壮的少年。 “你爸现在还不回家?”孟珍珍觉得不可思议。 “他现在天天在家,”曹操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身体坏了,下不了井。” ———— 到达五幢楼车站,两人下了公车。 曹操道:“姐,你当心方研,我记得以前她就爱抓着你的小辫子要挟你来着。 那个豆腐脸坏得很,从小就爱欺负老实人。 我去废砖厂看看,明天向你汇报审讯结果。” 孟珍珍被“豆腐脸”这个传神的绰号戳中了笑点。 正想要问为什么明天周六曹操不上课,那孩子却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回到家,孟珍珍把牛皮纸包的苕酥糖拿出来给奶奶吃。 何老太嘴上怪她乱花钱,身体却很诚实地笑着伸手接过去了。 还没到午饭时间,孟珍珍做完清洁工作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开始地毯式搜索。 她要找到原主受方研胁迫的证据,或者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个十平方的小房间里,从衣柜,床底到床夹板,衣柜顶、还有家具与墙壁的夹缝,都被翻找过了。 只要是有可能藏一张纸片的小地方她都没放过。 包括衣服的口袋,鞋垫下面都一一翻找完毕。 半小时后。 孟珍珍面前的书桌上并排放着三本a5大小的日记本,还有一叠信件。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社交账号,写作软件或者笔记应用之类的东西。 这些纸张承载的,就是原主能留下的所有思想痕迹。 这种窥探别人(虽然是原身,但也是别人)隐私的事,让孟珍珍身体里的多巴胺和血清素水平快速提升。 先看那叠信件,全是一位龙江山海农场姓齐的人写来的。 从1969到1978年,每年一封,日子并不固定,内容主要就是一些知青生活日常琐事。 信写得风趣,显得零下40度的农场生活都那么有意思,可以想像那是一个极为乐观幽默的朋友。 更有意思的是,每封信结尾处都注明了不要回信。 联想到原主接到信件时的年龄,孟珍珍觉得这些信背后可能是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但这些信明显和方研事件无关,就暂时被搁在一边了。 翻开日记,原主的文笔就……孟珍珍不想吐槽,但是对比实在太强烈了。 原主的字方方小小的,一看就是那种内向到近乎自闭的性格。 但她坚持三年多每天都记日记,就算什么值得写的事都没有,也要记上一句“今日无事”。 从初一开学那天开始,一天不落,直到被打破头的前一天,这给“断案”提供了祥实的信息。 不算吃午饭的时间,孟珍珍在这三本日记上花了整整五个小时。 柯南上身一般,她怀着极大的热情对日记的内容进行归整。 甚至做了一张每个人名出现频次的统计表,还列出了代表消极和积极情绪的高频词。 然后孟珍珍得出了她认为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结论: 原主暗恋家庭贫困却“积极向上、不向命运低头”的雷勇。 方研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多次以“告家长”或者告诉雷勇本人为要挟,坑了她不少零花钱。 接班姑姑的工作本是一家人决定好的。 但原主因为方研的要挟再一次就范,向家人提出想考大学。 如果不是方研,以原主一个学渣之资哪里会自爆其短呢? 除了这个很清晰的因果关系之外,孟珍珍还发现了一个细思恐极的事实。 那就是住在三零四的雷勇这个人,一直在pua原主。 红色塑料封面日记本的扉页上有雷勇写的话: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一共有217篇日记里提到雷勇。 雷勇总是不断指出原主身上的各种问题。 这个男同学十分细致地观察她日常生活中所有的细节,然后挑刺。 竟让原主误以为这个男同学是爱上自己了,开始了她以为的“双向暗恋”。 在从信息爆炸时代回来的孟珍珍眼里,雷勇一直以来坚持做的就是: 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觉得自己没有魅力;摧毁她的自信; 降低她的自我认知;逼她认同“自己一无是处”的言论。 其目的是为了让女孩子死心塌地喜欢上这个施加pua的男人,还要从心底觉得他高不可攀。 从日记里面的其他描述来看,这个雷勇是个真正的绣花枕头。 雷勇家只有雷爸爸一人上班,雷妈妈常年病假。 矿上分配给他家的三零四室是一室一厅,家里居住环境特别局促。 雷爸爸为了生计,不得不在机电科修理工的全职之外,还兼了两份纯体力的零工。 可以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和负担兄弟两人的学业,几乎是在生生消耗雷爸爸的生命。 雷妈妈也是小病拖成大病不得不卧床休养,失去了劳动能力。 日子过成这样,连雷兵都知道在放学后去卖废品挣钱贴补家用。 去年高考失败的雷勇,竟然还说服家人复读高二(这个时候没有高三,高二就高考了)。 这哪里是要考大学,这简直是要吸干父母的血。 就这样一男的,口口声声嫌弃原主不够“自立”,何其讽刺,何其双标。 对雷勇,孟珍珍只有一个评价:yue。 第13章 比较! 方研骑驴找马中 话分两头。 方研那天傍晚在孟珍珍家门口被羞辱之后,就彻底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 只要一照镜子,她就会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样,总想起“那只呆子还活得好好的”这样一个让她抓心挠肝的事实。 吃晚饭的时候,她看着弟弟们碗里的肉片,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大葱,对爸爸方伯成抱怨道, “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以后就让两个弟弟养我到老!” 方伯成抬抬眼皮,却并不答话,极为认真地细嚼慢咽着嘴里的食物。 两个弟弟更是筷如雨下,根本不搭理姐姐老生常谈的抱怨。 罗红旗夹了一小片肉放进她的碗里, “快吃,我们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对了,这次我托了工程科的凌大姐,她给你介绍了一个特别好的对象。 冶金公司的技术员,伍汉人,今年26岁,叫做梁才。 听说能参加今年职称评定,评上了那就是助理工程师、三级工了。 他可是冶金公司人才名单上的人,有福利分房指标的,抢手的很。 多亏你妈我精明,托对了人……” 说着她转过头就问方伯成, “老孟还没点头吗?我可是跟凌大姐拍胸脯保证了,下个月初,方研就能到矿上报道的。” 方伯成放下汤碗,抹一下嘴, “那个老孟也不知道是真憨还是装的。一直在跟我打太极。 不行,我明天要给他点压力,找个懂事的人去给他透个风。 争取早点把名字改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爸,你不晓得,孟珍珍当着大家面笑话我的脸方, 你要好好整整他爸爸,帮我出了这口气。” 方伯成看着女儿有棱有角的面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因为这个祖传的超级方国字脸,方伯成自己也没少被人家调侃。 现在做到科长,大家不会再当他面说了。 但别以为他不知道,矿上的人背后都叫自己“砖科长”。 “那行,凌大姐跟我约的是这个周日上午八点,百货大楼门口见。我明天就回复她去。” “别呀,我没答应呢!让我再想想。” 方研低头继续扒碗里的饭,桌上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吃。 兄弟俩早撤了,方科长吃完也走了。 “人家条件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蜀地人,哪能说到一块儿去?我不去!”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一个人在我们盘市落户,你嫁过去就不用伺候婆婆了呀!你看看我,”罗红旗撇了一眼里屋,压低声音道, “这些年没有回过老家,你怕是把你奶奶那个爱搓磨人的劲头给忘了。 反正嫁了这梁技术员,你就能一手掌家,不用讨好婆婆不用看小姑脸色,小日子多安逸!” 听到这里,方研沉默了,开始在脑子里算计这个事情的可行性。 郭二果21岁,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多,人长得挺好。 司机的工资和外快加起来月月超过一百,二级工的那点死工资肯定是比不上的。 方研对这个地下对象几乎是样样都满意,可就是有一点很糟心,郭二果有个特别不消停的老娘。 在他们上梁村,那是家喻户晓的泼妇。 村主任家凶婆娘,做媳妇时是个恶媳妇,做婆婆时更是恶婆婆。 听说他大哥郭正果的老婆,被这个婆婆折磨得那叫一个惨,生完女儿,三天就下地干活。 起床晚了耽搁干活被骂到全村都知道;做月子想多吃一点油荤,也要被追着打。 这样的婆婆肯定是不能住到一块儿的。 但是郭二果年资浅、人缘差,离分房隔着十万八千里,他本人还住在条件最差的大宿舍呢。 见方研不说话了,罗红旗心知已经说动了女儿, “想什么想,再想人就成了别人的了!” “我没有好衣服,难道穿这身去?”方研扯扯自己的衣服,身上这件袄子早就过时了。 “你还有件红的呢?” “那件难看死了,现在哪里还有人穿二十年前的袄子相亲?” 罗红旗想起来,那件红外套还真是自己结婚时做的,尼料子还很好,但款式肯定是不行了。 “那你要穿什么?” “给我五十块,我明天去百货商店买一件新的。” “一件衣服哪里就要五十?” “我不管,没有新衣服,我可不去丢人现眼!” “……” 最终罗红旗还是屈服了。 方研伸手,“拿来!” “你现在是去上夜校,要钱干啥,明天一早给你。” ———— 所谓的上夜校,那是子虚乌有的事。 方研压根没报名,学费落入她的口袋,早已挥霍得差不多了。 出了家门,她沿着大院门前石子路往前,走到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一辆卡车正等在那里。 方研熟练地拉开门,一抬腿跨上那个特别高的车阶,然后运足气使劲蹬一下,才坐进车里。 驾驶座上的人自然是她的地下对象——郭二果。 只见他皮肤黝黑,烫了一头小卷毛,穿着时髦的喇叭裤,好一位八零年代时尚人士。 卡车大灯一亮,扑哧哧地发动起来。 “今天你有点晚啊,小林子搞到了打卡唱片,湾湾的流行歌,听说特别来劲。” 方研明显兴致不高,郭二果也不多说什么,伸手拉过她的手放在换挡杆上,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开车。 这年头没有歌舞厅,爱跳舞的马姐在自己近郊的家长期组织家庭舞会。她家的大杂院,成了小镇上青年的地下社交中心。 方研可没心思听歌,在前院碰到蓝晶晶她们,就撇下对象和女孩子们坐到一块儿去了。 她捧着对象给买来的汽水,对着姐妹们好一顿诉苦。 说了一会儿话,方研下意识地抬头想找找她的对象站在哪儿。 只见那个“小林子”林飞飞一边跟着唱机唱着靡靡之音,一边在向郭二果抛媚眼。 她来不及说完孟珍珍的七宗罪,就匆匆跟姐妹们告辞,回到对象身边去宣告主权。 郭二果跟着她回到座位上,心却似乎还没收回来,方研转转眼珠子,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二果哥,我有个事要你帮忙!” 郭二果的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 “我有个邻居特别讨厌,天天欺负我,你能不能帮我教训教训她?” “哦?我说今天研研你怎么不高兴呢,告所我是谁,我让炮哥去卸掉他一条腿!” “还不就是我邻居孟珍珍。” 提到孟珍珍,郭二果露出邪魅一笑,玩味道, “是她呀,那用不到炮哥了,麻雀去就可以,他对付女人最有一套了。哈哈!” 第14章 好悬!不完美犯罪计划 郭二果坐到方研身边,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腿上,紧贴着她的耳朵说: “说起来这周有个活,干成了,说不定能把珍珍他爸弄进去。” “你说什么?”方研来了精神。 “我说我能帮你,把你看不顺眼的那个孟珍珍家的老头弄到局子里去呆几天。 你就说,想不想看老孟家倒霉?” “那当然啦,关几天都太少,最好关个几年!我看这个孟珍珍还敢不敢……” 方研狠狠地捏紧了手,好险没把“笑我脸方”四个字漏出来。 她没留意自己的手还在对象腿上,郭二果被她重重捏了一把,男人的肌肉猛地绷紧了。 郭二果倒抽一口气,紧接着追问道,“要是这事办成了,你准备怎么谢我?” 方研甩他一个白眼, “先办成了再说。你打算怎么把她爸关进去?” “他们机电科不是有一批机器要报废嘛,内部早有人安排好了,用八成新的机器替下那些报废品出厂。 炮哥已经找好下家,我们只要到时候把机器拉出工厂送过去就行。 这票活挺大,等进了钱,我给你去买个四喇叭的下普录音机。” “我懂了,等到东窗事发,机电办公室的错,不就是孟珍珍她爸爸来背这个锅。 诶呀,真有你们的,这下我看那个瓜娃娃还怎么狂!” “等矿上发现,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我这边等外地买家拉完货,首尾做干净了以后,就写个举报信,你还怕坑不死他?” “嘿嘿,你真聪明!”方研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轻轻在郭二果黝黑的脸上亲了一下。 ———— 第二天下午。 机电科的小二层办公楼。 孟光南还在大口大口灌着茶,如果看得够仔细,会发现他的额角在别别跳。 在他看来,晨会上方伯成简直莫名其妙。 但他又不敢找上门去讨说法,只能心里把人骂了个底朝天。 此刻,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和孟光南同仇敌忾,也在心里问候着方伯成的女性亲属。 那人就是吴江海吴副主任。他是科室里年资最长的人,堪称办公室政治斗争的遗迹和活化石。 他的靠山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他却在机电办公室混得很安逸。 作为边缘人物,他秉持着不站边、不管事、不发表意见的佛系工作态度,过上了神仙的超脱日子。 他每天准时上班,准时去食堂吃饭,准时下班,一天喝两暖瓶热水,一切行动都很精确。 此人在办公室里存在感极低,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零资源贡献,零对策指点,零沟通协调。 在副主任的位置上把踢皮球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 按说,这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也要骂方伯成呢? 原来这位吴副主任就是郭二果提过的“内部有人”。 按说老吴再混个七八年也要退休了,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掺合进盗卖矿上资产的事件去呢? 原来,他农村户口的妻子半年前查出来得了肝癌,正准备去省里最好的医院自费开刀呢。 几十年的积蓄在天价的医药费面前才是真正的杯水车薪,为了救那个为他辛苦半辈子的女人,吴副主任不惜铤而走险。 周一他就准备好了内有玄机的《设备报废申请表》,但是孟光南一直忙着陪同巡查组,压根没工夫审核。 他就冒了主任签字,然后把后头几位领导的批复先拿了。 方科长,机电副矿长和矿长都签了字。 现在只要把最初冒签的那张申请,用真主任签字的版本换掉就行了。 吴江海急着让孟光南签字。 可是今天晨会上,方科长夹枪带棒批了老孟半天,就是在说这个“日常工作中可能存在的巨大风险。” 显然这会儿送上去批,被查出猫腻的概率简直百分之百。 吴副主任只觉得嘴里发苦。 因为买家昨天又来人催过了,说是最晚明天就要提到货,不然这单生意就算黄了。 想了半天,吴江海决定让出四分之一的收益,打出感情牌,拉老孟下水!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吹着水蒸气,一边酝酿着情绪。 凭着自己和老孟快二十年的同事情谊,凭着家里生病的老婆曾经帮孟光南牵线搭桥,联系上孟珍珍的舅舅……应该可以说动他。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申请表来到孟光南的桌前。 叫了几声,发呆中的孟光南眼神才有了焦点。他一见对方手里的文件,便道,“好,放这,我马上签。” 说着他随便扫了一眼申请书,也不核对机器编号,拿出钢笔,拧下笔帽就刷刷开签。 吴江海觉得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简直如同天籁,他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哎呀,没有墨水了,”孟光南写了半个“孟”字,就发现钢笔没水了。 “孟主任,你用我的笔。”吴江海忙从胸前口袋抽出自己的钢笔奉上。 “墨水颜色不一样,你稍等我灌点墨水。” 说着孟光南就起身拉开文件柜的门找墨水。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工程师王明革走了进来,在孟主任耳边悄悄说了什么,然后直接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孟主任……”吴江海内心扼腕一千次但是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强笑着说,“那等你回来再签。” “好,你放我桌上!” …… 孟光南被王明革拉走了,去天台洗了半天的脑子,直到下班也没有再进办公室。 吴江海枯坐在办公桌前等到下班铃响了还是一动不动。 同事都笑着打趣说,是不是吴副主任的表停了。 下班总是第一个走出办公室的人,今天破天荒要加班? 跟大家打着哈哈,吴江海心里在激烈斗争,要不要拿着申请表去孟光南家,让他今晚签了了事。 但是想想,以老孟的性子,明天再签肯定不会再检查,自己就能省下这一万块。 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决定明天上班盯着老孟签字。 人算不如天算,等吴江海翌日清晨早早出现在办公室,等来的却是孟光南脑梗进医院的消息。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吴江海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拿起自己冒签的那一份申请,去了运输管理科。 第18章 哦喝!挣钱的门道有了 孟珍珍和小四一起进了厨房。 看见小四捋起袖子穿上围裙、揭开锅盖,熟练地用瓢往锅里舀水,她震惊了,“厨子呢?” “店里没有专门的厨子,本来是齐哥做,我们来了就我做,” 小四嘴里说着话,手上动作很利落。偷偷往外瞥了一眼,他一脸神秘地道, “……齐哥做得很难吃,刚刚客人差点不肯付钱,还是我来。” “……” 孟珍珍看着小四大刀阔斧地切新鲜菌子、徒手捞米粉的样子,心里隐约有种感觉,这碗粉恐怕难以再现上回的水准了。 调料架上有一个小小的白瓷坛子,小四拿下来打开盖子,满室生香。 孟珍珍闻一闻,又细细放大一个特写看了一下,她认为那应该就是精华所在——油浸鸡枞。 小四用筷子各夹了一点到两个碗里,远看好像灯影牛肉丝似的,油里除了煸到深色的菌子,还有一点点花椒粒,带一点辣椒和芝麻。 再摆上汆过的鸡枞菌,加上葱花、姜末、白胡椒,用鸡汤一冲就成了美味的汤底。 把烫熟的米粉下到汤里,一碗清亮亮的鸡枞粉就好了。 “这个齐哥怎么认识的?” 完成拍摄的孟珍珍,脑子马上切换到今天过来的主要任务。 “说来话长,这个晚上回去再告诉你,”小四开始往外赶人了,“珍姐你到外面坐着等,别挡着我端粉。” 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粉,不能说不好吃,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曹操一边吸溜着汤,一边咕哝道:“小四,你手艺不行啊,没有昨天的好吃,差太远了。” 当着客人的面被这样吐槽,小四气得过来要打他。 “昨天?”齐老板在柜台后头帮另一桌客人会了帐,转过头来问,“昨天没开张呢,你们什么时候来吃的呀?” “十点多钟,那时候你们这儿连招牌都没挂呢。” 齐老板笑着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情带过去了,孟珍珍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有点违和。 如果不是曹操也记得,背影杀的厨子就像是一个被她凭空捏造出来的幻像。 看看这个齐老板虽然衣着有些街头混混的风格,但是走路的样子和看人的眼神很正,凭孟珍珍看了这么多年警匪片的经验,直觉不像是什么坏人。 她决定等到晚上小四汇报情况的时候再来讨论。 吃完埋单,原来一碗鸡枞粉标价一毛五,曹操表示宁可花两毛钱吃一份上回那样的。 ——蹭饭的人没有资格豪横——标价和你有关系吗?——不过确实是上回的好吃—— 小四他们继续留在店里打杂,曹操不放心那个齐大哥,虽不乐意干活却还是留下了。 孟珍珍告别他们就往车站的方向走。对面的人推了一辆“毛茸茸”的自行车过来。 仔细一看车子的车篮、横档到书包架都绑着活生生的鸡,数一数竟超过了十只。 这些被束缚的鸡绝望的眼神和尖锐的喙让人恐惧,孟珍珍横跳着一躲,跳到了一个正在巷子口等活的手艺人边上。 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穿着个漏棉絮的破棉袄,系着皮围裙,带着大袖套。 身下跨坐一张细长条的木板凳,大爷双手放在面前木箱子构成的操作台面上,脚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摞旧瓷碗。 看着自己离那摞碗不到五厘米的脚,孟珍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亏没有踢翻。 操作台上的铁架子夹着一片残瓷片,大爷正拿了一把小锉子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的锉着。 “大爷您这是在干嘛呢?”孟珍珍打开了直播,故作好奇地问。 大概是正好手上没有活,搭话的又是个漂亮小姑娘,老大爷还挺耐心,指指背后道, “娃娃,没见过锔碗的吗?老汉就是靠修理那些破掉的瓷器挣钱的。” 孟珍珍抬头见他身后停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车篮上竖着一块牌子,上面果然写着“锔碗”二字。 老大爷拿过一只修补好的碗来给她看。这是一只从中间裂开成两半的青花大碗。但是又被神奇的粘在了一起,裂缝处用像订书钉一样的金属钉子给钉了起来。 别说还挺好看的,有点像旗袍的那些扣子。 “听说过‘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吗?老汉干的就是这个瓷器活。” 老大爷从身后变出一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那种旱烟锅子,用废报纸点着了残余的烟丝就吸了起来。 “你的金刚钻呢?” “瞅瞅,”老大爷从身前工具箱里摸出一支笔形的东西,“这叫钻杆,顶尖尖那一点就是金刚钻。” 孟珍珍没有伸手去拿他的钻子,用眼睛拉近焦距一看,那顶端尖上的沙粒大小的一点可能就是所谓的金刚钻。 很好,她已经听见打赏的声音,于是继续研究着老大爷工具箱里头其他大大小小的工具。 这时,有个青年捧着一个泡菜坛子来了。那是一个青花瓷的坛子,看上去有年头了。 在坛子的肚子上居然破了一个口子。这要怎么补呀?孟珍珍觉得很好奇就蹲在一边看着。 青年问:“大爷,补这要花很久吗?” “不久,放着过两个小时来拿就成。” 老大爷瞥一眼蹲着的孟珍珍,指着后面的一个花盆, “你把那个拿过来,坐着看我弄。” 大爷嘴里絮絮叨叨,说锔瓷的第一步就是找茬。 然后就开始在合理的地方画个定位点,确定钉子的数量和位置,最后是看钉子的数量收钱的。 这个泡菜坛子破口不大,但是形状刁钻,数了一数,居然要十七八个钉子。 两分钱一个钉子,补一下就要近四毛,买一个新的泡菜坛子也没多少钱,孟珍珍看那青年神情多少有些犹豫。 想了半天,那人还是咬咬牙答应了,让大爷开始补,他就在一边等着。 孟珍珍就在旁边看着老大爷用金刚钻在做过标记的地方一一打孔、钉上铜钉子,然后又用鸡蛋清和瓷粉调和补漏,防止瓷器漏水。 晾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大爷说都好了,叫来青年测试一下坛子的密封性。 老爷子在坛口的那圈坛沿里倒上了清水,拿了两张报纸点着了扔到坛子里,然后马上盖上盖碗,这时水好像沸腾了一样,然后瞬间就被吸入坛子里去了。 青年很满意,然后掏了钱。 “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孟珍珍一脸崇拜夸得老大爷耳根都红了。 直播间先后进来了一百来人,弹幕飞起来了、打赏的声音也时不时响,看着蹭蹭涨到了六位数的钢镚,孟珍珍感慨道, “原来卖点在这里。” 第19章 佩服!原主和少侠小四 直播老人修泡菜坛子的一个多小时里,孟珍珍一共收到相当于218块钱的打赏。 虽然天都快黑了,她却觉得眼前充满光明。 这是一条新的直播致富思路,原来大家对传统匠人的手艺这么感兴趣。 老大爷看了看天色开始收拾自己的箱子,“娃娃,今天晚啦,我要回去啦。” 箱子最靠上头的一个小格子里放着一小叠毛票,那大概就是他这一整天的收入。 孟珍珍目测那些钱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两块。 每天两块,天晴才能出摊,感觉月收入不会太好的样子。 郑重思考了一下,她觉得和老大爷对半开、平分打赏的话可能会吓到他。 于是便兑出两张大团结,在老大爷合上工具箱的前一秒放了进去。 老大爷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似的, “娃娃,你又没叫我修东西,哪能要你那么多钱。” “大爷,我就喜欢看你锔瓷器,下回你要是碰到什么难修补的大件东西,你叫我来看你修,我还给你钱。” 老大爷捏着那两张10块钱表情十分呆滞,显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肯给那么多钱只为看他干活。 2分钱一个锔子,这些钱他要打2000个孔呢。 “大爷,你看到里面那家小吃店吗?那个掌勺的叫小四,那个洗碗的叫陈凡,那个跑堂的叫曹操。如果有那些您觉得有看头的大件活或者是精细活,你就跟他们说一下,他们会告诉我的。对了,我叫孟珍珍。我就喜欢看手艺人的绝活。” 老爷爷将信将疑的收下了钱。觉得这娃娃也不像是要学自己的手艺,她连摸都不摸一下那些工具。 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摇摇头把一整套吃饭的家伙事绑上自行车, “我是毛毛坪前冈赵老四,说锔碗赵家大家都知道。” 说完他打了个呼哨就骑走了。 已经这么晚了,孟珍珍干脆回到店里,去叫了曹操一起坐车回家吃晚饭。 她利用等车和车上的时间,把锔瓷老大爷的视频做成了一个10分钟的小短片,投稿到了视频社区一个非遗传承人的视频征集活动。 顺便还问了曹操,小四说自己是救命恩人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被告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原来另外三小只也全部都是原主救下来的。 那一年夏天一共五个孩子去爬废砖厂的6层楼高的大烟囱,爬着爬着烟囱开始倾斜。 其中爬得快的三个孩子已经爬到了顶,另两个爬到一半的被赶到的大人救了下来。 烟囱慢慢地在垮,大人们从四面用绳子拉住暂时固定着,为孩子们争取到时间,让他们爬下来。 可是顶端的孩子被吓坏了,一步都不敢移动。 这时有个大人自告奋勇去救,但是他太重了,一站上烟囱边的登高梯,就肉眼可见地加速整个结构的瓦解。 这时8岁的孟珍珍跟着爸爸经过,在人堆里看热闹的她不声不响地爬了上去,等那些焦头烂额的大人发现她的时候,瘦瘦的小女孩已经爬到三分之一的地方了。 烟囱顶上的孩子们发现小姑娘在爬,但是没事,于是也鼓起了勇气往下爬,孩子们在三分之二的地方胜利会师,然后一齐往下,终于脱险。 那些使劲抓住固定绳的男人们也都脱了力,一松手,整个烟囱轰然倒下。 孩子们都没事,简直是个奇迹,这事上了矿上的周报,原主还因为她英勇的行为受到了表扬。 那三个小孩,当然就是顾卓、陈凡和佟桐海了。 孟珍珍有点看不懂原主了,这么勇敢的孩子长大了怎么会被豆腐脸挤兑到连个工作都不敢要的地步呢。 回到家,何老太的粉蒸肉给了孟珍珍和曹操又一次美味暴击。两个人吃得撑到走不动路。 同那个行踪成迷的“背影杀”厨子不一样,这道菜的出品人就在身边,这让人分外安心。 等小四他们过了饭点收了档口回到五幢楼出现在孟家已经过了八点。 几个孩子对老孟的身体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就在孟珍珍房里聊了一会。 拜大哥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昨晚,小四和陈凡两个人跟踪郭二果去了马姐家的大杂院, 他们并不是唯一的尾随者,暗中有另外一拨人和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有意思的是两伙人很快都发现了对方。 当时,郭二果约了炮哥谈事。因为另一拨盯梢的是三个成年人,尽管他们很小心,还是很快被精明的炮哥识破,危急的情况下,小四和陈凡唱了一出双簧掩护这个差点被逮住的齐老板逃跑。 之前从对方行动中的手势和对话当中的暗语,顾小四就已经猜到齐老板他们不是公安的人就是部队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推测出齐老板他们在这里秘密潜伏,绝不是为了抓郭二果这只小蚂蚁,炮哥也纯属一个意外,他们是为了更大的目的来的。 于是小四决定让陈凡回家,他自己继续跟踪。 等到跟着郭二果回到他老家上梁村,顾小四才知道这事估计还牵扯到他爸爸——村主任郭满仓。 小四半夜回到陈凡家,发现不仅陈凡醒着在等他,家里还有刚才那三个跟踪失败的成年人。 虽然齐老板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他表示很欣赏顾小四的眼力和行动力,想要吸收他做个编外的特勤。 小四主动要求和陈凡捆绑出售,于是两人一起成了齐老板的新手下。 “万一他是特务呢?万一他是黑社会呢?你就信他?” “珍姐,你要信我的眼睛,齐老板嘴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和他同事身上的东西在灯光底下一照全都会说话。 他们呀,都是公安,而且不是本地的公安,听口音都是福北人,我猜他们追踪的案件应该和冶金公司的人有关。 我会看着办的,争取在这个行动里面立点小功,让他们帮着解决我和凡子的工作。” ——他不应该姓顾,他应该姓诸葛——应该姓江户川——应该是姓福尔摩斯—— 孟珍珍的表情是大写的佩服。不愧是4人组里的智商担当。 顾小四小小年纪对未来的事情非常有计划性,知道拉拔兄弟,对她这个“救命恩人”也是甘心冒险、两肋插刀,真像个江湖中的少年侠义之士。 第20章 矮油!视频上了排行榜 送走四小只已经是快九点,奶奶房间传来了绵长的呼噜声。 孟珍珍在厨房一边喝中药,一边坐等炉子上的水开,突然听到楼上“哐当”一响。 随即,模糊不清的争吵声和婴儿啼哭声从头顶传来。 这年头的房子隔音普遍都不是太好,对话分贝稍高,邻居就能毫无障碍地吃瓜听戏,谁家也没有秘密。 之前一直很好奇每到晚上就砸东西、骂人、打孩子的是谁家,今天终于谜底揭晓,是任真她们家。 孟珍珍又忍不住想像,如果醒来发现自己是个被亲人当成工具人的女孩子会怎么样。 初中没念完、只有几年“家政”经验,还没有启动资金的人,要如何才能实现人生的逆袭呢? 没有神仙教母的灰姑娘永远都只能做灰姑娘。 洗漱完躺在床上,孟珍珍怎么也睡不着,想着任真,心绪万千。 印象中八零年代有很多人下海经商,做小买卖变成万元户。 或许任真也能靠练摊养活自己和妹妹? 可她想起镇上主街边那些日晒雨淋、扯着嗓门的小摊贩,想起他们听见一句“被看章”就推着家当四散奔逃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可行。 她无法想象柔柔弱弱的任真与那帮凶神恶煞的纠察队斗智斗勇的情节。 还是需要有个店面,拿了执照安安心心挣钱。 可这都是成本,任真连件能见客的衣服都没有,她要怎么搞到第一桶金? 孟珍珍看看自己在视频社区帐号里的钢镚余额,决定好好做视频挣钱。 那样,如果任真需要,自己也能有足够的本钱可以借她了。 说干就干,她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借鉴《舌尖上的中国》的拍摄风格,精心做了一期视觉效果超好的视频。 重命名为《珍珍带你吃遍传统川味名小吃——第一弹》,然后眨眼上传。 时间已过午夜,刚想睡,她发现私信的图标有个小红点在跳。 打开一看,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是sasa呀:主播,你好。我在你的直播里看到了一只锔过的碗,我很喜欢。 能否将那位锔碗老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上门求购。谢谢!” ——穿越时空来买碗吗?——没有本事承接跨时空业务——类似这样的要求只能pass—— 【菜根香:包上热力榜,提升点击量,加我vx号xxxxxxx】 【……】 翻了翻,剩下的都是类似这样的广告。 有点失望地关掉私信,孟珍珍临睡前又瞥了一眼数据,粉丝:25,钢镚:408w(相当于204元人民币)。 第二天是换药的日子。 虽然是周日,却是大小周当中的小周。(大周休一天,小周不休息) 一大早坐上矿区班车,叶建芝打算先把女儿捎去后勤部医务室,然后再去上班。 因为缺乏睡眠,孟珍珍一路昏昏沉沉,直到一声“当啷”的音效把她给彻底弄清醒了。 不同于那熟悉的、能带给人愉悦的入账音效,这个声音她没听到过。 进入视频社区,画面中跳出一张贺卡来: 【恭喜你达到了第1个成就,拥有100名粉丝】 她下意识还去看了一眼钢镚余额,很遗憾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粉丝数变成了102。 又有新的私信在闪烁。 打开一看,第一条就是昨天拿去投稿的《锔瓷匠人》已过稿,被小编放到了【人文艺术】板块非遗传承人特辑里。 第二条是美食频道川蜀站站长诚邀加入社区群的信息。 第三条是吃播工会的邀请。这条信息比较复杂,还附了一张表格,引流啦、分成啦各种百分比,看得孟珍珍眼晕。 她眼睛眨眨,麻利地加了社群,删了工会邀请,然后去【人文艺术】板块找自己的视频。 找了很久,才在页面中间找到一个细细的文字条, “纪念建党100周年——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特辑”。 点进去是个排行榜,一页八个视频,一共三页。《锔瓷匠人》在第二页的中间,点击96次,排第13位。 新加的那些个粉丝就是从这里来的,看来上排行榜对涨粉很重要啊! 第一页的第一位是《摔跤!哥哥》,是个讲传统蒙古式摔跤手的视频。 点击4千多次,弹幕刷得满满的,90都是对摔跤手哥哥身材的垂涎。 比不过,比不过。 孟珍珍摇摇头,这年头男色自带流量,赵大爷那已经不是老腊肉,简直是块肉化石了,除了手艺就没别的卖点了。 她这一摇头可把身边的叶建芝吓了一跳, “珍珍,你是不是晕车啊?” 听她这么一问,挤站在孟珍珍周围的人群突然散开了一些。 孟珍珍表示自己没事。但是周围的人们还是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尤其是她身前座位上的中年妇女,看看这姑娘头缠纱布,小脸有些憔悴,似乎很怕她会吐在当场,殃及自己。 纠结一番,她站起来想把座让出来,孟珍珍却一把将她按回座位上, “阿姨你坐,我没事!” 背后有议论的声音传来,孟珍珍直觉是在说自己。 努力使出了练听力的劲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朵还有了降噪、抗干扰和放大原声的功能。 “……听说精神不太正常,打奶奶,还把家里老汉气到偏瘫了。” “我也听说了,就是她呀。长得斯斯文文挺好看的,一点不像是武疯子呀。” “看着挺好的孩子,别是张冠李戴了。” …… 看来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无脑八卦的信任程度。 四十年后,人们看到一则刊登在报上的新闻都要怀疑一下它的真实性,可是在八十年代,熟人口口相传的谣言,也会被视为信息来源真实可靠。 愚昧无知,又盲目轻信,这就是那些水变油、鸡血疗法和气功治癌的骗局能在这个年代畅行无阻的原因。 这时售票员吆喝一声报站,孟珍珍母女挤到门边,准备下一站下车。 刚刚嚼舌根的几位刚好和她们同一站“后勤部”下车,众人见到叶建芝还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打招呼。 孟珍珍没等妈妈开口就规规矩矩叫了人,和以前害羞内向的样子判若两人,叶建芝挺高兴的。 母女俩下了车,孟珍珍发现自己隔开三十米还能听到后头八卦爱好者们的议论, “一点都不像精神病,眼神挺正常,这么乖的女孩子,肯定是谁搞错了。” “我看也不像,但是这两天到处都听到在说这个事。” ”听说小女孩顶了个工作要到矿上做正式工,是不是哪个红眼病在败坏人家名声?” …… 孟珍珍心道:哟西,你们的智商终于上线了。 第21章 突发!想逃婚的阿诗玛 一大早,医务室居然排起了队,人都排到楼门外了。 和前头的大妈聊了聊才知道,慢性病的配药时间是固定的,每个周日人都这样多。 孟珍珍看着自己身后不断加长的队伍,没想到矿上居然有这么多慢性病患者,还多是青壮。 今天看来别想早了。叶建芝赶着上班,临走塞给孟珍珍三张五毛钱道, “差点忘了,你那个同学是今天结婚对。现在大人的份子钱看关系远近,给五毛还是一块的都有。 你们小孩要随多少钱,我是不懂的。你到时候问问其他同学,跟他们一样就行。多的钱你备着以防万一。 我先走了,你吃完喜酒早点回家。” ??! 看着叶建芝匆匆离去的背影,孟珍珍有些呆滞,没有人告诉过她要参加婚礼的事。 同学结婚?这年纪要结婚还不符合婚姻法。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了她。 给伤口换敷料的时候,小护士表示恢复的很好,再过三天去拆线就好。 这下不用拿绷带绑住整个头,只拿小小的一方白色的纱布贴着伤口就好。头发放下来已经几乎看不清楚有伤了。 出了医务室,摸着自己油腻的头发,孟珍珍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已经四、五天没洗头了,还要等三天才能拆线。 她就应该像坐月子的人那样把头包上,呆在家里,死宅到底。就这形象,还要出门去参加同学婚礼?感觉都没法呼吸了。 最终决定直接坐车回家,礼金回头请人转交。孟珍珍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太完美了。 直到她在车站等车时,遇到了一大堆不认识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叫着她的名字。 一个穿着桃红外套,皮肤黝黑,眼睛很漂亮的女孩子挤到她面前, “孟珍珍,昨天晚上你没来,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 众女孩炸了锅一样的你一眼我一语,孟珍珍觉得自己在做听力考试。 “听说你受伤了,永秀都急死了!” “永秀本想去看你的,但是被她姐姐们看住了,结婚前她都出不来,只能我们去找她。” “你受伤了,昨天也没来准备会,我们只好选了汪其姗……” “……” 就是这么巧合,本来不愿意顶着没洗的头,出现在婚礼上的人,居然在车站和送嫁大部队集合了。那七个女孩,加起来好几万只鸭子,吵得她的头都快炸了。 等车的二十分钟让孟珍珍获取了今天婚礼相关的信息。 今天的新娘名叫蒋永秀,有个绰号叫阿诗玛,是她学校的同桌。 这群女孩子都是作为女方亲友去参加婚礼的。刚刚第一个说话的黑里俏,是伴娘一号于永梅,也是新娘的表妹。 本来孟珍珍是二号伴娘,但是她出了意外,就让一个叫汪其姗的姑娘代替了她。 对于不做伴娘这件事,孟珍珍本人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她本来连婚礼都不想去参加好吗? 但是其他姑娘都很为她鸣不平, “你不知道,他们彝族伴娘的传统服装特别美,我们汉族女孩子一辈子可能也没机会穿的。” 原来同桌“阿诗玛”真的是少数民族,而这群姑娘,是一群六零后spy迷。 平安矿场到特客家古村的公车,一天只有一班去一班回,这天车坐得特别满。 好多拎着大包小包的人拼了命地往车上挤,硬是把长途车挤出了通勤车的味道。 在人贴人的公车上吸了一个多小时的柴油味,又换成拖拉机颠了半个小时,女孩们觉得骨头都快散了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个位于半山腰的村子。 村口没有牌子,却竖着两根类似图腾的木桩。驴车、骡车,羊倌赶着的羊群,都等着从这里进。 前后仔细看看,刚刚公车上的人现在几乎都在村口了,好像大家都是来参加婚礼的。 进村的路上,许多穿着民族服装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指着远处蒋永秀家的大院子给大家看,于永梅颇为羡慕地道,“那就是村长家,新盖的砖房,气派。” 孟珍珍听到大院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从黄泥小路下到院子里,院子中间一块挺大的空地,四周是新盖的平房,白墙黑瓦,门窗都贴着红色喜字。 中间的空地上用树枝搭起一座棚,棚内棚外也都贴着红纸。棚子正中摆放着一个牌位。 汪其姗低声问于永梅:“这不会是什么四旧。” “说什么呢?这是我们彝家喜神牌位。保佑新娘子多子多福、顺心到老的!” “那不就是四旧……”汪其姗小声咕哝着。 “那你等下要穿的伴娘服还是四旧呢,你穿不穿?”于永梅声音响起来,没好气道。 汪其姗一看对方认真了,忙放软了态度,“穿!穿!你当我没说。” 孟珍珍可没听到她们说什么,抗噪音的耳朵自动把她们屏蔽了。 棚边坐着三男二女五位盛装的民族歌手,配合着唢呐,月琴和二胡等乐器,唱着欢快的歌。 她一边抓紧时间拍素材,一边已经盘算好等下要开直播了。 被女孩子们裹挟着涌进西屋蒋永秀的房间去看新娘子,孟珍珍觉得这个时代的农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落后。 因为新娘的房间摆满了这个时代的奢侈品。贴着红纸的应该都是新娘的嫁妆: 有橱柜、被褥、缝纫机……最中间显眼处还有个电视机呢! 虽然这个用大红纸贴着的九寸黑白电视机,在孟珍珍看来好像玩具一样,但是确实是这个时代彰显身份地位的利器。 所有进屋的人都要对着电视机称赞一番。只有她在想,不知这个小玩意信号怎么样。 跟孟珍珍想像中满头银饰的传统服装不一样,蒋永秀除了耳环和手镯,再无其他银饰。 她戴着黑色的包头,绣满彩花的头帕。又粗又黑的辫子上缠满彩色毛线绑在头顶。穿一件镶边绣着大片鲜艳花朵的大襟右衽上衣和黑色的裙子。 新娘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直到看见孟珍珍,她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了强烈的情绪,好像有话要说。 “珍珍啊,你劝劝她,都这个时候了……”新娘的姐姐拍拍孟珍珍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道。 随后带着那群女孩去别的房间换民族服装了。 房间里只留下孟珍珍和蒋永秀两个人,原本端静的新娘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来回地踱步,拖地的裙摆翻飞,露出好看的大幅绣花, “我后悔了,我不想嫁!珍珍你得帮我!” 第23章 私心!不要苦来只要甜 “珍珍,让开!看我的!”身后传来汪其姗的声音。 有种不祥的预感,孟珍珍下意识地想要回头。 就在那一瞬间,面前的男子以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扣住她的手,乍然发力将她往边上一带。 他掌心炽热过头的温度,烫得她的皮肤一阵紧缩。 几乎同时,“哗——”的一声。 那男子的正面又被泼了一身水。 这雪上加霜的第二盆水,让他原本半湿的上衣这下全都湿透了。 盘市的冬天白天一点不冷,他穿得并不多。 水的黏合力,使得他腰杆、手臂处和胸口的布料内紧收缩,衣下隆起的弧度,隐约凸显着精韧坚实的力感,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的贲鼓和沟壑更加明显。 孟珍珍觉得喉咙一阵生涩发干,不自觉地作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他和侥幸逃脱的她对视一眼,表情瞬间生动起来。好像刚刚明白自己作为伴郎,在这个泼水游戏里面的使命。 滴水的额发掩映住一部分稍高的额头,有棱有角的挺拔眉峰上扬着,水珠沿着他深邃的眼窝而下。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毫无预兆的,一个略带羞涩的腼腆笑容就这样在孟珍珍的眼前绽开。 这张过分英俊的陌生面孔让她的呼吸全都乱了,心跳如此之剧烈,胸口银饰的坠穗都在随之而颤抖,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阿川!”有人叫他。 他朝她勾勾唇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折过身迈开长腿跑进院子。 他叫川。 她站在原地,让他的名字在唇齿间轻轻盘桓。 心里的bg就直接响起来了。 ——heyijttyou——andthisiscrazy——buthere‘synuber——callaybe—— 停!停!停!她没有手机啊。 八十年代的女追男隔层纱要怎么玩? 容不得她多想,弹幕都在刷背景音乐是不是放错了,好,直播还必须继续。 娶亲的队伍进了女方家门,新郎和伴郎们换上事前准备好的彝族服装后,就在供桌上点香祈祷,希望喜神保佑夫妻俩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磕完头,接着就是双方展示彩礼和嫁妆的时候了。 五位民族歌手现在分成男女两组,三位男歌手作为男方那边的应援团,开始唱彩礼了。 因为怕汉族的新郎听不懂,他们就用汉语来唱,这可让孟珍珍省去给观众解释的力气了。 一件衣服可以唱几句,一双皮鞋又能唱几句,香烟和酒又能唱…… 唱着唱着唱到了彩礼钱,一千块可能对他们村里人来说是一笔天大的数字,他们足足唱了十分钟。 从没听过有人如此直白地歌颂金钱,孟珍珍一边直播一边看着直播间观众感叹村里人质朴的弹幕,在心里暗自好笑他们对这一千块的价值一无所知。 现在一瓶售价十一块八毛的茅台,在四十年后售价已经超过五万了好嘛。 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的彩礼就是百块的样子。刘成的诚意满满,大家都感受到了。 有个别弹幕要求主播把镜头给那位帅哥伴郎,孟珍珍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然后不动声色地给了阿川小哥哥一个假公济私的特写,又引来满屏的“awsl”。 男方唱罢,两位女歌手开始唱嫁妆,这回重点不用问,是那台电视机。 唱了好久,久到离谱。 这个环节展示完毕后,按照流程女方家要招待娶亲的队伍喝水:先喝苦苦茶,后喝红糖水,称为“先苦后甜”。 “啊啊啊……为什么我连着两杯都是苦茶,这是要我苦一辈子吗?” 站在阿川身边的胖子熊秉杰,拿到第一杯苦茶,只是抿了一小口,就苦得不行。 拿起第二杯,他以为是糖水,喝了一大口,结果被苦到胖脸上的五官都挤一块儿去了。 阿川喝第一杯,是甜的,接着第二杯,还是糖水。 他诧异地抬头看看左右,似乎明白了什么,面对同伴的抱怨,只是笑而不语。 孟珍珍暗中tui了自己一口,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做出了这样幼稚的事! 她刚刚端茶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偷偷换了一下茶杯的顺序,让某人拿到的两杯都是红糖水。 私心啊私心! 喜酒设在打谷场上,中间好大一堆篝火,周围的长桌上是流水席。 本来孟珍珍她们八美是不打算留下吃晚饭的,因为回平安镇的唯一一班公车下午四点发车。 但是新娘的舅舅表示晚饭后他可以开拖拉机送大家回家,于是姑娘们都选择留了下来,因为听于永梅讲,彝族婚礼的歌舞活动简直太热闹太吸引人了。 对洁癖的孟珍珍来说,这样的露天大锅饭菜不敢恭维,但是直播的时间,就是蹭蹭上涨的粉丝和钢镚,那都是钱啊,吃什么能比挣钱香? 随着蒋永秀和她的新郎刘成下场敬酒,这场婚礼嘉年华拉开了帷幕。 第一个节目,是几十个背着孩子的年轻辣妈们围着篝火跳集体舞蹈。 孟珍珍注意到有个明显是汉族城里人打扮的姑娘背着行李,出现在打谷场的一角。 那人被热情的村民们拉着坐在了席上,眼睛不住往新郎新娘身上瞟。 敬酒敬到一张全是村里年轻男性的桌子,有个高大黝黑的青年举起了一只大黑碗,倒了满满一碗土白干,要放到新郎手里。 胖子熊秉杰赶紧陪着笑脸上去发烟,却被那个叫作阿木惹的青年一手按在胸口轻轻推开, “大成做了我们彝家的女婿,不能喝酒怎么行?” 阿木惹虽然嘴上在说刘成,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蒋永秀,同桌的青年们敲着筷子唱起了彝语歌。 跟在新郎新娘身后捧着掺水假酒的孟珍珍问:“他们在唱什么?” 于永梅笑着道:“祝酒歌,歌词的意思是,你喜欢喝也要喝,不喜欢喝还是要喝!” 那边的集体舞结束了,主持人兼歌手兼乐队兼……总之是最佳婚礼氛围五人组又来到了劝酒现场,给祝酒歌伴奏。 “大家开心,意思一下就行了,喝那么多酒等会……嘿嘿嘿……”伴郎团里有个矮个子叫做梁才的在边上打圆场。 这时阿木惹放下了酒杯,拿过乐队手里的二胡,拉了一个过门就唱了起来,桌上众人吹口哨、叫好声不绝。 这边新郎他们还乐呵呵的,可是听得懂的蒋永秀、于永梅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一时得不到翻译的孟珍珍努力察言观色。 ……这个阿木惹不会是要抢亲? 第24章 救场!成了夫妻要珍惜 抢亲是不会抢亲的,阿木惹只是很卖力的表演。 听不懂彝语的新郎和伴娘伴郎们都在笑。村里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也在席上一边吃喝,一边窃笑。 老少爷们儿一律很激动地在一旁起哄。大姑娘小媳妇们红着脸,纷纷朝着阿木惹这边指指点点,用彝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孩子们好奇地靠近,却都被家里的大人给叫走了。 此刻,现场的气氛甚至堪称和谐。 只有于永梅红着脸气得原地跺脚, “这个阿木惹唱的什么污七麻糟的东西,听不懂你们笑什么笑啊。” 她不肯说具体的歌词,但在逼问下讲出了大概。 孟珍珍脑补了一下,基本就是“情妹妹结婚了,可惜新郎不是我,那些结婚前不得不说的故事。” 几个伴郎一听,脸色都变了。 那个叫梁才的矮个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竟直接开始捋袖子。 阿川走过去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才忿忿地放下袖子,嘴里还是不住骂骂咧咧。 新郎也是一脸隐忍大度的模样,低头对新娘子耳语一番,蒋永秀才勉强露出笑脸。 这时,末席那一位看上去像城里人,皮肤很白的姑娘拿着杯酒走了过来,指着新娘道: “刘成,你就这样对我?居然一声不吭就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情哥哥还没有摁下去,这里又冒出来一个情妹妹? 孟珍珍第一时间去看蒋永秀的脸:虽有万般盛怒却没有丝毫意外,她果然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 这样的婚礼名场面真的不多见。 刘成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挡住那位姑娘指着他老婆的手。 “吴美英,你如果是来喝喜酒的,那我请你坐下,吃好喝好。 如果来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不好意思请你回去,让我妈跟你解释。 我跟你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 阿木惹停止了唱歌。拿起自己的酒碗喝了一大口,用汉语道: “大成,你把我们的阿诗玛留下,自己回去,城里人配城里人才最好。” 吴美英眼里蓄满泪水,也不做声,就这样站在原地作哀怨状。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直播室里弹幕只剩下两三条,在问还有没有歌舞,没有就下了。 孟珍珍留意到阿川悄悄退出了内圈,走到婚礼氛围组那边,低声对他们说了什么。 五位坐在一边吃瓜的专业歌手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拿起乐器切换到工作状态,试了几个音就又热烈地弹唱起来。 这回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歌——《山歌好比春江水》。 在“唱山歌来~”的召唤中,果然现场气氛又活跃起来了。 几个伴郎向阿木惹发起了猛烈的敬酒攻势。入乡随俗地唱起了“想喝也得喝,不想喝也得喝”,那小子很快就被灌得面红耳赤、面杯思过了。 爱唱歌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围到新娘身边,想要吼两嗓子的老少爷们也把新郎伴郎拱卫在中间。 男和女的界限突然就清晰起来了,在男歌手和女歌手的带领下,泾渭分明地“这边唱来那边合”。 长得像白面馒头似的吴美英还不肯走,站在两群人的正当中看着刘成,好在这时大家开始对歌了,再没人理会她。 氛围组又带着两边唱了一首《成了夫妻要珍惜》, 男:“成了夫妻要珍惜,互敬互爱是第一,取长补短是真理,互相不要出难题。” 女:“夫妻好比筷一双,大小事情要商量,公鸡打架头对头,夫妻吵架不记仇。” 合:“……” 唱完这首,大家又商量唱什么,结果白面馒头亮了一嗓子,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唱完第一句,乐队的配乐就自动跟上,吴美英继续唱,声音有点紧,但胜在音量够大,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成哥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第一遍的时候大家还没注意,第二遍才发现吴美英这是唱给“成哥”表白呢,一下子起哄声又大了。 八十年代的小姐姐也挺会撩的啊。 蒋永秀悄悄站到刘成身边,掐住他腰间软肉狠狠一拧,还转了180度。 刘成在哄笑声中咬牙维持住了表情管理。 白面馒头的眼泪又在眼眶里转了。 孟珍珍一看情形不对,去氛围组转了一圈,借了一把月琴过来。 她只会弹尤克里里,但是看这个四根弦的月琴长的也差不多,试着拨弄几下,觉得演奏没有太大问题。 直接踩着椅子,站到人群中间的一张已经撤空的桌子上,孟珍珍拍拍琴的面板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各位来宾,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家人们,大家晚上~好!” 这四十年后信口拈来的开场白套辞,在此刻还是很新鲜,整个打谷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仔细听着这个女娃娃要说啥。 “今天,是我的好朋友,新娘蒋永秀的大喜日子,为了祝福她和刘成先生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我来给大家表演个节目。你们欢迎不欢迎啊?” 人群呆愣了一秒,他们似乎没有这样的舞台互动经验,只是继续瞪大了眼睛,等着看这个爬上桌子的女娃子要说啥。 孟珍珍没想到会这样冷场,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人群里,阿川用肩膀撞了一下熊秉杰,后者配合地用他的大嗓门喊了一声,“欢迎!欢迎!” 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学着高呼欢迎,还加上了热烈鼓掌,有种开全村大会的味道了。 直播间弹幕也开始刷起来,悦耳的打赏音效此起彼伏。 ——给主播打call——主播终于有才艺表演了吗?——这个是个啥琴,长得好像平底锅——月琴,很难弹的—— 孟珍珍站在桌子上,被人群围在中间,把裙摆一提亮个相,好一个俏生生的spy彝族女郎。 月琴放在胸前就这样拨弄起来,泠泠淙淙响起来的却是一首大家不太熟悉的曲调。 ——哇,用月琴弹奏《梦中的婚礼》——主播流批——这首曲子好应景—— 彝族老乡们可不懂得什么叫做《梦中的婚礼》,但是这个世界上对美的欣赏是共通的。 虽然没有听过这样的西方音乐,人们还是被这美好的旋律深深吸引了。 一曲奏毕,全场鸦雀无声。 “再来一首!”被灌得迷迷糊糊的阿木惹突然吼了一嗓子,“真特么好听!” 第25章 三连!给你勇气爱下去 那句“真特么好听”话音落地,人群一下炸开。 掌声响了起来,“再来一首”的声音此起彼伏。 孟珍珍放下琴,粲然一笑,全身的银饰都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知道现场还有许多有才艺的同志,请你们自告奋勇上来表演,每个人都有机会,让我们用行动表达对新婚夫妇最真诚的祝福,谁来?” 人们你推我我推你,一时无人响应。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内向腼腆,不像后世的人那么爱出风头。 “我来!” 人群里,一把清冷的嗓音道。 孟珍珍一看,顿时笑得更甜了,阿川小哥哥真会帮她圆场。 打算踩着椅子下桌子,可是手里拿着把琴,裙子又太长,她在桌边呆立着,犹豫着怎么下来。 这时,一只手从边上伸了过来。 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孟珍珍毫不犹豫直接扶了上去。 对方的动作却是一滞,本来只想帮她拿个琴而已,没想到这姑娘…… 陆隽川的掌心稍稍沁出了汗,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却不显得厚重或者粗砺。 相比之下,她的手就有些过于小了,甚至抓不拢他棱角凸起的腕骨。 踩到了椅子上,她刚想松开手,不料就在那一刻,被他轻轻地反过来握住了。 直到她的双脚平稳地踩到地面,他才松开了手。 孟珍珍抬头看他,只见他面容平静,刚才碰过她的那只手不着痕迹地背到了身后。 “谢谢。”她冲他一笑,转身拿着琴去还给氛围组。 陆隽川看着她的背影,薄削迷人的嘴唇也弯了起来,大长腿一步就跨上了桌面。 随即,竹笛版的《天仙配》自背后响起。 听着这熟悉的曲调,孟珍珍心里给小哥哥点了个赞,还了琴,事了拂衣去,准备深藏功与名。 台下响起了男女声分部大合唱“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婚礼嘉年华的气氛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新郎新娘几乎是被兴奋的人群抱着抬到了桌面上, 刘成也不怂,起头带着蒋永秀唱了一首《世上哪见树缠藤》。 听得出这两个人平时都是很会唱歌的人,在氛围组的伴奏下,有种八十年代k歌之王的风采, 刘成:“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蒋永秀:“竹子当收你不收,荀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俩人合:“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听到这里白面馒头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冲到末桌拿起行李就向村口跑去。 陆隽川拍拍熊秉杰,后者会意地追上去了。 新婚夫妇俩唱完了还没有从桌上下来,醉醺醺的阿木惹抢过二胡又开始围着他们唱, “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跟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骗子刘成家,从此妈妈不忧伤~” 人群发出哄笑,新郎新娘俩还站在桌上,简直是大写的尴尬。 救场女王孟珍珍又出现了,再次征用那把月琴,开始弹起了前奏。 等她一开腔,全场所有目光的焦点是她。 村里的人们都惊诧了,连阿木惹都闭上了嘴巴。 人们安安静静凝神静气地听她唱。 整个打谷场除了白噪音,只有她的声音,如天籁般包围着所有人。 这是一首正宗的彝语歌,于永梅嘴巴张得老大,没听说孟珍珍会说彝语啊。 此刻,在月光清冷的银辉下,在篝火跃动的红晕边,这个绝世独立的佳人,就像一个真正的彝族姑娘那样开了口,倏然间深深抓住了每个听众的心。 这是一首这个年代谁都没有听过的歌。 ——开口跪——阿姐鲁来了——主播这嗓音绝绝子——666——要看主播本人—— 打赏声不绝于耳。 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的蒋永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那些杂念摈弃。 没人知道,她在自己婚礼的当天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没人知道,直到此时此刻,她还在迷茫,还在犹豫。 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压在这个男人身上,赌对了就是皆大欢喜、一生幸福。 可是万一呢?万一有万一呢? 这段从开始就不是人人都祝福的婚姻,真的会有好的结局吗? 大成甚至为她与母亲决裂,这真的值得吗?他会不会后悔? 当她听到那句“阿姐鲁”,毫无征兆地蚌埠住了。 眼泪,连一个慢慢积蓄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大颗大颗地无声滚落。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澎湃撞击着她的胸口。 这个唱歌的人,懂她内心的彷徨失措,懂她的犹豫退缩,懂她的热爱难舍,懂她的不甘惶惑。 也懂她此刻最需要的,是决定“继续往前走下去”,或者是“就此回头”的勇气。 这首歌的旋律如此简单,唱到第二遍的时候氛围组已经能跟上合唱了。 唱到第三遍,在场的人包括汪其姗她们,都一边牵着身边人的手摇晃起舞,一边高歌“阿姐鲁”了。 虽然她们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们被整个氛围带动了,歌词也简单,直接跟着唱就很过瘾。 全场唱着“不要怕”,蒋永秀哭得成了一个泪人。 知道内情的姐姐,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自己也在哭,嘴里还用彝语对她说, “不要怕,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总是会支持你的。阿爸阿妈那边我去和他们说。”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刘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嫁场景弄得措手不及,一时呆在当场。 陆隽川上前在他边上耳语几句,拍拍他的肩膀,仿佛是鼓励。 下一刻,刘成走到心爱的人面前,在全村的见证下,郑重地单膝下跪,一字一句道, “即使我没有最宽阔的臂膀,也要给你最温暖的怀抱, 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为你证明,你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 请给我一个疼爱你、一辈子对你好的机会。 嫁给我好吗?秀儿。” 哭到眼睛红肿的蒋永秀,缓缓地,绽出了一个笑容。 在全场“阿姐鲁”的歌声中,把手放进了刘成的手中。 她决定了!终于!!! 她要相信这个男人,她也相信自己,会努力掌握自己的未来,不管明天如何,他们共同面对。 按照孟珍珍的想法,这两个人应该当场法式拥吻才对得起她这个全场最佳氛围组。 然而并没有,连个爱的抱抱都没有。 这个年代的人是有多含蓄,当众牵了个手而已,新郎新娘两个人已经像两只烧熟的螃蟹似的了。 “让新郎新娘下来,大家一起跳舞!”新娘姐姐解围道。 氛围组又不知疲倦地吹拉弹唱起来。 这时,醉醺醺的阿木惹摇摇晃晃走过来拦住了孟珍珍。 “姑娘,你就是我的阿诗玛,”他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我有最宽阔的臂膀,也要给你……” 话还没说完,阿川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他接过孟珍珍手里的月琴,往阿木惹怀里一塞,转身牵起她的手, “我们去跳舞!” 孟珍珍心里的弹幕和公屏汇合在一起,刷屏了! ——十指相扣好评——在一起!在一起!——磕到了,磕到了,好甜——bg好听,求——这恋爱的酸臭味——那是新裤子的《你要跳舞吗?》——好听——电流穿过我和你—— …… 第27章 不错!就是想要耍朋友 接亲的卡车行驶在回程山路上。 “你说谁?唱《阿姐鲁》的那个?”副驾位置上苟着的二人中的蒋永秀一脸诧异, “她叫孟珍珍啊,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路边见过她?” “她刚刚也在?!!”陆隽川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紧。 “阿川你这个不认人的毛病可真要命。” 刘成挂着一只乌青眼,一笑扯到了脸上伤口,疼得嘶的一声。 “你小心点!”蒋永秀转过去查看他被打裂的嘴角。 “这么漂亮的姑娘,换件衣服就不认得了,我看你以后要怎么讨老婆。” 刘成握住蒋永秀轻抚他伤口的手,嘴里还不忘挖苦自己的好兄弟。 “老刘,你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看你和喝醉的人打起来,我怎么会把人丢下?” 陆隽川额角青筋别别跳,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车里,好像这样才能疏散一下内心的闷气。 “是夜里眼睛不好使吗?为什么换了衣服就认不得人?”蒋永秀好奇道。 “说来话长了,那还是自卫反击战的时候……” “咳咳。”一边的陆隽川大声地清清嗓子。 刘成自觉失言,撇撇嘴道,“反正就是头部受伤了,现在认脸的功能不太好使。 光看一张脸的话,男的女的他都分不出。只能靠其他的特征来认人了。 所以要是认的是衣服,不就是换一件衣服马上就不认识了。” “那你今天也换过衣服,我也换了,他怎么还认得我们?”蒋永秀追问。 下山的路有许多道弯,陆隽川一边保持住车速,流畅地打方向,一边解释,“嫂子,我见过你好几回了,身高、身型、声音还有很多其它的特征我都能记得,不会认错。” “我懂了,其实你没有记住珍珍什么样,所以她换了衣服你就不认得了,”蒋永秀接道,“你都不认得她,那你要问她的什么事呢?” “……” 陆隽川一时语塞,他记住了孟珍珍的声音、气味、她瞳孔的颜色、跳舞时的动作和她小手的柔软触感,但这并没有什么帮助,他刚才确实没有认出来她。 “我看他是想要耍朋友啰。也是,二十啷当岁的小哥,连女娃的手都没有摸过……哎呦,”刘成捏住腰间作怪的手投降道,“我不说,我不说了。” “嗯!就是要谈朋友。”陆隽川在一边郑重点头。 “我看是不得行,”蒋永秀摇摇头,“我和珍珍初中开始就是同桌,她有个亲梅竹马的邻居哥哥姓雷。我们班上还有个男同学叫严树的,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看她是不会答应你的。” “那些瓜娃子怎么能和我们陆隽川比,咳咳,”刘成发现自己嘴瓢了,但是看蒋永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忙改了口, “陆川比我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秀儿,你说实话,阿川帅还是你们男同学帅?” “那别说我们男同学比不上,你个砍脑壳的也比不上好嘛,”蒋永秀大笑,“不过比赛涎皮搭脸的话,你就是第一名,谁都比不上你。” 车一下山,路便一马平川,陆隽川看着前方,英俊侧颜挂着轻松的笑意, “嫂子,你得帮着我呀,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才是自己人啊!” …… 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顶着一对熊猫眼醒来的孟珍珍决定打起精神来。她确实是个颜控,但她坚决抵制一切舔狗行为。 她一动念头,把所有有阿川的影像文件片段剪切出来打了个包。 看到那条【是否确认删除?】的提示,她犹豫了01秒,然后眨了眨眼。 【30天内可从回收站恢复】 开玩笑,她才不愿意再想起这个人来呢。 一分钟后【100恢复成功】 孟珍珍:这只是为了保持记忆的完整性,我绝不会回看的。(我信了你的邪!) 这时房门被扣响了,门外是叶建芝的声音, “珍珍啊,起床了。昨天你回来太晚了,忘记告诉你,今天要去趟人事科,你得跟我一起坐班车。” 全家围坐一起吃早餐。 吃的是小馄饨,但在这里叫作抄手,汤很鲜,有一点点麻。 “说是要讨论一下岗位的问题,听那意思好像不是直接能接你……那个位置的。” 叶建芝说着话,看了一下何老太,生怕又勾起老太太的伤心事。 好在何老太听了只是勺子略顿了顿,就继续舀抄手往嘴里送。 不是接班吗?为什么还要讨论岗位? 来到位于矿务局边上的平安煤矿公司办公大楼。 三层的水泥建筑,一楼人事科大办公室的长椅上已经有几个人在坐着等了。 办公桌后头那些工作人员,有的在看报纸,有人在泡茶,还有三三两两聊家长里短的,就好像这些坐在长凳上等待的人都是透明的一样。 看看系统的时间,这时是早晨七点四十分。也许上班时间是八点,孟珍珍推测着。 一直等到八点十五分,工作人员们才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给钢笔添墨水或是翻阅纸质文件。 孟珍珍利用这个等待的时间已经做好了彝族婚礼流程的视频,把一天内容压缩成了一个9分钟的文档。 新娘美,伴娘也美,文字特效突出流程,旁白负责加笑点, 很好,应该是个有看点的好作品,她眨眨眼确认上传。 这时一个老头腋下夹着个a4大小的皮革包,穿着四个兜的干部装,踩着魔都牌皮鞋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扫过等候的人们,在孟珍珍身上停留了一会,就走进了里头的小办公室。 所有长凳上坐着的人都好像突然苏醒了一样,开始蠢蠢欲动,看来这位才是管人事科的正主。 第一个被叫进了小办公室,她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主任室。 “孟珍珍是,你坐!” “主任对吗?你早,我是孟珍珍。”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女孩。 姚之恺是人事科长,他还兼着矿务局的人事工作,所以不常到这边办公,只是借用一下人事主任杜博的办公室。 “你叫我姚科长行了。今天叫你来是跟你落实一下这个工作岗位的问题。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通过学校,还有家属区的管委会了解过了。 我们初步决定把你放到通风科,职位是抽风员。你有什么意见吗?” ——哈?——抽风什么?抽什么风?什么抽风?——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岗位—— 第28章 学徒!穷到吃土代名词 看着小女孩漂亮的眉头蹇作一团,姚之恺详细解释了一下组织上做这个安排的原因。 “你看,你高中还没有毕业,对矿上的事情完全是一无所知,我们也不可能安排个关键岗位给你。” ——所以抽风员是可以摸鱼的岗位啰——高中毕业?我没有,但我可以—— “抽风员属于技术工种,因为你初中毕业,是有文化的人,应该是可以胜任这个岗位的。 主要的职责是控制通风机,保证矿井底下的空气流通,还有地面风道的维护。 当然这个通风机也不是你说开就开的,什么时候开、怎么开,一切行动要听总工程师指挥。 你只要会接电话,会开关机器,偶尔可能要下个井。所以下井津贴是有的,这是这个岗位的优点。” ——原来是这么个抽风——听起来很无聊的工作——下井?矿井?—— “再跟你讲一下工资的情况。因为你没有工龄属于学徒工,所以第一年每个月基本工资是18块5。 另外有每月5块钱的下井津贴,外加7块6的饭贴。饭贴人人都一样,不管大小月,哪怕二月份,雷打不动的都是7块6 因为你是初中毕业生,工资系数就是11。我帮你算算,你第一年每个月能够到手的工资,就应该是——34块2。” “如果是高中毕业的话,工资系数是多少呀?”孟珍珍随口一问。 “高中毕业会多008,也就是36块7。”姚之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佩服!人形计算机——所以高中毕业证书只值两块五——一天工资只有一块挂零——穷到吃土的学徒工—— “矿上的工作其实大多数都是体力劳动为主。安排女职工的时候我们是很慎重的,肯定是相对而言比较轻松的,而且是你力所能及的工作。” 这时候,有个女办事员样子的人敲敲门走了进来,把一叠文件直接往办公桌上一放,然后默不作声地出去。 孟珍珍瞥了一眼,旋转、放大,嗬,这不是岗位考核报名申请吗? “姚科长,我姑姑之前是安全员,如果我想要接班做安全员的话,需要参加什么考核吗?” “这个……”姚之恺精致的商务表情包第一次裂开了。 不过短短数秒后,他又整理好思路恢复了职业微笑, “正好,我们现在有个岗位考核,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以后。 这个不光是安全科的考核,而是矿上岗位综合考核,竞争上岗。 像财务科,统计科,文印科,还有工会,委办这次都是一起考核。 基础要求就是初中毕业加上矿上工作经验。因为只是要求有工作经验,但是没有限定多少年限,所以你可以先入职抽风员这个岗位,然后填一下申请表。 到时候,你考核的结果出来,如果合格了能去安全科做安全员,我们再帮你申请内部调岗就可以了。 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抽风员保底,能考上安全员就调岗。”孟珍珍言简意赅道。 姚之恺面露笑容,难得有这么机灵的小朋友,要不是自己科室早已关系网密布而且冗余严重,倒是真的想收进来培养一下。 出于惜才的心理,他又善意提醒道: “我多句嘴啊,我们只是给你这样一个去考的机会。但是这个考试不是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的。 不是考学校里面学的那些内容,基本都是跟矿上实际工作相关的,参加考核的也大多是有经验的老职工。 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可能有些难度,不一定能考上。 你等一下去办入职的时候,可以顺便办一张借书卡,我们矿务局图书室里还是有基本相关资料的。” 这个姚科长人真的挺好,孟珍珍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跟着姚之恺指派的女干事去拍了工作证照片,办理了一应入职手续,填报了岗位考核申请,新办了借书证,整个上午效率超高。 女干事从没见过哪个新职工办入职这么顺利的,不住地夸她。 别的不说,就这填表的速度就胜人好多筹了,不但字漂亮,还一点儿错都没有。 孟珍珍心道:我从小到大填表无数,还被孟教授逼着练字多年,基操勿6。 中午去叶建芝工作的后勤部蹭了个午饭。回去时经过她醒来的那个值班室,鬼使神差想说去看看。 按说那里是孟光南专属的值班室,但孟珍珍发现里面居然有人。 推门一看,这不是方研吗? 桌面上摊着一大摞书还有几张纸,看上去她正在绞尽脑汁写什么东西呢。 孟珍珍拉近焦距一看,好么,这不是自己刚刚填过的岗位考核申请吗? 至少需要初中文凭和矿上工作经验,可这两项要求,方研她哪一样也没有啊。 “你来干什么?”方研一脸警惕的样子,努力想用单薄的身体挡住孟珍珍的视线。 ——我早都看到了好嘛——错别字一大堆——这一叠空白表格怕都不够你写错的—— “这是我爸值班室,我来拿点东西。”孟珍珍面无表情道。 “你等会。”方研可不知道孟珍珍早就堪破了她桌上那些东西的秘密。仔仔细细把几张填废的申请收起来,才让她进去。 孟珍珍故作好奇地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把方研紧张得呦,脸都白了,好像麻将牌里的一张牌——白板。 打开写字台下面的柜子,她拿出老孟留在那里的劳防用品,装模作样挑了两块肥皂和一块毛巾。 收好东西,孟珍珍看着方研, “我之前笑你脸方是不对的,但你拿我爸威胁我,你也有问题。我们算扯平了?” “哼”了一声,方研撇撇嘴。 “我跟你妈说了会跟你道歉,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孟珍珍飞快地一鞠躬, “对不起,我以后不开你玩笑了。” “……”方研此刻只想让孟珍珍快走,含糊点头,“你说的啊,再让我听到就跟你没完!” “那你呢?你不道歉吗?” 方研恼了:“我干什么了就要道歉?” “还要我提醒你吗?”孟珍珍右手握成拳,用左手轻轻抚过指关节。 “我知道你已经到矿上报到了。不过你别得意,我们走着瞧!”方研拿起桌上的书,扔进背包,气冲冲走了。 看来教唆别人去学校打人和绑票在这个方脸的方研看来都是“没干什么”的范畴啊,三观不同,这下真没法善了了。 “有下次的话你别怪我,”孟珍珍对着摔门出去的方研喊,“勿谓言之不预!” 方研又是一脸懵批:我读书少,听不懂,不像好话。 于是她回了一句:“呸!” 第29章 备考!砖科长恶性垄断 受了方研看书的启发,孟珍珍出门直接去了矿上图书馆。 本该安安静静的图书馆,这会儿喧闹得堪比菜市场。 原来有人来找专业书,发现所有的书架上一本也没有,再一查图书馆的借阅目录,发现所有相关的书都被人在昨天借走了。 记录显示,借书的都是同一个人——设备科科长方伯成。 此刻图书馆里有泾渭分明的三个阵营。 闹事的是刚刚报名了岗位考核,需要借阅矿场相关专业书的大约三十多个人。 为首的眼镜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戴着深蓝色打补丁的袖套,言语间十分激动,尾音带着哽咽,显得极度的委屈, “你自己看看!你们的规定写得明明白白,每人十四天内最多只能借两本!两本! 现在呢,你让方科长一次性借走几十本书,我们这些人要怎么准备考试?” 以图书管理员大叔为首的工作人员,作为防守方一共一男四女五个人,他们背靠背站在一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时闹事方窜出一个小个子男青年,一把薅住图书管理员大叔的领子。 边上来借书的普通吃瓜群众作为第三方见势不妙,急忙上前拉架。 推搡中,大叔挨了小个子好几下。还有背地里下黑手的,直接把他的胡子扯掉一绺,疼得大叔哀哀直叫。 等到终于挣脱桎梏,他脸上犹如打翻了颜料盘,眼眶下面直接青紫了一大块。 大叔带着哭腔道,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这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办法? 设备科要重拟规章制度,需要参考文献,他们科室的人拿着副矿长开给方科长批条来的,我能说不给吗?” 这话一出口,那要打人的小个子倏地停止了动作。抱住他的几个人长长舒了口气,把人放开。 图书馆瞬间成了一个巨大蜂巢,嗡嗡声渐起,而且越来越响, “在这个备考的关键一星期里面整这幺蛾子,砖科长真能啊……” “应该是巧合,砖科长家也没有人能去申请这个岗位考核呀。” “说不定拿去讨好哪个领导呢,我听说总工的女儿可是要和我们一起考的……”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话了,”那位眼镜男郭涛急忙正楼, “我们应该尽早派代表去请方科长把书先归还图书馆,有谁要跟我一起去设备科?” 小个子男青年第一个响应。 “我们是不是要把今天在场的人的名单记一下,书拿回来我们应该都可以看?” 一个戴眼镜的女青年道。 明显是不愿跟着去设备科逼宫,却又不想放弃享用胜利果实的。 瞬间闹事方又控制不住场面开始乱糟糟了。每个人的私心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挺丑陋的。 方科长这一手能不能提高草包方研的专业知识不清楚,但分明就是垄断了获得知识的途径。 这对父女真是一次次刷新孟珍珍对他们做事情底线的认知。 孟珍珍问图书管理员大叔拿来了借阅记录,扫了一眼,刚想归还,横里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几页记录给撕了下来。 只见小个子青年高举着那几张纸,边喊边往外走, “走!我们找砖科长要书去!” “对!去设备科!我们走!” 人群顿时跟着他涌出了图书馆。孟珍珍暗想,幸亏老孟今天还在病休,不然恐怕要被这群人堵在办公室了。 图书馆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是满地一片狼藉。 那些找不到专业书的闹事青年,把书架上的书全部都扫到地上,借此疏解自己的怨气。 管理员大叔一边捡书,一边叹气: “好好的借书记录就这么扯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还回来,记录丢了以后这些书追不回来了都是我的责任,这些年轻人怎么这样莽!” “老杨,我们可以去对进书记录,慢慢找出来……”身边蓝衣同事安慰他道。 “那样工作量太大了,我现在还能记得起来一些,让我……” “我记得书名,”正在帮忙捡书的孟珍珍自告奋勇,“大叔,我帮你补在这个记录册的空白页上,你给我一支钢笔就行。” 蓝衣大妈看着她摇摇头,“娃娃,一共好多本,你才看了这么两眼就记得啦?万一记错了更麻烦。” “就是,书的名字那么长,还有出版社的名字……”另一个大妈一边弯腰捡书一边叹气,“这群费头子,搞得一团麻。” “一共32本,”孟珍珍对着老杨胸有成竹道,“大叔,等我写下来,你再检查一下,看看和你记的是不是一样就好了嘛。” 老杨半信半疑给她拿了一叠信笺和一支钢笔,“真是个醒事的娃娃,你尽量回忆啊,我也一起想想。” 开玩笑,凭着脑子里的视频,抄写这些信息简直小儿科。 孟珍珍不费吹灰之力就完全还原了刚才那本借阅记录上所有的内容,包括借阅日期、书名、书号、出版社、借阅人。 她发现有位已然谢顶的中年男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自己写字,她以为也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可是这会儿看他的样子又不太像。 别人都忙着捡书理书呢,只有他特别悠闲地晃悠。 “不错,字不错。”那人背着手站到了她身后。 “大叔,我写完给你看行吗?你别站在这里,我会记不起来的。”孟珍珍觉得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地中海先生从善如流,走到对面去等着了。 真的是等着,因为孟珍珍一写完,他就向她伸出了手。 仔仔细细看了两分钟,他把信笺交给了歇在那里的老杨, “书名都没错,其他东西我是不记得了。” “真的?”没等老杨伸手,蓝衣大妈首先不相信地接过来信笺仔细端详, “害,我都不知道对不对,不过女娃娃一手字写的是真漂亮!” “哎呦,老程说没错,那准没错,这些书都是他去跑来的。”老杨扶着腰走过来,“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给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这不是闺女要岗位考核,我想着来帮她借两本书嘛,没想到碰到一群瓜娃子犯浑。” “这回书都没了,你家子婕要怎么办?” “也不是一定要书才行,我自己也能教,”地中海老程转过来问孟珍珍, “你是孟光南的闺女,我看你把书名都记下来了。也是来借这些书的?要不要跟我女儿一起学?两个一起教也不费事。” 这位老程也起了惜才得心了,老孟闺女这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震住了他。 第30章 约课!扫地僧发出邀请 地中海大叔如此突然的邀约让孟珍珍有点反应不过来,就好像走在大街上遇到有人拦路说:“我见你骨骼精奇、天赋异禀……”,换了谁都是下意识就想拒绝。 说实话看到那些参考书名列表,她就知道这次考核恐怕药丸,自己估计只有乖乖去抽风的命。 什么《矿山压力与支持》、《矿山安全与劳动保护》、《煤田地质学》、《矿山安全员工作手册》…… 看起来就很艰涩,恐怕还没有《母猪的产后护理》容易上手。 看到孟珍珍一副“不约,叔叔我们不约”的表情,地中海大叔也不在意,开始耐心地给她解释, “之前一一五矿难事故,暴露出来很多管理问题,撸掉了一批不学无术、尸位素餐的人。 上面有指示,矿上只要是办公室的文职都要通过考核以后再返聘。全部接受两次考核,先考基础知识,再考业务能力。 成绩和录取结果都要公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矿场要大换血?”孟珍珍懵懵懂懂。 “可以这么说,这意味着只有肚子里有知识的人,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 那些南郭先生要被你们这样有知识、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替换下来啰。” ——我的理想是躺赢——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抱负——南郭先生肯定不能做办事员的好吗?他们只能做领导—— “你的记性这样好,通过考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工作就自己选,不是很好嘛?” 梦辰贞时代被考试支配的阴影还在呢,孟珍珍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礼貌地答复需要回家问问父母,留下了合理的缓冲时间。 图书管理员老杨和那位蓝衣大妈在一边听着,表情复制粘贴般一致的痛惜扼腕,好像孟珍珍一时糊涂,错过了几个亿。 地中海大叔面对孟珍珍的太极推手倒是很淡然。 “决定要学的话,晚上到一幢二零一来找我,我姓程。”说着便拿起一把大扫帚,开始帮着打扫图书馆。 孟珍珍答应了便告辞离开,临走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位不会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空手而归的孟珍珍,很凑巧地在车站遇到了背着军用书包、被专业知识压到喘不过气的方研。 两人相看生厌,故意一个东一个西站得远远的。 车还没有来,一个昨天才认识的人出现在面前。那是蒋永秀婚礼上见过的伴郎——梁才。 “这么巧?” 梁才笑着打了个招呼走过来。 “你怎么会到我们矿上啊?” 孟珍珍还没有回应,身后一个好像掐着脖子说话、让人全身鸡皮疙瘩起立的声音响起来。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身后除了方研没有其他人,真不敢相信这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同样被方研说话的腔调一惊,梁才抚抚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缓了缓道:“哎,小方你也在啊,你和小孟……” “邻居。” “不熟。”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梁才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样子。 “昨天我下午有事,不能陪你吃午饭、逛百货商店真不好意思。”梁才先跟方研道了个歉。 对,就是这么巧,这个梁才就是罗红旗给方研寻摸的冶金公司经济适用男。 孟珍珍还不知道这两个人相过亲呢。听了这一句,全身的八卦雷达都打开了。 方研脸色挺尴尬,她一点也不想把相亲的事情公开,毕竟她和郭二果还在以男女朋友的名义交往着呢。 好在梁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她背包背得辛苦,主动提出帮她提一会儿东西, “真的有点沉手啊,你这个包里装的都是?” “嗯,我们矿上岗位考核,我也得参加。我爸帮我弄了很多参考资料。” “考核有把握吗?我是不太懂你们煤矿上的事,但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就说话,别客气。” “就是走个过场,没什么要担心的。对了,你和她认识?” “对……”梁才斯斯文文的,对方研的问题知无不言。 孟珍珍没心情去仔细听他们的对话了,而是在回想刚才那句话“就是走个过场”,是什么意思? 看来这次考核准有猫腻啊。 说着话,远远看见回五幢楼的车慢悠悠地驶来。 孟珍珍礼貌地道了别就准备上车,梁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小孟你也是在矿上上班吗?” 方研又没给她和梁才搭话的机会:“对,她是抽风员,要下井的那种。” 梁才把包递给方研,对孟珍珍一笑道,“看不出小孟这么能干。” 随后他站在车站目送二女上车。 梁才对孟珍珍的一句说不上是称赞的客套话,不知怎么就让方研怒气上冲。 上车后,她越想越气,借着自己站在孟珍珍身后之便,竟然故意想去踩她的鞋子。 这时一辆三轮从公车前面窜过,司机急踩刹车,方研专心地提起一只脚准备踩孟珍珍的脚跟,结果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车厢里,尾椎剧痛。 …… 梁才回到冶金公司的职工宿舍,推开门正看到室友在整理房间,整间屋子窗明几净和前几天他一个人住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室友什么都挺好的,爱干净,大度、好相处。唯一缺点就是话实在太少。 阿川是做大型设备检修的,常常出差,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时会半夜出现吓他一跳。 昨天婚礼还以为他赶不回来,结果人家愣是千里迢迢赶回来了,在新娘家里直接汇合,兄弟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没话说了。 “阿川,搞卫生呢?” “快弄完了。” “弄得这么干净,看来最近不打算出差了。” “月底再走。你今天调休?” 陆隽川利落地换下被套放在大面盆里。 “去矿务局修了一台机器。没什么大毛病,比预想的修得快就直接回来了呗。”梁才脱了外套想随便扔,但是看到自己其它衣服被挂的整整齐齐,也依样挂了起来。 端着面盆正要出门洗床单,陆隽川听见梁才随口说了一句,“我今天还在矿区车站遇到了昨天的那个伴娘小孟了呢,你说巧不巧。” 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他干脆地放下面盆,拿出一床干净被套,一边套被子,一边竖着耳朵听室友近乎自言自语般的聊天。 “小孟厉害了,她在平安煤矿工作,还是要下井的那种……” 陆隽川抓着两个被角的手一顿,随即把套了一半的被子往床上一扔,拍拍被他的动静弄懵了的梁才,扔下一句“我有点事”便出门去了。 第31章 哟呵!后妈这么嚣张的 习惯刷脸按密码进家门的孟珍珍,是没有随身带钥匙这个概念的。 再加上,有种错觉孟光南是真的病了在家,何老太也永远会在家…… 总之,带着暗爽看完方研笑话回到家的孟珍珍,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进不去家门的笑话。 这时才不过两点多,叶建芝下班是4点,到家可能4点半,另外两只归期未知。 奔波大半天,公交车上站到腿酸的孟珍珍,此时已经是形象全无地坐在楼道的阶梯上了。 歇了半小时,孟珍珍兑出二十块,准备走路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小店,弄点喝的。 站起来踢着坐麻了的腿,刚好碰上任真上楼。 开始她压根不敢认,这位灰姑娘今天的造型实在太夸张了。 她穿着一件辨不清本色的男士大外套,背上背着——一张床架。 像一个搬场公司的民工一样,用布条勒在头上,弯着腰往楼上一步一步艰难的走。 两人对峙了一秒,孟珍珍赶紧往楼上走,给人腾位置。 直到任真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见到那枯黄的麻花辫才惊觉,这不是自己那新鲜出炉没几天的小伙伴么。 赶紧上前一步托住床架的底端,虽然很脏,她确是使上了十成十的力气。 任真感到身上的份量稍微减轻了,支棱着脖子不能转头,只是低低说了声谢谢。 两人把床架搬到四零五门口,又一起下楼搬了更为麻烦的床板。 在楼道里转向差点卡住的时候,孟珍珍不由回想起《老友记》里面类似的桥段,突然笑得打跌,差点床板脱手。 或许是受到她笑容的感染,任真啃着苦瓜似的小脸也松开了一点。 “阿真,你弟尿了,快去把小床整理一下。” 刚放下床板,孟珍珍一声长长的叹气还卡在嗓子里呢,里屋床上一个慵懒的声音已经发出了指令。 任艾的声音:“姐姐累了,我去洗。” “那金圆子谁抱啊?”后妈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你看着我干嘛?我给你爹生了儿子还要我怎么样?妈,小艾瞪我,快帮我扇她!” “哈儿戳戳,惹你妈做什么。”马老太居然也在房里。 接着,出乎孟珍珍的意料,屋里竟然真的响起一个巴掌声,听得她拳头立时就硬了。 任真的肩膀在轻颤,双手死死抓住破破烂烂的裤子,真怕下一秒就要变成大破洞裤了。看的出任真忍得很辛苦。 忍?抱歉,孟珍珍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她施施然走进房间里,在马老太和包着头的月婆的尖叫声中,把任艾手里的小婴儿抱过来,在窗口虚晃了一下,又放回马老太手里,邪魅一笑, “你自己孩子这么小,还敢打别个孩子,不怕别个把你孩子从四楼扔下去啊?” 马老太吓得脚都软了,一张瘪嘴抖啊抖啊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抱着孩子再不撒手了。 任艾小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石化在当场。 床上的月婆反应过来,随手拿起床边一个搪瓷杯子就朝孟珍珍扔过来。 孟珍珍不闪不躲,一手轻轻松松接住了杯子,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把杯子里面剩下的一点水往地上倒干,然后上前两步把杯子端端正正扣在那女人的床头。 “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真真妈妈跟我说有个麻饼脸在欺负她女儿,叫我有空就来看看。” 孟珍珍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一时找不到趁手的道具显示自己的武力值,好叫对方屈服。 这时候月婆嘴里叫着“哈麻批”,从床板缝里又摸出一把钢皮尺。 看来是平时用来打任真姐妹的“刑具”,因为她一拿出来,任艾就抱住脑袋做防御姿势,手腕上还有之前留下的明显青紫色印子。 “你拿来你!”月婆还没有把钢皮尺举到最高处,就被孟珍珍一把抢过来,来回折了几下,扔回去四截断掉的铁片,“还给你!还有啥招式?” “再叫我看见你打孩子,我都记在本子上。等你儿子十岁了,三倍还在他身上,一下都不会少,你给我等着!” 麻脸月婆终于知道害怕了,她开始尖叫。 孟珍珍掏掏耳朵甩甩头,搀起任艾,拍拍一边呆立的任真,“走,我们去医务室。” 花一块钱雇了一辆“黑专车”,三人终于在四点前赶到了医务室。 十二岁差几个月的小任艾被长期虐待,1米5的孩子,只有不到30公斤。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好肉,衣服脱下来把小护士直接看哭了。 孟珍珍强忍着不适偷偷看了一眼,心中一万匹羊驼狂奔而过。 任真死活不肯脱衣服检查,这让人更加确信她身上一定也有伤。 肩并肩坐在医务室走廊的长椅上,哭得累了的任真把头靠在孟珍珍的肩膀上。 “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星期天是大礼拜。” “好,等他回来我们再跟你后妈理论!”孟珍珍摸摸她又黄又细的麻花辫,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 任艾的病例整整记录了三页纸,郑医生一边记录一边气得胡子都在抖。 新伤老伤各种伤,烫伤,瘀挫伤、撕裂伤、锐器伤、钝器伤,锁骨和肋骨居然还有陈旧的骨折伤,没有就医自然愈合导致了轻微的错位。 任真不在身边的三年,这后妈真没把小艾当个人。 “报警!”孟珍珍直接跟郑医生道。 任真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其实孟珍珍有点怕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或者圣母病发作为那个该死的女人求情。 幸亏她没有。 她只是很安静,安静到令人心疼。 在派出所报了案,孟珍珍问公安同志要报警受理回执,对方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这年头还没有统一格式的印刷回执,接警的老公安用钢笔按照她的要求自己写了一份,盖上了红戳。 孟珍珍拿着这张纸给任真姐妹看,没有什么“父母打小孩天经地义”的事,故意伤害就是犯法,天王老子也要受罚。 四零五是不能回去了,孟珍珍带着姐妹俩来到矿务局招待所,因为看起来比旁边的平安煤矿旅社要稍微像样一点点。 前台居然一本正经说没有工作证和介绍信不能住,孟珍珍想都没想就拿出了四十年后消费者的气势来, “你们领导呢?叫你们领导给我过来!” 第32章 拐子!阎王桌上抓供果 在孟珍珍要矿务局招待所领导出来见她的时候,陆隽川正坐在矿务局副局长罗仲祥的办公室里喝茶。 “抽风员日常是不需要下井的,这样,我去跟他们科长说一声保证她不用下井,这样可以了!” 擦擦头上的汗,罗副局长为了找这个孟珍珍的人事资料愣是急出了一头汗。 矿上上午刚办的入职,还没建档呢,让人事办的干事来来回回一通好找,差点查无此人,可急死他了。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陆隽川依然不太满意,“能不能换适合女孩干的工作?” 这个容易,罗仲祥一口答应,“行,等她岗位考核一过就换。” 陆隽川吸了一口气,没等他再次开口,罗副局长又道:“不管她考核成绩怎样,都换!” 这下某人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罗叔叔,谢谢你啊。” 罗仲祥心中暗忖,这位大侄子当兵受伤回来就很少说话,难得这回说了这么多,看来这女娃儿在他心里的份量不轻啊,这事必须汇报给帝都的那位知道。 “罗叔叔,这事保密,对她本人也不要说。” 行,只能先放在肚子里了,罗仲祥心道。 …… 最终孟珍珍还是没有见到招待所的领导。 那个前台听了姐妹俩的故事眼泪都快下来了,登记了一下公安局回执,就很爽快地给任真姐妹俩办理了入住。 领着三人到了位于2楼的一个两张床的房间,每晚两元,有独立卫生间,提供热水,5分一瓶。 孟珍珍看了看,房间有窗但是很小,床可能不到一米宽,条件简陋,但是在81年已经算是豪华标间了。 她怕任真有什么想法,偷偷给了那个服务员钱,说好先住一个星期,每天按照早两壶、晚三壶热水的量提供。 然后回到楼上又对姐妹俩说,住宿费可以等她们爸爸回来再给,矿上职工有内部价,很便宜,俩孩子被骗得一愣一愣的,一点疑心都没起。 安顿好住处,孟珍珍带着两人来到边上的国营饭店。 这年头粮票还是需要的,但是没票可以用钱抵,顶多贵那么一点,不至于买不到。 三人点了米粉,被任真摁住了不让点红烧肉,孟珍珍只能给俩姑娘一人加个荷包蛋。 姐妹俩都是常常挨饿的人,饭量太小了,孟珍珍天生胃口也不大,三个人为了不剩饭,作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吃得撑到不行了还剩好多。 这时门口有一对要饭的母女经过,这年头要饭的是真的乞讨可以吃的剩饭剩菜,而不是只要钱的。 好心的任艾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她看到孟珍珍对她点点头,就把吃剩的三碗米粉倒进乞丐的搪瓷缸。 乞丐身边的小女孩身上衣服虽然破旧,但小脸还是挺干净的,她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 “姐姐,你们也是来要饭的吗?为什么你们可以坐在店里,他们不赶人吗?” 任艾眨眨眼睛,想说自己不是要饭的。 可是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乞丐的孩子,发现自己和她穿得真的没太大区别。 “这就叫做宁愿跟着讨饭的娘,也不要跟着做官的爹。” 孟珍珍心中感慨,摸出一块钱塞到小女孩手里。 带着姐妹俩回到了招待所,预订了第二天的早餐,又关照两人注意门户,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孟珍珍出了招待所,打了一辆三蹦子回五幢楼。 她叫车的时候,就隐约觉得那个司机有些獐头鼠目。 叫价只要一毛,要知道回去的公交车还要8分呢,这价钱便宜得不敢相信啊。 因为边上也没有别的车,就他了。结果一上车,果然,这司机开的路线完全错了。 科奥,这怕不是想要把自己给卖了。孟珍珍抱着胳臂,歪着头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我数三下,你给我把车停下来。”她声音冷冷地对司机道。 “小女娃不要害怕,陪哥哥耍一哈嘛。”司机猥琐一笑,车速更快了。 车开在土路上有点颠,经过一个坑的时候,孟珍珍一个飞起,头狠狠撞了一下车顶棚。 这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直接开启了暴走模式。 左手扶着车架,右手一撩就去抠司机的眼睛。可笑那猥琐男还想用一只手阻挡孟珍珍的攻击,被她直接掰断了左手中指。 二话不说,孟珍珍继续在对方的惨叫声中去抠他的眼珠子。那男人终于开始怕了,踩下了刹车。 可惜太过紧张他一下没刹住,车子歪歪扭扭冲下土路,开到农田里去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猥琐男捂着眼睛,嘴里不干不净的。 孟珍珍才不管他,跳下车就准备往回走,打算回到主路上再看看能不能搭车回去。结果狗胆包天的猥琐男竟然跟了上来,还想要扯她的衣服。 这时天都已经黑了,从农田的另一头,有人打着手电往这边喊着什么。 孟珍珍被身后男人的动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周围环境声音都降噪处理了,根本没听见。 就在猥琐男伸手将要搭上她肩膀的一刻,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对方的右手,用右肩顶住那人的右肩,猛地向下弯腰,将他向前方摔去。 被她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的猥琐男,终于安静下来,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孟珍珍嫌弃地拿出自制餐巾纸擦擦手,突然被一道光晃了一下眼睛。 有个人拿着手电,正飞快地横穿农田,越跑越近。手电的光束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有一瞬间,她以为这个人正在奔向自己。 但是那人跑到躺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的男人面前,便径自停下来,半蹲着身子一边张着嘴巴大喘气,一边检查猥琐男的状态。 确认人还活着,身上伤也不重,他随即抬头向孟珍珍看过来,露出愤怒而戒备的神色。 猥琐男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开始大声哼哼,委委屈屈告状,说这个女人要抢他的车,还打他。 “拜托……”孟珍珍都气笑了,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那人一声大喝打断。 “不许动!你得跟我们走一趟!”手电光束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 第33章 掉马!到底谁是受害者 “你是谁?我凭什么跟你走?”孟珍珍一点也不怵。 那人站起来,是个瘦高个,左手搭了一件外套,右手举着手电,看起来年纪不大。 “我是公安!”他故意压低嗓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凶一些,“请你跟我们去一下派出所。” 地上趴着的猥琐男听到“公安”二字,身上就是一颤。 趁着谈话的两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悄悄往自己的车子方向移动,准备伺机逃跑。 “你说你是公安我就要跟你走啊?证件呢?拿来看看。”孟珍珍一边答着话,一边还分心留意着那个坏蛋的举动,心道这两个人不会是一伙的。 瘦高个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塑封的红本,封面写着“川蜀警官学校学员证”。 孟珍珍噗呲笑出声来, “所以你是学员,你不是公安啊!” “……拿错了。”瘦高个去翻手里的外套。 孟珍珍觉得挺奇怪的,这人为什么还要多带一件外套。 从胸前口袋里取出另一个红本,他直视着孟珍珍,向她展示上面的国徽和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工作证的字样。 翻开看了看后,瘦高个还飞快地把有照片的那一面给她亮了一下,也许觉得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别人就不会抓住破绽。 “看到了,我是正牌的公安,你要配合我们的工作,不然……” 孟珍珍看到了,而且定格、放大看得很仔细。嘿,这照片上不是阿川吗? 伍汉刑事犯罪侦查大队,陆隽川,男,血型o型,出生日期19580126 孟珍珍脸色冷了下来,对着明显是冒名顶替的瘦高个道: “好啊,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时,土路上又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迈着长腿向他们靠近。远远听到她说这话,突然发足跑起来。 孟珍珍留意到有人跑过来,下意识拉近焦距给了几十米开外的对方一个特写。 是阿川! 孟珍珍眼中前来英雄救美的阿川,此刻的形象可一点也不英雄。 他的头发被薄汗濡湿,熨服地贴在额头上,脸颊氤氲着坨红,眼睛因为有汗液流了进去而不停地眨动。 她能听见他狂乱而失去规律的粗重喘息,还有他已经超过每分钟一百下的心跳。 她能看见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他握着手电筒不住晃动的手。 他就这样狂奔过来。 但他也没在孟珍珍面前停留,而是穿过她和瘦高个两人,飞起一脚踹翻了准备偷偷开溜的猥琐男。 他身手利落地把对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解下那人的皮带,把人捆得结结实实。 “哎,不是,川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这个女的一直在打司机啊……”瘦高个一脸不解跟在后头。 “闭嘴,”陆隽川瞪他一眼,把束缚住的人推到他面前,又从他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外套穿了起来。 然后,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陆隽川回过头看着孟珍珍,语气变得和问她要不要跳舞的时候很像,“我们去派出所?” 垫了几块石头终于把三蹦子从田地里开回到主路上。瘦高个下车拎上来一辆自行车,看来刚才这两人就是骑车追过来的。 …… 平安煤矿派出所。 值班的刘公安又见到了几天前报案的孟珍珍。 他对这个女娃娃印象可深了,小小年纪对法律条款熟得很。 “小孟,你怎么来了?那案子还有其他受害者,还在调查……”刘公安说到一半,才看见后面的陆隽川、高个子,还有那个鼻青脸肿的猥琐男。 “许麻子,又是你?”刘公安把脸一板,“又开黑车宰客啦?这回被打得不轻嘛,活该!” 瘦高个插嘴道:“公安同志,司机说他遇到了抢劫……” “罗鹏,”陆隽川打断了他的话,“公安同志会做笔录的!” 孟珍珍有些好奇,这两人自从走进派出所就没有表露身份,交接案件难道不需要什么流程的吗? 接下来两边笔录一做,猥琐男许麻子是有案底的人,也不敢隐瞒情况,结果当然是真相大白。 瘦高个罗鹏不好意思起来,有点扭捏地说自己误会了。 罗鹏是罗仲祥的儿子,和陆隽川两人见面,打算小酌一杯,去郊区一个老乡家吃土家大灶私房菜。 半道上看见生猛的孟珍珍站在行驶中的三蹦子后座,伸手去掐司机的脖子,都以为是劫车的。 陆隽川一路骑车带人跟着,直到三蹦子开进农田停了下来,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出了门,罗鹏惊异地发现,自己以为不善言辞的川哥竟在派出所门口和人家女娃聊起来了。 “所以你是脸盲?”孟珍珍语气凉冰冰,“但是你明明认出我了啊。” “那是你说话了,才听出来的。”陆隽川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声带有些发紧。 孟珍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的一声吐出来,摆摆手道, “算了,不用放在心上,既然都是误会,说开就没事了。我要走了,拜拜!” 不敢再搭黑车,她走到最近的车站去坐公交。 身后那个人也不说要送她,只是一路跟着她。甚至等她上了车以后,还骑车跟着公交车到了五幢楼,目送她走进了楼门。 孟珍珍现在五官都特别敏锐,跟着她的阿川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默默护送好评——脸盲的借口什么鬼——脸盲也可以当刑警吗—— ……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只想尽快躺平,可是客厅里却赫然坐着两位不速之客: 四零五的马老太和她手里张着大嘴巴、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小婴儿金圆子。 马老太显然被哭闹不已的金圆子弄得焦头烂额,平日里梳得溜光水滑的灰白色发髻,此刻乱糟糟的。 “小艾呢?”老太太脸色灰败,眼神却依然犀利,好像发现家里奴隶跑掉了的资本家似的,“人呢?你把她们藏到哪里去了?” 何老太不干了:“你的外孙女不见了,应该去找派出所,跑来问我们珍珍做什么?” “就是,都那么晚了,”叶建芝也道,“你还是去派出所报个案。” “不用她报案,”孟珍珍往沙发里一个葛优瘫, “任真任艾她们已经报案了,任艾身上验出来的伤够那个女人吃两年官司的了,还想叫她们回来继续剥削她们?做梦!” 何老太一听,一张嘴又是一套套的,把个马老太骂得灰溜溜地退散了。 孟珍珍敢保证,明天整个五幢楼都能知道,任大伟后娶的麻饼脸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第34章 直叹!清官要断家务事 送走马老太和她们家的小哭包,家里几个人被金圆子同学折磨得脑仁余震不断,耳边好像还在嗡嗡嗡地响。 这样的小孩子就应该去学游泳为国争光,这哭嚎声体现的超常肺活量,简直游五十米都不需要换气的好吗。 孟珍珍用自己最生动的语言,向家里人讲述了任家后母虐童事件案发的整个经过。 说到任真像民工一样一个人背大木床上四楼,说到马老太掌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任艾,说到麻脸月婆用杯子和钢皮尺要打她,说到任艾的一身伤…… 声情并茂,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她以为叶建芝可能会说她太鲁莽了,或者何老太会怪她不应该多管闲事,所以干脆地把卖惨进行到底。 难得的是,一家人什么责怪她的话都没有说,言语间表示了对任家姐妹的深切同情,对马老太母女的强烈谴责,还十分支持她报警的行为。 何老太知道孟珍珍不喜欢听她骂人,生生忍住了。 她表示自己今天下午竞选成功,已经成为五幢楼居民委员会的一名常任委员。 明天要去居委会把这事原原本本汇报给妇女主任,然后和她的老姐妹们一起上门去骂个痛快。 叶建芝表示明天要代表自己和孟家全体,前往姐妹俩栖身的招待所,进行访问和安慰。 孟光南也挠挠头,说他明天上班第一件事要去找任大伟好好谈谈。 这波来自家人的实际行动支持,让孟珍珍回想起梦辰贞时代发生的一件事来。 当时,有个后妈虐打孩子的社会新闻上了热搜,教授夫人和梦辰贞看完了气得饭都吃不下,可是梦教授很淡然。 她跟梦教授讨论了半天,问题被转换成了:清官要不要去断家务事? 梦教授认为,这是别人家的生态小环境,外人的判断是起不到什么具体作用的。 无论舆论干预的力度有多大,时间长了一切都会恢复最初的状态。那个被虐待的人还是会继续相同的遭遇,因为纵容虐待行为的家庭成员习惯性的不作为,虐待别人的人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甚至于会变本加厉。 所以梦教授是反对外人干预别人家务事的。 他的极端言论是,被家暴是当事人的自由意志。 对此,梦辰贞持保留态度。 成了孟珍珍以后,今天是她收获最大的一天。虽然是半路组合的家人,三观如此一致,这份幸运比什么都珍贵。 或许任家姐妹应该回去上学?孟珍珍瘫在沙发上想着接下去的对策。 “对了,珍珍,”叶建芝帮她打好洗漱的水,“刚下去倒垃圾的时候碰到了杨主任,听说你要和她们家子婕一起上课了呀。那明天我早点做晚饭,你吃了就去,别耽搁学习。“ 子婕?孟珍珍回忆起地中海大叔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杨主任是地中海的夫人?——那应该是太平洋的杨——明明说了回家商量,怎么变成家长直接统筹了—— 孟珍珍其实已经在视频社区里搜索过煤矿专业的网课,别说,几乎什么都有,所以她自学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有个这么热心的老师提纲挈领一番,应该能事半功倍,这样一想,她对上门补课的事情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第二天一早,孟珍珍和妈妈一起坐班车去的矿上,带着一包孟珍珍的旧衣服和基本日用品。 叶建芝跟着她来到矿务局招待所,对着任真任艾两姐妹一阵心疼怜惜,三人很快抱成一团泪目。 对与年幼的小艾来说,亲妈的温柔早已经不记得了,叶妈妈香香软软的怀抱让她无限依恋。 她被抱着的时候,只想紧紧地抱回去,这个念头一起,让她一阵心虚,赶紧抬头看看孟珍珍的反应。 发现对方一点也不介意,于是她大着胆子回抱了叶妈妈。 叶建芝走了以后,姐妹俩就扒着窗户在那里巴巴地望眼欲穿。不需要做家务的日子,两小只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种恐慌焦虑的情绪很明显地挂在脸上。 这样下去不行,孟珍珍带她们坐公车来到平安镇上,小四他们应该还在便民小吃店打工,看看能不能给小姐妹解决下工作。 刚走到巷口就听见有人在骂:“你这什么玩意,猪都不吃!” 孟珍珍想起小四曾经吐槽齐老板的手艺,果然是能让客人吵着要退钱的绝技。 进了店里,正看到齐老板摇摇头说,“你走,不收你钱了。” 结果那人又坐了下来。往碗里加了醋和辣椒,开始继续吃。 齐老板:“……” “你说了不收我钱了!”那人换了个方向避开齐老板的死亡凝视,继续干饭。 原来小四不在,只有陈凡和他们那个齐老板。 陈凡红着脸把三个漂亮姑娘带到了店里靠窗最好的位置,孟珍珍摇摇头,再引来新客人也没用,齐老板唯一擅长的是收钱。 强行按住了美食杀手齐某某,孟珍珍问任真:“你会不会做鸡枞粉啊?你来做,让齐老板指点一下好了。” 任真点点头跟着去了厨房。任艾看见唯一的那位客人光盘走人了,马上去收拾碗筷。 ——做家务的惯性好强——不做家务的惯性也很强的——真实感人—— 陈凡给孟珍珍拿来一个报纸包, “有个叫毛毛坪老赵的送来的,指明是给你的,我收起来了,也没有看是什么东西。” 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报纸,里面居然是一对极美的兰花瓷杯子,仔细看看有锔过的痕迹,只是锔钉很迷你,细巧精致,犹如赋予了瓷杯新的美。 看看底款居然是蓝色的“雍正年制”,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粉彩,孟珍珍暗暗咋舌。 不一会,任真牌鸡枞粉被端上了桌,新晋洗碗工任艾也被叫回来,加上齐老板和陈凡,五人一桌集体开吃早中饭。 桌上只有吃粉喝汤的稀里呼噜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吃完饭,齐老板和陈凡两眼发光地看着任真, “你必须留下来,不然我就要关门歇业了。你看整个早上只有两个客人,其中一个还没收到钱……” “留下来也行啊,但是工钱怎么说?”孟珍珍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开始帮姐妹俩争取福利。 “我们不要钱!”任真很实在,“每天管两顿饭就行。” “那哪儿行!”孟珍珍和齐老板异口同声。 第35章 轻嘘!隔墙有耳听奸计 齐老板与任真姐妹谈妥了待遇问题,两小只对两人加在一起每月十五元的工资表示很满意,直接留下干活了。 孟珍珍原本还想替他们再争取一下,但想到自己一个学徒工一个月也才明码标价十八块五。 而挣出这十五元的人力成本,小吃店大约需要卖掉两百碗粉,齐老板开店也不容易,于是就落笔写了份最简单的劳务合同。 这年头也没有身份证什么的,起草完合同的孟珍珍都后悔了,这还不如口头约定呢。 但是齐老板和姐妹俩都很郑重其事地用手指按上了红手印,让人觉得这一份合同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合同一式两份,孟珍珍帮着收起一份,另一份齐老板收进了他的钱匣子。 再看姐妹俩,直接在小吃店里里外外忙活上了。 孟珍珍给陈凡下了命令:每天要和小四护送小姐妹俩上下班,这个半大小子欣然领命。 离开小吃店,她去后勤部医务室做入职体检,顺便请郑医生给拆了线。 摸摸已经长出一点头发的伤口,感慨史上最久不洗头记录终于要结束了。 孟珍珍不知道,她走后不久,小四和陆隽川这对奇怪的组合出现在了小吃店里。阿川和齐老板眼神一对,双双进了里间, …… 回到五幢楼大院,到处有人三两个在一起嘀嘀咕咕。 老孟被气到脑梗的旧谣言已经被神兜兜地去上班的孟光南终结了,今天的热门话题是狠心的后妈。 还有好事者拉住孟珍珍问昨天任家的情形。看来任大伟后妻虐童事件已经在大院里传遍了。 孟珍珍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现在家里除了她以外,全民外出上班。等到明天,连她自己也要到通风科去报到了。 花了半个多小时洗头,几乎用掉了一塑料袋整整50克海鸥洗头膏。 回到房间,孟珍珍披散着头发,极有仪式感地拿出一本全新的工作手册,准备记录与上班相关的信息。 签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认认真真写上了孟珍珍三个字。 首先把需要的图书列表搜索了一番,把相关教学视频全部收藏。 四十年以后,多媒体教学已经很成熟了,各种二维三维的动画详解了自然现象、专业名词、技术要点等等。 孟珍珍不知不觉就沉迷进了新知识的海洋。 比较讽刺的是,搜索“矿难”,出来的结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与比特币暴跌相关的视频。 学习完毕又逛了一圈自己的视频自留地,很好,粉丝和钢镚都在稳步上涨中。 晚饭很素,全都是素菜。 孟珍珍突然意识到,似乎除了老孟装病的头一天吃过一回粉蒸排骨,饭桌上好几天没有见过荤菜了。 当然对她来说,鸡蛋,肉丝,肉末这种都不算荤菜…… 虽然不是个特别爱吃肉的人,甚至还做过一段时间的素食主义者,但是孟珍珍坚决要维持饭桌上的选择多样性。 于是她一边吃一边盘算着,哪天得了空自己要去买一回肉。 饭后想要帮忙洗碗的她,又被何老太劝退了,这次的理由是,快点收拾东西去程子婕家。 收拾东西出门,经过楼下小树林的时候,孟珍珍突然听到两句没头没脑的对话, “这么多东西,打死我也背不出!”“你上了那么些年学,连作弊都不会吗?” 这段对话当中的高敏感词“作弊”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浑身的八卦细胞都已经伸出了触角。 耳朵竖得高高的,屏蔽掉所有的杂音,她躲到了一幢的楼门里隐蔽好,开始偷听。 