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颜》 第三章 死因 堂堂沈家嫡出的姑娘,竟叫自己的祖父逼给人做妾。 难怪连性子软弱可欺的‘沈琬昭’都知道反抗了,只是这姑娘有点傻啊,反抗别人那叫勇谋,折磨自己那是愚蠢。 沈琬昭想起记忆里那冰冷刺骨的池水,还有几近窒息的绝望就钻心的痛,对面前这两位老人实在生不出半点血脉亲情。 “跪下。” 沈老夫人见到她就冷着脸,十分不悦。 沈琬昭愣了愣。 啪!沈老夫人拿起手边的杯盏狠摔向她,厉声道:“跪下!” 忍着被砸中的肩膀传来的疼痛,沈琬昭缓缓跪下。 沈老夫人不喜欢她母亲,所以沈家几个姑娘里,老夫人待她最冷淡。 但‘沈琬昭’以前性子软弱,事事忍让,规矩上找不到半点差错,而且沈三老爷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亲儿子,所以老夫人虽然偏心,却也懒得为难她。 就连半个月前,沈老爷子逼她嫁给别人做妾,老夫人虽然对沈老爷子的决定从来都百分百遵从,但也没说什么难听入耳的话,不像现在这样勃然大怒。 “混账玩意儿,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的,姑娘家不守闺中礼数,就会些眼皮子浅的狐媚之术。那宋家,也是你攀得上的?” 沈老夫人是真又急又气,怕沈琬昭坏了沈家名声,惹宋昊不悦。 “你那个娘本事倒是大得很,什么消息都打听得到,我倒小瞧她了。”沈老夫人本来就不喜谢氏,现在更认为沈琬昭是受了谢氏指使,行那勾引狐媚之事。 沈琬昭低头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那少年竟然是宋家的人。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小辈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府富庶繁华,大大小小的世族不下数百,关系早已盘根错节,随便哪家问下去都沾些关系。 但要论显贵,无论哪个扬州府人都会说宋家、连家和崔家这三家。 这三家,无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名门望族。 其中宋家更是隐隐有为首之势,宋老爷子名满天下乃当朝太傅,更是皇上和宸王的外祖父,宋家大爷刚升至户部尚书,深受皇帝看重。 满门清贵,圣眷正浓,这样的宋家,随便攀上点情谊便足够让沈家一跃千里。 宋昊是宋家长房嫡次子,身份尊贵,若不是因为韩家的关系,沈家平日里哪有机会结交。 沈琬昭不知道的是,韩文进原本有意瞒着沈家宋昊的身份,可沈家在扬州经营几十年,虽远不如韩家,但也自有些消息手段,打听出来跟着韩文进的那少年的身份时,沈老爷子大惊大喜,立即生了结交的心思。 不过沈老爷子到底经营沈家几十年,知道韩文进和宋昊都不愿声张,就也跟着瞒下来权当不知。 但暗暗告诫沈家的几位姑娘少爷,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很显然,沈琬昭不在‘该知道’的那些人里。 沈老夫人最看重的是二姑娘沈琬宜,最疼爱的是四姑娘沈琬瑶,在沈老夫人这儿恐怕她连沈琬玉都比不上。 沈琬玉虽是庶出,但赵姨娘惯会做人,很得沈老夫人心意。 但不管老夫人再如何满意赵姨娘,也不会把攀上宋家这么好的机会放到一个庶女头上。 她没猜错的话,沈老夫人选中的是二姑娘沈琬宜。 沈琬宜生得落落大方,样貌名声都不差,沈二老爷有功名在身又是正八品县丞,所以沈琬宜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只要得了宋昊欢心,执意求娶,宋家未必就不能同意进门。 若真能和宋家结亲,那沈家便是真正栖上梧桐树,站了凤凰枝。 以沈琬昭对沈老爷子的了解,这种机会他断不可能错过。 难怪消息传得这么快,韩文进刚找到他们周妈妈就来了,是怕她坏了好事儿啊。 不过想起宋昊那鄙夷厌恶的态度,沈老爷子这番心思怕要落空了。 沈老夫人见沈琬昭低着头不顶嘴,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就来气。 以前还真当她是个乖顺软弱性子,谁知道竟也是个会咬人的黄狼。想到半个月前那件事,老夫人有些不自在。 “这是哪个不听话的丫头惹娘生气了?”一道爽朗的声音老远便传来,沈琬昭视线扫过去,妇人皮肤白净、身材微胖,笑容满面地往这边来,是四夫人王氏。 王氏心直口快能言善道,对人又大方,所以在沈家上下人缘都不错,连沈老夫人平日里也给足她面子。 因为她出身王家,王家现当家的就是王氏嫡亲兄长,姐姐更是嫁给连家二爷,和当朝公主做妯娌。 王老夫人十分疼爱王氏这个幺女,当初千挑万选,才挑中沈家四爷这个性子淳厚的,虽家世差了些,但没人敢让她受委屈。 “哟,怎的是三姑娘?”王氏见到跪在地上的沈琬昭很惊讶。 “四婶好。”沈琬昭见礼道,在‘她’的记忆里,王氏和谢氏关系好,所以待她也不错。 “娘,今儿个这是怎么回事?家里上下谁不知道三丫头的性子,那温顺得跟泥菩萨似的,就是叫人欺负到跟前了都不兴还手的,怎么还惹您老人家动怒了?”王氏向来快人快语,半开玩笑地说出来,也不惹人生厌。 “哼,别当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你是来替老三媳妇儿来说情的。她倒是躲清静了,自己教出来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也不关院子里好好看着,净想些上不得台面的路数。”沈老夫人虽不喜王氏替沈琬昭说话,但对王氏也生不起气来。 要不是半个月前那件事,她也以为这是个温顺的。 但那件事终究不大光彩,老爷子瞒得紧,王氏也不知道。现在被她那这个理儿堵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只气道:“你叫她自己说说都干了什么。” 王氏是听到那边报信儿才赶过来的,只说三丫头被叫到松寿堂了,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 毕竟韩文进在沈家众人来之前,便替她解了围,所以就连沈琬宜、沈琬瑶她们也只知道她和宋昊碰了面,更不说王氏。 “祖母以为我做了什么?”沈琬昭抬起头,平静地道。 第四章 不信 “若说我碰到宋二少爷全是巧合,祖母信吗?”沈琬昭心中嘲讽,既断定她使了手段,又怎么可能信。 “碰见便寻常打个招呼,孙女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祖母如此生气。” “还不知错!”没人敢这么顶撞她,沈老夫人气得重重拍在案几上。“你不要脸面,沈家还要脸面呢!” 沈琬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这事全与她无关。 “娘,您消消气。”王氏赶紧上前轻拍了拍沈老夫人的背,转头看着沈琬昭笑道:“三丫头说她与宋二公子是巧遇,便就是巧遇。” 沈老夫人怒而看向她,王氏连忙解释道:“娘,不是儿媳护着三丫头,只是三丫头怎么都是沈家的姑娘,沈家姑娘诱引宋家的少爷这个名头,咱们不能背。 家里几个姑娘个顶个儿的出众,外面谁不夸一句您教养有方,尤其二丫头那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生得落落大方,眼瞅着就要嫁个好人家,咱可不能自己把这好名声给毁了。” 沈老夫人听着王氏的话,慢慢想明白过来了,但还是没消气。 一直在旁边没开过口的沈老爷子总算出声,“好了,这件事就此作罢。”神色严肃地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冷声道:“要是让我听到谁乱嚼舌根,就拔了舌头再卖出去。” 沈老爷子盯着沈琬昭,眼神探究,像在打探什么。 这个眼神让沈琬昭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半个月前她被叫到松寿堂后,沈老爷子就是用这种眼光打探她的,然后便听到了那句让原本的沈琬昭惊恐绝望的一番话。 现在她没有死,病好了,沈老爷子还会逼她做妾吗? 沈琬昭第一次感受到压迫,此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她现在是沈琬昭,沈家三房嫡女,这个身份让她无法挣脱。 如果沈老爷子执意,她现在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对抗的权柄。 时间像串在一根线上慢慢落下的珠子,冷漠的视线如芒在背,沈琬昭背后浸出一丝冷汗来。 良久,沈老爷子才把视线收回去,板着脸不悦道:“老三成天都在做什么,自己院子里的事儿都管不好,一个大男人,成天在屋子里喝酒种花弄草的像什么样!” 几十年生活,沈老夫人深知沈老爷子的脾气,见他真动怒了语气就弱了几分,“老三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知沈老爷子更怒了,“他还有什么脾气!我养着他吃养着他穿,还不够将就他的?你告诉他,再连自己院子里的事儿都管不好,就停了他公中那份儿用度!” 这下,连沈老夫人也不敢多说话了。 沈家四个老爷都是有家室儿女的,还从没真出过停公中给的用度银子这种事,要真这么做了,无异于狠狠打人脸面。 王氏站在一旁,表面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却暗暗惊。 沈老爷子看到王氏和跪在地上的沈琬昭,不耐烦地摆手道:“都回去,在这儿闹闹吵吵的像什么样。” 王氏早就巴不得走了,赶紧上前告退后拉起沈琬昭一路从松寿堂出来。 走出很远,这才放开沈琬昭的手,有些后怕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要不是我今儿个恰好去找你娘吃茶,听到你们院子里的管事婆子说老太太把你叫过去了,这才赶过去瞧着点,不然老太太还指不定怎么罚你呢。” 沈琬昭见王氏神色确有担忧,心头稍暖。 王氏摸了摸她脑袋,温和道:“唉,也不知道你娘怎么碍着老太太了,硬是叫她看不顺眼,否则今天也不用找我来卖这个人情了。” 沈琬昭正要答谢,却听得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道:“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妇人身形单薄消瘦,脸上看不出来太多岁月的痕迹,身上有种世家名门女子身上才有的清贵气质,完全不像一个商户之家的妇人。 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这张熟悉的脸曾无数次出现,沈琬昭感觉心口有些苦涩,又有些期盼,便随着原主条件性地反应叫道:“娘……” “跪下。” 沈琬昭没想到谢氏开口竟是这句话,愣在那里。 王氏也没想到,连忙劝道:“三嫂你这是做什么,三丫头不懂事你说她两句就行了。” 谢氏转头换上笑意,道:“晴芸,方才的事多谢你。” 王氏叹气道:“三嫂,华姐姐,你越来越见外了,跟我客气做什么,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又一起嫁到沈家做了妯娌,是天大的缘分,本来就该互相帮衬。 只是这孩子大了,咱们总要留些情面。” 谢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放心,我有分寸。” 王氏看了沈琬昭,又看了谢氏,摇摇头走了。 谢氏脸上的笑意收拢,出声道:“跟着。” 清晖院是三房正院,原本是谢氏和三爷沈庭恭的院子,但沈庭恭自从西北回来就再也没住过清晖院,反而自己搬到石林东边的院子去了。 谢氏把清晖院打理的很好看,四面都是粉墙,东边角落里栽了株垂柳,再往里是间高高的垂花门楼,长长的抄手木廊曲折通达。 绕着荷花池走了一阵,一行人才停在主屋堂前。 “进来。”谢氏淡淡道。 沈琬昭稍作犹豫,还是跟了进去。 方才在路上就想到了,沈家有资格做主她婚事的,除了沈老爷子以外只有谢氏和沈三老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松寿堂没有再提那件事,但只要有利可图沈老爷子就不会那么容易算了。 这一点,或许她比沈家的任何人都能更了解沈老爷子。 沈琬昭抬头看着谢氏那张和自己有五六分相像的脸,她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去做妾吗? “跪下!” 谢氏转身看着她,脸上再不掩饰全是怒意。 “为什么?”沈琬昭不示弱,直直对视回去,她想赌一次,赌谢氏对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有没有感情,“娘也不信我没有去招惹宋昊?” 沈琬昭扬着头,倔强地撑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五章 母女 “要不是韩表哥及时出手解围,这府里上下怕是都要传女儿私会外男牵扯不清,姑娘家的清誉尽毁,到时候祖父是不是就更有理由把我送给别人做妾了?” 谢氏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从哪里学来这些自认低贱的话,你是沈家嫡女,怎么会给别人做妾。” 沈琬昭笑得落寞,“不然您以为半个月前为何女儿会无缘无故地落水,还险些丢掉性命。” 心里默道,不,已经丢了,以前的沈琬昭半个月前就死了。 不知谢氏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 谢氏以前还是疼过她的,但自从生下三房嫡子沈云煜,对沈琬昭的那份疼爱突然之间全都转移到沈云煜身上去了。 她六岁就自己住到了青萝院,只有孙嬷嬷和大她几岁的玉竹陪着,后来孙嬷嬷怕她无聊,这才领了性子活泼些的云珠回来。 沈琬昭心想,这般爹不在娘不疼地长大,难怪养成之前那副谁都可以欺负的软弱性子。 谢氏被沈琬昭的话震惊到了,之后便是愤怒,“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见她怒意不像假的,沈琬昭紧绷的心才暗自松了些。如果谢氏选择放任不管的话,那和沈老爷子对抗就更难了。 还好,不管什么原因,至少谢氏也反对。 这个时代讲究礼教孝道,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沈三老爷和谢氏都站在沈老爷子那边,她还真没法儿阻止。 谢氏到底是谢氏,身上的矜傲让她不容许自己失态,她看着沈琬昭含泪的眼眶有刹那失神,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你放心,我绝不会容许他们把你送给别人做妾。” 沈琬昭听出她话里的斩钉截铁,还有骨子里的傲气。 不由想起谢氏的娘家,谢家以前也曾盛极一时,谢氏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外祖父当年官至内阁大学士,深受先皇重用。 后来先皇驾崩秦王继位,谢首辅被革去官职贬至岭南,谢家就此失势。 否则以谢氏的身份也不会嫁到沈家,可谢氏几乎生长在全盛时的谢家,谢家嫡女的身份让她从骨子里带着世家贵女独有的骄傲。 自嫁到沈家来,尽管她从不顶撞沈老夫人,侍奉周到,礼节上挑不出半点差错,但沈老夫人就是不喜欢她。 不过谢氏也做不来伏低的姿态,因此没少被沈老夫人为难。连带的松寿堂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来轮不到沈琬昭。 “你祖母她对我不喜,平日里没事就别去她跟前,免得把对我的怨气撒到你身上。” 沈琬昭点头,“女儿知道。” 谢氏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刺人,微微偏过头,“你弟弟他还小,你长大了该懂事了,煜儿他跟你不一样。” 沈琬昭沉默,良久才点头回道:“嗯。” 明明就在面前,母女俩却相对无言。 谢氏看着已经出落得样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儿,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沈琬昭走出清晖院的时候,才发觉天边已隐隐有了暗色。 云珠在里面不敢多嘴,一出来便活泛了,小脸失望抱怨道:“夫人怎么也不说留您用个饭,这天儿都快黑了。” 说完又突然觉得不对,连忙看了看沈琬昭的脸色。 沈琬昭失笑,“许是忘记了,咱们院子里的饭食不好吃吗?” 云珠见她这样悄悄松了口气,胆子也大起来,“姑娘又笑话奴婢,咱们院子里厨娘的手艺好,做的吃食连老爷都夸赞过。” 沈家上下都知道,沈三老爷口味挑剔,对吃食极为讲究,能得他一句夸赞不容易。 “那厨娘,还是孙嬷嬷亲自挑的。” 她记得孙嬷嬷说过,这厨娘以前在谢家当过差,后来谢家败了,仆人走的走散的散,却没想辗转又在扬州碰见,便叫来沈家了。 孙嬷嬷跟着她娘陪嫁过来,也是谢家的老人了,要不是孙嬷嬷护着,以原主那性子早被吃干抹净了。 只是两年前,被她亲手下放到了庄子上去。 哪怕如此,孙嬷嬷还费力替她留下了玉竹和云珠两个丫头,不至于身边连个亲信儿都没。 进了院子,玉竹已经在屋里候着。 沈琬昭坐下歇息,看着屋子里只留下来的两人道:“差人去庄子里把孙嬷嬷叫回来。” 玉竹抬头,一向沉稳的她也不免露出喜色。 急忙道:“姑娘这话可当真?” 她和云珠都是孙嬷嬷一手带起来的,跟孙嬷嬷感情很深,三年前姑娘被二房那些人逼得将孙嬷嬷放到庄子上去,她只能干着急,现在听到姑娘要把嬷嬷接回来如何不喜。 “当真,咱们院子里也该清理清理了,嬷嬷回来正好。” “太好了,孙嬷嬷回来定能把那些坏心思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奴婢这就去叫人。”云珠憋不住,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玉竹也高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性子,姑娘你总惯着她。” 沈琬昭笑笑,话虽这么说,但不管玉竹还是她都知道,‘沈琬昭’以前性子软又心思敏感,就得有个像云珠这样大大咧咧的陪着说话才好。 高兴完又有些担忧,“只是现在院子里管事的是朱嬷嬷,姑娘这样把嬷嬷叫回来,朱嬷嬷定不会罢休,咱们是不是先瞒着她。” “不用,她要闹就让她闹,闹得越大越好。” 沈家现在就像一潭既不清澈、也不流动的深水,她什么都看不见摸不透,就要丢下颗石子好好瞧瞧,往哪边儿跳的是哪些人,看清楚了才能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谁都能往她院子里送人,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给她使绊子。 沈家这么多姑娘,沈老爷子偏选中她去给人做妾,不就是因为她软弱好欺吗? 想到此,沈琬昭微微皱了皱眉头,半个月前沈老爷子还很坚决,更狠得下心,为了沈家的利益牺牲个孙女算什么。 这样的他不可能因为她反抗一下就轻易放弃,到底为什么没有再逼她?这是沈琬昭最大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敢掉以轻心。 第八章 身份 玉竹回来得很快,带回来的消息更惊心,“姑娘指的那人,奴婢下去随便问个小厮都认得,说是崔家二爷,特地陪崔二夫人来百宝阁买首饰。” 沈琬昭心渐渐沉下去,崔家,竟然是崔家。 不,她早该料到的,对方身份必定很高,高到让沈老爷子甘愿把沈家的脸面踩在地上也要攀附,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孙女送给别人做妾。 “姑娘您打听崔二爷做什么,奴婢听说这崔二爷在外名声很不好听。” 沈琬昭起身,“去叫四妹,就说我有些不舒服,现在就要回府,若她不愿走的话我就不等她了。” 玉竹见她脸色不对,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叫人。 不一会儿,沈琬瑶还是跟过来了,看起来不大高兴。 一张手帕被她揉得乱糟糟,颇有些不甘道:“三姐,她竟然真花一百五十两买了根簪子。定是她那个当妾室的娘又在祖母面前讨好卖乖,哄祖母高兴赏的银子。” “你东西都买完了,我们回去。”沈琬昭心里有事,没心思再陪她逛。 沈琬瑶看着她,“对了,三姐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瞧瞧,济世堂就在前面不远。” 沈琬昭摇头拒绝道:“不用,许是之前落水后留了点病根儿,回去歇着就好。” “那好。”沈琬瑶被沈琬玉气着,怏怏的,也没心情再逛。 一行人上了马车,拐过几个坊市很快就到沈家宅子门前。 沈琬昭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有些无奈,“跟她置气干什么,百宝阁的首饰你又不是没有。” 王氏陪嫁的嫁妆很丰厚,四房日子一直过得不错,沈琬瑶得沈老夫人疼,四叔四婶平日里又百般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哪会没得几件好东西。 百宝阁的首饰虽贵重,但沈琬瑶不可能没有,犯不着这么置气。 沈琬瑶努努嘴,不服气道:“我当然有,还比她那根簪子贵重。” “那你还这么不服气?” 沈琬瑶咬咬嘴,凑过来悄声道:“三姐,我给你说个事儿,但你答应我不准说出去,不然她又该得意了。” “什么事?” “你猜我在百宝阁碰到谁了?” 沈琬昭心中一动,看似不经意道:“谁?” “崔家二爷和夫人。”沈琬瑶神秘兮兮道,“三姐知道那个崔家,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咱们家见过崔二爷!” 沈琬昭心下微沉,面上丝毫不显,配合地露出讶异,“崔二爷怎么会来咱们沈家?” 沈琬瑶见她有兴趣,得意道:“是,崔二爷怎么会来,三姐你答应我让三伯把养姚黄牡丹的法子给我,我就告诉你。” “放心,我既已答应你的事就不会食言。不过你能憋住不说,才是怪事。”沈琬昭笑道。 沈琬瑶被人戳穿,恼羞成怒嗔道:“三姐,你在笑我。” “那你还说不说?” “我说还不行嘛,大概半个月前,我晚上出来消食,看到二伯领着一个人去松寿堂见祖父,后面才知道二伯带回来的竟然是崔家二爷。” 沈琬昭抓住沈琬瑶的手,盯着她道:“你还看到什么了?” “后面我不敢跟过去,就不知道说的什么了。”沈琬瑶看了看四周,悄悄凑上来小声道:“三姐,你说二伯是不是要升官了?” 沈琬昭低下头,掩下升腾而起的那抹怒意。 如果那晚她没有以命抵抗,没有落水差点丢命,她那位二伯或许还真的就升官了! 血脉亲情,如此可笑。 “三姐,你怎么不说话?” “别在外面乱说,要是传到祖父耳朵里小心挨罚。” 沈琬瑶也很怕一向严厉的沈老爷子,连忙表示自己不会乱说。 “不过也不知道赵姨娘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祖父告诉沈琬玉都不告诉我们。三姐你没看到,崔二爷竟然认得沈琬玉。” “他们认识?”沈琬昭敏锐地抓住这点,追问道。 说到这个沈琬瑶像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一股脑道:“不仅认得,还很熟络,刚刚在百宝阁要不是崔二爷认得她,她那根簪子至少得多花二十两银子才买得到。 哼,算她运气好。” 沈琬瑶后面抱怨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赵姨娘、沈二老爷、崔二爷,这三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去? 联手?不,不会,这几天朱嬷嬷和田嬷嬷之间针锋相对绝不像做假。 在深宅大院里,各房手底下这些丫鬟婆子之间的龃龉多是背后之人授意,不可能擅自做主,二房和赵姨娘不是一路,但为什么都跟崔二爷有牵扯? 是巧合吗? 和沈琬瑶分开后,沈琬昭回青萝院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事儿。 “姑娘。” 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沈琬昭停下脚步,看到来人脸上露出喜色道:“嬷嬷!” 孙嬷嬷看着她,眼里多了泪,颤声道:“姑娘长大了。” 沈琬昭眼眶也有些发热,看着面前梳着妇人发髻,眉角比记忆里多了几道皱纹,握着自己的手也更粗糙了,有些自责道:“是我没用,让嬷嬷受苦了。” 孙嬷嬷抹泪,连连摇头哽咽道:“不苦,不苦,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就不苦。” “嬷嬷回来就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污蔑您。”沈琬昭坚定道。 ‘她’的记忆里,幼时那段最孤独无助的时光都是孙嬷嬷陪着度过的,所以对孙嬷嬷,沈琬昭有种发自内心的亲近。 “好,好,老夫人见到姑娘现在这样,定然也高兴得很。”孙嬷嬷喜极而泣道。 她说的老夫人是谢家老夫人,沈琬昭的外祖母。 沈琬昭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自己这位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外祖母,权当是孙嬷嬷身为谢家老仆的习惯。 将孙嬷嬷送到提前让云珠准备的屋子里,沈琬昭让云珠陪她好生歇着,自己带上玉竹往东院去。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里是沈家三爷沈庭恭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第十二章 撕破 “三丫头你也别嫌二伯母说话难听,咱们沈家说出去也是有名声的官户人家,在兴化县上上下下那都要尊称你二伯一声县丞老爷,要叫人知道家中竟有孙女成天净想着法儿地从祖母手里套要银钱,都不够丢人的。 你还小,将来还要相看人家嫁出去,这名声一坏可就寻不到好亲事了。” 姜氏说到这心里有了底气,沈琬昭再如何她也是沈家的姑娘,那亲事还握在老太太手里呢。女儿家,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个好人家嘛。 再抬头看看老太太早就冷静下来,半点也不着急。暗道自己愚蠢,难怪老太太刚才一直不出声,肯定早就想到这点了。 她比谁都清楚青云山那片庄子收益有多丰厚,老太太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就连她,也舍不得。单是从老太太手指缝里漏出的那点儿油水,就让二房日子过得舒坦不少。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顾不得明哲保身,宁愿面上做得难看些也要站出来。只不过没想到三丫头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嘴皮子变得这么厉害。 沈琬昭把姜氏和沈老夫人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心中一片漠然。 该要回来的东西,她不会手软。 至于亲事?沈琬昭觉得很可笑,都打算把她嫁给别人做妾了,凭什么觉得手里还握着她的把柄? 何况去了一趟东院,知道爹的态度之后,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二伯母口口声声我惦记祖母的银钱,可祖母是不是忘记了,那是我的庄子。”沈琬昭抬起头,毫不退让,字字清晰道:“那是外祖母留给我的庄子,如今外祖母远在岭南,不能相见,我只不过想着把外祖母的心意好好收着,打理好,让她老人家安心罢了,怎么到二伯母嘴里就变成这般不堪?” 沈老夫人脸色大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说我贪墨你那点银钱不成?” 沈琬昭轻轻躬身行礼道:“孙女哪敢说祖母的不是,只是还望祖母能体恤我思及外祖母的心情,把庄子交给孙女来打理。” “养不熟的东西,沈家是短着你吃还是短着你喝了?” 沈琬昭心里冷笑,没短着吃喝,难道不是因为沈老爷子还用得上她?或者说沈家每个人,在沈老爷子眼里都只是有利可图的旗子,只要还有用处,就会好好养着你,仅此而已。 就是不知道沈庭良在老爷子眼里是不是不一样,有没有点父子情分? 也许是有的,沈琬昭心想,因为沈老爷子把太多希望寄托在沈庭良身上,投入的已经收不回,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沈琬昭心中一片冷漠,沈家光鲜体面的背后,就是这么畸形的关系。 她想到了她爹提起沈老爷子时的厌恶,或许他早就知道。 沈老夫人气了一阵,压住心底的怒火道:“你年纪尚小,管什么打理庄子的事情,每年给你送去的账本都一笔一笔记着,操什么心。要是闲,就去山上的庵子住几日,抄抄佛经收收心。” 沈琬昭都有些佩服沈老夫人的厚脸皮了,那些收上来的账册数目完全对不上,大概是以前欺负她性子软弱有什么话也不敢说,所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账目烂得一塌糊涂,但凡认得几个字的都能瞧出来不对劲。 摇摇头,道:“我虽没见过外祖母,但也听过谢家门风严谨,教养严格,外祖母既然早早地就把那片庄子交到我名下,连我母亲都不能干涉,想必也希望我早日学会这些本事,我不能辜负外祖母的一片心意,还望祖母成全。” 沈琬昭三两拨千斤地将话堵回去,也是让沈老夫人看到自己的决心。 她若继续阻拦,至少道理上站不住脚。 当然,他们最擅长做的从来不是以理服人,而是抓住把柄压制,但既然不让她好过,沈琬昭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 这世上之事,从来就是你退一步,对面就更进一步。 沈老夫人也意识到这点,心中不悦,暗道差点就叫人牵着鼻子走了,出声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年纪尚小,不需要参和进来。” 沈琬昭见沈老夫人咬定不打算把庄子交还给她,也不虚与委蛇了,“祖母,我年纪不小了,能打理好庄子。何况就是打理不好,那也是我的东西,孙女自会承担后果。” 怎么可能打理不好,那庄子是谢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上好的土地,闭着眼睛管都有收益,不过是托词。 “祖母今日还是交给我,不然侵占晚辈私产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沈琬昭又看向姜氏,“对二伯的官声也不好。” 沈老夫人彻底怒了,“混账东西,你还威胁我?” 沈琬昭毫不畏惧,直视道:“祖母,孙女还愿意叫您声祖母,已是念着咱们之间的血脉情分。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很难说得准啊,孙女不敢奢求祖母你疼爱,大家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么过着,可为何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呢?” “三丫头,你胡说些什么!”姜氏指责道:“学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这么跟你祖母说话?” “二伯母话别说的太好听,谁心里都有本帐,我相信您心里也有,您说是吗?” 真当她不知道二房在里面得了多少好处?以前还没发现,沈琬昭现在觉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怎么那么叫人恶心呢。 “反了,反了。”沈老夫人怒道:“只要你一天还姓沈,我就管得了你!” 唤来仆役,道:“三姑娘犯了癔症,把她送到山上庵子住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接回来。” 沈琬昭脸色微变,她想到沈老夫人不好对付,但没想到会这么不讲道理,原以为她好歹还会顾及几分脸面,有所忌惮。 沈琬昭不知道的是,沈老夫人出身本就不高,当年沈老爷子原配难产死了,沈家缩衣节食做起粮商,沈老太爷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来替沈老爷子说门好亲事。 所以便替沈老爷子娶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农户之女钱氏,虽然钱氏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夫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失礼逾矩的地方,但到底见识有限。所以这会儿被沈琬昭逼急了,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第十四章 强势 “给他!”沈老爷子深深看了沈庭恭一眼,一锤定音。 沈老夫人收到他警告的目光,两人拉锯片刻,最终还是沈老夫人偏过身子低头,算是同意了,但胸口起伏不定明显被气得不轻。 沈家,还是沈老爷子说了算。 “爹,您不能惯着老三啊,他向来大手大脚,肯定打算把庄子给三丫头。三丫头早晚要嫁出去,那庄子可就变成别人的了。”沈庭良一听坐不住了,连忙劝道。 沈庭恭沉下脸,第一次正眼看沈庭良,“二哥就是这么做官的?投机倒把,官契上白纸黑字写的名字在你眼里半点效用都没有。身为县丞,更应该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否则无异自掘坟墓。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沈庭良被他说的心虚,“你胡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二哥心里最清楚。”沈庭恭看了眼沈老爷子,提醒道:“朝廷律法森严,尤其当今圣上对手下百官十分严苛,若真出了什么事,整个沈家都要搭进去。” 沈庭良是什么人他再了解不过,自命清高又贪图小利,自私胆小偏偏什么都敢往自己腰包里装。刚才看他脱口而出在官契上改名字,就知道平时没少干这些勾当。 他那八品县丞怎么来的?在衙门里待这几年,别的本事没学会,投机倒把的事情倒没少做。 沈琬昭听懂了沈庭恭的话,暗自思量,看来沈家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添把火,“爹说的没错,就好比我知道朱嬷嬷有个二儿子竟然是家赌坊的管事,当即吓得不轻。跟赌坊沾上关系的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这种家里不清白的婆子我是不敢留在院子里了,正打算寻个由头把她打发出去呢。二伯也要当心,我听说那陶二郎前几日还去了趟兴化县,不知道二伯有没有见过,要是他打着沈家和您的名头做事,那咱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朱嬷嬷是二房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她不信沈老爷子不知道。 果然,沈老爷子瞬时脸色大变,“都回去,老二你留下来跟我说说县衙里的事。” “爹”沈庭良急道:“你别听老三胡说,他一个只会耍横的军伍粗人哪儿知道当官那些门道。还有那什么陶二郎,我都不认识。”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看他,“我心里自有数。” 沈家一众人从屋子里退出来,面色各异,只有沈云继还是吊儿郎当的,甚至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冲她竖大手指。 沈琬昭跟着沈庭恭去了东院,一路上都没说话。 等到进了院子,反而是沈庭恭忍不住出声问道:“昭儿就没有什么想问爹爹的?” “该说的您自然会告诉我。” 沈庭恭笑得无奈,“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我猜随您。” 沈庭恭大笑,道:“哈哈,没错,随我,是随我。” 沈琬昭也笑了,眼睛微微眯起,很亮。 沈庭恭笑痛快才停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嗯,是我让你问你的,不算你主动问。” 小心思被戳破,沈琬昭有点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没抵住好奇心,“您手里是不是有什么祖父的把柄?” 沈庭恭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又笑了,“昭儿真聪明,不过也算不上把柄,只不过是欠我的债。” 沈琬昭看着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沈老爷子像会认账的人? 沈庭恭无奈,“当初我在西北救下一位贵人,他便给我在扬州府谋了处官职,等我退伍就回来赴任。后来你祖父知道这件事,就逼我把那处官职让给你二伯,认为我身上有疾,而你二伯有秀才功名在身,日后前途无量,对沈家更有利。” 沈琬昭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很愤怒又有些心疼,“那您……”恨吗? 她早就知道沈老爷子心偏到没边,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对刚服完兵役,九死一生归来还断了一条腿的沈庭恭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 “你祖父这个人,就算再偏心你二伯,也比不过沈家的利益。他早就知道庄子在你祖母手里,大半收益都是入二房的口袋。以为你二伯在外应酬打点,银钱上需要更宽宥也正常,可他还是错估了。”沈庭恭摇摇头,叹气道。 “不是错估,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沈琬昭一针见血。 沈老爷子在沈庭良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如果沈庭良错就证明他也错了。 “昭儿,你……” “爹想问我怎么知道陶二郎的事?” 沈庭恭摇头,有些担忧,“以前你性子软弱,虽委屈但日子也过得。现在得罪二房的人,怕他们会为难你。 你身边也没个趁手的人,那庄子上的崔庄头是我特地替你留着的,我叫他留了个心眼,其实这些年你祖母看到账册上的收成并不是全部。你去寻他,他会把庄子全都交给你。 今后他就是你的人,如果你不信他……” 沈庭恭说到后面有些小心翼翼,紧盯着沈琬昭的脸色。 沈琬昭灿然一笑,“爹选的人,我当然信。” 沈庭恭神情舒展开来,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跟爹爹说,爹爹能给的都给你。” 谁说沈三老爷性子冷僻,不好相处的,明明就很好,沈琬昭心想。 “你院子里的人要不要爹爹帮忙处置?”沈庭恭心里高兴,恨不得现在就帮女儿做点什么。 沈琬昭觉得好笑,“您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沈庭恭大笑,宠溺道:“信,怎么不信,刚才你在松寿堂可是大杀四方,威风得很。这些年在沈家,你二伯可没吃过亏,没想到被你这个小丫头在老爷子将了一军。你添的朱嬷嬷这把火,恰到好处,这样谋略心性在军伍里都不输男儿。” 沈三老爷一顿猛夸,就差把我女儿最厉害写在脑门上,听得沈琬昭脸上发红。 从东院出来,沈琬昭心情大好,一片轻松。 走到青萝院就看到朱嬷嬷脸色惨白地跪在门口,一见到她立马连滚带爬地过来,痛哭道:“姑娘啊,给奴婢留条活路。” 第十七章 韩家 “就知道姑娘最好了!”云珠高兴得跳起来,就差没扑过去。 沈琬昭也高兴,把八对珠花摆开,“你们先挑两对自己喜欢的,其余的给韩家表姐表妹们装好。” 玉竹也喜欢这些珠花,但还是犹豫道:“这样是不是不妥,毕竟给韩家的表姑娘们买的,哪能叫奴婢们先挑。” 孙嬷嬷向来喜欢玉竹性子沉稳,便提点道:“姑娘赏你们就先挑着,韩家的表姑娘哪个不是金衣玉食的主儿,难道还缺你这对珠花?姑娘送些珠花就是小娘子之间的见礼,图个喜庆。” 听孙嬷嬷这么一说,玉竹也不再顾虑,高高兴兴地凑上前去挑珠花。 沈琬昭看着她俩高高兴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欢喜。 一边问孙嬷嬷,“别的东西都备好了?” “姑娘放心,都备好了,咱们送的东西虽不贵重,但都是些得体的物件儿,拿得出手。” 沈琬昭想了想,又道:“给大表哥那里再添一包寒露茶。” 想起上次,不管是因为宋昊还是别的,韩文进到底帮过她。 “好,老奴一会儿就添到大表少爷那份里面去。”孙嬷嬷不知道那事,只当沈琬昭同韩家这位大表少爷要更亲近些。 沈琬昭点点头,心里又盘算了一遍吗,没有什么落下的才放心。 “三姐,你年礼都备好了吗?” 沈琬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累得气喘吁吁,玉竹连忙给她沏茶,接过去咕噜大口几下就喝完,拍着胸脯道:“累死我了。” “你做什么去了,这么累?” 沈琬瑶说起就来气,“还不是沈琬玉,不就是个百宝阁的簪子嘛,得意什么。” “她又招惹你了?” “她在外面到处卖弄那根簪子,今日去外面的铺子给韩家挑年礼碰到王家的人,问我是不是也买了百宝阁的首饰,还说咱们沈家大方,连庶女都能置办百宝阁的首饰。” 沈琬昭知道她说的这个王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粮商,前些日子,沈家和王家为了一间铺子,两家明争暗斗闹得很难看。 所以王家人定是故意在沈琬瑶面前冷嘲热讽,沈琬瑶素来心气儿高,被下了面子不痛快。 “都怪沈琬玉那个眼皮子浅的,寒酸惯了,有点好东西恨就不得整个扬州府都知道,听说戴着那根簪子在外边逛了大半天,把扬州东城的首饰铺子都快逛遍了。”沈琬瑶恨恨道:“妾室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三姐你也不管管她。” 沈琬昭无奈,“我怎么管,赵姨娘在祖母面前得眼,比我娘都说得上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琬瑶自然知道这个,但还是心有不甘,低声抱怨道:“祖母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抬举一个妾室,说出去还以为咱们沈家没规矩呢。” “你这性子,可别在外面乱说话。”沈琬昭无奈得很。 沈琬瑶也自知失言,她刚才实在气糊涂了,挽住沈琬昭的手臂半撒娇道:“哎呀,我在三姐面前才敢说这些,反正三姐又不会去跟祖母告状,以后保证不在外面说。” “你倒是清楚我。”沈琬昭笑看她,戳破她那点儿小心思,“知道我不喜欢往祖母那里跑,自然没工夫去告你的状。” 沈琬瑶吐了吐舌头,“我还不是被沈琬玉气到了。” “前几日不是才跟你说了,没事别跟她一般见识,免得降低自己身份。” 沈琬瑶立时不服气了,“还不是她害我被王淑然笑话,不然谁想搭理她。”说到这儿烦躁地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三姐你备好韩家的年礼了?” 她刚才进门很急,这才看到屋子里摆了一堆东西,孙嬷嬷带着云珠正在清点。 沈琬昭点点头,“嗯。” “我娘也替我备好了,后日去韩家的时候,咱们乘一辆马车。” “好。” “太好了,三姐你以前都不爱跟我一路,我可无聊了。”沈琬瑶抱怨道。 沈琬昭微怔,那些记忆里,她确实跟沈家的人都不太熟络。原来的沈琬昭性子软弱,唯唯诺诺的,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跟人交往。 许是因为连谢氏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就更自闭,哪怕是沈家其他的人也甚少说话,说起来沈琬瑶已经是她在沈家最熟悉的人了。 可是沈琬瑶不知道,她向来话多,性子外向,沈琬昭同她说的那几句话还不如在外刚认识的小姐妹。 “你去韩家怎么会无聊?”沈琬昭有些好奇,她跟韩家几位表姑娘都很少说话也就罢了,但沈琬瑶的性子竟然也觉得无聊? “她们都爱跟二姐说话,聊些诗词琴乐高雅兴致,我又不懂。”沈琬瑶有些郁闷,“一点都不好玩。” 沈琬昭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难不成韩家的表姑娘都喜欢这些?” 沈琬瑶摇头,“也不是,只是三表姐和四表姐喜欢。六表妹年纪太小,大表姐又成亲了,不跟我们一起。” “那二表姐和五表妹呢?”沈琬昭问道,以前她对这些事还真没什么印象。 如今看来韩家虽然和沈家是姻亲,但同沈家几房亲疏远近还是不一样的。 “她跟沈琬玉亲近。”好像凡是跟沈琬玉有关的,沈琬瑶就不待见,鄙夷道:“都是庶出的,自然喜欢到一块儿。” 沈琬昭看得明白,韩家这位五表妹肯定也跟她不对付,不想去碰她霉头,连忙转移话题,“那二表姐呢,你怎么不跟她一起?” 沈琬瑶脸色变了变,又有些古怪,“二表姐她……她跟我们不一样,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沈琬昭更好奇了,但见沈琬瑶坚决不打算说下去,各种情绪在她脸上变换,很复杂古怪,也不打算继续追问,横竖都会见着。 沈琬瑶又跟沈琬昭说一阵话,再骂了沈琬玉几句,沈琬昭又让玉竹给她拿了些吃食点心,这才消气。 把她送出青萝院,沈琬昭觉得耳根子立马清静下来。 “四姑娘真是个实心眼儿,瞧着就叫人欢喜的小娘子。”孙嬷嬷道。 “小孩子心性,不坏。”沈琬昭笑道,说起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自己在这儿,沈家小辈里最先熟起来的竟然都是沈琬瑶,也不知道算不算种缘分。 第二十章 姻亲 扬州被一条运河分为东西两城,府学文昌阁建筑繁多,横跨东西,恰巧就在中心上,所以最是热闹繁华。 韩家就在西城离文昌阁不远的地方,七进的宅院比沈家更宽敞,修建得古朴内敛,大气庄重。韩文进亲自在门口迎接,见到沈家一行人连忙带人上前接引。 “您一路上辛苦了,祖母已经在里面等着,快请进。” 沈老夫对他很满意,和蔼道:“许久不见阿姐,我也想念得紧,你带路。” 韩文进点头应是,让丫鬟小厮把沈家带过来的东西都搬下马车,再跟老夫人身后的姜氏和王氏问好,又和几个同辈的沈家姑娘见礼后,这才领着众人绕过门堂,直接往韩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沈家除了女眷,沈四爷和沈家大爷也来了,现在正跟韩家大爷、二爷在门堂喝茶叙旧,这一点沈琬昭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韩文进会亲自出来迎接她们,原以为会是韩家几位表姑娘来迎。 转念一瞥,就见到姜氏不动声色地把沈琬宜让到前面,刚好同韩文进并着。韩文进稳重,时不时恭敬地回沈老夫人的话,沈琬宜落落大方,举止端庄,两人看起来确实十分般配。 沈琬昭心道,难道韩家也有结亲的意思? “三姐,等会儿咱们一起。”沈琬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沈琬昭这边来了,还偷偷地瞥了王氏一眼,王氏无奈但也没阻止。 “你不怕祖母迁怒你?”沈琬昭觉得好笑,刚才在沈家的院子里,沈老夫人就差没明着说让沈琬瑶别跟她走得太近,原以为沈琬瑶会避避嫌,没想到才这会儿功夫就凑上来了。 沈琬瑶似乎也很为难,撇撇嘴道:“可我真的很无聊,沈家几位表姐表妹我一个都不熟。” 沈琬昭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觉得有些好笑。 “大不了以后我在祖母面前乖巧点儿,就算对沈琬玉也忍着就是,自小祖母就疼我,不会怪我的。”沈琬瑶揽住沈琬昭,两人说着话,慢慢就落到后面。 沈琬昭想想也认为她说的对,沈老夫人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四个孙女,除了沈琬宜也就只有沈琬瑶关系最亲近,若真都厌弃,四房怕也就疏远了,总不能越过沈琬瑶去抬举沈琬玉一个庶出的孙女。 这样做,就算老夫人愿意,沈老爷子也不会允许。 虽都是沈家的姑娘,但身份不同,起到的作用可就大不一样。比如韩家这样的门户,就算和沈家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进门当正室。 扬州府可不止一个韩家,沈琬昭心想。 沈琬瑶话多,和她说着说着就到了韩老夫人的院子。 门口立时走出一个妇人,穿着黛青色金丝牡丹纹长裙,发间插着枚水头极好的金镶玉簪,眼睛含笑地热情道:“舅母您可算到了,二弟妹和四弟妹也在,快都进来,咱们先见见老太太再说,她老人家可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姜氏连忙道:“都怪我们,应该早些来拜访姑姑,还叫她老人家等着。” “现在也一样,咱们两家的关系还顾那些虚礼做什么。”宋氏笑着回答。 沈琬昭跟在后面,认出这妇人就是韩家大夫人,韩家老太太年岁已高,所以如今韩家都是这位大夫人管事,手段干脆利落,韩家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当然,或许还因为她姓宋,背后是扬州府隐隐第一的宋家。 当初在沈家碰到宋昊被他刁难,沈琬昭怕他记恨招来什么祸事,便差人打听清楚了韩文进和宋昊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知道了宋氏。 说起来这沾亲带故的关系,好似沈家还真能同宋家攀扯上,难怪沈老爷子敢动宋昊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如果宋氏知道沈家同时打着她儿子和侄子的主意,会有什么反应? 一进屋就看到韩老夫人端正地坐在主位上,眉眼间还看得出来和沈老爷子有两三分相似,根根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和善的眼睛炯炯有神,没有半点浑浊。脸上带着笑,招呼她们坐下,宋氏也跟着招呼。 沈老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感叹道:“阿姐你这身子骨比我这把老骨头看着还硬朗,方才我瞧着进哥儿也生得仪表堂堂,做事稳重有分寸,又知道礼数,阿姐有好福气啊。” 韩老夫人笑骂道:“都一把年纪了,你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这老婆子,也不怕她们笑话。” “什么笑话,娘说的都是大实话。”姜氏接过话笑道,“难道您老人家还觉着进哥儿不争气不成?您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干了,要是进哥儿都算不争气,那我祖哥儿和靖哥儿岂不是连您老人家的眼都入不了。” 韩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韩文进这个孙子,怎么可能真的不满意,姜氏这话虽然明眼人听着都知道是在讨人欢心,但韩老夫人还是听得很高兴,笑骂道:“你这张嘴啊。” 姜氏趁着机会对沈琬宜道:“宜儿,还不快带着你妹妹们来给姑祖母拜礼。” 沈琬宜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笑意温和,“见过姑祖母。” “这是你家二姑娘。”韩老夫人看着沈琬宜,笑道:“生得越来越好看了,知书识礼,我听说可有不少人上门求亲。” 沈老夫人心里高兴,“宜儿这丫头自幼跟在我身边长大,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我这把老骨头也做不了什么,唯有这夫家必须得好好替她把看,最好寻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两边都放心。” 这话可有深意,沈琬昭心想,偷偷地看了眼韩老夫人的脸色,见她依旧笑意盈盈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还一个劲儿地夸赞沈琬宜知礼。 不愧是在韩家当家多年的老夫人,完全看不出想法。沈琬昭又快速地把视线转到站在一旁的宋氏身上,方才她一直没说话,所以这会儿不管沈老夫人还是姜氏都盯着韩老夫人,没注意到一旁的宋氏虽然依旧在笑,但那笑意还是变得浅了些。 突然,另一道视线直扫过来,沈琬昭怔住。 第二十一章 气愤 是韩文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沈琬昭旁边,恰好看到她低着头,底下一双眼睛却在打量屋子里其他人。 被人发现,沈琬昭很淡定地收回视线,抬起头冲韩文进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韩文进愣了愣,难道他看错了?三表妹不是在揣测他母亲,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才忍不住偷瞄? “我记得三表妹也还没说亲?”韩文进不急不慢的声音突然响起,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呼吸声可闻。 沈琬昭…… 这话放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实在太意味深长了! 瞬间所有视线全部汇聚到沈琬昭身上,恨不得把她看穿。 韩老夫人依旧最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宋氏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看韩文进,再看看沈琬昭。 沈琬宜脸色也变了变,从进屋子到现在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只有沈老夫人和姜氏沉了脸色,尤其是姜氏,看向沈琬昭的目光凌厉,眼底全是警惕。 沈琬昭心底想骂人,韩文进分明就是故意的!亏她还以为他是个正派人,没想到耍起手段来也面不改色。 深吸一口气,她一点都不想给他当挡箭牌,但眼前这局面她有口难辩。 “长幼有序,祖母该先替二姐姐挑人家。” 韩文进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宋氏见势不对连忙对沈老夫人笑着解释,“咱们家姑娘多,别看这孩子平日里不说,其实最操心他这些族亲姐妹在夫家过的日子。就他大姐那边,都跑了不知道多少趟。” 言外之意就是,韩文进提到沈琬昭完全就是兄妹之间的关切。 说完瞪了韩文进一眼,警告他别再乱说话。 沈老夫人原本面子上也不好看,这会儿见宋氏亲自递台阶也就借势下来,“他们姐弟间情谊深这是好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看起来风光,但背后有多少人等着咱们倒下看笑话,既是姻亲就该相互扶持,最好关系更近一层,莫叫外人占了便宜。” “舅母说的是,日后我定让进儿他们表兄妹间多来往,免得生疏,让咱们两家的情分淡了。” 宋氏不愧是韩家当家主母,脸上笑意盈盈话说的很漂亮,但就是不接沈老夫人的茬儿。 沈老夫人脸色也淡了,有些不悦,但到底是在韩家没有多说什么。 宋氏便招呼韩文进,催促道:“快领着你表妹去找你妹妹她们,她们小姑娘有话说,和我们这些老妇人待一起作甚。” 韩文进应声,领着沈家几个姑娘离开院子,往后花园走去。 沈琬玉跟着沈琬宜走在最前面,沈琬瑶还是拖着沈琬昭说话,刚才在屋子里她也惊住了,现在不大高兴,“三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沈琬昭有些莫名。 “你什么时候跟大表哥这么熟了?“ “我和韩表哥不熟。” “你还骗我,刚才在屋子里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娶你!”沈琬瑶见她还不说实话,更不高兴了。 沈琬昭吓得一跳,连忙把她往后拖,“别乱说。” 沈琬瑶虽然不乐意,但还是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听到她刚才的话才放下心来,抱怨道:“我哪有乱说,别告诉我你刚才听不出来祖母和二伯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分明就是想让二姐嫁给大表哥。” 沈琬昭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琬瑶一噎,“三姐你真是,我又不是傻子,这都看不出来。” 沈琬昭噗嗤笑出声。 “好啊,你故意笑话我。”沈琬瑶气得扑上来就要找她算账。 “好了,别闹。”把她推开,沈琬昭道:“谁让你乱说话的。” 沈琬瑶不服气,“我才没乱说,刚才当着祖母和姑祖母的面,明明在说二姐的亲事,韩表哥却突然提起你的亲事也没定,这么明显的暗示,你说他不是想娶你是什么?” 沈琬昭很头疼,倒不是因为沈琬瑶,而是既然连沈琬瑶都这么想,恐怕方才在屋子里的人都免不得误会。 韩文进是韩家嫡长子,前途无量,肯定被寄予厚望,他的正室怎么可能出身比韩家低。更何况韩家和沈家本就已经有亲,再多此一举对韩家没有半点好处。也就是沈老夫人和姜氏拎不清,借着两家的关系非要往上凑。 韩老夫人会不会念沈家旧情她不清楚,但宋氏是断然不会让韩文进娶沈琬宜的。 而且,韩文进似乎也没这个意思。 既然沈琬宜不可能,那她就更不可能了。 “沈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你我身在这样的人家里,就应该知道婚事都是祖父说了算,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沈琬昭找了个理由义正言辞道:“日后可别议论这些了,小心叫祖母听去。” 没想沈琬瑶像被说中心事似的,突然安静下来,闷闷不乐,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我知道。” 沈琬昭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打算解释。 韩家后庭的花园也比沈家宽阔,长长木廊环绕荷花池,池中心有座房檐高高翘起的八角亭,里面全是十几岁的姑娘在打闹嬉笑,四周有不少丫鬟婆子伺候。 “呀,二表妹来了。”为首那名女子看到他们,连忙热情地迎过来。 “三表姐。”沈琬宜也很高兴,显然她跟韩秀滢关系最好,两人亲热地挽在一起。 “二表姐每次都先跟三姐打招呼,也不问候问候我。” 沈琬宜显然早就习惯了,笑笑道:“四表妹也好。” 几人说笑了一阵,韩秀滢才看向沈琬昭她们,“这是三表妹和四表妹,都一块儿过来,宋家差人送了京里的点心过来,给妹妹们尝尝。” “宋家送过来的?”沈琬宜微讶。 “是啊,听说还是大表哥亲自从京里带回来的,京里的贵族小姐们都喜欢吃,正好你过来了,原本还想着你若不来就差人给你送些过去。”韩秀滢提起宋家,表便不自觉地带了些傲气。 “宋表哥从京城回来了?”沈琬宜问道。 “年前就回来了,听说大表哥这次在京城立了功,得京里的贵人们大为赏识,连皇上都亲口在上朝的时候夸赞了。” 沈琬宜很欢喜,“宋表哥天人之姿,自然不论何时都是最优秀的。” 第二十二章 女娃 “大表哥当然厉害,扬州府世族年轻一代里比得上大表哥的有几个?”韩四姑娘自豪道:“才华相貌样样出众,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 宋家大少爷宋渺家世显赫,才华过人,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知是扬州府多少女子爱慕的对象。 所以韩四姑娘这么说,一点都不假。 “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大表哥的亲事自有宋家舅母和外祖母把关,还能差了去?我看就是京里的公主、郡主都娶得。”韩秀滢拉着沈琬宜,往池心的亭子走,还不忘回过头来对沈琬昭她们道:“三表妹你们也过来啊,宋家拿过来的点心在咱们扬州还吃不着呢。” 沈琬瑶一点都不想和她们待着,拉了拉沈琬昭的袖口,悄悄给她递眼色。 沈琬昭会意,摇头婉拒道:“方才在那边园子里看到很多珍贵花草,我和四妹妹想去看看。” “那些花草不过是家里下人随便种的,有什么好看的。”韩四姑娘语气里掩饰不住嫌弃,看沈琬昭她们的眼神像在看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女子,“京里的点心可不是谁都吃得到,到时候你别又出去说我们小气不拿出来招待。” “谁说京里的东西不是谁都吃得到?我三姐那儿就有。”沈琬瑶最不喜欢被人看轻,不甘示弱地道。 “嘁,没有就没有,我又不会笑话你,干什么要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宋家拿过来的东西,可不是那随便就能买到的便宜吃食。” “四妹,不能这么跟表妹们说话。”韩秀滢劝解道,但她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平静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沈琬瑶不服气,她自幼就被王家和沈庭俭宠着长大,自然不怕事,“我才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你自己没见过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我三姐外祖家可姓谢,现在三姐院子里的厨娘就是当年在谢家当过差的,你说她会不会做京中贵女喜欢吃的点心?” 韩秀滢脸色微变,沈家三夫人是当年谢家嫡女这事儿她听娘说过。当年的谢家,那是能跟宋家比肩的大族。 先皇驾崩后,谢首辅因为固守执见被贬,谢家从此一蹶不振,但到底是曾经位极人臣的谢首辅家,出个手艺了得的厨娘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韩四姑娘显然也知道这点,在沈琬瑶面前丢了面子很不痛快,“不吃就不吃,我们韩家招待不起你。” 说完甩甩袖子就往亭子里走去,再不看沈琬瑶一眼。 韩秀滢对沈琬昭示以歉意,也拉着沈琬宜过去了。 两方人不欢而散,等她们走远沈琬瑶才撇撇嘴道:“充什么大面子,大表姐和二表姐才是宋家的外孙女,跟她们有半点关系吗?一口一个表哥的叫得亲热,也不看看人家认不认她们做表妹。” 说完还对着那边的亭子翻了个白眼。 沈琬昭早就习惯她这样,心想韩家也水深得很啊。 韩老爷子已经不在了,现在当家的是韩家大爷,韩文进的父亲。但他上面还有位二叔,是韩老爷子的同胞兄弟。 韩家大爷颇有几分魄力,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娶到宋家的女儿,可辈分压人,韩家二老爷子在韩氏族里又有些威望,所以虽是韩大爷当家,但也没少受到掣肘。 韩家大房跟二房的关系,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和睦。 沈琬昭更不想踏进这趟浑水,拉着沈琬瑶往花台走,“你不是想去看花草吗,我方才好像就看到那边有上品牡丹。” “真的?”沈琬瑶眼睛一亮,“什么品种的?” “怎么,难道我说了你还能跟韩家求来?” “也不是不可以。”沈琬瑶真的在思考。 “姐姐,你也喜欢牡丹花吗,我可以送你啊。”突然插进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沈琬昭二人都愣住。 只见旁边的高台上坐着个四五岁的女娃,脸微圆还有些婴儿肥,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你是,六表妹?”沈琬瑶不太确定地试探性问道,想起韩家还有位年纪最小的六姑娘,也是宋氏所出,但她没怎么见过。 小女娃似乎也想起什么,欢喜道:“哦,你们是沈家的表姐。” 韩念儿往前挪了挪,就要往下面跳。 沈琬昭吓得连忙接住她,这台子很高,都快及她腰间往上,韩念儿的小腿吊在上面晃悠悠的,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截,真跳下来说不定得摔伤。 韩念儿被抱住,笑嘻嘻地扑到沈琬昭怀里。 沈琬昭把她抱下来放稳,问道:“你身边的丫鬟嬷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她有些好奇,韩家不可能没安排人手照顾。 韩念儿努努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很明显,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沈琬昭无奈,“我们先把你送回去。” 韩念儿立马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手,“我不回去。” 沈琬瑶眼珠子一转,“三姐,就让小表妹跟我们一块儿,反正这里她熟。” 沈琬昭想想也同意了,主要是韩念儿抓着她不放手,刚好叫住一个韩家的丫鬟去跟宋氏说一声。 半个时辰后。 沈琬昭看着蹲在花台里哼哧哼哧往外挖土的两人无语,沈琬瑶还一边挖一边指使韩念儿,“这株不要,太丑了,我外祖母喜欢开得素雅的。这个也不要,我外祖母已经有了……” 等会儿她该怎么跟韩家的人解释? 说曹操,曹操到。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蹲在花台里的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沈琬瑶看到是沈琬玉她们,心里松了口气,不高兴地道:“叫什么叫,差点吓死我了。” “六妹,你怎么在这儿,还弄成这个样子?”跟沈琬玉一起过来的是韩五姑娘,看到韩念儿一身衣裳全是泥巴,气得不轻,伸手就要把她拉起来。 韩念儿还蹲着,沈琬昭见她这架势很可能让韩念儿摔跤,上去挡在前面,“我们恰巧在园子里碰到六表妹,就带她一起了。” 韩五姑娘这才把视线转到沈琬昭身上,横竖看不顺眼,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应该把六妹送回她嬷嬷那儿去,而不是带她做这么低贱的活事儿,丢人现眼。” 第二十七章 礼佛 所以崔同勋是崔家长子,却不是嫡子。 自古以来嫡长不分就容易闹出祸事,家宅不宁。 若他只是个普通庶长子也就算了,以严氏的身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处置。 但他偏不是,他生母卫氏出身不低,又跟崔家关系甚密,所以就算严氏出自京城严家,有严相这座大靠山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贵妾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还是崔二夫人娘家的侄女,好好的非要自甘下贱去给别人当妾室。” 沈琬昭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还跟崔家二房有关?” 沈琬瑶面露鄙夷,“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那崔家二夫人天天跟在大夫人屁股后头,生怕巴结不上,扬州府就没几位贵夫人瞧得上她的。” 心道沈琬瑶定是听她姨母说了什么,才会话里话外都有些瞧不起崔二夫人。 不动声色道:“我记得上次在百宝阁咱们还见过崔二夫人,瞧着崔家二爷对这位夫人很是体贴恩爱啊。” 说到这个,沈琬瑶也有印象,不过听到后面那句话立马嗤之以鼻,“恩爱什么,那崔二爷是个什么人扬州府那些大户谁不知道,天天在那勾栏瓦舍里混着,外面不知道养了多少个相好,家里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回抬妾室,也就是她能忍,那崔二爷能不把她哄着嘛。” “二伯也是,巴结谁不好非要去攀着崔二爷,他难道还想把咱们沈家的姑娘卖了不成。” 沈琬昭心里冷意更甚,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 “好了三姐,我不同你说了,明日去礼佛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呢。” 沈琬昭点头,“你也累着了,先回去。” “明日咱们还是一起走啊,我才不想跟沈琬玉一路。” “好,我知道了。” 沈琬瑶急躁躁的离开,看起来确实像有事。 次日,沈琬昭一早就起来梳洗好,玉竹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些准备带在路上吃的点心。 “姑娘,东西都备好了,四姑娘那边差人来说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 “我们出去。” 别院外,好几辆马车停着,沈琬瑶果然已经到了。 “你往日都恨不得睡到日上竿头才起,今日怎么这么早?”沈琬昭好奇道,沈琬瑶性子惫懒,今天这么积极着实不像她。 沈琬瑶嗔怪道:“三姐,你别乱说,我那是因为夜里睡不好。” “是吗?”沈琬昭调侃笑道。 “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了。” “好,不说你就是。” 沈琬瑶这才高兴,拉着沈琬昭一直说话,滔滔不绝。 等沈老夫人出门,沈家的一行人才往西郊玉山走。 今日来玉山礼佛的人很多,路上到处都是坐着马车出行的女眷,因为上山礼佛的人多,所以玉山这条道被填得宽敞平坦,并着两辆马车都走得。 伸出头看着一路上的风景,山头高耸如立云端,山下人马车辆络绎不绝,还有一片桃林,只不过没打春桃花未开,不然定是另一番景象。 玉山桃林是扬州府有名的三大盛景之一,不比灵泉寺的名声小。 没多久就到了,寺里有专门来接待的人,领着她们去寮房休息。 灵泉寺名声在外,又经常有达官贵人来礼佛,所以建了很多这样的寮房供香客休息。 下午住持方丈才亲自讲经传道,很多人都等着。 “好不容易过来一躺,我们出去走走。”沈琬瑶就是个待不住的主儿,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趣了,“我听说这山上的灵泉很神奇,以前每次来想爬上去看看都没人陪我,三姐你陪我去看看呗。” 沈琬昭也是头一次出来,稍稍思索就答应了。 沈琬瑶很高兴,拉着她就往山上走。 没想一路上还是有很多人,三三俩俩的,还有些带着丫鬟婆子,显然也是想去看灵泉的香客。 “知道吗,听说宋家大公子也来了。” 旁边几个女子低声议论的声音传来,沈琬昭细细听着。 “当然知道,外面都传遍了,宋大公子自京里回来后就没人见过,没想到今日也在灵泉寺。” “难道也是来礼佛的?我听说大公子有慧根,与济慈方丈相交甚好,时常来谈经论道……” 沈琬瑶也听到了,兴奋道:“宋表哥也在?” 见她自来熟的样子,沈琬昭都懒得拆穿。 宋家和沈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攀上韩家这层关系,那也还拐了十个八个弯儿,哪里算得上什么表亲? “你这么兴奋干什么,难道你也爱慕他?” 沈琬瑶难得脸红了红,回道:“扬州府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宋表哥。”声音压低了些,低得沈琬昭差点都听不见,“再说了,我只是想想而已。” 无奈摇头,都说红颜祸水,看来男子太出众了也是招蜂引蝶的主儿。 不过宋渺前途无量,又出身不凡,放到她前世也是万众瞩目追捧的优质择偶对象,所以她其实理解沈琬瑶的想法。 两人又走了一阵,路上听到很多提起宋渺的女子,沈琬瑶累得垂头丧气。 “三姐我走不动了,去凉亭歇歇。” 说完不等她答应,自己就朝那边走过去,寻了个石椅坐下,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我不去找那个什么灵泉了,走这么久都还没到,说不准就是传出来唬人的。” “三姐你要去就自己去,我在这儿等你。” 沈琬昭看了看,四周的人少了些,很多香客都是娇养金贵的女眷,跟沈琬瑶一样累不得。 “那你在这儿等等我,我上去看看。” 沈琬瑶懒懒地挥手,“去去。” 沈琬昭跟她分开后,带着玉竹和云珠继续往山上走。 不是因为要看灵泉,而是刚才偶然听到有人提起崔二爷,他现在就在山上。 心里盘算着,越往上,脑子越清醒。 现在跟崔家这个庞然大物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一定要弄清楚崔二爷这个人,还有他与沈庭良之间的关系,若只是寻常利益,还不至于让沈老爷子把沈家嫡女嫁给他做妾。 若真有无法割舍的好处,沈老爷子难保不会旧事重提。虽然现在确定爹爹是站在她这边的,但沈家终究还是沈老爷子说了算,如果他铁了心地让她嫁,爹真的拦得住吗? 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坐以待毙。 第二十九章 救下 沈琬昭拼命地往溪谷外面跑,可惜密林里草木茂盛,她跑不快。 反之,那猎户对山里地形再熟悉不过,三两下就追了上来。 这男人到底是谁,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再凶狠的猎户也不敢这么做,难道是匪徒? 