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皇后重生了》 第1章 贵妃王氏 千阙皇宫,瑶华宫正殿。 “贵妃娘娘,今儿陛下歇在了挽英宫。”侍女红玉一探得消息,便连忙来报。 当朝陛下庆安帝后妃不多,住在挽英宫的也唯有一个秋才人,颇得君王宠爱。 王贵妃斜靠在雕花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块质地上好的蓝田玉镯子把玩,“难为她一个宫女,竟也爬到了今日这般地位,还怀上了龙胎。” 红玉笑着上前给她捶腿,奉承道:“若不是娘娘您提拔,哪儿有她的今日呀,若她日后当真气运好,来日诞下皇子,交由娘娘您抱养,那才是她的福气呢。” 千阙皇宫的宫女何止万千,个个都是机灵百倍的,秋才人虽然貌美,却也不是这里头最出众的,也就是秋才人入了王贵妃的眼,这才荐给了庆安帝。 这话叫王贵妃听了心里舒坦,她玉手轻轻一伸,将玉镯子戴在腕间,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红玉不住赞道:“这玉镯子玉质细腻,色泽温润,当真是世间罕见呀!也唯有这样的玉,方才能配得上娘娘的国色天香。” 王贵妃端起手来瞧了瞧,唇角微弯,“交州盛产玉石,只是未料到还有这样的好玉。” 她端详了会子,便取了下来,置在面前的锦盒里。 “拿去放着。” “娘娘为何……”红玉不解,“只是一个镯子而已,宋贵妃那边总不至于因此污蔑娘娘什么。” “谨慎些的好。”王贵妃眸光微闪,“日后,总有本宫戴它的时候。” 元后早逝,两宫贵妃并存,她的母家到底比不过宋贵妃前朝势大,如今,还是忍耐些。等宋家倒台了,有的是她扬眉吐气的日子。 “对了,新进采选的良家女入宫了吗?”她好似不经意地问。 一旁侍立着的侍女红烛出声:“禀娘娘,韩美人、谢美人和顾美人已经进宫,余下的三日后进宫。” “谢美人?”王贵妃留了心,“就是传闻说模样长相都像极了堂妹的那个?” 王贵妃口中的堂妹,正是庆安帝的少年妻子,元后王芸皖。 “回娘娘,正是。” “呵,”王贵妃冷笑,眼底尽是凉意,细看竟还藏着些恨,“本宫就怕她承受不住这份福气。” 红玉红烛二人面面相觑,皆知晓主子心情糟糕透了,一个个屏气凝神,连喘气都不敢重了。 许久后,才听见她问:“谢氏住的宫苑是在哪里?” 红烛连忙从书架上将良家女的中选名册取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人的家世、年龄、位份和所处宫苑。 美人韩氏:善信伯韩朝嫡长女,年十六,扶桑宫; 美人顾氏:国子司业顾长源嫡长女,年十五,揽月宫; 美人谢氏:太常博士谢之道嫡女,年十六,汇芳宫。 王贵妃勾了勾唇角,放下那名册,朱唇轻启,“汇芳宫这样偏远,又没有姐妹同在,怕谢美人会寂寞,叫她去朝灵宫住着。” 第2章 顾家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春来乍暖还寒过后,数不尽的明媚春光洒满京都城,四下皆是暖意一片,诱得顾府院子廊檐前的西府海棠越发开得娇艳,活生生像个俏丽的姑娘家。 偶有清风掠过,撩动一树花色,一朵娇嫩的鲜花儿便翩跹而下,随着微风打了两个旋儿,轻飘飘地落在树下的石桌上。 片刻后,那花儿被人拾起,小心翼翼放在掌心。 那是一只骨指纤细的手,白皙得不像话。 “姑娘,司业大人叫您过去,说是商谈您进宫的事宜。”底下有侍女来报。 “好,这就去。”她放下花朵儿,抽身离开。 许久后,那花儿被风扬起,远远地不知飘往了何处。 书房里,国子司业顾长源正取了狼毫来,挥笔作画。 “父亲。”顾皙颜轻脚进了门。 笔尖微滞,他缓缓将笔放置在笔洗上,这才抬头瞧自己的长女。 不知何时,女儿已经长成窈窕的大姑娘了,一颦一笑酷似她那早亡的母亲。顾长源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 “颜儿以为这二乔如何?”说的是他刚作成的画作,一粉一红两朵牡丹于众绿叶中脱颖而出,独占韵味。 “娇而不艳,美不胜收。”她回。 “是啊,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顾长源语重心长,“可是颜儿,爹爹并不愿你做那娇花艳朵儿,赢得万千瞩目。” 他哽咽,险些老泪纵横,“爹爹只求你平安顺遂,康健一世,你可知道?” 当初陛下采选良家女的圣旨下来,他没有法子只能送女儿去应选,心中却也存着侥幸,只望女儿不要中选才好。可到底天不遂人愿…… “女儿知晓,必定会努力保全自己。”将要离家,顾皙颜也是心有戚戚,面上已然有泪。 “好好好。”顾长源连道三声好,“你向来聪明伶俐,爹爹没有不放心的。” 他转身,从一旁取出一个钱袋子来。 “这里头是两千两银票,进宫后处处需要打点,你先用着。若是不够,便差人递信回来。” 顾皙颜瞧着那钱袋子,泪水决堤,摇头:“父亲,女儿不要。” 顾长源便哄:“颜儿听话。你此番被封五品美人,可宫中贵人颇多,你便是请阵线婆子给你做些绣品也还需打点,更别提旁的什么了。便是你进了宫,爹爹也不愿瞧着你受苦,你收下,爹爹才会安心。” 父女又是好一阵谈心,等出了书房时,已是近暮。 正院主母那边亦来了人请。 顾皙颜进内院时,继母文氏还在清点银票。 第3章 进宫 “颜儿来了。”见她来,便连忙招呼她过去,拉着她的手轻拍。 “你我虽非亲生,可我到底也是瞧着你长大的,此番你进宫,辞别家人,自己一个人过便十分艰难。”文氏将清点好的东西交到她手里,“这是我的那两个陪嫁铺子赚的,只有一千两,除了些银票,还兑了些碎银子,留着你进宫去好打赏用。” “母亲……”顾皙颜动容,正欲说什么,文氏便打断了她,“我知晓你父亲也给了你银子使,可那不一样。到底进了宫,要用钱的地方可少不了。” 文氏平素性子淡,是个不喜邀功的人,不想再叫她纠结这事,便问:“对了,随你一同进宫伺候的人可都定好了。” 顾皙颜便答:“除了常姑,还有随我一同长大的落葵、连翘。” “常姑是你娘留给你的,也是咱们家的老人了,那两个丫头又与你最是亲厚,母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文氏又少不得提点,“此去凶险,你要时刻谨慎才是,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虚的,莫要伤了自个儿就是极好。” 顾皙颜细细听着,心里很是安慰。 这二位,虽是性子不同,可对顾皙颜的喜爱和照顾却是一个样的。 晚间,她的院子迟迟没有熄灯。 “长姐,我不想你走。”幼妹顾韵如拉着她的袖子,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巴巴的,瞧着好不可怜。 顾皙颜轻叹一声。 一边温声哄着妹子,一边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她是三月前来到这里的。 她本是大邕朝皇后,无奈一朝身死,醒后竟到了三年后,成了一名采选进宫的良家女。 也是原本的顾皙颜得了风寒,人没了,否则,大抵也轮不到她来。 明日,便是她进宫的日子。 她嘴角噙了一丝苦笑,说到底,她这两世,竟都绕不开千阙皇宫。 翌日天明,哄睡了妹妹,她这才轻脚出了门。 “姑娘,该走了。”落葵提醒她。 顾皙颜回头瞧了一眼熟睡的妹妹,心中不舍。 虽然只有三月,可这些日子顾家上下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既然她取代了逝去的顾皙颜,那她便会像她一般,守护好顾家的人。 顾府外车帘晃动,马车轱辘发出沉沉的声响,一路缓缓行去。 第4章 阵营 一路劳顿,到达宫中时已是下午。 “美人请先歇息,奴婢这便先回去交差了。”引她入宫的是内仆局一位姓孙的内侍。 “有劳孙中监。”顾皙颜面露善色,不必她多示意什么,连翘已然笑脸赠上一个沉沉的钱袋子。 孙内侍不动声色掂了掂重量,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躬身道:“不敢不敢,奴婢单名一个随字,美人若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来唤小的。” “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慎知晓,还要仰仗孙中监。”顾皙颜知晓后宫里头的门道。迎接新进后妃入宫这样的肥差,必定得是有人脉有资历之人才能谋到的,瞧这孙随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也能混到此,想必在内仆局是有一定地位的。 孙随在宫中待了十多年了,贵人们瞧不起他这般的阉人是常有的,但能客客气气待他们的,给予尊重的,却也不多。 “美人严重了。”孙随将钱袋子拿好,这才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宫中王、宋二位贵妃独大,美人切勿与之交恶。”说着,从袖口里悄摸摸递了张字条塞到连翘手里。 “奴婢先行告辞了。”说罢,领着两位小内侍转身便走了。 “美人,这……”进了内室,连翘捏着手中的字条,有些不知所措。 落葵瞧了瞧落地罩那儿没人瞧着,这才将字条取了过来,展开给顾皙颜看。 里头小字记录了后宫中嫔妃们之间的亲疏关系,比如许昭容、秋才人为王贵妃之人,贺妃投靠宋贵妃,钱嫔与陈婕妤交好…… 这些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后宫几乎人人皆知,可对她们这些新人可就意义重大了。 若是不知晓利害关系,哪日得罪了人估计都不知晓是怎么死的。 “奴婢原本以为后宫里头娘娘主子们不多,彼此应当祥和些才对,竟不知摆在明面的也有这么多关系。”这其中只是收录了一些,可连翘只略略一瞧,便见少说也有四五个阵营呢,登时惊得她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后妃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不平和的。”但既然她回来了,有些真相她总要查清才是。 顾皙颜盯着字条上的字眼,在“王贵妃”之上停留了许久。 第5章 刁难 后宫虽无皇后,却也有拜山头的道理,翌日,三位美人便先行前往瑶华宫给掌管宫中大权的王贵妃行礼问安。 “诸位妹妹个个都是貌美又机灵的,想必陛下见了,必定会十分喜欢。”王贵妃笑得温和,视线却放在了谢美人身上。 “这便是谢美人?” 谢美人咬了咬唇,屈膝道:“回贵妃娘娘,嫔妾正是。” “果然是好姿色啊,瞧这闭月羞花的模样,真真是与昔年的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贵妃皮笑肉不笑。 顾皙颜随大流似的余光瞥向谢美人的面容。 鹅蛋小脸儿,杏眼桃腮,敛眉时气质平和,最难得的是她那双眼睛,神韵倒是真真像极了从前的她。 谢美人心里一惊,“嫔妾岂敢与仁德皇后相较。” 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的运道。” 她眼神又软和了几分,“之前杨尚宫把你的宫苑给安排在了汇芳宫,本宫瞧着汇芳宫地小又偏僻,便擅自做主将你挪到了朝灵宫。谢美人不会怨本宫?” 谢美人连忙出声,“贵妃娘娘为嫔妾思虑,嫔妾感激不尽。” 瞧着她恭敬怯弱的样子,王贵妃脸上笑意更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宫要嘱咐你一句,与你同住的乃是陈婕妤,虽说家世稍低了些,却是陛下顶顶宠爱之人,日后你可要与陈婕妤好好相处。” 这话一出,谢美人顿时小脸一白。 她就说王贵妃怎么会给她安排好地方,原来是存着这种心思。 “哎呀,说起来陈婕妤脾气是不好了些,可……”王贵妃下首坐着的许昭容一脸为她着想的模样,“说到底却也比你高一级,朝灵宫没有主位,便要事事以陈婕妤为先,若是陈婕妤待你不好了,妹妹也且先忍着。” “是呢是呢,”右侧上首的秋美人抚着小腹,笑得花枝乱颤,“谢美人可不要辜负了贵妃娘娘待您的好。” 闻言,谢美人小小的身子又是心中一颤。 昨儿她进了宫,便立马去拜见同宫的陈婕妤了,可宫人们推说陈婕妤身子不适,并未叫她入殿见着。听王贵妃和许昭容的口气,这陈婕妤不是个好像与的,那她日后…… 见谢美人被王贵妃这番下马威给吓成这副模样,顾皙颜心里轻叹一声。 到底才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才刚进宫就被恐吓一番,着实不易啊。 她心里还在腹诽着呢,王贵妃却把视线挪了过来。 “尽顾着和谢美人说话了,倒是冷落了两位妹妹。”话间的挑拨之意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略又说了几句话,王贵妃道:“今儿就这样,这是本宫给三位妹妹备下的薄礼。” 不待王贵妃招手,红烛便领着侍女端了三个小匣子出来,特意展开了给三人看。 都是些名贵的首饰珠花儿,可只需略略一瞧,却也知给谢美人的赏赐比顾皙颜和韩美人要多上许多。 “谢贵妃娘娘。”顾皙颜面色平静地收了。 在韩美人若有若无的打量中,谢美人险些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扔出去。 第6章 美人之间的较量 出了瑶华宫,韩美人便开始酸言酸语了,“到底是得陛下赏识,连贵妃娘娘都要给你特殊待遇呢。” 她也不是不知道王贵妃有意为难谢美人,可她就是有些憋闷。 分明新进的后妃中,数她家世最好,再不济也还有顾美人,这谢氏不过是仗着那点子酷似元后的脸得了美人的位份,却比她们俩都还受关注。 “贵妃娘娘赏赐,我也很是惊异,若韩美人喜欢,我便将这些东西赠与了你。”谢美人父亲虽只是个五品官,可御史中丞这样权力大的官却不是谁都能做的。她在王贵妃面前卑躬屈膝便也罢了,这韩美人不过是个伯爵府的女儿,也敢这般对她。 韩美人惊诧,估计是没料到这谢氏居然还是块硬骨头。 顾皙颜冷眼瞧着这二人唇枪舌战,颇有些预感宫里头后面的日子应当是很热闹了。这才头一天呢,就已经开始不和了。 话说回来,王贵妃这一招杀人不见眼倒是真真效果显着了。谢美人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眼见两人还要继续,她连忙出声制止,“二位,咱们还要去拜见宋贵妃,晚了可就不好了。” 二人这才不再斗鸡眼似的。 韩美人似乎打定注意不与谢美人交好,上前几步来就与顾皙颜站在一起,边走边笑道:“顾大人桃李满天下,听说顾美人的长兄亦是年少有为,陛下钦点为探花郎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顾皙颜只是笑了笑,并不热络,“哥哥侥幸才得陛下赏识。” “哪儿是侥幸啊,连我父亲也赞谢大公子文采斐然,是当世大才呢。” “不敢当不敢当……” 谢美人故意落后几步,瞧着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咬了咬唇。 过真如父亲所说,后宫中个个都是家世好的。 可那又怎样? 她直了直身子,嘴角带笑。 有陛下的宠爱才是要紧的。等她步步升上去了,什么谢美人顾美人陈婕妤,通通要给我让路。 “贵妃娘娘身子欠安,怕是不好起身见诸位。特意叫奴婢给三位美人备了见面礼。” 到了凤鸾宫门口,三人却是没见着宋贵妃,只瞧见了在此等候的掌殿女官宋仪。 “贵妃娘娘身子要紧,等贵妃娘娘好了,咱们姐妹再来拜见娘娘。”韩美人对这位掌殿女官很是热络。 宋仪特特看了她一眼,笑得眉眼弯弯。 宋贵妃倒不厚此薄彼,给三人的见面礼都是一样的分量。 这才进宫头一日,拜见了两宫贵妃便算完了,至于太后,以她们如今的位份,只怕还不够去慈安宫请安。 “你说这宋贵妃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啊。”才离开凤鸾宫没多久,韩美人便又粘了上来。 顾皙颜只得道:“应是身子不大爽利。” “也是,”韩美人颔首,“我在宫外时就听说这位宋贵妃身子骨不大好来着。” 正如二人所言,贵妃宋氏确实是病了,只是还没病到见不了新人的地步。 第7章 只是新鲜劲儿罢了 “瑶华宫那边可是与三位美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娘娘当真不见她们?”贺妃心中颇有些忧虑。 “见与不见有什么两样,”宋贵妃手上的书册又翻了一页,“不过是三个新进宫的美人罢了。” 还犯不上让她去亲自做什么。也就王贵妃,还要屈尊降贵给一个美人难堪。 瑶华宫的事情自然是事无巨细传到了凤鸾宫,宋贵妃听了只是讥讽一笑。 “可那里头有位谢美人……”可是得了陛下特别关注的呢,贺妃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后宫那么多女子,陛下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至于什么酷似元后这类的话,宋贵妃是一概不当回事的。 正因为陛下与元后感情颇深,这谢美人骤然闯进来,陛下倒是觉得新奇,等新鲜劲儿过了,觉着她处处不如元后,谢美人被冷落也是迟早的事。 再说,这谢美人能不能得宠还另说呢。 没过多久,外头宋仪进来了。 “娘娘,三位美人已经离开了。” “本宫没见她们,她们可有不满?”宋贵妃仍旧看着书册,并不多在意。 “哪儿能啊。”宋仪笑着,想了想道:“那位韩美人,倒很是恭敬。” “韩美人?”宋贵妃这才将视线从书册上挪了过来,“善信伯府家的女儿?” “回娘娘,正是。”宫里头的后妃,一看宠爱,二看家世。韩家倒是不差的。 宋贵妃扬了扬唇,“改日叫她来拜见本宫。” 瑶华宫那边的秋才人都有了身孕了,反观她,除了贺妃,手里竟是再没有可用之人了。 她身子骨不好,一直没能有孕,她倒是想抱养孩子。可贺妃膝下的四皇子已然五岁,即便是要抱养也来不及了。总归手头是得有个孩子,才能叫她安心。 回到揽月宫时,已过了午膳时分,顾皙颜腹中空空,都快抗议了。 好在宫里头的人机灵懂事,早早备好了膳食。 “这是酸笋鸡皮汤,最是养颜嫩肤;此乃甘露羹,是近日里后宫里头最风靡的吃食,这一味是……”侍女冰云忙不迭给她介绍菜式,很是不遗余力。 顾皙颜初来乍到,并未立马便安排了她这里的人手规格,只是叫她们该做什么便如以往,这几日便是算作考验。 或许正因如此,侍女内侍们殷勤得有些过分了。 “我都知晓了,你在旁边候着。” 闻言,冰云才讪讪闭了嘴。 顾皙颜没看她,只是叫落葵给她布菜。 她吃饭时,最不喜的就是旁人多舌。 一顿午膳吃得舒坦,顾皙颜眼睛都满足得眯了起来。 “这冰云也实在是不懂规矩,这样逾越。”东暖阁里只有她们几人,常姑这才低声责怪起来。 昨日才来顾皙颜便说了,近旁的事情由常姑、落葵、连翘三人伺候,可这冰云却不是个沉得住气的。 “在那几个丫头里面,她入宫最早,年纪却小,还有那样的容貌,自然想着多服侍。”宫里头的人都想着往上爬,这倒是常态了。 第8章 赏花宴前奏 “正因为她那长相,奴婢才担忧。”常姑很是不喜冰云。 在宫里头,美貌是好处,也是祸处。旁人宫里的美貌侍女都是想着往后退,不惹了主子烦心,这冰云倒好,一个劲儿地往前窜,生怕美人注意不到她这美貌。 “暂且叫她们上蹿下跳几日,大方向上面不出错了就行。”她正好瞧瞧,她这院里的,都是什么牛马蛇神。 深宫寂寞,顾皙颜暂时也没什么说话的人,便拿了琴谱来瞧。 “美人自小最爱的便是这琴,连司业大人都说,您的琴弹得不错呢。”连翘眼里冒着星星,要说她最敬仰的人是谁,头一位便是她家主子。 顾皙颜扬眉一笑。 说起来,原主与她不论在志趣还是性格方面都很是相似,这才叫她没在顾家人面前露馅。 这当真是极方便了她。 顾皙颜兴致上来了,一弹便是一个下午,近暮时,侍女锦书轻脚进了门。 “美人,前头传来消息,说陛下今日去了朝灵宫。”说着,还小心翼翼瞧她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 这倒并未出乎顾皙颜的预料,只是朝灵宫同住着陈婕妤和谢美人。陛下到底是去瞧陈婕妤呢,还是谢美人呢? 若是二人因此吵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这是不可能发生在明面上的,但只要一想到昔日严肃庆安帝有可能被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哭着喊着诉委屈,她就忍不住没心没肝地想笑。 “知道了,你下去。”她挥了挥手。 锦书见她一点儿不生气,还颇有些愉悦的模样,着实给惊得不行。到底是宫里生活了好些年的了,她压住心中的好奇,连忙退了出去。 三月杏花开遍,揽月宫里头尽是花瓣飘香,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后来的几位才人宝林的,都已经进了宫各自安排了宫室。 谢美人如愿以偿地得了帝王的恩宠,连续几日侍奉在君王侧,听底下人传来消息说,陈婕妤整日气得摔杯子。 许是谢美人太过招风,这一日王贵妃突然办了赏花宴,广邀各宫后妃至瑶华宫。 作为一个小小的美人,顾皙颜自然是推脱不得,早起用了早膳,便领着落葵往瑶华宫赴宴。 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谢美人这个新宠。 屁股还没坐热,贺妃便酸溜溜开口了,“谢美人当真是得陛下宠爱呀,瞧这衣裳花料,怕是贵妃娘娘宫里也少见。” 王贵妃设宴,除了宋贵妃没来,其余都到了,此时贺妃口呼的贵妃,是坐在上头那位。 贺妃一出声,众嫔妃便顺势朝谢美人瞧过去。 第9章 赏花宴 只见她身着新进贡的织花蜀锦,高高的发髻上是庆安帝新叫内仆局打造的鎏金玲珑簪子,便连那披帛,都是上好的青纱罗。谢美人本来长得便不俗,这番精致打扮后,一举一动便美得不可方物,也难怪惹得贺妃都酸了。 王贵妃今日特地穿得很是简素,“谢妹妹是陛下如今最宠爱之人,自然什么好的都要紧着她来。” 虽是这样说着,可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了谢美人衣裳上的海棠花绣样上,眼帘微垂,掩下眼底的寒意。 这谢氏,当真按着打扮起来,倒果真有王芸皖的些许模样了。 “可不是嘛,这织花蜀锦才刚送进宫,连贵妃娘娘都还没挑呢,谢美人倒是就先得了。”许昭容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果然,这下妒忌谢美人的就更多了。 “嫔妾……”谢美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哪里知道这织花蜀锦连贵妃都没有,只瞧着漂亮名贵,才在今日穿出来。 确也有炫耀的成分在,可如今这场景,但还不如不穿呢。 王贵妃摆了摆手,目光已然变得温和,颇为善解人意道,“这有什么打紧,”说着目光转向陈婕妤,“只是如今陛下常去谢美人宫里,难免会疏忽了陈婕妤,妹妹可不要埋怨陛下呀。” 因为谢美人的缘故,陈婕妤倒是常能瞧见庆安帝,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跟谢美人走远了,王贵妃这一说算是戳中了她的心窝子。 “有新妹妹来了,陛下自然要多上心些。”她面色不是太好。 顾皙颜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几人的唇枪舌战,并不打算插话。可偏偏这话头竟是也传了过来。 “说起来,韩妹妹和顾妹妹是同谢美人一日进宫的,怎么至今还未侍寝……”说话的是昌乐宫的李昭仪,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韩美人咬了咬牙,心中发恨,面上却还是温柔的模样,“陛下看重谢美人,嫔妾等晚些也无妨。” “哦?”李昭仪嘴角含笑,“顾妹妹也是如此认为吗?” 顾皙颜心里直翻白眼。 没事问她做什么。 却无奈,还是要起身乖乖回话,“陛下自有所喜,嫔妾无福,不敢妄求。”端的是柔柔弱弱中带一丝黯然神伤的模样。 这不,王贵妃便“心疼”起来了,“说起来也是本宫的错,竟没有规劝着陛下来。” “这哪里是贵妃娘娘您的错漏,分明是有的人心里只想着自个儿,全然不把其他姐妹放在眼里。”陈婕妤着重强调“有的人”三字,目光瞥向谢美人。 闻言,谢美人咬唇,眼里尽是委屈。 顾皙颜心里也很不以为然。 说什么自私自利,难不成谢美人还要主动将庆安帝推出去给陈婕妤?这事搁旁人身上,保不齐都要换着法儿地留住庆安帝,莫说什么宫中“姐妹”了,即便是亲姐妹,也不见得会将自个儿的荣宠分出去。 另一边,许昭容也接话了,“贵妃娘娘向来宽仁厚下,因着秋妹妹有孕,昨儿还跟陛下商议要跟秋妹妹晋位份呢。” 闻言,满座皆是一愣,齐刷刷看向秋才人。 第10章 打击 只见她扶着肚子,缓缓福身下去,“婢妾谢过贵妃娘娘。” 秋才人有孕倒不是什么隐而不说的事情,只是她才刚怀上便晋位,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顾皙颜瞧了瞧秋才人的肚子。 如今才三个月大,尚且没有显怀,但这毕竟是庆安帝的后宫这几年中好不容易才有的。 前两年是因为庆安帝忙于朝政,也要给逝去的皇考守孝故而几乎不踏足后宫。去年倒还好,只是每每有后妃一爆出怀孕,没几日便小产了。满打满算,秋才人这一胎竟是庆安朝头一个满三月的。 