男声比较陌生,但是那把女声真的是如雷贯耳,不就是方研掐着嗓子的声音么。 两个人商量着作弊的事,看来这个男生成绩是不错的,方研说会安排考场,两个人坐在一块。 随即方研又表示,她的目标只是安全员这个岗位,男生目标是工会,所以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冲突。 但如果有其他跟她一样志愿是安全员的人,希望男生能把名单给她,她要对这些人采取行动。 听方研的意思,她或者不让他们出现在考场上,或者威逼利诱强迫他们换别的志愿。 听到这些话孟珍珍觉得背脊一凉,这个安全员的位置到底是有多重要? 她突然又联想到自己的姑姑也是安全员,在一次莫名其妙的事故当中人就没了,所以这次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意外还是必然,不由让人细思极恐。 临走的时候,方研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郭涛,明天还是在这里,我把题目给你,你带回去把答案做成小抄给我。” 拥有视频记忆的孟珍珍立刻找到了这个叫做郭涛的人的画面,他不就是昨天在图书馆说要带着大家去方科长办公室要书的人吗? 竟然这么快就被方科长策反了吗?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真是墙头草,只要自己得利,就不会再想起之前举过的正义大旗了。 等这两人分头离开,孟珍珍也收拾心神。折身刚欲抬腿上楼,就见一个留着自然卷短发的姑娘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她。 心想也许是以前认识的人,她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怎么,三年不见不认识啦?”女孩爽朗的声音和她的人一起沿着楼梯俯冲下来, ”不叫我‘橙子姐’我还真的不习惯了呢,虽然你以前一这么叫我就想打你。” 啊,原来这位就是程子婕。 “橙子姐,”孟珍珍正好不知道怎么称呼,从善如流地就这么叫出了口。 她一点也不想解释什么头被打破了失忆之类的事情,直接通过自己一点点道行微末的话术,了解了这个橙子姐和原主的历史。 原来,这个程子婕是她们学校里的一个超流批的学长,七七年恢复高考,当时只有初二的她,直接参加高考,成了整个矿上的状元,考到了川蜀矿大的大专,主修地质学。 橙子姐家里相当大,五幢楼的每一层房型都是固定的,1室是4室户,像孟珍珍家所在的6室是三室户。 一家三口住四间房确实是有点奢侈的,更壕的是地中海大叔有一间这个年代很少见的放满书的书房,不知道这些个纸质书是怎么从动乱年代中保存下来的。 授课开始,不光是地中海大叔,连程子婕也惊诧于孟珍珍知识面之广,理解力之强。 她掌握这些枯燥的专业知识的速度,简直是令人震惊,所有提及的知识点都能做到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像你这么聪明的天才不去考大学太可惜了。”被学霸潜质的孟珍珍圈粉的程子婕直呼好家伙。 第36章 Day 1!菜鸡碧池欢迎你 原本在计划中,这些矿业基本常识就是打算随便讲讲,一带而过的。 因为大家能获得的题库都差不多,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这一部分拉不开差距。 地中海老师见孟珍珍最基本的知识理解上几乎没问题,就直接给了她一本手写资料,让她回去自己按照那个资料来背,所以这一步被简化了。 资料只有十七页,她每张在眼前停留十秒已经很久了,她拍了一遍以后递给橙子姐。 “你拿回去背,我上学的时候学过,等到最后两天再集中背一下就行。” 程子婕十分大方,一点也没有两人是竞争关系,要有所保留的意思。 “呃……我能说我已经背完了吗?” 孟珍珍眨眨眼,一副“这是事实,我绝对没有凡尔赛”的样子。 橙子姐和地中海大叔被她的话惊到了。 大叔正取下眼镜,拿了一块绒布在擦拭,听到这话,眼镜都掉了,还好只是掉在了腿上。 他捡起眼镜戴起来,不相信地从呆滞的橙子姐手里抽过那叠题库,开始抽背。 “主要运输巷和主要回风巷的净高,自轨面起不得低于几米?” “两米。” “采掘工作面进风流中,氧气浓度不得低于多少?二氧化碳浓度不得超过多少?” “氧气浓度不得低于20,二氧化碳浓度不得超过05。” …… 地中海老师一共抽背了30多条,结果没有一个错误。 连隔壁房间的太平洋阿姨都过来围观了,这孩子确实过目不忘,一家三口大呼真的神了。 孟珍珍不太好意思了,自己有一个这样的作弊器在,如果还答不上来,那应该就是智商范畴的缺陷了。 当遗忘不再成为人类吸收知识的障碍,地中海老师决定把照相机记忆大师孟珍珍的学习推向一个极致。 他拿出一大箱最新的期刊,包括《煤矿安全》、《煤炭科学技术》、《探矿工程》、《煤炭工程》、《当代矿工》等等,对孟珍珍说了一个字,“背!” 煤矿的实务操作要点,往往是要通过矿难发生之后的实际情况分析来总结的。 经验建立在一个又一个悲剧之上,可以说都是生命换来的教训。 孟珍珍拿起一本《煤矿现代化》,发现里面有很大篇幅讲的是煤矿瓦斯抽排风机引起的事故。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自己这个抽风员要去操作的机器呢。 地中海老师看杂志实在太多,女娃纤纤弱弱根本拿不动,于是翻了一下,从中抽出了七八本说, “今天先看这些,都是通风科相关的机械设备知识。你明天要去上班了,预先知道一些心里比较有底。” 感激地捧着厚厚一叠杂志告辞离开,地中海老师把她送到门口, “第一天上班,新环境,新同事,应该会有点紧张,要不明天我中午给你打个电话。” 橙子姐懊恼道,“我明天去市里拿材料,要不然我就能陪你吃午饭了。不如我们约后天。” 感受着老师和师姐的温暖,孟珍珍本来就不怕,这下更加心安了。 这个时代的走廊里是没有声控夜灯的,公共部位用电如何分摊是及其敏感的话题,所以大家都不会开走廊和楼梯间的灯。 地中海老师怕路上太黑,就让程子婕拿着手电去送送。 两个女孩肩并肩走在回孟家的路上,孟珍珍很自然地挽上程子婕的胳膊,“大橙子,你岗位考核准备报什么职位?” “才许你叫橙子姐,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程子婕佯怒道。 俩人笑闹一阵,她正色道, “我就想当安全员。我本来就是学地质的,毕业设计也是采矿安全方向,结果回来就把我弄到生产科做统计员。 成天算算算,只为了数据好看。也不能说作假,反正是掐头去尾,挑三拣四,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听到这个答案,孟珍珍不由心里一紧。 …… 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对本人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在家庭范围内也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但是对更广泛的其他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大礼拜的星期三。 意味着再工作整整四天以后,才能迎来休息日。所以大多数人的工作热情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极限了。 孟珍珍一路上摸着叶建芝给自己准备的烟和糖,想着妈妈交代的话,主要是关于要怎么样讨好新的同事。 在梦辰贞时代,作为教授的女儿,在学校也好,社团也好,她永远是毫无争议的团宠。 见得多了,她也懂得那些社交宠儿是如何为新进成员贴上标签,搞一些欺生霸凌的勾当,好巩固自己在小团体中的话语权的。 无法想象自己给陌生人发烟发糖的谄媚样子,还是算了。 孟珍珍把背包扣上,重新背在背上,推开了二楼通风科的深蓝色大门。 “吃糖!”一进门就有个瘦小的男同志,抓了一把糖强行塞到了孟珍珍面前,“我今天第一天报道,你是?” 企图不动声色地拒收糖果,但是孟珍珍发现对方神色间有些黯然,一时心软,就接在手里。 这是一种没有包装纸的水果糖,有红绿两种颜色。由于盘花市冬天天气不冷,糖有些化了,拿在手里黏糊糊的,手上也沾上了明显的色素。 孟珍珍强忍着立刻扔掉糖果去洗手的冲动,对着对方礼貌一笑,“我也是新来的,我叫孟珍珍,幸会。” “啊,你就是那个管理抽风机的新同事,刚刚我听牛大姐说了,我们这一批一共三个新人。对了,我叫彭壮,你好!” ——碰撞?——膨胀?——算了,暂时命名为菜鸡一号—— 办公室里一共有九张桌子,靠门的西面墙紧贴着放了一排三张小桌子,一看就是菜鸡专座。 南边靠窗户的好位置有两张大书桌,中间隔着一人高的大柜子,柜子上还有生机勃勃的绿植,那肯定是大佬专座。 其中靠里的一张桌上已经坐着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了。看脸还挺年轻,只是早生华发满头灰白。 北面四张桌子两两相拼,只有靠外的那个有人坐了,那是一位中年发福的妇女。 她留着和叶建芝一样的发型,鼻侧有个比一块钱硬币小不了多少的痦子,看着特别醒目,这位应该就是菜鸡一号所说的牛大姐。 牛大姐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孟珍珍刚要点头示意,对方突然把脸扭过去了。 ——有那个味道了——那个味道是——那个久违的味道就是——碧池的味道啊—— 第37章 逆转!从两极到达赤道 吐槽归吐槽,孟珍珍嘴上还是客客气气叫了一声“牛姐早”。 菜鸡一号可能觉得角落里的位子拥有最大限度的个人隐私,就把桌椅抹干净请她坐。 “不了,谢谢。我喜欢门口的位置,空气比较新鲜。”孟珍珍摆摆手。 于是菜鸡一号自己就坐在这个位置了。 开玩笑,面壁的位置,会致郁的好吗。 这年头又没有电脑要防止摸鱼被窥屏,当然要坐在大家都忽略不掉的门口的c位啦。 然而她没想到,即使坐在c位还是入不了某些人的眼。 科里的两位技术员冯建军和肖爱国分别迟到一刻钟和二十分钟,两人面对彭壮和孟珍珍的“早上好”,表现得都十分冷淡。 那种态度完全不像科室来了新人的样子,倒像是发现自己家门口的公共区域放着邻居的快递似的,觉得碍眼,又不能动它。 又过了四十分钟,也就是八点半的时候,整整迟到一小时的副队长刘闯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了办公室。 他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孟珍珍,还肆无忌惮地看了很久。 久到呆呼呼的菜鸡一号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假意咳嗽了几声。 发现对方完全无视他时,他真的呛住了,咳到地动山摇。 “小伙子身体不行啊,体检怎么通过的。”刘闯一说话,他对面的牛大姐突然拿着搪瓷茶缸站起身来去泡开水了。 ——哎呦,幸好坐在门口空气流通好——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进办公室,腋窝下夹着一叠图纸。一进门看了一眼刘闯,表情有难掩的厌恶,随后眼神又扫到门边的菜鸡工位。 好像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完全不理睬打招呼的俩菜鸡,直接走到唯一空着的大办公桌,那人拿起桌上倒满茶水的杯子就喝。 ——有人把茶先泡好了——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手笔——服了—— “这两天科长去市里开会,工作就我来主持。”他也不做自我介绍,开门见山布置起任务来了。 一连说了几个任务,都没有两位菜鸡什么事。 孟珍珍觉得很正常,上岗还不得先培训啊。 但是菜鸡一号巴巴地等任务,发现没有自己的份,上赶着去挣表现了, “戚队长,我呢,你看我能干点什么?” 戚队长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出门去了。 刘闯经过他身边,嘿嘿一笑, “小鸡仔儿似的,跟个女人也差不多。女人能干啥呀,管管卫生就差不多了,难道还指望你们下井搞测量啊。 女娃娃,你接接电话就行了,这声音……” 后面的话就开始下流起来,孟珍珍直接把他的话屏蔽了。 刘闯说了好一会,一看,孟珍珍脸都不红,完全没有期待中那种小姑娘的青涩反应,他也觉得无趣了。 摸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竟挂着一个牙签,他一边剔着牙一边走了。其他同事也都陆陆续续跟出去。 ——黑人问号脸??!——拿着一串钥匙剔牙太奇葩了——lsp实锤,拉黑—— 这时办公室就剩下三个人,菜鸡二人组还有牛大姐。 菜鸡一号很失落,他发现上班的第一天就要坐冷板凳呢。 他去搭讪牛大姐,结果人家开始打扫办公室,没空理他。 等收拾干净了,又要去洗她早上买的菜,菜鸡一号自告奋勇跟去帮她的忙。 孟珍珍觉得很无聊,就开始探索新地图,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办公室。 家具都有年头了,边边角角刷着6位数的编号,墙上贴着大大的“一通三防”,玻璃文件柜里锁的都是图纸。 带上办公室的门,她晃着晃着就到了大楼外面。这里离矿井一水平的西入口非常近,山坡下面就可以看见铁轨。 有小火车拉着煤从平峒里面开出来,不一会又有空车开回去。她看了几个循环,觉得真的挺好玩的,简直停不下来。 在高处找了一块大石头坐着就开了直播,没想到有好几百人点进来和她一起看小火车拉煤卸货。 ——魔性的小火车——强迫症的福音——小伙伴赶紧上车了——一直看乐高小火车,今天看真的了—— 直播到11点,孟珍珍回到办公室,没有人,牛大姐和菜鸡一号也不在,这是吃饭时间到了吗? 一回头,她发现办公室最佳风水位上,那位头发呈时髦的奶奶灰的先生,正拿着空饭盒准备去打饭。 不知道食堂在哪里的孟珍珍,匆匆翻出自己的饭盒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保持前后半个身位的距离,奶奶灰先生理都不理她,她也乐得什么话都不跟他说。 可以说孟珍珍完全凭着自己生存的本能找到了食堂,换了十块钱饭菜票,花两毛八吃上了三菜一汤。 期间,奶奶灰先生虽然一直在左右半径五米的范围内,却都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食堂大爷看到这个新来的漂亮娃娃,多年的帕金森和青光眼都暂时痊愈了。 一勺下去几乎全是肉,打得鸡蛋多番茄少,甩出去几个菜梆子,留下都是青菜嫩叶,把个饭盒压的结结实实的,还热情地追问要不要淋点菜汤。 吃完饭,用碱水洗了饭盒(没有洗洁精真是不方便)。孟珍珍一个人原路返回坡上的办公楼。 一进办公室正好队长桌上的电话铃在响,她下意识就很自然地接起了电话,完全没留意到身后动作慢了一拍的牛大姐,一副被人盗用了专利的表情。 电话是地中海老师打来的,这个年纪的人,说到做到真讲究。 孟珍珍回应了对方的问候,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一转头却发现牛大姐正瞪着她。 “虽然是午休时间,你也不能这样占着办公电话呀!” 牛大姐径直冲了过来,一把抢过话筒, “喂,你哪里?” 孟珍珍震惊了,呆立在当场,有史以来第一次电话打到一半,被抢走听筒,还要当面查水表。 “……程总工啊……哦……我……我书记小牛呀……哦,好的,好的,我把电话给她。” 孟珍珍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电话听筒,和牛大姐540度大转弯的笑脸,感觉这世界有点玄幻了。 “老师,先不说了,拜拜!”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原来地中海老师是总工程师啊,怪不得家里这么多资料。 “哎呀,你是程总工的学生啊,你怎么不早说呢……”牛大姐热情地给孟珍珍的杯子续上了茶。 菜鸡二人组默默对视了一眼。 直到下班,办公室里一直都回响着这位牛大姐热情洋溢的声音,科室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介绍得清清楚楚,入职培训就这样圆满顺利地完成了。 第39章 裙带!一个躺赢的废柴 孟珍珍觉得自己的额角正在别别跳。 就在她控制不住她自己,想要扑上去夺下白胖子手里那支铅笔之际,菜鸡一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 “哎?小袁,你怎么坐在小孟的位置上啊。” “哦哦,”白胖子赶忙站了起来,环视四周,然后一脸无辜看着牛大姐,“牛姐,我的座位在……” 牛大姐为难地看了孟珍珍一眼,似乎想等她主动说让白胖子坐门口的c位。 然而孟珍珍捧着包站在一边很耐心地等着白胖子挪窝,似乎世间一切人情世故与她无关。 最终白胖子乐呵呵地坐在了俩菜鸡的中间,用那支铅笔继续祸害自己的桌面。 他拿出一只目测可以装下125升可乐的大号茶缸,不是常见的单色搪瓷杯,而是一只印着伟人头像、写着为人民服务、背面有一个巨大“奖”字的杯子。 把杯子放在他那张小桌子的右上角,他用铅笔沿着杯底画了一个圆圈(原本是孟珍珍的铅笔,但某珍明确表示不要了,送他了)。 此后,每次泡了茶回来,白胖子便要仔仔细细地把杯子放进那个圈里,精确对齐。 对,这是一位二十出头、酷爱浓茶的“老干部”。 等到孟珍珍用橡皮弄干净自己的桌面,办公室的人也到齐了。 今天戚队长不像昨天那样高冷,晨会上首先向大家介绍了三位新同事,对他们的加入表示欢迎,还带领大家鼓掌。 迟来的队长自我介绍和班组成员介绍之后,会议进入了正题,师傅和徒弟的相认环节。 似乎是几个科里大佬事先就商量好的,彭壮的师傅是肖爱国,袁毅飞分在冯建军名下,而孟珍珍的师傅则是那位古古怪怪的奶奶灰先生闻在夏。 事实上孟珍珍对这个结果还是有点小庆幸,因为她既不想和变脸达人牛大姐一派,也不想和lsp副队长一派。 相比之下闷油瓶副科长闻在夏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分组完毕,队长今天布置的任务量不大,明确表示希望各位师傅好好和徒弟熟悉一下,便于以后开展工作。 散会后,俩菜鸡又见识了办公室残酷的生态环境。 看起来肖爱国对彭壮不太满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零沟通,直接撇下徒弟下矿井去了。 而奶奶灰先生则比较婉转,对孟珍珍解释说自己有管线图急着要画,暂时没有空教她,随手扔给她一本手写版说明书,让她自学。 只有对照组的袁毅飞得到了一个二十四孝的师傅,像小杜机器人一样,随时随地陪伴在侧,问什么就答什么。 哪怕问题再弱智,哪怕几分钟前才跟他讲过,哪怕和工作毫无关系……冯建军还是极为耐心地一一作答。 孟珍珍看看自己手里的《双极高压轴流式通风机说明书》,又看着人家师傅手把手地实务操作教学,和菜鸡一号一起可怜巴巴。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我酸了——这样的师傅给我来一打—— 说明书已经录了下来,可是虽然都是汉字、字母、符号和数字的组合,但放在一起压根就看不懂。 情急之下,孟珍珍做起了偷师的事,冷眼旁观把冯建军的教学视频录了下来。 而对照组的白胖子,智商和动手能力实在有些让人捉急。 他的师傅解释得超级直白,实操演示了不下20遍,这份耐心也真的是没谁了。可是小袁同学依旧懵懵懂懂。 憨憨的白胖子重复n次才学会,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请他的师傅去旁边楼道里抽烟。 彭壮和孟珍珍乘着这个空档,偷偷凑到那台教学用的小型抽风机的边上。 眼前过着教学视频,嘴里念念有词地复述操作要点,手上完整操作了一遍从开机、到调节功率、到锁住设定值,再到还原关机的全过程,孟珍珍觉得还挺简单的。 彭壮在旁边看到心痒痒,翻了翻她手里的说明书,一副目瞪狗呆的样子, “你看了这个就学会了??!” 孟珍珍也不瞒他,把具体的操作过程要点都教给了彭壮。菜鸡一号其实还挺有天赋,一番操作也是行云流水。 俩菜鸡刚回到座位上,戚队长就回来了,一进办公室就说要测试一下早上的教学成果。 哈?菜鸡二人组面面相觑:我们有学过什么吗? 这时白胖子师徒勾肩搭背、满身烟味地从外面走进来,听说要测试,冯建军很积极地推了小袁一把, “经过一早的培训,我发现袁毅飞同志对机电方面很有天赋,领悟力特别强,让他第一个来!” ——哈?——exece?——白胖子是请老冯抽了烟,怎么好像是抽了智—— 这时,白胖子也是一脸懵逼,进退两难。事先也没说过要叫他演示啊,他刚刚说都会了那是糊弄师傅的呀! 戚队长心道,袁副矿长啊,为了帮你们家这么个二傻子在同期进科室的人员当中奠定主导地位,我可真的尽力了。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白胖子小腿转筋、抖抖霍霍地站到了抽风机前面。老冯指导他的一些话语片段在脑子里闪现。 反正机器又不会坏,随便搞一下,袁毅飞心一横,几下“啪啪”声打开了所有他还记得的开关。 冯建军一口真气卡在嗓子眼了,差点没吐出半两血来,一手扶额退到一边直喘粗气。 这时机器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嗡嗡声,孟珍珍见情形不对,赶紧推开呆立在控制面板前面的白胖子,三下五除二把所有开关回复原状。 “既然我过来了,我也演示一遍。” 说着她嘴里背着各个开关和调钮使用方法的顺口溜,把一套开机流程完成得很流畅。 然后她让出位置,请菜鸡一号在众目睽睽下给大家演示了关机的标准流程。 白胖子拍着巴掌道,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的呀,是不是昨天先教的你们。那我明天应该也能会了。” 戚队长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角落里的冯建军,丢下一句“散会”就出去了。 老冯敢怒不敢言,看着一脸无辜的白胖子,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走,师傅请你吃饭。” 孟珍珍也打算收拾收拾去吃饭,却见菜鸡一号脸色绯红地叫住她, “小孟,你看看外面那个是不是找你的。” 回头往窗外一看,原来是橙子姐正隔着窗玻璃在对里面挤眉弄眼。 想起来了,说好今天一起吃中饭的。孟珍珍拿出空饭盒就往外跑,“大橙子,你来啦。” 背后奶奶灰先生饶有兴趣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这个徒弟,有点意思。 第40章 笑死!会拉低智商好吗 大橙子一张鹅蛋脸细眉大眼,皮肤白里透红,配一张正宗樱桃小口,是这个年代很受欢迎的美人,有点像八三版红楼梦里面演薛宝钗的那一位。 个子又高,身材又好,走在路上简直回头率超高。 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甚至享受了一把全场免排队的特权,所有的男同志都在招手让她们去自己前面插队。 程子婕似乎对这种待遇习以为常了, “矿场男多女少,一直是这样的。” 孟珍珍有点怀疑人生,毕竟她昨天一个人来的时候,好像没有人试图让她插队。 今天的主菜是炸带鱼,炸藕夹还有炒豆角和茄子土豆什么的,大橙子很壕地点了五菜一汤。 两人在食堂长桌上靠窗的位置坐下,尽管餐厅里人头挤挤,但是他们旁边的座位是一直空着的。 在矿工食堂边吃边聊,如果能像大橙子那样完全无视周围各种的眼光,这顿饭确实吃出了四十年后闺蜜小聚的味道。 “你……认识袁毅飞了吗?” 大橙子一边用筷子拆带鱼一边小声问。 “认识啊,”孟珍珍正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对付面前的菜,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下巴往前轻努, “喏,就坐在你后面两排,白得发光,长得像发糕一样的那位。” “噗呲,”大橙子一笑,周围窃窃私语声不绝,“我早就认识袁毅飞了,他的绰号可不就是馒头。我是想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今天第一次见。” “你觉得他怎么样?” “能说实话嘛?”孟珍珍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大橙子来了兴趣,整个人往前倾, “当然要听实话啦,你要是说谎的话,还不如不说呢。” “这个人是我生平所仅见的,十分特别的一个人!” “不是,评价那么高?我跟他从小认识,好像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 “他这么明显的特别之处,你都没有发现吗?”孟珍珍睁大了一双眼。 大橙子靠近了桌子,整个人都快趴到桌面上了,脸上写满了“别卖关子了,你快说!”。 “他这个人就是特别的……”孟珍珍拖长尾音故作神秘,最后差不多是用气声说出了两个字,“笨啊!” “哈哈哈……” 程子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强止了笑,对孟珍珍比了个大拇指。 见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憋不住了,伏在桌上,哈哈直笑。 等大橙子缓了过来,孟珍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说真话有那么好笑吗? 程子婕表示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她家以前在北鼎矿区大岱沟矿场的家属大院,和袁毅飞这小子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由于袁炳华在矿难中受过伤,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就一直将这个侄子当成亲儿子来养。 这孩子从小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袁炳华一直担任要务,所有的人都上赶着巴结,没人敢告诉他这侄子是个傻子。 就像皇帝的新装故事里一样,只是那么多年矿上都没有一个人叫破“皇帝没有穿衣服”这件事。 众人一起编织了一个谎言,受骗的只有袁炳华他们叔侄俩。 一路从育红班开始直到高中毕业,每一任班主任都是他的枪手,学校考试都是靠老师帮忙及格的。 如果不是矿上没法自己办个大学,估计这货连大学文凭都该拿到了。 高中毕业后去了大岱沟矿办混了两年,真的是什么事都不敢让他经办,沾手必砸。 这回袁炳华到平安煤矿来做安全副矿长,相当于除了矿长,就是他和程总工程师两个最大了。 袁副矿长想着要把侄子调过来好好培养,可是小袁同志不知怎么想的,矿办这么清闲又有前途的科室不去,就挑中了技术含量那么高的通风科。 孟珍珍一开始还边听边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笑不出来了。 照她的脾气没可能惯着这么个废柴,可是傻子要是藏不住了,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另一个角度来看,要藏住这个傻子,她和菜鸡一号岂不是要像冯建军那样跟在后面善后…… 想到麻烦处,一张小脸都垮了下来,炸得枯枯的咸带鱼都不香了。 大橙子可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晴转多云,轻飘飘的话语又给了她一记暴击, “你还不知道,我听说袁副矿长的老婆现在是后勤部一把手,这几天在找你妈妈,打算撮合你们俩相亲呢……” ——!!!——乌鱼子——我说老妈怎么古古怪怪呢——天呐,我十七周岁生日没到呢—— 大橙子的话音还在继续。 “……我妈她们昨天都听说了,我想我得给你提个醒啊。小孩的脑壳,是会受父母的影响的。 虽然他白白胖胖人也不矮看上去挺像样,但是他真的傻。你那么聪明,配他太可惜了。” 尽管很努力的想要让这次闺蜜聚餐保持愉快的氛围,但是白胖子的话题实在太倒胃口了。 孟珍珍匆匆扒完了饭,看着大橙子打包了剩菜,送她回了生产科。 “别不高兴了,给你个好东西。” 临走大橙子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一根香蕉塞到她手里,挥挥手一路小跑回去了。 这倒真是个好东西,这个时代普通香蕉也属于是很高档的水果,堪比四十年后的马来红香蕉,大多数人只听说,没吃过。 踱回通风科的路上,孟珍珍有点迷茫,自己觉得在这个时代适应得不错了,看来只是表象。 一进办公室,奶奶灰先生叫了一句“小孟”把她喊到风水位的办公桌边。 “你已经会操作抽风机了。”这是一句肯定句。 “嗯,我看冯师傅教小袁的时候学了一点。” ——你的说明书完全没有x用——别想揽功劳—— “我下午要画通风系统图分析,你要不要也学一下?” “要!”孟珍珍答得毫不含糊。 奶奶灰,啊不,闻师傅对她露出了两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回到位置上,发现边上的白胖子也回来了,本来就称不上顺眼,听说了相亲那回事,虽还是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却让她看着对方更觉闹心。 此刻,白胖子轻轻抚摸着放在孟珍珍桌上的一根香蕉,没错,就是大橙子给的那根。 见到主人回来了,就很高兴地把香蕉拿起来从中间拗断,一分为二,递给孟珍珍半根, “你回来啦,我们分着吃。” ——啊?——那是我的香蕉——为什么要和你分着吃?—— 第41章 调包!真假难辨的考卷 孟珍珍当然没要那半截香蕉,摆摆手道:“你都吃了”。 白胖子像得到糖的小孩一样乐呵呵地回他自己的座位吃香蕉去了。 赶紧收拾了东西搬着椅子,孟珍珍逃也似的跑到闻师傅的豪华风水位办公桌边上去加座。 闻师傅见她这么积极,便扔了一本油印的《矿井通风系统图纸绘制及图例》小册子给她。 一摸一手黑,孟珍珍对这个时代的印刷品充满了怨念,还好只有16页纸,她捻着兰花指一会儿就看完了。 “看完了吗?那我提问了。”闻师傅似乎很笃定她已经会了。 “好!” 接下来就是孟珍珍展示真正技术的高光时刻。 “主扇标注的内容有?” “主扇型号,电机型号,铭牌功率,实际功率,实际叶片角度,转速排风量,主扇风压。” “注浆系统需要标注的内容有?” “注明注浆站位置,注浆系统型号,注浆能力,浆池容积,注浆钻孔,管路系统长度、管径,主干系统控制阀门。” …… 16页的小册子,几乎每一个问题都问到,孟珍珍全都对答如流,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过来围观了。 位置就在隔条走廊边上的肖爱国,好像第一次认真地把孟珍珍放在眼睛里了,这女娃不简单啊。 牛大姐更是翻出了自己那本小册子,每答对一条答案就惊呼一声,到最后人都站起来了。 菜鸡一号一副“我早知道小孟不简单,可我就是不说”的表情。 冯建军看看孟珍珍,又看看袁毅飞,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手气太背了。 只有白胖子还坐在自己位置上,小口小口抿着香蕉,好像这香香甜甜的香蕉就是一整个世界的美好。 快背完的时候,戚队长推门进来了。看见众人都围着孟珍珍觉得很诧异,“这是……” 牛大姐把戚队长拉到办公室门外,说孟珍珍背书特别有天分,有她在,整个科室就不用担心四月份的【煤矿安全知识技能竞赛】拿不到奖了。 随后又压低声音道,人家还是程总工程师的高徒,今天程家女娃娃还来找她一起吃午饭了,看来关系亲近的很,应该是能说的上话的。 冗长的沉默,“竞赛还是得让小袁去,这事儿你别管了。” 以上对话都是孟珍珍放大音量偷听到的,一心两用却没有出错。她撇撇嘴,这还不是亲二代呢,真是什么好事都不能错过。 看着闻师傅画了半幅图纸,就到了三点半了。 老闻也不着急画完,把图纸一收,放进柜子,顺便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煤矿通风技术》递给孟珍珍, “你今晚能看完。” 又是陈述句,这必须能啊,孟珍珍摸出一张自制餐巾纸,包住书脊拿了过来。 一看背面的印刷时间,1963年第一次印刷。 好么,快20年前的苏联技术。 也不敢在新师傅面前吐槽,孟珍珍谢过之后直接收进背包。 下班时刻,矿场门口有个人在等着,让孟珍珍觉得挺意外的。 “小四,你怎么来了?” 顾小四一米八的高个,斜靠着一辆二八大杠等在门口的样子,像极了人家耍朋友的。 牛大姐八卦地凑过来,她还没有开口,孟珍珍就抢着介绍道, “这是牛大姐,我们科室的书记,可照顾我了。” “这是顾小四,我邻居。快满14了,长得高。” 一听还是个孩子,牛大姐立刻收敛了好奇,背着包急匆匆说了声再见,就冲向班车站。 “我来给你送个东西,”顾小四拍拍书包架上新绑的软垫子,“顺便送你回家。” 孟珍珍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猜想和她昨天拜托他去查的事情一定脱不了干系,矿场门口人多眼杂,她识趣地闭紧嘴巴,上了车。 两人还是先去了便民小吃店,这个地方位于矿场到五幢楼的中间,真的是每天都可以顺便去一次。 今天齐老板不在,收钱的成了陈凡,好在客人不太多,在任真姐妹俩手底下一切都井井有条。 第一次走进小吃店的里间,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书架、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台拨盘电话,好像一个办公室。 小四从书架上拿出一叠信纸, “这就是方研给我哥的试题,和我哥做的答案。” “哦?”孟珍珍拿过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让我哥给她准备了一份错的答案。” “这个不太明智,等方研发现答案是错的,而你哥分数很高,她可能会反过来举报你哥哥。” “有理……这样我叫我哥再仿一份题目,把仿的题目的正解拿给方研。 这样要是方研跳起来,就说她找的题库根本就是错的,这样她也没有证据可以举报。” 孟珍珍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你不用送我了,先办正经事要紧,我去门口坐公交。” 小四把她送到车站,骑上车去找他的远房堂哥了。 孟珍珍回到家,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心里暗觉奇怪,那个麻脸月婆和她亲妈在一块儿还这么暴力呀,总不见得是在打金圆子啰。 开门见到何老太,这疑问顺嘴就问了出来。老太太眼睛一眯、食指朝上虚指,“任大伟回来了。” 却说这麻脸月婆打孩子闹上派出所的事情在五幢楼,乃至整个北鼎矿区都传遍了。 妇女主任为首的五幢楼大妈团已经上门声讨过两次,派出所还通知了矿场工会和矿区妇联。 今天生产科科长、工会干事和妇联的干部找任大伟谈了一次话,所以还没到休息天,这个工作狂就回来——打老婆了。 孟珍珍一扶额头,长叹一声,这个家暴的恶性循环看来是没完没了了。 吃过饭,顾小四又来了。拿着两叠一摸一样的信纸给孟珍珍看,叫她分辨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两份卷子的字体非常相似,重笔、连笔处几可乱真,原版卷子的抄写者不分句逗,统一用点表示,仿制品也是一样,甚至连墨水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如果不看内容,笔迹的主人也未必能分出来哪个是自己写的,哪个不是。 当然这难不倒原件就在脑子里可以随时拿出来对比的孟珍珍,她把那份原件拿起来甩了甩,“这个,真的。” 小四挑挑眉,明显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留了破绽。 “我只是记性好!”孟珍珍点点自己的头。 顾小四上下打量一下她,“你只是运气好!” 第42章 危急!生命只在呼吸间 临走,顾小四留下了那份真卷和答案。 孟珍珍并不需要,但是为防试题泄露,她还是收下了。等顾小四一走,她就把那几张信纸放进煤球炉里毁尸灭迹。 晚饭时,叶建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孟珍珍都替她碗里那块几乎被捣成泥的豆腐干难受,于是她主动开口道, “我今天见到那个袁毅飞了,他是今天第一天上班。” “……怎么样?”叶建芝来了精神,旁边老孟被老婆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有点懵。 孟珍珍把大橙子告诉她的事,以及自己的观察结果原原本本给妈妈讲了一遍,完全没有掺杂个人情绪,最大限度还原了真实情况。 叶建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这话问出口了, “我们后勤部主任来找我,想问问你愿不愿和她侄子袁毅飞相个亲,我想听听你……” 这时候急促的敲门声传了过来,开门一看,满脸惊惶的曹操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 “家里的氧气用完了。” 孟光南放下筷子抓了一件外套冲出去敲开了隔壁严科长家的门,打电话联系了矿上的卡车,还有让值班的民兵队派车去医务室拿氧气瓶。 “老曹是尘肺病,喘不上来气会要命的,我们先过去看看,等车来了去盘花市的矿工总院。” 孟珍珍跳起来跟着曹操飞奔着回他家。 只见工人力量象征的“铁人”曹逢喜,此刻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跪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因为瘦,他低下头颅时,脊椎骨一颗颗算盘珠子似的凸起触目惊心。 氧气钢瓶气压表的读数已经在零以下了。 站在这个现场,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任何自己可以帮忙的事。 耳边除了听到一个人垂死的呼吸和自己怦怦的心跳外,还有一个儿子绝望又无助的呜咽, “都怪我没算清楚……我以为还能撑一天的。” 很快,民兵队用三轮摩托运来了新的氧气钢瓶。 接上氧气之后,曹逢喜的呼吸声稍微轻缓了一些,一张发紫的脸渐渐变得苍白。 又过了几分钟,矿场的卡车也到了。 两个魁梧的矿工冲进屋里,一个把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铁人”用被子一卷公主抱起来,另一个把氧气钢瓶一扛就走。 曹家原本在三楼,自从曹父得病后,在矿上的特殊照顾下与一楼邻居置换了房子,这为急救节约了不少时间。 孟珍珍想跟去帮忙,可是被老孟赶了回来。叶建芝也拉住她的手,严肃着一张脸对她摇摇头。 此刻她不由痛恨自己眼神太好,把曹操别过头时滴下的泪珠看得这样清晰,这画面太让人揪心了。 何老太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叶建芝回家后默默收拾了桌子,无声地洗着碗,一家人安静得过分。 回到房间,孟珍珍看书也看不下去,干脆把书推到一边,开始在视频社区寻找尘肺病相关的信息。 不看不知道,成千上万条尘肺病人遭受病痛折磨的视频,一下子让她觉得自己也呼吸困难了。 如果他们没有下矿谋生,如果他们知道粉尘的危险,如果他们做好了防护,他们就不会家破人亡。 生命就不会在愧疚、恐惧和痛苦中停止呼吸。 可是生命又哪里来的如果。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比贫穷更可怕的是无知无畏。 在四十年后,尘肺病依然是中国职业病头号杀手。 由于在工作环境中长期吸入生产性粉尘,导致肺部组织弥漫性纤维化,最终在极度痛苦中,跪着走向死亡。 病死率高达2204。 他们的肺,是人类工业化文明进程的惨痛代价。(——摘自预防尘肺病宣传片) 孟珍珍翻阅着一个又一个惨剧,最后看到浑身发抖。 在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一个病人的患病经历让她灵光乍现。 那位可怜的农民工85年开始在井下工作,为了多挣一点钱治疗孩子的佝偻病…… 1985年? 现在是1981年! 所以,一切现在都还来得及!!! 可是要怎么做呢? 孟珍珍揪着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把门外听到动静的叶建芝吓得不轻。 “珍珍啊……你……别为相亲的事情烦心,你不喜欢我们不答应就是了。 就算她彭爱芳是主任又怎么样?现在也不流行包办婚姻了,我就不信她能为了这个事给我穿小鞋。 逼急了我就给她抖搂抖搂,这个侄子啷个是个瓜娃子。” 呃?不费吹灰之力先下一城。 孟珍珍心里有点松快了,虽然这个不是眼前的主要矛盾,但是少一个麻烦总比一直横亘在那里好, 抱抱妈妈,理解万岁。 孟珍珍又一本正经问她,“你知道煤炭粉末吸入会得尘肺病吗?” “知道啊,那些矿工下井都是要戴防尘口罩的呀。” “所以,矿场要求他们都戴口罩。曹叔怎么还会得这个病呢?我看周日医务所门口排队的人也很多,听说是慢性病,是不是都是这个病啊?” “矿井底下多热呀,干起活来可能就没那么舒服,大家也不是很重视,所以…… 矿上说的慢性病,八九成都是这个病。好多小伙子得了,婚事都吹了。” “……” 不能让愚昧无知害了一代人啊! 孟珍珍又一次坐回了书桌前开始深深的冥想,事先的防范,要比事后的补救来得重要得多。 要怎么样才能科普尘肺病的严重性,教育所有的矿工防范职业病呢? 她把目光投向了桌面上的一本《煤矿安全》,她拿起来翻了一翻,尘肺病防治知识就赫然印在那里,还是个专栏,代表每期都有啊。 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矿工不知道爱护自己,直到再也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了才想到去医院检查呢? 关键还是科普力度不够呀! 想到这里,孟珍珍拿起了笔,打算结合自己看的视频实例,写一则警世软文,然后自己去印一点作为宣传资料,发给矿上的工人们。 洋洋洒洒一篇文一千五百多字,让她这个习惯了打字的人,又一次体会到了小学生默生字的痛苦。 好多字认识是认识,但是要自己写出来,竟然完全不记得它长什么样子了。 靠着新华字典写完了,她怕自己有什么疏漏,走出房间想叫妈妈看看,结果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正要回房,身后门锁一响,是孟光南回来了。 他看到孟珍珍还醒着,也不吃惊,只是做了一个安慰的手势道, “放心,抢救过来了,人没事。” 随后,好几声松口气的叹息声响起来,原来大家都没有睡。 第43章 考虑!判断题变选择题 第二天,孟珍珍顶着两只熊猫眼来到了办公室。 一坐到位置上,她就开始揉眼睛。是自己眼花了吗?为什么白胖子桌上的大茶缸子产生了重影? 从孟珍珍这个角度看过去,除了那个放在铅笔画的圆圈里的彩色伟人头像大茶缸,边上居然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单色伟人头像大茶缸。 白胖子是水牛吗,一天要喝几升浓茶? 带着一点好奇,她凑近了一看,好么,她旁边坐的这个哪里是二傻子,明明是个裸眼三维绘画艺术家呀。 那个大茶缸的重影,居然是白胖子用铅笔画在桌面上的,带三维特效的一幅画啊! 孟珍珍眨眨眼睛,这位艺术特长生被大家在心里默默认定是弱智那么多年,简直太冤了。 这时,菜鸡一号端着水盆进来打扫卫生,搅起抹布第一反应就是去擦那副铅笔画。 “哎……”孟珍珍忍不住出声制止,“画得那么好,留着啊!” “好吗?”菜鸡一号眉头一皱,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就是比例失调、歪歪扭扭的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 “来来来!”孟珍珍站起来,叫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过去。 彭壮坐下一看,好家伙,一拍桌子直呼“流批啊!” 只是他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湿抹布,结果溅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水…… 从这一天起,菜鸡二人组对这个躺赢的白胖子的态度都改观了,可能他的理解力和记忆力不到普通人的平均水平,可他绝壁是一个艺术表现力的高高手。 早上照例跟着师傅学制图。闻师傅感觉到女娃娃的学习热情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整个人特别萎靡。 他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又怕自己看上去好像是在教训人,张开嘴翕动两下还没发出声音,女徒弟突然开口了, “师傅,假设在最理想的条件下,我们这个通风设备满负荷工作,井下工人不带口罩会有吸入过量煤尘的危险吗?” “通风只能降低矿内空气的含尘密度,就算再配合除尘机,工人还是会吸入煤尘的。 那些矿工师傅不是在井下一天两天,他们几年甚至十几年在这个有煤尘的工作环境里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退一万步说,就算矿内空气永远达标。不带口罩的话,不出三、四年,肺肯定也黑了。” “这个达标的要求太低了!” 闻在夏看着徒弟皱成一团的小脸,笑了。 在通风科待了十多年,他的同事也换了好几茬。他听过不少人抱怨空气指标定的太高了,永远达不到;或者抱怨满负荷抽风,需要技术员在井下走上十几公里地开机关机,工作量太大了。 他却从没有听人抱怨过空气达标的要求太低了,因为那些残留的煤尘依然会伤害矿工的身体。 这忧国忧民的小模样,依稀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 “师傅,为什么很多矿工不愿意戴口罩呀,他们是不知道吸入煤尘会得病吗?” 闻在夏听了,从左手边最低的一个抽屉里,拿了一包全新的纸包装的防尘口罩出来。 又指着桌上的一个空杯子,“你去倒杯白开水。” 孟珍珍依言去倒水回来,只见闻在夏拆开包装,把新口罩在水里沾了一下,等纱布把水都吸了进去,又对着角落狠狠甩两下,甩掉多余的水,然后把口罩递给她, “你带着这个口罩去外面跑一圈,回来告诉我为什么。” 模模糊糊大概已经猜到原因的孟珍珍,还是听话地带着口罩跑出去了。 在外面跑了两分钟她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沾湿的口罩不太透气,又跑了一会她只觉得眼冒金星,赶紧摘下口罩来。 og,戴着在户外跑了几分钟的白口罩,竟然已经有了一层浅浅黑印,赫然是孟珍珍口鼻的形状。 户外的空气都这样糟糕,遑论井下。 “湿口罩透气不行!井下劳动一出汗,再戴着这个口罩简直没法呼吸了,” 孟珍珍回到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回答了自己的疑问,接着便舔着脸坐到自己的加座上提问, “师傅师傅,我没有发到口罩。这个要去哪里领?每个月发几个呀?一天一个吗?” 她已经打定主意出门必戴口罩了,想到除了刚来的时候用手帕遮了几天,后来感觉空气中没那么多煤尘,就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这看不见的p25才是最要命的。这防尘口罩似乎全是纱布,能防到多大颗粒啊。 她也顾不得脏了,用两个手指从师傅的字纸篓里夹出了那个口罩包装来研究,结果发现描述特别简单: 劳保用品,消毒口罩。规格长17公分,宽13公分,厚度24层。 “民用的最高12层,医用的最高20层,劳保用的最高30层,你手里这个是24层的,”闻在夏发现这个洁癖的小徒弟真的挺有意思的, “我们科室是统一领的,我这有几个你先拿去。下个月你找牛荷花登记数量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呢……”嘴里这么说着,可是手上动作一点也没看出不好意思来,孟珍珍厚着脸皮干走了闻师傅五个新口罩。 不光如此,她还把那个拆开的口罩搓洗干净,直接晾在了闻在夏的窗口, “师傅,您这边太阳真好,别浪费了呀。” 闻在夏无奈一笑,对这个徒弟蹬鼻子上脸的功夫有了全新的认识。 …… “什么?”拿着筷子的孟珍珍石化了,一双筷子悬停在炒豆角上方足足十秒钟。 叶建芝边吃晚饭,边复述了那位后勤主任彭爱芳对孟珍珍拒绝和白胖子相亲提议的反应。 “你没听错,她说她知道这个侄子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不会讨女娃欢心。她还有一个外甥姓彭的,也在你们科,想问问你同不同意和他相亲。” “我到底是哪儿被你们主任看上了,我改还不行吗?为什么要把所有亲戚都塞到通风科啊?为什么好像我必须选一个一样啊?” 孟珍珍无力地托着下巴,从她对菜鸡一号和白胖子的观察来看,这两只应该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姑姑伯母的小心思。 她觉得工作和感情生活分得越开越好,上班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在这个同时再处理更复杂的人际关系,简直是杂技团即视感。 于是她和叶建芝说她不愿意在矿场找对象。 “我们这基本都是矿上的啊,你不在矿上找,你要找个啥样的?” “也不都是矿上的啊?” 孟珍珍暗想,比如公安就不错嘛……(最好还是刑警对,呵呵) 第44章 投稿!问论迹还是论心 孟光南听到这个话题,难得的严肃脸, “只要满足三个条件,我就同意你嫁。第一个要养得起家,第二个要有责任心,第三个要你真心喜欢。” 听到第三点,何老太抬头看看儿子,又低下头去,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老孟也看看老太太,见她面无表情,好像有点赌气地放下饭碗,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去了。 扔下一句“我吃饱了”,孟珍珍也追到阳台上。 从不在家抽烟的老孟,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支香烟夹在手上,一副“我有故事,但不告诉你”的表情。 孟珍珍陪他发了一会儿呆,套话不成觉得无趣,便回到厨房去缠着叶建芝刨根问底, “爸爸究竟怎么了呀?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 好么,撒娇卖萌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 终究抵不过小女儿的绕指柔,叶建芝看看何老太出去散步了,老孟还把自己关在阳台上呢,四下无人,就悄么声地讲起了这段公案来。 原来老孟不止孟庭依一个妹妹,他还有个大妹妹叫孟庭纭。 ——两个妹妹都是庭字辈,为啥亲爹名字中间是个光——百思不得解——与本案无关先略过—— 故事很简单,姐姐经人介绍与某甲相亲,然而这个某甲中意的是妹妹,妹妹也喜欢上了这个某甲。 姐姐离家出走想要成全两情相悦的二人,结果二十几年音讯全无。 由于母亲反对,妹妹也没有与某甲结婚,至死都是单身。 看来,对于小姑姑的事,孟光南还是恨着老太太。 因为老太太不同意小女儿和某甲结婚,导致她一辈子都没得到幸福,最后孤零零地去了。 好,婚姻自由在这个年代还是很奢侈的,自己轻易就拥有了二分之一的机会,要归因于另两个家庭成员的人生悲剧。 这时又有人敲门,全家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 “小珍珍是,你爸爸在家吗?” 从阳台上进屋,老孟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原来这位就是闻名已久的任大伟,任真任艾的爸爸。 拿了件外套,两个爸爸出去谈话了。 孟珍珍也拿起那叠已经翻录完毕的杂志,还有昨晚写的文章,出发去大橙子家。 程总工程师的业余生活那是相当的规律,孟珍珍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几乎和上次登门一模一样的姿势,戴着个老花镜,坐在书桌前看书。 大橙子看到孟珍珍拿出来的那一厚叠近十本期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都背完了?你这样让我们这种普通人怎么活啊。我才刚刚背完题库,背得还不熟。” “我等下帮你背啊。” ——我有试题哦——帮你记牢答案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孟珍珍拿出自己写得知乎体软文《铁人泪》交给地中海老师, “老师你帮我看一下嘛,我想印了发给那些矿工看,你觉得怎么样?” 程总工低头从老花镜上方看过来,一双浑浊的眼投射出不解的目光,却还是郑重其事地伸手把稿子接了过去。 “我和珍珍去背书啦。”大橙子拉着她笑闹着跑去了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女孩子的房间应是香闺,是香香软软的感觉,可程大小姐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石头。 “这个是什么呀?亮晶晶的,不同角度看会变色。” “这是斑铜矿,是铜和铁的硫化物,所以颜色会变啊。” “这‘刺猬’是啥,哎呦,看得我密集恐怖症都要犯了。” “这叫针铁矿,是不是很像一簇簇针。” “哇,这个放在玻璃盒子里的是什么,真的绝美……” “这个晶形叫做贯穿双晶,漂亮。可是这是白铅矿石,不能摸,会铅中毒的,只能放着看看。 越好看的东西,越是有毒。铜铀云母也很漂亮,但是它有放射性,摸了就死。” “……” 还是背。孟珍珍一边抽背一边夹带私货,弄到的那张卷子上的题都给大橙子提问了一遍。 毕竟是专业出身、实力非凡。即使有些问题,题库里面并没有,程子婕还是能掰扯出一些似模似样的答案来。 孟珍珍确信大橙子考安全员那是十拿九稳,但这个明摆着的事实估计方研也是知道的,恐怕私底下又在谋划些打人、绑票的阴招。 “你小心方研,她对这个安全员的职务好像志在必得,听说她认识些混混……” “欸,你也知道了,”程子婕乘孟珍珍不注意,偷偷看了眼自己手腕处的擦伤,又小心地用袖子遮住,“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哇,这个“也”字太妙了——钢铁直女的直来直去啊——有准备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问你个问题,如果你知道有人在密谋做一件坏事,但是眼下还没有行动。 你是等她做了以后再惩罚她呢,还是在她出手之前,先下手为强,让她不能实施这个坏事?” 孟珍珍突然好奇大橙子要怎么做。 “不能先下手为强啊,那不成了秦桧,莫须有就杀人?”程子婕笑道。 “是,论迹不论心是对的。”孟珍珍肯定了对方的观点,心里却在吐槽, ——劣迹斑斑的方研可不能跟岳飞比——只能让小四暗中盯紧一点了——有点莫名不安—— 书房里,地中海老师也已经看完了那篇1500字第一人称视角的催泪软文。 等到两个小姑娘背完书出来,他叫住孟珍珍问她为什么会想要写这样一篇文章。 孟珍珍把昨晚目睹曹逢喜犯病缺氧送医院急救的事情说了,程总工程师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这个不用自己印,你投稿到《盘花矿工报》就行,你知道嘛,现在矿工中间的文盲比例还是很高。 有四成是文盲,九成小学没毕业,你就算发到他们手里,他们也看不懂。 但是《矿工报》就不一样了,每个班组的队长会给大家领读的,这样传播面更加广。” 说着他拿出剪刀和一张半个月前的旧报纸,把投稿地址仔仔细细剪下来递给孟珍珍。 “你写的很好,特别感人,你不读大学真的可惜。” “橙子姐读了大学也是回到矿上工作,我也是在矿上工作,没差别啊。” “也是,你的眼界比子婕还宽些,不上大学也不耽误为矿上做贡献。” “对了老师,我还想设计一个潮湿环境下能正常呼吸的口罩,你知道软硅胶这种材质嘛?” 地中海老师扶额,才说她眼界宽,这就要设计口罩去了,真的好宽啊…… 第45章 利息!孟珍珍的买房梦 从地中海老师家出来,还是大橙子打着手电送她。 不知是不是第六感作祟,孟珍珍一直觉得背后有些瘆人的凉意,似乎有人在暗中看着她们。 她不想吓到大橙子,就没有回头看。 在到了家门口,她假意上楼,却在两秒后转身出来,目送着大橙子回家。 别说,靠她这双夜视无碍的眼睛,要什么手电啊,根本就和阴天看出来的效果一样。 只不过往常看起来昏暗的路灯,这会儿有些刺眼。 很快,她找到了那个第六感的来源,前面五十米处的树林里果然有三个人影。 拉近焦距,看到两女一男,其中一个女的正是方研。 ——大橙子不做秦桧,搞得我要做秦琼了——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咋办呢—— “快啊!难道要我上?”方研推了一把唯一的男同志。 “我……我不会……”一把男声低低嗫嚅道,他后退了两步,转身就逃。 那不是顾小四的远房亲戚么,怎么跟着豆腐脸一起落草为寇了。 大橙子快要走到树林前的空地了,她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还有树林子里面种种怪声,吓得缩缩脖子,捏紧手电,走得更快了。 另一个女的始终没有说话,却亮出了手里的一块板砖,做出了一个预备姿势,看她那意思准备等着大橙子经过就要下黑手。 “大橙子!”孟珍珍捡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在手里,可她没把握这么远能丢中那女的。只好叫了一声追上去。 树林里的女刺客果然迟疑了片刻把手放下了,看来她也没把握一击即中。 “我送你回去,你把手电借我,”孟珍珍一路小跑追上大橙子,勾上她的胳臂,打算一路护送她回家。 “嘶——” 程子婕疼得手电都拿不住了。孟珍珍接过手电顺势往她捂着的胳臂照去,把袖子推上去一看,老大一片红,是上了红药水的擦伤。 “你这是……” “早上骑车上班,有辆卡车撞过来,我就摔到路边的沟里了。” “你记住车牌和车辆特征了嘛?” “是辆矿上最常见的黄绿色运输卡车,车牌只能看见21-3,后面的数字被泥巴糊住了。” ——这是谋杀——记得曹操说过,方脸的对象是个司机——一肚子坏水的方研——真想给她人道毁灭—— “你别怕,”孟珍珍听见大橙子的牙齿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看来真吓得不轻,“明天我来找你,一起坐班车上班。” “……我没告诉我爸妈,你回头别说漏了。” 回到一幢的楼门口,孟珍珍站住脚步给对方打亮,打算看着人上楼进门就走,大橙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这么晚了你借手电要去哪儿?” “我啊……有个人欠我点东西,今晚得要回来,不然会睡不着。” “……” 第二天一早,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吃着何老太秘制的红油抄手,孟珍珍辣得一头汗只觉得爽快。 “珍珍最近胃口变好了呀。”奶奶很高兴,暗暗想着再去找老姐妹搞点不要票的高价商品肉。 孟光南也是吃得满面红光,放下碗,对叶建芝道, “你今天去信用社取点钱,昨天老任跟我借五十,我答应了。” “他一个月工资八十多,怎么反而找你这个挣得少的借?”叶建芝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她还打算存钱买电视机呢。 “还不是那个小容,把大伟工资都捏在手里,一分也不肯拿出来给两个女娃,”孟光南以手为梳,抓了两下已经有点长的头发, “大伟打定主意要分家了,把两个女娃分出去单过,免得小容这个狠心的后娘再祸害她们。 打算先拿两百块钱出来,给他们买个房子安身,以后每个月工资通过妇联直接走帐,给俩孩子一人五块生活费。” ——明智的父亲——两百块就能买房?——两百块中间有五十是借的,还有一百五是?——私房钱?—— 果然叶建芝的八卦之心也起来了,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老孟, “那他自己还存了一百五,你们男人挺能啊。” “哪儿呀,就是这个月刚发的工资,他还没上缴呢,还问隔壁老严借了八十,这才好不容易凑上的。” 孟光南头上辣出来的汗刚收,这回又添上了急出来的汗。生怕被叶建芝顺藤摸瓜,发现自己也藏了私房。 而此刻,孟珍珍则开心地做着她的白日梦:买个小房子,好好装修一下,s风格,如果能和任真姐妹做邻居就更好了…… …… 今天提早五分钟出门,去大橙子家门口等她一起上班。 几个出来买菜的大妈围在一起嘀嘀咕咕,有个和孟珍珍家同一幢楼的中年妇女,看见她经过还特意提醒了她一句, “珍珍啊,大院里最近晚上不太平,你天黑别出门了啊。昨天晚上二楼方科长家老大和她的朋友两个人被坏人追了一路。 幸亏两个女娃机灵,跑到沟子里头躲着。还好没被坏人怎么样,可是人吓得发高烧说胡话。连夜借车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了。 孟珍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昨天晚上我和橙子姐也出来了,没看见坏人啊。” 这时另一个老太太插嘴道,“是真的,娃娃你听婆婆的没错。 昨天晚上我出来丢垃圾的时候,还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从树林子里跑出来,跑的可快,吓死我了。” 老太太,你怕不是撞见了顾小四那个临阵脱逃的亲戚。 “哦,那我天黑就不出门了。”孟珍珍从善如流。 ——啊哈——这么不经吓的么——方研战斗力不行啊——为大橙子复仇:任务达成—— 这时程子婕下楼来了,主动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挽起孟珍珍的胳膊。 “昨天你说有人欠你东西,要回来了吗?这么晚,我还有点担心呢。” “没有,”看着大橙子有点失望的小脸,孟珍珍接着道,“不过利息拿回来了一些,我觉得挺满意的。” “那就好。对了,你昨天问我爸什么软龟胶啊,我爸念叨了半晚上。我只听说龟板胶是补血用的。 是那个《铁人泪》里面得尘肺病的那个王老实要吃吗?真有效的话,我去问问我做中医的同学看看能不能搞到。” 孟珍珍眨巴着眼睛,这人美心善的大橙子哟! “你别着急,我跟你从头把事情捋一捋哈,先更正一点,硅胶的硅字,不是乌龟的龟……” 第47章 自由!八十年代看房团 这时马老太仿佛看见了一笔意外之财正在朝她招手,甚至死翘翘的老头还可以继续为她创造财富。 而麻脸月婆却哑火了。她虽然不知道任大伟有多少共同财产,可是她结婚时光彩礼就三百八,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花销,那可都是任大伟出的。 要知道,任大伟的老娘活着的时候抠嗦得很,据说他当年和大姐结婚,根本拿不出彩礼,几乎是净身出的门。 还是大姐自己拿了一百块钱给老娘,两人才结了婚。婚后,任大伟跟大姐两个人挤了好几年农民的窝棚,才赶上单位分房。 大姐还是场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拖拉机手之一,工资可高了,十年前就有四十多了。她那么会持家,一定留下了不少钱。 按照孟珍珍的说法,那是共同财产啊,本来只要给两百,现在一闹反而要再多掏钱? 麻脸月婆发现自己刚生完孩子,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虽然不甘,却怎么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孟珍珍可不会给后妈留机会,万一这人喘息一阵又反扑过来,她又上前一步站到任大伟面前, “任伯伯,我们应该给组织上减轻负担,节省调查的人力物力。你回想一下当年任真的妈妈走的时候,到底留下了多少钱,你还有印象吗?” 任大伟痛恨容玉枝给他丢了大脸,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其他财产分给两个女儿。 对他来说,女儿毕竟是外姓人,拿出那二百也是迫于各方面的压力。 将来还是需要那个蠢女人生的儿子来养老的,钱当然要留给儿子。 他在护栏上熄灭了烟,往四零六放在门口的垃圾桶里一扔,往前两步,揪起容玉枝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这个瓜婆娘,我把二百块钱给俩女娃娃你答不答应?!每个月一人五块生活费给到十八岁生日,你答不答应?她们的东西让她们拿走,你答不答应?” 容玉枝脸色苍白、满脸虚汗,面对这直击灵魂的三个问题,终于在内外双重压力下屈服了,紧闭着嘴巴勉强点点头。 孟珍珍撇撇嘴,这老奸巨猾的任大伟,一招避重就轻玩得很溜啊。 她一侧头,刚好看见扭动挣扎的金圆子,小手从襁褓里露了出来,他戴的那个银镯子和任真给她保管的那个,是同一个系列的,不由心中一动, “对了,昨天任真妈妈给我托梦,说小艾的镯子被你借走了,她来看女儿,每次都只能看见你家金圆子,哎,那是越看越喜欢了……” 马婆子浑身抖了一下,从还在哭唧唧的金圆子手上摘掉了镯子,扔到小艾怀里。 说也奇怪,镯子一摘掉,金圆子瞪大两只眼,笑了。 被小祖宗金圆子折磨了好几宿的马婆子怒气上冲,走到容玉枝边上,把孩子往她手里一塞,狠狠掸了几下她背后的衣服, “个眼皮子浅的,叫你贪你姐那点子东西,差点害了金圆子!你姐的钱,还有我和你爹的份呢!” 任艾捧着失而复得的镯子,笑着流下了眼泪。 几个干部见事情定了,赶紧拿出一式两份的分家协议叫父女三人进屋去签。 孟珍珍从任真手里接过来一看,发现父母六十岁以后的赡养部分条款只有对两姐妹的要求,立刻提出加上两条: 1父母每年的医药费用由所有成年子女均摊。 2父母卧床不能自理时,由所有成年子女轮流照顾。 ——口粮就不分摊了,吃也吃不了多少——这个分家协议简直是金圆子的义务豁免书——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妇女主任看看襁褓里的金圆子,觉得也有道理,见任大伟点了头,就执笔加上了。 签字画押,拿了两百块钱和行李,终于一拍两散。 容玉枝还想叫马老太去搜姐妹俩的包袱,被忍无可忍的任大伟一巴掌当场ko。 吃饱大瓜的人群终于心满意足地散了。 任真姐妹跟着孟珍珍回了三零六。 三人挤在孟珍珍的房里,以茶代酒,仪式感很强地做了个干杯的姿态,庆祝正式脱离苦海。 “乌拉——终于扳倒了新的三座大山,后妈、外婆、金圆子!”任艾感叹道。 任真摩挲着妹妹头边上一撮短毛支棱的地方,那是被后妈揪掉了一绺头发,最近才长出来的“幼苗”, “以后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孟珍珍打开抽屉拿出小盒子,把任真存在她这儿的手镯拿出来,跟任艾的那个果然是一对。 任真重新带上手镯,脸上有种超越她年龄的沧桑, “我要回去上学!我要像你一样,不看任何人眼色,就靠自己,活得堂堂正正!” ——这评价是认真的吗?——我哪有不看任何人眼色——我这脾气也不是学校教的呀—— 而任艾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装小东西的盒子吸引住了,那里头装的廉价塑料发卡、透明玻璃珠子什么的,可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无法抵挡的诱惑。 孟珍珍好笑地把盒子递给她, “有喜欢的吗,拿两个去玩玩。” 任艾盯着看了一会儿,从盒子里拎出来一根褪了色的红绳子,红绳子另一头有个吊坠,是玉质的一片叶子。 还没看仔细,边上伸出一只手就把这个玉坠子拿走了,任真把红绳缠上那片栩栩如生的玉叶子,小心放回盒子里, “这个不行!” 任艾只是觉得那玉叶子特别漂亮,倒也没生了占有的心思。 她又用食指点着从旁边挑了一对大红色的塑料蝴蝶结发卡,把盒子盖好还给了孟珍珍,还甜甜地道了谢。 孟珍珍摆摆手,把盒子丢回抽屉,蠢蠢欲动准备出门, “你们今天钱也拿到了,小吃店也请了假,不如我们去看房。” 如果一套房子只要两百,那她现在不是分分钟可以成为有产阶级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三个女娃娃跑到平安镇上打听买房子的事,压根没人理她们。 转悠了个把小时,一无所获,心灰意冷的三人组,来到了便民小吃店。 任真姐妹是打算回来上班的,毕竟分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也没有什么比上工挣钱更要紧。 倒是齐老板一听说这事,把门板上了一半表示下午不做生意了,等店里的客人们吃完了就关门。喊上陈凡、小四,骑着三辆车带着三女娃,满镇子找房去。 孟珍珍看着这风风火火的一群人,心中暗笑,这不是八十年代初代看房团吗? 第48章 院子!来不及了老爷子 八十年代的平安镇,很少有人卖房子,单身女性买房更是闻所未闻的一件稀奇事。 没有需求,自然不会产生房产中介这样的职业。 如果不是齐大叔朋友出面,估计三个女娃连真正肯卖房的房主都见不到一个。 他们现在要去看的房子,位于平安镇上最老的那一块中心地段。据说风水很好,从前住在那儿的都是有钱人家。 屋主是一位七十多岁姓徐的老头,耳聪目明,只是瘸了一条腿。 说起平安镇徐家,原是这一带挺有名的富户。但他家留在平安镇的直系亲属早就没有了,现在这位房主徐老头只是原先徐家的一门亲戚。 这个小院子在之前被没收,做了仓库,不久前才发还给他。 当地有句俗语,家庭有四项,家败人也亡。 徐老头一共生过五个儿子,都有遗传疾病,四个早夭,只有三儿子活到了娶妻生子之后才去世。 可惜老婆走得早,他没有给儿子娶到贤妻,唯一的孙子被养成了个败家子。 去年冬天一次喝醉酒,孙子受人挑拨闹事打人,把别人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打到高位截瘫。 孙子年前就去了西北农场,儿媳妇居然不声不响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留了封信说是跟着去照顾儿子就失踪了。 于是,家里年迈的爷爷不得不替孙子背上那个重伤致残的青年一辈子的治疗费、护理费等各种费用,赔偿共计六百多元。 老爷子身上已经没有钱了,正好手头有了这个院子,就动了卖房子的念头。 此刻六人看房团外加齐老板的朋友,在徐老头的带领下,走到了一处传统川西民居。围着院墙转了半圈,才到了正南面斑驳的大门口。 见到大门上方那虽有些凋朽却依然栩栩如生飞檐雕花的龙门,看房团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 而孟珍珍张着嘴的同时,还不忘记眨了两下眼睛打开了直播。 这是个简单的院子吗?不,这分明是拥有历史底蕴的古风建筑啊,看得见摸得着的川西传统文化啊! 虽然残破了一点,但是可以修复,甚至修复的过程都可以上直播,还没仔细看里头,孟珍珍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它拿下了。 徐老爷子拿出一大串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铁链子,然后扶着巍巍欲倒的木门,小心地开了半边, “那一半门坏了,还没有来得及修,先不要动它!” 一走进去果然别有洞天,地上正中铺着雕莲花的大青砖,因为常年走重物已经压裂开了,公屏上好多弹幕大呼可惜。 这不是一个正统的四合院,是个类似梯形的院子。一进门右手边是一间厨房,大约二十平米。 一扇门,朝北开,窗户朝着南边院外的,厨房里头还有个方形整块石头凿的大水缸。 厨房边上有个残破的小凉亭堆满了木柴。 凉亭边上是间两层的东屋,结构很好但朝向很怪,朝着西南偏西。屋子里头都铺着红漆木地板,有些部位还能看见原来的鲜艳颜色。东屋不太大,可能有个二十几平米。 然后就是大门正对着的正屋,也是两层,单层可能一百来平米,挺宽敞的。屋子里面大白墙上,刷着标语,还有不少脚印,不知哪位高人的脚能踩得那么高。 最经典的地方来了,西屋是个三层的绣楼,以前的富家小姐住过的。绣楼的二楼至今还摆着一张镂空的雕花大床。 据说原来是双层的雕花,因为外层雕花描了金漆,就被当成四旧给拆了烧了。剩下里头的围栏是简单几何格子,床底下的抽屉也都被拿走当柴烧了,看上去挺丑的。 三楼是一间书房,顶上还有一个小天窗,虽然什么家具都没有了,但看直播的观众们还是可以想象大小姐在这个天窗下利用天光读书写字的情景。 绣楼边上,也就是大门的左边是一间后砌的门卫室,跟整个院子格格不入。 回到大门口,孟珍珍关了直播,老爷子开口了, “王队知道我家的事,这房子我也不能要低了,毕竟一辈子没打过烂账。 家里讨债娃子劳改去了,我看是见不到最后一面,老汉还得一个人过日子。 正屋三百,绣楼二百二,东屋二百,厨房公用,你们看行的不?” 姐妹俩只有两百,一致朝那个朝向古怪、一无所有的东屋看去。然而想到还要添置家具和一应用品才能入住,两人又沉默了。 齐老板倒是想帮着还价,可人家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早就没有劳动能力了,除了还债还要过生活,谁能忍心克扣。 小四和陈凡倒是挺喜欢那个绣楼,两个人轻声嘀嘀咕咕想要帮姐妹俩凑出二十块钱来,毕竟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应该住在小姐的绣楼里。 任真姐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王队看谈不拢了,就招呼一行人再去下一家。 孟珍珍有点进退两难,照她的心思,就应该立刻甩出八百块,马上跟老头去办理过户。 但是现场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大家肯定要怀疑这钱的出处啊,她只能一声不吭地准备随机应变。 孟珍珍乘着众人走出巷子的时候,借口掉了东西,又回到小院子,对着正在锁门的徐老头一笑, “爷爷,你这院子八百,我买!明天早上八点我过来交房钱,你给我留着呀。” 说完这话,她转身想走,可是老爷子呆愣愣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对了,”她从口袋里兑出八张十元,“这个是定金,我姓孟。” 老爷子捏着大团结,对着太阳看看水印,这才信了这女娃娃有钱,要买下他整个院子。 老人颤颤巍巍摸摸胸前口袋,想要写张收条却没有纸和笔,孟珍珍摆摆手, “来不及了,老爷子,明天早上我八点带着钱来,你可千万等着我呀。” 说完一路小跑赶上了前面的顾小四。她知道瞒不过小四,就和他直说了,打算回家要钱把这个院子买下来。 小四这会子也很善解人意,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是骑着车带着她猛蹬几下去追老齐他们去。 第49章 过户!你奶奶挺洋气啊 在这个八零年代的西南边陲小镇,房价虽然低得很,可即使有钱,买房也是颇费周折的一件苦差。 因为现在的人观念当中,只有败家子才会卖房子,但凡日子过得下去的人家,宁可空关着房子,都不愿意拿出来卖。 租倒是可以,两间平房每月租金价格一般在八毛到一块五不等。 在王队的带领下,看房团又看了三个预算内的房子(均低于一百五)。 第一个只要一百但条件太差,第二个周围环境过于复杂不适合女娃,最后一个都还挺好,可就是产权不明,买下来恐有后患。 众人只得悻悻而归。 齐老板无奈表示,等有了合适的房子,他打算自己先去看看,没问题再叫姐妹俩去实地看房。 在买到房子之前,他觉得小吃店阁楼上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他这话刚一出口,任真姐妹好像怕他后悔似的,立时就痛快答应了。小姐妹相对窃笑,她们对那个阁楼似乎蓄谋已久的样子。 众人回到便民小吃店,发现一位不速之客正蹲在店门口的石墩上抽烟,地上已经有十几个烟头了。 任大伟见到两个女儿,脸上焦急不耐的神色一敛,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碾了一下, “你们不是要买房出去住吗?我带你们看房子去。” 两姐妹一个看向孟珍珍,另一个看向齐老板。 ——总不能阻止亲爹安排闺女的事——不好的预感——应该虎毒不食子—— 孟珍珍犹豫着点点头。 齐老板道:“你们去,今天店里就休息半天。” 于是任大伟骑着车,前杠带一个、后座带一个就去找房子去了。 小四给大家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甩腿上车,远远地缀在了那辆超载的自行车后面。 …… 吃过晚饭,任真姐妹来到孟珍珍家拿行李。 “你们爸爸给找了个啥样的房子啊?”孟珍珍很好奇。 “唉,别提了,差点又压上三座大山!”任艾几乎瘫倒在沙发上,疲倦至极的小模样可怜死了。 任大伟当众给两姐妹钱,完全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预先想好的解决方案是把姐妹俩塞回任家老宅。 老宅房间多不假,但都是年久失修,看着摇摇欲坠、漏风漏雨的破屋。 现在老宅住着的是任大伟的姐姐任大花,还有她家偏瘫在床的老公和小儿麻痹、不良于行的小儿子。 任艾天生机警,借口上厕所,扒着窗户偷听到了任大伟姐弟俩的悄悄话。 原来他们不光想要从姐妹俩手里抠出钱来翻新屋子,任家姑姑还想叫她们留下伺候家里两个病人。 这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任大伟和他姐商量好就回矿上上班了,留下“什么也不知道”的任家姐妹。 姑姑也是个心狠的,第一句话就是骗两个侄女去柴棚帮她搬点柴,反手就把她们锁在了里头,想要靠断粮断水迫使她们听话,把两百块交出来。 “柴棚的门太牢了,我怎么也踢不开……幸亏顾大哥跟着我们,天一黑他就偷偷把我们从柴棚里放出来,骑着车带着我们回来了。” 任艾虽然年岁小,却早已对父爱没有了不切实际的期盼,所以还没怎么把今天这出闹剧当回事。 而年长一点的任真,在外婆家的三年,吃苦受累受委屈时都期盼着有一天爸爸会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救她脱离苦海。 无奈这个虚幻的爸爸形象,在今天,被现实生活中爸爸的不负责任和伪善无情完全击碎了。 她一直很沉默,身上还微微地在颤抖着,孟珍珍只能抱着她安慰道,幸好已经分家了。 “小四呢?” “顾大哥和陈大哥他们晚上有事,所以今晚我们还是先住到招待所去。齐大叔还在楼下等我们呢。” ——任大伟真不是东西——真的是父母子女缘浅——老齐更像她们爹—— …… 尽管半个星期以来,每天孟珍珍都念叨着周末一定要补个觉,周日早晨不到五点,她还是醒了,整个人很兴奋。 打开视频社区。这星期太忙了,几乎没怎么直播,也没有上新视频。 幸亏赵老爷子锔碗的视频还在非遗的那张榜单上稳中有进,粉丝和钢镚也得以继续缓缓上升。 粉丝数:3716,钢镚:2976w(相当于rb1488) 去掉买房的余款720,剩下的钱可以作为修缮工程的启动资金。 一边修,一边直播,收到的打赏继续用于修缮,这样就能形成一个正循环了,孟珍珍躺在床上美美地想。 看了看站内消息,删去二十几条垃圾信息,她淘到了一条有用的。 那是南瓜视频编辑荆珞的签约邀请,希望《锔碗》的作者,也就是孟珍珍,到他们平台上开个账号,专门发布同类题材的视频。 每周至少发布两次新视频(直播),每次不少于二十分钟。平台将根据账号下所有视频(直播)的播放成绩给予相应的创作激励金。 邀请中附有一个链接。打开以后,孟珍珍发现自己多了一个视频创作分享平台,账号还是【珍珍的冒险】。 孟珍珍突然想到现在有钢镚可以换掉这个中二的名字,于是申请把视频社区的昵称改为【旧时光里的珍珍】。 钢镚一下减少了10w,收钱办事效率最高,不到两分钟就审核完毕。 她惊喜地发现,南瓜视频的昵称也自动更新成一样的了,原来这两个平台还是连动的。 翻了一下南瓜视频,发现这个平台主要是看播放量和观众点赞数来计算成绩的。根据成绩,创作激励金从每月3000元到元不等。 也就是说,只要每周发布两次,不管成绩如何,都能拿到3000元的全勤。孟珍珍突然觉得这比现在自己在视频社区毫无计划的随机直播、看天吃饭要靠谱得多了。 躺在床上把昨天去小院参观的视频剪了一下,发现根本不够20分钟。只能今天去小院的时候再补拍。 八点过五分的时候,孟珍珍才走到了小院门口,因为走路要比骑车慢挺多。 门开着,徐老爷子和一个穿着中山装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在那间砌出来的门卫室里等着。 得知这位青年是房管所的书记员成栋,孟珍珍不禁对徐爷爷的办事效率大为赞叹,这简直是一条龙服务了。 结果没想到老爷子说,因为自己孙子祸害的正是这个青年的弟弟成梁。未免钱过二道手,直接请他来办理过户了。 孟珍珍拿出装钱的厚信封,青年摆摆手道, “不急,办理完了再说。” 三人来到房管所,成栋和柜台里的同事打了个招呼,把徐老头的旧证交进去,盖了一个作废章,然后拿到了一张填好地址的信息登记表。 成栋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取了支钢笔开始登记房主信息, “姓名?” “孟珍珍。” 他抬起头一笑,“你奶奶名字还挺洋气的啊!” 第51章 恐考!一上考场就犯困 两人无言出了房间,什么都不知道的任真姐妹俩正在乐呵呵地干活,孟珍珍觉得她们此刻的简单快乐才是人间值得。 若无其事地与姐妹俩道别,顾小四和往常一样送她去车站,两人一路沉默。 上了去五幢楼的公车。前座两人聊天的内容吸引到了孟珍珍,将她暂时从eo中拯救出来,她屏蔽了噪音细细地听, “所以你们评职称还要考核啊?以前不是工作满多少年就可以了嘛。”女青年的声音似乎有点失望。 “整个矿上都一样,所有人都要考,不合格就换岗。”男人的回答并没有让女青年满意。 “这……我们的事等你考核出结果了再说,行吗?你……也能好好复习。” “明天就考,很快就有结果的,我一定能考上,你别担心。” “听说这个考核报名的人很多的,你别大意。”女青年并不放心。 “没事,我跟我们科的秀才一起报名的,考试位置肯定也在一起,我和他说好了,他会给我看答案的。” “他不怕你考上了,他……” “秀才本来想当安全员,不过有人帮他弄了个运输科的调度员,他就换方向了。以后不在一个科,他也不在乎送我这个人情。” ——这个“有人”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考场座位这么随便的吗?——完了,我怎么又开始紧张了—— 不知道啥时候落下的考试综合症,孟珍珍印象中,但凡对将来有影响的考试,不管自己复习得如何,考试前夜必会紧张失眠,考场上一定犯困。 梦教授一直说这是正常现象,不必在意,睡不着就通宵复习好了。 考前一杯浓咖啡,再加一罐洪牛或是力保见之类的牛磺酸饮料,就保证没问题。 现在问题来了,这里……没有咖啡也没有牛磺酸啊! 预感到自己会在考场上睡着的孟珍珍,心里一下子就凉凉了。 在五幢楼的车站下来,居然遇到了路对面正在等车的小四的亲戚郭涛。 她认识郭涛,也知道他在这出现准是因为方研。 但是郭涛并不认识孟珍珍,他感觉到有生人注视的眼神,神情莫名开始变得慌张。 她感觉这位仁兄会成猪队友,只是不知道是成为对方的猪队友,还是我方的猪队友。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虽然孟珍珍对顾小四搞事情的能力非常认可,却不代表她会百分百依赖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 “我们总会需要一个pnb。”她这么想着,转身往大橙子家方向走去。 …… 被大货车的死亡威胁震慑到浑身颤抖的大橙子,周末也不敢出门。 她不想告诉家里人发生了什么,只能假装埋头复习迎考,事实上那些题库和实例她都已经看了好多遍。 程总工程师又不知道,还以为女儿对考试那么没把握,想出个卷子让她做一下,看看水平究竟怎样。 正在准备进行家庭单人考试的时候,门被敲响了。看到门口站着的孟珍珍,大橙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幸灾乐祸。 “不如爸爸你来读题目,我和珍珍一块考。” ——我拿你当闺蜜,你却想和我比成绩——好,测试一下也好——不是,一拿到卷子就困了——早上五点醒的后遗症—— 结果撑着眼皮做到填空题完成,第一道大题留的答题时间略长,孟珍珍就彻底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种考试恐惧的生理反应也是没谁了,地中海老师表示闻所未闻。 太平洋阿姨倒是想通了,为什么她跟镇高中做老师的朋友打听孟珍珍的成绩时,人家会给她一个中等偏下的评价。感情考试都睡过去了,分数肯定高不了啊。 岗位考核还是挺重要的,她可不能眼看着这么一个好苗子就这样可惜了。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罐——咖啡。 孟珍珍接过来一看,这是一罐353盎司的米国产速溶咖啡,生产时间是1980年6月。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杨阿姨,这是哪儿来的? 原来这是去年来盘花北鼎矿区参观的美国考察团里的地质学家送给程总工程师的,一共给了两罐,地中海老师很大方地道, “我打开一罐喝了点,又酸又苦喝不惯,没有我们中国的茶叶好喝。 但是有一点,真的一喝就睡不着,用来治你的瞌睡再好不过了。这罐新的你拿去,反正我是再不想喝这药汤子了。” 保质期十二个月,还是可以喝的,孟珍珍发自内心地感谢,毕竟一做题就睡可是真要命啊。 “对了,程老师,明天的考试考场在哪啊,我听好几个人说要坐在一起方便作弊了,这有可能吗?” “哦?你听谁说的?” 孟珍珍表示不认识说话的人,但是听到过不止一次这样的说法,感觉这次考试会成为作弊的重灾区。 毕竟和大家的职业前途有关,很多人都想搏一搏。有些人本来不打算作弊,但假如周围的人都如此明目张胆,难免产生心里不平衡,最终也会去以身试法。 地中海老师沉默了。 说完了这些,孟珍珍此行的目的业已达成。 拿着那罐意料之外的“战利品”,她谢绝了师母留饭,跟大橙子说了声“明天来找你一起上班”便告辞离开。 正是傍晚时分,西边的云霞特别美,孟珍珍呆立着取景。突然旁边有人暗自嘀咕被她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 “这婆孙俩真有意思,都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她忙左右看看,果然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呆楞在那里,瞳孔地震中的何老太。 上前拿起奶奶手里掉下的菜蓝子,捡回滚落在地上的土豆。 六个鸡蛋碎了三个,孟珍珍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拉拉奶奶的衣角, “奶,鸡蛋破了!” 叫了好几声,何老太仿佛大梦初醒,不知身在何处。有一个瞬间孟珍珍都怀疑老太太是不是被穿越了。 好在奶奶很快恢复了常态,嘴里又开始数来宝似的念叨,只不过这次是在怪自己笨。 她提着篮子飞快地往家赶,这就是她拯救破碎的鸡蛋的方式,“赶紧回家找个碗接着”。 晚饭的口味也大失水准,这会子孟珍珍又有点担心老太太是不是原地重生到学会烧菜以前了。 第52章 混乱!你没见过作弊吗? 晚上很自然的失眠了,孟珍珍花了一整夜精工细作“打磨”出了两段各25分钟左右的视频。 文案介绍自己入手了这样的一座有年代感的院子,准备慢慢修缮,请观众大大给建议。 第一集在凌晨四点被上传到了南瓜视频,很神奇的是这个时间段居然还有人活跃的很,发了不到十分钟就有好几条私信进来。 有夸赞视频画面好问设备信息的,有问小院价格的,还有问地址想来拍spy照片的。 孟珍珍揉揉干涩的眼睛,“我是考前睡不着,你们这些夜猫子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五点多,她就直接起床洗漱,捅开煤球炉,烧上一壶热水准备泡咖啡。 这罐标着华盛顿牌的速溶咖啡实在太香了,孟珍珍加了两勺糖,一边深深吸气一边搅动。意外地发现何老太不知什么时候也起来了,穿着个睡衣站在厨房外面看着她。 孟珍珍觉得奶奶从昨天起就不太对劲。想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在她努力组织语言的时候,老太太自言自语似的开口了, “阿纭走的时候二十岁,现在应该有四十了,可是我昨天明明在楼下看到她了,还是二十岁的样子。 你说,她是不是死了,来看我最后一眼?” “说不定只是长得像的人呢?” “……对哦,”何老太扯扯自己衣摆, “养了二十年,没舍得给她拍一张照片,又过了二十年,到底长啥样子,我都说不清楚啰。 哎呦,还早,娃娃你弄的这个是啥,怪香的嘞。” 孟珍珍给她也泡了一杯,打开糖罐刚想放点糖,就被老太太阻止了, “不用,不用,婆婆不吃糖。” 何老太吹呼半天,喝了一大口,被苦到满脸褶子都纠结到一块去了,还直呼好喝, “嘴里一苦,就感觉不到心里苦了……” 孟珍珍只得无声地抱抱老太太,人生最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她心里的苦,无人能代受。 …… 把咖啡冲好了倒进一个穿着“小棉袄”的军用水壶,一早和大橙子汇合,一起去坐班车。 大橙子仔细端详了孟珍珍的脸道, “你昨晚做贼去了?瞧这两个大黑眼圈,省了戴蛤蟆镜了。” “别提了,我一晚上都没睡,早上五点起来和咖啡,今天就靠这一壶神仙水续命了!”孟珍珍晃晃手里的水壶。 进了矿场就看见门卫室旁边的宣传栏贴着大红的通知。 本次岗位考核一共有28个岗位,请报考人员一共84人(一人编外)去一食堂领取准考证,下午两点一食堂准时开考。 下面详细列明的哪28个岗位。 “平均录取率13,还行。”孟珍珍对大橙子道。 可是大橙子和其他围观群众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编外人员”身上。 ——方研呗,还能有谁——砖科长流批——几乎要一手遮天了这厮—— 两人一起去食堂取了准考证。是连着的两个号“丑一”和“丑二”。孟珍珍和程子婕看发放准考证那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什么意思,是不是人身公鸡?——我怀疑你在骂我们,这个考号就是证据—— 那位在线发牌的小哥看见两个女孩盯着自己的眼神如此不善,忙往她们手里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也是扑哧一声笑了, “这次的考号就是这么怪的,还是随便选,选定了登记名字。这里还有寅卯辰……你们要不自己挑?” 孟珍珍想都没想就挑了个辰一,她对自己曾用名还是很有感情的。 大橙子摆摆手说, “我就丑二,反正也不是真丑。” 孟珍珍觉得这个考号肯定有玄机,一定不会是连着坐的,不然地中海老师的防作弊系统也太薄弱了。 这时后面又有人来领准考证,还特别问了一下发证的人,是不是相邻的考号就是坐在一起的。 那小哥摇摇头表示他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发准考证机器,对于考场安排他一无所知。 人越来越多,发证的地方开始骚动,孟珍珍赶紧拉着大橙子远离是非之地。 来到办公室,跟闻师傅报备了一下下午要去考试的事情。在旁边听着的菜鸡一号和白胖子直呼“厉害”,充分地表示了他们的崇拜之情。 孟珍珍诧异道,“知道什么是岗位考核吗?上岗的人人要考,怎么就厉害了?” “我们怎么不用考啊?”白菜二人组面面相觑。 ——问你们那位姑妈伯母去——估计是怕考不上直接退回去让你们没了面子—— 午饭的时候一食堂很热闹,好些人坐在餐桌边却不打饭吃,而是捧着题库往桌面上奋笔疾书。 这种作弊方式有点简单粗暴啊,他怎么知道一定能坐在这个位置呢? 矿工们哪见过这个阵仗,他们中间很多都是文盲,从心底敬佩认识字的文化人,也不敢和他们争餐桌的位置。 于是一食堂外出现了大批矿工蹲在地上吃饭的奇景,都惊动了生产科的领导了。 生产副矿长苗英贺大发雷霆,结果带着厨师帽的大菜师傅们出来赶人了,把那些不吃饭,光顾着打小抄的同志都赶走了。 等到下午一点半左右,大家回到一食堂,发现大门紧闭,里面不知道在搞什么。有心急的同志已经开始拍门了。 这时矿长来了,点名批评了几个闹得凶的,才控制住了场面。 一点四十五,食堂大门开了。刚才那些打小抄的朋友冲进去以后,失望地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抄的答案都不见了。 提着水桶抹布的满头大汗的大菜师傅,站在一边一脸怨念地看着这几个扒着桌子找小抄的家伙,tui了一口道, “瓜娃子,一个都不及格!” 每个座位上贴着粉红色的纸条,写着类似“甲-1”的字样。 “大家看一下考号,子丑寅卯对应甲乙丙丁,数字对应排数,请你们找到自己的号,赶紧坐下来。” 好么,看似相邻的考号变成了隔排,甲乙丙丁还是倒序的,孟珍珍此时心中默默地给地中海老师的智商点了32个赞。 闹哄哄了好一阵,大家终于都坐下了。 左边是以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一支金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支金色的钢笔。 右边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姐,钢笔可能年头久了,笔身已经裂开,用胶布又裹了起来。居然还带着一瓶墨水,这是要打算写多少字啊。 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正红色英雄100,孟珍珍突然开始担心墨水不够的问题。 考卷传了过来,左边的青年伸手去接,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本子掉在了地上,赫然是题库。 孟珍珍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看什么看?你没见过作弊吗?”青年冷冷道。 第53章 猫鼠!反作弊自卫反击 孟珍珍调节好脸部的表情,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没有,没有,您随意。” 青年一脚踩住那个小本子,然后尽量保持上半身在桌上的姿态,伸长左手去地板上摸。 两根手指已经碰到本子边缘,就差一点就能捡起来了。关键时刻,监考人员带着个被看章走了过来,视线扫过众人,青年歪着身子直接石化。 随即他灵感浮现,浮夸地表演了个大喷嚏,右手迅速把卷子扫到地上。 下一秒,他看了一眼监考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光明正大弯下腰去捡卷子,顺带把小本子从脚底下转移到了手里。 监考人员已经迅速移动到他身后了,可是这位仁兄太过专注,竟一点也没察觉到。 正想借着卷子的掩护,把小本子藏到衣襟下面去的时候,从背后打横出现了一只手,一把捏住了他拿着小本子的左手, “你,出来!”小本子被监考人员没收了,青年面色灰败地跟着走出去。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噤若寒蝉,只有孟珍珍旁若无人地奋笔疾书。 另一位过来协助的巡场监考大叔见这位考生如此镇定,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答案是不是正确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字是真的不错,令人赏心悦目,他暗自点点头。 一个考场里,八十四个考生,哦,现在只剩八十三了,监考人员足足配了十四个,就是说每六人就有一个监考管着,更别说还有两个全场巡查。 这对所有试图作弊的人来说,简直是地狱级别的考验啊。 方研这会儿就特别纠结,她把小抄写在了一块布上,布的一头缝了个皮筋,这样她一松手答案就会缩回去,十分隐蔽。 问题是,刚刚被前面的动静一吓唬,她手一松,还没开始答题,答案就缩回去了…… 她现在要如何才能在三位监考六只眼睛的封锁下,把右手伸到左手的袖子里面去呢。 于是,几位监考人员都发现了这个女考生有点异常,她好像手很痒,一直在挠。 这时,第三排抓到了一个在衣摆里面抄答案的男同志,这位年纪已经挺大了,嘴里叫着“再给我一次机会”,赖在座位上硬是不肯走。 周围的几个监考人员因为离得近,都上去帮忙拖走那位大声喧哗的作弊考生,方言抓住机会,闪电出手拿到了“答案”,并疾速抄写起来。 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被抓,夹带纸条和抄在衣襟袖口的是主流,还有一个写在手上的,一出汗字全糊了,啥都看不清,可是还是被抓了。 郭涛很紧张,虽然他和方研没有坐在邻桌,但是神差鬼使两人竟是背对背坐着。 因为是靠墙的一排,没有空间隔开距离,是以只要方研使劲往后靠,都能碰到他的后背。 这次考试的题目和方研偷到的并不完全一样。虽然题型相似,但还是有所变化的。 方研并不知道,直到她发现填空题多了两格,答案不够抄了。 她用眼梢瞟瞟周围,似乎自己还在两位监考人员的侦测范围内。她知道背后的人有答案,却也不敢动作,只能默默地踢着对方的椅子等着机会。 郭涛被她踢椅子的动静弄得不胜其扰。 随后的五分钟内,又有三人被抓,所有作弊的人被请到旁边的小灶食堂,缴获的各式各样的小抄和作案工具堆了一桌子。 距离开考二十五分钟,孟珍珍已经答完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提前交卷,便只把试卷合上,钢笔收好,小手一撑下巴,开始观察整个考场。 她坐的位置对整个考场那是一览无余。 直至此刻,共有十二位作弊者被抓。剩余的七十二位考生对应十四位监考,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有位姑娘把小抄绑在辫子里,结果被监考的男同志扯散了辫子找到了证据。 姑娘还不承认,又哭又闹说监考的耍流氓,躺在地上不肯走。两分钟后组织者派两位身材魁梧的食堂掂勺大妈出马,把她抬了出去。 ——不知道还以为是白毛女选段呢——这一场大戏实在是围魏救赵—— 在处理这位姑娘引起的骚乱时,孟珍珍目力所及的范围,几乎一半以上都是作弊的人了。 这些人群魔乱舞、丑态百出,真的是让人十分闹心,她干脆不看那些作弊的,开始在各种做小动作的人当中寻找不作弊的人。 数了数,不作弊的,包括大橙子和那个郭涛,还有一些不认得的比如身边这位带钢笔墨水的女士,一共三十人。 孟珍珍突然从眼角看到身边的这位有意无意地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卷子。 这个女人也已经答完了题,她的钢笔还有墨水,她的墨水瓶为什么一直是打开的状态,咝,她伸手去拿墨水瓶了…… ————她是方研安插的人——在这里等着我呢—— 想到这里,孟珍珍立刻腾一下举着卷子站了起来,“我做完了,我要交卷。” 旁边那女人正准备暴起泼墨,上身紧绷,手臂蓄力,刚刚攥紧墨水瓶,被这个突发状况定在那里,姿势有点诡异。 而孟珍珍把卷子举的高高的,从那女人身边站起来的时候,因为两人坐在同一张木条凳上,重心一偏,凳子应声翻倒。 女人手里还握着那瓶全新的开着盖的英雄牌蓝黑墨水呢。 这下可壮观了,墨水不仅翻上了她的桌子,染了她的卷子,她的脸上身上也全溅到了墨水。 一张嘴,哇,舌头都是蓝黑的了,好像中了千年的寒毒。 对身后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在意,孟珍珍施施然走到那位巡场监考大叔面前,双手奉上考卷。这时候刚好距离开考40分钟。 由于特别关注孟珍珍,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大叔接过她的卷子,打开一看,微微颔首, “你出去,交卷了就不要在考场逗留了。” 那些还有大半试题没做的人,一下子慌起来,考场里出现了嗡嗡声,几位监考人员大声呵斥了一番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慢慢走出考场的过程中,孟珍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墨水侠,她正在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受灾面积大于50的考卷。 又瞥了一眼阴谋破产、扼腕叹息的方研,两人的视线很巧合地在空中相遇了,踏出大门的瞬间,她微笑着向对方做了一个手指划过脖颈的动作。 一头雾水的方研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像是某种威胁,她还在纳闷这呆子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她身后的郭涛起身,离座,交卷,出了考场,一系列动作在她琢磨孟珍珍的那一瞬间发生了。 说好了答案借我抄的,你怎么就提前交卷了?卷了?了? 看到郭涛离开才反应过来的方研,心中有一万匹羊驼狂奔了过去,一颗小心心被踩得稀碎。 第54章 过招!大橙子也不好捏 时间回到下午两点三十五分,程子婕也做完了自己的卷子。 她有个习惯,无论提前多久做完卷子,都喜欢等到最后和大家一起交卷,于是她又从头开始检查第四遍。 其实答案全部写上了,也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她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开始满场瞟起来。 她坐在第二排的倒数第二个位置,左边是一个伸长了脖子总想抄她答案的男同志。 右手边是一个和她穿着差不多的大地色系上装、梳着同款低马尾的女孩,甚至那个女孩也用红色纱巾扎了个头花。 如果是孟珍珍的话,一定会想着“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然后满不在乎地在对方面前晃悠。 可是对于程子婕来说,这事本身就挺尴尬,不在谁美谁丑。 她一直在想等会儿两个人双胞胎似的上去交卷子,该被人家笑话了。 刚好这时,后排的孟珍珍站起来交卷了,坐在她边上的女同志居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好死不死还打翻了墨水瓶。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这儿,程子婕撸了一下辫子,把纱巾和头绳都取了下来,以指为梳,利落地把辫子分成三股打成一个大麻花垂在胸前。 看了看纱巾觉得还是算了,团成一团塞进了口袋。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那位浑身是墨水的女同志还在那里对着染黑的考卷哭呢。 监考人员请示了上级,答应给她一张空白卷子重新誊写,这才将那大花脸的女同志给劝住了,带着她出了食堂,去厕所清洗。 还有三分钟收卷,考场纪律已经完全不行了。所有的考生都开始交头接耳,场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这时候那个巡场的监考大叔说, “等会收卷子,大家不要站起来走动,就坐在座位上,等着带着被看章的监考人员来收。” 这时程子婕左边的男同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看着皮挺硬其实瓤挺嫩的大橙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乘乱把卷子打开往左边放了一点点。 那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抄起答案来。 正在这时,程子婕感觉背后一凉,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是身后第三排靠后的一个小个子男青年突然暴起,往她的方向冲过来。 那人跑到程子婕面前,愣了一秒,突然一把抢走了她身边那位低马尾姑娘的卷子,撕得粉碎,然后就被三个跟着冲过来的监考人员按在了地上。 “她作弊!她作弊!你看她脚下有答案,”小个子面孔贴着食堂油腻的地面,还不忘高声大喊。 低马尾女孩确实做了作弊的准备,她的裤脚管里有折好的题库答案,但是因为监考严格,她根本没有机会偷看。 就这样被小个子喊破了,她也无从辩驳,只得乖乖跟着监考人员去了隔壁的“集中营”。 方研听着前面的动静,心里一阵暗爽,但是看看眼前自己这张开着一半天窗的卷子,立时又觉得头痛不已。 “该死的郭涛,我一定要他好看!”她恨恨地想。 程子婕左边的男青年也不贪心,乘乱抄了两题,就把卷子给推了回来,两人一齐作乖巧状等着收卷。 等方研恋恋不舍的目光从那张还没抄完就被收到监考人员手上的卷子移开,落到前排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程子婕身上时,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被带走的那人根本就不是程子婕! 为什么所有计划好的事情,就没有一桩是顺利的呢??! 方研在心里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双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食堂的餐桌立刻就用它的坚硬教她做人了,疼得她眼泪直接飙出来。 旁边一个带着监考标志的女同志正在疏散人群,看她眼睛红红的就过来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明年三月还要办一次的,下回努力!” 方研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无名业火要喷薄而出且不可遏制,于是她当着对方的面直接吼了出来, “你晓得个锤子,给老子滚!” 食堂里的人快走光了,那声“滚”在空旷的空间回荡着。那女同志一张微笑脸立刻下降到了零下27315度,一甩头就走了。 留下方研一个人在食堂里抱着砸痛的手腕哭了起来,抽抽噎噎,无比委屈。 …… 和大部队一起涌出食堂的程子婕,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坛上张望的孟珍珍。两人一边对着答案一边来到了生产科前面的岔道口。 见到远远迎面而来的一位女同事,孟珍珍瞬间想起来,这是妇女节那天看完电影出来后,围着叫自己画衣服样子的人中的一位呀。 她一拍手道, “完了,答应你和你同事的衣服样子还没有画,我完全忘记了,”原地180度转弯,孟珍珍拔腿就跑,“我给你们画画去哈!” 回到通风科,只有白菜二人组在办公室,其他人都有事忙去了。 孟珍珍从闻师傅的屉子里取出一卷画废了的制图纸,用反面画起衣服样子来。 白胖子看她在画画,一下子就兴奋了,吵着也要画,摊开一只手就问她要纸。 孟珍珍看着他伸过来的短短胖胖的手指,突然灵光一闪,她顶多把图像投影到画纸上,然后用铅笔描一下,完全没把握能画好。 可是她身边有这位天才艺术家在啊,须知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好啊,纸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帮我画五幅画。” “可以,你要画什么,我什么都会画。” “前天一起看的《庐山恋》还记得吗?,我需要你画里面的衣服,不要画人脸,脸用蛋形表示就行,胳臂和腿也可以用线条表示,最重要的是衣服……” 别说,白胖子的记性也是极好的。除了衣服的个别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以外,大致轮廓和穿在身上的效果完全都能临摹下来,已经能达到时装设计专业毕业的水平了。 菜鸡一号发现自己就像从来没见过这些衣服一样,明明大家一起看的电影,他却只留意看女演员张瑜的一颦一笑了。 对那个吻记得尤其清晰,就好像历历在目,一想到就脸红。但是女主穿了什么衣服,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看着讨论得十分热烈的孟珍珍和袁毅飞两人,他一句话都插不上。 菜鸡一号无语望天,同期进来的一个是记忆天才,一个是绘画天才,自己啥都不是,以后要怎么混啊? 第58章 气愤!保安队颠倒黑白 下一秒,孟珍珍收回拳头,抬眼瞥见了剑眉微蹙、神情严肃的陆隽川快步向她走来。 心里咯噔一下,安全帽在打架的时候已经掉地上了,风镜也不小心飞了,幸亏还带着口罩,她赶紧垂下双眼,怕被对方认出自己来。 “小心后面!”半张脸被血染红的菜鸡一号喊了起来。 孟珍珍正压着挣扎着的麻秆,而她的身后,大黄牙举起了靠背椅…… 脖子后面一凛,可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几乎在听到示警的同时,她抬起右手以肘部护住脆弱的后脑和脖子,准备硬扛下这一下子。 菜鸡一号也冲了过去打算用全身的力气推开大黄牙,可是以他的速度,似乎已经赶不上了。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众人的惊呼声也都戛然而止。 安静了一秒后,身后“砰”地一声响,随后是“喀嚓”声,和一声闷哼。 孟珍珍一回头,只见大黄牙仰面朝天摔在了那张椅子上,又跌到地上。 身体因疼痛而蜷曲起来,他悲惨地呻吟着,“咳咳……我的……腰……” 目睹一切的彭壮表示难以置信,这个一起搭车来的维修工人怕不是个武林高手。 在刚刚这种电光火石的危机时刻,他竟然从从容容走过来,顺势一记手刀劈在大黄牙的喉结上,立时就化解了他的进攻,形势大逆转。 现在四个混混都在地上躺着了,自己要不要也躺下来,不然等下公安来了,小孟会不会有事。 此时门外的郭二果爬了起来,呸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刚刚挨那一记窝心脚的时候,他的嘴巴是张着的,落地的时候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疼得他几乎晕死过去。 此刻他结膜充血,整个人散发着杀气,从后插兜里摸出一把短刄,指着孟珍珍, “¥ap;ap;ap;ap;ap;ap;ap;ap;ap;ap;……” 其实他想说的是:姓孟的,你死定了。但是舌头受伤肿大根本就说不了话了。 他还没咕哝完,陆隽川飞起一脚踢落匕首,用一个警匪片中很常见的擒敌招式:折腕跪压,瞬间制服了郭二果, “梁子,去找保安队!” 梁才不敢相信这个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同事竟然这么会打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往矿井值班室去了。 陆隽川动作熟练地一个个解下那些混混的皮带,把他们结结实实绑起来。 又拿起一根巷道边堆着的支撑棒,把他们背着手穿成了一串跪在机房门口。 孟珍珍感到事情有点大条,等下公安一来自己恐怕就要掉马。 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工装,这个打人的疯女人形象应该会深入人心、挥之不去了…… ——苍天啊——好想原地消失——能不能就让我悄悄地离去—— 一拍脑袋,她突然想起来菜鸡一号头上还有伤。 内心一阵愧疚上涌,自己居然把他的伤忘了,想脱身借口的时候才想到, “小彭,我陪你去医务室啊!” 瘫坐在剩下那张完好的椅子上的彭壮,此刻已经眼冒金星了,他虚弱地应道:“你扶我一下,我起不来……” 孟珍珍走过去,却被另一个高大身影捷足先登。 陆隽川把菜鸡一号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肩膀,架起来就走。 “……”她看着两人迅速离开的背影,心道,“殊途同归,这样也行。” 等了很久。 围观群众都坐着班车走了。 供应午饭的时间都过了。 饥肠辘辘的孟珍珍跟一群混混大眼瞪小眼,简直生无可恋。 直到下午一点半,矿上的保安队跟着梁才一起姗姗来迟。 原来他们这群保安队的人不到十一点就集体出去聚餐了,直到一点过才回到矿上,梁才满世界找保安队,真是费老鼻子劲了。 孟珍珍一看,为首的老头,不正是早上喊自己搭车的那位副驾的大爷么。 只见大爷低头看了一眼狼狈的四个混混,踢了其中的小黑胖子一脚, “你们几个不好好上工在这里闹什么事?” 小黑胖子面露委屈之色嘴里含糊地喊了一声,被大爷上纲上线地批评粗暴地打断了, “井下必须严格遵守劳动纪律,要服从领导,听从指挥,不准吵嘴打架,不准脱离工作岗位。你们这些人现在都违反了纪律,全部带到保安队去,等下去通知你们的领导来领人。” “还有你,”大爷转过来指着受害者孟珍珍,“一起去!” ——哈?——这是什么各打五十大板的戏码?——有猫腻—— 孟珍珍回看了小黑胖子含糊喊人的那一段,屏蔽其它杂音,只听小黑胖子说了什么。 好么,他嘴里叫的分明是爷爷。 这一丘之貉,还想互相搞包庇。 “这个家伙什么科的?”孟珍珍走过去踢了一脚小黑胖子。 那个爷爷显见是心疼了,眉头一跳,但是依旧隐忍不发, “这个……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那他就是保安队都不认识的人了,是,还要临时查身份?这样的人怎么能下井呢? 《煤矿安全规定》第一章入井守则第十三条:不经领导批准,或保安、生产部门同意,任何人不得下井参观。 保安队工作这么疏忽大意,是要酿成大错的!看来我要打电话给保卫科的严科长好好反应一下2号井这边的管理问题了!” 大爷脸色铁青,他身边的中年人过来和稀泥道,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年轻人火气大,难免为点子小事就起口角生摩擦。 听老叔的,让这些瓜娃子都给你赔礼道歉,矛盾解开了,大家还要一起建设四个现代化呢!” “他可是对我动了刀子的,不用叫他领导来领人吗?”孟珍珍踢了郭二果一脚。 “……” 相持不下之际,那个保安队大爷突然翻了脸,指着孟珍珍和梁才,对他后面几个带枪的后生道, “把这两个破坏矿井的给我抓起来!” ——嚯哦——这就图穷匕见了呀,老贼—— 孟珍珍施施然走到小黑胖子面前,用从郭二果那里缴获的武器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老贼,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孙子吗?他耍流氓耍到我头上来了,你说我能放过他?” 带枪的后生们哪儿见过这么刚的女娃,一时都在原地犹豫不前。 这时,四辆首都吉普停在2号矿井门口,严长海、陆隽川、包成阿凡提的菜鸡一号还有八个荷枪实弹的民兵赶了过来。 “王贵!你怎么能下井?你都不是保安队的人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严科长板着脸对那个黑心大爷道。 “严科长,我这不是来请以前的老部下们吃饭么……” “你也跟我们走一趟,都带走!” 第59章 迷思!无事生出一表姐 郭二果团伙四人和2号矿的前保安队副队长王贵被严科长带走了。 冶金公司派来的维修人员陆川和梁才作为证人跟着上了首都吉普。 通风科的孟珍珍和彭壮,这会儿正和矿工们挤在一辆卡车里摇摇晃晃地开往矿场大门口。 他们两个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俩一个被人打了、一个打了人,却被判定为“和案件毫无关系的人”。 甚至因为保安科的车子坐不下了,就被扔在2号矿自生自灭。 幸亏遇见了临时班车发车,不然这两个连午饭都没有吃的人要生生在2号矿等到四点。 临时班车上都是刚下夜班的矿工们。 他们本来应该早上八点出井,洗漱完毕、完成交接班,然后出来坐十点四十的那班车。 但由于目前正处于“大干一百天”的攻坚阶段,为了完成立过军令状的奋斗目标,他们自愿又加了四个小时的班。 矿工们都挺兴奋,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刚结束了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体力劳动。 一路尬聊,孟珍珍也乘机做了口罩使用情况的调查,临时编了5个小问题,请整车二十个矿工师傅都提供了答案。 二十名矿工中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四十三岁,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四岁。 其中有九位曾经上过学,小学毕业的却只有三位。 对于尘肺病的知晓率倒是100,但是大多数人认为这个和体质有关,身体好的人是不会得这个病的。 他们觉得最有效的避免吸入粉尘的方式,并不是“戴口罩”,而是“站在上风口”。大多数人在井下佩戴口罩的时间不超过30。 虽然是很小的一个调查样本,但总体结果不容乐观。 最小的矿工林乐天,小学毕业能写会算,已经算是矿工中的秀才了。 见孟珍珍听了大家的回答之后闷闷不乐,便一直试图说点笑话逗她笑。 “姐姐,你要怎么样才能开心嘛,大家伙都说我讲的故事怪有意思的嘞,你怎么不笑?” 望着这张稚嫩的脸,和他耳朵后面还没洗干净的煤灰,孟珍珍心情有点沉重,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姐姐我很会写故事,回头把我写的故事给你,你帮我讲给大家听啊。” 林乐天欣然应允,还把他宿舍的地址留给了孟珍珍。 ”姐姐,你的口罩好像和我们的不一样的。” 这个问题太好了,孟珍珍被搔到了痒处,忙摘下口罩给他看,细数这个竹撑杯型口罩的好处,并且承诺,只要他肯宣传这个口罩,就送两个给他。 “那我得先试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啊。”林乐天把口罩翻来覆去瞧了又还给她。 “也有道理,我先做两个给你用用看。” 回到矿口两人直接和下班的矿工们一起去食堂吃了一顿下午饭。 菜鸡一号有点轻微脑震荡,吃了几口饭竟然全吐了,孟珍珍让他留下病假条直接回家去,自己去帮他请假。 “……情况就是这样,这是彭壮同志的病假条,静养观察一周。” 孟珍珍含糊地给领导汇报说,菜鸡一号在保安科抓捕犯人的时候意外受伤。 没想到那位平时从来不把菜鸡二人组看在眼睛里的戚队长,今天一反常态,对2号矿发生的事情极为关注。 应该说他关心的只有两条,“谁被抓了?”和“为什么被抓?”可孟珍珍一点也不打算告诉他细节。 因为她一路思考,发现陆隽川搭乘王贵的顺风车出现在2号矿,应该不是偶然,甚至抓捕郭二果团伙这件事本身也不是偶然。 倒是他们搭王贵的顺风车,还有郭二果一伙人来他们的机房挑事挨揍,纯属意外。 所以她和彭壮压根不需要录口供。 案情并不明朗,孟珍珍可不会泄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出去,于是绕来绕去总也说不到关键问题。 戚和平不耐烦了,直接把提包往腋下一夹,丢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直接下班就不回来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早退了,孟珍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戚队长匆匆离开的背影,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录下三个名字:郭二果、王贵、戚和平。 …… 下班回家先去楼下的姆妈刘灵凤那里定了十个口罩撑子,五个小号,三个中号和两个大号。 她把自己做的口罩样品给姆妈看了,希望这次能用更轻便牢靠的撑子,刷上漆防潮防蛀,然后直接做成口罩的样子交货。 因为口罩都是领的,成本几乎为零,刘灵凤只肯收她一毛八分一个的手工费。 “这些还是样品,”孟珍珍开始给这位合作伙伴画大饼,“如果矿上需要,我们就可以大量制作,到时候你开个小工厂,大家都叫你做刘厂长。” 刘灵凤笑的前仰后合,蜡黄的面孔上好像有了些血色。 下完订单,坚持付了全款,孟珍珍拾阶而上回到自己三零六的家。 一开门,发现家里挺热闹。 客厅里坐着一位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年轻姑娘,何老太正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话。 叶建芝也陪着笑,端茶递水、切水果、抓瓜子奶糖,如同四十年后老师家访一般的阵仗。 孟光南还是坐在一边看报纸,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是今天工作狂老孟竟然是准时下班的,这也表明了他的一种态度。 何老太一见孟珍珍回来了,立刻热情地介绍道, “珍珍啊,这是于萍,这是你大姑姑家的孩子,快叫表姐。这么巧,她在菜场对面的底楼租铺面开了个裁缝店,开业刚刚两天。 萍萍,这是你舅舅的女儿,比你小两岁,叫做孟珍珍,现在在平安煤矿上工作。“ 这位表姐长相,属于勉强能夸赞一句清秀的程度,可是既不像奶奶,也不像孟光南,和奶奶房间墙上的那两位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孟珍珍笑着跟她打招呼,她疏远地应了一声,连半句客套也欠奉。撒哈拉的热情遇到了西伯利亚寒流,让人一时有点尴尬。 “珍珍,你这一身也太脏了赶快去洗洗,回来再和你表姐好好说说话。”叶建芝跟她挤挤眼睛,示意她赶紧收拾干净自己进厨房。 一边洗脸一边回顾了进门后的整个过程,孟珍珍得出了以下两个结论。 一是奶奶之前的反常,就是因为在大院见到了开店的表姐。 二是这位横空出世的表姐对舅舅这一家人,好像都不怎么待见。 第60章 榜单!永远会感到鸭力 孟珍珍做完清洁工作钻进厨房,把门一关,母女俩眼神一碰,同时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表姐,不只让她一个人觉得不自在。 炉子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砂锅里,炖着一道硬菜——红烧兔肉。 篮子里的菜择到一半,孟珍珍就把这个“力所能及”的工作接了过来。叶建芝把挂着的香肠摘了下来清洗干净,准备等一下和米饭一起蒸。 “你大姑好几年前就不在了……” 叶建芝用近乎自言自语般的音量讲述了她刚刚知道的事情。 原来大姑姑当年并没有跑出很远去,就落脚在几十公里外邻省的一个小县城。 因为当时正是困难时期,如果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活不了了,大姑姑只好嫁给了一户当地人家,通过关系办了户口。 婚后生了一女三子,因为劳作辛苦身体一直不好,在表姐十四岁那年病重不治。 “那表姐……”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那姑父后头又娶了,两年前那后妈要卖她换钱。她逃了出来,想来投靠你奶。 可她拿的是老家平安镇的地址,我们早都不住那里啰。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啊……” “那她这几年一直在平安镇?