心底千百算计,到这时却无计可施,瞥到旁边的一个斜坡,沈琬昭咬牙,只能这样了,从这里摔下去还有可能活命。 正在这时,林子里冲出来十几道身影,个个手里拿着大刀,瞬间围上来把人困住。 那人脸色大变,就要逃跑。 “拿下!” 一声令下,几个人上前瞬间就把他擒住。 沈琬昭还处于震惊之中,这变故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公子,人抓到了。” 沈琬昭这才看见十几个护卫后面站着位身穿白色锦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清隽出众,一群拿着大刀面带厉色的护卫对他很敬重。 男子朝她走过来,淡淡笑道:“宋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三表妹,贼人凶恶难擒,吓到三表妹了。” 宋渺,竟然是他,沈琬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你怎么会认识我?”沈琬昭确定从来没见过他。 “恰好在路上碰到四表妹,说你带着丫鬟自己上来了。” 沈琬昭暗道,就算如此,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足以说明宋渺心思缜密。 “这人是你们要抓的?” 宋渺点头,“他身上背着不少人命。” 沈琬昭心道,果然不是什么猎户,隐隐有些后怕。日后行事绝对要更谨慎,不然像今天这样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身边还有两个丫鬟,麻烦宋表哥帮我找找,这密林里面她们又不熟路,我怕出什么事。” 宋勉点头应下,派了几个人出去找人。 这些护卫显然手上都有功夫,没过多久就把人找回来了,沈琬昭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玉竹和云珠脸上都有泪,看来是哭过,见到沈琬昭差点又哭出来。 “我没事。”转身看向宋渺,郑重道:“今日多谢表哥。” 如果不是碰到宋渺,恐怕她现在不死也要重伤。 宋渺笑笑,“你跟着文进叫我一声表哥,这点事不用放在心上,何况我本来就要把这个人抓回去。” “走,我送你们下山,以免路上再遇到什么麻烦。” 沈琬昭想了想,也有些后怕,感激道:“谢谢。” 宋渺让一众护卫押着人先走,只留下两个在身边,领着他们往回走。 回道溪谷那几间房子的时候,其中一间门从里面打开,宋渺立即停下脚步。 “人抓到了?” 里面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穿着身黑色束腰蟒袍干净利落,面容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神带着些冷厉。 宋渺点头,“抓到了。” 男子问到想要的答案,不多废话,“走。” 主仆三人默默跟在宋渺身后,回来时在谷底碰到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又走了一阵,就看到沈琬瑶还在凉亭里坐着等她。 沈琬瑶见到她高兴地跑过来,“三姐你总算下来了,你再不下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看到旁边的宋渺,立马收住,既高兴又有些害羞,“宋表哥也在啊。” 沈琬昭暗暗看了眼宋渺,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山上景色不错贪眼多看了会儿,还差点迷路,多亏碰着宋表哥带我们下山。”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既然三表妹你们已经找着沈家的人,那我就不多送了。” 说完,宋渺颔首示意淡笑着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琬瑶有些失落,闷闷不乐道:“三姐你运气真好,早知道会碰到宋表哥,我也跟你一起上去了。” 沈琬昭无奈,心想如果沈琬瑶跟着,她就不可能去找崔绍,更不会碰到宋渺了。 不过宋渺没有提那件事,她也不打算说。 “难道你真想嫁给他?”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提醒沈琬瑶一句。 “当然想,扬州府有哪个女子不想嫁给宋表哥?”沈琬瑶毫不避讳道。 “可他是宋家嫡长子。” “哎呀,三姐你真扫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话我娘都说过八百遍了,反正嫁不成难道还不让人想想嘛?”沈琬瑶撇嘴,看起来很不高兴。 沈琬昭见她这样反而放心了,暗道王氏不愧是王家嫡女,是个拎得清的。 好笑道:“行,只要你别花痴得丢咱们沈家的脸,爱怎么想怎么想。”还故意揶揄她,故作感慨道:“唉,哪个少女不思君呐……” “三姐你笑话我!” “有吗,我说的不是大实话?” 沈琬瑶扑上来就要闹,沈琬昭连忙避开,“好了我们快回去,不然祖母不会责备你,但肯定会训斥我。” “好。”沈琬瑶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点头道。 下山比上山走得快,所以没走多久就到灵泉寺了,回到沈家休息的寮房,沈老夫人发话午膳各房自己在屋子里用,所以没发现沈琬昭她们晚归的事。 王氏一见到沈琬昭她们就赶紧招呼道:“你们这俩丫头都上哪儿去了,赶快过来,寺里送来的饭菜我都让人替你们温着,趁热快吃。” 灵泉寺的斋菜也算得上一大特色,沈琬瑶早有耳闻,在沈云继列出的众多美食名单里,灵泉寺的斋菜赫然在列,当时她还很好奇,能得沈云继青睐的斋菜可不容易。 “这道灵泉豆腐我特地给你们留着,快尝尝。”王氏一边说着,一边替两人分别盛了一碗。 沈琬昭慢慢舀起一勺放到嘴里,豆腐独有的清香瞬间盈满唇齿之间,后有回甘,是泉水自带的清甜,赞叹道:“果然色味俱佳,灵泉寺的斋菜名不虚传。” 沈琬昭食指大动,又快速吃了另外几道斋菜,都很不错。 沈琬瑶也吃得很满足,吃完后便跟王氏说起,“娘,我们在路上碰到宋表哥了。” 王氏也听说宋家的人也来寺里了,以为她们只是远远见着一面,没好气道:“什么宋表哥,你跟他哪门子的表亲,叫着也不害臊,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是咱们沈家上赶着攀扯宋家的关系呢。” 第三十一章 无耻 沈琬昭心下震骇,那些属于原主的恐惧记忆瞬间涌没上来,无法平静。 起身对玉竹和云珠道:“我们走。” 两个丫鬟也觉得单独同别的男子同在一处不妥,便趁崔绍还没过来,扶着沈琬昭就要离开。 “沈三姑娘!” 崔绍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两名护卫上前堵住她们的去路,沈琬昭心底一片冷意。 “沈三姑娘见着我,怎么这么着急走啊,难道是崔某面子不够?” 崔绍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眼底隐隐闪过惊艳,没想到沈庭良找的这个侄女倒是有几分姿色。 沈琬昭谨慎地后退几步,与崔绍隔着距离,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崔二爷。” 崔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上前一步,“你我确实是见过,就在沈家,难道三姑娘忘了?” 强忍住心底的怒火,沈琬昭心底一片寒意。她怎么会忘记,他手里还欠着原来那个沈琬昭的命呢。 如果不是他见色起意,举止轻薄,怎么会彻底断了原主心里最后一丝希望,选择跳进冰冷的湖水里结束性命。 “上次见到三姑娘的时候夜色太黑没看清楚,今日却是看清楚了,三姑娘生得真是貌美啊。”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 沈琬昭连连后退,“家姐还在等着,先告辞了。” 谁知护卫站在前面岿然不动,拦住沈琬昭的去路,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心彻底冷下来,过去这么久,沈琬宜还没听到这边的动静赶回,说明要么就是她真不知,要么就是装作不知,不管是哪种情况,看样子都不能指望她了。 深吸一口气,冷静道:“还请崔二爷行个方便。” 崔绍嗤笑出声,“本以为你是个识相的,没想到也爱欲拒还迎这一套,不过美人心思,我就当作情趣看看也无妨,你可别玩儿过了火。” 说着崔绍干脆坐到凉亭里,像看戏似的看着她。 明明年纪都跟她爹一样大,却摆出这幅自认风流模样,沈琬昭忍着恶心才没吐出来。 “你应该知道,你祖父和二伯早就已经把你许给我做妾室了,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人,还矫情什么。” “崔二爷,我敬您是与我父亲年纪相仿的长辈,还请自重!” 沈琬昭冷声道,眼神凌厉,怒火越来越盛。 崔绍果然气得不轻,脸色铁青,“贱人,别仗着几分姿色给脸不要脸,区区一个沈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沈家不放在眼里,那王法崔二爷也不放在眼里吗?”沈琬昭提高声音,希望有人能发现这边,“只要我爹不同意,就算祖父也没资格把我嫁人!崔二爷今日这失礼的行为,就算告到衙门去我也有理。” “王法?”崔绍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出声,“在扬州府,哪个府衙谁敢处置崔家?” 沈琬昭视线瞥到一抹黑色,在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果然在那儿。 一道寒意入骨的声音响起,“王法,在你眼里如此不值一提?” 果然是上午在谷底碰到的那个男子,虽然看到那熟悉的衣角时沈琬昭心里就有了猜测,但真正认出来还是很惊讶。 崔绍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愣了愣,随即不悦道:“你又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他,慢慢逼近崔绍,冷声道:“说,王法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察觉不对,崔绍连忙叫护卫拦住他。 男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小侄听说崔二叔也在灵泉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 沈琬昭抬头就看到宋渺带着护卫往这边过来,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但他步子有些着急。心中暗惊,什么事情会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宋大少爷都着急了? 崔绍显然也没想到会碰到宋家的人,脸上闪过一道不自在。 “此处景色甚好,我在这儿有什么稀奇的。”又看了看宋勉身边跟着的一众护卫,道:“反倒是贤侄在佛家清静之地这么兴师动众的,不太妥当。都说你能力过人,名声在外,照今日之事,我看宋大人还是要多加管教才对,免得将来入朝为官,不知轻重。” 沈琬昭听他这会儿一副长辈口吻教训的样子,简直快气笑了,方才冲她说出那些龌龊话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的辈分?何况崔家和宋家本就不像明面上那么和睦,明着是长辈训斥,实则却是踩宋渺脸面。 宋渺就算脾气再好,这会儿笑意也淡下去。 沈琬昭见宋渺的次数不多,今日就碰到两回,但印象中他都是一副温和淡笑的模样,从来没见过现在这般,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小觑。 蓦地,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甚至比宋渺还要深不可测,如芒在背,让她感到压迫。 是那个黑衣束身蟒袍的男人,沈琬昭瞬间就确定了来源,心中却惊骇。 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谁给过她这种感觉,片刻间心思千回百转。 “三妹,你要喝的茶水拿来了。” 沈琬宜见到亭子里这么多人,看到宋渺十分惊喜,“见过宋表哥,还有崔二爷。” 沈琬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二姐去了好久。” 久到如果不是碰到那人,崔绍指不定会对她做什么。 “茶房的茶水叫人拿完了,这是寺里小师傅又亲自去添的,我想着三妹方才就在说渴了,便等了会儿定要给你拿过来才行。” “那二姐可有听到这边的动静?我记得茶房离这里不远。” “我在屋里,未曾听到。”沈琬宜面不改色,转头看着她,“难道我做什么让三妹不高兴的事情了?” 沈琬昭低下头,“二姐多心了。” 两人之间不再说话,沈琬宜看向宋渺,又带上大方得体的笑容,“三妹许是被祖母训话心情不好,便跟我耍些小性子,让表哥见笑了。” 沈琬昭心中冷笑,今日她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不咬人的狗最狠,连在宋渺面前卖个体面都要踩着她的名声,好算计。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的账,她记住了! 第三十六章 心思 从沈老夫人那儿出来,沈琬瑶就一直不高兴。 沈琬昭知道她因为什么不高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沈琬瑶故意走到她面前,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王氏知道自己女儿那点心思,她本来就担心沈琬瑶对宋渺的心思太重,现在见状反而高兴,“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好好说,别闹脾气。” 说完步子轻快地走开,留下沈琬昭两人。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主动出声示好道:“我与宋大公子真的没什么,只是碰巧遇到了。” 见她主动说话,沈琬瑶还是板着脸,但心里到底舒服了些,“哼,谁问你这个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 “我……” 沈琬瑶一时语塞,又开始生闷气。 又过了会儿,才闷闷道:“你也别想多了,宋表哥不会娶你的。” “我知道。” 沈琬瑶见她眼神清亮,没有半点沉迷,悄悄松了口气。 不知又想到什么,目光暗淡下去,声音细得只有两人能听到,“也不会娶我。” “嗯,我也知道。”沈琬昭虽然觉得她有些好笑,但还是心里一暖。 其实说起来,沈琬瑶虽然爱耍小性子,但对她还不错。 沈琬瑶被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面子上挂不住,顿时气得不行,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撒气,忿忿道:“你知道什么!” “好了,我知道四妹你人品相貌都是上佳,不是宋表哥看不上你,是咱们沈家跟宋家终究不在一条道上,别气了。”沈琬昭像哄小孩子似的劝告道。 她看得出来,沈琬瑶对宋渺不过是有点小女儿心思,很正常,断了也就断了。 沈琬瑶性子大大咧咧,就不是那种心思细腻深沉,非要不可的人。 “你跟我和二姐不同,除了沈家你还是王家的外孙女,不论看上这扬州府哪家的风流俊朗公子哥儿,还不都任你挑,犯不着跟那群莺莺燕燕似的非要往宋渺身上凑。” “宋渺太过显眼,招蜂引蝶的男人有什么好。” 沈琬瑶被她说的脸色微红,“三姐你胡说什么呐!” “好,我不说这个了。” “本来就是,再说真正对宋表哥有心思的才不是我呢。”沈琬瑶讽刺地看了二房那边的屋子一眼,“咱们家就数她心高气傲,二伯不过是个小小县丞,还真把自己当官家小姐了。” “心思藏得还挺深,要不是今日她处处针对三姐你,我还不知道二姐动的竟然是这个心思。” 沈琬昭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反复回味了今日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沈琬瑶说的竟有几分道理。 原本她以为是两人在凉亭撕破了脸,沈琬宜才会干脆连面子上都不装了,但仔细想想,平日里沈琬宜沉稳端庄,对谁都笑脸相迎,怎么会这么容易撕破脸。 何况崔绍那件事,她也只是猜测,加上沈琬瑶恰巧碰到神庭良同崔绍有来往,又巧合下说给她听了,这才能顺着思路怀疑到二房身上去。 可她知道的这些,沈琬宜并不知晓,所以在她心里在凉亭里那件事随便寻个由头糊弄过去就行,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和她撕破脸。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因为宋渺出现在那里了! 也是因为沈琬宜听到宋渺送她下山的消息,才头一次主动找上门,还把她带到凉亭去。 至于崔绍会出现在那里,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将计就计很难说。 沈琬瑶不知道崔绍的事,旁观者清,所以反而能看出端倪。 “这还用想嘛,二姐本来眼光就高,看上宋表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沈琬瑶不在意地道。 说完又抱怨道:“我不同三姐你说了,今日又是爬山又是碰到命案,累得很,我回屋子里歇歇。” 沈琬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才半会儿功夫,心里那点不高兴就烟消云散了。 “那你回去,好好歇着。” 和沈琬瑶分开,沈琬昭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看见孙嬷嬷,心中一喜,连忙上前问道:“东西寄出去了?” 孙嬷嬷脸上也有喜色,“送出去了,奴婢亲自交到驿站专门送信的官差手里的。” “那就好,希望能让外祖母和舅舅的日子过得轻松一些。”沈琬昭感慨道。 “姑娘放心,这银子是姑娘的心意,老夫人他们肯定高兴还来不及。” 沈琬昭点点头,不由有些想念那位素未谋面,却用尽全部力气替她铺路的外祖母。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多送些银钱过去,但愿他们能日子过得好点。 虽然从沈老夫人手里把青云山的庄子要回来了,但谢家那边和自己都要花费,她也希望能让外祖母和舅舅他们日子过得更好些,她手里的银钱其实如孙嬷嬷说的并没有多宽裕。 现在寄过去的这些,还是爹爹给的。 想到这,沈琬昭心里便有了计量。 不过,还要等祝晗从兴化县回来才能交给他去办。 她现在身边就几个丫鬟婆子,而且都是沈家的熟人,指不定就被谁盯着,除了后宅里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 “明日,就该回去了。”沈琬昭一边换下外面的衣裳,一边问玉竹。 “是的,奴婢方才还听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说,让几位姑娘都收拾好行头,明日就回去呢。” “那你们也去收拾好,明日跟着回去。我看会儿书就睡了,不必在这儿服侍着。” “好,奴婢这就去收拾。” 想了想又道:“明日你让云珠偷偷出去给祝娘子传个话,就说让她来府里一趟,我有事情要她去办。” “奴婢知道了。” 玉竹退下去,屋子里只剩沈琬昭半靠在软塌上。 现在才有心思来回想白天的事情,这么巧,她碰到宋渺带人擒住那个匪徒,后脚就传出来庵子里死了个尼姑,而崔绍那个骈头也是个尼姑,死的是那个尼姑吗? 还有,今日山上那么多官眷贵女,各家都带了人马,定然注重守卫安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还发生了命案? 第四十一章 清理 沈琬昭如平常那般规矩道:“孙女知道了。” 沈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嗯,咱们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与宋大姑娘交好,便不要生那些藏着掖着的小家子气做法,你们姐妹几个,不管哪个走得高些,都对你们有好处。” 沈琬昭安静地站在一旁,听沈老夫人说教,内心毫无波澜。 等她说够了,这才把视线看向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向来不出面理会这些后宅里的事情,所以有什么话都让沈老夫人说,但她知道,这个家真正做主的还是沈老爷子。 “说说,你与宋大姑娘今日都做了什么?还有宋大姑娘有何喜好?” 沈琬昭表现得有些为难,迟迟没有回答。 沈老夫人以为她不愿意说,神色不悦,冷声道:“方才与你说的话都听哪儿去了?” “祖母,不是孙女不愿意说,今日的事实在……”沈琬昭好似被吓得不轻,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沈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点,“都是自家宅院里,有什么不好说的。” “孙女与宋大姑娘离开家里,便寻了酒肆用饭,没想到却碰上一场乱子,若不是宋大姑娘身边带着护卫,只怕孙女这会儿都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回来。” 沈琬昭半真半假道,她既不打算透露宋筠会功夫的事情,更不打算告诉他们宋渺也在,还有那个黑衣男子……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身份。 沈老爷子稍稍往前坐起,首次出声问道:“什么乱子?” 沈琬昭疑惑地摇摇头,“具体也不知道,只是听宋家的护卫说,好像是刺客,还说崔家二老爷就在旁边那处酒楼里待客。” 沈老爷子脸色微变,急问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这孙女便不知了。” 一直观察着沈老爷子,沈琬昭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不过,好像听来办事的官差说,有几个是兴化县户籍。” 啪! 沈老爷子陡然起身,衣袖不慎扫到茶盏带到地上,摔得茶水四溅。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沈老爷子急着道,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迈出松寿堂。 沈老夫人从来没见过沈老爷子这般慌乱的模样,一时间心也跟着提起来。 “祖母,祖母怎么了?” “问那么多做甚,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就回去。”沈老夫人再没有心思理会她,便让周妈妈送人。 从松寿堂出来,沈琬昭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地笑容。 云珠匆匆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姑娘,祝娘子来了。” “你把人带到青萝院了?”沈琬昭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问道。 云珠点头,“奴婢按姑娘的吩咐,是悄悄把人从后门领进来的,没被别人瞧见。” “好,我去见见她。” “祝娘子办事倒挺利索,这才过去两日,便来姑娘您了。” 沈琬昭淡笑道:“她与她那弟弟,都是聪明人。” 云珠深以为然,“那祝公子明明是个读书人,奴婢听着也是个有几分才学的,说不准日后就能考个秀才老爷回来,奔着大好的前程。祝娘子也是个有主意的,田嬷嬷精明得很,她竟也能瞒过去。” “人若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聪明些也是好事儿。” 她也看得明白,祝家姐弟俩虽然聪明,但也算得上心善之人,所以她才会用他们。 主仆俩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青萝院。 孙嬷嬷早就吩咐人把田嬷嬷支出去了,所以沈琬昭不着急。 不过祝娘子倒有些紧张,见到她连忙上前见礼。 “祝娘子与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不用这么多礼。今日来找我,可是查到了什么证据?” 祝娘子点头,“田氏有个堂兄在一家茶楼做事,与她来往甚密,我便觉着奇怪。” 沈琬昭听到茶楼这两个字,心下便有了计较。 云珠有些好奇,问道:“既是田嬷嬷的亲戚,有来往也正常,祝娘子怎么会觉得奇怪?” “云珠姑娘有所不知,那田氏性子泼辣,做事又蛮横,所以亲戚得罪的都得罪完了,没几个人愿意同她来往。我这才好奇那位堂伯竟然与她来往甚密,便去那茶楼打听了一番。” “祝娘子探听到什么了?” “田氏那个堂兄叫田大福,本来就是个普通活计,但两年前不知道得了什么好运气,竟然认识了一个南来北往的货商,听说那货商碰巧又是韶州府漕溪人,与田大福一见如故,相交甚好,每次从韶州府送货过来便要带些漕溪茶给他。” “这漕溪茶可是贡品,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而田大福凭着那货商便利,从他那儿买了不少转卖给做事的那家茶楼,赚了不少银子。” “无耻!”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珠气得骂出声。 “姑娘,他们果然偷换老爷给您的茶叶拿去卖银子了。” 祝娘子惊讶道:“原来姑娘您早就知道了。” 沈琬昭看着她,“原本也只是猜测,不过没证据,还不能将她如何。” 赵姨娘既然有那个能耐把田嬷嬷安排到她院子里,多半是在老夫人那里过了眼的,若没个说得通的由头,想把田嬷嬷弄出去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不过现在祝娘子既然找到了去处,那便好说了。”沈琬昭吩咐云珠道:“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爹,他最懂这漕溪茶的来路了,想必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云珠高兴道:“奴婢这就过去。” 看着云珠往东院去了,沈琬昭慢慢收回视线,看向祝娘子,“这件事若捅出来,田家恐怕就待不下去了,但田嬷嬷出事,田家无人照看,恐怕不会放你离开,你有什么打算?” 祝娘子连忙低头,狠心道:“姑娘放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离开那家黑心窝子的,好的时候便要把人吃干抹净,没有好处还要人做牛做马,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如今得姑娘大恩,晗哥儿也有了指望,我什么都不怕。 无非一桩婚事,大不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嫁人,若将来连累晗哥儿前程,就随便寻个出去再也不见他,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 别怪我不仁义,他们待我又几时仁义过?” 第四十四章 处置 素来冷清的院子,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显得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生气。 沈琬昭脚步顿了顿,随便拦下一个丫鬟问道:“什么事,今日这么热闹?” 那丫鬟见到是沈琬昭愣了愣,还是恭敬道:“回三姑娘的话,今日是七少爷学堂休沐的日子,过些时候就到家里了。” 沈琬昭嘴角扬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也对,我都快忘了。” 只有跟沈云煜有关的事情,才会让谢氏另眼相看。 “三姑娘有什么吩咐吗?奴婢这就去告诉夫人您来了,夫人定会跟知道小公子要回来一样高兴。” 孙嬷嬷脸色微变,上前道:“姑娘,这应该是夫人院子里新来的小丫鬟,什么都不懂。” 那小丫鬟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沈琬昭转身,“不用,你下去忙。” 那丫鬟连忙道谢退下,生怕晚一步沈琬昭就会后悔。 “我们走,今日母亲这里热闹,咱们打扰到就不好了。”说完抬脚往青萝院走去。 孙嬷嬷跟在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比平日里热闹许多的清晖院,心里也不由生出些怨怼来。 若叫老夫人知道了,定然很心疼姑娘。 刚回到青萝院,就有一道人影扑过来,吓得沈琬昭连忙后退了几步。 云珠和孙嬷嬷脸色大变,连忙挡在前面。 不过那人力气大得很,推开她们直接朝沈琬昭冲过来,不过还没到跟前就被两个小厮捉住按在地上。 另一个小厮吓得连忙跪下磕头,“三姑娘恕罪,小的一时不查,差点让这疯婆子冲撞了您。” 沈琬昭慢慢平静下来,这才看清楚他们抓住的人,“田嬷嬷?” “你们是我爹派过来的人?” 那小厮连忙点头,“是老爷让小的过来抓这欺上瞒下,贪墨主家银钱的疯婆子,说要拿她送官,这等恶奴绝不姑息。” 田嬷嬷一听要送官,吓得脸色都白了,战战兢兢道:“你……你们凭什么抓我送官,定是你们,你们打着老爷的名头糊弄我,想屈打成招。想冤枉我,想得美,我告诉你们,虽然我只是个管事婆子,但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越说着,田嬷嬷心里便慢慢有了底气,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惊慌。 沈琬昭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淡淡道:“不是谁都能拿捏,是指定你背后的主子会保你吗?” “我倒不知,一个妾室姨娘,什么时候也能插手嫡女院子里的事了。” 田嬷嬷脸色一变,笑得比哭还难看,“三……三姑娘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呸,在这儿充什么大象鼻子里插葱装蒜呢,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当真以为姑娘都不知道?一个个的吃里扒外,我瞧着都脏眼睛,你与那朱嬷嬷都是一路货色,活该叫人蒙了眼都不知道。” 孙嬷嬷朝她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气得不行。 她早就看这些各房安进来的眼线不顺眼了,何况当初朱嬷嬷和田嬷嬷二人联手陷害她偷东西,害得她不得不离开姑娘,就留姑娘一个人在这群披着羊皮的饿狼窝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一想到这儿,孙嬷嬷就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也无意分辨,只是那田大福爹爹已经派人去问了,他想必是知道田嬷嬷你到底懂不懂的。那漕溪茶确实是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田大郎的腿要花不少银子?” 听到这些话,田嬷嬷脸色顿时煞白,惊恐地看着她,吓得瘫软。 等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沈琬昭,可惜她挣脱不掉两个小厮的力气,“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赵姨娘,都是赵姨娘让奴婢做的。” 沈琬昭瞧了瞧沈庭恭派来的几个小厮,方才同她说话那人脸色有片刻尴尬,心道他应该是沈庭恭的心腹。 没想到田嬷嬷嘴巴这么软,她只不过把手里的把柄说了,便什么都招了,还攀咬了赵氏一口。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回头还要自己去提醒他,背后给她使绊子的人是他的小妾。 “不把你送官,也不是不可以。” 田嬷嬷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沈琬昭转头对那个小厮道:“还要劳烦您,带着这恶仆去田家要件东西。” “小的沈山,老爷交代了,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沈琬昭点头,让云珠跟着去一趟。 又交代一番,一行人这才带着田嬷嬷离开。 前脚刚走,玉竹便回来了,惊讶道:“姑娘,奴婢方才看到田嬷嬷被押出去了,云珠也在,您这是……” “祝娘子送出府了?” 玉竹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奴婢按您的吩咐,路上没叫人瞧见。” 沈琬昭笑笑,“现如今就算叫人瞧见也无碍了。” “奴婢正想问呢,那田嬷嬷?”玉竹想到自己离开前,云珠去东院给老爷传话了,灵光一闪,“难道是老爷派人拿下的?” 沈琬昭淡笑,调侃道:“你倒是比云珠脑子好使些。” 玉竹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见沈琬昭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 又想到一件事,出声道:“对了,奴婢本想着把祝娘子送回田家,可她执意不肯回去,只是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说日后姑娘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沈琬昭顿了顿,“她倒是聪明。” 祝氏想必是看出她需要人手,且是需要在外面做事的人手,所以便如此来向她表决心,随时听候吩咐。 “奴婢瞧着祝娘子也是个可怜人,碰着姑娘心善,日后也算是解脱了。” 孙嬷嬷也感慨道:“是啊,祝娘子从田家那泥坑里爬出来了,咱们院子里日后也清静了。” 她盼着这天,也盼了很久。 若身边处处都是些别有心思的眼线,随时可能叫人咬下一块肉去,这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舒心。 她跟着姑娘到这青萝院来,不就是想护着姑娘过些舒心日子嘛,只是那些人,不愿意让姑娘安生。 第四十八章 推脱 “你们都不敢说,那我来说!”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却是从松寿堂外面传进来的。 沈琬昭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妇人穿着素色绣花对襟长裙,挽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除了一根簪子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是大夫人柳氏,沈琬昭记忆里这位大伯母生大姐沈琬桢的时候亏了身子,自那以后就很少出门。 “娘,您怎么过来了?”沈云继连忙过去扶着柳氏,皱着眉不赞同道。 柳氏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对沈老爷子道:“爹,这些年您明里暗里给的银子,跟流水的全往二房进。原本这日子横竖都是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您不该叫好处全由着二弟他们占了,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啊。” “四弟妹有王家给的嫁妆,手里宽宥,三弟又是个清净人,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可您别忘了您还有个大儿子!” “您大儿子再没本事,那也是沈家的嫡长子,难道连手里这几间撑着大房用度的铺子都要交出去吗?” 柳氏脸色有些浮白,看起来像气血不足,但眼神却坚定得很,声声控诉得连沈老爷子都不好再板着脸。 “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沈老夫人脸色一沉,看着柳氏的眼神跟飞刀子似的。 如果说沈家几个妯娌,老夫人最不喜欢的是谢氏,那她看柳氏简直犹如眼中钉肉中刺。 “二娘这话说得就怪了,横竖我也是沈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嫡长媳妇,要铺子的时候就知道伸手找我们几房要,怎么这会儿就跟我没干系了?” 沈老夫人这辈子最恨的两件事,一是自己只是沈老爷子继室,不是原配,另一个就是沈家嫡长子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所以柳氏的话句句戳她心窝子,这会儿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但偏偏这两个都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沈琬昭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好生精彩。 “都吵什么吵!”沈老爷子烦躁地吼出声,但看着沈庭温还是稍微有些不忍。 柳氏说的没错,其他几房可以不计较,但这几间铺子对大房来说,那就是赖以生活的命根子。 一想到这儿,就生出些对沈老夫人的不满来。 当初如果不是她小意,克扣大房的花销,加上那时候柳氏强横,怎么会闹得从公中分了十几间粮铺出来到各房手里,现在弄得骑虎难下。 “不论如何,老二这个官不能丢!”沈老爷子到底是在沈家做了几十年主的人,拍板定论道。 “沈家的事就是你们的事,何况老二做这官,对你们也只有好处。” 他谋划了大半辈子,才替沈庭良谋出这个官职来,有这个官身,沈家就不再是普通的商户,他为此付出多少心血代价,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二弟这好处,恐怕我们大房是无福消受了。”柳氏见状也有些急,她最清楚沈老爷子的性子,决定的事情沈家上下谁也改变不了。 “您拿走我们两间铺子,大房这日子哪里还等得到二弟给好处,他做官也有些时候了,我们可半点好处没沾过。” 姜氏不干了,立即出声反驳道:“大嫂这话可昧良心,沈家这一大家子人出去,哪个不说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官眷,要高看一眼。不说远了,就是下面这些丫头小子说亲事都有底气些。” 柳氏讥笑道:“这扬州府城那么多高门大户,也就你成天自个儿往上了抬身份,也不怕叫人笑话。我们琬桢嫁人,可一点儿没沾到你说的好处。” “你!”姜氏根本说不过柳氏,只在那儿气得不轻。 沈琬宜见状连忙替姜氏轻轻拍了拍,顺顺气,出声道:“大姐姐的婚事是过了,但大伯母别忘了,大哥的亲事还没定呢。沈家有没有官身,那里间的差别可不小。” 柳氏惊诧地看了沈琬宜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份眼力。 “我的亲事,就不劳二妹妹操心了。”沈云继淡淡地看了沈琬宜一眼,出声道。 沈琬宜冲他笑了笑,“我只是说些实话罢了,沈家要说亲的也不止大哥你一个,还有二哥和几位弟弟妹妹呢。这事儿,相信祖父心里也有盘算。” “二丫头说的在理。”沈老爷子称赞道:“这事对你们也有好处。” “但这最拿好处的,还是二伯?既如此,为何二伯不多拿几间铺子出来,非要别人替他担着?”沈云继说的看似很轻松,却让沈琬宜心头警铃大作。 果然,柳氏眼前一亮,“就是,这事儿要论好处,那咱们几房跟二弟比起来那可是天壤之别,凭何要让大家出一样的银子。” 王氏和沈庭俭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很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柳氏趁势道:“二弟手里不是还有四间铺子,为了保住官职拿出来怎么算也划得着,咱们一家再出一间铺子,也算全了这份兄弟情义,替沈家分担了,还差的那间总不能再叫谁多出,便从公中支使就是。” “你这心思歹毒的恶妇,这是要断了我们二房的生计啊!”姜氏听到后气得差点扑向柳氏,还好被沈琬宜拦住了。 “我心思歹毒,你一家子就是什么好货色了?自己想做官,却要拿别人的银子来填,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事儿全都叫你占了去?我咬牙从腰包里挤出一间铺子,已然是天大的情义,不说感恩戴德,却也没你这样反咬一口的!到底是从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见识。” 沈琬昭看着柳氏和虚弱外表格格不入的强横,暗暗感慨。 小门小户可不止骂了姜氏,连沈老夫人也骂了进去。 果然,抬头就看到沈老夫人气得直骂,“混账东西!” 一时间,屋子里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你来我往,说得不可开交。 沈老爷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沈琬昭却看得津津有味,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啊,平日里表面和气,都是遮羞布罢了。 不知道沈老爷子现在心里有何感想? 第四十九章 结束 这一碗水偏得太狠,可不就是落个碗也摔了、水也洒了的下场? “都住嘴!”沈老爷子一声怒喝,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琬昭看得出来,沈老爷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老三、老四说说,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大房柳氏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立不起来的,所以问都懒得问了。 沈庭俭没说话,倒是王氏出头道:“爹,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几间铺子虽然是您分下来的,但这些年我们家老爷也费了不少心力打理,您这说收回去就收回去,难不成还真指望我那点儿嫁妆过日子?” 靠妇人嫁妆过日子,传出去别说沈庭俭,就是沈家也丢不起那个人。 就算打的那个心思,沈老爷子也不可能承认。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沈老爷子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胡说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不过他也只是呵斥王氏两句,说不出多的话来,毕竟这事儿他不占理。 “老三,你呢?”最后沈老爷子又把视线放到沈庭恭的身上。 沈庭恭淡淡道:“一间铺子我还拿得出来,就当替二哥做官随个份子,便不求什么回报好处了。” 沈琬昭差点没笑出声来,她以前没发现,自己爹说话这么损人的,这语气活像个打发乞讨的。 沈庭良一听这话,臊得脸色通红,“老三,你这是什么话!” 沈庭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二哥还不想要我这份子?” 堵得沈庭良哑口无言,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好了,既然您银子已经要到,我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就先回去了。哪日需要铺子官契,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 说完沈庭恭也不管沈老爷子是什么脸色,直接拉着沈琬昭就走。 沈琬昭顿了一下,回头对沈老夫人道:“这些箱子里的东西是筠表姐送给孙女的,日后我还要点着数目回礼,既然祖母已经看过了,便请您吩咐人把东西抬到孙女院子里去,不然也不好向筠表姐交代。” 沈庭恭愣了愣,也看向沈老夫人,“还有这事儿?” 沈老夫人没想到话柄突然都落到自己身上,就连沈老爷子也皱眉看着她。 “这么说,我方才来松寿堂的路上还碰着周妈妈恭恭敬敬地送一个小娘子出门,不会就是宋家的人?”柳氏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立即出声。 反正让沈老夫人不好受的事儿,她都巴不得。 “这……当着宋大姑娘婢女的面就把人家送的礼拆了,不大合礼数,这说出去还不败坏咱们沈家的名声?” 沈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很,又怒又怕,因为方才沈老爷子虽然面上没说话,但明显对她有些不满。 自嫁到沈家来,她虽然摆足了老夫人的款,但骨子里还是以沈老爷子为首。 “大夫人还不知道呢,那红檀姑娘现下虽在宋大姑娘身边伺候,但她是宋夫人的贴身婢女,算不得宋大姑娘的人。”孙嬷嬷适时出声,解释道。 “你个老奴才,多什么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真是姓谢那一窝子出来的,都没规矩礼数。”沈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孙嬷嬷,让她闭嘴。 柳氏这回真的吃惊了,宋大姑娘的婢女和宋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可不是一个意思,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这些,更何况是宋家这样的门楣,宋夫人的婢女那是扬州府多少当家主母都要拉拢讨好的对象。 若是能得宋夫人在面上几句抬举,别说东城,就是整个扬州府都要高看沈家几眼,更别说那些跟宋家有关系的人哪个不是人脉牵扯?到时候还怕什么说不好亲事?可惜她的琬桢早就嫁了,横竖也享不到这个福气。 暗暗冷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这些背后的利益关系都不懂,就只会在沈家后宅里作威作福,现在都丢人现眼到宋家面前了。 若那红檀不是个多嘴的还好,一旦传到宋夫人耳朵里,怕连沈家攀上宋家的机会也就没了。 沈老夫人不懂其中门道,但沈老爷子是懂的,果然一听到孙嬷嬷这样说脸色立马就变了。 气得拍桌子道:“无知妇人!” 沈老夫人吓得一缩,愣愣地看着沈老爷子,她还是头一次当着所有后辈的面被沈老爷子训斥,顿时觉得脸面大失,但看着他被气得不轻的样子,还是不敢说话。 “以后三丫头跟宋大姑娘来往的事,你不准再插手。” 沈老爷子沉着脸,后又看向沈琬昭道:“这事你多跟宋大姑娘解释几句,万不能坏了她对你的印象。” “孙女知道了。” 沈老爷子点头,“嗯,知道就好,沈家好了对你……”说到这,又环视了一圈其他人,“对你们的亲事都有好处,别一天就只盯着自己手头那点儿东西。” 沈庭恭懒得再听沈老爷子说这些官面话,直接拉着沈琬昭出了松寿堂。 等走出一段距离,父女俩这才相视一笑,都吐了口浊气。 沈庭恭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沈琬昭的脑袋,“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连你爹爹的好戏都敢看。” 沈琬昭笑道:“我哪儿敢看爹爹的戏,倒是您自己在看大戏才是。” 沈庭恭哈哈大笑,“不错,却是是场大戏,唱了几十年的大戏,也不嫌累得慌。” 沈家这一大家子,到底有多少人在演戏,又有多少人在看戏,这么几十年下来,连他都分不清楚了。 “那宋大姑娘待你倒是有几分真诚,昭儿记住了,咱们与人相交,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只求一个‘诚’字,他人以诚相待,你便待之以诚,不贪图别人的好处,也不要屈就自己去迎合,如此才能交到真心好友。这些年你不爱出门,性子内向,交到的好友甚少,爹爹希望你能真正高兴起来。” 沈琬昭心底一片暖意,郑重地点头道:“谢爹爹教诲。” 想了想又道:“筠表姐她对我很好,性子也爽朗,也喜欢与她来往。” 第五十一章 宴会 “只是这帖子没在祖母那儿过眼,还望四婶帮忙瞒着,就说是您走王家路子拿到的。” 王氏连忙点头,“这你放心,四婶知道。” 说完又自嘲道:“这帖子若是在老夫人那儿过了眼,肯定要先紧着二房的来,那时还能不能到瑶儿手里都难说。三丫头你这份情,四婶领了。” 又闲聊了一阵,沈琬昭留她们用完膳,王氏和沈琬瑶便高兴地回去了。 沈琬昭又拿出最后多的一张帖子,吩咐玉竹道:“这帖子想来清晖院那边是看不上的,给大哥送过去。” 玉竹领了命,便往大房那边去。 “嬷嬷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孙嬷嬷连忙道:“姑娘是主子,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奴绝没有别的心思。”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往孙嬷嬷虽然也不干涉她的决定,但总会忍不住替谢氏说几句话,如今怎么连话都不帮着说了? 孙嬷嬷一看沈琬昭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姑娘就莫笑话老奴了,以前是老奴拎不清,非要做那和事佬,辛得姑娘大度不与我这个老婆子计较,不然我这条老命都不够赔罪的。” 自上次看到清晖院满目热闹,却没有人来关心姑娘一句,她就明白姑娘对自己亲娘亲近不起来的原因,甚至连带着她对谢氏也开始埋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大度。 这世上就算血脉至亲,也不见得就有做母女的缘分,虽然这结果全是谢氏自己选的。 “嬷嬷说笑了,我自幼便由您护着长大,怎么可能会怪罪您。母亲的性子,向来不喜欢这些宴会,所以我便也没打算把帖子送过去。至于云煜,他年纪还小,也用不上。” 孙嬷嬷点点头,同意她的想法。 但有一点,谢氏倒不是不喜欢这些热闹,只是怕去了徒让人笑话罢了。 当年谢家名声鼎盛的时候,谢氏无论去哪个宴会不是焦点,多少人捧着她,所以年轻的时候谢氏也是喜欢这些热闹的,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谢氏也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这才慢慢把自己孤立起来,哪儿不爱去。 主仆俩说着话,玉竹就回来了。 沈琬昭看着她脸色不大对劲,便问道:“送过去了?” “回姑娘,奴婢送是送过去了,只不过……” “说。” 云珠干脆不再瞒着,“奴婢前脚刚离开大少爷那儿,大少爷便被老夫人叫过去了。” 沈琬昭笑笑,“没事,既然东西已经交到大哥手里,后头不论如何便跟咱们没关系,何况若真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的。” 沈琬昭说完就低头继续临摹手里的字帖,不得不说,原主虽然性子内向,但许是承了谢家的根,对读书习字都颇有天赋。这一手字写得真是干净漂亮,有这底子,她不过练了几天便也写得跟原主八九不离十,否则说不定还要在孙嬷嬷面前露出破绽来。 练了一下午,约莫在傍晚用膳的时候,消息才从松寿堂那边传了出来。 说是二姑娘得了长公主百花宴的帖子,二夫人从松寿堂出来的时候脸上笑得跟开了花儿似的。 就连一向从容端庄的沈琬宜,也掩饰不住高兴。 沈琬昭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多说什么。 就算有沈老夫人在中间周旋,二房想从才忍痛拿了间粮铺出来的大房手里得到这张帖子,恐怕也费了不少功夫。 只是这个消息还没捂热,四房那边就也传了消息出来,王老夫人心疼女儿和外孙女,也弄了两张百花宴的帖子送来,这下沈家上下立马变热闹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比如西院,听说沈琬玉气得把赵姨娘喜欢的一对瓷盏都砸了。 “奴婢还听说五姑娘直接就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呢,平日里装模作样出来的风度半点都不要了,骂得很是难听。”云珠嘴皮子飞快地说着这些消息,还比划得有声有色的。 “她骂什么了?” “这……”云珠陡然停下来,悄悄地看了眼沈琬昭。 沈琬昭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看来这是把我也骂进去了?” 云珠想到这里也气得不轻,愤愤道:“五姑娘也真是的,她一个庶女还想拿长公主宴的帖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说了她自己拿不到关姑娘什么事,平白无故地把您也骂进去,说您明明是三房的人,却胳膊肘往外拐,宁愿把宋大姑娘给您的帖子便宜二房,也不管她这个亲妹妹。” “这会儿有好处的时候,倒记得是亲姐妹了,以往也没少给姑娘您使绊子,还不如四姑娘呢。” 沈琬昭摇摇头,“算了,她骂就让她骂去,我看赵姨娘也不是个糊涂的,知道到底是谁跟她在争。就算我把帖子给沈琬玉,她就拿得住了?” 赵姨娘再会在沈老夫人面前卖好,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妾室的事实。平日里一些小恩小惠便罢了,沈家可是把这次宴会当作往高处爬的梯子,这帖子必然会落到沈家最拿得出手的沈琬宜手里。 “去收拾些行礼,这次怕是要在西城的别院留宿两日,还有给筠表姐带的吃食和桃花酿都备好,明日一早出门别忘了。”沈琬昭懒得去想那些琐事,只叮嘱一番便回屋子里歇下了。 从扬州东城到西城,虽然算不得车马劳顿,但一路也不轻松。 次日一早,沈琬昭便被沈琬瑶拉着上了马车,王氏在另一辆马车上面。 沈琬瑶看起来有些高兴,一直说话停都停不下来。 “三姐,昨日回去我娘才告诉我,这百花宴很了不得。” 沈琬昭虽然猜到长公主办的宴会不一般,但也不知道具体的消息,听沈琬瑶这么一说,也不由有些好奇。 “怎么了不得了?” “听说好多世家夫人和闺秀都去,还有很多世家公子哥儿也在。”沈琬瑶说着,脸色慢慢变得有点红,开始不好意思。 沈琬昭一看就知道,王氏跟沈琬瑶说的定然不止这些,应该还有别的叮嘱。 第五十二章 山庄 “但这些,都比不得长公主要借着百花宴挑选出众的闺秀,代表咱们扬州府到京里去,参加三年才办一次的国典。” “国典?” 她听过这个说法,大荣强盛,为了威慑四方每三年举办一次国典,届时万国来贺,藩王齐聚京都,皇帝大赦天下。 但她原以为这种大事,都是皇室权贵,和那些朝廷命官的命官的事。 这是头一次听到国典跟闺中女子有关,不过也怪不得她,毕竟以沈家的地位连百花宴的帖子都拿不到,哪有机会接触更隐晦的消息。 “当然了,那些来进贺的小国也有些厉害的人物,咱们大荣可不能输给他们。”沈琬瑶理所当然道。 “不过这种盛会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沈琬瑶声音里有些失望。 以沈家的门楣,还不足以参与到里面去。 沈琬昭安慰她道:“怎么没关系,既是大荣国典,便跟每一个大荣百姓都有关系,届时咱们赢了不也高兴?” 沈琬瑶点点头,“也是,三姐你说的对。” 她本来就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性子,被沈琬昭这么一说,心里那点不高兴早就没了。 两人说着话,马车慢慢地便也到了沈家别院。 沈琬昭一出来就看到沈家别院门前停着另一辆古朴的马车,顶檐上面刻着一个不显眼的‘宋’字,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宋筠的马车,心里很高兴。 果然,下一刻就见到宋筠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冲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先来这儿。” 沈琬昭快步走过去,脸上露出真切笑意。 王氏和沈琬瑶一出来见到宋筠都愣住了,还是王氏最先反应过来,跟宋筠见了礼。 笑道:“宋大姑娘跟三丫头不容易见着,定想好好说些话,我跟瑶儿就不在这儿碍事了。正好瑶儿她姨母知道我们过来,也叫人来传话,让我领着瑶儿去找她。” 说完又向宋筠施了一礼,拉着沈琬瑶转身离开。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宋筠出声道:“你这个四婶倒是比你祖母明理多了,不愧是王家出来的。” 沈琬昭很赞同地点点头,王氏确实比沈老夫人看得明白多了。 “好了,咱们快过去,长公主今年没在公主府设宴,选在了城郊的一处私人庄子上,过去还要些时间。” 沈琬昭心下好奇,“今年办得这么郑重,难道是为了明年那场国典?” “这你都知道?”轮到宋筠惊讶了。 沈琬昭笑笑,“刚才在路上听四妹说起此事,便胡乱猜猜。” 宋筠摇摇头,“你就别在我面前藏拙了,不过反正连表哥都说过你聪慧,能猜出来也不奇怪。” 沈琬昭心中微动,不由想起那个黑衣男子,宋筠说的表哥,应该就是他了。 “你那位表哥,说的怕不是聪慧这种话?” 沈琬昭看着宋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差点笑出声来。 “反正这个世上,能得我表哥一句评价的人可不多,你就偷着乐。” 宋筠知道沈琬昭心思通透,直接一笔带过,拉着沈琬昭赶紧上她的马车。 沈琬昭被她拉得急,直到上了车才无奈道:“你等等,我给你带了些礼物,让他们搬过来。” 说完便掀开帘子,吩咐人把从沈庭恭那里拿来的一盒吃食、和两坛桃花酿搬到了宋筠马车上。 宋筠见到那两坛桃花酿,闻着酒香,眼睛都亮了,“这酒是极品!你从哪儿弄来的,快告诉我,不管多少银子我都买了。” 沈琬昭想到自己要走两坛酒时,沈庭恭那满脸要了老命的肉疼模样,到底还是决定替自己爹瞒住。 “你还没喝就知道这是好酒?” “不用喝,闻着这酒香我就知道!”说完又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骄傲地强调道:“你别质疑我对吃食的鉴赏能力,更何况是酒。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买到的,那店家肯定还有别的藏品,我竟然不知道扬州府何时有这么个酿酒的高手。” 沈琬昭坚定地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两坛。” 宋筠盯着她,不信。 “真的没有了,这两坛酒我也是偶然得之。” 沈琬昭心想,确实是偶然,偶然从沈云继那里知道她爹把酒藏在了那棵柳树下,偶然碰着他因为田嬷嬷和赵姨娘的关系对她有所愧疚,这才要到这两坛酒。 否则以沈庭恭的脾性,还真难说。 宋筠有些遗憾,但也很快转换过来,“也是,这般极品好酒,哪里说有就有。遇着你送的这两坛,已是运气很好了,不能贪心。” 沈琬昭看着她这么郑重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些羡慕。 其实如沈庭恭和宋筠这样,以无限大的热情去喜爱一种东西,也算是还有颗赤子之心。 宋家的马车还有宽敞些,里面的软垫都是用上好的锦布绣的,虽然看起来不显眼,其实用料极其讲究,连颠簸都要比一般的马车少些。 所以两人说着话,沈琬昭也不觉得累。 过了一阵,便到了城郊。 沈琬昭好奇地掀开旁边的帘子,往外看去。 这一片山脚风景极好,路也铺得宽敞平坦,想来常年有人修葺打理。 不像一般租给佃农种粮食的庄子,倒像个私下避暑的山庄。 大门修得也很庄重大气,门口不少马车停住,走下来一些锦衣华服的妇人和闺秀,甚为壮观。 “这里叫芳华苑,里面的景致在整个扬州府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是当年先皇赐给长公主的嫁妆。”宋筠见沈琬昭好奇,便出声解释道。 沈琬昭赞叹道:“到底是皇家手笔,确实很气派。” 这山庄依着后面的青山,浑然一体,却又丝毫不显得杂乱,四下亭台楼阁,修葺得十分精美。 “不过虽是长公主的私产,但要论景致,扬州府最好看的也不是芳华苑。” 沈琬昭转头问道:“难道宋家还有更好的地方?” “表哥说你聪慧还真是没说错,确实是宋家的地方,日后我带你去看看,你肯定喜欢。” 沈琬昭笑道:“那我可记下了。” 宋筠也高兴道:“放心,我还骗你不成,不过今日还是先带你看看长公主的芳华苑。” 第五十三章 私闯 沈琬昭跟着宋筠下了马车,长公主府的人一见到宋筠立马迎上来。 “奴婢见过宋大姑娘,长公主方才还念叨着您呢。宋夫人也在内院,您请随奴婢来。” 宋筠看着沈琬昭,有些歉意道:“我先去拜见长公主,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沈琬昭笑笑,“你去,不用担心我。” 宋筠点点头,又对长公主府的婢女道:“还要麻烦兰姑姑叫个丫鬟把阿昭领到我的厢房里去,她胆子小,怕被人吓着。” 兰姑姑笑道:“宋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位小娘子招待好。” 宋筠这才放心,往庄子里面的内院走去。 “奴婢眼拙,竟没认出来,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娘子?”兰姑姑看向沈琬昭旁边的玉竹,问道。 玉竹连忙道:“我们姑娘是东城沈家三房的嫡女。” 兰姑姑微愣,但很快就又恢复笑容道:“原来是沈家的小娘子,宋大姑娘的厢房就在里边,奴婢让人带姑娘过去。” 沈琬昭回礼,道:“多谢兰姑姑。” “沈姑娘客气。” 说着便招来一个丫鬟,吩咐了一番,便由她带着沈琬昭往专门为宋筠准备的厢房走。 山庄很大,外边有个极大的园子,就听到里面似乎正有戏班子在唱戏。 透过大门看去,便看到有不少人。 看来这里就是今日宴会的主场了,沈琬昭心道。 “姑娘这边请。” 沈琬昭正想看看里面的样貌,被带路的丫鬟打断。 “宋大姑娘喜欢清净,所以长公主特地选了处安静的屋子,以免外头的喧闹吵着她。” 丫鬟带着沈琬昭绕过大花园,往另一边静处走去。 沈琬昭心道,这确实是宋筠会喜欢的。 “宋大姑娘吩咐了,您在这里歇会儿便是,奴婢就不打扰了。” 带到专门给宋筠准备的屋子里,丫鬟便自觉退下。 等她走远了,玉竹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次毕竟是沾着宋筠的关系,沈琬昭也不好多带人过来,所以只带了玉竹贴身伺候着。 看她一路提心吊胆的样子,不由出声道:“怎么,觉得这里不好?” 玉竹连忙摇头,“不怕姑娘笑话,这公主府里头的人说话做事都有礼有节,挑不出半点差错,奴婢只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大的世面,有些紧张。” 沈琬昭心道,确实挑不出半点差错。 方才兰姑姑听到她身份,脸上半点不同的情绪都没有,仍旧以礼相待,可见长公主平日就是个极注重礼节的严谨之人,所以连府里的下人都是如此。 长公主给宋筠准备的屋子看得出来是精心布置过的,古朴低调,东西摆放得干净利落。 沈琬昭闲来无事,拿了本杂书读得津津有味。 “筠儿,我知道你在里面。”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沈琬昭愣了愣。 “你把门打开,我……我有话与你说。” 那道声音见屋子里没有回应,又继续道。 “你要是不不开门,我就在这儿守着,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玉竹被吓了一跳,着急压低声音道:“姑娘,怎么办,宋大姑娘现下也不在。” 沈琬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男女有别,对方这么贸然直接闯进女眷休息的屋子里,被人看到传出去可不好听。 何况今日人多眼杂,指不定就被谁瞧了去。 外面那人很明显是来找宋筠的,只不过恰巧被她碰见而已。可若今日在这屋子里的是宋筠,传出去难道就好听了吗? 沈琬昭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想了想,还是对玉竹摇摇头,表示不作回应。 她也不知外面那人是什么身份,跟宋筠是什么关系,出面处理也不好,还是就当没看见更妥当。 谁知门外的人见此不但不罢休,反而把动静闹得更大了,一边不停地敲门,还一边高声对着里面说话。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注意。 沈琬昭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冷声道:“这位公子,你找错人了。” 那人也没料到屋子里不是他心心念念想见的人,愣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指着沈琬昭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筠儿的厢房里?” 沈琬昭眼睛微微眯起,这才仔细打量此人,见他模样长得倒也过得去,衣着装束看起来身份也不低,只不过方才做的事让人觉得不舒服。 “看来公子找的人不在这里。”沈琬昭不想多生事端,便打发道。 谁知那人激动道:“不可能!这是我知道筠儿喜静,亲自给她安排的地方,怎么会错?” 心中微动,抬头盯着他质问道:“你是公主府的人?” “没错,你到底是谁?谁给你的胆子待在我专门给筠儿准备的屋子里?”那人没见到心里盼着的人,也变得不悦,说话间带上平日里习以为常地倨傲。 沈琬昭心下已经猜到这人的身份,眉头微微皱起,长公主那么注重规矩礼数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后辈来? 扬州府都知道,长公主虽然德仪无双、名声在外,但嫁到连家却只生了一位郡主,之后再无所出。 但在这个时代,哪怕她身份再尊贵,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再者长公主的教养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让连家大房没有香火继承的事来,所以便把自己身边一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抬了贵妾,让连家大爷收了房,生下连家大少爷连立恒。 虽是妾室所出,但这位连大少爷从小就养在长公主膝下,再加上连家大房再无别的男丁,所以扬州府上下都在猜测将来承袭连家的也许就是这位连大少爷。 沈琬昭冷声道:“连大少爷,就算这里是连家的地方,你这般私闯女客歇息的厢房是否也很不妥?” “在屋子里的是宋大姑娘又如何,难道她的清誉就可以任由你败坏?还是说,这就是公主府的待客之道?若是如此,等到了大宴上,我倒要好好问问!” 连立恒被她说得脸色通红,憋了好半天才气道:“我与筠儿自幼相识,一起长大的情义自然深厚,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第五十四章 应对 沈琬昭差点气笑了,她原本只想点到即止,对方识趣些退下也就作罢,没想到连立恒这么不知分寸,便一点好脸色也没了。 冷笑道:“就凭连大少爷这直呼他人闺名的做派,只怕连宋两家再深厚的情义也不至于此。还是说连大少爷故意在这儿攀扯,故意要损害宋大姑娘名声?” “你……” 连立恒气得脸色通红,“无论如何,这是我与筠……宋大姑娘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你到底是谁?为何我从来没在扬州府名门大户的宴上见过你?” 突然想到什么,连立恒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看来回去该让母亲好好管管下面的人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什么人使几个银子就敢下帖子。” 这话说得难听,就差指名点姓说她是靠手段拿了帖子,来这里攀靠山的,毕竟往年这样做的小门户也不在少数。 连立恒越发觉得自己说中了真相,“我该好好提醒提醒筠儿,别什么人都来往,平白无故自降身价。” 沈琬昭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 连立恒正说得兴起,身后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带着寒意。 沈琬昭看到来人,脸色也瞬间变了变,宋昊。 连立恒转过身,看到宋昊阴沉的脸色也有些畏惧,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阿昊,你也来了。” 宋昊像刀子似的眼神扫过沈琬昭,厌恶地皱了皱眉,最后停在连立恒身上,不耐烦地道:“滚。” 连立恒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挂不住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阿昊,我是来找筠儿的。” 宋昊眼神一冷,直接上前一拳打在连立恒肚子上,连立恒直接被打退好几步。 “我让你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再来烦她。”宋昊眼神狠厉,目露凶光道。 连立恒被打得不轻,气也上来了,发狠道:“宋昊,你敢打我,这事我一定会亲自让母亲告诉宋伯父,你等着!” 不过到底还是怕宋昊发狠,谁都知道宋昊性子阴晴不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完便狠甩衣袖离开。 宋昊看着他,一点脸面都不给地冷笑,“哼,打不赢就只会哭娘的废物。” 连立恒也不知听到没有,沈琬昭看到他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心道宋昊就是个疯子,谁都不敢惹他,想起上次在沈家碰到他生出的那些事,就皱了眉头。 宋家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宋筠跟宋渺都是那般知礼和气,偏偏宋昊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站住。” 沈琬昭正要转身进屋子,却被宋昊低沉的声音叫住,顿时进退两难,她是半点都不想跟宋昊打交道的。 “我让你站住,听不见吗?” 沈琬昭恼怒地回头,没好脸色地道:“宋二少爷,我自认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何三番两次为难于我?” 宋昊盯着她,沈琬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你也一样,离阿筠远点。” 宋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脸上浮现出嘲讽,手慢慢地伸过来。 沈琬昭隔着距离都冷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让人很不舒服,心中一紧,连忙后退。 宋昊见她躲开,眼底闪过不悦,“我说的话听清楚了?” “我与筠表姐来往是我们的事,就算她是你妹妹,你也不该随意干涉她的喜好。”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面对宋昊都让她有种危险的感觉,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宋昊眼神彻底冷下去,扬起的手就要抓向沈琬昭。 就算上次在沈家吃过他的亏,但也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毕竟这里是长公主的地盘! “住手。” 一道平淡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想起,宋昊顿时愣住。 沈琬昭清楚地看到,他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角就瞥到一抹纯色的黑,是他。 心中暗惊,宋昊做事只凭心意,从来不顾后果,就连宋尚书都管束不了他,现在竟然听了他的话? 宋昊停手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只是脸色依然很臭。 “离开这儿,难道还要我送你?”黑衣男子看着宋昊,淡淡道。 宋昊微微低下头,连看都没看沈琬昭一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一走,沈琬昭却不并觉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每次见到眼前这个人,都让她有种无形的压力。 黑衣男子看了沈琬昭一眼,淡淡道:“过来。” “我?”