若是不出意外,很有可能是庆安朝的第一个皇子或公主,可想而知这其中的分量。 她正想着呢,王贵妃也说话了,“这是本宫应当为你们求的恩典。说起来,这会子宣旨的中监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庆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方安便到了。旁边跟着的内侍手中,赫然便是明黄色的圣旨。 顾皙颜挑眉,只怕这才是今日王贵妃办这赏花宴的真实目的。 给秋才人长势,自然也是在新人面前给她自个儿立威。 方安与王贵妃寒暄了一句,便开始念旨了。 一听“陛下有旨”四字,众妃便齐齐矮身下去。 秋才人满脸喜色地福身下去,可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 “美人谢氏,系出望族,谦逊贤良,可晋为正四品婕妤;才人秋氏,怀嗣有功,可晋为正五品美人。” 这圣旨下的,不仅惊坏了秋才人,哦不,秋美人,也叫王贵妃当场愣在那里,直直盯着谢美人身上的花样,目光涣散。 底下嫔妃们也大都面面相觑,很是讶异。 唯有已经晋位婕妤的谢氏,惊喜得不得了。 她才进宫不到半月,便已是四品婕妤之尊。凭着陛下对她的喜爱,他日……即便是妃位,贵妃,她也能唾手可得! 赏花宴一散,顾皙颜便连忙拐着弯儿地走了。 可怎料,还是被韩美人追上来给“捉住”了。 “你说陛下喜欢她哪儿呀?这才几日,就给她晋位。”韩美人语气里酸气直冒,很是不爽。 顾皙颜想躲着这人,却如何也躲不掉,不禁有些憋闷。 幽幽出声道:“我也不知晓。” 韩美人颇为鄙视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后宫人都说她长得像逝去的元后。” 长得像她? 顾皙颜想了想,貌似是有些像? 今日谢婕妤的穿着打扮,倒当真叫她也有一股子熟悉之感。 难怪今日席间,王贵妃盯着她直看呢。 “兴许是。”对于“顾皙颜”来说,她可没有见过元后。 韩美人跟着她走了一路,许久后颇有些泄气道:“陛下会不会一直这样喜欢她呀?” 若真是这样,还有她们什么事啊。 顾皙颜哪里知晓,只敷衍道:“陛下自有自个儿的喜恶。” 她与庆安帝只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占着嫡妻的位置,情分才深一些,什么情情爱爱的,通通是没有的。 之前她本人在的时候,也没见庆安帝这么非她不可,若真是将谢氏看作她的替身,肯定会有厌倦的时候。 除非,庆安帝喜欢的是谢婕妤这个人,而不是作为元后替代品的谢婕妤。 若真是那样,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 顾皙颜再一次感慨。 重活一次,她竟然从嫡妻元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 当真是叫她颇有些意难平。 顾皙颜这样想着,心中越发“悲痛”,摇着头进了揽月宫。 落在后头的韩美人一脸懵,“这顾美人怎么了?” 难道也是被谢婕妤打击到了? 对了…… “本美人为何会在这里?!” 原来是她走着走着,跟着顾皙颜到揽月宫这边来了。 可她所住的扶桑宫,本来离瑶华宫还近一些。 所以她是路过家门而不入,如今却还要倒回去了?! 第11章 侍女 这厢顾皙颜才进揽月宫门,便瞧见冰云指着一个小侍女责骂。 “发生了何事?”她眸光微沉。 冰云立马上前告状,“主子,这璎儿偷奸耍滑,奴婢只是叫她去浇浇花草,她便十分推脱。” 顾皙颜虽暂时未定下侍女们的等级,但也默认让她们听从两个资历大些的侍女锦书和冰云的差遣。 璎儿见她倒打一耙,连忙哭着为自己辩白,“主子,非是奴婢不愿做。可奴婢一向是由锦书姐姐差遣的,今早才将自己手上的活计做完了,冰云便要奴婢再去浇花,可那活计分明是冰云手底下的绿娥做的。奴婢不服,这才辩解了几句,冰云便对奴婢破口大骂。” 冰云还想说什么,顾皙颜摆了摆手,进了东配殿。 东暖阁内。 “这是花卉局送来的鲜花儿,正是花香满溢呢。”锦书将新采摘的花卉装瓶置在桌案边,笑意吟吟。 顾皙颜正沉思呢,抬头便瞧见锦书。 她展颜一笑,心里的打算也定了下来。 “正好你在,便将侍女内侍们都唤去明间等着,我有事要交代。” 庆安帝后妃不多,揽月宫又不是什么金贵之所,因而如今也只有她一人住着。碍于位份,她没有住在正殿,而是挑着住了东配殿,虽不如正殿宽敞奢华,却也精致清幽,很合她的意。 锦书效率高,没多久,东配殿服侍的人便都到齐了。 “我进宫时间不长,算来也有小半月了。这些日子来你们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到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便将你们的位置重新定一定。”顾皙颜坐在上首,不动声色打量着下面人的反应。 这话一出,冰云的心先凉了半截,一脸的菜色。 “除去我贴身伺候的三人外,二等侍女便是锦书,三等侍女冰云、绿娥。少监自然还是卫况做,小事便都听他们差遣,要紧的再告知到我这里来。”顾皙颜扬眉,“可有异议?” “奴婢们都听美人的。”众人垂首。 冰云倒是十分不乐意,可那又怎样,如今便都定下来了。 落葵看在眼里,却是余光轻轻瞥了眼锦书。 晚间,落葵趁着给主子卸簪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冰云虽喜欢往前边窜了些,可做事却也尽心尽力,不比锦书差。况且……” 顾皙颜笑了笑,示意她说下去。 “况且今日的事奴婢问过了,二人所说皆不假,可咱们到之前,璎儿一味地激怒冰云,只字不提自己已经做完了差事,只让冰云以为她仗着锦书的势要和她叫板。恰好,还被您撞见了。” 璎儿与锦书交好,在落葵看来,锦书未免有些工于心计。 一个只有美貌没有手段,和一个善于攻心的侍女,前者自然更好掌控。 第12章 谨慎 顾皙颜倒惊喜落葵的行事,“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旁人都以为那事被她轻拿轻放了,可落葵竟然能认真去查这里头的纠葛,这样的细心是旁人没有的。 “奴婢只是想着……她们这样光明正大的闹事,瞧着不成体统。”落葵被主子夸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顾皙颜敛了笑,脸色严肃,“瞧,你也察觉到了。” “宫里不比外头,任何事情都得谨慎细致。今日冰云固然是因为璎儿激怒她才这般,可她不分场合就开始责骂,若是今日我与哪位小主子一同进了揽月宫,她们会如何想?” 恐怕会以为顾皙颜御下不严,弄得揽月宫也乌烟瘴气的。这事传了出去,便是顾皙颜这个主子没当好。 落葵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宫中,什么事情都在别人的视线下,当真是半步都错不得。 见她想明白,顾皙颜才道:“宫里不止后妃们之间有斗争,每个宫苑的内侍侍女们也都有竞争关系,能者居上,向来如此。” 只要不把歪心思放到她头上来,无伤大雅,便都各凭本事。 “奴婢知晓了。”落葵镇重道。 “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正是因为落葵谨慎细心,她才将东配殿唯一一等侍女的位置给了她。 一转眼便是三月。 早起闲着无事,顾皙颜便领着落葵连翘,摇着绢丝团扇,兴致勃勃地游逛渠胡。 作为皇宫中最富盛名之地,渠胡边上烟柳垂青分外苍翠,映着芳香扑鼻的紫薇、玉兰、含笑、海棠等时新花卉,引得人流连忘返。 一到这地界,顾皙颜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与前世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来赏景的心情截然不同。 “哎?主子您瞧,那儿有人呢。”连翘望着前边那处小亭子出声。 顾皙颜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亭子里坐着两位宫装女子,正指着湖里嬉戏的鸳鸯谈笑风生。 亭子外头停了两架步辇,瞧着一个是嫔位上的规制,另一个则是婕妤的规制。 顾皙颜敛眉一思索,已然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正想着呢,那边二人也瞧见了她。 这就不能不去打招呼了。 走近了,顾皙颜便挨个儿见礼,“钱嫔娘娘安康,陈婕妤安康。” 钱嫔笑得温和,素手一抬,招她上前来,“顾美人也来赏景呀,咱们倒是志趣相投。” “嫔妾在宫里待着也无事,便出来走一走。”她坐了,钱嫔的人便连忙给她斟茶上来。 顾皙颜感叹,果然人家这才是出来游玩,又是步辇,又是茶水,哪像她呀,活得粗糙。她默默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 “哼,只怕是你自己也坐不住了。”陈婕妤语气就没那么好了。 她倒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因为谢婕妤抢了她的宠爱,心里不高兴,拿同谢婕妤一同进宫的顾皙颜来撒气罢了。 顾皙颜知晓这其中的道理,虽然理解陈婕妤这番阴阳怪气,却也很不喜她这样无礼的话。 便也只淡淡回了句,“嫔妾无福。” 陈婕妤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老好人钱嫔连忙出声宽慰她,“顾妹妹莫怪,她这人便是直性子,没有什么坏心思,前几日我都被她说了两嘴呢。” 第13章 思念 虽然顾皙颜不想承认,不过钱嫔确实安慰到她了。 不管性子再好,无故被人呛声总是心里不舒坦的,这钱嫔倒是洞若观火,说话也入人心。 倒是叫顾皙颜知晓,这俩人的确关系不错。 略聊了一会子,约莫是觉着她在不好说体己话,二人便借口离开了。 顾皙颜倒觉得这位置不错,赏景纳凉什么的都很不错,便想着多待一会。 与此同时,就在不远处,庆安帝正负手慢悠悠走着,眉间阴郁不散。 “渠胡风光不错,陛下多看些,没准儿会舒坦些呢。”方安跟在他后边,绞尽脑汁地想让他能高兴一些。 庆安帝只是沉沉“嗯”了一声。 方安擦了擦额上的汗,那是紧张出来的。 旁人不知晓,可他日日夜夜跟在陛下身边,知道陛下近年总是梦靥,白日也没精打采的,很是伤神。 这人啊,觉没睡好,就很难伺候,他这大太监当着也是心惊胆战啊。 略走了会子,庆安帝停了下来。 方安立马一个刹步,很是困惑。 “那是谁?” 方安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柳树旁的小亭子里,一位着月白襦裙的后妃正笑着听侍女说话,远远瞧着只觉安静婉约到了骨子里,身姿被那湖水青柳衬着,更觉动人。 “瞧着面生,大约是才进宫的嫔妃。”方安一时也不确定是哪一位。 正说着呢,庆安帝已然迈步过去了。 顾皙颜冷不丁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走进,心里狠狠惊了一下。 “陛下万安。”她连忙福身行礼。 “你是哪宫的嫔妃?”庆安帝看着眼前之人,总有种莫名的熟悉之觉,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是为何。 “嫔妾揽月宫美人顾氏。”顾皙颜有些小紧张。 毕竟自己算是披着一层皮,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王芸皖。 他,应该看不出来? 嗯,肯定看不出来,她如今的长相可和之前大相径庭。 “你兄长是今年的探花郎?”说到姓顾,他便有了些印象。 “回陛下,正是。” 闻言,庆安帝便好心情地颔首。 顾文承文采不错,其父顾长源也是难得的儒士,若非如此,他也不见得将顾家女召进宫来。 “你父兄文采盎然,你可也学诗赋吗?”他难得来了兴致,便问了一句。 一旁的方安瞧着庆安帝这架势,决定认认真真记下这位美人顾氏。 “嫔妾只略看过些书册,不致文义不通便是了。”她本是王家女,别说诗词歌赋了,史书看得只怕比寻常人家的男儿还多。至于现在嘛,顾长源作为国子司业,自然也是倡导子女皆要读书知史。 庆安帝知晓她是谦虚,心里对她的印象也越发好起来。 “元后很通诗书,若是她还在,你们或许……”说着,他自己便先愣了。 旋即,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悲痛思念之色渐渐浮现了上来。 许久后,他摆了摆手,“外边儿天凉,早些回去。” 第14章 陛下驾到 说着,他抬脚离开了。 贵为一朝天子的庆安帝,背影瞧着却很是萧瑟凄凉。 “主子,陛下这……”连翘瞧见庆安帝脸色不好,顿时心便沉了下去。 “没事。” 嘴上这样说着,顾皙颜心里却满满都是腹诽。 她就说怎么后妃们都说庆安帝对她情深意重,眷恋不已! 他一提起她便装作消沉痛苦之色,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思念亡妻,是个重情之人。 若不是当事人就是她自个儿,险些她都要信了。 果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顾皙颜小小的身子冷不丁颤了颤。 幸好她之前在他面前都是温婉可人,乖巧柔顺的模样,不曾得罪过他,否则……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那些恐怖的画面。 这厢,思念亡妻的庆安帝终究还是走到了瑶华宫。 好歹,这里住着她的堂姐。 “朕许久没来看你了。” “陛下政事繁忙,臣妾知晓的。”王贵妃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她这里,她心里气愤却没有办法,不过好在如今庆安帝也肯过来了。 “苦了你了,自打元后故去,就是你和宋贵妃在忙着宫里的事。”他语气里有股子惆怅。 王贵妃一瞧便知道庆安帝这是又开始思念王芸皖了,心里很得咬牙切齿,面上却还是尽力端着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堂妹不在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为她做什么,只好帮着处理些事情,以慰她在天之灵。陛下也莫要太过伤心,堂妹知晓了定然会担忧的。” 瞧着王贵妃这般善解人意,庆安帝心里也越发觉得亏欠起来。 王贵妃察言观色的能力可是一绝,见状,便好似不经意般提起谢婕妤,“说起来,满宫里都说朝灵宫的谢婕妤像极了堂妹,可臣妾总觉得……” “谢氏是谢氏,元后是元后,岂可相提并论。”他下意识皱眉。 谢氏怎么比得上他的发妻。 闻言,王贵妃心里有了把握,嘴角微微上扬。 “不管如何,陛下总要雨露均沾才是。新人们进宫,陛下却只可着谢美人那一处去,终究有冷落之嫌。不管是韩美人顾美人还是齐才人,都是好姑娘。” 庆安帝将这话听了进去,复而想起遇见的美人顾氏来,点头颔首,“贵妃想得周到。” 这日近暮,批完折子的庆安帝便转身到了揽月宫。 揽月宫上下皆是惊诧又欢喜。 “怎么见了朕这副模样?” 顾皙颜从讶异中回过神来,连忙福身请安。 “陛下安康。” “起来。”他转身,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进宫来,可还习惯吗?”见她垂着头,眉眼温和,他便放低了声音柔声问。 “回陛下,宫里很好,起先不大适应,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顾皙颜抬眉,展颜浅笑。 庆安帝愣了愣,随即道:“那就好。” 不知为何,她的笑总给他一种久违的熟悉之感,总之,让他觉得亲近,心里也舒坦。 “可用过晚膳了吗?”他见她身子很是瘦弱,眉头微蹙。 “陛下来得巧,嫔妾正要用膳呢。陛下可要赏脸吃一些?”她笑得温柔,庆安帝哪里忍得拒绝。 顾皙颜进宫小半月却还无宠,不过到底是五品的美人,比起那些才人宝林的也不低了,尚食局送来的吃食还算尽心。 其中有一道以蒿为辅料的螃蟹羹,顾皙颜想了想,将这菜布在庆安帝跟前。 第15章 初次侍寝 “春日螃蟹不易得,尚食局做的吃食向来鲜美,陛下尝尝。” 庆安帝看了看那螃蟹,“朕不喜食蟹。你身子瘦弱,多吃些补补。” 顾皙颜连忙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告罪道:“嫔妾不知陛下不喜这个,嫔妾……” 庆安帝摆了摆手,“无妨,不知者不罪。” 他其实是喜欢吃螃蟹的,只是……每每吃了这东西便会身上长皮疹,瘙痒难耐。 这事儿也就过世的元后知晓,其余人,即便是王贵妃,也只以为他是不喜欢吃那玩意儿。 用过晚膳,天已经黑沉了。 “就寝。”庆安帝看了她一眼。 顾皙颜瞬间身子一个激灵。 “陛下,嫔妾适才不小心弄脏了衣裳,请容嫔妾沐浴更衣。” 庆安帝装作不知晓她的小心思,只以为她是害羞,便笑道:“去。” 顾皙颜逃也似的进了厢房去。 她倒不是害羞,毕竟前世也不是没有和庆安帝那个。 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毕竟陛下正值壮年,难免……气血旺。 磨磨蹭蹭了小半个时辰,顾皙颜这心慌意乱的。 “美人,都洗了这么些时辰了,该出去了。”常姑知道她紧张,便一遍遍地温声哄。 逃是逃不过的,况且如今她还要靠着庆安帝才能生存得好呢,顾皙颜十分泄气,“姑姑给我穿衣罢。” “好。”常姑眉开眼笑,召了连翘拿衣服进来。 连翘可是个“懂事”的,拿来的衣裳除了一件轻薄凉爽的里衣,便只有轻纱制的中衣。 顾皙颜看着傻眼极了。 可此时再换已然来不及了。 庆安帝在内殿里头坐着,因为等的时间长了些,便拿了书册来瞧。 不知不觉,竟是看入迷了,等人轻唤他的时候,他这才回神,朝落地罩那里瞧去。 顾皙颜本来生得貌美,皮肤又是一等一的白皙,那衣裳搭在她身上,隐隐约约可见曼妙身姿,胜雪肌肤。 她自个儿被庆安帝打量着,不禁老脸通红。 在庆安帝瞧来,却是红霞漫天,羞怯却不失婉约。 庆安帝不是个重色之人,可此时却也觉得身子有些燥热起来。 他轻咳两声,丢下那令他着迷的书册。 取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别冷着了。” 顾皙颜此时便是埋首于地缝的心思都有了。 心里才想着这陛下怎么突然这般正人君子了,下一秒人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听着里头主子惊呼的声音,连翘也觉得脸颊泛红。 “常姑姑,我看主子这里也不缺人手,我去那边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差的地方。”说完便跑了。 到底是常姑经验丰富,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安安静静立在那里。 这夜揽月宫上下都没闲着,可累坏了烧水的丫头。 翌日醒来的时候,庆安帝只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倒也不是只为着昨晚的欢愉,而是他好不容易有一日没有梦魇了。 瞧了瞧身边熟睡的人儿,庆安帝眉眼都温和了,轻手轻脚下了床。 “让她多睡会子。”他嘱咐常姑。 第16章 演戏 出了内殿,方安正在门口候着。 “陛下今日好多了。”他十分惊喜。 接连好些时日了,不管庆安帝宿在嫔妃宫里还是紫宸殿那边,都会梦魇,只是梦魇的程度不同。 “昨晚没有梦魇,难得好眠。”他好心情地喝了一盏茶。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安喜不自胜。 眼瞧着陛下这些日子精神不济却还得撑着上朝的样子,他是十分焦急,却丝毫没有办法,连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如今倒好了,昨日没有梦魇,那是否说明日后都可能不再梦魇了呢? 顾皙颜起身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一动便身子很是不适,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了庆安帝几句。 什么正人君子,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主子,先喝口蜜茶润润喉。”常姑扶她起来,落葵贴心的递上温度适中的蜜茶。 暖饮下肚,她这才算是活过来了,“姑姑,陛下呢?” “陛下上朝去了,不过走时特意嘱咐了要叫您好好歇息。”陛下待主子好,常姑心里也高兴,说话时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等梳妆好了又净完面,已是辰时了。 “美人,汇芳宫的杜宝林和方采女过来了。”锦书进来禀报。 “请她们在明间稍坐。” 汇芳宫紧挨着揽月宫,这二人刚进宫时,也来她这里见过一次礼,后来大约是瞧着她并不得宠,便再也没来过。远些的朝灵宫,她们倒是常去。 锦书出了内殿,叫小侍女们给二人奉了茶,“二位请稍坐。” “不急不急,我们等得。”杜宝林生就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也瞧着嫩气得很,锦书笑了笑,没再说话。 杜宝林便打量起这明间来。 瞧着那些顶好的布置装潢,她心里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虽然汇芳宫也没有主位,可她们两人身份都太过低微,连前面的东西配殿都住不得,只能住后殿旁边的东西配殿。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就更是微薄了。 锦书不动声色瞧着那二人的反应,杜宝林眼里的贪婪之色亦被她捕捉在眼里,倒是那方采女,唯唯诺诺的,什么也不敢多看。 过了会子,屏风后面人影微动,只隔着帘幕便也能探知里头是位顶顶出色的美人。 裙摆微动,顾皙颜缓步出来。 倒叫杜宝林和方采女看呆了。 之前见顾美人便知晓她容貌不俗,如今再细看,又多了几分初经人事的妩媚动人。 回神后,两人连忙福身行礼,“顾美人安康。” 顾皙颜款款落座上首,端着恰到好处的笑,“我来迟了,倒叫你们久等了,快快请起。” 杜宝林来之前还肚子里许多打算呢,如今瞧着顾皙颜,竟是有了些踌躇之意。 “顾姐姐轻易不爱出门,妹妹们心里想着来拜见,却总归怕叨扰。前几日我绣了一个香包,想着亲自给顾姐姐送来,顾姐姐可别嫌弃。” 说着,她便从侍女那里取来一个制作精细的香包,亲自奉了上来。底下方采女眸光微闪,眼瞧着那香包,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顾皙颜没接,只赞道:“杜宝林好手艺,我怎好夺人所好。” “不过是个寻常物件,顾姐姐若是喜欢,我经常给姐姐做了送过来。”杜宝林仰着小脸,面露一丝凄苦,“姐姐不收,莫不是嫌弃妹妹?” 第17章 喜欢清净 顾皙颜瞧着她演戏,挑了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杜宝林便险些落泪,“我与方妹妹初来宫中,又不得陛下召见,位份低微便是人人可欺。宫里许多人总是不喜我们,唯有顾姐姐您,最是良善宽容,我与妹妹这才前来。” 说着,她看向顾皙颜,“到底汇芳宫与揽月宫最是挨近,日后总要常来往才是。” 原来打的这主意,顾皙颜心里好笑。 “这香包我便收下了,只是我向来喜欢清净。” 杜宝林小脸上有些不甘,可又没法子,略微寒暄了几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方采女走了。 “美人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还留下这香包呢?”连翘不解。 “杜宝林难缠,我若不收下,她指不定又说出什么凄苦的话来。我懒得听。”她平生最怕麻烦了,偏偏又两世都要进宫,活在这天底下麻烦最多的地方。 连翘恍然大悟。 这厢杜宝林与方采女出了揽月宫,便瞧见御前的人领着好些好东西进了揽月宫。 杜宝林掩掉眼里的嫉妒。 “陛下倒还真是喜欢她。” 方采女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杜宝林这才顾及到她,“对了,你这些日子多做些香包刺绣之类的,改日我们再来拜会。” 方采女摸了摸自己被针扎破的手指,木木讷讷回了句“是”。 相较于汇芳宫的冷清颓然,揽月宫内却是热闹得紧。 “奴婢孙敬,是御前服侍的,陛下叫奴婢给美人送东西来。”孙敬一见顾皙颜,便十分恭敬。 “有劳孙中官。”顾皙颜御前的人向来客气。 “这是道州孔雀罗两匹,蜀州单丝罗两匹,蜀锦、云锦各一匹。”孙敬一一介绍,“另有芙蓉缠枝玛瑙碗八只,沉香一盒,金累丝香囊两对。” 赏赐颇为丰厚,不难看出庆安帝出手大方。 尤其是那蜀锦和云锦,很是稀罕。 “有劳孙中官带我向陛下谢恩。”顾皙颜笑着叫底下人收了东西。 “美人客气了。” 落葵照例奉上一个厚厚的钱袋子,孙敬笑得便更真诚了些。 “陛下对您请青眼有加。”本来还担忧着的常姑心里更是放心了。 顾皙颜瞧着那些东西,说不高兴也是假的。 