那也应该能打听到我们家啊!” “唉,那年她没找到我们,却被她的后妈找到了,绑回去还是嫁了人,是个四十岁没了老婆的裁缝。” “……” “去年底那裁缝死了,你表姐就又回到平安镇上,问了人知道我们可能搬到五幢楼来了。 也不敢冒冒然上门,就开了个裁缝店,打算一边做生意一边找我们。 可不是巧,刚开张就被你奶奶遇上了。” 真是这个时代典型的悲剧,孟珍珍听了唏嘘不已。 晚饭时她对这个表姐更为殷勤了,虽然于萍还是冷冰冰的,但她觉得自己能理解她了。 任何女孩受到那让非人的待遇都是灭顶之灾,社恐之类的后遗症难以避免,她们也不可能再天真无知地轻易相信别人了。 表姐妹的相处在各种尴尬中慢慢破冰。当晚于萍没有回她的裁缝店里去,与何老太睡在了一屋。 第二天一早,何老太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了。 孟珍珍在饭桌上不经意提到今天是岗位考核初审放榜的日子,可是全家对这件事的态度,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热情。 在梦教授家的饭桌上,竞赛永远是活跃气氛的黄金话题。哪怕是有点竞争性质的娱乐活动,也能引起大家讨论的热情。 记得梦辰贞初中时候学校办过的一个【手掷折纸飞机直线留空赛】,梦教授听完激动得饭也不吃了,直接开始研究哪种a4纸折出来的纸飞机更顺滑。 岗位考核意味着孟珍珍的职业前途啊,为什么家里几个长辈听了都没有什么反应呢? 叶建芝还轻轻拍拍女儿的手, “我看抽风员也挺好的,我听说你师傅小闻可是老三届的高材生,你和他好好学着点。” ——哈?——昨天晚上是谁在心疼花一样的女儿要和黑碳头们一起下矿来着?—— “考核的时候尽力了就行,爸爸永远支持你!” 老孟这话听着也不太对劲。 “珍珍考试辛苦了,晚上我做个粉蒸肉给你补补啊。” ——奶奶永远知道我最需要什么——连着两天吃肉,生活实在太美好啦—— “那你考得怎么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局外人”于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饭桌上插科打诨的三人全部噤声,都看向了她,好像她是那个叫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孩子。 “挺好的啊,通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孟珍珍就纳了闷了,原主的成绩是糟到了什么程度,家里人如此回避谈考试、成绩这一类的话题。 表姐的态度才是一个普通的亲戚的样子。 嗯?刚刚于萍的那个眼神是…… 孟珍珍回放了一遍,那个眼神有99的同情和1的羡慕,好像是学霸在看一个考完了说“这次稳过”的差生。 表姐是一点也没有读过书的,但是她认得字,也会写。因为她的三个弟弟都读过书,她一边在家做活一边跟着学了些。 后妈自己生不出孩子,对几个便宜儿子还是挺上心的,不偏不倚,到了年纪都送去县小学读书。 她只是对同为女性的于萍特别不友好。 “去考试的女娃多吗?” “一共八十多人考,女同志大约占四分之一的样子。照理来说考核的是文职,应该女生多啊,挺奇怪的。” “有那么多女娃啊……”于萍的口气里充满艳羡,反手就给泼了一盆冷水,“考不上也不丢人。” ——莫非我脸上写着学渣二字——表姐我们才刚认识,你为何对我如此悲观——等成绩出来了我要惊艳你们所有人—— 孟珍珍默默把脸埋进碗里。 上班路上,在楼道里面碰到了罗红旗和方妍母女。 两人面色都不太好,孟珍珍跟在她们身后开启了偷听通道。 罗红旗的声音,“……能有人肯卖给你就不错了,还要求什么好成绩,你有本事自己考,我还省了这六十块呢。” “才三十五,我的脸呢?”方研没好声气。 “你自己能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你过线,别人还可能相信。你考高分?不举报你才怪。” 所以这豆腐脸的妈在考试结果当中做了手脚,靠六十块买了“才三十五”。 这三十五是什么?三十五分?三十五名? 目送方研母女远去,孟珍珍去和大橙子汇合,两人一起坐班车去矿场。 一路上见到的人都在问她们考得如何,今天放榜有没有把握。这时候孟珍珍才觉出家人的体贴。 四十年后,对于那种考试后热衷于打听别人成绩的人,大家都是不太欢迎的。 网上有人专门讨教过“如何优雅又不尴尬地打听别人的成绩?”被网友喷得狗血淋头,可见大家都知道打听成绩的人和“优雅”是沾不上边的。 现在是个人都来问成绩,有些人孟珍珍根本从来没见过。 大橙子来者不拒、答得爽快,“还行。” 孟珍珍却不愿意提。 “别问了,她在学校里成绩也不好,这么专业的考核,她怎么可能考得上。”一个双麻花女孩拉住了她打算刨根问底的妈。 见过搞成绩歧视的,但是没有人会摆明说出来的呀,大姐! 孟珍珍给对方的脸来了个大特写,塌鼻子上的雀斑拍的清清楚楚,我记住你了,哼! 第61章 炸了!人人都想当老孟 到了单位门口,宣传栏里并没有贴新的通知。 门卫大叔被许多人团团围住,人群渐渐聚集起来挡住了矿场入口,交通都要堵塞了。 被问得不胜其烦的大叔高举双手,一副“败给你们了”的样子。只见他站到高处,拿了一个竹喇叭对着所有人喊道: “一轮考核通过的名单,现在还没有! 下午人事科会来贴的,你们到时候再过来看! 现在是没有的,没有!没有!!!” 挤在门口的人群听到了这话,才终于渐渐散了。 “不是一共才八十四个人考试嘛?为什么这么多人来问?”孟珍珍不解道。 “都是来听热闹的呗,谁考上了谁没考上也算是矿场的新闻,”大橙子不以为异, “你不知道,我高考那年来我家问分数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几百号,差点把门槛踩没了。 你说我考上考不上的,关他们什么事呢?但一个个的都想知道。” 这时路旁边有几个青年围着中间一个女生在问,“第一轮是八十四进几来着?” “第一轮取前二十八名,”那女生好像知道很多内幕消息,“明天第二轮考试也是统一的卷子,看综合评分,分科室。” “啊?我还以为报哪个科室就考什么题呢,我只懂我们自己的那些……”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旁边有人好奇地出声问。 边上的人嘘了一声,悄悄对他说,“这是人事科杜主任家的——杜止美。” 一边走一边偷听的孟珍珍,已经和大橙子俩人走出十几米远了,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录取前二十八名的话,方研这个三十五又是怎么回事呢?—— …… 吃过午饭,王明革就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光南。 作为钢铁直男孟光南的情商小助手,这位隔壁老王经常会提点他些办公室里的人情世故。 之前方科长挤兑他时,也是这位仁兄帮着分析,直指问题的中心。 但是他有个毛病,就是嘴实在太碎了。成天上蹿下跳的,哪儿有八卦哪儿准有他。 都已经是个资深的工程师了,还就爱在各个办公室里串门,跟谁都能聊得火热朝天。 这回设备科压根没有文职岗位,按说这考核对他们科室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由于科里一共有三位干部的子女参加了考核,他还是很乐呵地打听各家的情况。 坐在办公桌前的孟光南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女儿的成绩。 从小到大,虽然女儿很爱学习,看上去也非常用功。放学哪儿也不去就爱在家捧着书读。 但是她的成绩……一直不太好。可以说考试之前越是努力,成绩出来就越是难看。 他和叶建芝发现了这个规律以后,就不再去关心她的成绩,这样每次结果都还行,至少也一路读到了高中。 王明革可没打算放过他,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走走走,抽烟去。” 两人边走边说,又来到了天台老地方。王明革说起另外两家的娃来, “万胜那个家伙的小儿子也参加了这次考核。我看那个老万笑得脸上褶子都堆起来,肯定是稳了。 他家儿子干了几年文书,早就想进矿办了。 你家珍珍和砖科长家的方研都是要去考那个安全员是。我是真希望你们家小珍珍考上。不要去做那个抽风员了,太苦。 这种跟机器打交道的工作,哪里是女娃该干的。” 王明革确实情商高分,最终还是把孟光南劝动了,横竖都要知道一个结果嘛,早点知道不用老惦记着。 于是,两人下楼取了自行车,就往人事科那边去看榜。 到地儿发现来看榜的人太多了,人事科一位小科员拿了一瓶浆糊,腋下夹着红榜一路被人簇拥着来道布告栏前。 大红纸一贴,一行五个名字,一共七行。头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孟珍珍。 好容易挤进去的孟光南一眼看到,整个人都懵了。 王明革看到老孟恍恍惚惚地打着晃回来了,赶紧掺了他一把,扶他在花坛上坐下,帮他顺着胸口道, “别气!别气!孩子也不容易,听说明年还会有考核的,下回咱好好努力。你在这等着,我去瞜一眼,等会咱们一起回去哈。” 老孟还在神游中。 王明革叹口气看着他,虽不是亲生的闺女,也没少操心啊,老孟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他还没靠近人群,就看见万胜那老家伙也是晃晃悠悠、脚步虚浮地从人堆里挤出来。 那张老脸上的褶子这会儿全部和他的眉毛平行,斜着耷拉下来。 又是一位失意的老汉,王明革如是想着,也把人掺到了花坛边。 不一会,人事科门口的花坛边上坐满了一堆哭丧着脸的大老爷们。 “你家也没中啊?” “唉,原先干的好好的,说考核完了好评职称。好么,这下位子都给考没了,没上榜的人说是要调岗去哪啊?” “也没说呀,就说了要重新安排工作,不会让我们去下井?” “坐办公室的职位都在这了,哪儿还有轻省的?” …… 老万在边上拍着大腿,死小子夸的什么海口,说他们科的秀才会给他抄答案,合格妥妥的。 结果呢,那个秀才连自己都没通过,抄他的还不是一起白瞎了。 这下还要动脑筋托人去给他重新安排个岗位,真是个靠不住的幺儿。 “老万你也别气,一次考核也不代表什么的,明年还有呢,只要肯努力,矿办总会有的去,不要太悲观啊!” 万胜气得胸口起伏,只想揪住这个看热闹的老王,把他的狗头往身后花坛里的松树上撞。 “哎哎哎,你别动手,”眼看着又高又壮的万胜站起来向他逼近,王明革往孟光南旁边一躲, “你看老孟就不像你,人家多淡定!” “呸!我要是老孟,我也坐着淡定!”老万气鼓鼓地走了。 “就是,我要是老孟我现在就能笑掉我的牙!”旁边一个不认识的人接话道。 “唉,我要是老孟就好了。” “我怎么不姓孟呢……” …… 周围此起彼伏的牢骚声,看来大家都对姓孟的有许多的羡慕、嫉妒、恨,王明革表示很不理解。 这时布告栏下头的人渐渐少了些,老王挤到那张榜单前,嘴巴张得老大: 这…… 老王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搓了搓,重新戴上。 还真的没看错!老孟家女娃是第一名啊!!!难怪人人都想当老孟了。 仔仔细细从头看倒底,最后一位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方研! 第63章 理想!一只躺平的咸鱼 孟珍珍穿来半个月了,第一次见到家人们如此情绪高涨,整个屋子都是笑语,变得温暖而生机勃勃。 何老太甚至高兴地喝了一口老孟敬她的酒,脸上的皱纹都松开了,皮肤有种白里透红的光泽。 配上她银白的发丝,整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容光焕发”。 这种久违的轻松也感染了冷脸的表姐,她眉头的川字成了浅浅的八。 饭后,孟珍珍想去找大橙子,便自告奋勇去送于萍。 一路无话,直到已经能看到小店门口【小萍裁缝】四个字了,于萍突然止步,转过头看着孟珍珍。 一双眼睛里反射着手电的光点,好像压抑着一簇幽暗火苗,半晌,她开口道, “你明天好好考,考上了去做别的工作。千万、千万不要下井。” 孟珍珍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于萍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紧握双手,似乎很用力。 “如果我下井了会怎么样?”她轻轻的问。 表姐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语气一转,“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可你已经说了,我都听到了。我也记住了,我还想知道更多。” 电光火石间孟珍珍已经脑补了一出表姐重生,能够预知未来的大戏。 可是显然表姐并没有多信任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推说时间晚了,小跑几步回了裁缝铺。 听人劝,吃饱饭。 孟珍珍相信刚刚于萍话说出口的一霎那是出自真心。别人的好意怎么能不重视呢? 关掉手电节约用电,孟珍珍在昏暗的路灯光下,视野清晰如白昼,从从容容地前行。 程总工家也刚吃完晚饭不久,地中海老师见孟珍珍来了,指着大橙子桌上一摞三月发行的新杂志, “今天刚收到的,你们随便翻翻,看多少是多少!” 说完便和师母下楼去散步了。 大橙子“嗷呜”一声,往她的床上一蹦。翻滚了两下,突然趴在床上抬起头问, “你理想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钱多事少离家近?”孟珍珍翻开一本杂志完全不过脑地一页一页拍摄。 大橙子被噎了一下,顺了顺气道:“那安全员肯定不是你的理想工作了。钱都是一样的,事一点也不会少,天天要去矿井那边也不近呀。” 孟珍珍继续翻动杂志,“我过世的小姑姑,之前是做安全员的。我一开始只是想顶她的职,就报名了安全员。 后来跟你爸聊过一次,发现如果让没有知识和能力的人去做这些重要的岗位,会有很大的隐患。 会有人死,会有家庭因此破碎,会有亲人为此流泪。 安全员做的是性命攸关的事,像方研那样的草包来做安全员,我不能接受。 但是如果是你去做,那我就放心了。 咸鱼一样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咸鱼?” “对,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其实,如果人人生活安逸,日子和谐美好,做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我懂了!你的梦想是实现共产主义,然后做一条咸鱼!”大橙子一拍大腿从床上坐了起来。 “……” “明天会重新选目标岗位,”大橙子眉头微蹙, “爸爸和我谈了一下,想让我放弃安全员这个选项,去矿办或者工会,他觉得我做不了这个工作。 我原本想着,如果你的理想也是去做安全员的话,那我可以把机会给你,让你来完成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理想。 没想到你的理想……” 孟珍珍捂脸,“……是一只躺平的咸鱼。” “那我决定了,我还是要坚持自己的选择。”大橙子说着话激动地站起来了。 这一刻她的形象真的好高大,让某人不自觉地低头审视起自己卑微的小格局来。 …… 第二天的下午。 依旧是一号食堂。 复试的座位被安排得十分宽松,没有考号,随便坐。 孟珍珍随机走到一张空桌边刚想坐下,一位双麻花的姑娘抢先一步,坐在了那张桌子边,还回头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这满脸的雀斑好有辨识度,这不是那天那个搞成绩歧视的姑娘嘛,自己还给她拍过一张死亡角度的大特写。 必须远离智障。孟珍珍假装绑了个鞋带,等人差不多都坐下了,就找了一个离豆腐脸和小雀斑直线距离最远的黄金位置。 之前巡场的那位监考大叔,这回成了主考官。等所有人都落座完毕,他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空白的纸。 今天的考题倒是很有后世之风,所有人用《我的理想是——》为题写一篇作文,不少于八百字,时间不限,写完就能走。 孟珍珍咬着钢笔杆心想,看来昨天大橙子是在透题啊,自己的《咸鱼论》肯定是用不上啦。 这哪里是讲理想,这就是一篇竞岗宣言,看你接受了这个理想中的职务之后,要怎样为人民服务啊。 必须体现三观,必须体现工作态度,必须体现工作的灵活性和与时俱进的工作理念,能写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幸亏有写那1500字的基础,该会的字全部查过字典了,孟珍珍一边打腹稿一边想,不然白字先生就很难看了。 白字先生方研正在奋笔疾书,她昨天就知道考题了,为了写这篇《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光荣的安全员》,昨晚全家总动员。 连两个弟弟都被罗红旗按着头写了几百字的文章,就是为了让姐姐能抄一点内容。 方科长连几个入党积极分子交给他的入党申请都拿来给方研,看看能不能抄点什么金句。 于是方研的这一篇“乱炖”被写成了抒情加表忠心的假大空,整篇草稿刚刚好八百零一个字,这是她昨晚一个字一个字数过的。 可是今天考场上可能有些紧张了,她在默写的时候漏掉了一些内容,当她写好最后一句,数完字数发现只有七百六十四个字。 她一下子慌张起来,毕竟最后一句话已经是三个惊叹号的大口号了,这后面再想补五十个字,就是狗尾续貂、甚是突兀。 然而最让方研为难的是,她根本想不出另外五十个字,于是她把“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又抄写了四遍_(′?`」∠)_。 交完卷以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漏掉了什么,是“如果我当上了安全员,我要…”的那一段。 好么,辛辛苦苦背了一整篇文章,结果记住的全部都是空话,和自己理想工作相关的内容反而被全盘忘记了,这简直是太讽刺了。 第72章 提醒!无法言说的秘密 上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班,孟珍珍就加入了办公室里迟到的大多数。 她有点羡慕另外两位菜鸡,因为他们的师傅八点之前绝对不会出现在办公室。 而自己的师傅,好像住在办公室了一样,基本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虽然闻在夏似乎不怎么介意的样子,还是该干嘛干嘛,但孟珍珍总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一番。 于是,去帮老闻画图的时候,她还是把有个“邻居”孤儿轧断腿住院的事讲给了师傅听。 闻师傅听了,一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对她挤挤眼睛, “吃完中饭,你帮我把这些资料送去矿务局,给安全科的小马,你就可以回去了。” 孟珍珍用“师傅,你好棒棒”的眼神看看闻在夏,狗腿地帮他泡好茶,效率极高地完成了上午的工作。 午饭后,夹着资料走出办公室的一刻,怀着一丢丢负罪感,她觉得占公家的便宜——真香。 在矿场门口遇到了办事回来的戚队长,他还是老样子,一副“凡人都不配被我看在眼里”的表情,与孟珍珍擦肩而过。 沉浸在“奉旨早退”的快乐中,孟珍珍没有发现,戚队长偷偷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了矿务局,看着她走进了安全科的办公室,才阴鸷着一张脸离开。 …… 今天天气很不错,东南风吹散了空气中的煤尘,天的颜色蓝得高远通透。 院外的樱花树都开了,西墙边有半棵花树探了进来,孟珍珍笑这是隔壁邻居“聊赠一枝春”。 毛春樱的名字受到大家伙的怒赞,大头吴起智向徐老爷子表示了不满, “起子算啥子名字哦!还有勺子、缸子和圆子!老汉儿你是不是跟我们有仇?” 是的,这几个流浪儿原先都没有名字只有绰号,三个小的甚至都没有姓。 徐老爷子一直埋怨老天爷夺走了他的一切,这回私心觉得是老天终于开眼,临了又还给他四个儿子。 上过几年私塾的他大笔一挥,给四个男孩子取名:起智,兆智,广智,远智。 关于三个小的跟他姓的事,老爷子还特意问了孟珍珍。 这位毫无金主自觉的小东家表示自愿放弃冠名权,只要孩子同意,叫什么都可以。 于是老爷子就自己决定给他们姓徐了。 就花了在院子里转一圈的功夫,孟珍珍当场就把今日份“云养”视频做好了。 十分半的视频拍了小院里各种野草野花的嫩芽,新绿绒绒的苔藓和娇娇弱弱的樱花骨朵。 没有一句旁白或文字特效,却处处透着“我是如此可可爱爱,快来云养我!”的意味。 刚刚上传完,大门被敲响了,顾小四带着一位木工师傅和他的徒弟来了。 不愧是顾小四,凡事快人一步。他昨天跟孟珍珍要钱,就是为了去请这位有名的李传修李师傅来此出工。 李师傅一进门,什么话都不问,先在院子里转悠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转了一整圈回到门口,瞥了一眼那间加出来的门房,对着顾小四道, “你这个原来都是好木头,两百年的栢木,香杉木,我们照着原来的木料配材料,还是……” 小四朝孟珍珍努努嘴,“李大师,这位小孟同志才是房主,怎么修,你得问他。我只负责把你请来,工钱她给。” 孟珍珍看看钢镚余额,很有底气地说:“全都用原来的材料修。” 李师傅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觉得她并不懂得这些木头的价值, “你可想好了啊,用原样的木头,光木料的钱就要花掉大几百,要换的椽子多的话,说不定要上千。” 徐老爷子听了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什么鬼木头比房子还贵,顾小四也是眉头微微一蹙。 而孟珍珍说出了两辈子以来最牛气的一句话,“李师傅,钱不是问题!” ——一千块只不过是五十分钟的视频,洒洒水啦——要是木匠师傅会做小工艺品,说不定随便一个直播一下都卖出木头价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小四把孟珍珍拉到角落,“姐,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能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孟珍珍还是那句话, “你就当作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委托我买下了这个院子,还出钱让我替他修缮。 修旧如旧,什么材料都要用原来一模一样的,工匠需要最好的,工期也不着急。” “那我还是找对人了,这位李师傅的爷爷据说是雷献春的徒弟,雷家祖上八辈都是给皇帝做木匠的。他应该就是十里八乡能找到的最好的木匠师傅了。”顾小四眨眨眼睛笑道。 “那太好了。” “他很贵的,还不轻易出山。我花了八十块买通了他儿子,还带了二十块的礼物上门,才请得动他。” “干得漂亮!”孟珍珍给小四竖了个大拇指,“很贵是多贵?” “李师傅的工钱是一天十块,一个徒弟一天五毛。” “行!”财大气粗的孟珍珍表示毫无压力,完全忘记昨天自己为钱烦恼的事情了。 谈定了,李师傅就说回去备料,要去一个叫做涯安的地方收自然风干三年以上的木头,少则需要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孟珍珍有点惊讶,但表示理解。 准备送人出去,经过那扇坏掉的大门,李师傅的徒弟从口袋里摸出榔头和几根钉子,敲敲弄弄,几下就把门修好了。 两扇门关上的时候严丝合缝,众人都挺惊喜。 “今天没带材料,先随便固定一下,下回来再一起修。” 露了一手的徒弟如是说,这让孟珍珍对他师傅的手艺更加有信心了。 …… 于萍昨晚做了一夜噩梦,早上醒来眼窝都下陷了。她对着镜子里依旧年轻的脸,安慰自己道: 现在才八一年,顾卓还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刑警大队长呢,他也还不认得自己。就算当面见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晚上,她不太想出门去孟家吃饭,无奈何老太实在盛情。若不是怕裁缝店晚上被偷,老太太都不想放她回来睡觉。 吃完晚饭照例由孟珍珍送她回家,表妹看起来心情极好,只有她知道这姑娘活不了几天就要在平安煤矿井下因为迷路而窒息死掉了。 反正已经提醒过孟珍珍不要下井了,她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能改变历史最好,不能的话,就说明这都是命。 回到房间,她拉开灯绳,刚想尖叫却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巴。 在黑暗中等在她家里的人赫然是年轻了二十岁的煞神四哥——顾卓,还有他的搭档凡子哥——陈凡。 第86章 喔喝!药瓶子里的情书 顾小四走了,带走了孟光南的情况说明,给他留下了一颗定心丸。 老孟有点太过放心了,竟然拖拖拉拉不想写剩下的三份说明。 对于这位三零后男人的“听天由命”和“凡事隐忍”的处世哲学,孟珍珍不太能苟同。 不能寄希望于周围全是正人君子啊,起码方研她爸就一定不是。 总之,在女儿的软磨硬泡之下,孟光南还是交出了三份一模一样的情况说明。 为了防止老爸怕麻烦不递交出去,孟珍珍打算明天自己去做这个人肉快递。 小心地把情况说明收起来,孟珍珍召集一家人碰了一个临时小会。 把袁毅飞对矿办工作的第一手吐槽一说,叶建芝和孟光南就改变了主意。 开玩笑,连小袁都呆不下去的地方,珍珍肯定不能去受那个夹板气。 于是唯一的选择,工会的职位就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获得了全票通过。 睡前,孟珍珍整理了一下背包,把三份情况说明放进去,把下午抢救回来的几封邮件和一个小药瓶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寄给叶建芝的那封信邮戳最新,是今年2月的,寄自本省谅山某地址。 可能因为贴的是本地邮票,没有收藏价值,信封除了被拆开,其他完好无损,里面的信纸也还在。 寄给孟珍珍的其中一封是去年1月的,笔迹是那位龙江山海农场的姓齐的笔友,寄件地址却是帝都市。 猜测应该是这位返城回老家了以后寄的信,原来笔友还是帝都人。 信封估计被弄湿了揭去了邮票,泡的有些变了形,字已经变成了墨团。 信纸还在,但是钢笔颜色变得好浅,字迹有些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一部分内容。 而看得清的几行字只是在调侃帝都人冬天很怕冷,而他刚从日常零下三四十度的地方回来,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这位乐观风趣的笔友这回在信的结尾写着请回信,但遗憾的是那个地址完全看不清楚。 还有一封信是今年一月寄自魔都,同样看不清地址和发件人,信纸也不见了,完全是无头的谜团。 孟珍珍听见门外叶建芝从奶奶房里端了洗脚水出来,就直接把桌上的信拿出去给了妈妈,告诉她是从一楼偷信的那里缴获的。 叶建芝忙完手里的活,这才洗了手来接,一看信封表示很奇怪,自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谅山的啊。 打开信纸看了一会,孟珍珍发现妈妈的脸一下子变白了,气息变得不稳,拿信纸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待看到第二页,她的整张脸都气红了,声音在发抖,“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无中生有……”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就要去撕掉信纸。 孟珍珍忙护住了,“给我康康……” 叶建芝气得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轻轻松松就把这两张薄薄的信纸拿了过来。 那边妈妈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煤球炉前面看火用的小竹椅子上。 这封信是“你的亮哥”写给“建芝小妹”的,说他们的女儿已经要嫁人了,问她要嫁妆。 需要八百块钱和若干粮票和各种票(列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表),不然就要去单位找她领导要说法。 ——标准敲诈信——叶女士不是生不出来孩子么——这个大八卦被姆妈的小姑子知道了—— “珍珍啊,妈妈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亮哥,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孩子,这信不知道什么人胡乱写的。”叶建芝急着解释。 孟珍珍默默从妈妈手里把已经捏成纸条的信封拿了过来,展平后把信纸塞回信封。 叶建芝看着女儿的动作,颓然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她没有做过,但她怕女儿不信她,怕男人不信她,怕婆婆不信她。 她和孟光南生不出孩子,其实是男人的身体有些先天的缺陷。 但是为了照顾老孟的面子,去医院检查以后,全家达成共识对外就说是她身体不行。她也默认了。 这个凭空出现的孩子的年纪,才是最大的恶意。 那段时间叶建芝被借调到冶金建筑公司去了半年,期间她生了一场大病,还在盘花市的医院住了一个月。 知道这段旧事的人很多,难免不被有心人看成是找借口生孩子去了。如果这件事情被捅出去,自己真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难道……真的……要花钱……消灾吗? 正在叶建芝满心满嘴的苦涩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孟珍珍把塞好的信封往煤球炉子里边一扔。 半熄的煤饼幽兰的火苗,因为陡然涌进来的氧气和新的可燃物变成了明黄黄的焰头。 只过了十秒,那封信便灰飞湮灭。 对着一脸震惊的叶建芝,孟珍珍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道: “摆明了是敲诈,老妈你放心,我保证把人给你抓出来。 有这钱,你还是去买个洗衣机,我舍不得你天天洗衣服,我也不想洗,手好疼呀。” 叶建芝眼泪都快下来了,不,是已经从眼角偷偷溢出来了。 女儿没白养,二话不说就站在自己一边。 “洗把脸,这事就不告诉奶奶和爸爸了,他们知道也不解决问题,奶奶一定会骂很久很久,还是省的让她闹心。” 孟珍珍抱抱叶建芝,道了声晚安就回房了。 留下妈妈对着炉膛里的火苗,脸色阴晴不定发了半响的呆,终于调整好情绪,洗漱完回房去了。 回到房里,孟珍珍把寄给自己的谜题般的两封信收好,这可真是古早年代特有的烦恼。 小学时候做奥数题,经常有什么算式当中的某些数字弄脏了看不清,要求倒推出这个数是几。 现在,她觉得或许这是这个年代会计的必备技能,因为钢笔墨水的质量真的很难讲。 随便被太阳一晒,被水一淋,甚至就是平安镇这边空气潮湿点字竟然就没了。 她又拿起桌上的棕色玻璃瓶,看见某人的“川字”,心里暖暖的。 担心字迹经年累月说不定也会没有了,还仔仔细细放大几倍拍了特写。 生产日期:1979年1月1日,保质期:五年。 小心翼翼刮掉封蜡,拔掉软木塞,掏出里面垫着的一团纸,孟珍珍倒出两颗小白药片来。 没有就水,直接含进嘴里,果然是维c酸酸的味道。 眼睛瞟过那小团垫纸似乎有些颜色,展开一看,铅笔密密麻麻的字, “亲爱的战友, 请不要忘记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请不要忘记我的眼泪混和着你的鲜血的日子。 我坚信我和胜利都是属于你的,而且我们终将永远在一起。 一想到你,我就自然而然骄傲起来,而这也是一种幸福。 热爱你的伤员组尤映月” ——这是什么鬼啊—— (╯‵□′)╯︵┻━┻ 第101章 助攻!坑爹孩子伤不起 鉴于小东家本人也是女的,李传修师傅捋了捋胡子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祖师爷没有女弟子。” 孟珍珍正要开口,旁边的李大姐叫起撞天屈来, “我从懂事开始你就不叫我上学,成天也不许出门, 就帮你拉锯、熬胶、抹滑石粉、拌油漆、烤木板、扯墨线、打腻子…… 等我喜欢上这一行了,你又告诉我女的不能干木匠。 你不教我就偷偷学,我一个人比你那些个徒弟都强多了。 我身上是有李家的血的,天生就是做木匠的好材料! 我要做木匠挣钱养活自己,你喜欢那个呆铁柱家里的钱,你自己嫁去。” “……” 李师傅碍于东家的面子,气得胸口猛烈起伏,却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刚才吃烩面的时候,李媛媛就把逃婚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孟珍珍对此也是认可和支持的。一位思想独立的女性,想要获得择业自由,婚姻自由,完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李大姐为什么会热衷于做木匠,即使这一行性别歧视这么严重? 那是因为在她该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候,家里需要她的劳动力,不让她去上学。 是所谓的家人,把她职业的选择面变得如此狭窄的,现在他们又不允许她从事木匠工作。 到了年纪就要把她嫁给不喜欢的人换取彩礼。真不知道这算是家人还是仇人? 孟珍珍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李师傅,你上次也说了,这个修房子的工程,你和你徒弟两个人做大约要个月。 当然我对工程的进度也不是很着急,你们完全可以慢工出细活。 但是多一个木匠师傅,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位……小李师傅我挺看好的。 不如你们双方合作。当然工钱分开算,小李师傅的工钱我另外给她。” “嗯,小东家答应给我六百块,等房子修完,我就能把你收的那五百八的彩礼钱还掉了。” 李大姐的心里可是真的一点点事情都藏不住啊。孟珍珍和李传修同时扶额,突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味道。 这时李师傅的大徒弟——小金出来打圆场道,“师傅,小东家这么说了,我们还是先谈正经事。” 是的,正经事。 这次涯安之旅几乎花光了李师傅的积蓄,把媛媛的彩礼也搭进去了。 不是李师傅不想退婚,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 话说师徒俩到达涯安后,和一群来自南河的木匠一起住在林区的招待所里。 他们先是去了一家合作快三十年的国营木场。正好老场长有门路可以买到修缮十八号所需要的两百年以上的香杉木,存货不多只有三十方。 上门看货以后,李师傅用一千两百元的价格买下了那些木方。 本来事情顺利至此,师徒俩就此打道回府也就没有后头那些惨事了。 只是李师傅想说再多住一晚,让他去看看老朋友。结果这一看,出事了。 老朋友告诉他当地有一家木材加工厂引进了太阳能的烘干窑,烘干木头的速度比自然风干短得多、还不开裂。 李师傅听了就心动了,当场跟着老朋友去木材加工厂那边看看。 验过样品,质量确实很好。因为烘干速度快,占用场地的时间短,木材价格也下来了,大约比正常程序风干的木头便宜20。 很巧的,他们在那家木材加工厂,遇到了同住一家招待所的客人,就是那些来自南河的木匠师傅一伙。 当天晚上“南河采购团”派了一个代表来游说,声称要和他们一家一半合买五百方木料,这样单价可以再便宜30。 其实李传修就这么个家庭作坊,哪里用得掉二百五十方木头,但是这几乎半价的成本让他心动了。 李师傅以为捡到了便宜,就付了两千二百元,南河采购团的人还很好心地表示可以绕一点路帮他们把木头运到平安镇。 李师傅害怕十八号东家的好木头让南河人一起运,中途会磕磕碰碰,于是让徒弟小金押着那一小部分的香杉木先走。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太明智了,等于是保下了那价值一千两百块的香杉木。 他自己跟南河人一块上路,看着那二百五十方机器烘干的柏木。 结果终日打鹰的他,叫鹰给啄瞎了眼,一切只是南河团伙的骗局。 最后卸货的时候才发现,那二百五十方木头叫人掉了包。只有表面能看见的是好的,捆扎在中间的都是烂木头。 南河团伙早已经不知所踪,负责拉货的是完全不知情的货运司机。 一报案才知道,短短半年来因为“烘干木方”被骗的木匠已经有好几波人了,根本查不到那伙人,李师傅被气到几乎吐血, 带出门的全副家当三千五,到家时候身上就剩几十块钱了。 女儿还吵着要退婚,叫他还人家彩礼钱。 于是,昨天火气上头的他直接给了闺女一巴掌。 李媛媛捂着脸离家出走,带走了他珍藏的一整套工具,一夜未归。 女儿丢了也不能影响开工恰饭啊,所以他只是安排家里的女人们去找李媛媛,他和大徒弟还是出来送木头了。 “你也不早说呀,没钱就没钱呗,我自己挣钱还。”李媛媛大咧咧地道。 殊不知李师傅扒开伤口也还是为了让东家同情他的遭遇,多付一些定钱罢了, “小东家,你看这木头的本钱是一千二百,我们来回车钱、店钱和拉货的钱大概有一百八,单据我都还在呢……” 在孟珍珍为李师傅受骗上当的事情深表同情的时候,顾小四已经想好让第三方来验木头估价了, “李师傅,您看你们这一行水那么深,您做了几十年还有这种意外,我和房主也不是专业的。 要不,您这木头,我们找个内行的人来看看,先付八成,还有两成押着。 要是完工三个月木头没有质量问题,押金再给您?” “我知道谁最会看木头,”李媛媛突然开口道,“我二叔公是最懂看木头的了,不过他讨厌我老汉,肯定不肯来的……” 李师傅在一边铁青着一张脸,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生了一个如此会坑爹的女娃,简直三生有幸。 孟珍珍和顾小四相视一笑,木匠的女儿简直是神助攻,这下外行也不怕被忽悠了。 第102章 惊爆!任大伟要卖女儿 “虽然我二叔公不喜欢我老汉,可他喜欢我呀,”李媛媛笑得很灿烂, “放心,我明天让他来帮我看木头,他做这一行比我爸多三十年,还从来没有走过眼,也没被人骗过。” 小李师傅简直是老李的克星。 至此,孟珍珍他们已经开始同情起这被坑爹的爹了。 不过经此一事,父女俩好像暂时又和好了。 尽管李传修拉长了一张老脸,临走的时候还是使了个眼色,让大徒弟把女儿一起带走,还说好明天带着李大姐和她二叔公一起来。 “看来只有给女木匠开工资,才是成就李媛媛职业梦想的最大助力啊。”孟珍珍感叹道。 “我看这老李家就没有一个傻的,说来说去,钱全给老李家的人挣了去。”顾小四感叹道。 两个人相视几秒,突然都笑了起来。 …… 因为昨天大风气温骤降,墙角的樱花一夜之间掉光了;小燕子还在等着爸爸妈妈带吃的回家;蝌蚪却已经变成了带尾巴的癞蛤蟆…… 正屋的大客厅里堆满了新运来的、号称两百年以上树龄的香杉木。 那些木头长四米到五米,直径也才五十厘米左右,浅色的木纹看着很细腻也很清晰,空气中散发着木头的香味。 三小智正在比赛数年轮,叽叽喳喳地报数、互相帮忙、互相干扰,结果就是没人能数到三十以上。 这些可爱的小片段都变成了云养日更的内容,观众们喜欢这样的闲适感。 但显然他们更喜欢看小院那些更原生态、更年代感的场景。 评论区居然有某些场景的唯粉出现。 【喜欢那些清晨的苔藓,截下来当作屏保啦,的4k画质真好!】 【能多拍一点烧柴火的镜头吗?我能看那火苗噼啪的画面循环播放一晚上。】 这让孟珍珍想要把厨房换成天然气灶的计划有些动摇了,也许到时候再发起一个投票。 【清理燕子窝的投票】正在进行中,居然有21的人不喜欢屋檐下的燕子,想要叫燕子窝消失,这简直叫人无法理解。 当孟珍珍专注于自己的评论区,也有人专注地在看她。 一百零一次看到珍姐站在院子里面长久的发呆,顾小四对那位神秘的房主更加好奇了。 …… 从十八号出来,顾小四骑车带着孟珍珍一块回家。 两人到了二幢楼下,只见一大群本该早就下班回家的人围在那里瞧热闹。 几乎二幢所有的住户都在,罗红旗,方研、雷兵,严树和他妈妈,梦之夫妇,还有表姐和何老太…… “太快了,不应该啊……”顾小四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迷惑。 他今早才安排了一个四幢的小子去写举报信,检举马珍珍偷信,但是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事发。 那天,马珍珍因为冒名顶替去邮局取钱被抓之后,坚持辩称汇款单是自己捡到的。 因为马珍珍看到过叶建芝那封敲诈信的内容,当时孟珍珍权衡了一下,并没有当场拆穿她的谎话。 捡到财物一时贪心想要据为己有,跟以占有为目的实施偷窃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于是,在拘留了两天一夜之后,她被释放了。哥哥马俊强去把她带了回来,对外只说在亲戚家住了一宿。 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 三零二的刘婆婆家有个小儿子在外地工作,跟母亲约好了每两个月给她寄十五元生活费。 为了省去老母亲跑到镇上邮局去取汇款的麻烦,他每次都多用两张信纸,直接把钱夹在信纸里,走平信。 就这样坚持寄了好几年,一般双月份的上旬总能收到。 今年二月正好过年,刘婆婆没有收到信,以为小儿子打算回家过年时直接给她。 小儿子和老婆、孩子一起回来的,住了两天并没有要给钱的意思。 刘婆婆终于忍不住就问起来,小儿子回说已经寄了,会不会是在半路上丢了。 小儿子当场又给了老母亲十五块,儿媳妇不乐意了摆个冷脸。 刘婆婆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要把这幕后的贼手揪出来。 她昨天去镇上买东西,回来时在班车上听说马珍珍因为冒领汇款的事情被抓,心里就犯了嘀咕,开始暗中留意这姑娘。 为什么二幢的信那么容易被偷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姆妈的老本行,她家门口总是堆满了竹篮竹筐,整栋楼的信箱也被这些竹制品遮住了,形成了一个观察死角。 马珍珍一开始偷信还是很小心的,但是因为从没有被发现过,越来越明目张胆。 而且偷信这个事情估计是有瘾,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习惯,完全控制不住。 这不才刚被释放回家,她就重操旧业,从信箱里勾出了两封信。 当她把信藏在衣襟下跑到树林子里去拆的时候,被蹲守的刘婆婆当场抓住,直接喊“抓小偷”,于是就引来一大群邻居围观。 马珍珍狗急跳墙把老太太推了一跤,刘婆婆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骂呢。 马珍珍她妈还在那狡辩,说是捡到的信。刘灵凤蜡黄着一张脸低着头站在人群边上,觉得脸都快被丢光了。 而被偷拆的那封信也是绝了,因为抓住马珍珍的时候,信纸被她捏成团扔在水槽里, 为了晒干信纸,现在就贴在公告栏的玻璃上呢,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观念,人人经过都去看一眼。 收信人是任大伟,发信人是他住在邻省的姨妈。 内容是说外甥写信拜托她找的人有眉目了,一共有三个人选: 一是明昆合营皮鞋厂有个三十四岁的正式工(光棍,健康)要买个媳妇,愿意出三百五十元。二是屠宰场的临时工四十一岁(脚有残疾),愿意出四百元。三是……(后面沾水糊了) 看完这封信,孟珍珍和顾小四同时对着公告栏捏响了手指关节。 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一样的想法:“好大狗胆,看我弄不死丫的”。 这时,刘公安和他的同事接到报案赶过来了。他们一点也不手软,直接铐了马珍珍,进屋搜查,没多久就搜出了那一抽屉“罪证”。 马珍珍她妈见到白制服就一直喊冤,等看见那些信,终于哑火了,直接晕了过去。 这时,表姐于萍向孟珍珍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脸焦急的样子。 孟珍珍正要上前询问“怎么了”,她却径直向顾小四走过去,“顾……小顾,我有事跟你说。”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有悄悄话要说了?——我错过了什么?—— 第103章 变量!来吃个家常便饭 顾小四留下一个“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怎么回事”的眼神,跟着于萍去了楼房后头。 那边比较清净些,以孟珍珍的角度是看不见他们的。 围观群众可能已经有一百人了,环境实在太嘈杂。尽管她努力放大顾小四他们对话的声音,但是效果并不好,根本听不清。 她刚想跟过去,发现身后有个高个子朋友正安静地看着她。 陆隽川拿着一个油纸包,就站在孟珍珍背后两米的距离。 看到她转过身来的一瞬,他的瞳孔倏地变大,几秒钟后才慢慢恢复原状。 “嗨!你来啦。”原本打算溜去偷听小四谈话的孟珍珍,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微笑着往自己眼中唯一的发光体走过去。 “嗨!我来了。”陆隽川也学着她的样子,用低八度的声音打了个招呼,随后双手奉上油纸包着的小点心,“小心烫。” 一秒变成被投喂的喵小姐,孟珍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手里面香香的食物上去了。 这是鲷鱼烧吗,显然不是,但是这外脆里糯的口感,还有这甜度刚刚好的红豆馅,真的有那么点像呢。 孟珍珍吃了一口抬起头,眼前出现的是何老太皱巴巴的脸。然后孟光南和叶建芝也走了过来。 “这是……”何老太仰起脖子看着这位高个子的朋友,眼睛眯了起来。 “我朋友陆隽川。”孟珍珍翘着兰花指,飞快地捻起油纸包里的小饼,塞了一个到奶奶嘴里。 “嗯嗯……好吃……”何老太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仰头看着陆隽川问,“你不是在矿上工作的?” “奶奶,我不是。”陆隽川略弯下腰方便奶奶平视。 随后他又带着有些僵的笑容转向梦之夫妇,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 “你朋友还没吃晚饭,”叶建芝看看孟珍珍的一脸雀跃,“正好,上家里吃个便饭。” 孟珍珍看着何老太,“奶,今天晚饭吃什么呀?” “不是矿上的……”何老太眉眼弯弯,“晚上吃肉。” “好耶!”孟珍珍勾着奶奶的脖子亲亲热热往家走去。 走两步,还不忘回头对陆隽川挤挤眼睛,给他一个“快跟上,姐姐带你吃肉”的小表情。 陆隽川“欸”了一声,迈开长腿。 孟光南: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 二幢后面的绿化带。 “那些信里面,有一封写给我舅妈叶建芝的,”于萍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不能让它被人发现!” “哦?”顾卓见周围没有人,便掏出烟点上,“为什么?” “前世我听外婆说过,那时候也发生了一起这样的偷信事件。那些信被发还的时候,里面有一封男人写给舅妈的信。 舅舅看了信很不高兴。不久舅妈就失踪了,有人看到她是坐火车走的,据说是跟男人跑了。 女儿的意外、妻子的出走、工作的失意,一下子就把舅舅打垮了。 他开始酗酒,没多久,就掉在河里溺死了……” 顾卓陷入了沉思。 他记不起来前世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偷信事件,因为那段时间他正在和学校里的小霸王们斗智斗勇,对外界并不太关心。 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孟爸孟妈的关系确实不像现在这样好。孟珍珍八三年出事后,不久俩人就离婚了。 他回想到孟珍珍诉说去凉州的原因,“有个挺隐私的事,我得亲自去查一查。”十有八九说的就是这封信的事。 “那信不在里面,”他吐出一口烟圈,“碰巧珍珍先拿到了信,去了一趟谅山,应该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处理完了。” 于萍:“……” “现在这个世界,和我们前世的世界,都不一样。”顾卓下了结论, “大的趋势不会变,但是具体到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可能会是完全不一样的走向。” …… 两人回到孟家,一开门就被惊到了。 这圆桌面怎么被拿出来了?这套景德镇的盘盏怎么回事?竟然还有凉菜?这过年的即视感? 然后两人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拘束地坐着的客人——陆隽川。 孟光南正把“客人”堵在角落里,诉说自己当年的光辉历史,他这个机电办公室主任,想当初也是从修拖拉机起家的。 他这是想说自己和陆隽川这个高级技术员是同行,也是搞机械维修的。 于萍很激动地敲着顾卓的胳臂,“那是……那是……陆隽川?盛华老总陆隽川!你快掐我一下。” 顾卓当然没有掐她,而是把她拉到了阳台上,让她把话说清楚, “什么老总?” “陆隽川啊,房地产和互联网大佬,盛华集团老总,身家百亿,我重生回来之前刚刚宣布退休。 不过这个人挺低调的,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什么绯闻,主要爱好是跑步、登山和搞慈善。” 好,这又是一个不同点。 顾卓前世是参加过某人的追悼会的,一等功,两袖清风,没有亲属,没有个人财产…… 这一切都是选择不同所导致的不同结果吗?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空,境遇居然会如此天差地别吗? “开饭啦!”孟珍珍笑着来叫他们。 这顿饭用上了过年才有的排场,两个冷菜,五个热菜和一个汤。 众人落座,饭桌上的气氛有一点点微妙,大家都看着孟光南,而孟光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隽川和他身边的孟珍珍。 终于何老太忍不住,替儿子叫大家“开饭”,大家这才开始动筷了。 吃着吃着孟光南突然对着陆隽川道, “这个响藕汤是你们冶金公司那边的福北做法,不知道这个藕是脆的还是粉的?” “什么?”陆隽川大约是有点紧张,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孟珍珍附在他耳边轻轻道,“我爸是叫你尝尝这个藕汤。” “啊,”陆隽川忙舀了汤里的藕放到碗里,尝了一口,认真评价,“是脆的。” 顾卓忍不住偷笑,而于萍也一脸稀奇地看着这个常常出现在经济新闻里的男人。 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他这会儿还像个愣头青,完全没有那种成功人士的架势。 叶建芝在桌子底下踢踢孟光南,想说叫他不要端着莫名其妙的架子,让人家好好吃饭。 结果孟光南好像收到了什么信号,摸出一瓶五粮液来,要给陆隽川倒酒。 “来……” 陆隽川赶紧喝掉了杯子里的橘子汽水,恭敬地站起来弯腰躬身举着杯子等“孟叔叔”给他倒酒。 顾卓扶额,如果这个陆隽川的酒量和他知道的那位一样……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104章 干杯!春日醉与心飞扬 捏着半两的白瓷小酒盅,孟光南看着杯中日光灯的重影有点恍惚,眼前浮现起二十年前他第一次上叶家的事来。 叶建芝当时在矿上是出了名的五朵金花之一,追求她的男同志可多了去了。 孟光南凭着自己的城镇户口、技术员职称、单位分房和独生儿子身份,击败了其他的竞争者获得了叶家的青睐。 岳父叶双根和岳母丁梅是给生产队里养猪的。 叶建芝是家中老大,里里外外干活一把好手,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和一条叫黑三的狼狗。 据说家里的老三本来是个男孩,可惜生下来没有养大,家里就养了一条黑背大狼狗当作老三,像家人一样护了四姐妹十多年。 第一次上门,叶双根在饭桌上给孟光南倒酒,黑三就在饭桌子下头守着。 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只要他稍微动一动,这脑袋比人还大的狗子就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喝。 叶双根说,我家里女儿养到这么大,都没有让她享过福。为了底下的妹妹,到了快二十三才准备说亲。 老头嘴里不停地说着叶建芝身上的各种闪光点,“勤劳、手巧、脾气好……”,手里还不停地给孟光南添酒。 结果这晚上他和准老丈人两个人都喝得很醉,直接住在了叶建芝她们家,在黑三地注视中睡了一晚。 想着这些往事,孟光南又拿起酒瓶给陆隽川满上,嘴里不知不觉也开始叨叨, “……从小当珍珠宝贝一样养大的,从来都不舍得叫她受一点点委屈…… ……你别看她学习成绩不咋好,可是她的脑子那是真聪明…… ……漂亮,你去五幢楼大院里问问,我们这块儿数谁家女儿最好看,那肯定就是我家的珍珍……” 在他对面的陆隽川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一双眼睛越喝越亮,对老孟夸孟珍珍的每一句话都像鹦鹉一样学一遍,然后大力点头表示赞同。 “嗯,宝贝……嗯,聪明……嗯,漂亮……干杯!” 这时,饭吃得差不多,于萍已经回去,奶奶也进屋休息去了,叶建芝在厨房把汤热了第三道。 顾小四用筷子一根一根挑着水煮肉片底下剩的豆芽菜,对边上的孟珍珍道, “你们什么时候耍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孟珍珍“呸”的一声吐出一颗花椒粒,“我们什么时候耍朋友了?我怎么也不知道呢?” “那他们两个怎么好像老丈人和毛脚女婿一样啊?”顾小四看看饭桌上“相谈甚欢”的两人。 “这两个人……酒量都不行,就干喝,但凡记得吃口菜也不能醉成这样。” 孟珍珍看准机会上前给孟光南塞了一筷子豆干进嘴里。 孟光南一边咀嚼一边道,“看我的珍珍多乖啊,知道给老汉夹菜吃。咱们再走一个……” 陆隽川听了把头转向她,双眼眨也不眨地望过来,发亮的眸子里头洇透了天真无邪。 好像猫仔的舌尖似的,看着粉粉柔柔的,却暗藏着细细密密的小钩子。 等了一会,见孟珍珍没有反应,他薄唇微启,做出等待投喂的表情,“给老汉夹菜吃。” 顾小四直接噗的一声,吐出半根豆芽来。 孟珍珍给气得笑出声,从水煮肉片的汤底下捞了一筷子,连肉片带豆芽菜夹杂着几颗花椒,全给他塞嘴里。 陆隽川心满意足地嚼嚼都吃了,又举起酒杯抿一口。 这时叶建芝端着热好的藕汤进来,“把酒撤了,都喝点汤暖暖胃。” 孟光南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嘴巴还是硬,“不喝汤,喝酒。” 陆隽川,“blr¥……” 好么,小鹦鹉这下学不了老孟说话了,吃了花椒,他的舌头全麻了。 一顿饭,两个人,干掉八两酒。 老孟直接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打起了呼。小陆看起来还挺精神的,依旧坐姿笔挺,在餐桌边拿着筷子认认真真地吃起那些凉掉的菜。 叶建芝只好去把剩菜又热了一下,没想到斯斯文文的小陆,看起来挺瘦,胃口真的很可以,最后满桌菜竟然被他光盘了。 陆隽川还不知道,第一次上门,他就靠“不浪费粮食”这一点,赢得了热爱养猪事业的叶女士的心。 吃完饭,宾主尽欢。告辞离开孟家,顾卓看着站得笔挺的陆隽川,不放心地道, “川哥,这样,去我家凑合一晚,你睡床,我睡沙发。” “我没喝大,我自己回宿舍去睡就行,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可以多睡一会。” 某人这会儿看起来挺清醒的样子。 顾卓观察了他走路的姿势,步伐板正,脚步也不飘,点点头心道: “川哥好像比前世那位酒量好多了,那位只要二两酒,就能变成话痨,不停地说他养过的那只叫做老鹰的警犬的故事。 对了,这时候老鹰还没有出生呢,也没有牺牲。可能心里没有难过的事,喝了酒也不会醉。” 顾卓把人送到了五幢楼大院门口,两个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 第二天是周日。大礼拜,大家都在补觉,五幢楼的清晨显得比平时都要安静一些。 何老太拿了个小篮子出门,想去给孟珍珍买她喜欢吃的福北豆皮回来当早饭。 一推开门,却看到老长的一个人和衣睡在走廊里。 原来,陆隽川这家伙昨晚还是喝高了。 和顾卓分别以后,他脚下方向一转,又回到了三楼孟珍珍家门口。脱掉鞋子,整理一下衣服,就躺下规规矩矩地睡觉…… 孟珍珍一觉睡到自然醒,她看到饭桌边上的陆隽川,觉得很奇怪,“你……你怎么这么早又来了?” 陆隽川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珍珍,你早!” 后来吃早饭的时候,奶奶说漏了,还是被孟珍珍知道了他醉酒睡在门口的光荣事迹。 小姑娘笑得直叫肚子疼,陆隽川整张脸通通红,“我没喝过酒,以后会少喝。” “你今天没什么事?”吃完早饭,孟珍珍擦擦嘴问。 “周日,没事。” “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孟珍珍问得挺大声。 陆隽川也不问去哪儿,直接说“好”。 叶建芝给他们出主意,“镇上电影院有新电影,叫《阿q正传》,听说很好笑,你们可以去看看啊。” 孟珍珍看了妈妈一眼,这是承认了这家伙的男朋友身份的意思吗?可是这臭小子压根还没表白呢? 第105章 谜底!没想到原来是你 梦辰贞时代,孩子们是在语文课上看的《阿q正传》。 孟珍珍没好意思告诉叶建芝,自己对这个电影的唯一印象,是阿q对吴妈说我要和你困觉。 鲁迅先生的作品,怎么可能是搞笑片,一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嘛。 这显然不是约会电影的好选择。 更何况她和陆隽川不要说恋人未满,在她看来连友达都未满,她压根不了解他。 现在他们俩正在“始于颜值”这个进度,之后还有“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好几个阶段呢。 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雷勇。这回他没有抢着走在前头,而是让孟珍珍和陆隽川先走。 走在大院里,往院门口去的路上,孟珍珍总觉得背后有些发毛。 她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雷勇正站在三楼死命地盯着她和陆隽川。 拉近焦距甚至能看到他攥紧的拳头,和因为咬牙切齿而突出的咬肌。 他这是干嘛?吃醋吗?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两个人坐着公车一起来到了平安镇上,先去看望腿上挂着牵引绳的毛春樱小朋友。 伤筋动骨一百天,其实要不了一百天,但是因为小姑娘的粉碎性骨折特别严重,医生说还要住院五周。 在医院巧遇了前来送牛尾巴汤顺便放风的四小智。 最近汤汤水水地养着,又没有晒太阳,小春樱明显白胖了,更像一个真正的九岁孩子。 等她的一头秀发变长,应该也是一个真人小芭比。 四小智还记得和他们一起被老徐头关在门外的这位难兄难弟——陆隽川。 启智人小鬼大,背地里怂恿三个小的叫姐夫,自己则躲在后面观望。 陆隽川被一声声姐夫叫得暗爽,又不好答应,就躲出去在卫生院的食堂买了大肉包子给小智们吃。 回十八号的路上,称呼改成“陆大哥”的陆隽川已经收服了四小智。基本上孩子们知道的事情,他已经完全都掌握了。 孟珍珍她们刚到达小院,李传修师傅和大徒弟小金,还有李媛媛及她的二叔公一行人都到了。 一来,那位李家二叔公就直奔正屋看木头。 “一共八根,一根二百二十年左右,五根二百年出头一点点,还有两根二百年不到一点。 那七棵树是同一个地方的,木质很好;那棵年头最久的是长在别处的,品质要差一点点。 一千两百元这个价钱不算便宜,但是也算不得上当。” 既然木头没问题,孟珍珍很爽气地把木头和运费给付掉了。 看完连口水都没喝,老爷子直接要走。 孟珍珍哪儿能让这样的好素材跑掉呢,赶紧留客吃午饭。 陆隽川看看一边徐老爷子的眼神,被迫“自告奋勇”去帮厨了。 四小智惦记着每天一毛钱打下手的工钱呢,在边上端茶递水,李爷爷长李爷爷短,好不殷勤。 李家二叔公一看,这小东家一家子都是小孩啊。别说,还都挺会来事的。 彩虹屁n连击之下,二叔公心情舒畅得很,于是由孟珍珍带着在小院里转悠起来,捋着胡子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这块儿造房子,讲究的是一个‘天人合一、因地制宜‘。以前造屋,都是就地取材, 哪里用得着去涯安买木头,家后头山上全都是,随便一棵都是好几百年。 后来缺钢铁,炼那玩意得烧柴,好么,大木就这么砍了烧了,长得没有砍得快。” 转到假山那边,二叔公很有深意地一笑, “这房子,有意思。” 孟珍珍知道老人家看破不说破,真的心中暗赞: 这是有真本事的老匠人啊,眼睛贼亮,光看看外观就知道底下有玄机了。 二叔公继续道:“以前造屋建材简单,有木头,石灰,青砖,青瓦和石条子就行。 主墙是砖墙,屋顶是小青瓦,看起来很不怎么打眼,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有着农民的朴实”。 虽然风格是“朴实”,但它绝对不是死板的。就你这个院子,你看它的布局,庭院式,灵活多变。 不是很严格的对称,但是看上去就那么舒服。屋内和院后有通风的天井,可以形成穿堂风。 木穿斗结构,斜坡顶,薄风岩,敞开通透轻巧,这种风格主要是为了适应本地这种又热又潮又多雨的天气。 几间屋的柱子大梁都是好的,就是有一些烂掉的椽子要换,破掉的窗要补。 木地板我看了一下除了正屋有一点压烂的需要修补,其他都是好的,磨一磨重新上漆就能像新的一样。 我看下来,你这个院子最重点要重修的部分是小门楼,也就是咱们俗称的龙门,雕好了以后,你可以画也可以不画,到时候你自己决定。 你这点木头应该还能重新打一张床,不过不可能像西厢那张那么细,那得是好几年的工了。 你要找石匠和泥瓦匠我可以帮你介绍,都是跟我一块干活的老家伙,不会糊弄你。” 说到“糊弄”,李家二叔公还特意看了李传修一眼。 真是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经此一介绍,孟珍珍对整个工程的量有了一个概念了。 床倒是不必打,地下室里面有三张特别精致的雕花大床。家具也都是现成的。 转了一大圈,众人也走累了,午饭摆在东屋保存得较完好的那个厅。 大方桌子超级沉,表面有点粗糙,椅子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是从各个屋子里搬来的。 坐到桌子边,李家二叔公眯眯眼睛,用食指轻扣了几下。 然后大家开饭,徐老爷子倒是不吝啬成本,到巷尾羊汤店去买了白切羊肉,红烩羊蹄,家里本来就有的卤牛尾,再杀一只鸡,一鸡三吃,炒鸡杂,芋儿鸡,和菌菇鸡汤,外加几个蔬菜,这一桌看起来很丰盛了。 陆隽川脱掉了外套,深蓝色灯芯绒衬衫外头扎着一件灰色麻布的围裙,宽肩窄腰大长腿看上去是如此恰到好处。 袖口向上翻卷了两圈,露出半截洁白有力的手臂,端着汤盆走向孟珍珍。 她的心里早已吹起了口哨,脸上却一本正经,“锅里还有汤嘛?帮我晾一碗纯汤,不要干的。” “有的,你等等。”陆隽川摆好汤盆转身出去,劲瘦腰线下隆起的弧度,让某人眼前又闪回了一些记忆中的画面片段,总觉得某个局部的相似度很高啊。 直到接过端给她的汤,轻啜一口,孟珍珍的笑容让人眼前一亮,陆隽川几乎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没想到原来真的是你啊——背影杀的厨子——以后鸡枞粉有着落啦——敬于才华,这就是阿川小哥哥最大的才华啊!—— 第106章 发现!秘密隐藏的黄金 吃完饭,四小智负责收碗,陆隽川洗碗,徐老爷子表示要去午睡,李传修师徒直接就去西厢三楼开工去了。 李家二叔公让李媛媛送他回家,走之前当着孟珍珍的面,用手敲了三下那张大方桌。 李大姐还在抱怨,“二叔公,你变成老小孩了,还要我送你。” 孟珍珍忙说下午没什么事,来来回回也麻烦,小李木匠明天再来上班就好。 老爷子两手一背,与其说是让李媛媛送他,不如说是他押着李媛媛走了。 孟珍珍在李家二叔公第一次敲桌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一定是有深意的。 老爷子能看出来地下室的秘密,这张桌子应该也有什么秘密。 支开李大姐他是故意的,恐怕是为了避免她看到了什么乱说话,真是心思缜密的老爷子。 孟珍珍决定直播这个神秘桌子的“开箱”过程。 围着方桌转着圈,孟珍珍仔细放大观众点出来的每个局部的细节,一起在线研究机关究竟在哪儿。 【——原来那不是一个开关呀——也许在桌腿上——真的有机关吗,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桌子罢了——还是有点特别的,这么难看的桌子——把桌子反过来看看——】 大方桌子非常沉重,以她一个人的力气不要说抬了,地板不平,拉都拉不动。 正当她像汽车修理工那样仰卧在桌子底下抬头看的时候,一双看起来足有44码的鞋子出现在她头顶上方三十厘米,然后陆隽川蹲了下来弯下身子看着她, “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嘛?” 孟珍珍扶额,如果她看见别人这么做,一定也会以为那人脑子有什么毛病了。 这边正在直播呢,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就跳过了解释这个步骤,直接跟陆隽川说, “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结果陆隽川想也没想,便接口道:“好。” 他绕过桌子,从孟珍珍脚下爬到桌子底下,直接躺到了她的身边,两个人一起看着桌子底下的木纹。 孟珍珍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一时有些恍惚, “这个桌子有机关,你帮我看看,会在哪儿?” 过了两分钟,陆隽川指着其中几个圆形的木头的纹路说,“你看这些深色的木疤结看上去像不像北斗七星。” 孟珍珍看着确实有些像,于是把观众的弹幕给念了出来,“那我们应该按一下北极星试试看。” 陆隽川沿着天璇天枢的延长线,找到了一个深色的疤结按了一下就听到啪嗒一声。 【——woc,听到没有,机关的声音——真的有机关——!!!——怎么样了——不会连着炸弹,哈哈哈——别说,很像子弹上膛的声音——】 北极星的那个位置,有个类似锁头的金属块弹了出来。锁孔是个小圆圈。 孟珍珍想起来徐老爷子给她的那一大把钥匙。 刚刚为了带李家二叔公逛院子拿出来了,这会儿就在随身的包里呢。 赶紧拿出那一串重达半斤的各种各样的钥匙。试了几把圆头的都配不上,干脆交给了专业人士陆隽川。 有经验的陆队试钥匙的方法是靠目测,他看了一眼锁孔以后再一把接着一把看钥匙。 终于从七八十把钥匙中筛选出了三把,一把是棍状的,另两把是古怪的环状。 试了试棍状的,能放进去但是转不动,失败了。 再试试另两把,也是一样的结果,陆队摇摇头表示没有其他合适的钥匙了。 孟珍珍拿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有人在弹幕上刷【——这三把钥匙是一个组合钥匙——】。 她尝试着把三把钥匙依次排列,试到第二种组合时,奇迹发生了,三把钥匙正好嵌套在一起,成了一把。 把钥匙轻轻戳进锁孔,听到清脆悦耳的“嗒嗒”一声,根本不用拧的,直接就开了。 原来外面略显粗糙的木质表面,是一个粘着木头外皮的金属壳,从这个北极星锁头的地方开始可以一片一片取下来。 所有零件被陆隽川按照大小平铺放在地板上,整齐到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摆放的人绝壁是个强迫症。 此时直播室的观众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人,弹幕被【摆放方式让人极度舒适】刷屏了。 再回来看“拆箱后”真正的桌子是个什么情况。 桌面是大理石拼的几何图案,周围四面是深色的木头,有识货的观众在弹幕里争论起来是红酸枝还是小叶紫檀。 孟珍珍只好趴在桌面上放大木纹给大家看,拍到了清晰的牛毛纹理,终止了这场辩论。 【——小叶紫檀认证——这个桌子老值钱啦——古董小叶紫檀——】 突然有一瞬间弹幕消失了,那是因为孟珍珍正用放大模式看着桌子金光闪闪的侧面。 那是一个个的小凹槽,里面嵌着许多金色的长方形小块,放大后能看到清晰的“赤足一两”字样。 孟珍珍用手指戳了一下眼前那块金色的长方形,居然弹出来了,一块“金砖巧克力”一样的金属块,掂在手里还挺沉的。 【——这不会是小黄鱼——金子!!!!——每一面有10块金子!——一张桌子嵌了40两金子——民国的小黄鱼,那不是50克一两,那只有315克——】 这时陆隽川拿掉了桌腿上的第一块外壳,露出那里头嵌的是铸着“赤足十两”的大金条…… 这下不光是弹幕疯了,两个“开箱”小伙伴也惊呆了,孟珍珍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会儿直播间里一下子两千多人了,公屏上彻底看不清大家打了什么字,连画面都被遮住了。 陆隽川起身想要去关掉东屋的门。 孟珍珍低声道,“我跟你打个赌好吗?你要是现在去关门,不超过两分钟,徐老爷子就会来敲门的。” 陆隽川回头看看那些耀眼的贵金属,猛吸一口气举起右手。“我以军人的忠诚发誓,这些……我会绝对保密的。” “没事,你继续拆,”孟珍珍开始一块一块地往外拿金子,“我们拿出来数一数,等下再恢复原状就好了。” 陆隽川看着坐在地上很随意地拿金子搭积木玩的小姑娘,她这是真的不把金子当回事啊。 全部拆完后,这张丑桌子好像一个立体拼图玩具被完全拆解了。 一张开了很多凹槽的桌子,五十多片大小不一的“金属壳”,十块一两(315克)重的小黄鱼,以及六块十两(315克)重的大黄鱼。 有一整面和两条腿的金子被留了下来。 孟珍珍想象了一下,可能当时桌子有一面贴墙放置的,取金条的人力气小,不方便都拿走。她几乎都能脑补出一个月黑风高逃难夜的慌张场面来。 第107章 秘密!临时父仇者联盟 今天的“拆箱”直播虽然最高在线人数超过了三千,但是打赏的收成十分可怜,四舍五入也只有区区一百伍拾元。 也许意外发现金子的直播给观众带来的不是爽感,而是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根据“见面分一半”这一条真理,大多数人觉得up主就应该给直播室的观众发钱。 打赏?已经拥有那么多金子了,还要打赏,这也太贪心了。 然而这些金子不是在直播当中制作出来的,不能加入拍卖。 这年头金子根本就不值钱,镇上连个金店都没有,黑市一根小黄鱼撑死了能换五百块。 开玩笑,五百那只是“一克”金子的价钱好不好,更何况民国时候的小黄鱼也算是很近代的文物。 算了,让它们继续留着直到金价到达顶峰的时候再说。 那些分类放置得整整齐齐的零件,让还原的速度变得超快的,那张丑桌子很快就要被陆隽川恢复原状了。 孟珍珍收好钥匙。眼前躬身干活的男人后背都是灰,她下意识地走过去想要帮他拍一下。 因为下蹲的动作,陆隽川深蓝色灯芯绒衬衫的后背绷得紧紧的,微微隆起的肌肉、颈椎以下流畅的脊沟、看着窄实则充满力量的腰都描摹得一清二楚。 似乎察觉到了小姑娘的靠近,他的背脊变得有些僵硬绷直。孟珍珍轻轻拍了两下,掸掉浮灰, “帮我看一下后背有没有灰?” 其实她刚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拍了半天。 陆隽川站起来,看了看小姑娘卡其色小外套上看不见的“灰”,还是走上前去,捏起背部布料的一端,轻轻弹了两下。 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停留在孟珍珍瓷白的脸颊上。那里有一道七、八厘米的灰印子。 正犹豫着要伸出手,用手背去擦,门口有一个影子经过,他赶紧缩回了手。 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橘色的小奶猫。 小家伙尾巴尖朝天,走路颤颤巍巍,看起来都没满月呢。 蓝色琉璃似的眼珠直直盯着孟珍珍,然后发出一声很长的“喵”。 这一喵三折的音调,好像在说话:铲屎的,我终于找到你啦! 它太小了,根本跳不起来,扒着门槛着急地“喵喵”。 孟珍珍看看自己的手已经有灰了,对毛茸茸的小东西的渴望,终于克服了对脏东西的抗拒,她走过去用双手把小橘猫捧了起来。 “它好轻啊,是不是饿了,家里没有鱼,你说它能喝放了盐的肉汤嘛?”小姑娘低头看猫,语带心疼。 陆隽川大着胆子伸出了手,不是撸小猫,而是撸了一下小姑娘的脸。 对着看过来的一人一猫两双圆眼睛,他用低沉的声音道,“有灰。” “啊,还有吗?”小姑娘整张脸凑了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阳光在她的侧脸勾勒出一条金色的线,细细的绒毛看得一清二楚。 浅棕色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扇子般的影子,莹润的唇泛着水光轻轻启着…… “还……”他微凸的喉结略一滚动,抿了一下薄唇,向后退了几厘米。 觉得脖子仰的有点酸痛了,孟珍珍直接用肩膀去蹭刚才被他摸过的那半脸颊。 陆隽川刚要再伸手去帮她,门外突然有人咳嗽起来。 不用回头孟珍珍就知道是徐老爷子。 可能消化了一会儿血液回到脑子了,老人家立刻又醒过来履行朝阳群众的监督义务了。 “徐爷爷,这会儿市场里有鱼吗?”孟珍珍捧着橘色的小可爱给他看,“家里来了一只小猫猫哎。” 徐老爷子一看,乐了。带着孟珍珍来到放柴禾的破凉亭边,那边的草窝里躺着一只大猫和五只小猫。 这只白底三花的大猫孟珍珍认识啊,前些天还拍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扑蝴蝶来着,居然已经是妈妈了? 小猫们有两只复刻了妈妈的花色,还有三只黑猫警长。 “这窝猫可是广智的心头宝,天天去菜场卖鱼的王婆子那边‘姆妈’长、‘姆妈’短的骗小毛鱼回来给它们吃呢。” 把小橘猫放进窝里,一对比才发现它是最大个的。 只见它雄赳赳气昂昂地挤开不知是兄弟还是姐妹的其他小猫,把住猫妈妈身上的一个好位置啧啧地吃起来。 “嗯哼……原来小橘胖还在吃奶呀。”孟珍珍把心里取的名字叫了出来。 “身上没有半两肉,哪里胖?”徐老爷子显然没有听说过“压塌炕的大橘”的传说。 这时顾小四来了,一脸凝重要找孟珍珍,听说陆隽川也在,他显然吃了一惊。 没有多犹豫他还是硬着头皮当着徐老爷子的面对孟珍珍说出了, “我找你有点事,你过来一下。” 正屋四小智正在写字,大闹天宫;西厢里李木匠师徒正在拆家,叮叮咣咣。 东屋,陆隽川还在给大方桌收尾……两人干脆地进了厨房。 “今天任大伟休息,来小吃店闹了一通,说齐哥……说得挺难听的。 现在就赖着不走,非要把两姐妹带回去,我看是想要卖了任真。 上回的那个口供呢,我看不敲打敲打这老小子不行了。” “你不用去店里看着?现在什么情况?”孟珍珍一听也急了,“我去叫个三蹦子回去拿。” “凡子、曹操和海子看着呢,龟儿子动手也赢不了,就在那边乱说话想抹黑齐哥。 被我收拾了一顿,不敢出声了,但就是不肯走。” “那我们赶紧走!”孟珍珍拉着顾小四 “去哪?”这时把大方桌完全复原完毕的陆隽川拍着手上的灰跨进厨房的门槛。 “……秘密!”孟珍珍说着一阵风一样轻盈地跑出厨房,跟徐老头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留下顾卓一个人面对着晴转多云的川哥,他想了想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们等下要去小吃店给任真任艾撑腰,我去帮她雇辆车哈。” 孟珍珍坐在回五幢楼的三蹦子上,气得不停地嘀咕,“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极品都能见到,看我怎么收拾他。” 到了五幢楼的大院,她上楼拿了那份任大姑的口供,叫上跃跃欲试的何老太,义愤填膺的叶建芝,还有一腔愤怒亟待发泄的姆妈刘灵凤。 这队临时成立的“父仇者联盟”,就坐着三蹦子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去便民小吃店修理任大伟这个不要脸的亲爹的路。 第108章 威胁!我生的就听我的 陆隽川和顾卓来到便民小吃店,店门板已经几乎都插上了,只剩下最后一块,被任大伟踩在脚下。周围八卦的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任真低头坐在门槛上,任艾插着腰在那儿骂, “后妈把我打断骨头不让去医院的时候你在哪?老虔婆两天不给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在哪? 说好了分家,是谁要把我们扔给大姑,去给瘫子、瘸子当牛做马? 你再骂齐叔一句试试,信不信我当场叫他爸爸?” 任大伟衣领开着,头发乱蓬蓬,整个人像刚刚在地上打了滚,外套的四个口袋也被扯掉了一个,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喉咙沙哑喘着粗气,还没开口先跺脚,“我x他个姓齐的,xxx的老光棍。 霸占人家的闺女,一个还不够,两个都关在自己家里,我小女儿还不到十三呢……” 陆隽川听不下去了,正要冲上去,被顾卓一把拉住,“哥,有我们呢,你不方便……” “打你个满嘴喷粪的龟儿子!”只见人群里护着任艾的陈凡上前一步,对着那张满是算计的老脸就是一记直拳。 曹操则站得离任真又近了一点,想把这个场面全都遮住,不让她看见。 这时,外围佟桐海带着几个白制服来了,“让让!让让!公安来了!” 为首的就是“人长得帅,案破得快”的刘公安。 任大伟被打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却清晰地听到公安来了。 他捂住火辣辣的眼框,想要装晕直挺挺地倒下去,可身后是台阶啊。 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了,硬是往旁边踉跄地跨出几步,找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才放心地往后倒去。 他吃准了人堆里一定会有人伸手扶自己一把。 可惜事与愿违。 街坊邻居们都是看着任真任艾姐妹怎么来的,两个人惨兮兮地穿着比要饭的还不如的破衣裳,什么行李都没有,现在这一身全是人家齐老板置办的。 听说之前还因为被后妈打得不成人形,去派出所报了案,只能住在招待所里。 谁也不想挨到这个人渣,他一倒,人群轰一下就让开了,任大伟直挺挺摔在泥地上。 多亏他卖女儿的信被公开了的事还没传到平安镇上,不然街坊们不但不扶,可能还要下黑脚踩他呢。 刘公安没看到陈凡的那一拳头,只看见任大伟癞皮狗似的躺在小吃店门口骂骂咧咧不让人营业。 “同志,你躺在这里妨碍到人家做生意了,你先起来说话!” “公安同志,我是来带我女儿们回家的,你们要给我做主啊。这家店的老板诱拐我的两个女儿,孩子还都没成年呢!” 任大伟躺在地上哭道,他刚才那一下真的摔狠了,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看到公安到场,嫌丢脸躲在店里不肯露面的齐老板出来了,他拿出了当初孟珍珍给他们起草的那份劳动合同。 证明自己只是雇了两姐妹干活,提供了住宿,并没有扣着人不让回家。 “我两个女儿,和他这个老光棍,在一个屋檐下,日日夜夜地过日子,名声都没有了啊……” 任大伟还在嚎叫,一点都不顾忌地往自己的女儿们身上泼脏水,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对着任真任艾指指点点。 两姐妹脸通通红,眼睛也通通红。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恶语中伤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爹。 这时,孟珍珍率领着援军到达。何老太、叶建芝和刘灵凤跳下三蹦子,连气都不带喘的,直接踏入战场。 刘灵凤抱着两姐妹就在一边哀哀哭了起来,眼睛一瞬就是两行清泪,哭得叫人心酸,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何老太数来宝似的一边骂,一边把这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故事掰扯得清清楚楚。 等叶建芝说到昨天在五幢楼大院公开处刑的那封“卖女信”,围观群众的情绪已经控制不住了。 有卖鸡蛋的老乡摸出两个破鸡蛋砸到了任大伟的头上,随后人群里就开始往他身上扔垃圾、菜叶子和不知什么脏东西。 任大伟抹了一把脸上的蛋液和烂菜叶子,不服气地冲着何老太和人群道, “女儿是我生的就得听我的,我想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关你们这些碎嘴婆子什么事?” 孟珍珍眉头一挑,忍着恶心,上前两步双手揪着任大伟的领子,把人提着坐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个杀妻卖女、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我这有你姐姐的口供,不想坐牢就给我放聪明点,再多一句嘴,我叫你下半辈子都去吃牢饭。” 这句“杀妻卖女”声音虽轻,却把任大伟的气焰完全打掉了。 他眼中是不可置信的“你怎么知道?” “起来!”孟珍珍踢了他一脚。 可心虚的任大伟腿软得根本起不来,下巴颤抖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刚刚那句话戳中他内心里最恐惧的事情了。 可以说这几年来他每每午夜梦回一身冷汗,就是在害怕有一天这个秘密会被人发现。 想到这件事可能瞒不住,他突然哑火,安安静静地瘫在地上彻底没声了。 这下躲在人堆里的马老太可不干了,怎么这个傻女婿一看到公安就蔫了呢?公安来了才好判两个小丫头片子跟他们回家啊。 这一个多星期,家里买菜、洗衣、煮饭、打扫全是她一个人来,小女儿像个大小姐一样坐月子,一根小指头都不肯动一动,简直叫她苦不堪言。 俩女娃在家的时候,她成天骂骂孩子、串串门子、唠唠闲嗑、打打小盹,日子过得多巴适啊。 她们一走,她简直是度日如年。 白天要干活不算,晚上还要被不肯睡觉的金圆子折磨,觉得寿数都快要到头了,她还想着再多享两年福呢。 “公安同志,我们家两个女娃被这家小吃店的老板扣着做工不让回家,你们可得给做主啊。” 刘公安眼皮子一掀,“大娘,您是……” 马老太一张嘴巴巴地把在场的人物关系一捋,任真任艾成了两个喜儿,齐老板成了黄世仁,任大伟成了杨白劳,自己则是喜儿们的外婆。 孟珍珍掏出那张盖着公安大红戳的报警受理回执交给刘公安,朝马老太努努嘴, “这位就是后妈的娘,联合女儿一起虐待外孙女长达好几年。” 刘公安大手一挥,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把人都带去派出所里调解。 任大伟坐在地上猛摇手,“不用了,不用了。女儿们不回家就不回家,我不管了,以后都不管了。” 第109章 谈判!任真任艾被卖了 蜀黍已经出警,去不去局子可就由不得自个儿了。 于是瘫软在地上的任大伟,战战兢兢的马老太,还有任真任艾和她们的亲友团,乌泱泱一行人都来到了平安镇派出所。 阎所长正在办公室外头的保温桶泡茶,这一群人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陆隽川,不由一愣。 陆隽川显然也发现对方了,扔过来一个“保持神态自然,我们互相不认识”的眼神。 人实在太多了,最后调解室一共进去了六个人,任大伟,马老太,任真,任艾,齐老板和孟珍珍。 其余的人都在外头等着。 孟珍珍安慰地捏了捏两姐妹的手,就直接了当提出来了, “任大伟同志之前已经和任真任艾姐妹分家了,虽然说他是两姐妹的亲爹,也不能再对她们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 何况小姐妹住在小吃店的阁楼里,老齐并不住在那儿。这一点店里的员工都可以作证。 光天化日,诽谤自己亲闺女,这样的父亲我是第一回见。我觉得任大伟同志必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给齐……” “齐卫东。”老齐自己报上名字。 “对,给齐卫东同志道歉。然后保证不再散布不实的谣言,污蔑任真任艾和齐卫东的名誉。 还有就是,两姐妹的婚姻自由是受到法律保护的,现在已经不时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这种封建大家长的错误思想是应该受到抨击、批判和唾弃的!任大伟同志必须写下书面的保证, 以后绝对不会干涉任真任艾的婚姻。能做到吗?” 头低到双膝之间的任大伟,闷闷地发出了一声,“嗯!” 马老太震惊了,这个女婿怎么突然就怂了,还怂得这么彻底。自己还指望俩姑娘回家包揽家务呢。 “这怎么行,怎么说店里也都是男的,虽然那几个是还小,但是这个老板是成年男人了,总要避嫌。” “我也有件事情想说,”老齐在一边开口了, “我今年三十八岁,当过几年兵,六二年的时候受伤退伍,残废了也生不了孩子。 这我是有医院开的残疾证明的。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结婚,就是不想连累别人。 这两个孩子,她们亲爹不稀罕,但我是真心想当自己闺女来养的。如果我正常结婚,孩子也就该这么大了。 我现在就问一句,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做我女儿?如果你们也同意,那我们就办收养。” 老齐这样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清白。刘公安和孟珍珍都有些动容。 “你要收养这两个丫头片子?” 马老太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样处理掉两个赔钱货也没什么不好,收养也要给父母一笔钱不是吗。 任艾很直接,“齐叔叔,你对我们这么好,我早就在心里叫你爸爸了。” 任真看看埋着头像鸵鸟一样的亲爸,想想老齐给自己买的橡胶套鞋,咬咬牙道,“我愿意。” 齐向东喜出望外,他知道任艾一定是向着自己的,但是任真对她父亲还是有很深的感情,没想到她也同意了。 “作为感谢,我可以给老任五百块钱。我保证这俩孩子的学费我供,她们能读到大学我也供,以后结婚嫁妆也都是我来。” 听到五百块,埋头装死的任大伟瞬间就动了心思。 在他心里,俩女娃都是赔钱货,生下来开始桩桩件件都是要耗费钱财,最后还便宜了外姓人。 看到他慢慢地支楞起来了,齐向东知道这是有门,于是开始继续增加筹码: “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适当再加一点。” 任真任艾在旁边看着这个狠心的亲爸,心思各异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任艾觉得凭什么还要给这个人渣五百元,这不成了卖孩子了,明明她和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妈已经分家了,应该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 任真觉得齐向东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都能做到一个爸爸该做的,甚至拿钱出来买孩子的自由,为什么她这个亲爹这样狠心,不把女儿当人。 “姓齐的……齐同志,你想收养她们也可以,不过五百块太少了,你是开店的,应该有些家底。 我想一个孩子五百差不多,两个孩子,你给一千,就领走!” “什么!” 任真任艾两个异口同声,她们真的被惊到了。任大伟还真敢开口,要一千块。 这半个月小吃店的纯收入恐怕只有一百块。这是要小店白干整整五个月! “我同意了!”齐向东的口气很淡定, “不过,任真任艾既然是让我姓齐的收养了,那他们以后就和你家没关系了。 她们得改名换姓,跟我姓齐。” 其实齐向东原本并没打算叫姐妹俩改名字,可是任大伟狮子大开口,吃相那么难看,分了家还想要卖一回女儿,他怕将来这不要脸的再回来纠缠,不如彻底一点,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行,她们改了名字以后,那些抚养费我就不再给了,我们老了以后的赡养协议也作废。 一千块,这俩丫头片子就归你,跟我老任家再不相干。” 既然人在派出所,正好顺便把协议签了。 老齐出去找陆隽川,两人去了邮局,不久就拿着厚厚一个信封回来了。 还是由擅长文案工作的孟珍珍起草了这份收养协议,权利义务的分割,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当然她也没忘记把俩姑娘的婚姻自主这一条写了进去,谁能担保老齐以后不会做棒打鸳鸯的死老头子呢。 三方签字画押,按手印。 外头的“父仇者联盟”也被叫进来做个见证,何老太、叶建芝和刘灵凤分别在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当任大伟当着众人的面接过信封,当场沾着口水点起钱来的时候,任真觉得自己对他的这点子父女情谊是真的荡然无存了。 这个人渣以后就算是死在自己面前,她也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 任艾则直接扑到老齐怀里叫起了爸爸。 马老太伸长了脖子,眼睛都有些直,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呢,回头一定要让女儿把这钱弄到手。 任大伟心里觉得这俩丫头片子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自己以后也不用和孟珍珍打交道,应该不会去告发他了。 只有儿子才是他们老任家的根。这一千块留着以后给金圆子买房娶亲用。 果然金钱能解决的问题压根都不是问题,大家离开派出所的时候都觉得轻松多了。 第110章 哦莫!工会怎么是这样 回去的路上任真一直很沉默,这让刚刚拥有了全新的人生,憧憬着一切可能性而兴奋不已的任艾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永远感到饥饿的曹操提议去搓一顿庆祝一下,但是大家都兴致缺缺。 顾小四体贴地建议改天。 孟珍珍觉得让大家都消化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冲击也好,附和道,“有空再约。” 与小吃店众人作别,孟珍珍还想再坐三蹦子回家,被小气的何老太阻止了。 开玩笑,那是一块钱啊。 只能和婆婆妈妈一起去坐公车,陆隽川默默把她们送到车站,直到车来了,两人也没有说上话。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失望。 孟珍珍故意落在最后一个上车,乘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对陆隽川道,“我明天下班会去看任真的。” 男人之前紧紧抿着的嘴唇,突然向上勾起,绽出一个笑容来。 他飞快地伸出手捏了捏孟珍珍垂在身侧的左手小拇指,退后一步,向她挥手道别。 车上,从车窗暗中观察的何老太同叶建芝嘀咕道,“你不是认识冶金公司挺多人的嘛,得去打听下这个小陆人怎么样啊。” 叶建芝:“珍珍从谅山回来第二天我就问了,福北人,三级工,刚调过来两个月,专修大型机器的。 在单位里人缘挺不错,领导也赏识他。家里什么情况还不晓得,不知怎么还成了顾卓的师傅,回头我再问问那小娃子。” 刘灵凤在边上听到一耳朵,也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高大英俊的青年,赞叹道,“别的条件不说,外表看上去就挺般配。” 这时孟珍珍上车了,明明有空座,三个长辈却依旧站着看车窗外,她觉得一头雾水, “奶,有位置,快坐下,车要开了很晃的。” …… 几天的休假滋润后,精神奕奕的孟珍珍,终于迎来了第一天到工会上班的日子。 经历过通风科变脸国粹牛荷花同志,还有眼睛里看不见没用的人的戚和平同志的洗礼,她觉得自己对八十年代的办公室生活已经有一定的认知。 殊不知,她在通风科这个偏技术型的科室,可能永远也无法见识到工会这样的“人文科室”的沧海一粟。 一早走进平安煤矿的办公楼,她就感受到了许多“同情”的目光。一开始大家的议论还较为平和, “这就是新上岗的工会干事呀,穿得好体面啊。” “那是后勤叶建芝和机电办公室孟光南的女儿,听说这次竞岗考核成绩第一,被沈主席从矿办抢回来的。” “看不出,这个娃娃年轻轻的这么有学问呀。” “别说,长得比叶建芝还好看呢。” 等到一个老资格的人事科大叔一开口,闲谈的整个基调就变了, “好好的女娃娃,去什么工会,成天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交道, 让没脸没皮的老女人去熬着也就算了,这么小,懂什么呀,就去趟那浑水。” “是啊,那边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处理,可惜了。” “啧啧,让这么神气的姑娘来做这个,老沈真是……” “……” 孟珍珍一边想着工会要处理什么脏的臭的,一边走到了三楼的工会办公室。 结果还没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脏兮兮露着败絮棉袄的男人躺在走廊里,一条腿就露在外面,创面凹凸、伤口狰狞。 旁边有个小媳妇拿了一缸子不知道什么糊糊在搅动。 见到有人过来抬起了头,发现不认识又专心搅拌那缸子黄褐色的糊状物去了。 不知是真的有难闻的气味,还是心理作用,孟珍珍只觉一阵胃酸翻涌,她赶紧加快脚步走进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要比通风科大气多了,进门就是两张皮质单人大沙发,墙上大大的红色标语写着, “工会是我家,温暖你我他。” 下边还有一排小字:“尊重职工、保障职工、理解职工、爱护职工。” 一张类似前台的小桌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空白表格。 前台左边有一个到顶的书架,作为镂空隔断遮挡住后头的谈话空间,书架后头是一排沙发。 再往里,空旷的办公室有四张办公桌。靠里的两张桌子后头是连排的文件柜。 此刻,早晨七点三十五分,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孟珍珍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于是就在书架里头的沙发上坐下等。 一边等一边看视频社区的情况,好家伙,粉丝已经有一万七千余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开箱开到黄金的缘故,核桃讨论区里,居然有人给“小黄鱼”搭了老高的楼。 云养日更那边刚刚拿到“2w粉”的徽章。她的直播事业正在稳定的提升中。 突然有很响的呼噜声传来,孟珍珍以为是门外躺着的那位睡着了,但是觉得声音传出来的方位不太对。 怎么好像是办公室内部发出来的呢? 这时“砰”的一声,有一扇小门被打开了,孟珍珍进来观察半天,并没有发现这边还有一间更小的独立办公室。 里头果然还有玄机,隐藏办公室的旁边还有个小门,牌子上写着“休息室”。 从独立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发际线很高,额头上布满深刻的抬头纹。 虽然他见到孟珍珍马上从阴郁切换成亲切的表情,但孟珍珍一眼就感觉到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原来这位就是工会副主席卢九林。他告诉孟珍珍沈主席每个月上旬才会来平安煤矿这边坐几天班,平时这边就是归他管。 这个星期妇女工作干事许湘妹出差培训去了,郭涛因为原岗位交接的关系要下个月一号才能过来上班。 而副主席他本人身体不好,要请假回去休息几天,这几天工会的事情就要交给孟珍珍和生活干事戴思杰了。 说着他递给了孟珍珍一串钥匙,说所有的章都在他抽屉里,有事让她和生活干事商量着办。 随后就在孟珍珍的一脸懵圈中,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包夹在腋下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头左右一看,像做贼一样贴着墙偷偷跑掉了。 只听外面躺着的男人一声吼,“出来了,快追!” 他身旁的小媳妇把手里的活计一扔,就撒开腿追了上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小媳妇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两手一摊,没抓到人。 第111章 救险!杰克船长戴思杰 等一下,既然走廊里的男人是清醒着的,那么打呼噜的人……在哪? 正在孟珍珍放大了呼噜声想要确定它的方位时,一位大约二十出头、短发、衣着朴素,看上去特别干净利落的女孩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早上家里出了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你好!”孟珍珍转过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啊,你就是新来的干事,我都忘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 短发姑娘非常热情地引着孟珍珍走到分配给她的位置上。 好,她的位置就在独立办公室门口。她身后应该是生活干事的桌子,从桌上凌乱的风格可以看出来这一定是一位男士的桌面。 短发姑娘叫做梁洁,是工会的临时工文员。从去年年底开始,在这个办公室做做接待和打杂的工作。 孟珍珍新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就请教她工会工作的日常。 短发姑娘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微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梁洁要带她去楼下仓库领文具和电话机,出办公室的时候,孟珍珍还担心会看到那位等在走廊里的伤员。 结果出来发现门外空空荡荡。原来人家就是来蹲守副主席的,见人走了也就撤了。 捧着一篮子钢笔墨水胶水本子之类的零碎,和一个黑色的拨盘电话机,孟珍珍回到了办公室。 她的分机号是0392,刚刚插上电话线,电话就迫不及待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条件反射地接起来,里头是个很焦急的声音, “矿工会吗?你们快点派个人来,又有人要跳桥了……哎呦呦呦……不说了,我再给保卫科打个电话。” 这人压根没有给孟珍珍说话的机会,电话就挂掉了。 孟珍珍抬头看向梁洁,“有人跳桥,让工会去个人,我们这儿哪里有桥?” 短发姑娘似乎对此司空见惯,也不慌张,只见她站起身往独立办公室对面的“休息室”走去,门一开,好么,打呼噜的源头在这儿呢。 “戴老师!戴老师!” ——这难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生活干事——这么大的呼噜声该是多大的吨位呀—— 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人,和孟珍珍的想象完全不符,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中等显瘦的身材。 长相是偏斯文那一挂的。单看五官,甚至可以说十分秀气耐看,但凑在一起显得整个人的油腻感非常重。 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洗,长度早已经超标,最长的地方都到肩膀了,黏乎乎地结成一绺一绺。 身上那件刚穿上去的深色泛白花的中山装,已经分辨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 他的年纪? 几乎看不出具体的年纪,考虑到他的职位,应该在三十到四十岁的区间内。 “戴老师,又有人要跳桥,你过去看一下?” 戴老师戴思杰把手伸进衣领抓抓后背,好像没有听见梁洁的话一样,依旧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 转过头对着孟珍珍道,“你,谁啊?” ”我是新来的宣传干事,我叫孟珍珍,”她脸上不显,但心里有些捉急,“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那个跳桥的什么情况啊?” “啊?你要去啊?那太好了,”戴思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去,我再睡一会。” “啊,不是……”孟珍珍终于忍不住要生气了。 ——我不知道桥在哪啊?——这人怎么这样——工作时间睡大觉真的没人管吗?—— “急了,她急了,”戴思杰指着孟珍珍朝梁洁哈哈笑道,“年轻人就是容易急躁啊。” 梁洁似乎司空见惯了,并不理睬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去整理那些已经填好的表格。 “还愣着干什么?走。”戴思杰从他自己的办公桌底下拿出两个钢头盔来,扔了一个给孟珍珍。 办公楼下,戴思杰走到车棚的角落,掀开油布,露出一辆三轮摩托车。 “来,不会没见过侉子。” “见过,但没有坐过。”孟珍珍实话实说。 “那么‘二马’很荣幸啊,你也是它载的第一个女同志。”戴思杰油腔滑调的,很不像这个年代的土着。 孟珍珍心里着急,也不陪着戴思杰哈拉了,打开小门坐进了三轮摩托的小挎斗。 然而戴老师却跨坐在摩托上,一直等着不发动。 “怎么?” “你还没带上头盔呢,为了你的安全,得等你准备好了再出发呀。 孟珍珍想到某人的头发就一阵恶心,看了看手里这个头盔好像还挺干净,闻了闻没有什么特殊的异味,才小心地戴好了。 当她扣上头盔搭扣的同时,戴思杰拧动油门,三轮摩托一下子开始加速,两秒钟就感觉到有明显的推背感,整辆车轰鸣着飞驰出去。 孟珍珍死死捏着小挎斗前方的横档,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快吓哭了。 一样都没有安全带,这三轮摩托比迪斯尼的创(极速光轮)还要吓人一百倍。侉子被颠得像要散架一样,感觉人随时都会飞出去。 终于在一个九十度转弯的地方孟珍珍忍不住尖叫出声音来了,戴思杰看了她一眼把速度略降了一点, “哎呀,我忘记你还在车上。” 孟珍珍:…… 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孟珍珍双腿已经软成了面条。拒绝戴思杰要扶她下车的好意, “你先去,我缓缓就跟上。” 戴老师发出响亮而愉快的笑声,回头扬长而去。 所谓的桥,是运煤的铁路桥,下头不是河,而是山中间的一个极陡的峡谷,落差大约70米。 孟珍珍从来不知道平安煤矿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但是看过环境以后,她觉得这里确实是一个结束痛苦的首选地理位置。 戴思杰已经爬上了铁路上的钢构桥。 孟珍珍拉进焦距,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工装的青年坐在钢桥的拱顶,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手边还有一个褐色玻璃瓶,标签是英语paraatadetheuk。 这是一个谈判的双保险,还是这个人下定决心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戴思杰已经站到桥上了,他像一位很有经验的杂技演员那样,迎着山口的风走上拱顶,站在了那位要跳桥的仁兄身边。烈烈山风吹动他一绺一绺的长发,他脸上是坚毅果敢的表情,背脊挺得笔直。 这一刻,孟珍珍觉得他的形象十分熟悉,这不就是《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站在船头的样子吗。 第112章 糟糕!暗恋的乌龙事件 桥上面的空间根本就不够很多人辗转腾挪的,孟珍珍并不打算上桥去。她就站在钢构桥下,可以看见拱顶两人的背影,听见他们的对话。 戴思杰:今天天气不咋地啊。抽烟,来一根不? 青年:…… 戴思杰:挺高的,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回头下去请你抽我这个好的。 青年:我下去了,就不用抽了。 戴思杰:人人都有难的时候,我们聊聊呗,你这是为啥呀? 青年: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戴思杰:行,你看见下面那个女娃不?她叫珍珍。好看。 青年:……还行。 戴思杰:这么漂亮,应该不止还行。人家都叫我戴老师。 青年:我叫庞辉。 戴思杰:小庞啊,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我把珍珍介绍给你。 青年:我,我,哇…… ——戴老师怎么瞎做媒——他哭了,哭了,了——所以是我把人家吓哭了吗?—— 孟珍珍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心里很是郁闷。 四十年后这一类的轻生者60是靠人力解救的,也就是先准备充气垫之类的保护措施,然后由消防员或者防爆民警趁其不备,一脚踢到安全的地方再解救。 因为谈判解救成功的概率并不高,谈判的主要功能是,分散轻生者的注意力。 但是今天这样的地理位置,注定了人力解救是高风险、高成本、低成功率的。 只能看“杰克船长”有没有本事把人忽悠下来了。 原来这位叫作庞辉的青年是装卸班的一名青工,与他们班组对接的运输科记录员是一位不声不响的姑娘乔英。 两人经常因为工作接触,日久生情,庞辉对沉默的乔英心生好感,常常借故搭讪,乔英没有理睬他,但也没有明确表示拒绝。 两人这样不咸不淡接触了有大半年,庞辉想要更进一步,庞妈妈就请了一个运输科退休的老领导去保媒。 媒人也没搞清楚状况就去了,结果搞出来一个特别大的乌龙事件。 那位看起来像是个萌妹纸的记录员乔英,事实上是一位男同志。一不当心走漏风声,全矿场都知道庞辉想要娶一位男同志了。 这下庞辉成了名人,一时间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暗中笑话他,用四十年后的话来说,这孩子被“社死”了。 俩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庞辉终于被杰克船长忽悠瘸了,朝下面的孟珍珍喊, “珍珍~你看我咋样?” ——what?——黑人问号脸——如果我没有偷听你们讲话回答错误,他跳下去了难道算我的?—— 心里有一千匹羊驼狂奔而过,孟珍珍表面还是笑着大声喊回去, “小哥哥~我是近视眼,你下来让我看看噻~” 戴思杰的身形在拱桥上晃了晃,然后咧嘴一笑,这女娃子可以呀。 在这雌雄双骗一搭一档的连环套路中,二十五岁的恋爱脑轻生者,踢掉了药瓶子自己下了桥。 庞辉同学一下来就和他妈妈抱头痛哭,哭完了一双红红的兔子眼还一直瞟孟珍珍。 然后,庞妈妈真的来问孟珍珍的情况了,听说她连十七周岁都没到,特别惋惜地道, “这也实在太小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还不到年纪——救个人,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但是口头上还要说,“小哥哥,我看你什么都挺好,但是我家就我一个女孩,是要找倒插门的女婿的。” 庞辉权衡一下也放弃了,但是他心里记住了一点:工会干事孟珍珍喜欢我,只是因为她太小,自己又不能当上门女婿这才作罢了。顿时感觉自己棒棒哒,突然就一点也不想死了。 …… 回办公室的路上,速度三十迈,不快不慢,小风吹着,特别惬意。 戴思杰侧过头喊, “孟珍珍,你真的才十六岁半?” “怎么,你想说我看着显老?”孟珍珍白了杰克船长一眼。 “不敢,不敢。” 三轮摩托突突开到办公楼下,还没减速,有人一个箭步冲到车前,吓得戴思杰一个急刹车,车尾巴都差点翘起来。 “危不危险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抬头一看,好么,这女同志身上蓝色劳动布的袖套,还有围裙上都是血红的颜色, “我是来找工会娘家人评理的,戴老师……” “这是……”孟珍珍看到疑似血迹,感觉头皮都炸了。 “你带这位同志去楼上,等我停好车就上来啊。” “你这是…什么血啊?”孟珍珍走在对方身边小心翼翼问。 “哦,这个是高锰酸钾,刚刚在消毒食堂的养鱼池子,不小心碰到的。” 孟珍珍长长吐出一口气,可吓死她了。 到了办公室,已经有两个人坐在门口沙发上等着了。她把食堂女工安顿在稍微隐秘点的书架内侧的长沙发上等待戴老师接见。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孟珍珍在梁洁的指点下,接待了遭受家暴的矿工家属。 安抚了竞岗失败被调动到一线去做火车司机的前运输科文员。 骂走了强词夺理要来替未亡人儿媳妇和三个孩子代领意外死亡抚恤金的老太太。 给来申请贫困补助的七个未成年孩子的妈妈登了记。 这一个上午,简直等于三集今日说法加上两集法律讲堂的量了。 幸亏梁洁一直不停地在给孟珍珍和戴思杰的茶杯续水,不然这两个人的喉咙早就冒烟了。 好容易送走上午最后一个咨询政策的老太太,戴思杰把厚厚一叠饭菜票和两个空的铝饭盒往孟珍珍面前一放, “随便打一荤两素,挑好的,不要替我省。” “……”这是叫新人跑腿? 孟珍珍刚想拒绝,梁洁拿起了饭菜票和饭盒放进兜子里,一勾她的胳膊, “走,晚了好菜都没有了。” 到了饭厅看到梁洁用戴思杰的饭票给自己打饭,孟珍珍才理解了杰克船长说“不要替我省”就是要请客自己吃午饭的意思。 她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是坚持自己买了饭。 “戴老师这是很器重你的意思,他对别人可小气了,从前的宣传干事一直想叫戴老师请她吃饭,一直到换岗都没吃到。” “那不是真的想要戴老师请吃饭,那是在追求戴老师,”孟珍珍推测道,“然后老戴看不上人家。” “啊?”梁洁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对哦,我说呢……” “老戴几岁啊?” “什么老戴呀,人家五五年的,今年也才二十六,还单着呢。”看来梁洁还是一位杰克船长的迷妹呢。 第113章 差别!合同工温饱问题 梁洁看着面前这个“何不食肉糜”的小公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和拥有双职工父母,自己挣钱自己花的孟珍珍不一样,她只是个临时工,家里还有一个半瞎的妈妈和读初中的弟弟要靠她一个人供养。 每个月就二十七块的死工资,正式工那七块六的饭贴是她眼红而得不到的福利。 矿工区的食堂是有国家补贴的,大锅饭的伙食明显要比办公区这边好很多。 “明天我们去二楼食堂看看小灶上有啥好吃的,” 孟珍珍勾着梁洁的胳臂,一顿饭下来,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边的食堂真的不行,肉片没有味道,光是辣,卷心菜糊哒哒的,胡萝卜还是生的。 汤就不提了,那就是二道的涮锅水,这样下去我们会营养不良的。” 营养问题对梁洁来说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她还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呢。 除了各类日常必要的开销,她每个月只能挤出四块钱买饭菜票,这些当然是吃不饱的。 好在懒癌的戴老师几乎每天都会请她帮忙带饭,也默认多买一份干粮让她带回家,她就靠这份“兼职”才能蹭个半饱。 快要月底了,几乎弹尽粮绝,今天她又偷偷用了戴老师的一毛钱饭票。 她早就摸透了戴思杰的性子,狭义心肠、大大咧咧,从来不会清点还回去的饭菜票。 新来的孟珍珍看上去也是个手松的,饭菜只吃了一小半,肉菜都因为味道不好,差点就要被她倒掉了。 那是肉啊?怎么可能有味道不好的肉?幸好她厚着脸皮问她要了来。 这样连带她省下的那一半饭菜,外加给戴老师跑腿的酬劳:一个大白馒头,今天晚上她和她的家人可以吃一顿好的了。 她私心希望明天食堂的饭菜再难吃一点,这样孟珍珍也许就能剩更多饭给她带回去喂饱家人。 洗饭盒的时候别人都用水冲一冲,就孟珍珍讲究,还带了一套自制的“刷饭盒四件套”。 包括一小瓶子碱水,一块巴掌大的丝瓜筋和一块用纱布缝成的巴掌大的洗碗布,和一块干毛巾。 “没吃饱……”孟珍珍一边洗碗一边愁眉苦脸, “你别陪我了,先回去,戴老师的饭要凉了,我得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好饿。” 二楼食堂是点菜的,居然还有一整页菜单,这么“多”选择让孟珍珍开心死了。 堂吃了一份两毛八分的什锦砂锅粉丝汤终于安抚了作乱的五脏庙。她还花了一毛五买了三根号称特别糯的水煮玉米回去。 下午,来办公室的人明显少了,孟珍珍得以有功夫研究一下自己的业务范围究竟是什么。 毕竟早上那一大堆事,好像都不属于“宣传”的工作。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给小矿工林乐天的两个口罩还没有送去呢。 现在又没有快递这样方便的服务,看来要安排一下什么时候去2号矿做一下自己份内的“宣传工作”了。 等到两点,孟珍珍摸出玉米请大家吃下午茶。 杰克船长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吃了,还显摆了一下他的吃货常识,“这是西爽版纳来的玉米。” 梁洁说吃不完一整根,就啃了一点点,剩下的放回饭盒里带回家继续吃。 别说,投喂梁洁的感觉真好。她每次看见食物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热爱和珍惜,让孟珍珍也生出了“啊,这个东西好好吃”的感觉来。 吃完下午茶才安静了没多久,走廊里又是一阵骚动,随后男人们低沉的吵架声越来越近,终于进了办公室。 一行人三男二女,自述分别是矿工李斌的遗孀王娟和她的婆婆,还有三个李斌生前的“好兄弟”。 “我睡的又不是你老婆,你上来就是一拳!看看,我这门牙要重新镶上才行,你给我赔钱!赔钱!” 一个缺了大门牙的男人漏着风的发言。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一看架势不对,戴思杰瞥了一眼孟珍珍,剔着牙把人都带到走廊对面的会议室去接待了。 经过吵吵闹闹一上午的洗礼,孟珍珍对这种陌生人的花边八卦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了。 她话说多了,喉咙都有些沙沙的,只想钻进独立办公室清净一会,最好没人能看见她。 好怀念通风科办公室没有一个人的午后,曾经如此静谧的环境,她没有珍惜,被沈伯涛这个大骗子给忽悠到了这个堪比菜市场的地方,简直吵死人了。 过了五分钟,梁洁来找孟珍珍了。 “不会,戴老师都镇不住场子啦?”孟珍珍瞪大眼睛。 “大概是那女人觉得丢脸,就去撞墙,结果整个房间没有一个人拦着,直接把头撞破了。戴老师让你送她去医务室。” 梁洁已经做了简单急救,用一块三角巾给她裹在了头上,不过似乎创口挺大,女人流了很多血,脸很是苍白。 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弄得全身血迹斑斑,走路也是飘飘的,她看起来好像恐怖片群演。 “你不要紧。”孟珍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扶住了女人干净的左手肘。 “……死不了,”女人惨然一笑,“其实如果死了,我就解脱了。” 在医务室等待缝针的时候,女人用一种完全不带感情的语气给孟珍珍讲了她的事,就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王娟是城都人,高中生。七零年来盘花市支边的,以为回不去了,就和一位矿工结了婚。 恢复高考的时候,男人答应她考上就放她走。她考上了,可是录取通知单被她婆婆撕了个粉碎。 婆婆说你都有两个娃娃了,还去读什么书?没有心的女人才能扔下自己的孩子,你不是。 她考上的学校也不是城都的,想了想也就算了。于是,安心留下守着一家老小。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的丈夫就出事了,在井下事故中英勇救人,自己牺牲了。 矿上照顾她,给了她一个矿务局资料室的临时工。 每个月二十七块的工资,要养活婆婆和一对儿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好在当时她丈夫救过的同事丁勇还算有良心,每个月补贴给她们家一些米面粮油。 丁勇有些憨憨的,三十好几了还是一个人。两人一来二去就有了些感情,可是婆婆很强硬,坚决不允许王娟改嫁。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她改嫁,婆婆还做了一件让人绝对无法原谅的事。 第114章 鬼畜!如此婆婆真离谱 如果说婆媳关系是一道二元一次方程。 那么有没有能完全满足婆婆要求的媳妇?或者说有没有能完全满足媳妇要求的婆婆? 众所周知,这题有没有解主要看系数,也就是夹在中间的这个儿子兼老公。 现在,“啪”,系数归零了,婆婆媳妇之间怎么可能还有解嘛。 但是残酷的生活,还是把这样无解的两个女人绑在了一起。 王娟和丁勇的恋情遭到了婆婆的反对,因为婆婆怕儿媳再婚有了新的家庭,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为了留住她这个残缺家庭的唯一经济来源,婆婆利用了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的有妇之夫许宝生。 许宝生一直垂涎王娟而不得,有她婆婆这个内应主动抛出橄榄枝,他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明确提出反对王娟再婚后的第三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婆婆在王娟的饭里加了料。 那是她以失眠为由从赤脚医生那里开的地西泮片。 而许宝生则以一百二十元的代价,通过非常的手段,在那个晚上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孟珍珍震惊了,一个人为什么能对自己的亲人做出这样的事,这才是真正的道德沦丧。 王娟很平静地为她解释: 自从儿子去世,儿媳在婆婆心里就已经不再是个女人,而是只剩下挣钱、带孩子、做家务这些事的功能的工具人了。 为了把工具人留在家里,长长久久地无偿提供服务,婆婆采取了她能想到的一切措施。 包括一周后如法炮制,又把儿媳妇卖了一百元给同院另一个单身汉张小文。 事成之后,还让张小文把这事透露给丁勇,让他死心。 ——因为多了这个步骤,所以打了二十块的折吗——老虔婆太恶心了—— “……第一次中招是没提防,怎么还能发生第二次……”孟珍珍觉得这就有点太离谱了。 “提防了婆婆,没想到要提防亲生女儿。”王娟的声音幽幽的, 丁勇得知这件事,把张小文和许宝生都打了。许宝生嘴硬,被打得更惨一点,门牙都掉光了。 “我刚刚是真的不想活了,两个小的被我婆婆教得和她一样,贪婪、冷血、自私、势力。 这种生活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与其屈辱地死在婆婆手里,还是让我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去死比较好,算是我最后的自由。” 梁护士在治疗室里头叫王娟的名字了,孟珍珍掺着失血过多而脚步虚浮的她,扶她坐到无影灯下,在她耳边道, “死都不怕的人,为什么不敢抗争呢?你可以告他们的。 你婆婆、许宝生、张小文,都是罪犯,他们都该死!你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死?” …… 王娟头上的伤口很深,直接全麻缝针,还要观察一晚。 孟珍珍回到工会办公室的时候,梁洁已经下班走人了,杰克船长还在收拾会议室的血迹。 得知那群吵架的人竟然调解完了都散了,没有一个人关心头破血流的王娟。 孟珍珍直接一拍桌子,爆出了一句梦教授曾经严禁她说的粗话,“我了个去呀!” 戴思杰勾起嘴角,小辣椒生起气来也是软绵绵的,真有意思。 “现在怎么办,王娟人还在医院,得去通知她家里人啊。” 孟珍珍满头黑线,这些都是什么人呢,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算啦,我下班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 “那就谢谢戴老师了啊,我垫了二十块医药费,这是收据…… 你这会儿手不干净……我压在你桌上了,麻烦你啊。” 戴思杰眼看着小辣椒一阵风似的卷起背包就走了,呆滞地看看自己的双手。 指甲缝里有一点点泥,这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叫“你这会儿手不干净”,他的手好像一直也没怎么干净过呀。难道要洗干净手才能拿收据? 孟珍珍跑出办公楼,一看时间,已经是四点二十了,莫名就加了二十分钟的班。 一直是三点半就开始收拾包的她,习惯了占公家的便宜,这会子被公家薅了一把回去,正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 坐上公车回到平安镇便民小吃店,今天小店依旧没开张。 昨天被任大伟踩烂的那块门板上面用木板条打了个补丁,看起来有点滑稽。 从虚掩的后门进到店堂里,就看到陆隽川、顾小四、陈凡都在围观。 而老齐父女三人正一脸严肃地进行着一项传统活动——抓阄。 原来昨天说好了要改名字,但老齐自己没有什么主意,也不会取名字。就让两个新女儿自己挑。 但是任真觉得不是爸爸取的名字,总是差了点意思。于是顾小四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大家先想出尽量多的名字,然后让老齐来抓阄,这样就算是老齐给取的名了。 孟珍珍大感兴趣。 翻了一下现在的名字池,当中有顾小四提名的“齐眉、齐心,齐芳,齐鸣”,孟珍珍心说这几个都是成语词典里来的呀,怎么漏了“齐天”呢? 陆隽川提名:“齐悦,齐乐,齐欢,齐欣”,全是表示开心的字。 陈凡提名的“齐红,齐兰,齐丹,齐青”,全是表示颜色的字。 