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 没有回答沈琬昭,那人自顾往旁边一间应该也是给贵客休息的屋子走去,两间屋子连着的,前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他走到角落的一处石桌前坐下,那上面摆着一副棋,然后抬头看着沈琬昭。 这是要让她陪着下棋?沈琬昭彻底迷惑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和我下一局。”对面响起低沉的声音。 沈琬昭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旁边的白子,“也好,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就陪阁下一局。” “萧晟。” 沈琬昭抬头看着他愣了愣,这是他的名字? 但萧晟已经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棋风凌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沈琬昭心想。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布子,时间过得很快,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沈琬昭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上激烈交锋的形势,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到最后,沈琬昭不得不叹气道:“我输了。” 萧晟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神色幽深得像一潭墨,像要把她看透似的。 沈琬昭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一点都没有避开的意思。 萧晟突然出声,“河堤塌毁,扬州府南面六县遭逢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沈琬昭顿了顿,拿不定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等民生大事,自有朝廷担着,跟我一个商户之女有何关系?” 萧晟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淡淡道:“这次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绍来往密切。” 第六十章 作证 “我二哥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伤别人,现在您问都不问清缘由,便要我二哥赔礼道歉,难道是觉得我们宋家好拿捏吗?” “阿筠,不得无礼。” 宋夫人终于发话了,不咸不淡地告诫了一声宋筠,便转头看向连老夫人道:“阿筠自幼便和她祖父最亲近,所以容不得别人说老人家半句不好听的,还望您别见怪。” 宋夫人虽然这么说着,但看不出半点责备宋筠的意思。 话锋一转道:“不过阿筠说的也没错,若是我们宋家的小辈做错了事,必然不会推卸责任,但同样的,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往宋家脸上泼脏水。” 说到最后,宋夫人语气里带了几分坚定,毫不退让。 目光严厉地看向宋昊,道:“阿昊,你说说,到底为何要打伤连大公子?” 宋昊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视线瞥到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沈琬昭,嘴角扬起一抹兴味。 “问她,不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数道视线瞬间聚集到沈琬昭身上。 沈琬昭只觉得压力顿时变大,背后浸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刚才感受到宋昊投过来的视线时就暗道不好,现在听到这话,心里把宋昊骂了个底朝天。 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随便抬抬手指就能让她不好过。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得罪任何一个,甚至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可惜偏偏事事都叫她遇上。 或许从替宋筠出头开始,就已经无法从这件事里抽身了。 沈琬昭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东城沈家,沈琬昭见过长公主、连老夫人,见过宋夫人。” 她们早就注意到宋筠带过来的这个人,但方才屋子里的情形没有闲暇发问,这会儿见她自报家门却是个没听过的东城沈家,不由有些疑惑。 “你就是昭丫头,筠儿跟我提起过你。” 宋夫人见沈琬昭有些拘谨,便出声宽慰道:“别害怕,阿昊刚才说,你知晓他与连大公子之间到底是为何?现下长公主与我都在,就说出来听听,长公主处事最是公允严明,只要说的话不假,就不会怪罪你的。” 说完,还看了长公主一眼。 沈琬昭知道宋夫人当着连家人说这话是在给她底气,有了这番话,连家至少日后不敢在明面上为难她,否则就是在辱没长公主的名声。 果然,宋夫人这话一说,连老夫人脸色当即就变了变。 长公主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所以也猜不透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 沈琬昭思索了一下,便道:“宋二公子是在筠表姐歇息的厢房碰上连大公子的,我也不知道连大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本该是女客歇息的地方。” 只这一句话,便让众人心中一惊。 “胡说,恒儿怎么可能去女客歇息的地方,哪里来的野丫头,胆敢污蔑恒儿!” 连老夫人拍桌而起,指着沈琬昭气得不轻。 “你们以为随便找个上不台面的人收买了,就能糊弄我这老婆子?还敢往恒儿头上泼脏水,简直欺人太甚。” 这事要是被证实了,说出去可不好听,连家脸面全无不说,只怕日后对连立恒的名声也大有影响,所以连老夫人又惊又怒,矢口否认。 “老夫人,连大公子有没有去宋大姑娘的客房,您何不亲口问问他自己?” “三表妹说的没错,到底有没有私闯阿筠的客房,老夫人问问连大公子便知。” 宋渺从进来就一直没发话,此刻突然出声,把视线投向在长公主跟前的连立恒,身上带着平日里没有的锐气。 “连大公子,你说说?” 连立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反而指着沈琬昭道:“她不过一介商户之女,说出来的话怎能信。” “商户之女?”连老夫人声音拔高了几度,连带着看沈琬昭的眼神都变得轻视,“办的这百花宴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身份的人都下帖子。” 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太赞同连夫人这个说法。 看向沈琬昭道:“沈三姑娘说恒儿是去了宋大姑娘的客房,可有证据?” “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谁知道是不是宋昊给你使了银两,你们串通一气,出口污蔑我。” 沈琬昭没想到这个连立恒这么无耻,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悄悄地看了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如果今日不是还有个证人,且这个证人还是朝廷命官,恐怕今日连老夫人和连立恒耍诨来个死不承认,还真不好办。 “你说谁串通一气?哼,污蔑你,你也配?” 宋昊凶狠地指着连立恒,神色阴郁,看那模样若不是宋夫人拦着,怕还要冲上去把人打一顿。 连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心里狠狠地记了宋昊一笔账。 “都闭嘴。”长公主板着脸,周身散发出威势,既警告了宋昊也呵斥了连立恒,最后看向沈琬昭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沈三姑娘,你说。” 沈琬昭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说话间很谨慎,“回长公主,今日宴上来客众多,但连大公子亲口说过,筠表姐的客房是他亲手安排布置的,所以才能轻易寻到筠表姐的屋子。” “若您不信,可亲自叫人去查探,问问府里的下人,给筠表姐留的屋子连大公子是否交代他们布置过。” 连立恒脸色大变,“你休要污蔑我,我几时与你说过这样的话。” “就是,恒儿是什么身份,凭一个商户之女信口胡诌攀诬几句,咱们连家就要查探恒儿,把连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宋夫人见连立恒死死拦着不让查探,心下已明白个七七八八,顿时升起一股怒意。 冷声道:“老夫人,方才我敬您是长辈才没有多说什么,连大公子是连家的长孙,难道阿昊就不是宋家的嫡子了?” “您不愿叫人查探事实,却要阿昊顶一个无辜出手打人的污名,如此行事,未免也太蛮横了些。何况查清事实还个清白有何不妥,还是大公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叫人瞧见?” 第六十二章 定局 “幸好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不然恒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长公主气极,“我几时亏待过他?” “你是碍着身份,明面上吃穿用度做足了功夫,但何曾替他真心谋算过?” 说完连老夫人还看了宋筠一眼,虽然宋筠的性子她不喜欢,但好在身份不低,配恒儿也算够得上。何况性子嘛,等她嫁进来自然事事以丈夫为首,有的是时间教规矩。 宋筠被她看得很不自在,眉头微微皱起,如果她知道连老夫人的心思,恐怕当场就翻脸了。 沈琬昭看着长公主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气。 但越是这样,连老夫人就越得意,只觉得今日压了她的风头。 “谋算,您要替他谋算什么?”长公主气得不行,指着连立恒质问连老夫人。 要不是宋夫人还在这里,她险些直接说出连老夫人那点小心思来。 以为宋家是什么身份,还妄想威胁他们?谋算人家嫡女给连立恒做正室,连她都不敢打这个主意,连老夫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别说只是一个长子,就算是连家嫡子,也不见得宋家就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今日,只怕已将宋家得罪了个彻底。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就别管了。”连老夫人全当她是跟自己过不去,浑不在意地看向宋夫人:“你要是做不了这个主,我就亲自去问问宋老夫人,说起来我们恒儿愿意担这个责任,愿意娶你女儿过门,已是念着咱们两家的交情,不然说出去吃亏的可不是连家。” 越说着,连老夫人便越觉得自己有理,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倨傲。 宋夫人差点被气笑了,她活到这个年纪,还从没见过哪家高门大户里的夫人是这么办事的。 “呵,阿筠的名声。”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道阴沉的冷笑声,宋昊指着连立恒冷冷道:“他死了,不就没事了?” 连立恒脸色大变,惊恐地看着他。 连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指着宋昊的鼻子破口大骂,又惊又怒。 沈琬昭感觉他是真的动了杀意,心下也有些惊骇。 暗道宋昊不愧恶名在外,像个随时可能咬人的疯子。 “阿昊,不得胡言。” 宋夫人虽然也很生气,但宋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扬言要杀了连家长孙,不得不出声制止。 宋昊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连立恒。 沈琬昭看着宋筠紧皱着的眉头,拉了拉宋筠的袖子,担心地看着她。 宋筠冲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眉头依然紧皱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琬昭觉得宋筠眼底有一道淡淡的落寞,看得她有些心疼。 视线突然瞥到不远处的那抹黑色,见他脸上依旧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原本只担心宋筠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气愤。 “殿下,其实此事不必如此麻烦。” 她一出声,立时便有数道视线看过来。 “连大公子私闯筠表姐厢房之事,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而且筠表姐不在屋子里,根本不存在什么与人私会之事。” 萧晟微微挑眉,就看沈琬昭的手朝他抬起指过来。 “当时这位萧公子也在,他可以做证。” 屋子里陡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萧晟。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急不缓地淡淡道:“她说的没错。” 长公主脸色微变,冷冷地看向连立恒,“孽子,你还敢狡辩!” 连立恒吓得身子一抖,“母亲,他,他污蔑我,他们是一伙的!” “混账!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污蔑你。”又叫来几个力气大的小厮,道:“把大公子带下去看着,今日不准他出房门一步,等回了府,本宫亲自跟大爷说清楚此事,看他如何处置。” “你这个毒妇,你敢!” “把老夫人也带下去,有什么事本宫担着。” 连老夫人大惊,“反了,反了!” 长公主态度坚决,到底是在连家当家做主的人,下面的人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地把连立恒和连老夫人都带下去了。 等人走远,连老夫人的骂声才慢慢听不到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沈琬昭心里却无法平静,甚至觉得惊骇。 萧晟到底是什么身份,只一句话,就让长公主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与连老夫人撕破脸。 “让你见笑了。” 长公主手段果决,快速处置好一切后歉然地看向宋夫人,微微躬身行礼道:“都怪我平日里没教导好,那个孽子竟然敢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 宋夫人微微侧身,错开长公主的礼。 长公主的礼,不是谁都能受的。 宋夫人脸色复杂,道:“我知道此事与殿下无关,但老夫人如此行事,分明是不把宋家放在眼里。”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清荣,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就今日卖我一个面子,老夫人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但她代表不了连家的意思。” “方才就算没有沈三姑娘作证,我也断不可能由着他们胡来。” 长公主劝着,宋夫人脸色虽然依旧很难看,但也没再说什么。 一是长公主的身份能如此低头跟她赔不是,她再生气也不能发作,二是她心里也清楚,长公主说的都是实话,连老夫人定是自作主张才会如此行事。 连守章再蠢也不可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法来恶心宋家,而且除了恶心人外,什么用没有。 宋家难道还怕她这点威胁?真以为一句败坏名声,她就束手无策了? 笑话,她的女儿什么人嫁不得,一个连立恒也敢痴心妄想。 知道她气得不轻,长公主又说了些劝慰的话,心里只能默默叹气,换作有人敢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算计心儿,她只会更生气。 “筠儿,你过来。” 宋夫人冲宋筠招招手,宋筠便上前。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长公主说的对,此事闹大了对你的名声也没好处。” 宋筠只是觉得气愤,对别的倒不甚在意,“您看着处置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孩子。”宋氏无奈地摇头,“今日要不是昭丫头帮你,哪有这么容易脱身。” 第六十三章 风波 “今日你们也累了,便下去歇着,娘还有些事要与长公主相谈。” 宋夫人说着看向宋渺,不放心地道:“你亲自把筠儿她们送回去,别再叫人钻了什么空子。” 长公主心里有愧,也连忙吩咐了人亲自护送。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沈琬昭正要跟着出屋子,却见一个婢女慌慌慌张地跑进来,惊恐地跪在长公主面前,不敢抬头。 长公主心下一紧,“出什么事了,快说。” 婢女脸色惨白,像见着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颤抖着身子道:“天老爷,是天老爷发怒了,天老爷在降罪……”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震惊无比,沈琬昭看到萧晟猛地站起来,飞快地离开这里往设宴的园子那边赶去。 长公主也瞬间脸色苍白,急忙地跟上去。 沈琬昭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这个关头正逢南边水灾,难民无数,正是不安稳的时候,如果天神降罪,那么为何降罪,有罪的又是谁? 朝廷无力,还是……君主治国无方? 她已经不敢去想,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掀起什么惊天骇浪。 一路上沈琬昭的心都是提着的,连宋筠拉着她的胳膊都没发现。 直到今日宴客的园子,一片混乱之下,有人冲撞过来,沈琬昭险些被撞倒,这才发现自己被宋筠拉住了。 “你长没长眼睛?差点害我们家姑娘摔了。” 一道刺耳的女声响起,指着沈琬昭大喝道。 玉竹气得回道:“明明是你们冲过来险些撞到我们家姑娘,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你跟谁说话呢!”对面的婢女见有人回顶自己,立马不干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姑娘是谁?” “行了,赶紧走,现在没时间废话。” 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出声,应该就是这个婢女的主子,只不过被挡着半张脸,看不清楚样子。 那丫鬟本来还要说几句,生生收住,只狠狠地瞪了沈琬昭一眼。 “这是哪家的人,怎么这么蛮横?” 宋筠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红檀出声道:“奴婢也未曾在府城见过这位姑娘,要不要去查查?” 宋筠摇摇头,“算了,这事日后再说,我们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琬昭也有些着急,园子里已经有些混乱了,到处都是受了惊吓往外走的女眷,全然不像刚才那番热闹和谐的景象。 “天老爷降罪,是天老爷在降罪啊!” “扬州府要出大事了……” 耳边不断传来人心惶惶的声音,沈琬昭被宋筠护着,好不容易才进了园子。 她一眼就看到戏台上高高挂起的白绫上,一行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昏君无道,狗官不得好死!” 萧晟一袭黑衣就站在白绫下面,脸色阴沉如水。 一群人跪在长公主面前,为首的应该是公主府的管事,已经吓得身子不住发颤,“奴才亲眼看见,这日头说变就变,一阵雨点子来得急去得也快,转眼间那条白绫上便凭空现出血字,如此异象,定是天老爷降罪,天老爷在怪罪我们啊。” “一派胡言!” 长公主气得不轻,她是皇室之人,若果真天降异象,那怪罪的岂不是皇室无能,没有治理好这江山社稷? 当然,这话没有人敢说,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但天降警示的说法一旦传出去,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不知道要掀起多少祸事。 可今日大宴之上出了这事,几乎扬州府有身份的世家都看到了,谁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不出半日,此事必定传遍整个扬州府,甚至很快就会传到京里去。 沈琬昭看着戏台高处还在随风翻飞的白绫,上面那行血红大字格外刺目。 突然,有道黑影一跃而起,还没来得看清楚他的身影,便已经落地,手里拿着那条白绫。 萧晟慢慢走到高娘子面前停下,冷声道:“这条白绫是你的?” 高娘子吓得身子不停发抖,颤声道:“大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些血字,是天老爷,一定是天老爷降罪……” 她仿佛已经被吓得神志恍惚,嘴里不停地重复那句话。 萧晟眉头紧皱,“把她带下去,此事没查清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见。” 管事的看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到底是做了几十年主的人,在最开始的慌神之后已经冷静下来,厉声道:“按这位大人的吩咐去做。” 管事的不敢再多话,连忙叫人一起把高娘子带了下去。 宋渺沉声道:“我现在就去查所有跟今日这舞有关的人,还有高娘子所在的那间教坊。” 萧晟点头,看着宋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也要安排今日来赴宴的客人。”长公主脸上满是担心。 宋夫人连忙道:“我跟殿下一起去,若是慌乱之下,再有人出事就更不好办了。” 长公主点点头,与宋夫人一道出了园子。 宋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空荡荡的戏台上,便只剩下萧晟和她们。 沈琬昭皱眉盯着萧晟手里的白绫,察觉到她的视线,萧晟抬头正好对上。 “过来。”萧晟突然冲她招手。 宋筠见此脸上出现一抹惊讶,但很快就压下去了。 沈琬昭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萧晟扬起手里的白绫,递给她。 看着她手里的白绫冷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一场雨来得及时去得也及时,只特地为了一道示警,悠悠众口定下的天神降罪,便只能是天神降罪。” “降罪?”萧晟冷笑道:“一个个的也不怕降到自己身上。” 沈琬昭听出他声音里压抑住的怒火,识趣地不出声。 “表哥,这事传到京里,只怕对皇上不利。”宋筠有些担心地道。 宋筠的话一说出来,便安静了。 沈琬昭听得心惊,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这场雨来得过分巧合,说不是上天示警都无法让人信服。 如果在她前世那个时代,一场雨并非不可操控,但在这里显然不可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有着前世的记忆,沈琬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天神示警这么荒唐的说辞。 雨水,血字。 第六十四章 解惑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沈琬昭急忙拿过那条白绫闻了闻。 “果然,是姜黄。” 宋筠见她表情这么严肃,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问道:“姜黄怎么了?” 沈琬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姜黄虽只是一味寻常的药材,但遇着碱水,却会生变。” 沈琬昭一边解释,一边看向宋筠身边的红檀道:“麻烦红檀姑娘去跟长公主要些姜黄、食碱、纸笔,还有一盆清水和几个杯盏来。” 红檀有些疑惑,但还是照着去办。 她办事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拿着沈琬昭吩咐的东西回来了。 宋筠虽然猜到沈琬昭这么做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试试便知。” 沈琬昭一边说着,一边用笔蘸了姜黄水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借着水渍,只留下淡淡的印记。 正要拿起另一杯混了食碱的水,却被一道黑影抢走,萧晟端着杯子干脆利落地全部洒在白纸上。 只见纸上慢慢浮现出几个血红的大字,他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宋筠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盯着白纸上浮现出的血字不敢置信。 憋了很久,才骂出来一句,“他们好大的胆子!” 沈琬昭心里有些唏嘘,心道不知是谁,竟然敢拿这种事来做文章。 想起刚才萧晟盛怒离去的样子,恐怕又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要赔进去。 长公主这场百花宴,注定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拿天意之事做筏子,幕后之人确实胆子不小,只怕所求也不小。” 宋筠怒气未消,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 “本想叫你来陪我说话解闷,却碰上这么大的麻烦,还有那些糟心事儿,是我没照顾好你。” 血字的事有了着落,宋筠再生气也没那么担心,所以有心思来考虑别的。 歉疚地看着沈琬昭道:“今日,也多亏你了。” 沈琬昭见她郑重道谢的模样,忍俊不禁,“若你说的是连大公子那件事,听到你这话,我总算放心了,方才还怕你怪我阻碍你与连大公子的姻缘呢。” 宋筠知道她故意逗自己,但想到连立恒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只不过碍着连家和宋家的关系,又同在扬州府,所以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沈琬昭微愣,“那他这脸皮还真是厚,口口声声说与你情义深厚,为此我说话时还有些顾忌。” “日后我的事,你都不用顾忌。” 沈琬昭摇摇头,“我今日插手已经是多管了你的闲事,幸好你与连立恒没什么情谊,否则害得你们生出嫌隙来便是我的不对了。” “父亲告诫我,人与人相交,贵在一个‘敬’字,若需要我相助,必然不遗余力,但切不可自作主张,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头横加干涉。日后我若是这么做了,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 宋筠闷声道:“你不好插手的事,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就算做了主也无妨。” “什么事?”沈琬昭疑惑地看着她。 “算了,也说不清,日后你便会知道。”宋筠摆摆手,转开话头道:“今日事情太多,长公主这边怕是暂时腾不出人手来,我先送你回去。” 宋筠不愿多说,沈琬昭也不追问。 点头道:“也好,麻烦你了。” 她来的时候只带了玉竹一个人,现下这么混乱又找不到沈琬瑶她们,有宋家的马车护送回去自然安稳许多。 自上次在酒肆遇到的刺客后,她便隐隐感觉到,扬州府越来越不安生了。 前日里还听沈云继提起过,沈家东城有间粮铺险些被抢了。 “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宋筠有些不高兴地道。 沈琬昭笑道:“好,我知道了,以后绝不跟你客气。” 得到她的保证,宋筠这才满意。 红檀早早地就备好马车在外面等着,沈琬昭跟着宋筠上了马车,看着外面众多来赴宴的客人四散而去,争相离开这里,慢慢放下帘子。 “今日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扬州府,甚至传到京里去,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祸事。”沈琬昭有些感慨。 “放心,若是不知道真相还不好说,但如今有了你的法子,背后操控之人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宋筠顿了顿,语气笃定道:“陛下,是个圣明的君主。” 沈琬昭微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当朝皇帝。 这些国之大事跟宋家息息相关,但离沈家却很遥远,所以刚才虽然看到宋筠很是担忧,心下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想的,仅仅是扬州府要乱了。 “阿昭,你今日可是立了大功,我表哥虽然性子冷淡,但最是赏罚分明,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他提。” 宋筠说完又特地提了一句,“要人,他也能办到。” 沈琬昭心神微动,抬头看向她。 宋筠移开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琬昭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开,心底一阵狂喜。 她若要人,要的当然是谢家的人。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萧晟的身份,但宋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上可以借他的力。 大喜过后,沈琬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皇上对谢家并非记恨到容不下的程度,那当年外祖父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谢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落败至此。 可惜,曾经位极人臣的谢首辅早已随先皇而去,当年享有盛誉的谢家,如今表弟年幼,立得起门庭的男子只剩舅舅一个。 外祖母一开始去岭南的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保住舅舅始终没断了读书的路子。 孙嬷嬷说过,因为罪臣的身份,岭南那边的人见风使舵,但凡上得点台面的活计都不敢用谢家的人,外祖母如此,舅舅也如此,甚至连后来娶进门的舅母都是这样,所以日子过得很艰难。 但再艰难,也没有开口把给她的庄子要回去。 沈琬昭一路上想着谢家的事,宋筠知道她心里有事也没打扰她,马车很快就到了沈家的别院,沈琬昭这才回过神来。 第六十六章 见面 刚才祝娘子说出祝晗失踪的瞬间,她就想到了那张面容冷峻的黑色身影。 只有他知道自己让祝晗去了兴化县,可能也只有他知道兴化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会说吗? 沈琬昭有些不确定,但如今只有这个法子。 希望看在自己好歹也算帮他破了血字的份上,卖她这个人情。 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后面便打定主意,如果明日萧晟这边没有消息,她便再想别的办法。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祝晗。 现在已是傍晚,玉竹赶去西城,最早也要明日才能把信送到宋府。 时间过得很快,折腾一天,沈琬昭早早地便歇下了。 次日上午,玉竹就带回来了消息。 沈琬昭急忙起身,问道:“筠表姐那边怎么说的?” 玉竹摇摇头,“奴婢没见着宋大姑娘。” 沈琬昭微愣,“怎么会?上次筠表姐交代过,宋家的门房应该认得你才对。” “那门房确实认得奴婢,奴婢也把姑娘您写的信送出去了,可是宋大姑娘不在。”玉竹也有些着急,“奴婢怕耽搁您的事,便给那门房说,定要等宋大姑娘一回来就把信递上去。” 宋筠不在?这倒是她没想到的,沈琬昭眉头紧皱。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东城那些大世家恐怕早就暗流涌动,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宋筠这个时候出府,难道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琬昭来回踱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正这时,云珠突然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未拆的信,“姑娘,外面有人传了这个给您。” 沈琬昭怔住,但还是接过信拆开看内容。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画仙舫,她认得此处,是一艘画舫,就靠在东城运河边上。 说起来,这艘画舫既是扬州府最大的游船,也是一座盛名在外的食楼,她听沈云继说过,扬州府的吃食若非要论个长短,画仙舫必入前三。 这其中自然有它菜色出众,堪称一绝的因素,但最大缘故却是因为它的来历。 听说,画仙舫背后的大东家,是京里的某位贵人。 沈琬昭一边回想起关于画仙舫消息,一边沉思。 “是谁送过来的?” “送信的是个小乞儿,奴婢问了,说是有人给了他两个铜板,让他把信送到沈家给沈三姑娘,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时间,沈琬昭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姑娘,送信之人来路不明,您……”玉竹担忧道。 沈琬昭不过犹豫片刻,便起身吩咐云珠道:“去备马车。” 玉竹见她已有决断,便不敢再多言。 很快,沈琬昭换了身方便的衣裳就出门了。 那画舫距沈家不远,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看着热闹繁华的河堤两岸,沈琬昭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选在这种热闹的地方,倒算得上磊落,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沈琬昭一踏上画舫,便立即有位身穿褐色锦衣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上来,“贵客已经在等着,请沈三姑娘随在下来。” 心中暗惊,面上不动声色道:“阁下认得我,我怎么记得从未见过您?” 那人笑道:“沈三姑娘记的没错,在下也从未见过您。” 那为何他一眼就认出自己,沈琬昭有些疑惑。 似看出了她的疑惑,男子笑道:“三姑娘想必好奇在下为何能一眼认出您,很简单,只因今日这艘船上只有您一个客人。” 话音落下,他便再没多说一句。 沈琬昭跟着他走,心下却有些震惊。 画仙舫不是寻常地方,她从未听过有谁能包下整座画舫。 锦衣男子把她带到船楼最上面的一层,便停下道:“主家吩咐过,只您一人进去。” 沈琬昭稍作犹豫,吩咐云珠和玉竹在这里等着,便自顾往里走。 穿过雕梁画栋般的木廊,便只有一间屋子。 沈琬昭推开门,便看到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愣住。 萧晟,是他。 一时间,沈琬昭心思复杂。既觉得震惊,又仿佛本来就因该如此。 萧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他对面的木椅,示意她坐过去。 沈琬昭默默地走过去,坐下。 “你找我?” 萧晟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琬昭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他看到自己送过去的那封信了,心里有些庆幸。 正色道:“祝晗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萧晟挑了挑眉,“所以,你就来求助我?” “没错,我想求你帮忙。” 沈琬昭说得很坦然,倒是让萧晟有些惊讶。 “你知道他在兴化县,肯定也派人去了那边,所以我想请你的人帮我打听他的下落。他是去替我做事的,我不想他遇到什么危险。” “我为何要帮你?”萧晟淡淡地看着她。 沈琬昭一噎,虽然早就知道他不好说话,但没想到会如此直白。 “昨日你破了血字,有功,的确可以向我提要求,这点想必宋筠告诉过你。”萧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双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看戏道:“但她也一定告诉过你,可以讨到什么赏赐,你确定要把这份赏用一个下人身上?” 狡猾!沈琬昭气得暗骂,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也猜到了她放心不下谢家。 “既是论功行赏,萧公子难道认为我破了血字的功劳,只值一个消息?” “你应该比我一个商户之女更清楚,鬼神乱政之言,可以成为多少人攻讦的筏子。” 萧晟看了她一眼,“一个谢家,也够了。” 话到嘴边被堵回去,的确,再论功行赏,一个谢家也够了,他没有必要再帮她这个忙。 说起来,她与萧晟根本谈不上熟悉,只是因为宋筠的缘故见过几面,他凭什么帮自己? 沈琬昭脸色变幻,她不想放弃,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她唯一可以借助,且能打听到祝晗下落的,只有萧晟。 咬牙道:“我只是让他去打听我二伯的事情,本不应该有什么危险,可现在他却失踪了。若我猜的没错,他一定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你派人去兴化县,想必也是为了这个。” 第六十七章 交易 “找到他,你要查的事情也能查出来。” 沈琬昭看着他,语气笃定。 萧晟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是算得准,可我若要查兴化县的事,自然有办法,为何非要跟你合作?” 沈琬昭气结,忍了忍才没起身就走。 他分明就是有意为难自己,顺便看好戏。 深吸一口气,道:“萧公子要是没别的心思,今日叫今日何必叫我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叙旧喝茶吗?我可不记得,跟您还有这份交情。” 生气了?萧晟微微挑眉。 “有话不妨直说,堂堂一个朝廷命官做事这般扭扭捏捏,实在有损您的官威。” 萧晟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怎么不忍了?” 明明是只会咬人的狐狸,却偏要装温顺。 灵泉寺凉亭里,明明被崔绍逼得险些走投无路,却转眼间想出法子,顺带把他也算计了进去,自从那次开始,她就一直在所有人面前装温顺。 现在看到她这幅气急的模样,萧晟莫名觉得更顺眼。 沈琬昭听到这话,更气了,他果然就是故意要的!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耐力,放在前世,早就摔桌子走人了。看来原主懦弱的性子,到底还是影响到她了。 索性坐下来,拿过刚才萧晟给他自己倒茶水的瓷壶,也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只要能找到祝晗的下落,萧公子要是愿意看我的戏,随便看就是,我有的是时间。” 萧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沈琬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突然觉得话说早了,被人当戏看也不是那么容易。 直到他收回视线,才暗暗松了口气。 “祝晗被崔家的人带走了。”萧晟出声道。 沈琬昭心一沉,这是她预料中最坏的结果。 抬头看向萧晟,正色道:“你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能。”萧晟语气很平静,丝毫不诧异她问出这句话。 沈琬昭沉吟道:“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随你提。” 这回萧晟倒有点诧异,他派人查探过,自然也知道沈琬昭与祝晗的关系,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为了一个下人做到这个地步。 萧晟起身道:“他就在这艘画舫上,性命无碍。” 沈琬昭微愣,惊讶地看着他。 “条件……”萧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那两坛桃花酿不错,告诉我来路,我给皇上带几坛回去。” 就这?老爹的酒,这么管用? 沈琬昭一时间有些错愕。 “怎么,不方便透露?那……” “方便!” 沈琬昭回得斩钉截铁,生怕他再提出什么别的条件来。 至于爹那儿,嗯,日后自己一定多多孝顺他老人家。 萧晟嘴角微扬,“如此,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这艘画舫既是一处景,也是天下难寻的食楼。” 说着,对外面吩咐了一声,便有一排长相清秀的侍女端着一盘盘吃食鱼贯而入,快速布好菜式退下。 整个过程快得行云流水,连半点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 这训练有素的模样,看得沈琬昭目瞪口呆。 画仙舫盛名在外,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可现在问题是,她要和萧晟一起用膳? 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萧晟不急不慢地往自己碗里夹菜,道:“画仙舫的白玉宴,一桌五百两银子。” 沈琬昭:“……” 果断拿起筷子,“多谢萧公子款待。” 干什么也不跟银子过不去。 因为担心谢家,沈琬昭进来没少盘算银子的事情,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些想法,但到底捉襟见肘,青云山那片庄子的收益也没那么快,所以她施展不开拳脚,很是发愁。 一顿饭五百两银子,真是败家子。 沈琬昭心底绯腹,但吃得倒是很满意。 两人也不说话,不急不慢地吃着,竟然莫名的和谐。 等吃完,萧晟大手一挥,便有人进来收拾干净。 门外进来一个人,沈琬昭认出就是方才带自己过来那位男子。 “公子,知府衙门那边有消息了。” 说道一半他看了看沈琬昭,显然有事要禀告,但碍于她在场不好说。 萧晟起身,“我已经让人把祝晗带过来了,你出去就能见到他。” 说罢,便大步离开屋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沈琬昭想起萧晟离开时微沉的脸色,看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如果她没猜错,一定跟昨日的血字有关。 这种大事,不是她能参与的。 看来萧晟没有把是她破了血字的事情传出去,想到这里,沈琬昭突然很庆幸。 这个功,可不好领。 若背后主事之人知道是她坏了他们的好事,一定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沈家没那个能耐保她,沈老爷子为了把沈家摘出去,说不定还会亲手把她丢出去平息那些人的怒火。 可若有什么功劳,沈老爷子定然恨不得全揽到沈家头上,再悄悄为沈庭良谋好处。 沈琬昭冷笑,可惜这次她已经打定主意,让这份赏赐落在外祖母和舅舅身上了。 想着,沈琬昭已经走出了画舫。 一下来就看到祝晗有些狼狈地往这边走过来,脸色憔悴,身上还有几处血污。 “小人办事不力,让姑娘失望了。” 祝晗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向沈琬昭请罪。 沈琬昭摇摇头,道:“你没有错,是我大意,没料到二伯在兴化县竟然牵扯这么深,险些害了你。” “把你打听到的说说,我那位二伯到底瞒着沈家做了什么事?” 能让崔家出手抓走祝晗,他一定是查出来了什么。 祝晗脸色也有些凝重,直接道:“起初您让我查查兴化县的赌坊是否跟沈二爷有关,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兴化县的赌坊竟然都是崔家的产业。” “不止兴化县,扬州府大大小小的赌坊,有六成都是崔家开的。” 沈琬昭心下暗惊,崔家竟然插手了赌坊生意,而且扬州府六成的赌坊,这可不是小数目。 赌坊,到底是暗处生意。 朝廷明令禁止过,所有朝庭官员、世家大族不得染指这些暗道,一旦查出来,罢官降爵,抄家罚银也不是没有过。 虽然重利之下,免不了有些胆大的世家铤而走险,但像崔家这样贪得无厌,占据偌大一个扬州府六成赌坊的,分明就是跟朝廷律例作对,这律例可是皇上立的! 第六十八章 妄为 “崔家在兴化县的赌坊就是由崔绍负责,二老爷没少给崔二爷行便利之事,甚至还借着在县衙里的身份,压下来不少赌坊把人打伤打残的案子。” 祝晗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愤怒,沈二老爷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与这些违反朝廷律例的恶人勾结,欺压百姓,简直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沈琬昭对沈庭良的品行向来没什么指望,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体会不到祝晗的那种愤怒,她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当初因为朱嬷嬷的事,她才发现沈庭良染指了赌坊生意,便留了个心眼让祝晗去他的大本营兴化县查探消息。 没想到这一查,竟然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这么多事情来。 她都不知道该说沈庭良是胆大,还是愚蠢了,竟敢趟进这趟浑水里。 崔家背后站着的是严家,所以才敢横行霸道,做事张狂,朝廷有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沈庭良是什么身份,朝廷不好处置崔家,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区区八品县丞? 想到萧晟,他既然已经派人去过兴化县,还救下祝晗,那这件事恐怕他早就知道了。 心下一沉,沈庭良丢官事小,若因此连累沈家就麻烦大了。 这些年崔家做事越来越霸道,她早就听说扬州现任这位赵知府是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人,早就对崔家这样的行为有所不满,却又动摇不了崔家。 若是他一个迁怒,把怒火发泄到沈家这些想攀附崔家的小家族头上,那对沈家来说就是天大的祸事。 沈琬昭越想越心惊,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爹。 她虽然对整个沈家没什么感情,但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沈家遭遇祸事,那么沈家的每一个人都逃不了。 “姑娘,其实这次萧公子还帮了您一个忙。”祝晗出声道。 沈琬昭微微诧异,“他帮我?” 祝晗惭愧地点头,“崔家在扬州府势力很大,查到二老爷与崔家这层关系后,知道空口无凭,只凭我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给人定罪。” “所以便冒险拿着您给我的银子,去了崔家赌坊,想找些证据,没想到被崔家的人发现了,幸好被萧公子救下。” 他说着,也有些后怕,但一点都不后悔。 沈琬昭听得都替他心惊,但看着他身子站得笔直,气愤难平的模样,不由想起那位刚正不阿的赵知府。 祝晗年纪还小,身上却已经有了几分正直的风骨,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祝晗继续道:“萧公子知道您要查二老爷的事,便派人拿下那个陶二郎,回府城的路上,我从陶二郎嘴里问出了不少话,方才萧公子已经派人把陶二郎送到沈家去了。” “姑娘,太好了,陶二郎是朱嬷嬷的儿子,朱嬷嬷又是二房的人,有他在,二老爷这回在老爷子面前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都赖不掉。” 云珠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沈琬昭点头,也有些急切,“我们现在就回去。” 又看向祝晗,“你还不知道的祝娘子的事情,她现下住在福来客栈,快去找她,她很担心你。” 祝晗也知道自己一去这么多天,后面还没了消息,阿姐肯定很担心自己,也不废话。 “谢谢姑娘。” 说完便不顾身上一片狼狈,飞快地离去。 等他走远,沈琬昭也上了马车,催着驾车的小厮赶紧回沈家。 一回来,便也不看,直接往沈老爷子和老夫人住的松寿堂那边去。 “去给四叔、大伯父还有我爹那边传个信,让他们都到松寿堂来。” 沈琬昭一边走,一边吩咐云珠。 云珠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 孙嬷嬷早就在松寿堂外边等着,见到沈琬昭立即上前急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嬷嬷别急,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带着两个丫鬟出门,留孙嬷嬷在门口照看,让她随时注意外面的消息,但这会儿孙嬷嬷却在松寿堂外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联想到祝晗说的话,萧晟把陶二郎送到沈家来了,心里便已经有猜测。 孙嬷嬷连忙一五一十地道:“奴婢按您的吩咐在门口等着,留意过来送消息的人,又怕您去画仙舫出什么事,半点都不敢松懈。” “约莫半个时辰前,宋家派人来,说是给姑娘您送了份大礼,可送来的竟是一个大活人。”孙嬷嬷说着,心绪还有些不平静,显然是被吓住了。 沈琬昭心想,以宋家的名义是为了挂在宋筠头上,日后也说得过去,应该是萧晟的手笔。 孙嬷嬷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知道宋家不会无缘无故送个大活人过来。 继续道:“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叫老夫人知道,派人硬把那人带到松寿堂来了。姑娘您又没回来,奴婢没法子,只能在这守着,总不能叫他们把人给抢了藏着。” “那人还在里面?” 孙嬷嬷肯定地点头,“还在,奴婢一直守在这里,他们虽然把人抢了去就没出过这个院子。” “辛苦嬷嬷了。”沈琬昭稍稍松了口气,“老爷子回来了没?” 她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沈老爷子去看粮铺了。 为了给沈庭良保住官位,上次沈家大闹了一场后,最后其他三房每房出一间铺子,二房自己出了三间,沈老爷子自己又从公中拿了两间铺子填进去,这才凑够了银两。 沈老爷子既要物色愿意接手的买家,又要顾着突然抽出八间铺子的沈家产业。所以这段日子很忙,经常出门在外。 “老爷子还没有回来。”孙嬷嬷摇头。 听到沈老爷子还没回来,沈琬昭心下更放心了。 沈老夫人蛮横,但相比之下全然没有沈老爷子精明。 她许是看到是宋家给自己送来的人,便想也不想就派人抢到松寿堂来,横竖她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上次宋筠叫红檀送衣裳首饰过来,她不就是这样干的吗? 沈琬昭想到这里,就觉得讽刺。 第七十一章 利害 “四弟妹说的没错,爹,您可不止二弟一个儿子啊。若是非要做得这么难看,那不如便把咱们几房都分出去,到时候您就是把手里的银子全拿给二房填窟窿,儿媳也没话说。” “闭嘴,我还没死呢!” 沈老爷子狠狠地瞪了沈庭温一眼,示意他管好自己的媳妇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存的什么心思,以后谁敢再提分家这两个字,就滚出去,一分钱也别想从沈家拿。” 柳氏脸色微变,没想到沈老爷子态度如此坚决。 闭上嘴,不敢再多说话。 沈家,到底还是沈老爷子做主的。 不止柳氏,王氏心里升起的希望也被沈老爷子一瓢冷水浇下来,不敢再想。 沈琬昭将众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道沈老爷子不愧把持沈家多年,威信很大,没有人敢忤逆。 沈老爷子见没人再敢提分家的事,心里也很满意。 不过再看到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沈庭良,那点儿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怒气憋在心口又发不出来。 恨铁不成钢啊! 沈老爷子怒喝道:“滚过来,自己交代清楚!” 沈庭良吓得身体一抖,连忙跪到沈老爷子脚下,“爹,这事儿有崔二爷担着,不会有事的。” “我,我也是为了给崔家买个人情,您知道,张县令是崔家的人,马上就要高升,他走了那个位置还不是儿子的,只要我能坐上县令的位置,到时候咱们沈家也能更进一步。” “反正就算我不卖崔家这个顺手人情,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张县令难道还能拦着崔二爷的生意不成?” “这事儿,本来就没什么风险。谁知道修的堤坝出了问题,南边水灾,朝廷会派人彻查。” 沈庭良是真觉得自己倒霉,苦兮兮地道。 沈老爷子沉着脸,沈庭良和崔绍攀上关系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沈庭良竟然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 想到此,便看向把事情捅出来就不再说话的沈琬昭,皱着眉头眼神慢慢沉下去。 此事,当真是朝廷无意中查出来,她恰好通过宋家得知消息的? 他下意识觉得未免太过凑巧了,但旋即又否定别的猜测。 只是个不受宠的孙女罢了,还没那么大本事。 沈琬昭只觉得沈老爷子的视线带着审视,但她装作没看见,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往沈庭恭身边靠了靠。 沈庭恭瞥见她这副仿佛受了惊吓的模样,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过还是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她大半个身子。 自己生的女儿,还能怎么办呢? 何况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位二哥,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连崔家的赌坊生意都敢参与进去。 沈家其他人怕是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今那位最痛恨官商勾结,差得很严,更别说还染指赌坊。 这是若真的被朝廷查出罪证确凿,那可是抄家的大罪! 想到此,沈庭恭脸色也有些凝重。 看着沈老爷子,从进松寿堂来第一次开口道:“您若不想分家,便让二哥辞官。”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 谁都没想到,一向万事不关心的沈庭恭会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让沈庭良辞官。 沈庭良破口大骂,“胡说什么东西,我可是你嫡亲兄长,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心思歹毒至此,非要我丢官不可。” “我这个官,还不是为沈家做的,你就算恨我,也不该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沈庭恭听得皱眉,冷声道:“若你不是我兄长,此事也轮不到我来说话。你丢官抄家,哪怕性命不保又与我何干!” “惹下天大祸事还不自知,我看你这些年的官也是白做了。” 沈琬昭还是头一次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不由有些诧异。 这一刻,沈庭恭倒更像个兄长。 沈庭良被他说得脸色铁青,“你不懂官场上的事就别乱说话,危言耸听,半点胆识都没有。” 沈庭恭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说话,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丞,脑子缺是半点没长进。 直接看向沈老爷子,“您还是自己拿主意,总要有个决断,不然搭进去的就是整个沈家。” “若真到那个地步,这家也是必定要分的。” 听到这里,其他人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柳氏最警觉,拧了拧旁边的沈庭温。 沈庭温略有犹豫,但还是认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三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庭俭也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也很明显。 沈家底蕴不深,只算得上个寻常商户之家,沈庭温和沈庭俭没接触过,对官场上的事情自然不清楚,更不了解其中利害。 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沈庭恭没有隐瞒道:“朝廷立了律法,严令所有世家官眷不得插手黑道生意,赌坊尤甚,当今皇上对此事更是深恶痛觉,几年前京中甚至为此出动禁军,抄了一批世家大族。” “各州府相继严查,为此罢官抄家大小的官员不下百人。二哥的事,既已被朝廷知晓,难道还会放过不成?” 沈庭恭冷笑,“皇上正为溃堤,引发水灾一事大发雷霆,难道还指望朝廷从宽处理?” 众人脸色皆变,他们再不懂官场上的事,也明白天子一怒的下场。 保不齐,对沈家区区一个商户来说,当真就是灭顶之灾。 再看向沈庭良的眼神,就变了。 沈庭良听得也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崔绍,心里不免又有了几分底气。 沈庭恭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么多年,沈庭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崔家,凭什么保他? 沈琬昭想的却是,崔家恐怕都要自身难保了。 萧晟出现在扬州府,只怕就是为了查探修建的河堤溃败一事,而他已经查出崔家就是背后负责的世家。 一旦被他找到崔家贪污克扣朝廷拨款银的证据,崔家还能安然无恙? 那么,崔家知不知道,朝廷早已派人来扬州府暗中查探了? 第七十五章 热闹 从松寿堂出来,沈琬昭回头看了一眼。 “出完这口气,舒服了?”沈庭恭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哪有方才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沈琬昭回神,认真想了想,却摇摇头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沈庭恭微楞,随即了然。 “你能这么想,是好事。”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 沈庭恭摸了摸她的头,两人一边走一边道:“今日,是宋家把陶二郎送过来的?” 宋家?是吗? 萧晟显然不是宋家的人,但也跟宋家脱不了干系,就算是。 至少她觉得,在水灾查河堤一事上,萧晟和宋家目的是一致的。 “宋家,这是卖了你一个大人情啊。”沈庭恭感叹道:“想必你二伯干的那些事,人家早就知道了,你二伯的罪逃脱不了,但沈家却不是只有你二伯一人。若是不断干净,恐怕真如你大伯母所说,要连累到你们这些小辈的前程了。” 沈琬昭点头,“宋家确实知道。” 又顿了顿,道:“恐怕朝廷派来查探的人也知道。” 她没有直接说出萧晟,萧晟既然隐瞒身份暗中查探,必有他的道理。 至于人情,那不是宋家而是萧晟的,沈琬昭想了想也没太在意。 若不是自己在百花宴上破了血字之谜,恐怕萧晟也不会卖她这个人情。 沈庭恭听了她的话,长叹一声,“也好,胡闹了这么多年,安分点也是好事。” 说罢,眼神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昭儿,以后有什么事告诉爹爹一声,不要事事都自己扛着,你毕竟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家,有些事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沈琬昭听得心中微暖,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爹爹认为这次沈家当真要分家了吗?” 虽然大房和四房的态度很明显,也似乎确实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她还是觉得没那么容易。 沈老爷子霸道做主惯了,不会容忍别人脱离他的掌控,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果然,沈庭恭摇摇头,“你祖父不会同意的。” 那就这么算了?柳氏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啊,至于四房,她反而觉得四婶一个做不了主,四叔对沈老爷子的感情,太深了。 “不过有些东西,总归是要变一变,不然你祖父也压不下去。” 说着,沈庭恭突然停下步子,认真地看着她,“你不喜欢沈家,想分出去?” 沈琬昭淡笑,“分与不分,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就算分出去了,三房就这么几个人,也不会变什么。” 分出去了,人少了,她反而还要更多地面对三房的其他人,哪像现在这样,眼不见心不烦。 沈庭恭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下。 “对了,陶二郎是我跟人用东西换回来的,过几日可能有人要来拜访您。” “拜访我?”沈庭恭有些疑惑。 莫名地有些心虚,“对,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也有些累了,女儿先回去歇着。” “行,去,沈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也不用理会,反正有爹替你做主。” 沈琬昭点头,“我只知道了。” 心里汗颜,也不知道您发现我把您的桃花酿卖了,这番话还做不做数。 匆匆告辞,回到青萝院,沈琬昭才松了口气。 反正这消息,也算为沈家求的,不怪她。 嗯,救祝晗只是顺便而已,没有他哪来的消息。 接下来几日,沈家上下都很闹腾。 沈琬昭待在青萝院里,没有出过门。 就连沈老夫人那边,也闹得不可开交,没工夫再天天派人来唤她过去听教导,沈琬昭乐得清闲。 这日下午,沈琬昭正在书房里练字。 云珠高高兴兴地跑进来,“姑娘,宋大姑娘派人送来的信。” 沈琬昭接过信纸,自从上次百花宴之后,她和宋筠还没联系过。 “大夫人天天去闹,老夫人那边根本腾不出手来,这次宋大姑娘的信直接就到奴婢手里了,松寿堂的丫鬟婆子都没看到。” 孙嬷嬷也高兴,“这就是因果,早该如此了。” “姑娘,快看看宋大姑娘给您写什么了?” 沈琬昭笑笑,拆开信封。 宋筠这段日子果然抽不开身,为上次没及时收到消息表示歉意,但后来得知萧晟插手后,就放心了。 看到这里,沈琬昭心下了然,看来宋筠真的很信任萧晟啊。 或者说不止她,就连宋渺对萧晟,都很信任。 宋家的表亲,大概率是京城来的? 算了,不去想。 宋家根深蒂固,关系复杂,表亲肯定不少,说起来就连皇上和宸王都是宋筠的表哥,若非对京里的关系很了解,谁知道是哪家的人。 继续看信,沈琬昭愣住。 宋家把出现血字的法子禀告上去,皇上都知道了? 这几天,宋筠就是为了这事奔忙。 天老爷降罪一说传得沸沸扬扬,外面也不太平。 昨日,恰逢京中庙会。 护城河最热闹的地方,请了京里最着名的戏班子来演了场大戏,最后来了一出天赐福瑞,和那日血字出现的方式如出一辙。 只不过字不一样,是歌功颂德,预示太平景象的吉祥话。 如此一来,上天降罪的说辞自然破解,谁也不会信了。 京城的消息传得还没那么快,宋家消息要灵通一些,但再过两日,大荣十几个州府应该都会知道了。 信里还说,过几日扬州府的庙会也要跟京城一样,请戏班子演一场天赐福瑞的大戏,堵住这些人的嘴。 不止扬州府,各地都如此,恐怕那些热闹的集会,都会来这么一出,反正不怕热闹,让百姓也能高兴高兴,得个好彩头。 沈琬昭看得咋舌,她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天下皆知。 不过想想也了然,谣言啊,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一个不小心,就叫那些躲在背地里的人钻了空子,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 她总觉得,这么做,更像在造势。 至于造什么势,为谁造势,那就不知道了。 第七十七章 责问 告别了崔娘子她们,沈琬昭心里盘算着开食楼的事,这几日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个东西没准备好。 铺子,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地方选得太小,打不出名气,也成不了招牌。 而且一开始吃个新奇,后面免不得会有不少人模仿,所以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来。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沈琬昭想着,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来人。 “大哥?” 沈云继早就看到她了,本想打个招呼,却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差点撞上来,一时无语。 “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赚银子。”沈琬昭老老实实地道。 沈云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赚银子?” 沈琬昭倒是很淡定,“大哥觉得我赚不到?” “咳咳,你缺银子找三叔要就行了,他又不缺。” 心道,三叔也太不地道了,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多给点银子花,那他去要钱的时候,怎么感觉好像很容易? 嗯,三叔待我不薄啊。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也猜到自己爹手里可能有些银钱,但她想要的,不止这些。 绕开这个话题,问道:“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看他这样子,像是要出门。 说到这个,沈云继就有些烦闷,“家里太吵了,出去透透气。” 抱怨道:“都快上手打人了,也不知道还折腾什么,非要死拽着那块遮羞布,早点分出去还清静些。” 沈琬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近来柳氏天天去松寿堂闹着要分家,仿佛存心给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气受似的,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 就连四房那边,也时不时去表达一下想分家的意思。 偏偏沈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松口,就这样耗着。 “算了,懒得理这些糟心事儿,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沈云继甩了甩脑袋,一副烦躁的模样。 “大哥也想分出去?” 沈云继自嘲道:“又不是我能做主的,只能说祖父这样处事,早晚要分罢了。以前都压着、忍着,现在压不住忍不了了,不分家还能怎样。” “早点分了也好,省得一大家子都闹不安生。” 沈琬昭点点头,她也认同这一点。 “若真的分家了,大哥日后如何打算的?” “我能什么打算,反正那些铺子他们也会争到一份儿,混吃等死也够我用一辈子了。” 沈琬昭笑了笑,“大哥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是混日子的人,大哥连我都要瞒着?” 沈云继愣了愣,看着她。 “前些日子,爹还说,大哥今年会下场考试呢,要是考中秀才我们沈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沈琬昭笑得无害,颇有意味地看着他。 沈云继脸色垮下来,抱怨道:“三叔怎么连这个都跟你说了,果然我不是他亲生的,待遇不一样。” 沈琬昭:“……” 不过也明白,柳氏突然态度这么坚决的原因了。 别人不好说,沈云继若是真要考功名走仕途,那沈庭良这次犯的事还真有可能牵连到他。 想了想,道:“分出去也好,只要祖父写了分家的文书,再去官府过个文案,日后二伯这边就算真的查出什么也没影响。” 沈云继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有些为难道:“二叔,当真参与了?” 沈琬昭神色也郑重了些,点点头。 “他怎么……” 沈云继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辈,本不该由他妄加议论。 “就算没有这次,也迟早会有下次,大哥早做准备也好。二叔的性子,我虽然接触不多,可这几次下来也算看明白了几分。” 沈琬昭神色很淡,对于算计她,甚至想把她送给别人做妾的人,她生不起半点尊重来。 沈云继也知道,只是有些沮丧。 沈家,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 沈琬昭其实严格来说在沈家的时间不长,除了关系亲近点的几个人,其他的连打交道都少,所以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就连最洒脱的沈云继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摇了摇头,到底还是逼得太狠了。 