庆安帝若是喜欢,必定就没有薄待了的道理。 揽月宫一片祥和,朝灵宫却是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陈婕妤奚落谢婕妤,谢婕妤又不甘示弱,于是新旧两位宠妃吵得天昏地暗。好在朝灵宫的大门守得紧实,没叫这丑事泄露了出去。 “陛下不过是去了揽月宫一日罢了,陈婕妤那个贱人就敢欺负到我头上来!”谢婕妤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很是气愤。 “说起来这顾美人倒是不声不响,竟把陛下给勾引了去。”她眸光发冷。 “婕妤别生气,陛下最看重的还是您,这一个月,唯有您承宠最多,哪是旁人可比。揽月宫,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罢了。”侍女劝慰着。 说起这,谢婕妤这才气顺了。 第18章 猜想 “哼,等明日陛下过来,我必定要与陛下说说将陈婕妤搬出去。” 与陈婕妤住那么久,她也算是受够了。 可惜,庆安帝并没来朝灵宫,接下来的几日,庆安帝忙着前朝的事,一直没进后宫。 紫宸殿内,方安很是焦灼。 “陛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本来陛下已经没有梦魇了的,岂料这两日又梦魇了,可醒后庆安帝一如往常的记不住梦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日日的精神又不好了。 “无碍,太后那边,还要你多多遮掩着。”他实在不想让太后担忧。 话音刚落,门口一道声音响起,“陛下紧着自个儿身子,倒还要瞒着哀家。” 原是靳太后到了。 靳太后是皇考嫡后,膝下无所出,将庆安帝视作亲生,后来更是一力保他周全,才叫庆安帝安安稳稳坐上了皇位。因而太后虽不是庆安帝生母,却极得他尊敬孝顺。 庆安帝看到母后来,颇有些讪讪,“儿子给母后请安,儿子并非想瞒着母后,只是不想叫母后为此担忧。” “可你如今这模样,哀家又怎能放心?”靳太后面色不好,可瞧着庆安帝的样子,到底说不出重话,“之前不是说梦魇之症已经解了么,怎么还是不成呢?” 太后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走着,眉间愁绪颇深,“哀家屡次与你说,朝事再忙也要好好休息,你偏偏不听。再好的君王,也得要有一个健康的身子,你可知晓?” 庆安帝乖顺得很,认错也快,“儿子叫母后担忧了,日后必定注意,不叫母后挂心。” “你呀,答应得倒快。”这么多年的母子情份,太后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性子,“哀家已经差人去请了三清道观的主持真人,他见多识广,必定对你的症状有所探知。” 靳太后如此为他着想,庆安帝很是动容,“儿子多谢母后。” 太后摆了摆手,“元后没了,哀家也老了,如今拖着身子倒还能为你请个人瞧看,你若再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等哀家更老了,谁来心疼你。” 起先元后在的时候,太后从来都是放心的,如今却…… 饶是靳太后也不由轻叹一声。 若是元后还在,那该多好。 夜幕降临,庆安帝才算忙完。 方安赶紧奉上热茶来。 “陛下今日可要去哪位小主子宫里吗?” 庆安帝缓缓饮了茶,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去揽月宫。” 他自认自己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身为君王,有些事不得不做,他却从不后悔惊惧,不致梦魇惊悸。 这大半月来,他也算摸清了些自己梦魇的门道。 他若宿在紫宸殿,便整晚不得安眠;若进后宫,虽还会半夜惊醒,却到底能睡个半饱,之前那么多嫔妃,他也就去朝灵宫谢婕妤宫里最能叫他舒坦。可自打去了一次揽月宫,他便有好几日未得梦魇,精神极好。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想,这几日或许就能得到证实。 第19章 棋局 庆安帝可有约十日没进后宫,这一来就去了揽月宫,得到消息的王贵妃着实惊奇了一下。 “这顾美人倒是紧跟着谢婕妤得了恩宠,本宫记得这顾美人家世不错,容貌亦是不俗。” “姿色确实不错,只怕比起嫔妾来都要出色许多呢。”许昭容笑得娇艳,只是没几分真心罢了。 王贵妃斜睨了她一眼,轻笑:“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比得上你。” 顾氏容貌虽好,却尚未长开,过于清秀了些,在王贵妃瞧来不免有些无趣,“终究还是要你这样的,才能讨陛下欢心。” 男人不都喜欢美艳,又会来事的嫔妃吗? 许昭容抿唇一笑,美艳张扬。 虽说这几日陛下顾着新人,没怎么理会她们,但她自认满宫里没有谁比她更懂如何在床事上叫陛下欢愉。 那些清粥小菜,陛下要不了多久便会倦的。 “说起来,你也是有身孕的人,陛下却没怎么去瞧你。”王贵妃瞧向一旁的秋美人,面色就没那么好了,“当初本宫给你求的晋封,都被谢婕妤给插了一道。” “后宫进了新人,陛下都快忘了嫔妾了。”才晋位不久的秋美人怏怏不乐。 “行了,你也别做出这副模样了,”王贵妃瞪了她一眼,“好歹你已经有了身孕。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这一胎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到时,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会向陛下请旨,再给你晋位。”王贵妃看着秋美人的肚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千万要是个皇子才好啊。这样,她日后登临后位的可能才会更大。 闻言,秋美人惊喜万分,“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王贵妃扯了扯唇角。 说起来,若不是昔日文妃和何妃那两个贱人,她也不会垮了身子,再难有孕!如今也该有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才是。 她扶在交椅扶手上的手掌紧了紧,眼里俱是恨意。 好在,那两个贱人都已经下了黄泉,也算给她未出世的孩子报了仇。 “红玉,你找个人去给谢婕妤透露消息。”王贵妃笑着,眼里尽是精明,“陛下去了旁人的宫里,她怎能不知晓呢。” 许昭容扬唇,“想来,谢婕妤心里定是不好受得紧。” 揽月宫里,庆安帝来了兴致,正与顾皙颜对弈。 “陛下棋艺颇高,嫔妾自愧不如。”一局下完,顾皙颜大败,颇觉有些挫败。 反正她就从来没下赢过庆安帝,三年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顾美人谦虚了,后宫嫔妃中,与陛下手谈的,不过半刻钟便败退了,您这还算厉害的了。”方安笑着在一旁给她找补。 庆安帝颔首,“你下得已经不错了。”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才与顾皙颜下了盘棋,竟惊觉眉心的疼痛不适之感都好了许多。 他不由想到那日在湖边惊鸿一瞥,便将他心中的焦躁压了下去。 这样想来,她,还真是位奇女子。 他看她的目光都不由热切了许多。 顾皙颜都被他这视线给看得害臊了。 方安极有眼力见,见状,连忙领着一众服侍的人退了出去。 庆安帝方觉气氛颇好,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一个侍女隔着门扇禀报:“陛下,谢婕妤不知怎得身子不安生,请您去瞧瞧。” 第20章 阿皖 庆安帝一听,眉头紧皱。 顾皙颜一愣,随即冷笑不已。 果然是承宠久了,眼见着恩宠要被分走,哪儿能愿意呢。 “陛下去瞧瞧罢,若是谢婕妤真有什么不好,可是不好呢。”她做足了贤惠的模样。 庆安帝自然知晓他就这样走,有多不好,可一想到谢氏那酷似发妻的模样,心中便总是有些惦念。 “朕去去就回。你若困了,便先睡。”他温声说了一句,便匆匆走了。 “主子,您这就让陛下走了呀?”连翘从外头进来,很是愤愤不平。 那个谢婕妤,什么身子不好,前几日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陛下一来揽月宫,她就身子不好了。 顾皙颜捏了颗白棋放在棋盘正中。 “就是要叫她觉得,陛下对她的恩宠足以叫她恃宠而骄。这次是我,下次就不知道她撞在谁的枪口上了。” 朝灵宫西配殿,谢婕妤衣衫不整拉着庆安帝哭诉。 “陛下,嫔妾方才做了噩梦,醒来见不到您,嫔妾真是怕极了。”端的是小鸟依人,梨花带泪惹人怜的模样。 庆安帝身子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眉心紧蹙。 “陛下,嫔妾真的好怕……”谢婕妤还在不断哭诉,庆安帝却只觉心里烦躁。 “如今夜已深了,你好好歇息,若是害怕,就叫侍女把灯给你多亮几盏。”他答应了顾皙颜,是会回去的。 “陛下,”谢婕妤期期艾艾拉住他的袖子不让走,“您要丢下嫔妾吗?” 庆安帝拂袖,皱眉,“作为嫔妃,如此不端庄成何体统。” 他的阿皖,从齐妃太子妃做到皇后,尤以端庄贤惠着称,百官交口称赞。 这谢氏,有半分阿皖的容貌,性子却实在迥异。 “朕改日再来看你。”丢下这话,庆安帝起身离去,留下谢婕妤瘫在那里,痛哭流涕。 庆安帝去而复返时,顾皙颜还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嫔妾以为陛下不会回来了呢。”她福身见了礼,嗔笑。 “怎么还不睡?”他走过去,看她下的棋局。 “嫔妾方才输得太惨,想着怎么找补呢,睡不着,索性自己复盘了再下一下。”烛光下,她笑得温婉,不知怎得,庆安帝竟一时联想到了元后。 那时,发妻也是这般与他手谈,夫妻琴瑟和鸣。 他眸光软了下来,拾起一颗白子落在一处。 “若你之前走的是这一步,朕若想要赢你,便又要多些时候。” 顾皙颜仿若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嫔妾受教了。” 庆安帝笑了笑,起身拉起她的手,走向内殿,“太晚了,该安寝了。” 一夜君恩深重,顾皙颜累酸了腰。 “睡。”庆安帝揉了揉她的头发。 顾皙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蹭了蹭庆安帝的手臂,闭眼睡了过去。 庆安帝却是一瞬间僵了身子。 “阿皖?” 第21章 告状 他低低询问了一句。 顾皙颜累得已经睡了过去,没人回答他这无厘头的话。 庆安帝却是有些茫然起来。 嫔妃们大都顾忌着他君王的身份,侍寝后便安安分分睡了,只有元后,与他夫妻情深,向来少些忌讳,才有这样蹭他手的迷糊样。 从前只觉得妻子可爱至极,如今再见这样的情景,他一时竟有些难言的欢喜。 可瞧着那与元后截然不同的面貌,他叹了口气。 “真是魔怔了。” 翌日天朗气清,朝灵宫西配殿却是气氛冷凝。 “哟,谢妹妹昨晚不是差人去请了陛下吗?怎么没有留住陛下呢?”陈婕妤特意来嘲讽她,笑得花枝乱颤。 “陛下没来我这,不也没去东配殿吗,”谢婕妤目光冷得很,也开口讥讽,“说起来自打我们进宫,陛下就没正眼瞧过你罢?” 陈婕妤气得瞪大了眼,狡辩道:“陛下只是不得空罢了。” “是吗?”谢婕妤冷笑,“那陛下来朝灵宫那么多次,怎么都不去看你呢。到底是年老色衰,陛下怎会喜欢呢。” “贱人,你竟敢对本婕妤这样说话!”陈婕妤是七年前进的东宫,如今也算是老资历了,但也才二十三岁,着实不算老,只是比起新进宫的几位大上几岁罢了。 女子最是忌讳别人说老,尤其是后宫女子。 “说你又如何?”谢婕妤笑得肆意,“你出身低微,入宫这么些年了还是个婕妤,我可与你不同,日后是定要成为主位的人,教训你几句不过是叫你学乖罢了。” 陈婕妤气极,看着那张碍眼的脸,失了理智,直接挥手打了谢婕妤。 事发突然,谢婕妤没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惨叫,面上红红的巴掌印片刻便浮现了出来。 陈婕妤心里一个咯噔,却也看着确实爽快。 “我家主子与陈婕妤同在婕妤之位,您怎能打她!”谢婕妤的侍女路娘连忙扶住主子,愤愤出声。 “本婕妤教训你主子,有你什么事!”陈婕妤吼完路娘,看向满脸恨意的谢婕妤,“你这样心高气傲,本婕妤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先登上嫔主的位置!”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西配殿,径直朝扶桑宫去。 “主子……”路娘连忙上来看她的伤势,很是不忍,“奴婢这就去叫人传医师。” “不传医师,”谢婕妤目光冷冽,看着陈婕妤匆匆离去的背影,恨得直咬牙,“随本婕妤去紫宸殿!” 正是辰时,庆安帝才下了早朝,便见孙敬来报,“陛下,谢婕妤求见,说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谢婕妤?”庆安帝下意识皱眉,“她又怎么了?” 孙敬不好说,“陛下还是去瞧瞧罢。” 庆安帝大步走到偏殿,便见着谢婕妤捂着被打的脸,见他来了,哭得肝肠寸断,“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路娘连忙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个遍,自然了,避重就轻地省掉了谢婕妤奚落陈婕妤的话语。 瞧着谢婕妤那有五分似元后的面容竟被陈氏打得通红,庆安帝心里一阵火气就冒了上来! 联想起陈婕妤素日里跋扈的脾性来,眸光便很是阴沉。 “陈婕妤无故责打同级嫔妃,嚣张跋扈,降为美人,迁居葳蕤宫,无诏不得出!” 正被钱嫔拉着来紫宸殿请罪的陈婕妤一听这话,惊得魂儿都快散了。 第22章 通透钱嫔 “陛下,陈婕妤与谢婕妤说话都过激了些,这才失手打了谢婕妤,实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宽恕一二。”钱嫔连忙拉着陈婕妤一同跪在地上。 “无心之失?”庆安帝瞥了钱嫔一眼,怒视陈婕妤,“无心之失却下这样的重手?” 不管怎样,谢婕妤那张像极了元后的脸,被打成这样,他如何忍得。 陈婕妤被庆安帝吼得颤了颤身子,下意识去看谢婕妤的脸,果然,那脸上泛红一片,惊人得很。 她哭喊,“陛下明鉴,谢婕妤嘲讽嫔妾年老色衰,嫔妾自知不如谢婕妤得陛下宠爱,却也是服侍了陛下多年的人啊,她以下犯上不断激怒嫔妾,嫔妾这才失了理智,还请陛下看在嫔妾服侍那么多年的份上,宽恕嫔妾。” 庆安帝皱眉,钱嫔立马出声,“陛下,此事谢婕妤虽是受害之人,可若她不曾那般言语刻薄,陈婕妤或许也不致如此。且昔年元后娘娘掌管后宫,规定过嫔妃无事不得打扰陛下处理朝政,元后娘娘虽芳华早逝,后宫诸事却有太后娘娘以及两位贵妃娘娘掌管着。” “今日谢婕妤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自个儿便跑来紫宸殿了,若是日后嫔妃们都跟着效仿,元后娘娘所定后宫规矩岂不犹如摆设?陛下也会因后宫之事烦扰不已。” 庆安帝虽生气,却也不是没了理智,听了钱嫔这话,脸色好转了些。 “你说的有理,太后不愿理后宫杂事,两位贵妃却还妥当,谢婕妤今日终究逾越了些,念在其受害,方安,赐两盒玉颜膏给谢婕妤。” “至于陈氏,”庆安到底怒气消了好些,“念在其服侍多年的份上,便不降位,仍迁居葳蕤宫,禁足三月,好好改过罢。” 陈婕妤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多谢陛下,嫔妾定会好好思过。” “陛下,嫔妾素来与陈婕妤交好,陈婕妤犯错,嫔妾也有未好好规劝的错漏,还请陛下准许嫔妾常去葳蕤宫教导陈婕妤,一同为元后娘娘抄写经文,以慰其在天之灵。”钱嫔一字一句,说进了庆安帝心里。 “难得你有此心,朕准了。” 总归不管阿皖走了多久,后宫也还是有人记得她的好的。 紫宸殿的消息传来揽月宫时,着实把顾皙颜给惊着了。 钱嫔瞧着不声不响的,说起话来这段位却也着实高。 这一来二去,不仅没让陈婕妤降位,反倒还叫庆安帝对她们二人的印象好了许多,她也能常去与陈婕妤说话,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宫殿,距离远些,与她们二人而言,倒是没太大分别。 倒是谢婕妤,如今只怕要气得吐血了。 “钱嫔娘娘真是厉害。”连翘忍不住赞叹。 单看这惊天反转,便知晓钱嫔嘴皮子有多溜,关键是她还能让陛下回心转意,这才是旁人难以做到的。 “她只是抓住了陛下的心中所想,所有事便都水到渠成了。”常姑笑了笑。钱嫔所说的话中,可是半句不离元后。 谢婕妤之所以能获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酷似元后。钱嫔不断说元后的好,庆安帝自然会下意识比较谢婕妤的大惊小怪,进而对谢婕妤失去最开始因为元后而得的好印象。对陈婕妤的惩罚也就可以适当减轻了。 顾皙颜早知道钱嫔通透,竟不料还有这等本事。 若不是钱嫔素来不得宠,怕是两位贵妃也要开始害怕她了。 第23章 善明真人 出了陈婕妤的事,王贵妃第一时间便遣了司正女官到朝灵宫去,美其名曰教导谢婕妤规矩。 可怜谢婕妤,本来自己遭了打,却还要被迫听训,过得很是不称心,却也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顺着王贵妃的意思来。 三清道观乃皇家道观,历代主持皆是心怀苍生的慈悲之人,又颇通医术,极得大邕皇室的信任。 四月初,三清道观的主持善明真人入宫。 庆安帝屏退左右,与其促膝长谈。 “朕近日梦魇不断,很是困扰,医师们瞧了却也束手无措,不知真人可有法子可解?”善明真人乃是昔日玄冥真人的徒孙,对许多疑难杂症颇有见解。 善明盘腿而坐,为庆安帝诊脉之后笑得平和,“贫道观陛下眼亮有神,肤有光泽,想来近些日子已然找到了解决之法。” 庆安帝也不隐瞒,“确有一人能治朕的病症,只是接近则生效,疏远时日长了便又恶性重演,不知是否有根治之法?” 自古帝王都不会希望自己受人制约。 善明便道:“向来梦境皆与现实境遇相通,更与心绪关联,医术再好的医师也只能略施药石,或助益睡眠,或宁神静气,要想根除,还得陛下自个儿养好心神,切勿操劳过度。” 人只要睡好了,心情自然也会跟着好起来。无奈庆安帝却经常梦魇睡不饱,却又不能叫百官知晓身体的状况,免得引起国家动荡,因此日日都要理朝政,很是难熬。 “既然有这样一人存在,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陛下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闻言,庆安帝若有所思。 这几日他细细查了顾家的底细。 顾家人丁稀薄,往上数三代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科举入仕之人,一家子没出过什么权臣,却也不致落魄。 顾长源身为顾家这几十年来在朝堂混得最好的一人,也才是从四品国子司业罢了,素日里为官清廉,说不上忠君爱国,但也不是能有歪心思的人。 顾美人乃顾长源的嫡长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浑然不知已被庆安帝查了祖宗八代的顾皙颜,此时正捏着一颗果肉饱满的荔枝吃得香甜。 “这荔枝呀,还是陛下亲自叫人给送来的,足有五六篮子呢,美人可是享福了。”连翘和落葵两个挑着成色好个大圆润的给自家主子,一个负责剥壳,一个掏籽。 得宠就是有这点子好处,吃穿不愁。 眼瞧着白玉盘里的荔枝被顾皙颜吃了好几个了,常姑便叫人去端冰镇的甜瓜,“一个荔枝三把火,荔枝虽香甜可口,却极易上火,美人吃块甜瓜罢。” 顾皙颜虽觉着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晓常姑为她好,到底没有放纵了自己。 “余下那些你们二人吃罢,”盘子里尚还有十几块儿白白嫩嫩的果肉,“另外再去取一些来,也叫殿里殿外当差的,都尝尝鲜。” “多谢美人。”落葵倒还好,笑得矜持;连翘就很是喜形于色了,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奴婢这就给她们拿荔枝去。” 第24章 昭仪李氏 常姑见她这一番安排,很是中肯的颔首,温言笑道:“主子做事很是妥当。” 侍女内侍们一进了宫中,便要劳碌卖命半生,若跟着的主子不好了,更是蹉跎凄苦。顾皙颜能够善待伺候的人,底下的人自然也会念着她的好,对她更忠心。 顾皙颜扬眉一笑,“知晓常姑姑不喜荔枝太过甜腻,我叫锦书给你备了清甜的蜜桃。” 闻言,常姑眉眼又软和了一分。 她是幼年伺候顾皙颜生母顾夫人的,后来顾夫人身子不好,怕自己时日无多照顾不好女儿,便将她拨去了顾皙颜的院子里。她婚事不顺,家里又只有一家子吸血的亲人,遭逢几次失望便也不打算嫁人了,只一心一意伺候顾皙颜,于是便一路跟着进了宫,侍奉到今日。 她受过顾家的恩惠,想着要报答,但主子反过来对她好,叫她心里也着实更有着落了几分。 常姑想,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若能照顾好美人,等日后到了九泉下,也能好好与夫人交代。 许是善明真人的到来叫庆安帝认定了顾皙颜的好,这一月来但凡进后宫,就没有不去揽月宫的。 即便没有宿在揽月宫,也是要与顾皙颜下会棋、说会话,甚至用个午膳什么的。这一来二去的,昔日的谢婕妤那里倒是去得少了。 顾皙颜一下子便引起了后宫众人的侧目。 这不,这日顾皙颜正悠悠闲闲在御花园赏花,就碰到了来找茬的。 “哟,这不是顾美人吗?瞧着倒果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陛下念念不忘呢。”说话之人一袭织花芍药石榴裙,双刀半翻髻上一对鎏金凤凰于飞珍珠步摇,端的是大气张扬。 顾皙颜领着落葵福身行礼,“昭仪娘娘安康。” 李昭仪却没叫她起来,只是自顾自打量着她,视线停留在她腹部往上,“美是美,只是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语气很是嫌弃。 顾皙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脸上颇有些燥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悲该喜。 这李昭仪果然是武将的女儿,说话也着实……不加遮拦。 “昭仪娘娘芳仪万千,嫔妾望尘莫及。” 说起来,这后宫里头,美艳之首自然是颐和宫的许昭容,除了她便是眼前的这位李昭仪。 和这二位比起来,前世今生,顾皙颜都自叹不如。 “还算你懂规矩,起来罢。”李昭仪抚了抚鬓角,风情万种尽显,“听说你棋下得好。” 顾皙颜端着笑,“嫔妾只是略通一二,算不上好。” 李昭仪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管怎样,反正本宫是听说如此的。正好本宫对围棋知之甚少,明日你早些到颐和宫来,本宫倒要看看这玩意儿是怎么个玩法。” 说罢,李昭仪扭身就走。 顾皙颜懵了。 “她方才是在叫我教她围棋罢?” 落葵想了想,“是的。” 顾皙颜险些不顾仪态翻个白眼了。 你叫人教你东西还这般命令口吻? 难怪这李昭仪在后宫里头没什么人与之相交。 行,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是个五品美人,比起嫔位之首的李昭仪,如今是差了太多的。 “美人,要不,您明日找个借口不去?”落葵看她满脸的痛苦之色,也知道李昭仪是个棘手的人物。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她现在正在刀口浪尖上呢,拒绝了人家估计还以为她恃宠而骄都敢瞧不上昭仪了。 “回宫罢。”这怕再多待会子又有麻烦事找上来。 烦人呐…… 第25章 晋位婕妤 主仆俩才走到揽月宫前头的御道处,就碰到了揽月宫的小内侍郑七。 “瞧你这急匆匆的,可是揽月宫出了什么事情?” 郑七连忙给她及见礼,咧嘴笑道:“陛下身边儿的方大中官来传旨了,美人快些回去罢。” “圣旨?” 顾皙颜狐疑着进了揽月宫,便见着少监卫况正与方安说话,见她来了,两人连忙迎上来。 “奴婢先恭喜顾婕妤了。”方安躬身笑了笑,随即从一旁随侍的内侍手中接过圣旨,高声:“陛下有旨。” 顾皙颜领着揽月宫众人矮身下去。 “美人顾氏才貌具着,性情贤良,特晋为正四品婕妤!” 竟然是晋位圣旨? 顾皙颜谢恩领了圣旨,还有些懵。 她早料到有晋位的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册封礼在三日后,一齐的还有朝灵宫的谢婕妤。” 方安这一说,顾皙颜才想起来,谢婕妤比她晋位早,但至今还未行册封礼呢。 她这是,后来居上? 晚间,常姑给她卸钗饰,道:“陛下看重您呢,瞧方大中官送来的那些赏赐,都快晃花眼了。” “我也没料到这样快。”顾皙颜只因为要等许久呢。 “依奴婢瞧啊,这些日子来,您是与陛下愈发亲近了。”