曹操和佟桐海贡献了两个没有创意的名字“齐真、齐艾”。 也许是因为这几个男人取名字太草率了,任真任艾两个人还在犹豫呢,一看孟珍珍来了,赶紧让她也贡献几个名字来挑选。 孟珍珍想都没想,写下了“齐可心,齐如意”。 众人围着这唯二的双名赞叹不已,老齐同志老来得女不正应了可心如意嘛。 结果集体一致决定,干脆跳过抓阄这个步骤,就定下来是齐可心和齐如意了。 老齐挠挠后脑勺,咧开嘴笑得特别高兴,“明天就去上户口!” 尽管齐家三口盛情留饭,孟珍珍还是表示今天没办法奉陪了,第一天上班肯定得早点回家汇报情况呀。 陆隽川默默推着自行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大家都很惊异地看着顾小四。 因为往常送孟珍珍这个事,他是不允许任何人跟他争的,怎么川哥要去送就没听他有什么意见了呢? 于是大家充满问号的目光又回到了陆隽川身上,老齐憋出一句, “川子,你们……” 陆隽川琥珀色眼睛微微眯起,在夕阳下蕴满了光照的温度。他站在孟珍珍的身边挨得很近,从头到脚都是傲娇的小得意, “是的,我们!” 第115章 耐心!都是第一次恋爱 孟珍珍知道,陆隽川正在以这个时代所习惯的隐晦方式,宣告他在追求自己。 见识过钢铁直男袁毅飞的说话艺术,平心而论,陆隽川的表达方式已经算是进阶版的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陆隽川让全世界比她这个女主角更先知道他们两个在谈恋爱的这个计划,孟珍珍还是不敢苟同。 她是母胎单身没有错,可是,她是一枚受过一九年之前那种尺度的小说熏陶,具有充分的恋爱理论知识的牡丹。 不仅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说都没说,仅靠意义不明的暗示? ——这是谈得哪门子鬼恋爱啊?—— 孟珍珍完全忘记了人家正式答应要和她做朋友了。 在这个年代,她恋爱的进度条已经指向“告白成功”了,她还在傻乎乎地等对方先告白呢。 两个人走在黄昏的路边,夕阳在他们身上斜斜地涂了一抹橙红色,远看就像一幅宫崎骏的画作。 “你刚刚跟大家说什么我们?”孟珍珍明知故问。 “就是……我们。”这时的陆隽川像一个语言极其贫乏的两岁孩子,坚持用“我们”来表达所有的意思,并且不解释。 “哦,到车站了,”孟珍珍粲然一笑,“今天,‘我们’就到这里。” “以前,小四是骑车送你回去的。我也可以……” 陆隽川拍拍书包架上的软垫子示意孟珍珍上车,一双闪着光的眼睛里面充满跃跃欲试的兴味。 “不用了,冶金公司宿舍和五幢楼根本不顺路的,你早点回去。” 孟珍珍装作不知道他的企图。 ——这只是暧昧期呀——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不是不急嘛,我也一点不急—— “吱——”斜后方响起了刹车皮摩擦钢圈的声音,自行车链条轻轻的“哒哒哒”慢慢靠近,然后一个男孩低低的声音发问, “孟珍珍,你是在等车回家吗?” 陆隽川原本放松的表情紧绷起来,不着痕迹地侧脸迎向来人。几乎把孟珍珍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他记得嫂子蒋永秀说过,珍珍有一个亲梅竹马的邻居哥哥,还有个同班同学,不知道这是哪一个? 孟珍珍向旁边错开一步,看着面前笑得憨憨的严树,“好久没见啊,严树。学习忙吗?” 严树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陆隽川和他推着的自行车, “我成绩不好你知道的,考不上的,所以也不用参加晚自习了。 别等公车了,下一班还有快二十分钟呢。你坐我车,我们一块回去。” 从他熟络的语气来看,恐怕和珍珍交情匪浅…… 想到这里陆隽川握着车把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 严树的眼光在孟珍珍和陆隽川两人之间来会逡巡,他话里不经意的“我们”,似乎有种提醒的意味,这让某人心里不是很舒服。 “不用了,我不是在等公车。我朋友说好要送我了,我们走一段再骑车。”孟珍珍轻轻地把手挽上陆隽川的胳臂。 陆隽川一怔,然后忍不住地嘴角上扬,看看捏着自己袖子的小手,心里涌起一阵酥酥麻麻。 严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眼神渐渐失去光彩低垂下去,他终于没有问出心里的那句话——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那我先回家了。”他的声音有些颤,一转身踩着自行车上路,龙头先是晃了晃,随后越骑越快,背影终于消失在前方。 孟珍珍轻轻把手收回来,“我骗他的,就是不想坐自行车回家,你也回去。” 这时又是一声很响的刹车声,这回是杰克船长,“你不是早就下班了,怎么还没回去啊。” 孟珍珍扶额,这是什么必经之路吗? “戴老师?这么巧。” “巧什么呀,不是要去王娟家送信嘛,我xxx迷路啦,这个鬼地址我绕了好几圈,五分钟前才找到,这不报完信刚要回去嘛。” 戴思杰想了想,还是没说王娟的婆婆死活不肯给医药费的事,到时候用活动经费垫一下算了,看来是要不回来了。 他心里有事居然完全忽略了旁边的陆隽川, “我没带多的头盔,不然就送你回去了。明儿见,早点回家小辣椒!” 说着一轰油门,走了。 陆隽川表情淡漠,嘴角微抿,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时去五幢楼的公车来了。 孟珍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切”了一声,严树这个小家伙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能把人心想得太复杂了。 她向陆隽川摆摆手“我回家啦,你路上小心!”转身上了公车。 竟然还有个空座,她心里欢呼一声“cky”坐了过去。弯曲膝盖敲敲自己又酸又胀的腿,今天一定是超过两万步的一天啊,可累死本宝宝了。 车开了,到第一个红绿灯停下,孟珍珍不经意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远处天边的红渐渐变作一线橙黄和大片深紫色。 咦,路边等红灯的自行车骑手当中,那个最高的身影,不是陆隽川又是谁? 这家伙!怎么没有回家呢? 这时陆隽川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集。 孟珍珍坐不住了,想到这家伙之前也有一回是骑车跟着公车送自己回家的。 那时候不是不熟么,怎么现在还要搞这样奇怪的“护送行为”呢? 拖着酸痛的腿,在陆隽川的注视下走到车门口,用手比划一下“我下站就下车”。 陆隽川黯淡、颓丧的神色转为迷惑不解。 孟珍珍觉得陆隽川在谈恋爱这件事上的经验,恐怕还不如后世的初中小男生,纯纯蠢蠢挺有趣,可是和他组队完全带不动啊。 车到下一站,孟珍珍拖着僵直的小腿跳下了车。 十几秒之后陆隽川骑着车停在她面前,一脸疲惫的孟珍珍也懒得说话了。 直接走到车后座,单腿用力坐了上去,侧身双手环着他每时每刻都挺得笔直的腰杆,侧脸轻轻贴在他背脊。 背后传来口哨声和“有人在街上耍流氓”的控诉。 陆隽川身体一僵,继而背脊微躬奋力踩起自行车来。那些嘈杂的人声很快听不见了。 孟珍珍第一次知道自行车的速度可以超过汽车,因为回五幢楼的那辆公车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了。 速度快到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两个人好像在追逐前方地平线上落下去的夕阳。 当他终于停下来,孟珍珍发现两人来到了五幢楼后头的坡上,这里宁静得只有风声。 她右腿完全麻了,双腿落地的瞬间就是一软,“哎呦”一声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臂弯。 第116章 慢慢!奖金和电视机票 黄昏,残阳最后一丝暖色在陆隽川的眼睛里跳跃着,像一团火。 孟珍珍的指尖触到他手臂温热的皮肤,心头一颤。 这时,视频社区突然推送了一条信息【专属消息,眨眼收听】。 这是系统第一次主动推送。孟珍珍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收听”。 此刻陆隽川的侧脸离她的鼻尖只有不到十厘米。 她的视线沿着面部利落的线条,落在他闭合的薄削嘴唇,又滑到唇隙间那些略显干燥的细纹。 他可能被自己灼热的吐息弄得不太舒服,不自觉地用舌尖润了润唇瓣,令唇色显得十分引人遐思。 孟珍珍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时她的脑海里播放起了女人低缓的歌声,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陆隽川扶着她站好,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山坡上,看着五幢楼渐次亮起的灯火。 假如没有这首歌的旋律,也许此刻的沉默,会让她觉得像新昌那晚路灯下一样尴尬,但是歌里在唱, “慢慢喜欢你,慢慢的亲密……慢慢我想配合你……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好,这是在告诉她要配合他的节奏慢慢来的意思吗?所以系统是在用这种方式教她谈恋爱? ——要替阿川小哥哥感谢系统这个神助攻——有了背景音乐好像真的没那么尬了—— 两人一起无声地相伴到夕阳完全沉下地平线,在五幢楼的路口道了别。 孟珍珍看着陆隽川离开的背影,看着他在极远处兴奋地把自行车的线路骑成了一个8字,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觉察的微笑。 …… 回到家刚刚好六点半。 何老太端上最后一道菜,就招呼大家上桌吃饭。 今天孟光南明显背不驼了,腰杆挺直,说话都比平时大声,有种扬眉吐气、翻身当家作主的气势,一张脸红扑扑的。 虽然饭桌上的菜色很普通,都没有一个荤菜,也没有下酒的花生米,老孟还是把那天没喝完的五粮液又取出来放在桌上了。 叶建芝也是眼角眉梢露着喜色,竟然好像没有看到孟光南打算喝酒一样,以往这样的时候她早就要念叨了。 孟珍珍轻轻碰了碰于萍的手肘,给她一个“发生了什么”的眼神。表姐缓缓地摇摇头,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坐到饭桌边,孟光南清清喉咙正要从头说起,被何老太一句话将他得意半天的事情捅破了, “你爸拿奖金了!” 原来是吴江海伙同郭二果、杨建斌(炮哥)盗卖国家财产的案子事发了。 价值约五十多万的九成新设备被当作报废设备运出矿场,贩卖给西山的私人煤窑,获利十五万块。 因为及时发现,追回了六万元赃款和全部赃物,没有对国家财产造成损失。 组织上对举报有功的孟光南进行了表扬,并发了五百块钱奖金,以资鼓励。 当孟光南拿出那个红色的信封,妈妈、奶奶和表姐竟然都鼓起掌来,孟珍珍也只能合群地拍了两下手应个景,心里觉得这个场景好滑稽。 于萍拍得尤其开心,因为她知道前世的舅舅蒙冤被撸掉了主任的头衔,也是引起悲剧的“诸事不顺”中重要的一事。 感谢顾卓又一次改变了历史,让这一世的孟家顺风顺水,不再重蹈覆撤。 鼓完掌,叶建芝又眉飞色舞地拿出来一张红色的票证。 孟珍珍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传说中的电视机票,有效期到六月三十日。 孟珍珍又看了看票反面的型号介绍,飞跃牌十二寸黑白电视机,明码标价六百六十六元,她不禁咋舌。 通风科的孟珍珍要不吃不喝存20个月的工资,就算是工会的孟珍珍也要存15个月。 怪不得叶建芝心心念念想要电视机想了这么久,还得等到孟光南发了这笔意外之财才终于能够拥有。 有了钱,有了票,简直万物可爱。何老太咧嘴直乐,这下可以在自己家里看《敌营十八年》了。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热烈地讨论买电视机的计划,孟光南同志打算明天特意请假一天去盘花市的大商场搞定此事。 孟珍珍这才想到,诺大的平安镇居然没有一家卖电器的商店,仔细想想确实镇上连个综合型的百货公司都没有。 买日用品和衣服都在供销社,粮油米面油盐酱醋都在粮站,图书和文具在邮局卖…… 幸好自己向来都是宅属性、物欲极低不爱逛街购物,不然一定会被这无趣的小镇闷死的。 吃完饭,正想着去大橙子家串门,交换一下第一天新科室的感想,顺便问问方研有没有在安全科整什么幺蛾子。 是的,安全科一共两个新人,方研名列其一。 排除她的个人能力,因为她真的没有,应该是方科长在背后使了不小的劲。 一下楼,就撞见程子婕拎了一袋子青芒果上门来了,赶紧请人往家里坐。 大橙子看着孟珍珍房间里被擦到锃亮的木地板啧啧称奇,然后换了拖鞋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我今天是来讲一桩让人觉得特别爽快的事情给你听的,因为还在调查中所以你要保密啊,哈哈……” 大橙子看起来确实是乐歪了,说着说着话都能笑出声来。 今天她去安全科报道,毫不意外地遇上了神气活现的方研。 本来安全科只安排了一个安全员的岗位。不知为何最终公布的名单里,又多出一个安全协调员的岗位。 方研,就成了本次竞岗最终成功的二十九个人之一,担任这个安全协调员的职务。 豆腐脸难得扬眉吐气,自然没有少说那些酸话,话里话外她是凭实力考上的,而有背景有靠山的大橙子是开了后门的,也不管科室里会不会有人真信她, 就在下午她对着大家吹牛说自己如何在几天里把图书馆借到的专业书全过目成诵的时候,有两位公安同志出现,直接把她带走了。 据说是上午方科长先被带走调查,发现了什么线索又顺藤摸瓜找到了方研。 这才上班第一天,就被抓走了,不知道她明天还会不会回去上班呢。 简直不能再解气。 “你们工会怎么样?”大橙子笑了一阵又问孟珍珍。 “只能说不能更精彩了,一大早工会副主席在办公室被人追堵,要靠跑得快才能溜掉;科室的前辈在办公室里睡觉,打呼像打雷一样……”孟珍珍就像说书一样说起了工会的逸事。 说到精彩处,两个人笑作一团。 第117章 红娘!工会干事的日常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黑着呢,孟光南就出门去了。 孟珍珍不免觉得老爸有些夸张,电视机又不是什么限定款需要秒杀,怎么有了电视票,居然还需要提早半夜去排队呢。 去上班前她还把自己今天要做的事给列了一张清单,绝不能像昨天那样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了。 梦教授的名言:不管做人还是做事,第一要紧就是一个字——稳! 一个人给别人感觉毛毛糙糙的,那是什么都做不好的。 穿着另一套崭新的小西装配修身直筒裤,孟珍珍感觉自己看上去腿长两米八。 她像“律政俏佳人”一样众人瞩目,在男人惊艳、女人嫉妒的窃窃私语中,小皮鞋踩出稳稳的节奏走上办公楼三楼。 “新来的小干事穿得很时髦啊,今天比昨天还好看,不愧是人送外号小周筠(庐山恋女主角名)。” “她是五幢楼大院里有名的时装队,她妈妈最喜欢给她做衣服了,从小就花里胡哨的。” “叶建芝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朵花,没想到女儿生出来更好看。” “这个又不是亲生的……” “哦?” …… 到了办公室,勤劳的小蜜蜂——梁洁已经坐在门口前台的小书桌前。 狭小桌面上,铺了满满的都是各种票据。她拿着沾着浆糊的毛笔,熟练地忙活着整理发票。 “梁姐早呀!”孟珍珍特意在门口站了一秒,提了一口气,元气满满地亮相。 梁洁从纸片堆里抬起头笑着回了一声早,她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小脸苍白,眼底发青。 经过她桌边,孟珍珍留意到她脚边有个大包,拉链开着,里面像是装着衣服。 “要不要喝咖啡啊?泡点牛奶饼干吃,就不会苦了……”孟珍珍捧出那罐地中海老师给的咖啡。 眼看六月份就要过期了,还剩五分之四,不能浪费啊。 可惜这玩意太苦,能接受清咖的同好太少。家里又没有足够的糖和奶来配它,孟珍珍被迫发明了用牛奶饼干来泡的特殊吃法。 梁洁听到牛奶饼干几个字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点头,“好啊!” 昨晚她的表哥又跑到家里来了,带回去的饭菜都不够他一个人造的,还搭进去了四两小米煮稀饭。 晚饭她几乎没吃到什么,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起来喝点热水垫垫。 到厨房去倒水的时候,却被留宿在家的表哥抱了个满怀,吓得她把搪瓷杯子都摔了。 表哥陈奇是大姨最小的儿子,在镇上劳防鞋厂的车间里做工人。 此人抽烟喝酒赌性重,成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名声很不好,快三十的人一点积蓄也没有。 大姨整天发愁给他相亲的事,可是十里八乡根本找不出一个未婚女同志肯嫁他。 于是就把主意打到她这个瞎眼寡妇妹妹的女儿身上来了。 梁洁最看不起这个表哥,自然不肯。 结果,大姨就三天两头打发表哥到她家里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出了昨天晚上的事,她也不敢回家,早上就拿着行李出来了,想说去小姐妹家对付一阵。没想到她朋友家有孩子得了水痘。 今天晚上要不就住在休息室,她暗想。 这时孟珍珍已经端着香气扑鼻的咖啡回来,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不锈钢的茶盘子里,两只精致的印花玻璃杯装着深琥珀色的咖啡,同款的玻璃碟子里是四大块牛奶饼干,飘过来的咖啡味儿香得让梁洁想哭。 孟珍珍坐在沙发上优雅地捧起杯子,热气氤氲中笑脸盈盈,“梁姐来喝咖啡啊。” 梁洁吸吸泛酸的鼻子,走过去道了声谢,端起了杯子,学着她的样子把饼干掰碎融到杯中,拿勺子轻轻搅动。 听说这孟珍珍是机电办公室主任家领养来的孤儿,怎么她就能过得那么好呢,自己这个有亲妈在的,反而被家里拖累成这样。 孟珍珍可不知道梁洁心里的小九九,她单纯地享受着这个清闲的早晨。 “好香啊,你们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八点半,戴思杰来了。他还是那样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除了没有蓄胡子,跟大名鼎鼎的杰克斯派罗船长就只差一条头巾。 “戴老师,要来一点咖啡嘛?你的杯子是哪个?”孟珍珍拿着咖啡罐子站起来。 “我没有杯子……” “桌上靠墙角那个发霉的搪瓷杯子就是戴老师的。”梁洁可是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我等下有空帮你洗了。” 孟珍珍做出一个yue的表情,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整理待办事项了。 戴思杰看了一看黑乎乎的杯子,突然也没有了喝咖啡的胃口,跑去睡觉了。 “请问……这里是矿工会是,介绍对象是这里嘛?” 孟珍珍竖起了耳朵,怎么工会还负责介绍对象么。 “是这里,你们先坐一下。”梁洁招呼人进屋落座然后来找孟珍珍了。 “红娘工作是许老师负责的,她这周不在,要不你替她登记一下?”她塞了一个本子给孟珍珍,“前面都有例子,不知道怎么填就干脆空着。” ……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孟珍珍捧着本子走进隔间,只见沙发上坐着两位年轻的女同志。 左边的一位看起来挺漂亮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挽成一个攥。明明年纪还不大,莫名就把自己打扮得有点老气,衣服也特别素。 她身边的女子看起来年纪更大一些,烫着时髦的小卷发,衣服也是绛红色,就是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是谁征婚呢?” “这真有点不好意思了,”素服女子开口道,“你看我们这岁数有点大了……” “哪儿啊,你这就是打扮的成熟了点,”孟珍珍道,“不管多大岁数,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贵姓啊?我登记一下。”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叫赵红,我是要给我大姑姐郭彩玲征婚。”素服女子嫣然一笑。 孟珍珍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女同志,人家正看着天花板发呆呢。 “你们这有没有现成的男同志的资料?”赵红说着话眼睛直往孟珍珍手里的资料上瞟。 “有!你想哈,我们矿上97都是男职工。往常来登记的,大多数也都是男同志,你有什么要求,你说,我来帮你找。” 孟珍珍嘴里这么说着,眼睛也不闲着,已经开始一页一页录入资料了。 “我们啊,最好找一个能把媳妇娶回家当做女儿疼的。”赵红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姑姐说。 “噗……”躺在书架后头睡觉的戴思杰忍不住喷笑出声了。 第118章 廿九!剩女坚持的极限 赵红的要求在孟珍珍看来是十分正常的娘家人思维。 如果她有个姐姐要嫁人,也必定希望男方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 一屋子三个女同志,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痴笑乱入的戴思杰。 戴老师咳嗽一声,抬手压了压睡得有点翘起的头发,给她们解释, “矿上的男职工大都是家里负担挺重的,他们娶媳妇没有太高的要求: 一要身体好,二要能吃苦。娶回去当女儿一样宠着的人家,怕是不会太多。” 孟珍珍检索了一下已经看完的八十多份征婚材料,果然人均家庭成员五人,只有两户人口少,还是父母身体不好的。 看来在已有的男士资料当中选出合适的并不容易。 “要不还是把你大姑姐的条件和要求留下,我们有合适的再通知你们?” 孟珍珍拿起了一页空白的《征婚信息表》并一支钢笔一同递给了赵红。 ”今天有带照片嘛?有照片的一般应征者会多一些。” “带了!带了!”赵红向郭彩玲伸出了手,后者并不理会她。 赵红朝孟珍珍尴尬地笑了笑,转过去和大姑姐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后者才把背包递给她。 “嘿,还是彩色的照片呀!”赵红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单人生活照——郭彩玲和一朵不知名的花的合影。 别说,这郭彩玲长得还挺好看,有点像佟掌柜的扮演者。 但是这照片的颜色好像有点怪怪的,孟珍珍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 “家里的小五在照相馆当学徒的,他喜欢鼓捣这些,这是自己上的色。” 给这姑嫂俩留了点空间让她们填表,孟珍珍去外头办公室喘口气。 结果又被抓壮丁接待了一个来申请补助的瘦弱年轻人。 “戴老师人呢?他刚刚不是睡醒了?” 孟珍珍早上已经搞清楚了,困难职工补助完全是戴思杰这位生活干事职责范围。 “刚刚还在,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看着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孟珍珍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等着不知去哪里玩的戴思杰, “算了,你跟我过来。” 年轻人怯怯地坐在了工位边上,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发酥,补丁叠着补丁。 他用瘦得触目心惊的手递过来一叠材料,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小……干事,我求求你了,替我盖个章,我真的需要补助,我妹妹每个月的医药费不能断,我不能眼看着她去死啊。” 孟珍珍赶紧递上纸巾,安慰了几句。看了看他的申请材料,又去戴老师的书桌看了一眼玻璃板下面压着的补助申请规程。 发现所有流程手续齐全,其他部门的章都是三月初就盖好了,就卡在工会的章卡了好几个星期。 孟珍珍摸出钥匙去独立办公室拿了章出来给他盖上,整个过程只用了两分钟。 年轻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梁洁若有所思地看了孟珍珍一会,继续埋头贴她的发票。 刚歇了一小会儿,赵红拿着表格来说已经填写完了,接过表格一看: 郭彩玲,二十九岁,平安镇户口,无业,小学学历。父母双亡,家中排行老大,下有五个弟弟…… 好家伙,五个弟弟都结婚了,姐姐还单着呢,这是眼界有多高? 孟珍珍直接翻过去反面看征偶要求,发现是空白的。 “赵大姐,这个征偶要求是必填项。你们给填一下,不然怎么给你们推荐合适的人选呀。” “我这大姑姐可能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说,要不我先出去转转,你帮我问问她?”赵红一脸无可奈何。 “行。”孟珍珍拿着半面空白的表格走到郭彩玲的身边坐下。 “姐姐,你看看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跟我说说,我们把这个表填完了就能回家了。” 郭彩玲一脸嘲讽道,“也不是我自己要征婚的,是我几个弟妹看不得我在家里。 硬说我已经二十九了,今年再不嫁出去恐怕要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了。 成天哭着喊着要给我找个男人托付,我呸,还不是嫌我是个累赘了。 要什么样的,你得去问赵红。” “……这么说你本人并不打算结婚罗,也是,独立女性一个人面对生活也挺自在的。”孟珍珍把钢笔帽一盖,原来只是家里人催婚,那就没必要登记资料了。 “我也没那么说。”郭彩玲摸摸花了五块二新烫的头吐出这么一句。 ——这还是想结婚呀——直接说自己想找又不丢人——赶紧把条件说了赶紧完事—— “姐姐,你的见识肯定比我多多了,你看现在要结婚,找个什么样的男同志结婚比较好呀?” 郭彩玲很认真地看了看孟珍珍,“你呀,现在谈结婚还太早了。” “那你教教我梁姐,她可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孟珍珍努努嘴,叫她透过书架的缝隙,看看门口。 只见梁洁整个人被堆得高高的文件挡着都快看不见了。 “现代女性,大家都很忙的,条件越具体,越是方便匹配,就能用最短的时间筛掉那些不合适的,尽快找到正确的对象。”孟珍珍试图直接用效率说打动对方。 “也有点道理。我,虽然是小学学历,但我从小在垃圾站帮着收拾旧书,看了许多书。 所以我看不上那些老粗,得找个有文化的,才能有共同语言不是嘛?” “对,这个很重要。不过我得跟你透个底,我们矿场普遍文化程度不太高,可能高中文化就是最高了,你看你这个有文化的标准,拦到什么学历啊?” “最起码初中毕业。” “好嘞,给写上了,” 郭彩玲发现这位小干事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以往她和媒人说要找个有文化的,那些人都劝她不要眼界太高,要脚踏实地,过日子看什么学问高低。只有这位,觉得高中学历还“不太高”。 一旦郭大姐开始正经列条件,进度条蹭一下就100了。 孟珍珍看了看自己记录下来的要求: 初中以上学历,年龄三十到三十五岁,家庭和睦,五官端正,身体健康,吃苦耐劳,经济独立,热爱生活。 “小干事,你看我这条件能找到这样的吗?” “如果你这年龄条件稍微放宽点,我倒是认识这么一个人……”孟珍珍脑中浮现闻师傅的形象。 “多大?” “好像是三十七。” “那你帮我把这个条件改成‘年龄三十到三十七岁’。”郭彩玲微笑道。 第119章 心寒!办公室社死现场 送走郭彩玲女士,孟珍珍打开许大姐的文件柜,将新填写的信息表收好。 归档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唯一的一张“待办”的女方信息表。 许大姐的红娘数据库当中的“待办”男女比例达到了243:1。 浏览了一下所有的“已成功”和“待办”信息,孟珍珍发现女同志最长“待办”时间也不超过二十天。 而最优质的男同志脱单时间大约一个月,平均时长是4个月,最长的有一位快三年了还在待办状态的呢。 待办最久的这位男同志陈奇,二十七岁,啊,不对,算到今年应该已经是二十九快三十岁了。 身高挺标准,有177厘米,身材中等,照片看上去模样可以归类为“淳朴”。 矿办下属劳防鞋厂正式职工,月入三十三块。那是三年前,现今应该能涨几块了。 虽说父母都是农村户口,但身体健康,在家务农。有两个哥哥在矿上都是骨干工人。 这都“待办”快三年了,还没解决掉人生大事。 这些数据再次证实了矿上的女人一点也不愁嫁,几乎都是一家有女n家求。 郭彩玲女士一定是因为对理想的婚姻伴侣有很高的要求才会主动“剩”下来的。 孟珍珍的脑海里浮现出“佟掌柜”和“奶奶灰”站在一起的画面,好像还是挺般配的。 正在遐想如何给闻师傅推销呢,戴思杰拿着一个本子,“砰”地往孟珍珍桌上一拍, “谁让你给人家随便盖章的啊?一个季度就一百个名额,你看看他是第几个? 你没看我一见到季染云就躲出去了吗?你以为盖章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自己不会盖吗?” 孟珍珍懵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本子上记的是补助人员名单,季染云就是刚才哭求给补助申请盖章的那个青年, “不是,人家生活这么困难,所有的手续都齐全,我们凭什么不盖章? 眼看着人家一趟趟空跑就躲着?不是说要保障职工,爱护职工的吗? 一百个名额就定死了?就不能批个特例? 人家家里有病人,那是几块钱补助的小事吗?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这个章是我盖的,你就闭着眼睛给我往上报,批不下来这钱我来出! 什么’工会是我家,温暖你我他‘? 全都是像你和副主席这样,躲着困难职工的工会干部,看着让人心寒啊!心寒!” 戴思杰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小辣椒”是真的辣,不仅来的第二天就敢当面怼他这个前辈,甚至连副主席老卢都一块儿骂进去了。 探着脑袋看好戏的梁洁,被戴老师隔空飞过去的一记眼刀击中,缩着脖子回去干活了。 孟珍珍虎着脸,一副“正义的喷子根本没在怕的”表情,在那儿等着他回话呢。 戴思杰干咳了两声,气势明显弱下去了,看来还是想给新来的小姑娘一个台阶下, “别胡说,这个事下不为例,以后不准私自盖章!” 孟珍珍也不吭声,只是把桌上那个记录补助名单的本子拿过去,哗哗地翻了一遍,然后还到戴思杰手里, “假如前一百名接受补助的人当中有不实的申请,季染云他们家就可以提补进一百了是?” 这下轮到戴老师头痛了,这孩子怎么这么较真儿呢。 “这个事情过去了,不谈了,不谈了。中午我请大家去二楼吃羊肉烩面,哈哈。” 梁洁接到戴老师挤眉弄眼的信号,马上起来捧场, “哎呀,太好了,我说这几天好像又有点凉了,正好吃点羊肉,温补一下暖暖胃。 午饭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慢慢晃悠过去正好。” 说着就来勾她的胳膊,孟珍珍也没打算闹得太僵,顺势借坡下驴, “哪儿能让戴老师请客啊,我新来的,拜码头是应该的,昨天太仓促没顾得上。 不如就今天先小范围的拜一下你们两位前辈,等下周人齐了,我请全工会的人上国营饭店吃顿好的去。” 梁洁可能被她的壕气震惊了,直接打起嗝来。 戴思杰重新露出了杰克船长玩世不恭的笑,小辣椒,人小口气真不小。 三人中午饱饱地吃了一餐食堂二楼的小灶。戴老师和孟珍珍互相客气,结果就是梁洁吃撑到走不动路。 三个人带了六个饭盒,全借给梁洁,盛满了打包的剩菜,竟然还有一些实在装不下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孟珍珍就跟戴老师和解了。毕竟梦辰贞大学的时候也帮系里管理过补助申请这档子事。 听听老戴诉苦,她也能理解,对于戴老师来说,不存在私心,补助谁领都一样,他个人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实际上是没有半点好处可拿的。 如果说这中间哪里有问题,就是这一刀切的规则太不人性化了。 一顿午饭交流沟通还是有成果的。 孟珍珍客气道:“戴老师有何差遣,一定赴汤蹈火!” 戴思杰不客气道:“正好下午有个贫困家庭的回访,你去跑一跑,完了就直接回家。” 两天没去十八号了,眼看日更就要断档,孟珍珍想都没想就接了这个小任务。 反正她负责的宣传工作,第一季度计划内的任务都完成了,现在到月底她都是自由的。 看来给戴老师说说软话,把人哄高兴了,还是挺有好处的。 于是回到办公室,孟珍珍拿了戴思杰给她的回访表,挎上小包走人了。 戴老师也不知到哪个角落去躲清净了。办公室只有梁洁在,手忙脚乱地应对那些来访的人,到下班时已经是筋疲力尽。 今天剩的菜挺多,她想了想还是送了一些回去。表哥果然还在,她把菜添出来,洗干净饭盒,推说晚上还有工作,直接睡在同事家就出了家门。 回到办公室用开水泡软了中午剩下的馒头,就着温热的羊肉,吃了晚饭。 把休息室的铺盖都换成自己带去的,梁洁早早就睡下了。或许是今天一整天一餐都没拉下,吃得特别满足。晚上这一觉她也睡得特别沉。 …… 清早。 迷迷糊糊间,梁洁感觉有条结实的手臂正从自己的肩膀侧面缓缓抽离,她条件反射地蜷起身体抱紧被子,惺忪视野中刚好捕捉到有个人从床上坐起来离开的背影。 那……不是戴老师吗? 戴思杰宿醉未醒、头痛欲裂,摇摇晃晃推开门,见到孟珍珍精神奕奕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空气中是咖啡浓浓的香味, “早啊,戴老师!早啊,梁姐!你们…… 啊,我啥都没看到!” 第120章 家访!你可别小瞧自己 孟珍珍是见识过无数网剧狗血名场面的人。对于眼前的一幕,也并没有脑补太多。 她从容地收拾好背包,连理由都懒得找,“我出去晃一下,午饭前再回来。” 留下了依旧醉酒中不知今夕何夕的戴老师,和死死捂住嘴才不至于尖叫出声的梁洁。 孟珍珍体贴地关上了独立办公室的门,又带上了工会办公室的大门。 出了办公楼,孟珍珍这才开始想,自己究竟可以去哪儿。 昨天下午做完那些虚头巴脑的帮困反馈调查才两点多。 她去卫生院看了小春樱,到十八号拍了大李小李两位木匠师傅干活外加斗嘴的日常。 撸猫,然后拍各个“景点”的日更画面,还给四小智发了一回工资。 从十八号出来就去小吃店转了一圈,名义上是去看可心和如意,实则是想去偶遇阿川小哥哥。 结果老齐告诉她,陆隽川让带话给她,说是临时有事去福北了,这一整周都不在。 孟珍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这个没有手机没有wx的时代,想念不是随时可以传达给对方的一个讯息,也不是随口讲出来的一句撒娇的语音。 此刻思念就是它的本意,一个现在进行时的动词。主语,是孟珍珍这颗空虚的心脏。 去哪儿好呢?这时孟珍珍突然想到昨天那个骨瘦如柴的困难户——季染云。 他申请资料上面的家庭住址就在十八号所在的格地坪附近的拢龙坪,不如去家访一下。 到地方才知道,拢龙坪就是沿着格地坪的巷子一直往东,大约走个十五分钟就到了。 巷子都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为古旧,两面都是大杂院。孟珍珍随便拦了一个老太太问路,结果季家居然在这一带很出名。 老太太说这边的拢龙坪原本都是季家的产业,打仗的时候季家本家从缅颠辗转出了国,留下旁支的一家人照顾祖宅。 结果世事变迁,这家人守不住祖业还吃了挂落,渐渐人丁凋敝,现在就剩下偏院里的季家兄妹两个人了。 季家妹妹是个天生的弱症,跟林黛玉似的,几乎不怎么出门。就靠她哥哥在矿场报社做打杂的临时工维持着生计。 拢龙坪这边的院子极大,到处都是违章搭建,幸亏有老太太带路,不然孟珍珍绝没有可能在这饶来绕去的迷宫似的大杂院里找到地方。 终于在院子的东北角,找到了季家的所在。屋子倒是挺周正,是原来的老建筑不是后搭的。 最近听多了大李小李和老李给讲造房子的事,孟珍珍抬头就看这木穿斗结构,斜坡顶。 房子结构不错,木梁椽子都是好的,就是木制窗户破了几处,糊了报纸还是破了。 敲了半天门,里头幽幽传来一声“稍等”,又等了足足五分钟,才有一位看起来不到一米六的苍白女孩来开了门。 这位应该就是季染云的双胞胎妹妹季染烟了,仔细看看两个人的长相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应是异卵双胞胎。 季染烟站着颤抖了半天才缓了过来,一句一顿地道, “不好意思,我这是老毛病了。 走得急了,心就像要从腔子里面跳出来似的。 缓一缓就好了。” 孟珍珍也不顾大家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直接扣住女孩的手腕,给号一下脉。 好么,这一分钟得有120跳。她也不管这是在别人家里了,赶紧扶着季染烟到最近的一张靠背椅子上坐下。 “不好意思啊,小季,早知道你是这个情况我应该等到下班,等你哥哥在家的时候再过来的。 我是矿工会的干事,你叫我小孟就行。我也没啥事,就是昨天刚听说了你们家的情况。 想说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季染烟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来,喘息的声音稍稍平缓了,“昨晚上哥哥回来的时候可高兴了, 说工会来了个大好人孟干事,帮我们通过了补助申请,原来就是你啊,真的太谢谢啦。” “哪里哪里,我就是公事公办。”孟珍珍被这句“大好人”弄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 “你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哥工资一个月才二十七块,但是我这个病……唉…… 穷人的命,却得了个富贵的病,药方子里都是红花、三七之类很贵的药。 一个月抓药最少也要花十九块五,如果没有工会那一个月十块的补助,我们就很难维持了。 所以每个季度申请的时候,我们都很早就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月这么不巧, 一直碰不到能盖章的领导。我哥哥都好几个星期没睡好了,就怕万一没申请下来。” 聊着天,孟珍珍开始打量这个书卷气很浓的客堂,对面墙上挂着一副挺有趣的国画。 不是普通人家挂的那种富贵牡丹或者迎客松之类的画,而是一群小鸡在做操,有一只落在后头,很着急的样子,画得特别具有童趣。 “这画是……” “啊,这个,这是我和哥哥画来玩的。他画的那些规规矩矩的小鸡,这个掉队的,是我画的。” 孟珍珍几乎能感觉到这只掉队的小鸡就是季染烟的自喻,但是这只小鸡使整张画都活泛起来了,就是点睛的一笔。 “你画得真好啊。” 季染烟见孟珍珍真心喜欢,就慢慢地站起来,三步一歇地走到客堂另一头的一个落地柜子。 翻出了几卷画纸,全是她画的小动物嬉戏图,有笼子里的兔子,有院子里地土狗,还有门前空地上地麻雀…… 用最正统的国画技法画的情景小品,每张都是有景又有小动物,特别生动有趣。 “你喜欢,可以挑几张拿回去啊,我平时在家也没事干,就是画画打发打发时间。 别人都喜欢花鸟,嫌我画的这些不上台面。” 孟珍珍一听这话,突然灵光一闪,“姐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假如你的体力能支持你每天画幅画。 我想聘你去我们家画画。我家有几个小孩子也在学毛笔字,你也不用特意教他们,怪累的。 你只要每天去那个院子里画幅小景就行,孩子有兴趣就看着自己学,没兴趣就当熏陶一下。 我呢,就包了你的药钱,如果你的画我给卖了,就分钱给你,你看怎么样? 我就怕你身体吃不消,要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挑好的药开,吃一阵子把身体养好。再开始画画也行啊。” 季染烟瞪大眼睛,“我行吗?画画能抵药钱?” “姐姐,你可千万别小瞧自己,你这画我能给你卖上大价钱呢!”孟珍珍道。 第121章 调岗!那夜背后的真相 季染烟听到自己画的画能卖钱,一时觉得生活有了盼头,有些兴奋过度,心跳又加快了,整个人都坐不稳。 孟珍珍赶紧扶着小姐姐进屋休息。 进了卧室才知道什么叫做家徒四壁,房间里真的是没有什么东西。 季染烟身上这件恐怕是唯一的好衣服,叫门等半天是因为她要换衣服。 而那身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家居服,正摊在床上呢。 小姐姐很不好意思地把衣服往被子底下藏。而她拉开的那个被子的被罩,恐怕是用五十块以上不同花色大小的布拼接而成的。 看着这一屋子的家当,真叫孟珍珍觉得有点鼻酸。 怕把人弄得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孟珍珍也不敢当面给她钱。只好假装帮季染烟整理床铺,顺便偷偷在她薄得不像话的褥子下面塞了一百块钱。 嘱咐小姐姐好好休息,约定过几天再去看她,孟珍珍就告辞出去。 经过客堂又看了一眼那幅画,画里那只落后的小鸡,追赶大部队的神态,真的是很认真很努力。 …… 回到矿场办公楼还不到十点,孟珍珍犹豫了一下,脚下方向一转,去了大橙子那。 安全科的办公地点,在离煤矿办公楼大约十分钟路程的煤矿安全技术培训学校里。 这个培训学校的前身是一个小学,有教学楼、礼堂和操场,常年组织基层矿工进行各种安全技能和自救互救培训。 在门卫处登记了一下,孟珍珍就按照看门大爷的指点往安全科所在的副楼去。 还没上楼呢,就听见楼梯上有人在嘀咕, “那不是方研么,怎么又回来了?还以为犯了事关起来了呢。” “哪儿呀,听说是她的对象被抓起来了,是她检举揭发的。” “方研有对象了呀?还被抓起来了?” “我听说的可是方科长被抓起来了。” “不是说设备科有人偷偷把新机器当成报废的机器卖了吗?是方科长干的?” “不是,那是设备科一个姓吴的干的,已经抓起来了。事情调查清楚,方科长就回家了,啥事没有。” 孟珍珍等说话的人走远了,才上了二楼。看来盗卖事件并没有影响到方研父女。 安全科办公室大门敞开着,进门就看到方研穿着件崭新的工装在落地大镜子那边照呢。 这不是下矿井穿的防护服嘛,孟珍珍也有一套闻师傅给的,应该再也不会穿了,就留作纪念。 问了边上的一个女同志,得知大橙子的办公室在隔壁教学楼一楼,她转身就准备走。 听到声音的豆腐脸,瞬间移动到孟珍珍的面前, “怎么?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一点也不想看——豆腐脸穿一身工装真的好像乐高玩具小人——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找你,”孟珍珍不想跟这个是非不分自私自利的人多废话,“麻烦你让让。” “你找小程,呵呵,”乐高小人一脸得意,说话声音异常做作, “她今天转岗了,去隔壁培训学校做讲师。你快去安慰安慰你朋友…… 别看就是换了一栋楼上班,整整少拿一级工资呢。” 说着,她转身又跑到镜子前去欣赏自己的新工装,孟珍珍这才发现她的工装背后有白色的“安全员”三个大字。 这是怎么回事? 匆匆下楼走到隔壁教学楼,发现大橙子正在一楼大教室里头转着圈监考呢。 程子婕也看见了窗外探头探脑的闺蜜,她张嘴无声地用口型说“晚上我去你家。” 见孟珍珍点头表示懂了,就继续在教室里巡视起来,“不要交头接耳!你们都是骨干,都是精英,在矿上说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可不能作弊啊,知道多少就写多少……” …… 回到工会办公室,门大开着,门口前台小书桌空空荡荡,看来梁洁还没开工。 往里走就看到戴思杰捧着脑袋坐在沙发里作沉思者状,有人进来,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孟珍珍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这两个人之间,要说是办公室地下恋情,完全不像。 杰克船长不像是会被如此平凡的劳动女性所吸引的人,而梁洁之前的迷妹态度倒是值得推敲。 她觉得无聊,开始翻看柜子里的资料,直到把历年宣传干事的年终工作报告都翻出来的时候,梁洁去打饭回来了。 她手里的网兜里是一摞六个白铁饭盒,“小孟,你回来啦?来的正好,刚打的饭,还烫着呢。” 好,梁洁看上去还挺自然的。 孟珍珍接过饭盒正要问用了多少饭菜票,戴思杰突然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一下。” 说着便出去了。 办公室里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孟珍珍指指梁洁,“叫你呢,快去。” 她就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吃午饭,一边偷偷听着对门的会议室的动静。 “这是个误会,”是戴老师的声音, “我昨天喝醉了糊里糊涂就回到办公室来睡,我没想到会有人,也没开灯,倒下就睡着了。 我什么也没做,这只是个意外,我们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嘛?” 一段沉默,然后是梁洁有点颤抖的声音, “戴老师,再怎么说我也没结婚,我们睡到一起,都被人看见了…… 你做为男人,总不能翻脸不认啊。” “……”戴思杰久久不说话。 “我知道你们家……你挺有能力,在矿上是能说得上话的,我也不求你能娶我…… 你看我做了半年多的临时工了,没犯过错,你能给我办个转正嘛?” 戴思杰沉思很久,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行!”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睡在办公室吗?那是因为我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没地方住啊……” “……先办转正,再给你批一间单人宿舍。” “好,戴老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你帮我落实了这两样,我们就当没这个事。 对了,我不说,但是有人看见了,要是外头有人传谣言可不能怪我。 我就想留在我们工会,你可千万别把我调走了啊。” ——woc,这是在暗示把我这个目击者调走么?——怎么新地方都这么不好混啊——大橙子被调岗了,难道下一个是我?—— 孟珍珍用筷子扒拉着小炒肉,吃到嘴里一点也不香了。 这两个人弄出来的一点点小乌龙,有那么严重吗? 再说又没真的怎么样,就算真的怎么样了,那又怎么样呢?关她孟珍珍何事? 真心搞不懂这些老古董心里怎么想的。 很快,老古董戴思杰在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小孟,你来一下。” 第122章 逆转!偷鸡不着与避祸 孟珍珍不情不愿地进了会议室,自己端了一张靠背椅坐下,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戴思杰和梁洁分别站在会议室的两个角落,距离虽远,空气中还是有种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什么会议这么着急,午饭都不让人吃完……你们为什么都站着?” “……”戴思杰一时也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于是看向对面的人。 梁洁故作轻松地端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小孟,早上的事……” 孟珍珍明知道梁洁打算拿她做筏子,怎么可能还傻乎乎地去做挖坑埋自己的事儿呢? “嗯,早上的事都办好了。那些回访表,都填好放在戴老师桌上,按照家庭人均收入从少到多排列整齐了。” “……”她这样一本正经谈工作,让梁洁也吃不准到底要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到她要谈的内容上去。 “下午我打算把历年的工作计划拿出来学习一下,然后看看往年第二季度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这样下个月初开大会的时候,也好有的放矢地提出工作意见和建议,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梁洁不淡定了,看孟珍珍这意思,是不打算提上午那事了。 不行啊,她还要靠那个把柄让戴老师给她转正分宿舍呢。 如果没有了目击证人的证言,她也拿不出证据去攀扯人家戴老师,毕竟两个人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实在忍不住,咬咬牙说出了让自己脸红的话,“是早上你看到我和戴老师睡在一起的事情。” 孟珍珍眼睛睁得大大,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梁姐,你在说什么啊?” 她有些无措地走到戴思杰面前,“戴老师,梁姐在说什么呀,早上我明明看到你醒着,穿戴得挺整齐的呀。” 戴思杰的头抬起来了。 对啊,昨晚他何止外套没有脱,连鞋都没脱就睡着了,穿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人,谁能说自己和这个女人有什么事。 “对了,梁姐,你为什么不回家,要睡在办公室里啊?”孟珍珍一脸好奇地问, “不好意思哦,我刚才翻那些旧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你年初打的职工宿舍申请, 被驳回的原因是家里住房条件没达到困难的标准,三口人的居住面积是六十平方米,就在镇上,上班也很近。” 梁洁:“……” 她能说是因为家里有个手脚不老实的表哥所以不敢回去吗?不,她根本说不出口。 这下戴思杰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充满了怀疑和冷漠。 “小孟,你去吃饭,我和小梁还有事情要谈,麻烦你把门开着就行了。” 孟珍珍知道戴老师这是咂摸出味儿来了,梁洁就是打算讹他也没有证据。 于是她施施然离开,还把门背后的楔子踢过来,将会议室的大门开到九十度。 后面两人讲的都是些官样文章,明里讲的是工会工作,暗里隐喻、比方、满满的机锋。 最终达成共识,戴老师会帮忙办转正的事情,但不保证能成,梁洁对休息室的事情永不再提起。 孟珍珍觉得挺可惜的,才到工会第三天,就发现自己的塑料姐妹花——没了。 下午,梁洁状态明显不佳,连着犯了几个低级错误,终于绷不住请假回去了。 好在之后找上门来的,也没有什么紧急到非要当场处理的工作,孟珍珍一概回复“负责人不在,请下周再来”,勉强应付了过去。 …… 晚饭后,全家都围坐在新买来的电视机前面看新闻。 室内天线,加上电视塔离这边有点距离,信号不是特别好,全靠孟光南人手实时调节,才能勉强看清内容。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叶建芝连洗碗都有些心不在焉。 孟珍珍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方研是用了什么阴招,才让大橙子把好不容易考来的安全员岗位拱手相让的。 她等不急程子婕上门,跟妈妈说了一声,就直接跑到程家去了。 叶建芝也搞不懂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爱看电视,除了——孟珍珍。 程家还是平静如常。吃完饭,地中海老师和太平洋师母照旧去散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橙子抱着枕头往自己床上一躺,“是我爸把我调去做培训学校的讲师的。” “这样的啊?”孟珍珍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我还以为是方研把你挤兑走的呢。” “我爸说安全员这个岗位不安全,从你……姑姑开始,往上三任都……反正不是很安全。 还有就是,安全员只是指出问题、责令整改。我一旦当了讲师,就能教会更多人。 当大家都懂事故的原理,懂应急措施怎么做最有效,矿井下面就能安全得多。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综合这两个理由,我就同意换岗啰。” “你说为什么方研这么执着于去做这个安全员呢?”孟珍珍眉头轻蹙,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理由她摸不清。 “多一级工资和井下津贴吗?”大橙子不以为意,“我看她对这个工资真的特别看重,话里话外都在炫耀,这三十七块五都归她自己,不用交给父母的。” “这倒是挺稀奇的。对了,你的工资交给程总工么?”孟珍珍还没有和梦之夫妇商量过自己工资的归属呢。 “程总工自己的工资还要上交呢,他比我的零花钱还要少,我有十五块,他只有五块。”大橙子笑得很开心。 孟珍珍想起来,孟光南好像也是靠零花钱过日子的主。 自己的工资要不也留下十五块,多的就上交,入乡随俗。虽然她根本就不是靠死工资过日子的人。 这时大橙子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你们原先通风科是不是有个姓彭的同事啊?” “彭壮吗?怎么?他采取什么行动了吗?”孟珍珍来精神了。 “什么采取行动?”程子婕把枕头扔到一边,贴到孟珍珍耳边道,“后勤部的彭主任,跑来跟我妈妈说她亲侄子……问我要不要相亲。” ——是菜鸡一号求他姑姑做主的,还是他姑姑自作主张——这中间差别大了去了—— “你见过他的,就是你常常托他进办公室来叫我的那个男同志。” “哦,这个人啊。” “你觉得怎么样?”孟珍珍一脸好奇。 “你觉得怎么样?”程子婕把问题抛回来。 “作为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我要请求你给这个同志一个见面的机会。”孟珍珍一脸郑重。 (菜鸡一号,我也算对得起你上回救我流的血了。) 第123章 投资!我有运气你有胆 两人聊了一会儿,孟珍珍让大橙子跟自己回家拿工会的电影杂志。 到了孟家,只看到三个长辈在客厅里,两人坐一人站,围着电视机看得眼睛都不眨。 这会儿信号还挺清晰,除了屏幕有点颤抖,没有明显的波浪线。 “这是个外国片儿啊?”孟珍珍还以为这时候电视里没什么节目可看呢。 “《巧入敌后》啊,我看过好几遍了,这是重播的第四回还是第五回了,”大橙子对这个时代的热播剧很熟, “你看啊,等下经典的就要来了……等一下……再等……来了!” 孟珍珍还当是什么经典镜头,kiss吗?不可能的。 这年头,《庐山恋》那个蜻蜓点水的啵啵,就震惊四座,靠一点嘴皮子之力撑起了票房,吸引了一大堆没见过世面的青年男女掏钱进影院。 电视台怎么可能有更高级的镜头?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个结论有点武断了: 屏幕上游击队员刚刚痛击完敌人,就抱着自己的女朋友从一个覆满草地的山坡上滚下去了。 镜头很细,分别拍了男女演员的脸部表情特写,最后两人相拥对视而笑。 “啧啧,这游击队员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抱着女同志打滚呢?”孟光南手摸着天线一边摇头一边道,眼睛瞪得可大了,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叶建芝假意别开脸,眼梢还盯着屏幕呢,就是突然有点脸红了。 只有何老太最淡定,“这有什么?英雄配美人,天经地义。霸王还有个虞姬呢。” 程子婕咧嘴一笑,晃晃手里的杂志,“我先走啦,你们慢慢看。” 刚送走大橙子,孟珍珍才打算去看看,这古董南拉斯夫连续剧还有没有什么福利镜头,外头门被敲响了。 门口站着顾小四和任真,啊不,现在要叫齐可心了。 “快进来,”孟珍珍给他们找了拖鞋,把人迎到自个儿屋里,“大晚上的,你们怎么来啦?” 直觉应该是有什么大事,不然换了她是齐可心,没事绝不愿意回五幢楼,被那些八卦天团说嘴。 顾小四一副“我只是陪她来的,你别问我”的表情。 “没事,乘着天黑没人看见我才好过来,不然随便被哪个婆婆嘴看到,都要扯半天了。” 齐可心穿着利落的列宁装,看上去好像大了几岁,一开口更是让孟珍珍刮目相看, “我今天是来跟你谈个生意的。” 自从前几天被亲爹卖了,去派出所改了姓名,上了齐卫东的户口本,齐可心是彻底把自己当作齐家的人了。 对小吃店的生意全方位地负起了责任,从进货开始严格把控成本。 原先小店的菜蔬肉蛋都是几个男孩子轮流去菜市场买的。 都是爷们儿,眼睛里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齐老板也不计较这块八毛的出入。 于是每天的菜价格不一定,质量不一定,连斤两都不一定。 齐可心管家以后,眼睛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 菜市场有欺负她人小脸嫩,想缺斤少两的,想以次充好的,想用不新鲜的菜蒙混过关的,都被她一一识破,怼到人哑口无言。 今天早上她去菜市去的早,碰到了来给菜贩送菜的农民。 她也没声张,就跟着老农的牛车出了菜市,追上去攀谈起来。 闲谈之下她才知道,居然菜贩子在中间这么一过手,就挣了她近三分之一的钱。 都不用人去乡下买菜,只要头天定好了菜,第二天一清早菜到付款。 相当于坐在家里出个本钱就能省三分之一!那叫省钱吗?不,那叫白捡,白捡谁不捡? 但是订菜需要跑量,量大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节约成本。 因为和菜市场送菜顺路,那位老农又看在齐可心这么小的女娃,要靠自己支起一个小吃店的生意。 在她好言好语的商量之下,便同意一次订单,分次发货,但是需要先付款,菜色不挑。 发货的时间,也只能跟着菜场的大客户来,目前是每两天一次。 一次订单二十元起,合四百斤各种菜,分八次送货,每次五十斤,供店里用两天。 这样半个月的菜钱就固定了,要知道现在每天买二十斤左右各种菜要花掉一块八到两块呢。 这笔帐一算,齐可心的心热了。 不光是蔬菜,接下来,肉蛋米面和各种副食品她都打算搞批发来节约成本。 小吃店有了她的手艺如今生意很好,矿工们每到饭点都能把小店挤得水泄不通。 每天的菜都是能卖完的。她打算再过一阵,就多打几张长条桌子,扩大规模。 可是眼下,齐可心面临着致富路上第一大难题——本钱。 老齐刚刚花了一千块买她们姐妹俩,欠了陆隽川八百块的外债,暂时拿不出来钱了。 小吃店账上就剩了十多块的流水,还要支持日常运营,肯定是不能全抽出来用。 她跟顾小四商量起这事,就被他介绍到“不差钱”的孟珍珍这里来了。 孟珍珍一看齐可心眼睛里的急切,就知道她是因为花了老齐的钱,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要店里多挣钱把这个坑填补上。 这姑娘真的是个能忍也能狠的厉害角色。 说起来,她这无懈可击的三观,一定是遗传自她的亲妈,不愧是三八红旗手的女儿,骨子里就是个要强的。 孟珍珍在见到小姐妹被虐之后不久,就打算着要给她筹第一桶金了。 对于天生低欲望的她来说,给当时的任真存本钱,才是驱动她开始直播恰打赏的第一个外力。 “你需要多少钱?” “五十……”齐可心小心翼翼看了看孟珍珍充满了鼓励之光的眼眸,“……没有的话四十也够了。” “我可以给你一千。”孟珍珍积极道,“如果你有更长远的赚钱计划,我还可以投资更多。” “什么?” 震惊的不止齐可心,还有一边隔岸观火的顾小四。 “你就这么有信心我们不会赔钱吗?”顾卓笑意未达眼底。 他越发确定孟珍珍也是重生人士,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她怎么能如此笃定齐可心一定能挣钱,又为何无法解释巨额财产的来历。 孟珍珍可不知道顾小四的猜忌,她对齐可心道, “我知道你想尽快挣到一千块还给你爸,不然怕是天天睡觉都不踏实。 四五十块本钱,要挣到一千那可要折腾很久了。不如我直接借给你一千,你想办法再多挣一千来得快。” 她又看着满脸疑云的顾小四,“放心,我这个人运气很好的,只要你们有胆子就放手去做,铁定不会赔本的。” 第124章 试探!厚颜无耻一家子 头脑冷静的齐可心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这一千块的投资。 “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人,这五十块你拿着,”孟珍珍鼓励道, “现在政策刚刚松动,大家都在观望,但是我支持你放手大胆去做。 你回去好好计划一下,想好了就来找我拿钱,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顾小四看着孟珍珍突然说到,“现在的政策就是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这句话可是大佬在1985年才提出来的,顾卓为了试探孟珍珍,提前说了出来,等于是自爆了重生的身份。 然而,他没想到纯理科脑的孟珍珍会是这样接的话。 她看着齐可心的眼睛道, “假设有一部分人会先富起来,而现在我们周围还没有人富起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一刻,你富起来的概率是最大的呀,可心!” 齐可心情不自禁用双手握住了孟珍珍的手,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嗯,我会先富起来的!” 顾卓:“……” 送走了齐可心和顾小四,电视节目变成了抗战剧,站在那里摸天线的人变成了叶建芝。 不容易啊,这个小小的十二寸模拟信号黑白电视机,同时承载着全家的娱乐和健身两大用途。 洗漱完回到房间,孟珍珍躺在床上打开视频社区看看自己还有多少钱。 自从“开箱”开出黄金,打赏好几天都是原地踏步了。所谓收之桑榆,失之东隅。 果然,钢镚目前还是差一口气到一万五人民币。 看了看评论区,抽奖大楼已经盖了两座一万层的,第三座刚刚开始盖,估计里头有不少重复盖楼的,因为粉丝并没有那么多。 是时候再搞一次直播了,孟珍珍哼着“素材在哪里呀,素材在哪里”的小调进入了梦想。 …… 孟珍珍不知道如果自己是梁洁,会不会因为o人设崩塌而不愿意去上班。 但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像她这样,自我修复到完好如初,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早晨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孟珍珍还有刹那恍惚:昨天的狗血碰瓷事件是不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不过看到戴老师吃了苍蝇一样一言难尽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出错。 “戴老师,我帮你把杯子洗干净了。”梁洁笑道。 这个笑容,跟张子枫在《唐探一》里头最后那个微笑有异曲同工之妙,硬是把孟珍珍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戴思杰答道,然后迅速加了一句,“谢谢!” 办公室气氛实在太诡异了,突然有人敲门,感觉三个人都被惊了一下。 “你好,我找孟干事……” 这不是前天来过的季染云嘛?不愧是报社工作的,一身的书卷气。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和梁洁打过招呼,正要进来。 孟珍珍赶紧起身,迎到门口,“你来啦,来来来,我们到对面会议室谈。” 离开梁洁的视野范围,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她的对面,感觉自己被轰出工会办公室,又被推搡着进了会议室的季染云一头雾水, “孟干事,你这是……” “嘘,隔壁两个同事在吵架,我们还是出来自在些。 季同志,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季姐姐身体好点吗?” 季染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眼睛里盛满感激, “孟干事,你留下的一百块钱,救了我妹妹一命,真的是雪中送炭,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 听说你喜欢国画,我给你带了一些我们兄妹两个平时画着玩的小玩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着双手奉上了一个二尺长的报纸卷。 “季姐姐怎么了?” 孟珍珍心道,不会是自己说要卖画挣钱的话题,把人给刺激到心脏病发了。 “这事情说来话长……”季染云用他慢悠悠的语速,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 兄妹俩今年二十七。幼年丧母,父亲季昭是个文弱的,在镇中学当老师。只懂得读书,不通庶务。 没了贤内助,父子三人的日子过得颠三倒四,只好娶了一房继妻照料家事,那年兄妹俩七岁。 继妻孙小凤本身也是丧夫新寡,带着一对兄弟嫁过来重组家庭。 那对兄弟一个十岁、一个五岁,没有改姓,还是跟亲爹姓窦,大的窦援朝、小的窦建军。 季染烟在七岁以前是很健康的。 后娘刚嫁过来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孙小凤偏心自己亲生的孩子,把小兄妹被子里的棉花掏出来给窦氏兄弟絮了一床大棉被。 大冬天的,小兄妹就盖着稻草充的被子,两个人都冻病了。 季染烟病得更重些,但都以为是感冒没有重视,结果心肌炎差点要了她的命。 幸好有好心的邻居把她送去了医院,结果虽然人是抢救回来了,却落下了个林妹妹似的病弱身子。 得知原委的季老师气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就一点也不含糊直接离了婚。 不过也因此落下了严重的晕眩症,教不了书了。当时只能请了长病假在家,刚巧躲过了学校里的风波。 然而孽缘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跳出来,最终他没躲过两个前继子的“大义灭亲”,还是负屈衔冤、郁郁而终了。 孙小凤三嫁嫁的很近,就在大杂院前头住着的一个老跛子。 跛子本身就住在一个自己搭建的房子里,两个便宜儿子结婚时又各搭了两间。 前阵子总下雨,房子塌了一小半,现在一家老小十口人挤在三间半屋子里,谁都不肯出钱修房子。 就是这对跟季染云兄妹可以说有着杀父之仇的窦家兄弟,突然想起大院里这住着好房子的弟弟妹妹了。 就在昨天晚上,窦援朝跑到兄妹两的家要求继承“前继父”的房子。 直接把季染烟气得昏死过去。 兄妹俩因病致贫月月光,幸亏那放在褥子底下的一百块钱,季染云才有钱把妹妹送到镇卫生院抢救。 心脏都差点停了,硬是让医生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季染烟现在人还在住院。 季染云惨笑道, “我昨晚在医院里陪着,今天回去拿画儿的时候,他们已经砸开锁头,住进去了。 我和阿烟的东西,都被扔到了院子里……” “这这这……”孟珍珍震惊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被四十年后的文明社会娇惯得以为人人都讲理的她,被气到手都麻了,更何况说心脏本来就不太好的季染烟。 想到季染烟得病也是这群牲口害的,她热血上头,一拍桌子,“放心,工会就是你家,这件事家人们会帮你解决。你去照顾好季姐姐,房子的事情有我!” 第125章 口嗨!去去就回的FLAG “既然季姐姐还要住院观察几天,你就先别回家去了,先在病房陪着她,” 孟珍珍收了季染云送来的那一卷画,珍而重之捧在手里, “免得正面起冲突,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咳咳,再说单拳也难敌四掌不是。 我和戴老师商量一下,我们会尽量在季姐姐出院前,把闲杂人等从你们家里挪出去。 你看看这两天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有些必需品不好回去拿的,你跟我说,我们想办法解决。” 这话一说,季染云同志又红了眼眶,说话的时候下巴轻轻颤抖, “……谢谢,我把他们扔出来的东西都收到邻居家了,暂时不需要回去拿东西。” “那好,季同志你先回,回头我去卫生院看望季姐姐。” …… 送走季染云,孟珍珍回到办公室,把这事从头到尾给戴老师学了一遍。 在工会浸淫多年,对各种家庭矛盾、不合理现象早已经见怪不怪的戴思杰本来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他一抬头又扫到梁洁在往自己这边偷瞄,心里一阵恶心。 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工会了,不然自己哪天不察,恐怕又要被她下套。 在她安静地被调走之前,自己还是少在她面前出现为好,免得再被算计。 戴思杰一拍桌子,“胡闹!季染云本来就是我们补助名单上的困难职工。 街道工作是怎么做的,竟然允许这种强占私房的事情发生。不行,我得代表工会去拢龙坪走一趟。” 孟珍珍求之不得,赶紧打开文件柜, “那好,你先等我查一下有没有那家姓窦的资料,我们一起……” 回头却见戴思杰拿着摩托头盔的背影已经出了门,右手故作潇洒地高高举起,朝背后挥了挥,“小事,我去去就回。” 孟珍珍想追出去,发现手里还捧着厚厚一叠表格就停下了脚步,“嗐,着什么急呀。” “没事,戴老师资格老靠山硬,区区一个平安镇,还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梁洁正在给干部体检通知书逐一装信封,闻言斜了一眼那个避她避得如此直白的男人, “他说去去就回,应该很快能解决的。” 自己承诺“工会”会把闲杂人等从季家的房子里清出去,既然戴干事有能力搞定、又主动请缨一个人上,那么自己就省得跑一趟啦。 “那好。”孟珍珍拿出最近归档的纸质资料继续翻看起来。 根据季染云提供的线索“窦氏兄弟的自建住房坍塌”,孟珍珍没花多大功夫就在住房困难职工档案里头找到了他们的资料。 单位住房申请:矿场房管办不通过,被驳回! 自建房津贴申请:后勤部不通过,被驳回! 住房困难家庭一次性补助:工会……审核中。 背景调查工作还是有收获的嘛,孟珍珍食指轻扣着这些资料,想了想又回到放政策规定之类红头文件的档案柜里翻阅起来。 这个“去去就回”的戴老师直到午饭时分还没有回来。 梁洁很自然地打招呼,“走,我们吃饭去。” “对了,昨天买饭的饭菜票还没给你。”孟珍珍轻轻一拍额头。 虽然昨天那是戴老师出的饭菜票,可是现下梁洁身上半两饭票也无,本来就打算问她借。 这下正中下怀,只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瞌睡就能遇到枕头。 梁洁按住了孟珍珍点饭菜票的手,“没事,不用还,今天你请我吃午饭就好了。” 两人手挽着手去食堂。 吃完饭回办公楼的路上,遇到个骑自行车的男青工,在身后老远就喊,“小梁!小梁!” 孟珍珍听到了想要回头看看,梁洁却坚定地往前走就是不回头。 可惜对方没有要算了的意思,不依不饶地骑车追到了两人跟前,喘着粗气道, “怎么越叫越走呢……打你们科室电话没人接,严科长让我来跑一趟…… 你们戴干事被人打了!还挺严重。” “什么?” 孟珍珍和梁洁同时惊呼出声。 “现在人在后勤部的医务室呢,你们谁跟我一起去处理一下。” 孟珍珍看了看梁洁,对方缓缓地摇摇头,于是她开口道:“我跟你去。” 梁洁从她手里接过饭盒,挥挥手,看他们两人一骑消失在前方。 心里想着恐怕以后蹭不到戴老师的饭菜票了,深深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办公室。 …… “哎哎哎,你倒是轻一点啊!”戴思杰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梁护士捏着棉签棒的手,看着不断往下滴的碘伏,嗷嗷急叫。 孟珍珍和保卫科的男青工高敏一推开治疗室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松手,消毒呢!”梁护士一跺脚,回头瞪一眼门口的两人,“你们出去,还要缝针呢。” 两人赶紧退了出去。 戴思杰也犹犹豫豫地放开了手,任由浸透碘伏的棉签刺激着额头上一指长的伤口。 不想让门外的孟珍珍听见自己叫痛,他忍到整张脸都扭曲了。 二十分钟后,缝完10针,又打了破伤风的“伤兵”戴老师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走出了治疗室。 ——要是在电影里,fg一立可能就回不来了——戴老师你还是幸运的—— 高敏上前扶住戴老师,“杰哥,那些人还在派出所,我们去把事情说一下。” 戴思杰推开他的手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出门就跨上了他的三轮摩托。 “你现在没法带头盔啊,干脆别骑了,让小高送你先过去,我慢慢……”孟珍珍话还没说完,戴思杰下车往边上一辆停着的卡车走过去。 司机似乎和他认识,说了两句,戴老师就招手让她上车坐副驾,自己则和高敏还有他的自行车一起登上卡车车斗。 五分钟后,到达了派出所。 好么,一共押着三男三女六个人,刘瘸子,他老婆孙小凤,俩儿子窦援朝、窦建军和他们各自的媳妇。 “他们全住到季家的屋子里去了?”孟珍珍瞪大了眼睛,季氏兄妹的那间房子也并不大呀。 “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比武决定谁能住那两间屋呢。”戴老师头上缠着纱布的样子更像海盗船长了。 这时办案的老公安询问蹲在角落里的那六个人:“老实交代,人家工会干部头上的伤,是你们谁干的?” “我们可没有打人啊,这个人是自己弄伤的。”刘跛子大声喊冤。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也拼命点头附和。 “你是怎么……”孟珍珍正要问,发现戴老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第126章 震撼!一种清孤不等闲 当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案,而某人根本不想回答的时候,拘留室的气氛开始有亿点点尴尬。 这时,站在一边一直没吭气,但是目击了全部过程的拢龙坪街道办主任,站出来清了清嗓子, “其实……” “是我自己弄伤的,多大点事,”戴思杰摸摸鼻子,“还是先说他们私闯民宅的事。” “哦,那致人轻伤这一条我给去了啊。”老公安重新整理了一下笔录。 “他们这个属于非法侵入住宅罪了?要判刑了?”孟珍珍早就在视频社区里被科普过了, “我查过了,他们要是主动搬出来就是10-15日的拘留加罚款。 要是不肯搬离,影响到原来住户的居住权,那可就是三年劳改啊。” 蹲在角落里的众人听孟珍珍那么一说,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不是,同志,那是我前头没了的男人的房子,按说我也是他们后妈,我去住那是应当应分的呀!”一脸黄褐斑,头发花白扎了个攥儿的孙小凤站起来道。 “没有什么应当应分,房本上是谁的名字,就是谁的房子。 就算是你亲儿子的房,你不在房本上硬要住进去,你儿子要告你,照样能告,照样能判。” 孟珍珍想到这女人虐待儿童,害得季姐姐病怏怏了十几年就来气。 “凭什么你说能告就能告?你个小xxx……” 孙小凤还待耍无赖,被老公安喝止了, “小孟同志是代表工会的,她对去年新出的《刑法》条例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熟。不信,我现在去翻法律条款给你看,跟她说的一样。” “她文盲的,您别理她。”刘跛子狠狠拍了一记老婆子的胳膊,对老公安陪笑道。 孟珍珍看着蹲在角落里的人决定速战速决, “季染云同志委托我们矿工会全权处理他这件非法入侵住宅案, 他的诉求就是你们搬出去,外加家里被损坏的东西要赔偿。 你们谁住进去那个季家的房子了?谁往外扔东西了,谁对房子造成破坏了? 没有做过的人可以走,做过的人留下来吃官司。” “我没有!”其中一小媳妇举手道,“我还没进过他们那间屋子。” “谁可以作证?”老公安问。 刘跛子举起了手,“我,还有我老汉也没进去过,我不惜的住。” 经过一番调查取证,昨天晚上窦援朝和他媳妇就住在了季家的屋子。 早上孙小凤和窦建军得知后,上门去理论,为了谁最有资格住这个屋子,从口角升级到兄弟间的斗殴。 而戴老师,是在看热闹的时候被围观群众推倒,跌在了一把铁锹上磕破了额头。 孟珍珍简直无语了。 不过,听说也正是因为戴老师见血了,吓到了街道办主任,派出所才在房子主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把刘跛子家的人一网打尽全部抓回来的。 最后老公安勒令刘跛子立刻把他们的家当从季家搬走,把屋子恢复原状。 有过非法入侵行为的母子三人外带窦援朝媳妇被判拘留十五天罚款二十元。 戴思杰让高敏跟着刘跛子回去监督他们搬离屋子,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跟孟珍珍说, “我受伤了,下午开始请病假,工会的事情你不要自作主张,凡事拖一拖,到下星期人齐了再处理。” 孟珍珍知道他也是为自己好,毕竟初来乍到啥都不懂,有些事责任重大她确实担不起来,于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挥手道别刚要转身,戴思杰又说话了, “那个梁洁……过两天会调到别的科室去。你……不用和她太……嗯,就这样。再见!” 说完就走了。 孟珍珍知道事情的因果,也不以为意,只是觉得确如梁洁所说“戴老师资格老靠山硬”,想调走一个人如此轻而易举,就看梁洁是不是真能转正了。 回到办公室,离下班也没多久了,孟珍珍打开了季染云送来的那卷画。 这里头有足足八十张大大小小的画,恐怕是兄妹两所有的画了。 估计是昨天被窦援朝他们扔出来的画,被季染云一股脑打包送给了自己。 这些都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画,有种水墨漫画的意趣在,有点像丰子恺,但是更精致,更贴近这个年代的生活。 有些画的就是兄妹俩自己的糗事,比如孟珍珍手里的这张,看起来好像是西子捧心。 图正中画着一位对着镜子蹙眉、捂着胸口的美女。题字有些冷幽默: “心怦了一下,还以为是爱情,其实只是我心律不齐。” 这明显就是季姐姐的自嘲。 二十七岁也算是大龄剩女了,家徒四壁,身有顽疾,没有工作,对她来说爱情确实是很奢侈的东西。 用自己的伤疤来制造喜剧的效果,让看画的孟珍珍的心也跟着怦了一下。 又拿起一张,估计是出自季染云的手笔,一位被扁担压弯腰的瘦弱青年走在田埂上。 题字: “有些沉重无人可分担,只能自己左肩换右肩。” 旁边大概是季姐姐的评价: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孟珍珍一幅幅地翻看着这些画,心情有些沉重,有心酸,有了然,有感慨。 这明明画的都是兄妹俩豁达的人生态度啊。 “生活从未变得轻松,其实是你在一点点变得坚强。” “不要太乐观,也不要太悲观。因为我们本来什么都没有,多的就是赚到,少的只是时候未到。” …… 如果说昨天看到那幅《掉队的小鸡》只是让孟珍珍有了一些感触的话,今天她是被这八十幅水墨小品彻底震撼到了。 这哪里是简简单单的消遣,这明明是用齐白石的笔墨,画出来鲁迅的思想(引自水墨漫画家李二保) 她被兄妹俩的才气彻底征服了, 他们这样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埋没,不应该碌碌无为,不应该甘于平凡。 不应该只拿着二十七块钱临时工的薪水在报社里打杂度日,也不应该在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孤独终老。 孟珍珍翻出工会订阅的所有曾经刊登过漫画的报刊杂志。数了数一共有《华夏青年报》《解放报》等等七家报刊杂志。 她按照各个刊物的特点,仔细对比甄别,分别选了一张风格比较相应的漫画。 下班以后就匆匆赶到邮局,一口气发了七封挂号信,投稿人的名字一律写了季染云烟。 拿着七张回执单,孟珍珍觉得胸前不存在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第127章 春思!梁洁版本的故事 赶在邮局关门前寄掉了那些画稿,孟珍珍就像是完成了阶段性的历史使命一样松了一口气。 走在回家路上,鼻子突然一凉,然后毫无预兆的,雨点就啪啪地砸到了地上。 孟珍珍随便找了个屋檐避雨。 看着云幕低垂的灰色天空,突然想起了某人。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胸有些发闷。 如果是在四十年后,也许此时她会在wx上问那人一句:你在干嘛? 可是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你……想要伞吗?”躲雨的屋檐下,门开了,有个人拿着把油纸伞出来问。 “不用,谢谢,车来了。”她吐出一口浊气,把包顶在头上奔向公车…… 刚刚辗转到达帝都的陆隽川,一下火车就呆立在站台上,然后连着打了三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勤务兵周聪笑着接过他手里瘪瘪的行李袋,“一想二骂三念叨,这会儿怕是老首长在念叨你了。” …… 何老太的秘制double姜的姜汤还是很有效,一碗下去,春日里的落汤鸡居然没有感冒。 第二天一早起来,孟珍珍觉得神清气爽。 走进办公室,看到梁洁在那边清点送来的福利电影票。 突然想到,由于海盗船长的“光荣”负伤,下半周,工会只有自己这个菜鸡和梁洁两个人扛大旗了,不知道会不会忙不过来。 孟珍珍泡完咖啡,昨天见过的保卫科高敏同志来送季家的钥匙了。 梁洁似乎不太喜欢高敏。平时工会来人她总是热情招待,唯独这位高同志得到了小透明的待遇,直接被无视了。 高敏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表示,而是围着孟珍珍问长问短。 前身可是太极拳国家级选手,她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个人信息,透露给一个昨天还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绕了大半个小时,高敏嘴皮子都累了,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获得小姑娘任何一点有效的信息,不免有些气馁。 瞥了一眼旁边的梁洁,自以为找到了原因。 临走的时候,高敏隐蔽地给了梁洁一个威胁的眼神,用口型说,“算你狠!” 很不巧,这个动作全程被视力buffax的孟珍珍捕捉到了。 ”梁姐……你和这个高敏之前认识啊?“ 梁洁看看眼前这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姑娘。 孟珍珍刚才应对高敏,全程高能,她都看在眼里。 要她说,这一点也不像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完全就是一个——老油条。 如果当初的自己不是那么天真……可惜没有什么如果,一步错,满盘皆落琐。 孟珍珍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似乎永远不会有被逼到角落、不知所措的时候。 而自己,每一天,都被生活逼在墙角——进不得、退不得、举步维艰。 就像现在,小姑娘在关心花边新闻,而她只关心她的午饭在哪里。 “那么想知道啊?中午你请我吃饭,我看看要不要告诉你呀!” “好呀,我觉得二楼小灶的那个什锦砂锅粉丝煲还是可以吃的,带你去尝尝呀。”孟珍珍笑颜如画。 梁洁脸上也在笑,心里却一阵阵寒凉。 要扒开伤口给别人看,然后换一顿午饭么…… 也不是不行啊,尤其是什锦砂锅粉丝煲实在是太香了。 梁洁吃得很饱,在胃部大满足的情况下,许多心里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高敏和梁洁何止是认识,两个人还谈了一个月的“自由恋爱”。 刚刚转到工会工作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临时工身份,都以为是工会新晋的干事。 高敏是戴老师的跟班,下班总是混在一起喝酒,一来二去的就跟梁洁认识了。 高敏是平安镇一把手的侄子,保卫科这个工作完全就是混日子的。 梁洁知道自己的外表很普通,家庭情况也差强人意。像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她也很纳闷。 一开始她完全是拒绝的,奈何对方态度坚决成天跟着她,上班时候偶遇,吃饭时候偶遇,下班继续偶遇…… 烈女怕缠郎也许是真的,在认识两个星期之后,梁洁鼓起勇气跟又来偶遇的高敏说了“我们试试看”。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误会,她永远记得高敏得知自己只是个临时工,家里还有个半瞎的母亲时脸上的表情。 那个表情就像咬了一口苹果然后发现了半条虫。 …… “啊?”孟珍珍关心的点很不一样,“你妈妈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白内障应该是可以开刀治好的奥。 我昨天整理那堆红头文件,里边有盘花市第一人民医院关于白内障手术的通知。 你要不要带你妈妈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符不符合条件,能不能接受这个手术? 梁姐啊,我们在工会工作啊,福利什么的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你要抓住这个职位的红利啊。” 孟珍珍反过来像一个大姐一样地给她洗起了脑子。 梁洁:“……”(我要不要告诉这个小公举,我连带我妈去盘花市的车票钱都没有。) “谈恋爱神马的……怎么说呢,你已经知道这个叫高敏的家伙不靠谱,完全冲着正式工的身份找女朋友。 这种不是非你不可的人,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放心,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总有一天,会有个盖世英雄,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你的。” 梁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她心里孟珍珍还是个从没见识过社会毒打的天真的小女孩。 而在孟珍珍的心里,梁洁是个对恋爱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女孩子。 “对了,你和戴老师是怎么回事啊?” 聊得开心了,孟珍珍还是问出了口,她突然觉得梁洁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究竟为什么会想要去攀咬戴思杰呢? “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信吗?”梁洁讲了那个狗血故事的女主视角版本。 她对戴思杰一直是有好感的,因为他的家庭背景、个人能力,而且他也一直默默地照顾着她。(饭菜票的供养) 灰姑娘也想上位。她以为那次意外是个机会。 待发现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机会以后,就想着要不借王子的力量让自己生活得轻松一点…… 梁洁讲故事的时候,孟珍珍很留心地看她的瞳孔,据说人在说谎的时候瞳孔的反应是不受控制的。 事实证明她没有说谎。 可惜在那些有权利改变别人命运的人那里,每个人往往只有一次机会。 这个可怜的灰姑娘选错了答案,她将会被放逐到其他地方。 孟珍珍暗暗地想,同事一场,自己最起码要帮她妈妈把那个手术的名额拿到手。 第128章 反转!痴汉尾行的下场 吃完饭从二楼餐厅下来,就看到几个男青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看着孟珍珍和梁洁。 “这是高敏的跟班们,替他看着你呢,”梁洁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信不信只要我们分开走,姓高的立马会在你面前出现。” “信,我都看到他了,骑了个自行车就在食堂后头,藏头露尾的家伙,真恶心! 你放心,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教训这个势力眼!”孟珍珍勾着梁洁的胳膊头也不回。 回到办公室,梁洁继续分完所有下属单位的电影票。 刨除给几位大领导单留的机动票,这回还多出了十张,她留出来的都是靠前排的好位置。 原本这些多余的票都是由工会几个高顺位的主持分配的,但是这会儿他们都不在。 梁洁很想要,孟珍珍倒是不太感兴趣,但是私下瓜分这种事必须见者有份,两个人就五五开私分了。 下午还是满满当当的接待工作。 最明显的是来登记征婚的年轻男职工变多了,还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孟珍珍觉得其中一定有古怪,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因为这个年龄段并不是征婚的主要年龄段,许干事那边243个待办的男同志信息表当中最年轻的也有二十六岁。 既然人多了,就不可能一对一的登记了,孟珍珍干脆征用了对面的会议室,专门用来给小伙子们填信息表。 她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样子,一开口就是噎死人的话。 “小孟干事,这个怎么填,你帮我看一下。” “不会的直接填‘无’就行了,你就填性别:无。” “……” “小孟干事,我今天填完了什么时候能相上媳妇?” “我们现在相亲资源库里面男同志很多,你排在二百五。 等不及你还是自己到大街上找比较快。” “……” “小孟干事,你有对象吗?” “无可奉告。” “……” 一个下午居然有十六个20到23岁之间的小伙子来填信息表,孟珍珍板着脸把最后一个送出去,就听见他们彼此之间在窃窃私语: “这个小孟干事也太难搞了,我们什么都没问出来,怎么跟老大说啊?” “实话实说呗,好看是真好看,脾气也是真的糟糕。” ——woc高敏有这么多手下——保卫科……难道要找严叔叔出面摆平他—— 终于下班了,外面又在下雨。 孟珍珍打起伞走入雨幕,今天还得去给卫生院的季染云送他们家的钥匙。 心里盘算着买点什么再顺便去看一下小春樱。 路上进过供销社,她去买了五斤枇杷分了两个袋子装。 隐隐约约听到后面有人在嘀咕, “两毛一斤的枇杷买那么多啊?还现买网兜子。老大看中的这女人挺有钱啊。” 她倒不着急走了,看看旁边的樱桃也不错,虽然不如车厘子那么大,看起来颜色黄黄的也不知道甜不甜,“樱桃怎么卖?” “三毛二一斤。” “也称两斤。” “一共就三斤,要不九毛你都拿走。” “行,也给我分两个袋子装。”营业员眉开眼笑,今天这生意做得爽快极了,这么贵的水果一下就卖掉了。 于是孟珍珍拎着水果,撑着伞,艰难地走到了卫生院。 先把小春樱的一份放下,再去看季染烟。 找到季染烟的床位,发现小姐姐脸色青白正在睡觉。季染云可能刚好走开了。 孟珍珍辗转找到她的主治医,原来小姐姐患的是心肌病,不能累,不能受刺激,不然心律失常,很容易发生意外的。 这年头安装心脏起搏器还不是那么靠谱的手术,西医只能治标。 好好养着,也许还能活十几二十年。 但是季染烟的情况是有点营养不良,身体底子不好,需要好好补补才行。 听了医生的诊断,真是让人心口闷闷的。孟珍珍拿了床头柜上的大搪瓷碗去把樱桃给洗出来。 等她洗完端着晶莹剔透的黄樱桃走到床铺前。就看到季染云提了个汤罐来,正在满世界找那个搪瓷碗呢。 动静大了,季染烟也醒了。 “你来啦,”小姐姐笑,“能再看见你真好。” “我来啦,给你洗了樱桃吃呀。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去给我的小院子画画呢。” 看着季染烟吃了点樱桃又喝了汤,孟珍珍当着她的面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哥, “季姐姐,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工会都能帮你搞定的,你只要养好身子就好。” 孟珍珍让季染云送自己出去,把自己想要聘请国画老师的想法给他说了。 “本来想让季姐姐来画,但是她的健康状况不允许,我看你的画画得也很好,不如你考虑一下?” 季染云一手捂着鼻子,眉毛一蹙,看上去又要哭了。 “哎哎哎,大哥,你别老是哭行不行。” “……小孟,你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我忍不住……” 好么,这人在人来人往的卫生院门口就哭上了,别人还以为是家里人得了什么绝症,纷纷回头同情地观望。 孟珍珍和他约定明天下班后十八号见,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就汗毛竖立,说完正经事赶紧提着伞逃走了。 雨停了,街上人却不多,走到车站的路上,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 “哎,下雨天打架最脏了……真没办法。”孟珍珍转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巷子。 用一根细绳把竹制油纸伞一扎拢,就成了一把跟棒球棍差不多的趁手的兵器了。 果然,高敏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他迟疑地往里走,似乎不太敢相信孟珍珍竟然住在这么破落的一个巷子里。 孟珍珍竖起耳朵听动静,发现高敏身后五步,还跟着另一个,不是,是一群人。 高敏终于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尾形的女主角,正面对着自己,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直直地看过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转身逃走,但是脚下一顿,他又改变了主意, “孟珍珍,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不知道梁洁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跟她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 他的话被打断了 真是“打”断的,那个手握带血板砖的人,还站在他身后呢。 摸着流血的后脑勺,高敏转过身去直接和那个人打了起来,然后巷口出现了很多人扭打在一起。 孟珍珍眯眯眼睛,用板砖偷袭高敏那货,俨然是红娘数据库里的活化石、一号老大难、待办三年的陈奇同志。 和陈奇同一伙的,不正是下午来登记的那群替“老大”来调查自己的小弟们嘛? 和他们打在一起的,是高敏的跟班们。 第129章 怒怼!被盯上了真闹心 高敏仗着身量高大,又在保卫科的体训当中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三两下就把陈奇的板砖卸了,反剪双手压在身下的水塘里。 其余的战局也差不多,保卫科虽然只有那么五个人,却是把那群小混混连着干趴了七八个,还有几个四散逃走了。 “你谁啊? 我说,孟珍珍,他是你谁啊? 一声不吭就动手?!!” 高敏的后脑勺正在滴血,整个后脖领子被血水雨水浸透了。 “高敏,你别动。” 孟珍珍从包里拿出了两个备用口罩,加上一条手绢制成了一个简易三角巾。 人命要紧,也顾不得这人头上血呀泥呀的脏得不像话了,果断上前给人把头包上。 高敏明显打架打亢奋了,虽然有点享受孟珍珍轻手轻脚给他包扎,嘴里还是不停问, “他是你谁啊?” “少废话,我不认识他。快去医院,要缝针了你。”孟珍珍给他包完了,就催他上医院。 “你扶我去,我的头现在好晕啊。”高敏两条手臂张开,作势要来抱她。 孟珍珍往后一退,“别耍流氓啊你,自己麻溜地去,不然我也揍你!” 高敏这货怕是忘了陈奇还在他身下压着呢,就地撒起娇了, “孟珍珍,我头好痛啊……你给我呼呼。” 一阵牙酸,她只觉得自己好好的两个口罩算是给了狗了。 本来陈奇被他一个照面就撂倒了,觉得在女神面前没脸,才老老实实趴在泥水里不动。 没想到压着自己的这货比他还不要脸,他还在这里呢,就敢这样调戏他女神。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顶腰,他翻过身来了。 高敏被他一抬,重心不稳,滚到泥地上去,正好旁边是刚才从陈奇手里卸下来的板砖。 他抓到砖头,一个翻滚,身形暴起就砸向正从泥水里爬起来的陈奇的后脑勺。 陈奇听到耳后的风声,心道“不好”。 他这会子满脸满手满身都是泥,反应都变慢了,根本来不及避开。 眼看就要挂彩,他也只得皱着眉微微偏了偏头,准备硬生生受了这下。 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砖头飞到对面泥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白印子。 他回头一看,孟珍珍正收回抬得高高的腿,看着自己黑色浅口橡胶雨鞋上的泥点子,娇声道, “高敏,你又作什么妖,害我袜子都脏了。快点去医院! 那个谁,快扶你们老大去医院,看看他这血流的,哗哗的。” 高敏本来没事,一听她说血流得哗哗的,立马感到腿软,原地打起了晃。 一个叫骆驼的保卫科小跟班赶紧上来掺着他,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 两人没有马上走,高敏撑着小跟班的肩膀,回来对着地上的泥人陈奇放下一句狠话, “我知道你了,鞋厂的七老爷。我告诉你,咱这事,没完!” 然后保卫科一行人护着高敏和孟珍珍一起离开了巷子。 高敏一帮子人走后,剩下的喽啰们也哎呦哎呦地都从地上爬起来了,一群伤兵聚拢到他们的“七老爷”周围。 满脸泥水的陈奇,眯着眼睛看着孟珍珍离开的背影,看看墙边地上那块沾着敌人鲜血,又被女神一脚踢飞断成两半的板砖,发出了一阵由衷的笑声, “哈哈……那可真是条好腿,啧啧……” 孟珍珍可没空陪着伤员去医院,直接转身往反方向去了车站。 失血导致头晕眼花的高敏被两个兄弟半扶半抱地往卫生院去,路上还不忘跟兄弟说呢, “以前那些女的多没劲啊,扭扭捏捏、磨磨叽叽…… 小孟干事怎么就那么飒,怎么就那么带劲……” …… 第二天一大早从五幢楼大院出来,孟珍珍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了。 等上了公车一看,好么,两个尾巴自己都认识。 昨天打架中露过脸,高敏的一个跟班和陈奇的一个小弟,看起来都是特意挑了脸上没挂彩的货来做这个盯梢的工作。 他们可能不知道孟珍珍“过目不忘”,早就确认他们的身份了,两人在车上还明里装得互不相识,暗地里低调地互踩呢。 ——什么意思——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我这是招了什么狗了—— 接下来这一整天的事都让孟珍珍觉得很糟心。 一大清早两家人修房子,互相觉得对方占了公摊面积,结果其中一家子用砖头水泥把对方的门给砌上了。 被砖头封门的那家派了个苗条的孩子从窗户里爬出来,跑到工会来求救。 ——不是应该去派出所嘛?——为什么这种事都找工会?—— 孟珍珍赶到现场,还没开口说话,头缠纱布的高敏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来,带着他那一群跟班把有矛盾的两家人强摁在一起握手言和了。 陈奇底下的喽啰一看,老大不在,不能让风头都给姓高的抢去了。 于是派出两个高大强壮会做泥瓦匠的小弟,先是把堵门的砖墙拆了,然后就着已经和好的水泥,按照约定帮着两家人把要修的墙面都给砌完了。 孟珍珍有点看不懂了,我是谁,我来这干嘛,看人家做泥瓦匠嘛? 中午她实在不想看到那群走哪都跟着的家伙,太闹心了,就学戴思杰把饭票扔给梁洁,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到二楼小灶随便打点啥就行,你的饭我请,就当跑腿费,别客气随便点!” 梁洁高兴地接过那一叠用皮筋扎着的塑料饭菜票。 好家伙,都是一块钱的蓝色大票子,这一叠怕有三十块啊。 食不知味地混过了午饭,下午又是一堆事,来找工会调解的,来办各种证明的,最夸张的是一个神经兮兮的工程师跑来说有女特务跟踪他。 孟珍珍泪目,这是同病相怜啊。 只不过跟踪工程师的人只存在他的脑子里,而跟踪自己的人,这会儿还在楼下晃悠呢,他们都不用上班的嘛? “梁姐,你说劳防鞋厂怎么回事啊,这么多青工不用上班的,天天在外头晃悠嘛?” “鞋厂?”梁洁正在整理第一个季度的物资收条, “啊,听说他们厂子年后上了一条新的德西流水线啊,节省了人工。 原先要8个人一组的活,现在只留两个人搭班就行了。 原先工龄长短不论,大家都干一样的活。现在人工闲下来四分之三,大家还是拿一样多的钱。 于是这些小青工就组了团伙了,让老实的工友继续干,他们就成天在街上晃,工资照拿不误。” “嘿,感情他们这还是带薪的盯梢。”孟珍珍扶额。 ———— nic:谢谢安妮yy的月票,么么哒~ 第130章 泪崩!季染云进十八号 眼看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半,孟珍珍开始托着腮沉思,盘算着怎么甩掉楼下的这群人。 今晚打算在十八号搞个季染云的专场直播拍卖,她预先还给家里报备了要晚归的,可容不得有人来打岔添乱。 正绞尽脑汁想着呢,就看见梁洁从独立办公室里收了干衣服出来。 她不好意思道,“两天没回去,外套洗了都是挂在这里头阴干的。” “梁姐,”孟珍珍眼睛一亮,“你外套借我穿一下好吗?” 终于,在梁洁的帮助下,一番精心的乔装打扮后,孟珍珍成了一个戴眼镜的朴素姑娘。(感谢许老师的老花镜友情出演。) 躲过了盯梢的眼,迅速远离包围圈,潜行到了没有那两伙人的地界,孟珍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脱掉让自己完全看不清路的眼镜,她脚下生风地赶往十八号。 自从前两天拿到季氏兄妹的画开始,她就在视频社区里给今晚的直播造势。 四十年后水墨漫画在国画圈子里有了一定的地位,但在收藏圈子里仍然属于比较小众的爱好。 名家名作也有,但光看见有人获奖,没看见有人追捧,也没听说过什么拍出天价的作品。 孟珍珍来到十八号,把事情跟徐老爷子一说,请他把正屋的灯泡都拧上,晚上直播好打光。 老爷子一听请了季家的后人来教那几个小猢狲,乐得见眉不见眼, “我去准备一下,季老师是家学渊源,我们姓徐的也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去,不是吗?” 孟珍珍可不知道季家是什么家学渊源,听说徐老爷子会准备好,就放心地去拍她的云养日更素材了。十八号,落雨天也有别样的风情。 拍完了大李师傅精工修复的木质隔扇的视频,她抱着小橘胖在西厢的摇椅里一边眨眼编辑,一边在线吸猫。 这时,大门口季染云来了, “大爷,我跟您打听一下,小孟干事家,住在哪一间啊?” 季染云并不知道整个院子都姓孟,还以为跟他们那个大杂院似的,胡乱住着杂姓的人呢。 徐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件绸布的褂子,花白头发上了油,梳得溜光水滑,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管家的腔调。 老爷子捋一捋特意用小梳子梳过又修整齐了的胡子,上下打量了季染云一番,反问道, “你姓季?季怀玉是你什么人?” “啊?对,我姓季,您说的这位是我的姑奶奶。” “嘿,进来。”徐老爷子抬手一让。 一进院子季染云的眼睛就不够看了,古色古香的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廊下一串大红灯笼。 凉亭早就被修好了,漆的清漆,最近连日阴雨还没有干,散发着阵阵漆味。 里头的柴火如今劈好了整整齐齐码在灶房外廊下。 托那一天一毛工钱的福,小院各处都被徐老爷子指点着四小智收拾得妥妥贴贴。 西厢的屋顶、椽头和窗棱已经都弄好了,就差打磨木地板。 季染云进得院来就看见亮堂堂的西厢廊下,孟珍珍一人一猫一躺椅,一派悠闲。 “小孟干事,你家……这院子都是你们家呀?” 孟珍珍见来了人,把小橘胖往摇椅铺垫的毯子上一丢,迎了出去, “季老师,你来啦。是啊,这院子我新买的,还在修呢,到处乱糟糟的。 你跟徐爷爷上正屋坐会,喝点茶,我去把那群小的叫来。” 把四小智从木工教学现场叫了出来,就看到季染云一个人坐在正屋里,对着茶几上的杯子直运气。 “哇,好亮,”小广智拍着手道,“爷爷大白天开了那么多灯,他要自己打自己的屁股啰。” “别胡说,你们等下要在这里上课,是我让徐爷爷把灯泡都拧上的。” 孟珍珍捏捏小广智的脸蛋,看来徐老爷子平时没少教他们勤俭节约啊。 跨进正屋,孟珍珍教四个孩子依次给季老师鞠躬问好,算是简化版的拜师仪式了, “季老师,您喝茶呀!”起智发现季染云一直盯着茶碗看,却不端起来喝。 “我说小孟干事,你们家这个杯子可真是个好东西,要是我没看错的话,是个古物。 难得保存得这么好,度过了那场劫难,你可别拿出来当普通茶具招待客人啊,万一洗的时候碎了……” ——为什么要把这套地下室的藏品粉彩拿出来上茶啊——我自己都只看过一眼好嘛—— 这时徐老爷子捧着个盛满水的金黄色石头笔洗出来,孟珍珍觉得老爷子今天特别的不一样,走路都比平时稳很多。 “这是……苴却石,”季染云惊呼一声抢步上前,从徐老爷子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笔洗。 轻手轻脚就像捧着什么一碰就炸的热武器一样,放到了大理石方桌的正中间。 然后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围着这个石头雕成的荷叶状笔洗,转着圈地欣赏起来。 “什么巨阙?”孟珍珍一头雾水。 徐老爷子捏着胡子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 四小智被赶去取自己的文具,徐老爷子又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蓝色的布包袱,双手捧到季染云跟前, “季老师,看看,这个你上课应该用得上。” 季染云看这架势就知道一定不是凡品,双手恭恭敬敬接过来放到桌上,打开包袱皮里头是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打开盒盖,就好像是孟珍珍上辈子曾经拥有过的,驴牌定制三层化妆箱。 只不过里头放的是三个大小不一的砚台、三个一模一样的天青色印泥盅、从小到大共九支不同规格的毛笔,以及各种各样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墨。 孟珍珍还在外行看热闹,却见季染云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不是,他又双叒叕哭了。 这回季染云哭得直叫一个昏天黑地,吓得拿笔回来的四小智噤若寒蝉,这是被爷爷给骂哭了??! 徐老爷子也不再摆谱了,原来这个文具箱子本是季家的旧物,里头每一样都有来头,颇为值钱。季父季昭的姑姑出国前留给他做个念想的。 两个继子告发季昭后,家里被掘地三尺,什么都翻出来了,当然包括这个盒子,上缴后就不知所踪。 徐老爷子回忆道,当年他叔叔还活着,是叔叔让花了四十块钱从那些超家的孩子们手里买下来的,还嘱咐他有朝一日一定要物归原主。 盒子的底下,刻着季氏怀玉四个字。 第131章 手控!薄利多销烟云记 季染云足足哭了一刻钟,主要是哭他含冤而去的父亲,哭那些四面楚歌却孤立无援的屈辱,哭自己还有妹妹多舛的命运。 不得不说他哭得很漂亮,也并不女气。眼眶和鼻头有那么一点红,大颗的眼泪跟透明珠子般滚落。 任谁见了都会从胸口渗出酸楚,仿佛是他在替自己哭似的。 爱模仿的小广智也开始学着他哭,其他三小智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开始逗乐子。 “你们两个哭起来的样子真像啊。”站在一边的吴起智突然冒出一句。 孟珍珍被他们哭得脑仁都疼,正在数鞋子上的泥点子呢,一抬头果然看到两张极为相似的哭脸。 “季老师,你有儿子走丢的嘛?六岁那么大的?” 这下终于把季染云逗乐了,他抱起小广智, “真的那么像啊?七年前我还在扫厕所呢,哪有女人肯跟我一个黑伍类生孩子呦。 就算现在都平范了,也没有人肯嫁给我呢。” 眼见这哭包一场结束了,孟珍珍赶紧让起子去打盆热的洗脸水,又嘱咐徐老爷子把自己那粉彩杯子收好,换个大茶缸子来。 晚饭也懒得做了,等大小哭包平复了心情,就带着大小李木匠外加小金,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巷尾羊汤馆子解决。 季染云约莫很久没有吃过油荤,他知道自己肠胃恐怕受不住,为了避免晚上上课出丑,只让老板娘给另做了一份清汤面。 “一点油荤都吃不得嘛?”孟珍珍不明白了。 徐老爷子和四小智听了都表示赞同,居然说起了刚来十八号那阵子,大家才吃上荤油,一个个都顿顿窜稀。 听得孟珍珍看着羊汤上面的油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另一面,季染云旁听四小智叽叽喳喳半天,才恍然察觉了感情这院里住着的老老小小,都是小孟干事捡回来的。 晚上这一顿,羊肉、汤、外加饼啊面啊的主食,十个人敞开了吃,吃掉了四块多钱,这让他为孟珍珍的大手笔咋舌不已。 小孟干事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这又是买院子,又是修屋子,还养了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和小孩,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很快,直播的时间到了。 孟珍珍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桌上这些有来头的文具,还特意叫徐老爷子在身边低声地做着解说。 今天季染云教的是画燕子。 屋檐下的小燕子已经长大了,颜色一如它们的父母,只是个头还没那么大,没有正式到窝外头去过。 看来,季老师也是个特别细心特别感性的人。 他过分瘦削的手,一握上毛笔倒是有了一种仙气,尤其是运笔的时候,美得叫人惊叹。 如何能这么恰到好处地一笔在纸上留下舒展的燕翅,实在是很难掌握的。 寥寥几笔,两只生生的燕子跃然纸上。换一支笔,又勾一枝春柳…… 弹幕被手控们刷屏了: 【——这双手戳到我涩癖了——谁会不喜欢这样一双手呢——大数据请记住我的选择,我就好这一口——他可以去跳孔雀舞了——手指弯曲的角度也好看——这手本身就是世界名画——……】 孟珍珍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打赏都说是给“云仙人的右手”。难道重点不是他的一笔画技么? 四十年后的年青人呐,关注点越来越浮于表面了。 这还不算什么,等过几天她会发现自己的直播号出现在【手控党的撸手日常】推荐合集里,并且因为这个看起来与初衷风马牛不相及的原因,获得三千“手控粉”。 季染云又换一支笔,开始用他本身就是艺术品的手来题字:“翩翩双飞燕,时来绕我梁。” 落款处提的是【烟云记】。 再盖上他与妹妹两人的私章,一曰染烟一曰染云。 随后再把之前画过的画(除了投稿出去的那七张)全部题字盖戳,让孟珍珍一一看过去。 直播很是成功,虽然收获的十之八九是手控唯粉,但是打赏真心不少,一下子突破了瓶颈的一万五,朝一万七迈进。 直播完毕孟珍珍拿出一个信封来奖励四小智,那是kiang来的五张电影票。孩子们惊喜的叫声从正屋一直飞出院子外去, “爷爷,我们要去看电影啦!” 然后她又递一只稍微厚一点的信封给季染云,他接过去只捏了一下厚度,顿时心别别跳起来,慌忙推辞, “这太多了,这是怎么说的,我今天就是来画了张画,都还没有开始教。” 孟珍珍笑道,“这两百块是七十四张画的定金,等卖掉了,再把剩下的给你。 这些画很快就会升值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派人的规矩,季染云推拒满了三次,孟珍珍再坚持一下,他也就收下了。 孟珍珍把所有的画都收了起来,其实在离开众人视线的一瞬间,那七十四幅画就已经上架拍卖了。 全部弄完时间已经是八点半,季染云要送孟珍珍回家,一出门发现顾小四推着自行车正往巷子里来。 于是告别了季染云,孟珍珍跳上了顾小四的自行车。 骑出去一段路,街上灯光昏暗没有行人了,顾小四才开口问, “保卫科的人找你呢,都找到家里来了。孟妈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问了严科长才晓得根本没事,是那个高敏个人在找你。 她没告诉他们你在这,私底下叫我来看看,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我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孟珍珍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顾小四讲了一遍, “你就说我招谁惹谁了,现在连行动都不自由了。” 顾卓听到陈奇这个名字时突然沉默了,这人他太知道了,前世这人是被公开处刑的,罪名可多了去了,最大的一桩罪是残忍谋杀了一名拒绝他求爱的年轻女性。 怎么会被这样一个臭名昭着的人给盯上了,他不觉咬紧了后槽牙。 车后座上的孟珍珍可不知道顾小四满心的担忧,她正在看着拍卖呢,起拍价99元的无装裱水墨漫画,现在最高的一张拍到350元。 评论区也翻腾得很,各种姿势求固定时间直播的楼搭得很高。孟珍珍眼看群情激动,只得答应每周一次不定期直播。 车到楼下,顾小四坚持送孟珍珍进门,表情严肃得很。 上楼的时候果然有情况,公共区域的灯永远是装样子的,黑漆漆的二楼转角的地方立着一个人。 孟珍珍一眼就看到了,伸手拉住走在前面的顾小四, “你在这干什么,陈奇?” 第132章 矿霸!姐姐不吃这一套 黑暗中,陈奇并不知道上楼的是两个人。 他听到孟珍珍的声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对方却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个情景让他心里一热,嘿嘿一笑伸手撩向顾小四。 “你别动手动脚!” 孟珍珍怕他们两个人打起来,可话音未落,陈奇已经握住了顾小四的手还捏了捏。 下一秒,他又一次被人一招撂倒了。 这回摔在公房的水泥楼板上,一阵钝响,一声闷哼,听着都替他疼。 陈奇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 高敏还可以借自己保卫科的身份去孟家敲门问一声,孟珍珍有没有到家。 自己算是什么呢,只能等在黑暗中罢了。 “孟珍珍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跟个男人一起回家?” 脸被按在粗粝的水泥地面上摩擦的时候,他心里只有这个问题。 “珍姐,你先回去,这个人交给我。”顾小四的声音还是在变声期末,听起来年纪就不大。 陈奇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个小孩子一招制服了,咬着嘴唇扭动身体试图摆脱桎梏,可惜力气不敌。 “那……麻烦你了,小四。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然后他听到她的脚步走近了,他颓然地放弃挣扎,把脸贴回地面。 带跟的橡胶雨鞋轻轻地叩击楼梯,通过楼板的共振敲打着他的颅骨, “别再做这种事了!”经过他身边时,那人扔下一句冷清的话,脚步声又笃笃上楼去了。 …… 且不说陈奇被顾小四逮住以后如何被逼问口供的。 孟珍珍到家后,还没启动清洁工作三连,就被叶建芝拉到厨房去审问关于高敏的事。 “你不是和……这个保卫科的高敏又是谁啊?还给你爸爸带了酒,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他送走了。” 厨房外晃动的人影是孟光南,和已经躺下不放心又披衣起来的何老太的。 孟珍珍把门打开,推着何老太上床裹好被子,干脆在何老太的房间里当着全家的面把这件事情和盘托出。 从梁洁的故事开始,然后昨天到今早她是怎么被跟踪,下午又是怎么乔装打扮骗过盯梢。 孟光南一听,这还了得,也不顾时间已晚,直接敲开隔壁老严家的门去告状了。 第二天一早,孟珍珍是由严长海骑着车送到矿场办公楼的,她还不知道为什么隔壁严叔叔这么主动要求护送。 原来严树一清早就不肯去上学,严妈问他原因,说是想到有流氓混子缠着孟珍珍同学就没法专心上学了。 儿子不想上学这还了得?严长海只好再三跟儿子保证自己一定亲自送,一定严惩高敏。 这下严树才安心地背起书包走了。 路上碰到高敏那伙人里“当日值班”的小青工,外号骆驼的小子。 他看到科长大人亲自骑车带着孟珍珍,后脖梗子就是一麻。赶紧低头下蹲,假装解鞋带, “没听说小孟干事和严科长是亲戚啊。” 等他坐车回到保卫科,好嘛,高敏和他手下的其他四个人都在罚做俯卧撑呢。 他本想贴着墙根溜进去,没想到值班主任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他了, “跑什么跑,跑得了吗?其他人都招了,不学好的东西。 去,三百个俯卧撑,做完了来写检查。” 今天,陈奇那边的盯梢队也神奇地消失了。 孟珍珍觉得身上像卸了枷锁一样,整个人轻飘飘,感觉像风一样的自由。 没有人捣蛋,就算是这个要上班的星期天也变得美好了。 其实让她觉得今天特别美好的还不止这个理由,最重要的是,昨天的拍卖很成功。 虽然都没卖上什么大价钱,成交价在一百多到三百九十八之间,但架不住画的数量多,去掉手续费,净收入也达到了一万八千元。 一进办公室,孟珍珍就发现梁洁的脸色不大好看。 “小孟,你能借我点钱嘛?”梁洁捏紧衣角的手指有些发白。 “行啊,你差多少?”孟珍珍放下包,也不问原因,很顺口地答道。 “我表哥,被人打伤了,进了医院……” 梁洁其实并不乐意借钱给大姨家,在她看来这个表哥跟流氓混子也没什么两样,打架直接死了的话还大家干净了。 可是她妈妈用浑浊的瞳孔看着她,求她想想办法的时候,她又不能一口拒绝。 上次妈妈生病欠的外债才还清没有两个月,这下又要为个烂人欠帐了。 “能借给我二十块嘛,我每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四块。” 然后她就看见孟珍珍连眼睛都不眨,从包里拿出两张大团结来。 看着对方一脸轻松不当回事的样子,梁洁不免生出了一种“有钱真好”的心思。 梁洁的父亲是一位勘测员,在69年因公殉职的。同年,孟珍珍被千里迢迢送到了孟家。 她最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爸爸殉职的时候,妈妈没有被人救下来也跟他去了,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她弟弟,她就成了孤儿。 也许她就能被孟主任领养了,也许她就能过上孟珍珍这样潇洒的日子。 一切都只是想想罢了。 她接过钱道了谢,更卖力地工作,一整个上午像陀螺一样,在来访者和自己要交的报表当中周旋,只为了尽量不让人去烦到办公室里的金主小公举。 果然,孟珍珍是很懂得投桃报李的人,估计从她借钱的举动,推测出她月底生活不宽裕,直接请她二楼小灶午饭。 梁洁敲敲僵直发硬的脖子,露出了得到安慰的笑容。 午饭时,盯梢的人都不在了,办公区的短暂闹剧恢复了平静。 梁洁很惊讶,怎么高敏这次这么快就放弃了,难道孟珍珍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自己吗? 一直到吃完饭,两人勾着胳膊散步回办公室的时候,她才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 “今天怎么没见保卫科那伙人在周围啊?” “被收拾了呗。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矿场一霸呢,哼!姐姐我不吃这一套,再敢来,我还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梁洁:“……” …… 早上顾小四是看着严科长送孟珍珍出门的,如果她一个人上班的话,他一定责无旁贷要去护送。 昨晚审陈奇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的怂样,似乎和前世公审时那个阴鸷的人不太一样。 确切来说这老小子还没有抢到第一桶金,他的洗煤厂也没开张,也就不存在强迫小煤窑和他签订承包协议,也就没有后头那些故意伤害、寻衅滋事、妨害公务等等一系列的犯罪事实了。 所以,自己这是要把一个大坏蛋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第133章 逐流!人生的奇妙境遇 那夜,陈奇被顾卓绑在五幢楼后头的林子里,问的问题并不多,主要就是问他的个人经历,和怎么认识的孟珍珍。 不到二十个问题,反反复复审问了足足一个钟头,把他都快给整崩溃了。 但是放他回去的时候,除了手腕的浅浅勒痕和胸口隐隐钝痛,并没有留任何伤。 陈奇1952年生人,还不到三十岁,正式工龄却有十六年。 他四岁开蒙,读书很早,初中毕业时才十三岁。那年他父亲病逝,大哥二哥在矿上挖煤,于是家里就让他顶了父亲在装卸班的工。 在装卸班运了几年煤,活很重。 他十六岁参加鞋厂的入职体检时,身高只有一米五五。都是叫煤给压得不长个。 那年小姨夫死了,妈妈说通了大着肚子还寻死觅活的小姨,叫他去顶了姨夫的工作。 把妆卸班的工作卖了六十五块。妈妈只给了小姨二十五。 不过拿了钱,小姨又不想死了,四个月后生了个小表弟。 他只有初中文凭,干不了姨夫那种技术活,辗转和三个人互换了工作以后,才到劳防鞋厂做了学徒工。 陈奇进厂早、工资高、为人仗义疏财,常常借钱给周转不灵的兄弟,这才是最初大家叫他七老爷的原因。 过去他手下的人,说白了就是那些多多少少受过他恩惠的同事。 上了新生产线以后,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干原来八个人的活,厂里又没有具体安排谁干活谁休息。 