沈老爷子不愿意放弃沈庭良这个儿子,不愿意把他分出去,那就只能其他几房分出去了。 可是这样一来,有什么区别呢? 二房不还是只能自己待着,其他几房容不下他们了。 也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二房不分出去,沈老爷子在哪儿,哪儿就是主家。 公中的几间铺子,最后大概是不会分出去的。 想着这些,看着沈云继的背影,沈琬昭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内心很平静。 “这就是你想要的?” 身后,响起一道冷幽幽的声音。 沈琬昭转身,就看到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愣了愣,差点没认出来,沈琬宜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像以前那样端庄,内心是是有傲气的。 现在的她,像瘦了一圈似的,狠狠地盯着她。 “我爹,是你陷害的,你早就查到了朱嬷嬷的儿子,还把他带回来指指证我父亲,非要他丢官入狱!” 沈琬昭脸色也冷下来,“二姐在说什么?” 沈琬宜无法淡定,咬牙切齿道:“沈琬昭你装什么装,我早就该看出来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咬人的狗不叫唤,你在背后算计我们,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什么都没了,丢了官家之女的身份,若是她爹真的牵扯到溃堤一案里,甚至还可能受到牵连,成为犯官家眷。 不,还有一个可能。 想起昨日听到的那番话,沈琬宜心里的恨意更甚。 沈琬昭看着她,很平淡,“自己做了错事,怪到别人头上,二姐平日里都是这么做的?” “不是我指使陶二郎和崔二爷勾结,也不是我让二伯贪赃枉法、罔顾人命,二姐要怪,怎么能拐着十八里不相干的路,怪到我头上?” “何况,沈家应该谢我才是,若不是沾筠表姐的光,恐怕朝廷一纸罪状下来,家里几位还想下场考取功名的兄弟,都要被二房连累了。难道二姐以为,沈家事事都要围着你们转才行?好处叫你们全拿了,祸事却要大家一起担着?” 第七十九章 打架 沈琬昭笑了笑,“还有什么,继续说。” 祝晗想了想,继续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放心说。” “那小人便斗胆说一句,姑娘心思聪慧,想必早就知道这些问题所在,也应该有应对之策,姑娘是不是打算与宋家合作?” 沈琬昭笑容微微收敛,很有深意地看着他,她是真没想到,祝晗连这都看出来了,也许低估此人的本事了。 祝晗倒是也不避开,很坦然地接受她的审视。 过了许久,沈琬昭才道:“没错,这食楼宋家也会入股。” 当然,大概率是宋筠自己入股,但想必宋家也知道就是了。 “如此,那就没问题了,三日内我一定替姑娘打点好。”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今日的用意了。” “姑娘于我有恩,祝晗感激不尽,姑娘日后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沈琬昭叹了口气,她也看出来了,这个祝晗当真有本事,不过才问几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错,她现在缺人手。信得过的,更没几个人。 就算现在临时找些掌柜,她也不敢把大事交出去。论起来,倒是祝家姐弟俩还算能托付一二。 不过在这之前不知道祝晗的本事,兴化县的事,祝晗虽然带了很多消息回来,但她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而且变故太多,连萧晟都出手了,所以她也不知道祝晗在里面到底起了多大作用。 今日,本就是带着考察的心思见祝家姐弟的,没想到祝晗倒是给了她惊喜。 也不多说,“这是三千两银票,今后你便是百味楼的话事人。” 沈琬昭很果断,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把三千两银票交给祝晗。 三千两银票,都是宋筠让人捎过来的。 她不过是去了一封信,便得到三千两银子,宋筠这份信任,也让沈琬昭感慨不已。 祝晗也有些震动,他虽然猜到沈琬昭要自己做事,但也没想到转手就给了自己这么多银子。 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很轻,但他却觉得沉甸甸的。 “三日内,把铺子买下来。” 沈琬昭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云珠送祝晗他们出去。 不一会儿,云珠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姑娘,奴婢方才在外面碰到了二夫人和崔家的婆子在说话。” 自从上次在灵泉寺碰到崔绍,云珠和玉竹两个丫鬟就知道了沈庭良和崔家恶心人的算计,很不待见。 “崔家?”沈琬昭有些惊讶,“崔家的人怎么会来?” “他们去哪儿了?” “奴婢瞧着,是往松寿堂那边去了。” 沈琬昭沉吟,上一次二房把崔家的人带回来,就想把她送给崔绍做妾,这次有爹挡着,她倒不担心这个。 可这个时候,二房难道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算了,如果不是算计到自己头上,她也懒得去管。 沈琬昭忙着打点食楼的事,时间过得很快。 祝晗果然办事很有效率,第二日,就买下了原来百味楼的铺子。 “两千三百两银子,你怎么买下来的?”沈琬昭有些惊讶地看着祝晗。 “百味楼也算是个老地方了,原本我算计着,怕是三千两银子都不够,还打算想想别的办法,再凑点儿银子。” “那百味楼背后的老板前些日子病去了,只有一个儿子,一心求学想考取功名走仕途,不善经营,又被老对手打压,无奈之下只得变卖产业。他儿子是小人的同窗,与我交好,又急着进京求学,便卖给我了。” “没想到还有这份运气。”她也没想到,最头疼的铺子问题就这么被祝晗解决了。 “百味楼我知道,在西城也算有点名声。” 说起来,百味楼以前的名声还是很大的,也算得上老字号,可惜扬州富庶起来后,便有些跟不上,叫后来者赶超,没想到现在都变卖了。 “既然铺子定下来了,便把几位厨娘带过去,先试试菜,寻个几日开张。” 祝晗应下,很快离去。 这几日下来,他也忙得不落地。 想到自己在这儿经营的第一份产业就要落实了,沈琬昭心里也稍稍有些激动。 这个食楼,才是真真属于她的东西。 当然,还有宋筠的四成股份。 祝晗刚走,云珠便急匆匆地跑进来,慌忙道:“姑娘,松寿堂那边打起来了!” “什么?” 沈琬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打起来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吵得厉害,便上手打起来了,老夫人劝都劝不住。” “怎么会打起来?”她是真的惊了。 “这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方才碰到四姑娘才听说的,现在四夫人她们都过去了,还有老爷子和大老爷他们,都派人去铺子里叫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沈琬昭想了想,“我爹呢?” “应该也有人去叫,奴婢看到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就往东院过去了。” “那就去看看,吵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今日,大抵是不能再和稀泥了,她也想看看,沈老爷子会怎么选。 这几日沈老爷子天天带着沈四老爷往铺子里跑,也不知道为了宽这个四儿子的心,还是避开家里,眼不见心不烦。 可柳氏这次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有破罐子破摔,非要闹开的意思,越吵越凶,没想到今天直接动手了。 心里想着,沈琬昭不一会儿就到了松寿堂。 自上次大家闹开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屋子里,王氏和沈琬瑶都到了。 柳氏和姜氏头发衣襟都有些乱,喘着大气,眼神恨恨地盯着对方,脸上脖子上还有几道红印子。 沈老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还有四房的几个丫鬟,一边制住一人,死死地拽住衣裳,把两人分开,这才没让两人朝对方扑过去。 真动手了,虽然早就听到消息,但阵阵看到这一幕还是很震惊。 沈老夫人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眼神恨不得上去一人给个巴掌。 王氏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唉,你们这是何苦呢?” 第八十章 做妾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 太荒唐了,就算沈家只是个商户,但也从来没听过哪个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两房的主子亲自上手打架的。 她出生于王家这样的大户,本来就已经算性子急的,此刻都感到羞愧无比,脸都红了。 这要传出去,沈家就是个笑话。 柳氏不顾这些,恨恨地盯着姜氏,冷笑道:“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群扒着人吸血剥皮的废物,我要分家,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姜氏被骂得脸色很难看,“你一个屠户生的种嚣张什么,要走就走,还想拿大头,痴心妄想。” “我是屠户生的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姜家早就被你那弟弟败光了,就算没败也就是个卖衣裳的,在我面前装个什玩意儿?” “哼,还想当你的官老爷夫人呢,做梦!” 姜氏被戳了最大的痛处,忍都忍不住,恨不得扑过去再往她脸上抓两道。 好几个丫鬟拉着,愣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拉住。 沈琬昭看得叹为观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都已经不管不顾了,当着所有人的面都开始互相大骂。 看了看气得不轻的沈老夫人,她怀疑随时都有可能气晕过去。 难怪,这是拉不住了,只能叫人去把沈老爷子他们喊回来。 “三姐,我娘说,今天可能要分家了。” 袖子被人悄悄拉了拉,回过头就看到沈琬昭微亮的眼睛。 见她回头,沈琬瑶又压低了声音,“真的能分吗?” 沈琬昭摇摇头,也低声道:“不知道,祖父大概不会同意。” 沈琬瑶眼底的兴奋顿时冷下去一半,稍微有点失望,小声埋怨,“祖父也真是的,都闹成这样了,还死拽着干嘛?” “二伯犯的事儿一旦被查出来,我的亲事都要被连累,还有我哥今年就要下场进考了,要是被连累了以后的仕途怎么办?” 越说,沈琬瑶越不满。 沈琬昭感觉有道视线扫过来,抬头就看到沈老夫人那张不高兴的脸,冷声道:“嘀嘀咕咕说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是都要反了天了?我还没死呢!” 沈琬瑶悄悄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当没看见。 反正隔着些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小,沈老夫人听不见说的什么。 沈琬昭却是看到她背着瘪了瘪嘴,显然对沈老夫的话不以为意。 也是,都到了这个地步,沈老夫人还用以前那套规矩来压人未免有些好笑,现在的沈家,上上下下哪里还有半点规矩可言,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等沈老夫人注意力移开,低声道:“你也觉得分家好?” “不好吗?分出去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碰到二房的人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其实打心眼里看不起咱们其他三房的人,眼睛都恨不得长到头顶上去。” “二姐也一样,都是沈家的嫡女,凭什么就她高人一筹。我还是王家的外孙女呢,都没她傲气。” 说到这儿,还有些幸灾乐祸,“现在二伯官儿都保不住了,看她还怎么清高。” “我还以为你经常在祖母身边待着,她又疼爱你,你会舍不得分开。” 沈琬瑶沉默了一下,也有些为难,“祖母是疼我,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二姐,手里的好东西都瞒着我悄悄给二姐了,我也知道。” “不过祖母疼我也是真的,大不了以后我经常过来看看,陪祖母说说话。总不能连我的亲事,还有我哥的仕途都不管了。” 沈琬昭没料到她是这么想的,但也在情理之中。 不像她,沈老夫人对她从来不管不问,甚至没给过什么脸色,沈琬瑶却是在沈老夫人膝下长大的,沈老夫人虽然最看重沈琬宜,但对沈琬瑶的疼爱不假。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老爷子沉着脸,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身上的气势很强,谁都看得出来他发怒了。 一来,连柳氏和姜氏都没有继续对骂。 沈老爷子脚步很沉,也很快,走到沈老夫人旁边的主位上坐下,眼神严厉地扫过所有人。 沉声道:“谁再提分家就给我滚出去,一分银子也别想拿!” 众人都是一震,看向沈老爷子。 姜氏大喜,柳氏脸色大变,就要发作,但沈老爷子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竟然让她有些害怕。 沈老爷子是真的动怒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厉。 “我还没死,一个个都在打什么主意。” 大吼道:“老大老四站出来说句话!” 沈庭温和沈庭俭都是身体一僵,脸色为难地站了出来。 沈老爷眼神如刀,扫过柳氏和王氏,话却是对着沈庭温两兄弟说的,“管好你们房里那点破事儿,家里的男人还没死绝呢,哪轮得到女人插嘴!” 这话很重,也是在警告。 果然,柳氏和王氏的脸色都很难看,这是沈老爷子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们难堪。 见所有人都不敢反对自己,沈老爷子这才满意,“老二的事他自有主张,都别瞎操心了。” 说完又看了柳氏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守规矩礼数,成何体统,再闹就让老大休了。沈家,还再娶得起一房媳妇!” 柳氏脸色大变,心里却是真的有点怕了,再也没有方才那股泼辣劲儿。 姜氏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十分得意,差点笑出声来。 “这事,就这么办!”沈老爷子一锤定音,“都回自己院子里待着,谁再敢闹事决不轻饶。” “那二哥的事,怎么解决?”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沈琬昭连忙看过去。 沈庭恭换了身青色长袍,慢慢地走进来,脸上全是不赞同的意思。 “要是他能自己做主,今日不妨也当着我们的面说说。” 沈庭良脸色微变,“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怎么非要给你说。” 沈庭恭没理他,直接看向沈老爷子,“这不是小事,难道您要把整个沈家都搭进去吗?他做事不顾后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八十三章 趣事 对于萧晟,其实她了解的不多。 唯一知道的,不过他是朝廷中人,而且和宋家关系匪浅。 倒是宋筠,见到萧晟比沈琬昭还惊讶。 她印象里这位表哥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反而是这次来扬州府,露过不少次面了。 不过她知道萧晟不会解释,也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便有伙计把菜端上来。 思及众人口味不一,沈琬昭便吩咐准备了两个锅子,一白一红,倒也奇特。 萧晟闻到香味,眉毛微挑,看了沈琬昭一眼。 不知为何,沈琬昭觉得他是在问话,便主动道,“百味锅一锅百味,说来新奇,其实也无非在个自己动手的乐趣。” “这些都是新鲜准备的吃食,几位想吃什么,便自己放进去,不过有几样食物,需要掌握好时间,才能吃到口感。” 说着,亲自为宋筠调了一份蘸料,放到她面前。 刚放下,就见到两道视线看过来。 宋渺淡笑道:“上次,阿筠可没说还有这个。”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这个蘸料或许才是百味锅最好的搭配。 宋筠赶紧护住自己面前的碗碟,“这是阿昭给我的,要吃自己调,不许抢。” 沈琬昭有些尴尬,因为她还感受到有道视线看着自己,而且意味很明显。 他也要! 暗暗吐槽,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明明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因为一份蘸料? 算了,沈琬昭当作没猜过他心思,很淡然地给宋渺和萧晟一人又调了一份。 宋筠看了看萧晟,又看了看沈琬昭,眼神很诡异,突然想起一件事。 眼神一动,欲言又止道:“阿昭上次派人来找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现在解决了没有?若是没解决的话,说出来看看,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琬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方才在楼下就已经提过,自己没有多说,便显然是已经不用帮忙,以宋筠的聪慧,应该能猜到啊。 但还是回道:“托人相助,已经无事了。” 宋筠又道:“哦,没事就好。” 话锋一转,“我记得红檀说,表哥那时恰好在宋家,知道了此事,便把消息截下来。” 转头看向萧晟,“表哥,你截下阿昭的消息干嘛?” 萧晟放下手里的茶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宋筠突然笑了,看着沈琬昭,“该不会,是表哥帮你的?” 说到这,宋筠更高兴了,“一定是表哥出手了,不然没这么容易解决,我可是看到你想从崔家手里捞人,这事儿就算大哥去办,都很麻烦。” 宋筠悄悄冲沈琬昭比了个大拇指,能让表哥出手,真不容易。 “不过,你怎么惹上崔家了?” 沈琬昭无奈,“应该是兴化县那边,我二伯有什么事牵扯进去了。” “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个猜测。” 萧晟淡淡瞥了她一眼,真不知道? 倒是宋筠,提醒道:“崔家,阿昭你还是别和他们牵扯太深了。” 沈琬昭点头,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 崔家是什么样,她都不需要去了解,只一个崔绍便注定为仇。 二房现在与虎谋皮,就怕到时候要把整个沈家都牵扯进去。 宋渺淡笑,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琬昭一眼,“说起崔家,近来倒是有个趣事。” “什么事?”宋筠好奇问道。 “崔家的三少爷,要娶妻了,听说是低娶。” 宋筠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崔同明?他娶妻算什么趣事?不过崔家人向来眼高于顶,会低娶倒是有些意外。” “当初他家大房的那位,还想娶长公主的云安郡主呢,也不看看他那副德行配不配得上。” 宋筠显然有些不喜欢崔家的人,当然平日里她身为宋家嫡女,自然不会表露得这么明显。 这会儿怕是特地如此,也好给沈琬昭提个醒。 沈琬昭听他们说着,心里却是在不断盘算。 抬头看了宋渺一看,宋渺淡笑示意。 心下一动,“宋大表哥可知道,崔三少爷娶的这位是哪家的女子?” 宋渺摇摇头,“倒是未听说过扬州府有哪家待嫁的闺秀,要与崔家结亲,许是还瞒着,不便传出风声。” 沈琬昭皱眉,虽然崔绍名声不好,但他也是崔家的二老爷。 跟他结为亲家,多少人都恨不得攀上这层关系。 若是能结亲,定然恨不得敲锣打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还会藏着掖着。 这亲事,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得很。 而且宋渺消息知道得多,他突然提起此事,应该不是说给宋筠听的,至于萧晟,宋渺能打听到的消息,她相信萧晟只会知道的更多。 那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琬昭怔住,说给自己听的? 难道与沈家有关? 顿时微微张大嘴巴,这不会就是二房说的办法? 崔家为何要帮二伯撇清关系,那就只有更深的利益关联。 沈琬宜,要嫁给崔三少爷? 再抬头,宋渺笑吟吟地移开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水,继续跟宋筠说话,略过这个话题。 沈琬昭心下却是无法平静。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庭良他们想了半天,想出来的法子竟然这个。 “想什么呢?” 宋筠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琬昭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咱们还是安心赚银子。” 省得有一天,被人卖了。 卖女儿,虽然她爹应该不会这么做。 宋筠说到这个,眼前一亮,“对,赚银子!” 说着,略带期盼地看向萧晟和宋渺,“怎么样,我和阿昭的百味楼,能赚到银子吗?” 宋渺笑道:“沈三表妹想出来的这个吃法尤为新奇,且食客自己动手烹煮,平添乐趣,你算是赚到了,这百味楼日后说不定会超出咱们的预料。” 宋筠听得乐滋滋的,“我就知道,我眼光不会错。” 又转头眼神闪闪地看着萧晟。 萧晟被她无比热情的视线看得有些别扭,放下手里的筷子,点头道:“你哥说的没错。” 宋筠眼神更亮了,这两人眼光可不低! 他们都说行了,那必然可以! 第八十五章 落水 宋筠轻咳一声,“好,确实也是。” “可惜如今的西北也不归宸王管了。”宋筠叹气道,有些气愤,“明明是宸王打下来的地方,却叫一群小人夺了功劳,朝廷就是因为这些自己没能耐,只会图谋算计,只顾一己之私的人,才会麻烦不断。” “不然,也不会有水灾一事,闹得民不聊生。” 宋筠越说越气,狠狠地拍在围栏上。 沈琬昭听得沉重,但这些朝廷大事,轮不到她来评论。 宋筠和她,不一样。 安慰道:“你何必气着自己,这样的人除之不尽,哪里都有,但只要皇上是明主,他们就翻不起波浪来。不然,你就是把自己气出病来也没用。” “皇上当然是明主!”宋筠斩钉截铁。 沈琬昭点头,当今这位皇上,自继位以来雷霆手段、赏罚分明、治国有策,确实算得上明主。 “算了,不说了,都是我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忍不住多想,非要跟你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 “本来过几日才是庙会,到时候这运河上可比现在热闹多了,可你好不容易来趟西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去了,还是趁着有空出来走走。” “现在这样也挺好。”沈琬昭笑笑,“人多了,便容易出乱子,更何况今年这庙会,注定不太平。” 因为长公主要搭台子,请扬州府名气最大的戏班子唱一出戏。 京城的那场天赐福瑞的大戏,已经像传遍各大州府,压下不少蠢蠢欲动的心思,但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更快,信的人也更少,所以京城那场大戏,还不够。 扬州府,便是第二场大戏。 而那血字谣言,又是从扬州府传出去的,所以这次庙会很重要,暗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愿看到局势被破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说着闲话,又叫人准备了些茶水点心,很是惬意。 沈琬昭也高兴,自从那场大病里醒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小心翼翼,连血脉亲人都要谋害自己,需时刻防着,实在很累。 但每次和宋筠在一块,都很放松。 说起来也奇怪,她和宋筠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不知道为何自己对她很放心,大概这就是合缘。 “这些点心倒是不错,日后可以订些放到百味楼的小食里。” 沈琬昭拿起一块槐花糕,清香的气味顿时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很不错。 宋筠倒是听过百味楼那些小食,也是不多让她记住的事情之一,因为沈琬昭特意嘱咐过,那些吃食都不收银子,这种做法她从未见过。 天底下的铺子,都是给了银子才有吃食的,哪有这般做法。 “我挑出来的点心,当然错不了,不过你备的那些吃食,当真不收银子?” “不收。”沈琬昭毫不犹豫。 “怎么,你不放心?” 宋筠摇了摇头,“你想的法子,我当然是放心的,只是觉着有些奇怪,我还从未见过哪家铺子这么大方的。” 沈琬昭笑笑,“既然连你都觉得大方,那食客肯定也这么认为,如此,百味楼的名声就更容易传出去了。” “大方归大方,也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可我又觉得,你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所以才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期待地看着沈琬昭,“快跟我说说。” 沈琬昭笑道,“既然你好奇,那我就不卖关子了。大家都觉得那些吃食不收银子,是为亏本买卖,却不知名声和招牌更值钱。” “客人来百味楼花了银子,才能吃到不收银子的小食,你说他们日后会不会再来?何况这些吃食看着精巧繁多,其实算下来,客人也吃不了多少。放心,咱们的成本还在里头,并非亏本买卖。” 宋筠听得恍然,她虽然不懂沈琬昭说的那些经营之道,但也觉得有理有据。 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落水了,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宋筠眉头皱起,看过去。 沈琬昭也听到了,不远处有艘大的画舫,呼喊声就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四周还有些游船,此刻都往那边聚过去。 “快救人,雪芝姑娘落水了,快……” 很快,四周传来一道道落水声。 这边游船上的不少人都带了家丁,有些会水的赶紧招呼着救人。 很快,就有人找到了那位雪芝姑娘,被救了上来。 沈琬昭看过去,就见那画舫甲板上围了不少人,一位落水的女子晕过去了。 “我们也过去看看。” 宋筠脸色微变,吩咐人把船往画舫那边划过去。 沈琬昭见她脸色不对,心里一紧,急忙问道:“这个雪芝姑娘是谁?” 宋筠神色凝重,“她是教坊的舞姬,在扬州府名声仅次于高娘子。” 沈琬昭听着心惊,陡然道:“难道她就是长公主选定,过几日要在庙会上跳万福舞的人?” 宋筠点头,“就是她。”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落水?” 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片刻间,沈琬昭思绪万千,不断盘算。 沉声道:“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再说,雪芝姑娘没事还好,若是有事就麻烦了。” 宋筠点头,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很麻烦。 她也来不及管别的,看着游船靠近画舫,身子一跳就过去了。 还好,周围乱哄哄的,因为方才不少人下水救人,所以很多船都靠了过来,还有人在往画舫上去。 沈琬昭略微沉吟,也跟着上去了。 刚走近,便听到一阵慌乱地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雪芝姑娘没气儿了,死了。” 画舫上顿时更乱了,不少人被吓得四处逃散开,沈琬昭脚下的步子一停,差点被后退的人撞上。 还有人在大喊,“快,快报官,死人了。” “对,报官。”有人立马反应过来。 沈琬昭暗道不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面走去。 宋筠连忙回头拉住她,怕被人冲散开。 沈琬昭也看到了前面的女子,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已经没有气息了。 第八十六章 出事 心,彻底沉下去。 宋筠盯着眼前已经没有气息的女子,脸色也很不好看。 沉声道:“查,一定要查清楚!” 沈琬脸色凝重地点头,这件事太巧了,巧合得让人不得不多想。 宋筠突然扬声道:“今日在这艘画舫上的人,谁也不许离开,雪芝姑娘是我宋家和长公主亲自相邀的贵客,还希望诸位,给宋家和长公主几分薄面。” “是宋大姑娘!” 她一出声,立马就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听到这话,原本想通过四周的游船离开的人,脚步顿住,有些犹豫。 长公主代表连家,以宋家和连家在扬州府的影响力,还没几个人敢挑衅。 立刻有人应和道:“宋大姑娘和长公主的面子,我们当然要给。” “哈哈,反正没什么事,也不妨等一会儿。” “就是,雪芝姑娘名声在外,在扬州府也不是无名之辈,恶徒竟然连雪芝姑娘都敢谋害,定要查出来判罪!” “如此那就谢谢大家体谅了,诸位放心,赵知府公正廉明,秉公办案,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徒!” 宋筠语气里既在安抚,也带了威胁。 眼神扫过一圈,有告诫的意味。 “宋大姑娘放心,知府大人的名头,咱们扬州府人谁不知道,府衙查案,咱们本来就应该配合。”有人会看眼色,立马顺着宋筠的话说,还能卖宋家一个人情。 其他人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怨言的,立马也不做声了。 沈琬昭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位赵知府,在百姓间威望倒不小。 宋筠稍稍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否则还要生出些麻烦来。 方才她已经吩咐下去,宋家的人早在四周拦着,但今日出游,她带的人也不多,真要闹起来,也不一定拦得住,说不定就叫凶手混出去了。 “滚开,谁给你的狗胆子敢拦咱们家少爷的路?” 嘭! 一道人影被踹开,滚到宋筠脚下。 看衣裳穿着,这人应该是画舫上做事的活计。 顺着视线看过去,宋筠脸色陡然冷下来,“崔同明,你在做什么?” 崔同明?沈琬昭心中微惊,她不久前才听到宋渺提起他要娶亲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原来是宋大姑娘啊,宋大姑娘怎么也有兴致,来这画舫上作乐?” “不过宋大姑娘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与我叙叙旧?” 崔同明眼神有些轻挑地看着宋筠,上下打量。 沈琬昭听出他话里的含义,眉头微皱。 “滚回去等着,崔家还轮不到你出来叫嚣。” 一道冷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转头就看到宋昊一脸不屑的模样,慢慢往这边走过来。 没想到宋昊也在!沈琬昭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这个时候,宋昊出现倒是好事。 崔同明看到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宋昊,你嘴巴放干净点!” 宋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不服就给老子憋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崔同明气急,“你宋家凭什么拦着我!这扬州府,可不是宋家说了算。” “宋家说了不算,但对你,我说了算。”宋昊一跃而下,直接挡在崔同明面前,嚣张至极道:“你敢走试试。” “疯子!宋昊你这个疯子!” 崔同明气急败坏,指使身后的下人上前,“给我上,拦住他,今天我非要走,看看谁挡得了。” 他来的时候带了四五个仆人,听到这话互相看了一眼,便上前拦住宋昊。 宋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动手。 出手极为狠辣,毫不留情,沈琬昭看得心惊。 崔同明带来的那些人,不断发出惨叫声。 “混账,宋昊你肆意妄为,出手伤我的人,崔家不会放过你的。”崔同明看得胆寒,也有些怕了,直接喊话。 宋昊舔了舔嘴唇,“不放过我?你有那个本事就试试。” 崔同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还真有些顾忌。 关键宋昊是出了名的狠人,说动手那就是真动手,而且绝不手软,也不会顾忌他是崔家的人。 扬州府年轻一辈里,没几个愿意招惹宋昊。 而且宋老夫人极其疼爱这个小孙子,仗着宋老夫人撑腰,宋昊行事张狂,连宋尚书都管教不了自己这个儿子。 “老实等着,否则我不介意把你的腿打废,你想走也走不了。” 四周围着的众人,顿时躲得更远了,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个煞神。 连崔三少爷都敢打,更何况他们。 宋筠看着那些惧怕的眼神,有些头大,但也没说什么,现在需要震慑住所有人,让他们不敢离开。 这个时候,到体现出宋昊的作用来了。 一时间,局势僵住,但谁也不敢惹宋昊,而崔同明又被拦住了。 沈琬昭暗暗盯住四周,果然没有人敢离开。 很快,官府的人就来了。 把整艘画舫都围下来,一一排查。 沈琬昭第一次看到扬州知府,年纪不大,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样貌周正,穿着官服,神情冷肃。 冲宋筠微微点头示意,便让人上前把雪芝的尸体带走。 自己进了画舫里面,盘问今天当值的人手。 没多久,萧晟和宋渺也来了。 萧晟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倒是宋渺收起了平日里的和睦,微微皱着眉头。 见到他们,宋筠彻底松了口气。 把方才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二哥就在画舫上,比我们来得都早,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 “落水?” 宋渺皱着眉头,又看了宋昊一眼。 宋昊扭过头,道:“我没看见,不知道。” 的确,他虽然方才就在画舫里面,但也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后才知道情况。 若不是方才宋筠出现,他甚至都没打算理会。 “不过他可能知道点儿东西。” 宋昊指了指崔同明,笑得让人有些畏惧。 宋渺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原来崔三少爷也在这里?” “我没记错的话,崔三少爷可是认得雪芝姑娘的。” 立马有人接话,道:“哈哈,何止是认得,崔三少爷看上雪芝姑娘,当初为博佳人一舞,出手就是千两白银,扬州府谁不知道这桩风流韵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锋 王婆子不高兴了,“做什么做什么?我儿子不就是吃了你几个子儿的小钱吗,等我们和崔家结了亲,还差你那点儿银子?” 人群里轰然大笑,“王婆子,你怕不是脑子叫你儿子卖了,哈哈哈……” “崔家那是什么人家,也会跟你那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儿子成亲?”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快失心疯了。” “趁崔家的人还没出来赶人,赶紧走走,不然一顿板子可不轻,够你受的。” 王婆子不怒反喜,梗着脖子道:“崔二姑娘都是我儿的人了,她不嫁给我儿子还能嫁给谁?”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静。 随即像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 王婆子见状,更得意了。 啪! 隔壁的厢房里,传来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 因为就站在窗口,所以沈琬昭和宋筠都听得很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笑但极力忍住的痛快。 宋筠小声道:“这个王婆子,敢耍混耍到崔家门前,也是一份儿本事了。” 沈琬昭看得津津有味,“事情闹得越大,王三就越有可能把人娶进门。” 宋筠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看见旁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拉开,露出恭王那张年过三十却依旧风流倜傥的俊脸。 不得不说,恭王生得很好看,岁月沉淀在他身上反而更添上几分儒雅和淡然。 恭王看到两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丫头,也喜欢凑热闹。” 沈琬昭嘴角抽了抽,嗯,她收回方才的印象。 恭王怎么会是个儒雅、淡然的人? 想起在长公主府,他全然不顾崔玉柔是崔家的人,在一旁津津有味看戏的样子,就瞬间警醒。 果然,外貌骗人不浅。 崔玉茹脸色不大好看地微微侧过半个身子,刚好当初恭王的视线,惆怅道:“王爷,这些人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说完,便期待地看着恭王,似乎在等他一声令下,便让人把这些闹事的贱民纷纷抓起来,乱棍打死。 她知道最近爹爹烦事缠身,崔府门口闹出这么打的丑事,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崔家不能落人口实。 但恭王不一样,王爷身份尊贵,谁敢多嘴半句? 恭王脸上挂着笑容,并不接她的话。 崔玉茹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但又不敢说得更直白。 她现在正是在王爷面前树立形象的时候,得小心翼翼伺候着,万不能惹得王爷不快。 想到这里,心底闪过一抹果决。 她不可能为了二妹得罪恭王。 沈琬昭把这一幕收在眼底,有些好奇地瞥了恭王一眼,这个时候如花似玉的人儿就在眼前,作为一个纨绔、风流的王爷,不是应该大手一挥,命令一下,好好在美人儿面前逞威风吗? 看来,这位皇室王爷,皇上和宸王的亲叔叔,也不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闲散王爷。 其实关于这位恭王的传言很多,风流懒散、挥金如土,不喜欢朝堂之事,仿佛当真只是个好命生在皇家的贵人。 可是沈琬昭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严家如今在朝堂上稳坐泰山,甚至越发壮大,愿意跟着严家的那些人,可不会把自己的前程压在一个纨绔身上。 当然,皇上对严家的态度很复杂,这也是一层因素。 毕竟先皇,也是太皇太后所出。 收起心思,沈琬昭专注地继续看戏。 四周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王婆子嘴里说出来的那个消息太惊人了。 崔二姑娘竟然和王三有了首尾? 随着时间推移,崔家的大门依旧紧闭,既没有人出来打王婆子几人板子,也没有出来撇清干系,于是众人便对这个说法越来越相信。 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过碍着就在崔家门口,也不敢说得太过分。 等了好久,崔家都没出来人,王婆子有些不耐烦了。 崔玉茹脸色一沉,招来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话。 恭王看了她一眼,崔玉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斟酌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些市井人物惯会胡搅蛮缠,若是我母亲说话,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要求更多。” 说着眼底涌起一层水雾,“昨日在家里,我二妹妹想不开,差点儿丢了性命,二婶哭得眼睛都肿了,守在床前一夜没合眼,生怕二妹妹再做傻事。害我二妹妹的人,实在心思歹毒至极。” 沈琬昭微微挑眉,歹毒?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崔玉柔两次加害自己,如果不是萧晟出手相救,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她不信崔玉茹不知道崔玉柔做的事,就算以前不知道,那崔玉柔一口咬定是自己要害她的时候,崔家不可能不问缘由。 毕竟,在这之前,她和崔玉柔完全没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仇怨。 可是崔玉茹对这些绝口不提,只是在恭王面前诉苦,再顺便说给沈琬昭听。 宋筠却慢悠悠地道:“也不知道崔二姑娘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别人,竟然下此狠手。” 崔玉茹转身盯着宋筠,“筠妹妹知道是谁害了柔儿?” 宋筠嗤笑道:“茹姐姐又要随意给我加个罪名了?我只是听着茹姐姐刚才的话,有些好奇罢了。” 崔玉茹脸色微变,道:“这有什么好奇的,柔儿是我崔家嫡女,身份尊贵,暗地里忌恨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哦,是吗?” “原来崔家的嫡女,这么遭人忌恨,那以后茹姐姐可要小心,别被那些小人害了。” 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有恭王殿下护着,茹姐姐肯定不会有事,是我多虑了。” 恭王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看着宋筠。 宋筠说完便转过身,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琬昭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句,道:“这世上敢谋害皇室王妃的人,没几个,确实是筠表姐想多了。” 崔玉茹紧张地看着恭王,心里既气愤宋筠二人口不择言,又有些期待。 可是恭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第一百五十九章 撒泼 一时间,沈琬昭更看不透这位皇室王爷了。 正想着这些,下面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男女老少都有。 为首的是一位穿金戴银的夫人,体态微胖,气势汹汹地瞪着王婆子一家,大声道:“这是哪儿来的穷酸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崔家门口闹事,不想活了?” 宋筠小声道:“高家的人来了。” 说完,还往崔玉茹那边瞥了一眼。 她记得,刚才崔玉茹把贴身丫鬟派出去传信了,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了崔家。 沈琬昭下面的人,也不得不说,崔玉茹这一手做得漂亮。 高家是崔二夫人的娘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却是出了名的惯会撒泼打滚、胡搅蛮缠。 让泼皮对付无赖,倒是个好法子。 高家人多,连高老夫人都来了,一大把年纪,却是一点儿劲头不减,借着辈分往王婆子面前一站,谁也不敢动她。 那个胖妇人看样子是高家的儿媳妇,壮实敦厚的身子,挡在王婆子面前,嘴里一点不留情面,唾沫星子乱飞。 王婆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一打听清楚这些人的身份,连忙笑脸相迎,“哟,原来是亲家啊。这崔二姑娘都是我儿子的人了,日后是肯定要嫁进老王家的,亲家吓唬我们也没用,儿子娶媳妇儿天经地义。” 王婆子一口一个亲家叫得欢快,可把高家人膈应坏了。 不过她就是说出来膈应人的,见状脸上的笑容又更深。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亲家虽然是玉柔的外祖母,但崔家还有主母在,也轮不到高家来管事儿?” “谁跟你是亲家!不要脸的贱皮子,想娶我外孙女,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高老夫人嘴巴子也不弱,一把年纪了还骂得中气十足。 高家大儿媳妇儿接嘴道:“娘,您也别把身子气坏了,气坏了身子,到时候心疼还不是您女儿女婿。这些人咱们见得多了,不就是来打秋风要银子的嘛,要我说,叫小姑子指头缝儿里随便漏点东西,打发了算了。” 王婆子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压下去。 她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蠢妇,崔家这么有钱,以后把崔玉柔这个儿媳妇娶进门,要什么没有? 眼下这点儿蝇头小利算什么,她还看不上呢。 和王三母子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热切。 王婆子重振旗鼓,“亲家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儿子愿意娶崔二姑娘进门,那是看在崔大人的份儿上,不然她一个残花败柳,不嫁给我儿子还能嫁给谁?可别到时候,我们不愿意娶了,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烂货,看我不撕烂你那张烂嘴!” 高家老大勃然变色,扑上去就扯住王婆子的衣领,一巴掌狠狠打下来。 “给老子滚远点儿,也不看看你老子我是什么人,还敢在我面前动手打我老子娘。” 王三一脚踢开高家老大,发狠道。 高家老大顿时就有些发憷,平日里仗着崔家的名头,欺软怕硬的事他没少做,但实际上就是个怂货,面对王三一下子就腿软了。 王三那可是平远庙那片出了名的混混头子,论蛮力,哪里是高家老大这个酒囊饭袋能比的。 这一脚乏了力,顿时就让高家老大飞出去一截。 高家老大身体弓成一团,痛得脸色扭曲,直接倒在地上打滚。 惨叫道:“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老娘跟你拼了!”见自己男人被打,高家大儿媳妇发疯似的扑上去,抓住王三的头发就用力揪。 连嘴巴都用上了,狠狠地要在王三肩膀上。 王三想把她推开,但奈何对方又胖又重,一时间还推不开。 被咬得龇牙咧嘴,“疯婆子,滚开!” 高老大媳妇儿就是不松手,也不松口,发狠地死死咬住。 王婆子见自己儿子吃亏,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石头,猛地就往高老大媳妇儿背上砸。 “哎哟!” 高老大媳妇儿吃痛,嘴巴就松开了。 王三趁机一把推开,怒吼道:“滚开!” 高大媳妇儿一个失衡,跌坐在地上,杀猪似的大喊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啊,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官老爷那里告你们!” 食楼上,沈琬昭和宋筠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反而恭王,像是看到什么精彩桥段似的,很兴奋,若不是碍着崔玉茹就在旁边娇滴滴地看着,他恐怕都要拍手喝彩了。 感叹道:“还真是高手在民间啊,我大荣的百姓,果然不乏卧虎藏龙之辈。” 崔玉茹脸色微变,委屈地叫了声:“王爷。” “哈哈,那个……本王忘记了,这是你崔家的事,不该如此失礼,不该失礼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眼底的兴味丝毫不减,继续看戏。 沈琬昭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崔家也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王婆子这是摆明了,不闹出个结果来不罢休。 高家的人只会胡搅蛮缠,可一旦遇到王三这种不怕惹事,又敢下手狠辣的混混,就没招了。 毕竟王三打人,那可是真打。 没看到高家老大到现在还躺在地上,起不来吗? 果然,过了一会儿,崔家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可沈琬昭没想到的是,被推出来主事的竟然是韩秀芸。 宋筠也看到了,脸色瞬间沉下来。 崔玉茹看到韩秀芸却是笑了,“说起来,大嫂嫂还是筠妹妹的表姐呢,既然是宋家姑姑教出来的女儿,这点小事儿,大嫂嫂肯定也能处理得体。” 沈琬昭看到韩秀芸脸色微白地站在门口,显然有些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 心底默默摇了摇头,她知道韩秀芸的性子,被韩家保护得很好,是个妥妥当当的温柔闺秀,知书识礼,但却没见识过外面的风雨。 “崔家这是没人了吗?竟然让我筠表姐出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秘闻 沈琬昭走到桌子前坐下,吃了一口。 “确实不错。” 宋筠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沈琬昭说着,还用手帕轻轻擦了擦。 宋筠摇头,“我就是觉得,阿昭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琬昭放下筷子,道:“你觉得我下手太狠?” “不!”宋筠认真道:“崔玉柔这么害你,无论你怎么算这笔账,都是她活该。” “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像表哥了,兵不血刃,自己都没出面,就让崔玉柔栽了这么大个跟头,看来我以后要对你好点,绝对不能惹你生气。” 沈琬昭知道宋筠是故意这么说逗她开心,失笑摇头。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宋筠心里已经认定,当没听见她的否认。 “对了,明日我们要出城,你也一起来陪我散散心。” “出城?”沈琬昭微楞。 “嗯,这是宋家的惯例,在玉山西侧,就有一处宋家的庄子,上次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看的。” 沈琬昭这才想起来,上次和宋筠一起去长公主的芳华苑的时候,确实说过这事儿。 可宋筠这么说,很显然这是宋家的私邸,她去未免有些不妥。 一时间,有些犹豫。 宋筠继续道:“就当陪我说说话。” 犹豫片刻,沈琬昭还是点点头,“好。” 因为恭王的事,宋筠刚才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明显还是有一些不开心,自己陪着也好。 宋筠高兴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其实那处庄子以前是姑姑的,只不过姑姑嫁进宫里之前,便把那处庄子留在了宋家,说是以后横竖也回不来了,留给她也是糟蹋好东西。” 沈琬昭心里惊讶,她知道宋筠说的这个姑姑,就是先皇后,当今皇上和宸王的生母。 宋筠说着,有些怀念,“其实姑姑对我最好了,当初我跟着爹和祖父去京城住了些时日,不管我闯什么祸,姑姑都替我担下。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先皇钟爱的一套琉璃盏,差点儿被打板子,是姑姑跑过来拦下,我这才逃过一劫。” “后来,我跟所有人说,东西不是我摔坏的,是惠妃娘娘所出的六公主陷害我,可是所有人都不信,就连我爹也气得把我训斥一番,说我小小年纪,做错了事就知道推卸责任,因为在场的宫女太监,人人都说是看见我调皮乱跑,这才撞倒了桌子。”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仗着姑姑宠着,在宫里有多无法无天,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临安公主出了名的胆小、性子柔弱,就跟以前的你一样,这样的临安公主,怎么可能不守规矩地到处乱跑呢?所以,那些宫女太监一说,所有人都信了。” 沈琬昭沉默片刻,道:“惠太妃当年,很得圣宠?” 宋筠想了想,道:“算是,只不过当时惠妃娘娘入宫晚,又生得年轻貌美,也不奇怪。但后宫妃嫔众多,倒也算不上多么出众。” “那为何,当年那些宫女太监,都一口咬定是你摔坏了玉盏?” “我以前也不明白,后来想起姑姑见到先皇大发雷霆后,有些失望,便明白了。” 沈琬昭心里有些沉重,在皇宫里,能够让那么多宫女太监同时指证皇后侄女,太傅亲孙女的,只有一个人,先皇。 “姑姑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宋筠再想起这些,还是忍不住感叹,“他们都说,我和姑姑很像,可我自己知道,我和姑姑一点儿都不像。姑姑跟你一样,都很聪明。” “别人想不明白、看不明白的,你们早就看透彻了,喜欢的,便去争取,放下的,就当真是放下了,绝对不会再回头。其实你们,才是最果断坚决的性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宋筠想到的一句话。 沈琬昭则是听得有些心情沉重,这样的性子做皇后,会很辛苦。 “要是姑姑还活着,她也一定很喜欢你。”宋筠突然道。 沈琬昭愣了愣,听她这么说起,一时间也有些好奇,这位当年惊才艳艳的宋家长女,皇后之尊,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惜,斯人已矣。 …… 院子里,两个丫鬟进进出出地收拾物件儿,自己则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口,心思有些飘忽。 “姑娘,明日您要穿哪身衣裳,奴婢瞧着这两件都挺好的。” 没人回应。 “姑娘?”玉竹又叫了一声。 沈琬昭这才回神,随意地瞥了一眼,“就这件。” “奴婢也瞧着这个颜色好,素净。” “嗯。”沈琬昭点点头,“你们收拾好了就去歇着,也不急在一时。” 玉竹道:“您就别担心奴婢们了,再叫姑娘惯下去,怕是都要被孙嬷嬷带回去重新调教一番。” “这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姑娘的衣裳本就不多,昨个儿嬷嬷还说,要给姑娘添置两件新衣裳呢。还好前些日子,宋大姑娘送了些上好的布料过来,奴婢瞧着,很是好看。” 沈琬昭笑笑,“筠表姐总说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其实心思最细腻,体贴得很。” “姑娘说的是,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公子有这个服气,能娶到宋大姑娘。” 论家世、样貌、品行,宋筠样样都是最拔尖儿的那批。 “不过奴婢瞧着,宋大姑娘也不是对谁都这么伤心,也就姑娘您和宋大姑娘聊得来,感情越来越好,倒跟认识了十几年的手帕交似的。” 是啊,这么好的筠表姐,怎么会遇到个恭王? 沈琬昭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这件事到底还要看宋筠自己怎么想,她不方便插手。 想了想,问道:“最近,沈家别院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别的事倒没有,只是奴婢听说,为着二姑娘嫁妆的事,大夫人又在老太爷老夫人面前闹了一回,说是给得太多了。当年大姑娘出嫁时,公中才出五百两银子,现在给二姑娘备的嫁妆,零头都不止那点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名单 沈琬昭嘴角抽了抽,道:“我也没有赢,这是平局。” 最惊讶的人是宋筠,“阿昭,你竟然没有输?” 沈琬昭:……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反应? 宋筠狐疑地看着萧晟,“表哥,你是不是放水了?” “没有。” 这一点,沈琬昭倒是很确定,萧晟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在她面前放水,还能瞒过她。 她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底气的。 宋筠嘴巴微张,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阿昭真厉害。” 萧晟看着沈琬昭,手指轻轻地敲击在石桌上,随意道:“有什么想问本王的,便问。” 沈琬昭怔住,“方才王爷并没有输。” 说好的,赢了才能问,可刚才是平局。 “想问就问,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本王也不会勉强。” 说完,萧晟戏谑地看着她,显然笃定她有问题。 沈琬昭不再客气,想了想问道:“起用我舅舅,是王爷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萧晟手指骤然收紧,眼神颇深地看了她一眼。 沉声道:“都有。” 沈琬昭心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果然。 舅舅回扬州府,有皇上的意思。那皇上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一时间,沈琬昭的思绪有些乱了。 谢家,一定是因为谢家。皇上想要谢家,来制衡其他人。 可是这个其他人,是哪些人?如果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对付,谢家插手其中,又能如何? “不用担心,谢家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朝中先皇留下的旧臣不在少数,这些人,谁的面子都不给,偏偏手握实权,门生众多,谁也不想轻易得罪他们。” 他在给自己解释,沈琬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这些人,会念谢家的旧情?” 萧晟看了她一眼,“谢首辅当年在朝中的影响,比你想象中的要深。” 所以就算谢家落魄了十几年,朝廷里还是有人时不时的上书,要求起用谢家。 谢首辅已故之后,那些人消停了一阵,可是没过多久,便又开始旧事重提了。 沈琬昭听得沉默,她多少猜到那些人为何锲而不舍地重提谢家。 “人走茶凉,再厉害的人物不在其位,也只是变成一个符号罢了。那些人主张我舅舅入朝为官,怕也只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利益。” 萧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说你的看法。” “我猜这些人纵然如王爷所说,手里握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实权,门生众多,但却难免各自打算,无法齐心。” “嗯,确实如此。” 沈琬昭继续道:“无法齐心,便意味着没有一个能服众的话事人。如此一来,劲儿使不到一处去,自然就无法和朝中其他势力争抢。” “他们这些年,确实很安分。” 沈琬昭了然,安分,也仅仅限于安分而已。 换个说法,叫做韬光养晦,保持中立,那其他几方在争抢利益时,就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 毕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要是站到对方阵营去,那可是就得不偿失。 但几方相争,隐身的次数太多,就真的隐身了。 实力慢慢下滑,一点一点削弱,最后彻底失势。 那些旧臣,坚持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 偏偏在这个时候,皇上却给了他们希望。 不愧是皇帝啊,帝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沈琬昭有些感叹,可无论如何,谢家已经趟进这摊浑水,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何况,为何要退? 舅舅饱读圣贤书,一身才华困于岭南无处施展,还要靠着发妻做事养家,表哥亦是年华正好,考取功名的时候,岂能甘心平庸? 想到这里,沈琬昭心里也释然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不付出就收获的规矩。 要想谢家恢复往日的盛名,要想舅舅施展胸中抱负,要想表哥搏一个锦绣前程,便只能趟进这滩浑水里。 想着这些,沈琬昭问道:“王爷是否方便说说,现如今朝堂上那些旧臣里,官职大的是那几位?” “户部侍郎张行舟,大理寺丞刘同,刑部给事中卫印海……” 萧晟回答得很干脆,沈琬昭默默记下。 她发现,官职最大的那几个人,果然实力都相当,既能互相帮衬,又互相掣肘,谁也没办法压过谁一头。 甚至有些怀疑,这不是各方势力共同作用下,故意造成的局面。 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多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想着这些,便听萧晟道:“这些人,谢家也都知道,我说过,谢家不是待宰的羔羊。” 话音一顿,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琬昭一眼,“谢家现在更缺的,不是这些分散在各处的人手,反倒是银子。不过这一点,他们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沈琬昭有些发窘,她知道萧晟说的是自己经营百味楼的事。 “论银钱,王爷才是百味楼最大的东家,我不过是借势而为,沾了王爷的光罢了,还要多亏王爷慧眼如炬,出手果决,否则就算我能把它经营起来,也无法占尽先机,快速占领各地。” 这样一来,能获得的利润差距可就大了。 ”等等,阿昭你刚才说什么?百味楼?是咱们开在城里的那家百味楼?“ 宋筠发现自己跟不上思路了,本来刚才他们说朝中事情的时候,她还不甚在意,毕竟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可突然听到百味楼,她就坐不住了。 什么时候,表哥也是百味楼的东家? 那么说来,百味楼岂不是成了宸王府的产业,有个天大的靠山? ”嗯,王爷入股百味楼,给了不少银子,过不了多久,大荣十三个州府,都能看到咱们百味楼的铺子,你喜欢四处游历,日后也方便,不管去哪儿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宋筠震惊地看着她,有些发懵。 “百味楼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沈琬昭笑笑,“放心,给你留着一成干股,以后你的嫁妆我也算出了份力,不管你嫁到什么样的世家,都不用担心过得不舒坦。” 当然,以宋筠的身份,也不愁这些。但所有百味楼一成的收益,也是个很大的数字。 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娘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姑娘来找我作甚?” 沈琬昭示意她坐下,慢慢道:“我听说高娘子是扬州府人士?”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姑娘既然能认得背后这位大官人,想来打听到奴家这些消息并非难事。” 说着,还有些忌惮地看了她一眼,试探道:“不知道姑娘和萧大人是什么关系?” 沈琬昭笑笑,“高娘子放心,萧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如果娘子当真毫不知情,是被人冤枉陷害,一定会还娘子一个公道。” “朝廷命官?”高娘子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什么话也没说。 “娘子不信?” “姑娘莫要拿话框我了,奴家虽然只是个教坊里混迹的女人,但也知道,如今城外到处都是饿死无数的流民百姓,这不也是那些朝廷里的大官人们做的好事?” 沈琬昭没有反驳,反而是点点头,“我听说高娘子不仅是扬州府人,还来自三水县,这次水灾,受害最严重的便是三水县,高娘子心有不忿也能理解。” 高娘子瞳孔微缩,半晌,脸上才浮现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僵硬道:“奴家只不过是个苦命女人,自小就被卖进教坊里,做了这身份低贱的舞姬,姑娘这么上心作甚。”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好奇,高娘子当初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宁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在长公主亲自主持的宴会上,跳那不详之舞?” “今日见着娘子,倒也不觉得娘子是那趋炎附势、为了点儿好处便昏头之人。” 她手指轻轻敲打在椅子的扶手上,视线既不压迫,也不狠厉,反而让人觉得很随意。 可高娘子看着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反而心神紧绷,不敢有半分松懈。 僵硬笑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奴家听不懂,就是给奴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在长公主的席宴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奴家是冤枉的。” 沈琬昭眉毛微挑,无奈道:“看来高娘子在萧大人面前也是这个说辞了,娘子觉得,萧大人与我会信?” “娘子如今安然无恙地待着这里,想来萧大人并不想计较,或者说事情早晚会查出来。可娘子难道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娘子神色微动,但拼命地压了下去。 “不如我给娘子说个消息,最近兴化县那边,发生了不少事情,甚至有人为此丧命。” 视线瞥到,高娘子交叉放在双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沈琬昭不急不慢地,继续道:“而这一切变故的起因,还要从一个叫高通的人说起,娘子可认得此人?” 祝娘子脸色一变,更加不自然了。 “奴家怎么会认得姑娘说的这人。” “哦,是吗?高娘子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适。” 高娘子虚虚地扶了一下额,“许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没好利索。” 沈琬昭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当高娘子是想知道这个叫高通的人的下落呢。” 她一点儿都不着急,像是在等候猎物自己进笼的猎人。 方才高娘子的反应,让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高娘子一定认识高通!并且两人很有可能还关系匪浅。 可惜,时间太紧急,不然她还能让人去三水县查查高娘子的身世和亲人。 她是被父母卖进教坊的,心里对自己的父母应该不会有什么感情,可是当事情都摆在一起,便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高娘子越发坐立不安。 每一刻,都仿佛度日如年,很煎熬。 既想发问,又拼命地压制自己心里的渴望。 见时候到了,沈琬昭再添了把火,“可惜啊,高通如今生死不明,无法拷问,否则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何事,才让他被人追杀至这个地步了。” 高娘子猛然变色,惊慌道:“他受伤了!?” “不,你一定是在框我,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高娘子像丢了魂儿似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可是心里那股担忧,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沈琬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来,高娘子不像不认得此人啊。” 过了一会儿,高娘子才失魂落魄地颓然靠在椅背上,苦笑道:“姑娘早就看出来了,奴家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姑娘心底肯定在笑话奴婢。” 沈琬昭没有接话,等她继续说。 高娘子沉默了一阵,这才道:“奴婢想起来了,那日姑娘是跟宋大姑娘一道的。” “娘子好记性。” 高娘子猛地抬头,“姑娘能替奴家把话递给宋大姑娘吗?” 说着,还忌惮地看了进屋就躲在暗处,没开过口的暗七一眼。 沈琬昭觉察到她的谨慎,道:“不用担心,萧大人就是朝廷指派,要彻查这次水灾一事的人。” 只不过,恐怕萧晟也没想到,中间会出现‘血字舞’这个岔子,所以难免被拖住一些脚步。 想到这儿,有些无奈地看了高娘子一眼。 她基本已经确定,高娘子为何会宁愿丢了性命,也要跳‘血字舞’。 高娘子听到沈琬昭的话,恍惚地跌坐在椅子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这个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的女人,突然间痛哭不已,“小通啊,都是阿姐没有保护好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沈琬昭静静地看着她哭得痛苦万分,没有出声打扰。 哭了好一阵,高娘子才缓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着。 咬牙跪在沈琬昭面前,颤声道:“求姑娘告诉我,小通他,是死是活?” “找到他的时候,昏迷不醒,后来连那些传回消息的人,也失去了音信,所以我并不知道,兴化县那边的形势。” 只是萧晟赶过去了,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 心里隐隐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 宸王殿下的威名,虽然赫赫在目,但这次来扬州府,他暗中调查,隐瞒了身份。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在 沈家上下,看得最明白的,怕是就柳氏和王氏这两个儿媳了。 