常姑虽也有些惊异于自家主子与庆安帝相处这般和谐,确也知晓,帝王薄情,这样的相处恰恰好。 不只是因为容色,家世,更是因为在一起说话下棋时的轻松之感。 “许是,我会下棋罢?”顾皙颜散了头发,笑眯眯歪在常姑怀里。“反正不管如何,我与姑姑是最亲近的。” 常姑笑着给她揉眉心,“你呀。” 眼里的宠溺久久不散。 腻歪了好一阵儿,顾皙颜正准备上塌的时候,庆安帝披星戴月的来了。 “陛下这个时辰还没休息呢?”她诧异,上前福身行礼。 庆安帝扶她起来,笑言:“刚批完折子,便来瞧瞧你。” 顾皙颜莞尔,嘱咐连翘,“去给陛下备一盏热茶来,记住,要七分热。” 庆安帝脱下外袍,拉着她坐到软榻上,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倒贴心,都知晓朕喝茶喝七分热的。” 顾皙颜眸光微闪,浅笑:“至若救渴,饮之以浆;蠲忧忿,饮之以酒;荡昏寐,饮之以茶,既然是要提神解睡,嫔妾想,七分热度微烫而不伤人,最是合适。” 庆安帝微诧,“你还看《茶经》?” “闲暇时随便看看的。”她做王家姑娘时,茶经都翻遍了。 “朕本以为宫中也就元后与王贵妃瞧过,没想到你也看。”他脸上欢喜之色尽显,“女子多看书可以明理,是好事。” “可说起来,”他瞧着她,颇有不解,“茶解瞌睡,都这个时辰了,不该是安寝的时候吗?” 转眼间,底下侍女已经将茶端了来,可奉茶的却不是连翘,而是侍奉在外头的冰云。 “陛下请喝茶。”只见她笑容满面双手奉茶,还抬眼去瞧庆安帝,很是没规矩。 顾皙颜冷眼瞥了她一眼,直接从她手里端过那茶,“今夜不是你守夜,回去歇息罢。” 冰云这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第26章 手谈 庆安帝从始至终余光都没瞥她一眼,只笑看着顾皙颜。 她便将茶奉到庆安帝跟前,笑言:“这个时辰,陛下若真是要安寝,便也歇在紫宸殿里了,又怎会来揽月宫。” 庆安帝微怔,随即笑了,接过那茶,“朕有时候想,分明你才进宫两月余,朕与你却像相交多年一般。” 他摇摇头,饮了一口热茶。 顾皙颜却愣住了。 她已经下意识注意许多举动了,却没想到还是有些习惯,叫庆安帝感到熟悉。 “陛下没听到那句话吗?”她展颜轻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庆安帝没反驳,放下茶盏,“那故人便与朕手谈一局可好?” 桃花眼微弯,里头好似装满了万千星辰,诱人得紧。 顾皙颜扬唇,“嫔妾自当奉陪。” “嫔妾还未给陛下谢恩呢,今日方安来宣旨,可着实吓了嫔妾一跳。”她缓缓落下一子。 “新人入宫不宜封位过高,这才叫你屈局美人之位。你父兄都是有才之士,你这位份早也该升了,只是尚服局那边婕妤礼衣还未制备妥当,这才缓了些日子。”他有心想叫她更体面些,便吩咐尚服局在婕妤礼衣规制之上,多加精细些,这时日便久了。 今日的庆安帝心不在焉,在被顾皙颜再吃掉一子后,隐隐有落败的局势。 “陛下心绪不宁。”她瞧着那颗被白棋团团包围的黑棋子,若有所思。 “如今西境暴乱,黎民不安,呈上来的折子都快淹了紫宸殿了。”他垂眉,不知在想什么。 顾皙颜仍旧置下一枚白棋,朱唇轻启,“若守,助长蛮夷威势,边关不宁;若攻,西境多山难行,极难全然击溃敌军,得不尝失。” “正是因此,朝堂百官这些日子争论不休,各执一词。”他颇有些愁绪。 顾皙颜不好妄论朝政,只道:“嫔妾在闺中时听闻,当年陛下为太子时,亲率千军万马击退北境敌军,智勇双全,先帝大赞您之威严。” 闻言,庆安帝忆起当年之事,也不由展颜微笑。 顾皙颜继续道:“其实西境暴乱,早些年未必没有征兆,陛下心中定然早有决策。” 庆安帝失笑,“当真不愧是国子司业的女儿,要不是你出身顾家无疑,我都要怀疑你是曾经五姓七望的士族女了。” 这话倒不是贬低其他姓氏女子的意思,实在是五姓七望乃是士族顶级门阀,所出子女皆是人中龙凤,即便是女子,也常有怀惊世之才之辈。 可惜前朝之时,好些都衰败了,如今也仅剩几家还昌盛着,元后与王贵非所在的王家便是士族之首,王家在朝为官之人也甚多。 “嫔妾浅见,陛下不笑话嫔妾就好。”她谦虚着,实在是心里也有些发虚。 毕竟她本来就是士族王家之女。 庆安帝摆摆手,心里的阴郁不知何时便散了。 正如顾皙颜所言,他心中早早便有了主意,只是暂时还不能说与百官知晓。他不悦的是,当今朝堂之上,仍有许多官员一遇到事情还是想着相安无事最好,不肯支持出兵,只想着早些打发了西境的人,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可这些年,何尝不是这样呢?可见着西境的人满足了? 庆安帝不由想起那年他自北境大胜归来,与妻子夜谈,元后说起中原与西境也早晚会有一战,如今,倒果真是要兑现了。 第27章 教导 心情好了的庆安帝认真看棋,大展雄威,接连几颗棋子下下来,端的是“诱敌深入”,最终顾皙颜惨败,憋闷不已。 “别郁闷了,朕将珍藏的‘通元棋盘’赠与你可好?”庆安帝极有耐心的哄她。 顾皙颜眼睛一亮,“可是由黄老所做的‘通元棋盘’?” 黄老乃是先帝朝最着名的巧匠,手艺出名不说,棋艺更是高超,天下爱棋之人以有黄老所制棋盘为荣,如今黄老驾鹤西去,只一副最珍贵的玛瑙棋盘留世,名唤“通元”,顾皙颜倒没想到竟被庆安帝寻到了。 “正是。”庆安帝当初为了寻得这棋盘,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多谢陛下。”她立时眉开眼笑起来,毫不掩饰对那物件的喜欢。 庆安帝见她不再忧郁,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没出息。” 顾皙颜展颜。 她觉得庆安帝有种将她当作小孩子宠的感觉。 说起来,庆安帝今年也二十六了,比她大了许多。 不过…… 顾皙颜躺在床上瞅着他的侧颜,暗道:这么多年了,这个人像是不会老一样,还是这般俊俏。 难怪当年母亲不让她嫁给其他皇子,而是嫁给不受宠爱的齐王,母亲还真是目光如炬。如今陛下不仅风采依旧,还当上了君王。 这样想着,她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在王家的母亲。 也不知她走后,母亲会怎样伤心呢。 “怎么了,还不睡?”庆安帝翻过身,见她还没睡。 “这就睡了。”她赶紧闭上眼。自己睡不着也不能吵着庆安帝。她明日是不用做什么,他可还要忙着与朝臣舌战呢。 迷迷糊糊中,庆安帝轻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翌日顾皙颜起了个大早,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到了昌乐宫。 “你来得这样早作甚,本宫还未睡饱呢。”李昭仪睡眼惺忪瞧着顾皙颜,很是怨怼。 顾皙颜笑得温顺极了,“昭仪娘娘要学棋,自然是早上学最佳。” 李昭仪忍住没打哈欠,“行行,学就学,你可得好好教本宫,不许藏私!” 顾皙颜轻笑,“嫔妾定当倾囊相授!” 李昭仪这才放心了,跟着学起来。 “昭仪娘娘请看,此处为‘天元’,乃是最中心之点;这九处为‘星’……”顾皙颜教得认真,李昭仪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陛下昨日封了你做婕妤?” “回娘娘,正是。娘娘请看这棋局,又称作……” “对了,你是三日后行册封礼呀?那谢婕妤可比你早一月多晋封,竟也是同你一起晋封呢。” “回娘娘,正是。娘娘请看,这便是真眼活棋,而此处呼为‘假眼’……” 一个上午下来,李昭仪没学进去多少,废话却说了许多。 第二日,顾皙颜如约而至,李昭仪被迫早起,又神魂散体的学了半日。 第三日,李昭仪险些要崩溃了。 “你教得不错,可明日能否晚一些,本宫因为你接连三日没睡好了!”李昭仪气呼呼的,很是不悦。 顾皙颜微笑,“嫔妾正要说呢,明日嫔妾行册封礼,怕是不能来昌乐宫了。” 第28章 册封礼 李昭仪竟是松了一口气,“无碍无碍,等改日再来便是。” 等顾婕妤教完这一日的东西走了,李昭仪不顾仪态的瘫在那里,命人给她端茶来。 “可是累坏本宫了。”李昭仪端茶牛饮。 掌殿女官晴芳连忙制止,“娘娘,仪态,仪态!” 李昭仪摆摆手,“晴芳姑姑,我累得紧,便饶我这一回。” 晴芳不忍直视地摇头,“娘娘只是听,那顾婕妤才是累呢,教导了您三日,偏偏您还是个不着调的,却没见人家生气,性子实在好。” “谁敢和本宫置气!”作为侯府之女的李昭仪倒很是霸气。 “不敢不敢,可您既然请了人来,就要好好学,哪有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道理。”晴芳哄劝着。 “我知晓了。”李昭仪泄气。 她本来是想为难顾皙颜来着,倒没料到她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叫她教人,她倒真的好好教,半点不藏私,还细心,说话声音温柔得紧。她要扯开话题罢,又被她给弄回来。 这几日没折磨到顾婕妤不说,倒是把她自个儿给弄惨了。 真是气人。 翌日午时,两大婕妤齐齐行了册封礼。 还未来得及更换衣裳,便要去两宫贵妃处行礼请安。 “本来以为谢妹妹最得陛下宠爱,倒没想到被顾妹妹后来居上,竟是一起办了册封礼。”瑶华宫里头,秋美人笑得放肆。 她自打有孕之后,陛下虽去看她,却再也没留宿过,她虽然过得不差,可瞧着其他人得宠,自然眼红得紧。 眼下自然是怎么能挑拨怎么来。 果然这话一出,谢婕妤面色就不好了。 她最近虽然还得陛下看重,却远不如上个月的恩宠了。便连早先就定下的婕妤之位,也是等到和迟了一月多晋封的顾婕妤一起办。 如今还被一个小小的美人笑话! “你呀,都是有了身孕的人了,见了两位妹妹竟还这般捏算吃醋,也不嫌害臊。”王贵妃笑秋美人。 谢婕妤看在眼里,心里不甘得很。 秋美人若不是有了身孕,又得王贵妃提拔,哪里敢在她面前自称“姐姐”。 看来,她要在这后宫立足还是得寻个靠山才是。 上头的秋美人便摸着渐渐大了些的肚子笑得幸福。 看着那鼓鼓的肚子王贵妃也甚是满意,转而看向底下二人时面色也和软了些,“你们如今晋了位,日后更要细心侍奉陛下,早日怀上子嗣才是好呢。” “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导。” “还有你,也要细细为自己打算着,平日里多跟两位婕妤学学,分得陛下一份宠爱,便也是你自己的福气了。”王贵妃对着手底下的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说道。 两人这才发觉,交州刺史长女齐才人也在瑶华宫呢。 “贵妃娘娘抬举,嫔妾怕是学不来两位姐姐的厉害之处。”她瞧着两人,似笑非笑。 这话说得,倒向两人是因不正当的手段得宠的,谢婕妤很是恼恨。 顾皙颜只是瞧了她一眼。 心里暗暗想着:交州刺史何时与王家有关联了?王贵妃这样抬举齐氏。 给王贵妃见完礼,两人便又搭着步辇朝宋贵妃宫里去。 “顾妹妹还真是厉害,听说陛下前些日子夜里还与你下棋呢。”高坐在步辇上,谢婕妤酸气直冒。 第29章 吃食 “谢姐姐不也得宠吗?又何需羡慕我。”顾皙颜端着笑,看向她,“宫中嫔妃大都修蛾眉,挽半翻髻,谢姐姐独出心裁,偏爱小山黛,梳反绾髻。” 这是昔年还是王芸皖之时,她最喜爱的装扮。 谢婕妤抚了抚鬓角,笑得灿烂,“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看些罢了。” 顾皙颜便不再言语,收回视线。 到了凤鸾宫门口,二人下了步辇,缓缓朝正殿去。 还未走进,便闻着一股子药味蔓延开来。 顾皙颜微微皱眉,宋贵妃是何时身子成这样的呢? 她还在那会,宋贵妃可还日日与其他嫔妃斗法,身子可是康健得很呢。 “两位妹妹来了。”正殿里头,宋贵妃端坐在上头,倒看不出憔悴的样子,只是妆容有些浓厚。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贺妃娘娘。” “起来罢,赐座。”宋贵妃笑得软和,与一旁的贺妃道:“这日子当真过得极快,一转眼咱们从东宫到了皇宫,一转眼便新人妹妹们也都开始晋封了呢。” “可不是嘛,岁月催人老,如今我都快成黄脸婆了,比不得这些妹妹们娇艳,难怪陛下总不去我的德昭宫呢。”贺妃是最早跟在庆安帝身边的嫔妃了,也就比元后晚几个月进的齐王府。 “贺妃娘娘哪里的话,您膝下有四皇子在,这可是陛下长子呢,即便旁人再有恩宠,哪儿能越过您去。”韩美人坐在右侧上首,笑得谄媚。 谢婕妤暗暗咬牙。 这韩美人,何时竟搭上了宋贵妃? “韩美人说的极是。”宋贵妃颔首,“宫里没有子嗣便无所依靠。” 她脸色满满沉下来,满脸遗憾道:“可惜本宫身子不好,一直未能有孕。如今也只能望着各位妹妹多给陛下绵延子嗣了。” “贵妃娘娘福泽深厚,不日定然也能有子嗣的。”谢婕妤连忙道。 宋贵妃摆了摆手,笑道:“无论如何,都是陛下的子嗣。不管是谁有孕,与本宫有孕也没什么分别。” 谢婕妤只当她是绝望了,一个劲儿的劝慰。 顾皙颜瞧着宋贵妃笑着的模样,心里渐渐明晰起来。 宋贵妃之父乃是当朝太傅,家族在朝为官之人甚多,按庆安帝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想要她有身孕的。 宋贵妃定然也知晓这其中的关键,那么,她若想要有所依靠,自然是抱养别人的孩子。 只是,她虽位高,陛下能不能准许她抱养皇子尚是未知。如今未雨绸缪倒也可行。 难怪韩美人能与常来往宋贵妃了。 “贵妃娘娘芳仪万千,后宫人人敬仰……”听着谢婕妤奉承的话传到耳边来,顾皙颜挑了挑眉。 估计往后,凤鸾宫里还会多一个常客谢婕妤。 只是韩美人怕是要气疯了。 她是新进宫的嫔妃中,家世最好的。却恩宠寥寥,晋位无望,子嗣更是遥远。 好不容易得了宋贵妃青睐,却被最讨厌的谢婕妤插足了。 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回到揽月宫时,已是申时末了。 锦书连忙唤人备上膳食来。 一众侍女们便连忙鱼贯而入。 顾皙颜净了手,正擦手呢,便瞧见那卖相精美的一桌子荤菜素菜,少说也有十几道荤菜,对于一个小婕妤来说,未免奢靡了些。 “这是尚食局送过来的?” 第30章 侍女心思 锦书侍立在一旁,正在布菜,温声便停了下来,福身回话,“回婕妤的话,正是。” 尚食局的人约莫是瞧着她正得宠,吃食也紧着好的送。 “这样的吃食超出规制许多。”她从前做皇后之时,怎么吃便都不会出错,可如今她毕竟只是个婕妤,万不能出差错。 “只是些吃的罢了,奴婢听说谢婕妤、秋美人宫里的也不比这差。”冰云开口,“再说这是尚食局的一片心意,若是婕妤拒绝了,还不知她们会怎么想呢。” 后宫关系盘根错节,尚食局与各宫接触紧密,油水也最足,可以说,若是尚食局要赶着巴结哪宫,必定是这宫有什么稀罕人物了。但反过来人家权势也大,若是哪日你不得宠了,克扣你点子东西,也是顺手的事。 长此以往,尚食局与各宫都是相处最好的,不轻易得罪人,但也不好惹。 冰云以为,自家主子这做法不是明摆着告诉尚食局:你这样做不对。 那人家脸往哪儿搁。 再说了,不过是些吃用,宫里谁不是得宠了就吃得好,为何旁人宫里就行,到自家宫里就不成了。 说到底,还是主子胆子小了些,什么事情都大惊小怪。 顾皙颜听了这话,捏着的筷子便轻轻放了下来,视线缓缓挪到冰云身上。 “旁人的宫苑本婕妤管不着,在揽月宫,本婕妤便是规矩。”她眸子有些冷,说话也不似平时那般温温和和的,虽未歇斯底里般的发怒,但这个安安静静看着人的模样,更叫人心底发怵。 冰云一慌,连忙跪倒下去,“奴婢知错,婕妤恕罪。” 顾皙颜没看她,眸光扫了扫周围的人,“我不轻易说谁的不是,却也不代表我便没有脾气。你们好好做着自个儿本分的事情,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我自会善待你们。若是存着什么侥幸心思……”她打量了冰云一眼,“我这揽月宫却也容不下这般野心大的人。” 侍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听训,知晓主子说的是冰云,不由心里便十分鄙夷。 要说满宫里要找出比自家主子性子更亲和、待下人们更好的主子来,却也是没有两个的。更何况自家主子有宠有家世,日后少不了的荣华富贵,她们做奴婢的细心伺候着,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也就冰云,非要妄想那些不该的东西,如今还敢管到主子的头上,这不是自讨苦嘛! 听了顾皙颜的话,冰云埋着头,眼眶里泪水便开始打转了,泪花里还存这些恨意。 “行了,内殿里也不需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要出去罢。” 其他人都是福了身才出去的,冰云起身,擦着眼泪就跑出去了。 “主子,她还有脸哭!”连翘气性大,见冰云不尊顾皙颜,气得就要追出去。 “不必理会她。”她说话时是重了些,可若说轻了,那冰云未必放在心上。弄出那许多事,平白叫旁人看笑话。 “这样的菜式,这次便罢了。下回便与尚食局的说我身子不好,大鱼大肉的不好克化,叫她们不必弄得如此铺张。”顾皙颜也不是不喜欢吃好的,但这总得有个分寸。多出规制些许还行,多得太厉害了就存在隐患了。 听着顾皙颜这般自污,锦书也不由愣了愣,随即忍住笑意,“是,奴婢记住了。” 翌日尚食局果然又送许多好的吃食来,顾皙颜还在颐和宫教李昭仪下棋未归,锦书便笑眯眯将前来的那位尚食女官请到一边说了好一会子话。 片刻后,那女官眉开眼笑地回尚食局了,后来尚食局送来的吃食减少了许多,但精致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是后话。 第31章 葳蕤宫探望 后来的半个月,因为李昭仪的缘故,顾皙颜过得倒也充实。 这日,顾皙颜从颐和宫出来,迎面便碰上正打算去葳蕤宫钱嫔。 “钱嫔娘娘金安。” “妹妹你我二人投缘,不必这么多礼节。”钱嫔亲自扶了她起身。 “钱姐姐这是要去探望陈婕妤?”她看了眼钱嫔身后侍女提着的食盒。 钱嫔想到了什么,面色发沉,“陈妹妹如今犯了错,虽未降位,却难保有人暗地里薄待她,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帮衬一二。” 谢婕妤如今得宠,六尚二十四司的看在她的面儿上也不敢对陈婕妤好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系,饶是顾皙颜也不由感叹这两人关系之好。 能同甘之人不少,可以共患难的,却少有,尤其还是在深宫之中。 “有钱嫔姐姐处处关照着,陈婕妤也是个有福气的。”她笑意吟吟。 “唉,我能做什么呀,只不过不叫她饿着便是了。” 听钱嫔这话,如今的陈婕妤只怕被苛待得不轻。 “正好我也闲来无事,陪着钱嫔姐姐走一趟,姐姐不会嫌我叨扰罢?” 闻言,钱嫔大喜,“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你。若是陈妹妹知晓了你要去,定更高兴。” 她自己虽在嫔位,却是陛下看在她服侍早的份上封的,素日里自己并不得宠。如今陈婕妤骤然被降罪,她想多帮衬着却也是有心无力。 可顾皙颜不一样,如今满宫中,唯有她最得陛下喜爱,便连谢婕妤也是赶不上的。 有她在,那些人瞧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陈婕妤。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上了步辇。 葳蕤宫因为偏远,例来住的都是不得宠或被降罪的嫔妃,两人这一路去葳蕤宫,却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方才瞧顾妹妹是从颐和宫出来的。可知近日妹妹正在教李昭仪学棋的话便不假了。”钱嫔笑得温和。 “索性无事,每日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那倒是。”钱嫔道:“李昭仪虽说性子急了些,却也不是个有坏心思的。” 顾皙颜莞尔。 到了葳蕤宫,顾皙颜方知此地有多僻静。 因为是在宫里,好歹也是个嫔妃住所,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但这宫中上下侍女们服侍起来却都是一个个没精打采的,那些该擦、该水洗的鹅卵石路铺着好些枯败叶子,花草儿也都蔫蔫的,还旁逸斜出,想来是许久没人浇水修剪了。还有两个小侍女一味的在内殿门口打闹,很是没规矩。 见她们来了,才战战兢兢跪下去求饶。 “妹妹莫怪,如今的葳蕤宫不比朝灵宫。”她倒是替陈婕妤教训过那些不做事的侍女内侍,可到底她不能日日看着,谁知那些底下的人怎么照顾的。 进了内殿,便见陈婕妤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瞧着外边那几株不怎么开花的芍药,眼神涣散空洞。外面的侍女闹出怎样的动静她也不理。 这才一月,昔日张扬肆意的陈婕妤似乎就变了个人。 见她这模样,顾皙颜也不由叹息。 主子都这样,底下服侍的人自然也跟着心思懒了。 “怎么呆呆地坐在那里?”钱嫔进了门,陈婕妤这才回神。 第32章 陈婕妤病痛 “你瞧谁来了。”钱嫔笑吟吟侧身,叫陈婕妤瞧到顾皙颜。 她面色怔了怔,扭头,“她来做什么。” “妹妹别见怪,她就是心里不舒坦。”钱嫔打圆场,顾皙颜笑着摇摇头。 “半月不见,陈姐姐倒是与我生分了。”她笑着上前去。 陈婕妤见这人以前不怎么搭理她,如今倒是热络,心里升起些微妙的感觉。 “我嘴巴笨,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本来就与你生分。你还来看我做什么。”嘴上倒是死鸭子嘴硬。 钱嫔瞪了她一眼,笑着对顾皙颜道:“她这是闹别扭呢。” 总归有钱嫔在,气氛也算缓和。陈婕妤也不再那般尖酸刻薄对顾皙颜,渐渐的倒叫顾皙颜觉得她赤诚。 也难怪钱嫔对谁都是一副和气又疏离的面孔,唯独待她不同。 接下来的几日,顾皙颜教完了李昭仪,有空便跟着钱嫔朝葳蕤宫与陈婕妤说话。时日一久,三人倒是积累了些感情来。 这日,钱嫔被宫里的事情绊住了,顾皙颜便自个儿到葳蕤宫来。 怎料,还未进内殿,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 她心下一惊,连忙大踏步往里走。 “这是怎么了?”她瞪大眼,瞧着陈婕妤瘫在床上,捂着肚子痛得动弹不得,面上竟是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两个侍女在一旁手足无措。 “愣着干嘛!快去尚药局请医师!”她甚少发怒,两个小侍女惊了一惊,随即便扑通跪下去哭着出声,“求婕妤您救救我家主子罢,主子这症状已经好几日了,可无论我们怎么请,尚药局的人总也不来。” 顾皙颜心中发凉,“连翘,你去尚药局一趟。务必加快脚步。”连翘应了声便提着裙子跑出去了,顾皙颜连忙上前去瞧陈婕妤。 此时陈婕妤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死死咬住牙关,拉住顾皙颜的手不放。 “再忍耐一会,医师马上就到。”顾皙颜温声哄着,感受到这内殿比起外边的艳阳天冷了不少,转而又嘱咐两个侍女,“去给你们主子熬些红糖姜汤来,快去。” 有了顾皙颜在,葳蕤宫的人好似一下子也有了主心骨,熬汤的熬汤,服侍的服侍。 半刻钟后,勉强喝下了一碗浓浓的热汤,陈婕妤这才好过一些。 望着顾皙颜,很是诚挚地说了声“多谢”。 “说这些做什么,快些躺好。”顾皙颜给她掖了掖被角。 等尚药局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到之时,陈婕妤已经痛过,又睡了过去。 “周医师,你快给她瞧瞧。”顾皙颜也不待他行礼,连忙唤他上前来。 周正端连忙便开始诊脉。 顾皙颜瞧着他面色渐渐发沉,心里愈发着急。 等他把完脉了,便连忙询问:“陈婕妤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侍女说,陈婕妤这病症之前就有了,只是陈婕妤每次痛过一会便好了,又请不到医师,陈婕妤不愿叫钱嫔知晓担忧便一直没说,这才这般拖着,直到今日痛成这副模样。 “禀婕妤,葳蕤宫多植草木,阴湿寒冷,陈婕妤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孕中最忌受冷。” 听周正端这话,顾皙颜又惊又喜,“陈婕妤有身孕了?” 第33章 陈婕妤复宠 “回婕妤的话,陈婕妤确有三个月身孕。”按常理,两个月多就能有把握诊出孕脉,但因为谢婕妤打了招呼的缘故,尚药局的医师并不敢给失宠的陈婕妤请平安脉,这才有今日的场景。 周正端暗自庆幸前几日葳蕤宫的去尚药局请医师的时候,不是自己当值。 “有劳周医师,快些开个方子给陈婕妤调理一二。” 顾皙颜连忙又吩咐陈婕妤宫里的侍女,“叫脚程快的内侍到紫宸殿给陛下报喜去。” 侍女喜极而泣,正要抬腿出门,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退回来,脸色颇有些为难道:“婕妤可否叫连翘姐姐陪奴婢一同去……” 顾皙颜转念一想,如今的陈婕妤确实落魄,葳蕤宫的侍女估计是进不去紫宸殿。 “快去快回。” 侍女前脚出了门,后脚钱嫔忙慌慌进了门。 “陈妹妹如何了?” 瞧她那样子,倒像是从门口疾走进来的。 