精于算数的他,自己给白班的工人排了个班,每人每周只要工作一天半就可以应付全部工作了。 于是,就出现了他常常带着那些没排班的手下在镇上晃荡的景象,七老爷渐渐变成道上大哥的称呼了。 为了不让机器闲置产能,鞋厂是分日夜两个班的。陈奇是日班组的老大,夜班组的老大叫做王猛。 王猛是福北人,两三年前跟着冶金公司从外地来的临时工,在这边找了关系进鞋厂成了正式工。 九头鸟不压地头蛇,王猛一进厂也随大流管陈奇叫七老爷,还自己要求去做长夜班。 工作中有心慢慢地拉拢一些边缘人,渐渐他的手下几乎有陈奇的一半了。 上新生产线后,夜班可不讲究合理排班,都是谁老实,谁干活,其他人就睡大觉。 近一个月来,夜班混子们的作息渐渐与日班重合了。 一山不容二虎,陈奇也许没有什么感觉,王猛可不想一直做这个后半夜出没的二当家。 陈奇的人和保卫科的人打的这一架,虽然没有多少伤害值,却被王猛发现了“七老爷”不过是只纸老虎。 乘他病、要他命,昨天王猛带着手下几名“精锐”,乘机策反了陈奇同宿舍的小弟们,守株待兔谋夺了老大的位置。 结果就是陈奇被打断右手和四根肋骨,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在卫生院门口。 自此,七老爷的手下全部归附了鞋厂的新老大——猛子哥。 鞋厂混混领袖的迭代更替,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湖里,很快便看不出一丝痕迹了。 当天孟家晚饭后,于萍照例一个人回到裁缝店,里头灯亮着,她头皮一麻,推门进去看见是顾卓才放下心来。 “你来做什么,下次能不能像普通客人一样敲门进来?” “你认识陈奇吗?”顾卓也不兜圈子,直接说出了他的问题。 “你说鞋厂出来干物流的那个陈奇?” “物流?” “对啊,九零年还是九一年的时候鞋厂不是倒闭了吗?他靠卖那些橡胶原料给轮胎厂赚了第一桶金。 然后弄了辆车跑运输,再后来成了专门做冷链物流的了,公司还挺大的,叫……叫奇运冷链!” “那鞋厂有个犯了事后来吃了花生米的,你记得吗?” “我听人给讲过,好像是带头堵煤矿,抢煤的,还是公开处刑呢,很多人去看了。那时我还没到镇上来,是后来外婆讲给我听的。” “对,那个人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好像绰号是……蛾子?蜢子?还是什么虫?” “是不是叫做王猛?” “啊,对对,王猛子!” 至此顾小四基本可以确认,这辈子这个陈奇是不会再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了。 但是他这回众叛亲离摔得这么惨,也不知能不能再支楞起来做他的冷链物流。 原来人生的际遇是这么随机的吗? 如果陈奇没有在那个下雨天见到躲雨的孟珍珍,一时惊为天人,想着动用自己的小弟们去打听小姑娘的事。 如果他没有跟踪孟珍珍继而发现了高敏的不轨企图,头脑发热冲上去和人家干那一架。 也许他还是鞋厂的那个老大,被慢慢养大胆子以后就敢去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了。 也许他的胆子一直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就能带领那群小弟成为物流公司的领导。 而现在,他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躺在医院里,以后要何去何从也只能看他自己了。 倒是这个王猛,顾卓打算花点时间盯着,不能让人重蹈覆辙。 于萍看着面前的少年,也有点纳闷。 别人重活一遍都是想着如何挣钱,如何抓住每一次机会站在风口上,等风来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怎么这位前刑警同志的眼光如此短浅,始终围着前世的那些犯人打转呢? “顾……顾卓,你有没有想过要利用已经知道的未来赚点钱啊?”于萍的潜台词是:你现在这样不务正业、浪费时间真的好吗? 顾卓倒是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的,“现在这个时间段,只有那些搞运输的能发财,我年纪不到还不能开车。我打算……” “哎呦,你自己有打算就行,”于萍看起来二十出头,芯子到底已经是个老大妈了,“我也不是想念叨你,你看你现在学也不上,成天……” 说到这,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互相看看,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现在这种外壳和芯子不配套的情形真的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等你以后搞了运输,我就跟你合伙去南方批发衣服回来卖。”于萍正色道, “虽然和别人也能合作,但我总觉得你跟我应该更加合拍,很多事情只有我们经历过了才能懂……” 顾卓两辈子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家这样念叨过,总觉得自己不是多了个潜在的合作伙伴,而是多了个后备的“妈”,忙顾左右而言他, “萍姐,最近……裁缝店……生意好吗?” 第134章 转正!铁打工会流水兵 星期一的早晨,孟珍珍上班的路上觉得自己的左眼皮在跳个不停。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所以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可能是用眼过度了。 毕竟现在她的眼睛功能如此强大,自然也是需要保护的,可如今没有叁天也没有真视明。 她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养眼方法,在公共汽车上闭目养神起来,想着等到了办公室就用毛巾热敷一下。 于是,她错过了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戴思杰推着他抛锚的三轮摩托艰难前行,后头跟着一群小孩子“打汉奸”的画面。 戴老师头上的纱布已经换成了一小片, 由于伤口位置比较特殊,再加上他的头发长,整个人的形象跟这个时代影视剧中的汉奸形象十分吻合。 等他进了办公楼,看到他的人有些会努力无视这个“膏药”,有些就偷偷窃笑。 有个外向的同事说俏皮话内涵他,还好没有人敢直接对他叫“汉奸”。 等他上了三楼工会办公室,形容狼狈、内衫湿透,把外套交给梁洁去挂起来的时候,有一瞬间忘记了她要走的事。 这位女同事实在是很能干的,比之前的几任都要叫人省心得多,事情交给她,绝对有头有尾。 照她的业务能力来说,她是值得一个正式工的名额的,她包掉的那些庶务不晓得省了他多少力气。 可惜工会是没有多余的正式工名额了,除非有人走,不然在矿场职工人数超过一万之前,梁洁就只能是临时工。 作为补偿顶多让她慢慢做那些事,没事加加班,给她多算点加班费。但这样确实有些屈才了。 现在,离开这里去别的科室转正,还是留在工会继续做她的临时工,都只能听梁洁的选择。 讽刺的是,几天前戴思杰还巴不得她走,此刻又无比希望她能选择留下来。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轻啜一口孟珍珍给泡的米国咖啡,苦得皱起了眉头。 这只搪瓷杯子,白得发亮,如同五年前他评到先进工作者刚刚发下来的时候一样。 不知道梁洁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把那些陈年的茶垢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要是那晚自己没有喝那么多……或者警醒一点,先打开灯看看休息室里面的情形就好了。 他又拿起搪瓷杯,喝了一大口。 孟珍珍在午饭的时候得到了这个消息:梁洁要转正了。 从四月一日开始,她就是行政科的正式职工了。 戴思杰请客为她庆祝。大家在食堂二楼吃小灶,点了红烧肉炖鸡蛋、辣椒肉丝,酸辣土豆丝,还有一个鸡蛋豆腐汤。 戴老师好像完全忘记了梁洁最初是为什么走的,在饭桌上说了很多她的好话。 梁洁心里明知道他只是舍不得这样一个用得极顺手的工具人而已。 但是那些话,听在她这个有心人的耳朵里,绝不是简单的褒扬、激励,那是爱啊,她渴了很久的爱。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说出不想走的话。 但是控制住了嘴巴,就控制不了眼睛。 蓄满眼眶的泪,在一低头的瞬间,成串地滴落在打着对称补丁的裤腿上。 戴思杰讪讪道有事先走了。 孟珍珍直觉这不是所谓的喜极而泣,也不知道怎生安慰,只能默默递上一条手帕。 跟梁洁共事整整一星期,她有了好的前程,应该替她高兴。 回办公室的路上,孟珍珍跑去买了三瓶橘子汽水。 玻璃瓶光秃秃的没有牌子也没有生产日期,售货员信誓旦旦说这两箱汽水是过完年才进的货。 交了押金,提着汽水瓶去办公室。 干杯,散伙。 喝完梁洁要拿了空瓶去退押金。 孟珍珍:“不用了,什么时候喝再去换。” “三个瓶子六毛钱呢,万一放在办公室里打破了怎么办?” 梁洁就是那么顶真,拿着瓶子风风火火去了,工作内外都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梁洁满打满算也只在工会干了半年,很快就会有新人来顶替她的位置了。 愚人节那天,平安煤矿分工会办公室人员全齐了,在会议室里济济一堂。 从沈主席往下,卢副主席,总工会财务孔令谦,生活干事戴思杰,妇女干事许湘妹,宣传干事孟珍珍,文体干事郭涛,和顶替梁洁的临时文书——杜止美。 孟珍珍记得这位杜止美同学。 在岗位考核复试的时候见过的,当时她还因为对方的名字暗觉好笑。 看来这次岗位考核确实没作弊,人事主任的女儿也没通过。 作为三十五进二十九的淘汰者,她只得到了一个临时工的岗位,接替梁洁做那些干事们不想干的事。 沈伯涛是一位很擅长演讲的人,统共七名听众,他一样字正腔圆、声震八方,就好像是在大会堂做先进工会事迹报告一样。 几位工会前辈的工作就不赘述,新人的业务范围如下: 孟珍珍需要深入基层,树立典型、宣传典型、弘扬劳模和先进人物精神。 顾涛则要负责搞竞赛活动,办培训班,组织安全教育……但凡搞个活动都是他的事。 文员杜止美的任务是接待、文书以及协助几位干事完成工作。 副主席和主席每个季度会布置工作重心,也会主动参与他们觉得最重要最紧急的工会任务。 沈伯涛讲话引经据典,讲足了一个半小时。 孟珍珍对大领道们滔滔不绝的发言那都是很佩服的,从她的常识来看,讲话完毕都会问,在座的有什么问题和建议? 所以她在沈主席讲话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拍高级马屁的腹稿。 但是有人是生平第一次开这种会,对,说的就是高中毕业,待业至今,好容易上岗却严重缺乏办公室经验的——杜止美同学。 在被沈主席第一个点到名的时候她正魂游天外,连老沈究竟说了什么都不清楚。 于是,她祭出一招撒娇绝技:“沈叔叔,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你教教我。” 沈伯涛露出一抹浅笑,将手点到孟珍珍,“来,小孟,你来说说看。” 虽然孟珍珍已经很低调了,她的两分钟发言还是很好地总结了主席的话,肯定了在坐前辈们的功勋,表达了向她们学习的谦虚、诚恳的态度;最后还对新的一个季度工作做出了展望。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十分完善了。 沈伯涛笑得整个会议室回声嗡嗡,“不愧是小孟!” 这一刻,杜止美的脸抽筋了,因为孟珍珍比她还小一岁多。 第135章 竞争!办公室没有姐妹 开完会,杜止美看向孟珍珍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尖锐。 那是种挑剔的眼神,仿佛随时准备从她身上找出几个漏洞来批判一番。 孟珍珍已经能推测出,自己和这个“姐妹”之间,连塑料花都开不出来。 她无暇关心这位办公室食物链末端的同事心情如何。 她需要乘主席在的时候,把二季度的工作重点落到实处。 她和沈伯涛在会议室谈话的时候,杜止美就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小书桌边,全程竖着耳朵偷听。 可惜以她肚子里那些墨水,根本听不懂孟珍珍和老沈之间的机锋。 最终,老沈给小孟干事布置的二季度功课是第一季度指标翻翻: 一季度完成了蜀川日报、盘花日报、盘花市矿工报各发表一篇文章。 所以二季度的任务是:在市级报纸上发表四篇文章,省级报纸两篇。 ——为什么到我这里任务就要翻倍——上个月盘花矿工报上发表那篇文章的时候我还不是工会的人啊,为什么要算到工会指标里—— 但孟珍珍也看出自己这个职位的好处了,因为要深入基层去探访那些先进模范,所以是不需要严格按照上下班时间坐班的。 中午的聚餐是意料当中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是原始的aa制,各人打各人的饭,然后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吃。 梁洁不在,戴老师习惯性把饭菜票交给了孟珍珍,第一次在办公区食堂吃饭的郭涛自然也是跟着她这半个“熟人”。 许老师对着主席副主席大献殷勤,结果就是初来乍到的杜止美同学——落单了。 等部门的七个人打完饭,在食堂一楼靠近后门的一张大餐桌上坐定了,开动了,直到吃得差不多了…… 杜止美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饭桌上的话题已经聊到孟珍珍不感兴趣也没法参与的国际形势上去了,沈伯涛大手一挥,不等了,聚餐就到这里。 下午,杜止美是被她爸爸人事主任杜博给送回来的。 沈主席跟杜主任在独立办公室里聊天的时候,孟珍珍习惯性开启了八卦天线。 听到杜主任接下来说的话,她的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不情不愿地坐在小书桌边,表情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杜止美。 杜主任在里头为自己的女儿站台,希望在工会内部再来一次竞岗,能者转正。 确切地说,杜止美想要竞争宣传干事这个工作。 孟珍珍很想当面呵呵她一脸,是投胎的技术好,让她多一次机会吗? 沈伯涛还是挺有原则的,他坚持以竞岗考核成绩来判断有没有能力做这个工作。 等于是正面拒绝了杜主任。 ——nice——沈主席还算个人,杜主任是真的狗—— 人精的杜主任话锋一转,不提竞岗的事了。 他表示考虑到工会实际的工作量情况,可以给多一个正式工的名额。 让杜止美做宣传干事的话,那么孟珍珍就算转做文职也是正式编制,不影响收入。 他还暗示那些爬格子的工作还是可以让孟珍珍去做,就是职位名称变一变,文职工作内容本来就很活络,可以随意增减。 孟珍珍在外头一边听一边冷笑出声。 沈伯涛可能也是被他的无耻惊到了,半晌没有回答。 沉默令人尴尬,最后杜主任让沈伯涛考虑考虑,就推门出了独立办公室。 经过孟珍珍的办公桌的时候,杜博还轻叩一下桌面,一张文质彬彬的脸笑得很“和蔼”, “小孟,你忙呀,我走了。” ——这就是狼吃羊之前的微笑么——呵呵—— “不送!”孟珍珍没有表情地回了一句。 杜主任又在杜止美耳边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这时独立会议室中正副主席意见相左,争了两句。 沈主席:“我们不能这么不仗义,这不是等于用宣传干事的名头把小孟骗来工会做文职嘛?这是挂羊头卖狗肉。” 卢副主席:“对外就说有两个宣传干事,你说怎么样?” 沈主席:“我不同意。” 卢副主席:“人事卡我们正式工名额两年了,不然我们早把小梁转正了。 现在他们有这个意思,我们就应该抓住机会,这回错过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沈主席:“这种坑人的事情我不做。” 孟珍珍觉得不用听下去了,基本上这事已经定了。 虽然老沈始终反对,但他也没有明确说阻止老卢。 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他不同意、他不会做,但是别人做不做,他也不会管。沈大忽悠果然不是好人。 想要在这样一个好职位上混下去也不是轻松的事。 随后,正副主席出去开会了。孟珍珍把矿上工人信息的相关纸质资料拿出来“录入”了一部分。 杜止美有样学样,也开始翻那些故纸堆。 孟珍珍就想不通了,梁洁在时,每天都好像有忙不完的工作。 为什么换成杜大小姐,文职就变得如此无所事事,居然空闲到复制粘贴她孟珍珍的时间安排。 她看过的数据内容全部进了大脑的数据库,随时能调用的。 杜大小姐跟着一页一页翻资料是在练手速嘛?是不是傻? 杜止美并不觉得自己正在做傻事,她真的单纯到认为只要自己每天和孟珍珍做一样的事,就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宣传干事了。 她居然还问孟珍珍,“看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孟珍珍笑而不语,她已经决定不会跟这个人说任何一句非必要的话。 ——你来到我的地盘,掠夺属于我的,还想叫我给你指路?——你在想屁吃!—— 这个年代,盐割版的高中教育当中不知道有没有关于“非暴力不合作”的知识点。 如果有的话,杜止美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孟珍珍对待她的政策便是如此了。 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孟珍珍决定自己在办公室里面一个字都不写,所有的文章撰稿都在脑子里的文案草稿箱进行。 视频社区的评论区有内嵌的文字处理系统,能够自动统计字数,自查简单的语法错误。 可以设置为私密评论存档,不限篇幅。所想即所得,都不需要查字典了。 对于一个文字工作者来说,这是多大的便利啊。 到时候誊写下来直接寄到各个报社。她连报社的地址都是记录在脑子里的。 一个个视频文件夹分门别类放好,完全不担心这个杜大小姐搞什么金枝玉孽宫心计。 在脑子里做好了接下来的写作计划,一看时间刚好三点五十九。 孟珍珍和戴老师几乎同时站起来,背起包走了。 紧跟着,郭涛也走了。 还在收拾被自己弄乱了顺序的职工信息表的杜止美:…… 已经背上包打算走的许老师一脸和煦,“小杜啊,要帮忙吗?” 第136章 有信!这狗血是谁洒的 下班经过门卫室,孟珍珍被看门的于大爷叫住了。 这位于钱、于大爷爱好抽烟喝酒,但是没有头发可以烫。 家里有成天干架的老妻和儿媳,还常常闹上工会来,孟珍珍才来都给她们调解过一次了。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于大爷,夹在这样的两个女人中间,估计也得愁得寸草不生。 “小孟,有你一封信,”于大爷拿着信在手里晃,裂开嘴巴露出长年吸烟熏黄发黑的大牙,“帝都来的航空信。” 孟珍珍第一反应就是那些寄出去的水墨漫画投稿有消息了,《华夏青年报》《京华日报》的报社都在帝都。 对着于大爷甜甜一笑,她双手接过那封信。 航空信的信封比较瘦长,收件人写的是:华夏蜀川省盘花市平安煤矿孟珍珍收,没有落款。 这完全不是报社的风格,孟珍珍接到手里就是一阵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画稿投出去还不到一个星期呢。 上回省内盘花矿工报的回信,还间隔了十多天,外地的报社应该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收到邮件,处理稿件和回函。 信封上的笔迹她不认得,并不是那位农场的笔友,字有点小,看起来像是个女人的笔迹。 信的封口处贴着一张八分一张两分共一毛钱的邮资,算是物理加密。 这封信她能收到也真是个奇迹了,如果自己还在通风科的话,那是一定收不到的,谁知道矿上有谁叫孟珍珍啊。 得亏调到工会了,门卫老于认得她,这才能交到她手里。 孟珍珍对着光看了看信封,飞快地撕开了空的那端。 信很简单,就一页薄薄的信纸,她扫了一眼又收起来,内容挺短挺奇怪。 走到车站,她一边等车一边在脑中回放信的内容。 【孟珍珍同志: 见信好, 听闻陆某某在出公差期间跟盘花平安煤矿当地妇女有暧昧关系,知情人深感义愤,夜不能寐。 此人在帝都有妻有子,家住:帝都辛福路14号院2号。 为免有更多女性失足,特意写信来提醒,望周知。 另:如有疑问,可致电010-xxxx求证。 一个好人】 信的落款就是:一个好人。 ——传说中的匿名信啊——藏头露尾的能是什么好人——哇,这狗血洒的—— 孟珍珍觉得这封信内容劲爆又欲盖弥彰,既要揭发姓陆的,又不说清楚是谁,只说陆某某。 尤其是信上留的那个帝都的地址也很有点意思。 拜托,孟珍珍又不是真的蜀川乡下土妞,不知道天高地厚。 帝都辛福路14号,那是如雷贯耳的某军大院啊。这个年代,能住在那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虽说陆隽川跟自己说过的经历当中,并没有帝都版图,但他讲述中有许多留白,也不能直接判断为刻意隐瞒。 23岁,当过兵,在职刑警,冶金公司职工,总之陆隽川本来就是个拥有许多马甲的男人。 这回又多了老婆孩子出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很违和的事。 与陆隽川被揭发有妻有子这件事情相比,她更介意的是自己被称为“当地妇女”,她才几岁啊,炒鸡无敌美少女好吗?怎么就“妇女”了。 她和陆某某确实是在暧昧阶段,但是被说成是有“暧昧关系”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孟珍珍决定去找名侦探顾小四咨询一下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才几天没来,便民小吃店门口居然摆起几个大篮子,成了蔬菜批发市场。 一群大妈在排队买菜,地上满是她们等着上秤期间掰掉的有点瑕疵的菜叶子。 小吃店所有人都在卖菜,秤菜,收钱,维持秩序……这是转换经营方向,小吃店不做了? 孟珍珍立马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伍,指着某个把两萝卜藏进布兜就往人群外头挤的大妈, “你这还没过秤,还没有给钱,怎么就藏起来拿走了?” 大妈露出一个“被逮住了只好认栽”的尴尬脸道:“他们就两个人过秤,太慢啦,我急着回家做饭,给你一毛,让我直接拿走行吗?” 孟珍珍看着前头拿着杆秤,手忙脚乱地称重,满头大汗地应付客人的齐可心和陈凡,对大妈摆摆手, “你等不及就把萝卜留下再走,要么就老老实实排队等着过秤付钱,自己选!” 大妈气呼呼地掏出那两个萝卜,本想往篮子里一扔转身就走,可这俩萝卜着实白胖可爱,新鲜水灵,缨子都被她揪干净了……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里, “好,我排队还不行吗。” 乱哄哄的抢购场景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几个大篮子都见底了。 齐可心和齐如意几乎半躺在了菜摊上,老齐也站不动了,坐在石墩上抽起了烟。 陈凡、曹操、佟桐海几个看上去还有力气,直接开始收拾残局。 顾小四之前就看见孟珍珍了,喉咙都有点哑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你赶紧喝点水去,”孟珍珍从他手里接过扫把,帮着打扫起店门口的烂菜梆子,“你们这损耗也太大了,都是钱啊,就这么给扔了。” 顾卓确实嗓子干得冒烟,也不客气,直接去店里拿了暖壶给大家倒水。 缓过来的齐可心,看见洁癖的孟珍珍正在用扫帚使劲把拉地上糊着的烂菜叶子,赶忙过来抢扫把, “哎,珍珍,你别动手,你哪儿会干这个。” 孟珍珍看她累的够呛,也不跟她争,“怎么改卖菜了,我还以为你是要把小吃店做大呢?” “嗐,别提了。”齐可心扶额。 今天是菜农第一次送菜上门,原本说好的一次付款,隔天送八次,每次送个五十斤。 结果也没签合同不是,人家第一天就把四百斤菜都送来了,也不能给人退回去,于是只能全数收下,在门口支起摊子卖菜了。 收拾残局期间,好几波人得到消息这边有处理便宜蔬菜,过来一看这边已经收摊了,还打听明天有没有得卖。 齐可心一脸痛心,“没了没了,亏本生意再也不做了。” 小吃店门口的空地终于打扫干净了,看大家都累得没力气说话了,孟珍珍就告辞回家。 照旧由顾小四骑车送她,小姑娘今天明显是心里有事,他也不多问就安安静静骑车。 突然听到身后孟珍珍声音幽幽地问:“陆隽川有个儿子,你晓得这事吗?” 顾卓龙头一歪,车子停了下来,重心不稳差点摔了, “这是谁说的?我川子哥才多大?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呢?” 第137章 亲历!八十年代拆CP术 孟珍珍其实没太把这封信当回事,可能因为她还没有把“陆某某”当成自己的私有物。 前世,梦辰贞的本命男神爆出来未婚就有了孩子,她也在最初的震惊和吐槽后,很快接受了。 当然,孟珍珍内心还是抱着“有可能是假的”这样的想法的。毕竟阿川小哥哥才多大呀…… 她把信交给顾小四,“等陆隽川回来,你有空问问他怎么回事,你们见面应该方便些。” 顾卓接过信直接塞到胸前的口袋里,“明天就给你回复。” “不是说他去福北了嘛?这事眼下也不着急。如果是假的,也就是澄清一下的事;如果是真的……孩子都有了就更不用急了。” “我敢担保没结婚没孩子,但我要查一下这个信怎么回事。”顾小四拍拍揣在胸口的信道。 “假的?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无聊写这种信啊?” “离间计呗,”顾小四看着眼睛里完全是懵懂的孟珍珍,“这些年这种信拆散的人还少吗?你别说你不知道。” 孟珍珍一脸“我真的不知道这样拙劣的离间计也能成功”。原谅她孤陋寡闻都没看过琼瑶奶奶作品里的那种经典阴错阳差。 “真有,还不少。” “这种事,当面问问就能知道真假的,还能被这种事拆散了?” 孟珍珍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 “再说写给我做什么,我和陆隽川八字都没有一撇呢。” “可能就是不熟,才会宁可信其有。”顾小四叹一口气。 他蓦地回忆起前世,有一次陆隽川喝醉了,跟他说过自己一直单身的原因。 曾经也相过几次亲,总是见面谈得好好的,然后女方回去就说不合适。 有几回都见了两三次了,女方还是莫名其妙就提出分手。次数多了,单位里也有些不好的传言。 川子哥不知道自己是有什么地方不招人待见,他渐渐也就不愿意再相亲了。 或许就是写这个信的人干的,顾卓暗道,这辈子一定要把这个暗中使坏的小人给他揪出来。 “真阴险,这是和陆隽川有仇。”孟珍珍不由开始同情阿川小哥哥了。 “如果一次没有成功,应该还会有后手。”顾卓把自己代入这个“罪犯”的角度,给孟珍珍提了个醒。 …… 孟珍珍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这个“后手”,应该说这是一套组合拳。 一到家,叶建芝在厨房里忙活,何老太和表姐一边看电视,一边商量着拆旧毛衣。 孟珍珍看到电视里的波纹和干扰的雪花,正纳闷为什么”天线伴侣”孟光南不在。 一回头就看到老孟正一个人在阳台上生闷气。 她这个便宜老爸生起气来特别有意思,就是跑到阳台上拿个香烟夹在手上,但是并不点燃。每次这样做就是告诉全世界“我在生气了”。 “老爸,是不是砖科长又给你穿小鞋了啊?”她打开阳台门探出头去问道。 孟光南眼神十分复杂地看向她,犹豫了好半天,突然开口了, “珍珍,你和小陆的事……我不同意!” ——这么突然提小陆干嘛?——我和小陆究竟有没有事?——我要是真想,除了陆隽川根本不需要别的谁同意好吗?—— “老爸,你说你不同意我和小陆的什么事?”孟珍珍走过去把烟从老孟手里抽走了。 “你们……总之不合适,不要再见面了。”孟光南一时觉得自己是在救女儿,一时又觉得自己对女儿来说,成了拆散鸳鸯的何老太第二,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有人跟你说他结婚有孩子了?”孟珍珍看到老孟纠结的那个样子,想到顾小四的告诫,突然就想皮一下,“我早就知道了呀。” “什么?!!他还结婚有孩子了?”孟光南真的气到全身都在颤抖,孟珍珍吓了一跳,因为老爸的嘴唇肉眼可见的发白了。 这下彻底惊动了家里人,客厅里马上就上演了“三堂会审”。 对着叶建芝难得板起来的脸,孟珍珍不得不老实交代了自己收到了一封这样的信。 这时于萍接口道,“怎么可能呢,陆隽川根本没结婚。” 这当然是前世的认知,因为他退休后把财产的99都捐了,媒体对他做过深入调查,说他没结婚、没孩子、没继承人,所以对身外之物毫不执着。 “对啊,”孟珍珍接口道,“顾小四也是这么说,说有人在诬告他,这是离间计。 叫我注意可能还有后手,这不就应在老爸身上了嘛。 老爸你来说,你听说什么了,为什么那么生气?” 孟光南半信半疑看看孟珍珍,总觉得女儿是在为姓陆的小子开脱。 他想了想还是到门后头挂着的外套兜里拿出了一封信。 孟珍珍一看,好么,一样的信封,一样的笔迹,一样是落款一个好人,但是写的内容是完全不一样的。 【孟光南同志: 见信好, 听闻陆某某与你女儿建立了恋爱关系,有一事必须教你知晓,不然鄙人如鲠在喉。 此人有家族病史,父亲精粉自鲨身枉,母亲现在帝都安定医院接受长期住院治疗。 地址帝都西城岸康胡同五号。 此病遗传概率极高,一人发病全家痛苦。唯此一女,望君三思。 另:如有疑问,可致电010-xxxx求证。 一个好人】 这是……一个好人的第二弹。 孟珍珍随手把信传给边上好奇的表姐,看向叶建芝, “老妈,你的信呢?” 叶建芝被点到名还是恍惚了一下, “我觉得肯定是胡说八道,我就烧掉了…… 我那封信里说小陆为人暴虐,对家里人很刻薄,把弟弟打到肾脏破裂……” 这是第三弹。 看起来是同时寄出的,所以同一天到了大家手里。 看得出拆cp的理由也是选得很充分合理的,如果是真的想嫁女儿的家庭,又是劈腿出轨、又是遗传病史、又是暴力倾向……无论如何都会犹豫。 “这都是诽谤!”没想到第一个表态的居然是于萍,“我是绝对不信的,陆隽川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不信你们问顾卓。” “这不是重点啊,”孟珍珍扶额,“重点是,我和陆隽川,我们根本还没有谈恋爱呢!” “……”全家人都呆住了,何老太张大了嘴,假牙发出了很响的侉差一声。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全家的工作单位和姓名都泄露了,一个北京的匿名人物掌握了我们的信息! 试图用这些消息叫我们谈不成恋爱,远离陆隽川。 这是明摆着的阴谋啊,针对陆隽川的阴谋!” 第138章 公案!外勤是多么快乐 这天晚上家里人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何老太在厨房灶头边直打呵欠。梦之夫妇坐在餐桌边默默无言,四只熊猫眼好像一副q炸弹。 梦珍珍却完全一派没事人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到点就像小蝴蝶似的飘出去上班了。 老孟私底下跟老婆嘀咕, “你看这孩子心里是真没有那小陆,还是怕我们担心装得外表强硬?” 叶建芝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步伐轻快地走出大院门的孟珍珍, “这……不好说呀,我总觉得,珍珍脑袋被砸了那一下子以后,就再也没钻过牛角尖。 就好像这个脑子,哪哪都是通透的。 这事我们还是听她的,你也没她聪明,我也没她聪明,没道理两个笨人指挥个聪明人。” “也是。”孟光南摸摸鼻子,昨晚他就想起来一件类似的往事。 他追求叶建芝那时候,同时昴上这位“五朵金花之首”的还有好几位男同志。 就在他去叶家吃饭喝醉了的第二天,他也收到了一封信。 信只有一百个字不到,却用了十几种字体。 这个想要隐匿自己身份的人写道: 【建芝是我的爱人我俩早就花前月下私定终身有了夫妻之实惜我家中无钱叶家老父贪财收了姓孟的三百彩礼就欲将我扫地出门望孟兄高抬贵手给我们这对苦命鸳鸯一条生路来日发达必将彩礼十倍退赔!!!】 孟光南当时还在宿醉,头痛欲裂。看了信也不辨真假,热血上涌,直接班也不上了,去找叶家讨说法。 但是他走到半路,一摸口袋想起来一件事。 昨天准丈人几乎一上桌就把他灌醉了,他还没来得及把装着钱的信封交给叶双根呢,那个奸夫怎么知道彩礼是三百块钱呢? 这个发现让他的头脑突然冷静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又拿出那封信看了起来。 虽然字体很不好辨认,看起来像是很多不同的人,一人写几个字拼凑的一封信,但有一点他觉得很熟悉。 就是这个不规范的标点符号使用方式! 在他记忆里,他们修理车间的罗大柱交过一次打架的检讨书,当时就是通篇点号“”结尾三个感叹号“!!!” 他马上掉头回车间,从自己办公室里一大堆说明、检讨、请假单里翻出了这个罗大柱的数张“墨宝”。 果然,虽然字体被刻意变更了,但是那几个标点符号可以确定,这封信就是他写的。 昨天去提亲之前同大家说笑,自己确实说起过彩礼包了三百块。 罗大柱这小子平时见到叶建芝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居然敢说“私定终身”、“夫妻之实”? 当时,一直被孟珍珍认为“有点怂的三零后”老爸孟光南,确实是不声不响吞下了这口恶气。 不过一年后,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老孟找到机会狠狠摆了这个罗大柱一道。 这人因为破坏国家财产被开除,要不是交了三百块罚款,差点就被判刑。 孟光南冷哼一声,“你有三百不肯出彩礼,要破坏我的好事,好捡现成的?叫你偷鸡不着蚀把米。” …… 孟珍珍一早到办公室就感觉自己见了鬼了。 杜止美不知道几点上的班,用她非常不专业的搬家技术,把办公室的格局都给动了。 她把自己那张小书桌移动到了办公室里头,坐在郭涛办公桌的前排。 工会前台没了! “我xxxx,门口怎么搞成这样啦?”杰克船长可一点都不会含蓄,一进门就直接怼着小姑娘开骂了, “这是谁让你挪进来的?回头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直接往办公室里头冲了? 人家新来的都是乖乖地学规矩,我看你是一来就想给我们做规矩! 事情不会好好做,乱七八糟的鬼点子倒是很多。你给我把桌子放回去! 否则办公室回头少掉什么材料,你负得起这个责嘛?别说你了,你家老汉都负不起!” 杜止美嘴一扁,头一低,开始哭。 孟珍珍抽一口凉气,戴思杰可真是“资格老,靠山硬”,人事主任千金给他当孙子一样训斥,连她爹一起骂。 她可懒得看这个作精在这里表演水淹七军,还是躲出去免受牵连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拿起预先准备好的一包50个“姆妈牌”口罩,还有二十份问卷调查表,跟戴思杰打了个招呼, “戴老师,我要去一下2号矿的矿工宿舍,下基层矿工小组做个调研,今天午饭也在那边吃,下午看情况,早的话就回来。” “行啊,我正好也要出去,送你过去。” 戴思杰也不想对着这个做事的时候胆子贼大,要她担当的时候就直接哭鼻子的小女孩。 这两个人走了,杜止美眼泪汪汪地问郭涛,“你能帮我把桌子搬回去嘛?” 郭涛扶额,一大清早就是这小丫头差遣他把桌子搬过来的,现在又要恢复原状,这是嫌他力气没处使嘛? 好不容易把办公室格局复原了。 妇女干事许老师穿着一对大红色小猪皮的皮鞋,笃笃笃来到了办公室。一看顾涛满头大汗, “哎呦,小顾啊,我说这个天气也不热啊,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是身体有点虚。 来来来,我带了老同学从拧夏给我寄来的枸杞,特别大,我们泡茶喝。” 莫名被冠上“肾虚公子”头衔的顾涛,也不反驳,只是默默拿出了自己的搪瓷茶缸。 经过门口的时候,狠狠瞪了一下杜止美的后脑勺,以后再不能听这小妮子的瞎差遣了。 …… 坐在戴老师的三轮摩托车上,沐浴着人间四月天的阳光和风,孟珍珍只有一个念头, “出外勤真的是好开心啊,真希望天天出外勤。” 这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她得有辆车,家里只有孟光南有辆二八杠的笨重自行车。 这年头就算矿上工资高,还发自行车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的,姆妈家就没有,听说他家的自行车票被卖了一百块钱。 现在她想要辆车,要去哪里搞自行车票呢?她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戴老师,你这个三轮摩托车哪里买的,多少钱啊?” “……你想买个侉子?你骑?”戴思杰觉得自己幻听了,从没听说有女娃娃想玩侉子的,跟在他屁股后头想蹭三轮摩托车的小伙子倒是一大堆。 “我骑啊,我都看会了。 你看我以后常常得出外勤,矿场那么大,骑自行车我不得累死啊? 要是有个摩托车,那我想去哪就去哪儿,多开心啊。” 戴思杰一捏刹车,甩腿下车,拍拍摩托的真皮坐垫,“别说大话了,你开给我看看。” 第139章 采风!蹭车容易溜号难 事实证明小电驴和三轮摩托还是有点区别的。 一开始,孟珍珍开直路的时候,那叫一个又快又稳,戴老师都惊了。 怎么有上手就会开摩托的人,还是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结果转弯的时候原形毕露,孟珍珍差点把侉子开到路基底下去,千钧一发紧急刹车。 在小姑娘的尖叫伴着刹车刺耳的锐鸣中,车子险险在路牙子上停下。 车斗里的戴思杰脸色很是难看,要不是死死咬紧牙关,他刚才可能也会发出比平时说话高出八度的声音来。 “你力气小,侉子不适合你开。”缓了好一阵子,戴老师总算组织好了语言。 “嗯嗯,以后不开了。”吓白了小脸的孟珍珍从善如流,两腿战战下了车。 车子开到俗称二坑口的地方,戴思杰把孟珍珍放在路口, “往前走大概五百米,家属楼那边有个公共汽车站。这里荒僻,你注意点安全。” 2号矿的矿工宿舍和家属楼是分开的,孟珍珍应了一声就沿着黄泥小路往前面的宿舍楼走。 没走几步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原来是戴思杰把三轮摩托停好追了上来。 “算了,我陪你,单身宿舍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小姑娘不是很方便的。” 孟珍珍感激地看了看戴老师,他脏兮兮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更脏了,但是她还是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 矿工宿舍就是沿着黄泥路建的一排排两层的房子。每层楼有十五扇门,每扇门背后都是一个十人的房间,住着一个小组的人。 宿舍区一共有十排这样的两层建筑,理论上可以住三千人,实际现有一千多单身的矿工住在这里。 晾在阳台的作业服都是蓝绿色系,乍一眼看上去会觉得好像来到了军营。 这里也确实实行军事化管理。找到宿管处的俞主任,说明了来意,这位缺少一条胳臂的魁梧大汉羞赧一笑,用左手挠了挠发亮的光头, “这样,今天213班是休息的,带你们去他们班上看看,这个班很特殊,十个人都是支青。 我看你们都是文化人,应该谈得来。 至于先进典型嘛,这几年我们二坑一共报上去两个,都没评上矿先进,只有积极分子奖状。 不巧这两个积极份子现在还都在井下,要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宿舍了。” “不好意思啊,俞主任。也怪我们来的突然,那我们今天就先去看看支青班。 我以后会常常来看我们工友的,我们碰面的机会很多。” 孟珍珍从包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第二批“姆妈牌”口罩,选了两个大号的作为礼物送给俞主任。 这位独臂大汉真是特别腼腆的一个人,一看到礼物脸就红了,还不好意思去接。 戴思杰看一眼,也尴尬地摸摸鼻子干咳了两声。 直到她演示了一遍这个口罩是怎么戴的,两个大男人才发觉自己想歪了,互相交换了个你懂的眼神,笑得很暧昧。 俞主任收好口罩,带着两人来到第二排宿舍一楼靠近水房的一个寝室。 里头吵吵嚷嚷的,一推开门,一样东西飞了出来。 俞主任头一偏让了过去,那东西就掉在他身后孟珍珍的怀里。 原来是一本工作手册,翻开的一页是一首诗。 她只来得及瞥一眼,就见一只大手伸过来,直接把本子收回去了。 孟珍珍回放了那个镜头,这是一首挺有意思的小诗: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了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她向那个从她手里拿走笔记本的年轻人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是矿工会的宣传干事孟珍珍。我想要采访你们一下!” 屋子里笑闹着的年轻矿工们一下安静了,看着外头这个看起来发型很特别,笑起来露着小白牙的姑娘。(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叫韩式低马尾)。 “你……你好,我是2号矿采矿技术员黄征伟。”青年把工作手册夹到腋下,双手握住了孟珍珍的小手。 一时间里口哨起哄声不断, “征伟出息啦!” “征伟替我们多摸摸小手,晚上告诉我们啥滋味!” 孟珍珍维持脸上表情不变,暗暗用了点力气抽回了自己的手。 俞主任说,“去我办公室,那边安静些。” 孟珍珍摆摆手,坐在这位七零年就来矿场工作的城都支青的铺位旁边,spy了一把访谈节目主持人,来了个很全面的公开采访。 一开始,她要求黄征伟读了一下那首小诗,并以此为切入点,问他们是如何适应井下的黑暗。 提问到后头,被问题直击心灵的汉子们还有人当场哭了,真是一场煽情的好访问。 临走前,孟珍珍给他们支青班和隔壁214班,每个人发了两个口罩和基本情况调查问卷。 说明了佩戴方法,请他们下井试用,约定过两周来拿试用报告,写得好的都有奖。 那群男支青矿工拍着胸脯说保证每人交一份不少于五百字的报告。 旁边214的矿工们扭扭捏捏说不会写字,孟珍珍还帮他们跟支青结了对子,两人一组。 眼看中午了,两组工人强烈要求请小孟干事还有“那个男干事”去食堂吃饭(请戴老师完全是附带的)。 矿工食堂的菜就是实在,味道也特别好,孟珍珍还在那儿巧遇了小秀才林乐天。 终于把之前答应他的口罩交到他的手里头了,一样叫他交试用报告,小伙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呢。 开开心心结束基层调研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孟珍珍让戴思杰把他放在矿务局图书馆门口,借口要去查资料。 其实她只是不想回办公室,准备等戴老师走了就开溜。 没想到,戴老师又跟进了图书馆,孟珍珍只得装模作样拿了两年的矿工生活杂志。 在老戴紧迫盯人的监视下,一篇1500字的文章《我当采煤工的那些年——支青黄征伟的矿工生涯》被码出来了。 全文第一人称视角,知乎体,煽情又鼓舞人心,直接把老戴给震住了。 这不再是平面的文字,支青黄征伟的喜怒哀乐是这样细腻,一个如此立体的新时代矿工形象跃然纸上,立场观点积极向上。 他看着手里的稿子,又看看面前的姑娘,眼睛都在发亮。 拿回稿子说还要回家润色润色,孟珍珍终于得以下班。一看时间,居然在图书馆加班了。 还是去买辆自行车,蹭车容易溜号难啊。 第140章 虚实!九块九毛的告白 来到便民小吃店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顾小四揶揄道,“这么着急想知道答案?” 孟珍珍光棍地承认,又把寄给老孟的那封信也递给了他, “我们全家都收到信了,这已经不是个小事,我必须知道谁在幕后捣鬼。我不喜欢被人窥视,这让我生气。 每次生气的时候,我就必须破坏点什么,不然那些气发散不出去,你知道么。” “你等等,五点钟的时候川子哥会打电话回来,让他在电话里直接告诉你。” 顾卓看着眼前的孟珍珍,她的性格越来越鲜明,自我意识在野蛮生长,越来越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像她自己。 …… 孟珍珍本来是想要安慰一下初次买菜就不太顺利的齐可心,但是今天的她似乎斗志满满,整个人都燃起来了。 也许她需要的根本不是安慰,而是一盆冷水。 “珍姐,你不知道,我们昨天都是胡乱卖的,价钱也没统一,结帐也是瞎算,有人偷拿了没给钱,还有好多菜被扔在地上浪费了…… 就这样,我们还是一天挣了十块钱呢!这不比我们整天卖小吃赚头好? 要不我们就把小吃店改卖菜。你那一千块,我真的想要借了。” 马克思说的太对了,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 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让齐可心这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变得浮躁起来了。 孟珍珍看了一眼齐可心,“这次盈利就是自己撞上门来的一只瞎兔子,这种意外的成功可能不会是常态。 因为十块钱就把小吃店的稳定收入抛弃掉,那不成了守株待兔啊,快救救孩子发热的小脑瓜。” 顾卓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你不是知道她一定会赚钱才投资的嘛?” “我那是鼓励她,”孟珍珍瞪大了眼睛,“做生意就有风险,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 四点五十八分,里间的电话铃响了。 孟珍珍和顾小四对视一眼,丢过去一个“你来接”的眼神,电话接起来果然不是陆隽川。 只见顾小四一脸严肃,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记录了一串类似密码的数字和符号。 如果不是知道陆隽川和这里的齐老板是一伙的,孟珍珍都要以为这是不是迪特的秘密基地,在图谋垫覆我们的新华夏了。 五点零一分,电话刚挂上,又响起来。 顾小四喂了一声,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我这里盘花长途台,有位陆隽川找孟珍珍,请转孟珍珍,现在为您转接帝都长途……” 他看着孟珍珍,把电话递了过去,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孟珍珍接过听筒,对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喂,珍珍吗?是我。” 某人的声音很磁性,就那么一声“珍珍”,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打着卷的电话线攀缘到话筒上,侵蚀了她的耳朵。 她也轻轻地“嗯”了一声,电话里对面的环境似乎有点嘈杂。 “我接下来有十分钟,啊不,还有九分钟时间,我要说的话,希望你好好听着……” “我现在人在帝都,我爷爷过生日,爷爷的老部下要给他一个惊喜,特意通知出任务把我叫到福北,连夜塞上火车……不过都已经结束了,我明天的火车回来。” “我知道是谁给你写了那封信,她对我也布下了陷阱,如果我没有识破的话,现在就真的要有老婆和孩子了……呵呵……” 孟珍珍把自己父母收到信的内容也告诉了他,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阵,清清嗓子继续道, “我父亲确实是自鲨身故的,但是他并没有精神疾病,他是在运动中受到了冲击。 加上我母亲离开他以后,嫁给了举报他、陷害他的那个人,他实在想不开才服了过量的药物走的……” “我母亲嫁的那个人,在斯仁帮倒台后就下狱了。 她现在有点心病,不记得和我父亲离婚的事,也不记得我父亲去世了,所有的记忆都停在运动以前。 连自己后来结婚生的孩子都不认识了,一直把小儿子当作我,还有一个女儿根本就不认。 所以现在确实是在安定医院长期住院……” “打弟弟的事情是有的,但是肾脏破裂是没有的,那孩子是先天的肾积水,动过手术……” 好么,这一条条半真半假的诋毁,都必须是很熟悉陆家情况的人才能根据事实编撰的。 “这个写匿名信的人是你的长辈?”孟珍珍下了判断,“是不是要利用你的婚姻做什么交易?” 陆隽川在电话那头闷笑出声,“珍珍,你怎么这么聪明?” “你这个亲戚太笨了,都没有搞清楚我们的关系就迫不及待写信来挑拨了。”孟珍珍也笑。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她很清楚我们的关系。我跟爷爷说了要娶你……当然,要等你年纪到了以后。” “你,你,你……你还没有问过我?”孟珍珍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了,“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怎么就跟你家里瞎说。” “你说要和我做朋友的……我以为这种事情我们心里知道就行了……” “我……”孟珍珍刚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脑子里的视频就自动播放了。 【“土豪,我们做朋友?”“好啊,我们做朋友!”】 这……孟珍珍觉得自己的脸可以烫熟鸡蛋了。这时她眼前又出现了倒计时0:29,0:28…… 她也顾不得矜持,对着话筒道,“不行,不能光你心里知道,我也要知道。 快,告诉我,你心里知道什么。” 陆隽川坐在帝都长途电话局的小格子里头,左右都是正在打电话的大汉,身后还有好几个排队的。 周围人们交谈的嘈杂喧嚣此起彼伏,他的目光克制而晦涩,心里沉重地蕴藏了无数隐秘的渴望,艰难地发出来的声音却格外轻柔地飘到听筒里, “我心里知道……我不愿意和你分开……哪怕……” 他语速极缓音量不高,好像光是震颤声带就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 “你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好得多,我……” “……喜欢你!”陆隽川终于说出来了,一时间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 “嘟嘟嘟……”孟珍珍眼前的倒计时刚好显示0:00。 电话已经断了,他单手安抚住眉骨,在下一个排队的人的催促下,离开了那间只有一部电话机的小格子。 接过一张填着玖圆玖角整的缴费通知单,他慢慢走到大厅收银台去付账。 话务大厅墙上刷着大字【不要占用有限的通话资源,单次通话最高限时十分钟】。 nic:谢谢安妮yy的月票,么么哒。 第141章 探望!母子见面不相识 离开长途电话局,冷冽的北风钻进脖子。 街上行人还穿着厚厚的冬衣,这就是帝都的初春。 想到那个声音娇娇的、要听他说心里话的小姑娘,陆隽川嘴角勾起一抹笑,胸口仿佛有一股暖意朝四肢散去。 他紧了紧衣领往车站走,这里比平安镇冷得多,比福北伍汉也要冷。 狗腿子们为了让老头子高兴,把他骗上火车的时候,也许没有想到堂堂陆家长孙,在辛福路大院那么大的房子里,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更不用提换洗的衣物了。 他住的客房里面塞满了小奶奶的“心意”。 各种昂贵却不合身的衣服,估计是小叔叔不穿的,被用来借花献佛装点门面。 硬邦邦的床褥,静电个没完的床单,夜里每翻个身都像渡劫一样,闪着亮光、噼啪作响…… 一辆公车驶进站台,那车是去西城的。叫人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岸定医院的女人。 上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多前,陆隽川所在的队伍开拔在即,想着也许是最后一面,就去了她家。 那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要走的人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脑子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他的长腿却已经替他做主,快走几步上了车。 好,反正也很久没见了。 到了医院已是傍晚六点,去住院部一问,原来家属会见有固定时间,一周只有两次,每次两个小时,但不是今天。 值班医生恰巧正是母亲裴岚的主治医生。 那是个年轻的男医生,姓蔡,挺健谈。 听说陆隽川是从蜀川省来出差路过,明天就要走,便主动邀请他到办公室聊了聊病人的现状。 裴岚女士入院已经一年半了,目前还是部分记忆缺失,问及六七年以后的事情会引发狂躁。 得知这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是病人与前夫所生的长子,蔡医生沉吟许久道, “我去打个电话,问问病人现在什么情况,如果状态可以的话,你们就见一面,你不要说话,听她说就好。” 过了一刻钟,看护回电说病人吃完饭散步回来情绪挺好,可以见面。 …… 一楼的走廊里,陆隽川和裴岚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好像两个陌生人。 裴女士的记忆是混乱的,对她来说儿子才九岁。 而陆隽川因为脑部受伤引起的脸盲症,根本无法确定记忆中的母亲长什么样。 沉默了一会,裴女士先开口了, “你是仁铭哥。” 陆隽川知道她是把自己当作已经过世的大伯陆仁铭了,也不否认,朝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前几天弄了点棉花,做了一个厚棉袄,藏在义芳那里,他们说清海冬天特别冷,现在九月都快过完了,我想去看看他…… 我妈和我弟妹她们把我藏起来的钱和存折都拿走了,我现在没有钱,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买张到希宁的火车票。 算我借的,我回来拿了工资就还给你。我不去的话,我们家礼铭这个冬天要吃苦头了。 我不知道要去清海,他们告诉他是去秦成,就去两天,他就穿了一件薄大衣……连手套都没有带……” 裴女士急哭了,眼泪成串,掉得又急又快,一眨眼病号服的前襟都湿了。 陆隽川觉得这样的裴女士很不真实。 他父亲陆礼铭在清海农场两年,冻掉了三个脚趾,裴女士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只是寄了张签了字的离婚申请书过去。 等父亲回来的时候裴女士已经另嫁他人,肚子都显怀了。 裴岚见他不说话,又道,“我爸爸他们是胆子小,怕事,我不怕。 你放心,我肯定等礼铭回来,我不会离婚的,我会带着阿川,跟肚子里这个一起等他回来。 他又没犯错,是姓聂的畜生陷害他的,我写了材料交给阻织了,他会回来的。” 此刻她眼睛里闪着坚毅的泪光,仿佛真的相信父亲会回来。 然而陆隽川曾经亲眼看见,羸弱的父亲到家只剩下半条命,得知裴女士已经改嫁给她嘴里的那个“姓聂的畜生”,当场吐了一地的血。 他看向面前的女人,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想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岚也在仔细端详他的脸,突然嘤咛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像是扑向一株救命稻草,“礼铭……你回来啦,礼铭……我好想你……” 护士和一个男看护急忙跑过来,把裴岚拉开劝住了, “那个人不是你爱人,你爱人在清海,记得吗?他们那里马上要冬天了,你手套织好了没有啊……” “不是礼铭……哦?不是的?我的毛线,我的毛线……我要去找一找……” 护士扶着裴岚走了。 陆隽川久久凝视母亲的背影,蔡医生走到他身边道, “她大约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再婚的,所以她对第二段婚姻十分抵触。 发病以后就把这段记忆完全抹掉了,是她自己潜意识不愿意再记起来。 小儿子和女儿来看她,每次都想唤起她的记忆。结果往往会引起歇斯底里大发作,还好几次自残。 所以我们也就只能劝他们不要来了。这半年没来,你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多了。” …… 回到大院是晚上八点多钟,进门却见客厅里还很热闹,一群面目模糊的女人都坐在那里。 听声辩位,叫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陆隽川就打算回房间去。 “哎呦,我们隽川回来了。”这是姑姑陆义芳的声音,“来跟我们坐一会。” 陆隽川半点兴趣也没有,推说吹了冷风有点头痛,便要回房。 陆义芳她们是有目的而来,已经在这干等了一个多小时,哪里肯放他走,提高声音, “来打个招呼,这是我大侄女刘春,这是我外甥陆隽川。” 小奶奶桂芙辛也在一边道,“小春,阿川,你们互相叫名字好了,亲热一点。” 刘春的父亲是陆义芳再嫁丈夫的高官上司。这个伪侄女二十五岁,丧偶,有个三岁的儿子。 看看,一个是爸爸的亲姐姐,一个是爷爷后娶的奶奶。 这个买一送一的寡妇刘春,就是她们联合起来帮他找的“对象”。 一个想要让自己的后夫换个有油水的岗位,一个想要小儿子在军中早点升官。 他算什么,一个棋子罢了。 陆隽川的脸冷下来,再帅的人也是可以摆出臭脸的,“刘姐姐是,你慢慢玩,我头痛,就不陪你们了。” 刘春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眉眼俊朗、神情冷漠的男人,心怦怦直跳。 男人转过身去,她的眼睛也一直追着他引人遐想的腰臀,直到陆义芳在她边上轻轻咳嗽一声,“怎么样?” “挺好。”刘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红了。 第142章 盼归!从此他是我的人 孟珍珍被陆隽川那句“喜欢你”炸懵了。 她把系统当成复读机,那几句话反反复复播放了上百次,听得她耳廓滚烫,上翘的嘴角怎么也归不了位。 从帝都到盘花市,火车要开40多个小时,三天两夜。她决定要去火车站接人,回家路上已经找了个三蹦子司机预约好,要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叶建芝和孟光南看着自己明显嗨过头的女儿,没事就哼哼“黑凤梨”,心里有些纳闷,这是怎么了呀。 还是何老太有经验,“估计是有那一撇啦。” “撇?”老孟还纳闷呢。 “你看看她,像不像当年你送建芝回老叶家回来的疯样子?”何老太老神在在。 “这……” 孟光南看看在一边偷笑的叶建芝,自觉没脸,又跑到阳台上去,不过这回是咧着嘴的,也没有拿烟。 晚饭时,孟珍珍把陆隽川的解释跟家里人说了。 那几封信带来的疑问一经平息,大家开始对他爷爷是个什么身份感起了兴趣。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于萍用嘴努了一下示意大家看屏幕, “陆隽川的爷爷军人出身,诺,就是那一位班子里的人。” 于萍最近常常和顾小四聊在一起,几位长辈都以为是从那孩子嘴里听说的。 孟珍珍看了一眼新闻里正在作报告的大佬,突然意识到了于萍的私生饭身份。 这位高度疑似重生的表姐,对人家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看来,陆隽川以后应该是个挺有名的人物啊,但是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呢。 饭毕主动要求送表姐回家,孟珍珍好话一车车地倒给她,就为了多打听一些某人的八卦。 于萍是见过陆隽川看孟珍珍的眼神的,那叫一个专注又温柔,她能确定那位未来豪门对自己的表妹确实是有那么点意思。 露出“这对cp我锁了”的姨母笑,表姐不负所望立时化身八姐,把她知道的陆家家世和盘托出。 陆老爷子泥腿子出身,年少从戎,参加过不少着名战役,战功赫赫。 陆家孩子用仁义礼智信排名。原配生了前头的二子一女,没有熬到解放就撒手去了。 后头这个老婆是阻织给介绍的,生了一子一女,现在应该还在歌舞团当编导。 陆隽川的父亲排行第三,是帝都师范学院一位教哲学的教授。他的母亲是同校艺术系的助教。 这两位之间的故事可谓凄美哀婉,于萍花了很大的篇幅来讲述他们之间的爱情悲剧。 “运动期间,艺术系的陆妈妈被大魔头(具体名字不详就这么叫)看上了。 她已经是已婚身份,有个儿子,还怀着身孕,但这不能阻止大魔头对她日益增长的野望。 于是大魔头想了个办法栽赃陷害了她的丈夫陆爸爸,不仅如此,还设法沩造了判诀书。 可怜的陆爸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直接押懈到了清海希宁戈壁农场去接受劳改,挨饿受冻几乎死在那里。 丈夫被押往清海的消息传来,陆妈妈悲痛欲绝当场晕了过去。 等她清醒过来,却发现孩子没有了,那是大魔头暗中买通了护士做下的孽。 陆妈妈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她还有儿子,她又坚强地站起来撑住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虽然娘家人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让她和丈夫划清界限,陆妈妈却没有放弃,一直在各种托人想办法救陆爸爸。 辗转就托到了大魔头那里。 大魔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说只要陆妈妈离婚嫁给他,他就能帮助陆爸爸回来,恢复原职。 他还放出消息说陆爸爸在戈壁滩上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再不回来,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走投无路的陆妈妈,思前想后,决定以自己的婚姻为代价,把心爱的丈夫从苦难之地救回帝都。 在大魔头确认陆妈妈已经怀孕,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以后,他大发慈悲,让陆爸爸回来了。 可怜的陆爸爸,拖着残躯回到故乡,却见昔日娇妻在仇人身边,还大着肚子,受不了这个刺激,就自鲨身故了。 大魔头联合陆妈妈周围的人隐瞒此事。传谣说是陆隽川为了自己的前程揭露父亲的罪行,又把陆爸爸送进了监狱。 陆妈妈对陆隽川憎恨不已,一直躲着再也不肯见他。 直到斯仁帮下台,大魔头被抓起来了,临走还嘱咐一双儿女千万不要让他们的母亲知道任何陆爸爸的消息。 那么多年,陆妈妈一直在偷偷写信给学校给阻织,希望他们能够重新审陆爸爸的案子,因为他是无辜的。 一开始这些信都被大魔头截了下来,整整装满了两大箱。 后来大魔头不在了,外头的人收到了信却只当大魔头夫人是疯的,为一个死人写了无数的申溯材料。 直到79年下半年,陆爸爸的一个学生回城,偶遇前师母,表示希望去先师陵前扫墓。 陆妈妈这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在70年的时候就没了,在陆爸爸墓边当场哭晕。 醒来就失去了67年以后的记忆。根本不认识自己给大魔头生的儿女。 一心只想去清海找陆爸爸。然后就一直在岸定医院住着。” “哇,表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孟珍珍被陆妈妈的一往情深感动到眼泪汪汪。 于萍:“……” (我能告诉你这段公案后来被陆隽川投资拍成了一部电影,赚走了我许多眼泪嘛? 如果不是陆隽川解释他爸不是精神疾病,我还不能把这事跟电影联想到一块儿呢。) 好在孟珍珍也知道表姐重生的秘密,不能刨根问底不然就没有八卦听了。她故作义愤填膺, “表姐,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些匿名信是谁写的,我不能让这样的犯罪行为没有成本啊。” ——从今天开始陆隽川就是我的人了,这个试图搞臭他的大魔头二号应该受到惩罚才对—— “你能怎么做?人家在帝都,离开你几千里,你想套麻袋打她也够不着啊?”于萍摊摊手。 “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怎么能以暴制暴呢?”孟珍珍不赞同。 “你那几封信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出自人家的手,”于萍尖锐地指出,“人家可以不认。” “对哦,”孟珍珍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我们假设这个事,是陆家某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利用陆隽川的婚姻,怎么让他谋划的事情成不了,才是釜底抽薪。” “那只有你来掌握陆隽川的婚姻才能阻止人家的最终目的了。”于萍化身cp粉笑得很鸡贼。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这是叫我们原地结婚的意思吗?—— “换个办法,表姐,”孟珍珍扶额,“我还没到法定年龄呢。” 第143章 返程!锦鲤川无心渡劫 回盘花市的火车11点50分从帝都西站始发。 一大早,陆隽川和爷爷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共进早餐。 这一幕让人觉得岁月静好、莫名熟悉,仿佛回到了他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候爷爷在福北工作,不放心别人照顾陆隽川,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小奶奶和小姑、小叔留在帝都,伍汉那边的家只有爷爷和他。 爷爷工作很忙,常常天不亮就出去,等孙子睡着了才回家,祖孙俩在家打照面的次数其实也不太多。 就算他老人家在家,那也是严肃得很,惜字如金。五个子女都没在身边生活过,一个大男人哪儿会带孩子呢? 陆隽川可以说是和家里的勤务梹们一起长大的。 第一任勤务梹刘全,接受任务到陆家报道的时候才十八岁,家学渊源、厨艺特别好。 陆隽川会做一手好菜,都是日常没事跟他学的。回到部队以后刘全还是选择去炊事班做了班长。 此后就是陆隽川教继任的勤务梹烧菜,老爷子在伍汉时口福一直都挺好的。 陆隽川梗着脖子咽下冷硬的包子,这包子一看就是早餐铺买来的,不知道放了多久。馅都结了冻。 “刘班长……”爷爷突然问道,“现在还好嘛?” 看来爷爷在这么难吃的早点面前也开始了见苦思甜,回想到了当年在伍汉的时候吃的美食。 “他复原回了老家,在国营饭店当大厨挺风光的。”陆隽川简单道。 “他老家是河蓝对,他做的红薯包子最好吃了,” 陆爷爷把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往桌上一扔,“你看看我们现在这吃的这叫什么玩意儿。” “今天太匆忙,”陆隽川笑笑,“下回来我做给你吃。” “不如把你调回来帝都工作。”陆爷爷的眉毛有几根特别长,弯弯地垂下来福相极了,他一笑就是字面上的慈眉善目。 “不用,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陆隽川难得有微笑的表情,眼角的笑纹看得出来这笑发自真心。 老爷子蹙眉叹了口气,“也对,不要被女人摆布。你一个,你小叔一个,你们都应该去闯荡出自己的名堂。 唉,我老了,只能被拴在这里了。” 门外响起了小奶奶的咳嗽声,她端了两杯麦乳精,给爷孙俩各上了一杯,又无声地出去了。 爷爷伸长脖子确认小他二十多岁的少妻已经上楼去了,才压低声音对陆隽川道, “这女人太可怕,永远觉着她的天下不稳,心眼子比筛子孔还多,一刻不停地盯着你。 你看看,饭不会好好做,一会冲这个,一会泡那个,就是要叫所有人说她会照顾人。” 陆爷爷虽然六十多岁,但人生得高大倜傥,红粉知己可不老少。 自从回到帝都,被少妻看得紧紧的,难免抱怨两句。 老爷子心不在焉端起杯子,不当心手一滑,一声闷响,居然整杯麦乳精倒翻在了地毯上。 楼上又有脚步声下来,陆爷爷手忙脚乱想要遮掩。 陆隽川把自己那杯麦乳精放在爷爷面前,不动声色捡起了地上的杯子,假装自己喝完了。 小奶奶把头探进餐厅看了一眼,满意道, “阿川,你等下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到时间我让司机小赵送你去火车站。” “走的时候再说。” 小奶奶是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的,陆隽川习惯了,从不会正面拒绝,最擅长拖延战术。 吃完饭,他扶爷爷坐到书房的沙发上。 尽管老爷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嘱咐了他几句路上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陆隽川这次回来觉得爷爷真的有点老了,精神头也不济,不如以前那般刚强,开始变得爱抱怨了。 为免小奶奶啰嗦,从书房退出来,陆隽川就拎着来时瘪瘪的行李袋悄咪咪地离开。 无声关上客房的门,什么都没有带走。 当他踏上帝都到盘花市的xx17次列车的时候,陆爷爷的呼噜声从书房传出来响彻了整层楼。 小奶奶桂芙辛在房间里偷偷跟女儿陆智芳打电话, “我大概也是年纪大了,不当心把杯子摆反了,你的这个药对身体有没有害处啊, 你爸爸现在睡得实在熟,推都推不醒。” “……阿川呢?” “阿川啊?我一个不注意,就让他走掉了。现在大概火车都开走了。小东西跑得倒快。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哎呦,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现在叫我怎么跟刘春说。她眼光很高的,好容易她看中了,也不嫌弃人比她小。”陆智芳埋怨道。 “她一个寡妇,还敢嫌弃我们家头婚的大孙子?”桂芙辛不以为然。 “别看她一个寡妇,要进他们刘家门的人都要排长队了,谁不知道跟着她爸爸站队有好处啊。”陆智芳真的对这个妈妈无话可说。 本来今天只要把人留下来,晚上糊里糊涂送去刘家吃顿饭,后面的事情就能水到渠成。可惜事到临头人跑了,这下子功亏一篑。 这么多青年才俊排队亮相,如果换成是自己恐怕也要挑花眼,更何况是刘春这个爱俏的。过个几天,谁还记得他陆隽川是谁啊。 没想到这个大侄子已经出落得这么出色了,这是张好牌,可不能烂在蜀川乡下。 把他放在外地总是有点够不着,还是得尽早调回手掌心里来捏着才行。 也不知道自己写的那几封信有没有用。只要没有了绊脚石拦路,阿川应该就能答应调回帝都来了。 “你晚饭前给爸洗把冷水脸应该就能醒了。你还是好好跟爸说说,赶紧把他调回来。”陆智芳揉揉眉心。 这个妈叫她说什么好呢。做事情永远抓不住重点,弄得爸爸对她只有头疼,不然也不会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份量了。 …… 躺在卧铺上的陆隽川可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为了小姑姑求上进的“供品”,也不知道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小姑姑把他的联姻价值看得那么高。 无心之下渡过一劫的他,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小小的人儿。 幻想着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腰,整个人娇娇柔柔贴在他的背上道, “快,告诉我,你心里知道什么。”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僵了,酸酸麻麻的,心里却是火热。 到了半夜醒来还是觉得很热,胸口像有一团火,喉咙也干涩难忍…… 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着凉发烧了。 回爷爷家真是叫人身心疲倦,他在晃动的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第144章 较劲!拉拉队与打擂台 “阿嚏!”孟珍珍一早来到办公室就打了一串喷嚏。 “小孟最近有什么好事啊?我看你好像是红鸾星动啊。” 不愧是妇女干事许湘妹,十年红娘经验有保障,一点都没有看错。 “湘湘姐,你看得真准。”孟珍珍一张小嘴甜得发腻,管四十多岁的许老师叫姐,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什么看得准?”郭涛抱着一大袋子塑料花进了办公室。 “我说湘湘姐眼神好,”孟珍珍好奇地翻翻那些已经脱了色的塑料花,“郭大侠,这是干嘛用的?” 自从在郭涛的办公桌上发现一本手抄本《射雕英雄传》以后,孟珍珍就一直喊他郭大侠。 “哦,北鼎区五矿篮球队搞联赛嘛,矿长去看了第一场大岱沟对北区矿业联队的比赛。 回来就交代说我们平安煤矿也得组个啦啦队。我去后勤那边问她们有什么道具,她们就给了这些。” “这些塑料花……好像是十几年前大领道来参观的时候用过的,当时几百号人站在矿井口举着花,‘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来着。” 许老师也是在工会干了好多年了,很多重大的历史事件都有她的影子。 孟珍珍摆摆手,“郭大侠,篮球比赛的拉拉队道具不是这样滴。” “那是怎么样的?”郭涛一头雾水。 “这样,你告诉我一共几个人,我去问梁姐借点道具来。” “拉拉队一共要十个女同志,十个男同志。对了,你帮我找十个女同志,我负责男同事比较方便。” 郭涛有点扭捏地道,这年头男女有别,确实需要同性来组织比较好开展工作。 “行啊,你就瞧好。”孟珍珍给他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杜止美姗姗来迟,她在门外听到了拉拉队的事,心道,“这不就是爸爸让我积极争取的‘露脸的工作’吗?凭什么让孟珍珍去啊?” 于是她一进办公室,就是一副挑事的小眼神。 对于自己成了杜止美的假想敌这件事,孟珍珍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现在自己就是横亘在杜大小姐和体面的工会干事身份之间的唯一绊脚石。 当然绊脚石也有自己的立场,为什么要为了所谓大局牺牲个人的发展前景呢?别开玩笑了。 就算是做绊脚石也要成为工会最醒目的标识物。 在成为公认不可或缺的人才之前,孟珍珍还是只能继续祭出三十六计中的上计——惹不起,躲得起。 有熟人好办事,之前行政科员应付顾涛,随便给的那堆塑料花,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占着仓库的垃圾。 换成梁洁,干脆领着孟珍珍进了小仓库,让她自己翻找用得上的道具。 孟珍珍一眼就看上了门背后的那些鼓,有面直径一米五的大鼓气势很够,但是看起来不太方便搬动。 于是她数了十个小腰鼓堆到门口。 又找到了红绸布,都是门幅两米的布卷,她拿起来问,“这个能裁开吗?” “不能裁太多,米应该没问题。” 梁洁想跟她挤挤眼睛,结果眼皮肿得根本看不出在挤眼睛,眼底也是发青,显然没睡好。 “梁姐,你怎么变金鱼眼啦?”孟珍珍揶揄道。 左右看看没人,梁洁才小小声地道, “你不知道,这边的人很是欺生。上班第一天就交给我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明细账,叫我汇总成总表。 我做来做去帐都不平,只好每天带回家加班,天天不够睡,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孟珍珍看看眼前败犬一样的梁洁,拿起一刀彩纸, “这样,你去把账本拿来,我帮你对账。作为交换,你帮我做纸花球。” 孟珍珍用了半小时就把困扰梁洁好几天的帐做好了。不怪梁洁做不平,是人家记账记重复了。 四天重复了四处,加起来快二十条了,这样要是能轧平账目倒是奇怪了,明显是故意挖的一个坑。 她拍拍这位被挤兑的新人的肩膀,眼里都是同情。 巧手的梁洁把彩色皱纸剪成条,中间扎上棉绳作抓手,给做了十对超大的花球。 “这个怎么用啊?”她很好奇。 于是孟珍珍拿起一对红色花球,嘴里哼着《卡路里》给她来了一段现场版拉拉操。 梁洁站在原地目瞪狗呆。 舞蹈动作行云流水、叫人眼花缭乱,有点说不出来的“不正经”,但又不能否认实在非常好看。 歌词她只听懂了两句:“拿走拿走别客气”和“别再熬夜伤身体”。 “好看!好听!”梁洁一边拍手一边道,“不过这也太难了,我……还是算了。” “来,就当锻炼身体了……大不了你以后有做不平的帐再来找我呀?” 在孟珍珍的威逼利诱下,她的拉拉队终于有了第一位成员。 两人正愁没法拿走那么多腰鼓,突然仓库后头堆放的垫子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一个人, “送到工会是,等会我去送。” 孟珍珍和梁洁都吓了一跳,“啊”一声就跑了出去。 没想到仓库有人啊,刚才两人还在说人家科员老欺新的事,全被这人听去了。 孟珍珍小小声问梁洁,“这是谁啊?我们刚刚说的话……不要紧?” “不认识啊,我没听说我们科有这么一号人啊。”梁洁也压低嗓子道。 两人惴惴不安地散了。 抱着一串花球回到工会,跟卢副主席打了一个照面。 孟珍珍打了招呼就想溜过去,没想到老卢不肯放过, “哎,小孟啊,看起来你最近很忙嘛。来来来,我们谈一谈……” 孟珍珍只好无奈地把花球往自己桌上一堆,跟着进了独立办公室。 老卢倒没有直说叫她和杜止美换岗的话,看来也是觉得这种做法站不住脚。 他先是大力地表扬了孟珍珍,说她在上星期工会人手短缺的时候,发挥主观能动性,维持了整个工会运作正常。 然后说希望她接下来能继续发扬精神,多承担一些。 ——来了来了——拿着卖白菜的钱,要我去操卖那啥的心——你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 孟珍珍马上接口,虽然自己这个季度的工作安排也是特别紧张,她还是会抽出时间来协助别的干事的,比如她现在就在忙篮球比赛女子拉拉队的事。 “小杜刚刚来,有很多文书上的工作不太懂,你要带带她。”老卢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你把拉拉队的事情交给小杜,文书的工作你先替她接着。” 第145章 就你!杜止美VS万人迷 “卢副主席,我也不懂文书有些什么工作内容啊。这个要是小杜没学会、或者没有交接清楚,不是应该去找梁洁吗? 我自己都不会,又怎么帮她呢?” 当老卢开始不讲道理,孟珍珍也懒得再装hellokitty。 “你可以问梁洁,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这……” “都是工会的工作,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嘛。”老卢开始和稀泥。 “工会工作是不用分得太清楚的,但是事情的责任还是要明确到人。 不知道卢副主席去看过最近上演的电影《三个和尚》没有? 挑水的责任要是不明确到人,人越多,越没水喝。” 老卢大概没有想到这姑娘这么不好说话,有点不高兴了, “那就暂时把文书的责任交给你,等小杜那边拉拉队的事情结束,你再交回给她,” 老卢一锤定音,“你就说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 老卢铁了心要唱双簧,孟珍珍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篮球比赛又能比几天?反正文书就是些统计整理的工作。肯定比组拉拉队,编操、领操要轻松多了。 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从独立办公室出来,她又对上了杜大小姐皮笑肉不笑地凝视。 孟珍珍还在体会这个眼神里面的意思,那边顾涛开口了, “小孟干事,拉拉队的事……小杜,小杜干事说她来召集女同事,你就别管了。” ——这就叫上小杜干事了——老卢准备坚持贯彻两个宣传干事的策略是——我们就看看这只六耳猕猴能蹦跶多久—— “我知道了,”孟珍珍换上欢快的面具脸,“那就麻烦小杜了! 我也挺忙的,本来就分不出多少功夫去关注这块工作,你能全盘接过去那是最好了。 你接手女子拉拉队,就是帮了小郭干事的大忙。这事不用我管了哈~ 刚刚卢副主席找我,在篮球比赛期间暂代文书工作,这部分等比赛结束我再跟你交接。” 杜止美很意外,孟珍珍不但没有不高兴,还只用两句话就把拉拉队的事撇得干干净净。 又把帮忙做文书的活这件事抖落出来,说得明明白白是暂代,还划了道明确的截止时间线,真是斤斤计较。 她只是想要个作为工会干事出风头的机会,根本没想全盘接手。 老卢是怎么跟孟珍珍说的啊?怎么可以全部扔给她呢? 眼看着孟珍珍把花球往文件柜的空箱子里面一堆,砰地关上了柜子的门。 杜止美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孟珍珍干脆拿出一只箱子装着所有要交的报表,搬到行政科去陪梁姐了,名义上就是去“替小杜交接工作”。 杜止美一看她这么干脆地走了,心里突然有点慌,她哪知道什么是拉拉队?赶紧撒开腿往楼下人事办公室跑去找外援。 她爸爸杜博自然见多识广,一听就知道是矿长看见大岱沟煤矿那支文工队了。 那是由几个女支青带头阻织起来的小团体,有什么集体活动就出来唱歌跳舞,现在换个名字叫什么拉拉队。 他们矿上能歌善舞的女青工也不少的。不过抱着让女儿在拉拉队里面出彩的念头,杜主任自然不能挑最出色的姑娘。 他捻着下巴上的胡须反复斟酌,删删改改,终于给了杜止美一张名单,叫她去按图索骥。 杜止美拿着名单很是犹豫,“万一她们不愿意参加呢?你倒是多给几个名字啊。 一共要十个人,你只给九个名字,加上我数量才刚刚好,万一有人不肯去呢?” “告诉她们是杜主任要求参加的,应该不会有人不给面子。” 听爸爸这么一说,杜大小姐突然觉得底气充足了。 她拿着名单,如白无常拿着阎王批的生死簿一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去了。 在她一一劝kong说he之下,终于集齐了九个来自各个科室的年轻女同事。 跟大家约定好,下班后安全技术培训学校的操场上见。 回到三楼工会,只见一群青工围在办公室门口,闹哄哄的。 为首男青年帅气的侧颜让她呼吸一滞,那不是乔宇吗?那可是她从小到大的白月光啊。 读书时,乔宇比她高一年级,她常常借口去老师办公室,经过他们班级,就为了看一眼这个爱对着窗口发呆的男生。 乔宇很高,估计有一米八以上。 对于她一米六的小身板来说,每次擦肩而过时,都需要仰视才能看见他的脸。 不知不觉,他就成了她心里高高在上男神般的存在。 听说他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直接就进矿上做了技术员。她也想过上班以后会有机会遇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杜止美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快,手心出了很多汗。她的脚步迟滞半响,才慢慢地往前挪过去。 对着这一群自发来报名拉拉队的男同志,顾涛觉得有些难以招架。这可是矿上着名的衙?档啊! 除了矿长的儿子乔宇,机电副矿长的儿子凌志滨外,其他随便点一个也都是部长、科长、主任的儿子…… 他正擦着头上的汗,一眼瞥见走廊尽头龟速靠近的杜止美,忙对众人道, “那就是负责女子拉拉队的……” 这位带头的矿长公子乔宇,就是刚才躲在行政科仓库里面睡大觉的那位仁兄。 宿醉的他躺在垫子上歇晌,无意中欣赏到了一段拉拉操,可惜只有背影。模模糊糊记得她说“叫她万人迷”。 他就想看看如此撩人的万人迷正面长什么样子,还自告奋勇要帮她送鼓,结果小姑娘被吓走了。 于是他带着一群游手好闲的狐朋狗友,一人捧了一个腰鼓来报名参加拉拉队。 他们报了名还不肯走,非要等在这看看女子拉拉队的成员。 看到贴着墙根畏畏缩缩前行的杜止美那过分“淳朴”的外貌,那群青年都一脸难以置信。 然后有个沉不住气的直接发出了爆笑,“万人迷?哈哈哈……就你?” 杜止美一时僵在原地。 那些人纷纷回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乔宇, “不是,大宇,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乔宇摆摆手, “哪儿能啊,不是她!我刚刚看小万同志招揽拉拉队员,还以为她是工会干事呢。 反正下午排练总能见到。到时哥几个去操场上等着,我请大家喝橘子汽水!”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兄弟们也一哄而散。 办公室门口留下一堆没有鼓槌的腰鼓,一头雾水的郭涛,还有咬着嘴唇、满眼狐疑的杜止美…… 第146章 心动!家庭创收新方法 杜大小姐面对着墙壁,又把杜主任提供的女子拉拉队名单看了一遍,哪儿有姓万的? 在脑子里面过滤了一遍所有姓万的女同事,好像她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都没有一个叫做万人迷。 “你认识他们说的小万……万人迷吗?”她转向正在收拾满地腰鼓的顾涛。 老实的顾大侠摇摇头,“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想到乔宇说下班后去操场上等万人迷,似乎很是期待的样子。 杜止美狠狠跺跺脚,她也要会会这个小万,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万人迷”在八一年还不是一个词,所以没人知道它的意思,都以为是个人名。) 而对这个乌龙一无所知的孟珍珍正在接受八十年代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生活作风教育。 “我妈妈现在在家里做糊火柴盒的活计,每糊两百个外盒可以赚九分钱。 她眼睛不好,几乎要把盒子贴在鼻子上才能看见,一天最多糊六百多个。 想到你每天吃顿午饭的钱,我妈要糊整整两天的火柴盒,我就觉得你这是不是……有点大手大脚了?” “嗯,你说的对。 对了,我在你申请困难职工补助的资料里头,找到了你妈妈的职工家属医疗记录。 已经附在手术申请里头交上去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等批下来,我们就能去盘花市第一人民医院做手术,动完手术你妈妈应该很快就能看见啦。 因为你的家庭人均收入符合特困家庭标准,除了免手术费,还有三十五块营养费补贴呢。” 梁洁泪目,没想到自家的事情,孟珍珍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积极。 孟珍珍只比她的亲弟弟梁靖大一岁。 梁靖现在叛逆得很,连一句话也不肯听她说完,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什么,一批评他就炸毛。 倒是孟珍珍,这个聪明有余精明不足的女娃娃,对她很礼貌,很乐意帮她的忙,也很爱听她说教。 梁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把孟珍珍当做冤大头看了,她打定主意回头要把所有欠她的钱都还上,包括所有蹭她的午饭,包括偷偷拿她的三毛钱饭菜票。 要不是自家真的揭不开锅,谁能忍心欺瞒这样一个大方的好人呢? 她一边整理那一箱沾着煤粉的矿工考勤卡,一边讲家里如何节俭的小事例,苦口婆心地劝小萌妹要节俭。 孟珍珍洁癖严重,看看梁洁摸过考勤卡的手直接黑了,就不想动手帮忙。 她在一旁听梁洁说话,听到要紧处猛点头,一副“我觉得你讲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梁洁还觉得自己把这个小萌妹给改造好了呢,结果等到中午去吃饭的时候,一句“我请你去吃什锦粉丝煲”让她直接破防。 “提倡艰苦朴素,并不是反对人民提高生活水平,”孟珍珍拍拍梁洁的肩膀, “与其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如想想你有什么特长,来看看怎么赚点外快改善生活。” “有什么外快好赚?”梁洁叹一口气, “这个糊火柴盒的活计,是我拿攒了半年的四双棉纱手套外加两幅口罩,跟居委主任换来的,还说了一卡车的好话呢。 再有什么更好更挣钱的活计,我也再拿不出东西去换了。” “劳动密集型工作是赚不了多少钱的。 ”孟珍珍看看梁洁一脸懵批的样子赶紧解释道,“就是说靠手工简单重复的工作是赚不了多少钱。” 梁洁端着粉丝煲(还是挡不住诱惑)坐到位置上,“那么还有什么活不用花力气呢?投机倒把吗? 我一没有本钱,二没有门路,三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觉得我是干不了。” 孟珍珍已经坐下开动了,她先吸溜了一口汤,鲜得眉飞色舞, “你知道我上个月写了一篇一千五百字的小故事,发表在盘花矿工报上。你猜这一千五百字值多少钱?” “这……这我哪儿猜得着?”梁洁摇摇头。 “这么说,我们假设你妈妈每天糊五百个火柴盒,她坚持糊两个月多四天,才能挣到这一千五百个字的稿费。 而对我来说,打草稿,誊写,检查错别字,满打满算也就花了三个小时。” 孟珍珍捞起一筷子粉丝吹了吹,然后暴风吸入。 “那是写的什么呀?”梁洁明显来劲了。 她在行政科的主要工作是统计考勤、计算工资、还有一部分杂事。 现在会很忙碌,是因为那些老职工真的不愿意教她什么,还背地里使绊子。 等到过段时间工作上手,业务都理顺了,她就能像那些老职工一样,一杯茶一张报一下午了。 要是她每天下午能写出一篇那样的文章,妈妈根本就不用做那么辛苦的活了呀。 “现在文学创作百花齐放了,写什么都可以,你看华夏青年报了吗?都开始整版发表爱情小说了嘿。” 孟珍珍很是感慨,毕竟这是时代在进步,人们的思想渐渐在解放了。 “整版啊?” “嗯,一整版,讲工厂青工的爱情故事。” “那该是多少钱啊?”梁洁一脸艳羡。 “哪里光是钱的事,在这样全国性的大报上发表了,就代表公众承认你是正统的文化人了。 以后再发表什么都更容易了不是?” 梁洁陷入了沉思,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孟珍珍看得出她很心动,毕竟她也是有高中文凭的人,写写文章还是难不倒她的。 饭毕,回到梁洁设在行政科转角后头的单独办公桌。 她这里真是偷懒的天堂,平时根本没人过来。 孟珍珍把自己那篇《我当采煤工那些年》重新润色誊写了一遍,找了个信封写上《华夏青年报》编辑的地址,准备翘班去寄个挂号信。 梁洁看完了文章,擦擦眼角感动的泪花,把原稿还给她,“你写得可真好,难怪能发表。” “我觉得你把刚刚你说的那些你和妈妈的生活小事写出来,也是特别感人的故事,”孟珍珍一本正经, “真实的,才能打动人心。” 梁洁眼睛一亮,点点头,“我写完了你帮我看看。” “行。”孟珍珍背起小包正大光明地溜号了。 经过小仓库的门口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把面部特征截下来和跟上午偷听那人一对比,果然是他。 赶紧转身加速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绕行,“嗐,背后说人还被发现了真的好尴尬啊。” 正要回自己的秘密基地睡午觉的乔宇: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飞过去了。 第147章 热门!方研大战杜止美 就在孟珍珍溜号跑到邮局去寄挂号信的时候,衙?档加入拉拉队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样,在矿场办公区的几栋楼传遍了。 “程子婕,我要去报名拉拉队,你和我一起去。” 烫着一头时髦卷发的女同事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洗的脏饭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办公室问。 “什么叫拉拉队啊?”大橙子一脸蒙圈,“拉什么的?” “就是原来的文工队,说是要在篮球比赛上唱歌跳舞。” “那算了,我不会。”大橙子摆摆手。 “其实也不用会唱歌跳舞,很多被选上的人都不会,”卷发女郎解释道, “大伙都是冲着乔宇、凌志滨那伙人去的,都是家里条件很好的小伙子。 万一被相中了呢?年轻人一起做拉拉队,一起训练,处处说不定就处出感情了嘛。” 程子婕还没来得及摇头,她身后的一个女同事站了起来, “是吗?拉拉队有乔宇啊?那我也要去!” 这个人有了伴,似乎就有了行动的勇气和动力,立刻就丢下了饭盒还有大橙子,轻装上阵往工会办公室的那幢楼跑去。 程子婕耸耸肩,低头继续写她的备课笔记,这时门口又跑来一个人。 她一抬头,嘿嘿,这不是方研么? 真是贵人踏践地,要知道平时提起这边培训学校,她就一副由内而外的不屑一顾。 “那个……你们这有人去报名拉拉队了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大小姐居然好声好气地提问,而没有口出恶言。 程子婕也不是很计较的人,老实地回答她,“小徐和小王已经去报名了,刚走一分钟。” “该死!”方研生气地踢了一脚门框,转身匆匆跑掉了。 大橙子本来也没指望这女人能讲礼貌说声谢谢,毕竟有些人天生嘴里就吐不出半句好听的。 她也不去理会这些女同事的心思蠢动,对她来说,还是站稳培训学校这三尺讲台比较重要。 男人神马的,早晚会有的,这么着急有什么用呢?只是去参加拉拉队,又不是去相亲。 想到相亲,她脸红了,因为她和菜鸡一号的相亲就安排在明天下午。 写着写着,她突然“哎呀“一声,原来抄写错了整整一行。(看来大橙子也不像她表面这么淡定啊。) …… 方研正在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搞不清楚状况的行人还以为有小偷偷了她的钱。 纷纷按了按自己的荷包,确认钱还在之后才踏实下来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很快超过了小徐和小王。 那两个姑娘一看:不好,这女人要加塞儿!竟也甩开膀子奔跑起来。 郭二果被抓起来后,方研也曾想过吃回头草,再去找那位备胎梁才。 等她好容易找到冶金公司的单身宿舍,一向很有绅士风度的梁才硬气起来了,根本不肯见她。 方研只好跟妈妈一起去找那个介绍人凌大姐问问,介绍人一听就乐了,梁才大半个月前就跟她说了不谈了。 怎么女方这么后知后觉,合着大半个月都没去找过人家,这叫什么谈恋爱啊。 尽管心里不屑这个方家姑娘的态度,介绍人还是把梁才的原话转达了, “请你吃喝了的也就算了,给你买的那件开司米毛衣能还给小梁吗?或者还他三十九块八毛钱?” “什么毛衣这么贵啊?”罗红旗当场就跳起来,去扯方研的外套。 最后方研哭着把那件大红色的开司米山羊绒开衫脱下来,留在了介绍人的家里。 把人送走以后,凌大姐对着爱人猛摇头,她二月底介绍这个小姑娘跟小梁相亲,才见了两次面。 又是吃又是喝又是拿的,叫人家小梁平白破费了五十多块钱,还吊着人家不见面,自己这块媒人的招牌算是砸了。 方研眼下是空窗期。 最麻烦的是,她发现有个每月准时来拜访的亲戚最近一直没有来,胸口也隐隐作痛。 听经验丰富的蓝晶晶说,那可能是不太妙了,叫她再等一个月看看。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得赶紧找个人嫁了,另一方面又不想嫁的人太随便。 在如此矛盾的时刻,这个拉拉队在她眼里就是一场高端的相亲盛宴,她必须要挤进去找到接盘侠才行啊。 这种强大的动力让她比徐、王二女跑得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站在工会办公室门口喘气的时候,已经甩开后面的人足有三百米的差距了。 寄完信回到办公室,孟珍珍就看到眼前火星撞地球的一幕。 她心里黑名单上的第二第三名,正在互相拍桌子呢。(猜猜第一名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拉拉队人选,你一个临时工!”方研嗓门很大。 ——天呐,她喊出了我想说的话——请容我提醒你,她的老爸叫杜博,这就是为什么她有这个资格——孟光南也是主任级别,然而我并没有任何特权——不是所有的主任都是杜主任—— “你有什么资格在工会大吵大闹!”杜大小姐不甘示弱。 不过她还是飞快地回了一下头,想在办公室里找到自己的同盟,给自己撑腰。 结果发现许老师和郭大侠竟然都很没有义气地,躲到独立办公室里头去了。 正面战场,整个工会办公室,只有她还在坚持战斗。 然后她发现了在办公室外面围观的人群中的戴思杰。 戴老师是当面怼过她的人,她不敢奢望对方会来帮助她。 她继续张望,看见了似笑非笑的孟珍珍。 “小孟干事,你来的正好!”杜大小姐露出了松口气的神情,“你来说说看,拉拉队的人选本来就是我们工会来定的呀。” ——你们狗咬狗,关我什么事啊?——我耳朵好像忘记带了——算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cue到了我——我就大发慈悲地在你膝盖上刺上一箭—— “小杜……小杜同志,卢副主席把这个拉拉队的遴选工作交给你,代表我们工会阻织对你的信任。 你只要保证你的所有行为经得起人民群众的考验就行了。我们都支持你!”孟珍珍轻描淡写地道。 刚刚还严肃脸的戴老师“噗嗤”一声笑场了。 此言一出,以方研为代表的“人民群众”都表示了对这个“杜版”拉拉队名单的不满。 气喘吁吁的小徐和小王和众多前来报名的女同志一起,一脸正义地站在了方研一边。 人群吵吵嚷嚷地要求工会阻织撤换拉拉队负责人。 外面已经群情激愤、沸反盈天,这时躲在独立办公室的卢副主席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装鸵鸟了。 第148章 躺枪!杜干事低头吃瘪 卢副主席走出来安抚群众, “工会是大家的娘家,你们每个人都像是工会的女儿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对待所有的女职工都是一视同仁的。” 他说着话,然后把眼神移到孟珍珍身上,手刚刚指向她,就看到这姑娘夸张地张大嘴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找我,我很忙!” 老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只好把手一偏,一指戴老师, “拉拉队的遴选,以及后续的训练安排,就由戴干事协助小杜干事一起来完成。 戴干事大家都是认识的对,他是老资格了。一定会公平公正公开地选择合适的人。 我们平安煤矿的拉拉队,一定会体现我们平安煤矿职工的最佳风采的。 下面欢迎戴干事来给我们说两句。” 说完,老卢就直接贴着过道的墙根跑了,跑了,了。 留下一脸懵圈的杰克船长⊙▽⊙: 我这是老寿星没事跑来看热闹,结果躺枪嗝屁了呀! 这热闹也没什么好看的呀,在休息室里面睡睡觉它不香吗? 杜止美刚刚和方研杠起来的时候气场两米八,等她发现整个工会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一边,直接就萎靡到一米六以下了。 这会儿她站在戴思杰的身后,垂头丧气的样子。不仅一点也帮不上忙,还让人越看越生气。 戴老师觉得同样是新进工会的女娃,孟珍珍也是个爱自说自话的,也没少闯祸,甚至闯的祸也不小。 但是人家有担当,敢做也敢认,从头到尾都坚持自己的原则,自己挖的坑,自己就给填平了。 这个杜止美,总是犯些不知道轻重的错,你看看她做出来的事,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想干啥。 而且一指出来她马上就怂了,就直接装死原地躺平在那里,只等着别人给她收拾残局。 就像现在! 戴思杰叹一口气,看看门外聚起来的一堆人,清了清嗓子, “我们这是女子拉拉队招人,那几位男同志就别掺合啦,对,说得就是你,走走。” 几位爱好八卦的男同事,没错,为首的就是孟光南的情商小助手,aka“隔壁老王”王明革同志,在被点了名以后他恋恋不舍地走了。 “还有我们拉拉队就要年轻的姑娘,年纪大了您们也跳不动,你说对。” 戴老师又指着人群中几个头发明显都白了的大妈。 “谁说的?我跳得动!”一个大妈的声音在哄笑声中喊响了。 “那大伙说说你们是爱看这位大妈跳,还是爱看年轻姑娘跳啊?”人群中爆发出嘘声,戴思杰自己都乐了。 “我替我闺女来看看,我闺女才二十一。”另一个大妈道。 其他大妈也附和,有替侄女、外甥女甚至孙女来探听消息的。 “那行,我们这就规定个年龄,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都行。” 基本对衙?档感兴趣的人群都落在这个年龄段,倒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你之前通知拉拉队什么时候集合来着?”戴老师回头低声问杜止美。 “今天下班后……”杜止美的声音听上去半死不活。 “今天下午三点半,在安全培训学校的操场上进行拉拉队的训练,想要报名的倒时候都来,当场登记、过时不候。”戴老师大声对在场的人宣布道。 人人都能报名,这下大家都满意了,于是人群说说笑笑慢慢都散了。 可能是怕有个先来后到,几个代为跑腿的婆婆妈妈们突然撒丫子奔跑起来,想要早一点去通知自己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孙女…… 结果所有的人又恐慌发作,大家都直接往操场跑去占位置了。 孟珍珍站在三楼窗口,看着那些人从办公楼的大门鱼贯而出,然后在通往安全培训学校的路上,上演了一场女子一千五百米跑步比赛。 有一个人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孟珍珍细细一看,嘿,那不是方研吗? 她突然看到了这个讨厌的方研有一个长处,就是只要认准了目标,就无论如何都要达成。 就比如她想当安全员,那是绞尽脑汁想出无数坏点子,威胁、群殴、绑架、贿赂、作弊、恐吓……终于还是给她如愿当上了。 这回她有种感觉,方研也一定能给她的豆腐脸,在拉拉队中找到一席之地的。 那头戴思杰坐在他乱成一锅粥的书桌前,把腿翘到桌面,皮鞋后跟垫在一本硬面抄上,训斥着杜止美。 梁洁不在,杰克船长越来越邋遢了,他的杯子又脏兮兮地被扔在了角落里。 杜大小姐的视线,如今就定泱泱地落在他杯子上面那一圈脏污上。 “你知道拉拉队该怎么训练吗?你知道谁会训练吗?你什么准备都没有,你就敢叫大家去操场集合? 我现在就想问问你的脑子在哪里?等下人都集中在操场上要干嘛?大眼瞪小眼吗?” “我……“杜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没那么委屈过。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掩面奔出办公室。 可是……这会儿她站得脚麻了,稍微移动一下重心都觉得刺挠,根本动不了。 “戴老师,我觉得,拉拉队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孟珍珍给自己冲了一杯麦乳精,端着杯子到老戴办公桌前面,边吹着风,边开始出坏主意, “你下午不如让那些姑娘们围着操场长跑,跑他个十圈,然后取前十正式加入拉拉队。 你想啊,拉拉队蹦蹦跳跳的,得有体力。再说身材也得好,不能特别胖、特别垮? 你这让她们一跑啊,就把那些先天条件不好的给筛掉了,而且这跑步成绩大家都是能看到的。 没人能说咱们工会徇私不是?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下比出来的拉拉队成员,肯定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杜止美斜着眼睛抛过来一个“你无耻”的眼神。 戴思杰倒是很高兴,怒赞孟珍珍脑子灵活,一转脸又板着脸对杜止美道, “下午跑步的事情你也别管了,你快去问问你爸爸,我们这谁能教拉拉队跳舞的? 给我找两个,不是,至少三个老师来,我们挑选两个给拉拉队担任指导老师。” 他看看杜止美脸色不豫,脚下也不动,声音更大了, “怎么,对这个安排不满意?要我亲自去跟杜主任要人?!!” “不是……我就是……腿麻了,呜呜呜……” 杜大小姐终于低下她高昂的头颅,在戴老师的桌脚边上原地蹲了下去。 第149章 指点!照猫画虎杜止美 杜止美在地上蹲了快一分钟还是起不来,孟珍珍看不过眼,放下自己的杯子上前掺了一把。 把人扶着坐到自己的位置,刚要离开,杜止美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泪眼汪汪地仰视tt, “小孟,呜呜……你脑子好使,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去找这个拉拉队的指导老师? 我爸他也不懂跳舞啊?他哪知道谁能当老师?” ——你爸爸那个江湖百晓生什么不知道——虽然好心被雷劈是常有的事——也不能丢下哭泣的孩子不理不是吗?——光指个大方向应该不会有问题—— “假如是我来组织这个拉拉队,记住是假如哈,我不是建议你这么做,我们就是打个比方。” 万一杜大小姐搞砸了一切,孟珍珍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得给自己留个后手不是吗? 做足了铺垫,再三跟杜止美确认两个人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理解是一致的,这不是建议,这只是举个栗子, “比如领道看了别的单位的某个东西觉得很好,然后回来要求我们也能规划出类似功能的东西来。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别人的东西哪儿好?这样我们依葫芦画瓢,也许不会比人家的更好, 但是起码不会让领道觉得你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不是吗? 模仿领道觉得好的东西,如果有能力做得更好,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杜止美听懂了,她眼珠转了转,倏地松开了手。 没有收到感谢的话,孟珍珍也不以为意。 如果这位能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不用别人来收拾残局的话,那么大家都欠她一声谢谢。 腿麻已经缓和,杜止美拎起包,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风风火火地走了。 “照猫画虎总该不会出错,希望她不要出什么洋相,倒时候丢的是整个工会的人。” 戴思杰把腿从办公桌上放了下来,一脸严肃。 …… 眼看时间慢慢走向三点。 估计是卢副主席之前跟郭涛交代过,拉拉队的事情不让孟珍珍插手。 郭大侠没有来跟好说话的小孟干事商量,而是在许老师的座位前面花了不少水磨功夫。 嘴皮子都说薄,终于说动了这位妇女干事去给姑娘们当个临时的体育老师。 他还带上了记分板,哨子、发令枪和秒表,不知道的人准会以为这是去开运动大会。 戴老师也背着手跟在许郭二人身后,往安全技术培训学校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只剩孟珍珍了,她想了想也别浪费时间,就帮小杜把几个要到四月中旬才交的第一季度汇总表给做了。 到了三点五十九分,她不客气地理好包包锁门走人。买了水果和点心去卫生院探望小春樱和季染烟。 小春樱脚上用来牵引的重物被撤掉了,躺着不能乱动快一个月了,这下终于获得了少许的自由。 医生说孩子的腿恢复得很好,只不过需要做些复健,让她没事拄着靠背椅子在病房里走走。 孟珍珍一听孩子能活动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请了人把她扶到澡堂里去。 用塑料薄膜把她腿上的石膏包住,坐在靠背椅子上,两个护工给她好好地搓了个澡。 干洗了快一个月的小姑娘,被打了四遍香皂,感觉整个人都白了一截,香喷喷的。 孩子在洗澡的时候,孟珍珍也没闲着,跑到卫生院的小卖部去给她买了一对拐杖。 买拐杖需要医生批条,那个小医生还不是很乐意批呢, “这拐杖孩子也不常用,等出院就不需要了,买回去你放着也累赘不是吗?” “这样,医生,我买了让孩子在医院的时候用,等她什么时候不需要了,我就捐给你们骨科病房。 以后看哪个病人需要你就借给他们,撑着个椅子跳来跳去太危险了,还是双拐安全些呢。” 小医生不由对这位无私的病人家属肃然起敬,不但批了条,还写了按照内部价卖。 孟珍珍花五元买到了这副标价五元五角的木质可调节拐杖,把高度调节到最低正好让孩子撑着走路。 小春樱就跟着她去看望传说中的“季老师”的妹妹。她可没少听四小智讲季老师的事,崇拜极了。 而季染烟明天一早就要出院了,东西都收拾得七七八八,想到要回家不免有些忐忑。 孟珍珍和小春樱跑来跟她东拉西扯,眼看着让她的情绪好了不少。 然后五点多的样子季染云提着保温桶来送菜了。 这个是治病的药膳,一桶用很多中药外加虫草炖的鸽子汤,看起来就很补。 季染云理了发,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还是朴素不打眼,但是仔细一看,上上下下都换成新的了。 这回无论上衣、长裤、衬衫、鞋袜……都再也找不到一个补丁。 到底是有底蕴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一但讲究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孟珍珍算是知道他上周挣的钱去哪了。 时隔一周,今天又是“云仙人的右手”直播的日子了。 徐老爷子知道小东家和季老师都要回家吃饭,就从隔壁十五号院子请来一位据说是火柴厂的厨子帮忙烧十人份的晚饭。 一共两个冷菜六个热菜一个汤,厨子端着汤出来的时候,孟珍珍一看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被偷鸡那家的男人吗? 这位姓赵的厨师见孟珍珍把他认出来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广智的小脑袋, “大家在一条巷子里头住着,不打不相识,这几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坏孩子。 那回也就是赶上小春樱的事了。以后大家常来常往,还要谢谢徐大爷一直关照我们家。” 徐老爷子也不叫他多说,塞给他一大碗菜,让赵师傅带回去。 孟珍珍不得不佩服徐老爷子,能把这么尴尬的关系都给处成正常邻里了。 大伙坐下吃菜,别说,这位厨子的本地菜烧得味道很赞,麻辣鲜香,爽得正好。 一顿饭吃得极热闹,李媛媛和小金两位像是一对说相声的似的,把气氛调动得特别好,叫人胃口大开。 小李师傅夸蔬菜新鲜、菜色多,小金徒弟捧哏接:主要是徐老爷子买菜买得好! 马屁拍到马脚,徐老爷子申明,“最近家里的菜都是小四送来的,我可没去买菜啊。” 原来尽管孟珍珍不赞成,齐可心还是停了小吃店,开启了每天卖菜的营生,据说这几天赚头还不错,收入挺稳定的。 得知闺蜜生意兴隆,孟珍珍也挺替她开心。 不过她注意到席间季老师的脸色一直有些沉,感觉是阴有时有雨。 第150章 站着!就这样把钱挣了 今天直播画画的主题是橘胖。 小橘胖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檐下燕子落下来的一根羽毛,就能让它团团转,玩半天都不累。 刨花,树叶,甚至自己的尾巴……所有东西都是玩具。 它还爱上了攀登运动,就是抓着徐老爷子的裤子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最后在他的肩膀上登顶。 老爷子一边叫着“衣服被你抓破了”,一边抬着小橘胖的屁屁,帮它上肩膀。 花猫妈妈对其它的孩子看得挺严实,除了橘胖。它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风一样的猫子。 而且它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长得不像,广智听了丑小鸭的故事,都开始怀疑橘胖的身世了。 …… 七点半直播开始,预热的时候就有不少“手控粉”进来standby了。 季老师用他“仙人的右手”向直播的观众们展示了什么叫做国画艺术。 这回直播间还来了个科班出身的美院学生,在旁边不遗余力地“吹爆云仙人的国画基本功”。 季老师两笔就用焦墨勾出一只灵动的眼,甚至画出了眼珠那种晶莹的实感和反光点。 然后用淡墨画出毛茸茸的头,再蘸浓墨勾出耳朵,枯笔淡墨勾出身体和后腿造型。 很快,神气活现的橘胖跃然纸上,它正伏在几本书上准备打盹儿。 美院学生弹幕拍案叫绝,赞线条灵活、意到笔不到。 “手控粉”也在膜拜那只捏笔的右手,说那是“艺术之中的艺术”,无数弹幕说想变身成那支笔。 绘毕,季老师又题上诗句“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 落款【烟云记】盖上染云章。 直播结束孟珍珍照例给孩子们发了零花钱,又给季老师封了两百授课费。 季老师这回却说什么都坚持不肯收。 孟珍珍以为他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思想发作,只得作梦教授附体,把老父亲人间清醒的观点,灌输给这位文青, “季老师,我知道你的人生理想是淡泊明志,一箪食、一瓢饮,一地风花雪月。 但是我有一句鲁迅的名言要送给你:饭碗和理想要分开! 你想想染烟姐姐的身体,是不是要用那些名贵的中药和那些好食材补着, 你想想你的衣着体面是不是要继续维持,你衣橱里春天的衣服都齐全吗? 你想想你那扇漏风的窗户是不是也要找人修缮?被褥要不要换?摇摇晃晃的靠背椅要不要修? 你想想你在单位里受得气是不是也要还以颜色?最起码要有叫人家掂量掂量能不能欺负你的底气啊?” 听到最后一句季染云的神情是完全惊呆了,他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单位受气?” 孟珍珍眉毛一抬,她说怎么今天看到季老师就觉得好像特别委屈呢, “这不重要,你说来听听怎么受气了?” 季染云眉头一蹙,嘴角轻颤,孟珍珍知道他的套路,赶紧猛按暂停键,啊不,赶紧甩出一个表情包【尔康手jpg】, “停!你要控制你自己!” 哭精季老师肩膀都在颤,花了两分钟强行刹车,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他的遭遇。 原来临时工是每个月五号发钱,遇到周末提前一天,于是今天一早季老师就去找他们报社的会计领钱。 工资条拿到手里就不对了,上个月因为窦家兄弟搞事和妹妹生病的事情请假了一个整天加三个半天。 但他的出勤记录居然被记成了事假四天。按照规定,临时工超过三天的事假扣半月工资。 整个三月季老师的到手收入成了十三元五角,对于这个结果,季老师真的不服。 因为他是知道这个规定才半天半天请假的,实际上他在那几天上午请了假,晚上还加班,确保自己份内的工作都按时完成。 于是他就鼓起勇气去找自己的领导——办公室主任潘天贵,因为当时打的假条都在他手里。 刚好在潘天贵的办公室外头听见他打电话。 似乎是有人要把自己的侄女塞到他们报社来,但是苦于没有位置了。 潘主任就压低嗓子跟电话那头的人保证,正式工他力有不逮,但是他已经在着手腾一个临时工的位置了,让对方耐心等他好消息。 “我一想,要腾出来的,应该就是我这个临时工的位置。 从上个月开始布置给我的工作量就猛增,几乎一个人做了所有的校对和排版的工作不说, 那些搬搬抬抬的活也都来找我,搞的几个正式工都看不下去了,偷偷帮我的忙。 想到这里,我就没敢进去和他理论,直接转身灰溜溜地走了,你说我要是没工作了,唉……” “你明明一个星期就可以赚两百,为啥不要,反而为了那十几块钱哭?”孟珍珍好奇道, “难不成你们报社还有甚么隐藏福利?” “福利什么的是没有的,就是二十七块死工资。 那二百,我以为你是为了要接济我们兄妹……你已经给的很够,我们不敢再受。” 季老师局促起来,上周拿了钱他其实觉得受之有愧,甚至觉得自己是欠了孟珍珍钱。 叫他在她面前多少有些杨白劳的不自在,不然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黄毛丫头的话,他怎么可能这样恭恭敬敬来听。 孟珍珍也感觉到了这种不自在,她请季老师坐下, “我现在跟你讲的话,是一个我很尊敬的教授说的,(没想到第一次对外人说自己很尊敬梦教授是在这种场合)。 他的话,你回去品一品,希望你能放开一些旧的观念。 他说:你要理性看待钱这件事,并且高度重视钱! 他说:自由不是钱能够买到的,但你有可能为了钱而卖掉你的自由。 他说:金钱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它最大的作用在于帮助我们完成价值交换。 现在国家规定的这个八级或者二十四级工资制,不是说你能创造的价值,一定落在这些级别里头。 你看大李师傅,他做木工的工资是一天十元,这个价格是我们商议决定的。也已经超过最高工资了。 而你,每一幅画的最终价格可能都不一样,我们把它折成固定的工资,就是目前的每周二百元。 这绝对不是接济,你的画在我这里的艺术价值是超过这二百元的。 等到染烟姐姐好了,她能画画了,我也要给她开工资。 就这样站着把钱挣了,不必为了临时工的微薄薪资给别人做牛马,有什么不好?” 季染云似乎听进去了,这回没有跟孟珍珍再三推让,而是很郑重地道声谢。 第151章 归来!老干部坐等来撩 在火车上呆了漫长的四十几个小时,此刻是周日清晨六点,距离终点站盘花市还有三十分钟。 这一路陆隽川几乎一直在昏睡中度过,期间对面下铺的姑娘非常照顾他。 每次醒来小桌板上都放着温热的茶水,还主动替他打了几次白粥,虽然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吃。 好容易才从卧铺上坐起身子,翻身落地站起来,他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在发飘。 车厢摇摇晃晃,从铺位到厕所的路比万里长征还要艰难。他拿着洗漱用品,跌跌撞撞来到车上的洗手池边。 或许是列车员给的退烧药残留的副作用,头脑依旧沉沉的又晕又胀。 他扶住水槽,勉强站稳身子,两眼无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结膜和鼻翼都是红的,眼底和下颌都发青,嘴唇干裂发白,细密的红疹延伸到脖子,所有痕迹在凌乱揉皱的衣领上方戛然而止。 脸盲症令他看不出这些细节合成了一张怎样的面孔,但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一定糟糕透了。 一手拧开水龙头,水只是一根细线,他一手捏紧牙刷,嘴里塞满泡沫,衣料随着微汗湿热地黏在身上,隔着衬衫可以看见坚实紧绷的肌肉。 虽然觉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还是耐心地刮掉胡茬,淋湿乱翘的头发梳理整齐,把自己尽可能收拾得清爽一些。 再度走回到铺位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找回了重力,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小桌板上,他的搪瓷茶缸里,是冒着热气的茶水,一看就是刚刚重新沏过。 对面下铺一位军装短发、面目模糊的人开口了,是一把没听过的年轻的女声, “你醒啦,渴不渴,这是重新泡的茶,你当心烫。” 上铺一个苍老的男声, “小伙子,收拾一下还挺精神的嘛。你这病了一路,全靠你对象照顾,可要好好对人家呦。” 对面上铺是另一把醇厚的男低音, “小伙子,我跟大爷打赌,你和女娃娃两个是新结婚,是不是啊? 我猜不超过一个月,大爷说你们还没结婚,你说说看,我们谁押对了?” 陆隽川深深蹙起眉头,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 “你们都没赢,我根本不认识她。” 对面下铺乘客的反应显然比众人想象的要激烈得多, “姓陆的!你什么意思!” 直到这姑娘怒气冲冲地跑出去,陆隽川还在试图回想这把女声是属于谁的。 乘那姑娘不在,陆隽川拿出干净的衬衫换上,又起身把那缸新泡的茶水原封不动倒在了水槽里。 洗好了杯子,收好所有个人物品,然后枕着自己的行李包闭目养神。 他想不起来,就干脆不想了,因为那代表声音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 再次睁开眼睛,车辆就快到站了,速度慢了下来,朝着站台滑去。 对面下铺女同志呆呆站在过道那里堵住了出口,陆隽川并不着急,心想这人总要下车的,排在她后面也没啥。 后面的大爷忍不住提醒他,“女娃娃怕是够不到行李架上的箱子,你帮她一下。” 陆隽川这才发现她头顶的行李架上有个超级大的藤制行李箱,他二话没说把箱子拿下来放在了地上。 可是,那女同志依然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去拿箱子,也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陆隽川心道,这女的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随即把自己的行李包提过姑娘的头顶,提气侧身从她边上挤了过去。 殊不知大爷看到的画面是,这个细心照顾了小伙子一路的女娃娃蹙着黛眉,一双剪水大眼一直在哀怨地盯着小伙子看,似乎在等他认出自己来。 当小伙子从她边上擦身而过,她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甚至是有些绝望的。 然而小伙子一点儿也不解风情,像一块木头一样,对如此楚楚可怜的一个女孩的期盼视若无睹。 大爷表示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干什么。 火车停稳,车门打开,陆隽川第一个跳到站台上。 深深深呼吸,这悬浮着看不见的煤炭颗粒的空气味道,也让他觉得是如此可爱,因为他就要见到她了。 那个小人儿在他心里踩了好久,把他的心都踩酥了。 想着她,他居然有一种微微颤栗的感觉。 甩开长腿往出站口方向走。 在他面前装了半天柔弱的军装女子就这样被无视了,她气得一跺脚,发现自己根本拎不动自己的行李箱,实在太重了。 上车的时候是哥哥帮他拎上火车的,下车的时候是个热心人帮忙的,而现在陆隽川直接无视了她,接站的人也不能上站台来接。 也就是说从站台到接站厅的这段路,包括一道几十阶楼梯的天桥,需要她自己拎过去。 这时站台上的人几乎走光了,连一个雷峰都抓不到,她拖着箱子前进了几米,终于累得坐在大箱子上面哭了。 在接站的人群中,陆隽川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孟珍珍。 