而大伯和四叔,只怕还以为自己是沈老爷子的亲儿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沈琬昭摇摇头,“难怪这些日子没瞧见四妹过来说话,看来四叔房里,只怕也早就闹得一团乱。” “可不是,四姑娘跟前伺候的丫鬟都说,这些日子,四姑娘连性子都不像以前那般活泛了。” “过两日,去看看四妹。”沈琬昭想了想道。 玉竹连忙道:“四姑娘看到您,肯定很高兴。”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以前四婶待她不错,沈家姐妹几个,沈琬瑶也和自己最亲近,可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什么,只能找个机会,带沈琬瑶出来散散心。 起身道:“方才多吃了几口饭食,咱们出去走走。” 玉竹叫上云珠,两个丫鬟跟上。 出了自己的小院,便是大院子的园子。 整个园子不大,但绕着园子的石子路走了几圈,沈琬昭那点饱腹感便慢慢消失了。 她往旁边瞥了瞥,见沈云煜的屋子还没亮灯火。 玉竹解释道:“今日夫人过来了,五公子定是在那边。” 沈琬昭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姑娘……”玉竹话说到一半,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说便是。” 玉竹一咬牙,“今日赵姨娘手下管事的嬷嬷过来说了,夫人以后怕是要亲自管理府中账册,大到丫鬟婆子的进出,小到吃穿用度,按理说,咱们院子里的人调派,也归夫人管。” “以前赵姨娘只是临时搭手,也没跟咱们提过这事儿,日后,恐怕得有规矩才行。” 因为沈琬昭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果由谢氏做主管家,那她身边的人,就得由谢氏说了算。 按规矩,沈琬昭自己是没有理由做主的。 当然,一般来说母亲都是向着自己的儿女,也不会过于干涉。 但谢氏还真不好说,她跟谢氏不亲近,难免有些话说不到位。 何况,谢氏是个什么脾性,其实很难猜测。以前她不管事,只守着清晖院,所以从来不插手别的事,说她淡泊无争也对。 可另一边,她对沈云煜的管教可从未松懈过。沈云煜身边的丫鬟小厮,那可是谢氏一手指派的,旁人想插手都插不进去。 包括清晖院的人手,同样也是如此。 从这一点来看,谢氏不是不管事,而是单看她愿不愿意管,有没有把你纳入她的羽翼范围内。 沈琬昭想到这个,觉得很讽刺。 如果换做原来那个沈琬昭,这个时候会怎么想呢?期盼谢氏把自己纳入她的羽翼范围之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她来管? 三房从沈家分出来,谢家翻了身,舅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要入朝为官,谢氏现在底气很足,确实有能力管事。 可沈琬昭不愿,既然一开始就没管,那现在也不需要了。 “姑娘,夫人是当家主母,又是您的生母,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奴婢只是觉着这件事该告诉姑娘一声。” 沈琬淡淡道:“放心,我知道了。” 回到院子里,因为下午睡了一阵,沈琬昭也不困。 让玉竹她们退下后,自己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地理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干脆起身,走到窗前。 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下,正是暗七。 “沈姑娘有什么吩咐?” 沈琬昭想了想,道:“兴化县那边,还是没传来消息吗?” 暗七微微摇头,“王爷尚未传回来任何消息。” 顿了顿,又道:“沈姑娘担心谢公子?” 沈琬昭愣了愣,过了片刻才点头道:“嗯。” “暗四、暗五他们的实力,不比我弱,还有十几个宸王府侍卫,就算被逼进山里,也有自保之力,谢公子跟着他们,几日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且,王爷已经赶过去了。 沈琬昭想了想,道:“这次宸王殿下来扬州府,有多少人知道?” 暗七愣住,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扬州府这边,长公主和宋家都知道,崔家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也不确定了。” “因为恭王?” 暗七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沈琬昭长叹了一口气,“恭王知道,就意味着京城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对?” 比如严相,甚至是那位刑部尚书。 “沈姑娘猜的没错。” “你说他们,会不会动手?毕竟,贪墨朝廷款项,导致水堤溃防,南边六县被水淹没,百姓损失惨重。这么大的事,如果查出来,会是什么下场?” 暗七气息一凝,沉声道:“主事者,抄家、问斩,知情不报者,由大理寺和各部衙门会审,按律处置。” “是啊,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背了多少官员的身家性命和前程,他们怎么会罢休呢?” 沈琬昭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感觉越发地沉重了。 “去看看,恭王此刻,有没有在城里。”沈琬昭出声道。 暗七心下一沉,震惊地看了沈琬昭一眼,没有多说,冲她抱了抱拳,身影快速消失在原地。 夜色,还是那么漆黑。 远方高处的灯火,也只有零星几点,沈琬昭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心情这么浮躁过。 她不自觉地想到萧晟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直都觉得他深刻不测,这回,只希望他谋算得更深一些。 已经分不清,只是担心踏进了这滩浑水的谢家,还是多了一些别的? 很快,暗七就回来了。 见他神色沉重,沈琬昭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暗七摇摇头,“恭王,不在府城。” 果然如此,沈琬昭嘴唇紧抿。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宸王带来扬州府的人,有多少?” “不到三十人。”暗七并未隐瞒。 三十人,就算宸王府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以一当十,可崔家和杨通判在扬州府经营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根深蒂固。 想了想,拿出一块黑色令牌,递给暗七,“既然你说这黑骑令用处很大,想来知道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加上你宸王府暗卫的身份,应该够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走散 “舅母这些年跟谢家同甘共苦,一路扶持过来,女儿认为,无论舅舅还是外祖母都不会嫌弃这个,以后母亲还是慎言的好。”沈琬昭提醒道。 谁知谢氏却勃然大怒,“她跟谢家同甘共苦,难道我就不是了?当年要不是我嫁到沈家,他们连去岭南的盘缠都没有!就说这次来扬州府,那挨着衙门的三进院子,你爹没出力?” “你爹要不是谢家的女婿,会看在我的份儿上帮你舅舅一大家子人找住处?不过他倒也聪明,以后你舅舅做了官,好处少不了沈家的。” 沈琬昭有些惊讶,“您是这么想的?” 谢氏被自己的女儿看得恼怒,不禁冷笑道:“若不然呢?沈家一个个都是冷心冷血的,没有好处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爹对谢家要是有半点儿情谊,怎会这么多年视而不见,如今眼瞧着谢家好了,便转头巴结讨好?” 谢氏嘴角闪过讥讽,神色之间还有些怨怼。 沈庭恭这些年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到底还是让她心有不忿。 沈琬昭摇摇头,她已言尽于此,该说的都说了。 在她看来,早已不年轻的谢氏,反而还像个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便道:“母亲的好意,女儿心领了,不过女儿不喜欢生人。母亲认为身边要有个脾气硬的丫鬟伺候,才不会叫人欺负,可女儿不喜欢别人替我做主,更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自作主张。所以,母亲还是把人领回去。” 谢氏愣住,脸色变了又变,“你……” 良久后,才略有不自然道:“我是为了你好。” 沈琬昭回一淡笑,“我知道母亲的心意。” 但就是没松口说要人。 谢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起身就走。 等她走远了,云珠才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这次怕是心里要责怪姑娘了,奴婢方才瞧着,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怪就怪,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沈琬昭连头都没抬一下,回道。 玉竹也有些纠结道:“奴婢觉得,夫人这回是真的为姑娘着想,夫人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沈琬昭摇摇头,道:有些事,母亲想得太简单了。” 或者说,太浅显了。 有时候沈琬昭都不知道,谢氏怎么会养成现在这个性子。 明明无论外祖母,还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外祖父,都是睿智之人啊。 可养的嫡女,却是个清高、骄傲,听不进去劝的。 这样的性子,若是谢家一直鼎盛,能压过夫家一头还好,一旦出了偏差,便有的罪受。 而事实,也证明了的确如此。 沈琬昭突然就有些理解,谢氏为何有时会做出些让人无法理解的选择了。 比如,明明可以放低身段儿,不说讨好沈老夫人,也至少不被她记恨,这样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再比如,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不那么打心底里高高在上,以沈庭恭的脾气,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夫妻之间何至于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有些痛苦,其实本来就是谢氏自己造成的。 算了,这些已经与她无关。 突然,沈琬昭眼神微动,面不改色道:“你们去厨房拿些早膳过来。” “奴婢这就去。” 玉竹和云珠连忙应是,很快出了屋子。 沈琬昭等她们一走,便转身走到里间的屋子,打开窗户。 暗七果然就站在外面。 沈琬昭急忙问道:“是不是兴化县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暗七神情凝重地点头,“谢公子,回来了。” 沈琬昭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说说具体情况。” 暗七沉声道:“昨日夜里,王爷命人连夜把谢公子护送回来,今日一早,就已经回了谢家。” “王爷呢?” 暗七摇摇头,“不知道。” 沈琬昭的心,陡然一紧,像漏了什么东西似的。 连声音都跟着提高几分,“什么叫不知道?” “王爷带人进山后遇袭,他们走散了。跟在王爷身边的,不到二十人。” 暗七的声音,有些沉重。 沈琬昭猛地转身,匆匆往外跑。 玉竹正端着早膳进来,看到沈琬昭匆匆忙忙地样子,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姑娘要去哪儿,您还没用早膳呢。” “备马车,去谢家。” 沈琬昭说得很快,生怕去慢了一步。 玉竹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么着急的样子,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去了。 上了马车,沈琬昭便一言不发,紧抿着唇,眉头微微皱起。 只有袖口里微微紧握发白的手,才能体现出她此刻的紧张。 下了马车,便直奔谢舅舅的书房,连个停顿都没有。 正碰到从书房里出来的舅母,险些撞了上去。 “昭儿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谢舅母惊讶地看着她,“你舅舅方才还与我说起你呢。” 谢舅母面带笑容,心情似乎还不错。 沈琬昭见状,猛地抓住她的手,“舅母,表哥是不是回来了?” 谢舅母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你表哥前脚才进屋,你后脚便来了。” 屋子里传来舅舅沉稳的声音,“阿昭来了,进来。” 沈琬昭冲谢舅母颔首行礼,便匆匆走进舅舅书房。 只留下有些疑惑的谢舅母,狐疑地看了眼关上的书房门,这才转身离开。 一进屋子,沈琬昭就看到了坐在另一个位置上的年轻男子。 容貌和舅舅有七八分像似,二十来岁的模样,眉目清隽,衣冠干净整洁,正淡笑地看着她。 沈琬昭顿了顿,“沈琬昭见过表哥。” 谢子由神色温和,道:“都是一家人,表妹不用多礼。” 招了招手,道:“过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沈琬昭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走近些,这才发现谢表哥虽然衣裳干净整洁,但脸上却是冒了一层淡淡的胡茬,眼底还有些红血丝,显然是还没来得及休息。 “先吃点东西,你急着赶来,想必还没来得及用早膳,这是母亲刚送过来的,正好多惫了一份儿。”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心 身体骤然僵住。 她明显的感觉到,心有些乱了。 手腕处灼烫得仿佛在被火烧似的,然后蔓延开来,甚至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突然之间,心里像是有根什么紧绷的弦断了。 萧晟放开她的手,随意道:“本王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沈琬昭:…… 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僵硬地坐下。 萧晟似是觉察到什么,微微皱眉道:“暗七呢?” 沈琬昭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暗七去三水县了,王爷难道没碰见?”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已了然,暗七怕是和他错过了。 萧晟皱眉道:“本王给他的命令是守着你,看来他这个暗卫做得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是我让他去的。”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替暗七说了句好话。 萧晟瞥了她一眼,“你不用替他说话,身为暗卫擅离职守,本就该罚,他知道宸王府的规矩。” 沈琬昭闭嘴,不再多说。 宸王府的事,的确不该由她来插手。 换了个话题道:“王爷既然没有遇上暗七,想来也还没来得及知晓高娘子的事。” 萧晟点了点头,“你让人传信给本王,高娘子是高通的姐姐。” 沈琬昭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递给他。 “这个账册,一直在高娘子那里。” 萧晟看着她手里的账册,眼神一凝,有些意外,但又不至于震惊。 “原来在她手里。” 沈琬昭奇怪道:“王爷早就知道高娘子身上有古怪了?” 萧晟眉毛轻挑,“何出此言?” “自发现高娘子和高通是姐弟之后,我便觉得有些古怪,高娘子在百花宴上跳血字舞,这本是谋逆的大罪,可是我查过,她并没有被关进衙门打牢,反而莫名失去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哪儿了。” “直到那日雪芝姑娘出事,我才确定,高娘子在王爷手里。” 她还记得,那日提出雪芝出事后,最适合跳万福舞的其实是高娘子。本来也是抱着试探的态度,看看萧晟的反应。 谁想,他连隐瞒都没有,直接承认了。 至于后来萧晟如何说动高娘子跳万福舞,她猜测也许和高通有关。 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一早就在萧晟的谋算之中。 而她从高娘子那里问出和高通的关系,萧晟多半早就知道了。 没想到,他连暗七都瞒着。 萧晟也没有否认,道:“当初查血字舞一事,就查到了她的身世。” 沈琬昭一愣,果然,这么大的事情,萧晟怎么可能不查清楚来龙去脉。 只要一查,就必定会查出高通。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出,那位负责修建堤坝的朱工头,以及莫名身亡的上百人。 这一点,她还是忽略了。 “不过这本账册,本王倒是没想到在她手里。”萧晟结果沈琬昭手里的册子,淡淡道。 “如果不是三水县出了事情,王爷只怕早就找到这本账册了。”沈琬昭心情复杂道。 其实三水县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通,早就是王爷的人了,对?” 既然萧晟查到了高娘子的身世,怎么了能会留意不到高通身上的异常。 萧晟微微挑眉,“不算。” “不算?”沈琬昭疑惑。 萧晟扬了扬手里的账册,淡淡道:“本王答应他,要替他做一件事,才会告诉本王账册的下落。” 沈琬昭恍然,看来这个高通在看到上百名共事者无故身亡之后,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所以,哪怕萧晟找到他,他也没有轻易透露账册的消息。 至于萧晟答应的那个条件是什么,肯定和此去三水县有关。 萧晟没说,她也不打算问。 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道:“那我表哥……” 萧晟看了她一眼,平静道:“谢家,有谢家要做的事情,你帮不了他们。在朝堂上,并非事事都可以用银子来解决。” 沈琬昭沉吟道:“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萧晟才道:“百味楼的事情,你已经为谢家做得很好。”顿了顿,又道:“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 直到回了屋子,沈琬昭脑子里还想着萧晟说过的话。 看到旁边的屋子里熄了灯,应该是玉竹发觉她回屋,也歇下了。 四周又安静下来,可她还是迟迟无法入睡。 刚才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某些情绪,又悄然涌现出来。 手腕处,又莫名地有些发烫。 过了很久,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了一声长叹。 叹气过后,心底却仿佛悄然之间多了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而后变得坚定。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 …… 次日清晨。 以为昨夜难以入眠,沈琬昭难得地睡了个晚觉。 宋筠过来的时候,沈琬昭正在玉竹的伺候下梳发髻。 “阿昭,表哥回来了!”宋筠兴冲冲地跑进来,高兴道:“我一早就在庄子里看到表哥,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表哥去三水县救人,怎么一回来却往这里跑?” 宋筠很不理解,怎么想也觉得古怪。 不知道为何,沈琬昭莫名有些心虚。 道:“我记得宸王殿下当日便是从这里匆匆离开的,想来是在这儿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也是,表哥每年都会来庄子里住一两日,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中途离开。” “不过表哥回来,说明三水县的事已经办好了。”宋筠又是高兴,又有些紧张。 高兴的是,表哥既然安然回来,说明那些人就没有得逞,那恭王就算去了三水县,也没有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而紧张的是,在这件事里,恭王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她刚才没敢问表哥。 沈琬昭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有什么话,就去问问。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重新来一回,若是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走,日后说不得就要后悔。” 宋筠疑惑地看着她。 沈琬昭道:“怎么了?” 宋筠摇摇头,道:“这话说的没错,可我总感觉得,阿昭你今日有点不一样。” 沈琬昭愣住,缓缓撇过头,“哪里不一样了。” 宋筠想了想,道:“就像刚才那番话,明明是在安慰我,却也像是对你自己说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表明 沈琬昭彻底愣住,她没想到宋筠这么敏锐。 同时也在思考宋筠说的话,对我自己说? 在去找萧晟的路上,沈琬昭都在沉思这个问题。 直到看见萧晟一身黑衣,神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料到宋筠会过来找他。 端起手边的茶水,道:“有什么话,就问。” 宋筠给沈琬昭使了个眼色,沈琬昭无奈之下,只好站出来开门见山道:“此事,恭王有没有插手其中。或者说,宸王殿下可知,恭王的态度是什么?” 萧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宋筠。 宋筠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沈琬昭看到,她微微勾着的脖子有些泛红,有些无奈。 “王叔是什么态度,本王看不透。” 萧晟的回答,却让沈琬昭很意外。 连忙道:“可是恭王殿下确实去三水县了。” 总不可能是闲来无事走一遭,什么事都没做? 恭王有那个闲心?沈琬昭不觉得身为一个王爷,会不知道三水县发生的事情。 萧晟点点头,“王叔确实去了三水县,但这一次,他没有出手。” 因为并没有查到恭王有什么动作,所以他拿不准王叔的态度。 “王叔若是出手,本王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沈琬昭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萧晟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真有那么平常吗?无论如何,恭王都是他和皇上的亲叔叔,血浓于水,若真到了刀兵相见的那一天,心里不会难过? 正想着这些,就见到萧晟敏锐地看过来,沈琬昭蓦地心跳了一下,飞快地缩回视线。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躲什么? 可视线已经收回,再看过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沈琬昭看向宋筠,就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管怎么样,这次恭王没有出手。 轻抚了宋筠一下,道:“既然没什么大事,我们去后山走走,散散心也好。” 宋筠想想,也答应了。 转头问道:“表哥也和我们一起去?” 萧晟淡淡道:“也好,走。”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沈琬昭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兄妹俩便一人一句说定了,也只好赶快跟上。 时候正好,云雾山庄的景色实在让人舒心不已,哪怕沈琬昭也不是头一回来了,还是每次都觉得很新鲜。 三人往上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沈琬昭惊讶地看着这处院子,两层小阁楼,四四方方的格局,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古井旁还有一株很高大的垂杨柳。 “这是一株古树?” 看着面前十分粗壮的柳树,沈琬昭出声道。 宋筠点点头,“这里是姑姑以前住的地方,就是因为这株古树,才选了在这儿建的院子。” “姑姑说,古树有灵,在它周围种的花草都要好养活一些。” 沈琬昭对侍弄花草之事一窍不通,所以听到这话也只是觉得有趣。 看了萧晟一眼,不知道他来这处院子是什么心情。 萧晟道:“云雾山庄很大,但越往上树木就越多,所以平日里上来的人也不多,母后喜爱花草,又看中了这株古树,所以才会把院子建在这上面。” 宋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沈琬昭。 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所以表哥肯定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宋大姑娘走到院子里的凉亭下坐着,托着下巴,眼珠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道:“表哥,你带阿昭四处走走,我累了,就在这儿歇歇。” 沈琬昭:…… 萧晟挑眉看向宋筠,宋筠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走。”萧晟看向沈琬昭,淡淡道。 沈琬昭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院子后面就是一片林子,又走了一会儿,沈琬昭发觉这林子有些眼熟,便看向萧晟。 “是上次那里。”萧晟仿佛能看懂她的疑惑,便果断道。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要去先皇后墓前见礼?”沈琬昭犹豫着问道。 萧晟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上次太匆忙,这次正式见个礼也好。” 沈琬昭只觉得他的话有些怪异,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还是那片开阔的平地,四周长满了花草,先皇后的衣冠冢就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一次萧晟没有站在旁边,而是和沈琬昭一起站在衣冠冢前面,眼神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琬昭恭恭敬敬地行完礼,这才退后一步,落在萧晟身后一点。 萧晟微微皱眉,道:“站前来。” “这……”沈琬昭有些犹豫,“王爷身份最贵,这样不合规矩。” 萧晟突然转身,认真地看着她,直到把沈琬昭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慢慢收了回去。 “昨晚,你怎么不和本王讲规矩?” 沈琬昭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一句话卡在嗓子里,生生地憋住。 而萧晟似乎没打算让她再躲开,眼神少有地带着些侵略性,直直地盯着她。 视线灼灼,沈琬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难以直视。 一股热意从心底蔓延开,到四肢百骸,再到脸上。她不用看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奇怪。 萧晟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沈琬昭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身子瞬间紧绷。 “昨晚你担心的人,是本王。”萧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低沉。 “我……” 沈琬昭难得的,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萧晟这话,实在有些直白,让她无力招架。 他身上的气息如此靠近,近到仿佛只要自己伸手就能抓住。 往事如同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浮现。 她很少与人提起,在庙会上发生的事情,那日,她是真的怕了。 王三那张猥琐、丑陋的脸历历在目。他伸过来的手,仿佛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让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恐惧和无助,绝望之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无尽深渊,永远的黑暗。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赠玉 沈琬昭有些惊讶,因为对面的男子就是上次在济世堂买药材时险些撞上的人。 “昭儿,这是是李太医。”宋夫人及时提醒道。 沈琬昭微微颔首,“原来到您就是李太医,上次多有失礼。” 李太医温和笑笑,“沈三姑娘有礼了,上次在下也有过错,不能怪沈三姑娘。” 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沈家三房接了旨,这位往日名不见经传的沈三姑娘,马上就要成为宸王妃了,他自然不敢怠慢。 沈琬昭笑笑,没有多说话。 而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宋老夫人行礼道:“琬昭见过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色不大红润,反而有些病态的苍白,不过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坐着,不难看出周身的庄重气势。 看到沈琬昭,眼神也微微缓和了些,“好,在自家院子里,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沈琬昭看得出来,宋老夫人不似宋夫人那么性子温和,八面玲珑,反而有些古板严肃,颇有气势。 “就是,都是自家人,昭丫头你不要觉着拘谨。今日我带昭丫头过来,是来找李太医的。” 宋夫人看向李太医,笑道:“李太医不是在找筠儿那些药膳的方子出自何处吗?就是昭丫头给的。” 李太医惊讶不已,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难怪,那日会在济世堂碰到沈三姑娘,三姑娘买的那些药材,也恰好是宋大姑娘药膳里服用的。” 说着,眼底也有些期待。 “不知道沈三姑娘手里,还有没有别的方子?”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在下绝没有打探隐秘的意思。” 沈琬昭笑道:“李太医不必客气,我手里确实还有些方子,若是李太医想知道,改日我登门拜访一趟便是。” 李太医连忙摇头,“该我拜访三姑娘才是。” 哪有让堂堂王妃亲自登门的道理,李太医心道。 沈琬昭笑笑,也没与他争辩。 很快,李太医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今日当着宋老夫人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所以他也没有多言,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 李太医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宋老夫人,宋夫人,和沈琬昭。 宋老夫人眼神又缓和了些,方才她看也出来,沈琬昭落落大方,举止言谈都是个聪慧之人,与外人说话不怯场,知分寸进退,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道身影。 “丫头,过来。” 沈琬昭从善如流,走到宋老夫人面前。 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些许复杂来,“果然是个好孩子,难怪阿晟瞧得上眼。” 沈琬昭微赧,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老夫人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物什我带在身上许久了,如今却觉得你与它有些缘分,你便收下。” 一旁的宋夫人大惊失色,惊呼道:“娘,这是……” 沈琬昭微怔,从宋夫人的反应来看,也知道这块玉佩并不是普通的玉佩。 宋老夫人却扬了扬手,打断了宋夫人的话,“都是些死物罢了,留在身边也换不来什么,反倒牵着心思。” 宋夫人闭嘴,没再说什么。 宋老夫人笑看向沈琬昭,“丫头你可愿收下?” 沈琬昭眼底有片刻犹豫,不过还是郑重地接过了那枚玉佩。 “谢老夫人。” 宋老夫人眼底略过一丝赞赏,嘴角也带了笑意,“好了,我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 沈琬昭恭敬告退,跟着宋夫人一起出了院子。 屋子里。 宋老夫人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眼神还有片刻恍惚。 伺候在旁的罗嬷嬷笑道:“奴婢瞧着宸王殿下选的这位王妃倒是个不错的,没想到连老夫人也看得上眼。” 这些年,能让老夫人看得上眼的人可不多,罗嬷嬷也忍不住感叹,这位沈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而且更让她惊讶的是,这才头一回见面,老夫人竟然就把这么贵重的玉佩送了出去。 那块玉佩可是先皇后的遗物,这些年老夫人从不离身,带了几十年。 宋老夫人收回视线,笑骂道:“你这老婆子,眼睛倒是越来越尖了。” “奴婢要是没点儿眼见,怎么能跟在您身边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沈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是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本儿。”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您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宋家子孙满堂,老爷公子们仕途顺畅呢。” 宋老夫人摇头失笑,“老都老了,你这张嘴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渺儿他们都是让人放心的。这么些年,荣耀风光,宋家该有的都有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罗嬷嬷眼底划过黯然,这些年,老夫人唯一不担心过的,也只有当年的大姑娘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老夫人突然出声道,“你不觉得,那丫头跟儿有些像吗?” 罗嬷嬷一怔,偏头就看到了宋老夫人眼底的复杂。 一时间,无数记忆奔涌上来。 “老夫人……” 宋老夫人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这些年都熬过来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您就是太念着大姑娘了,所以才伤了身子。” “我儿聪慧,却所遇非良人,是她命里的劫数。”宋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沉痛。 “大姑娘心思通透,却是慧极必伤。”说起往事,罗嬷嬷也有些感慨。 “不过都过去了,宸王殿下自幼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您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所以奴婢才说,沈家这位小娘子是个有福气。您本就身子弱,不宜再操心这些,就别多想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老婆子说的也是。”宋老夫人笑笑,心头盘旋已久的沉郁,突然也跟着松快了些。 另一边。 沈琬昭一走出院子,就注意到宋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舅母有什么话便说,方才您还提点我,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怎的这会儿您还开始见外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生意 宋夫人轻叹道:“那玉佩,是先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东西,自去世之后,老夫人就一直带在身上,几十年不曾变过,没想到今日竟然给了你。” 宋夫人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沈琬昭听到这话,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她和宋筠告别,离开宋家,也忍不住回想宋夫人这话里的意思。 那车上。 云珠见自家姑娘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姑娘,咱们现在去哪里?”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去济世堂。” 车夫扬起手里的马鞭,一刻也没耽搁。 看着来过一次的地方,沈琬昭没有犹豫地便走了进去。 “沈三姑娘,您来了!” 一道略显惊讶的声音响起,李六郎穿着药童的衣裳,一眼就认出了她。 想到今早二叔说的话,举止间带了几分恭谨。 这位,当真马上就要做宸王妃了? 沈琬昭微微颔首,云珠出声道:“麻烦小哥了,我们姑娘来找上次那位李大夫。” 李六郎微愣,济世堂姓李的大夫不在少数,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非常笃定这位找的应该是二叔。 连忙把人引进后院,“姑娘请稍等,我马上让人去传话。”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沈琬昭坐在太师椅上,这间屋子应该是济世堂用来招待贵客的,古朴简单,但又不失精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闻着很舒服。 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 李六郎回来了,还带着有些匆忙的李太医。 “见过三姑娘。”李太医上前行礼道。 “李太医不必如此多礼。”沈琬昭有些无奈,但也清楚,圣旨赐婚一事,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否则,自己一个商户之女,如何能让堂堂太医这么以礼相待。 李太医却很坚持,“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劝说不动,沈琬昭只好由他。 “今日来找李太医,是有事想问。” 李太医微微颔首:“三姑娘是想问宋老夫人的病情。” 沈琬昭坦然道:“果然瞒不过李太医。” “三姑娘谦虚了,方才在宋家当着老夫人的面不好说,在下冒昧求见三姑娘本来就是为了老夫人的病情,只不过没想到三姑娘这么快就找上过来了。” 原本他想着,不日再去沈家拜访的。 沈琬昭手指轻轻敲打在膝盖上,她其实也有猜测,在宋家的时候,李太医突然让宋夫人传话说要见自己,却又安排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见面,恐怕就是为了老夫人的病情。 “是因为药膳?” 想了想,她身上也只有这值得引起李太医的注意了。 李太医眼底划过一道赞赏,“三姑娘果然聪慧。三姑娘写给宋大姑娘的药膳,效果奇佳。” “而老夫人的身子虚弱,积劳成疾,又是高龄,加上这些年来吃的药太多,积淤在体内,所以寻常的方子并不合适,若是姑娘还有适合调养的药膳,说不定老夫人的身子还有痊愈的希望。” 沈琬昭眼前一亮,“李太医此话当真?” “在下不敢做保,不过老夫人的身子吃吃不好,也与心境有关,药石难医心病,多年药不离口,恐怕也让老夫人心里不好受,从而加重了心事,可若是药膳,便没这层烦恼了。” 沈琬昭越听越觉得有理,最后赞叹道:“李太医不愧是有名的圣手,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那……不知道姑娘手里还有没有别的药膳方子?” 语气里,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沈琬昭缓缓点头,道:“有。” 李太医眼前一亮,当即就有些激动。 最后又有些犹豫,“三姑娘这些方子想必也是来之不易,李家身为医药世家,自然知道方子的珍贵……” 可若是要给宋老夫人治病,便不得不把方子交给他过目了。 这样一来,倒显得他有意为之似的,李太医立时犯了难。 随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咬牙道:“三姑娘放心,这些方子李某绝不外传,只是想跟三姑娘讨个人情,日后若是遇到了如老夫人这般用药膳更佳的情况,在下身为医者不能藏私。但也会说清楚,这些方子都是出自三姑娘之手。”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清楚这方子出自她手,可以说是把救治的恩情转到她身上了。 同时身为医者,虽然有些为难,却又守着不藏私的底线,属实难得。 想到这里,沈琬昭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 “这些方子我本也没想藏着掖着,心里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李太医觉得如何。” “三姑娘请说。” 沈琬昭顿了顿,道:“这些方子,李家可以随意取用,只不过有个条件。” 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道狡黠。 李太医连忙道:“三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这么贵重的方子,济世堂本就不该白拿。” 沈琬昭笑道:“我要的便是济世堂这个大招牌,这些药膳本就是有益身体健康的吃食,何不将之发扬光大?” “倘若有济世堂的名头做保,再开几家专做药膳的食楼,名声应该还不错。” 李太医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琬昭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有种既古怪,又新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济世堂,这些食楼的银子和人力,咱们各自出半,而后干股也各持五成,如何?” “除此之外,济世堂的大夫若要当成医病救人的方子使,也随意,不过为了生意,我倒是建议,济世堂可以出些配好的药包,而非写出去的药方。” 李太医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她这些话消化开来,一时间有些犹豫。 诚然,这是个非常丰厚的条件,甚至对济世堂来说,也有天大的好处。 可是这些做法实在太违背他的认知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三姑娘说的话当真?”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正是把李太医领进门后,就安静侯在一旁,没怎么说过话的李六郎。 第三百四十章 求人 沈琬昭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李六郎略显激动,却又极力克制的样子。 李太医介绍道:“这是李家六郎,是在下的侄子。” 沈琬昭顿时恍然,难怪。 李六郎斟酌道:“二叔他一心钻研医术,于家中事务不甚熟悉,三姑娘给的法子实在精妙,我可以代家里应下。” 对家中事务不熟悉的李太医:“……” 沈琬昭破有深意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李太医轻咳出声不自在的样子,失笑出声。 “也好,以后的事务,你便与云珠商量,药膳的方子我这两日就会写下来交给她。” 李六郎微愣,但还是郑重记下。 直到沈琬昭离开后,这才出声道:“二叔,这位三姑娘当真就是日后的宸王妃了?” “今日早上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宣旨的太监已经进了沈家,还能有假?” “以后与这位处事,要慎重些,万万不可怠慢,宸王殿下这几年虽然行事低调,但宸王府的势力绝不能小觑。” 李太医眼神微闪,对此讳莫如深。 李六郎听出来二叔话里的郑重,当即更加谨慎了。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二叔这般敬畏一个人。 “沈三姑娘出手大方,女子之身却魄力十足,做生意眼光独具,手腕不输任何人,难怪能成为宸王妃,我听说,百味楼也与她有些渊源。” 李六郎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太医大惊,“你说什么?百味楼?” 李六郎郑重地点点头,一开始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现在百味楼和百味锅的名头早已经打出去,各大食楼争相模仿,而短短一月之内,百味楼开遍大宋十三州府,连京城也不例外。 这样的势头,实在惊人。 没想到,竟然与沈三姑娘有关。 “也就是百味楼最先在咱们扬州府兴起,而济世堂在扬州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否则恐怕我也打听不到,百味楼竟然还跟沈三姑娘有关系。” 说到这里,李六郎神情也很复杂。 李太医正道:“既然已经应下,以后就好好与三姑娘身边的人共事,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切记,在这些贵人面前,知道的多,不是什么好事。” 他身为太医,出入宫门无数,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李六郎连忙道:“二叔放心,六郎知道了。” …… 离开济世堂,天色也不早了,沈琬昭没有多做停留,便往家里走。 远远地,就看到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微微皱眉。 “姑娘,看这样子,家里似是来客了。” “走侧门,直接回咱们院子里。” 沈琬昭不禁头疼,赐婚的圣旨一下,只怕麻烦也接踵而至了。 “好嘞。”云珠连忙探出头,与车夫交谈了两句。 马车当即调了个方向,往侧门走去。 可是她没想到,院子里早有人等着。 沈老夫人就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沈琬宜、沈琬瑶,还有沈琬玉都站在她身后。 沈琬宜面带笑意,不知道正说着什么,把沈老夫人逗得高兴。 沈琬瑶则是垂着眸子,心不在焉的,眉目间还有些烦躁。 沈琬玉也跟着沈琬宜,在沈老夫人面前说漂亮话,只不过一见到沈琬昭,就无法掩饰眼里的嫉妒。 阴阳怪气道:“哟,三姐还知道回来呀,祖母都在这儿等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姐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在故意端着架子呢。” 沈老夫人皱着眉头,显然是对沈琬昭迟迟不归颇为不悦的。 训斥道:“还没出嫁的闺阁女子,整日往外跑成何体统?” 沈琬昭直接忽略这些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她实在没心思和沈家这些周旋了,“不知祖母过来,有何事找我?” 沈琬宜淡淡道:“三妹身为晚辈不去给祖母请安,反而要祖母亲自过来,本来就已经不妥。现在说这话,难道祖母要见孙女,还得师出有名不成?便是你日后做了宸王妃,也不该如此无礼。” 沈琬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二姐确定,要跟我讲规矩礼数?” 真要讲规矩礼数,日后沈琬宜见了她,都是要行大礼的。 沈琬宜脸色一僵,垂下的眸子里眼底闪过一道恨意,谁也没看见。 当然,就算看见了,沈琬昭也不会放在眼里。 “祖母还是说说,过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她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沈老夫人脸色一板,颐气指使道:“过几日宋家设宴,你带宜儿她们一起过去。” 沈琬昭视线在沈琬宜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停在沈老夫人身上,“祖母怎么知道此事?” 就连她,也是今日去看宋筠的时候,宋夫人才与她提起过。 沈老夫人不悦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不用多问,宋家这次设宴,邀请了扬州府各大世家,听说还京城那边还要来人,且身份不低。” “祖母连这都能打听到,何必还要我带人进去?” “你……”沈老夫人气得不行,“你就算攀上了那高枝儿,也是沈家的人,该做的就要做。”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让玉儿把帖子拿到别院来。”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看都没多看一眼。 沈琬宜倒是破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说,便跟上沈老夫人的步子离开此处。 “三姐……” 一道有些挣扎的声音响起,沈琬昭顺着看过去,就看到沈琬瑶那犹豫不敢上前的样子。 失声笑道:“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这可不是你往日的性子。” 沈琬瑶素来大大咧咧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沈琬昭还从来没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过,有些无奈。 沈琬瑶顿时扑了上来,有些委屈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不认识你了?怎么说,我这记性也不比你差?” 沈琬昭揶揄地看着她。 沈琬瑶嗔恼道:“三姐……” “可是,你以后就是宸王妃了,哪能还跟以前一样。” “宸王妃……”沈琬昭失笑,“宸王妃不也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的普通人?好了,不要在我面前拘谨,以前如何,以后也一样,你这点儿脑子本来就不够用,要是再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把自己折腾傻了,四婶可要怪我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师 送走沈琬瑶,云珠再也憋不住了,不忿道:“姑娘难道您还真要给她们帖子不成?平日里就处处为难您,也不见顾及过半点亲情,现在一有事就来使唤姑娘,还没个好脸色,活像咱们欠她们什么似的。” 云珠越说越气,一想到姑娘几次三番被叫到老夫人那儿去都没好事,就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顺不过气来。 “给。”沈琬昭漫不经心地道:“顺便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垂下的眸子里闪过冷意,越是想要的,她就越不让她们如愿。 她和沈琬宜之间的账,还没清算呢,原本早就想给她点教训,只不过没想到崔家竟然自己推迟了亲事,后面又被别的事绊住,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动作,可现在,她很闲,不介意陪她好好玩玩。 她不会忘记,崔玉柔对自己动手,少不了这位好二姐从中作梗! 云珠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副模样,但也知道,姑娘是真的动怒了。 便立即噤声,不再多说。 日子过得很快。 皇上赐婚的消息飞快传遍各大州府,宸王殿下娶王妃,是天大的盛事。 而伴随着的,也有无数人的揣度猜测。 宸王妃竟然出身普通商户?一时间,扬州东城沈家的名号,被各方打探。 直到有人打探出来消息,这位被赐婚给宸王殿下的沈三姑娘,外祖竟是谢家。 瞬间,所有放在沈家身上的目光,通通转移到谢家身上来。 谢家,被遗忘得太久了,而今一回来,就是万众瞩目。 …… 城郊,山脚下。 沈琬昭一出城门,就看到了宋家的马车停在路边。 宋筠看到沈琬昭,立马掀开帘子,跳下自己的马车跑到沈琬昭这边来。 兴奋道:“我亲眼见着她们上去了。” 沈琬昭瞥了一眼她的伤处,“你身上还有伤,小心些,别太激动。” 宋筠毫不在意道:“都说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你们太紧张了。”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对车外的马夫道:“走。” 马车缓缓启程,玉山她不是头一次来,只不过这次桃花盛开,漫山桃林尽收眼底,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 宋筠望着外面道:“今年的桃花,似要开的晚些。往年早半个月都开了,那时候也是灵泉寺香火最鼎盛的时候。” “去年这个冬天,格外冷,许是因为这个。” “也是,去年的冬日确实要比往年更冷,灾情也多。我听说往西北去,粮食刚种到地里,就已经有旱情出现,后面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要是仍旧不下雨,那些地方怕是要闹灾荒了。” 宋筠眉头皱起,显然也很担忧。 如今百味楼开遍各地,慢慢地也开始运作起来,所以她偶尔也能接到各方消息,因此对宋筠说的旱灾有所听闻。 “皇上和祖父又要为此操心了。”宋筠担忧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事我们担心也没法子,你还有伤在身,不要想那么多,耗费心神。” “我不是担心这个。”宋筠目光悠悠,看向窗外,“我担心的是,草原上的那些敌人如果趁机作乱……” 沈琬昭心里一颤,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萧晟。 如果西北再生乱事,他会去吗? 心,有那么一丝凌乱。 直到马车驶上山,看到灵泉寺的门头,还有来往不绝的香客,这才把那点儿情绪镇压下去。 “那崔家的马车,不会错。”宋筠眼尖,一眼就看到停在院子前的几辆马车。 “看来咱们来对了。”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 一行人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走向专门给香客提供的屋子。 寺庙很大,红檀和云珠出去转了两圈,总算打听到了崔家的情况。 “奴婢问了寺里的僧人,崔家这次来的就是崔夫人和崔大姑娘,二房的人都没来。” “听说崔大姑娘前些日子受了惊吓,有些失魂儿,特地来庙里求大师做法事护身的。” “受了惊吓?”宋筠嗤笑道:“我看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 她从来不掩饰对崔玉茹的厌恶。 沈琬昭沉吟道:“先过去看看。”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崔玉茹突然要来灵泉寺上香有些不对劲。 一行人来到禅房,里面断断续续的有不少香客进出,可是没看到崔家人的身影。 沈琬昭微微皱眉,正要往回走,就看到屋外拐角处,有道人影匆匆跑开。 “这后面还有禅房?”沈琬昭拦下一个和尚问道。 “施主,阿弥陀佛,那是慧觉师叔的禅房,如果施主想求一份平安符,可以过去看看。” 沈琬昭微微颔首,“多谢大师了。” 等人走远,眼底微微掠过异色。 平安符……难道还真是心虚? 而一旁的宋筠却陷入了沉思,“慧觉大师?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你听过?”沈琬昭诧异地看她。 “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是听过的。”宋筠皱着眉头努力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 沈琬昭转身看向云珠,“去问问关于这个慧觉大师的事。” 没过多久,云珠就跑回来了,“奴婢去打听了,这个慧觉大师是寺主持的师弟,佛法精深,尤擅制作平安符,所以不少世家贵人都来求过。” 沈琬昭点点头,听起来似乎很正常。 “不过有一点,听说这位慧觉大师在京城待过一段时日,还进了那个什么柱国寺,是个了不得的高僧呢。” “京城柱国寺,我想起来了!”宋筠眼前一亮,“我就说听过这个名号,柱国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寺里的方丈明空大师,连皇上都以礼相待,慧觉大师好像就是明空大师的徒弟。” “只是他怎么会到扬州府来了?”宋筠迷惑不解。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沈琬昭出声道。 说完,便自顾迈步往后面的禅房走去。 越往里走,香客就越少。 如灵泉寺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当真没有规矩,就比如明慧大师这样的高僧,也不是谁都能求得他亲手制的平安符。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古怪 除却当真要靠缘分的那部分,便看捐出的香火钱了。 沈琬昭亲自捐出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才由小沙弥领到后面禅房的偏屋等着。 说是前面那位香客还没离开。 一进屋子,宋筠便和她使了个眼色,借口要去恭房匆匆出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窗下烧着檀香,一缕细细的白烟悠远绵长,最后散开在空气里,留下满屋香气。 沈琬昭闭目养神,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 另外一边。 宋筠将将走出屋子就调转了方向,绕到禅房后面,隐隐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大师,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噩梦缠身,还精神恍惚?” 宋筠心下一凛,果然是崔夫人。 屏住呼吸,又往前靠近了些,以便听得更清楚。 屋子里,慧觉大师收回把脉的手,出声道:“崔大姑娘近来可有遇到什么事?” 崔玉茹神色微闪,隐隐还有些惧意。 崔夫人何等眼力,当严厉道:“茹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连娘也信不过了吗?” “你素来稳重,到底是谁,竟然让你这么大的反应?” 崔夫人精明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狠意。 “我……”崔玉茹吞吞吐吐的,回避着崔夫人的视线。 “说!”崔夫人一掌拍在木案上,不容置喙。 “是恭王……” 崔玉茹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让崔夫人一怔。 同样,门外的宋筠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似的。 “恭王?”崔夫人反应过来惊道:“怎么可能是他?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甚至还开始做噩梦?” “恐怕不止如此。”一旁的觉慧大师出声道:“崔大姑娘心性坚定,若只是言语威胁,断不可能因此就噩梦缠身,精神恍惚。” 崔夫人脸色骤变,“大师的意思是……” “应该是有人趁不注意,给崔大姑娘吃了些致使心神不宁的药物。” “这怎么可能?”崔玉茹惊惧不已,“我屋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跟在我身边多年了,她们不可能背叛我。” 崔夫人眼底闪过冷意,“回去都换了,一个不留。” “娘,她们……” “妇人之仁!”崔夫人冷眼看她,“见自己屋子里的人都管不住,越来越越没用了。” “我……” “还有你与恭王,到底怎么回事。” 崔夫人拧眉,事情让她生出不好的预感。 崔玉茹眼睛瞬间就红了,“王爷警告过我,让我不准再对宋筠那个贱人出手。” “宋筠那个贱人,一定是又使了什么手段勾引王爷,当年就是这样,那么大点儿年纪就不要脸地把自己送到王爷床上!” 崔夫人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她的控诉,“好了!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你到底怎么办事的?太皇太后和你外祖父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这个机会,你居然连一个男人抓不住,恭王妃这个位置,你外祖父已经许了,只能是你的,甚至连卿儿这个严家嫡出的大小姐都给你让步,你知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崔玉茹有些惧怕她,小声道:“表姐愿意让步,还不是因为她看中了宸王……” “闭嘴!”崔夫人冷喝道:“皇上亲自下旨赐婚,难道你还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崔夫人也很烦躁,突如其来的赐婚,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同时也不知道打乱了多少人的计划。 宸王妃之位,竟然落到一个籍籍无名的商户之女头上,简直就是打那些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宸王之人的脸。 而且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如果卿儿当不了宸王妃,那恭王妃的位置,会不会再变成她的选择? 毕竟,放眼整个大荣的女人里,再也没有比这两个更尊贵的位置了。 而说到底,卿儿才是严家嫡出的大小姐,她的女儿,姓崔。 “都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琬昭,竟然这么轻易就得了宸王妃的位置,以前连听都没听过这号人物,沈家那样的门楣也配?” 而且,她可记得很清楚,那个沈琬昭和宋筠关系匪浅。 想到这里,崔玉茹脸色更不好看了。 “沈家的门楣低,谢家的可不低。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在揣测皇上对谢家的态度呢,这道赐婚的圣旨一下,恐怕不少人又要动心思了。” 谢家本就身份敏感,原本立场不明,大家都在观望。 可一旦谢家的外孙女成了宸王妃,那谢家以后的态度可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严家担心的事情。 崔夫人皱了皱眉,“你要是能早点让恭王倾心于你,我又何必烦心这些,就是你外祖父那边,也能对他大有助益,必会更加看重你。” 有些话她没说,恭王如今,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就连太皇太后的话,也不比以往管用。 这些都是恭王来扬州府之前,父亲密信告知她的,也透露了严家对恭王妃之位志在必得的决心。 崔玉茹张了张嘴想辩驳,可在崔夫人的逼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想到恭王那出尘的风姿,还有恭王妃的尊贵身份,心底暗暗发了狠。 她一定要得到! “那些药……” 崔玉茹犹豫着,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些药如果是恭王下的手,那她……想到这里,不禁背后升起一片凉意。 “不会是恭王!”崔夫人笃定道:“他再如何,也要顾及太皇太后和你外祖父,不会对崔家出手。” 这一点,崔夫人很自信,否则这些年严家也不能把恭王府绑在一条船上。 恭王,到底是重孝道的。 崔玉茹心底一松,不是恭王就好,“如果不是恭王,那是谁?” 在崔家给她下药,可没见几个人能做到。 崔夫人嘴边掠过冷笑,“以前不知道,可这赐婚的圣旨一下,就很明显了。” 崔玉茹大惊失色,“您是说,宸王殿下?” “除了他,还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提及此,崔夫人眼底也是深深的忌惮。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试探 宋筠失魂落魄地回到偏房里,沈琬昭察觉到她表情有些不对。 “筠表姐,怎么了?” 宋筠回过神来,凑到沈琬昭耳边把自己听到的话,小声复述了一遍,当然关于恭王警告崔玉茹的那部分,被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略过了。 沈琬昭表情越来越沉,手指轻轻敲打在椅子扶手上。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 小沙弥笑道:“让两位施主久等了,慧觉师叔已经忙完了。” 沈琬昭起身道,“多谢,烦请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领着二人进了禅房,便退下。 沈琬昭环顾了一圈,这里跟普通的并无不同,慧觉大师盘腿坐在黄色的蒲团上,一手执佛珠,一手执着木鱼轻轻敲打。 而他对面,还放着两个蒲团,显然是崔家母女方才坐的位置。 “阿弥陀佛,施主所求为何?” “听闻大师这儿问平安最灵,不如请大师给我这位姐姐赠个符文如何?”沈琬昭颇有深意地道。 慧觉大师睁开眼睛,看到宋筠的瞬间,略微顿了顿。 “这位姑娘是大富贵之相,气运加身自会逢凶化吉。” “虽身份尊贵,奈何招小人惦记,防不胜防,还是求个平安心里安稳些。” 慧觉大师出声道:“阿弥陀佛,姑娘若执意如此,贫僧自当为姑娘虔心问佛。”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明黄的符文,看向宋筠,“这便是姑娘所求,愿姑娘逢凶化吉,安稳度日。” 沈琬昭接过平安符,笑道:“大师果然爽快。” “听闻大师自京而来,还在柱国寺这样的地方修行过,想来大师赠的符,也要比别的符文灵验些。” 慧觉大师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回避,道:“皆是佛祖保佑,与贫僧无尤,出家人了断前尘因果,不问出处。” 沈琬昭嘴角微微勾起,“是小女子狭隘了。” 说着,便拉着宋筠离开了禅房。 走到香客休息的寮房,红檀已经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了,云珠在外面守着。 屋子里,沈琬昭和宋筠坐在软塌上,一左一右,中间还放了一张木制矮案。 “阿昭,你觉得那个慧觉大师有问题?” 沈琬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筠表姐觉得没问题?” “倒也不是。”宋筠挠了挠额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近来受了伤,脑子也跟着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再说了,有你在,我也懒得操那个心想那些费脑子的事情。” 反正她再怎么想,也没有阿昭聪明,就连表哥都夸赞过阿昭的脑子,她又何必自找罪受。 沈琬昭微微摇头,她也觉得宋筠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还两说。 恐怕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些什么话了。 而能动摇她心神的,多半与恭王有关。 沈琬昭摇摇头,“若真如你方才所说,这些话已经算是私密,为何崔家母女毫不顾忌那位慧觉大师?” “便是佛门再六根清净,不问世事,像崔夫人这样心思深的人,也不可能没有顾忌。无非就是,她与这位慧觉大师关系匪浅罢了。” 宋筠回神,“难怪,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沈琬昭沉吟道:“派人去查查这个慧觉大师,说不定还有些意外收获。” 而且哪那么巧,这个慧觉大师偏偏还在京城的柱国寺待过。 “我这就安排人去打听。”宋筠一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 “这件事不急,反正人在这儿,也跑不了。”沈琬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倒是红檀那边,你确定没问题?” “放心。”宋筠眼底掠过一道冷意,“红檀跟在我娘身边多年,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婢女,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还特地卖了个关子。 沈琬昭心下了然,果然,如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手底下怎么可能没几个有本事的人。 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慌乱,“不好了,不好了,走火了。” 云珠急冲冲地跑进来,“姑娘,外面走火了,咱们快些离开。” “放心,火烧不到这儿来。”宋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我们闲着也无聊的紧,不如出去看看热闹。”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心下猜到了些什么,便起身跟着走出了屋子。 离此处约莫百来步另一头,果然有间寮房冒着滚滚黑烟,还能看见不小的火光在跳动。 “快,赶紧抬水过来,那里面住着贵人,可不能有闪失!” 寺里的和尚聚了大半在此,忙乱了好一阵,火势才被扑灭,没有殃及其它屋子。 这么精准?沈琬昭侧目看了宋筠一眼,就看到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很快,有几位辈分高的和尚赶过来了,而那位慧觉大师赫然在列。 “怎么回事?怎么会着火?” 