顾皙颜过来迎她,“陈婕妤没事,只是累极睡了过去。” 钱嫔走进,瞧见陈婕妤那苍白的脸色,心里还一阵后怕。 瞧着周正端带着两个尚药局医使忙前忙后的模样,对着顾皙颜深深行了一个礼,“今日若不是顾妹妹,陈妹妹还不知怎样,我实在不知如何感激。” 顾皙颜一惊,连忙扶她起来,“姐姐身在嫔位,怎可与我行礼。实在折煞妹妹了。” 钱嫔起身,哽咽道:“方才我在路上,才知晓陈妹妹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周全好她,叫谢氏那贱人这般害她!” 去请钱嫔的是葳蕤宫的侍女,事到如今,也什么都顾不得,和盘托出。钱嫔一个素来和气十足的人,若不是恨极了谢婕妤,只怕也不说说出那二字。 “陈婕妤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也有了身孕,总算是苦尽甘来了。”顾皙颜笑着告知她。 钱嫔一愣,随即大喜,“妹妹所说的可是真的?!” 她年老也不得宠,后半生是无福有子女承欢膝下,可如今与之最为交好的陈婕妤有了身孕,她只觉比自己有了身孕还高兴些。 “已有三月了。”顾皙颜笑颜。 钱嫔欢喜不已,连忙坐到床沿边拉着陈婕妤的手。 “有了这个孩子,陈妹妹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那起子势力的小人,日后也不敢再欺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庆安帝和众嫔妃纷纷赶来。 一个个挤满了葳蕤宫这个小地方。 顾皙颜自觉退到角落里站着,冷眼瞧着两大贵妃对着醒来的陈婕妤嘘寒问暖,只是这里头有多少真情实意那可就难说了。 倒是人群中的谢婕妤,一脸的气愤难受。 同样不喜的还有挽英宫的秋美人。 本来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有孕,如今陈婕妤又有了,那她的地位便不是不可撼动的了。她站在人群后方,抚摸着肚子,瞧着前头喜笑颜开的庆安帝,心中阵阵苦涩。 庆安帝如今二十六岁,膝下子嗣单薄,也就贺妃所出四皇子,许昭容所出大公主罢了,且皇子公主还都是登基前有的。这些年也不知是何缘故,孩子们一个个早产,竟是没有一个安生出生的。 如今宫中两位嫔妃有孕,怎能叫他不开怀。 也不计较陈婕妤之前的诸多恶行了,大手一挥,赏了宫苑,“葳蕤宫这地方不好,阑意宫还空着,你去做主位正合适。” 第34章 帝后往事 闻言,陈婕妤大喜。 阑意宫比起之前她住的三进三出的朝灵宫都还宽敞亮堂,乃是五出三进的宫苑,且庆安帝叫她过去是做主位,那便是居阑意宫最好的正殿。 例来能居主位的都是嫔位以上。 庆安帝这态度,便是说她只要十月怀胎生下孩子,不管皇子公主,一个嫔位总是没跑的。 顾皙颜瞧着,前头那些人里,真正为陈婕妤高兴的也就钱嫔一个,其余的,估计心里都嫉妒死了。 虽说婕妤与嫔位只是一级只差,可待遇却是千差万别。后宫嫔妃,大多止步于婕妤,极难做到能成一宫主位的九嫔。可以说,嫔位与婕妤乃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如今后宫中,嫔位之上的除了两宫贵妃,便只有长庆宫靳妃,德昭宫贺妃,昌乐宫李昭仪,颐和宫许昭容以及扶桑宫的钱嫔。 这些人中,要么是家世顶好的,要么便是侍奉庆安帝许多年的。 不止当今后宫,便连先帝朝那位极受宠的婕妤,即便受尽宠爱,却始终没进嫔位,这便是一个极典型的例子了。 也难怪一个个嫉妒得眼都红了,却还得昧着心说着恭喜的话。 陈婕妤再次获宠,谢婕妤便冷不丁被挤下去了。 “陛下知晓了谢婕妤嘱咐尚药局的事情,很是不满,虽没有降罪,但这一个月来,再也没去过朝灵宫。” 这日顾皙颜到扶桑宫与钱嫔说话,听到这个,顾皙颜倒没什么意外, “倒是苦了那几日在尚药局当值的那位医师,被罢了官。”钱嫔脸上却没什么同情的意思。 “他若是聪明些,派个小医使去葳蕤宫瞧瞧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境地。”那位医师想在谢婕妤面前刷点子好印象,却是最基本的医德都丢了。 “所以,陛下才震怒。”钱嫔如今可是好心情得紧,因为陈婕妤的缘故,她这扶桑宫如今也算是门庭若市了,六尚二十四司的可劲儿讨好着。 “只可惜便宜了谢婕妤。”钱嫔知晓庆安帝没处理谢婕妤的缘故,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那张脸皮子,“若不是顶着那张脸,陛下哪儿能饶过她。” 钱嫔屡次说起这个,顾皙颜却是奇了,“陛下当真如此宠爱元后吗?竟爱屋及乌如此善待谢婕妤。” 她作为当事人,为何从来没有此感? 钱嫔作为一个服侍庆安帝的老人,兴致颇浓的与顾皙颜说起了帝后的“往事”。 “元后娘娘乃是陛下的少年妻子。当年陛下式微,前头也还有好些兄长在,并不得先帝看重。因此元后与陛下乃是同患难过来的人,情谊自然更深厚些。” “后来陛下当上了太子,元后娘娘便一手操持着东宫的事,勤勉辛劳,很得陛下信重。” “元后出身顶士族之首的王家,最是聪慧过人,陛下有时候连朝政之事,也会请教元后娘娘,夫妻伉俪情深,天下之人谁不把此当作佳话。只是后来……” 第35章 帝后往事(二) 说到此处,钱嫔的脸上呈现出悲痛之意,“元后娘娘两经小产,身子亏损,又被当时的文妃和何妃暗地里下了致体虚的药,这才……年纪轻轻便崩逝。” 钱嫔提起这昔日的二人,只恨不能早些发觉,叫元后避免于难。 听到这里,顾皙颜眉头微蹙,陷入沉沉的思绪中。 耳边钱嫔的话还在继续,“好在后来陛下与王贵妃合力查出了这二人,陛下赐其自尽,也算是给元后娘娘报了仇。”她脸上露出痛快的表情。 “只是自打元后娘娘去世后,陛下便悲痛万分,隔三岔五地去元后娘娘的陵墓看望,一去便是好几日。即便回了宫,陛下也是一头扎进朝政里,约有两年不进后宫。” 钱嫔哀叹,总结道:“陛下与元后娘娘当真深情。这才对今日有元后娘娘些许模样的谢婕妤特殊。” 说完,她还颇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顾皙颜却皱紧了蛾眉,“当年戕害元后的,是文妃和何妃?” 庆安元年,四妃的位置上是满的。她进了后宫便没见她们二人,偶有几次悄悄打听,旁人也都是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原来,源头竟在这里。 “正是那两个毒妇。”钱嫔受过元后的恩惠,便很是恼恨那二人,再说,那二人在时,风评也的确不好。 “若不是王贵妃从元后娘娘的饮食里发现了异样,恐怕元后便要含冤而去了。” 钱嫔虽然不喜王贵妃,但在这一点上,却很十分感激这人。 顾皙颜听着钱嫔的话,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画面。 她生前一直都有一个疑虑,但那时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庆安帝又才刚登基,诸事烦忧,她便叫贴身侍女朝露细细留意着。 只是,还未查出什么来,她便撑不住了。 “我听闻,昔日元后娘娘身边有好几位贴身侍女,如今不知是否还在宫中呢?”她一进宫便打听过了,但皆无那几人的痕迹。钱嫔一直待在宫中,兴许会知晓也不一定。 “妹妹这是……”钱嫔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顾皙颜便道:“啊,我在闺中时听闻元后娘娘身边那几位侍女都是个顶个的出色,若是还在宫中,请来教导一下揽月宫的侍女们一二,叫她们多学些本事也是好的。” 钱嫔笑道:“这倒是,那几个侍女啊,便是太后娘娘见了也没有不夸的。尤其是当时椒房宫的一等侍女朝露,更是个厉害的主。” 听闻这个熟悉的名字,顾皙颜心念微动,“那这位侍女,不知还在吗?” 钱嫔摇摇头,很是欣慰道:“朝露姑娘乃是元后娘娘的陪嫁,三年前也不过二十五的年纪,得了陛下的准许出宫自行婚嫁去了。听说婚嫁还是元后娘娘的母亲礼国公夫人给做的主呢,是京城的富商,婚后小两口子便四处游历,很是快活呢。” 顾皙颜想起昔日朝露的性子,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面上却带着些遗憾,道:“那可是真是可惜了。” 等有机会,她必得亲自见见朝露才行。 第36章 端午盛宴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转眼间,便是端午佳节。 许是因为后宫两位嫔妃同时有孕的缘故,素来喜欢清静的太后亲设了宴席。除了内命妇,宫外五品大臣亲眷也要进宫呢。 早起梳妆,顾皙颜还有些迷糊。 “今日端午盛宴,主子可得去早些才是。”常姑在一旁,亲自给她挽发。 顾皙颜听了,连忙打起精神。 “衣裳挑些精神的就是,不要太过艳丽了。” 庆安帝早年失了不少孩子,估计外头也是有些闲杂的声音。今日众妃皆在,官员亲眷也在,太后无疑是想叫百官知晓庆安帝子嗣昌盛,如此一来,天下人也会多心安一些。 所以,今日的关键人物乃是陈婕妤和秋美人,她才不去出这个风头。 “奴婢知晓。”常姑轻笑笑,叫人拿了那袭湖蓝色的衣裳,那是前几日庆安帝赏赐的,精致又大方,却不打眼。 今日穿,正正合适。 坐着步辇出了揽月宫不久,便见着了钱嫔和陈婕妤。 陈婕妤自是打扮得十分出众,艳丽夺目,瞧着便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钱嫔倒与平日里一般,穿着素简。这也是一个聪明人。 “哟,真是赶巧了,这儿也碰到了妹妹。”钱嫔笑着与她打招呼。 “我与两位姐姐这便是不约而同。”她笑。 陈婕妤扬声笑道:“正是这意思。” 自打那次葳蕤宫的事情之后,三人联系便更紧密了些。陈婕妤待她也是十分不同。 三人结伴前往慈安宫,路上,瞧见更早出门的许宝林和方采女。 二人位份皆在婕妤之下,没有步辇可乘,都是走路的。 远瞧着三人的轿撵,许宝林和方采女便福身请安,直到三人过去了,这才起身。 “顾婕妤如今更得势了,便越发瞧不起我们了。”许宝林满脸嫉妒。 方采女知晓她是为着前两日她去揽月宫的事情生气。 可那日庆安帝恰好也在揽月宫,许宝林知晓了便装作是探望顾婕妤一头扎进揽月宫。 后来听说是庆安帝叫许宝林不要叨扰顾婕妤,让她回宫了。可许宝林却怨上了顾皙颜。 方采女知晓她是什么贪婪性子,却只得忍耐着,闷声不说话。 到慈安宫时尚早,靳太后还在梳妆,只有靳妃在那里候着。 见了三人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子,没有说话。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上前去见礼,“靳妃娘娘安康。” 靳妃这才正眼瞧过来,“你们倒是来得早,起来罢。” 目光却在陈婕妤的小腹上多停留了一会,片刻后,收起眼中的波动,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 三人谢恩起来。 顾皙颜余光瞧了瞧靳妃,颇有些好奇。 她病重那会,靳妃都还没进宫呢。这也是她自打进宫为数不多她可以瞧见靳妃的时候。 看了半天,她心道:果然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长相颇似靳太后,只是那眉眼里都是冷淡,瞧着便叫人不敢靠近。 好一朵高岭之花。顾皙颜暗自咋舌。 按理说这样不与人来往,性子又冷的后妃在宫里是不好过的,可谁叫人家姑母是太后呢。 她一进宫便封了妃,即便庆安帝没有多喜欢她,每个月还是会象征性地去那么一两次,喝杯茶说会话的功夫也是要有的。 不一会儿,两位贵妃及嫔妃们也都纷纷到了,都是盛装打扮,各有各的娇艳妩媚,慈安宫顿时便热闹起来。 第37章 端午盛宴(二) “哟,宋姐姐这病,还不见好呢。难怪来太后娘娘宫里也来得迟。”王贵妃来得稍早一些,占据了左侧上首的好位置,宋贵妃只得屈居右侧。 “妹妹说笑了,太后娘娘喜清净,住在慈安宫,偏偏本宫的凤鸾宫离前朝近些,适而才来晚了。”宋贵妃抚鬓轻笑。 谁人不知晓凤鸾宫乃是历代皇贵妃所居之所,规制及地理位置比起皇后所居的椒房宫来,也只差了那么一些罢了。 宋贵妃能以贵妃之位居凤鸾宫,足可见其地位。 王贵妃眸光冷了冷,面上却还是春风满面的模样,“前几日听尚药局的医师说,宋姐姐近日身子越发不好了,妹妹掌管后宫却不能为姐姐分忧,实在伤心不已。一直以来瞧看姐姐身子的都是侍御医崔中仁,妹妹想崔医师到底不如柳重安资历大,不如改日妹妹叫他来给姐姐诊诊脉。姐姐以为呢?” 一直以来两宫贵妃并尊,论位份上,宋贵妃可居凤鸾宫,家世又胜过王贵妃一筹,按理说是要比王贵妃略略尊贵些的。 但一来王贵妃得庆安帝亲自下旨执掌后宫,权力要盖过宋贵妃。二来宋贵妃这两年身子骨也越发不好了,又手无实权,如今王贵妃更是渐渐势大。 听了王贵妃的话,宋贵妃心里一阵愤恨,脸上的笑意却没减了半分:“崔中仁虽然资历差些,却胜在妥帖。柳重安自然更是不差的,总归昔年是替元后娘娘把过脉的。说起来本宫总是羡慕妹妹得紧,有元后娘娘这样的嫡亲堂妹。本宫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咯。”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可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 昔年王家二房嫁女给当时式微的陛下——齐王,成为后来的元后,这里头可与王家大房没有半分关系。 可后来齐王成了太子,王家大房竟不顾与二房的兄弟情谊,将嫡长女也送进了东宫。这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难保不让人联想,王贵妃是因为元后的关系才进的东宫。 王贵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不能露出不满来,“能与元后做姐妹,自然是我的福气。宋姐姐提起元后,倒是叫妹妹想起,昔日宋姐姐如何不敬元后,叫元后卧病也不能安然,我这个做堂姐的,竟是半分都帮不上忙,实在愧对元后。” 说着,她脸上适时露出悲伤之色。 闻言,宋贵妃平静的脸这才生出许多波澜来,“妹妹说的什么话,元后娘娘贵为皇后,谁人敢不敬!”她眯眼瞪着王贵妃,意在要她说话注意些。 彼时的她贵为贵妃,元后病重她自然高兴,说了些不大妥当的话还被庆安帝罚了。如今元后虽逝,可余威仍在,莫说陛下了,便是靳太后都听不得谁说元后的不是。她早年与元后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要是流露出半点不喜元后的意思来,这不是自个儿作死吗。 王贵妃瞧出宋贵妃的胆怯来,勾唇一笑。 就这样的段位还跟她斗? 她捏着团扇心情颇好地微微扇了扇,丹凤眼微眯瞧着下面的嫔妃们,视线落在陈婕妤的小腹上,目光微凝。 “陈妹妹这有三个月了罢?”她笑问,手上的团扇还轻轻晃着。 第38章 端午盛宴(三) “回贵妃娘娘的话,确已三月有余。”陈婕妤福身答话。 “妹妹倒是个有福气的。”她笑着,眸光里却没多少喜意。 陈婕妤警惕心骤起,“贵妃娘娘得陛下信重,嫔妾万不能及。” 王贵妃轻笑,“本宫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瞧妹妹你吓得。” 陈婕妤指尖紧得发白,这几年,宫中许多嫔妃无故小产,她起初倒是愿意相信是意外,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却如何都不能安生了。 “陈婕妤哪是被你随口一问吓得啊,”宋贵妃开口,“这些年宫中出了多少事情妹妹难道不知吗?”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王贵妃一眼,又打量了一下陈婕妤与秋美人的肚子。 “说起来妹妹执掌后宫诸事,次次出了问题都是说意外。这世间倒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本宫可是闻所未闻。”宋贵妃瞧着王贵妃,眼里笑意颇深。 王贵妃蛾眉微皱,随即凄切起来,“宋姐姐不曾当过家,哪里知晓妹妹我的不容易。这后宫诸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处理得好了没人赞一句,处理得不尽人意了却要背负骂名。这些年妹妹们遭罪,我瞧着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在姐姐瞧来是妹妹的不对也是理应的。说起来总是我不配执掌后宫,辜负陛下的信重,改日我总要禀明了陛下,说明姐姐的意思,叫宋姐姐理后宫诸事才是。” 这话一出,宋贵妃便慌了。 她是想替代王贵妃执掌后宫不错,可这事哪能叫陛下知晓,保不齐要以为她们宋家贪念权势,有什么不当的心思呢。 “王妹妹何必曲解本宫的意思,既是陛下叫你执掌后宫,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还望妹妹日后也要像如今这般才是。”她冷哼,不再说话。 王贵妃轻轻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无声讥讽。 底下的嫔妃们瞧着两位贵妃斗法,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心里却也不约而同开始猜想,谁才是最终能成继后之人呢?毕竟陛下都空置后位三年了,总不能一直空着罢。 正在众人暗自猜测之际,靳太后也出来了。 众妃嫔福身见礼。 “太后万安。” 靳太后微微抬手,“都起来。” 见太后来了,靳妃的态度才有了些许变化。 连忙上前去扶着她,嘴甜道:“太后今日格外光彩照人,臣妾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这丫头。”太后嗔怪了她一嘴,脸上却是笑开的。 太后视线慢慢挪到了众嫔妃身上,最终定在陈婕妤和秋美人上,很是满意颔首,“都是不错的孩子。你们二人来扶哀家罢。” 能服侍太后,那是极大的福气,二人也顾不得旁的,连忙上前去。靳妃很自觉地便退了下来。 太后的重视叫众人很是眼红,却也没有办法,谁叫那二人是身怀有嗣的呢。 顾皙颜看着那两人,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平日里她因为受宠的缘故,难免要被人针对。如今有她们二人在前头挡着,她也少受些关注。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走在后头,钱嫔落后一步拉了拉她的手。“妹妹极得盛宠,早晚都会有孕的,不必急于一时。” 顾皙颜抬头,瞧着一脸担忧的钱嫔,心中顿悟。 钱嫔瞧着谢婕妤韩美人等不高兴,还以为她也为此愁眉不展呢。 倒难为她,这个时候还想着她的情绪。 顾皙颜莞尔一笑,心里暖洋洋的。 第39章 端午盛宴(四) 端午盛宴依着靳太后的意思,办在了御花园的群芳台。映着鲜花簇簇,美不胜收。 底下官员家眷们瞧着靳太后身边那两位面生年轻的嫔妃,心中也都有了计较。 “听闻陈婕妤与秋美人齐齐有了身孕,陛下子嗣昌盛,真是大邕的幸事啊!”御史大夫夫人盛氏笑着,眉目和善得紧。 “是啊,如今四皇子和大公主也渐渐大了,实在是百姓之福啊。” 底下的命妇们也都开始恭贺起来。 一时间,陈婕妤秋美人风头无俩,生了四皇子的贺妃与大公主的生母许昭容也很是脸上有光。 靳太后今日的目的便是这个,见此场景,不由眼睛都笑弯了。 顾皙颜随着众人,该出声祝贺就祝贺,该闭嘴就闭嘴,尽量缩小存在感。可一旁的谢婕妤却是满脸的不甘心,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里瞧着很是煞风景。 “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钱嫔挨着顾皙颜,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谢婕妤,很是讥讽。 这样的场合,便是两位贵妃都笑脸相迎,何况一个小小的婕妤。真是不知所谓。 若是谢婕妤平日里有交好的人,说不准还会提点她一二,奈何她素日里实在风评不好,倨傲得很。宋贵妃此时又在前头紧着与太后说话,也没那么心力去关心她。 “说起来,顾妹妹的母亲也在宴席上罢?”钱嫔笑着问她。 顾皙颜朝人群中瞧去,那边也关注着她的动静,朝她瞧过来。 正是继母文氏与同胞妹妹顾韵如。 “哟,那是你的嫡亲妹妹罢,才这样年纪小便这般漂亮,日后出落得只怕比妹妹你还要美上几分呢。”钱嫔眼尖瞧见了,立时揶揄道。 “莫说我了,钱姐姐不也是个美人儿嘛,作甚这般笑话我。”她嗔笑。 钱嫔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看她一眼。 “宫中规矩大,等日后妹妹晋了嫔位,见家人便容易些了。” 这也是在提醒她的意思。 今日虽然继母和妹妹进宫了,却是不好相见的,能远远隔着人群看一眼便很不错了。 “我知晓,多谢钱姐姐提点。” 说起来,钱嫔的家人不在京城,一年到头也是见不到面的,比起她还要难过些,却还反过来安慰她。 谢婕妤冷眼瞧着两人相谈甚欢,眸子里一片寒意。 “韩妹妹,我记得从前你与顾婕妤也是十分要好的,怎么如今却是生疏了呢?”她哂笑着看向一旁的韩美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是了,如今人家可攀上钱嫔娘娘了,韩妹妹可是凄凉咯。” 韩美人也看到了悄悄说话的钱嫔与顾皙颜,听到谢婕妤这般挑拨的言语,冷哼一声,“说到凄凉,这些日子陛下好像不怎么去谢婕妤宫里了罢?” 闻言,谢婕妤眸光一冷。 自打陈婕妤复宠,她的宠爱便被尽数分走了。 见谢婕妤气愤扭头,韩美人鼻子出气畅快笑了一声。 转头余光瞥见春风满面的顾皙颜,她眼里蓄了几分失意来。 同样是以美人的身份入宫的,谢婕妤与顾皙颜先后盛宠晋了位,只有自个儿,还不温不火着。 见了她失落的模样,坐在后头的齐才人讥讽笑了笑。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声音特意大了些,生怕韩美人听不见似的。 第40章 端午盛宴(五) 被戳中心窝子,韩美人暗暗瞪了齐才人一眼,缓声道:“你一个小小才人,父亲还是京外的,还敢在本美人面前放肆!真当我韩家没人了吗?” 闻言,傲娇的齐才人这才吓得缩了缩脖子。 韩美人的父亲虽然不是什么厉害勋贵,但人家父亲也是有实权的。 也是齐才人在交州被奉承多了,到了宫里还不知道约束自己,瞧着韩美人不比其他两位受宠就敢出言讥讽。 可说到底,美人的位份也在才人之上。更别提韩美人还不是那种无宠无家世的。 嫔妃们这边的状况外命妇是看不到的,文氏领着顾韵如远远地瞧了顾皙颜一眼,已然心满意足。 “瞧见你长姐好好的,我这心也就放了下来。到时候回家与你父亲说,他也定会高兴的。”文氏乐呵呵地与顾韵如说话。 顾韵如咧嘴笑着点头,许久没见姐姐,如今总算瞧见了。回去告诉兄长去。 旁边的官员家眷这时笑着凑上来,“顾夫人教女有方,传闻陛下很是宠爱顾婕妤,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呢。哟,这是顾二姑娘罢,当真是个标志的人儿。” 文氏笑了笑,亲和却不热络,“夫人谬赞。” 自打顾皙颜入宫两月晋封的消息传出来,顾家便是门庭若市。 但顾长源夫妇俩都知晓趋利避害的关系,平日里走动说话也更是谨慎了,生怕给顾皙颜招来什么祸患。 热闹的时光过得飞快,午后端午宴毕,官员家眷们在尚仪女官们的引领下出了宫。 文氏和顾韵如出了宫门,到了巷尾那里刚要上马车,便听得巷子里有人说话。 “交州刺史这些年当得太好了些,将齐才人给教养得这般没分寸,还敢说我善信伯府的女儿,托人去找找他的毛病。” 听着这话,两人上了马车。 “母亲,善信伯府家的,是那个韩美人吗?”顾韵如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些怕。 文氏搂着她,温声说道:“是呢。” “那她们是要对付齐才人吗?”她又问。 “咱们不管这些事,她们的事情叫她们自己弄去。今日的话,你只当没听过,知晓吗?”文氏细心嘱咐她。 顾韵如点头,“知道。”下一刻,小脸有些垮了下来,“我就是怕她们也对长姐不好……” 长姐去了宫里,出了事情她们也帮不上忙。 文氏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啊,你长姐最聪明了,必定能事事化险为夷。再说了,你长姐身后还有顾家呢,你爹爹虽然官位不高,却胜在清廉,你兄长又是个上进的,只要咱们家不出什么差错,拖累了你长姐,她就会安安全全的。” 顾韵如这才安心了,依偎在继母怀里,想着方才姐姐的模样。 文氏却是眉心微蹙起来。 宫中争斗不断,今日她瞧见上头有位嫔妃很是脸色不好,瞧顾皙颜时也是面色沉沉。这样的盛宴都有人这样,平日里长女的状况岂不是更糟? 只可惜今日人多,不好相见,否则怎么她也要了解一下大女儿如今的状况才是。 她双手合十,嘴边呢喃不已。 “佛祖千万保佑颜儿平平安安才是。” 不行,改日她得好好去广济寺上一柱香。 第41章 谢氏被训 正被两人惦记着的顾皙颜已然回到了揽月宫。 端午盛宴虽是不累人,但规矩颇多,顾皙颜此时只觉腹中空空,饿得紧。 