百分之一的可能实现了,这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他能认出她来,并不完全是因为今天她穿了最后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的全套衣服。 别人接站都是把要接的人的名字写在纸板上高高举着; 他的小姑娘在安全帽上架了一块牌子,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她小脑袋上方的一个小小的“珍”字。 当她看见了他,向他奔跑而来的时候,陆隽川像一只傻狍子一样呆立在原地,因为他分明看见了他的珍珍在笑。 她旁边的那些面孔都是空洞模糊的,就像一个个未完成的人像,空有轮廓。 而她,是唯一拥有表情的人。 孟珍珍在火车站外头站了二十分钟,这班火车据说常年晚点。 但是今天,他准点而来。 当陆隽川走出车站,看见了她然后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的时候,那种叫做女性的矜持的东西完全不见了。 体内这会儿肾上腺素爆表,她一把摘下自己的帽子,撒开腿跑上前去。 ——敞着长风衣好评——好像老干部哦——一动不动是坐等来撩的意思吗?——哎呀,速度太快刹不了车了——疼疼疼—— 是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孟珍珍撞进了陆隽川宽阔的怀抱,她吃惊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身高劣势如此明显。 随即他的行李包掉在了地上,双手很自然地环上她的肩膀,孟珍珍脚下一跌,被迫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迎接她的是对方几乎撞破胸口的剧烈心跳。 他轻声咕哝着什么,有如梦呓。 周围充斥的都是他的气味和声息,孟珍珍的本能让她把自己的手穿过衣摆按在了对方的腹肌上,还试探着摸了摸。 陆隽川双臂一紧,小姑娘随即发出了呜呜的抗议。 两人这才分开,好在接站的时候拥抱的人并不少,(人家都是同性拥抱好吗?)孟珍珍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而是很兴奋地道, “欢迎回家,阿川!” 第152章 忘忧!买买买治愈世界 陆隽川觉得旅途中种种让自己极度不适的感冒症状奇迹般的消失了。 这一刻他能闻到孟珍珍身上雪花膏的清香。 努力把她的味道从鼻端深深地吸进肺部,他呼吸得通透而畅快。 他头不疼了,力气恢复,步伐稳健…… 唯一的后遗症,是这个本来循规蹈矩的人,似乎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面盘旋着,“能这样一直抱着小姑娘就好了。” 他偷偷轻吻着她的发顶笑,“你让我活过来了。” 令他感到错愕的是,怀中的小人儿也没闲着。一只小手伸进了他的衬衫,并飞快地在腰腹间摸了一把。 适才在站台上想到她时,那种沿着脊椎发散到四肢的颤栗感又回来了,让他不自觉地箍紧了怀里的人。 然后就听到嘤咛一声,他赶紧松开了手,整个人都烫得灼人。 “欢迎回家,阿川!” 对,心之归属才是家,这里才是家。 两人就这样什么也不说,时而用眼神勾搭对方,时而忍不住低头窃笑, 身体则保持着这个年代的社交距离:男女间隔一米并排前行。像两架执行任务中的战斗机,朝火车站出口走去。 这时有一个拿着纸牌子的男人,逆着人潮急匆匆进站。 他正好走在孟珍珍的前进方向上,还有三四米距离的时候,“僚机”陆隽川不假思索地向前两步,挡住了那个人撞向小姑娘的路。 那人及时减速改变方向,却是不小心把牌子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举在手里,继续努力穿过越来越密集的人流往站内挤。 孟珍珍注意到,那牌子上面写着“冶金职工医院尤映月”。 好熟悉的名字,眼前一下子闪回了药瓶里那封情书的画面。 她拉拉陆隽川的袖子,眯起眼睛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尤映月的人?” 陆隽川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没有接触过什么姓you的人,这个姓挺少见的啊,如果认识应该不会忘记的。” 孟珍珍慢放了他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的全部反应,面部的细微表情非常自然。 “对了,上回你给我的维生素是哪儿来的呀?” “哦,那个。刘成那里拿的。 我们去岳南的时候水土不服,很多人过敏性紫癜,就是腿上长满像梅花鹿似的花斑。 队上就发维生素c片给我们,我的早就吃完了。大成那时候不严重,还有整瓶的剩下。 正好你有用,我就去问他要来了。” 孟珍珍舒一口气,原来不是阿川小哥哥的桃花呀。 这个刘成相貌平平,都已经和蒋永秀结婚了,还有女战友追上门来? 看看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帅到发光的男朋友,眼前一阵幸福的晕眩。 ——这时代的妹纸眼光都有些怪啊——算了,有人抢的话,头痛的还是我自己——就让我敝帚自珍—— “难得到盘花市里头来,我们……” “你想不想去逛……” 沉默了好一阵,两人突然同时开口,随后又双双低头轻笑。 两个降智的人在一起,一时间【让我康康jpg】和【敲开心jpg】两个表情包无限循环了。 …… 星期天的早晨八点二十五分。 盘花市国营第一百货商店门口。 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店,买东西的群众三三两两地站着等开门。 孟珍珍看着橱窗玻璃上自己和陆隽川肩并肩一起吃酥饼的倒影,突然想起《蒂凡尼的早餐》的场景。 赫本看的是奢牌珠宝,而她看的是一样闪亮高贵的——她新出炉的男朋友。 陆隽川注意到小姑娘看着橱窗的眼神眨也不眨,咬饼的速度都慢下来了,不由得也注意起橱窗里头。 橱窗里的货架上现在空空荡荡,只剩一张标价牌提示原来在那里的货物是:十四英寸金星牌彩色电视机,限量2台,售价1198元。 时间一到,铁门打开,里头是六扇木门,门上贴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还有“我们应该谦虚诚信戒骄戒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等等口号。 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师傅,笑着提醒里头不能吃东西。孟珍珍从善如流,把剩下的酥饼整个塞进嘴里。 原本是准备dowshoppg的,啊不,应该说是柜台shoppg的,但是土豪阿川哥实在是叫人盛情难却。 才逛了一层楼,两人已经买了不少东西, 这年头的纸质购物袋看上去实在脆弱,居然还是收费的。幸好孟珍珍有一个她自己做的特特大号亚麻布环保袋。 于是陆隽川就像圣诞老人一样扛着一个大袋子,跟在她的后面买单收货。 这一对俊男美女扫货的架势,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居然还有人专门跟着他们,就为了看买了些什么东西。 孟珍珍在二楼的转角发现了新大陆,特意等到陆隽川跟上来,叫他往那边看。 谁能想到八十年代就有无人售货专柜了?太先进了。 虽然这里只出售两种小商品:火柴和“安全小雨衣”。 等陆隽川凑到前面很仔细地看懂了究竟卖的什么,好像被烫到一样直接弹出两米远,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逃开,整张脸红得发紫。 ——不用囤货吗?——哦,对,有保质期的,还是到时候买新鲜的—— 厚脸皮的孟珍珍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磨磨蹭蹭离开无人售货专柜,耳边嗡嗡的,于是她放大声音听听身后那些人在议论什么。 “看起来是采购结婚的东西,不过女的一点也不会过日子,买的都是什么玩意啊?” “她这对象是真不错,个子高,板正,又有钱,还全听她的。” “娶这么个败家婆娘真的是倒霉了。东西都不看看仔细,就开票、打包装了。” “都买了点啥呀?怎么个不会过日子法啊?”这位明显是到了二楼才插班进来的围观群众。 “买了二十米纯棉布啊,你说这么多买回去干啥?还买了七套男式背心内裤,你见过谁一次买七套的?尼龙袜子十双一买,香皂三种香味各买了两块,还有巴拉巴拉……” “男人就这么任她败家呀?也没人劝劝?” “我说了呀,布料放久了也会坏的。人家男人点点头,却还是乐呵呵地跟在后头掏钱掏票。 六十尺布票啊,眼睛眨都不眨,还是军用布票呢。 我问为啥要买七套,人家说不是每天都得换么,万一天气潮、洗了晒不干呢?” …… 这时败家双人组又晃到了手表、眼镜、照相机柜台上。 在众目睽睽下,那败家婆娘掏钱给男人买了一块价值九百九十五元的进口手表。 一众围观群众直接惊掉了下巴,安静了好一会,才有人道:“嚯,女方这么有钱啊,这男人一点不亏啊。” 刚刚为男人打抱不平的人们,看着那一对离开时,纷纷露出“被治愈了”的表情。 第153章 金奖!定情信物劳力士 女人买买买真的需要理由吗? 再说,孟珍珍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买什么东西嘛。 确实,圣诞老人的大包袱里头,除了那十双尼龙短袜以外,都是给住在单身宿舍的小哥哥买的东西。 这次购物主要基于梦辰贞大学宿舍生活的经验。 她买的那二十米棉布,打算用其中深蓝色的来做一副遮光床帘,那可是宿舍必备神器。 剩下的灰色和白色的,要用来做两套包括枕套、被单、床罩的三件套。 陆隽川完全不知道这些棉布的用途。 如果孟珍珍肯透露一些的话,他就会告诉她,梁才已经申请到了单位分房,正在等着老家来人帮忙整顿新房子呢。 如无意外,从下个月起那间宿舍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床帘是完全不必要的。 再多做一组三件套可能更合他心意,他可是超爱洗晒后的床品味道的人,一言不合就洗被罩。 肥皂、洗头膏之类的清洁用品都是易耗品,既然赶上限量不用票,那当然要全部买足。 背心内裤是突然想到的。因为方才摸腹肌的时候,发现小哥哥衬衫下面居然真空的。 这样夏天岂不是要让别人眼睛吃到冰激凌吗?这可不行,一定要养成衬衫内搭背心的习惯。 陆隽川:——其实今天是因为内衣都汗湿了,没干净的可以替换了。——我平时都穿的严严实实的,夏天38度也是穿两层的。—— 至于直接买七套……四十年后“宝夕东”的七条装都很热卖的好嘛?毕竟换洗套装谁也不会嫌多。(是的,对洁癖和懒鬼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买手表倒真的是突发的冲动消费。 孟珍珍自己是看系统时间的,精准的不得了,根本对手表不感兴趣。 经过手表柜台,就留意了一下陆隽川手腕上那块旧手表,表面有不少的擦痕。 一想到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女朋友,还没有在小哥哥身上留下什么标记呢,于是就问售货员没有票能不能买表。 售货员说,所有的进口表都不需要票。 孟珍珍很壕地道,“给我拿一块最贵的进口男表看看。” 售货员脸上敷衍的微笑开始真诚起来,跑到相机柜台下面的橱柜里翻了半天,拿出来几个盒子。 打开纸盒,露出里头墨绿的皮质表盒,和上面烫金的小皇冠。 孟珍珍一看这个牌子,她认识啊。 这款劳力士经典款机械表真是漂亮,表盘18k金镶钻,表带是k金和钢相间的。 这么好看一块表,只要人民币九百九十五块,这年头还没有假货…… 孟珍珍想都没想就叫售货员开单子。售货员张着嘴,还没来得及介绍商品呢,这就,卖出去了? 陆隽川赶忙摁住小姑娘,“我有手表了,要不给你买一块?” 销售员闻言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另一个盒子,“这是这个牌子同款的女式机械表。” “不了,谢谢。我就要这个男款的,麻烦你开票!” 说罢孟珍珍转过去,对着陆隽川伸出了两只凝脂玉腕, “阿川,我的手不能戴表,会过敏的。 不过我脑子里的生物钟很准,你随时问我几点钟,我都可以告诉你,误差不超过五分钟。” ——其实可以准确到秒——就不说出来吓你了—— 陆隽川被那一对细白到看不见毛孔的手腕晃了一下眼睛,等他反应过来,腕子的主人已经接过单子去收银台付账了。 二楼都是买大件的,所以收银台很空,都不用排队。孟珍珍直接兑出一千元并单据一起递给出纳。 出纳手指沾沾海绵,熟练地点了三遍钱。拿起一本空白发票,夹好复写纸和垫板,仔仔细细填写完,撕下客户联。 抓起两个图章在发票和单据上面各盖了一下,然后从一叠五元票子中挑了一张品相较新的,和票据一起递出来。 回到柜台上,售货员收了“货款收讫”的单据,就开始调整表带。 陆隽川郑重脱下旧表道,“这是我爸的表,十八岁的时候爷爷给了我,一直戴到现在。” 孟珍珍拿过来看了看。 她的眼睛多尖啊,很快就发现这是一块奖品表。 1958年度英国米斯特艺术比赛绘画类金奖,奖项的边缘还有一圈刻字:eternalloveofgandn。 “哇哦,你的这块表可以做传家宝了,”她看着上头的刻字,“你们家谁画画这么厉害啊?” “画画?”虽然多年表不离身,陆隽川却从未探究过这个表面上的花体字什么意思,单纯把它作为装饰的花纹来看的。 “对啊,这不是国外绘画金奖的奖品嘛? 上面还有主办方给你爸妈刻的字呢。真巧,1958年你刚好出生。” “……你告诉我上面写的什么好嘛?” 陆隽川握住了小姑娘拿表的手腕轻轻摩挲。售货员抬眼看了一下,又低头弄表带。 “永恒的爱,然后是两个名字,读音是明和兰。” “如果家里有谁能得奖的话,那只有我妈妈了,她是艺术系的,画西洋画的。 那这块表……应该是她送给我爸的。” “我以为上一辈都很含蓄的呢,没想到你妈妈这么浪漫。 他们那个时候要跟国外主办方联系刻字什么的要求,一定是很耗时费力,而且外胶部肯定都知道。” 陆隽川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几秒钟后他英俊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特别明亮的微笑, “现在,我也有对象送我表了。” 孟珍珍真的好喜欢看小哥哥笑,也止不住翘起唇角,“是啊,现在我们都是有对象的人了。” 售货员莫名被塞了一大口狗粮,拿着手表的手都有些软。 但这块表相当于她不吃不喝两年的工资啊,可不敢磕了碰了,她赶紧咬紧牙关,稳住。 …… 从百货商店出来也才九点多一点,拒绝了阿川小哥哥看电影的提议,两人上了回平安镇的公车。 因为是站,他们特地多等了一辆车就为占最后一排相邻的两个座。 陆隽川把小姑娘往里一让,自己捧着行李和硕大的购物袋坐过道边上,隔绝了车上的嘈杂。 前排有个大妈带了一笼六七只鸡,背包里还露出一只白色的鸭头。 孟珍珍扶额,还是把目光放在阿川小哥哥身上,帅是能净化空气的。 车开了二十分钟经过一个村口的时候,路上有人拦车。 由于那人出现得很突然,司机只好来了一个急刹车。 车上的乘客东倒西歪不说,大妈的鸡笼子居然滚了出去,某个大汉一脚踩到了鸡笼子,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一时车厢里炸了锅。 售票员打开前门让人上来,乘客们还没来得及开骂,那女孩子哭着说,“司机师傅,快关门,快走,有坏人在追我,我要去派出所……” 第154章 骗婚!精明人依旧入彀 就在司机紧急刹车前一秒,陆隽川正侧头看着撑着下巴睡觉的小姑娘。 她把头发挽成一个高马尾,漆黑鲜亮地垂坠在右肩。脖子后头细密软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描绘出金色的纤弱线条。 她睡相很像沉思者,双腿并拢于身前,右臂肘与膝盖构成一个稳定的角度,然后单手托腮,这样她的脸会微微侧向他。 小姑娘睡着之前,就一直这样睨着他笑呢。 由于惯性孟珍珍猛地前倾,被陆隽川用手扶了一下才坐稳。 这下她精神了,抬眼一看,那个对着售票员哭诉“外头有坏人追我”的红衣女子十分眼熟。 螺丝卷短发、黝黑暗沉的皮肤…… 这不正是她穿越到这里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吗? 就是在视频《你告诉我这叫打架……》里,跟叶建芝女士打起来的那个人。 想起来了,后来妈妈提过一次,那应该是她二姨家的三女儿——表姐宋菊仙。 孟珍珍的这位二姨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十七岁自己跟个后生私定终生,离家出走大半年,有了孩子才回老叶家报备。 叶家老汉叶双根一辈子没有儿子,想到晚年就得靠这么几个女儿,他不得不事事都想得开些。 看看满脸稚气却大着肚子回来的叶建莲,叶老爷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无媒无聘的亲事。 这些年虽不肯往男方那边走动,却也不阻止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回家来又吃又拿。 二姨生孩子早,加上孟珍珍来的晚。所以二姨一共六个孩子,有四个都比孟珍珍还要大,只有一对双胞胎表弟比她小三岁。 这位三表姐宋菊仙已经二十岁了,小学毕业,没有工作在家务农,所以之前才会来跟孟珍珍争顶岗的机会。 看来这回这个表姐是遇到麻烦了。 孟珍珍乘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菊仙身上,在行李包的遮掩下握住陆隽川的右手,贴着他的耳朵, “前面那个人是我表姐,看来等下我得跟她去派出所了。 你病刚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宿舍地址给我,晚点我来看你。” 陆隽川反握住她的小手,原本一分钟也舍不得分开,但是听说小姑娘要去自己的宿舍,心中又是一喜,继而思绪就又跑到洗澡、洗床单、收拾宿舍的细节上去了。 车厢前面有人给宋菊仙让了座,她好容易止住了抽泣,开始低声跟一个看起来很同情她的老太太说她的故事。 孟珍珍假意闭上眼睛休息,八卦雷达定位到了宋菊仙的声音。 ……家里四个女儿,老大老二已经嫁了,今年轮到了她这个老三。 两个姐姐都是听妈妈的话相亲结婚,嫁得很仓促,对男方的观察不够全面。 婚后所有美好的愿景都被现实幻灭,日子很苦,一眼看不到希望。 她吸取两个姐姐的经验教训,痛定思痛,表示无论她妈和媒人如何忽悠,她都要靠自己的双眼去见证一切。 媒人说给她的是合中镇上的一个工人。 衙前坪曾家的曾学友,现年二十五,身高一米七五,初中学历,长得也周正,镇上瓦厂的正式工。 家里五兄弟,他排老五,最得父母的宠,上头哥哥们已经都成家分出去了,如果相看顺利,人家愿意给她们家三百块彩礼外加三转一响。 对女方的嫁妆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过得去就行。 这条件确实太合叶建莲的心意了,她根本没打算给女儿多少嫁妆,家里所有的钱都是要留给儿子的。 如今男方如此开明,她自然抱着很大的热情想要促成此事。 可是宋菊仙多精明的一个人,媒人的话她都记下来了,准备一一去证实。 她跟她妈说好,等她考察完了没有问题,亲自点头了才能过礼,不然谁收的彩礼谁去嫁去。 妈是亲妈。前头两个女儿确实日子过得颇为凄苦,亲妈多少心里有点过不去。 三女儿从小就是个不吃亏的朝天椒性子,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嫁人,她也左右不了,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第一回见面,这个曾学友给宋家人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中规中矩。 此后宋菊仙便悄悄去瓦厂周边排摸访问,打听下来这位制坯工曾同志人缘好、干活勤快、工资高,被说成是瓦厂一棵厂草,不少女同事对他有意思。 唯一减分项是这人有点愚孝,凡事没有什么主见。之前和瓦厂的统计员耍朋友,大家都看着好,可就因为他娘不乐意,说分就分了。 那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人家姑娘哭的死去活来,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时宋菊仙还庆幸曾母拦了一拦,不然哪儿轮得到自己啊。 于是就跟妈妈点了头,过了礼,两家商量完了准备五一摆酒。 中间也约会了几次,曾学友表现得十分体贴迁就,宋菊仙以为自己算是觅得良人了。 今天她是突击上门的,休息日临时弄到了两张电影票,便穿得美美的,去找曾学友看电影。 一大清早搭人家的驴车到了衙前坪巷尾下的车。往曾家去的路上,宋菊仙听到两个老太太坐在一个长条木头椅上晒着太阳聊天,说起五一曾家的“三寸丁”就要结婚了。 她就纳闷了,为什么曾学友会被人家起了这么个外号,他也不矮呀。 上去抓了两把准备看电影时吃的瓜子给那两个老太太,假装是来找同学玩不遇,她要等人回来,所以借地方坐一下。 俩老太太白得一把瓜子,自然不介意她坐在边上,两人继续聊着“三寸丁”从小到大做的坏事。 这时有个很矮壮的男人走了过去,看起来身高都不晓得有没有一米五,经过俩老太太时,突然故意往她们的方向吐了口吐沫, “怎么背后讲究人啊,西院大妈?” “说你怎么了,又不是编的,都是你干出来的事,”其中一个黑瘦的老太太站起来就骂,“心眼子比针尖还小,难怪长不高,小心以后生孩子也是一群矮矬子。” “儿子像娘,我娘给我找个老婆一米六八呢,怎么会生出矮子。你还是盯紧你家大爷,我看他往寡妇家去啦。”三寸丁摇头晃脑地走了。 黑瘦老太一听再也坐不住,匆匆忙忙往回去。 身高不多不少正好一六八的宋菊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见落单的圆脸老太太已经磕完刚才那一小把瓜子,于是又把装瓜子的口袋敞开示意对方自个儿抓, “我好象听我同学提过曾家,他们家是不是有个儿子在瓦厂干活呀?” 第155章 南墙!执迷不悟的尝试 圆脸老太太可一点儿没客气,铁钩子似的手很有经验地蹭底一抄,满满捧出一把来,兜在前襟里磕起来,“这瓜子炒得好,香。” 磕了几粒,看着宋菊仙等着下文的期待眼神,老太太突然又想起来之前中断的话题。 这才清清喉咙,继续将曾家这份瓦厂正式工作的来龙去脉讲明白。 瓦厂的工作原本是曾家二叔的,他是厂里的叉车司机。 这位二叔嗜酒如命,最终发展到白天开叉车干活还喝酒。出了事故,车翻进沟里摔坏了,人也没了条腿。 本来是曾二叔自己的全责,弄坏了国家的财产,造成瓦厂损失好几万,没叫他赔就不错了,更别提还想要回工作。 可是曾学友他妈钱春花不信邪。她接连去厂里闹了几个月,闹到厂里所有的领道都吃不消,只好答应让曾家出一个人顶班。 钱春花闹得那么走心,当然是想让她小儿子去国营厂上班,可是以曾学友的情况根本过不了体检这一关。 为了不让其他姓曾的占了便宜去,钱春花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他娘家侄子钱志强冒充儿子去体检。 等到把曾学友进厂的手续都办妥了以后,他们才发现上班也只能让钱志强去了,因为三寸丁的小身板根本干不了分配给他的制坯工那么重的活。 商量的结果是,钱志强去出这个工,每个月的工资要上交十五块给钱春花补贴家用。 因为是冒名顶替,所以厂里人都不知道有钱志强,都管他叫曾学友。 而真正的曾学友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三寸丁,其实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宋菊仙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秘密调查了这么久,居然还会差点中了这样的调包计。 然而她心底又抱着一线希望,觉得自己要嫁的人其实是那个在瓦厂上班的“曾学友”。 来都来了,总得把这个事情弄弄明白。如果是嫁给三寸丁,那么抱歉了,她宋菊仙今天就要退婚。 敲开曾家的门,来迎接的是矮矮胖胖的曾母钱春花。 第一回相亲的那次见过,当时就觉得曾家母子身材太不一样,妈妈生得矮胖,儿子却是细高个。 现在一看,曾母跟之前惊鸿一瞥的三寸丁可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只不过曾学友比他妈妈更加矮。 “小宋啊,今天你怎么有空来啊?” 钱春花刚刚在杀鸡准备炖给小儿子吃,手上还沾着鸡毛,脸上有些惊喜, “快进来坐,五宝,有客人来啦,去把你‘学友表哥’喊来,快!” 宋菊仙就看见三寸丁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出去,过门槛的时候还跳了一下。 如果不是适才见过这人跟黑瘦老太太互损的痞坏样子,她一晃眼都能把他当成个小孩子。 坐在曾家的堂屋里,宋菊仙的心随着手里的茶一起慢慢变凉,原来钱志强住得那么远。 这都过去二十分钟了,三寸丁还没把人叫来。 钱春花把未来媳妇安顿在堂屋里,就去接着褪鸡毛,开膛破肚,处理完鸡血鸡杂一起炖在锅里。 她洗干净手笑着回来招呼宋菊仙,“小宋,再等一下,学友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开了,“曾学友”匆匆走了进来。宋菊仙心道,看来钱家离这里有一刻钟的路。 表面却是一点也没露出等久了的不悦,也没问他去哪了,为什么回来得这么迟。 宋菊仙只是笑着说,“学友哥,能去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钱志强抬眼去看姑姑,钱春花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成啊,这都快成亲了,你们肯定有一些体己话要说,去去,别关门就行。” 钱志强也不拖拉,直接抬腿就往院子的西厢去,一进门就是一股子怪味,他忙把人挡在屋外,抱歉地笑笑, “不知道你要来,屋子里有点乱,你等我收拾一下。” 随后关上门,进屋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收拾。 宋菊仙觉得有些替钱志强感到悲哀,一表人材的小伙子就这样做了别人骗婚的幌子。 就在钱志强收拾屋子的几分钟里头,宋菊仙在脑子里给他找了无数的借口,他是不甘愿被他姑姑表哥如此利用的,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 替身同志终于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了表哥乱得一批的屋子,把那些腌臢都团在被子里塞进衣橱。 窗子已经都打开了,可是陈年的那股子味道一时散不掉,他也没本事掩盖,只好寄希望于人家女娃娃经历少什么都不懂了。 他擦擦额头的汗,打开了门,请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进门,然后把门开成九十度敞着。 宋菊仙一走进屋子,熏得眼睛都有点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 钱志强给她端了一张凳子坐,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我们就快结婚了,很多事你嫁进来以后,我们再说也来得及。” “我怕嫁进来就晚了。”宋菊仙眼睛不大,目光倒是炯炯,就那么直直看进他的眼底。 他的慌张,他的尴尬,他的躲闪,他的不耐烦……一览无余。 宋菊仙用十秒钟的直视,发现了之前被那些表面的体贴迁就所掩饰的疏离:啊,原来他心里是没有我的。 “你不要多想,我……妈她人很好的,我们全家都是很好的,大家都会对你很好。” 宋菊仙听了,心里幽幽地想:所以……你也会对我好吗? 钱志强声音有些颤,他直觉今天的“卷毛傻大姐”好像不傻了。 对,卷毛傻大姐就是他在心里给宋菊仙起得绰号,他顶了表哥的工作,在整个衙前坪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居然问都不问就相信了姑姑和媒人的鬼话。 姑姑说,只要一天表哥的婚姻大事不解决,就不许他处对象,不然就要把工作还回去。 和统计员小戴分手,不光只有小戴痛苦,他也是痛彻心扉、伤心欲绝的,但是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 如果没有表哥的这份工作,他就是一个乡下泥腿子,小戴父母都是干部,又怎么可能看上一无所有的他。 终究是得不到的,长痛不如短痛。 现在自己的任务就是帮表哥骗到这个老婆,照姑姑的说法,只要扯了证入了洞房就不怕人翻出花来。 毕竟结婚证书上的名字就是曾学友,而她嫁的人就是曾学友没错。 下一秒钟他听到卷毛傻大姐说了一句让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曾学友,你愿意娶我吗?” 第156章 醒了!还没有完全清醒 孟珍珍听到这里,就能猜到这骗婚的一家子,一定会想办法稳住这个自投罗网的傻姑娘,最终逼她把这只死猫吃了。 这位表姐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单向思维,竟然试图从一个傀儡身上找真爱。 那人能干干净净地舍了有正经工作的前女友,凭什么舍不得你? 得亏宋菊仙延续了老叶家女人的战斗力,凭着自己一腔愚勇逃出来了。 车到冶金公司,阿川在孟珍珍催促中下了车,她打开窗户探出头去,捏着写着地址的纸条,朝他摆摆手。 兴之所至还索性在自己手心吻了一下,然后作势吹过去,对着某人嘟起小嘴。 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飞吻的陆隽川,拎着大包小包站在车站上一脸疑惑。然后在路人的起哄声中从耳根开始红到脖子根。 直到公车开出去老远,他还保持着那个眺望的姿势。 等到孟珍珍觉得自己的长焦距已经不够用了,她才转回身体把那张纸条收好。 车厢前头,宋菊仙已经泣不成声。 孟珍珍觉得她不是在哭自己被骗婚的事,而是在哭自己这场短暂的虚拟恋爱之死。 也许钱志强对她的敷衍和虚与委蛇,就是她迄今为止仅有的温存体验。 车行至平安镇的终点站,司机好心地多开了几百米,把宋菊仙送到了派出所门口。 孟珍珍也在这里跳下了车,从身后拍拍表姐的肩膀。宋菊仙扭过头,一看是她,就扑了上来。 孟珍珍刚想打个招呼,就被颤抖着的表姐一把抱住了,这回“送羊入虎口”的经历看来确实把这位“女版莽张飞”吓得不轻啊。 她只好伸出僵硬的右手,拍拍对方的背脊,就算没有什么亲情,这种时候,女孩还是得帮帮女孩。 以为只是到派出所去报个案,这个程序,孟珍珍已经走得很有经验了。 可是宋菊仙在踏进派出所之前,突然反悔了。她表示只要能退婚,就不打算告曾家骗婚。 ”为什么?”孟珍珍表示她完全不能理解。 “如果我告了曾家,那么钱志强……顶替曾学友在瓦厂上班的事情就会……我不想……”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脆弱。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分明是抖——一首歌《lovethewayyoulie》送给你—— 但是苦主不愿意告了,旁人也不能逼迫,她只能尽到一个表妹的本分。 当她提出要送表姐回家的时候,一开始宋菊仙是不愿意的,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又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送自己回家。 两人坐车回到平安镇往西十里双桥村的二姨家。 孟珍珍从没有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农村,她去农家乐摘过橘子、杨梅、草莓,挖过红薯,掰过玉米,剪过葡萄……但是她从未在一望无际的青青麦田中行走。 如果不是宋菊仙的情绪太糟糕了,她都想为这一刻配上《风吹麦浪》做个视频。 沿着田埂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村子里。宋菊仙板着一张脸,乡里乡亲跟她打招呼完全都不理。 搞得孟珍珍只能带着尴尬的笑跟在后面,终于来到了村东一棵大树底下的宋家。 看着还是一个挺大的院子,占地面积比十八号要大一半。 不过当听宋菊仙说里头住着一大家子近三十口人的时候,孟珍珍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农村是没有星期天一说的,所以这时候家里的劳动力还都在地里,留守在院子里的人不多,但其中就有孟珍珍的二姨。 二姨看到来人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就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哎呀,珍珍,你怎么来了,我还想去大姐那里跑一趟呢,一直没有抽开身,你三姐姐五一要结婚了……” 她这厢话还没说完,宋菊仙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吓得二姨慌忙就用手里正在叠的一件衣服塞进了她的嘴里,“这孩子……呵呵……我们进屋说。” 说着她几乎是勒着脖子挟持着只能“呜呜”的女儿进了泥巴墙垒的低矮房间。 房间里面也是泥巴地,孟珍珍以往进门都习惯蹭蹭鞋底的土再进。 当屋里屋外都是土地的时候,她有一瞬间当机了,不知道还要不要做这个步骤。 二姨叶建莲看出她的犹豫,“直接进,不换鞋,乡下地方没有你们住楼房的那么讲究。” 看来原身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孟珍珍坐在竹制靠背椅上,听着宋菊仙一边号哭着一边讲自己上当受骗和揭穿骗局的过程。 刚刚在车上,宋菊仙还是有所保留的,这会儿当着亲妈,她可是把最惨烈的那一段也复述出来了。 曾母用鸡汤拌安眠药给她吃,三寸丁想乘机用强把生米煮成熟饭,幸亏钱志强良心发现暗中提醒了她,孟珍珍听得拳头都硬了。 偏偏二姨这个做亲妈的竟然无动于衷,听完了整件事情,只说了一句叫人绝倒的话, “也就是男人比你矮了一个头,那也不算啥。 总比瘸子好,还打不过你,我就放心了。” ——what?——黑人问号脸——这人脑子是有坑的吗?—— “这门婚事是你自己点了头的,我们彩礼都收了,十里八乡都知道你要嫁人了,你总不能不嫁了。”二姨没事人似的开始张罗帮孟珍珍冲糖水鸡蛋。 孟珍珍张大了嘴:这是吃东西的时候吗?这还算亲妈?我真的不能理解…… 她突然想起来时路上,宋菊仙跟她提过的大表姐和二表姐的亲事。她俩说是嫁掉的,跟被卖掉也差不多。 都是收了彩礼以后,让女儿匆匆见一面男方,然后第二面就直接是新婚那晚洞房之时了。 大姐嫁的人,见面的时候看着挺好,嫁过去才知道是个瘸子,两条腿明显有粗细。 相亲那天他穿个棉裤慢慢走路,大姐竟然没有发现。 因为腿不好,婚后这个瘸子姐夫什么活也不干,家里地里的活全靠大姐一个人。 嫁过去六七年生了三个孩子,大姐才二十八已经老得像四十多的人一样了。 二姐嫁了个结巴,每次只能两个字两个字说话。因为相亲的时候媒人一直在边上两边圆话,原来以为只是腼腆,没想到是语言功能有问题。 结巴从小就自卑,嘴上说不赢别人就一直喜欢背地里玩阴的,没有朋友,没事就爱喝酒打老婆。 二姐被打得皮开肉绽逃回娘家,结果二姨连夜又把人给送回去。 去年二姐受不了上吊结果没死成,但是伤了喉咙不会说话了。这下结巴配哑巴,两个人在家就是无声的全武行。 这回轮到三姐自己,看来这位习惯性胳臂肘往外拐的二姨又打算大义灭亲了呀。 孟珍珍突然理解了宋菊仙决定把自己也带回来的原因,是知道亲妈的脑回路有异于常人,希望有个人能给她撑撑腰。 看过了两个亲人的婚姻成为人生悲剧,宋菊仙已经醒了,但是二姨还没有完全清醒。 第157章 解决!就这么简单粗暴 二姨出去转了一圈端了一碗糖水煮鸡蛋进来。 宋菊仙还趴在床上哭得凶,哽噎得整个人都在抽抽。 孟珍珍尽量无视那个碗上的缺口,和二姨浸到糖水里的黄指甲, “二姨,咱们收了曾家三百彩礼对?” “是啊,五天前才来落定,你说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我哪有脸去说退亲的事啊?”二姨把碗搁在孟珍珍面前,略微有点局促不安, “我是她亲妈,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呢?但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我没听说过,我们村子里面谁家结婚男方给买三转一响的,男方人才条件是不太好,但是都应在这个彩礼里头了呀。 你也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各项条件都很好的话,又怎么可能给我们这么多东西呢? 我当时就在想,这么好的事不可能给我们赶上,心一直提着呢。 现在知道实情,我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 人矮就矮点,没有缺胳臂少腿,也不是傻子,他还打不过我家仙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孟珍珍总算搞懂了二姨的逻辑,她完全是用做买卖的心态来看待女儿婚姻的。 所以彩礼高于平均水平的部分,是用来弥补三寸丁的身高缺陷的,在二姨看来就是非常合理的事。什么诚信啊尊重啊,在她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你觉得要是现在有别人来给表姐提亲,要出多少彩礼,你会考虑退婚另许?”孟珍珍突然问。 “这……我们哪能干这不地道的事呢?” “没事,男方连新郎都换了个人呢,是他们不地道在先啊。 二姨,你看,三转一响大约合六百块钱,加上去黑市买那些个票证算它三百, 现在假如有人肯给你一千二百块礼金,你觉得能跟曾家退婚吗?”孟珍珍无意识地躲开那碗糖水煮鸡蛋,干脆换了一个方向坐着。 叶建莲的眼睛在狐疑地闪烁,看得出她的大脑正在努力地计算。 她一方面在质疑这个假设没有可能性,另一方面又觉得假如真有这么个新的对象的话,确实应该退了原来的亲重新定,这可是一千二百元啊。 大女儿结婚的时候,她拿到了一百块钱彩礼,还陪送了三十块的嫁妆,给了女儿五十压箱底钱。 二女儿结婚的时候,彩礼是一百五,嫁妆是二女儿自己攒的,她就给了五十压箱底钱。 到了三女儿这,本来她已经想好了,三转一响就留个自行车,其他还是给仙儿陪送走。 五十的压箱底钱一视同仁,对她来说也就是能落下二百五十加一辆车。 要是彩礼是一千二……那自己就算只能落下一半也比跟曾家作亲强。 “应该……能。”叶建莲盘算半天,脸上有种压抑的狂热,“但是哪儿有人肯出那么多彩礼呢,十里八乡最高的也就是村长家的丫头,收了人家八百八。” 床上的宋菊仙不哭了,脸上挂着两行泪抬起头来,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表妹。 “如果别人肯出一千二彩礼,二姨打算给表姐多少钱做嫁妆呢?” “怎么也得……五……六……”叶建莲发现床上的宋菊仙已经换了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不自觉地往上加数,“六百最多了,我还得留下给你弟弟买自行车的钱呢。” “那么就是说表姐的婚姻自由价值六百块,”孟珍珍转过头看着宋菊仙,“你买么?如果有人能赊账给你,你愿意自己打工还这个钱吗?” “谁会有那么多钱来帮我,再说我……我没有工作啊,又拿什么还?”宋菊仙泄气地倒回床上,她总算看清了,她妈妈生她养她一场,只不过是为了几个钱。 “就问你肯不肯,其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孟珍珍觉得自己就像在推销分期付款的婚姻自由。 “我当然肯,我……我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嫁给三寸丁。”宋菊仙又哭了起来。 孟珍珍两手一拍,“那问题解决了,我带表姐去镇上,给她找个工作,赊出六百块拿给二姨去退亲。” 叶建莲瞪大眼睛,“哪儿有这好事,六百块怕不是要干一辈子?” “总要干个一两年……两三年。”孟珍珍其实还没想好有什么活能让这个表姐去干。 宋菊仙除了人高马大、冲动易怒、表面精明实际没什么脑子、一言不合就动手以外,还没看出她有什么才能。 但是现在孟珍珍也不差这六百块钱,不能眼睁睁看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买一个可能性。 如果放着不管,一定又是一个人伦悲剧啊。 “对了,四表姐呢?也是这个价吗?”孟珍珍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太爱操心了。 “老四被你妈惯坏了,哪里肯听我的,她的事,你问你妈去。”叶建莲的面色一下不好看了。 孟珍珍讪讪道,“那我带三表姐先走了,回头我会找人过来送钱的,二姨你抓点紧把曾家的亲事退了。 反正我们也拿捏着他家的把柄了,大家鸟悄地把这事情给抹平了最好,对外就说男方查出来身体不好呗。 也不是我们的错,一辈子的事,总得找个命长点的?” “你说真的啊?不是开玩笑打比方啊?”叶建莲和宋菊仙四只几乎一样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过来。 “这哪里是开玩笑的事啊?这是我仙姐一辈子的大事啊,哪能叫个坏心眼的婆婆和三寸丁的男人给欺负了去?”孟珍珍也睁大眼睛瞪回去。 宋菊仙“嗷”地一声从床上跳下地,只穿着袜子在地上踩着就来抱孟珍珍,“我小时候没少欺负你,你怎么还对我那么好,叫我觉得以前真的是对不起你了。” “你做什么了都?”孟珍珍对此没有一点记忆,除了出场时被薅了三十秒钟的领子以外,这个表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我……总之都是我不对。这回退了亲,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宋菊仙直接跪下了,下了,了。 叶建莲在一旁抹了一把眼泪,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是…… 她默默想着,要是真能拿到六百块钱,她一定会把退亲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能让人说仙儿半句闲话。 孟珍珍长这么大没有给人跪过(神佛菩萨和祖宗牌位不算),也没被人跪过(后世乞讨都是文明卖艺,扫码布施)。 第一次有人把“跪谢”这个词在自己面前如此生动地演绎出来,带给她的是严重惊吓。 她赶紧扶起表姐吐出一句后世名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158章 恶因!经年噩梦的起源 眼看时间已经快要11点了,孟珍珍一点也不想留在村子里吃饭。不光是怕给二姨增添负担,主要是怕自己吃不习惯。 她拉拉表姐的衣袖,“我们走,回头曾家来人要是撞上了多尴尬?” 起身抹抹眼泪,宋菊仙看着她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你有什么行李要打包一下的吗?你得等退婚成功了才能再回来呢。”孟珍珍看到表姐打算就这样走,赶紧提醒她。 宋菊仙这才像醒过来了一样,甩开帘子去里屋拿东西了 叶建莲抓住了孟珍珍的手臂,“仙儿要在哪儿做工……” “就找平安镇上的工作,肯定不会跑远的。”孟珍珍作投降状。 “安全第一,赚钱第二,”二姨这时候倒是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妈妈,“反正我把你三姐交给你了,以后就只管找你要人。” 这时门口一个人影一闪,突然有个小人儿跑进来,把桌上那个碗端起来,对着汤里的水铺蛋嘬了一口。 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人就比桌子高那么一点点,吃完了也不跑,仰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看着屋里的人,溏心的蛋黄沿着下巴往下滴。 叶建莲一看眉毛就立起来了,开始指桑骂槐,原来这是宋家老五的孩子。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那些骂人的话恕孟珍珍听得头皮发麻,实在是不敢领教,忙拉住二姨, “都是亲戚,不碍事的。” 然后对小男孩努努嘴、挤挤眼睛,示意他都喝完快走。 孩子倒也乖觉,两只小黑爪子捧起碗就跑出去了,丢下一句,“谢谢大伯娘,我拿去让我妹妹尝尝,碗我来洗。” “这xx孩子!”叶建莲气得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下一扔,一看是自己折到一半的衣服,又赶紧捡起来。 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宋菊仙已经打包完毕了。看着她那只解放包,虽然塞得鼓鼓囊囊,但是统共没多大点地方,又能放多少东西? 算了,有什么缺漏就现买。孟珍珍摸摸鼻子, “二姨,我们走啦。” “唉,吃了饭再走啊,我这就去做,他们上地干活的也快回来了……”叶建莲赶紧搁下手里的衣服去灶房。 孟珍珍和宋菊仙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个“跑”字,于是默契地悄悄跨出门槛,然后同时向院门口冲, “妈,不吃了,走了。” “二姨,再见!” 回去的路上,宋菊仙算是雨过天晴,虽然还时不时小叹一口气,脸上总算是有了盼头的神情,不似来时满脸死灰。 然后孟珍珍略施话术,把这位表姐觉得最对不起自己的事给套了出来。 原来从小孟珍珍就被叶建芝如珠似宝地养大,这让二姨家的四个女孩子都是羡慕不已的。 老四宋兰兰对原主,那可能就是比羡慕更加深刻的一种感情了,她嫉妒孟珍珍嫉妒得要死。 老四和孟珍珍是同一年生的。叶建莲生了她以后得了严重的乳腺炎,好几天高烧不退。 叶建芝来探望月婆的时候,眼看人都病得已经脱形了,做姐姐的赶紧张罗着把妹妹送到了医院。 孩子没奶喝,嗷嗷直哭,老宋家的人两手一摊,没办法。 她这个大姨只能把老四抱回家去喂牛奶,米汤和麦乳精。 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的叶建莲几乎都不想活了,根本不愿意照顾婴儿,宋兰兰就一直养在孟家。 老宋家还三天两头把叶建莲母女撵出来不给饭吃,母女四人就成了孟家饭桌上的常客。 往往吃晚饭的点准时到,一吃完就走。(毕竟离得远,走路到平安镇上的老孟家要两个多小时呢。) 那时候刚刚过了“那三年”可是供应还不是那么充足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老宋家觉得这饭吃得还挺有理的, “你们不是抱养了老大媳妇的闺女吗?那叫她们娘几个上自己闺女家吃顿饭怎么了?” 碍于面子被整整吃了一年的孟家人,终于站起来反抗了。何老太发话,坚决不替他们老宋家养闺女和那一大串。 老太太也是发了狠,一定要抱养个比她宋兰兰更漂亮的女娃,一定要父母双亡,而且坚决不找本地的。 这才有了千里迢迢而来的孟珍珍。 宋兰兰从小被老宋家那群吸血鬼们灌输的思想就是,“假如没有孟珍珍,你大姨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这些话,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 小孩子的恶令人胆寒,他们的小脑瓜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恶,那便是更纯粹的恶。 他们作恶时,良心完全不会痛,因此可以毫无愧疚地做很多残暴的事情。 比如宋兰兰就曾经挑唆盛怒的宋菊仙,把十二岁的孟珍珍抱住扔到了河里。 “不是,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但凡我还能记得,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帮你说一句话。”孟珍珍摸摸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 这种霸凌事件,她光是听听就很气愤,更不用说这具身体是真真实实吃过这个苦头了。 宋菊仙也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怖的画面,环抱住自己肩膀, “我那时候是气疯了,说实在的,现在都不记得当时为了什么事情那么生气。 但是那种耳膜都快鼓破,肺都气炸的感觉还很清楚,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常常做噩梦,梦到那一天。 记得老四指着你说,‘快把这个坏种丢下去’。我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你抱着扔到河里。 紧接着你直接沉了下去,一直没浮起来,老四就跑了。 我在岸上害怕极了,跳下水摸了半天才把你捞上来,上岸的时候你都不会喘气了。 我想抱着你去找大人,结果跑了几步就没力气了,我们两个人一起滚到地上。 大概正好摔得巧,你咳嗽两声把水吐了醒过来,当时问你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也是好事,不像我总记着那些,太吓人了。我是真的怕,那次以后我就不敢找你玩。” “那你上回到值班室不好好说话就对我动手?”孟珍珍真的好气哦。 “上次也是老四让我来找你的,她说你会把工作给我,因为你要上学。只要吓吓你,让你害怕,主动去跟大姨说就可以了……结果直接被大姨逮到了。” ——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恶毒女配吗?——珍惜生命远离碧池啊—— “对了,为什么二姨说老四归我妈管啊?” “你不是怕看到老四吗?老四没事又总是来惹你,所以大姨把她送到盘花市的学校去住读了呀。 除了寒暑假,她几乎不怎么回家。她成绩好像不太行,我听她跟妈说,会问大姨要钱复读。 你跟大姨说,别花那冤枉钱,她成天想着在市里搞对象,根本不好好读书,读几年都没用……” 第159章 冰释!蝴蝶效应和重逢 两人说着话,经过一座桥,孟珍珍看着河面冒着泡的浑浊河水突然问, “你把我扔在哪条河?水干净吗?” “就是这条旗忠河的下游啊,水很脏的,你那会落水时喝了一肚子河里头的水,得了肠胃炎还发烧了……” 孟珍珍感到一阵胃酸翻涌,真的好气啊,肚子都开始隐隐作痛,“yue,你气死我了!” “那怎么办……”宋菊仙向前两步跨上石桥栏,一脸认真地道,“要不,罚我自己跳下去行吗?” 说罢她很快站到了桥栏外沿,孟珍珍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死死拽住胳膊。 直觉这是苦肉计,但是宋菊仙的傻大胆又叫人怕她会真的跳下去。这里离河面可能有三四米高呢,万一河水不够深…… 两个人都已经不是小孩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情绪化,孟珍珍扶额。 “停停停!这事……你先欠着,”她用力扯住表姐的胳臂,这人重心向外,只要一松手肯定就掉下去了, “你要带着脑子,下次不管老四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她的,直接来告诉我。 不然我就不管你了,你现在就回家去等着嫁给三寸丁。你自己选!” “我再也不听老四的了,我只听你的。”宋菊仙赶紧表明立场,自己把上半身收回来用双手抓住了栏杆。 “你就这一次机会,如果被我发现你和老四暗中搞鬼,哼!” “我知道错了,以前真的特别对不住你,今天说开了我心里也舒服多了。” 宋菊仙露出一脸释然的笑,转身翻回到桥栏里头。 周围聚了几个男人,就等着下水捞姑娘,一看两人笑嘻嘻不准备跳了,大呼可惜。 两人乘车到了便民小吃店,本来打算在这吃午饭,结果齐可心效率很高,已经撤了餐饮,变成纯卖菜店了。 可能午市的关系,没有客人,只有可心如意在看店。齐大叔和几个男孩都出去了。 孟珍珍去给俩姑娘打了打气,放下顺便买的点心,便带着宋菊仙去边上不远的国营饭店吃午饭了。 宋菊仙一路都惦记着的点心没有了,但是很快,国营饭店美味的大锅菜和大米饭就粗暴地把她的胃填满,那些点心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孟珍珍一边吃饭一边考虑表姐的安置问题。 本来想看看小吃店需不需要人手,可是现在人家经营方向变了,光卖菜为了压成本肯定要减少人工。 十八号也是不能暴露的。这位大嘴巴表姐已经把曾学友骗婚事件讲给整车人知道了,估计想要叫她藏住什么是真的很难。 扒完最后一口饭,她还是决定把表姐带回家,让叶建芝女士去头痛这个问题。 两人吃完抹抹嘴就坐车回五幢楼。 与此同时,于萍正骑着借来的人力三轮车,从距离五幢楼十多公里外的合下镇镇办服装厂运回一台二手的缝纫机。 天气转暖,她推出了几款春装的确良衬衫的样式,推荐年轻客人做了几件以后,新款衬衫一下子就火爆了。 远近几个村子都有姑娘结伴过来裁衣服,甚至有平安镇上的女学生带着布料慕名前来,这让她嗅到了商机。 她有前世记忆加持,知道这时候镇办服装厂要搞联营,会大量购进新款高级缝纫机,淘汰一批旧机型,还会清空库存。 她抢先一步与厂部的王主任搭上了线,用很低廉的价格就买下了这台八成新的蝴蝶牌缝纫机,还有一大堆缝纫线,机针和零头辅料。 趁着今天工厂休息,去把东西运回来。想到积压的那三十多件衬衫的订单,心里半喜半忧。 喜的是她记忆中八五年才火起来的衬衫式样,提前进入市场的反馈很不错。 忧的是服装厂退休工人要的工费太高,以她现在的小打小闹,一个月百来块的收入根本请不起。 她一边踩着三轮,一边在心里做着打算,准备写个招工启事先在五幢楼家属区当中收两个年轻、听话的学徒工。 三轮车骑到五幢楼大院门口的上坡处正觉吃力,突然后面有了助力。 于萍一回头,看到是孟珍珍在推车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孟珍珍看到她车里的包装箱,随口问,“你这是搬的缝纫机啊?” “对啊,订单来不及做,只能多买一台机器。”于萍声音当中有她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嘚瑟。 ——你这就是凡尔赛——多台机器……意味着需要多一个人操作啰—— “对了,表姐,你这边缺人手不?”测试宋菊仙人品的时候来临了。 “缺啊,缺俩呢,你有会踩缝纫机的朋友推荐吗?” 孟珍珍看看另一边推着车的宋菊仙。 对方一皱眉头,摇了摇头,然后又拍拍二头肌“我很强壮”,拍拍胸口比个大拇指“我特别棒”,又朝于萍的背影努努嘴,意思让给友情推荐一下。 “我想推荐个人,人勤快,力气大,人品也好,唯一一个小缺点是她需要你教一下踩缝纫机……”孟珍珍赶紧把宋菊仙这一番肢体语言翻译出来。 “也行啊,踩缝纫机不难,什么时候能把人带来我看看。”于萍继续在前头踩。 “现在就能看,你往左边回回头。这是宋菊仙,我二姨的孩子,这是于萍,我大姑的孩子,你们也算表姐妹吗?” 独生子女二代的孟珍珍对姑表亲和姨表亲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有点搞不清楚了。 于萍一回头,看见宋菊仙的瞬间整个人呆住了,然后猛地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然而宋菊仙好像完全不认识于萍,“姐姐,你多大,我62年属虎的。” “我属牛,比你大一岁,我以后叫你菊仙。”于萍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这个生机勃勃的姑娘。 “好嘞,于姐。” 她们两人的对话,跟上一世在看垨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可不知道她们之间还有这层亲戚关系。她们只是两个投缘的姐妹,共同面对她俩人生的至暗时刻, 来到裁缝店,卸货时才发现宋菊仙力气真的挺大,一个人搬个缝纫机很轻松的样子。 卸完货,三人坐在工作室里休息喝茶。 “你结婚了吗?”虽然有点突兀,于萍还是问出了她最关心的这个话题。 “没呢,我才二十,我看上去像结了婚的吗?”宋菊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婚是没结,差一点就被骗了婚……”孟珍珍为了加点同情分,把三寸丁骗婚事件和那六百元的婚姻自由分期付款的事都说了。 于萍看看孟珍珍,又看看宋菊仙,这两个姑娘都没有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还是一个帮了另一个,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第160章 当年!铁窗姐妹共创业 前世于萍被继子构陷,在盘花市某看垨所形事驹留过三十七天。 看垨所里,衣服上的标志能区分出三种人:等待判诀的是一道黄杠,剩余形期少于三个月的是一道红杠,等待执行死形的则是两道红杠。 而宋菊仙,就是最后的那一种人。 胸前刺眼的两道红杠彰显了她在这个小社会中的地位,号里一般没有人敢惹她。 或许是因为两人完全一样的罪名,于萍从进去的第一天开始,就得到了这位“二坂儿”的额外照顾。 (二坂儿:一个号里除了头坂儿以外地位最高的人。) 悔过的日子枯燥而难熬,宋菊仙时常找她聊天,在一次次放风的时候给她讲自己的事。 她说她和她的两个姐姐一样命不好,但却不能像她们一样的认命。 她说她不后悔,可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 听说于萍是裁缝,她说她也有过一台缝纫机,结婚时给的彩礼有三转一响。但是婆婆把持着所有东西,全锁在自己屋子里连摸都不让她摸一下。 于萍被释放的前一天,是九月三十日,号里的伙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进来一个多月了,她第一次吃到了荤菜,烩菜里出现了油汪汪的大肥肉。 午饭后,于萍的“邻居”,一个因为生活无依,故意被抓的“三进宫”老年惯泛悄悄对她说, “估计明天有人要走喽,一般重大节日都会带走一批的。” “二坂儿这回凶多吉少,”老太太看着铁窗外的一小方蓝天,一边用指甲剔牙一边叹息, “挺实在一女娃娃,可惜命不好。” 下午,号里的舍长,也就是“头坂儿”被长官叫出去不知交代了什么。 于萍隐约也有了那种不太好的预感。 后来她才知道,行形前的最后一夜,为了防止过激行为,舍长是会被提前告知第二天谁会走,要她多加注意的。 当晚,宋菊仙和老年惯泛换了个铺位,睡在了于萍旁边。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见于萍也没有睡,就趴在她耳边低语。 絮絮叨叨地诉说,她那个被诊断为矮小症的儿子,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可爱之处。 “听说你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应该很快就能出去。出去以后,能帮我去看一下孩子吗?” 宋菊仙突然很郑重地请求。于萍叫她放心。 “你懂得真多,希望来世你能做我姐姐。”她如是呢喃道。 直到后半夜,宋菊仙才沉沉睡去。她发出轻微的鼾声,潮湿冰冷的手搭在于萍的手臂上。 于萍一夜无眠。 次日早晨五点半,长官带着人出现在号里。所有女泛都立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 “谢谢你两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长官走到宋菊仙面前,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很遗憾,你的判诀还是维持原叛,没能改叛。” 长官递给宋菊仙两颗大白兔奶糖,她拿在手里颤抖着剥开糖纸,一并塞进嘴里,和着眼泪一起嚼咽了。 紧接着,两位看垨一左一右搀扶着宋菊仙,慢慢向外走去。 于萍这才发现她没有穿号服,而是穿着她自己的衬衫和米色夹克。 她一只手费劲地提着一根绳子,绳子下端拴着拷在她脚上的半米长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几秒钟后,铁门被砰地关上了。 当天下午,长官来通知于萍,她被判无罪,可以立刻离开看垨所。 此后于萍每年国庆都记得给宋菊仙的孩子买礼物和衣服。那孩子长得真的很矮,一直到三十多岁也只有一米五五。 …… 如果说前世号里的宋菊仙给于萍带来得是心疼和怜惜, 那么现在面前的这个宋菊仙给她带来的就是头疼和可惜了。 这不,又蹬断了一根机针。都是钱买的呀,就这样空踩缝纫机都能断针,真是杀手啊! “踏板踩不下去肯定是有问题,你不能硬踩,你要看看是不是梭芯卡,还是皮带卡,还是压布脚卡了……” 于萍那么好脾气的人也拔高了嗓门。 宋菊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通红地挨训,然后怯生生地要求再给一次机会。 轻声叹一口气,于萍又第三次从穿线开始,手把手地教她。 明明是拆箱验货怎么变成现场教学了,一旁的孟珍珍有点看不懂了。 不过这两位表姐还真的挺投缘的,一个暴脾气居然能耐下性子学这种精细活,另一个完美主义者居然能包容这样的手残党,她俩一起工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姐……哎呀,你们俩都是姐,我以后一个叫萍姐一个叫仙姐。” 孟珍珍扯扯于萍的袖子问, “萍姐,我是可以找到人借六百块给仙姐,而且不用利息,但是早晚是要还清的。 她在你这儿帮忙的话,能开多少工资呀?” 宋菊仙正眯缝着眼穿针呢,一听这个问题眼睛突然就瞪得大大地看向于萍,手里的活也停了。 于萍知道这时候宋家和曾家的亲事还没完全退掉,正是要紧关头。 而宋菊仙能不能证明自己可以负担起这六百元的债务,是能不能成功退亲的关键。 她盘算了一下裁缝店现在的状况,提出了这样一个方案, “菊仙这三年就给我做学徒,我这边包吃包住,每月发十块钱,然后每年替她还二百块。 这样三年就能还清了。三年以后的工资,到时候看情况再定,你们看怎么样?” 孟珍珍稍微一换算,就觉得这是一份挺高的薪资。毕竟这时候一个临时工的月工资也就是二十七块。 相当于萍姐帮宋菊仙分三年期还债,还给她每个月十块零花。 宋菊仙手指掰了半天说,“我不要那十块钱,也拿去还债,包吃包住就行了。这样两年就能还清了。” 这个年代的人还是普遍对债务有着生理性恐惧,可能是觉得欠债不还的到年根底下都会变成杨白劳和喜儿。 孟珍珍表示没有问题,回头她会带黄世仁,啊不,应该是“天使投资人”来萍姐的裁缝店看看。 如果萍姐要扩大裁缝铺的规模,需要拉投资的话也可以自己和人家谈。 于萍眼睛都发亮了,这次服装厂淘汰机型一共有三十多台呢,八成新的有七台。 王主任说过还有一仓库的几千件次品灯芯绒外套积压着。 作为衣服肯定是没有人要的,但是如果作为零头布的原料,在她手里可以变成多少种后世流行的拼接立体款的裤子呀。 这个年代个体经济讲究七上八下,因为马克思说过雇工到了八个人就不是普通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 所以她最多可以雇佣7个帮手。她是真的想过借钱把这七台机器都拿下的,可是舅舅家刚刚买了电视机也不宽裕,只好作罢。 现在听说有这样一个愿意无偿借款的“老好人”,简直是瞌睡遇到递枕头。 (别字有点多,没法改,希望不影响理解。) 第161章 夺笋!刺激的另类约会 从小萍裁缝店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孟珍珍就有点绷不住嘴角一直想要往上翘。 她运气不错,五幢楼院门外停着一辆刚刚在这边下了客的三蹦子。 招手上车,这位司机本来就要回平安镇,表示车费五毛就行。 孟珍珍上了车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去看望感冒的人要送些什么呢?路上经过供销社,枇杷好像已经落市了,不过她买了好些油桃,红彤彤的看着十分讨喜。 买完水果,司机继续把她载到冶金公司的宿舍区门口,一下车只见一大堆人围在那里看热闹。 围观群众的包围圈当中,又有一群大块头的女人们组成的小包围圈,她们团团围住一个瘦弱男青年,嘴里叫骂着,“你算什么男人……” 孟珍珍一看,处于争端中心地带的两个阵营她都认识啊。 女子包围圈为首的姑娘高高壮壮,不就是方研的打手,那位身高168体重168的高壮妹,aka金刚身萝莉音的蓝晶晶吗? 今天喊麦姐倒不在,她身边是另外几个脸生的胖妞。 这种人人吃不到多少油水的年代,能把一群女人都养得这样壮硕,真的是个奇迹。 被她们围攻的,则是陆隽川的同事,方研传说中的相亲男友——梁才。 而双方的纽带,方研本人却并不在场。 孟珍珍想起来了,擅长长跑的方研还等着参加了拉拉队以后和衙?档相亲呢。 那样的话,估计已经跟这位梁才分手了。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孟珍珍到门卫那里办理好了探视登记,一边往宿舍区里走,一边用八卦雷达注意着场内的动静。 蓝晶晶娇滴滴的声音说着扎梁才心窝子的话,“你跟人家耍了一个多月的朋友,你说不处就不处了? 临了还把别个的衣服直接扒下来,你到底要不要脸啊?你个龟孙儿。” 围观的都是住单身宿舍的职工,听到“扒衣服”这个关键词,人群骚动起来。 有个小个子男人干脆钻到姑娘们的小包围圈里,用手指着梁才的鼻子, “姓梁的,快说!是不是你耍流氓?” 梁才刚才已经忍了半天了,他不能打女人,直气得浑身僵硬,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方常金,你不要公报私仇,根本没有这回事,我都不认识她们,简直是无理取闹!” “人家女娃娃说你扒了衣裳!” 小个子男人方常金抬头挺胸,一副正义使者要给蓝晶晶她们做主的样子。 “扒了,我看见了,直接从身上扒的!” “扒了,就是扒了!红色的开司米毛衣!一定还在梁才宿舍里,不信我们去搜!” 胖女人们开始起哄,叫嚣着梁才不要脸。 方常金接口,“对呀,有没有扒,你说了不算,我们能找到衣服的话,那就是证据!” 说着就要带人涌进宿舍,门卫大爷如临大敌,直接把铁门锁上,不让那些女人进去。 这时,方常金冷笑一声,“我是咱们冶金的职工,我也不能进吗?我要带这位女同志进去,我要让宿管主任去搜梁才的宿舍,给受害的女同志一个交代!” 梁才的血全部都涌到脸上。凌大妈昨天才把那件方研退回来的毛衣洗好还给他,这会儿正挂在他床边的衣架上呢。 这个方常金因为民意投票差两票惜败他梁才,没有拿到今年的分房名额,就一直酸话不断。这个时候还帮着一群不着四六的女人来害他,夺笋啊。 “你放x!”梁才气得就去踹方常金,“xxxx方常金,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害我!” 本来大家还在议论,听到这话都看过来了,人群中出来几个孔武有力的职工,迅速把两人拉开。 混乱中,梁才踢到了方常金的肚子和腿, “我踢x你!你敢泼我脏水!我什么时候跟方研耍过朋友了? 她x就是一个女骗子,就晓得让我花钱,我xx连衣角都没摸到过她的。” 好容易将两人拉开,方常金身上都是脚印,梁才也好不到哪儿去,蓝晶晶她们乘乱把他的脸和脖子挠得一条一条的红印子。 门卫大爷吼道:“你们看看你们,哪有一点大厂职工的样子!” 他一指旁边看热闹的年轻人,“你去!给我看看保卫科的人怎么还不来!” 宿舍区大门外闹闹哄哄,而小区里头倒是环境优雅,岁月静好。 根据门牌号,孟珍珍很快找到了陆隽川的宿舍。一开门,迎接她的是男朋友脸上相当灿烂的笑容,和一股香香甜甜的荔枝味。 陆隽川猜想过小姑娘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 “梁才好像中了仙人跳。” …… 连仙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的梁才,被以一种十分屈辱的姿势押着来到了他和陆隽川的宿舍门口。 门紧锁着,他绝望地低下头。 他知道只要门一打开,那件挂在显眼处的红毛衣就会让这群疯狗咬定自己是流氓。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回这件衣服,应该要钱的,是他一时想差了…… 这件魔都产的开司米毛衣,是他辗转托了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搭了许多人情才买到。 那么漂亮的毛衣,老家的妹子一定会喜欢的。这次妹子会跟着爸妈来帮他装修新房和暖居,当作礼物送给她再合适不过,为什么要便宜那个欺骗感情的骗子呢? 结果,这件本就属于他的漂亮的红毛衣,回到真正的主人手里之后,反而变成了方常金嘴里耍流氓的证据了。 “钥匙呢?拿出来!”同样一身狼狈的方常金叫嚣着。 梁才扭过头根本不理他。 这时宿管处的大叔拎着一块挂满钥匙的木板走过来,核对了房间号,找到钥匙直接打开了房门。 方常金一脚踹开门扑了进去,蓝晶晶和另一个胖女人也进去了,然后是保卫科的几个人,最后宿管处的大叔不放心也进去了。 人刚进去几秒钟,里面就传来砰的一声,还有女人的惊呼, “你们砸东西干嘛!” 然后又是一阵乒乒乓乓、鸡飞狗跳。 搜查进行了足足十分钟,保卫科的人先出来了,对着外头的人摇摇头。 然后两个胖女人出来了,蓝晶晶还捂着腿,她的腿被玻璃碴子划伤,整个白袜子都被血染红了。 最后宿管大叔拉着方常金出来,嘴里还念叨着, “你这人是要复p斯仁帮啊?有你这么打咋别人宿舍的吗?你是不是和梁才同志有私仇?” 架着梁才的壮汉慢慢松开了手,在场众人准备和保卫科的人一起开溜,一行人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 “你们是以什么名义搜查梁才同志的宿舍?又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搞破坏?” 梁才抬头一看,几乎哭了,“陆川……我xx太冤了!” 第162章 无险!沉浸式体验闺秀 陆隽川看了一眼宿管处大叔。 大叔眨眨眼睛避重就轻,“我们一会儿统计一下损失情况,回头让动手打砸的人赔偿。” “我们是来找证据抓梁才这个流氓的,”方常金道,“都是热心群众。赔什么赔?” “记下名字了吗?”陆隽川低头轻声问大叔。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就抱着手臂让到一边,不再理会众人了。 “你谁啊?一边呆着别多事!”方常金不以为然地瞟了对面那个说话的男人一眼。 他对这高个男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肯定是新来的,真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三个保卫科的人马上站出来申明,说他们就是进去监督搜查,并没有动手。 方常金嘴唇动了动,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并不说话。 蓝晶晶失血有点多。她刚刚猛一抬头看到陆隽川的时候,眼睛都花了。 觉得那人整个在发光,捂着腿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喘不上气,突然眼前一黑,巨大的身型就是一晃。 她身边的胖女人赶紧扶着她,“那个砸玻璃瓶的,说你呐,我姐的腿都被你砸破了, 这么深的伤口,流了好多血呢!医药费、营养费,一个都不能少。等着赔钱你!” 方常金瞪了她一眼,“我这是在帮你们好不好?怎么狗咬吕洞宾呢?” 宿管处大叔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我可以作证,宿舍里面是方常金同志搞的破坏,这位女同志的腿也是他伤的。” 保卫科的几个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意见,其中两人反过来控制住了方常金。 他被死死抵住脖颈,就像刚才梁才一样,双臂后折,俯首朝地。 他气乎乎地不断挣扎,脖子上明显青筋爆起,“耍流氓的是梁才,你们抓我做什么?!” 这时大块头蓝晶晶突然晕过去了。扶着她的那个女人哪里能支撑住她的庞大身躯,直接被带得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众人这才发现她腿上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血流不止,鞋子早已被浸透,地上淅淅沥沥一摊触目惊心。 保卫科的人赶紧张罗着用武装带急救、找担架送医,还要押送罪魁祸首去值班室看垨起来。 陆隽川看着分身乏术的宿管处大叔, “您把宿舍门锁了先去忙,回头再来清点损失,我们先不进去了。” 大叔点点头,拿出他自己的一把小锁,锁好门小跑着走了。 周末本来就空空荡荡的宿舍楼,在这群闯入者离开后,终于恢复了宁静。 倚在墙上惊魂未定的梁才手按着胸口大声喘着气,心里又是一阵后怕,那衣服去哪儿了呢? 陆隽川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那个东西在电工室的更衣箱里。” 说着,把一把挂着号码牌的小钥匙塞到了他胸前的口袋。 电工室的更衣箱没有归属,谁拔了钥匙别人就用不了了。 梁才闻言想要扯出个笑容来,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他摸摸口袋里的钥匙,“兄弟,这回要不是你的话,我可就冤死了。” 就算最后能解释清楚,一旦宿舍里搜出女人衣服,梁才在厂里的好名声就算是毁了。 好不容易刚刚升了三级工,拿到福利分房,一时大意,就被对手抓到小辫子这样颠倒黑白、小题大做。 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实在是太刺激了。 …… 与此同时,直接回了十八号的孟珍珍正在厨房里,给四小智分糖水荔枝。 糖水是没有的,陆隽川留下了那个装荔枝的大玻璃瓶说是有用,只把里面的果肉用饭盒装了叫她带走。 本来应该挺温馨的探病,变成了反迫害的紧急救援行动。她没有来得及送上温暖,倒是配合陆隽川布置现场、转移证据、打掩护。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她还连吃带拿的。 这年头水果罐头可是好东西,只有探病的时候才会买了送人,一般人家都是不舍得吃的。 这精贵东西,让四小智乐得跟过年似的。 小广智的“数学天才”很充分地体现在分派吃的上面了,他用手指点着桌上的四个碗, “一个给我,一个给起子哥,一个给我,一个给勺子哥,一个给我……姐姐你分错了!” 兆智顺走了饭盒盖子,站在孟珍珍身后,偷偷捧着盖子一顿猛舔。 远智则抱着孟珍珍的腿,扯她的袖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饭碗, “我要完整的,那个破了,破了……” 只有起智很老成,“荔枝一点不稀奇,我都吃过枇杷了,这个味道应该跟枇杷差不多的,就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好了,分完多了一个,给谁?” 这回孟珍珍晓得不能直接给一个人了,不然其他人又要集体担心失宠。 “姐姐,你吃!”小广智声音嗲嗲的,其他三小智也都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一大盒荔枝,四小智一人分了一碗。孟珍珍居然因为他们集体表决这一个多余出来的给她,就感动得捧着心口觉得孩子们没白养。 放进嘴里,嗯……好,还是新鲜的荔枝好吃,可惜这年头吃不着新鲜的。 …… 洗干净手,孟珍珍在徐老爷子的陪同下直播了修缮完毕的绣楼。 因为她表示不喜欢大红色,木质地板被磨平刷清漆上蜡,保留了木料深棕的原色。 房间里头的家具和大多数装饰物,都是从东楼负一层取出来的原配家什。即便后头补的,也都是徐老爷子根据记忆里的样式去配的一模一样的风格。 于是推开雕着喜鹊和蝙蝠的精致木框大门,直播室的家人们感受了一把民国时期的大小姐回自己房间的实感体验。 一楼还是很宽敞,待客功能完善。布艺沙发、茶几、玻璃橱柜都和现在流行的式样大大不同。 烟霞色的窗帘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几十年前的全新窗帘,原封不动收纳在东楼底下的樟木箱里。 如今起出来挂上,捏在手里竟然还很柔很仞,颜色也丝毫看不出陈旧感。配着深色的雕花木窗,尤显闺阁情致。 木制扶梯还是很窄很陡,据说是为了让胆小的小姐少下楼,少活动。 二楼的绣床、妆镜台、大衣柜、衣箱衣架、落地镜、脸盆架、屏风和马桶都是一个系列的整套。窗前搁一张小圆桌,还有四个青花瓷的坐墩。 美则美矣,却总是比现代人充满软性装饰的房间缺少了一种生活气息,硬邦邦的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可以说三楼书房是最符合孟珍珍这个现代人的审美的。 听说此间原女主人跟着丈夫去英国留学过几年,于是就有了这样一间哈利波特风格的书房。 屋子的正中间是一张大到超乎想象的深色胡桃木大书桌。 桌上一水的复古文具,那一排七支笔头各异的蘸水钢笔也是舶来品,甚至那个漂亮的黄色玻璃台灯还是烧煤油的古董。 桌后一张上世纪三十年代制造的人体工学高背靠椅。据徐老爷子介绍,那可是ade不列颠。 主人们回国时和其他几船行李一起,从魔都千里迢迢翻山过河、辗转半年多才运过来的。 年头太久,原来的皮质表面早已经爆裂脱皮,现在是由老李隆重推荐的顶级皮匠师傅用柔软细腻的小牛皮重新修复的,人工和材料加在一起一共花费七十元。 坐在这样一张有历史底蕴的靠椅上,简直每一寸脊椎,每一寸背肌都被支撑得恰到好处。 一旦坐下,就叫人舒服到不自觉地发出喟叹,然后就不想起来了。 孟珍珍坐在这张体感完美的椅子上,仰望着令人极度舒适的房顶和天窗(四面墙的书柜一直向上延伸到天窗)。 ——这就是沉浸式体验民国闺秀的生活吗?——好喜欢——感觉历史都鲜活起来了——寂寞深闺——哇,这是雕刻的凤凰吗?——太精致了——这简直是住在历史里—— 在满屏弹幕中,她发下了一定要填满书柜的宏愿。 第163章 家底!快乐水与投资人 绣楼是不可能住人的。应该这么说,现在的孟珍珍是不可能住在这栋绣楼里的。 她还是一个有生存底线要求的人,就是必须要有一个带抽水马桶的厕所。 当然这已经是向现实妥协以后的条件了,“最少要有淋浴”这一条,在她住到五幢楼孟家,学会使用木盆和浴罩以后已经作废了。 在修旧如旧的严苛条件下,整个十八号院子至今也没有一个现代化的厕所,方便还要靠马桶和出门左拐二十米以外的公厕。 虽然徐老爷子和他的孙子们生活在这里,却不代表这里能像后世那些改造过的四合院那样方便舒适。 抛开厕所问题不谈,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张完美的椅子上坐到天荒地老。 徐老爷子见她赞不绝口,就留她一个人在楼上单独享受这间书房。 孟珍珍就坐在那张叫人永远不想离开的椅子上,以一个让颈椎很放松的姿势,浏览着自己的日更主页。 看到入账通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创作奖励基金的发放日期是每个月的五号。 收入分成三大块:创作津贴、加上点赞奖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广告收益(也只有两百多元)。 扣税以后一共是六千七百元,11的税额还是让她的蛋糕变得比想象中的更迷你了。 看来三万五千的粉丝人数还是有点少,她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以视频时长来计算的创作津贴。 那么这些钱要怎么取出来呢?孟珍珍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页面上有提现功能。 “不能用来消费的钱,那只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啊。” 【正在转接您的商城,请稍候】 孟珍珍又一次在系统的功能拓展面前张大了嘴。 ——不会就像我想的那样?——难道我可以网购了?——内牛满面——终于等到啦—— 购物界面很缓慢地打开,分类很简单,什么商城?这不就是一个诠家小超市的页面嘛。 左侧显示了基本的五栏构成:三餐在诠家冷冻系列精选饮料派克咖啡美妆个护。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霍金发现黑洞,伦琴发现x光……她孟珍珍发现了一个卖四十年以后的产品的网络小超市! 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值得来一瓶久违的肥宅快乐水呀。 六百毫升的快乐水,价值三块八,这就是2021年的便利店的实时物价。 加入购物车,结算。 【您一共消费5038元,眨眼确认后三十分钟内递送到家。】 不是三块八吗,那五百元是买了什么?孟珍珍赶紧撤销订单,退回去检查【我的购物车】。 一瓶汽水三块八,但是接下来她在结账页面看到一行小字【押金五百元整】。 她看了一下押金的详情:按照需要抵押的商品件数来计算的,每件需要抵押的商品,需在结账时支付押金五百元。押金金额将在全部包装回收后三十分钟内返还。 孟珍珍在小超市里随便看了一下,似乎所有商品当中只有无记环保购物袋是不需要押金的,因为它是亚麻材质没有任何时代特征。 所以这个押金就是为了鼓励大家,不要用未来的垃圾,破坏八十年代的环境,好,这完全可以理解。 她立刻下单了一瓶快乐水。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按照说明是三十分钟内到货,孟珍珍按耐住自己,乘着等待送货的时间,去视频社区跟粉丝们搞了一波互动。 这也是她坐在这间充满创造力的书房里爆发出来的灵感。 在“云仙人的右手”的粉丝楼里随机选三个手控粉发福利。下次直播时,让季老师用毛笔写下他们的网名,一元拍下、快递到家。 随后她又顺便计算了一下截止目前的钢镚和拍卖所得的总数,也就是她眼下全部的家底。 虽然直播和打赏进账不少,但是最近修缮基金花了一些,早上还给小哥哥买了手表,所以余额几乎没有增加,加起来还是三万五千元出头一点。 等她算完钱,又在心里做了好一番规划,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不止,可是还没有到货信息。 她回到商城页面,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发现【我的驿站】上面有一个红点,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快乐水。 孟珍珍看着那个可乐的图标眨了两下眼睛,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多出了一瓶正在散发着冷气的快乐水,不一会瓶子上就全是冷凝的水汽了。 竟然还是冰冻的。 太冰了一时也喝不了啊。于是孟珍珍把徐老爷子给她准备的凉白开倒了,把快乐水倒进了骨瓷茶壶里。 拧开瓶盖的瞬间,听着那久违的“噗呲……”,还有激动人心的气泡声…… 她心里就是一个字:爽! 对着空瓶子眨了两下眼睛,很好,押金全退回来了。这下她可以放心地享用了。 小口地啜着摄氏十五度的可乐,孟珍珍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她需要找一个人来扮演天使投资人。 她不能把这些财富暴露在别人面前,但是她又确确实实想要拿出钱来帮助别人、给别人投资。 这就需要一个现于人前的替身了,毕竟财帛动人心,需要小心为上。 那么谁是最合适的呢?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小四,但是第一个被她否定的人也是顾小四。 顾卓作为知情人之一,他的优点是智商高,但是明显的缺点也是智商高。 自从小四把齐可心介绍过来“融资”,孟珍珍已经不太敢跟他走得太近,很怕会被他看出破绽。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所谓通过她买房子的有钱人,也没有任何明面上可以挣钱的渠道。 这个极为聪明的人,一旦对她的资金来源产生强烈的好奇心的话,那么全宇宙都无法阻止他探索真相。 孟珍珍搞不好真的会被切片研究也说不定。 那么徐老爷子呢?徐老爷子也是知情人之一,而且他从未对小东家的资金来源产生任何疑问。 拿着孟珍珍每周发放的生活基金和维修基金,老爷子把账目做的清清楚楚。 但是他也有他的局限,顾小四是从第一天认识徐老爷子开始就知道他的底细的。 知道他是如何一穷二白地卖了十八号小院还债,又是如何被自己救济。 于萍她们和顾小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徐老爷子装大佬不被拆穿的概率基本为零。 等到孟珍珍把主意打到季染云季老师头上,还没来得及深想,楼梯一阵响动,徐老爷子在喊自己。 “小东家,有客到,安排在厅里喝茶呢。”老爷子看来spy管家上瘾了。 到了正屋的客厅里,单人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那个身影,抬头微笑时候露出大白牙的人,不是之前匆匆告别的陆隽川又是谁呢? 他身边的地毯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四小智听说箱子里面装的是啥已经疯了,都在围着箱子团团转。 孟珍珍一出现,小广智就冲了过来, “姐姐,我们能看电视吗?” “川哥说要你同意才能打开。” 原来陆隽川带来的礼物,竟然是一台全新的十四寸彩色电视机。 孟珍珍突然想到:小哥哥家世不错,好像很有钱。他对自己能拿出钱来买手表,没有表示过惊讶,他本人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台电视机当礼物的人。 那如果让他来担任这个天使投资人,岂不就是本色出演嘛? nic:友情提示下章有狗粮撒落。 第164章 彩电!摸头杀与水果糖 “你来啦,随便坐啊。” 说罢客气话,孟珍珍也和孩子们一起挤在纸箱子前面看稀奇。 原来这么早就有彩色电视机了,那爸爸为什么要买个黑白的? 哦,她想起来了,原因很简单:孟光南他没有钱、也没有彩电票…… 在资源贫乏的年代,现实并没有给梦之夫妇留下多少选择的余地,能有个黑白电视就已经叫许多人家羡慕不已了。 这时候矿上家庭的电视机普及率还不到百分之十呢。像孟家这样没什么负担的工人家庭毕竟是少数。 当然在五幢楼,有电视的人家差不多一半一半,毕竟矿上高工资的都住这儿。 有了这台电视,孟家的家庭条件算是勉强划拉到中上了。 对了,票!这玩意儿还需要票呢。 “你怎么弄到彩电票的,真厉害。”孟珍珍看着陆隽川由衷地赞叹道。 她听过叶建芝讲述自己弄到那张快过期的黑白电视机票的过程。 那叫一个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反转再反转,几乎可以拍一部连续剧了,还是谍战片。 陆隽川被点赞了有点得意,嘴角忍不住上翘,放下杯子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 “上回去你家吃饭,奶奶说想看电视,所以我就让一个认识的叔叔想了点办法。” 对了,上一次小哥哥上家里吃饭,就是喝醉了把孟家门口当成宿舍的那一次,那时家里确实还没有买电视呢。 这声奶奶叫得好亲热,何老太听到该高兴了,孟珍珍笑。 “你这手速也太快了,要是买之前问问我,我就能告诉你我们家最近已经买好了呢。” 孟珍珍认为自己委婉地表达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家已经有了”。 听在陆隽川的耳朵里,那句话成了“你做了没用的事”的意思。 “这是彩色的。”他的眼睛低垂着,棕褐色的长睫毛凌乱交叉,情绪也落下去,语气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 孟珍珍听他这意思,好像彩色电视机和普通电视机就不是同一种家电似的。 “这是彩色的。” “这是彩色的。” “……”四小智开始了鹦鹉模式。 陆隽川无精打采的大脑袋,就耷拉在孟珍珍的手边,一头散碎的短发应该是才洗过不久,看起来极为蓬松。 孟珍珍鬼使神差地就rua了上去,轻轻用手指理着那几根顽皮乱翘的发丝,指腹亲密地抚过密集有致的发根,像梳子一样向发梢捋去。 陆隽川配合地把头往她手里凑了凑,然后像一只萨摩耶一样乖乖地一动也不动,眼睛眯着看起来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rua了一会,孟珍珍感觉到有一只小手,轻轻抓住了她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 她转过去,广智一双纯净到结膜发蓝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努力举高她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头顶, “姐姐,我也要摸摸头。” “我也要。”远智举手排队了。 然后连排队是要做什么也不清楚的另两小智也过来站成一排。 这是一群等待捉虱子的小猴子吗?孟珍珍简直笑弯了腰,双手都停了下来。 陆隽川抬起头看着这一排臭小子,眼神不善。 他抢在小姑娘前头,把自己的大手放在排队的四小智头顶,一一粗鲁地揉过去,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走,我们装电视机去。” 眼睛里噙着眼泪的小智们,还来不及控诉自己脑袋和头发被揉得很痛,就让彩电会被留在十八号的喜讯冲击了心灵,欢喜地大声叫起来, “爷爷,爷爷,我们有彩电看啦。” 孩子们睡正屋二楼,他们都想要把电视放二楼,撺掇着川哥往楼上搬。 但是为了防止四小智晚上偷看电视,彩电最终还是被徐老爷子指定放在东屋已经修好的一楼会客厅里。 陆隽川面无表情地把四小智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找拖线板,一会儿搬架子,一会儿抬椅子…… 彩电被放在了原来放盆景的红木架子上靠墙摆着。房间里各种式样的红木椅子,分成三排放在电视跟前。 别说,被陆隽川这样一布置,东屋一楼就好像个放映室似的。 一大家子都能坐下来看电视了。 只是这屏幕的尺寸对于见过世面的孟珍珍来说,还是小,小,小。 她还记得梦教授说过一句话:电视机太大了,看着伤眼睛,买个七十寸的就差不多了。 现在这个只有“差不多尺寸”的二十五分之一大。太小了,看着更加伤眼睛好吗? 绑好室外天线,陆隽川照着说明书调一调台,一会儿就看见图像了。 平安镇上的信号要比五幢楼更好一些,图像清晰不需要人肉强化信号,能收到的台也更多。 徐老爷子说那是因为彩电更贵的关系。四小智异口同声:“贵得好。” 木匠师傅们都跑来看热闹。大李师傅毛遂自荐要给做两块回音板,放在客厅的角落可以让声音更大更清晰。 孟珍珍一听就懂了,那是依靠声波的反射。 但是对于一辈子没有进过学校大门的大李师傅,这应该是从祖师爷那里继承下来的绝学。 不得不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啊。 折腾了半个钟头,终于安装调试完毕。 一群人坐在座位上伸长着脖子,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放的,不知是哪个国家的连续剧。 这年头译制片的配音演员好像就那么几个人,有时候光听声音会猜错片名看错台。 眼看时间不早了,陆隽川主动要求送孟珍珍回家。 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菜,已经五点多了,等他们到家再现买现做肯定来不及,于是她也不敢冒冒然请小哥哥去家里吃饭。 “阿川,你吃不吃羊肉的呀?”看看捧着洗干净的饭盒的小哥哥,孟珍珍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和冶金公司大食堂抢生意。 是的,她打算先喂饱小哥哥再让他送自己回家吃晚饭。 陆隽川对小姑娘那是有求必应,估计就算叫他吃螺狮粉拌榴莲,他都会皱着眉头直接吞的。 巷尾的羊汤馆。 被老板娘夸了一句“金童玉女”,陆隽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差点把所有的菜都点了一遍。 老板娘直接惊了,她觉得这个看起来瘦瘦的男娃娃肯定吃不完,就劝他少点些、省点钱、好早点讨老婆。 结果,矫枉过正的阿川小哥哥就给孟珍珍点了一份招牌全家福(小羊全身的各种零件),自己点了半斤米饭一份羊汤(那个是菜单上最便宜的主食套餐了)。 老板娘越看陆隽川越喜欢,送了很多小菜让他“提提意见”。 孟珍珍算是见识到了吃饭用斤作为单位的人是如何暴风吸入、风卷残云的了。 幸亏没有带他回家吃饭,不然小哥哥一定是吃不饱的。 她是要回家吃饭的人,略动筷子意思了一下,十分之九的全家福还是进了小哥哥的肚子。 这个饭量大到了叫人有点担心胃的地步,孟珍珍卖了个萌要求散步两站路再坐公交车。 陆隽川求之不得,他巴不得慢慢走回去呢,但是又怕小姑娘的腿累到。 借着帮她提包的机会,他偷偷塞了一个盒子到背包里去。 如果某人看见的话,她会记得,那就是从谅山回来的那晚留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只盒子。 然而,此时此刻的孟珍珍,脑子里正忙着温习前世她在言情剧里看到过的一个特别喜欢的桥段。 万年单身狗的梦想,今天就要实现了。 重温着视频中男女猪脚拥吻的镜头,她的手握紧了从广智那里骗来的两颗水果糖。 nic:下一章继续狗粮预警。 第165章 应允!耍朋友撞车事件 坐在公车上,孟珍珍对陆隽川讲了宋菊仙的故事。从头到底,每个细节。 小哥哥眨眨眼,“就这样放过三寸丁?不需要给他点教训么?” “……”孟珍珍发现男女之间看问题的角度还真的不太一样。 她只能告诉他,宋菊仙其实是喜欢钱志强的,投鼠忌器,所以间接放过了三寸丁。 陆隽川听到孟珍珍很轻易地就在聊天的时候说出了“喜欢”这个词,其实别人喜欢谁他并不关心,他就记挂着:小姑娘还没有说过喜欢自己呢。 说到宋菊仙,不免要提到“婚姻自由的代价”,孟珍珍就把想请他做这个“天使投资人”的事给说了。 说得很清楚,由陆隽川出面签合同,孟珍珍出钱给到需要的人。可能会有借款合同(有息或无息),以及各种形式的投资合同。 陆隽川听了以后,沉默良久。 孟珍珍以为这沉默代表了他不愿意合作,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她表示理解。 甚至觉得他这样直来直去也挺好的,省的现在他碍于情面答应下来,到时候又没法配合。 她刚想说点什么,好把这个不成功的建议引发的尴尬遮掩过去,小哥哥对着她挤挤眼睛,又看看车里周围的人。 孟珍珍福至心灵,原来这是怕人多,不能在这说。也有道理,财不露白,哪怕只是口头的。 两人下了车以后,又走到了五幢楼后面的山坡上。 没有旁观者,孟珍珍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她走着走着就越来越靠近小哥哥,直到牵起了他温热的大手。 对她的主动,陆隽川一半是意外的心悸,另一半是如愿的狂喜——她喜欢我,虽然她没有说。 随即他转向身边的小姑娘,郑重地站定了脚步,微躬着腰把她握着他的那只右手拖到唇边,在她手背上留下一个看不见的记号, 两人的手此刻变成了十指缠扣的造型。 他灼热的气息在她的手背上碰擦起了一串滚烫的涟漪。 她的心跳化作了耳边的轰鸣,甚至连手背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鼓动。 她想:这不科学,明明手背上都没有多少血管。 可她的掌骨里像有股什么力量在奔腾,她纤细的手指神经内部好像有电流正在经过,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难道是生物电? 她的右手从指尖到肩膀都是酥软状态,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是……麻了? 孟珍珍还在试图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反应,陆隽川则十分清醒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橡皮筋捆住的牛皮面a6大小的笔记本,递给了蒙圈中的女朋友。 她呆乎乎地接过本子,里面夹着好几个存折,“这是……什么?” “这里是我的积蓄,我爸爸留给我的钱,我爷爷给我的钱,还有我妈妈补偿我的钱…… 大概一共有九千块……本来更多……”陆隽川摩挲着小姑娘的右手。 ——这是你的全副身家——不买那个电视机肯定更多——不是,这是要把钱都交给我的意思?—— 孟珍珍呆萌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才认识多久啊,小哥哥你也太实诚了。 “不管是你的天使投资人也好,还是你的……别的什么人也好,只要能帮你,我都可以做,我都愿意做。”陆隽川压低声音,双唇几乎贴着小姑娘的耳廓这样说。 孟珍珍觉得自己蓄谋已久的那个吻,等不到说再见之前了。 她挣扎着把几乎废了的右手从小哥哥的手里挣脱,伸进口袋去摸那两颗糖。 陆隽川很吃惊地看着小姑娘甩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 但是下一秒,孟珍珍向他摊开了掌心,里头是一红一绿两颗糖。 “红色还是绿色,你选你喜欢吃的味道。” “我不……都行。”不吃糖的直男同学的答案。 已经算是很有求生欲了,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本来想说他不吃糖。 “一定要选一颗,请你慎重选择哦!” 他很快选中了那颗红色的糖,拿起来剥开了糖纸,刚想放到自己嘴里,孟珍珍伸手拦住了他。 她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狡黠一笑,一把抢过那颗糖,含到了自己嘴里。 陆隽川觉得小姑娘神神秘秘,猜不到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他有点懵地发现小姑娘站到了他的对面,小脚尖对着他的大脚尖。 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端详着他,浑身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感觉。 勾着他的脖子借力,她站到了他的脚背上。她很轻,所以他的脚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近距离地感受她的吐息,是那种甘美的水果糖味。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棕黑的眼仁,然后视线迷离地顺着她白瓷般洁净光滑的脸颊,挺俏秀气的小鼻子,滑到比那颗水果糖还要红润的唇瓣。 他的心跳急促地撞击着胸腔,耳膜如鼓。 此刻,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才能不去吻她,才能不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才能不去想象自己的手掌底下是怎样不堪一握的纤弱。 ……《你懂的》 “味道怎么样?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红色的水果糖味。” 连脖子都红透了的陆隽川,咂么着嘴里已经化成薄片的糖块无声地笑。 现在如果有人问起“你的初吻是什么样的?”,孟珍珍可以马上给人家塞上满满的一口狗粮了, “我选的时间地点,他选的口味。” 夕阳真的太美了,以后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色,她都会想起这甜蜜的firstkiss。 两人牵着手又看了几分钟夕阳,回头往山坡下面去。 迎面赫然出现了两个目瞪狗呆的人。 但是陆隽川和孟珍珍都没有要放开对方的意思,就这样非常坦然地走自己的路。 那是……菜鸟一号和大橙子。 他们也是到这个风水宝地来秘密幽会的。 真巧啊,也是,真不巧啊。 闺蜜和她的相亲男友两个人站得相隔挺远,而且随着来人的靠近有越离越远的趋势。 一个脸通红,另一个已经红得发紫了,看见孟珍珍都努力东张西望装作不认识。 而萌俊cp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手牵手走过去,就像四十年后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情侣那样。 孟珍珍放大了那两人的神情,可以确认这两人来得够久,该看的不该看的都没有错过。估计这时在他们的头脑当中正在经历一场恋爱的革命呢。 厚脸皮的她抱着“只要我不觉得羞耻,那么羞耻的就是别人”的想法,化解了耍朋友撞车的一切尴尬。 第166章 宿嫌!安顿借条与投资 回到五幢楼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 进了大院,两个人就自动恢复默认安全社交距离——间隔一米。 到了楼门口,孟珍珍把手背在身后转向陆隽川, “等下我表姐她们会在我家吃饭,你要不跟我上去,等她们吃完了正好签那个借条。” 陆隽川摇摇头,“我在那边林子里等,你好了来叫我。” 孟珍珍抿着娇润微肿的红唇,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掌心是那颗绿色的糖, “那我先借这个给你看一看……等会我来回收?” 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斜上方伸过来,在她掌心一掠而过拿走糖块。 “等你!”那人折转方向,迈开长腿就往小树林去了。 他宽阔有型的背脊把那件风衣撑得很好看。从侧面看,他的耳珠红得极艳,叫人难免遐思。 孟珍珍的眼神追逐着他,直到他孤桀高挺的背影没入林间枝桠的掩映中。 回身上楼,正看见罗红旗扶着身披军大衣、脸色苍白的方研从楼上下来。 孟珍珍还是先下楼让行,让她们母女先走。开启八卦雷达只能听见豆腐脸不住叫痛,罗红旗在一边安慰她,马上就去医院了。 再次往楼上走,二楼楼梯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孟珍珍比对了一下视频里面的人脸,那好像是豆腐脸的弟弟,那个资料室工作的青工方磊。 猜想他也许是担心姐姐,孟珍珍没想太多继续上楼回家。 打开门,就听见家里很热闹,何老太骂人的数来宝又上线了,这回骂得是三寸丁和他那个用太子换狸猫的妈。 看来萍姐已经把宋菊仙受骗的故事跟大家汇报过了,这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一见到孙女进屋,何老太的声音就像没电的收音机一样,越来越轻,然后突然收线了。 晚饭摆上了桌,果然如她所料一个荤菜也没有,没带小哥哥上来吃饭,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饭菜摆好,都是一家人,挤一挤就在原来的方桌上吃饭。 于萍很是照顾宋菊仙,夹菜盛汤添饭一条龙,服务贴心又周到,不知道还以为她俩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呢。 梦之夫妇专心吃饭,没有对骗婚的事件发表任何评论,估计是因为有心理阴影。 宋菊仙二姐叫宋梅杏,她嫁了一个结巴丈夫,特别喜欢喝酒打人。 有一次喝醉了,把宋梅杏打得遍体鳞伤,锁在后罩房里,然后又出去喝酒了。喝高了就不知道倒在哪个旮旯,一直都没有回家。 左手骨折的宋梅英,足足断水断食了一天一夜,没有人管她,就发起了烧。 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不知从何处生出了勇气和蛮力,靠腿踢手掰终于弄断了锁头,连夜找到叶建芝这儿来。 叶建芝这个当大姨的自然心疼得要命,忙前忙后把外甥女送去医院,检查包扎。 因为骨折软组织损伤严重,还拖延了一天多才送医,甚至出现了肌肉坏死的症状。 好容易把人医治好了,送她回娘家去。叶建芝劝妹妹:两口子过不到一块儿去,又没孩子,天天打架不如离婚算了。 叶建莲当着她的面是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姐姐一走,被丈夫宋斌和婆婆宋老娘一顿排揎,她不得不忍着眼泪让人回夫家去。 然后没两个月,叶建芝在别人嘴里听说宋梅杏自杀了,没死成但是不会说话了。风风火火就带着孟光南一起去宋梅杏家看看,不看不知道,孩子过的那叫一个惨。 邻居都说这媳妇的娘家怕是已经得了卖命的钱,打成这样都没有人上门管管。 叶建芝很生气,怼了结巴一顿。结巴说不过她,也不管对方是女方长辈的身份,捋起袖子就要动手打人。 眼看着老婆要被人打,孟光南当然义不容辞、挺身而出……然后他就被外甥女婿痛打了一顿。 梦之夫妇万般无奈,只好抛下无助的外甥女,互相搀扶着灰头土脸地离开。 后来叶建芝又偷偷去过两次,但是都没有遇到宋梅杏。 据她妹妹叶建莲说,之后宋梅杏还去双桥村看望过自己,打架还是有,但是没再受伤。 人家亲妈并不担心,她这个做大姨的也已经管得太多。自此两人就发誓不再管叶建莲家里的破事了。 好么,现在眼看着又有一个外甥女差点被她那个缺根筋的妈推进火坑。 吃完饭,叶建芝招招手让宋菊仙跟她进房间,问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于萍那个侄女还是挺稳重的,珍珍现在也是很有主张。她合计了一下觉得那两个聪明的带着个傻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当场同意宋菊仙去裁缝店当学徒。随后翻箱倒柜地给她备了一副铺盖和各色日用品,毕竟裁缝店只有于萍一个人住,不可能有多余的。 折腾了一身汗,叶建芝坐下喘口气,想了想又拿出五十元私房钱一起打进铺盖卷里头。 刚打包完,何老太揣着手走进来,随便扯了两句,拿出五元给叶建芝, “是你的外甥女,你来给她,让她好好干活,将来嫁个好人。” “妈,你自己存着,我给了,不用你的。”叶建芝眼睛有点湿。 “拿着,”何老太脸一板,强势起来,“你给是应该的,我给是我的心意。” 眼看着叶建芝把那张五元纸币也塞进了铺盖卷的缝隙,老太太笑出一脸褶子, “珍珍很乖,都晓得常常给我零花钱,我现在也是个有钱的老太婆了。” 拿着铺盖卷出门交给宋菊仙,叶建芝看看这个傻笑着的外甥女,摸摸鼻子,“跟你表姐去,好好做活,少发脾气。” 孟光南从中把铺盖卷截到自己手里,“正好,我去给他们看看加铺的床板要怎么搭。” 一众人往裁缝铺去,孟珍珍一个人落在后头,她还要去小树林把阿川小哥哥带上呢。 ……《你懂的2》 结果是孟珍珍一个人在裁缝铺的接待处写《借款协议》,孟光南带着陆隽川在后头卧室搞家具大挪移。 于萍眼睛都发亮了,原来这个天使投资人就是陆隽川呀。 宋菊仙看两人的互动也猜到了这是表妹的对象,看姨夫的态度也是默认,于是也把他当成自己人来看,只不过暗暗腹诽, “有些人老天就给的太少,比如三寸丁;有些人呢,就太多了,比如这个小陆;还是钱志强这样的正好呢。” 关于这份借款协议,孟珍珍还是动了一些脑筋,把它写成了一份关于卖断婚姻自由的三方协议。 不光债权人陆隽川和债务人宋菊仙要签字,她的爸妈叶建莲和宋斌作为既得利益者也都要签,村干部和于萍来签见证人一栏。 能当场签字的人就直接签了,还按了红红的手印。于萍接过他们签完的一式四份的协议,拍着胸脯保证明天会跟着去双桥镇,把这件事情办妥。 陆隽川把小姑娘事先交给他的信封递给于萍,点收无误,这一件大事就算解决了一半了。 “陆先生,”于萍陪着十倍的小心都有点不像她自己了,“您看,我这个裁缝铺您有兴趣投资吗?” 接到小哥哥求助的眼神,孟珍珍接过话头, “这事阿川跟我说过,他还是很看好你做的衣服的,款式新潮,质量又好,市场前景很好,是个好项目。 萍姐你这边先出个一年的计划,让阿川看一下嘛。” “对,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我们得有计划。”陆隽川附和道。 孟珍珍星星眼点头微笑,“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宋菊仙(′`):他们在说啥? 于萍_(≧▽≦)_:发达了,发达了! 第167章 专车!万人迷已有人爱 第二天一早,孟珍珍照例准时起床,吃完何老太的爱心早餐,戴上某人送的钻表出门去上班。 开门的一瞬间,就被站在家门口的工装大高个帅了一脸血。 顾不得可能随时出现的邻居、家长或者路人,她踮起脚就是一个早安吻。 陆隽川完全愣住了没有做出回应。 几秒钟后孟珍珍在楼梯口喊他,他才反应过来低头用左手抚上嘴唇。 唇间的触感匆匆而过,但她留下的味道尚未弥散,是薄荷的清甜。(那是你的益答!)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略整肃了一下表情,跟着小姑娘下了楼。 看见彼此腕间的表,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明天你可以多睡十分钟,不用等公交车了。”他拍拍停在楼下的自行车,“过敏的话不用天天戴着表。” “恩。” 孟珍珍注意到这是一辆全新的自行车,车架上装了一个宽大的皮质坐垫,后轮轴上还按了一个铁皮踏脚,看上去就是为了载人专门改装的。 “这是新的嘛?”孟珍珍欢呼,“好耶,不用挤车了,我有我的专车了。” “对,早上刚刚弄好的,你是第一个乘客。”陆隽川看着小姑娘笑,觉得心里痒痒的。 “很荣幸!”孟珍珍扯着长裤学淑女行了个礼,一口译制片的翻译腔,“那么阿川先生,我们出发!” 逗得一向面瘫脸的陆隽川直接破防。 早上骑车上班的大军中,难免有一两个认识的人,有人围观的情况下孟珍珍并不敢造次。她老老实实抓着改装的扶手,坐得稳稳的。 泰然自若地接受着路人艳羡的眼光,还给冶金公司后门口的修车摊做了好几次广告。 其实她一路都在yy能来个紧急刹车,或者路上能有块解风情的石头让车子来个颠簸,她好乘机抱一下近在咫尺的小哥哥。 但是,没有,阿川先生骑车实在是太稳健了。 在办公楼门口下车,今天时间太早了,整条路冷冷清清都没有人。 可还没来得及撩一下小哥哥,他扔下一句“等我下班来接你”,就骑走了,走了。 孟珍珍跟着车跑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小哥哥,”她大喊一声,等到对方刹车停下回过头来,两只手比了个冲鸭?(??)?,“今天也要加油鸭。” 这一番操作实在犯规,陆隽川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但是觉得脸部的肌肉好酸。使劲挥挥手,示意她快点回去上班。 孟珍珍第一次看到小哥哥笑得这么开心,也带着满脸笑意,原地向后转,往办公楼走去。 几秒钟后,一个人从路边堆放的水泥管里头跳到地面上,抓了抓睡得有点翘的头发,悄悄跟着孟珍珍走进办公楼,上了三楼,直到她走进工会办公室。 在工会门口站了一会,那人听到走廊有脚步声,突然快走几步进了男厕。 那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布满血丝,眉骨颧骨都红肿着,嘴角还有一丝血迹。看来昨晚还是打架了,只是喝太醉记不清和谁打的。 他拧开水龙头,掬一捧冷水给自己胡乱洗了个脸,连头发也冲湿了,然后脱下最里面的汗衫当作毛巾把自己擦干净。 最后直接套上工装外套,看起来又是那个精神的小伙了。他对着镜子一笑,“找到你了,万人迷。” …… 与此同时,孟珍珍正在对着网络便利店的界面纠结,到底是直接买现成的咖啡呢,还是买牛奶和糖来配她的速溶咖啡。 最终还是决定犒劳自己一下,来了一杯核桃布朗尼风味拿铁。 一拿到纸杯咖啡,就把它全部倒进自己的搪瓷茶缸。正在孟珍珍眨眼睛回收包装的时候,妇女干事踩着她大红色的皮鞋走进办公室。 “早啊,小孟,”许老师眉头一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寻常,她像在寻找,又像在思考。 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孟珍珍都以为自己暴露了,就听见许老师说, “今天这个咖啡味道不大一样嘛。” “哦,我放了点核桃粉在里面。”孟珍珍暗暗松一口气。 幸好她没看到,以后不能在公共场合搞这个暗度陈仓的把戏,太容易翻车。 “对了,小孟,”今天的许老师格外热情,有点叫人不知所措,“等会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吗?我有点事要和你聊聊。” “好。”虽然不知道许干事要说什么,只要不是刚刚变戏法穿帮了的事情就行。 早上还是照例鸡飞狗跳,由于杜止美同学的业务不熟练,以至于每个去她那边问事情的人最终都会发火,孟珍珍只好搬了个椅子坐在小前台,帮她补位。 古有陪太子读书,今有陪太女上班。 整个上午,孟珍珍一点自己的工作都没干成。 她深觉这样下去不行,就跟戴老师报备,下午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稿。 中午,许老师带着饭盒来找她吃饭,被杜止美看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孟珍珍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只好假装没看见。 …… 一楼大餐厅的长桌。 “谁?”孟珍珍一哆嗦,夹到筷子上的鸡块都掉了。 “成栋啊,就是房管所的那个成栋。他帮你抓过小偷,你给他送过锦旗的那个成栋啊!”许老师怎么说得好像她是当事人似的。 “有印象,有印象。”孟珍珍点头如捣蒜,默默在视频社区里查找“如何礼貌地拒绝相亲”。 “嗯,这个成栋是我的外甥,他妈妈是我的亲姐姐。”许湘妹一脸正宗姨母笑。 “哦,这么一说你们好像长得是有那么点像,世界真小。”孟珍珍客套两句埋头扒饭。 “我这个外甥啊,今年二十五了,还……” “喔,是吗,我对象二十三。” “……” 孟珍珍也知道自己插话的语气有点急,但还是赶紧截断她的话头比较安全,等许老师说出什么再来拒绝就更不好意思啦。 “啊,那你谈恋爱挺早的。”许老师的脸眼看着就有点垮下来了。 这时有个人把饭盒往孟珍珍旁边的桌上一放,人就坐了过来。 今天来得很早,其实食堂还有许多的空位置,为什么这个人要贴在别人旁边坐呢。 孟珍珍看看对面的许老师,看看旁边的陌生人,再看看自己饭碗里的芋儿鸡…… 不管啦,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脸直接埋在饭盒里吃。 “你还小,还不懂得看人,被人骗也是有可能的……”怎么回事,这个许湘妹就在那边自说自话下去了,“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们成栋,毕竟你们之前还是有点缘分。” 孟珍珍满口的饭,听她说的不像话,有点想要辩驳,一时间呛住了直接把饭喷了出来。 ——我和谁谈恋爱关你x事啊——哎呦,米饭呛到鼻子里了—— 鼻子里堵着饭粒的孟珍珍还没能说出话来,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开口了,“她跟谁谈恋爱你管得着吗?不想吃饭就走,看着就倒胃口。” “你……”许湘妹正要发作,对面的男人一记眼刀飞过去,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人,有点像矿长的儿子呀,“你是乔……” “不吃就走,少废话!”乔宇拳头一敲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臭脾气肯定就是矿长公子没错了,许老师收起饭盒,大红皮鞋挞挞挞地跑远了。 孟珍珍还在看着饭盒发呆,边上那人试图跟她搭话被她伸出手阻止了。 两分钟后,她终于打了一个大喷嚏把那颗米饭给打了出来。 “艾玛,终于出来了。”她用纸巾擦擦鼻子笑着站起来。 “我没事,现在都好了,”看到邻座那人还在抬着头关切地看着她,“没事了,谢谢你啊。” 说罢,她收拾收拾饭盒就走了。没注意到背后那个她以为是路人甲的乔宇还在盯着她的背影。 第168章 不约!甲里甲气许老师 为什么许老师突然对窝边草孟珍珍下手了呢?她是刚刚发现身边有位高质量人类女同志吗?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虽说妇女干事的主营业务之一就是做红娘,可以说占了许老师业务输出的百分之五十以上,但她本人并不是一个热衷于组cp的人。 不能收获利益的事,许老师向来不肯浪费自己宝贵的精力去做。 孟珍珍上回对许老师的红娘数据库的数据分析是十分片面的。 其实许多隐藏的影响因子,才是左右脱单时长的关键因素。 比如,某男职工的妈妈,能够影响某个位置的关键人物的某个重要决策,那么即使他各方面硬件条件都不咋地,他还是可以和一个相对很优质的女职工迅速牵手成功,共创美好明天。 这样的条件是不可能体现在一张薄薄的信息登记卡上的,掌握这背后千丝万缕的人脉网络才是许老师做红娘的初衷。 跟这位资深红娘相比,孟珍珍太嫩了,磕cp光知道看颜值。 比如她看好的闻老师和郭彩玲这两位,看了对方资料后,双方谁都没有同意见面。现在还在各自的登记卡上隔着百八十张纸片呢。 明明看起来这么相配,找谁说理去? 许老师本来对孟珍珍的印象也就是个“新来的小孩”。考虑到父亲的职务等级和她初中毕业的学历,她的顺位处于办公室正式工底层。 不过仗着沈主席和戴老师喜欢她,才能在办公室过着不受挤兑的生活。 一样的新人杜止美,临时工,原本是在小生态的食物链底端,但是由于杜科长的加持,她也得到了豁免。 郭涛则是由于性别优势,本来就是处于安全区。 孟珍珍一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感受到的工会基本平等和谐的气氛,是许老师看在各方“综合素质”的面儿上,酌情赐予大家的。 梁洁还在的时候,在深谙职场pua之道的许老师手下,明里暗里可没有少吃亏受气,干的多拿的少,事事处处都在被这老虔婆拿捏。 这次许干事会主动找上孟珍珍,实际上是受她的外甥成栋之托。 最近她大儿子犯了错误,从蔀队转业回来了。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大两小四口人,根本住不下。 目前只能委屈小女儿住到她大姐家去,让儿子一家住她那间小屋子。 妇女主任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儿子媳妇一天天的在家啃老,自然家无宁日。 于是她就去和外甥成栋商量,看有没有便宜的公租房,想让儿子一家搬出去。 而成栋早就相中了这位长相不错、名下有房,工作稳定的双职工独生女——孟珍珍。 划重点“早就”相中。在将近一个月前,孟珍珍去办理卖房过户的那天,人家在登记买房人信息的同时,已经做好了“结婚候选人”登记。 否则以他和许干事一模一样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在邮局那次,怎么可能因为名字眼熟,就路见不平一声吼呢? 他对孟珍珍的信息烂熟于胸,才叫人细思极恐。 许干事和成母是亲姐妹,在许家这辈七个中间,一个排行老三、一个排行老四,上头还有一个哥一个姐。 都属于那种不争强好胜就会被遗忘的顺位,所以她们也是一对爱好表现自己,没事互相别苗头、使绊子的亲姐妹。 成栋在房管所给孟珍珍办完房本那天,回家就跟他妈说了:他看中这么一个女孩,想叫二姨给他去说和。 成母许沅妹仔细去打听了一下,她承认姑娘条件还行,不然后勤部长怎么能放低身段去给自己侄子说和呢。 但是为了这个姑娘,叫她去求二姐,那不能够。 “儿子,你自己追,妈妈支持你。”(本妈仅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成栋自知凭自己是说不动那个二姨的,只能处心积虑想在下班路上制造偶遇,可一直都没有成功。 一开始是大橙子天天跟着孟珍珍一起上下班。 后来人转到工会了,离得更近了,却又有高敏和陈奇的人轮番盯梢。那次两边人马打群架的时候,他也在场,可吓得不轻。 高敏是谁啊?平安镇一把手的侄子。陈奇是谁啊?鞋厂的扛把子七老爷。成栋是谁啊?他谁都不是,就是个小科员。这一波直接把他劝退了。 可是后来风平浪静以后一打听,这俩货谁也没成。 高敏被他们保卫科科长摁住了不敢再造次,那七老爷干脆进了医院,鞋厂头一把交椅都换人坐了。人家孟珍珍还是一名快乐的单身女同志。 看来这位新晋工会干事也不简单,看姑娘年纪还小,成栋觉得还能徐徐图之。 如今当工会妇女干事的二姨有事情求到自己了,那自然可以提提条件。 成栋跟二姨说,他手上有那么一套空关房,房主一直都没出现,恐怕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死在哪儿,没办手续,所以一直就是无头房。 这房子可以不收租金。但是要去住呢,要靠他去跑跑关系,他愿意为了二姨去疏通上下,但是作为交换,希望二姨可以帮他把这个女孩子给拿下。 许干事一听,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事。 虽然成栋有个瘫子弟弟,爹娘也都是农民,家里几乎是个空壳。 但是这个外甥本身长得斯文,又有个科员的身份,上赶着倒贴的姑娘那是多了去了。 他还帮人抓过小偷,孟珍珍还给他做过锦旗。这种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不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嘛,按说应该没有不成的理啊。 没想到刚一提自己的外甥,直接就折戟沉沙了。 小丫头说的什么来着?“我对象二十三。” 听听,有对象了还这么得意呢,不行,非得给拆黄了不可。 到时候叫孟珍珍人见人厌,哭着喊着要嫁给成栋,不但不给彩礼,还得拿她那个院子当陪嫁! 乔矿长公子今年二十三了?确实差不多,正是好时候,拉拉队那群十六到二十六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是冲他去的。 方科长家的方研就特别会来事,那天不光选拔跑第一,晚上还给送了水果罐头和麦乳精来确保一定要个拉拉队的好位置,这样的人才,哪儿能不照顾呢。 孟珍珍可不知道许干事正打算拆这一对压根儿不存在的cp呢。 她这一刻躲在行政科的“冷宫”区域,和梁洁两个人嗑着怡怡香瓜子,聊着天,码着字,像两棵海草一样快乐逍遥。 乔宇坐在小仓库的杂物堆顶上,静静地听透气窗里传来万人迷跟闺蜜的对话。 “当时的事情就是这样!千钧一发啊,我想绝对不能被她提前说出来啊,赶紧抢在她前面说我有男朋友。 我最烦这种介绍相亲了,人真的没问题怎么会没人要,留到二十五岁再来等着相亲啊? 你知道许嬷嬷当时的反应吗? 她一张脸,拉得辣么长,黑得好像要下雷阵雨一样,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谈恋爱挺早的’。 你说她是不是双标?一方面说现在谈恋爱挺早,一面又想要把她外甥介绍给我。 你说她是嫌早还是不嫌早?一天到晚甲里甲气的。” 孟珍珍简直被许老师的包办相亲的态度气炸了,一张小嘴巴拉巴拉地吐槽。 “许嬷嬷一向这样的,同一个错,别人犯了就是大错特错,自己犯了就提都不提。 自己浑身都是黑漆漆的,还要盯着别人身上一个黑点不放。” 梁洁被这老虔婆压迫了半年,最有发言权了。 “后头还有呢。她说‘你还小,还不懂得看人,被人骗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意思吗?