几个小和尚急得团团转,“师叔,我们也不知道啊,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着火了呢?” 慧觉微微皱眉,“里面的香客呢,可有伤到?” 小和尚摇摇头,“没有,里面住的是崔家两位施主,所幸发现得早,两位施主都无大碍。” 沈琬昭看向宋筠,果然,见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什么事都没有? 红檀向来很少失手啊,她早就说过给崔玉茹一个教训。 “宋筠!你果然在这儿!”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一道绯色的身影快速扑过来。 宋筠直接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了上去。 沈琬昭嘴角微抽,她看得清楚,扑上来的人不是崔玉茹还是谁? 宋筠自幼习武,身手眼力都不弱,肯定也早就认出了她,所以这一脚可是丝毫没有留情。 崔玉茹跌坐在地上,身上衣裳凌乱,裙摆处还有些焦黑,平日里妆容精致的脸上,也狼狈不已。 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宋筠,恨不得扑上去抓人,哪里还有半点平时的风度。 沈琬昭微微诧异,看来崔玉茹是当真被刺激得不轻啊,连最看重的体面都顾不上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拦路 四目相对,崔夫人笑意僵在脸上,深深地看了沈琬昭一眼。 沈琬昭毫不避退,直视回去。 对峙良久,这才移开眼神,“崔夫人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多做停留,和宋筠一起离开。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崔夫人脸色不大好看。 “夫人,这位沈三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不过运气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竟然就摆起谱儿来了。” 一旁的嬷嬷有些不忿,“当真以为那宸王妃的位置是那么好做的,京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崔夫人收回视线,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此人如何?” 嬷嬷想了想,道:“奴婢瞧着口齿是厉害,也有几分机灵劲儿,可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再怎么也比不上表姑娘。” 她是见过严霜卿的,那样的才貌风姿,整个大荣也找不出几个可以比拟的人来,就连崔玉茹和她比起来,也要逊色几分。 “容貌才情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输得一塌糊涂,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已成定局,就是父亲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上和宸王这一手瞒天过海倒是使得不错,等朝堂上听到风声的时候,连圣旨都在送来扬州府的路上了。” 崔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有些忌惮。 “这……相爷怎么不派人在路上拦着?” 虽然不敢明面对皇上下的圣旨不敬,但京城到扬州府,山高路远,恶匪出没,若是宣旨的太监在路上遇到胆大包天的贼人,遭逢不测,也不是不可能。 “闭嘴!”崔夫人冷喝出声,“以后别让我听到你再乱嚼舌根子。” 嬷嬷身子一颤,连忙躬身告罪,“奴婢不敢了,夫人恕罪。” 这些话如果叫旁人听了去,必是杀头的大罪,皇上的圣旨谁能拦?除非,谋反。 想到这里,嬷嬷狠狠地打了个冷噤,背后冷汗湿成一片。 …… 马车里,沈琬昭和宋筠同乘,缓缓下山。 宋筠虽然也在说着话,可沈琬昭看得出来,她情绪不佳。 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次虽然没有得手,但也算让她出丑了,你若是心里还不痛快,我便替你想想别的法子,犯不着置气。” 她看得明白,自从崔玉茹提到恭王也在,还出手救下崔家母女之后,宋筠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 宋筠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伤处,觉得心里堵得慌。 咬牙道:“这一剑不能白挨了,早晚跟她们把账算清楚!” 又恨恨地补了一句,道:“我就不信,他还能一直护着!” 这个他指的是谁,沈琬昭心知肚明,当下也有些不满。 吁! 外面响起急促的声音,马车骤然停下。 马车里的两人纷纷往前扑,宋筠眼疾手快地拦住沈琬昭,防止她撞上车壁,却忘了自己有伤在身,抬手间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琬昭慌忙坐定,担心地看向她的伤处,“没事?” “没事。” 宋筠本就心情烦躁,这会儿更是没了耐性,掀开帘子就要责问,却在那一瞬间僵住。 沈琬昭透过空隙看出去,就见到那一抹青色的衣角。 “恭王殿下这是做什么?想替心上人出口气吗?” 宋筠看清了人,气得直接出言相讥。 恭王叹了口气,无奈道:“筠丫头,你……” 宋筠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尖锐道:“没错,火是我让人放的,原本也没想过要她崔玉茹那条命,可我挨这一刀,王爷总不可能指望我什么都不还手?” “王爷若是想护着,可要护得周全点儿,毕竟下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恭王立于马上,出声道:“筠丫头,我们谈谈。” “王爷身份尊贵,我高攀不起,没什么好谈的。如果要替崔玉茹求情,就别怪我不给您这个面子了。” 恭王沈琬昭看到,恭王攥着缰绳的手很用力,指节微微有些泛白,可他的脸色却始终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蓦地,她想起了萧晟。 出身皇室之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匿心思。 她想起外头那些关于这位恭王殿下生性风流不羁,自在洒脱的传言,恐怕也不见得有几分真。 恭王自然也注意到了沈琬昭毫不掩饰打量的视线,看向她。 沈琬昭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然在恭王眼里看到了委求的意思。 不过下一刻,沈琬昭面无表情地放下被宋筠掀起的帘子,冷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继续下山。” 车夫挥落长鞭,车轮滚滚而去,只留下恭王矗在原地,眉心狠狠地跳动。 真狠!跟那臭小子般配得很。 …… 马车里,走了好一段距离宋筠才回过神来。 闷闷道:“阿昭,他这什么意思?” 沈琬昭偏头看向她,“方才不是还笃定,恭王殿下是来替崔玉茹出气的吗?” 宋筠缩了缩头,“出什么气,又不是我理亏。” 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绥安,横竖你又不理亏,所以筠表姐不需要害怕什么。” 宋筠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又出声道:“反正不管怎么样,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谁求情都没用。” 不知为何,她想起在禅房外听到那些话,心里有些乱。 他警告过崔玉茹? 沈琬昭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便没有出言打扰。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进了城,这才分开。 因为宋筠有伤在身,沈琬昭便让她回去好好歇着,自己想了想,却是让车夫调头去了百味楼。 祝晗虽然已经去了京城,但铺子里早就打点得井井有条,加上祝娘子看着,所以这些日子也没出什么乱子。 百味楼里,依旧食客众多。 这些日子一来,非但没有过去那个新鲜势头,反而因为扬州府众多食楼争相模仿,推动了百味锅的人气,所以生意十分红火。 当然,这也是因为百味锅本就兼具包容,一锅百味,各有各的味道,这是切切实实的底牌,而非一句空话。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上瘾 而事实上,宸王殿下也是这么做的。 他俯下身,精准无比地攫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沈琬昭脸色蹭地红了,用力推开他,咬牙道:“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她都怀疑,这厮究竟是怎么养的,不说古人都很保守吗?他们还没成亲呢! 萧晟蓦地笑出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 “我……没有!” “是吗?”萧晟戏谑地看着她,“本王怎么觉得,你装得倒是越来越像了。男女授受不亲?上次到底是谁说,对本王见色起意来着?怎么,王妃是觉得本王年老色衰,没办法让你起意了?” 年老色衰…… 沈琬昭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王爷不必妄自菲薄。” “是吗?”萧晟眼神暗了暗,往前倾了倾身子,“那王妃怎么不试试,也好让本王看看,如何见色起意?” 沈琬昭恢复冷静,趁机躲开他,然后起身退开。 一板一眼道:“我必须纠正王爷一声,我还不是宸王妃。” 他们还没成亲呢,宸王殿下有些得寸进尺了。 想到这里,沈琬昭不禁有些懊恼,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清冷? 萧晟嘴角一扬,“你是在怪本王动作太慢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确实是我疏忽,回头该好好催催司礼监那些人,不能让你等得太久。” 沈琬昭一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着急,就算等王爷年老色衰了再成婚,我也是不介意的。” 说完,便转身冲出了屋子,直接离开。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出手打人。 什么高不可攀,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分明跟那些泼皮无赖比起来也不多逞让。 她甚至怀疑,若是没有顾虑,宸王殿下一定是天底下最大的纨绔。 而事实上,沈三姑娘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一时气恼还真猜对了。 曾经的宸王殿下,年少肆意张扬,没少做那些搅乱的事情,不知道让朝中多少大臣头疼,也不知道夺去多少女子的芳心。 他本就是明朗耀眼的存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 屋子里。 萧晟看着沈琬昭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有些温热的薄唇。 他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很显然,猫儿还是有些不自在。 失笑出声,什么时候,他也会如此急不可耐,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攥在手里。 不过司礼监那帮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是该好好催催了。 他不想等太久,但也不想委屈了她。 …… 沈琬昭小跑出院子,坐进马车里,还有些喘气。 想到刚才某人得寸进尺的行为,气恼地拍在软垫上,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红,莫不是病了?” 耳边响起云珠有些担心的声音,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没什么,许是刚才走得急,有些发热,先回去。” 云珠信以为真地点头,“姑娘没事就好,那水嬷嬷和两个丫鬟,姑娘作何打算?” 沈琬昭想了想,道:“先安排在院子里,就跟在我身边,你平日里也多教教两个丫鬟,至于水嬷嬷,我自有打算。” 云珠顿了顿,犹豫再三道:“奴婢听说,越是高门大户,身边伺候的人便越要谨慎,得是自己信得过的才行,虽然王爷是体贴您,但水嬷嬷她们毕竟不是姑娘找的人,姑娘您……” 见沈琬昭没说话,云珠有些惶恐,连忙道:“奴婢胡言乱语,说了不该不说的话,请姑娘责罚。” 沈琬昭叹了口气,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想必心里早就压着这些话,只是借着由头说出来罢了。” 云珠讪讪道:“奴婢就是个没见识的丫鬟,自然心眼儿也小,只能顾着姑娘。” “水嬷嬷不是他送的人。” 沈琬昭知道云珠是关心则乱,怕她吃亏,毕竟这些年在沈家,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的青萝院里,不知道安插进了多少人手,大房、二房的,还有赵姨娘的,个个阳奉阴违,像那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洞。 若非如此,原主也不会过得那么小心翼翼,软弱可欺。 可这回,她却觉得是不一样的,所以愿意相信萧晟说的话,皇后娘娘没有别的心思。 “不是王爷送的人?”云珠惊讶道。 “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尤其水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见识多,你以后也要对她客气些。” 云珠瞪大了眼睛,“这……皇后娘娘怎么会?” “皇后娘娘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见我身边没有人护着,这才亲自挑了她们三人过来,也是一片好意。所以,你往后就把她们当作自己人看待,不必束手束脚。” 其实她多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无论水嬷嬷还是那两个丫鬟,以后定是要跟着她陪嫁到宸王府里的,可萧晟还是接下,并且让她不要多想。 可见,他很信任皇后娘娘,或者说,信任皇上。 什么关系不睦,都是骗人的! 沈琬昭心里又给某人记上了一笔。 …… 回到院子里,还没坐热乎就听到沈老夫人又带着几位姑娘过来了。 这回沈琬瑶没过来,只有沈琬宜和沈琬玉跟着。 沈老夫人一看到她就冷了脸,“不过是让你求个帖子,还要三催四请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沈琬昭直接无视,反正对沈老夫人阴阳怪气的做派,她都懒得计较了。 抬手让云珠回屋子里取了几张帖子过来,交给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脸色果然好看了点儿,却又摆着派头,不愿拉下脸来,所以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既高兴又故作威严的蹩脚样,十分好笑。 “怎么只有四张?” 不过很快,沈老夫人翻看过后就觉得不满意。 宋家的地位摆在那儿,扬州府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攀上关系,甚至还有人为了这张帖子使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宋夫人不胜其烦。 而宋家又是清贵门庭,宋家人不想看到那些腌臜,便故意在请帖上下功夫。 第二百五十四章 热闹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认出恭王身份的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恭王殿下。” 这些日子,恭王在扬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没想到,恭王竟然会来赴宋家的宴。 但凡了解些朝堂局势的,都知道严相和宋太傅各据一方,来往并不密切。 再看看坐在客首位的崔家,更觉得古怪。 宋家设宴,这崔家人未免也到得太整齐了。 崔家大爷、那位出身严家的崔夫人,还有崔家几位公子和姑娘,都到了。 除了那位据说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的崔二爷,都到齐了。 有心思活泛者,已然从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往年宋家设宴,崔家人怎么可能会到的如此整齐。 恭王看到坐在客首位置上的崔家众人,眼神也微不可见地凝了凝,随即又恢复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随意地挥了挥手道:“今日宋家设宴,本王来凑个热闹,你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用顾及本王。”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那些没见过恭王的人,也开始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位风流名声在外的王爷。 宋渺以礼相待,邀请恭王入主位。 恭王也没有推迟,坐下后便开始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喝酒。 从始至终,崔玉茹都没得到过恭王一个眼神,心底那点儿妒意如同疯狂生长的杂草,冒了出来。 尤其是,当她顺着恭王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宋筠那张平静淡然的脸的时候。 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嵌入肉里。 一旁的崔夫人察觉到她的异样,眼神微寒地扫了她一眼,崔玉茹顿时惊醒,垂下了头。 “这点耐性都没有,还怎么当恭王妃!”崔夫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训斥道。 崔玉茹抬头,眸子里满是恨意,“娘,您昨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崔夫人淡淡道:“自然是真的,今日过后,她就再也没办法威胁你。” 说着,眼底流露出寒芒。 崔玉茹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来,眼底有些狰狞的快意。 宴席上,丝竹之声悦耳。 众人推杯换盏,很是热闹。 有人道:“听说今日宋老夫人也来了,怎么没瞧见老夫人?” 宋夫人眼神微凝,依旧笑着回应道:“老夫人身体不适,病卧在床,实在无法出来待客,还请各位见谅。” 宋老夫人出城的事情,宋家有意瞒着,并未宣扬,却没想到被人当众说了出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 敛下眸子,宋夫人脸上看不出情绪。 “早就听闻老夫人风采不凡,还教养出了先皇后这样惊才艳艳的奇女子,我自嫁到扬州府来,便想瞻仰瞻仰老夫人的风姿,却不想一直未能如愿。看来到底是没这个福气啊。” 说着,还有些叹气地摇了揺头,颇为失望。 “我记着程夫人娘家在京中,是前年嫁到扬州府来的?”席间,有另外的夫人出声道。 程夫人淡笑道:“难为韩夫人还记得清楚。” 她娘家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那就怪了。” 程夫人笑容微僵,“韩夫人何出此言。” 韩夫人直接笑盈盈地道:“宋老夫人这身体不适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怎的听程夫人说起来,倒像个新鲜事儿一样。难道程夫人还要老夫人拖着抱病的身子出来待你这位贵客不成?”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而韩夫人又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这会儿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程夫人被说的下不来台,也有些怒气,“我不过是想拜见老夫人一番,韩夫人又何必咄咄逼人。” “好了,都少说两句。”长公主坐在宋夫人旁边,发话了。 果然,这话一出,两人顿时不再多言。 宋夫人小声道:“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揉了揉眉头,“她们二人近来本就不对付,没想到在你设的宴上,也这般争锋相对,着实有些失体统,平日里也没见得有这胆子。” 宋夫人眼神闪了闪,“着实有些大胆了。” 长公主微楞,抬头看向她。 宋夫人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宋老夫人的身子拖了这些年,实在叫人揪心,听说前些日子李太医回扬州府了,可要请他好好替老夫人瞧瞧。听说近日来,济世堂出了新法子,叫什么药膳,说不定对老夫人的身子就有好处。”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惊讶,“李太医回来了?” 宋夫人嘴边噙着笑,却不达眼底。 “这……李太医怕是也没办法。” 众人心里都清楚,宋家这样的门庭,怎么可能没有请过宫里太医给老夫人诊治过,可这些年依旧是老样子。 有人感慨地摇摇头,宋老夫人的病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 他们这些跟宋家交好的世家,为了博得宋家好感,也没少四处打听过治病的法子。 要是能治好宋老夫人的身子,那就是得了宋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不愁没有好处。 或是为了表心意,或是当真觉得遗憾,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开始谈论起宋老夫人的身子来。 席间。 沈琬昭微微皱眉。 宋筠看到她的反应,无奈道:“也不知道是谁透露了祖母来山庄里的消息。” 沈琬昭眼神微动,“消息不是宋家传出的?” “怎么会,祖母喜欢清静,这次好不容易愿意来庄子里住上些时日,就是为了清静,怎么可能还让人把消息传出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往事 崔夫人淡淡道:“茹儿,不得无礼妄言。” 又看向宋夫人,淡淡道:“当年的事,先皇后亲自下了口谕,不得有人再提起,如今先皇后虽已仙逝,但旨意总是要遵守的。” “是吗?”一道嗤笑的声音响起。 崔夫人脸色一僵,看向恭王。 恭王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身,脸上收起了那抹惯有的漫不经心,变得冷冽,“这就是你们打的主意?” 伸出手,指着宋筠,“毁了筠丫头的名声,本王就会娶你们崔家的女人了?” 看着这样的恭王,崔夫人心里一慌,“王爷,严相爷的手信已经送到了扬州府。” “本王的亲事,何时轮得到旁人做主!”恭王冷声道。 缓缓扫视了一圈众人,玩味道:“啊,想知道当年的事,问本王再清楚不过了。” “恭王殿下!” 宋夫人拦住他的话,神色急切。 恭王眼神闪了闪,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接下来,宋夫人也没有心思待客。 宴席匆匆结束,众人纷纷有眼力见的告退。 但是谁都知道,扬州府很快就热闹了。 当年的事,一定会被人翻出来议论纷纷。 宋夫人忧心忡忡地来到宋筠的院子,却看到她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悠闲地晃着,时不时转头与沈琬昭说句话。 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宋夫人看得鼻子一酸,“筠儿。” 听到声音,宋筠和沈琬昭纷纷转头。 宋筠笑了笑,“您怎么过来了,虽然这宴会结束得有些早,可您总还是要去送送那些夫人闺秀的。” “筠儿你……” 宋夫人一脸担忧,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些外人。 “今日,一定是那崔家使的手段!” “那玉真道士分明在京城,怎么会突然来扬州府?”宋夫人气得不轻。 想她亲自设的宴,又是在宋家的地界上,竟然还会遭人算计。宋夫人又怒,又自责。 “行了,您也别气了,今日这事,当真以为他崔家真有这个本事,在云雾山庄里撒野?” 宋夫人一愣,这才回味过来有些不对劲。 是啊,方才那玉真道姑出现的未免太过容易了些,也没人拦着。 就连宋渺,也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过。 “接下来,您就等着看好戏。” 听到这话,宋夫人总算确定了什么,可是她并没有高兴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宋筠气道:“我不管打的什么算盘,你就把自己的名声如此当做儿戏?” “今日这话传出去,当年的事情必定瞒不住,你还怎么嫁人?有哪个身世清白的人家,愿意娶一个做过姑子的女子回去?” 宋筠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这本来就是落在我身上的事,传出去就传出。” 转头看向宋夫人,“难道您还要我瞒着未来的夫家不成?那不就变成我宋家骗人了?” “筠儿……”宋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 宋家门风严谨,自然是不能做那些欺瞒之事的。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多少动了私心,宁愿一直瞒下去。 当年,就连先皇后不也下了禁令,不准提及此事吗? 宋筠却早就看明白了,“所以啊,他们要说,便由他们去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还能捂着不成?” 宋夫人急冲冲地来,又被宋筠催着去外头忙活了。 宴席虽散,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 沈琬昭看了宋筠一眼,“当真想通了?” 宋筠惬意地半躺在椅子上,“其实说出来,反而心里落下一块石头,也没有想的那般难受。” “这么多年来,不让自己去想那件事,便以为当真不在意了。现在才知道,不过是逃避。” “阿昭你说的对,这个心结,只有我自己坦然面对当年的事,才算解开。刚才看到玉真,再听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我就明白,这个心结总算是解开了。” 沈琬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就好,人总不能一直想着过去的事。” 宋筠翻了翻身子,侧躺着看向她,“那你说的好戏?” 沈琬昭勾了勾嘴角,“想去看?” 宋筠点点头,“虽然我不放在心上,可这崔家处处算计我,找我的麻烦,不让他们吃点教训,也太憋屈了。” 沈琬昭起身,“那走。” 宋筠眯了迷眼睛,立马高兴地跟上。 云雾山庄大门口。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衣衫破烂的男人来回踱步,眼里闪着精光,时不时地往大门处瞟。 此时,这里人很多。 停着各家女眷的马车。 一道身影走出来,男人眼睛一亮,瞬间跑过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啊,老奴可算找到您了唉,咱们许家冤枉啊!老爷夫人死得惨呐!” 突如起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一愣,纷纷看过来。 接着,不知道多少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因为那男人,跪的竟然是慧觉大师! “这些年老奴一直在找公子,您可是咱们许家唯一的血脉,怎么……怎么……” 显然,他也认出来慧觉的身份,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苦寻了十几年的公子,怎么成了一个和尚? 这,这还怎么延续许家的香火? 慧觉和尚合手在前,“这位施主,贫僧慧觉,并非你要找的人。” “不!”谁知那男人发了疯似的死命摇头,仿佛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奴不会认错,老奴不会认错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公子,你看,老爷当年的冤屈平了,平了啊!这是朝廷下发的文书,当年那个陷害老爷的小人已经认罪了,老爷他是冤枉的!” 慧觉握着佛珠的手一紧,珠串瞬间断裂,散落四处。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对大师无礼,来人,把他赶走。” 崔夫人一出门,就见到有人拦住慧觉大师的去路,因为晚出来一步,所以也并没有听清楚前面的对话,便直接出声解围。 那老仆一看到她,瞬间身体僵住。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相 “严……严二姑娘。” 老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往慧觉身后躲了躲,似乎看到什么害怕的人。 崔夫人脸色骤变,高声道:“来人,把这人给我拿下!” “等等” 一道声音打断她,宋筠慢条斯理地走出来,“这来者皆是客,在我们宋家的庄子前拿人,是不是要问过我娘的意思?” 崔夫人脸色一冷,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筠,“此人对慧觉大师不敬,不能轻饶。” “是吗?”宋筠笑吟吟地转身看向慧觉大师,“大师当真要让崔夫人把这个人的带走?” “方才我没听错的话,此人似乎认得大师。” “阿弥陀佛,贫僧已是出家人,前尘往事皆为过往,贫僧只是慧觉,非他所寻之人。” “公子!老爷当年是被人陷害的,这个仇,您不能忘啊,老奴找了公子十几年,便是相信老爷身上的冤屈早晚会昭告天下,您不能不管啊。” 慧觉和尚不答,只是浑身都变得有些僵硬。 宋筠笑了笑,倒是没有再逼问慧觉和尚,反而是那名老仆,“许家,莫不成是当年那位兵部尚书许大人的许家?” 老仆一愣,顿时变得警惕,“你,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宋筠笑得意味深长,“当年许家的独子,是与严家定了亲事?” “崔伯母,您说呢?” 崔夫人脸色阴沉,“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休要听这个贱民胡言乱语,诋毁慧觉大师名声!” 崔家带来的十来个下人,立即上前就要把那老仆抓住。 “我看谁敢动手!”宋筠一声怒喝,宋家瞬间冲出来十几名护卫,把慧觉大师和那名老仆护住。 崔夫人脸色铁青,“无礼!” 崔玉茹从来没有看过自己娘这个样子,当下也有些心慌,指着宋筠道:“宋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宋筠笑了笑,“只是想让大家听个故事罢了。崔伯母,您说呢?” “比如这位慧觉大师,与您之间,可谓渊源颇深啊。” 崔夫人气得目眦欲裂,“慧觉大师是灵泉寺高僧,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污蔑大师的名声。” 宋筠也不恼,只是看向慧觉道:“当年许家的事疑点重重,这老仆,怕是唯一活下来的知情者了,大师当真要让崔夫人把人带走?” 慧觉微微躬身,“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位施主只是认错了人,并未为难贫僧,无需苛责。” 崔夫人脸色大变,震惊地看向慧觉。 宋筠笑容更盛了,“大师不愧是灵泉寺的高僧,慈悲为怀,菩萨心肠。” “崔伯母听到了吗,慧觉大师都不计较了,您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为难一个老仆?” 在场还有不少人,本来打算离开,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下来,此刻都面面相觑,心下震惊不已。 慧觉大师竟然是朝廷重臣之后,还与崔夫人定过亲事? 再想想,今日那位玉真师太,可是慧觉大师叫来的。 难道也有崔家的手笔? 看宋大姑娘这全然不怕撕破脸皮的态度,恐怕还当真与崔家脱不了干系。 崔家和宋家结怨,这扬州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 院子里。 宋筠躺在藤椅上,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痛快了。阿昭,你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还能找到许家的旧仆。还有那慧觉和尚,说什么出家人六根清净,我看也逃不过这天大的冤案。” 沈琬昭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抿,“他若是当真六根清净,就不会对崔夫人另眼相待,甚至不惜下山,参与这趟浑水,亲自引出玉真师太了。” “也是,你说好好的一个和尚,搅和这些这些事作甚,多半是旧情难忘。” 咳咳,沈琬昭扶着额头,“毕竟是灵泉寺里的高僧,背后诋毁多有不妥。” “以后做不做和尚还两说呢,我方才瞧着,那慧觉脸色都白了,还有断线散落一地的佛珠,我看这位高僧,也不是当真就断了凡心嘛。” “阿昭你也别骗我,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否则也不会刻意让人把那老仆引过来,演上这一出。” 沈琬昭叹了口气,“十六年前,兵部尚书许常义因通敌之罪被处斩,许家满门被灭,许家独子许怀崇下落不明,逃过一劫。当年京城四处通缉寻人,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现在想来,也只有柱国寺这样的地方,能够让他隐姓埋名了。” “上次在灵泉寺你说起他和崔夫人之间的不同寻常,我便觉得不对劲,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还牵扯出了这桩往事。” 不过也是因为萧晟在,所以查起来才不难。 “不管如何,这次崔夫人和慧觉大师的那些事儿,肯定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翻出来,这样他们也没那么多心思来说我的事了,省心不少。”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你是宋家嫡长女,就算有崔夫人的事在前面压着,谈论你的也不会少到哪里去。恐怕就连当年你和恭王的恩怨,也要被翻出来说道,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宋筠失笑出声,“怎么你也跟我娘一样了,难道还担心我嫁不出去?” “放心,我要嫁的男子,若是连这点胸襟和气度都没有,那也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说这话的时候,宋筠身上散发出一股傲气。 宋家百年清贵,底蕴深厚,养出来的女子自然也是天之娇女,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沈琬昭看得怔神,但也替她高兴。 “你心中有数就好,舅母和宋大表哥都很担心你,今日之事,宋大表哥没有插手,想来也是希望你能解开心结,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步棋倒是走对了。” 宋筠点点头,“我知道,大哥他一直都是如此护着我。”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方才长公主与我说,再过几日便要设宴选举去京城参加比试的闺秀,因为西北旱情,四周有些小国不大安分,所以今年这场大只怕要比往年更艰难些,就连皇上也很看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转 国宴。 沈琬昭不是第一次听到,大荣立国上百年,如今国立强盛,四方朝拜,周边属国已经很久没有过动静了。 听宋筠说起来,她却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来。 先有水灾,再有旱事,朝廷必然压力极大,如果这个时候,还需要出兵镇压那些小国,草原上被打退的敌人,保不齐就会卷土重来。 到那时,就真的是内忧外患,麻烦不断了,难怪连皇上都开始重视起来。 如果今年这场盛会不能彰显大荣的威信,只怕更让人生出异心。 想到这些,心里那点因为崔家得了教训的喜悦便淡了下来。 上了马车回府城的时候,还在想着宋筠的话。 “吁……” 马车被人拦住,缓缓停下来。 “姑娘……”云珠神色复杂道:“外面是恭王殿下。” 沈琬昭微楞,恭王? 当即掀起帘子,下了马车,“沈琬昭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拦下我的马车是何意?。” 恭王看了一眼四周,马车还没有进城,停在大路边上,四周空旷没有多少来往的人,这才出声道:“筠丫头她没事?” 沈琬昭心下诧异,但面上不显道:“王爷这话不该来问我。” 恭王无奈地按了按眉头,“你这丫头,跟阿晟那小子一样,就会搪塞人。筠丫头不愿见本王,你与她交好,本王只能来问你了。” 沈琬昭被戳穿,稍稍有些尴尬,她自然知道宋筠不愿见恭王的事情,并且还是当着她的面回绝的。 她本来也只是想随口搪塞过去,没想到恭王竟然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似乎,恭王与萧晟之间的关系,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想了想,只好道:“筠表姐多年心结得解,自然是好事。” 恭王一顿,喃喃道:“心结得解,好事……” 沈琬昭道:“所以王爷不必担心,筠表姐她很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 恭王立在原地,表情恍惚。 “王爷若是没别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回去。” 恭王随意地挥了挥手,有些不在状态。 又在原地伫立良久,这才翻身上马离去。 …… “姑娘,方才在路上,奴婢瞧着恭王殿下像是还有别的话要问,可为什么又没问姑娘?” 沈琬昭正摆弄着院子里的花草,放下手里浇水的木瓢,伸手接过云珠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有些事,便是问了也问不出个结果来。” 云珠没听懂,面露疑惑。 沈琬昭看她这个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连恭王的热闹都想看,不怕掉脑袋?” 云珠连忙回神,“奴婢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没有什么不敢的。”沈琬昭失笑,“不过恭王殿下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云珠点点头,“就是,外头都说恭王心仪崔大姑娘,还要娶她做王妃,可奴婢今日瞧着,也没见得恭王殿下对崔大姑娘有多好。” 沈琬昭摇摇头,“有些事,只怕身不由己。” 太皇太后和严相想让恭王娶崔玉茹的意思太过明显,谁都看得出来。 沈琬昭摆弄完了花草,便略过了这个话题,“我记着明日是云煜休沐的日子对?” 云珠连忙点头,“姑娘记得没错,今晨一早五公子就让人往家里传了话,说是要回来住两日,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忙起来,说是要给五公子准备些喜欢的吃食,听说夫人还亲手做了两件衣裳,就等五公子回来穿。” 如今再说起这些事,就连云珠都平静得很,懒得计较了。 沈琬昭摇摇头,“云煜到底是男子,她如此教养,不是什么好事。” 谢氏太娇惯着沈云煜了,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儿子面前,却又偏偏在念学一事上,对沈云煜无比苛刻。 沈琬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不过所幸五公子是个懂事的,这些日子,奴婢瞧着五公子跟老爷越来越亲近了。还有姑娘,五公子跟姑娘才是最亲近的。” 想到沈云煜这些日子的变化,沈琬昭也微微扬了扬嘴角。 许是投缘,沈云煜也越发亲近她这个姐姐,这一点,倒是让她难得心软。 …… 次日一早。 沈琬昭便被人匆匆叫到了前厅。 屋子里,沈三老爷正端着茶杯喝茶,眼神还时不时地瞥过对面坐着的人。 沈琬昭一看到那抹黑色身影,就顿住了脚步。 萧晟侧过头,看到她眼神瞬间柔和不少。 沈三老爷冲沈琬昭招了招手,道:“昭儿快过来,这小子是特地来拜访的,今日咱们父女俩可要跟他好好下盘棋。” 沈三老爷似乎对和萧晟下棋有执念,他可没忘记,自己上次被他故意让棋的事。 当然,沈三老爷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下得过,便让人去把沈琬昭叫了过来,打算父女俩好好跟萧晟对弈一番。 沈琬昭看了看萧晟,又看了看自己爹,满脸疑惑,爹什么时候跟萧晟如此熟稔了。 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萧晟来,她爹还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萧公子,现在就直接与称呼晚辈无异了。 萧晟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轻咳两声,“我与沈伯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近来在扬州府无事,拜访了几次。” 沈三老爷笑着点头,“是啊,昭儿你没有兄长,爹爹还想着,这小子为人可靠,就认个义子,如此一来,也算是你的兄长了。” 咳咳……沈琬昭喝到嘴边的茶水险些洒出来。 再看向萧晟,就见向来沉稳的宸王殿下,也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沈琬昭嘴角微抽,心底暗道了一句,活该。 没想到宸王殿下,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天。 扬起一抹玩味地笑意,她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萧晟自然也看到了她看好戏似的神态,眼神深了深。 正色道:“您误会了。” 沈三老爷一愣,“什么误会?” “我是来提亲的。” “提亲!?”沈三老爷声音顿时提高几分,“这……” 沈琬昭已经由皇上亲自赐婚,断不可能再让别人提亲,沈三老爷能想到的,便只有沈琬玉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拒绝 沈三老爷自是很高兴的,连忙道:“这是玉儿的福气。” 噗!沈琬昭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不断咳嗽。 而萧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慢点喝,你这性子改是改了,怎么越来越毛手毛脚的?“ 沈三老爷无奈地说了一句,心下也没空想别的,只思索着萧晟若是当真能成为女婿,他是很高兴的。 对于沈琬玉这个女儿,他虽然不如沈琬昭这般上心但也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在沈三老爷看来,萧晟为人沉稳,由又十分合自己眼缘,若是能做女婿自是极好。 可惜了,昭儿已经被皇上下旨赐婚,否则他倒是觉得萧晟这个可以托付之人。 那位宸王殿下,还不知道是什么脾性呢。而沈家门楣太低,日后昭儿在宸王府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爹的都没办法护着。 想到这些,沈三老爷心里那点儿喜意都消散不少。 沈琬昭万万没想到,她爹竟然误会这么大,而萧晟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自顾端着慢慢品着。 她可没忘记过,这人还有个爱看戏的恶趣味,沈琬昭抚了抚额,还是出声劝阻了一下,“爹,您还是先问清楚萧公子的意思,若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什么误会?”沈三老爷疑惑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我知道你与玉儿之间闹得有些不快,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你妹妹,萧晟这后辈我看着不错,玉儿要是能嫁给他,倒是玉儿占了便宜,不过到时咱们多陪些嫁妆,也不能让人家吃亏。” 沈琬昭一言难尽,“您确定,他看得上那点儿嫁妆?” “看不看得上是人家的事,给不给是咱们的心意。”沈三老爷脑子很清楚地道。 “爹爹都问过了,这小子父母早亡,年纪轻轻就上沙场杀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身世孤苦,也是个可怜之人。” 沈琬昭:“……” 宸王殿下身世可怜?孤苦伶仃?她偷偷撇了一眼泰然自若的某人,感觉这厮还真是心黑。 看着自己爹态度坚决,十分看重的样子,都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想着该怎么拦住她爹这份儿心思,总不能说她认识宸王殿下,还早就互相表明了心意? 这要是说出来,沈三老爷怕是要被吓得不轻。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沈三老爷小声道:“方才我已经叫人去让你妹妹过来一趟了,这亲事也不能乱点鸳鸯谱,这小子怕是冲着爹爹的为人来的,所以才想着提亲。” 说到这里,沈三老爷也有些心虚,他跟萧晟一见如故,没少在他面前夸赞自己的女儿,说的是千好万好,可他想的都是沈琬昭。 玉儿脾气要古怪些,但这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好,他已经打算,若是萧晟当真有此意,定要好好教教沈琬玉,磨磨她的脾气。 沈琬昭眼皮直跳,“您都跟他说什么了?” 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三老爷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放心,都是实话。“ 很快,沈琬玉就被叫过来了。 她许久没被沈庭恭注意,心下激动,又有些拘谨。 规规矩矩地喊了声:“爹爹。” 沈三老爷微微点头,“这是萧公子,你也过来见见礼。” 沈琬玉一愣,似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迫于沈三老爷的注视上前行礼。 沈庭恭满意地看向萧晟,“这就是我的二女儿琬玉。” 视线里,还带了些期许。 沈琬玉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爹爹,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下去了。” 沈三老爷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一出,眉头微皱,“玉儿,不得无礼,萧公子是贵客,你作为主人家招待,岂能现行退下。” 想了想,还是道:“萧公子今日,是来提亲的。” 谁知道沈琬玉听到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连形象都不顾了,尖声道:“我不嫁!” 沈庭恭脸色一沉,“玉儿!” “我不嫁!”哪知沈琬玉越发激动,看着沈三老爷,脸上甚至多了些怨恨,“爹,您为什么这么对我,就算您偏心三姐,可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愤恨地指着萧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您时常这个人来往,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现在您竟然想把我嫁给他!” “我娘都打听过了,这人就是个兵丁,无爹无娘,家里连富户都算不上,我要是嫁过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笑话。三姐嫁了宸王殿下做王妃,凭什么我就要嫁给这种人?您还说没有偏心……” 沈琬玉说到最后,眼眶通红,越想越觉得委屈和气愤,忍不住哭出声来。 沈三老爷也被气得不轻,指着沈琬玉道:“你……你,真是半点规矩礼数都没有!” 他本就觉得沈琬玉嫁给萧晟,还是萧晟吃亏,想着多陪些嫁妆做补偿。 可没想到,沈琬玉竟然当众嫌弃萧晟,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话如此难听。 就算当真看不上,他也不是那等固执不知变通的人,怎么能当着人的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琬玉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不甘和嫉妒统统爆发出来,恨恨道:“反正我死也不会嫁给这样身份的人,您要是不能替我寻个好人家,我便去找二姐做主,反正她已经答应我了。” 能跟崔家往来的人,身份才配得上做她的如意郎君。 至于这个什么萧公子,容貌倒是不错,可是比起家世来,容貌就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尤其是沈琬昭以后就是宸王妃,她再不济,也要嫁给比沈家门楣高的人家。 沈三老爷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混账东西!” 手里扬起茶盏,就想扔过去。 “老爷!”一道身影扑过来,泪眼朦胧地挡在沈琬玉前面,稳稳地护住她。 红着眼睛看向沈庭恭,“您就算再喜欢三姑娘不喜欢玉儿,也不能在亲事上委屈了玉儿啊,这可是她一辈子的大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聘礼 宋家和宸王府的人下聘就走了,留下沈三老爷一众人对着满屋子的聘礼目瞪口呆。 尤其是沈琬玉,看得眼睛都红了。 玉石、字画、首饰,还有那白花花的现银,叫人眼花。 “这些怕是至少要值四五万两银子?”谢氏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信的数字。 她也是富贵过的,就算最鼎盛时期的谢家,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做聘礼就不错了,何曾见过这么大的手笔。 宸王这份儿聘礼,放眼天下都是独一份儿。 随即又愁得慌,“这昭儿的嫁妆,咱们可怎么还呐。” 沈三老爷虽然震惊,但他冷静得也快,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自傲来,他的昭儿什么金山银山都配得上。 “这有什么好为难,怎么给的,就怎么还回去。” 谢氏吓了一跳,“这,这可是五万两银子,有哪家陪嫁的给这么多嫁妆?” 沈三老爷脸色一板,“我就给!” “难到我还贪图昭儿的聘礼不成?我丢不起那个人!你也别想了,云煜也不会要他长姐的聘礼,他一个男儿家,要什么功名利禄就凭自己的本事挣去。” 谢氏脸色一僵,似有些被说中心事的心虚。 五万两银子,就是把沈家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有了这些银子,沈家三房这一脉,怕是在扬州府都排得上名号了。 “爹爹说的对,我不要阿姐的银子,这些东西都是宸王给阿姐的,谁也不能抢。”沈云煜像极了护食,也学沈三老爷瞪着眼睛挡在沈琬昭身前,头一次反驳谢氏的话。 谢氏又羞又怒,“煜儿你年纪还小,跟着参合做什么,赶紧过来。” “我看煜儿倒是比大多数人看得清楚。”沈三老爷不悦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贪图女儿的聘礼,说出去我沈庭恭丢不起那个人。” 沈三老爷一锤定音,“这话我便放在这儿,以后玉丫头也是一样,她们姐妹俩的嫁妆我心里有数,此外婆家给的聘礼是多少,就换成别的东西还回去,一分也不能少。” 沈琬玉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沈三老爷说了这话后,赵姨娘便拉住了沈琬玉,冲她摇头。 “宋家的人呢,人在哪儿?”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随即便有数道急急忙忙的身影跑过来,为首的正是沈老爷子。 一向注重威严的沈老爷子,这儿哪里还有半点镇定,脸上既欣喜又有些惶恐。 沈庭良紧随其后,“老三,我听说宋夫人来下聘了,这是真的?” 沈三老爷知道这边的事儿瞒不住,沈家别院那边一直在盯着,但也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只好点头道:“是真的,宋夫人亲自来的。” 沈庭良脸上一喜,其实看到满屋子的好东西,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现在得到沈庭恭的确认,更是喜形于色。 沈老爷子他们来得急,并不知道不仅宋夫人,就连萧晟也亲自来过了。 倒是沈老夫人精明,让身边的丫鬟去打听了一番,等收到消息时,眼底猛地闪过精光。 “这都是宸王殿下给的聘礼?”沈老夫人环视了一圈,看着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好东西问道。 还不待沈庭恭回答,沈琬玉抢先道:“祖母,您可不知道,这些聘礼少说也值五万两银子呢,三姐这回可是要出尽风头了,整个扬州府也找不出另份儿这么厚的聘礼。” “五万两银子!?”姜氏惊呼出声,“别说扬州府,就是京里那些贵人家娶媳妇也没听说过这么贵重的聘礼啊。前些年,听说英国公府的世子娶郡主,那聘礼足足下了一百担,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但统共也只有三万两银子。” 姜氏看着满屋子的聘礼,眼红了,心里生出嫉妒来。 这沈琬昭是什么命,好事儿都让她占全了。 就连沈琬宜,藏在袖口里的手紧握,指甲嵌入肉里,刺得生疼。 姜氏笑得有些勉强了,“老三你们一家日后可是享福了。” 沈琬玉瘪瘪嘴,道:“享福的是三姐,跟我们可没半点儿关系,方才爹爹说了,这些都要一分不少地给三姐陪嫁回去。” “玉儿!”沈三老爷看了沈琬玉一眼,斥道:“多话做什么?” 沈琬玉有点怕他,往赵姨娘身后躲了躲。 “你说她作甚!”沈老夫人铁青着脸,气道:“混账东西,哪个嫁女儿像你这样的陪嫁妆的,五万两银子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你当沈家是那什么皇亲贵胄吗?” “昭丫头的嫁妆就按照先前给宜丫头准备的规制来,也不算亏待她了。沈家的银子,不是叫你拿来这么挥霍的!” 沈琬昭心里嗤笑,虽然早就知道,沈老夫人是个脸皮子厚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厚,这些银子,就成沈家的了? 此刻很庆幸当初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儿,撺掇着她爹把三房从沈家分了出来,否则这些银子,定会被沈老夫人和沈老爷子想方设法地收到公中的账上去。 不过现在,他们却没有由头插手了。 沈三老爷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并没有把沈老夫人的话当回事,淡淡道:“这您就别管了,三房的事情我自有主张,这些聘礼本来就是昭儿的,我给她理所应当。” “难不成,我这个做爹的还要惦记闺女的银钱?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沈老夫人被他气得发抖,“哪家的聘礼不是家里收着,你……你这个孽子!” 沈三老爷不为所动,“我心意已决,您就别说些空话了。” 沈老夫人看着满屋子的聘礼,连装东西的箱子都是上好的木头,更别说里面的东西,定是价值不菲,感觉心都在滴血。 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当初同意三房分家。 沈老爷子此刻的心情也差不多,但他要比沈老夫人藏得住事一些,语重心长道:“老三,我知道你的脾气,可再怎么说,也要替沈家考虑考虑,你终归还是姓沈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觊觎 崔家,送的?沈琬昭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点怜悯崔家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银子肯定萧晟用了些手段从崔家搜刮来的。 不过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崔家可不是什么善茬,更别说让他们掏出十万两银子来。 “既然是崔家送的,那我便收下了。” 沈琬昭心安理得地接过银票,心里的愉悦更甚。 暗七沉默了,王爷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告诉沈姑娘这些银子是从崔家口袋里掏出来的,她一定会收下。 “还有事?”沈琬昭疑惑道。 “没有了,属下告退。”说完,暗七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沈琬昭关上窗子,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嘴角微微扬起。 不管如何,收银子的感觉还不错。 …… 沈家别院。 屋子里,沈老爷子坐在上首,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眉头皱得紧紧的。 一屋子人都不敢作声。 沈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抽烟叶子了,这会儿回过味来,只觉得嘴里苦得很,可是再苦也没有心里苦。 当时怎么就同意把老三分出去了呢?一想到三房如今的荣耀,心都在隐隐作痛。 “爹,您倒是说说老三啊,看他现在这副做派,怕是全然已经忘记自己还姓沈了。” 沈庭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刚才沈庭恭油盐不进,他吃了憋,更着急上火了。 仿佛有座金山银山在自己面前,他却只能看不能拿,怎么甘心? 沈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老三的话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谁劝都不听。” “那岂能由他!”沈庭良立马鼓着眼睛,怒道:“百善孝为先,您的话他敢不听?您就是平日里太顺着他了,才让老三脱了空。” “再说了,我就不信把族老们请出来,还有他说话的份儿。” 族老! 沈四老爷听到这个话愣了愣,反应过来道:“这种事儿怎么能请族老?这不是威胁三哥嘛。” 许是被说中心思,沈庭良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我也是为了沈家好,我要是能得宸王相助,在官场上必能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好处还不是整个沈家上下都得了?” “别的不说,就说日后四丫头的亲事也好挑不少。” “二伯说事便说事,可别拿着瑶儿的亲事做筏子,她是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娘的清楚,瑶儿受不来那些冤枉气,也不求大富大贵,寻个门庭清净的人家便是最好的。” 沈庭良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哪个姑娘嫁进富贵人家,弟妹这话就当说笑了,何况爹娘都在,这瑶儿的亲事,还得他二老做主。” 王氏脸色一沉,脸上闪过一道狠意,“若是瑶儿的亲事我这个当娘的都做不了主,那我便要回去与母亲好好说道说道了,看她几个舅舅和姨母答应不答应!” 沈老夫人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不悦道:“老四,也不好好管管你媳妇儿,老二说两句话就要顶天了。” 王氏刚才的话,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个做祖母的,难道还比不上王家那个做外祖母的? 沈庭俭身体一僵,有些不敢去看王氏的眼睛,低着头,藏在袖口里的手却紧紧握了拳。 好一会儿才醒着头皮道:“晴芸说的没错,瑶儿的亲事还是要我们自己看着才放心,这事儿不能怪她。” 王氏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沈老夫人气得不轻,一把拍在桌子上,“好,好,好得很呐!一个个都是那没骨头的软坯子,叫女人勾了魂儿,要做那丧良心的混账东西不是?” 沈庭俭被骂得不敢抬头,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在这件事上松口,沈老夫人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够了!” 眼见着沈老夫人就要撒泼,沈老爷子出言喝止。 只是那烟雾里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都少说两句,吵吵闹闹地不成样子。” 沈老夫人别的话不听,但沈老爷子的话不敢不听,当即也闭了嘴,不再多说。 只不过睁着眼睛,狠狠地了王氏一眼。 沈老爷子在桌子上磕了磕烟杆,慢慢道:“老三那边,我去说,该帮衬的他也要帮衬。” 又跟安慰自己似的补了一句,“他到底还是姓沈。” 王氏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讽刺,又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沈庭良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对,您的话老三他不敢不听。我从外头听来的消息,水灾一事虽然还没大动静,但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这一来扬州府怕是不知道多少大官保不住头上那顶乌纱帽,到时候只要宸王殿下一句话,我何愁不升迁?” “再怎么也要跟周家那个一样,做个城郭县县令,这点小事儿,对宸王殿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越说越热切,心痒难耐,只觉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沈老爷子抽着烟杆,越来越越用力,心里也下了个决定。 好一会儿,才道:“都回去歇着,老三家那边,你们都是血亲手足,不是外人,以后多走动走动,就算分了家也不能失了情分。” 说罢,摆了摆手,起身进了里屋。 从沈老爷子的屋子里退出来,沈琬瑶跟着王氏,都没有说话。 倒是沈四老爷也不知道想的,也跟了上来,一副想说话却开不了口的样子。 王氏瞥了他一眼,就懒得再搭理,继续往前走。 方一抬脚,就被人拦住了,王氏本就有些心神不定,险些撞上去。 王氏站定,抬头看向姜式,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二嫂。” “弟妹走得这么快作甚,连话都不多说两句,难不成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王氏皱了皱眉,“二嫂这说的是什么话,一家人哪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 姜氏捂嘴笑了笑,“那可不一样,谁不知道四丫头跟三丫头最亲近,这三丫头如今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还能亏待四丫头不成?” 第二百六十四章 郊游 “刚才当着老爷子的面儿,可是硬气得很,怕是三丫头早就跟你们允了好处?不像我们宜儿,无依无靠的,我这个做娘的也没那两头做好人的本事,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姜氏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话,听得王氏怒从心生,正要还回去,却被沈琬瑶拉住。 沈琬瑶不屑地道:“三姐就是处处想着我,对我好又如何?有的人没这个福分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好事不做,坏事做尽,活该!” “娘,您与胡搅蛮缠的人多费口舌作甚,我们走。” 沈琬瑶说完便拉着王氏走了,留下姜氏气得脸色铁青。 “没有规矩礼数的蛮丫头,我看就你这模样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哪儿比得上她的宜儿? 一想到沈琬宜,姜氏心里瞬间平复不少。 哼,她就不信,沈琬瑶还能嫁的比崔家好? …… 屋子里。 沈琬昭拉出最后一根线,打了个结剪断。 放下手里的帕子,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上面绣好的花鸟样式,眉头紧拧。 “姑娘,您自幼就不喜做女红,头一回就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沈琬昭瞥了她一眼,“想笑就笑,小心憋坏了。” “噗嗤……”云珠笑出声,“奴婢不是笑话姑娘的绣活儿,只是想着,这帕子怕是不能拿出去用了。” 那可是上好的绸布和丝线呢,可惜了。 沈琬昭默默收起帕子,“外祖母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着送她老人家一个香囊,玉竹不在,那就只能你来绣了,半个月内,我要三个香囊,顺道给舅母和吟书表姐也一人送一个。” 云珠笑意瞬间僵住,脸顿时皱成苦瓜一样,“姑娘……您知道奴婢最怕做的便是绣活儿了。” 以前有玉竹在,哪里轮得到她来做这些活计。 沈琬昭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后,云珠认命地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沈琬昭微微勾起嘴角,心情还不错。 其实云珠绣活儿做得不错,只不过耐不住性子,不喜欢做。 敢笑话她,就该让她也伤伤脑筋。 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琬昭视线瞥到一旁的帕子,还有上面歪歪扭扭的刺绣,难得地有些懊恼。 …… 日子过得很快。 但却发生不少事情。 最大的,莫过于沉寂数年的宸王殿下一出手就破获了决堤案,罪证传到皇上的御书房里,龙颜大怒。 下令罢了一众大官。 首当其冲的就是崔家大爷,这个扬州府同知。 一同被罢官的,还有扬州府通判,几个县令,以及各方和决堤案有牵扯的官员,无一幸免。 就连身为驸马的都指挥使连守章,也因为戒守不严,被罚了两年俸禄。 一时间牵扯数众,朝堂上人人谨小慎微,不敢放肆,生怕惹得皇上不悦。 扬州府的天,要变了。 这几日,扬州府上下感叹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凉亭里。 宸王殿下这个掀起朝堂风雨的人,却十分悠闲。 他面向湖边,坐在石凳上,随意地靠着背后的石桌,不时地往湖里投食,而他眼前的竿子,却没有钓上来过一条鱼。 沈琬昭一来便看到这副场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相处越多,沈琬昭便越深刻认识到,宸王殿下年少时那些纨绔张扬的传言非虚。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萧晟缓缓转过头,模样颇为懒散。 “来了?” 沈琬昭点点头,“暗七说,王爷有事找我?” “过来。”萧晟看着他。 沈琬昭稍稍停顿,还是往对面走了过去。 萧晟眼底掠过笑意,指着她看向湖里道:“这些鱼儿越来越聪明,不愿上钩了怎么办?” 沈琬昭看向一旁快被他投空了的饭篓子,嘴角抽了抽。 鱼儿都吃饱了,自然不想再吃饵。 “王爷觉得怎么办才好?” 萧晟起身,懒散道:“简单,我们换个地方垂钓就好。” 沈琬昭:“……” 是很简单,可这一早把她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不愿去?”萧晟见她没动,有些拿不准了。 沈琬昭直接转身,“王爷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人微言轻。 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宸王殿下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微扬起。 马车走得很缓,宸王殿下一点也不着急。 斜斜地靠在车厢上,外面的光线透过帘缝照进来,刚好打在他的侧脸,更衬得轮廓分明,眉目英朗。 比起平日里的幽深冷沉,此时的萧晟多了几分温和懒散,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赏心悦目。 沈琬昭突然觉得,见色起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萧晟瞥过头,恰好捕捉到她的视线。 沈琬昭心里一虚,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萧晟嘴角微微扬起,“看够了?”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本王不介意。” 沈琬昭:“……” 果然,脸皮越来越厚了。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趣,那点儿心虚瞬间消失无踪,心里竟生出些底气来。 反正都是她的人了,看看怎么了? 沈三姑娘承认,自己就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男女,毕竟让人赏心悦目。 “王爷,到了。” 马车停下,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 萧晟坐直身子,再也没有先前那副随意懒散的模样。 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又伸出手让沈琬昭扶着。 沈琬昭刚一搭上去,瞬间被一股大力带到他怀里,直接抱下马车,稳稳放在地上。 侍卫连忙转身,当作没看到。 沈琬昭:“……” 什么叫掩耳盗铃?这就是! “嗯,你们在四周守着,不用跟过来。”宸王殿下没有半点心虚,十分自然地吩咐道。 “是,王爷。” 侍卫们一哄而散,快速四散进林子里。 沈琬昭狐疑地看向萧晟,顿了顿,道:“我唤云珠过来伺候。” 萧晟却直接拦住,盯着她,沉声道:“旁人在,碍事。” 沈琬昭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王爷,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不妥。” “放心,本王答应过你不会再做逾矩之事,自然不会食言,安心跟着就是。” 