才要传膳,外头少监卫况就递了消息回来。 “主子,谢婕妤被靳太后请去慈安宫了,出来时灰头土脸的。”想到底下小内侍来跟他汇报时绘声绘色的模样,卫况就忍不住想笑。 “灰头土脸的?”顾皙颜微愣,那就是被训过了呀。 谢婕妤自个儿行事不端,今日那样的场合都敢甩脸子,难怪太后娘娘也要找她“喝茶”了。 锦书正叫人传膳,闻言说了一嘴,“说起来太后娘娘素来温和,轻易不说嫔妃的好歹。” 被靳太后训,这怕是古往今来头一例了。 顾皙颜笑了笑,“传膳罢。” 用膳完毕,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看了会书册正要就寝,便见着庆安帝进来了。 “陛下安康。”她福身见礼。 庆安帝扶了她一把,两人齐齐坐到软榻上去。 “才几日没来瞧你,怎么觉着你清瘦了呢?”庆安帝拉着她的手打量,颇有些狐疑。 “陛下看差了罢。”她嗔笑,随即面色上带了些担忧,“嫔妾瞧陛下才是朝政料理得多了,人都消瘦了。” 庆安帝一愣,扬声笑了,“罢了不提这个。” “今日端午大典,朕已下旨征讨西境,不出一年,西境的百姓们便不必遭那些匪寇们作乱了。”他说这话时,意气风发,喜意直上眉梢。 顾皙颜弯了眉眼,奉上清茶,“难怪嫔妾瞧陛下如此高兴呢。” “最难得的是这次朝中反对的声音少了许多。”庆安帝饮了一口茶,颇觉润口。 “这是陛下一直以来坚持的成效呢。”她莞尔。 庆安帝瞧着她笑,心里也高兴。 他总觉得,顾氏似乎能看透他一般。她想的东西总是跟他一个路子,一个方向的,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朕倒想起一事,陈婕妤险些小产那事,若不是你在,她只怕熬不到医师去。”庆安帝说的自然是在葳蕤宫时那次,后来的医师说要不是顾皙颜当机立断给陈婕妤饮用了红糖姜茶,只怕陈婕妤的情况会更糟。 “之前朕总想赏你点什么东西,却总也寻不到好的。前几日西南上贡了天山碧玉,朕便叫内仆局给你打造了一对碧玉臂钏,天山玉玉质温和,最适合你戴。”他叫了声方安,外头侍立着的方安便立即端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进了内殿。 打开一瞧,一对儿玲珑剔透的臂钏安安静静躺在里头。 “可还喜欢吗?”庆安帝见她眉眼松展,眼角微弯,便笑问。 “多谢陛下,嫔妾很喜欢。” 这臂钏乃是镂空的设计,还镶嵌了好些成色极好的青翠宝石,精致清雅不落俗套,很是得顾皙颜的欢心。 “喜欢就好。”庆安帝便也眉开眼笑起来。 一夜好眠,顾皙颜起身时,天才微亮,庆安帝已然到了内殿瞧看书册。 “陛下今日不去早朝吗?”她下意识问。 庆安帝放了书册,笑着瞧过来,看着他,也不说话。 第42章 小产 顾皙颜这才回过神来,失笑不已,“是嫔妾忘了,端午百官休沐,陛下也难得休暇。” 因着庆安帝在的缘故,早膳格外丰盛些。 “渠湖的荷花开了,待会陪朕出去走走可好?” 难得他兴致这样好,顾皙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前几日便听闻渠湖荷香馥郁,嫔妾一直不得空去瞧呢。” 二人才上撵轿,没走几步,便见前头一内侍惊惊慌慌地跑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那内侍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顾皙颜瞧了瞧那内侍的腰牌,似乎是宋贵妃宫里的。 庆安帝见他这样不成体统,眉峰微聚,“出了何事?” “谢婕妤失手推了秋美人,已然见红了!此刻秋美人正在凤鸾宫,怕是……”内侍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庆安帝顿时怒意骤起。 这些年,他忙于朝政,后宫诸事他不是不想管,而是没有心力。如今好不容易嫔妃有孕了,竟又出了事。 “去凤鸾宫。” 二人转道到了宋贵妃宫里。 此时的凤鸾宫正殿嫔妃们几乎都到齐了,一个个七嘴八舌乌泱泱的。 见庆安帝来,便立时住了嘴。 内殿里头,秋美人已然虚弱得晕了过去,医师侍女们忙得不可开交。 “陛下,秋美人这胎……已然不保了。”宋贵妃身子不好,崔中仁三日便都来给宋贵妃把一次脉,今日也是运道不好,碰上了小产的秋美人。 庆安帝闭了闭眼,许久不出声,凤鸾宫安静得吓人。 “好好医治秋美人,莫要落下病根。”他睁眼,眼底竟是疲惫。 “是。”崔中仁悄悄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陛下这样,真叫人心惊胆战。 接下来便是处置谢婕妤了。 王贵妃先发制人,痛恨出声,“谢婕妤纵然再得您宠爱,也不该这样对秋美人呀,好歹她有了身孕,谢婕妤竟这般恶毒。” 她瞪着谢婕妤。 她此时确实不是装的,要知晓她为了秋美人这胎付出了多大的精力。便连请医师都是请尚药局最好的医师给秋美人保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秋美人能诞下一位皇子为她所用。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她怎能不气。 听闻这话,谢婕妤连忙跪在地上,面上惶惶不已,“陛下,嫔妾不是故意的。是秋美人出言贬低,嫔妾这才失手……” “出言贬低?”庆安帝目光如炬,“她说了什么样的话能叫你动这样大的手?她怀有身孕你不知晓吗?!” 秋美人即便有孕,但也是好几月了,已然坐稳了。寻常的跌倒是不会伤及腹中胎儿乃至小产的。 “即便秋美人一时失言,谢婕妤也不该推她呀,好歹秋美人怀着陛下的子嗣。你再不喜欢秋美人,也要顾全皇家血脉才是。”许昭容在一旁煽风点火,直接将两人之前的斗嘴说成是秋美人失言,还暗示谢婕妤素日里本就不喜秋美人。 谢婕妤听了二人的话,心里更是不安,侧头看向一旁的宋贵妃,指望她出手相助。 第43章 幕后主使 宋贵妃瞧见了,冷笑一声,只恨不能立时将她拖出凤鸾宫乱棍打死。 她虽然想弄掉秋美人的胎,可如今太后和陛下都盯着陈婕妤和秋美人呢,她哪敢下手。也就平日里和贺妃等人唠叨几句罢了。 可谢婕妤这个蠢钝的东西,这个时候不避着秋美人就算了,竟主动找人家麻烦,还推了秋美人导致小产。若是这样也不值得宋贵妃生气,可谢婕妤竟然将昏过去的秋美人给带到了凤鸾宫来! 这事本来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出此一遭,陛下肯定有所怀疑了。 此时的她,比王贵妃更想解决了谢婕妤。 见庆安帝不说话,王贵妃目光一转,盯向宋贵妃,“说起来谢婕妤一向与宋姐姐交好,今日出了这事谢婕妤便急不可耐地将秋美人挪到凤鸾宫来……” 这暗示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眼见着庆安帝面色越发沉了,宋贵妃连忙出声:“王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凤鸾宫与渠湖离得不远,谢婕妤将秋美人挪过来也只是想就近求医罢了。也是我平日里身子虚弱,精力不济,陛下垂怜,凤鸾宫的医师来得总是快些。” 说完这话,她好似没了力气,叫一旁的侍女给扶着,险些要咳嗽几声。 “陛下明鉴,贵妃娘娘身子不好,能与臣妾说说话已是不错了,哪还有精力想旁的事。且贵妃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心善,今日瞧了秋美人忧心不已,连忙叫崔中仁亲自给秋美人瞧了病。这样竟还要遭人说上一嘴,臣妾实在替贵妃娘娘不平。”贺妃出言相互,宋贵妃立马适当虚弱地咳上两声。 见庆安帝眼底的火气消了些,宋贵妃这才又开口,“臣妾无能,不能叫崔中仁保住秋美人的胎,但好在救助及时,秋妹妹日后还是有望再度承嗣的,陛下莫要太过哀痛了。” 王贵妃见宋贵妃和贺妃三言两语打消了庆安帝的怀疑,心里很有些不甘心。若不是宋贵妃指使,谢婕妤哪有那胆子推秋美人。 “谢婕妤,秋美人腹中胎儿事关重大,你若肯供出幕后主使,陛下兴许也会从轻发落。”她盯着地上的谢婕妤,眸光发冷。 宋贵妃听了这话,哪还能待得住,“王妹妹何须这般添油加醋。是谢婕妤不小心推了秋美人,哪有什么背后主使。” 王贵妃轻轻瞧了她一眼,对着庆安帝道:“陛下,谢婕妤平素里虽有些乖张,却还不至于这般疯魔,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她怎么敢呢?” 后宫近三年来数不清的“意外”,而这次恰巧也是谢婕妤“失手”推了秋美人,庆安帝眸光逐渐黑沉。 “你说。”他瞧着瘫在地上的谢婕妤,目光沉沉。 谢婕妤脑子里一阵天人乱斗,下一刻连忙磕头认罪,“陛下,是嫔妾错手推了秋美人,嫔妾认罪,求陛下宽恕。” 她险些被王贵妃绕了进去。 若是失手推人,陛下兴许会宽恕一二,但若是蓄意伤害龙胎,即便她是从犯,估计也是死路一条了。 王贵妃可真是会借刀杀人。 如今的她再恨宋贵妃不帮她,也不敢就这样承认了罪名。 她仰头,眼里泪汪汪地瞧着庆安帝,只希望她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说到底,只是伤了胎儿,秋美人还在不是。 第44章 皮囊 见状,庆安帝收回视线,不再去瞧谢婕妤那张脸。 “婕妤谢氏,乖张无德,降为才人,迁葳蕤宫思过,无诏不得出。”说完这话,他抬脚出了凤鸾宫。 后头的谢婕妤一脸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宠妃吗?秋美人只不过是卑贱的宫女出身,她不过轻轻推了秋美人一下,秋美人如今也只是没了孩子而已,日后又不是不能有了,陛下竟这般重罚? 五月当头,天朗气清,可庆安帝仰头一瞧,只觉得阳光刺眼,周遭也是昏昏沉沉的,叫他心里愁绪百结。 坐上步辇,方安问要去何处,他却一时有些踌躇。 “陛下,太后娘娘也知晓了此事,很是悲痛。”方安提醒了一句。 庆安帝叹了口气,“去慈安宫。” 靳太后昨日才办了端午盛宴,就是想叫百官安心,如今谢婕妤弄出这一遭来,不是往她心口上戳刀子吗? “去,传哀家懿旨,罚谢氏日日跪抄经书,另外,叫吴司正去好好教教她规矩!”靳太后想杀了谢氏的心都有了。 秋美人虽然出身低微,可她腹中的胎儿可是皇家血脉,更有可能是庆安朝第一位皇子,靳太后很是看重。 “太后,陛下来了。”侍女进来禀报。 靳太后这才强忍着平息下怒火来。 “儿子给母后问安了。”庆安帝躬身福礼。 靳太后招手叫他坐了,“哀家早跟你说过,那谢氏不大安分,你就是不听。”自打谢氏顶着个“酷似元后”的身份进宫,靳太后便暗自叫人留心着。 若她安安静静地做个宠妃,太后也不是苛责人的,可她偏偏恃宠而骄,做出许多不着调的事情来,之前是扣着医师不叫给陈婕妤瞧病,昨儿在端午盛宴上又做出那般苦大仇深的模样,太后已然不满了,岂料她还不知检点,竟还害了秋美人腹中胎儿。 “是儿子疏忽了。”庆安帝垂眉,很有些哀痛。 太后见了他这模样,很是不忍,“哀家知晓你放不下,可你要知道,故人已去,那谢氏再像她也不过是一张皮囊而已,你瞧她其他哪一点与芸皖相近了?” 二者的差距,庆安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每每对着那一张脸,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元后来,爱屋及乌,便总是轻轻放下,不忍苛责。 想来,到底是他错了。 “儿子这些日子叫母后担忧了,是儿子的不是。”他起身,恭恭敬敬朝太后行了礼。 这些年,太后处处帮着他,本来不喜吵闹的太后便连端午盛宴都主动去办了,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 “咱们母子不说那些生分的话。”太后亲自扶他起来,“罢了,日后不再说这些事了。” 她看向庆安帝,“没有谢氏,后宫嫔妃年轻却也还有好的。李昭仪、陈婕妤、韩美人,再不济底下那些才人宝林的,也都是些安分乖巧的,你得空了多去走走,不要一直待在紫宸殿看折子。上次善明真人来不也说了,你不能太过劳累。总得得空歇歇才是。” “是,儿子知晓了。” 五月才过,这几日冷风如灌,不知是否是天气的缘故,御花园的金桂早早就开了,顾皙颜兴致来了便往御花园走走。 正听侍女说着金桂就在前头呢,转眼便看见一袭绛紫色衣衫的贺妃。 第45章 贺妃撺掇 因着生了四皇子的缘故,贺妃地位很是稳妥,素日里也有庆安帝几分爱重。只是她样貌不出众,很显老气。明明是比钱嫔还要年轻一岁的,却瞧着像三十五之上的人。 “贺妃娘娘安康。” 听见这话,正在赏花的贺妃这才正眼瞧了过来。 “哟,这不是顾婕妤吗?也来赏花呢。” 她慢条斯理摘了簇花放在手里,细细闻着,意有所指般笑道:“这金桂好是好,就是一时香气败了便没了,终究比不得四季桂,一年到头都是香的。其实人也是一样的,顾妹妹觉得呢?” 顾皙颜面不改色,笑得端庄得紧,“嫔妾认为各有各的好处,各花入各眼罢了。” 贺妃便邪笑了一声,“昔日谢才人风头无俩,转眼就被削了位份,去葳蕤宫那等简陋之所住着了。” “说起来陈婕妤和秋美人有孕,到底是分了陛下的宠爱,谢才人那般做倒也不出意料,只不过手段也太不高明了些。可本宫知晓,顾妹妹比起谢才人就聪明多了。如今秋美人的胎没了,陈婕妤的却还在,妹妹素来与陈婕妤交好,日日见她君恩受尽,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贺妃寥寥几语,竟是想撺掇顾皙颜对陈婕妤下手? 顾皙颜险些翻白眼。 在贺妃眼里,她就这样蠢? “陈婕妤有孕,陛下多去是应该的。譬如贺妃娘娘您膝下有四皇子,陛下对您多有看重也是自然。”她说了几句好话,便开始告辞,“嫔妾出来得匆忙,竟是蓬衣都没带,贺妃娘娘恕罪,嫔妾先行告退了。 贺妃瞧着她走的背影,捏碎了手心的金桂花。 “娘娘,顾婕妤可不是谢才人,只怕不容易上钩。”侍女小声道。 “哼,管她是谁。谁也不能挡了我儿的路。”贺妃眼底黑沉,“叫揽月宫的人动手。” 如今后宫得宠的人是越发多了,她要是不提早下手,日后便只能任由她们生出孩子来作践四皇子了。 自打在御花园见了贺妃,顾皙颜这几日便不打算去瞧那金桂了,免得再遇上。 说起来当初谢才人也是常常往宋贵妃和贺妃的宫里去,只怕也没少听贺妃撺掇。 “你怎么了?呆呆的。”李昭仪轻唤她,见她呆愣,很是不满。 顾皙颜连忙回神,不去想那些东西。 李昭仪的棋学得颇有些慢,顾皙颜隔着教了许久,今日也算是最后一日了。 “昭仪娘娘聪慧,已然青出于蓝。” 听着这话,李昭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些日子被顾皙颜弄得几乎日日早起,她都快成习惯了,顾皙颜突然这么说,她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唉,连你也要走了。”李昭仪很不开心地拨弄着棋子,“自打你们入宫,陛下便极少再来昌乐宫,好不容易谢氏失宠挪去了葳蕤宫罢,陛下又去了靳妃宫里。” 唯独她这里,每日寂寥得很。 “娘娘青春貌美,陛下自是念念不忘的,陛下总有要来的时候。”顾皙颜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第46章 风寒 “可你那里,陛下就经常去。”李昭仪恨恨得看着她,很是不理解,“说家世罢,我家也在你之上,说相貌罢,本宫也不差,怎么陛下就可着你那儿去呢?” 自打三月里顾皙颜开始获宠,每月庆安帝来后宫就不会落下揽月宫,李昭仪看着很是眼红。 这个问题……顾皙颜也想过。 兴许,是她棋下得好? 不用教导李昭仪之后,顾皙颜也算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每日要么待在揽月宫看些书册,要么约上钱嫔与陈婕妤四处逛一逛,每隔几日再去王贵妃宫里请个安,听着嫔妃们你一句我一句唠个没完。 偶尔战火引到她这里,她就轻飘飘地盖过去。 反正论恩宠,陈婕妤有孕,在她之上,后宫里也还有许多嫔妃,她平时处事低调,偶尔遇上什么事也不过是些小事,并不打紧。 这日子混着混着也就过去了。 家中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朝露如今还在江南,一两年之内怕是回不来,那些事情便还要被耽搁着。 索性也不急,今世的她有个好身体,不必慌张等不到朝露回来。 …… 百花开放之后又毕,转眼便已深秋,顾皙颜进宫也将近半年了。 快至中元,宫中都准备着制作河灯,一时宫中很是热闹。 可秋来寒风入体,顾皙颜竟是病了,揽月宫上下便也顾不得什么河灯了。 晨起尚药局的医师来把脉,只说是风寒,吃几味药就好了。 得知顾皙颜生病,钱嫔和陈婕妤便连忙来瞧。 “秋日来了,你也不知道防寒,一个劲儿地往风口上站,难怪病了呢。”钱嫔亲自从侍女手里端药给她,瞧着她说话带着鼻音的样子,颇为心疼。 前几日顾皙颜去御花园瞧新盛开的金桂,觉着热了就把蓬衣给侍女拿着,自己也不穿,许是这样,才着了凉。 “我也没想到,本以为我身子足够抵御风寒呢。”自打重生以来,她便格外注重身子的健康,这次一时不慎竟然中招了。 “陈姐姐怎么也来了,你怀有身孕,我若是传了病气给你怎么好。”顾皙颜瞧她挺着个大肚子都要来揽月宫,心中温暖,却不由有些责怪,“连翘,快备两碗热腾腾的姜茶来,也叫两位姐姐去去寒。” “这有什么。”陈婕妤不理会这些,“医师嘱咐我要多走走。如今我的身子,只怕比你还强些。” “那也不成,你如今有孕,最要谨慎。”顾皙颜正色。 陈婕妤无奈摆手,“行了行了,我就来这一次,日后等你好了亲自给我上门赔罪去。” “那必然是不能少了的。”顾皙颜笑道。 陈婕妤知晓她贪凉,嘱咐道:“你体弱,平日里更要小心,尤其是入了秋,凉的便不要吃了。” “知晓了知晓了。”顾皙颜咧嘴笑得开怀。 近暮,庆安帝批完了折子,正喝了杯茶,忽而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 “顾婕妤怎么样了?” 第47章 病情加重 方安连忙回:“如今还病着呢。” “这都快五日了罢?” “是。”方安躬身,“顾婕妤身子单薄,如今寒气入体,怕是要拖上些日子才好得了。” 因着顾皙颜生病,他倒不好去揽月宫了,“叫尚药局备些好药过去,务必要保证她安康。” 方安连忙应了。 旁人不知晓,他可是晓得顾婕妤于陛下不只是嫔妃那样简单。若没了顾婕妤,陛下不知是否还会梦魇呢。 晚间,方安正在外头候着守夜,险些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帷帐里头传出一声惊呼。 “陛下怎么了?!”他连忙冲进去。 里头的人却没醒,眉峰紧皱。 方安以为他又梦魇了,连忙喊他。 庆安帝不是梦魇,只是久违地梦见了发妻。 梦境里头她临镜梳妆,安静美好,只是看不清模样。 他惊喜坏了。 本想上前去,岂料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顾皙颜梳妆浅笑的模样,两人虽然面容迥异,一颦一笑却相似得紧。 他想走近,耳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陛下!陛下!” 他惊醒过来,看向床边。 方安见他醒了,大喜过望,“陛下你终于醒了,您发你刚才梦魇了。” 庆安帝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方安被瞧得心里发怵,连忙跪将下去,“奴婢知错。” 庆安帝想着梦境里的故人,很是怀念,可想着方安也是听他的嘱咐,以为他梦魇才喊醒他的,到底没有责怪,“起来罢。” 方安惴惴不安地抱着拂尘立在一旁。 庆安帝起身,“罢了,不睡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睡觉了。 梦境里那完全不一样地两个人,却出奇的相似。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发妻昔日的音容笑貌,可每次想着想着,都会被顾皙颜的身影所替代。 可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真是见鬼了。”他低语了一句。 马上中元了,他正好去三清道观走一走。 七月中,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顾皙颜本来是风寒入体,吃了快小半个月的药来,却总不见好。眼见着是一日比一日更严重了,前来诊治的医师们也只能加大剂量,只盼着她早些好过来。 “这么一直拖着也是个事啊,医师们总说只是风寒,没什么大碍,可怎么还不见好呢。”常姑焦急得头发都又白了好些。 “我也觉着奇怪。”顾皙颜躺在床上,瞧着屋外雨水滴在窗扉上,心里有些发沉。 她只是婕妤,因着得宠,前来给她诊治的是尚药局一位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名为费祥清,按理说费医师行医多年,有什么病症是看得出的,风寒这点子小病也不在话下,怎么这药吃着吃着反倒更严重了呢? 她看着床边的药,眸光有些冷。 “落葵,你把这里头的药渣取一些出来,拿五百两银子去尚药局,私下里给侍御医首席纪元礼瞧瞧,问问可有不妥。” 纪元礼已然年过七旬,医术颇高,庆安帝赞其医术特地请来尚药局任职,但他与寻常的侍御医不同,从来不是按部就班地给人诊脉,反倒是专精一些疑难杂症。 “纪医师威望高,怕是不好请。” 第48章 危 锦书有些担忧。旁人不知晓纪元礼的脾气,她在宫中待了许久,却是知晓一些。 “无碍,落葵你好生与他说说这病症,就是因为稀罕,他才会理。”三年前顾皙颜还是皇后卧病时,便是纪元礼诊治的,只是那时已然病入膏肓,查出什么药所致,却已无力回天了。 纪元礼一生钻研医术,若是听到了她这病症,不管怎样,也会查一查那药渣。 锦书看着顾皙颜笃定的神色,很有些狐疑。 主子进宫不久,怎会熟知纪元礼呢? 到了下午,落葵还未回来,顾皙颜却渐渐开始发热起来。 “主子这是怎么了?”常姑见状大惊失色,“连翘,快去尚药局请医师!” 之前还只是瞧着有些蔫蔫的,怎么如今却成这样了?! 锦书手脚伶俐,连忙跟着常姑给顾皙颜打水降温,一边不忘吩咐底下人去烧热水备用。 “冰云姐姐,那水要烧几成热啊。”璎儿听了锦书吩咐正要去叫烧水,见了冰云站在殿外不知想什么愣神得紧,便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问她。 “你看着来就是。”冰云随意答了一句,连忙走远了。 璎儿没问着,只得自己赶紧烧水去了。 这边落葵面色极沉的跑进了揽月宫。 见自家主子发着高热不省人事,她急得不行,连忙找到常姑,小声道:“主子的药有问题。” 常姑面色一凛,“你说的可是真的?” “今日我给纪医师瞧了那药渣,说了主子的症状,纪医师也是瞧了许久才查出一些不同来。也是他医术高明,落在旁的医师眼里,什么都觉察不出。”就是因此,落葵才更担忧。 “可尚药局的药是不可能出错的呀。”常姑满脸忧容。 落葵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走时也拿了平日里尚药局开的药,那药没有问题,只有药渣有问题。” 闻言,常姑猛然一惊,看了看床榻里头的顾皙颜,险些失声。 “咱们宫里出了奸细!” 她眸光骤然冷凝,到底是谁,要害自家主子! 可如今最紧要的是顾皙颜的身子,望着已有些昏迷的主子,常姑当机立断,“陛下此时已经回了宫,应该还咋紫宸殿,你快去寻一寻方大中监,即便陛下不来,能叫陛下下旨,请纪元礼亲自来瞧瞧也是好的。” 落葵前脚刚出揽月宫,费祥清便提着药箱小跑着来了。 “医师快请,我家主子高热不已,您快瞧瞧。” 费祥清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 揽月宫这位最近正得宠,可偏偏他治疗了许久也不见好转,还越发严重了。 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质疑。 进了殿把了脉,又查了顾皙颜的药,他仍是一头雾水。 不应该啊,没有丝毫不妥,就连发热也是寻常的,可这病症来得着实奇怪得很。 “得先把这烧热给降下来才是。”他连忙开了方子,叫跟随来的小医使去尚药局抓药。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另一头紫宸殿的庆安帝听了落葵的禀报,心中一个咯噔。连折子都不看了,连忙起身。 “摆驾,去揽月宫!” 第49章 陛下驾到 这症状来得突然,此时的顾皙颜意识已然开始不清晰了,身上烧热异常,头也沉得紧。 她想唤人,可嘴皮却怎么也动不开,嗓子眼也疼。 在昏过去之前,她只听得外头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她心中到底放松了一些,意识便彻底没了。 庆安帝急急忙忙迈过门槛进内殿,“顾婕妤如何了?” 费祥清连忙跪将下去,满脸惶恐,“陛下万安,微臣已经开了药方子,婕妤喝了兴许能好转。” “兴许?”庆安帝已经坐在了床榻边上,眼瞧着蛾眉紧缩的顾皙颜脸色苍白,额上尽是汗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顾婕妤这病反反复复都快半月了,不见病愈不说,病情还愈发加重了,你就是这样治的病?!朕看你是官帽不想要了!” 