我就应该等着先被她骗吗? 我本来觉得那个成栋还挺好的,是个正直的人。 不过他摊上这种姨妈,不好意思,我们不约。 我看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看到他就想起许嬷嬷,yue。” 一墙之隔的乔宇心里默默地在“托人介绍”这个选项上打了个叉。 第169章 误会!巧合及阴错阳差 很快,下午茶时间就这么在吐槽和改稿当中过去了。 梁洁的小作文《瞎娘》被孟珍珍大改百分之七十,连名字都换成了《我和我的母亲》。 但是改完以后的文字,一朗读出来,不光读的人蚌埠住了,连后头偷听的乔宇,也为了不哭出声音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衣领。 一边流眼泪,一边还在那儿想不通,他一个没娘的孩子,为什么要为别人的娘洒猫尿啊? “珍珍,你怎么这么会写?” 朗读文章的时候,梁洁几度哽咽。 那些自己早已习惯到麻木的细节,被她添了那么寥寥几笔,就写得好像把人的心揪住了一般的疼。 “这是你的故事感人。我经历的苦难不多,你习惯的苦,听听都已经要我的命了,我写的感想肯定是很煽情的呀。” 孟珍珍眼睛也红了,不是被自己剽窃来的诸如“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的套话感染的,而是被梁洁的眼泪勾的。 她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哭,每每电影电视里的人一掉眼泪,她也会同步泪目。 “好了,反正都是寄给华夏青年报社,等下你帮我把我这一篇《劳动者永远是最美》的稿子放在一个信封里一起寄了。 记得寄挂号信。钱我给你放这了啊。 你这一篇要是发表了,你得请我去二楼食堂吃顿好的,我们说好了哦。” 说完,她就告别梁洁回工会办公室去拿包。 现在三点五十,这时间卡得多好,等她到办公室,许嬷嬷应该已经走了。 走出行政楼,春天的风轻轻柔柔,吹得刚刚哭过得眼睛一阵痒痒,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迎面正好看见爸爸的好基友王明革,她礼貌地点点头叫了一声王伯伯,与他擦身而过。 ——快下班了,隔壁老王还不消停——成天到处串联——真·妇女之友啊—— 她完全没想到,老王今天吃得最起劲的,其实正是她孟珍珍本人的大瓜。 孟珍珍刚走没多久,乔宇也揉着眼睛从行政楼出来,他其实是想跟在后面暗中跟人家回家的。 手脚并用从仓库的高处爬下来,跟着刚出大楼门口,他就不小心和一个瘦高男人撞了个满怀。 他心里着急追踪万人迷,也就没有跟人家计较。 可他都来不及掸一掸衣服骂两句,只是绕过那挡道的,前面的姑娘就不见了,只好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 明明是霸道衙?赶时间放过了隔壁老王,却被这位八卦天团成员解读成了伤心失意。 原来甲里甲气的许嬷嬷在孟珍珍这里被拒以后,转身就去财务部那边造了一波谣。 话里话外就是,孟珍珍本来正和她外甥处着对象呢,结果跟拉拉队的那一大帮子女人一样。 也盯上了矿长儿媳妇的位子,光想着嫁进矿长家给娘家扒拉好处。 这话很快就进了老王的顺风耳,甚至他听到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两点钟。 老王上周才旁敲侧击跟孟光南打听过他闺女的亲事怎么打算的。老孟说的是,不打算找矿上的男娃。 那许干事的外甥就不是矿上的,似乎这里两头的话是对上了。但是刚才这是什么情况,两个娃娃都是眼睛红红地从行政楼跑出来。 那是幽会。 根据王伯伯几十年的丰富人生经验,一个男人能当着女人的面哭,那只能是两种情况,一个是当着自己的亲妈,一个是当着自己的对象。 其他和自己关系一般的女人,哪有资格看见大老爷们流眼泪,男人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那两个娃娃为什么哭呢?乔矿长的继妻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对这个原配生的儿子那是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呢,不可能反对他的决定。 那就肯定是女方家里不同意,没听老孟说,不打算找矿上的嘛。 那他刚刚听的那个八卦,是整个儿把事情给说颠倒了呀。不行,必须拨乱反正。 于是隔壁老王的最新版本故事,在下班前的黄金三分钟,被撒播到了关系网最密集最复杂的行政科。 很快大家在下班的班车上,在路上,在菜场,在各个角落传播起这个新故事来。 某新进矿场的小花和乔衙?好上了,但是小花的爸爸不同意让她嫁给矿场子弟,一定要把她许给一个房管所的小科员。 大家都是矿场职工,自己的单位虽然总是被自己吐槽,说这个规定也不合理,那个福利也不如别人好,可是一旦有人歧视矿场子弟,那又是另一个讲法了。 为了一个房管所的小白脸要甩了矿上的小伙?这夺笋呐。 后来这故事越传越抽象了,变成了房管所一男的抢了一个矿工的媳妇。 估计始作俑者许嬷嬷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气不过造的一个谣言,让成栋和他们整个单位的未婚男职工都背上了抢人媳妇的骂名。 而完美避开了许嬷嬷,又碰巧甩了乔宇的孟珍珍,此刻正坐在小哥哥的后座前往十八号。 下班高峰超高的回头率,让她不由地觉得男朋友是不是长得太帅了,以至于路人都要回头来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人家是在看矿场最新出炉的绯闻女主角好吗?)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觉得很生气,刚好红灯,陆隽川轻轻地带了一下刹车,孟珍珍很夸张地“哎呀”一声向小哥哥的后背靠过去。 他的后背有一些汗湿的潮气,背部的紧实肌肉让孟珍珍有种往墙上撞的错觉。 但是小哥哥觉察到她的故意后,瞬间反应过来,也往前缓冲了一下,然后再把她慢慢推回去,这让她享受了两秒钟后背的拥抱。 在路人的眼皮底下,始终不能太过分,她只能摆出夸张的表情显示这不是自愿的,这一点也不舒服。 很快自行车拐进了巷子里,细窄弯曲的巷子隔绝了视线,孟珍珍轻轻地环上了陆隽川的腰,轻轻地拿脸在他背上蹭。 转进十八号门口,陆隽川长腿直接站在地上支撑着自行车轻笑,“到了。” 孟珍珍收紧两只手,贴在他的腹部,感受他匀称有致隆起的腹肌,在她试图摸索着探进衣摆的时候,被某人的大手按住了,“到了。” “小气。”孟珍珍从车上跳下来,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是的,大门的配件都被翻新过了,全部换上了贵气的黄铜。深褐原色的木门配土豪金,真是低调的奢华。 徐老爷子今天对陆隽川格外客气,以前那种处处防备的姿态原来是可以一键消除的。 孟珍珍和陆隽川两个人坐在西厢的客厅长达三分钟没有人打扰的时候,小哥哥突然感叹道, “早点买电视机就好了。” 孟珍珍看到玻璃柜里那些漂亮的咖啡杯,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去网络便利店买了咖啡和按压式稀奶油,躲在厨房里鼓捣出两杯雪顶卡普奇诺。 剩下的稀奶油给四小智弄了四个碗底,让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陆隽川不像小孩子那样第一次看到奶油,但是他吃过的植物奶油麦淇淋怎么能和动物稀奶油比呢。 滋味确实惊艳,不爱吃甜食的小哥哥,配着带点苦味的咖啡,都吃完了。 某人一直在期待陆隽川的“奶油小胡子”,可是小哥哥很会用勺子,以至于,吃完了奶油喝完了咖啡,嘴巴还是干干净净的。 太失望了,孟珍珍自己猛喝了一口,然后,她看到陆隽川准备掏手帕了。 “别,”她伸出尔康手,“你能不能试试看不用手帮我把它弄干净?” 第170章 发酵!流言攻势第一弹 老干部一样稳重的陆隽川,最终还是被时代限制住了他的想象力。 他很听话的没有用自己的手,而是把大手帕塞到孟珍珍的手里,然后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让手帕轻柔地描过她的上唇。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专注地屏住呼吸,认真而集中。 几根细碎刘海垂下来,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他眼睛里燃起的灼人火焰。 从孟珍珍的角度看着他的侧脸,在眼尾下几毫米的地方,找到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 说痣太夸张了,那只是一颗芝麻大小的,颜色比皮肤深一点点的小记号。 只不过十几秒时间的短暂接触,老干部的脸又烧起来了,那颗小记号居然隐匿在红晕中看不见了。 “下次你也像我这样喝,我教你另一招擦嘴大法,也不用手的。” 孟珍珍看着他变得有些幽深的眸子,棕黑眼仁一眨也没眨,通透莹润的眸光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好。” “喵……”小橘胖在西厢门口,木门沉重可不是它小小的体重能推开的。 但它已经听到女主人的声音了,抱着一定要进来的决心,它开始用小爪子挠门。 孟珍珍起身跑去开门。 陆隽川则直直盯住近在咫尺的那杯咖啡。小姑娘只喝了一口,奶油的雪顶上明显缺了一块,是她的嘴唇的形状。 看看正在开门的孟珍珍,他偷偷把杯子转了一个方向,闭着眼睛低头,将自己的嘴唇贴到了缺口的地方,呷了一大口。 然后抬起头来挑着眉毛看向她,“不用手要怎么擦?” 孟珍珍转过身和门外追着猫跑过来的二小智一起抬头看着他。 已经跨进门槛的小广智挞挞挞跑到陆隽川面前,一举手, “我知道!” 然后扑到他身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两下,“我没用手,我干净啦。” 陆隽川看看肩头明显的污渍,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 回到五幢楼,晚饭多一个人自然多了一份热闹。 宋菊仙学徒的各种糗事,让何老太笑得太频繁了,孟珍珍都怕她喘不上气来,只好拿眼神叫这位不停耍宝的大姐收着点。 于萍也很高兴,今天去宋家,不但见到了宋菊仙那对又傻又贪婪的爸妈,还见到了传说中的三寸丁母子。 一次性把这两家极品都解决掉,并不是容易的事。于萍依靠着自己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几十年的经验,终于将他们分化瓦解,继而一一击破。 先逼着宋斌夫妇把婚退了,然后让所有人:宋老娘、宋斌、叶建莲、大队长都把协议签了,按了手印。 送了三十块钱的礼搞定了大队长,把宋菊仙的户口也单独分了出来。 虽然还是农村户口,但是不在一个户口本,老宋家算是彻底没有了拿捏这个女儿的手段。 叶建芝听了也很高兴,她的这个妹妹太糊涂。自己结婚就是没闹明白跟人家私奔了去。 她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怎么可能把女儿教好?一个个都糊里糊涂就结婚了。 老三这回算是挣脱了,以后跟着于萍这么个精明人,说不定也能学到点生活的智慧。 孟珍珍觉得于萍会对宋菊仙那么好一定是有原因的,看她的态度倒真像是把仙姐当是女儿一般照顾。 “那个服装店的计划书,我明天再给你。”于萍临走前跟孟珍珍交代一声。 “这不着急。”孟珍珍刚想说应该是交给陆隽川,但是这位表姐的眼神何其毒辣,人家昨天就看出了端倪。 那位大佬根本不清楚她的店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只是看在表妹的份上,不介意拉拔一下她的娘家人。 现在自己有未来的眼光,懂先进的技术,就差起步的资金,和政策的春风。只要大佬能出钱就行。 而大佬能不能出钱,这事成不成,完全着落在小表妹的一句话。 所以这计划书呀,只要孟珍珍看着好。 “嗯,你先看看,再给陆老板过目。”于萍一本正经。 孟珍珍快要笑出来了,小哥哥算哪门子老板呀。萍姐说得也对,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就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还是人力车夫接送,今天很正经地跟小哥哥交代了,下班后有篮球比赛,晚上两个人可以吃了晚饭再回家。 “我来陪你看球赛。”陆隽川捏捏她的小拇指。 孟珍珍发现这个已经是小哥哥在公共场合最大尺度的亲昵动作了。 两人告别以后,孟珍珍走到了大门口,于大爷就笑眯眯地递上两封信, “昨儿个下班听人家吹牛皮没留神,没看到你。一封北京的,一封市里的。” 她接过来一看,都是报社的信封,心下就是一喜, “对了,听说你要结婚啦?”于大爷拿下帽子摸了摸光头,“别忘了给我发喜糖啊。” “于大爷,我结婚还早呢,起码还要一年半载的。”孟珍珍乐了,这是看见阿川小哥哥天天送她上班,所以开始催婚了吗? “我不是听说你和那个,啊对,镇上房管所的小伙子,不是说五一就要领证了吗?”于老头笑呵呵地道,“昨天那个刘会计告诉我的,她们家女儿也是五一结婚。” 孟珍珍笑不出来了,心道好你个许嬷嬷,给我把婚期都排上了,到时候是不是给我喂点药直接拉进洞房啊? “于大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结婚,但是啊,我对象可是冶金公司的,你记住了。 可高可帅了,明天他送我来上班,我带他进来给你过过目?” “哈哈哈……”于大爷倒是第一次看见说起对象脸都不红的女娃娃,“行啊,我给你掌掌眼!” “啀,您老吃得盐比我吃的饭都多,我想问您个事啊?”孟珍珍努力想要把这位平安煤矿舆论前沿的大v,给转化成我方力量, “你说这是谁吃饱了,给我瞎按一个对象,还安排我五一结婚啊? 我看应该不是刘会计,她和我妈妈可是认识的,好多年都和和气气的,也特别喜欢我。她肯定也是被人骗了。” 这下于大爷不笑了,这事往小里说,是缠错了对象搞错了人,往大里说,那是往没结婚的女娃娃身上泼脏水啊。 “小孟,你放心,这事大爷心里有数了,我帮你看着,是哪些人在传瞎话。” “那谢谢您啦。”孟珍珍报以甜甜一笑。 然而这传言比她想象的要散布得更广,而且内容并不一致,五花八门的。 上楼的时候,她仔细偷听了一下有三个姑娘背后聊的是版本一:孟珍珍要和房管所男科员结婚了。 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伙子一本正经拦下她说了一句,“我们矿上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他听说的是版本二:房管所男科员要撬平安煤矿技术员的墙角。 那个老资格的人事科大叔则在背后破口大骂她不要脸,他听到的是版本三:孟珍珍一脚踏两船,同时吊着房管所男科员和平安煤矿技术员。 版本四:孟珍珍和房管所男科员做下丑事、珠胎暗结,眼看遮掩不住,五一就要带球结婚。 还有版本五:…… ——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流言蜚语,我从不搭理——我了个去—— “许湘妹同志看来是想强行组cp,想跟我玩舆论战?这点小case我会屈服?”孟珍珍迎着那些好奇的、鄙视的、不怀好意的、猥琐的目光,高高地抬起头,“姐姐我根本没在怕的。” 第171章 宣战!我们是不一样的 孟珍珍抬头挺胸踏着稳稳的脚步走到三楼,她站在楼梯口,双手做喇叭朝着楼下喊, “各位同志们,各位同志们!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我孟珍珍的对象到底是谁啊? 我就问你们好奇不好奇?好奇不好奇?” 整幢楼的嗡嗡声在这一嗓子喊完了之后,足足安静了两秒钟,有人喊了一声“是啊!” 然后好事者们就不停地把各种问题扔上来,“是谁啊?”,“你是不是脚踩两只船啊?”,“你是不是在和乔宇谈恋爱啊?”…… 所有人都走出办公室,到楼梯边上来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了。 孟珍珍看到郭涛和戴老师都在人群当中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杜止美更是歪着嘴一副嘲笑的表情。 只有许湘妹蹙着眉头,很意外事情怎么没有朝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她还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女娃娃吗?为什么没有被流言打击到战战兢兢? 孟珍珍大大方方地任由人们打量,即使她们脸上的表情并不尊重,很多人指着她骂那些难听的话。(这些都被她屏蔽了,她也不是水泥做的心脏。)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等待下文的时候,她嘴皮子很溜地打出了一个广告。 “我跟大家预告一下哈,今天下班以后,在安全技术培训学校的操场, 是我们平安煤矿和大岱沟煤矿的篮球联赛第一场!矿上领导都会去,真正的大比赛!大场面! 等正式比赛完了,我就借那个场合来开个新闻发布会,告诉所有人,我的对象到底是谁! 我本来没想谈个恋爱都要昭告天下的,可有些人偏偏要造我的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险恶居心。 大家都记住你现在听的关于我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等篮球赛结束,我们来看看是谁要搞臭我! 我跟那些只会背后诋毁别人的小人不一样,我就是喜欢正面刚! 这么大的八卦,有意思!想知道的,你就来看比赛!想凑热闹的,你也来看比赛! 我现在肯定不能说,我们比赛完了见! 还有那个藏在后面造谣的小人!我们也比赛完了见!” 最后这句话,她是指着许湘妹的鼻子说的,冷静而仇恨的目光也对准了她。视线相交时,也许只有她们两人自己知道,这一刹那犹如兵戎相交。 许湘妹呼吸一顿,脚步向后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了。 办公室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许老师,许老师,你还好么?” 许湘妹甩开杜止美去掺她的手,趿拉着踩掉了跟的大红皮鞋闷闷不乐地回办公室去了, …… 拉拉队的衙?档们都在一楼,他们是被通知了来拿道具排练的。乔宇舌头抵着腮帮子,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身边一个有点胖的哥们看到孟珍珍走了,不禁感叹道, “这姑娘……长得简直不摆了,撑展。”(形容好看的没有语言能形容,很飒。) “苏气苏气,太巴适了,”他的好兄弟凌志滨也是不由拍起了手,“老大,我刚刚啷个听见有人说你是她对象啊?” “老大不是想要追万人迷吗?这个孟珍珍又是哪个?”另一个胖子捏捏自己的双下巴,“这个我喜番……” “滚,”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宇打断了,“她就是万人迷!” 在场所有的兄弟都惊了。 有人还在那儿嘀咕,“不是说姓万吗?怎么又姓孟了呢?” “啊,万人迷,就是很迷人的意思,迷一万个人……”凌志滨想通了笑起来, “原来是绰号,不是真姓万,这个女娃娃好大口气。” “你敢说你没被迷到?”胖哥们揶揄道,“你们谁没被迷到?反正我是被迷到了,不晓得晚上能不能梦到……” 话没说完被乔宇在背上重重擂了一拳,吃痛闭嘴。 “叫大嫂,别想有的没的。”凌志滨眼看乔宇表情不大高兴,笑嘻嘻打圆场。 乔宇这时候心里酸得很。 早上听别人说万人迷要结婚的话,他是不信的,昨天的事情他也在场,听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一开始,他以为孟珍珍说自己有对象,是为了应付那个女干事的。 可是刚刚她那一番话又像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对象,并且这个对象不可能是他。 老实说,昨天家里老汉来问他,是不是和孟科长的女儿在谈恋爱的时候,他完全是懵的。 等搞清楚老汉说的孟珍珍就是工会那个万人迷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很想承认自己就是她对象。 但是想到她连相亲都这么反感,要是平白多出来个对象,肯定是不会直接认下的,到时候恼了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她明明白白地说下午球赛完了就要宣布对象是谁了,他不想去,他害怕听到她说别人是她的对象。 但是万一,她没有对象呢?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去试试? 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突然就成了一只在过多的信息素面前不知所措的蚂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 孟珍珍踏进办公室对上的是众人表情各异的脸。 杜止美在门口皮笑肉不笑道, “你倒是很会利用我们搭的台子唱戏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洋相,你真能!” “你应该谢谢我帮你做广告才对,今天去看球赛的人一定会多出很多。”孟珍珍气定神闲地经过她的面前。 看着郭涛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朝他做了个“我很好,你放心”的手势。 至于失魂落魄地呆坐在位置上的许湘妹,孟珍珍连个眼风都不屑给她,嘴巴坏的人很快就会有报应了。 看看坐在她座位上的杰克船长,她乖乖地过去准备挨训,没想到戴思杰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 “小辣椒,你现在升级了,我要叫你朝天椒。你真的天生是搞宣传的料啊,我都服了你了。 别人碰到这种糟心的事情哭都来不及,你倒好,反手就把我们的篮球赛宣传出去了。 我本来还担心下班后都要回家烧饭,没人来看比赛呢,你这么一搞,今天看比赛的人不会少了。 你这小脑子,怎么长的,啧啧啧!” 说着就想来摸孟珍珍的头,被她一歪身子避过去了。 “戴老师,有人造谣说我怀孕了,回头拉拉队跳完了我能去跳一个吗?随便劈个叉、下个腰什么的,叫人看看我没怀孕啊!” “咳咳”,“咳咳咳咳……”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好像同时得了十级肺痨,咳嗽此起彼伏停不下来了。 孟珍珍一回头看着杜止美,“怎么样,杜干事?给我五分钟,我一定给你气氛搞起来,保证炸翻全场!” 杜止美听到从她嘴里叫出“杜干事”三个字,脸上马上露出欢喜之色。 然后又努力摆出个严肃脸,“五分钟太长了,我们串场大概能有个两三分钟,你行你上呗。 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啊,出事故我可不负责!” “行了,杜干事同意,我肯定不能掉链子呀!”孟珍珍拍拍胸脯,“你们就瞧好。” 第172章 塞翁!哎呀我说命运啊 孟珍珍坐在办公桌前一脸虔诚地打开信封。虽然是别人的投稿作品,开奖的忐忑心情还是一样。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季染云目前的投稿采用率是百分之五十。 好消息是华夏青年画报采用了一张《脚印》,随信寄来的汇款单上金额是七元五角。 这幅水墨漫画表现的是一个孩子亦步亦趋地踩着地上的大脚印走路。题词:踩着前人的脚步走,虽然省力,却难创新。 另一副《乐观是最好的药方》收到了盘花日报委婉的退稿信。 看来八十年代纸媒需要表达的主流思想是改革创新。 假如季染云后续的作品能够抓准这个基调,要发表更多的漫画应该不会太难。 孟珍珍把这个意见写了下来,连同录用的邮件一起放好,准备带回去给季老师。 而不能录用的那一张,会加入本周五的直播拍卖活动,没有了稿费的收入,还可以拿来拍卖嘛。 …… ”什么?她就这么口头说一声病了就完了?”门口的小前台那里,杜止美说话的声音突然拔高。 原来是方研托了人前来请病假,今天下午拉拉队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她参加不了。 孟珍珍上回见到豆腐脸的时候,她面白如纸、哀哀叫痛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可惜她这么拼命奔跑挣来的露脸机会,就这样失去了。真是时也,命也,运也。 杜止美以己度人,总觉得这个方研是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这时边上的许老师说话了,“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 上周六选拔的时候,不是有好几个吵着要当候补的吗?把她们叫来一起排舞。” 杜止美被她这么一说,回想起上周拉拉队竞争如此激烈,终于相信方研真的病了。 来替方研请假的那位,原本就是候补的积极分子,人家就是抱着替补上场的想法,才替方研来跑这一趟的。 于是那位姑娘十分欢喜地直接加入了队伍,十男十女,全员到齐。一行人排着队,背着腰鼓和花球浩浩荡荡出发去现场。 那些男队员们经过办公室门口还试图往里看看万人迷在不在。 可惜门口那排书架挡得严严实实的,压根看不见办公区域。 同一时刻。 盘花市第一人民医院。 方伯成特意找了关系,打点了从门诊医生到整个手术室的人。 一切可见的医疗记录都显示,这个病人是因为急性阑尾炎发作进的医院,现在进行的是一场阑尾切除术。 而事实上,方研由于宫外孕大出血,正在接受紧急手术。 这是个半身麻醉的手术,她此刻躺在手术台上,意识十分清醒,只觉得冷得刺骨。 医生们在讨论她的情况,具体说的什么她根本听不懂,思绪就渐渐飘远了。 方研和郭二果属于自由恋爱,交往了一年多,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些真感情的。 可是没有想到,在盗卖机器案发后,这个曾经对她说过“命都给你”的他,为了减刑,检举揭发了许多人的同时,竟然还攀咬了她的父亲。 他说她父亲方伯成是一名特务,他的任务是要破坏平安煤矿。 这怎么可能呢?方研只觉得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她不想要他的命。但是拜托,自己被抓了就乖乖去劳改,为什么要来害她爸,那不是间接在害她? 此刻,她更加恨他。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又怎么会在这个冰冷如地狱的地方受这些罪。 想到等自己再次醒来,肚子里这块心病,应该可以随着折磨人的烦恼一起消失,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实习医生:“哎?这人眼睛怎么闭上了,快看看血压,是不是晕了……” 手术护士:“没有,在打呼呢。睡着了。” 实习医生:“哎呦,可吓死我了。” 主刀医生:“这位大姐真是心大,那么多积血,差点命都没了,她还能睡着……” …… “哎呦,可吓死我了,”凌志滨喘着粗气从教学楼后头跑过来, “一个丑鬼嬢嬢在教,下面一群长得抱鸡婆一样的女娃在群魔乱舞。” 拉拉队其余兄弟们一听,脸上写满了失望。 原本敲了一上午的鼓,手臂都已经酸软到不行,一泄气,节奏整个儿乱掉了。 “你们怎么这样有气无力?残兵败将似的,这鼓点子还能鼓舞士气吗? ……算了,先去吃饭,下午一点半原地集合。男女合练!”腰里扎着红腰带的教练无可奈何道。 一众男拉拉队员把鼓卸下,往教练跟前一堆,一哄而散。 这位教练叫陈年,是杜止美央求他爸给挖来的教练之一。 他会唱秦腔,唢呐也吹得极好,各种乐器都会一些,这次被请来教队员们打鼓。 戴老师在边上冷眼看着,这位教练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然而,衙?档也是真的扶不上墙。 随手拉住两个男队员,“你们看着鼓,等其他人吃完了来换。” 那俩倒霉蛋也认识戴老师,知道这位爷惹不起,尽管心里极为不情愿,还是乖乖答应了。 陈年和戴思杰打了声招呼,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准备吃午饭。 倒不是他节俭成性,而是老家尚有重病的老母亲要供养,实在不敢浪费一分钱。 “老陈,走,跟我去食堂吃点热乎的去。”戴思杰看不过去,上前把人架走。 今天梁洁被行政科的前辈派出去跑腿了,中午回不来,孟珍珍一个人去食堂二楼吃饭。 相请不如偶遇,三个人就坐在了一起。 一聊天才知道,原来这位陈年和孟珍珍的原身还是三秦老乡呢,桌上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 孟珍珍将将才养成的职业习惯,就是爱听人说自己的事。 这位陈年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赶紧给老乡加了一份鸡腿,眼睛亮闪闪地等着他讲故事。 陈年也是老乡见老乡,话匣子都打开了。 十多年前,家里穷得呆不住,高中毕业的陈年便千里迢迢来盘花支援三线建设。 当年他和同乡一起来蜀川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骗子。这群没有什么人生阅历的年轻人,一下子就被骗了个清洁溜溜。 一行人傻傻在路上走了一整天,才被他们拦下了一辆到盘花市的长途车。 司机看他们确实困难,便道:“没钱也行,路上让大家热闹热闹就完了。” 在这种特别窘迫的情况下,拯救他们的竟然是陈年儿时从父辈那里学来的几句豫剧《卷席筒》。 这一曲唱得他自己和车上的乘客们都留下了眼泪。最后也帮他筹到了饭钱,治好了那抓心挠肝的饥饿感。 到了盘花市,他一开始是在人家的私人小矿当架子车工,装卸爆破后的矿渣。 后来遇到个特别赏识他的小领导,把他介绍到平安煤矿当正式工。 现在2号矿做爆破员,在几千米的矿井下工作,在炸药箱子上坚持写诗。 “写诗?”孟珍珍来了兴趣,“能给我欣赏一下您的大作吗?” “大作谈不上,”陈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孟珍珍接过来,读一句便觉得好,一页一页,不知不觉看完了。 陈年见她看得极快,似是敷衍,也不多说什么,就低头吃菜。 戴思杰阅人无数,知道他是误会了,笑笑拿过那个小本子翻起来,“小辣椒,你说说,你最喜欢哪一句?” 孟珍珍想了想, “应该是这句: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它坚硬铉黑有风镐的锐角石头碰一碰就会流血。” 陈年抬起头看她,不敢相信这姑娘只是翻了一翻,就真的看进去了,甚至背下来了。 孟珍珍回他一个大拇指,“陈老师,你写得太好了。” …… 吃完饭,孟珍珍跟着去了操场上看他们拉拉队合练。 应该说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能把队列练成这样,女队教练也是很有能力的。 只是女队员们在男队员面前有些放不开,畏手畏脚、别别扭扭,有点叫人失望。 男队员们却完全相反,看见有女观众捧场,一个个好像打足了鸡血一样。 尤其是排头的几位,简直和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击缶的气势有的一拼啊。 戴思杰:果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乔宇及其兄弟们:万人迷在看呢,哥几个不能怂啊! 第173章 气势!你们本来就很美 合练在磕磕绊绊中进行着,男女队员双方都有进步,但是瑕疵也是特别明显。 两点的时候,两辆大巴缓缓开进了安全培训学校的大门,载来了大岱沟煤矿篮球队的全体成员。 当对方的篮球队主力下车的时候,真的是自带bg的感觉。 七八个队员目测平均身高超过一米八,一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穿着统一的白底蓝字的长袖运动外套和短裤。 他们的拉拉队一共十八人,清一色都是女的,统一穿着全蓝色运动服。 这群女娃娃们一看身材,就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一个个盘靓条顺,往那儿一站,气质就不同于普通女职工。 这些人下了车,在指定休息区放好随身物品,立刻进入状态,开始围着操场跑步热身。 这下,在操场中间训练的平安拉拉队员们成了被围观的状态。 特别是人家大岱沟拉拉队排头的几个女的特别健美,一个个跟女篮运动员似的。 她们一边跑,一边朝着正在打鼓的平安男队员笑,这边队里立刻有人节奏乱了。 陈年按照节奏吹响哨子,提醒那几个容易分心的队员,无奈效果不佳。 直至此时此刻,他们的合练还没有一次从头到尾完完整整不出错的。 不光两个教练,连杜止美和郭涛都有点着急了,开始分别朝着女队和男队大声训话。 然后,大岱沟拉拉队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十分大胆的蓝色长袖加短裤的套装。 是的,八十年代的姑娘露腿了。 在这个保守的年代,十八双姑娘的大长腿简直是一记重磅炸弹。震住了一整个操场的人。 孟珍珍突然想到,矿长想叫咱们的拉拉队学她们大岱山,要学的到底是什么?跳操还是露腿? 长腿炸弹的出现,让平安女队原本就尖尖细细的口号声,听上去更加的绵软无力了。 为何? 请看看男队现在的统一表情:【色jpg】 他们的鼓点听起来都是在说:“小姐姐,小姐姐,给我康康,给我康康……” 当蓝衣军团拿出她们的道具,平安啦啦队这边的鼓声都开始稀稀拉拉,最后干脆停了…… 大岱沟拉拉队的长腿姑娘们,每人拿着一面旗杆两米八的大红旗,光是站在那里列队,气势就已经汹汹地扑面而来。 等她们舞起红旗来,布料破风的声音整齐划一,十八位姑娘们“嘿哈”的喊声竟然盖住了整个操场的喧闹。 如此气势的压迫之下,平安队的姑娘们纷纷停下训练的动作,呆呆地看着。 似乎预感到等一下比赛开打,己方不可避免地要被客队比下去,原本就不太充足的自信心一下子崩溃了。 大家都无心再练习,有人使劲绞着衣角,有人紧紧咬住嘴唇,有人已经红了眼眶。 顾涛、杜止美和戴思杰三位领队和男女拉拉队的教练此刻都清醒地意识到,大岱沟的拉拉队可以说从服装、道具、技术、心态等各个方面,全方位地碾压了临时拉起来的平安队。 觉得大势已去,戴思杰尴尬地摸摸鼻子, “小杜,你上星期不是去她们那边学习过的吗?怎么没听你说人家舞旗子,还有穿……成这个样子呢?” 杜止美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她去看的时候人家可没有露这些“绝活”给她看。 当时她们只是拿了彩色纸扎的一根棍。她还嫌弃人家弄得不怎么地,谁知道大岱沟留着秘密武器呢。 还没有开始比赛,平安队这一方已经如丧考妣,这怎么行呢? 几个带队的人开始商量起对策来,输人不能输阵,如果一定要输,也要把自己的特色展示出来。 两点半,旁边的安全培训学校下课了。 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学员们,争先恐后地交掉卷子,直奔操场上来了。 然后就看见这一群矿工老爷们围住了对方的拉拉队,开始明目张胆地吹口哨、流口水。 这下换成大岱沟的姑娘们不好意思,舞旗子的节奏开始乱起来,一乱就变成了旗杆打架。 “那天……”大橙子朝着孟珍珍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吞吞吐吐,“我都看见了……” 孟珍珍不以为然,“哦,都看见了,那就看见了呗。我们谁跟谁啊。” 程子婕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真不知道是谁被谁看见了。 怎么这个被偷看的有恃无恐,偷看的人却害羞得不好意思呢? “你……”大橙子羞窘地说不出来话,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闺蜜是如此厚脸皮的一个人啊。 “这些事,你早晚也得尝试,”孟珍珍笑她迂腐,“不然你以为小孩子都是哪里来的。” 程子婕彻底无语了。 又回想了一下,人家也是找了个挺避人的地方,是自己和彭壮贸贸然地走到后坡去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珍珍他们,彭壮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呢?她又会不会拒绝呢?她自己也说不好。 越想越尴尬,大橙子红着脸换了一个话题, “别人穿统一的衣服好像很精神啊,我们这边拉拉队怎么都是自己的衣服,颜色乱哄哄的,看着不太整齐。” “对了,学校里有练习用的井下防护服,是什么颜色的啊?” 孟珍珍还是忍不住想帮帮戴老师,免得他被杜止美坑死,晚节不保。 “防护服是没有的,但是我们有学校的作训服,是橘黄色和红色的。”大橙子道。 “太好了!能不能借几件给我们拉拉队穿一下,起码服装统一,整体上会好看一点。” “应该没问题,我找副校长去。” “对了对了,你们有广播室的对,广播在篮球场那边能听到吗?” “能啊,你要去广播?” “不是,我想我们喊得没人家响。如果用广播放音乐不是比较镇得住场子吗? 我们的主场,总不能被人家大岱沟来的外来和尚抢了念经的风头去啊。” 孟珍珍摇摇头,这个杜止美真是办事不牢靠,平安煤矿的拉拉队简直是送人头去的。 “应该行,不过音乐只有运动员进行曲,其他国歌和广播操好像用不上。”大橙子道。 “音乐我来想想办法。你先去问问副校长拿衣服和广播室钥匙。” 孟珍珍觉得自己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视频社区的歌放出来助阵,不行就算是运动员进行曲也好的。 趁大橙子去准备一切的时候,孟珍珍跟几位领队和教练商量了一下。 “你早就应该来帮忙了,”戴思杰撇了杜止美一眼,“就按你说的做。” 郭涛和陈年的眼中露出了喜色,女队教练不置可否,杜止美的一张脸变得臭臭的。 为什么孟珍珍总是能找到出风头的事情来做呢,明明她小杜干事也已经很努力了,却总是吃力不讨好,最后大家都埋怨她。 孟珍珍才不管她怎么想呢,径直走到女队前面, “姑娘们,不要看别人,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都那么漂亮,你们本来就很美,却拉长了脸,这怎么行呢?” 平安女队的队员互相望望,羞涩地笑了。 “来来来,帅哥们给个鼓点。”她又冲着男队喊。 虽然是第一次听见“帅哥”这个词,衙?档一众男同志却几乎是秒懂,一下子来劲了。 大家心里都把孟珍珍当作乔宇的对象呢,自然很配合地就摆开架势敲打起来。 孟珍珍就带着姑娘们跟着节奏原地踏步, “来,跟我一起念, 我是真的很不错, 我是真的很不错,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 第174章 开场!阵容劣势与战术 春光明媚四月天,平安煤矿安全技术培训学校此刻热闹非凡。 整个操场东北面的沙坑边上,是统一身着短裤、执旗挥舞的客队拉拉队。 跑道上挤挤挨挨的是今天来校参加培训的矿工学员。 他们眉开眼笑地观赏品评,感觉和后世宅男围观维密秀刷弹幕评论差不多。 大岱沟拉拉队的队长颜良玉脸上的职业假笑,已经掩饰不住心中不满,手里的旗子舞得虎虎生风,都带上了杀气。 操场南面的区域被平安拉拉队所占据。 程子婕带着培训学校的工作人员,送来了六十套男女各三种尺寸的橘色作训服,供队员们挑选。 这个时候,距离篮球比赛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没有接到指令的女队员们,看见送来的衣服就自说自话直接原地解散了。 她们就像平时去逛百货公司那样,慢吞吞地拿衣服往身上比划,悠哉悠哉地选起了尺寸。 孟珍珍对拉拉队表现出来的无组织无纪律表示略失望。 按照现在这样的效率,估计等这帮人懒懒散散换完衣服,黄花菜都凉了。 她只好借用了旁边陈年老师的鼓棒来当作道具,祭出催命夺魂召集令。 那鼓棒尾端都扎着一米长的红布,甩起来十分吸引眼球。 她走到一边聊天一边排队领衣服的人群里,甩着鼓棒高声重复, “不要浪费时间试穿,男生一律比平时穿大一码,女生一律穿小一码。” 排队领衣服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 有个身材微胖的圆脸姑娘站了出来,她很不理解,“为什么要穿小一码?” 孟珍珍从头到脚打量了圆脸姑娘,语气肯定, “身材那么好,当然穿得越紧绷越好,动作快!给你们五分钟换好衣服回来排队。” 圆脸姑娘脸一红,很快扔下手里的最大码,换了一套中号,向最近的教室奔去。 男队员这边,正好轮到昨天在餐厅里见过的那位男生,他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她,孟珍珍甩着鼓槌语速飞快, “最大号就穿原来的号。快去换衣服,快快快!” 乔宇本来是打算搭讪两句的,没想到就这样被截了话头。 万人迷显得那么着急,他也不好拖她后腿,赶紧拿起一套最大号作训服,朝司令台后头隐蔽处跑去。 在孟珍珍的催促声中,拉拉队的二十人花了四分半钟,全员换上了颜色极醒目的作训服。 接下来,队员们跟着她去教学楼的一间大教室,进行了40分钟的“秘密武器”集训。 走出教室的时候,大家脸上都很兴奋。 回到操场上休整队伍,刚刚被要求留在操场上帮客队拉拉队维持秩序的杜止美,对他们这段时间偷偷做了什么很感兴趣, 由于孟珍珍事先的提醒,大家都自觉闭口不谈这个最后的王牌到底是什么。 因为她们都很希望这一招能最终压过大岱沟,保住平安的面子。 尽管杜止美很好奇,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她果断按捺住自己,带着队伍来到了位于大操场南面的露天篮球场。 …… 低配的篮球场里只有球员有长凳可以坐,其他人包括啦啦队和观众都需要直接坐在水泥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孟珍珍早上的那波引流做得好,这会儿整个观众区已经挤了近千人,当真有种人山人海的感觉。 贴心的大橙子给自己人这边都准备好了厚纸板箱当坐垫。 而对面的大岱沟拉拉队全员坐在自己的衣服上,穿短裤的她们应该很冷。 孟珍珍拉近焦距都能看到姑娘们遮盖下已经冻得青紫的小腿和满腿的鸡皮疙瘩。 比赛正式开场前双方拉拉队先下场做了第一波的热场表演。 作为主队的应援,不需要他们表演的很完美,欢呼、尖叫、掌声和口哨都是自带的。 而且姑娘们穿上了小一号的弹力作训服后,包得严严实实照样显得身材曲线很不错,有种健康的美。 大岱沟第一波暖场的舞蹈表演真的很专业。 没有用到任何道具,光是用特制的木头鞋跟踩地,就带来了一段节奏感很强的演出。 真是让观众大开眼界,欢呼叫好不断。 从观众对双方拉拉队表演的反响来看,主队和客队是势均力敌的,但是回到篮球比赛本身,两队实力上的差距不容忽视。 大岱沟的篮球队员是特别招的。在招工的时候特意挑选身材高大,篮球技术好的进入矿工队伍,平时主要工作就是训练和打球。 而平安煤矿这边全是业余爱好者,他们都是全职矿工,凭着对篮球的热爱在业余时间练习。 他们个子普遍没有对手高,但是胜在天赋、球感和配合。 孟珍珍把赛场上的双方球员综合实力拿出来做了一个对比,如果按照田忌赛马的理论操作可能会有五分之三的胜算。 但是,篮球比赛和赛马完全不一样,她得出的结论就是——吉凶难料。 比赛开始。 两队的最高峰跳球。 穿白衣的平安队这边是身高184绰号阿塔的球员,蓝衣大岱沟队那边是身高192的长脚。 毫无疑问,长脚轻轻一拨,球就到了蓝队的后场。 蓝队打得极有耐心,慢慢消耗着对手的体力,然后在一个进攻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发起一波攻势,打板进筐得到两分,拿下开门红。 交换球权后,白队开始打他们的配合,球传得眼花缭乱、行云流水。 但是有个很大的问题,在对方平均身高占优势的时候,以白队眼下的阵容居然找不到进攻点。 最后阿塔自己绕过防守,强行出手,砰的一声,三不沾。 一来二去,开场就打成了零比四。 客队的拉拉队可能坐得太冷了,就站起来跳了几下,大喊“大岱沟,进球!大岱沟,又进球!” 这波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主队的观众们觉得有点憋屈,几个大老爷们喊起来“平安队,加油!平安队,再加油!” 白队教练是个高大的胖子,看起来恐怕有两百斤,像一堵墙一样站在球场的边上。 皱着眉头看着场上的这一幕,他对今天比赛的结果并不乐观,要靠己方这种业余阵容取得什么成绩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不能这样放任下去,毕竟在主场迎战,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他直接对阿塔喊道,“打二号配合,二号。” 场上的阿塔听到了,他对着自己的队友们比了一个手势,大家会意地站好阵地。 一开球,每个人都跑了起来,交叉掩护,调动跑位,很快就把蓝队的防线撕开一个口子。 全队最矮的小个子,身高176绰号猴子的队员面前空了,阿塔的球也刚好及时传到他的手里,他毫不犹豫瞬间出手,三分投进。 比分重新扳回到三比四。 第175章 力挽!场外后补显身手 就在蓝队的长脚在白队三个人的防守下强行起跳,霸气地完成一个扣篮的时候,陆隽川到了。 他站在球场的对面,孟珍珍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毕竟187的身高,比白队在场上的任何一个球员都要高。 两人玩了一会儿“你来比划我来猜”,终于小哥哥开始从篮球架后头的“内部通道”往孟珍珍所在的地方过来。 大橙子一看,这不是那天的那个人吗。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很不争气地又红起来。 孟珍珍接到人就大剌剌地往闺蜜面前带,直接介绍给她, “这是我男朋友陆隽川,这是我好姐妹程子婕,你们见过的。” 想到上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两个八十年代土着都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互相点点头,隔着孟珍珍坐下了。 坐在不远处的乔宇和他的兄弟伙都看见了这一幕。 “这人倒挺像是打篮球的,好高呀,看起来个头比我们老大还高。”胖哥们姚远伸长脖子打量着前排那个坐在万人迷身边的男人。 哪怕是盘腿坐在地上,那男人背影也显得格外挺直,和孟珍珍隔开了半米,整个人都向着她。 另一个胖子栾征亮被他的耿直呛到了,夸张地咳嗽起来。 “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啊?”凌志滨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口没遮拦的姚远,又小心翼翼去看坐在另一边的乔宇的反应。 乔宇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整个脸都是僵的,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那两人的互动。 很快第一节已经只剩下了十几秒,比分是十一比十九,主队落后八分。 场上的白队球员明显都已经有点体力下降,马上进攻时间就要结束了,阿塔有些着急。 他一直没有找到出手的空间,而且队友们都被死死盯住了,所以无奈之下,他强行出手跳投。 球在空中被防守队员碰到了一点点,不中,涮着球筐边缘滚了出来。 第一节,主队就这样以落后的成绩结束了,观众们都开始叫,“换人,换人。” 教练也想换人啊,可是平安队就只有一个板凳球员,易燃易爆炸的年轻球员,打球技术也不成熟,是预备着万一有人受伤时候上场的。 看看对面大岱沟的阵容,场上五个场下七个都是配齐的,人家大领道自己喜欢,方方面面就尤为重视。 人家每年的篮球队的活动经费是平安队的十多倍呢,不像平安队,穷得连替补席都没有人。 想到这里,教练幽怨地看看候补席上坐着的矿长和一干领道,发现他们也在摇头叹气。 今天这个脸,基本上是保不住肯定要丢了。 原本上半四分之一时间结束的时候,应该有一段拉拉队的表演时间。 杜止美请来的女队教练是明明白白跟她说过的,可是时间来不及,她们只排了开场和中场。 蓝衣姑娘们看主队拉拉队迟迟不上,颜良玉跟杜止美打了声招呼,她们就先上了。 这回是一段舞彩棒,彩棒就有点像京戏里的马鞭形状,坠着五条彩穗,耍起来又整齐又好看。 橙衣姑娘们羡慕地看着对方。毕竟人家打球打得好,拉拉队也耍得好。 第二节一开场就听见场中啪一声响,原来是蓝队的后卫防不住阿塔,开始了犯规的战术。投球进,还加罚一球。 这波攻势阿塔收获了三分,比分差距缩小到了五分,十四比十九。 但是在对方的严密防守和犯规压力下,他的膝盖似乎受伤了,走路看起来有些吃力。 白队胖教练是知道得分主力阿塔是有老伤在身的,倒不是什么运动伤害,而是在矿井下面受过伤。 仅管阿塔比手势示意他还能坚持,教练还是把他换了下来,让他用冷毛巾敷一下伤腿。 新上场的孩子,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九,一张特别稚气的脸,一问,好么,才十六岁。 这个替补一上场,整个形式急转直下,比分差距进一步拉大。 替补小朋友可能是被防得有些狠,打出真火来了,带球撞人犯了规被罚球。 直至上半场结束,双方的差距已经拉大到了十九比三十四,整整差了十五分。 观众席已经一片寂静。 这时,平安拉拉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表演他们一点也不熟的一段操。 中间有人掉花球,有人掉棒,总之各种状况层出不穷。 当带着红布的鼓棒冲着白队替补席飞去的时候,矿长震惊了,一时呆在原地。 还是地中海老师推了他一把才避免了“红运当头”,杠头开花。 观众席上开始有人喝倒彩,戴老师扶额,只觉得这次自己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 下半场开始的时候,蓝队换上了全替补阵容,在体力上碾压已经辛苦半场的白队。 白队阿塔又被换了上去,勉强追了几分却不能挽回败局。大家都认为这场比赛必输无疑了。 孟珍珍对着胖教练的背影喊道,“我们的替补队员人数不够啊,是不是可以场外找人直接上啊,我看他们都快打不动了。” 教练回头看了一下她,觉得女娃娃说的有道理,就叫了暂停去问裁判。 主要也是想叫场上的人都喘口气,此刻他们已经明显体力不支了。 裁判表示可以,只要愿意代表白队出战都能上,他们还有五个名额。 可这一时之间又去哪里找人呢。世人好像有种误解,人长得高大就一定会打篮球,孟珍珍也没有免俗,她问都不问便推推身边的小哥哥。 女友有令,陆隽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干脆利索说“好”,便起身往教练那里去。 乔宇一看也不甘落后,带着凌志滨和俩胖子站起来。五个人的替补名额瞬间秒杀完毕。 乔矿长一看,怎么自己的儿子也在一边热身准备下场了,顿时精神起来。 “我儿子,那个在压腿的就是我大儿子。”他兴奋地对周围的人说,顺手抄起乔宇留下的腰鼓带头敲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兴奋了起来,他们纷纷从拉拉队手里拿走腰鼓跟着领道一起敲,别说,马屁精们敲起鼓来还挺有气势的。 (他们明天就会知道手酸的厉害啦。) 场上比赛还在继续,胖教练听说是矿长公子要下场,只得放弃观战前去专门指导一番。 “反正已经输了,你们不要有压力,放开打。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家要保护好自己和……” 胖教练眨眨眼睛,大家都懂了他的意思。 矿长公子不容有失,比赛输就输了,让领导高兴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一定不能让他有机会发飙。 没有多余的队服,这几人脱剩白背心就行了。 等到再次死球的时候,胖教练选择一下子换上了全部替补。这时场上比分是二十五比四十七。 差距是巨大的。 乔宇四人是经常一起玩球的,他们比较默契,协防特别有效。两个胖子虽然很胖,但是手上功夫很是灵活。 逼得对方强行出手投篮,乔宇原地起跳盖了个帽,被一边的凌志强出手抢断。 紧接着他眼角扫到前场有白色队服,便是一个长传给到前场,那里早就站着一个人了,是陆隽川! 他在刚刚乔宇盖帽的时候就已经跑了过去,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呢。 空无一人的球筐下,陆隽川接到球之后,一个双手的暴扣,直接得分! 孟珍珍高举双手站了起来,发出了“芜湖”。 第176章 追分!一对三和拼防守 全新的白队,是三位各有特色的帅哥外带一对人畜无害的胖哥们组合而成。 孤桀清俊的陆隽川穿着白背心和深蓝色工装裤,站在篮球场上的样子,叫人眼前一亮。 真是应了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在男生当中,他皮肤算偏白的。由于那一身漂亮的流线型肌肉,谁都不会觉得他过于阴柔。 透过白得发光的背心,能隐隐看见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风景。 孟珍珍一双眼睛黏在小哥哥身上,附到程子婕耳边低语:“我对象帅,那件背心是我给他买的。” 一边喝水一边看热闹的大橙子没忍住,一口水喷得老远。 不过陆隽川的长相,在这个年代被看作是小白脸,并不是人人都爱的类型。 他旁边乔宇、凌志滨的硬汉形象,才是符合当下审美的长相。 再加上老汉们身份的加成,这几个衙?档就成了全场女观众目光追随的焦点。 坐在孟珍珍身边的拉拉队姑娘们,之前一直沉浸在中场表演失败被喝倒彩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她们把头埋在膝盖中间,纤细的脖子好像断掉了一样,怎么劝解也不肯抬起头来。 这会儿脖子倒是不药而愈了,还伸得老长,贪婪地看着场上潇洒的梦中情人。 乔宇一身小麦色皮肤,看上去很精悍,肌肉线条硬朗而清晰,肋骨和脊椎微微突出,一看就是爆发力很强的选手。 凌志滨则是一个阳光大男孩,肤色黝黑,身材壮硕,给人一种稳健的感觉。 姚远和栾征亮虽然身材不咋地,但长相和性格很是讨喜,也有不少拥趸在一边给他们加油打气。 新队伍上场亮相的第一球,就阻止了蓝队继续得分的势头,漂亮地反杀让观众们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但是形势依旧危急,平安队还落后整整二十分,这是在阿塔受伤以后,被蓝队的替补们每个回合强行攻下去的。 来不及犹豫,后面的蓝队两名成员已经包夹了上来,凌志滨没办法传给乔宇,只能将球抛给了侧面补上来的陆隽川。 一拿球,陆隽川立刻就被蓝队一个魁梧的中锋和一个瘦高个前锋卡了位置。 这个角度,如果想要传球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传就会被断,只能自己打! 陆隽川突然向左一个转身,把球通过右手运到了左手,接着一个假动作晃过了前面的中锋,起步,上篮。 可是这个时候背后一只大手已经盖了过来。 陆隽川感觉到身后的蓝队队员起跳高度太吓人了,而且以他的臂展可以很轻松的把这个球盖下来。 全场的观众看到这一幕都紧张了起来,大喊道:“后面,当心,后面!” 跃在空中的蓝队队员脸上也露出了狠色,这个球在他看来已经逃不出他的魔掌了。 “好球!”下一秒,站得靠近篮球架的一位大叔一拍大腿,他旁边的人就是“啊”的一声。 原来围观群众站得实在太密集了,拍大腿的大叔不小心打到了站在旁边的人,打得对方龇牙咧嘴疼得直抽气。 “进了?发生了什么?”蓝队教练一脸不可思议,“这……他怎么做到的?” 那位对盖帽胸有成竹的蓝队队员心里很奇怪,怎么感觉自己没摸到球啊? 还有,现场的人怎么叫了起来?他的心里浮现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难道…… 旁边的蓝队中锋也是一脸震撼地看着摔倒在地的陆隽川,这个球,在他看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陆隽川在起跳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后面想要盖帽的蓝队队员。 不过他没有停住上篮这个动作,而是把球从空中换到了左手,然后一个超长的滞空动作,狠狠的一个扣篮奉上! 效果非常好,陆隽川直接把球重重地砸在了篮筐里,并且还造成了蓝队的一个犯规。 摔倒在地的陆隽川,向着离开他几米外的孟珍珍做了一个“我没事”的手势。 一大群五官模糊的观众中间,他只能看见女朋友的脸。小姑娘眉头皱起来的一瞬间,他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心疼。 问:被男朋友帅得一脸血是什么感受? 孟珍珍:泻药。当时人家就是激动到缺氧,整个人恍惚,视野里只剩一个白背心的他。 这绝不是一场八十年代矿场自娱自乐的篮球比赛,这明明是nba中国蜀川盘花太平煤矿分站。 这个球太提升士气了。 就近的凌志滨赶紧上前把陆隽川拉了起来,还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兴奋得一开口连口水都喷了出来, “老兄,你太棒了,这个球,太厉害了!” 陆隽川面无表情地承受了这一切,但是他胳膊上的汗毛集体起立了。 本来凌志滨对这个兄弟的“情敌”是有些心结的,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上更倾向于把球传给自己人,事实上造成了一种隐形孤立。 这个球他会传给陆隽川,纯粹是情非得已。 在他的想法里,他们兄弟四个打对方五个是没有问题的,根本不需要这个小白脸。 可是现在这种想法彻底被抛到了脑后,陆隽川只用一个球就把他征服了! 程总工非常兴奋:“这个球太厉害了啊,这完全是个人能力,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做出这种超高难度的动作。 而且还是在对方三个人的夹击之下,前场一打三啊,太厉害了。” 乔矿长不明觉厉,跟着敲腰鼓的节奏,不停点头称是。 阿塔也很激动,“这个人,一定要把他招到篮球队来啊,这招太流批了。我要学!” 猴子揉揉眼睛,“老兄,我是不是看花眼了,这球真进了啊?那个是谁?” 旁边的球员也是一脸懵,“我昨天有点喝多了,这会儿怕不是在做梦,这是怎么做到的?” 场下的胖教练是高兴地挥了挥拳头,他没想到,一群野生的替补队员把比赛打得如此精彩。 陆隽川的罚球干脆利落、空心入网。 全场的观众激动欢呼久久不歇,这个小白脸太强了。 紧接着陆隽川一路传球给乔宇,后者擦板入筐又是追上两分。 蓝队不肯服输的中锋给他内线的队友们做了个手势,意思这个球他要自己单打了。 一时间蓝队的人全部都拉开身位,准备让他们的中峰单打乔宇。 这个蓝队中峰并不是以得分为主的,他更多的是用自己压迫性的防守,在让对手打得不舒服的情况下,给队友创造机会。 他在三分线外慢慢地运着球,乔宇不敢放他传球,所以只能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 乔宇的防守策略也很简单,你自己投可以,但是别想传球。 没想到蓝队中锋并不想投篮,他要突破上分。 他突然把球从左手运到右手,直接强切内线。 乔宇也没有放松,看到蓝背心沉下了重心他就知道对面要行动了,他也紧随着蓝队中锋的脚步。 两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有了一个小面积的接触,乔宇的手还趁机想要偷一下,企图断掉这一球。 可是被对方灵敏地躲过去了,就这么一伸手的功夫,乔宇的位置就落后了。 蓝队中锋原地拔起一个跳投,这是他很有把握的一球。 可是下落的时候,他却没能等来球进篮筐动听的声音,只有“啪”的一声盖帽。 陆隽川比他晚一步跃起,手却紧跟着就到,把球拍向了姚远。 …… 白队连追九分,打得顺风顺水。 蓝队教练脸上淡定的表情不见了,眉头一皱,立刻向裁判做了一个请求换人的动作。 第178章 谢幕!没来得及秀恩爱 赛后,矿长发表讲话宣布成绩。他眉开眼笑地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儿子,言语间听得到满溢的自豪。 乔矿长侃侃而谈,说他是在今天又重新认识了篮球这项运动。 有心人都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说,又重新认识了这个儿子。 乔宇的表现确实让许多人都跌破了眼镜。 这个在他老汉眼里过分耿直、缺乏母爱、怀才不遇的乔宇, 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无事生非的乔宇, 在近千人的围观下,展示了一把自己在篮球上的天赋。 观众席上的人已经散了不少,渐渐冷清下来,这会儿球场中央等待的颁奖队伍倒是挺热闹的。 那些姑娘们在操场上挥汗跑了十圈,打败其他流着眼泪的对手,才换来和那些男拉拉队员一起跳《小苹果》的机会。 她们怎么会放过建立革命友情的大好时机呢?一个个的都在或明或暗地对自己相中的对象使劲。 刚刚在赛场上激战的双方球员友好地握手拥抱。惺惺相惜的阿塔和长脚一副立时就要结拜的样子。 蓝队那位魁梧的中锋郁闷的小眼神不住地瞥向碰瓷大师陆隽川,仿佛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找他聊聊。 现场一片嘈杂。 此时此刻,在球场的角落,一个头发被薄汗濡湿的大男孩和一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好像处在一个安静的结界里一样。 孟珍珍哼着“要做你的太阳”,笑着看小哥哥喝水补充电解质。 陆隽川小口啜饮着小姑娘为他准备的解渴饮料,听着她哼奇怪的歌。 除了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 陆隽川喝完水拿着杯子,突然一抬头好像听见了什么。他扳过孟珍珍的肩膀叫她看后面,原来是戴老师在招手叫他们俩。 “我们走。”孟珍珍很自然地接过小哥哥手里的空杯子,甩甩水渍放回背包里,又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 陆隽川接过外套,搭在左手臂上,伸手想摸一摸小姑娘的小脸。 但是最终还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揉乱了她的刘海。 两个人对视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穿过人群,走向篮球场的中间,间隔一米,两人步调一致。 仅管保持着社交距离,这种恋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还是完全藏不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一对。 在孟珍珍心里,全场比赛轻松拿下十九分、造成对方七次犯规、助攻n次的陆隽川才是当之无愧的vp。 但事实是,所有人都要为了乔矿长儿子的荣耀让路,马屁精们集体失明了一样猛夸乔宇。 陆隽川只得了矿长轻飘飘的一句,“小伙子,有前途。对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他微笑着摇摇头。 于是乔矿长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顺着“民意”,把最佳运动员的奖杯颁给了自己的儿子。 拉拉队c位的圆脸妹妹丁香收到了一条红丝巾的最佳拉拉队员奖品。 胖教练、戴思杰、杜止美、郭涛还有两位啦啦队教练一人发到了一个信封,以资鼓励。 所有人挤在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然后仪式就结束了。 ——所以就是叫我过来看这个?——所有人都欠小哥哥一个奖杯—— 孟珍珍看向陆隽川,他云淡风轻地看着一切。 似乎是感觉到小姑娘的脾气上来了,他转过来对她微微一笑,又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 “我又不是你们平安煤矿的人,要是得奖的话名不正言不顺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孟珍珍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有一个高挑的身影走到了眼前。 孟珍珍一抬头,哇,这位大岱沟拉拉队的队长,身高怕有一米七五。 “你很厉害,”颜良玉微笑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那个舞是你教他们跳的。 那个舞蹈教练王瑶,是在我们那儿干不下去才走的,她有多少能耐我很清楚。” “嗯,我很厉害的,”孟珍珍接口道,“你也很棒,你们那个旗舞太飒了,我喜欢。” 然后两个人互相望着,同时笑出了声。 “以后赛场上再见。”颜良玉做了一个很帅的告别手势,拧身往大巴的方向奔去,她的队友们早已上车了。 人散得差不多了。杜止美拿着信封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 ”孟珍珍,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对哦。”孟珍珍一拍脑袋,借给拉拉队员们的作训服还没有收回来呢。 “你说好要公布谁是你对象的……不过大家应该都已经看出来了,你表现得还真明显呢。” 杜止美飞快地看了陆隽川一眼,把心里那句真不要脸给吞了回去。 “有吗?”孟珍珍一脸茫然,她今天忙得很,压根还没来得及秀恩爱呢,大家这就自己脑补出结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叫她当着小哥哥的面公开恋情,还是挺尴尬的。 “刚刚叫你过来一起领奖金,你怎么不过来啊?”戴思杰也走了过来,还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孟珍珍,“领奖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我又不是带队,也不是教练,我用什么名义来领这个奖金啊。” 孟珍珍笑着把信封推回去,一看这就是戴老师自己的那一份。 拉拉队的两位教练也过来感谢孟珍珍,谢谢她帮忙借服装,还排了那个很出彩的舞,让矿长看到了大家的努力。 他们俩也合起来拿出一个信封,说是一点心意。 孟珍珍赶紧拒绝,“我是编外人员,纯粹是因为刚好有朋友在这个学校工作,就是临时帮点小忙,别那么客气,以后还要常常一起合作呢。” 看到戴老师和两位教练的举动,杜止美攥着自己的奖金在那琢磨,要不要也假客气一下? 但今天如果不是孟珍珍带着队伍临时去排新节目,他们拉拉队的中场表演应该不会那么烂。 虽然这个新节目成功了,说到底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这么想着,杜止美飞快地把自己的信封折了两下塞进口袋里去了。 孟珍珍暗觉好笑,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对了,你明天早上去《周报》问他们要这次报道的样稿,我们得预审一下。”戴老师临走还不忘交代一桩正经事。 正好,孟珍珍一点也不想看见许老师,能出外勤真是太好了。 收齐了拉拉队员们穿过的作训服,孟珍珍、大橙子和陆隽川三人抱着衣服去归还仓库。 她很不好意思地对学校的仓库保管员大妈说道:“这个清洗……” 大妈让他们把作训服都扔在仓库角落的垫子上道:“没事,副校长批了,后勤部的阿姨会洗的。 今天的比赛赢得很精彩,娃娃们扭得也过瘾,那个歌还怪好听的类。”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陆隽川,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扎实!这许多娃里头,你打得最好,没给你发奖是那个砍脑壳的眼睛坏了。” 陆隽川尴尬地点点头,孟珍珍倒是笑得很真诚,人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嘛。 “你俩倒是郎才女貌,”说罢,大妈一手一个推着孟珍珍和陆隽川出门, “好了好了,下班了,快回去,我要锁门了。” 还没出学校的门,大橙子就识趣地先走了,她真怕自己站在这两个人的身边会变成一千瓦的大灯泡。 该来的还是会来,刚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那一群衙?档在围栏上坐了一长排。 为首的乔宇一看见他们俩,就从栏杆上跳下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181章 有终!仙人的文士风度 刘记者脸上是大写的尴尬,本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难道潘主任现在的意思,是要逼自己在小孟干事面前自曝短处吗。 “潘主任,我不是个摄影记者嘛?”大刘抛了一个“亲哥,你可饶了我”的眼神过去。 “对啊,你还是个拿过奖的图片新闻的记者! 你要把效率提升一下,写一篇报道的时间也太长,你看小孟干事都等你一上午了。” 潘天贵好像没有接收到大刘的信号似的,一本正经地跟他掰扯。 大刘在心里那么一盘算,想到这篇报道写渣了的后果,干脆也不要面子了, “我没写过新闻稿啊。得奖那回的照片是我拍的,可是稿子是季老师写的呀。” 潘天贵心里一惊,难道说这个报社除了他季染云再没有能用的笔杆子了吗? 他这是真相了,也不看看这些编辑、记者,哪个不是拼关系走后门进来的人。 大家的文化程度里头有多少水份,各人都有几斤几两的能耐,他这个始作俑者心里就没有点数? “不行的话,你去找老朱,他还是通讯员呢,写一篇新闻稿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潘天贵还不信了,离了他季屠户,整个报社都要吃带毛的猪了吗? “老朱都是挂名的,他那些稿子还不都是季老师给他当枪手写的……” 小苗编辑在边上轻轻地嘀咕道,声音恰恰让在场的四人听得清清楚楚。 好家伙,感情整个报社都在蹭季染云的一支笔。 就这样潘天贵还要自挖墙脚、自毁长城,为了个临时工的缺,把人往外推,这是什么操作? 潘天贵看了一眼孟珍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你们都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不要什么事都依赖老季。他不可能一直帮你们的。” 他这是知道这一群废柴都没有季老师一个人能打,打定主意放下身段去劝这个倒霉鬼把这个紧急任务给接了。 这会儿季染云还瘫在椅子上头动弹不得,孟珍珍跟着众人出来,一看季老师疼得脸色都不对了,他这个腰伤看来不去医务室不行。 这是主任老潘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那么好声好气地跟他讲话,“老季,我保证,这个新闻是你的,署你的名。你看这个稿子要得挺急,不如……” 季染云看了一眼潘主任的嘴脸,人家压根掩饰不住那种习以为常高高在上的轻蔑。 想要站起来,可是腰部一发力就是钻心的疼,季染云惊觉自己起不来了。 大刘马上狗腿地上前把人扶起来,脊椎的拉伸让季老师痛得叫出了声音,“哎哎哎,疼……” 孟珍珍一看不好,“潘主任,季老师好像伤得挺重,你们这……都挺忙的,我送他去医务室。” 可这时候新闻稿还没有出来,潘主任怎么会放他走, “老季,新闻任务紧急,你还是克服一下困难,把工作完成了再去医务室。” 看季染云疼得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刘也有点于心不忍,“主任要不我送季老师去卫生室,路上让季老师口述,我把稿子记下来?” 潘天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同意,非要让季染云立刻去写,仿佛认定了他是在装病拿乔。 孟珍珍才不管什么稿子不稿子的,这潘主任压根就没把季老师当作人看,她是一分钟也看不下去这个人头猪脑的冷血动物了。 她上前和大刘一左一右将人扶稳了,“季老师,我们去医务室。” “你们……先扶我去那边坐着,我把稿子写完了……就走。” 孟珍珍拗不过他,只好照做。 季染云不愧是家学渊源,文采卓绝。都没去过现场,仅凭着大刘写的流水账,就把整场比赛的过程写的扣人心弦。 三言两语就把几个重点人物勾画得生动写实而令人印象深刻。 孟珍珍眼下也是半个写字为业的人,她还亲身参与了整个篮球赛,自问也写不出季老师这样叫人身临其境的场景感和代入感。 叫她评价季老师的文笔的话,她只能奉上一句“绝绝子”。 一篇五百余字的新闻稿,季老师花了十五分钟写,又五分钟改。成稿也不过二十分钟。 潘主任就像一个监工的,全程就在季老师附近转悠。好像只要一错眼珠,季老师就会像生产队的驴一样偷懒,需要随时给他一鞭子。 等到季老师说写完了可以交稿,潘天贵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夺过稿纸,读了起来。 这一刻,潘主任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中文凭根本就是买来的,试图像一个资深的评论员一样品评一番。 然而他只能认出八成的字,还有一些他压根没学过,最后只能从字的数量上加以评价, “这字数,会不会少了点?” 孟珍珍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稿纸,折好放进背包, “潘主任,等我们戴老师审完了,下午我再把定稿交过来。我要先送季老师去医院了。” 大刘也自告奋勇一同去。 临出门的时候潘天贵阴测测地说了一句, “老季,我得提醒你一声,你是临时工,病假超时也是要扣工资的啊。” “是的,我知道的,”季染云被两人搀扶着,忍住疼痛,冲潘天贵一字一字道, “谢谢潘主任这么关照我,我本来打算做到这个月的月底再申请调岗的。 不过既然我扭伤了腰,怎么也要请假休息一阵了,干脆我就现在跟你说了。 盘花矿工报来人跟我联系过了,要调我去他们那边做美术编辑,我已经答应了,调令过几天就到。” 潘主任一张阔口微张着,嘴角冲下,这会儿脸色明显不好看了,眉眼都耷拉下来, “老季,你这是……” “潘主任,不瞒你说,多亏小孟干事把我的画寄到盘花矿工报去投稿。 他们的主编昨天来我们这出差,就顺便和我谈了这个调动工作的问题。 去了那边就是正式编制,我肯定要去啊。” 孟珍珍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季老师!” 大刘很艳羡地道,“正式工啊,季老师这下终于得偿所愿了。我说您这才华,肯定不能困在我们这旮旯。” 小苗编辑的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嫉妒,人家毕竟有脱颖而出的才华,自己呢,离开了季老师能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还是个未知数。 “恭喜季老师啊。”她的声音有点发苦。 尽管潘天贵想让季染云滚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跟人家承诺好的临时工之位空了出来。 此刻的潘主任心里却无端的不爽起来,甚至有一种不让他调走,把他一辈子困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念头。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他换上了一张真诚的面具,“老季,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会跳出这个小地方的。 要不是我对你严格要求,事事都让你做到最好,你怎么能那么快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大家都是同行,以后还要多多关照你的老单位和老同事啊。” 孟珍珍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个潘天贵真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是的,承蒙潘主任的‘重点照顾’,不胜感激。今天这最后一篇文章我也完成了,我们也算是有始有终。”季染云还是原来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孟珍珍突然觉得直播观众叫他云仙人,果然没有叫错。有始有终,这就是这位仙人文士风度的体现。 第184章 花树!夕阳撸猫忘年交 经过四十分钟短暂的睡眠之后,孟珍珍因为缺血而关机的大脑率先重启上线。 大脑当中认床的这个功能也开始工作,它确认了一遍发现睡眠的环境不对,直接拉起了警报。 在这个警报的作用下,孟珍珍醒了。 尽管身体十分疲惫,却再也睡不着。 她拿起毛巾颤巍巍地扶着极陡的木扶梯下了楼,去厨房打热水洗脸。 然后强打精神在小院转了一圈,拍了一些夕阳下的镜头。 燕子们都出去玩了,檐下留下几个空空的燕窝。院子西边那几棵树的叶子郁郁葱葱,却平平无奇。 倒是东边院子外头有一棵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开了花,树枝楹楹向上,探进墙来。 道道细腻清晰的树影纹路间,蓝紫色的小花开得如烟如雾,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别有风情。 她正抬着头放大了拍摄细节,一把醇柔的女声从凉亭里传出来,原来是刚刚那位袁老太太也坐在那儿看花呢。 “蓝绣如云嵌晴空,花颜作铃响碧穹——这是蓝楹树。”袁老太太说。 孟珍珍点头致谢。 真的涨姿势了,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树,花开得跟一团蓝色的雾气似的。 “来,孟小姐,陪我坐一会。”袁老太太微笑着朝她招手。 “稍等。”孟珍珍跑到西厢楼下,把摇椅上的软垫和毯子一锅端了抱着跑进了凉亭。 摇椅的棉座垫刚好能覆盖凉亭三段木椅子中间的一段,孟珍珍扶老太太坐在上头,又用毯子盖住她的腿。 等冲好两杯麦乳精回到凉亭,孟珍珍发现小橘胖跟着‘它的’毯子过来了,也不怕生,就睡在了老太太的腿上。 两个今天才见面的陌生人,一老一少差了有几十岁,却像一对朋友一样坐在亭子里一起用杯子捂着手,尽管沉默,却不觉得尴尬。 “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个曲儿听,就是神仙的日子了。”袁老太太轻啜一口冒着热气的麦乳精,摸着橘胖的头,眯起了眼睛。 “东厢有电视机,但是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回头去买个收音机听。”孟珍珍也低头喝一口。 两人相视一愣,都笑了出来。 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和袁老太太这么合拍了。 她们都是这种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者,理想的生活就是做一条盛世的咸鱼。 “徐阿福真的是有后福的,遇上了你,”老太太眼睛望着远处的火烧云, “我让他去问问种这树的院子卖不卖,要是我有这个运气,就能跟你做邻居了。” 孟珍珍回头看了看那种着蓝楹树的破院子,很怀疑那边究竟有没有人住。 老太太也不用她搭话,就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 “阿星这个女娃娃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脑子还可以,教她读书写字,教两遍也就会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死心眼。从小就像丫鬟一样吃得少做得多,我教她偷懒,她还不肯。 后妈带来的拖油瓶抢走她的东西,她也不声不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骗自己,觉得不吵不闹,日子就还可以过下去。 人家把她逼到墙角,她就缩在墙角里,觉得不站起来就行了,结果呢?最后人家连个墙角也不肯给她了。 看她这把骨头还值几个钱,后妈就把她卖了。 酒鬼老汉醒着的时候都不记得有她这个人,何况有钱喝酒比啥都要紧。 刀是我给她的,唉,教不会啊,瓜娃子连作假都不会,差点真的流干血死掉。 谢谢你肯舍了一碗血救她,这个孩子死心眼得很,她一定会想着报答你的。” “您帮我告诉她不用报答了,好好活着,比啥都强,”孟珍珍又喝一大口, “看看夕阳,撸撸猫,喝喝麦乳精它不香吗?” “就是,香着呢,好日子还在后头,我老婆子都想再多活几十年呢。”老太太笑。 “我们一起再活它五百年。” 孟珍珍举起杯子碰了一下袁老太太的杯,伸手挠挠橘胖的下巴。 “五百年那就太多了,成了老妖怪了……” “哈哈哈……” 这头聊得正开心,那头徐老爷子和陆隽川也回来了。 今天来不及自己弄饭,老爷子来回报说他在一家老字号叫了桌席面,过一会就送过来。 四小智从东厢探出头来,听见晚饭有外卖吃,开心地欢呼一声,又回去看电视了。 “哎呀,我还没跟家里说过呢,他们会担心的。”孟珍珍站了起来。 陆隽川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 “小四回五幢楼去了,我让他给你爸妈带个信,说你今天加班不回去吃晚饭。” “太好了。”孟珍珍长舒一口气。 徐老爷子站在亭子角那边,那姿势给人的感觉还真像一个老管家。 孟珍珍可不喜欢让老大爷站着,自己坐着。赶紧叫他坐下,还拉着小哥哥让他往自己身边的软垫上坐。 老爷子斜着身子坐了,“我之前就一直打听着,咱们格地坪这边还有三家院子是挂了牌子要卖的。 一家是我们隔壁十七号乙,院子最大,但也最破落,屋顶长满草,都是漏的,不修根本没法住人。 他们老刑家人口也多,就算修好了,一大家子搬过来根本住不下,所以现在还在下头村子里住着呢。 还有一家是前头十五号大杂院里隔出来的三间房的小院,就是赵厨子他们家隔壁的院子。 那家人有两个儿子,这会儿大儿子要结婚,房子也不能再搭了,挤在一起也不像话。 又拿不出钱来盖房,所以寻思着卖了这个小院,去下头村子里换大点的屋,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 还有一家是十一号,他们家儿子早几十年就出国了,前些年可真是把两个老的连累得不轻。 现在政策松动,他儿子打算把老的接到国外看病养老,临走之前就打算把房子卖了。 那房子之前借给粮食局做宿舍,里头结构改了,隔成了六户人家。不过有一点儿好,那个三层的小房子是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的。 价钱呢,我也打听了。十五号大杂院里的那个最便宜,开价三百二,我估计好好谈谈能还到二百七、二百八的样子。 十一号的三层小洋房是五百五,谭家七月就要走了,开的实价。 我们隔壁刑家人口太多,人多就嘴杂,再加上隔壁地方也大,有我们院两个那么大。 所以开价是一千一,我估计还不了多少价,空关好几年了都没有人买。” 孟珍珍听到抽水马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偷偷捏了捏小哥哥的小拇指。 陆隽川不明所以,在桌子底下悄悄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孟珍珍沉浸在买房的兴奋中,脸上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什么异样,一只手不停地揉捏着小哥哥的手,不一会儿陆隽川的耳朵就红得都能滴血了。 当然她买房并不是刚需,还是应该紧着老太太她们先挑。 袁老太太说明天去看了房子再做打算, “房子是一定要买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卖掉前门那边的房子吗? 阿星要是再住在那边,离她后娘那么近,早晚还得再被卖一次。 我这房子要写两个人名字,阿星知道自己有房产了,才能立起来。等我走了,我也能放心。” “我也会照看她。”徐老爷子似乎被那句‘等我走了’刺了一下,直接站起来了。 孟珍珍和陆隽川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两位怎么好像是有情况的样子? 第185章 追光!漆黑夜空中的星 没多久晚饭送来了,孟珍珍在饭桌上见到了袁老太太口中那个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的袁卫星姑娘。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睛里却多了些别样的神采,可能是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她很认真地听着四小智的叽叽喳喳,整顿饭一次都没有夹过菜,只敢小口小口吃着袁老太太放在她碗里的食物。 徐老爷子说订餐去晚了,不然应该给小东家和阿星两个点道猪肝汤补补血,现在只有红枣猪脚汤了。 孟珍珍嫌猪脚油腻,只肯夹里头的红枣吃。 陆隽川便盛了一小碗,撇去上面的浮油,试了温度不烫,端在手里打算喂她。 广智立刻开始作妖,拿起小碗盛了汤要喂远智,学得可像了。 广智:你快喝,你脸色不好,要补一补。 远智:不要,太油了,会胖。 广智:你胖了也好看,喝。(这句是他自己发挥的。) 远智:那我就喝了。(这位是真的想喝。) 正在推碗的孟珍珍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陆隽川笑道:“广智说得对,你胖了也好看。” 孟珍珍大囧,抢过碗吨吨吨地喝完了,扔下一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就躲到自己的西厢里头去了。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袁卫星也弯了弯嘴角。袁老太太给她添了一碗汤,“你太瘦了,油就不用撇了。” 饭毕,陆隽川收拾了碗筷去西厢找他的小姑娘,却看见她正在看着眼前的虚空傻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其实,孟珍珍正在看云养评论里头各种奇葩的留言,被一些千奇百怪的脑洞给逗乐了。 她不能说实话,于是就说了另一件也挺让自己激动的事情, “不是徐爷爷说这里一共有三个院子吗?我在想袁老太太他们应该会选那最小的一处。你说,我们把另外两个院子买下来好吗?”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买房子,有什么原因吗?”陆隽川没有发表他的意见,反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可能就像老太太说的那样,觉得女人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立起来了,房子越多立得越稳。 不过我们买这个房子会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这样你就跟我绑在一块儿了。” 孟珍珍将手放在了陆隽川的手背上,头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 他用手臂环住她的肩头,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梳理起她的马尾,柔亮光滑的长发触感极好, 比橘胖的绒毛更加舒服。 她不安分地将脸埋向他的心口。 他的心怦怦跳着,感觉一切有些不真实。 小姑娘要和自己一起买房子,就等于要和自己住在一起,就等于要和自己结婚……所以,他现在是被求婚了? “问你呢,你说我们买房子好吗?”孟珍珍抬起头追问。 “……好。” 陆隽川有些恍惚,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过来,带着一些茫然,像极了橘胖求虎摸的眼神。 孟珍珍被这个眼神勾了一下,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低垂的绵密交错的睫毛。他似乎很喜欢,顺势就闭上了眼睛,轻轻用脸蹭她的手心。 随着他的动作,锁骨的棱角、颈线和喉结,构成了一个极美的画面。 砰砰,这时候有人敲门,不用想也知道是徐老爷子。 老爷子这次倒不是蓄意搞破坏,他是来问能不能在西厢一楼给袁老太他们搭一张床,让她们住到搬家为止。 孟珍珍说让她们睡两楼的卧室也可以,但是老爷子说,袁老太年纪大了,不能爬楼梯。 她想想也对,就让老爷子看着办,她这边没有异议。 又顺便拿出两千块钱,让他把老太太挑剩的两个院子都买下来,徐老爷子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应了声好。 时间不早,孟珍珍要回家了。 临走袁老太太和袁卫星也跟着徐老爷子、四小智出来送,孟珍珍觉得自己的亲友团又扩列了。 袁卫星看着那一对璧人同乘一辆自行车消失在巷子里,眼睛亮亮地对袁老太太说, “姑婆,小东家也是女人,为什么她好像和我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呢? 她没有管我们要口粮,也没有不让我们上桌,刚刚她还跟我说,不管想吃什么都可以找徐爷爷……” “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吗?”袁老太太摸摸已经爬到她肩膀上的橘胖。 “可姑婆你不是说你也很有钱吗?你为什么成天……” 袁卫星一看对方的脸色,说不下去了,闩上大门落了锁,扶着老太太去西厢。 四小智和徐老爷子已经把床板支在了沙发边上了,把二楼的床品都拿下来,厚褥子和被子都是新的。 “这……我们客居在这里,用主人的新被褥不好。”袁老太太有些迟疑,“如果有旧的,最好给我们旧的。” “我们都用新被褥啊,这里原来什么都没有,都是我们来了以后买的,”起智一边解释一边手下也不停,把新褥子给铺上了,“珍珍姐虽说是主人,却从来也没有在这里住过。” 袁老太太念了一声佛号,“善哉善哉,大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广智站在她身后也学着样子,“善哉善哉。” …… 第二天一早,袁卫星天不亮就起床了,没人催她干活突然很不习惯,在乌漆麻黑的院子里转了好多圈以后,终于把目标锁定在厨房。 她捡了柴火生火,然后先烧开水把厨房的四个热水瓶灌上。 袁家只有一个热水瓶,被后娘当宝一样。这边厨房就有四个,每个房间还放了两个喝水用。 当她看到厨房里的柜子居然没有上锁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可是粮食啊,怎么就能放心不上锁呢? 她的心怦怦跳得很厉害。一番天人交战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柜子。 两个大缸里的大米装得满满的,没有拆封的面粉,一袋袋整整齐齐地垒在米缸边上。 赤小豆,黄小米之类的杂粮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各种颜色摆了一整排。 一个个硕大的鸡蛋放在一种木盒子里,一盒装着十二个,居然有五盒,看得她都惊呆了。 她像魔怔了一样,把没受伤的右手插进了大米缸里,让那凉凉的触感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这就是“达”吗?她也想要像小东家一样“达”。 孟珍珍成了她漆黑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而她这颗卫星决定从今天开始追随着她的光芒。 袁老太太一觉睡到六点半,又花了近半个小时洗漱收拾自己,直到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才出了西厢的门。 徐老爷子就等在门口,把老太太迎到东厢的小饭桌。这时孩子们也刚刚洗漱完了上桌,只有袁卫星有些蔫头搭脑的。 原来这一顿早饭又是煮粥又是蒸花卷又是白煮蛋,完全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年的消费观。 这姑娘被这种观念强烈碰撞,冲击得有些自闭了。 喝着在袁家从来不准她碰一下的大米粥,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进碗里。 袁老太太不由地想起了自己被赶出家门后,第一次在原来的下人家里喝糊涂粥时掉下的眼泪。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袁卫星的身上来看,由俭入奢也并不是一件易事。 吃完早饭,徐阿福先陪着袁老太太去到了十五号的大杂院。 那是一家姓王的人家,家里的男人还有大儿子和赵厨子一样,也在火柴厂上班,一大早就走了, 这会儿家里就老娘和小儿子在,听说老太太是来看房的,小儿子一开口就是不二价:三百五。 徐阿福和袁老太太对视一眼,这是要坐地起价呀。 第188章 再三!策反倒戈和升级 午饭后,孟珍珍拖拖拉拉直到快两点,才离开行政科,晃悠回工会办公室。 经过工会小前台的时候,杜止美没有往常的阴阳怪气,而是给了她一个深切缅怀,啊不,深切同情的眼神。 走到办公室里,郭涛、戴老师、卢副主席都不在。 许干事头发半干,一绺一绺弯弯曲曲的,就好像一尊美杜莎雕像一样坐在那里。 孟珍珍进去的时候,看见许湘妹眼睛里迸射出冰冷阴森的光,她的视线如有实质,瞬间让她有一种要被变成石头的感觉。 饶是资深厚脸皮的她,也还是觉得有些瘆人,灰溜溜地搬着自己的东西到会议室去码字。 看着落荒而逃的孟珍珍,杜止美想到她来工会上班以前,爸爸曾经交代过,千万不要得罪妇女干事许湘妹。 当时她就问:得罪了会怎样?杜主任讳莫如深,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这回孟珍珍算是把人得罪得透透的了,她倒想看看会有什么教训在等着这位小孟干事。 这个业务百事通小丫头,对上工会老土地许干事,谁能胜出还真不好说。 熬到三点五十八分,看着那双红皮鞋笃笃离开办公室,孟珍珍吐出一口气,从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工位去收拾包。 ——我怕她做什么——算了,认怂保平安—— 一个人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看到有个年轻姑娘坐在对象的自行车后座,她纤细脖子上红色的丝巾在风中轻舞,脸上是甜蜜蜜的笑。 孟珍珍呆呆地目送这一抹红色到很远的地方,前几天路人们眼中的自己,应该也是这样一副甜到齁人的模样。这个念头直接把她弄得有点eo了。 把焦距从远处拉回来,她一眼扫到了前方五十米左右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定格放大,正是早上来过的成栋。 就在孟珍珍考虑有没有必要和这个莫名其妙卷进来的当事人谈谈的时候,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一回头,是大橙子和菜鸡一号。 “今天你对象没有来接你呀?你好久没有自己坐车回家了。”大橙子自己脸上红晕未消,就开始一本正经地想要调侃孟珍珍了。 “是啊,我好空虚寂寞冷,还好有你,”孟珍珍毫不客气地挤到这对小情侣中间,一手勾住程子婕的脖子,一手拍拍彭壮的肩膀,“还有你,陪我一起回家。” 她的眼神还聚焦在成栋身上,他一看见有人和孟珍珍一起回家,转身很快消失在转角。 这让人不禁心生怀疑,这人刚才等在那里,难道是想乘她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干点什么? 菜鸡一号同学似乎比以前健谈了,一路上说了不少孟珍珍和他刚进通风科时候的糗事,就为了逗大橙子开心。 他还提醒孟珍珍,白胖子袁毅飞五一要结婚了,对象就是大橙子以前在生产科的同事小胖妹丁颖,让她准备好随礼。 不是,胖胖cp恋爱进度已经100了?孟珍珍几乎惊掉下巴,“那么快?” “飞哥都二十六了,我姑父急着抱孙子呢。” 这俩人认识有没有一个月?回放了一下胖胖cp的相处状态,这样的闪婚—— “真叫人羡慕啊。”孟珍珍发自内心感叹,转过头来严肃地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一句,直接把面前的两个人问了一个大红脸。 大橙子:这才认识几天?我连人家眼皮是单是双都还没看清楚好吗? 菜鸡一号:咕咕。小孟同志不愧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好同志,助得一手好攻。我也想知道答案。 这个冷场王的问题成了话题终结者,直到公交车进站,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作为电灯泡的孟珍珍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能再破坏气氛了。 上了车以后她就默默和大橙子他们保持距离,到站后更是脚底抹油溜得很快。 大橙子:刚下车怎么人就不见了? 菜鸡一号暗中点赞:小孟同志,干得漂亮。 …… 回到二号楼,在楼下就听到何老太那极富节奏和韵律的骂人声,不仔细听词的话,跟唱山歌似的。 孟珍珍快步上楼,想看看又是哪个惹到了家里最大的大宝贝。 到了三楼看见叶建芝正在把一个穿着一身绿军装却戴着大红头巾的妇女往门外撵, “走,你走,我们老太太生气了,这事我们不同意,就不用相看了。 我闺女年岁还小,现在不考虑个人问题,你可别到处乱说。” 孟珍珍眸光闪动,往楼下退了两步不让老妈看到自己,就等在楼梯口守株待兔。 等那个妇女骂骂咧咧地下楼来,一看是正主,眼睛一亮,还没开口,嘴角那颗鲜红的痣就说明了她的身份和来意。 没想到孟珍珍看到她,一点没有普通大姑娘羞答答的样子,笑得邪里邪气,“大姐,想赚点外快吗?” 一张大团结开道,这位汪大姐立马倒戈,把自己受许湘妹之托要做的事情交代了个底掉。 她还反过来帮着孟珍珍出谋划策,讨论如何拆解逼亲损招。 搞半天这位大姐今天上门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说亲,而是在五幢楼宣传她孟珍珍正在说亲这件事。 如果孟珍珍没在楼梯口拦着她,这会儿她应该正在楼底下那群八卦天团的中心,分享喜闻乐见的相亲瓜,还要叫人人都晓得“孟家狮子大开口,彩礼要得特别多”。 对此,汪大姐表示,“周围谁不知道他们成家就是一个空壳,他们家根本就拿不出彩礼。 父母两个都是地里刨食的,二儿子被人打断腰椎瘫在床上,全家租着房子住在镇上,就靠他们大儿子一个月那点工资。谁嫁给他,就是嫁给无底洞。” 孟珍珍回想了一下自己和成栋的交集,发现了一种可能性,并不是许湘妹盯上了她,而是看起来无辜实则包藏祸心的成栋本人盯上了她。 她冷笑一声对汪大姐道,“看来这个成栋想要讨老婆已经想疯了,不如我来帮帮他。 我看就五一。如果你能找到姑娘自愿嫁给成栋,五一跟他领证结婚,我就给你五十块劳务费。 提前一天加五块,推迟一天减五块,怎么样?” 汪大姐听得激动到脸都红了。许湘妹那个抠门的货压根儿没花一分钱,只是许诺了一只鸡和五块钱,就雇了她来替她那个侄子说项。 还要成了事才兑现,孟珍珍都替她拍大腿,这点收入真的对不起汪大姐的口才。 而孟珍珍真金白银当场先给了她十块,许诺事成之后再给五十,提前完成任务还有奖金,这样的激励机制充分调动了汪大姐的积极性。 送走打完鸡血的媒婆,孟珍珍想了想索性又去找了曹操。 她把这事大致一说,曹操已经气得跳起来了。 “姐,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包在我们四个身上。” 第189章 算计!螳螂还有黄雀们 瑕塘,也称瞎塘。 也许是运煤的车走多了,这里成了平安镇地势最低洼的地方,一下雨就满地泥浆。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私人小煤坑的矿工,图的是这里租金便宜,又在大站附近,搭车去上工比较方便。 成栋一家从下头的村子里搬来平安镇以后就一直租住在这里。 来的第一年什么都不懂,贪图租金便宜,就住在一楼。结果到了雨季的时候,积水能深到小腿。 第二年开始,他们租到了二楼,一样的面积,每间房的月租金比一楼要贵四毛钱。 在瑕塘,高楼层很抢手,租期至少一年起,还得预付租金才行。 二楼过道里,成母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沸腾中的小药炉。她手执一柄残破的小蒲扇,语带嘲讽道: “你那个二姨也没多大本事嘛?人家摆明了不待见你,结婚这事,我看悬。” “二姨还找了媒人的,应该很快就有信了。” 成栋在削一只油桃,回想到白天的那一幕,他也觉得有些伤自尊,那个女人压根儿不理会自己,直接和二姨掐上了。 “孟家真的那么有钱吗?我打听下来,她父母的工资级别也不高啊,家里还养着一个老奶奶,” 成母小声嘀咕,“人家粮站站长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人勤快,嘴又甜,关键是拿你当块宝,什么好的都想给你,除了人稍微胖一点……” “那是胖一点儿吗?妈,我一百二,那姑娘二百一呢,我看见她冲我笑就害怕。” 成栋把桃肉片在小碗里,自己细细啃着桃核。桃肉都是弟弟用来佐药甜嘴用的,根本轮不到他吃。 “我看还是胖一点好,福相、力气还大。等我以后伺候不动你弟弟了,这搬搬抬抬擦擦洗洗的可都是你媳妇的活计了,不得找个能扛事的啊?” 成母把炉子上的中药滤在碗里,一边扇风一边捶了捶后腰发出一声叹息。 “娶个媳妇有钱,我们可以雇人来干这事啊,娘,到时你只要坐在边上指挥,自然有人来替你出这个力。敢不尽心,你就扣他的钱呗。” 成栋就着缸里的水洗干净手,在裤子上一抹干,把母亲手里的扇子接过来,继续扇凉碗里的中药。 “苦了你了,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雪迎,可她们家真的精穷,你弟弟好的时候我们都拿不出那老些彩礼还有什么三转一响,现在这般光景就更不行罗。可惜了我那个孙……” “咳咳,娘,别提老黄历了。雪迎已经嫁人了,人家一家子也都搬镇上来了,现在在供销社卖布,日子过得好着呢。” 成栋眼神闪烁,他不愿意多谈这个冯雪迎,并不是出于青梅别嫁的伤心,而是心虚。 他妈在可惜的那个孙子其实现在也好好的,只不过不姓成罢了。 “唉,你说你弟弟还能说上媳妇吗?” 成母试试药碗发现还有些烫手。 “能啊,我们接着治,好点了就娶媳妇。实在不成……我以后有了儿子就过继一个给他。” 成栋一边扇风,一边竭尽所能地安慰着母亲,他不想看到母亲难过,自己的儿子给了弟弟,那也还是成家的。 “那你这个媳妇,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啊?那媒婆靠谱吗?你二姨有没有给准话?” 成母接过扇子继续扇了几下,把药碗和装了桃肉的碗一起端在手上准备去伺候成梁喝药。 “没事,我问问大表哥,能不能帮我一把,我会尽快的。”成栋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你抓紧点,我们房租可就付到四月底,再付又得是一年的了。”成母转身进了房。 …… 成栋不会知道,就在他算计孟珍珍的时候,有很多人正在算计他。 上梁村郭家。 “真有这种好事?”一个肤色黝黑、满口黑牙的村妇惊喜道。 “可不,那成栋在镇上房管所也算是个人物,就是心气高了点,想要攀扯个五幢楼领道家的姑娘。 那姑娘不乐意,放出话来,要让成栋在五一把婚结了,省得他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村妇对面盘着腿磕瓜子的那位,正是孟珍珍下午见过的汪大姐。 从孟家一出来,她就直奔自己的另一个客户家。 上梁村村主任家的小闺女郭幼果今年二十了,十五岁的时候和村里的支青瞎胡闹,流过一个孩子。因为流掉的时候月份有点大,伤了身子,游医给开的补药方子吃了以后,人变得痴肥起来。 四里八乡都知道她和那些支青不清白,一直没人肯娶。 她就喜欢成栋那个斯文败类型的长相。 成栋是镇上的,有工作,吃商品粮,她是指定乐意的,打着灯笼都想找这样的亲事。 而在上梁村,她那村主任的老汉势力不小,汪大妈看来这是最有可能在四月份把亲事做成的种子选手了。 “那得先让我家小姑子去相看相看。” “那是一定,我先带幼果去看看人,只要她愿意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五一领到结婚证我就给你二十。 越早越好,要是能赶在4月结婚,就给你再加五块,二十五块。” 汪大姐嘴边的红痣更加鲜艳了。 …… 五幢楼顾家。 听完曹操的转述,顾小四眉头一皱。 成栋这个人,他有印象,这个印象还挺深刻的,那是上辈子他在矿务局公安处上班第二年发生的案子, 由于对母亲的偏心怀恨在心,这个人用斧子砍杀了瘫痪在床多年的弟弟,然后跳河自杀未遂,在下游被捕,被公开判了死缓。 孟珍珍怎么会被这样一个潜在的犯人盯上了? 想到陆隽川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好叫他为这种事情分心。顾卓把陈凡和佟桐海召集到一起,四个人如此这般地商量了对策,分头进行准备。 …… 盘花市房管局马副局长家。 乔宇从背包里摸出两瓶茅台和一条骄子,“马叔叔,马骄跟我好多年的朋友了,特别铁,一直想着来看您呐。” “爸,你们市房管局是不是管着平安镇的房管所呀?我这铁哥们的妹妹被他们房管所一个小科员给缠上了……” “啊?那不是应该叫你吴叔叔出面吗,他们公安管这个呀。”马副局长一本正经道。 “倒是……还没到那个程度,我们就是想把这个小科员调远一点,省得他老阴魂不散地惦记咱妹妹啊。” “哦,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你把名字写下来,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让他下基层,到农村去监督土地下户,” 马副局长咳嗽一声,“小乔啊,我也正想找你呢,你看我们乔矿长能不能给我们房管局批个条弄点煤啊。不用太多,够我们家属区发点福利煤球就行。” “马叔叔,太见外了不是,这么小的事,明天就给您送来。” 第190章 埋伏!女神人设的崩塌 自从许干事被泼了一身咖啡那天起,她一直摆着个臭脸。 用孟珍珍的话来说,她在办公室里表演丧文化的行为艺术。 每次孟珍珍感到背脊发凉,总会发现那个老女人的三角眼低垂着,黑色眼珠不偏不倚地在向她的方向发射寒意。 而面对面相遇时,许干事又好像看不见她一样,在众人之中独独无视她。 孟珍珍丝毫不在乎这种无声的恐吓和冷暴力。 她挖出了一些后世的经典段子,在杜大小姐、郭大侠、戴老师他们的大笑中加倍地收获正能量,表面上办公室的氛围还是很轻松的。 但是她的第六感一直拉警报,告诉她那个老女人正在酝酿着什么。 孟珍珍很希望自己的视线能够透过对方不阴不阳的脸,看到后面那高速运转着的脑子里去,看看许干事到底在憋什么大招。 不久后的星期日。 她在门卫室边上等顾小四来接她下班,状似不经意地东张西望时,又看到了躲在水泥管后头偷窥的成栋。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有一个鹰钩鼻的壮硕男人站在他的身边,远远地朝她这里指指点点。 孟珍珍怕被发现自己在看他们,只好把头转过一个角度,然后用眼梢往那个方向瞟。 距离有点远,再加上那两个人故意压低了嗓门说话,她听不见成栋的声音, 模模糊糊能听到鹰钩鼻说“那个骑自行车的我来解决”。 孟珍珍心里冷哼一声,终于。 不一会,鹰钩鼻要解决的人骑着车过来了。顾小四跳下自行车,站到孟珍珍身边。 看她满怀心事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在想陆隽川。 他师傅这次跨省行动,让他这个后世有过多次联合办案经验的人都觉得很棘手。 何况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真的很低下,大多数时候就是拿命在拼。 现在只能自我安慰,前世的师傅没有出事,这辈子应该也能好好的。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话来安慰小女生的相思病,顾小四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边等着。 孟珍珍看看他瘦削的身板,对比下刚才那个鹰钩鼻的身材,觉得似乎己方弱势明显, “最近卖菜很辛苦?你好像瘦了。” 做菜贩确实不轻松,好在他和陈凡两个人能轮着休息,也不算太累。 顾小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并没有感觉自己瘦了,应该说他是从来没有胖过。 “不上车?” 他拍拍车后座,这个垫子虽然没有陆隽川那辆车的坐垫厚实,但是也能防震还挺舒适。 “上。”孟珍珍等他慢慢骑起来,小跑两步跳着坐上车。 她的脑子里正在盘算,这一路回五幢楼好像都是大直路,也没有可以打埋伏的地方。 不过等他们骑过一段农田的时候,她总觉得两面的田埂下都可能有人,不由出声对顾小四道,“小四,你注意点安全啊。” 顾卓表面上完全不露痕迹地警惕起来,“好嘞!” 两人一路内紧外松,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战战兢兢,终于来到五幢楼孟家楼下。 什么事都没发生。 顾小四舒一口气,“光天化日,这个姓成的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他只是想和你处对象,应该不会对你下狠手。” ——我是怕他们对你下狠手好吗——敌在暗,我在明,不好办啊—— “他有帮手,我不知道他想干嘛,”孟珍珍摸摸鼻子,“咱们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顾小四安慰道,“珍姐,你放心,有我们几个在呢,今天佟桐海和曹操盯梢,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姓成的到底有多少帮手了。” …… “那这姓成的到底有多少帮手?”乔宇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他弟弟成梁没被人打断脊梁骨之前,是瞎塘一霸,外号“小梁山”。最多的时候手底下有七十多号人。” 说罢满脸络腮胡子的姜政河一口闷掉半两白酒,眯起眼睛细品那一步到位的爽快。 今天这顿酒是胖子栾征亮牵的线,乔宇请新上任的煤矿民兵营长姜政河和他几个手下喝酒,想让他找几个人去教训一下成栋。 没想到会从民兵队这里听说,这个成栋最近上蹿下跳地在召集以前的手下。 弟弟是瞎塘一霸,哥哥又怎么可能干干净净。只不过有了正式工作以后,成栋洗手上岸了。 成梁就没有那么幸运,因为头脑没有哥哥聪明,很快就在争斗中失势。 手下们都跑得七七八八,最后落得要亲身上阵,在混战中被徐老爷子的孙子一棒打瘫,被迫隐退。 “那他现在有多少人?”乔宇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 姜政河右手伸出四根手指。 “四……四十?”拿起酒瓶正要给他倒酒的凌志滨手一抖,洒出好几滴。 “嘶——”姜政河心疼地一皱眉头,一把抢过酒瓶,小心地给自己满上。 “多少人?”乔宇给凌志滨使了个眼色,后者从黑色公文包里又掏出了瓶一模一样的五粮液,推到姜政河面前。 姜政河把整瓶酒揣到外套兜里,“一共四个人,再加上他自己。” “嗐……”众人松了一口气。 “我这边给你五个人足够了。从明天起,他们就听你调配,事了了叫他们再回人武部报道就行。” “好,姜哥爽快,事成我还请大家喝酒。”乔宇这下算是安心了。 第二天下午,乔宇就带着姜政河借给他的五个民兵,还有七八个衙?档,招摇过市去房管所门口准备围堵成栋。 结果下班人都走完了,也不见目标出现。抓住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一问,好么,原来这个家伙今天早退了一小时。 乔宇眼睛一眯,“不好!!!” 他急忙带着人骑车往五幢楼方向赶,果然在半路上的一片果树林边,发现了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乔宇的心脏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他把车一扔就追踪而去。 一行人也都把车扔下,留了一个人看着,其余跟着脚印往林子深处走。 还没有看到人,就听到了被捂住嘴呻吟的呜呜声。 乔宇突然停住了脚步,想到那个娇娇俏俏的小人儿,简直不敢去看。 同行的几个民兵先走了过去,有胆小的把武器都举了起来,待看到树林里的情况后,发出了一连几声“雾槽”的感叹,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抬眼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成栋和他手下的人,全部被绑在树上哼哼唧唧。 他以为需要等着他来解救的万人迷,正用她那条笔直修长的美腿,一个侧踢正中成栋的下巴颏。 被踢中的人下巴不自然地侧向一边,金丝边眼镜飞出去老远。 孟珍珍走过去,高高抬着腿,用几乎是劈叉的姿势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成栋疼到浑身颤抖,却只能发出荷荷的声音,因为他的下巴给踢掉了。 她回头看着围拢过来的人,“怎么,你们也是跟他一伙的?” 几个少年立刻从旁边站出来把她挡在身后。 “不是!!”乔宇的头摇得都快掉了。 这还是那个叫他日思夜想的万人迷吗?这明明是母夜叉。 第195章 不走!庇护者和举报者 正屋的谈话仍在继续。 年轻公安余鸿鸣就职于盘花市公安局,他从市里赶来,一身风尘仆仆。 坐在客堂中间的沙发上,他一边和孟珍珍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样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足有两百多平米大的正房客堂,低调又奢华的木结构装潢,有年代感的民国风古董家具,再加上面前这位衣着颜色并不显眼,但用料和裁剪都十分考究的女主人。 就是她为毫无血缘关系的流浪儿、孤寡老人,脱离家庭无依无靠的妇女提供了一个庇护所。 根据之前调查的结果,这位未满十七周岁的房主,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 她应该有其他收入支持这小院的正常运作,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叫人忍不住感到好奇。 不过只要不是卖孩子的收入,就和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了。 “如果单从三个孩子在码头出现的时间来看,和你说的基本是吻合的,”孟珍珍拿起暖瓶给余公安续上茶水,“现在是孩子的家长找来了吗?” “事实上是我们在城都市的公安同志抓住了帮人贩子运孩子的船老大,他揭发了这三个孩子的事,孩子来源大概都是盘花市。”余公安眨了眨因为连轴加班而干涩充血的眼睛,接过水杯。 “哦,那就是说还不确定是谁家的孩子。” “是的,目前的工作重点是抓捕人贩子,”余公安喝了口茶,“他们很有可能再次作案,拖得久了,就会有更多的受害者,所以上头决定先集中人力抓人贩子。 我今天会过来也是因为前几天有人举报你们买卖孩子,我们接到报案以后就展开了一系列排查。” “所以最近几天来买孩子的人……都是你们安排的倒钩?”孟珍珍哭笑不得。 余公安尴尬笑笑,“我们只安排了一位公安同志来暗访,其它都不是……” “这几天,这儿已经来了六、七波看孩子的。”孟珍珍扶额苦笑,“徐爷爷就差把户口本贴在门上说不卖了。” “看来……想要孩子的家庭满多。”余公安也笑。 “……既然公安同志你把话都挑明了,我能问一下是谁举报的我们吗?”看到对方防备松懈孟珍珍立刻抛出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这……”余公安沉吟片刻,斟酌着说,“按照规定我不应该透露太多,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对方是以邻居的身份举报的。” 孟珍珍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和余公安约定,如果有孩子父母的消息,一定会积极配合认亲的工作。 “孩子放在我这里,其他不敢担保,但是吃饱、穿暖、读书的基本需求还是可以满足的。”孟珍珍将余公安送到门口。 “你太谦虚了,很多家庭对亲生孩子也满足不了你的这个基本需求呢。”余公安伸出右手。 随即想到对方是个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下正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孟珍珍主动和他握了握手, “感谢你们的辛苦工作,希望能够早日抓到人贩子,也能早日找到孩子的家人。” “哪里哪里,一定一定!”余公安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送走公安同志,孟珍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跟三小智说一下。 吴起智和毛春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他们以后应该就是跟着孟珍珍过日子没跑了。 而三小智是被拐卖的,如果人家的父母找来,确认身份后,那是必须把孩子还给人家的。 没想到才一提起寻找家人的事,小广智就红着眼睛抱着她的腿, “珍珍姐姐,我不要家人,我只要你和爷爷,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另外两小智懵懵懂懂,以为孟珍珍不要他们了,哇的一下哭得昏天黑地的。 “这……”孟珍珍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他们。 和小屁孩讲道理?别开玩笑了,还是给他们一人一大块巧克力止哭比较快。她已经可以预见到,如果三小智的亲生父母来了,一定也是一场哭哭哭的大戏。 广智拿着巧克力依旧睁着大眼睛看着孟珍珍,终于把她看得败下阵来,她蹲下来平视他, “到时候让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跟爸爸妈妈走,想要留下来的话,我这里永远欢迎你们。” 小家伙这才满意了,抱着孟珍珍的脖子,像橘胖一样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脸。 …… 回到院子里,袁老太太正侧躺在西厢廊下的活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欣赏风吹铃动,袁卫星坐在她身边纳鞋底,不远处徐老爷子一边摘菜一边在偷看她们。 孟珍珍把躺椅搬到老太太身边,往上一躺,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躺了不到五分钟,她又坐了起来。 “你心静不下来么?”老太太眯起眼睛笑她。 “知道有人要害我们,真是静不下来……” 孟珍珍摸了摸凑过来求抱抱的橘胖的头,直接把它推开了。 “哦?说来听听。” 这下袁老太太终于睁开了眼睛,袁卫星赶紧给她的头下面垫了一个枕头方便她抬头说话。 于是,孟珍珍把刚才余公安的友情泄密内容告诉了老太太, “婆婆,你怎么看?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和哪个邻居结过仇。” 老太太一听就笑了,“人说远亲不如近邻,也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就没猜到是谁?” 徐老爷子也端着小凳子,拿着一盆蒜凑到了她们跟前来剥, “我猜是十五号的王家,我们不是没有买他们家的房子吗,他家二小子撞伤了你,还赔给我们二十块钱。是不是因为这个就记恨上咱们了呀?” 袁老太太咳嗽了两声,袁卫星赶紧把带吸管的杯子递了过去,她吸了一口水,缓了一缓道, “王家的人虽然粗鄙,却不会做这种背后阴人的事情。” 孟珍珍看了看那根价值五百元押金的弯头塑料吸管,叹一口气, “我觉得这条巷子的邻居就没有一个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一个个当面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会背过身去就写举报信啊?” 老太太神秘一笑,“你说得对,那个举报的人,我们根本没见过他。” “啊?”孟珍珍疑惑。 “但是阿福见过。” “啊??”徐阿福与孟珍珍的双重疑惑。 袁老太太抬手指了指东厢那边参天的蓝楹树,“不光我们想要别人的院子,别人也在打我们院子的主意啊。” 孟珍珍突然就明白了,隔壁十七号的刑家一直没有搬过来,除了房子年久失修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家人口众多,即使十七号修缮完,地方也不够他们整个大家庭住。 在徐老爷子去谈收购他们十七号院子的时候,他们反过来惦记上了十八号的院子。 叫他们出钱买肯定是买不起的,于是想到一招——举报,如果房主犯了事,那么作为紧挨着的邻居,来个暗渡陈仓、鸠占鹊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时他们就可以举家搬回平安镇上住了。 这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孟珍珍扶额。 第196章 回敬!债主雇主豪横姐 孟珍珍扶额愣怔了一会儿,突然无声地笑了。 袁卫星怯生生望着她。被人恶意举报,被这样无中生有告黑状,几乎可以说是被陷害了,为什么小东家还能笑得出来呢? 如果换成自己,可能已经无语问苍天,委屈得掉眼泪。 “你笑什么?”袁老太太直接问出了口。 “余公安说所有邻居都一一询问过了,大家都肯站出来证明十八号没有问题。这说明什么? 一个黑心鬼跳出来,帮我证明了身边都是良善人,我不应该高兴吗?” “这倒是,哈哈……”袁老太太也想学她一样大笑,可是一笑牵动伤处,眼泪都疼出来了。 “这样,徐爷爷,你帮我约一下隔壁的房主,看他哪天有空,让他带着十七号的全套产权证明来。” 徐老爷子放下手里的大蒜,垂手立在一边,恭敬应是。 孟珍珍觉得以这位管家的专业素养,一个月只拿五元实在有些屈才。 袁老太太祖孙俩加入十八号的大家庭,工作量比原来大大增加,看来下个月该给老爷子涨涨工资了。