说完,便也不给沈琬昭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往另一边走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委屈 穿过林子,就听到了水流哗啦的声音。 一条干净清澈的河流缓缓流淌着,河岸很宽,边上大大小小地散落着有不少石头,被冲刷得很干净。 而越靠近对岸,水越深,泛着清幽。 还真有条河?沈琬昭诧异地看着萧晟,“王爷真是来钓鱼的?就因为别院池子里的鱼儿不上钩?” 萧晟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嗯,钓鱼。” 鱼儿很乖。 沈琬昭瞥了他一眼,“既然钓鱼,王爷怎的连渔具都没带,糊弄谁呢?” 萧晟微微挑眉,“本王钓鱼还需要渔具?” 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王爷难道还指望那水里的鱼儿自己跑到手里不成?这水里的鱼儿,可不认识什么宸王殿下。” 话刚说完,却见闪过一道寒芒。 萧晟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树枝做的鱼叉,眼疾手快地猛扎下去,溅起阵阵水花,而再被拿出水面时,只见上面插着一条鱼。 那鱼摆了几下,就不动了。 萧晟把鱼举到她面前,笑道:“鱼儿不会自己跑到本王手里,但如果本王想抓住它,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琬昭一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晟嘴角扬起,把鱼取下来,放到一旁,往前走了一步,“阿昭,你还欠本王一顿饭。” 指了指那条鱼,道:“不如就吃它。” “啊,我何时答应过王爷?”沈琬昭把头偏向另一边,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萧晟眼睛眯了眯,“上次你给阿筠做了。” 连他都没有过的待遇,凭什么便宜别人,宸王殿下对此不满意很久了。 所以,您就一直惦记着了? 沈琬昭偷偷觑了他一眼,莫名觉得好笑。 “这就是王爷的要求?” 宸王殿下顿了顿,问道:“什么要求?” “十万两银子买一顿饭,王爷手笔可不小。” 萧晟咬了咬牙,“算了,不吃了。” “王爷怎么又不吃了?难道后悔了,觉得十万两银子买一顿吃食不值当?”沈琬昭嘴角微微勾起。 嘶……宸王殿下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是不值当。” “嗯?”沈琬昭竖眉。 “区区十万两银子,哪里值得你动手。” 沈琬昭再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直接愣在那里。 萧晟蹙眉看着她,“以后别再让本王听到那些胡话。” 沈琬昭瘪瘪嘴,没说什么。 不过萧晟却是脸色一沉,“受委屈了?” 沈琬昭不知道为何,明明向来不为外事所动的心境,却突然动了动,生出一股委屈来。 察觉到这一点,便自嘲地笑了笑,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没有。”沈琬昭平静道。 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只是方才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在他面前玩笑几句。 没想到萧晟这么敏锐,直接洞察了她的不高兴。 正准备转身,手腕却被人抓住。 沈琬昭回头看着萧晟,面露疑惑。 萧晟顿了顿,道:“这些日子事情多,本王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点沈琬昭自是知道的,溃堤案一事闹得轰轰烈烈,震动朝野,便是因他一道奏折送到了皇上面前,这里面多少权衡、牵制,明争暗斗,又岂是旁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而萧晟要处理的事情,必然不会少。 所以这几日,两人都没见过面。 可是他突然提起这个做甚,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在解释。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萧晟沉声道:“所以受了什么委屈,与本王说说,嗯?” 这会儿沈琬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明知道他这些日子事情繁多,却还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没有……” “不愿说,那本王就自己去查。”萧晟打断她的话,视线却没有移开分毫,声音似乎又带点儿蛊惑,“可是阿昭,本王想听你自己说。” “受了什么委屈,本王替你出气。” 沈琬昭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怔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脱口而出,“外头都说,我是王爷花了五万两银子才换回去的娇贵货,嫁给王爷还不知足,还要了这么多银子。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狐媚本事,竟然把堂堂宸王殿下迷得晕头转向,不惜代价也要娶回去。” 宸王去沈家下聘的事情,早已传遍各处,五万两聘礼的大手笔不知道引得多少人艳羡、嫉恨。 而因为沈家本就门楣低,沈家女能嫁给宸王殿下做王妃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竟然还肖想宸王府的银子,简直得寸进尺。 有些话,其实更难听。 沈琬昭以往也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可是这回却听了几句,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五万两。”萧晟沉声道:“本王给了十五万两银子的聘礼,说本王是色令智昏之辈,也没错。” 沈琬昭:“……” 明明是说她使劲手段,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他色令智昏了? 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可惜。” “可惜什么?” 萧晟正了正神色,“可惜十五万两银子,换不了本王想要的人。” 微微俯身,气息靠近她耳边道:“若是十五万两银子就能让你点头答应这桩婚事,本王何至于费尽心机?” 听到这话,沈琬昭蓦地怔住。 脸上有些烫,心里那点儿别扭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有些懊恼,自己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萧晟像猜到她心思一样,道:“阿昭,本王很高兴。” 沈琬昭抬头,便看到他那双温柔且带着笑意的眸子,仿佛能把人溺进去,一时间看呆了。 “高兴什么?” 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萧晟嘴角微微扬起,高兴她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暴露小脾气,愿意跟他说清楚委屈,愿意抱怨…… 而不是如往日那般,收起了所有率性,礼数周到客气,用一张硬壳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萧晟笑了,笑得无比温和,似乎从来没有这般痛快过。 他没有忘记宋筠说过的话,打尖住店儿的客人? 大不了,她走到哪儿,他便把客栈搬到哪儿。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下厨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一阵,便往回进了林子。 萧晟手头很准,没多久便叉了好几条鱼上来,也不知道宸王殿下是从哪儿练就的这一身本领。 沈琬昭在前面走着,萧晟则在后面提着用绳子串在一起的河鱼,不紧不慢地跟着。 “王爷。” 一出林子,便有侍卫迎上来。 萧晟慢条斯理地把鱼递给侍卫,道:“回府。” 侍卫恭敬地接过,一行人拱卫着通体黑色的马车,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不像出来时那般悠闲,沈琬昭很明显地感觉到马车要更快些。 没多久,便停在了萧晟的别院前。 “王爷,赵大人来了,就在前厅等着。”侍卫上前禀告道。 萧晟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沈琬昭。 沈琬昭笑了笑,“王爷请自便,我跟金嬷嬷去后面的园子里走走,先前看到几株名贵的花开得正好,外祖母喜欢,正好移两株过去送给她老人家。” 她不打算和萧晟客气。 萧晟眼神缓了缓,“随你。” 看着萧晟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这才收回目光。 关嬷嬷笑了笑,和蔼道:“姑娘想去哪里看看,这处院子别的没有,就是不缺那些花花草草的。娘娘生前最喜欢侍弄这些,姑娘想要什么跟奴婢说一声便是,奴婢让人给姑娘挖好。” “去后厨。”沈琬昭淡淡一笑。 关嬷嬷愣住,后厨? 沈琬昭却没有多解释什么,直接往后厨走去。 …… 前厅里。 赵知府正端着茶杯慢慢品茶,只不过拧着的眉头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平静。 那抹黑色身影一踏进来,赵庭坚立即放下茶杯,起身恭敬道:“下官见过宸王殿下。” 萧晟慢条斯理地走到另一边坐下,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赵大人,你也不是头一次见到本王了,不必多礼。” 赵庭坚却不敢大意,心底是深深地忌惮,还有一抹敬重。 这几年,宸王低调至极,显少出手。 京中有些人,恐怕都已经快忘了这位当年的可怕,有些心思便开始蠢蠢欲动。 可没想到,宸王不出则已,一出便是雷霆手段。 依旧是当年那个让多少朝臣胆寒的宸王殿下啊,赵庭坚深吸了一口气,才稍稍平复下来心境。 这次溃堤案,连崔敬都没能逃脱,朝堂上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若只是崔家还不足为惧,可崔敬是严相的女婿!崔家背后的是严家,是严相爷。 宸王殿下对严相的人出手,这天,才是真的要变了。 想到这些,赵庭坚垂下头,眼底掠过一抹郑重。 “赵大人今日过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萧晟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问道。 赵知府正了正神色,道:“崔同知和杨通判不日就要被押解进京受审,扬州府不可同时空缺这两个要职,朝廷迟迟未传来委派新赴任官员的消息,下官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王爷明示。” 萧晟颇为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赵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若是想从本王这儿套口风,赵大人不必遮遮掩掩的。” “人都召回来了,还需本王明示什么?” 赵庭坚手一抖,沉默片刻后一本正经道:“下官知道了,多谢王爷告知。” “嗯,此事本王已经如实把你的功劳报给了皇上,再过不久,想来你也要回京任职了,这边的事加紧处理,省得到时候留下个烂摊子给别人。” 赵庭坚猛地抬头,“王爷……” “有问题?”萧晟看着他。 “下官不敢。” “既然没问题,还赖在本王这儿干什么?”萧晟不大高兴地道。 这是被催着离开了? 赵知府有些怔愣,直到他恭敬地告退,出了院子还没缓过神来。 守在门口的幕僚连忙迎上来,眼里带着几分期待,“大人?” 赵庭坚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与料想的无异。” 幕僚脸上登时浮现出狂喜,激动道:“大人盼了这么久的事,终于成了!” “我听说这次牵连进溃堤一事的,还有刑部尚书左大人,待崔通知和杨通判押解进京审判后,便能知道皇上到底会如何处理了。” 刑部尚书的位置一旦空下来,就会有别的人坐上去。 幕僚试探地说出这些,心里又忍不住开始期盼。 赵庭坚拧着眉头,“做好该做的事,别的不要多想,皇上是什么心思,谁也猜不准。” 幕僚连忙低头,“大人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嗯。”赵庭坚淡淡应声,走向马车,在抬脚上去之前突然顿住,转头问道:“方才在本官之后,可还有别人来这里?” 幕僚愣了愣,“属下一直在门口,倒是没看见别人再来。” 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不过属下看到后墙下还停了辆马车,上面挂着沈家的牌子,可那马车自咱们过来时便在,不是王爷回来后到的。” 沈家的马车,赵知府似乎想到些什么,难怪! 看来那位沈三姑娘也在此处,难怪宸王殿下直接不耐烦地赶人了。 猜到这一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起刚才宸王殿下给的答复,谢家这回,恐怕当真是要起来了。 又想起约莫一个月前,收到那封字迹娟秀的信,赵庭坚闭了闭眼睛,甩开心里的杂念,道:“走,回衙门,把这比爱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不能留下个烂摊子给后面的同僚。” 幕僚还在纳闷儿,这扬州府下一任知府老爷还没信儿呢,大人怎么就在想着这些了? …… 萧晟不耐烦地送走了赵庭坚,便片刻不耽搁地往后院走去。 一推开屋子,便看到沈琬昭正托着下巴坐在桌子前,难得地有些随意散漫。 而桌子上,摆了好几道还在冒着热气的菜。 萧晟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让他很舒服。 走到桌子前坐下,声音沉了沉,“方才做的?” “嗯,王爷尝尝?” 沈琬昭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夹了一片鱼肉放到他碗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厨娘 在她的注视下,萧晟夹起碗里的鱼肉放进嘴里,唇齿留香。 沈琬昭期待地看着他,似在等待他的夸奖。 宸王殿下微微扬了扬眸子,故意放下筷子,也不开口。 沈琬昭终于有些不确定了,犹豫着开口问道:“王爷觉得如何?” 她给自己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是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水煮鱼的味道,没有差错啊。 眉头紧拧,难道萧晟不喜欢吃辣?可是先前吃百味锅的时候,也没见他嫌弃。 沈琬昭锤头丧气道:“要是不合王爷口味,就不吃了,下次我再做别的。” 说着,伸出手就要把菜端走。 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拦住,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谁说本王不喜欢?” 沈琬昭看着被他握着的手,忍了忍,“你故意的?” 故意一开始不说话,让她猜疑。 “知道这种滋味儿不好受了?”萧晟收回手,神情无奈。 沈琬昭无言以对,甚至还有些心虚。 萧晟缺不打算放过她,一定要让她知道,以后有事儿不能瞒着他才行。 “不说话?” 沈琬昭闷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她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显然这人还在记气。 “知道什么了?”萧晟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沈琬昭恼羞成怒,“这些琐事,说了也无益,我又不是应付不了。” 还撒泼了? 萧晟伸手一拉,把人直接拉进怀里,侧坐在他腿上。 沈琬昭急忙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身子被人环住,耳侧是他的气息,沈琬昭心有些乱了。 萧晟沉声道:“应付得了还让自己受委屈?” “我……你先放开。“ 明明说好成亲之前不能动手动脚的,他也答应了,怎么这么无赖。 萧晟手臂一紧,声音低沉道:“以后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别瞒着,本王替你出气。” 沈琬昭一顿,回道:“我知道了。”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样答应他,怎么就不信呢?沈三姑娘开始反思,自己的信誉有那么查吗? “本王有些后悔了。”萧晟突然道。 “后悔什么?”沈琬昭觉得有些莫名。 萧晟却松开了环住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屋子外走。 对守在门外的云珠吩咐道:“带她回去。” 云珠其实有些害怕萧晟,当即不敢耽搁,连忙看向沈琬昭。 沈琬昭自然也听到了萧晟的话,没有说什么,跟云珠一起离开, 只不过一路上都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了自家院子,云珠这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您是不是跟王爷闹别扭了?” 她跟在沈琬昭身边这么久,自然能察觉到自家姑娘一路上都拧着眉头,没有舒展过。 沈琬昭被问得一愣,闹别扭? 这个词对她来说,很陌生。 更别说,和萧晟闹别扭,更是听起来都觉得格格不入。 不过,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后悔了?后悔什么? 明明前一刻还不要脸地动手动脚,后一刻就把她推开,她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沈琬昭烦躁地一口气喝完茶水,“我没事,你先下去。” 云珠心里担忧,但也不敢忤逆自家姑娘的意思,只好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沈琬昭一个人,很安静,可心底那股烦躁却更加挥之不去。 沈三姑娘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情绪,竟然这般轻易就被一个人牵动了。 …… 屋子里,萧晟让人送走了沈琬昭,自己却没有离开。 自顾走到一桌子诱人的饭菜前,不紧不慢地开始吃了起来,眼神格外柔和。 她亲手做的菜,他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明明软香在怀,却不得不恪守礼教,连靠近都不能,他后悔了,宸王殿下头一次生出自找苦吃的懊恼来。 可是他,甘之如饴。 “恭王殿下。”门外传来关嬷嬷惊讶地声音。 恭王停下脚步,看了关嬷嬷一眼,顿时有些恍惚,不确定地道:“关嬷嬷?” 关嬷嬷笑了笑,“没想到王爷还记得老奴。” 恭王喟叹道:“关嬷嬷是皇嫂身边的心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你,没想到却是被阿晟藏到这儿了,也难怪本王找不着。” 再次说起皇嫂这个称呼时,他却发现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受,只是觉得,有些记忆已经变得很久远。 那一份私心,是他这辈子永远藏在心底的秘密,从不曾宣之于口过。 关嬷嬷道:“这院子是娘娘进宫前最喜欢的地儿,老奴能守在这儿,已是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嬷嬷不打算回京了?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当年嬷嬷在宫里,也是做了女官的。” 关嬷嬷笑笑,“什么女官不女官的,都是娘娘抬举奴婢罢了。” 那些往事,也早就随着娘娘一同埋进了地下。 恭王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道:“嬷嬷看得很通透。” 关嬷嬷淡笑着,“当年王爷待娘娘也是极好的,娘娘好几次都念叨着,要替王爷做主,挑一门好亲事,可惜娘娘还没来得及物色,便走了。” 先皇后嫁过去的时候,恭王也不过才七八岁,皇后娘娘大他十岁,却是把恭王当作小辈来疼的。 所以在关嬷嬷眼里,恭王和先皇后的感情很好,不像叔嫂,反倒更似姐弟。 可惜后来先皇与娘娘之间变得疏远,再有太皇太后从中作梗,处处阻拦,恭王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明媚似骄阳的女子一点点黯淡下去。 纵使他暗地里帮了先皇后几次,也无法在从她的眸子里看到往日的神采。 恭王帅开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往事。 抬脚走进屋子,顿时惊奇不已,鼻子吸气道:“好香。” 恭王毫不客气地走到萧晟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片鱼肉送进嘴里,待尝到那新鲜又充满刺激的味道后,眼睛一亮。 “你是哪里找的厨娘,竟然还有这般手艺!不如……” 恭王动了抢人的心思。 萧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打主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斗嘴 “否则,本王不介意让皇上给王叔找点儿事情做。” 恭王一噎,气道:“一个厨娘罢了,何故值得你威胁本王……等等。” “这些吃食,不会是那个丫头做的?” 恭王似乎又想起什么,猛地拍了拍大腿,“我就说这菜式怎的如此奇特,味道却又美妙得很,跟那百味锅似的,尽是些新鲜主意。” 萧晟毫不客气道:“是阿昭做的,王叔运气不错,赶上这回口福。” 恭王嘴角抽了抽,“你这小子,人都还没娶进门呢,得意什么。” 萧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沉声道:“快了。” 恭王突然想起什么,气笑了,“我说近司礼监那些大臣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怨气不小,原来是你小子这尊煞神在后面紧追不舍呢。” “难怪,那些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萧晟也不否认,“一群闲人,该做事的时候难道还不动作快点儿?” 恭王殿下无言以对,嗤笑道:“从小到大,本王还是头一回看到你这小子着急的样子,真是天下奇观啊。” 自从去了西北,这小子就一副神不可测的老沉模样,颇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意味,连他都看不透这小子的心思,甚至偶尔被他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盯着,背后还有些发冷。 可现在,却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丫头的志在必得,真是难得一见。 萧晟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总比王叔一把年纪了,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恭王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气得牙痒痒。 “你就不怕我跟那丫头嚼舌根子,让她看清楚你这堂堂宸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老谋深算的黑心狐狸?” 萧晟丝毫不担心,道:“王叔想说便去说,本王也想知道,她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反应。” 嗯,如果不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态度实在太敷衍,恭王险些就真的信了。 气得咬牙,但又无言以对。 恭王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吃过最多的瘪,都是在这小子这儿。 气冲冲地从别院离开。 一出门,守在外面的刘岩吓了一跳。 王爷这是和宸王殿下闹得不快了?他一想到有可能的后果,就忍不住担忧。 这次溃堤案,宸王殿下展现出来的手段,实在让太多人忌惮了,让不少人都想起一些往事,想起宸王的可怕。 就连他,也忍不住感到畏惧。 更何况,王爷今日来找宸王殿下,也是因为崔家求到了王爷这儿。 又是崔家! 刘岩小心问道:“王爷,可是宸王殿下不愿答应崔家的事?” “什么崔家的事?”恭王说完才想起来,他今日来是受了崔家所托的,淡淡道:“哦,你说替崔敬的求情的事啊,宸王不答应,本王能有什么办法。” “何况,本王什么时候答应过崔家要替他们办成了?” 来这一趟,也只打算走个过场,堵住崔家那些烦人的嘴巴。 他连提都没跟萧晟提过。 刘岩张了张嘴巴,心里刚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只怕太皇太后和严相那边不好交代,王爷您毕竟身在扬州府,却没有护住崔家。” “自己找死,本王护什么护,连朝廷修建堤防的银子都敢贪墨,害得水患肆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身上背的罪孽,就去刑部大牢里好好赎罪。” 恭王冷沉着脸,不似平日里的轻佻和随意,让人畏惧。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沈琬昭被谢老夫人唤了过去,亲自教导闺阁女子成亲的一些礼仪,还有嫁到夫家应该遵守的规矩。 何况沈琬昭这还不是寻常嫁人,而是嫁进宸王府,与皇后娘娘做妯娌,更不能懈怠。 饶是谢老夫人再心疼外孙女,这几日也极其严格。 所以沈琬昭很忙,挤不出半点空闲来,便也无暇顾及其他,干脆在谢家住下了。 夜里。 沈琬昭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肢,默默叹气,今日学的是走路,用谢老夫人的话就是要矩步引颈,束带庄矜。 云珠在一旁替她轻轻揉着,小声道:“姑娘,前两日长公主又设了一回宴,把去京城大宴上参加比试的闺秀定下了。” 沈琬昭懒懒地道:“嗯,算算也差不多到日子了。” 其实长公主府的帖子还往沈家送了,只是她忙着跟外祖母学成亲之后要知道的事,便没去。 “筠表姐那边定下了?” 云珠道:“定了,宋大姑娘就没参加比试,长公主直接叫人把她的名字写上送进京的名录上了。” “女子会骑射的本就不多,更何况那些闺秀不喜此项,便更不会与筠表姐争了。” “姑娘一猜一个准,奴婢听说,那日在长公主设的宴上,竟是连一个站出来要跟宋大姑娘比试骑射的都没有。” 沈琬昭摇摇头,“这不难猜。” 云珠想到了什么,抱怨道:“不过这次倒是叫崔大姑娘出了风头,那女子比试的琴棋书画里,她占了一个诗、一个琴,没人比得过。” “崔玉茹?”沈琬昭抬了抬眼皮子,随即失笑,“她是该死命抓住这个机会了。” “还有二姑娘,奴婢听说,二姑娘也在这次进京的闺秀名录里。” 沈琬昭也不是很意外,这些年沈琬宜才名在外,以沈家之女的身份,能在扬州府众多闺秀里闯出点儿名头,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长公主最是公正,此次国宴又得皇上重视,自然是要选有真本事之人进京比试。崔家立足扬州府数十年,自然是有底蕴的,能把崔玉茹教出来不奇怪。至于沈琬宜……” 沈琬昭顿了顿,颇有深意道:“她有所求,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从来都没有轻视过沈琬宜想往上爬的决心。 “由她们去,这次国宴连皇上都看重,我还不至于为了那点儿私怨置大体于不顾,想来筠表姐也是这么想的。” 否则,崔玉茹绝不会那么好过。 别的账,等国宴过后再算也不迟。无论是她,还是宋筠,现在崔家失势,想要对付崔玉茹并不是一件难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嫁衣 云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姑娘说的都对。” 沈琬昭好笑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姑娘是奴婢见过最聪明的人,奴婢当然有信心。”云珠骄傲的挺直身子,说的十分有底气。 别的她不知道,可百味楼她却是亲眼所见的,甚至这些日子,还跟着学习了打理账册,越看越心惊。 如今的百味楼,在大荣十三州都打出了些名气来,比起那些老字号的食楼也不多逞让,银子更是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来。 这份儿本事,天底下不知道多少男儿都做不到,可她们姑娘却做到了。 “最聪明的人?”沈琬昭失笑,“聪明过头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珠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还有宸王殿下呢,王爷也很聪明。” 甚至,她私下觉着,相比起来,王爷比她们姑娘可怕多了。 猛地提起萧晟,沈琬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有半个月未曾见到他了。 心里竟然涌出些思念来。 前几日,萧晟回了京城,走得匆忙,她都没来得及想送。 只不过他把暗七留下了,沈琬昭想到此,心底微暖。 “姑娘,明日咱们就要回自家了,奴婢听说老爷找了扬州府最好的绣娘给姑娘绣了嫁衣,煞是好看,叫姑娘回去试试呢。” 嫁衣,沈琬昭脸上有些发热。 好一会儿,才道:“好,明日跟外祖母说一声,便回去。” …… 次日一早。 沈琬昭便在云珠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来谢老夫人的屋子请安。 谢老夫人拉着沈琬昭的手,眼睛有些发红,“这日子过得真快,昭儿都要嫁人了,外祖母还没看够呢。” 沈琬昭也有些不舍,谢家来扬州府不过一两个月,可她就要嫁到京城了。 “外祖母……”沈琬昭声音也有些哽咽,虽然她与谢老夫人相处的时间才不过两个月,但却发自内心地亲近。 谢舅母也在旁边擦了擦眼睛,“娘,昭儿这还没嫁呢。” “是是是,我这老糊涂了,这越老,就越是见不得家里的丫头往外走。” “您身子骨英朗得很,还要看着昭丫头做那王妃娘娘,再给您生个小外孙呢,哪里老了。” “再说这京城也不是什么新鲜地儿,我与老爷商量过了,等过些时日,老爷的差事稳定下来,咱们就去京城置办个宅子,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过去住着,这样一来,您可不就能时时见到昭丫头了?” “胡闹,松亭在扬州府任职,咱们一家子人去京城住着作甚?” 谢舅母劝慰道:“咱们谢家本就在京城,只不过是遭逢了些事儿,这才不得不离开,现在老爷做官了,回去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您在京里住了大半辈子,对那儿更熟悉,这扬州府说到底,咱们一家子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横竖子由今年也要下场考功名,去京里也好。” 谢老夫人被说得有些意动,有一点谢舅母还真没说错,谢老夫人本就是京城人士,娘家也在京城,只不过这些年因为谢家落魄,便和娘家断了联系。 感慨道:“也不知道,那些老姐妹还认不认我这个老婆子了。” 当年谢家风光,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结交,可是人走茶凉,又有几个还能记得这份儿交情。 “外祖母,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如今舅舅入朝为官,表哥有满腹才学,前程大好,有的是人家愿意跟您攀关系呢,只怕到时候您还嫌烦得慌。”沈琬昭出言笑道。 谢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会说些好话哄人高兴,别以为外祖母当真老糊涂了,便是有人上赶着攀关系,怕也是沾了你这王妃娘娘的光。” “好了,快些回去,听说司礼监因为这桩婚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日子也快定下来,宸王殿下倒是有心。”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和蔼道。 …… 告别谢老夫人,沈琬昭便回到了自家院子。 屋子里,那位皇后赐下来的水嬷嬷已经带着两个丫鬟把嫁衣铺到了床上,恭敬地候着。 这些日子考量下来,沈琬昭对这三人也放心,许多事情都没瞒着。 暗香和盈袖两个丫鬟踏实,已经跟着在云珠后面做事了。 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日后也定是要贴身伺候姑娘的。 在两个丫鬟服侍下,沈琬昭终于穿戴好了那身大红的嫁衣,衬得人格外娇艳。 “姑娘真好看。”水嬷嬷笑得嘴巴都没合上过,“奴婢也算是见过不少京里的大家闺秀,可却都比不上姑娘这般好看。” 沈琬昭顿了顿,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京里好看的闺秀众多,那位严姑娘更是生得无双容貌,风采摄人,嬷嬷可别说好话哄我高兴。” “那严大姑娘奴婢也见过,确实生得既好看,可是姑娘比起来,也不多逞让,要奴婢说,还是姑娘瞧着舒服。” 沈琬昭失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好端端地提起那严大姑娘做什么。 水嬷嬷是皇后送诶她的人,自然是想着她说话的。 “我瞧着嫁衣很合身,就这般,定下了。” 水嬷嬷喜道:“奴婢这就去跟老爷回话。” 沈琬昭道:“不用了,正好有事要跟爹商量,我自己去说。” “是,姑娘。” 水嬷嬷领着暗香和盈袖两个丫鬟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换回常服的沈琬昭和云珠二人。 云珠想了想道:“姑娘,您方才跟水嬷嬷打听那个严大姑娘作甚,可是那严大姑娘与您有什么恩怨?” “也不对,咱们从未出过扬州府,根本没见过严大姑娘,难道是因为宋大姑娘?” 云珠深以为,自家姑娘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听说京里那些闺秀可不好打交道,她身为姑娘的婢女,自然应该打听清楚局势。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嗯,严家和崔家是姻亲,咱们和崔家结了仇,自然也要防着严家。” “这回崔玉茹也要去京城,肯定在严家的人面前嚼舌根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赶路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宋筠最后得出这么句话来,沈琬昭便知道,皇上和宸王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也好,这样的话她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会站在那儿任由拿捏,你放心。” 宋筠打量着她,突然笑了,“我倒是忘了,你跟姑姑和我都不一样。” “姑姑虽然聪明,但却谨守礼数规矩,念着太皇太后是长辈,甚少顶撞。而我没有姑姑那么聪明,使不过宫里那些手段,自然只有吃亏的份儿。可阿昭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了?” 宋筠认真地想了想,笑道:“阿昭你不仅聪明,还不是那般死守规矩的人,我觉得,太皇太后想要为难你,肯定没那么容易。” 沈琬昭没好气地道:“你不如直接说我没规没矩,胆大妄为好了。” 宋筠偷笑,“你若是胆子不大,也不敢和表哥私下就定了。” 沈琬昭一噎,她无法反驳。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儿,世间多少女子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了,没办法恣意地活着,白白浪费这来世上走一遭的机会,咱们可不能像那样憋屈。” 看着意气风发的宋筠,沈琬昭心底也跟着澎湃起来。 有时候,她都觉得宋筠或许是她见过最洒脱的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对,不能那样憋屈。”沈琬昭重重点头。 宋筠眼睛一亮,“我就知道,阿昭你最懂我。” “其实说来,当初我在灵泉寺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应该是与我一样的人,这是缘分。” 一样的人?沈琬昭摇头失笑,一样‘叛逆’吗? …… 从宋筠那里出来,日头已经渐渐落下。 沈琬昭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许多。 “姑娘,咱们当真要跟宋大姑娘一道进京?”云珠问道。 沈琬昭点头,“筠表姐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心里也有数,跟着宋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云珠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奴婢这就去准备行头。” “去,没几日了。我还要把这个消息跟爹爹说一声,还有表哥那边,也要说。” 早些时候就定下,这次谢家那边,谢子由和外祖母都要去京城。 谢子由进京参加秋试,就在今年。 接下来的这几日,沈琬昭依旧很忙。 除了要准备进京的事宜,还有百味那边的事务,也要分派好。 还好祝娘子是个能干的,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手下有祝晗之前亲自挑上来的掌柜帮衬,也把扬州府两家百味楼打理的井井有条。 …… 半个月后,一队马车缓缓驶出扬州府。 这是沈琬昭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远门,所以还觉着有些新鲜。 掀开帘子,便看到广阔的天地。 越往北走,跟扬州府的景色便越不一样。 马车里,还有宋筠和谢吟书。 宋筠见她一脸新奇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平日里看你一副知晓天下事的样子,没想到,咱们三个人里就属阿昭你最没见识,连谢姐姐这样的温婉闺秀都出过远门,你倒是来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琬昭放下帘子回头,忍不住想辩驳,我见过的可多着呢,你们怕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到底还是压下去了,毕竟那些见识,说出来太吓人。 谢吟书温和笑道:“岭南多是大山,气候潮湿,与这北地的广阔无边也不一样。说起来,我也从未去过京城,这还是头一回。” 宋筠觉得可惜,想当年谢家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望族,可谢吟书身为谢家嫡女,却自幼在岭南蛮荒之地长大,吃尽苦头。 当即便豪气道:“放心,京城我熟啊,你们两个头一回来,便有我做东,带你们好好逛逛咱们大荣的帝京,看看是何等繁华威严。这次国宴,说是万朝来贺都不为过,你们可是有眼福了。” 谢吟书笑笑,“那就劳烦宋大姑娘了。” 宋筠不高兴道:“谢姐姐你还叫我宋大姑娘做什么,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跟大哥一样叫我阿筠好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宋筠也很喜欢谢吟书。 谢吟书本就性子温和,与谁都是温温柔柔的,举手投足端庄有礼,又生得好看,很难不让人喜欢。 “好,阿筠。”谢吟书也不反驳,淡笑道。 宋筠这才满意了,说笑道:“我娘这辈子都想把我教养成谢姐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可惜没能成功,这回谢姐姐跟咱们一起进京,阿昭你是没瞧见,我娘是多喜欢谢姐姐,恨不得认她做女儿才好。” 沈琬昭失笑,她自然也看得出来,宋夫人很喜欢谢吟书。 “宋伯母是心善,待我们这些晚辈都好。”谢吟书笑道。 “我娘可不是待哪个晚辈都这么好的。”宋筠小小地抗议了一句。 身为宋家主母,怎么可能当真谁都入得了她的眼? 谢吟书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沾了沈琬昭的光,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回以淡笑。 “前面就是淮城,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歇着,过了淮城,不到一日就能进京了。” 马车开始放缓下来,进了城门。 宋家的马车,自然没有几个人敢拦着,是以宋家的护卫出示了通关文牒之后,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在一处客栈停下。 客栈门口早已有人等候,甚至连掌柜的都亲自出来迎了。 沈琬昭一下马车,便感觉数道视线瞬间停留在自己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好奇。 脚下的步子停住,心下疑惑。 宋筠偷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云来客栈是宸王府的产业,现在皇上下旨赐婚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这些人怕是早就在等着看你这位主母呢。” 沈琬昭脸上微热,“这几日赶路,都有些乏了,先进去歇着。” 说完,便再也顾不上宋筠那打趣的眼神,快步走了进去。 宋筠看着她的背影,直发笑。 看向一旁的谢吟书道:“谢姐姐,你看阿昭害羞了,她这样子还真不容易见到。”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灯会 谢吟书也淡笑着看沈琬昭快步离去的背影,“表妹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日里再怎么沉稳,在谈婚论嫁这样的大事面前,也免不了害羞。” “日后,等你要出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出嫁,宋筠想到这个词,果然脸色可疑地红了红。 “这几日赶路我也有些乏了,先进去歇着。” 说罢,转身就走。 谢吟书看着宋筠同样匆忙的背影,笑意温和。 方要抬脚跟上,视线却瞥到一抹白色,脚步顿住。 宋渺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视线看向这边,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谢吟书微微颔首,“见过宋大公子。” “谢姑娘不必多礼。” 宋渺惯有的态度温和,眼神看着谢吟书。 谢吟书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在宋家宴会上看到的那一幕,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翩翩公子,骨子里最为冷情,拒绝起人来那般果决,没有丝毫怜悯。 这样的认知,让她颇为不自在,所以出言告辞。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宋渺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沈琬昭靠着软塌小憩了一会儿,外面便降下夜色。 正打算起来喝口茶润润嗓子,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姑娘,奴婢去开。”云珠连忙起身去开门。 见到来人,云珠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宋大姑娘。” 宋筠不在意地挥挥手,便直接走进来,脸上还有些兴奋,“你总算醒了,方才听她们说你歇着了,我就忍着没来打扰,现下时辰刚好。” “什么时辰刚好?” 沈琬昭刚刚睡醒,觉得精神了不少。 宋筠笑道:“淮城今晚有一场灯会,我可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让大哥算好时间,今晚才在这里歇下的。” “灯会?”沈琬昭也来了些兴趣。 宋筠高兴地点头,“淮城盛产各式的灯笼,名声在外,所以这里的灯会可跟别处的灯会不一样,更有看头。” “现在天色黑了,出去就能看到,沿着护城河满目的灯火,什么样式的都有,想不想出去看看?” 沈琬昭有些心动,点头道:“去!” “我就知道,连谢姐姐都答应了,你肯定也忍不住。”宋筠笑得很开心。 “快走,谢姐姐还在楼下院子里等着咱们呢。” 沈琬昭被宋筠拉着下了楼,果然就见到谢吟书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三人坐着马车,来到灯会最热闹的地方。 “这是许愿灯,点一盏花灯放到河里,顺流而下,你心中所求的就能实现,听说很灵验,咱们也试试?” 宋筠让红檀买了几盏灯,撺掇着两人放到水里。 沈琬昭想了想,便也照做了,图个热闹。 “谢姐姐呢?”宋筠看向一旁的谢吟书。 谢吟书笑笑,便也点了一盏灯放进河里,顺流而下。 她祈愿,家中安宁顺遂。 周围的人很多,河里的花灯也很多,可谢吟书一眼就能认出她放下的那盏,神情专注,直到看着它飘远,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宋筠也放了自己的灯,又拉着两人拨开了人群,往另一处走去。 河岸上人来人往,比起扬州府的庙会来也不多逞让。 宋筠喜欢凑热闹,沈琬昭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连带着也被感染了几分稚气,买了不少新鲜小玩意儿。 谢吟书就安静跟在她们身后,笑意温和。 云珠和红檀手里都提了一盏精巧的花灯,还有些别的小东西。 只有石头手里空空如也,小丫鬟看了看觉得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都看得出有些发红。 “姑娘怎么不买东西,我看着姑娘的两位好友都买了不少,莫不成是身上没带狗银子?要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在下这里有些碎银子,姑娘拿去用。” 一道身影突然拦在谢吟书面前,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白衣,腰佩青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举止颇为风流。看着谢吟书,眼里的惊艳之色还未褪去。 谢吟书生得好看,这一点沈琬昭和宋筠都曾经称赞过。 再加上她温柔端庄的性子,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所以就连宋夫人,都对她很是喜欢,恨不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 这会儿在人群里,她自然也是显眼的。 谢吟书后退一步,微微颔首道:“无功不受禄,何况我与公子素不相识,这银子还请公子收回去。” 那白衣公子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不过倒也没有勉强,收回手里的银子,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觉得姑娘与家中小妹有些相像,才有此举动。” 谢吟书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看姑娘不像淮城人士,这番经过此地,是要进京?” “姑娘,他怎么知道咱们要去京城?”一旁的石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 谢吟书来不及阻止,有些无奈,这一说跟不打自招无异。 果然,那白衣公子脸上一笑,“这来淮城外地人,十有八九都是要进京,在此歇脚,并不难猜。” 说完看向谢吟书,“正巧在下是京城人士,为了方才的唐突向姑娘赔罪,姑娘在京中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差人来杨柳巷赵家送个信儿,在下一定倾力相助。” 杨柳巷赵家,谢吟书思索着。 正要回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必了。” 谢吟书微怔,宋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他看着对面的男子,淡笑道:“舍妹没有需要麻烦赵公子的地方。” 赵公子愣愣地看着宋渺,眼前的男子,容貌出众,气度非凡,两人都是一身白衣,但他却莫名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压下心里那点儿古怪,客气道:“阁下是这位姑娘的兄长?” 他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宋渺但笑不语,没有回答。 赵公子却不放弃追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宋。”宋渺回答干脆。 赵公子恍然,“原来是宋公子和宋姑娘,在下今日唐突,改日在京城见到二位一定赔罪。” 谢吟书沉默,很显然这位赵公子误会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交心 但是宋渺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谢吟书想了想,也跟着保持沉默了。 赵公子高兴地辞别,似乎很笃定还能在京城见到。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宋筠和沈琬昭总算买好了东西,转头回来找谢吟书,没想却看到了宋渺。 沈琬昭视线也在宋渺身上打了个转儿,若有所思的样子。 “外面人多眼杂,你们三个姑娘家出门多有不便,母亲叫我出来看着。”宋渺淡笑着耐心解释。 宋筠努努嘴,“有我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况让大哥来有什么用,还打不过她呢,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宋筠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大哥眼神高深莫测的样子,莫名打了个冷颤。 咳咳……宋筠连忙道:“大哥说的对,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大哥看着我们更放心。” 宋大公子这才收回视线,瞥了眼跟在后面大包小包拿着不少小玩意儿的几个丫鬟,淡笑道:“都买尽兴了?” 宋筠点头,“嗯!淮城不愧是盛产花灯的地方,这灯会都要比别处热闹些,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都有,很齐全。” 宋渺笑道:“淮城离京城不到一日路程,各州府进京的人大都会选择在此歇脚,修整之后再进京,是以此地商贾汇聚,各地的新鲜玩意儿都有。” 沈琬昭暗暗点头,她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我和阿昭倒是买尽兴了,不过谢姐姐却一样都没买,早知道应该给谢姐姐也都买一份儿的。” 宋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谢吟书,她方才逛得兴起,就没有顾及到。 “本就是我不让你们买的。”谢吟书笑着摇头,“我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喜欢,买回去也是浪费。”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既已逛得尽心,便回客栈客栈歇着,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沈琬昭也有些乏了,便点头道:“表姐说的对,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 宋筠倒是不累,不过这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便跟着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回客栈,宋渺却先一步到了,手里还拿着一盏花灯。 他身后的小厮手里,则拿了另外两盏。。 宋筠惊奇地看着他,“大哥你这是?” 也不怪她反应这么大,实在是因为那三盏花灯样式精巧,一看便是女子喜欢的那种,尤其是宋渺手里提着的那盏,竟然是一个兔子花灯。 清风霁月的宋大公子提着一盏兔子花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违和。 宋渺淡笑道:“来淮城遇上灯会,别的东西的可以不买,这花灯却是不能错过的。” 说着,便让身后的小厮给沈琬昭和宋筠一人一盏花灯,而他自己手里那盏,则是淡定地交到石头手里。 “这花灯,是我送给你们的。” 宋筠提着手里的花灯,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送花灯?可她不是已经有了? 不过宋大公子却没有多做停留,说完让她们早点歇着的话便转身离去。 …… 次日一早,沈琬昭便醒了。 越是靠近京城,她心里便越莫名紧张,连带着早晨都醒得早。 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这家云来客栈自她们住下来后便再没有别的客人,所以还算清静。 屋子里,已有人准备了早膳。 沈琬昭喝了碗清粥,便不再多食,起身到园子里走走,没想到却看到了正坐在凉亭里的谢吟书。 顿了顿,走上前道:“表姐昨夜睡得可还好?” 谢吟书回头见到是她,笑了笑,“头一回来北地,终归是有些不习惯的,过些时日便也好了,倒是阿昭你,睡得不好?” “路上这几日,都见你起得早,紧张了?” 沈琬昭干脆也在一旁坐下,有些不好意地道:“跟表姐说的一样,习惯就好了。” 谢吟书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再过几日祖母和母亲也会进京,你并非一个人,别怕。” 沈琬昭诧异道:“外祖母也要进京?” 随即生起些担忧来,“外祖母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成婚这样的大事,祖母自然也想亲眼看着你嫁出去。这些年在岭南,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觉得亏欠了你。” 谢吟书看着沈琬昭,也有些心疼,“阿昭,这些年你受的苦太多了。以前还不知事的时候,我也觉得母亲受了很多苦,为了赚银子补贴家用,哪怕是最严寒的冬日也要接些替人浆洗衣裳的活计,一双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冻得发红。” “还有她那一双眼睛,这些年下来,也熬坏了,看东西越发不灵光。就因为替人做针线活的时候,舍不得点油灯,生生熬坏的。” 说起往事,谢吟书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沈琬昭听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料定谢家在岭南的日子不好过,可却没想到会这么难捱。 谢吟书看到她那蹙着的眉头,笑道:“我与你说起这些不是为了诉苦,那些日子却是难捱,可我却从来不觉得艰辛,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等沈琬昭回答,谢吟书便自顾自地道:“母亲就算忍着自己双手通红,忍着自己眼睛熬坏,却也死活不肯让我帮她浆洗缝补;不肯让兄长放下学业,去做杂事贴补家用;更不肯让父亲向那些为难谢家的人低头。这些年,自己生生扛了下来。” 沈琬昭顿了顿,出声道:“舅母做得很好,把表姐你教养成了端庄大方的闺秀,表哥也是满腹才学,非池中之物。” 谢吟书道:“母亲若是听到你这话,一定很高兴。” “其实,我们家最聪明的就是阿昭你了。” 沈琬昭怔住,诧异地看着她。 谢吟书笑笑,“我虽然见识不多,但看人却是准的,大哥有事瞒着父亲,我看得出来,思来想去,也只有与你有关了。” “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我相信他。”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进京 “大哥跟我说,阿昭你与我们是一家人。” 谢吟书神情变得郑重了些。 沈琬昭心下一震,仿佛始终紧绷的一根弦突然间就断开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 这话谢表哥也与她说过,那时虽然感动,却不似现在这般深刻。 谢吟书明明就是一个温温柔柔的性子,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谢吟书道:“别的我或许不如阿昭你看得明白,但一家人是什么,我却是很清楚的。就如母亲为了我们和父亲吃尽苦头,亦如父亲为了不忍母亲继续操劳,放下面子收了你寄过去的银子。一家人,当是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同甘共苦。” “阿昭,你有什么难处,便不要吝啬告诉我们。若是当真惹急了,宸王府也不是谢家会惧怕的地方。” “表姐……”沈琬昭眼眶红了红。 跟宸王府作对是什么下场,谢家不会不清楚,可这样的话还是如此轻易地便由谢吟书说出来了,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心神不宁,是有心事?到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和宸王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你放在心上了。” “是不是宸王殿下待你有什么不好?” 沈琬昭脸红了红,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闹别扭? 只好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 谢吟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当初宸王殿下夜闯书房,亲自跟父亲提亲,想来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身为王爷之尊,不必如此劳烦。” “夜闯书房?”沈琬昭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谢吟书也惊讶,“王爷没有与你说过?” 沈琬昭摇头,“没有。” 谢吟书失笑,“若是如此,那我就更放心了。” 放心什么?沈琬昭疑惑得很。 谢吟书并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笑道:“不管你平日里再如何聪慧,到底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要嫁人了,紧张在所难免,不过……” 话锋一转,道:“若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们都要勇敢一些。” 直到谢吟书离开亭子,沈琬昭坐在石凳回味着这句话。 若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们都要勇敢一些。 她没想到,谢吟书那么温柔端庄的一个人,竟然如此果决。 这几日心里那点儿忧扰,豁然开朗。 …… 京城。 放眼望去,满目繁华。 马车在一处干净宽敞的院子前缓缓停下。 “姑娘!” 一道声音响起,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到玉竹早早地在门口等着,眼含热泪,激动不已。 她身旁还站着祝晗,向来沉稳的脸上,也浮满激动之色。 沈琬昭笑了笑,吩咐道:“先带表姐和表哥进去。” 玉竹连忙回神,“给表公子和表姑娘的屋子都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带您们过去。” 一行人进了院子,谢子由和谢吟书都跟着玉竹离开了。 谢子由倒还好,知道百味楼的事情,所以并不意外。 谢吟书却是一知半解的,也有些奇怪自家表妹为何会在京城置办了这么打一处宅子。 不过她性子淡,所以也并没有多问什么。 “姑娘,先去您住的院子?”祝晗问道。 沈琬昭点点头,“也好。” 这处宅子是她让祝晗帮着置办的,还是头一回来。 祝晗介绍道:“这原是一个朝廷正五品官员的宅子,后来去地方赴任,举家搬走,这处宅子就空置下来,正好被我知道,便按照姑娘的意思买下来了。” “这宅子建得很好,你倒是运气不错。” 祝晗摇摇头,无奈道:“我哪有这份运气,是托了朱管事的福,这才打听到这处宅子。” 沈琬昭脚步一顿,“朱管事?” 祝晗回道:“朱管事是宸王府主外务的大管事,这京城,到底跟咱们扬州府不同。若不是借着宸王府的面子,百味楼不可能这么快便立住脚跟。” 京城遍地都是勋贵,稍不注意,既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这些日子要是没有朱管事提点,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麻烦。 沈琬昭听祝晗说起这些事,也忍不住皱眉。 “到了。”祝晗停下脚步,看向沈琬昭道:“这就是姑娘的院子。” 微微回神,看着眼前安静清雅的院子,道:“你和玉竹都有心了。” 她自然看得出来,这院子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你先下去忙其他事,再过几日,外祖母和我爹他们也要来京中,到时候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你去做。” 祝晗告退。 沈琬昭带着云珠进了屋子。 云珠欣喜道:“这屋子定是玉竹姐姐亲自布置的,知道姑娘您喜欢什么,跟在咱们在扬州府的一般无二。” 沈琬昭看着有些熟悉感的屋子,心中微暖。 走到书案前,对面还有一道书架,上面放的都是沈琬昭平日里喜欢看的杂文。 “果然还是玉竹姐姐最心细。”云珠有些挫败地道。 “你还好意思说,也就是姑娘大度,不与你计较,换作别的主家,恐怕早就不知道把你发卖到哪儿去了。” 玉竹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等话音落下时,她已经到了沈琬昭面前,眼睛红红的。 云珠瘪了瘪嘴,“姑娘,您看玉竹姐姐,好些日子不见,一来便训斥奴婢。” 玉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你两句,你还向姑娘告状。要是孙嬷嬷在这儿,怕是比我训得还要厉害。” 孙嬷嬷这次没有一道过来,沈琬昭把她留在谢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当年谢家的老人,走的走散的,现如今也只有孙嬷嬷能陪谢老夫人说说话了。 云珠自知理亏,就跟玉竹撒娇耍赖。 沈琬昭笑看着两个丫鬟说闹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仿佛又回到了扬州府的那间小院子里。 …… 日子过得很快,沈家人也来得很快。 跟着沈三老爷一起来的,除了谢氏和赵姨娘他们,还有沈庭俭、沈琬瑶。此外,二房的人,一个不落都来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逛街 在看到沈琬昭买下的这处大院子后,各人心思都不一样。 但是二房的人也没客气,先沈庭俭和沈琬瑶一步,抢占了剩下的好住处,堂而皇之地住下。 云珠心痛道:“四姑娘,方才您怎么也不跟二夫人争一争,只要您开口,我们姑娘肯定会把好屋子留给您的。” 沈琬瑶看上去倒是稳重了不少,“我就想住旁边的客房,离三姐这里近,怎么,你还要赶我走不成。” “四姑娘您这哪儿的话呀,奴婢哪敢赶您走。” “这就对了。”沈琬瑶晃了晃脑袋,得意道:“我这次跟爹爹来京城,就是想看着三姐嫁人,别的才懒得去跟她们争。再说争了有什么用,横竖这里都是三姐的院子,她们能住几日?” 沈琬昭笑道:“你这性子倒是稳重了不少,是四婶跟你说了什么?” 沈琬瑶吐了吐舌头,“就知道瞒不过三姐你,我娘是说了,这次来京城,就是给三姐你添底气的,才不要因为二房那一窝子人坏了好心情。” “四婶有心了。”沈琬昭感慨道。 她知道,王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怕给她添乱。 成亲嫁人是头等大事,万不能有任何影响, “你头一回来京城,今日就好好歇着,过两日我带你去京城四处转转,买些衣裳首饰。” 沈琬瑶有些期待,但又不好意思,“可是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三姐你肯定很忙,要不我自己去出去转转。” 京城繁华,和扬州府又不一样。 沈琬瑶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哪有不好奇的。 “无妨,该准备的有人准备,我也没什么可忙的。” 萧晟是皇室王爷,成婚的规矩自然与普通人不同,所以都由司礼监在忙活,沈琬昭确实出不上什么力。 就连沈三老爷这边,也只需要准备好嫁妆和宴请的宾客名录就行了。 “那,好!” 沈琬瑶飞快地点头,心情明显比刚才更高兴了些。 …… 另一边,屋子里。 姜氏来来回回地好生打量了一番院子,这才进屋子里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累得气息有些不稳。 “这昭丫头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然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你看看这院子,又大又宽敞,还是在京城这样的金贵的地界,怕是至少要五千两银子才买得下来。” 说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有宸王在,区区一座宅院算什么。” “也是,她怎么就这么好命,能嫁给宸王呢。” 沈琬宜听得心情烦躁,这些话,姜氏不知道在她耳边念了多少次, “不过等你嫁进崔家,那也定是金山银山堆里住着,到时候,咱们也要在京城买下这么个院子,省得天天看你三婶那副清高劲儿。” 想到这个,姜氏心里才平衡了些。 沈琬宜脸色沉了沉,以前的崔家,倒是还说得过去,可现在的崔家,别说和宸王府比,就是和宋家比起来,那也是差了一大截。 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神情复杂。 …… 沈家一行人的到来,沈琬昭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谢氏,时隔多年再次回京,整个人都仿佛活泛了起来。 每日早早地便出门了,说是去见旧友。 如今沈家虽然门楣不高,但谢大老爷已经在扬州府赴任,入朝为官,而沈琬昭又马上要成为宸王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家怕是又要起来了。 所以那些早年前与谢氏有交情,但断了来往的人,又开始联络起来。 沈琬昭自然知道这些事,但没有多加干涉。 今日,是约好要带沈琬瑶出去逛逛的日子。 马车早早地备好,停在宅院门口。 同行的,还有谢吟书。 沈琬瑶是个自来熟,谢吟书又性子温和,所以这两日二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当然,大多时候是沈琬瑶在说话。 马车缓缓驶到热闹的大街上,沈琬瑶新奇不已,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小脸上全是兴奋。 “这都一路了,还没看够?”沈琬昭无奈道。 沈琬瑶放下帘子,“嘿嘿,三姐你就当我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好了。” 谢吟书淡笑道:“瑶表妹只是一时觉着新鲜罢了。” “谢姐姐,你以前来过京城吗?”沈琬瑶好奇道。 谢吟书笑笑,回道:“未曾。” 谢家当年虽然也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但她生于谢家落魄之后,所以她从未来过京城。 沈琬瑶好奇道:“那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 谢吟书摇头失笑道:“京城虽然繁华,但扬州府也以富庶闻名,都是青石铺就的大街,哪有什么那么大差别。” 沈琬瑶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没错。 可她还是忍不住兴奋。 马车缓缓停下,沈琬昭出声道:“到了,我们下去。” “三姐,你带我们来的是什么地方?” 沈琬昭故作高深地唬她道:“下去就知道了,你会喜欢的。” 说完便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沈琬瑶紧跟而下,谢吟书在最后。 一下来,沈琬瑶就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那三个烫金大字——百宝阁。 喃喃道:“好气派,京城的百宝阁可比我们扬州府的气派多了。” 沈琬昭笑道:“进去看看。” 沈琬瑶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是偌大的铺子,四周立了不少架子,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去挑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琬瑶想了想,道:“三姐,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逛?” 百宝阁的首饰,价值不菲。 她虽然也有些私房,进京之前,王氏还悄悄给她放了些银钱在身上,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花用。 这些首饰比扬州府百宝阁的还要好看,价钱肯定也更高。 而扬州府那家百宝阁里最便宜的一根簪子,都要上百两银子了。 “嗤,哪里来的丫头,没银子还来百宝阁买首饰。” 沈琬昭正要劝慰沈琬瑶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讥诮的声音。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阔气 沈琬瑶的脸,瞬间通红。 顺着视线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衫少女正指着沈琬瑶,脸上毫不掩饰地轻蔑。 而她身边,还有另外几名女子,都穿戴不凡,不像寻常闺秀。 最显眼的,当属站在最中间的那名紫衣女子,容貌出众,举止端庄,亦不输气质。 