费祥清身子一个哆嗦,连忙辩解,“陛下恕罪,婕妤这病生得蹊跷,不像是寻常的风寒发热。” 他虽说是四个侍御医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可行医却也有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病诊过无数,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风寒。 他不由想起这些年后宫的不平静,很有些心悸。 这一次,他只怕是被牵连了。 “之前微臣细细为婕妤把过脉,因有所顾忌,便不敢用药效烈的药方,故而婕妤病情痊愈会慢上一些,可婕妤这病总是好了又反复,微臣猜想,定是有旁的病症相左。” “顾忌?”庆安帝皱眉。 费祥清垂头,此时却也不知该恭喜还是如何,“禀陛下,顾婕妤似乎已有了身孕,因而臣才开方格外温和些,只是许是月份尚浅,还不能完全确定,故而一直不曾上报,还请陛下恕罪。” “当真?!”他身子微微前倾,想要更好听清费祥清的话。 “从脉象上看,确是滑脉无疑,只是脉象稍弱,加之顾婕妤病情反复,微臣也不能十分确定。” 医师这一行,最要紧的便是“真”这一字。 未到完全确定之前,谁也不敢谎报了,也是这样想着,费祥清这些日子才格外心力交猝。 “那你所说的其他病症是何?”庆安帝想起落葵之前在紫宸殿所说,心里才升起来的喜悦又熄了下去。 “微臣这些日子翻阅古籍,发觉前朝有种病疾与之很是相似,那病疾起初只是小风寒,到了中期便是烧热不止,反复不断,到后来……”他顿了顿,声音都有些颤,“日复一日,人便渐渐疯痴,乃至筋骨瘫残。” 庆安帝听得瞳孔渐大。 “可有治疗之法?” 费祥清匍匐在地上,“这病疾古怪异常,微臣无能。” 一股无言的冷意涌上心头。 庆安帝眸光渐渐发冷。 曾几何时,发妻病染沉疴,那些医师说的也是这话。 一时间,整个揽月宫安静得吓人。 方安连呼吸都放弱了。 费祥清无需瞧也知晓陛下此时定是盛怒,心里慌得不行,额上也是虚汗直冒。 陛下虽然是个难得的明君,平素待医师也多有礼遇,可如今染病的是陛下最宠爱的顾婕妤。 第50章 毒物 若是顾婕妤出了事,他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正在这时,年迈的纪元礼匆匆赶来。 顾不得叫他请安,“快瞧瞧顾婕妤如何。” “是。” 纪元礼上前,立马便静下心开始诊脉。 观看顾皙颜面色,反复确认后,他收了手,“陛下,臣需要观婕妤近日所用器具餐食才可下定论。” 庆安帝眸光一沉,常姑连忙叫连翘将东西拿出来。 “回陛下,奴婢之前已将婕妤近些日子接触到的器具药罐置存,这些饭食是今日婕妤所用后剩的。” 如此一来,倒是省事了。 纪元礼上前查看,费祥清得了恩准也连忙开始帮忙。 一番查探之后,费祥清皱了皱眉。 “这茶具……” 常姑一瞧,连忙回他,“这是婕妤用来漱口的茶具。” 纪元礼眼珠子一凛,从费祥清手里接过那茶具也闻了闻。 似是有异,他置了些清水进去,又用特制的银片探了探,银片并未变色,纪元礼有些失望,却不打算放弃,正准备尝探,费祥清却已早先一步取了自己带的银片来,沾了些里面的水,细细尝了尝。 片刻后,他眸光迸发。 “寻常嫔妃作用漱口之水乃是竹盐水,可这里头分明掺了别的东西。”他看向纪元礼,很是激动。 纪元礼知晓他是救人心切,也不说什么,也尝了水,果然觉出里头的不同来。 “何物?”庆安帝看着那茶具,眸子里尽是寒意。 “陛下,顾婕妤此番病症,不是寻常,乃是误食了毒物。”纪元礼躬身,“这毒无色无味,若不仔细查探是发现不了的,前朝福王便是因此丧命。” 庆安帝顿时怒意骤起。 他的后宫,果然是不平静得很呐! “如何医治?” 纪元礼躬身,“臣此前未接触过此等毒物,婕妤又身怀有孕,必得万事小心,好在发现得早,婕妤体内毒物积累并不是很多,臣愿意尽力一试。” 纪元礼那是接触过瘟疫的人,比起费祥清,资历不是高了一星半点。 “此毒可会伤及胎儿?”这是顾皙颜的头一胎,庆安帝存了极大的希冀。 “这毒凶险异常,臣暂时不能确保。”纪元礼只能如实回答。 庆安帝垂下眼脸,只一瞬他便做出了决定,“不管如何,首先要尽力保住顾婕妤,朕要她后半辈子健健康康的。” 纪元礼一愣,俯首称是。 陛下子嗣不丰,此前秋美人那一胎也没了,若是陛下执意要保住顾婕妤的胎儿,自然也是有办法的,只是,顾婕妤作为母体,也会受些毒害。 如今,只能尽力想办法,若是能早些研究出好方子来,母子皆安才是最好。 “陛下,娘娘们已经到甘霖苑那边了,王贵妃差人来问,陛下何时前去?”内侍孙敬禀报道。 庆安帝瞧了瞧还在昏迷的顾皙颜,心里有些难受。 “太后去了吗?” “慈安宫来人说,太后已经准备过去了。” 中元放河灯乃是大邕习俗,宫里宫外都极为重视,庆安帝是天子,不去不妥。 庆安帝起身,看向底下的人,“方安,给朕彻查,朕要知道,这样的玩意儿,是怎么进了宫,怎么到了顾婕妤这里!” 第51章 甘霖苑 七月冷风料峭,陈婕妤肚子渐大,轻易不敢出去走动,今日若不是中元佳节,她也不会出来。 甘霖苑里头,钱嫔扶着她,细心叮嘱着:“如今五个月了,可更得小心了,平素走路坐轿都要稳着些来。” “知晓了知晓了,姐姐竟比我还忧心呢。”陈婕妤娇嗔。 她与钱嫔关系好,说些什么话都是无碍的。 “你这妮子,若不是你怀孕,我还懒得这般啰嗦呢,平白遭人嫌。”钱嫔笑着睨她一眼。 陈婕妤眉眼弯弯,反挽住她的手,“我知晓,姐姐最疼我了。” “说起来,也不知晓顾妹妹怎么样了,这都快半个月了,还不见好。”陈婕妤提起顾皙颜,便十分愧疚,“因着有孕在身,我不便多探望,真是对不住她。” “前几日我去瞧过了,倒没什么大不妥,就是瞧着蔫蔫儿的,没什么精神。”钱嫔眉心间也有些郁色,“不过,她也嘱咐我,不许你去瞧她,叫你安安心心将这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 “唉,”陈婕妤叹息,“只盼着她早些好,不然我总是放心不下。” 两人正说话间,汇芳宫的杜宝林和方采女到了。 “钱嫔娘娘安康,陈婕妤安康。” 瞧着杜宝林浓妆艳抹的模样,陈婕妤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如今她身怀有孕,顾皙颜又染病在床,这一下子少了两个盛宠之人,这些个小嫔妃们便都蠢蠢欲动了。 钱嫔倒是和颜悦色,“杜宝林今日很是美艳,倒是方采女,素净了些。” 杜宝林连忙笑道:“娘娘见笑了,方妹妹穿惯了简单衣裳,奴婢来前还劝着,只是方妹妹不愿穿红着绿。” 方采女眸光一闪,垂首怯懦道:“奴婢姿色浅薄,比不得其他小主子风华万千,便挑些素净的衣裳穿。” 钱嫔哑然。 天底下哪有不爱美的女子,尤其还是方采女这样花一般的年纪。 夜幕降临,甘霖苑的嫔妃们也就陆陆续续都到了。 王贵妃和宋贵妃这才坐着轿撵姗姗来迟。 好巧不巧竟是在甘霖苑外头碰上了。 “哟,宋姐姐今儿竟有力气出来走走?”王贵妃面上堆着笑,“果然还是中元佳节好,就连姐姐都想着出门了。” “本宫是凤鸾宫贵妃,今日自然要来。”宋贵妃双手搭在肩撵扶手上,斜眼瞧着王氏,“倒是王妹妹,不是整日忙于宫务吗,如今怎么肯偷懒了?” 王贵妃眼神一冷,笑着说:“甘霖苑中元祈愿便是妹妹一手操办,妹妹怎可不来呢?” “是吗?”宋贵妃冷笑,“本宫还以为王妹妹是因着陛下来了,这才巴巴儿跟来的。” 宋贵妃说话越发露骨,王贵妃心中直咒骂,面上还是维持着贵妃应有的仪态。 “姐姐这话,倒是妹妹想问姐姐的。姐姐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惹了自己病症加重才是,若是姐姐哪日病倒了,妹妹才要忧心呢。” 语罢,王贵妃讥笑出声,先一步走了。 宋贵妃瞧着王贵妃倨傲的模样,怒不可遏:“她竟然这样咒我!咳咳……” ” 第52章 小小才人 一旁的贺妃坐在肩撵上连忙宽慰,“娘娘莫要动怒,王氏如今自以为势大便很是张扬,日后自有她倒霉的时候。” “哼!”她轻拍扶手,“若不是她顶着个元后堂姐的名头,哪能叫她如此嚣张。” 宋贵妃自以为家世容貌皆是不差,昔日有元后压她一头便罢了,如今王贵妃也来糟践她,她怎能不气。 “也是元后没用,生生叫她姐姐也入了东宫!” 贺妃闻言,惊得不行,“娘娘小声些,这话可不能叫旁人听了去。” 对元后不敬,这样的帽子扣下来,那是要吃大苦头的! 宋贵妃冷哼,却也不再言语,催促抬轿内侍们往前头去。 两位贵妃一到,甘霖苑便立时热闹起来。 甘霖亭中,宴席未开,依着位份,左侧第一是宋贵妃,右侧第一则是王贵妃。 紧接着,依次便是靳妃、贺妃、李昭仪、许昭容、钱嫔、陈婕妤,余下的便是些美人才人宝林的,就连才出月子不久的秋美人也来了。 眼瞧着天都黑了,庆安帝还未到,左侧上首的宋贵妃出声责怪,“王妹妹怎么办的这宴会,莫不是还未差人去请陛下?太后可马上就要到了。” 王贵妃轻轻看了她一眼,“宋姐姐慌什么,已经叫人去请了,只是陛下在揽月宫,估计得晚些才能到了。” 闻言,靳妃便皱了眉头,“顾氏染病,陛下怎能去揽月宫呢!若是病气过给了陛下,顾氏可怎么担待得起!” “正是呢,这顾婕妤也太不懂规矩了,生了病还狐媚勾引。”齐才人很是不忿。 钱嫔和陈婕妤气急,正要出声,上头的李昭仪已然冷眼瞧了过去,“上头的人都还未说话呢,你一个小小的才人倒是迫不及待冒头,你的规矩怕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歹顾皙颜算是她半个师傅,齐才人掉顾皙颜的面子,便也是叫她李昭仪也丢脸,她怎能忍。 齐才人一时间颇觉无辜,“昭仪娘娘怎么这般咄咄逼人,婢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还敢顶嘴!”素来温和的钱嫔很不高兴,“看来真是规矩没学好,来日应当叫吴司正也给你授授课。” 齐才人是王贵妃的人,宋贵妃见状也跟着煽风点火,“依本宫看,这齐才人怕是之前没好好跟着教引姑姑学,偷懒耍滑去了,正好王妹妹管理宫务,莫不是有意放纵了?” 王贵妃笑了笑,“齐才人规矩是学好了的,方才不过是担心陛下安危罢了,宋姐姐和各位妹妹又何必口诛笔伐呢。” 陈婕妤冷笑,“齐才人出口闭口就是狐媚勾引,说起来顾婕妤位份远在齐才人之上,即便忧心陛下,也断断没有犯上的道理。” “是啊,一个才人罢了,竟敢出言诋毁正四品婕妤。”贺妃不屑道。 王贵妃见此场景,只得无奈道:“既然众位妹妹都觉得齐才人有错,那就罚她三月月奉以做惩戒如何?” 如何? 其他人自然是觉得不够的。 可有王贵妃保着,如今也只能这样。 “娘娘公正严明。”许昭容恭维道。 王贵妃笑了笑,轻轻瞧了齐才人一眼。 齐氏自大,叫她吃吃苦头磋磨一下锐气也是好的。 只是,这顾婕妤在宫中何时竟有这般人缘了? 想及此,王贵妃眸光发凉。 第53章 彻查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随着两声高呼,众妃一边欣喜一边福身下去,“陛下万安,太后娘娘金安。” 从揽月宫离开后,庆安帝就先去了慈安宫再与靳太后一同来的甘霖苑。 “都起来。” 太后与庆安帝坐在了上首的两个位置,底下嫔妃这才起身。 瞧着下面一个个娇艳如花的面孔,庆安帝却只觉得心底发凉。 “听闻陛下来前去了揽月宫,不知顾妹妹如今可好了?”宋贵妃难得温柔。 庆安帝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顾婕妤风寒入体,如今又入秋,好得慢些。” 贺妃听见庆安帝这话,很有些疑虑。 揽月宫的人来回话时不是说,顾婕妤病危,瞧着快不行了吗?怎么如今陛下是这反应? 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越想心里越有些焦急。 她这情态被王贵妃和许昭容瞧在眼里,也被上头的庆安帝瞥见了。 “今日祈愿,贺妃怎么没把四皇子带来?” 贺妃正心中惴惴不安,冷不丁听了这话,连忙起身,脸色很有些不自然道:“陛下,清儿昨儿个吃坏了东西,身子不适,这才没来。” “贺妃妹妹平日里最是宠四皇子,却也要懂得节制才是。”王贵妃笑意吟吟劝说,“四皇子乃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子嗣,最是珍贵,贺妃妹妹要仔细些照料着是不错的,却也要教他懂些规矩,没得这样的大日子都称病不来。” 贺妃素来不喜王贵妃,见她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很是不忿,“清儿素日乖巧可人,最懂规矩,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好,定然是要来的,贵妃娘娘又何必这样编排。” 王贵妃笑意一滞。 靳太后瞧她们又要开始说嘴,板着个脸出声,“今儿是中元,都安生些。” 两人这才作罢。 心里装着事,庆安帝放河灯时也是兴致缺缺,约莫待了小半个时辰,就陪着太后回了慈安宫。 “自打元后故去,后宫中的这些事情就没停过。”坐在软榻上,靳太后颇有些愤慨,“之前是嫔妃无故小产,如今又是嫔妃中毒。顾氏之所以到今日,恐怕也是有人见不得她得宠,生怕她日后诞下皇子了!” “这些年来,前朝的事情革故鼎新,儿子想要腾出手查探后宫的事,却总是少些精力。本以为之前便完了,没想到这背后之人倒是越发肆意嚣张了。”庆安帝眸光发沉,这些年他子嗣单薄,未尝不是这背后之人从中作梗。 “后宫无后,宋贵妃身子又不好,王贵妃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宴会倒是办得有声有色,可这嫔妃受害一事,倒是屡禁不绝。” 残害嫔妃这样的事,后宫中有能力做到的,也就是那几个。 “王贵妃出身王家,又是芸皖的堂姐,这些事应当与她无关。”他出言道。 靳太后瞧了他一眼,冷哼不已,“陛下爱屋及乌,哀家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既然都是后宫高位嫔妃,这嫌疑就消不了。皇家开枝散叶,子嗣延绵,才能江山永固。此事干系重大,既然要查,就彻彻底底查个干净,没得叫方安养着那么些人却不办正事。” 庆安帝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母后说的是,儿子已经叫方安彻查了。” 她颔首,“既然彻查,那就查得远一些。” 第54章 制衡 “母后的意思是?”他抬首。 “之前虽是赐死了文氏与何氏,可哀家隐隐觉得元后的病没这么简单。”靳太后身处后宫争斗多年,有些事绝对不会只停留在表面,“你可知晓,元后的贴身侍女朝露,这些年东躲西藏,几次命丧他手。” 庆安帝自然记得这人,“朝露……她不是由礼国公夫人做主嫁给江南富商了吗?又怎会……” “哀家也百思不得其解。”靳太后也是机缘巧合知晓了朝露的状况,这才对之前的事情又怀疑起来,“若当真当年的事情了了,又是何人要费尽心思,只为了杀一个婢女。” 唯一的可能,便是朝露知晓了什么秘辛。 闻言,庆安帝脸色都沉了。 “儿子即刻便叫人去将朝露安安全全带回来。” 太后摆手,“这事不急,前些日子我得了她的信,如今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在查探些东西,此时不好将她召回,若是打草惊蛇了,也是不妥。” “元后的事情,时间隔得久了,要想查探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如今最要紧的是眼下顾婕妤受毒害这事。”靳太后许多年不管后宫的事情,如今瞧着后宫许多波折,嫔妃子嗣屡屡受害,也是坐不住了,“后宫之中,人人都有嫌疑。出了这许多事,也是王贵妃掌宫不力。” 饶是庆安帝再想护着王贵妃,但这事情可能关系到元后,此时也赞同靳太后的意思,“母后喜静,如今却要母后帮着料理这些事情,儿子有愧。” 当年元后故去,若不是靳太后懒得管这档子事,这后宫权务也落不到王贵妃头上。 “皇家子嗣贵重,这些劳苦又算得了什么。” 庆安帝瞧着愁绪渐深的靳太后已经满头白发,却还要为他的后宫操劳,很有些不忍。 “这些年儿子忙着朝堂的事情,都没好好陪着母后,好在靳妃体贴入微。儿子想,靳妃乃是母后您的亲侄女,又出身魏国公府,德行自然是不差的。且她是在元后病逝之后入宫的,没道理连她也排查。” 庆安帝放缓了声音,没有在朝堂上那般威势,也没有在嫔妃面前的自持,如今也唯有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濡慕之情。 “儿子想给靳妃晋晋位份,便封为正二品贤妃,也好与母后一同掌事,免得叫母后独自劳累。” 闻言,靳太后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靳妃是她的侄女,算是后戚。 当年庆安帝念着她在宫中孤寂,便纳了靳家的女儿进宫,初封便是从二品的妃位,很是厚待。 如今,又如此信任,不仅晋位,还予以重任。 这怎能叫靳太后不感动。 她不止一次感叹,当初选对了人。在一众皇子中,选了母亲早亡的齐王收为养子。 “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她感叹。 “说到晋封,顾婕妤如今有了身孕,因在病中又涉及这许多事,暂时不宜宣扬。但一个嫔位早晚也是该要有的。”靳太后虽然没有正经见过顾皙颜几次,但印象却意外的好。 “顾家向来忠贞,顾婕妤的兄长也是个可塑之才。儿子想,等这些事情过了,好好给她晋封。” 靳太后颔首,“顾婕妤的父兄能干,顾婕妤也不能慢待了。还有陈婕妤,虽是家世低一些,却也服侍了你多年,如今她既已入住阑意宫正殿,位份上也要叫她名正言顺些。” 宋贵妃病歪歪的,贺妃和钱嫔虽好,家世却低了些,李昭仪又性子急躁,不堪大用,这后宫,是得好好来个人制衡一下王氏。 如今两位婕妤同时有孕,也都得宠爱。打心里来说,她更看好顾皙颜。 就是不知,这顾氏,是否能当此重任? 第55章 脱簪请罪 因着庆安帝破例拨了纪元礼给顾皙颜瞧病,她瞧着也渐渐好了起来,气色也红润了好些。 如今这个季节,庭院里的紫薇开得正盛。 紫色繁华簇簇,映着青翠的绿叶,更显娇柔。 揽月宫多是这样的花卉,顾皙颜便叫人在后院搭了个凉亭子,兴致来了便到亭子里坐坐。 “主子出来也不披件蓬衣,仔细着凉。”常姑拿了厚实的蓬衣给她搭上,“连翘这丫头哪儿去了?主子在外头也不随侍着。”语气里很是责备。 顾皙颜拿了本书册端坐在那里,听了这话便笑:“纪医师开得药太苦了些,我叫她给我拿蜜饯去了。” 常姑失笑,“良药苦口,主子肯日日的吃着就好。昨儿个御前的孙敬还捎了两盒蜜饯来,都是御前的厨司们做的,很是不错。” 说话间,连翘已然端了一碟子蜜饯来了。 “这蜜饯点心精致得不行,果然是御前的东西。” 常姑笑嗔她一眼,“天下最好的厨司就在尚食局了,哪能不精致呢。” “也是咱们陛下惦记着主子,隔几日便叫人送些好东西来。咱们揽月宫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呢。”连翘咧嘴笑着。 有了蜜饯,顾皙颜这才就着蜜饯喝了药,漱了口。 才放下药碗,方安便来了。 “婕妤安好,陛下请您去交安殿一趟,外头暖轿已经备好了。” 这些日子顾皙颜日日待在揽月宫养病,对外头的事情也不是不知晓。 陛下震怒,下旨让方安彻查,方安领着人四处搜宫,如今也有小半月了,想来已经有了结果。 此前揽月宫的侍女也经历了一场排查,揽月宫三等侍女冰云已经被带走几日了。 因她大病一场,身子格外弱些,如今又身怀有孕,抬轿的内侍们行路很是稳当缓慢,到了临近前朝的交安殿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交安殿内。 贺妃脱簪请罪,哭得好不可怜,“陛下,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要害顾婕妤。臣妾只是想让顾婕妤生一场病,从未想过下毒啊陛下。” 庆安帝和靳太后坐在上首,并不多看贺妃一眼。 底下坐着的嫔妃们面面相觑,真到了这种时候,没人敢出言说什么,便是宋贵妃也不好为贺妃求情。 “贺妃,你可知晓,顾婕妤险些因此丧命。”王贵妃痛心疾首,“可怜她才进宫数月,若是当真没了,前朝大臣们要如何看待陛下!你这是要置陛下于不义啊!” 闻言,贺妃身子更颤抖了些,哭着哀求,“陛下,臣妾也不知道那是毒,臣妾岂敢在后宫下毒……” 庆安帝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却冷冽至极,“你不敢下毒,却是敢对低位嫔妃下手。她才进宫多久?你就要置她于死地!” “臣妾……”贺妃妆容已经花了,此时却什么都顾不得,只能啜泣懊悔,“臣妾也没想到……” 她明明说过,只是想要顾皙颜生一场病,不叫她一直得宠下去的。 怎么会变成了毒呢?! 她没想过要顾皙颜的命啊…… 她怎么敢…… “陛下子嗣本就不丰,皇子更是只有四皇子一个,贺妃姐姐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许昭容也面有戚然。 第56章 降位与晋位 庆安帝哪里不知晓贺妃的打算。 不过是眼瞧着顾婕妤得宠,生怕顾皙颜生下皇子,日后抢了四皇子的储位。 可他不过才登基四年,皇位刚刚稳固,就有人急着惦记他的龙椅了吗? 庆安帝闭眼,深深叹了口气。 再一睁眼时,眼里尽是失望,“揽月宫侍女已经认罪,亲口指认是你让她给顾婕妤下药。若不是顾婕妤发现得早,如今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这时,顾皙颜进了殿门。 瞧着这场景,她心中有了计较,脸上不动声色,上前给庆安帝见礼。 见是她来了,他的脸色才算缓和一些,“不必多礼,先坐着罢。” 再望向贺妃时,眸光依旧冷得很,“朕念你是四皇子生母,又侍奉多年,特让你居了妃位多年,如今看来,你的德行,终究是不配为妃。” 闻言,贺妃心中一惊,已然瘫软在地上。 “陛下……” “贺妃戕害嫔妃,残害皇嗣,降为婕妤,迁居茯苓宫。”庆安帝一字一言,似是滚石敲在贺妃心头。 婕妤不是一宫主位,不能抚养皇子。 那她的四皇子怎么办?! 她抬头,老泪纵横,“陛下,若是臣妾去了茯苓宫,清儿……清儿可怎么办……” “有你这样的生母,四皇子如何能好好长成?”他眸光黑沉,“皇子六岁入学,他已年满五岁,便早些入学也无不可,日后便居住在广集十二殿,朕自会拨人去照料他。” 贺妃霎时犹如五雷轰顶,颓败不已。 宋贵妃蛾眉微蹙。 贺妃算是她的左膀右臂,如今骤然被降罪,那她日后便少了许多助力。 方安见庆安帝脸色不佳,连忙招人前来将如今的贺婕妤押去茯苓宫闭门思过。 一个二品妃便这样倒了,底下嫔妃们心思都有些浮着。 王贵妃却留心了庆安帝说的那句“残害皇嗣”上,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今日众妃皆在,哀家也有喜事公布。”一直没有说话的靳太后这才开口,“顾婕妤已有二月身孕。” 闻言,众妃皆惊,齐齐看向顾皙颜。 王贵妃笑得有些不自然,“顾妹妹当真是福泽深厚。” “顾婕妤是个有福气的,之前委屈你了。”太后看向她,目光中满是怜意。 顾皙颜起身,盈盈福身,“有太后娘娘福泽庇佑,嫔妾已无大碍。叫太后挂心了,是嫔妾的不是。” 靳太后面色便更柔和了几分,“之前哀家虽没与你正经说过话,却也知晓你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到底是国子司业家的女儿,真真是端庄得很。” “你如今身子重,东配殿到底委屈了,今日起,就搬去正殿住罢。” 这话一出,众妃又是一惊。 “顾婕妤之前才晋封,如今又要晋位,是否……”宋贵妃是个忍不住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庆安帝淡淡扫了她一眼,“太后懿旨,不容置喙!” “臣妾失言。”宋贵妃懊恼不已,连忙请罪。 太后摆摆手,叫她起来,“哀家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哀家就是想告诉你们,如今陛下子嗣单薄,哀家看重皇孙。可若是你们存了侥幸,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靳太后依次瞧着底下的嫔妃,“贺妃侍奉多年,膝下又有四皇子,且念在这是初次,这才从轻处罚了。今后要是再出这档子事,哀家第一个便不饶恕!” 第57章 易权 嫔妃们便连忙起身,“嫔妾不敢。” “说起来也是哀家的不是,自陛下登基,哀家便没再理会过后宫诸事。”靳太后说着,王贵妃却心头越发紧张起来。 这时,太后看向她,“宋贵妃身子不好,一直以来都是由你掌着后宫诸事。哀家知晓你最是孝顺能干,许多事情也做得井井有条,哀家很是欣慰。” 王贵妃心里的不祥预感越发浓烈,“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靳太后慈眉善目,笑得温和,“这些年到底是苦了你了。” “宫务繁忙,王贵妃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朕想着,靳妃最是明理知事,便叫她一同与你处理宫务,你也能歇一歇。” 庆安帝这话一出,王贵妃脸色都变了,“靳妃妹妹不曾处理过宫务,一时怕是难以上手,不如臣妾先教导靳妃妹妹一些时候。” 庆安帝摆手,“不必。靳妃若是不会,大可去请教太后便是。” 靳妃早便知晓了这事,闻言起身,不卑不亢道:“臣妾定会好好协助贵妃娘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贵妃反抗不得,却还得维持着笑容。 