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孟珍珍天天来十八号。 云养视频的内容,都是观众点什么就拍什么,几乎不用她动脑筋,反响也非常好。 起身环视一圈,确定没什么事了,她就打算回家吃饭。 出门到巷子口,一辆三蹦子已经等在那里。司机很猥琐地蹲在一边,正伸手想去捡地上一颗只抽了半根的烟蒂。 孟珍珍咳嗽了一声,那人立刻跳起来。 他把手背在身后,眼睛朝天看,好像刚才想捡烟抽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我车钱给少了还是怎么的?”孟珍珍跨上三蹦子,坐进她豪华的皮质专座。 “不是,我不是没抽过带过滤嘴的烟么……”许麻子挠挠后脑勺,麻溜地上了车。 没错,这就是上回那个想要劫财劫色失败,被她送进派出所拘了十天的黑车司机——许麻子。 现在孟珍珍包了他的车,一早一晚接送,有时还要去矿坑和矿工宿舍采风。 许麻子也很无奈啊,他打又打不过这女娃娃,人家还误打误撞救了他奶奶一命,现在只能让他这个做孙子的当牛做马来还了。 他想偷一天懒都不行,每天早上天不亮,奶奶就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从被窝里提溜起来,叫他上五幢楼接人去。 包车的钱除了偿还欠下的医药费,小东家每个月还会直接给奶奶十块做生活费,再给自己几块钱零花。 这样也好,之前就是因为自己开黑车收入不固定,又三天两头不着家,害得奶奶饥一顿饱一顿才会饿坏了胃。 老太太当街就吐了血,围观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想管。 如果不是被孟珍珍看见了果断送进卫生院,后果不堪设想。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叹一口气,总之先老老实实干几个月还完账再说。 ……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许麻子照例开三蹦子接孟珍珍到格地坪。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在巷口的石狮子边上,蹲着找昨天那个烟蒂的时候,孟珍珍很快又出来了。 “今天这么早就回去啊。”一无所获的许麻子无精打采地站起来就打算上车。 “不回去,有点事找你帮忙。” 孟珍珍拿出一包骄子的过滤嘴香烟来,白壳红字,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他顿时两只眼睛都直了。 “小东家,你哪来的香烟啊。这是……给我的?” 许麻子伸出两只手,手心向上做乞讨状,咧开嘴两排被烟熏得黄黄的牙,简直辣眼睛。 “不是听你说得可怜,连带过滤嘴的烟都没抽过嘛,”孟珍珍把那包高价买来的烟往他手上一放,“烟不白给你,来帮我站个排场。” “好嘞。”许麻子接过烟,贪婪地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嗅了一嗅,小心翼翼地藏进上衣的内兜里。 也不怪他,这年代烟真的不好买,烟票都把持在老烟民的手里。 孟珍珍这种不知道黑市的门往哪个方向开的人,如果不是靠戴老师帮忙,根本就买不到。 接下来,孟珍珍就带着徐老爷子和许麻子一起来到了隔壁十七号。 许麻子得了烟,把地痞的派头全都拿出来了,他一脚踢开大门,转身恭恭敬敬把孟珍珍给迎了进去。 十七号房本上的屋主是刑征明,他原来是平安镇中学的校长,被撸下来以后去北边开了几年荒,两年多以前才平返回来。 刑征明是和自己十八岁的长孙刑自立一起来的,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让他感觉很安心。 他们坐在廊下等着的时候,几个人走了进来。 刑自立一眼就抓住了其中的那个女孩。她穿着时髦的格子西装、裤腿勾勒出完美的腿型。高高挽起的头发漆黑鲜亮。 他看得心跳加速,眼睛里再没有别的人了。 而他的爷爷由于在农场留下的心理阴影,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女孩身后一脸严肃的瘸腿老人,和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 “我想买下你的院子。”女娃娃笑得人畜无害。 “我们其实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卖。”刑征明看了许麻子一眼,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他发着呆的孙子刑自立身后。 “怎么说话的,这是我们小东家,”许麻子扮演地痞真的是本色出演,把祖孙俩吓得不轻。 “小……小东家。”刑自立飞快地看了一眼女孩的脸,又迅速移开了目光。他的视线被她嫣红的唇烫了一下,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如果你还没想好要卖,那肯定是价钱不对,告诉我一个对的价钱。” 小东家看着对面的刑老头,脸上还挂着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听我说……”刑征明很想吐吐苦水,然后好把价钱再提高一点。他有点贪心地想提到一千五,这样对方再还个价,以一千二到一千三左右成交的话,这个价钱他就很满意了。 “所有东西都有一个价钱的,你出价。” 小东家显然并没有听故事的兴趣,直接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老邢还想端着点。 “出价。”孟珍珍脸上的表情没变,语气也没变,重复着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 “两千!”刑自立看不得爷爷那个墨迹的样子,直接替他喊了个高价。 看到自己的爷爷、瘸腿老爷子和那个痞子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价钱喊太高了。 他对这个院子究竟值多少钱并不清楚。 在他看来,爷爷根本就不想卖房子,他也不希望爷爷卖掉房子。 他还抱着到镇上来生活的美好愿望,要是能和这位美丽的小东家做邻居,那该多好啊。 他大着胆子报了个高价,心里还有一种隐隐的渴望,也许小东家为了讨价还价,会对自己说几句好听的话。 他没想到的是,小东家对着他粲然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叠大团结,放在一式两份的《购房协议》上,转过去对着他爷爷刑征明道, “签字,按手印,把房产证明留下,把钱拿走。” 刑征明没有多考虑,很快就签了字。价格几乎翻了倍,他也很慌,生怕小东家反悔。 徐老爷子和许麻子作为见证人签了字。 仔细看过了两份卖房协议上的签字和指印,徐老爷子把钱和其中一份交给了对方。 刑征明拿着钱,哆嗦着下巴还想说些什么,孟珍珍直接打断了他, “现在,你们可以拿着钱,从我的院子里滚出去了! 还想在背后做什么手脚的话,我不介意再多花两千把你们伸出来的手脚剁掉。” 许麻子配合地瞪了一下眼睛。 刑自立一脸难以置信,面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露出了如此豪横的一面。 知道内情的刑征明则大惊失色,看来自己写举报信的事已经被人家知道了,小东家这样有钱,又认识些地痞,万一人家要打击报复…… 他赶紧拖着孙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十七号。 第199章 缘来!有其子必有其父 十分钟后,季染云和姜政河一起,被徐老爷子捡回了十八号小院。 一起抢救回来的,还有残余的半罐水果罐头和两听瘪掉的麦乳精。 “你不要走,呃,我上完课有话问你。” 季染云强行平复心情,只是哭嗝一时半会儿止不住。 小广智趴嗒趴嗒跑进客堂,把星星姐姐搅好的热毛巾递给季染云, “季老师,你擦把脸。不要着急,你可以再哭一会儿的。 珍珍姐姐还在帮我们裁宣纸,我们可以等会儿在上课。” 季染云自觉失态,深深吸了口气,身体还是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小广智瞥了一眼坐在季老师身边的男人,自从他进了客堂,那男人的视线就一直笼在他身上。 他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小短腿跨过门槛出去了。 “他是……”姜政河双眼盯着孩子的背影。 “我学生。” 说着,季染云也跟着去正堂上课了。 在家躺了两星期,他不能动的时候就看着天花板,在脑子里面设想了许多上课的细节。 这堂课画的是小鸡,季老师画了四只小鸡做操和一只掉队的小鸡。 这不就是之前那幅《掉队小鸡》的缩略版嘛? “一共五只,我们正好一人画一只。”起智倒是会给自己减负。 “这四只就是我们,这只是春樱姐姐。”小广智还挺敏锐的,很快发现了季老师的意图。 “哦,这只是起智,腿最长了,”兆智很起劲地品评起来,“这只胖的是我,躲在后面最胆小的是远智,那只个子最小的是广智!” “春樱姐姐的翅膀打开了……”远智也挺有观察力的。 “是啊,别看你们比小春樱多上几节课,不认真练习的话,很快就会被姐姐飞起来追上的。”季染云终于说出了他想教的内容。 他摸摸小春樱的头,“你好好学,很快就能飞起来了。” 春樱刚刚掉了两颗牙,不爱说话,只是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 孟珍珍在边上做着直播,她觉得今天的画未必是最精彩的,可是今天的直播气氛是真的好。 弄完直播,把画放上架拍卖,收拾完客堂,大家才想起来东厢还有个差点和季老师打起来的客人。 孟珍珍自认为不是腐女,但是这两位在一起的氛围,确实有浓浓的基汤味。 特别是那个穿着民兵制服的络腮胡美大叔,他看着季老师的样子,就很有攻坚克难的赶脚。 时间还不到八点,孩子们过来看一会儿电视再走,本想把季老师和他的朋友请去正堂,但是那位美大叔拦住了孟珍珍,指着小广智的背影道, “你是这里的户主对,我想问一下那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孟珍珍大概说了一下三小智的来历,顺便告诉美大叔人家公安同志的推测,这三孩子应该都是盘花市拐来的。 美大叔一下子激动了,把小广智从电视机前抱过来,“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我儿子。” “噗!!!” 孟珍珍一哂,原来又是个来买孩子的! “你不要胡说八道,快跟我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季染云压抑着怒火,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 “我是说真的,他是我和你姐姐的孩子!”美大叔在季染云耳边低声道。 “你不是跟爷爷说,我是你从河边捡来的吗?”被美大叔抱在手里的小广智突然问。 一下子,孟珍珍、季染云和美大叔都石化了。 小广智:Σ(っ°Д°;)っ啊呀,我露馅了。 孟珍珍:⊙▽⊙ …… 正房二楼,小广智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美大叔,啊不,现在已经知道他是季老师的姐夫姜政河了,他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孩子。 同时,一脸苦大仇深的季染云也目光不善地盯着姜政河。 孟珍珍坐在小广智的身边,觉得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好低啊,她宁可到楼下去偷听现场。 可是小广智哭唧唧地不允许她走。 他哭起来的样子,和季染云一模一样,为什么之前就没有人想过他们可能是亲戚呢。 娘舅和外甥如此曲折的相遇,在一个屋檐下面相处至今,相见不相识。 如果不是这个当爸爸的找到这里来,这两个人会不会一直师徒相称? 命令孩子做事总是比较容易的,更何况小广智已经说漏嘴了,所以就从他开始交代。 小广智就从“爷爷说他是爸爸从河边捡来的”开始说起。 说比他大四岁的二叔如何在家虐待他,说他如何偷偷跟在大姨奶奶后面出门,跟着拿糖的叔叔去玩就不想回家了。 说他如何莫名其妙被关在船上,又如何机缘巧合跑到挖煤船上去玩,被人当成偷煤的。 说他怎么跟着码头上的其他小孩一起讨生活,最终因为偷鸡失风被孟珍珍收留了。 孟珍珍慢放了他的微表情,知道他说出来的应该是事实,但远远不是事实的全部。 她能感觉到这是这个早慧的孩子权衡利弊后给出的结论,她决定还是不要当面揭穿他,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来和他好好谈谈。 小广智说完之后就和他舅舅一起虎视眈眈地盯着姜政河,“轮到你说妈妈的事情了。” 不愧是父子,姜政河也说了一个经过超高强度美颜的故事。他告诉广智他妈妈在外地工作,因为户口迁不回来所以爸爸还在想办法。 小广智心里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嘴上却没有说。 正好看电视的孩子们都回来了,他就和大家一起洗漱休息。 回到东厢,在季染云和孟珍珍炯炯的目光下,姜政河说了孩子妈妈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六八年他从盘花市到平安镇煤矿支援建设认识了季染云的亲姐姐季染瑜。那年染瑜十八岁。 两人一开始只是普通朋友,直到父亲季昭出事,染瑜在矿场的工作也受到了冲击。 她被别人整得很惨,姜政河看不过去一直明里暗里帮她,两个人就慢慢走到了一起。 后来矿上有一个小头目看上了姜染瑜,欲行不轨被她用砖头拍晕在地。 染瑜以为自己杀了人就问姜政河愿不愿意带她走,年轻的姜政河头脑一热,就和她一起跑了。 两人不敢回家,就在外头流浪,好在姜政河身上有不少钱,他们就装作私奔的情侣租住在谅山彝族老乡的村子里。 艰苦地过了一年多,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做姜栩。 姜栩生下来黄疸严重,整个人黄得像个胡萝卜。姜政河救子心切,就抱着四十多天的姜栩,扒火车回到了盘花市的姜家,拿了钱去大医院给孩子看病。 诊断结果是先天性胆管粘连,吃了药以后孩子好了,可是父子俩想回去谅山,却受到了重重阻碍。 曾经是盘花市高官的姜父侥幸躲过了,被罢官在家。想用联姻的方法东山再起,于是想尽办法棒打鸳鸯,给小夫妻的重逢设置了重重阻碍。 等到姜政河终于清醒过来,看懂老爷子的意图,忍痛扔下孩子,单枪匹马回到谅山去找人,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他在那个小村子里的爱巢早已人去楼空只剩残垣断壁。村子里面会说汉语的好心人告诉他,他走后不久,有两个女人来找过季染瑜,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两个女人走了以后,季染瑜请全村五十九口人吃了一顿饭,然后就不见了。 这些年他每年都会回去那个村子两三次,可那里的人们一直都没有再见过她。 季染云板着脸听完了全部事情以后,又双叒叕哭了,这回连姜政河这个络腮胡大汉也一起哭了。 第200章 半圆!矿场的人事地震 东厢客堂。 徐广智,或者说姜栩的爸爸和舅舅正在抱头痛哭。 孟珍珍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但是只要稍稍设身处地,她就会替这位悲催的季染瑜女士觉得人间不值得。 刚刚生完孩子就被告知孩子重病。因为家里没钱,只得由丈夫带着孩子回本家借钱看病。 然而丈夫孩子一去不回,半年杳无音信。她更是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再在那个村子等下去了。 至于那两位去拜访季染瑜女士的女性,不知她们是何等样的身份。 但是孟珍珍相信她们是不会说出“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这样叫人喜闻乐见的台词的。 所以孟珍珍一点也不同情这个不知所谓的大胡子,她只想替那位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失踪的母亲,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咳咳,姜先生,你先擦擦眼泪,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孟珍珍给满面狼藉的大胡子先生递上一个木制纸巾盒。 抽泣的大胡子眼神茫然地看过来,她只好随手抽了两张细纹卫生纸出来塞到他的手里。 “我要跟你谈谈徐广智,也就是你的儿子姜栩接下来的抚养问题。”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擤擤鼻子,大胡子两只通红的眼睛看向孟珍珍,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个外人,一个小孩,跟他谈儿子的抚养问题? “他住在你这里花了多少钱,我可以双倍给你。” 他的大胡子一说话都在颤,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现在住在人武部的营房里,暂时没办法安置孩子……下周串休,我就把他送回市里去。” 这样的处理方式早就在孟珍珍的意料之中。 呵,男人。 “我不赞成你把孩子送到你父亲家里去!”她语气坚定,与其说是劝说更像在下命令。 姜政河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他是我的儿子,去爷爷家住……” “如果你当他是你的儿子,就更不应该把他送回那个说孩子是捡来的‘爷爷’的家,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人希望他回去。” 孟珍珍阻止了他的话头,什么样的爷爷会告诉孙子他是捡来的,像个无知的蠢妇。 “……”大胡子不吭声了,事实确实是这样。 姜栩被拐卖之后,后妈只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孩子不见了,压根没去找过。而他爸爸更是像忘记了这个人一样,积极地开始帮他安排相亲。 甚至他这个做爸爸的,也只请假找了两个星期就放弃了。还自我安慰,可能是染瑜偷偷把孩子带走了。 “你儿子失踪,你家人报警了吗?” “……” “我猜没有,对? 我再猜一下为什么没有,那是因为这孩子根本没有上户口。 为什么没有上户口呢?因为你的户口本上是未婚状态。从法律上看,你还是单身。 你看,在法律上,姜栩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只有徐广智才是他的合法身份,你承认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大胡子今天已经不知道几次颠覆硬汉形象,他又哭了。 孟珍珍鄙夷地看一眼这个没主意的男人,说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 “我要把广智留在我这。 虽然他的妈妈不在这里,但是我可以做到,在物质上,让他保持跟有妈的孩子一样的标准。 我能护着他,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他,抢他的东西,杜绝任何不平等的待遇。” 没错,她就是在内涵姜家后妈和熊孩子二叔虐待小姜栩,内涵他这个所谓亲爸竟然纵容别人的虐待,像个睁眼瞎子一样视而不见。 “可他是……”姜政河的态度松动了。 “在血缘上,他永远都是你儿子,我们没有不允许你来探望他,甚至欢迎你常常来,” 她继续蛊惑道,“你看你都不需要承担孩子的生活费,想来看看的时候直接来就行。 比你回市里去看孩子还方便得多呢。” “生活费我来!”季染云停止了哭泣,“我要给孩子改姓季……” “那肯定是我来,我才是他亲爹。”大胡子已经被说动了,放在孟珍珍这里,无论对孩子,还是他自己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 “季老师,你先别添乱,我们一码归一码,”孟珍珍扶额,“孩子愿意姓什么,得他自己说了算。”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穿着睡衣拖鞋的小广智,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扑进孟珍珍怀里, “珍珍姐姐,我就叫徐广智,我就住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孟珍珍一看孩子冻得满是鸡皮疙瘩的小腿,赶紧把他抱起来,“和你有关的所有事情,我们都会尊重你的意见。 但是你这么晚不睡觉,违反纪律,要怎么罚,你告诉我。” “罚站……”小广智咕哝道。 “那明天记得自己找徐爷爷领罚,”孟珍珍把他往姜政河怀里一送, “让爸爸抱你上楼睡觉,太晚了,我回去也要挨罚了。” 季染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孩子身上,“当心别感冒了。” ——这三个人好像快乐的一家——没有妈妈总是不圆满——算个半圆—— …… 许麻子把孟珍珍送回五幢楼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 都这个点了,大院里居然还有很多人在户外游荡,三三两两地聚在路灯下面聊天。 经过二楼,二零一的门黑洞洞地大开着,有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她赶紧走到四楼打开家门,客厅里灯火通明。 不但何老太还没有睡,两个表姐也都来了。所有人都是神情肃穆,孟珍珍被他们这样的架势唬了一跳。 “表姐,你们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孟珍珍坐到两位表姐身边的沙发上。 “下午火车刚回来,”宋菊仙兴奋道,“我们买了很多很多布料。还有样衣,外国进口的那种,准备回来驳样。” 于萍也微笑道,“这次进货很顺利,拿到的价钱比我设想的还要优惠一些。 你可以跟陆老板说一声,我很有把握,这一单可以大赚一笔。” 孟光南忙不迭地打断她们的业务汇报,“我们还是先讲大新闻给珍珍听!” 原来今天矿场发生了人事大地震。 先是下午开会时技术副矿长栾鞠杰被就地免职,办公室里所有的纸质文件全部封存。 然后生产副矿长苗英贺和一个女同志被堵在了办公室里。 还有杜博、方伯成、方研等等十几位来自各个科室的职工均在免职的名单中。 资料室的方磊据说是证人,同以上免职人员一起被公安带走了。 那么刺激的吗?难怪这么晚了,小区的群众们还在加班加点地吃这个大瓜。 宋菊仙推了推身边的人,“于姐,你刚刚说的再说一次,我其实没怎么听懂。” 于萍喝了一口水,把她对事情的了解和那些来龙去脉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这次事件至此刚刚开始,大多数人都是不明所以的状态。 之所以于萍能这么快参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看过前世的报纸,了解整个案件的始末。 原来平安煤矿出了一条大蛀虫,栾副矿长为了个人利益,在离二号矿数公里外的地方开了一个没有采掘证照的“伪二号矿”。 他利用不知情的煤矿工人,开采着无证的矿井,所得除去工人的工资开销,其余的直接用于挥霍。 一直以来压抑在孟珍珍心中的很多疑问,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一路来遇到的坏蛋们,郭二果、戚和平、牛荷花、麻强、王贵……应该都是这个案件的参与者。 方研千方百计要做这个安全员,是为了要掩饰这个伪二号矿。 原身被绰号麻雀的混混麻强打闷棍,她自己穿过来以后被戚和平设计在井下遇险,也都是因为对方认为她知道了伪二号矿的事要灭口。 那么问题来了,小姑姑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 第201章 消息!落跑的先进个人 孟珍珍的直觉是对的。 她姑姑孟庭伊遭遇的确实不是一场单纯的井下事故。 就在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的同时,陆隽川、齐卫东等专案组成员正在伪二号矿井的遗址,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是的,那个掩人耳目的伪二号井,因为没有真正安全人员的技术指导,早在一月十四日的时候就已经整体坍塌了。 根据污点证人戚和平的口供,在一一五“矿难”中被埋在井下的人,其实都是亲历了伪二号矿在一月十四号发生的冒顶事故而被灭口的人。 这一场人为制造的假矿难,还是为了保住那个伪二号矿的秘密。 伪二号矿的那些碎石下面,埋藏着无辜逝去的生命。正在等着陆隽川他们这些正义的使者去揭开身份、昭雪冤屈。 …… 四月三十日。 前几日轰动一时的人事大地震带来的余波还未平息,人们已经过渡到了另一种兴奋状态——过节。 劳动节前夕,市场的供应空前充足。 到处都有人在眉飞色舞地议论,“这个棉布很划算,不要票”,“明天还会有平价的猪肉和豆腐供应”,“一起去排队买……” 走进办公室,孟珍珍才发现今天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岗的。 才七点二十五,为何连戴老师都已经很清醒地坐在位置上了? 小前台的桌面上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忙碌到脚打后脑勺的杜止美从发票堆里抬起头来,给了孟珍珍一个讨好的微笑,“孟干事,你早啊。” 她眼底下的青灰特别明显,看来已经是连轴加班了好几天。 自从她爸爸被免职逮捕后,不用卢副主席明说,她的正式工肯定是化为乌有了。 作为一个饭碗岌岌可危的临时工,杜大小姐开始变得特别勤快,所有该她做的事情一夜之间全都学会了。 她妈妈是没有工作的,原本一家人靠杜主任每月八十多块的工资可以轻松度日,现在全家的收入就只有杜止美那二十七元的临时工标准了。 生怕她爸爸的罪名一旦定下来,工会就会找借口开掉她。她不得不向梁洁学习,夹紧尾巴做人。 现在她就像上个月底的梁洁,甚至比梁洁那时候更加忙碌。 因为上半个月的工作都堆在那里拖到月末来完成,还都是贴发票,装信封这样的劳动密集型的工作,她简直是不堪重负。 可怜她调过来工会半个多月,没有累积到一点点好人缘。 大家都对她的苦难表示喜闻乐见,连一个愿意伸手帮一把的人都没有。 冷眼旁观的人里头也包括孟珍珍,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 不过,整个办公室最有可能做出落井下石这种事情的许干事,最近也安静如鸡。 她是一路走关系由栾副矿长提拔上来的,大家一直把她划为明确的栾派。 现在栾派犯了事,遭到大清洗,几乎被连根拔除。 漏网之鱼的她只能低调再低调,只希望不要有任何事牵连到她头上。 以前和她关系不错的那些财务、人事等科室的人,现在统统避她如瘟疫。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算是一夕之间全部都尝遍了。 郭大侠也苦着脸,他倒不是生活工作上有什么不顺,而是平安篮球队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看着叫人闹心。 杜止美自顾不暇,只能将拉拉队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郭大侠。平安篮球队第一轮四战一胜三负,已经无望前二。 下午还有一场和北区矿业联队的客场比赛争夺第三名,无奈球队士气低迷,大家都不看好。 他现在就是在愁,自己居然要去为这场必输的球赛加油打气,太悲壮了,能不能直接认输弃赛呢? 戴老师倒是人逢喜事、焕然一新,杰克船长的邋遢脏辫一眨眼变成了甜茶的蓬松小卷毛。 “哎呦喂,戴老师,你终于洗头了啊?啊不是,你这是烫了个新发型啊?”孟珍珍差点嘴瓢说了大实话。 “就是剪短了一点,”戴思杰颇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我这是自然卷。” 今天矿务局大礼堂有表彰活动,戴老师是需要去领奖的人,很明显看得出他是特地捯饬了一番。 洗了头,理了发,还换掉了那件看不出原色的外套,换成了身上这件大了不止两个码的驼色西装。 袖子上还缝着一个巨显眼的商标,雅戈而。孟珍珍摸摸鼻子,这个牌子这么早就有了吗? 这时卢副主席从外面回来,匆匆直奔他的独立办公室。 经过孟珍珍的桌前时,他脚下一顿,飞快地说了一句,“等下你跟戴老师一起去矿务局礼堂,你也有个奖。” “什么?” “五一表彰先进,你也要去领奖!”卢副主任没好气地道。 孟珍珍一脸惊喜,“好!” ——这是什么天降好运——这五一表彰大会的获奖名单不是早就出来了吗?——为什么会有这种临时通知的情况啊—— 其实这个先进本来是杜主任走了好些门路,替杜止美准备的,为了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地转正,老父亲真的是操碎了心。 结果现在弄成这样,卢副主席也是骑虎难下,只好便宜了孟珍珍这个刺儿头。 孟珍珍却没法知道其中曲折,她来到工会满打满算才一个月,能够有奖确实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怀疑自己获奖的资格。既然总会有人得奖,那个人凭什么就不能是她呢?梦教授的女儿就是那么自信。 她马上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干练的衬衫配小西服,加微喇的小西裤,简直是走在这个时代的时尚前沿。 这可是昨天于萍给她带回来的原单货,已经按照她的尺寸稍稍收窄了一下腰身。 量身定制的品质跟戴老师那件好像“借来的”西装大两个码的效果肯定不一样。 孟珍珍微微一笑,她穿这个样子就算是去拿金鸡奖都不违和。 时间差不多了,戴思杰叫上孟珍珍一起下楼,两人晃悠着去了隔壁那幢矿务局的大楼。 进了大礼堂,表彰大会还有十多分钟才开始,与会人员已经到了七八成的样子。 孟珍珍刚刚坐下,就发现前排有一位身材微胖的领道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检索了一下记忆画面,确认了这位是矿务局的罗副局长。 想着这位副局长算是自己在矿务局唯一的高层人脉,孟珍珍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去打个招呼, “罗副局长,早啊。” “哎,小孟啊。你说这事闹的,也不知道小陆现在醒过来了没有?”罗副局长掏出块大手帕来擦着满头的汗。 “什么?你说小陆?陆隽川?”孟珍珍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罗副局长心知对方这是还没收到消息呢。 赶紧招招手把自己的司机叫过来,“快,带小孟去冶金职工医院看看小陆去。” 孟珍珍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跟着司机走了。 三十五分钟后,主持人在台上念,“有请年度先进个人——孟珍珍上台领奖。” “孟珍珍有没有来?” 台下一阵骚动。 “孟珍珍?” 戴老师拿着先进集体的奖杯,看看身边的空座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在!” 第204章 奔赴!不过为了一张脸 嘴里说着要转院的事,陆隽川直接翻身下床了。 右脚脚踝打着石膏,外头罩着个藤制的固定架,他看起来好像穿了一只镂空的套鞋似的。 地上没有拖鞋,他就光着一只脚站起来了。 “小心你的腿!”许副院长惊讶地发现陆隽川右脚着地好像没事一样,“你不疼吗?麻药过了现在应该是很疼的呀。” 孟珍珍心疼地看着他绑着石膏的右脚,赶紧扶着他上床去躺着。 “不疼,我从战场上下来就没有了痛觉。” 陆隽川看见孟珍珍拿出一块白色的布给他擦脚底的灰,很不好意思得使劲弯曲了脚趾。 “我这脚也是使不上劲才发现骨折了。我跟麻醉医生说我不怕疼,但是他大概以为我是在逞强,还是给上了麻药。” “对,失去痛感这事我知道……”尤映月在一边附和道。 陆隽川转向这个自称是他朋友的人, “这位同志,我记得在火车上见过你,我那次就说了不认识你,你不要再认错人了。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朋友,你不要自作主张做任何事情,行吗?” 尤映月眼里浮现了一丝受伤的神色,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他不是脸盲所以不认得她,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她了。 陆隽川又转过去对许副院长道,“我这点小伤已经做了手术,能不能回家静养。” “如果只是骨折的话,现在当然可以出院,但是你的韧带是做了手术的,需要换药。 术后感染期七天,你最早也需要一周才能出院。因为你还合并有骨折,所以我建议你住院观察两周。” 许副院长说得很详细,有理有据。 孟珍珍也觉得养伤才是头等大事,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治疗。 看见陆隽川还要开口,孟珍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左腿。他立刻噤声,背靠着枕头做乖巧状。 孟珍珍瞪他一眼,转过头柔声跟许副院长商量, “什么时候出院当然要听主治医生的。但是这个住院的环境会影响到病人的情绪, 情绪会影响到恢复的情况,恢复的情况会影响到出院的时间,许副院长你说对吗?” 许星鹏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对自己眨眨眼睛,突然领悟了,他押着依依不舍的尤映月和垂头丧气的冯远走出病房, “是的,养病的环境很重要。你们稍等,我这边安排一下。” 五分钟后,许副院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白大褂到了病房里。 “这位是骨外科的护士长童瑶,这个是我的学生曾凯。以后小陆同志你有问题找他们两个就行了。 我们这边会加强管理,不允许人员串岗,不让尤同志再出现在这个楼层,一定保证小陆同志能够安心静养。” 转院的计划,在许副院长积极解决问题的友好态度中暂时搁置了。 “对了,长途电话可以在门诊大楼一楼服务中心打,也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院长办公室打。” 许副院长临走还不忘提一下这个茬。 孟珍珍心知这位卖了个好,还是希望能上达天听的,忙说了一堆好话,把人送走。 “十七床,拿饭!” 刚想坐下歇一会,门口就有个声音吆喝上了。 孟珍珍出去一看,打饭的阿姨推着车子站在门口,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里已经被塞了两个搪瓷大盆。 一盆菜,一盆看起来大约三四两的米饭。 “有汤,不过得你自己拿碗来添。” 阿姨一看这个生面孔的女娃娃,就解释了一句。 孟珍珍端着两个大盆进屋,搁在标了数字十七的简陋床头柜上,又问了陆隽川找到个白铁饭盒去盛了一碗飘着两粒葱花的汤。 两个人对着床头柜上的饭盆大眼瞪小眼。 孟珍珍看着菜盆里面荤菜素菜、红烧清炒、汤汤水水都混在一块了,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以己度人地对小哥哥说: “你是不是不想吃这个呀,我还是去买点什么?” “你先吃,你吃不完的给我。”其实陆隽川已经饿了,早饭睡过去了根本没吃。 但是女朋友还没吃呢,他怎么好下筷子? 孟珍珍极为自然地rua了一下阿川睡得乱翘的头发,“你先吃,我去医院周边踩踩点,买点东西。” 她刚刚转过身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借着几乎遮到膝盖的床帘,陆隽川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孟珍珍被拉到了床的侧面,对上了一双如同琥珀般漂亮的眼睛,然后他的大手捏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没等她作出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动地往前倾。 紧接着绷起的上唇突然一痒,被他湿热的唇不轻不重地啾了一下。 这浅尝辄止的短吻过后,阿川就恢复了老干部的一本正经。 如果不是他面颊到耳朵全部都红了,孟珍珍都要以为刚才的那些是她的3d白日梦了。 …… 下了一层楼梯就碰到了阴魂不散的尤映月,孟珍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打了折。 她不想跟小哥哥的舔狗说话,可是这么大个人堵在楼梯口,真的是避无可避, “我没什么时间,你有话就快说。” “我和小陆一起当过两年兵,还一起上过战场,”尤映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不过他的头部受了重伤,记不起来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是不简单,你给他写过情书,他没收到—— 孟珍珍笑笑,“我得去买东西,堵在这说话也是说话,一边走一边说也是说话。 反正你消极怠工成这样了,应该是不怕扣奖金的,我们边走边说。” 尤映月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木然地让开了路,让孟珍珍先下去,过了两秒转身跟上, “我和他……” “他没打过恋爱报告,和你?”孟珍珍看似随口一问。 “那倒是没有。” 尤映月发现这个女孩下楼梯的速度奇快,还没说几句话,两人已经到了一楼。 “那就行了,你们的过去是没有证据支持的,他也不记得了,那么就相当于没有。” “这怎么能等于没有呢?”尤映月急了。 “那你说你记得在银行里存了一百块,但是没有开存单,现在银行的人不记得你存过钱,你觉得你这一百块还能问银行拿到吗?” “……”尤映月皱起眉头,一张马脸拉得更长了。 她觉得对方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但是莫名觉得不爽这是怎么回事? “我劝你不如从现在开始重新存钱,陆隽川现在也已经记得你,虽然不是什么好印象就是了。” “……你不怕……”尤映月满脸狐疑。 “他这张脸……不是你,也有别人。杞人忧天不是我的性格,”孟珍珍摊摊手, “不过我劝你,短期内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病房,不然他百分之百会转院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孟珍珍回过头来, “对了,我想给阿川买个骨头汤喝,这里你熟,你告诉我去哪儿买呀?” “……” 在尤映月的带领下,孟珍珍找到了开在巷子里的老字号,她点了一荤一素一汤一饭,还让打包一份老火骨头汤外带。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情敌,我不想跟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因为可能会消化不良。”孟珍珍一本正经地看着尤映月说。 “但是你带我找到这家店,我得谢谢你,不如你自己点菜,我帮你付账如何?” 尤映月心里好气,但是对面前这个大大方方、直来直去的小女孩,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摸摸肚子也确实饿了,她花三毛五点了一份青菜肉丝面,坐到离孟珍珍最远的桌子上去吃。 吃完饭,孟珍珍提着竹篓出了这家老字号的餐馆,心里和胃里都无比满足。 竹篓里头是一瓦罐排骨汤和半斤米饭和一点泡菜,餐具和竹篓都是直接问店里买的。 然后回程的路上她又去供销社卖了塑料大拖鞋和水果之类的东西,最后尤映月的手里也都拿满了东西。 就这么一小会儿,孟珍珍已经出去了十几块钱,看得尤映月眼热不已。 毕竟她这个大医院的护士长一个月也才四十八块钱的工资,不可能给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陆买这么多东西。 两人都发现只要不提小陆,就可以聊得毫无芥蒂。听说尤映月是南方人根本不太能吃辣,到了盘花市工作在饮食上特别不习惯。 孟珍珍笑着揶揄她,“人家是千里为官只为财,你是千里奔赴只为一张脸。” 第205章 虐狗!舔狗变成看家狗 孟珍珍回到病房,陆隽川已经吃完了饭,餐具也都被收走了,洗干净的白铁饭盒倒扣在床头柜上。 她觉得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陆隽川没有拖鞋下不了床, “我刚刚去吃午饭点多了,吃不完,就给你带回来了,要不你再吃点?” 开玩笑,大胃川怎么可能吃三两米饭就饱呢? 小哥哥看到饭和汤眼睛都亮了,端起碗又是一通暴风吸入。一罐汤和半斤米饭,居然,都干完了。 这下轮到孟珍珍目瞪狗呆。 去四楼尤映月的办公室拿水果和日用品的时候,顺便让她去开了一袋帮助消化的山楂丸子, “他在部队也是这么能吃的嘛?” “不知道啊,我们吃饭都靠抢,没功夫注意别人吃了多少……” 尤映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很了解这个人了。 仔细想想孟珍珍说的没错,除了这张让人想要为他赴汤蹈火的脸,还有他拿过的成绩和荣誉,她还知道多少呢? 让阿川吃了山楂丸子,试穿了拖鞋,扶着他去了一次五谷轮回之所后,模范女朋友孟珍珍就打算回家了。 这时,一个带着白帽子和白袖套的年轻女孩走进了病房,问陆隽川明天订餐的情况。一双眼睛却在孟珍珍和陆隽川之间转来转去。 “明天我来送午饭,晚饭你吃医院的供应吃得饱吗?”想了想她直接做主了,”早饭、晚饭各来两份,午饭就不用了,我们自己带。” “你是……十七床的妹妹?” 这是来自订餐小妹的试探?孟珍珍转过头去看看陆隽川。 “这是我媳妇。”某人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订餐小妹脸色一白,合上手里的本子匆匆出去了。 ——小哥哥,干得漂亮——没想到你也挺会的嘛—— “中午饭盒她给洗的?”孟珍珍转过头去看着陆隽川,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阴测测的。 “汤没味道,我没喝。她来收饭盆和泔脚,就自说自话拿去洗了……”陆隽川一副我好无辜的表情。 “好,”孟珍珍理好包打算走。陆隽川又想去捉她的小手,她一闪身躲过了,顺手拉开了床帘, “让病房的空气流通一下。” 失去掩护的陆隽川,一秒又变回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稳重老干部。 正在这时一个人冲了进来,呆了一秒看清楚床位卡上的名字后,直接扑到丁勇身上哭起来。 这难道是隔壁大叔的婚约女?不是说家里退婚了嘛?这是为了真爱来的。 丁勇看起来也很激动,两个人抱头痛哭。 孟珍珍默默帮他们关掉了病房的门,然后坐到陆隽川的床边准备看戏吃瓜。 可是隔壁床的女朋友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她认识的脸,经过脑子里的视频记录比对,这不是上次调解的时候被打破头的媳妇王娟嘛? 再联想到床上这位大叔的名字叫做丁勇……他们不就是那对被鬼畜婆婆拆散的苦情cp? 这时王娟也发现了孟珍珍,这个世界,还真小啊。 …… 坐着大巴车到平安镇已经是三点半,孟珍珍回到办公室,从戴老师的手里拿过自己的奖状和奖杯(真·奖杯,印着奖字和年度先进个人字样的搪瓷大茶缸子)。 一开始卢副主席还很不高兴,拍着孟珍珍的桌子打算训她。 结果听她一说是被罗副局长派出去跑腿了,还是坐着大佬的老红旗去的,立刻偃旗息鼓,反过来嘘寒问暖起来, “哎呀,原来你是在外头办事啊,你早说呢,午饭有没有好好吃啊?要记住,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这一番做作,听得孟珍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戴思杰被一口水呛住咳嗽半天,许湘妹把脑袋埋得更低,杜止美眼睛里充满了“谁还不是个宝宝”的不服气。 好在很快就下班了。 孟珍珍坐着许麻子的专车回到十八号,今天这里可热闹。 门口顾小四正在从平板车卸下货物,一段时间不见,他们的小菜店居然开始卖活鸡和鸡蛋了。 袁卫星接过装鸡的竹笼子,眼睛里面装着满足和欢喜。 徐老爷子把李媛媛做的板条箱整整齐齐给他码到板车边上,等一下这些箱子会让小四带回去。 说起来做板条箱的木头,就是上次骗子调包的那些烂木头。小李师傅把烂掉的部分去掉,拼拼凑凑做出了不少的板条箱。 袁老太太躺在西厢檐下抱着她的短波收音机听戏,眼睛闭着,嘴角却微微上扬,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来到东厢客堂,尽管电视里在播放大闹天宫,可是远智和兆智的注意力显然没有集中在屏幕上。 他们把头转向被爸爸禁锢在怀里,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小广智。 起智看到他们眼睛里的水光,按着他们的头顶,把两个小脑袋转回来对着电视机。 季染云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斜睨着这个姐夫,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随时可能有雨。 “姜叔叔,你这样不行啊,”孟珍珍摸摸看起来快要哭了的两小智的头, “如果你做不到公平对待我们这里所有的孩子,我就只能限制你来的次数了。 你每次带来的礼物要提前报备一下,等我帮另外三个孩子准备好他们的礼物,你才能过来。” 姜政河一脸震惊,手也松了。 小广智立刻从他身上出溜到地上,把小卡车塞回爸爸手里,然后跑到孟珍珍身后, “对,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不搞特殊。只有我有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发了一会儿呆,大胡子叔叔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走到了远智的面前,“让叔叔抱一会行吗?” 小远智急不可耐地伸出了双手,他也想要一个大胡子爸爸。 于是姜政河把三小智都抱了一遍以后,终于抱到了安静不挣扎的儿子。 (抱起智的过程可完全没有什么温情,就好像是一场摔跤) 听说小陆也断了腿,袁老太太表示流年不利,嘴里叨叨着要去请她相熟的一位还了俗的道家师傅,画一张平安符压到梁上。 跟顾小四说好明天一起去探望陆隽川,孟珍珍就离开了十八号。 在许麻子的三蹦子经过车站的时候,一辆从盘花市驶来的大巴正好进站。一脸疲惫、双眼红肿的王娟下了车。 “王娟!”大声打着招呼,孟珍珍拍拍许麻子让他停到路边。 女人看见了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打着补丁的衣摆,脸上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孟珍珍知道了她的秘密,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她觉得这个小干事和她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小干事是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乱嚼舌根的。 “明天我们还要去医院,你也去吗?我可以到车站接你过去。” 天呐,小干事实在是太体贴了。 她从婆婆的眼皮子底下一分一分攒出来的私房钱,今天来回盘花市已经花掉了四毛。 剩下的钱也不多了,她还想买点鸡蛋白面,做点卷饼带去给勇哥呢…… “好啊。几点?”她听见自己飞快地答应着,好像生怕孟珍珍反悔似的。 …… 第二天不到九点,冶金职工医院一日游的三蹦子就到达了医院门口。 孟珍珍给了许麻子两块钱作为出差津贴,请他两点半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等着接他们回程。 来到五楼的时候,十七床已经换成了一个摔断了股骨头的老爷爷。 孟珍珍和顾小四来到服务台,小护士们换了一茬,当班的短发小姐姐听到她问陆隽川,挤眉弄眼地道, “映月姐都跟我说了,我帮你看着呢,一早上想进去特护一的女病人还真不少。 孟珍珍相信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很精彩的,这是什么情况? 走到特护病房,一推房门,发现根本推不开。 旁边窜出来一个大妈,“你是谁啊?” 孟珍珍黑人问号脸,“你又是谁啊?” 大妈身后是一张轮椅,一个双腿都打上了石膏的年轻女孩正坐在那里。 看到年轻窈窕、面容姣好的孟珍珍推门,她好像被人插了队一样很不高兴地撅起嘴来猛翻白眼。 孟珍珍捅捅顾小四,“这什么情况?” 顾小四嘴角抽了抽,“怕是冲着特护病房来的。” 原来,这年头能住上特护病房的人都是有点家庭背景的。 听说这里住着个年轻的男病号,一些适龄女病人的家长,迫不及待地来给下一代创造脱离阶层的机会了。 难怪小护士刚刚笑得如此暧昧。等等,小护士说是尤映月跟她打了招呼的…… 这难道是舔狗养家了,成了她的看门狗? 里头陆隽川听到小姑娘的声音,穿上拖鞋下了床就来开门。 孟珍珍看见他的伤腿站在地上,顿时一阵心疼, “你怎么能下地呢?脚还要不要了,万一没养好以后瘸了咋办?” “你说得都对,我都听你的。” 陆隽川一张禁欲脸,说着虐狗的话,听得顾小四像吃了浓缩老陈醋一样,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堵在门口的石膏腿母女见到特护房男主长成这样,居然还对孟珍珍这么卑躬屈膝的,简直受到了一万点的虐狗暴击。 第206章 关注!雪上加霜的打击 这年头所谓的特护病房,从本质上说跟普通病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就是采光好一点,家具、被褥稍微新一点。除了标配的木质靠背椅,还多了两张沙发和一个小桌子。 墙上的电子呼叫器闪着灯,这个东西在八十年代算是高科技。 独立卫生间倒是挺大,装有淋浴设备,无奈没有热水也就是个摆设罢了。 既然不能洗澡,闲置的淋浴池里的空间就被利用上了,堆放着折叠床。 这就是所谓特护病房的全部硬件设施了。 特护病房独门独户的,按理来说应该更能保护隐私,可是背不住陆隽川年轻,又不是真的大佬有人负责安保。 门上的小窗,时不时就会有不同的面孔带着相同的好奇神色朝里张望,真的叫人不胜其扰。 顾小四玩心大起,就躲在门边上,一看到人脸贴上来,就摆出一张死鱼脸瞪回去。 吓得几个老太婆按着胸口、破口大骂。 与此同时,孟珍珍正在吓唬不知道痛的小哥哥。 “你这腿挺长哈,”她把陆隽川扶到床上坐下,“腿长的人有长短脚那可就更明显了,会很难看的。” 阿川仰起头,视线滑过她莹润的唇瓣,落在那双带着揶揄的眼眸。 他的眸光凛冽而自持,隐含着无形的波动,薄唇在某刻瞬间做出想要启口的趋势,可是看了一眼门边的顾小四,终究欲言又止。 孟珍珍把两个靠枕拍松垫高,好支撑他的背脊,让他倚靠得舒服一些。 又从背包里拿了几本书出来,递给陆隽川, “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你没事可以看看打发时间解解闷。” 陆隽川接了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归来的歌》,一翻开就有一张报纸掉了出来。 孟珍珍一看,嘿,那是什么时候夹在里头的,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那是之前发表了《铁人泪》的那张盘花矿工报。小哥哥不会以为自己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故意显摆。 虽然自己确实挺棒的,不过这个秀肌肉的方式有点尴尬啊。 陆隽川打开那张报纸看了一会,表情相当平静,看完之后很从容地把报纸折起来又夹了回去。 就在孟珍珍以为他并没有发现其中玄机,心中闪过一丝失望的时候,他开口了, “回头我送你一本剪贴本,这样随意夹在书里,以后就不好找了。 你写的文章我都拿来做了剪贴,到现在为止一共收了三篇,有没有漏掉的?” 孟珍珍脸上最先出现的表情是惊讶。 这种感觉跟四十年后男朋友关注了你的公众号、给你的每篇文章点赞打赏还不太一样。 因为她给报社投稿还挺随机的,如果不告诉别人,要收集这些报纸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想的没错。 对普通人来说,这肯定是大海捞针的事情,但是别忘了她和陆隽川之间却有个神助攻——罗仲祥。 现在他们工会的沈主席每次跟罗副局长开会,都会把小孟干事的近况一五一十的汇报一番。 沈主席虽然不怎么在办公室出现,可是对办公室里的一应事情那是了如指掌。(戴老师:就让我深藏功与名。) 别说剪报了,就连上次篮球比赛有两个人的照片,都被加印两份。 一份给陆隽川,一份寄给老人家的秘书郁寿臣。 老人家每次听他说孙子近况都特别高兴,收到了照片更加心喜。还特意让警卫员小肖给罗仲祥去了个电话,还顺便问起他家几个孩子来。 没过两天,罗鹏的哥哥和姐姐就先后接到了帝都9xx工厂的调动通知,去帝都的兵工厂上班了。 罗副局长真是有点喜出望外。留在帝都的这一儿一女一直是他的牵挂,现在总算后顾无忧了。 投桃报李的他在得知陆隽川受伤之后,就想着派司机把小孟干事送到医院来,还把病情说得挺严重的,就是为了给两个孩子加一把火。 昨晚上,罗仲祥亲自来探望陆隽川,用轮椅拉他到院长办公室,去给爷爷打电话报平安。 这回打电话一共说了六句话,有三句是在夸罗叔叔如何照顾他。 …… 过了九点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陆隽川,都是听说了他救人受伤的事情过来慰问的。 陆隽川客气地叫他们叔叔,对于这些人的身份,孟珍珍心里有个大致的猜测,而她也被自己的这些猜测震惊。 她在病房里总能吸引那些“叔叔”的注意,难免叫人有些尴尬。 于是她留下小四在病房那里支应,自己出去转转透口气。 关门转过身,就看到走廊里一个病房门口围满了人,那好像就是小哥哥昨天住过的病房。 走过去一看,有个魁梧大妈正在插着腰骂人,有小护士上前制止,被魁梧大妈给气跑了。 那个瘫坐在病房门口的低头挨骂的,居然是王娟。 她也没多想,挤进人群,把王娟从地上掺了起来, “你没事?” 王娟没有哭,就是眼睛定泱泱地望着地面。 孟珍珍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不是她早上小心翼翼捧在怀里说要带给她勇哥吃的鸡蛋饼嘛? 现在饼被凌乱地扔在地上,地上都是脚印,连装鸡蛋饼的铝饭盒都踩扁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坐车来时,王娟还拿出来过,想叫她尝尝味道呢。 孟珍珍当时开玩笑说,这么香的爱心饼她不配。结果呢,这是被谁踩烂了? 她的无名火蹭地一下就起来了,“这谁干的?谁把鸡蛋饼给我弄地上了?” 那个魁梧大妈一愣,一张有点歪斜的嘴巴开开合合的,入耳的都是些不堪的话,主要围绕寡妇的生活作风问题展开的煽动性言论,好像这鸡蛋饼就是什么龌龊的罪证似的。 孟珍珍才懒得听她废话,“就是你干的呗,所以你是谁啊?管得那么宽?” “我……我是这个瘫子的亲戚……”撒泼的大妈一愣,支支吾吾道。 “拜托,哪有人戳自己亲戚肺管子,叫人瘫子的呀?你家亲戚是不是都叫你歪嘴巴?” 大妈显然被气到了,一激动嘴歪得更厉害,“我姑娘跟这个死瘫子定了亲……” “不是说退亲了吗?”围观的吃瓜群众当中,倒是有听丁勇表婶说过这事的,“听说男人伤了腰,连医院都没来,直接上门退亲。” “我就是来说退亲这个事情的!”魁梧大妈一叉腰,“那个瘫子和小寡妇不清不楚的,我们家闺女就是受害者,凭什么还要退回彩礼钱?” 人群一阵哗然,原来是又想退亲又不想退钱啊? 王娟低着头就好像罪人一样,一声不吭地听着魁梧大妈泼她脏水。 在她看来,她确实是对丁勇动了心思。那她就是有罪的,活该被人们唾弃。 她一个寡妇,还有一个那样的婆婆,她的下半辈子只配被踩在烂泥潭里。 孟珍珍看着她这副麻木的样子,心里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时小护士带着医院的保安来了,因为见识到魁梧大妈的战斗力太惊人了,一共叫来了四个年轻小伙子。 那大妈一看,立刻坐在地上撒泼,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孟珍珍不耐烦看这种没素质的人耍无赖,想了想,转身走进病房去找丁勇。 只见这个大汉仰面朝天躺着,眉头紧蹙死死咬着自己的左手小臂,好几处深深的牙印都发紫了,还在渗着血丝。 这真的是身心双重的伤害,就算是这样一条大汉,也不免要伤心落泪了。 孟珍珍端了一张靠背椅坐到丁勇床边, “丁大哥,咱们午饭吃什么?喝点排骨汤好么?” 丁勇闻言,睁开眼睛看向了她,眼里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彷徨,一颗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第207章 多舛!出矿明星的人生 丁勇,今年三十三岁,平安煤矿0号坑的出矿工。 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矿工,由于当年井下作业工作条件差,医疗条件也差,他的双腿因感染而溃烂,最后不得不截肢。 母亲心疼孩子,不想让儿子去顶父亲的班。父亲躺在床上问儿子将来有什么打算? 当时正在读初二的丁勇说:“老汉是矿工,儿子当然也是。” 父亲支持他的想法,捏着他的手叮嘱道:“选择了当矿工,就要当一个好矿工。” 下井的第一天,他行走在昏暗潮湿的巷道里,头顶上滴着水,脚下淌着近一尺深的泥水,耳边还不时传来尖叫刺耳的苏联挖掘机的马达声。 和他同行的新工人们一个个都惊恐万状,而他却没有被这眼前艰苦的环境和繁重的劳动吓倒。 他一门心思跟着师傅学习出矿技术,认真听师傅讲解,细心观摩师傅操作。 下井的第二个月,就主动要求队里面给他带出矿任务了。 那个时候出矿有很多重体力活,一台维修用的大电焊机300余斤、一个铲斗400余斤,就是一只轮胎也有80余斤,在井下泥泞的巷道搬运这些东西都得靠硬力气。 遇上这样的事,大块头的丁勇却总是抢着上。 凭着这股工作的热情和倔犟的劲头,丁勇逐渐胜任了这些重体力活,在出矿岗位干得有声有色。 他总是早开机,晚停机,中途不休息,和同班轮流去吃饭。 这样他们这个班每天可以多出矿三十铲,一个月就是六百多铲,相当于比别人多出矿一百八十吨, 两人一个班平分,丁勇一个人就能多出矿九十吨,成为了出矿班的第一人。 当然,多出矿,不仅要苦干,还要有全面的采矿技术。 矿石爆破后,遇到铲车无法铲动的大块矿,就需要二次爆破。 多年的采矿经验让丁勇一眼就能分辨出应该在什么地方放炸药,放多少炸药。 就凭着这种苦干加巧干的劲头,劳动竞赛“龙虎榜”还有出矿明星榜就没人争得过他。 在出矿工当中,他的工资也是最高的,从刚开始工作时的三十四块二毛,到现在已经加到了每个月有五十八元。 虽然他能挣钱,但是他家的负担也是真的很重,先是父亲残疾,而后是母亲脑溢血偏瘫。 相中他的姑娘们听说一嫁进来就要当牛做马伺候一对瘫在床上的老人,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于是,他一直忙着挣钱和照顾父母,就把成家的问题抛诸脑后了。 直到去年,两位老人相继病故,人们又开始给他介绍对象,可是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一直拖着没有应承。 …… 经常和丁勇搭班的工友李斌是个挺粗心的人,常常袜子穿的不是一个色,下井带个空饭盒,排班时间永远需要人来提醒。 丁勇觉得有个这样粗心的搭班是一种麻烦,只没想到这种粗心最后直接要了李斌的命。 一次爆破后的矿石块太巨大了,需要二次爆破。 李斌在放炸药的时候把用量估大了好几倍。当时就被气浪卷起来砸在矿坑的壁上,吐血不止,还没有等到救援队人就没了。 如果认定是个人操作失误的话,家属得到的抚恤金就要减掉大半。 想到自己的搭档上有老下有小,丁勇就站出来说,虽然李斌放多了炸药,但是他是为了提醒自己逃命才会被炸药波及的。 死者为大,有这位出矿明星的背书,矿上就给李斌定了个“英勇救人”。 因为毕竟是操作事故,没有给以“烈士”称号,但是所有的抚恤是按照“牺牲”来发放的。 第一次去看李斌的家人时,丁勇直接被李母打了出来。 这个老妇人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尽管所有在场的同事都给他作证,李斌是自己把自己炸死的。老妇人还是认定他儿子是为了救丁勇牺牲的。 李斌媳妇王娟是个高中生,还比较讲理一些,很快就接受了丈夫是被自己笨死的这个事实。 看着搭档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丁勇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时不时接济她们家一点米面粮油。 在矿工家属区这个文盲遍地的地界,王娟和他都算是知识分子,难免有许多思想上能共鸣的地方。时间长了,他的心里就有了她。 可是有其子必有其母,李母也是个又蠢又坏的老妇人。为了不让王娟改嫁,就往死里作贱自己的媳妇。 他把那两个欺负王娟的坏种打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李家的门。 心灰意冷的他默默接受了相亲,只见了一面,也没记住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爱说话的。 也好,他一个人太冷清了,家里有个爱说话的能热闹些。于是头脑一热就点头答应了。 订婚的事并没有长辈帮衬,因为唯一的亲人,他的表婶一直希望把自己的哑巴侄女嫁给丁勇。 于是丁勇的彩礼就给的比较随心所欲,直接拿过去十个月的工资五百八。 女方对此非常满意,婚期就定在六月份。 就在他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不会再起浪潮的时候,转折在不经意之间又来了。 之前被他打掉门牙的许宝生,见到他就躲,故意和他错开作业时间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四月二十八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两个人在作业面上又碰到了。 当时作业面的过渡支架顶板出现了裂缝,丁勇第一个发现了事故隐患,通知大家撤离。 但是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声,“小杭还在里头。” 丁勇转身回去救援的时候,漏顶事故发生了,他当场被落下的矿石压埋住了。 从石头堆里被扒出来的时候,丁勇的下半身就已经没有知觉了。 事后得知,他的搭档杭伟根本不在事故区域,那一声“小杭还在里头”是许宝生故意喊的。 直接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医生看了片子觉得没有太大把握,就把他转到了冶金职工医院,因为这里的骨外科技术力量更加强一些。 医生给他做了腰椎的复位手术,告诉他情况不容乐观,他能再站起来的概率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他对象一直也没有来探望过她,他也没有指望过她能来。听说对方提出了退婚,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气得表婶昨天下午就走了,也没有来送晚饭。 王娟的到来让他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要和自己在一起,对她来说,牺牲实在太大了。 他很怕再也站不起来,又很怕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现在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实在太残酷,他觉得也许去那个世界和父母相聚才是最轻松的路。 就在这个求生欲归零的时刻,工会干事小孟出现了。 她像天使一样帮他解决了所有的麻烦,然后把他的人生又逆转回到了康庄大道。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他就突然不想死了。 她说,“丁大哥,咱们午饭吃什么?喝点排骨汤好么?” 第209章 熨贴!寄生虫与救世主 从保安科的办公室里出来,王娟看孟珍珍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这姑娘好能说啊。 和顾小四汇合,孟珍珍就带着两人去昨天那家老字号吃午饭,顺便买外卖。 服务员看见昨天买走他们一个瓦罐一个大搪瓷盆的女娃娃又带着不同的客人来了。 倒是个有钱的主顾,不过昨天饭店经理知道了这事把当班的人训了一顿,这次他们不肯再卖碗了。 更何况孟珍珍点了七菜二汤两大盆米饭的外卖,一次性要买走人家十一个盆盆罐罐,人家这生意都没法干了。 最后还是小四跟服务员说好,押了二十块钱,回头把餐具还回来再退押金。 服务员乘机提出补救措施,昨天买走的瓦罐和饭盆也可以退回来,原价奉还。 孟珍珍心道,那感情好。 三人吃了四菜一汤,王娟看孟珍珍花钱的样子心都在颤,要不是早上刚出了那事她不好意思替丁勇说话,不然她一定拒绝那几个高价的菜。 看她光吃白饭的样子叫孟珍珍也挺难受的,还是顾小四开解了王娟:钱票都付了,高高兴兴吃完才不辜负孟珍珍请客的一番心意。 王娟这才敢动筷子夹一点点菜。 吃着孟珍珍替她捞到碗里的一块大肉排,她连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是过年至今她吃到的第一次荤菜。 回到病房之后,王娟看见被护工大叔收拾得焕然一新的丁勇,看见他刮干净胡子和鬓角的脸,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吃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在丁勇还健康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这样拾掇过自己,刮完脸的他看起来才像是三十刚出头的样子。 王娟看的有些呆住了,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目光低垂下来。 开始动手把孟珍珍买来的三菜一汤一盆米饭一一从竹篓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正发愁要怎么喂一个只能躺着吃饭的人才不会把他呛死的时候,护工大叔像一个超级英雄一般出现了。 拍紧枕头摆出一个斜角,给丁勇垫高一点点上半身,方便重力帮助病人下咽,随后护工大叔就开始了熟练的躺喂动作。 丁勇就像饥渴了很久一样,大口大口吃肉吃菜喝汤。(没错,他是真的饿了很久,昨天晚饭都没吃好吗?) 护工大叔嘴里说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一把圆勺在手,分割食物、舀菜配饭,递送到病人嘴边,等他自主吞入,再刮一下口角溢出的汤汁。 这喂饭的动作,如同来自母亲温柔的手,让人感觉特别安心。 看着男人吃东西满足的样子,王娟突然觉得钱真是能够带来快乐和方便的好东西啊。 吃喝完毕护工大叔洗完碗才打了招呼离开,临走还悄悄跟丁勇约好了下次来处理内存问题的时间。 正在这时丁勇的表婶带着一个油纸包、行色匆匆地进了病房。 她看着焕然一新的表侄子,一阵错愕,马上又转过头去看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王娟,她以为是这个陌生女人干的, “你谁啊你?” “表婶,这是……” 丁勇正不晓得要怎么介绍王娟,说这是李斌媳妇,好像不应该这样说,可是说是朋友,又有哪里不太对,他一下子卡住了。 正好这时孟珍珍和顾小四带着一竹篓空碗来了。 王娟知道这是要去还餐具了,拿起护工大叔洗干净摞整齐的一套餐具就站到了顾小四身后。 孟珍珍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焦黄、有点凶相的女人, “你好啊,我是丁勇同志的同事,正好我家里人也在这边住院,就帮丁大哥带了个饭。” 丁勇的表婶朱大梅是个寡妇,“表婶”听上去好像年纪很大,实际也才三十九,并不比丁勇大多少,只是同族辈分高一辈而已。 她没有工作,家住得离丁家很近,一直以来替丁勇照顾那一对瘫在床上的父母,靠这个便宜侄子给的每月二十块钱的辛苦费度日。 她对二老的照顾极其敷衍,老人们不敢抱怨,生怕没了她就再没人来管自己。 丁勇不是个细心的人,不然他一定会发现其中猫腻,两老最后的日子真的受尽闲气,既没有尊严又没有体面。 老两口去世以后,朱大梅就没了生活来源,到处打打零工得过且过。 这回丁勇倒下了,听说伤残补助金能有好几千,她暗地里觉得机会来了。 她做好了打算,在这个便宜侄子身上最后再捞一笔,然后跟着她的大货司机炮友去南方做生意。 她昨天匆匆离开,是去矿办撒泼打滚要丁勇的补助金去的,因为五一当天休假,她的本意是想早一天拿到钱。 可是矿办的主任说一定要等伤残鉴定出来以后,根据评级才能赔付。 而伤残鉴定要出院后三个月才能做,这让她远走高飞的梦一下子又延迟了大半年。 她一气之下直接回家,把丁勇没吃晚饭,也没订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丁勇行动不便,担心住院期间有什么要自己花钱的地方,昨天把家里的钥匙和藏钱的地方告诉了这个表婶。 他那点子家当现在已经都被朱大梅拢在手里了,可是这四百多块钱哪能跟几千块的补助金比。 那钱她现在就带在身上呢,丁勇还存有不少票,她打算等下从医院出去就拿着钱去盘花百货公司给自己买些新行头去。 她还打算好了要去市里有名的美发店把自己的头发给烫了。 丁勇的中饭和晚饭?昨晚买了十个素包子,够这个瘫子慢慢啃了。 听说孟珍珍自说自话给丁勇买了午饭,她心里就不太高兴。 晚是晚了点,也才十二点多,自己又不是不来,这个便宜侄子怎么就一会儿都等不得了。 这时丁勇道,“表婶,我昨天告诉你的东西,你给我带来了?赶紧的,把饭钱给人家小孟同志结了。” 那四百来块钱和所有票正都在朱大梅身上呢,她的三角眼一瞪,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多少钱?” 孟珍珍想客气几句说同事一场,请客也应该,但是顾小四一反常态地积极计算起来, “一共三个菜一个汤半斤米饭,你给四块八毛搭半斤粮票和四两肉票。” “什么?”三角眼居然被她瞪圆了。 丁勇咳嗽了几声,这顿饭是真的好吃,但是这价钱也是真的辣手,不过他一个人过日子也有时不时奢侈的时候。 对于这顿让他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的饭,他还是愿意买单的。 然而表婶骂骂咧咧地不肯拿钱出来。丁勇对表婶不合作的态度很是不满,眉头深深皱起。 这时他闻到一股类似发酵的气味从床头传过来,侧头一看,那味道来自床头柜子上的油纸包。 “这是什么?”丁勇觉得鼻子闻着有点不得劲。 孟珍珍走过去拿起那个油纸袋打开一看,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一言难尽, “这是你拿来给丁勇吃的?这是中饭?” “那么多包子一顿哪儿能吃完,这是一天的饭了。”朱大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你这包子什么时候买的呀,凉的,味道都有点不对了。” 顾小四拿过去闻了闻又递给王娟,王娟一看一闻,“这是老八家的包子, 他们家早市的包子供不应求一人一次最多买两个,不然还得重新排队。 只有晚市才能想买几个买几个。这肯定是她昨天下午买的,味道都不对了。” 孟珍珍有点看这个表婶不顺眼了,“表婶是,你看我们丁勇同志行动已经挺受限制的了,饮食上就更加要注意。 万一吃坏肚子,这可不是小事。你要照顾好病人,你得用点心啊。 啊,对了,我帮丁勇同志雇了一个护工,一天劳务费是两毛五,医院收取统一分配的。 为了人家工作尽点心,我又单独给大叔五块钱小费。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的护理费就是十二块五。 你自己是女同志,很多事也不太方便你来动手照顾,而且看起来你也特别忙。 这个钱是没法省的,我们必须保证丁勇同志住院期间的生活质量嘛。” “对,这个十二块五你也拿给小孟同志。” 丁勇觉得这个钱花得太值了,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照顾的这么精心过。 在他憋了十五个小时的葛洲坝得以泄洪的时候,护工大叔在他的眼里仿佛身披霞光的救世主一样。 朱大梅胸口起伏,一副简直要气炸了的神情,“合着我做什么都做不好,那我还来做什么?” 说完一跺脚就想往病房外头跑。 顾小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的后脖领子抓住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第211章 吃席!瞎眼月老的背刺 时间回到下午三点,朱大梅在美发店烫着头的时候,孟珍珍和王娟正相携逛百货公司。 “去参加婚礼带个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孟珍珍很自然地勾着王娟的胳臂,王娟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很少和她这样亲密。 她是个寡妇,自从李斌走了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跟她说起办喜事之类的话,人人都晓得要避讳。 有人是好心,怕她听到别人的喜事心里会感到难过。更多的人则是怕她这寡妇不详,会妨了他们的好事。 孟珍珍和别人都不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孟珍珍就把她当成一个可以说“不”的普通人。 她为她的遭遇感到不平和愤慨。当得知她没有去派出所报案,而是选择默默地忍了下来,孟珍珍也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她的懦弱和妥协。 跟孟珍珍在一起,她感到特别的放松,好像不管她的决定如何,她总能理解她。 什么事情到了孟珍珍的面前好像都变得简单起来。 从那个骂起人来像机关枪一样的老太太手里拿回丁勇的彩礼,在她看来是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孟珍珍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老太太居然签下了一张借条。 面对丁勇的刻薄表婶,孟珍珍也表现得丝毫不怵、大胆直言。她觉得如果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像孟珍珍一样,自己就无憾了。 “那个白胖子就跟我做了两个星期同事,但是他伯伯是安全副矿长,他的伯母是我妈上司的上司…… 我们全家都要去吃喜酒,政治任务真的想想就心累。到底买什么好呢?要是能直接给钱就好啦!” 孟珍珍站在柜台前面看着那一摞红双喜的脸盆,想像自己扛着个脸盆站在婚礼现场,一阵恶寒。 “要不,你买个红双喜的搪瓷杯子?”王娟声音弱弱的,“啊,还是不要了,你当我没说。” 要是被那些讲究人知道自己竟然敢在这种喜事上插嘴…… 孟珍珍一拍脑袋,“杯子,好主意。不过搪瓷杯子太丑了,走,我们去两楼。” 上回和陆隽川一起来逛百货公司的时候可是每个角落都逛过的,她记得见过龙凤双喜的玻璃杯来着。 两人上了二楼直冲玻璃制品的柜台,小雀斑陈晚和她妈妈王卫红正捧着一个大红色的玻璃花瓶在看呢。 看见她来了,母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赶紧让售货员开票。 这花瓶本是一对,孟珍珍看了一眼价格,啧啧,一对四十多块钱呢,小雀斑家可真是舍得下本。 想想也对,杜止美的爹在抓起来之前至少干对了一件事,给女儿安排了一个临时工。一样是竞岗落榜生的小雀斑就没那么好运了,工作至今还没落实呢。她妈妈自然要懂得社交。 孟珍珍买了两只标价一块六角八分的红双喜玻璃杯,然后又花了五块钱,去买茶叶的柜台买了二两今年新产的“国产名茶”碧螺春。 这年头的纸盒子看起来真是粗糙又脆弱,完全不能作为礼品盒来用啊。 孟珍珍在整个茶叶柜台扫描,终于发现了一款竹制方形茶叶盒,那是“bj高级茉莉花茶”一斤礼盒装,“哟西,终于找到了。” 最后,她还去柜台买了一根最俗的红纱巾。 接下来就是买椟还珠的时刻。 孟珍珍把茉莉花茶的包装拆了,茶叶拿出来,把玻璃杯和二两碧螺春放进那个竹制茶叶盒。 撕掉正面的商标品名小标签,留下背面花开富贵的小画。 在空隙处塞上原先玻璃杯包装盒里的纸做缓冲垫,盖上盖子再用红色纱巾一包。 经过这番再包装,礼物盒变得那叫一个端庄大气有档次,把售货员大姐和王娟两个人都看呆了。 孟珍珍捧起礼物就要走,售货员忙叫住她,“你的茶叶!” 最后那一斤茉莉花茶被分成了三份,王娟、许麻子各三两,还有四两让他给十八号的徐老爷子和袁老太太带回去喝。 在梦之夫妇面前,孟珍珍不得不遮掩着消费,他们以为她每个月工资上交,自己只留五块零用。 今天这个礼物的价钱都得好好斟酌了跟他们汇报,外面那根红纱巾还要一块钱呢。 不知道今天妈妈会随多少钱的礼。毕竟是大佬家里办喜事,孟珍珍在心里暗暗猜了个五块。 事实证明,孟珍珍还是小看了叶建芝女士的魄力,孟家举家参加婚宴,包了一个十块钱的红包。 两层楼的国营饭店被包了下来,孟家到得很早,被安排在一楼靠门的一桌。进进出出的人都会经过他们,实在算不上个好位置。 但是女方负责迎客的舅舅观察发现,乔矿长一家、程总工程师一家,工会沈主席,还有矿办杨主任…… 很多坐二楼主桌的大佬,进门经过孟家所在的桌子,都要很客气地跟女娃娃寒暄一番。 他搓着胡茬一番思考,终于承认自己这位子排得有点问题,及时地开展了补救工作。 喜宴开始前半小时,孟家三口被人从一楼最偏桌换到了二楼中间的次主桌。 好么,二楼桌上烟酒的档次都不一样。 孟珍珍刚刚在想“不会连菜色都不一样,这么区别对待真的好吗?” 就发现冷菜比刚才一楼的桌上多了两个,区别对待实锤。 小雀斑母女坐在二楼的角落桌。看见孟珍珍一家被人迎上二楼,还坐得那么靠近主桌,陈晚投过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位子还没坐热,大橙子就过来拉着孟珍珍一起去小包间看新娘子。 看着娇羞新娘的醒目妆容,孟珍珍一堆祝福的话差点卡在喉咙里。 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印度人过节的时候也喜欢往身上撒彩色颜料。 孟珍珍微笑着向这位“印度式”新娘献上了她的礼物,并且积极鼓励她打开看看。 随后一串好口彩脱口而出, “你看这一对龙凤杯子,那就是希望你们幸福和谐一辈子;碧螺春茶,祝福你们这一对璧人生活有滋有味;看这个竹盒子上面的牡丹,花开富贵愿你们一生富且贵;还有着红纱巾,愿你们的日子一直红红火火!” “好,说得太好了。”一把中气十足的男声。孟珍珍转过头,是一位不认识的老头。 旁边大橙子在她耳边低低提醒一句,这是矿务局的组织部长,是新娘的小叔公。 孟珍珍带上商业笑容,和大佬握了个手。 心里暗忖,怪不得能闪婚,这是真的门当户对呀。 小包间一下子又涌进来好几个人,挤挤挨挨的。 孟珍珍和大橙子见机就退了出去,两人开席前去外边的洗手池子洗个手,没想到那么巧碰上了小雀斑陈晚。 “你妈送了多少钱红包啊?”陈晚很好奇的样子。 孟珍珍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却也隐约知道此人和她妈妈都是爱攀比的性格。 这姑娘也太虚荣了,连礼金都要比,孟珍珍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个愚蠢的问题。 甩甩手上的水,孟珍珍拉着大橙子就走。 边上另一个来洗手的女孩,是女方记礼金的小堂妹,记性还特别好。 她见孟程两人走了,悄悄对陈晚道,“你问的那个,她姓孟,我记得他们家包了十块。” “才十块?他们家三个人,包十块,我和我妈两个人,就包了二十,为什么我们的位置比他们偏那么多?” 小堂妹一看这女孩直接翻脸了,吓得赶紧跑了。 就在陈晚委委屈屈地准备去向妈妈报告自己发现的不公平时,她看见二楼一堆大佬把孟珍珍围在中间,夸她学问好、长相好、文采好…… 那个看起来很有派头的小老头更是提出想要给孟珍珍做个媒, “我看乔宇就不错,堪为良配啊,哈哈哈……” 陈晚的眼睛都要瞪脱框了,孟珍珍和矿长的儿子?老头你是不是瞎??! 第212章 挑战!多角度VS偷窥癖 组织部长覃奋的这句话说完,现场对乔宇略有些小心思的女孩子们,都是用一种“哪里来的糟老头子,坏得很”的表情瞪着他。 就连两个当事人,也完全没有露出那种预想当中半推半就的羞涩,反应有些出人意料的冷淡。 孟珍珍好像完全没有听懂这是在撮合两人一样,接了一长串套话,气氛是被活跃起来了,拒绝的意味也是相当的明显。 “今天的主角可是袁毅飞和覃颖,最美好的祝福应该留给我们的新人,来,让我们祝新娘永远像今天一样美,新郎一天比一天更有钱!”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而乔宇听完孟珍珍的反应则是一脸寒霜,第一时间把锐利的目光投向了乔矿长。 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威胁的意味,好像在说,“你敢坏我好事,别怪我不给老汉你面子”。 乔矿长看得一阵心塞,假笑着把目光转向孟珍珍。 明明这个女娃娃要配小宇还差得远,居然还不识好歹地当众拒绝了,绝了,了。 儿子本不愿意让自己插手,今天自己这招天降奇兵,好像也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敬酒不吃,那只能上罚酒了。 被老乔委托来撮合两人的覃部长,顿时有点下不来台。正想着像原先计划好的那样从孟光南下手,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了, “老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新郎新娘的叔伯舅姑等等一众亲戚簇拥着一位领道上了二楼,缓缓走到孟珍珍跟前。 “娃娃,别理这些老家伙,舅舅在这呢,看他们谁还敢闹你。” 孟珍珍看着这位冒出来的“舅舅”有点意外,更加意外的是梦之夫妇。 这位穿着笔挺的干部装,胸口别着“证婚人”大红花的领道,正是她昨天在表彰大会上见过的罗仲祥副局长。 最初的讶异过后,孟珍珍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舅舅的称呼,应该是从陆隽川那边来论的。 她顺水推舟地把罗副局长介绍给了自己的父母。 社交达人叶建芝很程式化地跟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领道大哥打了招呼。 孟光南很清楚罗仲祥的级别,有点受宠若惊地和大佬握了手,互相寒暄了两句。 按下掩藏在面皮底下的惊愕,他表面应对十分得体。 不过等到大佬走了,孟光南还是板着脸,用口型对孟珍珍说了句,“回去再跟你说。” 北鼎矿务局的局长调职已有数月,乔矿长看着这位传闻中马上就要升任局长的老罗,叹了一口气。 形势比人强,他暂时抛下为儿子出气那点小心思,端着酒杯上前敬酒去了。 走过去的时候被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挡了路,一看那不是刚刚撞在枪口上的老覃吗? 他自罚完三杯,老罗也没说什么就把他晾在一边了。 这会儿他人还有点懵懵的样子,堵在路中间发呆。 两个人擦肩而过,交换了一个“没想到,真没想到”的眼神,一个继续装醉,一个装无辜敬酒去了。 很快婚宴正式开始,大橙子拉着孟珍珍挤到前排的位置去看证婚人主持仪式。 被画成大阿福一样的新郎新娘,拿着结婚证宣誓的奇景,着实震撼到了孟珍珍。 回到座位开席时,这段叫做《我爷爷奶奶的婚礼》的视频,就编辑好上传视频社区了。 才显示【100上传成功】,系统突然就是duang的一声音效,一看社区界面, 【恭喜您上传的视频总时长达到1000分钟,请选择想要换取的福利: a)多视角拍摄功能 b)1000w钢镚】 孟珍珍看了看钢镚余额还有9800w,如果选了b,那也就是增加五千块人民币而已,并没有什么质的飞跃。 而且最近开发了好几个新项目,带货的收益也是蹭蹭涨,挣五千也就是一两次直播的事。 如果增加一个新的拍摄功能,岂不是可以给日更的内容多点新鲜感了,直播的效果也可能更好,抓住观众的心和流量才是下金蛋的母鸡本鸡呢。 她眨眨眼睛选了多视角拍摄功能。 【您选择的是‘多视角拍摄功能’,现已安装完毕,是否立即打开?】 孟珍珍兴奋地立刻启用了这个功能。装载的读数开始从1向100快速跳动着。 全部装载完成后,她的视野里的左上方出现了三个绿色的光点,第一个光点边上跳出了一个提示框【请选择拍摄的视角主体】。 这是什么意思? 孟珍珍还来不及研究,大橙子跑过来拉起她的手, “快来,他们开始闹新娘了,我们得去帮帮覃颖。” 孟珍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对着程子婕眨了一下眼睛。视野里的第一个点:变成了【视角一】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孟珍珍的视野开始分屏显示。 左边半幅是通过她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而右边的半幅分明是从大橙子眼睛里看到的自己。 闭上左眼她可以看见自己挑起的眉毛、因吃惊而放大的瞳孔,因为要努力控制表情而轻轻抿起的嘴,全部都一览无余。 闭上右眼,则是程子婕被她奇怪的反应吓住了的一张脸。 大橙子看见孟珍珍不停交替闭上眼睛又睁开,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两下,“珍珍,你怎么了。” 孟珍珍赶紧揉揉眼睛,顺便眨了两下想退出【视角一】,没想到这下视野分屏成了四个画面。 【主视角】、【视角一】、【视角二】和【视角三】的内容全都变成程子婕看到的东西了。 孟珍珍顿时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双复眼,看着眼前的四个自己,感觉真的是特别奇怪。 “我刚刚眼睛花了,看出来的人有重影啊。”她解释道,又继续揉眼睛,“现在好了。” 直到揉到眼眶发红,她的视野终于恢复了。 不得不说这个功能还有待熟悉,换成正常视角头还在晕呢。 是了,她是一向晕三维游戏的。 “是我不好,拉你起来拉得太急了。”程子婕抱歉地笑笑,“要不我陪你坐着休息一会儿。” 孟珍珍推她一把,“你还是去帮帮小胖妞,她可容易哭了,今天是好日子可别出洋相。” 大橙子迟疑一下,还是抵不住责任感的召唤,转身去当她的新娘最强后援团去了。 孟珍珍再次选择的时候,就默认有【程子婕】作为各视角的选项之一。 通过大橙子的眼睛看了一会所谓的“闹新娘”,她觉得这个程度也太小儿科,完全提不起兴趣。 切回主视角,她又在视野里面巡视,选择合适的人作为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一扫过乔宇,那个家伙就飞快地偏过头去,好像在躲她的视线。 孟珍珍就直接选中了乔宇。不看不知道,一切换视角,她获得了一个让人背脊发毛的发现。 乔宇这小子一直在偷看她,每次等她看过去,他又假模假式地移开视线。 想到“偷窥癖”三个字,孟珍珍背上都是冷汗,赶紧眨眼切换回自己的视角。 又环视了一下喜宴上的人,不远处主桌上的乔矿长,正在和刚刚乱点鸳鸯谱的那个组织部长小老头窃窃私语。 ——为什么他也好像在偷看——所以偷窥是家里祖传的爱好?—— 孟珍珍立刻把乔矿长设为【视角一】,并且把他周围的声音设为主声道。 乔矿长的声音,“你是没看到小宇那失魂落魄的样,养到这么大,从来没见他对谁那么上心。谁的儿子谁心疼啊。” 组织部长拿起小酒盅咪一口,一皱眉头,喉结一滚,咽了下去, “听我的,现在除了把她弄走,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罗局都摆明说了是外甥女了,就算不是亲的,整个北鼎矿区的地界上,谁敢动她? 你就反其道行之,把她捧得高高的,送得远远的。 趁她不在的时候,给你家乔宇找个对象把婚一结,等有了孩子,男人的心思也就定下来了。” 乔矿长把目光投向孟珍珍, “还是看不出来有啥好,也就是挺普通一个女娃娃,长得娇气得很,不像会过日子的人。” 下一秒老乔的视线又转向他那个呆呆的儿子,哼,还在那儿看着小姑娘的后脑壳下酒呢。 “唉,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狗x的玩意出来。” 孟珍珍虽然为他们说的想要送走自己这事情担忧,但是听到乔老头最后疯起来连自己也骂,又是噗嗤一乐。 第213章 旱涝!异地恋你怕了吗 婚宴上,人人都当孟光南是老罗的小舅子。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都来敬酒,这位酒量不怎么样,酒品却很实在的老孟很快就被灌倒在一边睡着了。 王明革在一边看着睡着的老基友喝闷酒,之前从未听说老孟跟矿务局的准一把手是这样近的关系。 对身边人的人脉关系网都没摸清,八卦皇帝,耳听八方,怎么会疏忽至此?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感到了森森的怀疑。 叶建芝成为了矿上女同事们的焦点,连那位“上司的上司”彭爱芳部长都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半天。 现在彭爱芳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后勤部干事,敢于直接拒绝她这个部长。 原来她家的后台是矿务局的大佬,那还不是把她们矿上所有人都拿捏得死死的。 被拒之后,彭爱芳也曾经因为拉不下面子,想过要给叶建芝穿穿小鞋的。 只是过了没多久,毅飞这小子自己找到了女朋友,阿壮也说看上了别的姑娘,她想想幸好没成,这才作罢。 现在她真是拍着胸口庆幸,亏得自己没有气到立刻做出什么傻事,不然现在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她瞥一眼那个出头鸟覃部长,呵,人家比自己级别还高呢,今天不过是想撮合一下孟珍珍和矿长的儿子,这会儿就被罗局晾在一边,连一个正脸都不给了。 回想着自己在办公室给人家摆过的冷脸,彭爱芳不禁一阵后怕。她赶紧给叶建芝的杯子里倒满橘子汽水,“小叶啊,啥都不说了,来,我们碰一杯。” 孟珍珍看到罗仲祥在主桌上朝她招手,于是她带着自己装满橘子汽水的杯子就过去了。 “舅舅,今天真高兴,我来敬您喝一杯: 祝您事业蒸蒸日上,祝您身体健健康康,祝您家庭圆圆满满,祝您永远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好!” “说得好!” “您这外甥女可真会说话呀!” “这小嘴太甜了!” 主桌上永远不缺捧场的氛围组,老罗还在笑呢,旁边几个人都大声叫好。 老罗端起酒杯递到孟珍珍面前,示意给他满上。立刻有人把一瓶茅台塞到她手里。 酒倒到七分满,老罗笑着说“不要停,继续!”直到快溢出来了才叫她停下,随即他端着酒杯主动碰了一下孟珍珍的杯子,一字一顿道, “你很好!真的很好!” 然后满杯一两白酒,一口就闷了,还把杯子倒过来向周围展示了一圈,获得满桌的叫好。 孟珍珍也豪爽地咕嘟咕嘟喝完一杯汽水。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 这番礼遇,让大家对孟珍珍的身份更好奇了。 角落里的陈晚和她妈妈王卫红经历了很奇幻的一夜。 就好像是一场赛跑,她们一直以为自己和对手是你追我赶的状态,就算暂时落后一个身位,那也是再努力点儿加把劲,说不定下一个转弯的时候就能追上的。 可是没想到,事实告诉她们,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人家套圈了,更可怕的是她们不知道人家已经比她们多跑几圈了。两个人一下子泄了气。 王卫红想到今天自己花了六十多块钱,只是为了讨好彭爱芳,想帮晚晚求个零时工的位置,两次去敬酒,人家都没搭理她。 而现在彭爱芳本人正主动给叶建芝倒汽水,碰杯,王卫红的胸口一闷,仿佛有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陈晚则看着彭壮和程子婕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脑袋发着呆。 想到自己想和彭部长的侄子相亲,却被拒绝了。现在两个侄子,一个已婚,一个似乎有了对象。她心里浮上来酸涩的恨意,连席面上的肉菜都不香了。 再仔细想想,彭部长的两个侄子都是曾被孟珍珍拒绝过的男人,而今天被她拒绝的名单甚至又扩大了。 连矿长的儿子都拒了,孟珍珍这是准备找什么样的人?或者她是不准备结婚了吗? 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找谁说理去? …… 最终孟家三口是被老罗的老红旗送回家的,脸皮很厚的王明革坐在副驾上也跟着车一起回到了五幢楼。 超过八点,大院的大铁门已经关上了,孟珍珍让司机小周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就好。 可是这回小周没有如昨天那样爽快答应,他为难地道, “小孟同志啊,昨天没有送你到病房,我已经被罗局说了一顿了,今天还是让我送佛送到西。” 听到了八卦的王明革耳朵竖得高高的,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孟珍珍从后排看见他的动作,不由想起了一种动物,叫做大耳狐。 车子转到院门口,闪了两下大灯,没反应,只好按喇叭。 快睡着的门卫不耐烦地跑出来开门。一看车牌号码前头这么多零,他直接唬了一跳,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事实证明开车进小区还是很明智的,因为老孟醉得彻底,自己连一步都走不了了,喝得就像晕过去了一样,也真是佩服。 叶建芝猛拍他的大脸,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孟珍珍听说过醉猫这个词,今天算是见到现实版的了。 最后还是王明革在前头抓住两条胳膊勉强背着,司机小周在后头使劲提着老孟的裤腰带,费了老大一番劲,才把人弄上三楼。 王明革留下喝了醒酒的茶,缓了好半天,问了好些话才满意地告辞离去。 其实他也醉得挺厉害,不然早就能发现孟珍珍一直在拿车轱辘话忽悠他了。 …… 知道乔矿长处心积虑地想要弄走自己,可是孟珍珍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早晨卢副主席和戴老师双双去开了一个早会,回来之后老戴就拒绝了孟珍珍想要下午去二矿坑的矿工宿舍采风的申请。 “你没空搞那个。赶紧给我写个向阻织靠拢的申请,至少一千字,下班前交!”戴老师一口气说完,拿起水杯吨吨吨喝了几口茶,又突然喷了出来。 茶是冷的,且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泡的了。 “这么急吗?”孟珍珍一脸懵批地看着满头汗的戴思杰,“不用学习学习?” “就是要学习,所以你得先交申请。别废话了,来不及啦!”老戴满脸不痛快,语气好像吃了炸药。 孟珍珍还想问问申请书有没有格式,老戴已经气鼓鼓地跑出办公室了。 怎么办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孟珍珍把老戴书橱里的几本书拿下来当作参考资料,开始绞尽脑汁码字。 没有范本可以借鉴,这不是一般的难。孟珍珍翻了半小时书,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不过她突然灵光一现,视频社区肯定有up主会教你怎么写的。 一搜索果然有,她翻到了一篇《都不许抄!学长带你写申请书》,这一看何止是茅塞顿开,简直四经八脉都通了。 文思如泉涌,洋洋洒洒一发而不可收拾,她整整写了六张十六开的信纸,四千五百字。 交给老戴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臭臭的,但是接过这么厚一叠纸,再那么一翻阅,嚯,这姑娘真是天生的笔杆子。 这份申请书看了叫人心潮澎湃。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说的多好啊。 收起申请书,戴老师这才告诉孟珍珍,矿上准备送她去蜀川省行政学校学习。 “你高中文凭还没拿,我刚去镇中了解了一下,你只是休学,学校会直接安排你参加这个月的毕业会考。 行政学校入学应该是六月,具体时间还不清楚,等入学通知下来,我发给你。 学校在城都,学习时间是三到九个月,以你的能力,我想三个月里头学出个大学文凭来应该不成问题。 从今年开始帝都的总校都开始招收研究生了。你好好学,说不定还能保送帝都去念研究生呢!” 孟珍珍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考研的捷径。 如果梦教授在这里,恐怕会恍然大悟地仰天大笑,原来还有这样迂回的方式呢。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只是要去城都上学。 那岂不是说开学以后自己和小哥哥就要开始长达三个月或者更久的异地恋了? 第214章 纠结!爱和前途的挣扎 从独立办公室里出来,孟珍珍的表情相当复杂。 杜止美捧着一大堆表格从她的办公桌前经过,递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过来。 “没事,他都没有怎么大声骂你,你的问题一定不大。 我肯定会被骂死。那些表都是乱做的,实在来不及了。唉……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进去了!” 说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换上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推开了独立办公室的门。 果然,她一进门就是“砰”地一声响,那肯定是戴思杰在拍桌子。 大办公室里三个人都是脖子一缩,却默契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 老戴骂人的声音穿过墙壁,振得天花板上的灰都要落下来了。 郭大侠摸摸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这时独立办公室里的骂声才戛然而止,老戴终于意识到这扇小门并不隔音了。 “珍珍!”外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孟珍珍走到办公室门口一看,小前台那里提着空饭盒探着身子张望的那人是梁洁。正好给她借口离开压抑的办公室。 两人走在去饭堂的路上,梁洁脚步飘忽好像在跳华尔兹似的。 “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孟珍珍有点沉重的心情都被她焕发出来的活力给治愈了。 “有三件好事,一是,我妈妈的眼睛,她又能看见啦,昨天已经能穿针。 这个手术太神奇了,她叫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二呢,前天刚刚发了转正以后的第一次工资,我的月收入终于爬上四十块…… 三嘛,你也知道的,我还拿了稿费,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这三件事情都和你有关!今天我要请你吃饭,还要把之前欠你的钱还你!” 梁洁此刻的灿烂笑容,是孟珍珍认识她整整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的。 她整个人的状态就像穿越到了月球上一样,那种时时刻刻压着她的重量感消失了。 两人去吃了二楼食堂的传统保留节目——什锦粉丝煲,梁洁还递给她四块七毛钱。 孟珍珍不知道这有零有整的欠款是怎样被计算出来的,她没有多想,直接收下放进钱夹里, “好了,我们两清了,这顿是你请客,下顿我来!” 梁洁轻舒一口气,笑了。 她感激孟珍珍什么都没有问,这样她就不用当面交代自己偷她饭菜票的黑历史了。 吃完饭回到行政科冷宫,孟珍珍惊讶地发现冷宫边上多了一张桌子。 梁洁压低声音告诉她,原来算了四月的工资才知道,矿长的儿子真的是他们行政科的。 科长说人可以不来,但是工位总归要有,就搬了一张桌子过来。 “我就没看见他来上过班。”梁洁附在孟珍珍耳边低语道。 “没见过来上班”的乔宇此刻正在小仓库的杂物堆顶上。 前一分钟他还好好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听见万人迷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喜欢“万人迷”而不是“孟珍珍”。 不管怎么说他爸爸私底下串通那些狐朋狗党来搅合他的事,他已经没脸再出现在万人迷面前了。 “你觉得这个年代,两个人分开在两个城市还能谈恋爱吗?如果是你,有可能接受这样跨越两地的恋爱吗?” 万人迷的声音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有点低沉。 “有啊,很多的。我邻居姚阿姨和她丈夫薛叔叔就是分开两地快两年了。薛叔叔隔大半个月总要回来一次。 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来我们这儿支援三线建设的,但是现在男人回城都老家去了,老婆孩子户口问题还没有落实。 我看他们感情真的挺好的。”男人婆的声音。(乔宇一直觉得短发的梁洁是个男人婆。) “也是城都啊?城都回平安镇要多久?” “如果是坐直达盘花市的火车大约是十六个小时的样子。 不过我邻居薛大叔都是先坐车到明昆,再从那里转车到盘花市,这样就可以节约那么四五个小时。 他周六晚上出发,周日早上到我们这,当天晚上再回去。” “天啊,就是说他为了见老婆一面、在一起呆几个小时,要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啊? 两年多一直这样啊?这是什么样的神仙好男人啊?” 万人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又变成了那种嗲嗲的味道,乔宇听得心里痒痒的。 “你还没算火车票钱呢?就算是一个月两回,来回车票也差不多把一个人的工资折进去了, 薛大叔还会带钱回来给姚阿姨呢,我每次想到他一个人在城都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钱都带回来给老婆花,都觉得好感动啊。 所以,关键是看男方人怎么样。人不好,天天在一起也过不到一块儿去。人好,相隔几百里也不觉得多远。”男人婆声音扭捏起来了。 “这样啊,人好就可以,是。”万人迷的声音幽幽的,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乔宇:不会有人想要把钱给男人婆花的。 乔宇:另:如果老婆是万人迷,打死也不能两地分居,就是做盲流我也要跟在她身边。 …… 从行政科出来,孟珍珍去财务补领了工资,因为四月三十号那天她跑到医院去,把这件事整个忘记了。 看看时间还早,可是在办公室真的是如坐针毡。原本申请去采风就是想要溜号去冶金职工医院的。 孟珍珍天人交战了二十分钟,决定直接去问戴老师自己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家。 老戴面前一大堆表,看起来是在亲自帮杜止美善后。他听到孟珍珍要请假便说: “不用打假条了,你回去找找高中的书,好好复习一下,毕业证不能出纰漏。 没有毕业证就不能去上行政学校,你可仔细点!” “戴老师,你真是好人。”孟珍珍背起包直接闪人。 戴思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遗憾,自己这儿的庙还是太小了。 孟珍珍出了办公室直奔许家,许麻子正在帮奶奶糊火柴盒子,祖孙俩一人面前一大箩筐的外壳。 “李奶奶,这也太辛苦了,你身体不好别太勉强自己啊,要不我再多……” 孟珍珍要加工资的许诺还没说出口就被许麻子的奶奶李卉子打断了, “别介,你给咱们的已经太多了,我这是闲不下来,年纪大的人啊,不能歇着,一歇下来呀就废了,成累赘了。” “奶,我不嫌你累赘。” “你快跟孟姑娘去干活,别墨迹,勤快点,眼睛里得有活,听到没?”好么,说着说着又变成教育人了。 路上挺顺,车到医院门口,时间也才两点五十。 孟珍珍心事重重地爬楼梯,竟然没发现走在她旁边的人是刚获得“看家狗”荣誉称号不久的尤映月。 到了四楼还要往上的时候,尤映月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你有心事?” 这位倒是挺一针见血的,孟珍珍故作轻松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没带就来探病了,一路上还浑浑噩噩的。” 孟珍珍注意到尤映月的眼睛挺大,平时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有古典味道的,只是一生气变成三白眼就没法看了。 她忍不住问,“陆隽川当时病退去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周围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男同志, 你怎么能做到一直惦记着他,熬到退伍,查到他的转业去向,然后千里迢迢跟着过来的? 难道没有其他优秀的男同志走到你的世界里去吗?不应该啊?” 尤映月听了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孟珍珍越看越觉得她的表情很眼熟,突然想起来那不是小丑鱼尼莫的朋友多莉的严肃脸吗? “我们看到的男同志的确很多,但是大多不是全乎人,偶尔那种外表正常的,身体里都还不知道多严重的病呢。 作战回来,整天对着伤员病号,我们忙得要死,根本没时间想这事。 转业方向是挺巧的,但是不要以为我就是冲着小陆这个人来的。 碰巧给我选的另外两个地方一个在北东,一个在蒙内。 我这人怕冷……就选了暖和的地方。要是有江南的方向,我肯定就不来这儿了,辣死人。” ——所以——是我把爱情想得太伟大了是吗?——这该死的巧合—— 孟珍珍觉得自己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城都呢? 第215章 傻瓜!特殊性了解一下 为了弥补没买慰问品的缺憾,孟珍珍捧起了尤映月办公室里的两只大青芒,“明天我还你四个!” 尤映月扶额,“你确定我们这是正经的情敌关系吗?” “对哦,我这是拿去给‘你的小陆’吃的。你不是应该自觉地无条件奉上吗? 我保证——我一定会告诉陆隽川这个芒果是你买的,我……顶多每个只尝一点点。” “……” “拜托~” 尤映月很快被孟珍珍的恶意卖萌刺激得瞪大了三白眼。 “拿走拿走,你这人真讨厌,明天别忘了还给我四个!还有……不要说是我买的!” 如愿地双手捧着两个大青芒出了普外护士办公室,孟珍珍一路小心翼翼上了五楼,来到特护病房。 站在门口,双手被占用,不晓得用哪里敲门比较好的她,突然听到了里头有人说话。 她眨眨眼睛,决定坐在门边的长凳上等着,却看见门被一下子拉开了。 陆隽川打着石膏的右腿抢先出门,然后才是他那张带着淡薄笑意的脸。 看到孟珍珍的一瞬,他眼睛里残留的冷漠似乎彻底融化了,还引燃了他身边的空气,整个人周围都升腾起快乐而明亮的色彩。 “来啦?”他的嘴角向上翘起来。 看起来他说能听出脚步声的事确实是真的,孟珍珍捧着手里的水果进了病房。 只见沙发上坐着两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访客,穿着绿色制服,坐姿笔挺,好像两张扑克牌里的皮蛋(q)。 陆隽川关上房门就推着轮椅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大青芒放到边上,示意她坐到床边的靠背椅上。 轮椅并排停在她的身边,陆隽川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孟珍珍的手。 没羞没臊的孟珍珍可喜欢秀恩爱了,既然小哥哥主动,那么她也不用客气。 于是含笑与他十指相扣,盈盈望着对面的两人,左面的女人的眉头一皱。 “我已经有对象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并不需要打恋爱报告,所以组织上没有掌握这个情况。” 对面两个女人的脸明显黑了。 “陆隽川同志!你要知道组织上会考虑你,是对你的信任。以刘春同志的身份……” 陆隽川旁若无人地贴近孟珍珍的耳朵对她说:“一个高官的寡妇女儿看上我,要逼我去做倒插门呢。我说了一百遍不干,她们都不走。” “这刘春同志她爸是谁啊?”孟珍珍用普通的音量问道。 对面两个女人听见她如此拿大,神情具是一凛,四只眼睛有如探照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审视着她。 陆隽川在她耳鬓轻语,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人我知道啊——这么说我之前听过的八卦难道是真的——这个刘春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孟珍珍曾经在某音上刷到过一条吃瓜讲古的短视频,似乎就是说的这位刘xx和他们刘家的事。 悄咪咪在视频社区里找了一遍,果然有。 她快进到最后,一看当事人父女被公开处刑的时间是一九八一年五月。 嘴角轻轻弯起,她暗忖,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孟珍珍勾过小哥哥的脖子贴着他的耳廓轻声说道,“没事的,他很快就要完蛋了。” “那我把她们轰出去不要紧?”陆隽川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一双眼睛清冷地看着对面两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对“皮蛋”具是一愣。 “这么粗鲁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呢,还是我来。”孟珍珍拍拍小哥哥的手背,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两位……大姐,我想提醒你们一件事,今年是一九八一年了!一九八一年。 你们这招可能十五年前可以,十年前可以,五年前还可以…… 到了现在,不好意思,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答复你:不可以!” 她站起来走到两个表情呆滞的中年女人面前,竖起一只手指夸张了摇了摇。 “现在没有土皇帝,所以他刘xx的女儿也根本不是公主,只是个好色的寡妇而已。 你们的这种行为,我不晓得算是披着什么皮,但是实质上就是拉皮条,还兼职强抢良家妇男。 我这个人很刚的,谁敢来招惹我,我就敢把谁拉下马。他刘xx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天了。 现在这个年代都不用‘舍得一身剐’,会打举报电话就可以,我只要动动手指和嘴皮子就行了。” 其中一个壮硕的女人站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另一个人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们这次回去,都不知还能不能见到那姓刘的了,毕竟电话太快了,当心回去晚了出差费都报销不了。” 孟珍珍笑得很邪性,看得那个壮硕的女人一个激灵,两人匆匆收拾包走了。 陆隽川报复般地砰一声关上房门,看着正在洗手的孟珍珍,“你不生气啊?” 普通人不是应该追问:你怎么知道刘xx蹦跶不了多久了呢? “你又没答应嫁给高官的寡妇女儿,我生什么气?” 她用专门的擦手毛巾吸干手上的水,从口袋里掏出护手霜挤了一点,一不小心挤多了,就拿起小哥哥的手直接抹了上去。 “这是我小奶奶和小姑姑搞出来的,她们和姓刘的那家走的挺近的。”陆隽川任由小姑娘把自己的大手翻来翻去地涂抹护手霜。 “没事,姓刘的事情牵扯不到她们,他的问题……”孟珍珍指指天花板。 陆隽川不再问这事,只是探出手帮孟珍珍取下落在肩膀上的一根长头发,在手里绕成一个小圈捏在拇指和食指间。 “怎么不扔了它?” “我要收起来,那是你的头发。”陆隽川一手拿着头发,一手推动轮椅就真打算去收起来。 “千万别!这样太……奇怪了,乖,扔掉。” 孟珍珍本来想说变态,觉得又好像措辞太严重了些,不过她是真的不能接受男朋友这样做。 陆隽川听话地扔掉了,“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听了这句话,她突然觉得能理解他了。毕竟自己有视频,一旦想念某人了就可以反复刷那些视频,小哥哥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明天去照相馆拍它一卷照片,叫你看个够。” 她低身俯下,吻了吻他的唇角,漆黑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泻落到他的胸前。 “我六月份要去城都接受行政学校的教育了,三个月或者……我尽量争取三个月内搞定,你……觉得我们这样会有问题吗?” “会有什么问题?” “就是……我们认识到现在都没有三个月,现在要分开那么久……我怕……你可能……” “傻瓜,”陆隽川又把他的小姑娘抱到了腿上,仰头看着她, “我可以临时调动到城都去一阵子啊,我们这个行业挺特殊的,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都缺人。 盘花这里的案子已经收网,后续我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了,本来就应该要调动到其他需要的地方。 要留在平安镇的话,需要借陆川这个身份生活一阵子。你要去城都的话,我让认识的叔叔想想办法帮我也调动过去。 你去哪,我也去哪,我们……” “不用分开”几个字被孟珍珍堵回了他的嘴里,他顺势轻轻闭上眼睛享受起对方的主动。 一只大手沿着脊椎缓缓地一路带电、滑行而上,着力颇轻,似乎在细致地品味着这种质感。 不用分开太好了,孟珍珍觉得压在心头一整天的压力全部都消散了,此刻她轻飘飘地,仿佛在月球一般。 第347章 来了!拆我CP之心不死 陆隽川的人被堵在专案组办公室的时候,三百公里外的孟珍珍的心也被堵住了。 她站在鸳鸯楼底楼的信箱前面,仔仔细细检查标有三一六的那个小格子。 这信箱做的也太防君子不防小人了,投信口宽得直接就能伸手进去拿信。 明明小哥哥说每天都写思想汇报,为什么只有孤零零一封信躺在信箱。 寄信的时间戳是前天,本地邮戳是今天。 这代表起码少了三封信。 孟珍珍得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差,她想去邮局问问,无奈这个时间人家已经下班了。 拿着硕果仅存的一封信回到了三一六,身后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又来了,不过她现在根本没心情追究,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让她决定要不要舍弃前三封信,直接从第四封信开始看,这道题真是太要命。 纠结了半小时后,孟珍珍还是打开了信,一看之下,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这是一封分手信。 字是小哥哥的字没错,落款的“川字”跟以前每次写得一模一样,中间很多笔画的习惯也是一样的。 但是这内容,一看就不对,什么叫“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什么叫“如果可以,唯愿从没遇见你”。 这扑面而来的阴谋气息,叫人想起陆隽川那些个不省心的亲戚曾经做过的事。 这年头信件真是太不靠谱了,相同的笔迹也不能代表信的内容真实可信。 不知道梦之夫妇那里是不是也收到了什么作怪的信。 孟珍珍打算给老孟打个电话打一下预防针:有事电话里说, 都别写信了。 此刻, 孟珍珍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小哥哥很着急结婚,着急尘埃落定, 着急划分归属,因为总有刁民拆我cp之心不死啊。 假如孟珍珍一直傻傻等着信,没有想过别的交流方式,今天两个人没有通过电话…… 恐怕她看到那信的一刻, 血压能飙到天上去, 恨不能立刻飞崇庆,揪着大猪蹄子的衣领给他一顿胖揍。 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孟珍珍狠狠撕了那封自以为高明的造假信,平复一下心情,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拿了个十斤的大西瓜去看小铃铛姐妹。 孩子们的妈妈还在医院,听张大姐说,病情略有好转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 陈老师的这种细菌性脑膜炎确实是有很强的传染性, 现在已经从危重病房换到了传染病房。 传染病房限制探视,所以张大姐三天没见过陈老师,只能每天去送点吃的,在病房外面问问情况。 孟珍珍怕自己不专业的消杀工作不到位,跟赵老师说了暂时不要让孩子们回家,所以这几天小铃铛们都呆在赵老师家。 走到门口,就听见小孩哭着要妈妈。 唉,孟珍珍还没有进门就有点头痛了, 她最怕小孩哭, 也没法和他们讲理啊。 正要敲门,看看大西瓜是不是能帮助安抚两个小东西, 就听见赵老师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们的妈妈不会回来了……她病得很重,就跟小玉一样……很快就要走了。 但是你们还有我呀, 我给你们当妈妈好不好?” 孟珍珍脸都僵住了, 西瓜差点脱手。 是了, 小玉, 赵老师的女儿,她也是脑膜炎没的。 但是为什么赵老师会这么笃定陈其真一定会死? 这个问题简直叫人细思恐极。 敲开门, 孟珍珍把西瓜递给赵老师,借口有事也不敢多逗留, 直接告辞离开。 急匆匆出门打算回兔园去,她心里简直一团乱麻。 她得去给霍禺生打个电话,或许让霍老爷子出手,还能救陈其真的命。 她刚出教师宿舍区的铁门,正要往学校后门去,路上一辆卡车开过挡住了她的身影。 那车一个急刹车,然后又启动开走了。 来往的路人不少,可是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女孩凭空消失了。 …… 孟珍珍被麻袋套着,平躺在动荡的车斗里, 这车开得极快,转弯的时候, 麻袋被甩到了一边撞上铁护栏。 “嘶——”这一撞倒是把孟珍珍疼醒了。 她刚刚出门的时候精神并不集中,等她注意到有人拿着大手帕朝她口鼻捂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挣脱。 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她只能猛吸一口气屏住,希望尽量少吸入点麻醉气体。 所以只过了十多分钟,她就醒过来了, 人还在大卡车上。 车又开了半小时,路开始颠簸起来,这恐怕是出了市区。 等车停下,有人扛着她下车,孟珍珍只觉得全身酸痛,骨头都要散了。 这时扛着她的人出声了,“我xxx,你们谁来搭把手噻。我又没练过轻功,还指望我扛着个人自己跳下车啊。” 这就是那天去青年路盯梢她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孟珍珍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蓄谋已久的绑架。 他们到底是谁,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是你自己想上手,你把人给我不就好了。”伴着周围猥琐的笑声, 有人道。 “我就是不放心你们这群xxx,给你们?一错眼x和xx都能摸没了。” 最终有人找来一块长条木板,男人像扛米下船那样稳稳落地。 接着孟珍珍被塞进了一个狭小得多的空间里。 根据开关车门的声音判断, 她被塞进了一辆小轿车后排座位下面。 也不知是什么破车型,地面都不平的,中间有一条凸起。 孟珍珍不得不小心翼翼随着车辆的晃动调整姿势,让自己趴在地板上,不然腰就要断了。 痛苦地坚持了半小时,期间她已经在购物平台准备好了所有能买到的武器,包括一把很像真枪的打火机。 她并不是不能逃跑,但是这个后患留着总是麻烦。不如趁这次深入虎穴,自己解决了站在幕后的主谋。 车终于停了下来,她被拖出车子,又扛在了身上,然后上了两层楼梯,看来这老巢还是个楼房。 最终她被扔在地板上,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 外面有个声音轻笑,“我们的新娘子这是醒了呀。” 随后麻袋被人打开了,一个长得像狐狸一样的男人用两根手指抬起了孟珍珍的下巴。 “呸,禽兽!”孟珍珍满脑子作战计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这句台词。 听到这一句,房里的男人们都哄笑了起来。 孟珍珍环顾四周,一共四个男人,下一秒她愣住了。 狐狸男身后那个黑大个她曾经见过,第一次在食堂见到油头猥琐男的时候,这个人也在场。 还有一个人她也认识,是之前在司马彦办公室门口等他的瘦弱青年。 所有线索都指向司马彦。 孟珍珍想不出这人为人师表、道貌岸然,又为什么要找人来害她。 狐狸男笑道,“我们不会害你的,就是帮你做个媒,等你和彦哥儿生米煮成熟饭,就放你回去。 彦哥儿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爹可是帝都的响当当的大佬,你有空回老家看看,你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