隐隐可见,这几个女子都以她为首。 紫衣女子柔声斥责道:“娇娇,不得无礼。” 说罢看向沈琬昭,温和道:“娇娇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那个被叫做娇娇的粉衫少女瘪了瘪嘴,“卿姐姐,你跟她们赔不是做什么,你可是……” “娇娇。”紫衣女子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严厉了些。 粉衫少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只不过看向沈琬昭几人的眼神,越发嘲讽。 沈琬昭淡淡地看了一眼几人,微微颔首,便带着沈琬瑶和宋吟书往旁边走去。 她不认识这个紫衣女子,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人家都已经赔不是了,总不能抓住不放。 顿了顿,看向沈琬瑶道:“觉得委屈了?” 沈琬瑶摇头,“没有,我娘说了,京城不比扬州府,到处都是贵人,不能随意惹麻烦。刚才那几个闺秀,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穿戴,要是惹到什么麻烦就不好了。何况,她们也道了歉,我要大度。” 沈琬昭失笑,“在扬州府你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看来四婶当真是叮嘱了你不少话。” “不过那位紫衣姑娘已经赔了不是,咱们再揪着不放,确实不占理。但你放心,要是想出这口气,我会替你出的。”沈琬昭意味深长地道。 沈琬瑶眼睛一亮,“四姐,你说的是真的?你有法子?” “有,所以你想不想出这口气?” “想!”沈琬瑶狠狠地点头。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般委屈。 沈琬昭勾唇一笑,“那就够了。” 谢吟书看着两人,无奈道:“你们啊。” 沈琬瑶嘿嘿一笑,方才那点儿郁闷一扫而空,心里更是生出些底气来,连逛着这百宝阁,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 三人看一圈下来,沈琬昭挑了四套首饰,谢吟书什么都没选,沈琬瑶则忍不住诱惑,选了一个镯子。 “姑娘好眼光,这四套首饰都是咱们百宝阁新推的款式,以梅、兰、竹、菊这四君子为样底,寓意精妙,做工精巧,这四套首饰都是独一份儿的。” “卿姐姐,这不是前几日嘉安郡主提起的那套首饰吗?”一道声音插进来,众人都是一愣。 “老板,这套首饰我们要了。”眼前飞过一道粉红的身影,抢在沈琬昭面前,指着那套首饰。 “这,庒二姑娘……是这位姑娘先看中的。”掌柜的为难道。 粉衫少女,也就是庄二姑娘,不屑道:“东西是好,你不如先说说这几套首饰要多少银子?” “这……”掌柜的想了想,也不敢得罪人,便老老实实道:“这四套首饰价值不菲,一套便是八百两,四套一共三千二百两银子。” 庄二姑娘脸色僵了僵,不过很快掩饰下去。 抬起下巴冲沈琬昭道:“听到了吗,三千二百两银子。” 京中贵女她大都见过,可前面这三人陌生得很,一下三千两银子,就是她也拿不出来,她不信这三人拿得出来。 沈琬昭瞥了她一眼,对掌柜的道:“就这四套首饰,我买了。” 掌柜的立马笑开,“好勒,姑娘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包好。” “等等。”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这回发话的,是那位紫衣女子。 沈琬昭微微蹙眉,看着她。 紫衣女子笑道:“我有一位好友甚是喜欢这些首饰,这百宝阁里一共有梅、兰、竹、菊四套,能不能请姑娘割爱,让渡给我一套,一定感激姑娘的这份情义。” 沈琬昭微微颔首,“恐怕不能如姑娘愿了,我刚好有三位好友,加我自己一共四人,刚好一人一套,实在不想割爱。” 紫衣女子脸上的笑容凝了凝,表情有些不自然了。 “你,大胆!知不知道卿姐姐买了要送给谁?”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百宝阁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谁先看中,谁出得起银子,东西就归谁,还从来没听说过,能在这儿坏规矩的。” “百宝阁也不能不做卿姐姐的生意!”庄二姑娘气冲冲地看向掌柜,“别人不知道,你可是知道卿姐姐身份的,这套首饰卿姐姐买回去会送给谁,你多少也该猜到些,那可不是你能得罪的。” 掌柜的脸色变了又变,有些不悦庄二姑娘说的话,但又忍不住看了看沈琬昭。 别的他倒不担心,只是怕这位姑娘今日会跟严大姑娘结怨。 在京城惹到严家,可是个大麻烦。 似乎看出来掌柜的忧虑,沈琬昭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枚印信递给他,“把东西送到杨柳巷的沈家,银子会有人给你。” 掌柜的看到那枚小巧精致的玉印,身形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沈琬昭。 “还有问题?” “没有!”掌柜地飞快摇头,连忙恭敬道:“我这就吩咐把首饰给您送到府上去。” 沈琬昭点点头,“那就麻烦掌柜了。” 掌柜地把头垂得更低,“不敢。” 不顾庄二姑娘一行人难看的脸色,沈琬昭心情性快地走出百宝阁,上了马车,沈琬瑶才缓过神来。 “三姐,你……” 她想说三千两银子的首饰说买就买,是不是出手太大方了些? 可是一想想,先前在扬州府宸王给的那份儿天大的聘礼,又觉得劝诫的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沈琬昭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如何,出气了没?” 沈琬瑶长大嘴巴,“所以这就是三姐你说的要让我出气?” 可这成本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原本想的不是这个法子,买这些首饰只是为了给你们添份儿以后的嫁妆,没想恰巧碰上她们也看中了这些首饰,顺势而为罢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婚 大荣历一百二十年,六月十五,宜嫁娶。 司礼监亲自挑选的吉日,宸王殿下大婚,整个京城都变得热闹和喜庆起来。 沈琬昭一早就被两个丫鬟叫醒,然后迷迷糊糊地任由梳妆的嬷嬷摆弄,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清醒一些。 铜镜里,美人明眸皓齿,玉面朱唇,大红色的嫁衣衬得人十分娇艳。 “我们阿昭真好看。”谢舅母笑得开心,连连夸赞。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沈琬昭怀里塞了本册子。 沈琬昭低头一看,瞬间脸色通红,“舅母。” 谢舅母小声道:“傻丫头,这些事你娘她抹不下面子来与你说,还有舅母呢。放心,哪个出嫁的姑娘没听过这些话,别害羞。” 谢舅母出身市井,为人做事要比那些深宅里的妇人直接不少,让沈琬昭脸色更红了。 推脱不掉,沈琬昭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塞进怀里。 最后盖上红盖头,才遮住了那绯红的脸色。 “吉时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唱了一声,便听到外头放起鞭炮,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热闹非凡。 沈琬昭被人搀着,一路来到前厅,恭敬地拜完坐在首位上的沈庭恭和谢氏夫妇,又被谢舅母拉着走到另一边。 直到手被人颤颤巍巍地握住,她才感受到这是外祖母,红盖头下面的眼睛,顿时红了。 “好,好,好……”谢老夫人哽咽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外祖母的昭儿也要嫁人了,这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的。夫妻恩爱敬重,才是相处之道。” “外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谢老夫人一听,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旁边的孙嬷嬷亦是哽咽着劝了两句,谢老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沈琬昭的手。 又是一阵兜转,沈琬昭被人领着出了门。 透过红盖头,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光线亮堂了些。 垂下的视线里,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随着他走近,怀里也多了个红绣球。 四周都是热闹喜庆的声音,而沈琬昭手心里却冒出了细汗,有些紧张。 “新娘子上轿了!” 随着媒婆一声喜气十足的高喊,她被人牵引着坐上花轿。 轿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她知道,萧晟就在外面。 沈家杨柳巷的宅院和宸王府隔了几条街,所以宸王府盛大的迎亲队伍几乎是绕着半个京城走了一遭,也让京城的百姓好好瞻仰了一番宸王殿下的英姿。 这些年,宸王行事低调,但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从未减少过。 百姓比谁都记得更清楚,宸王殿下是守住西北、赶走敌人的大英雄。 所以一路上,都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沈琬昭隔着轿帘,都能感受到百姓的热忱。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激荡的情绪。 沈琬昭晕头转向地被抬到了宸王府,拜过天地之后,被送到了房里,周围的喧闹不再,才稍稍松了口气。 成婚,真是件累人的活事儿。 屋子里,满目的大红之色。 沈琬昭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云珠和玉竹二人在身边伺候。 “姑娘饿了。” 云珠见没人,偷偷地塞了一块糕点到沈琬昭手里。 “王爷在外面待客,还有一会儿才过来呢,这次是皇后娘娘亲自出宫主持的婚事,可不敢怠慢。” 云珠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自豪。 沈琬昭失笑,“王爷还没来,我便偷偷吃东西,成什么样子,你先去跟后厨说一声,让他们准备一些粥菜温着,等王爷过来了便端进来。” “好嘞。”云珠心里高兴,又偷笑道:“还是姑娘贴心,王爷今日定是喝了不少酒,喝粥养胃。” 盖头下,沈琬昭脸上烫了烫。 只可惜她盖着红布,没办法瞪一眼云珠这丫头。 “见过王爷。”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下人的声音,接着房门就被人推开,沈琬昭僵住。 玉竹和云珠都是一愣,连忙起身见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晟瞥了她们一眼,淡淡道:“都下去。” 云珠咬了咬牙,道:“王爷,姑娘吩咐后厨备了些吃食,奴婢这就去端上来。” 萧晟看了眼背脊挺直,坐在喜床上的人,眼底掠过浅笑,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嗯,去。” 云珠得了允许,悄悄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玉竹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方才见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还敢在王爷面前说道。” 她可是看得出来,王爷嫌弃她们碍事儿呢。 云珠吐了吐舌头,“姑娘还饿着肚子呢,我可不能忘了这茬儿。” 两个丫鬟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厨房走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沈琬昭听到他走了两步,却并未上前,而是在对面的桌案前坐下。 藏在袖口里的手攥着帕子,心跳得有些快。 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 玉竹二人端着准备好的吃食进来了,在萧晟的示意下,快速放好又再度退了出去。 萧晟起身,往床榻走去,眼神渐深。 他停在约莫两步远的地方,拿起一旁的喜秤,缓缓挑开红盖头。 沈琬昭只觉得眼前一亮,萧晟那张俊朗的脸便落入视线里,心也跟着一颤。 脸一点一点变得发烫,最后也不知道是满屋子的红衬的,还是当真脸红了。 萧晟眼神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低沉,道:“饿了?” 沈琬昭从心地点了点头,“嗯。” 除了早膳,她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萧晟嘴角扬了扬,“先过来吃些饭菜。” 沈琬昭想了想,便提着繁复的嫁衣跟了过去。 萧晟视线瞥到这一幕,抿了抿唇,但没说什么。 云珠是按照她的吩咐准备的吃食,不过也不知道是太饿,还是宸王府的厨子手艺了得,沈琬昭吃得很痛快。 很快,就有不少东西进了肚子。 萧晟瞥了她一眼,在她准备再盛一碗粥时伸手拦住。 “夜里用食不宜太多,六七分饱足矣。” 沈琬昭脸瞬间红了,看着萧晟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洞房 她是不是头一个在洞房花烛夜,被新婚夫君嫌弃吃得太多的? 沈三姑娘又羞又怒,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那点儿别扭尽数爆发了出来。 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这才不过头一日,王爷就开始嫌弃了?” 萧晟看了她一眼,见她当真有些不高兴了,有些无奈又宠溺地道:“那你吃,吃完本王待你出去走走,消食。” 沈琬昭一噎,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夜色,深知自己理亏,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萧晟总算看出不对劲来,眼神微深,“不高兴了?” “没有。”沈琬昭否认得很快。 萧晟看着她,突然起身。 沈琬昭只觉得腰间一紧,便被他环住身子,拉到怀里。 萧晟大刀阔斧地坐着,沈琬昭就坐在他腿上。 “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嗯?” 沈琬昭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算了。” 因为惹她不高兴的那个人,就是王爷您自己。 萧晟眼神微凝,手上的力道更重,沈琬昭被迫地带着往前,两人之间瞬间贴得很近。 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琬昭脸上也不是知道是本来就这么热,还是又开始害羞了。 “阿昭,你在生本王的气。”萧晟眼神暗了暗,看着她,语气笃定。 沈琬昭本来因为他的靠近,思绪有些混乱,突然间听到这话,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 沉吟片刻,咬牙道:“王爷后悔了吗?” 萧晟看着她,“后悔什么?” “就是,与我成婚。” 萧晟眼神微凝,神情十分认真地道:“从来不曾,以后也不会。” 沈琬昭努了努嘴角,“可是上次在扬州府,王爷明明还说过后悔了。” 萧晟身形一顿,声音低沉淳厚,“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沈琬昭身子往后退了退,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不过她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干脆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地倒出来,“难道不该?王爷若是后悔了,与我说一声便是,我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缠着不肯放手的人。本来一开始,我就是问过王爷你的。” 是他,没有选择放开。 现在却又说出那样的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琬昭觉得自己揣摩不透萧晟的心思了。 萧晟眼神越来越暗,最后干脆俯身,以吻封唇。 所有的话,瞬间侵吞入腹。 沈琬昭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觉得这个吻跟以往的又有些不一样。 她想往后退,可被禁锢住,无法后退分毫。 良久,萧晟才松开,声音有些暗哑道:“不是后悔娶你。” 沈琬昭迷迷糊糊地抬头,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但还隐约记得这茬,问道:“那是什么?” 萧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后悔答应你的要求。” “我对王爷提过什么要求?” 她怎么不记得了? 萧晟抿着唇,缓缓沉声道:“成亲之前,不能有肌肤相亲,本王后悔答应你了。” 说着,又向前俯了俯身,“嗯,不过现在,无妨了。” 他们已经成婚,她已经成了他的王妃,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名正言顺。 沈琬昭嘴唇微张,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你……”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晟说的后悔,竟然是这等子事。 萧晟却再给沈琬昭说话的机会,蓦地抱着她起身,在她耳边沉声道:“阿昭,这些日子不能见你,本王忍得很辛苦。” 沈琬昭呼吸一窒,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 再往后,她思绪就有些模糊了。 只知道,到最后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满屋子的旖旎春色,尽数没入无边夜色里。 …… 次日上午,沈琬昭缓缓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了萧晟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醒了?” 头顶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沈琬昭愣了愣,记忆慢慢回拢,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还有略显凌乱的床榻,脸瞬间红了。 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沈琬昭被她看得羞恼,干脆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做个缩头乌龟。 萧晟好笑地看着她,俯身道:“不是说对本王见色起意?如今,你色也得了,人也得了,难道不该高兴?” 沈琬昭听他说这些脸皮厚的话,把头埋得更深。 这人,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怀疑,宸王殿下年少时那些传言,定也是个招蜂引蝶,风流恣意的纨绔。 “皇上和皇后还在宫里等着,今日要进宫一趟。”萧晟不再逗她。 沈琬昭赶紧掀开被子,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连忙从床榻上坐起来,“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萧晟挑了挑眉,随意道:“昨夜你太累,歇息好了再进宫也无妨。” “那怎么能行,这不合规矩礼数。” 再说了,那可是皇上和皇后,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母仪天下,怎么能这二人等着? 情急之下,沈琬昭都没注意到萧晟话里的那句调侃。 匆忙地穿着里衣下床,只不过刚一起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跌坐回去。 萧晟眼疾手快,一把揽住。 沈琬昭这才回过味儿来,他说的那句昨晚太累是什么意思,脸一点点变红。 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 萧晟笑看着她,似乎对此极为满意。 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 “本王说了,皇上皇后那边不急。”萧晟直接把人抱起往里屋走去,边走便道:“慢慢洗漱穿戴好,再进宫也不迟。” 沈琬昭实在没有力气折腾,也只能由他。 里屋,沈琬昭看着面前的浴桶。 “我叫玉竹和云珠进来。” 萧晟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自己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玉竹和云珠就进来了,只不过两个丫鬟都脸红得厉害,想来也是看到了屋子里的一片凌乱。 沈琬昭脸跟着红了红,最后干脆放弃了,昨夜她的脸已经不知道红了几次,沈三姑娘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这么容易脸红过。 第二百八十章 进宫 在玉竹和玉竹的伺候下,没一会儿便洗漱穿戴好了。 沈琬昭头一次梳了简单的妇人发髻,看起来比往日更加温婉,眉目间也多了些不一样的风情。 萧晟看到这一幕时,眼神深了深。 伸手拉着沈琬昭,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里,沈琬昭有些紧张,她是头一次进宫,还要拜见帝后。 似是看出来她的不自在,萧晟拉过她的手,轻轻揉着。 “放心,皇后娘娘温和端庄,不会为难于你。”萧晟出声道。 沈琬昭顿了顿,“那皇上……我听说,当年外祖父与皇上多有不合,会不会……” 萧晟的手紧了紧,“不会。” 转头凝着她道:“当年之事颇为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与我们无关。何况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他不会为难你。” 沈琬昭狐疑地看着他,说起来,她还从没听萧晟提起过他和皇上之间的事情。 萧晟和皇上都是先皇后所出,但帝王之家,兄弟阋墙的事情不在少数,两人之间关系又如何? 不过看萧晟的态度,还有他对皇后娘娘派来的水嬷嬷等人颇为信任,这让沈琬昭越发好奇了。 萧晟斜靠在车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手里握着的柔夷,很是轻松惬意,一点也没有拘谨之色。 见状,沈琬昭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不少。 宸王府的马车畅行无阻,很快就进了皇城,停在宫门前。 “奴婢见过宸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守在一旁的公公立马上前讨好地行礼。 “嗯,免礼。”萧晟淡淡道。 太监堆笑道:“皇上就在黄后娘娘的坤宁宫等着王爷和王妃娘娘呢。” 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萧晟的脸色,不敢多说话。 都说宸王殿下与皇上关系淡漠,但今日皇上却是一下早朝就去了皇后娘娘那儿,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会看主子眼色,皇上这摆明了是在等昨日大婚的宸王殿下和宸王妃去请安呢。 心里虽有千万般猜测,却不敢多言。 很快,就到了坤宁宫。 越过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沈琬昭跟着萧晟迈进屋子。 屋子里,一眼就看到坐在上位的两道身影。 其中那道明黄的颜色,尤为显眼。 大荣皇帝眼神锐利,容貌也极俊朗,眉宇间和萧晟还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周身的气势更具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相较之下,旁边头戴凤冠的皇后娘娘就显得更加温和了,脸上还带着浅笑地打量着她。 沈琬昭敛了敛神色,恭敬道:“沈琬昭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但仍遮掩不了其威严。 皇后娘娘温声道:“快,给宸王和宸王妃赐座。” 立即有人搬来了两张椅子,然后恭敬退下。 皇后又看了看屋子里的一众宫女太监,“你们都退下。” “是,娘娘。” 人一走,萧晟便牵着沈琬昭到旁边坐下,态度很是随意。 皇帝看得拧眉,斥道:“都是成婚的人了,也不注意身份。这些年由着你的性子,朕不曾多管,如今朝中事多,你也该做做正事了。” 萧晟懒懒地抬眼看着他,“皇上确定你那些大臣都想看到本王插手朝中事务?” 皇帝脸色一冷,“朕的旨意,由不得他们违抗。” 萧晟嘴角勾了勾,道:“本王没兴趣。” 皇帝气得一堵,“你……” “好了,你们兄弟二人,每次一见面就要对着来,有话就不能好好说?”皇后适时出声打圆场。 沈琬昭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和萧晟之间的相处,竟然是这般模样。 都说皇宫里规矩繁多,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就算兄弟之间,也绝不会如此随意才是。 可是萧晟却这么做了,而且无论皇上还是皇后,似乎都习以为常。 这有些颠覆她的认知。 似是察觉到沈琬昭的惊讶,皇后笑道:“何况今日是宸王妃头一次进宫请安,可别吓到她。” 萧晟瞥了沈琬昭一眼,淡定道:“皇后娘娘放心,吓不着她。” 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猫儿,哪儿那么容易被吓到。 沈琬昭确实谈不上被吓到,只是觉着有些惊奇罢了。 皇后见沈琬昭虽有讶色,但依旧镇定自若,端方有礼,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之色。 看向萧晟笑道:“本宫瞧着,宸王妃果然是生得极好,这性子也是个沉得住气的,难怪你费尽心思跟皇上要了那道赐婚的圣旨,也要把人娶回来。” 饶是再淡定,沈琬昭也忍不住脸红了红。 “皇后娘娘过誉了。” “不过誉,阿晟看中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皇后冲沈琬昭招了招手,道:“来,过来。” 沈琬昭顿了顿,起身上前。 皇后握着沈琬昭的手,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簪,轻松插入沈琬昭的发间,满意道:“这好看的首饰就是要配好看的人儿才对。” 沈琬昭连忙道谢,心下对皇后也生出些亲切来。 萧晟说的果然没错,皇后娘娘是个性子温和的人。 皇后笑道:“阿晟既然亲自把你带到我和皇上跟前来,便是认定了你,以后在本宫这儿,不必太拘束。前些日子阿筠进宫也说起过你,难怪阿晟喜欢,就是本宫听着,也喜欢得紧。” 沈琬昭知道,这是把她当自己人了,心里有些感动。 萧晟和皇上去了书房,沈琬昭则陪皇后说了会儿话。 一番相处下来,她对皇后更亲近了。 直到出了宫,沈琬昭还觉得有些新奇。 马车里,萧晟瞥了她一眼,嘴角扬了扬,“本王说过,皇后娘娘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不必有负担。” 沈琬昭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危险,“可王爷却没说过,您跟皇上之间是这般模样。” “什么模样?” 沈琬昭道:“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王爷说过,您与皇上关系不睦。” 萧晟挑眉,“难道不是?” 沈琬昭一噎,回想起刚才在坤宁宫的种种,好像兄弟二人,却是一见面就对着来,竟无法反驳他的话。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门 下午,沈琬昭和萧晟一起回门。 沈庭恭和谢老夫人早早地就在等着了,此外,还有暂住在宅院里的沈家二房、四房的人。 沈琬昭跟自己爹请了个安,便直奔后院谢老夫人那儿,留下萧晟自己和岳丈说话。 后院里,谢老夫人早就等得心急,直到看见沈琬昭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外祖母!”沈琬昭见到谢老夫人,眼眶一红。 仿佛还在昨日迎亲礼上,祖孙俩不舍分别的样子。 “昭儿,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沈琬昭立即上前,被谢老夫人拉着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见她确实没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又不放心地道:“在宸王府里,没受什么委屈?” 沈琬昭摇摇头,“外祖母放心,王爷待我挺好的,没有受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老夫人一个劲儿地拍着沈琬昭的手,感慨道。 沈琬昭亦是红这眼,心里一片感动。 谢舅母见祖孙俩都红着眼,连忙笑道:“这昭丫头嫁人是喜事儿,您从昨日就开始担忧,说是放心不下,现在人好好地回来了,总该放心了?” 谢老夫人笑道:“昭儿过得好,我就放心。” “我瞧着宸王殿下也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他既然亲自把昭丫头求娶了回去,还不得当宝贝似的哄着。方才进门时看宸王殿下那模样,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哪里舍得苛待,昭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谢舅母打趣道。 沈琬昭脸红了红,方才进门时,萧晟确实体贴入微,恨不得时刻粘着,也不怪舅母说。 事实上,不止在这里,在宸王府亦是如此。 “舅母……” “丫头害羞了。”谢舅母见状越发满意,屋子里都是她爽利的笑声。 就连谢老夫人,也跟着乐呵不已。 沈琬昭无奈,只好由着她们打趣自己。 谢吟书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也没打算给沈琬昭帮腔。 “我还有些事要与表哥说,先过去看看。” 最后,沈琬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 从谢老夫人那儿出来,沈琬昭脸上还有些发烫,用手捂了捂,才稍稍缓和下来些。 方才舅母竟然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又说了些闺房之事的道理。 因此,她自然就想到了昨晚那洞房花烛夜。 沈琬昭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些羞人的记忆从脑袋里甩出去一样。 “我看宸王殿下对三妹百般维护,体贴入微,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怕也做不到这个份儿上,更何况宸王殿下乃是皇室王爷,身份尊贵,三妹真是好福气。”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沈琬昭转身就看到了沈琬宜,她神情复杂,有羡慕、嫉妒,亦有不甘,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她掩盖下去。 “宸王殿下待我确实不错,二姐若是替我高兴,那我便谢谢二姐了。” 沈琬宜胸口一堵,笑容僵硬道:“我自然是替三妹高兴的,只不过这男子最是容易变心,更何况宸王殿下那样的身份,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上赶着做妾,三妹可要看紧点儿才好。” “不劳二姐费心,今晨进宫,我倒是听了些关于崔家的闲言碎语,二姐要是有这个闲情逸致,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亲事。” 沈琬昭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道:“想想,崔同明还值不值得你嫁。” 沈琬宜瞬间抬头,狠狠地盯着她。 沈琬昭又退回先前的位置,拍了拍衣袖,“我就不打扰二姐想事情了。” 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沈琬昭离去的背影,沈琬宜双手死死地攥着帕子,因为用力而骨节都有些泛白。 …… 沈琬昭自然不会去管沈琬宜怎么想,她穿过院子,来到一处书房。 谢子由本来在前院跟萧晟和沈庭恭说话,收到沈琬昭传来的消息,便赶了过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祝晗。 这些日子,他多数时候都跟祝晗在一起做事。 百味楼的事务,沈琬昭也有意无意地让他接触了不少。 谢子由本就聪明,所以很快就掌握了百味楼的大致事务。 沈琬昭一进门,就看到他们二人。 祝晗连忙起身见礼。 沈琬昭无奈道:“祝晗,百味楼都是你一手经营起来的,我这儿也没什么事瞒着,你不用这么见外。” 祝晗却很坚持,“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礼数不可少。” 拧不过他,沈琬昭只好由他去了。 道:“今日见你和表哥,是想说说秋试的事情。如今百味楼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我会找人接替,你们也好安心准备考试。” 这一次,祝晗没有拒绝。 谢子由也不会拒绝,谢家的处境,就注定他会走上考取功名入仕这条路。 “多谢姑娘,祝晗因为姑娘相助,才能继续求学读书,如今还有机会下场考取功名,此等大恩,祝晗没齿难忘。” 他说得很郑重,其实,自进了百味楼做事之后,祝晗已经很少说感恩的话。 不是他忘恩,感激之情早已深深刻在心里,说出来只会显得廉价。 可现在,他还是再一次说出来了。 因为沈琬昭给他的,是一条锦绣大道。 沈琬昭道:“京城与扬州府不同,本想给你们寻个好的学堂,但我和王爷商量过后,还是觉得以你们的学识,实属多此一举。” 谢子由不置可否,他确实从来没打算过到学堂进学。 谢家本就是诗书传家,底蕴深厚,谢首辅当年更是门生遍布天下,他身为谢家嫡长子,自有傲气在。 沈琬昭继续道:“思来想去,倒是觉得有一个人,你们在他跟前,或许会受益匪浅。” 谢子由和祝晗都是聪明人,她这么一说,纷纷有些好奇。 在两人询问的视线下,沈琬昭缓缓道:“宋老太傅!” 饶是沉稳如祝晗,也忍不住心神一震。 宋老太傅? 如今大荣千万文人士子心中,若要问谁威望最高,必定非宋老太傅莫属。 宋老太傅,不仅是皇上和宸王的外祖父,更是帝师! 第二百八十二章 王府 朝中更是有不少官员,都是宋老太傅的门生。 比起当年名满天下的谢首辅来,也不多逞让。 “这,宋老太傅会愿意收我们做门生?” 谢子由刚问出这话便闭嘴了,别人或许不好说,可宸王殿下不一样。 沈琬昭道:“表哥放心,宋老太傅也并非不近人情。” 谢子由嘴角微抽,心道宋老太傅身份在那儿,可不是谁都能成为他门生的。 表妹与宸王昨日才成婚,却已经染上了他不少脾性。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不普通的话。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在自家表哥眼里,她已经染上了宸王殿下的陋习。 看向祝晗道:“你先去前院同王爷和我爹说说话。” 祝晗看出来沈琬昭还有话要跟谢子由说,识趣地告退。 屋子里,便只剩下沈琬昭和谢子由二人。 谢子由敛了敛神色,“表妹还有事要与我说?” 沈琬昭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契,递给他道:“谢家被贬在外多年,如今终于回京,该是谢家的东西,总归还是要回到谢家手里的好,就当我给外祖母尽孝了。” 谢子由低头看到手里的东西,顿时僵住,抬头不敢置信道:“这是……谢家祖宅?” 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神情复杂地看着沈琬昭,“表妹有心了,这番心意,祖母一定很高兴。” 当年,谢老夫人就是从这宅子里被人赶出去的。 沈琬昭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心意。” 这是萧晟给的聘礼。 想到这儿,沈琬昭心底浮起一股暖意。 谢子由瞬间明悟,沉吟片刻道:“宸王殿下待表妹情真意切。” 沈琬昭笑了笑,“王爷待我,自然是好的,表哥放心。” …… 从沈家回来时,沈琬昭有些累了。 马车里,沈琬昭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忍不住靠在车厢上打盹儿。 萧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然后揽到自己怀里。 低头道:“累了?” 沈琬昭只觉得靠上了一个微热的胸膛,还有熟悉又好闻的清冽气息,便往他怀里钻了钻,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模糊不清地嘟囔道:“嗯……我先睡会儿,等会儿到王府了,王爷叫我一声。” 萧晟嘴角扬了扬,无比温和地看着她这般模样,轻声道:“睡。” 听了这话,沈琬昭彻底放下心,安静地靠在萧晟怀里当真睡着了。 萧晟俯身,眸光仔细落在她脸上,心底生出柔软的情绪来。 往外吩咐了一声,马车变得缓慢平稳,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硬是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宸王府门口,马车停下。 云珠候在外面,道:“王爷,姑娘是不是睡着了,奴婢这就把姑娘叫醒。” “不必。”马车里,传来萧晟低沉的声音。 下一刻,车帘被掀开,萧晟抱着沈琬昭轻快地跃下马车。 他怀里,沈琬昭还睡着。 云珠瞪大了眼睛,再看到四周不少宸王府的下人纷纷看过来,脸上皆是震惊无比的神色,忍不住张了张嘴巴,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恐怕过了今日,宸王府上下都会知道,宸王殿下有多疼爱王妃娘娘了。 萧晟气势逼人,宸王府的人都敬畏他,所以也不敢多看,看到这一幕后纷纷低下头。 而萧晟则加快了脚步,抱着沈琬昭自顾往正院走去。 进了屋子,动作轻缓地把人放在床上。 从始至终,沈琬昭都没有醒过。 等她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睁开眼看到陌生有熟悉的卧房时,还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醒了?” 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沈琬昭顺着看过去,便看到萧晟坐在桌案后面,手里拿着文书,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怎么会在屋子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马车上小憩,还让他适时叫醒自己来着,所以她是怎么回来的? 萧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咳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先吃晚膳。” 说着,便往外吩咐了一声。 沈琬也觉得有些饿,便起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很快,云珠便送了吃食进来,规矩地摆放好。 只不过那古怪的眼神,瞒不了沈琬昭。 看了她一眼,道:“云珠你说说,我是怎么回来的?” 咳咳……云珠被呛得脸都红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旁边的萧晟一眼,见他没有拦着,这才道:“姑娘,是王爷一路抱着您回正院的。” 沈琬昭伸出去的手僵住,“你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把她抱进来了? 沈琬昭只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乱飞似的,眼皮直跳。 以后,她还怎么在宸王府的下人面前立威信? 萧晟看了云珠一眼,“你先下去。” 云珠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飞快地退了出去。 沈琬昭盯着萧晟,抿着唇,气笑了,“王爷是故意的。” 萧晟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阿昭,你太累了,本王不忍叫醒你。” 沈琬昭更气了,“你……” 脑子一热,话就从嘴巴里冒出来了,“我这么累,还不是因为你昨晚……” 声音戛然而止,沈琬昭脸瞬间红了。 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是本王的错。以后,本王会注意。” 沈琬昭恨不得咬自己舌头,“王爷这么做,也不怕别人都认为你是个沉迷女色的昏聩主子。” “本王不介意落下这个名头。” “我介意!”沈琬昭拔高了声音,气恼道:“日后我在王府还怎么树立威信?” 萧晟见她当真恼了,伸手把人拉到身旁,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认真,温声道:“他们都是本王的人,而你是本王的王妃,所以不用立威,你本来就是他们的主子。” 沈琬昭愣了愣,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才别过头,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萧晟笑看着她。 “不用立威。” 似乎不满意她的答案,萧晟握了握她的手,“只是这个?还有呢?” 沈琬昭眼底闪过狡黠,“还有,我是他们的主子。” 萧晟眼神深了深,低沉的声音像在循循诱惑,“还有呢?” 第二百八十三章 相处 “还有……”沈琬昭故意尾音拉长,就是不肯说出他想听的话。 萧晟眼神暗了暗,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人带进怀里。 沈琬昭心想,他抱人的动作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阿昭,你说说,本王想听。” 萧晟哑着嗓子,深深地凝着她。 看得沈琬昭心里一软,“还有,你是我的夫君,我们是夫妻。” “王爷,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以后我会好好当你的宸王妃。” 她难得说这些表达情意的话,所以脸色慢慢变红了。 萧晟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向来平静沉稳的心,此刻却因为这些话,掀起巨大的波澜。 “你……先放我下来,再不吃,这些饭菜都凉了。” 沈琬昭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量,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动,试图离开。 可是下一刻,那环在腰间的力量猛地一收,她便往他怀里扑去。 激烈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沈琬昭感觉得出,他的热切。 是因为自己方才说了那些话吗? 沈琬昭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疑问,然后所有思绪便彻底被淹没了。 情浓时,她攀住了他的脖子,有些生涩地回应了一下。 萧晟一顿,然后更加用力,仿佛恨不得把怀里的人刻进骨子里。 沈琬昭感觉自己像是漂泊在海上的一根浮木,飘着飘着,就寻到了一处孤岛,终于再次踩在实地上。 彻底沉沦之前,她好像听到了一句声音低沉淳厚的话,“阿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嗯?” “所以,我们生个孩子。” 沈琬昭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嗯,好。” 她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缕孤魂,现在,却也有了牵挂。 日后,还会有更多的牵挂,她便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 次日,天微微亮,沈琬昭便醒了。 想起昨晚到后面也没吃上的饭菜,突然感觉腹中一片饥饿。 身侧,已经没有人影。 屋子里昨晚没吃上的饭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萧晟让人撤下。 再无睡意,沈琬昭揉着有些酸软的身子下床穿戴。 这个时辰,连玉竹和云珠都还没起。 是她昨夜歇得太早了,而罪魁祸首,就是某人。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 萧晟一身黑色劲装,像是方从外面演武回来。 沈琬昭愣了愣,她不知道他还有这个习惯。 “王爷出去练武了?” 萧晟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嗯,早些年在西北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听他如此云淡风轻地说起,忍不住有些心疼。 在西北征战的宸王殿下,战功赫赫,可谁又知道里面的艰辛。 沙场上九死一生,她听宋筠说起过,有好几次,萧晟受了极重的伤,险些没命。 沈琬昭突然上前,身手解开他的腰带,想看看他身上的伤。 萧晟猛地握住,眼神深了深,“阿昭,你这两日太累了,需要休息。” 沈琬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通红,恼怒道:“你……王爷您就不能想想别的事?” 萧晟挑了挑眉,没有答话。 还有什么别的事,比宸王府的世子更重要? 沈琬昭却没再继续解他的衣裳了,伸手轻抚在他胸膛上,依稀记得,这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昨晚她来不及多想,现在思绪却变得无比清晰。 “疼吗?” 萧晟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她。 沈琬昭继续道:“我记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疤。” 抬头看着萧晟,“那时候,是不是很疼?” 萧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才睁开,嗓子变得喑哑,“都过去了。” 当年皇兄新君继位,太皇太后却更属意恭王坐上龙椅,严家也在朝中处处扶持恭王,各方势力分庭抗礼,人心不齐。 偏偏这个时候,草原上的敌人来犯,在西北烧杀抢掠,铁蹄践踏大荣国土,欺辱大荣百姓,鲜血染红了黄土。 一时间,整个大荣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皇兄心力交瘁,心痛又无力的样子,他收起了少年意气,出征西北。 从此,大荣再没有了那个少年风流的宸王,只有杀敌无数、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 往事一幕幕,已经变得有些遥远。 萧晟搂紧了怀里的女子,这般落到实处的感觉,让他心安。 沈琬昭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温顺地任由他抱着。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这种心绪中脱离出来。 沈琬昭闷声控诉道:“我饿了,昨日的晚膳都没吃。” 萧晟嘴角扬了扬,“嗯,本王以后注意,一定先让你吃晚膳。” 沈琬昭从他怀里离开,抬头觑着他,“王爷,妾身觉得有必要与您说清楚一些规矩。” 萧晟挑眉,“什么规矩?” 沈琬昭贝齿轻咬,道:“不可白日宣淫。” 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幽深。 到最后,反倒是沈琬昭被他看得不自在了,脸一点一点变红。 “王爷到底答不答应?” “嗯,王妃的话,本王不敢不听。” 沈琬昭一噎,这话听着怎么怪异得很。 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什么说过这般服软的话? 这要是被外人听了去,指不定还以为她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悍妻呢。 萧晟揽过她的肩头,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王妃肚子饿了,该如何是好?” 看了看外头还没全亮的天色,就算现在吩咐下去,想吃新鲜的早膳,也要等上一会儿。 沈琬昭顿了顿,“昨晚是暗香守夜,我让她去厨房热些清粥过来。” “你向来不喜欢喝清粥。” 萧晟看着她,出声道:“走,本王带你去吃你喜欢的早膳。”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正院里都没有的吃食,王府别的地方会有?” “谁说在王府?” 萧晟直接揽着沈琬昭,身形一跃,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沈琬昭吓得抱紧他,萧晟竟然带着她直接翻墙出来了! 沈三姑娘还是头一回这么……不走寻常路,觉得很是新奇。 相较之下,萧晟倒是显得轻车熟路。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日子(结局) 六月的京城,已经没有丝毫冷意。 便是拂晓之际,也只吹来清清爽爽的凉风,让人神清气爽。 沈琬昭窝在萧晟怀里,有些好奇地往四处看。 眼前的景象,倒是让她有些惊讶,只见放眼望去,长街两边已经有不少人家亮起灯火。 不似白日里的热闹喧嚣,但也有不少往来的行人。 萧晟瞥见她好奇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这些人有的是去城防、衙门当值的人;也有些是大门户里的仆人,赶着出来买早膳;再过不了半个时辰,整个坊市都会热闹起来。” “阿昭,这就是大荣的帝京。”萧晟忽地低头,撞进沈琬昭抬起来的眸子里,“从宁静开始苏醒,到热闹繁荣,然后又归于沉静夜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 萧晟沉默了一会儿,低沉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可它是安宁的。这,就是本王守护大荣的意义。” 沈琬昭的心莫名悸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刷过似的,变得柔软又坚硬。 年少出征,在西北摸爬滚打了数年,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不知道多少次险些丢了性命,才成就这宸王殿下的赫赫威名,也守住了西北这片广袤的大荣国土。 而今时今日,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一身轻装,却说他征战沙场最大的意义,只是为了守住这无数平凡的日夜。 沈琬昭心中有些震动,也有些骄傲。 可惜,他的过去,她未能参与。所幸,他的以后,她一直陪伴。 他终究成为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羁绊,她不再是旁观者,不再是打尖儿住店的客人。 沈琬昭看着萧晟那深邃的眼睛,突然伸出手轻轻在他脸上摸了摸。 手腕蓦地被抓住,萧晟眼神沉了沉,“本王脸上有东西?” 沈琬昭突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眼底宛若有星河,“有啊。” 萧晟正看着她的笑容恍神,陡然听到这这个回答,愣了愣,抬手往自己脸上拂去。 沈琬昭笑得更开心了。 萧晟手一顿,蛊惑似的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昭,替本王拿下来。” “拿不下来。”沈琬昭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王爷的美色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就放着,我喜欢。” 嗯,现在想起来,当初那句见色起意的戏言说不定才是她的真心话。 只不过,了解得越深,她便越能捕捉到萧晟身上让她喜欢的地方,便忘记这最初的执着了。 萧晟停下脚步,不动了。 沈琬昭本来就是被他揽在怀里,这会儿他停下,自然也跟着停下。 看向他,“王爷,不如我们打个赌?” 萧晟挑眉,声音有些沉哑,“赌什么?” “就赌你拼力守护的大荣,会一直繁盛下去,迎来无数璨若瑰宝的文明成果,那些以往见都没见过的,神奇成果。” 有的时候,文明,只需要一颗种子,便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她以前没有这个打算,以后却想为他守护的大荣添光加彩,种下那颗珍贵的文明种子。 那颗,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种子,而她看见过参天大树的样子。 萧晟凝神,就这么眼神幽深地盯着她。 沈琬昭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许聪明如萧晟猜到了什么……但不重要了,她回以灿烂一笑,“王爷不相信我说的?那……” 突然腰间一股力道往前带,沈琬昭直接正面扑向萧晟,而后薄唇被精准地攫住。 “唔……” 沈三姑娘表示抗议,用手推了推男人。 萧晟没有继续,顺势放开她。 沈琬昭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虽然现在天色还没全亮,他们走的又是人少的暗处,但大街上毕竟也有不少行人,要是被别人看见…… 羞恼的三姑娘全然忘记了,先撩拨人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不赌。” “嗯?” 沈琬昭迷迷糊糊地,反应都比平时慢了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方才说到一半的话。 “本王认输,阿昭想要什么,本王有的都归你。” “这样,我是不是胜之不武了些?” “你知道就好。” 沈琬昭一噎,看着萧晟无话可说。 哪儿有这么说话的!? 萧晟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所以你就安心在本王身边待着,大荣宸王,心甘情愿让你胜之不武,这份诚意可够?” 沈琬昭眼神动了动,“昨日回门,我碰到二姐了。” “嗯?”萧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除了她,任何人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二姐说,男子最容易变心,何况是王爷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上赶着给王爷您做妾呢。” 沈琬昭语气里难得地带了几分娇嗔,不似担心,反倒像在打趣。 “反正王爷位高权重,日后若是想纳妾室进门,我拦也是拦不住的,所以二姐算是白操心了。” 萧晟也不答,只似笑非笑地瞥着她,“本王突然发现,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光景,也不见得都一样。” “什么?” 沈琬昭抬头,有些疑惑。 “没什么。”萧晟一把揽过她,继续往前走。 有你和没你,自然是不一样的。别人,与他何干? 人影远去,还时不时地传出些细碎的对话来。 “王妃想吃什么早膳?” “菜粥、包子,还有阳春面……我都想吃怎么办?”宸王妃似乎很苦恼。 “那就都买回去。” “啊,这样会不会太败家了?要是你被人戳脊梁骨怎么办,说堂堂宸王殿下骄奢淫逸,挥金如土,只为博得娇气的王妃欢心。” “本王不介意做个昏聩、沉迷女色的闲散王爷。” 再说了,他的王妃对宸王府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败家?下辈子她都败不完。 …… …… 正文完。 后面会写两个番外,谢谢几位小可爱一直以来的支持,我都记着。 番外里除了宸王殿下和沈三姑娘,还有两对cp线,大家可以猜猜是哪两对哈哈。 还有,番外里会交代一些事情,一些人的结局。 番外一 情深如故 2 “姑娘,再过几日,属国的那些人就要进京了,皇后娘娘特地设宴,召集今年参加国典比试的女子进宫觐见,为的就是给大家助势。” “娘娘特别差人来说了,姑娘您也要去,皇后娘娘为此还赐了不少上等的布匹给您做新衣裳的,说是宋家的女儿不能太寒酸。” 红檀沏好茶,放到宋筠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 宋筠失笑出声,“定是母亲又跟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是有多不放心我,才会担心我连件衣裳都置办不好。” 红檀笑道:“奴婢看了,皇后娘娘送来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花样精致漂亮,还有两匹西域进贡上来的丝绸,这摸在手上的感觉都不同呢。” “你看着,家里衣裳多的是,做太多也浪费了。” “再给阿昭和谢姐姐也送几匹过去,她们那样温柔貌美的女子,才最适合这些漂亮的衣裳首饰。” 红檀无奈道:“姑娘,宸王妃哪里会缺衣裳穿。” “也是,表哥现在是把阿昭捧在手里都怕化了,连我都难得叫阿昭出来玩儿一趟,真是没趣。还好有谢姐姐陪我,不然这京城,都快待不下去了。” 红檀偷笑,“宸王殿下和王妃娘娘那是新婚燕尔,正恩爱着呢。” “姑娘以后嫁人了,也是一样的。” 宋筠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落寞,淡笑道:“这世间能有几个如表哥和阿昭那般幸运的。” 更多的是,一厢情愿罢了。 …… 次日,宋筠一早就带着红檀进了宫。 皇后娘娘设宴在坤宁宫,宣见了不少闺秀。 宋筠一眼就看到谢吟书正坐在凉亭里,安安静静地,体态端正,温和有礼。 别的闺秀都三两聚在一起闲聊,很是热闹,只有谢吟书周围冷冷清清的。 谢家在朝中的身份,如今有些特殊。 谁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说是起用谢家,可偏偏谢老爷不是京官儿,而是在扬州府任职。 若说不看重谢家,可大家都知道,宸王殿下新娶的那位王妃娘娘,是谢家的外孙女。 谢吟书任由众人打量着,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坦坦荡荡,无惧无畏,丝毫不落谢家的底蕴和风骨。 宋筠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她娘喜欢谢吟书。 饶是她见过不少高门贵女,也从来没觉得有任何一个人,比谢吟书更符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 感叹片刻,快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谢姐姐。” 谢吟书见到她,眼底掠过笑意,“阿筠,皇后娘娘把你也叫过来了?” 她知道,宋筠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宴会。 宋筠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坐下,顺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口齿含糊道:“唔,皇后娘娘亲自宣见各地来的闺秀,点名让我到场,我只好来了。” 她也很无奈,不知道皇后娘娘打的什么主意。 谢吟书温和笑道:“皇后娘娘是当真喜欢你。” 两人说着话,有宫人往这边过来。 “宋大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说是有话要跟您交代。”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她,宋筠疑惑道:“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忙着接见各地来的闺秀,怎么还有空管我。” “这……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皇后娘娘传话,奴婢便照着说了。” 宋筠起身,“行,我与你走一趟。” “宋大姑娘请。”宫女连忙伸手作礼。 宋筠迈出步子突然又停下,看向谢吟书,“想来皇后娘娘那边也没什么大事,耽搁不了多久,谢姐姐在这里等我会儿,宴席完了,我们一道出宫。” 谢吟书点头,“好,横竖闲来无事,我便在这等着。” 宋筠一走,便没人同她说话了。 谢吟书百无聊赖地起身,跟宫女问了路,去园子里走走。 方才没走几步,就听到假山后面若有若无地传来交谈声。 “宋表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正眼看我?” 女子声音哀切,还带着几分怨怼,“母亲已经答应和宋家结亲了,只要你肯上门提亲,她就同意我们的婚事。” 谢吟书停住脚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生怕惊动了假山后面的人。 饶是她再端方有礼,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也忍不住心中绯腹:这宋大公子怎么净会招蜂引蝶,偏生还每次都叫她碰上。上次在扬州府也就罢了,这次在京城都有爱慕他的女子。 “郡主慎言,我与郡主清白无虞,更无姻亲之说,这些话传出去,只会败坏郡主的名声。” 宋渺依旧温和不失有礼地拒绝,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跟上次拒绝人的话都如出一辙。 嘉安郡主眼眶瞬间红了,“不,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如果让郡主误会,那确是在下的不是,宋渺给郡主赔罪。” “我若是一定要嫁给你呢?只要母亲去向皇上求婚,皇上不会不顾念姐弟之情,只要皇上下旨赐婚,我就能嫁给你。” 宋渺脸上的笑意淡下来,“若郡主执意,那在下只好褪去功名官身,脱离宋家,抗旨不尊了。想来皇上看在祖父的份上,也不会真让宋家因为一个不孝子孙抄家灭族。” 嘉安郡主脸色瞬间煞白,“你,你……” 宋渺表情彻底冷下来,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强迫做什么事。 嘉安郡主这番,稳稳当当地踩在他的逆鳞上,让他彻底没了耐心,转身就走。 “我不准你走!”嘉安郡主拦在他面前,干脆咬牙道:“我已经屏退左右,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皇上面前告御状,说你轻薄与我。” 轻薄皇室郡主可不是小事,到时候,他不娶也得娶。 宋渺眼神变得冷漠,“谁告诉你这里只有我们二人?” 话音刚落,转身就越过一旁的石山,看到了转角处那道纤细的倩影。 谢吟书怎么也没想到,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让她连藏身都来不及。 宋渺眼神微凝,径直朝谢吟书走去,然后看向嘉安郡主,“谢大姑娘在此,自会替我证明清白。” 番外一 情深如故3 嘉安郡主也没想到还有别人,顿时又羞又怒,恨恨地看着谢吟书:“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吟书顿了顿,规规矩矩地地向二人施礼,然后看向宋渺:“宋大姑娘被皇后娘娘叫去说话了,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听宫人说宋大公子在园子里,便想着过来找找,没想宋大公子当真在这边。” “什么不妥,皇宫里,难道还有什么歹人不成?”嘉安郡主气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寻由头想跟宋表哥私会,不知廉耻。” 谢吟书便是再沉稳,也没听过如此直白地辱骂,有些不大好受。 宋渺谪仙似的眉目微微皱起,冷声道:“郡主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走不送。” “你……”嘉安公主快气疯了,可她又不好对宋渺发作,只是怨毒地瞪着谢吟书,“你给本郡主等着!” 说完,便气冲冲地离开。 谢吟书有点恼怒,这一点恼怒肆意滋生,难得让她连一向的端庄都险些无法维持。 任谁平白无故沾上麻烦,都没法子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过自小跟着祖母学习的教养,让她能轻易隐忍,不发作出来。 只是对宋渺说话的语气,也冷淡了几分,“既然消息已经带到,宋大公子应该自有主意,我便告辞了。” 宋渺将她前后的态度收入眼底,莫名地,有些不大自在。 此事于她,确实是无妄之灾。 咳声道:“谢大姑娘说阿筠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是当真的?” 他还以为,只是她临时寻的托词。 谢吟书微微蹙眉,事关宋筠,她也不能不认真对待。 “是真的,今日皇后娘娘设宴接见各地闺秀,我留意过,先前已传了几位闺秀过去说话,应当正忙着,不知为何又突然让阿筠过去。不过来传话的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阿筠应该认识,所以才不有疑虑地跟着去了。” 宋渺脸色沉了沉,谢吟书虽然自幼跟在谢老夫人身边,教养得聪慧又知书达理,但岭南到底远离京城,少见那些后宅里的阴私。 更何况,这里是皇宫,阴私只多不少。 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也难保没有异心。 “我去皇后娘娘那里看看。”宋渺当机立断,不知为何,他相信谢吟书的话,既然她有所怀疑,那便不会没有理由。 谢吟书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没证据,只不过隐隐地有些担心。 但愿是她想多了。 宋渺走出两步,突然回头:“你与我一起。” 谢吟书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他。 宋渺沉声道:“你还认得那个宫女的模样。” 谢吟书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好,我与宋大公子一起过去。” 两人有意加快脚步,所以很快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内殿。 越走近,谢吟书心里那股隐隐的担忧便越强烈。 皇后的心腹嬷嬷脸色一变,“娘娘在里面接见各地闺秀,未曾让宋大姑娘过来说话啊。” “阿筠不在这儿?” “奴婢一直守着,没瞧见过宋大姑娘。” 宋渺脸色彻底沉下去。 嬷嬷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道:“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人在这皇宫里,宋大姑娘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急匆匆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很快,皇后就皱着眉头出来,眼底也多了一丝隐晦的担忧,“怎么回事?好好的,阿筠怎么会不见了?” “传本宫的话,赶紧去让禁军找宋大姑娘。” 众人齐齐应是,纷纷退下。 半刻钟后,还是没有找到人,就连按照谢吟书所说的那个宫女都没找到。 气氛,一点点变得凝固起来。 宋渺一向温和的脸色变得沉凝,竟生出几分寒意来。 突然起身,“我去找。” 说完,便也不等回复,向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去。 …… 房间里,宋筠脑袋昏昏沉沉的。 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难以压制的燥意袭来,甚至隐隐有些破防的意味。 她哪还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后宅里这些阴私手段,她就算再想远离争纷,但身为宋家嫡出的大小姐,也免不了见多识广。 何况,江湖上这种手段也并不少见。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今日会中招。 忍不住自嘲一笑:还真是,心乱了啊,连这种小把戏都没看出来。 先前她在宴上,看到了恭王,看到他和满心欢喜的崔玉茹并肩而来,众人皆道般配,看到崔玉茹一脸娇羞,含情脉脉地看着一身青衣的男人,看到他眼底的温柔。 那温柔,也曾对另一人有过。 她的姑姑,先皇后。 这是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去的秘密。 少女心动时,还有什么比知道爱慕的男子默默喜欢着自己最敬重的姑姑,更惨痛的? 可是姑姑是那样风华无双的人物,喜欢她,好像本就无法避免,就连自己,也很喜欢姑姑呢。 黯然失色时,她将自己这份情意深埋,远走江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唯独没有对谁再动过心,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早就习惯了。 甚至,想着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嫁了,过着平淡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比谁都清楚,宋家的嫡女,身上亦是背负着责任的。 这些年,祖父、爹爹还有大哥不愿自己受委屈,都悄然在她身后撑起许多庇护,不曾让那些流言干扰重伤自己。 但她却不该让他们担心。 昨日,宣平郡王从西北战场上回来了,幼时的玩伴,褪去稚嫩,身上多了些只有去过沙场上的人才有的风霜和沉稳,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好骗的小伙伴了。 西华公主上门向宋夫人提亲,她听到了。 或许,母亲是有意让她听到的,总之,原因也不重要。 只是坚持多年的事,突然有种沉沉的无力感,她有些累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宋筠猛地惊醒了一下,不,不能这样,今日若是昏睡过去,等待她的下场,绝不是平平淡淡过日子那么简单。 咬牙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她摸了摸头,此时无比后悔,怎么就嫌麻烦没戴一只金银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