宋贵妃就更是气恼了。 看着靳妃只恨不能把她吃了。 她是贵妃,都还不能沾染宫务,这靳妃倒好,居然就能协理后宫了? “靳妃只是从二品妃,协理后宫,是否有些……”宋贵妃笑得殷勤,“臣妾虽是身子不适,却还不打紧,愿意为陛下分忧。” “宋姐姐这病一直不见好,若是再叫你累着,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王贵妃当然不傻,靳妃协理宫务,总比宋贵妃好得多。 “你这话倒提醒朕了,”真是瞌睡了宋贵妃就送来枕头,庆安帝大手一挥,“靳妃乃是太后嫡亲侄女,身份贵重,便晋位为正二品贤妃,日后协理宫务,便更名正言顺些。” 闻言,宋贵妃只恨不得回到之前扇自己一巴掌。 如今宫权没弄到,倒是叫靳妃更进一步!离她们贵妃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 王贵妃也很是傻眼,直到靳妃都谢恩了,她仍没回过神来。 交安殿的事情落下帷幕,掖廷西南处的一个破败小房子里,却是气氛紧张得很。 冰云睁大了眼眸看着前来的人,身子不住地哆嗦。 “掖廷刑狱难挨,主子叫我来送你一程,免得你受皮肉之苦。”那人声音沙哑却又尖细,叫人听着很不舒服。 “娘娘明明说过,只要我帮她除了顾婕妤,就让我做采女!为什么?!”冰云害怕得直往后面缩,心里却也藏着气,很是难以置信自己这样的年岁就要死了。 那人不屑地笑,外面微光洒了些进来,冰云看清了赵坔那张丑陋的嘴脸,“你还好意思说?顾婕妤不仅没死,还怀上了皇嗣!如今更是要晋封为嫔,眼瞧着都要赶上娘娘了。你事情没办成便也罢了,还暴露了自己,娘娘自然得舍了你。” “顾婕妤有身孕了?!”冰云惊得瞳孔都放大了许多。 赵坔却懒得再与她说道,扯了扯手中结实的绫绸,一步步向冰云走近。 第58章 齐晋封 “不,不……”冰云蜷缩在角落里,害怕得连哭都顾不得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还没当上嫔妃,我还没出人头地,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不能……不能……呃……” 声音渐渐变弱,渐渐止息,赵坔感受到她不再挣扎,这才松了手。 半刻钟后,冰云被一袭绫绸挂在了房梁上,乃是自尽的模样。 晚间,顾皙颜坐在床边,很是出神。 “主子在想什么呢?”常姑过来给她揉肩。 顾皙颜也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何感觉,“冰云在掖廷畏罪自尽了。” 常姑愣了一下,“她是个胆大放肆的,却也惜命,怎么就……” “我瞧着今儿贺婕妤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贺氏虽然敢下手,却不敢在宫中用毒。而且那毒,听纪元礼说,用料极是稀罕名贵,一钱不下数金!贺氏昔日为妃,母族也弱势,如何能供得起这样的花销。 “主子的意思是?”常姑一颗心提了起来。 “冰云一心想着往上爬,昔日的贺妃真的能叫她这样为她所用吗?” 紫宸殿中。 “啪!” 茶盏被重重置在桌案上,少许水渍溅了出来。 “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什么畏罪自尽,庆安帝可不是好糊弄的。 “陛下,是昔日贺婕妤身边的大太监,赵坔,已经……”方安战战兢兢禀报,“服毒自尽了。” “她身边的人倒是卧虎藏龙。”庆安帝语气淡淡,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他已然怒极。 “奴婢失察,还请陛下降罪。”方安噗通跪将下去。 庆安帝瞥了他一眼,“等事情完了,自己去掖廷领罚。” “是。”方安懊恼不已,那赵坔当真选得好时机,贺婕妤还在紫宸殿脱簪请罪,他便已经对冰云下手了。 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掖廷那处的护卫极多,怎么就出了事了呢? “既然贺婕妤身边能人如此多,也不能屈就了他们,你带人去茯苓宫走一趟,给那些能人奇士换个住处。”庆安帝拇指磨蹭着茶盏的边缘,眸子黑沉得紧。 “是。”方安应了声,思来想去还是多说了几句,“陛下,关押冰云之处,守卫极多,贺婕妤如今已然脱簪请罪,又何必多此一举,折损一个忠心的内侍呢。” 庆安帝何尝不知晓这其中的道理。 “忠心与否,只怕贺氏自个儿也蒙在鼓里。” 满后宫,能在方安眼皮子底下趁乱将人给弄没了的,也只有那几个人。 翌日,陈婕妤和顾皙颜封嫔的懿旨便传到了后宫各处。 “你呀,冷不丁就有了身孕,昨儿个听陛下说时,我和钱姐姐都高兴坏了。”人还未进门,笑声就已经传到了顾皙颜耳边。 “两位姐姐安好,连翘,快去给钱嫔姐姐、陈嫔姐姐备好茶来,还有陈姐姐爱吃的软香糕栗子酥,一并呈上来。”如今身份不同,陈氏已然是嫔主了。 “才接了太后懿旨,她呀就高兴坏了,拉着我就要来你宫里。”钱嫔乐呵呵道。 “还未恭喜姐姐,得封嫔位。”顾皙颜笑着说。 陈嫔嗔了她一眼,“还说我呢,你不也封了嫔。要我说呀,你才是好福气。 陈嫔乐不可支,“这才进宫多久就一路晋位封嫔,你是没瞧见我和钱姐姐这一路走来那些人瞧着揽月宫那羡慕嫉妒的样儿。” 三人关系极好,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之前倒罢了,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老嫔,一个受罪罚没葳蕤宫的婕妤,还有一个才入宫不久的美人。 如今不过数月,三人竟都同处嫔位,执掌一宫,顾皙颜和陈嫔还都有了身孕,这如何叫旁人不眼红? 第59章 撵人 “说起来近日宫中变故也是极大。”钱嫔很是感慨,“王贵妃的掌宫之权都被削了,而今是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管着事。” 陈嫔冷哼,“自庆安元年冬月之后,一直便是王贵妃掌管后宫。可这才四年的时间,宫中多少嫔妃无故小产,这掌宫之权早该易了。” 她失宠进葳蕤宫那会子,王贵妃只怕也没少叫人薄待她。否则,仅凭一个小小的谢婕妤,怎能制得住尚药局那帮人。 “是啊,这些年,宫中的‘意外’也着实太多了些。”钱嫔讳莫如深。 陈嫔却不觉有什么好忌讳的,于是对顾皙颜道:“王贵妃昔年受文氏与何氏所害,再不能有孕,宋贵妃也是身子不济,可两宫贵妃却没少拉拢一些年轻嫔妃。” “这些年若不是她们暗中较量,只怕宫中也不会出这许多事情。” 陈嫔不禁想起,昔年付才人与厉才人分别投靠两位贵妃,亦是双双怀孕,后来竟是相继小产,许是病中多思,没过多久……人便都没了。 她抚了抚小腹,眸光坚定,“反正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们伤害了我的孩子!” 钱嫔看了眼她拢起的小腹,目光便柔和了许多,“如今太后娘娘管事,贺氏也拘禁了,总归可以放心些。我呀,就盼着你们腹中的孩子出生,日后热热闹闹的多好。” 闻言,顾皙颜与陈嫔相视一笑。 顾皙颜搭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动。 她之前曾两次有孕,一次小产没了,另一次好不容易十月怀胎,却难产血崩,险些人都没了,后来身子也是每况愈下,最终亡逝…… 黄昏时,钱陈二嫔告辞离去。 落葵端来一碟软香糕,“主子,您晚膳都没吃什么东西。” 她摆摆手,“拿走罢,我不想吃。” 落葵皱眉,看向常姑的目光里透露出担忧。 常姑无奈,只得摇摇头。 自打那日顾皙颜醒来得知自己有孕过后,神情便有些恍惚。满宫里谁有了身孕不是眉开眼笑,可她有是些抑郁的模样。 正当常姑无可奈何之际,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神魂游离的顾皙颜这才聚焦目光,起身到门口迎驾。 “怎么瞧着没精打采的?”庆安帝是个心思敏锐的。 顾皙颜垂眸,没说话。 庆安帝挥手便叫方安等人都出去,屋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可是哪里不舒坦了?或是谁人惹你不快了?”他坐近了,柔声问她。 顾皙颜眸光微动,“臣妾只是,有些心慌。” 她抬头,望着庆安帝,脑子里闪现的全是那些年他忙于朝政,无法顾全后宫的景象。 庆安帝以为她是之前受贺氏毒手,如今惶惶不安,顿时心肠都软了几分,很是心疼地哄她,“别怕啊,万事都有朕呢。” 如今的后宫他会牢牢把控着,不会再叫旁人随意下手,肆意妄为。 顾皙颜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收了视线,敛了眸中的波动。 她缓缓起身,“陛下,臣妾有些乏困,如今也不宜侍寝,不如您去其他宫中坐一坐罢。” 第60章 心乱 庆安帝愣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有些冷漠的脸,便也不再出声。 “你好好歇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出了揽月宫,庆安帝还有些恍惚。 “方安,这些年,朕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方安随侍在御驾旁,“奴婢斗胆,可是顾嫔娘娘说了什么?陛下竟有如此感想。” 庆安帝叹息,“不只是顾嫔。” 顾皙颜的事,让他想起了发妻。 “朕方才忆起,昔年元后怀孕那时。”他极尽追思,“那年朕还在东宫,皇考病重,边疆战乱。朕忙得脚不沾地,东宫的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朕却不能时常关怀她。乃至于……她受惊小产,朕都不能及时赶到。” 他那常年严肃冷漠的脸上竟是有了戚然之色,“她还未病愈,朕要北伐,她却还一心支持着,拖着病体给朕打理东宫内事。” 方安见他痛苦难耐,有意要劝着些,却听他继续道:“登基后,朕给了她全天下独一份的尊容体面,可却常常不能顾及到她,否则……她也不会……” 他仰头,堂堂大邕帝王,竟是眼里泛起了泪光。 “陛下,当年您仓促登基,万事待新,政事繁忙元后娘娘也是理解您的。”方安感叹,“元后娘娘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否则陛下也不会至今如此惦念了。” 庆安帝闭眼,将那喷涌而出的泪意生生忍了回去。 “方安,她是怨我的。”他苦笑,“可她从来不说。” 他的妻子,贤良明理,却从不曾与人说过她的委屈。 那年她难产过后好不容易醒来,他去看她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失望。 她不责怪他,只是说让他别误了朝政,不必为她多费心。 那时起,他便慌了。 他再想好好费心补偿她,都来不及了……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十五了,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了。 他手搭在轿撵上,仪仗缓缓前行。 那么长的仪仗队,挑灯的,带刀护卫的,随侍的,被月光拉长着身影绵延了半里地。 行走在月夜里,那个高坐之人,隐匿在无边的冷漠寂寥中。 天子,也是孤家寡人。 揽月宫中海棠宫灯久久未熄。 “这几日西境的事情忙碌,陛下来后宫不易,主子怎么还将陛下请去别宫了?”常姑前来换灯盏,眸子里尽是忧色。 她坐在灯前,睫毛微动,在眼脸上落下一小片重影,“姑姑,我不想见他。” 常姑心惊了片刻,“可是陛下说了什么?”难道是陛下说什么,惹了自家主子伤心了? 她一时很是慌乱心疼。 顾皙颜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常姑细声问,“主子可是担忧这后宫不平静?” 橙黄的烛火闪烁,顾皙颜神色涣散,并未言语,心里想着自己那短暂的一生,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见她这样,常姑心里却更惆怅忧心了。 “主子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可信的人听听,千万别憋在心里,累坏了自个儿呀。” “我知晓的。”她轻轻扯了一个笑容,“姑姑早些去休息罢,我这便安寝了。” 第61章 恃宠而骄 庆安帝夜半离揽月宫而去这事,没多久便传遍了后宫。 “别是那顾嫔做了什么,惹陛下不高兴了?这几日陛下可再没去过揽月宫。”瑶华宫内,许昭容笑得薄凉。 王贵妃几日不顺的气因这事顺畅了些,“顾嫔恃宠而骄,陛下拂袖而去也是难怪。到底是年轻气盛,本宫原以为她与谢氏有所不同,不成想竟都是一样的。” 她冷不丁被削了掌宫之权,说起来总是与顾氏有关。 偏偏顾皙颜先有了身孕,后又晋封,她身为贵妃,却凄凉得很,王贵妃怎能忍看着她越发得意。 “想想也是,顾氏自负容貌家世好,素来清高,平日里眼高于顶便罢了,到了陛下跟前也这样,真是自讨苦吃。”齐才人娇哼一声,抚了抚鬓边儿的珍珠步摇,端的是娇媚。 王贵妃眼睛一眯,笑意吟吟道:“这好似是前日里陛下赏你的。” 齐氏娇笑一声,“回娘娘的话,正是那日陛下赏赐的珍珠步摇。” 王贵妃满意颔首,“陛下喜欢你,赏的东西也是千般好的。” 说着,她唤侍女取了一个红木匣子来,里头躺着一对精致的紫玉镯子。 便是许昭容见了也险些惊呼。 这样的好物件,便是她身为嫔主,也是少见的。 “这紫玉镯,乃是当年本宫初进东宫时陛下赏的,本宫一直留存着没舍得戴,如今便一并给了你。” 齐才人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她身为交州刺史之女,也是见过这样顶级的玉料,却从不敢穿戴出去过。更别提王贵妃的这对紫玉镯,打磨精致,雕刻也都是最顶级的匠师日夜一点点做出来的,价值更是非比寻常。 “正因你得陛下宠爱,这样的镯子才匹配你。”王贵妃亲自取了镯子,缓缓给她戴上。 紫玉冰凉的触感接触到肌肤,齐才人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欣喜涌上心头。 “瞧,这紫玉镯你戴着正合适。”王贵妃笑意吟吟。 齐才人也抬起手腕打量。 她喜欢穿鲜艳的衣裳,今儿也是着了一袭绛紫色仙文绫裙,与这镯子的颜色很是相符。 “多谢娘娘。”她起身行了大礼,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一旁的秋美人看着她这样得意,攥紧了袖摆,死死盯着那顶级名贵的紫玉镯子,心中不甘极了。 这样的好东西,本来应该是她的! 若不是自己被谢氏害得小产,贵妃娘娘最看重的应该是她才对! 秋美人垂首掩掉狰狞的面目,可她的一举一动,却也被许昭容看在眼里。 许昭容收回视线,瞧着欢天喜地的齐才人,嘴角微微上扬。 晴空万里无云,秋日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陈嫔便邀上顾皙颜与钱嫔一同到了渠湖。 “先帝慧眼,在渠湖中建了这座‘荷华雅苑’,如今虽是深秋,却还芙蕖满湖,当真是雅趣极了。” 渠湖是个近似圆形的活湖,荷花雅苑处于渠湖正中,边上各式花色的芙蕖环绕,馨香满园,堪称宫中一大胜景。 “可不是嘛,瞧,”钱嫔颇有兴致地指着不远处那株花卉,“花开并蒂,又分两色。这样的二乔芙蕖,很是罕见呢,咱们运道可是好极。” 陈嫔与顾皙颜便齐齐放眼过去。 第62章 暴躁陈嫔 满湖芬芳中,那株并具紫色与粉色的二乔似是从硕大的荷盖之中探出,身姿娇娆,亭亭玉立。 偶有秋风掠过,便随着清风轻摇,花瓣微动,便是瞧着也怜人极了。 “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茎。竦芳柯以从风,奋纤枝之璀璨。”顾皙颜眉眼微弯,“也难怪前人看重荷花清姿,要做这许多诗赋了。” “爱美之心,古来皆有之。这样的好的日子好景象,若不是我与钱姐姐去寻你,你怕都不愿出来了。”陈嫔笑话她完了,又道,“你这才病愈没多久,最是应该出来走走,散散心神也好,活动筋骨也罢,整日把自己关在揽月宫可是不像样。” 出来走了好些时候,与两位友人说会子话,顾皙颜心绪也不知不觉散开了些,“是我惫懒了,竟不知这时节外头有这样的好景致。” “这算什么,”陈嫔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冬日里的凌霜园那才是妙极,那还是百年前先祖栽植的了,满园的红梅,凌寒而开,最得宫中人青睐。” “何止呢,”钱嫔接过话头,“馥郁苑、淑芳苑,哪处的花样可都不比御花园差,一年四季都有时新花卉开放,花香终年不败,哪是一时半会赏看得完的。” 她看向顾皙颜,“待到冬日,你这病也该痊愈了,那时咱们可有得快活了。” “正是呢,”陈嫔拉着她的手,很是亲昵,“如今你身怀有孕,最忌讳孤单冷寂,咱们姐妹三人该要时常出来走走,说说话才是,免得自个儿在宫里待着闷坏了。” 钱嫔也点头,笑得温和。 一股暖流自胸间涌过,瞧着二人处处为她想好的模样,顾皙颜颇觉这些日子以来的郁色都消了好些。 “这些日子,叫两位姐姐为我担心了。”她垂首微微福身,竟是行了个礼。 两人连忙拉她起来。 “咱们姐妹之间,不说这些话。”陈嫔拉了她的手,扶她起身,“宫中之人最是势力,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我们瞧在眼里,却也盼着你能快些振作起来。” “是呀,不为旁的,也要为你自己想一想才是。”钱嫔劝慰她。 石桌旁有几个精致的小凳子,陈嫔拉着她坐了,“宫中之人不知你,说你恃宠而骄气走陛下,可我们却是知晓你的,最是性子淡薄。思来想去,却也不知你是因何心伤,能做的,也唯有时常带着你出来走走散散心神罢了,也叫那起子小人知晓,你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得叫那些人欺你弱势。” 虽是不值挂齿的小事,在这宫中却已是弥足珍贵了,更别提还是这样的节骨眼儿上。 “我怀有身孕,那些人倒是不敢太过薄待我的。”她温声笑道。 陈嫔却不这样觉得,“我是失宠过的人,怎会不知晓宫中人心狭窄。你不说我也知晓那些人的举动。” 即便是因着顾皙颜有孕在吃食穿戴上不敢亏待,但平日里难免会刁难揽月宫的侍女内侍。 “我一想起你一个嫔主,身怀有孕还要受人薄待,我就生气!”陈嫔素日里脾气就暴躁些,如今身子重了更是难伺候。 但她这话却不是没有根据。 前些日子连翘去尚服局领秋衣,就被一个小小的九品女官给指着鼻子骂,正巧被同去领衣服的阑意宫侍女瞧见了,这才叫陈嫔知晓了。 当下就怀着五个多月的的身孕脚下生风到了尚服局好一顿斥责,叫那些人不敢再张狂。 第63章 侍女 “宫中惯爱欺下瞒上,王贵妃虽然看似失了手上的权力,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威势还在,否则尚服局的人又怎么敢。”钱嫔知晓那事时也气得紧,可后宫便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尚服沈作又极力巴结王贵妃。 虽说王贵妃丢权一事与顾皙颜并不相关,可正是因为出了顾皙颜这档子事才易了宫权,王贵妃只怕如今也恨着她呢。 “你呀,如今正年轻,可要好好抓住机会才是。”钱嫔淳淳善诱,“一进了宫便与外头隔绝,是好是差也唯有自己把握着。过得好是一日,不好也是一日,你比我有福气,如今有了身孕傍身,也封了嫔,日后不论如何也好过些。如今可莫要一时行差了,你也看清了,宫中没有恩宠是怎样的境地……” 三人游湖说话许久,回了揽月宫时已是傍晚。 “主子累了,连翘,快端碗香饮子来。”落葵替她收了外袍,连忙又嘱咐连翘。 “不必忙活这个了,先备浴汤罢。”她确实有些乏累,落葵便绕到背后去给她捏揉肩膀。 闻言,锦书便连忙出了内殿,去厨房瞧水烧得如何了。 还未走近,便听得里头侍女们说话。 “主子这都封嫔了,又有了身孕,咱们却还要瞧外边那些人的冷眼儿,昨儿个就连齐才人宫里的媚儿都敢跟我呛声了,真是气人!”一个侍女愤懑不满。 “何止呢,便是连翘都遭了白眼。说来原本陛下也是极宠爱主子的,偏主子自己要作怪……”另一侍女说到这里,锦书的脸已经沉了下去,大步进了里头。 “如今这都大半月了,陛下来了后宫四次,却一次都不来咱们宫里,本来主子早该住正殿了的,可因着这事竟是一直也没挪动,主子也真是的,早知道就求一求尚宫局的大人们,不来揽月宫了……” 两个小侍女还自顾自地说着话,锦书已然进了门呵斥出声:“身为侍女,竟敢私下议论主子!” 不一会子,两个小侍女就被锦书领着到了东配殿的内殿,见到了坐在软榻上的顾皙颜,这才战战兢兢开始害怕起来。 “娘娘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顾皙颜本来还疑惑向来和气的锦书怎么动起气来,得知了前因后果后面色也微沉了些。 这些日子揽月宫正值多事之秋,她心里装着事,常姑落葵她们也不会将烦心事说给她听惹她烦恼,可她却到底还是知晓一些的。 说到底,还是因着她不得宠于庆安帝,这才心思浮躁起来。 “这大半个月来,揽月宫大大小小出了不小的事情,”她看着二人,目光冷淡,“我原想着你们个个都是伶俐忠心的,一直不曾多加过问。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 闻言,两个侍女更煎熬了,跪趴在地上,心怦怦跳个不住。 她们是顾皙颜封嫔过后才拨到揽月宫服侍的,本来以为跟对了人正得意着呢,岂料转眼顾皙颜就“失宠”了,不由得便开始有些怨怼。这些日子两人说话渐多,这才叫锦书听了去。 “你们二人是杨尚宫拨来的,既然不想待在揽月宫,那我便只好请杨尚宫将你们领回去了。” 第64章 处置侍女 闻言,两人瞪大了眼睛,惊怕得不行。 尚宫杨斓可不是沈作要巴结王贵妃,她是御前出来的老人,得庆安帝与靳太后看重,还兼了宫正一职,平日里最是不假辞色,最忌讳侍女们犯错,尤其是犯上这样的大错。 若是她们真被杨尚宫领回去,必定会被送去宫正司受罚,到时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娘娘不要将我们送回去!”侍女两个一想到宫正司,顿时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害怕得身子都哆嗦了。 “你们二人不敬主子,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竟还敢讨饶!”落葵怒斥,连翘也恨恨地看着二人。 “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不该在这时候还惹娘娘生气,”说着,二人又连忙磕了好几个头,说话的那个侍女额角都有了红红的淤痕,眼泪也流个不停,“奴婢什么惩罚都愿意受,为娘娘当牛做马,但求娘娘不要让杨尚宫将奴婢们领回去!” 顾皙颜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端了清茶,细细品着。 一时间,揽月宫安静不已,只有杯缘与盖子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两人胆战心惊着,却是身子也不敢多动一下,唯恐惊着了上头的主子。 许久后,顾皙颜才缓缓开口,“厨房的活,你们是碰不得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撵她们走了? 二人顿时欣喜若狂,“奴婢们什么都能干,只要是在揽月宫,便是内侍们的活计,奴婢们也甘愿!” 宫中内侍的活计大多都是重活,而侍女们则相对轻松些,像她们二人,之前在厨房里头,也只是给厨司们打打下手,忙的时候烧些水罢了,实在算不得劳累。 “既如此,你们二人就先去后殿厢房杂扫罢。” 后殿厢房原本是用来放置杂物的,想要清扫也是有些困难的,案例都是给内侍们和粗使婆子们安排的活计,可却比被带回宫正司领罚好太多了! 二人热泪盈眶,连忙又磕了几个头,“谢娘娘开恩!奴婢们这次一定好好干活,再也不犯错了!” “我乏了,下去罢,好好跟着常姑姑学规矩。”她摆摆手,二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晚间沐浴,常姑轻轻给她擦着肩膀,“娘娘心慈,否则那二人就该进一趟宫正司。” 顾皙颜泡在浴斛里,微微笑了笑,“我一开始便没打算将她们送回去。” 常姑心下了然,手上的活计却没停,“到底那二人才进揽月宫,若是立时就送了回去,难免底下人心思惶惶。这样也好,叫她们知晓犯错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给顾皙颜顺了顺头发,“如今有她们二人当头,底下的人这下便也能安生不少。” 顾皙颜扬眉,拨了拨水里的花瓣儿,“这样我也能清静些。” 她其实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奈何宫里却是个最麻烦的地界儿。 “奴婢瞧您今日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常姑跟着眉开眼笑,“两位嫔娘娘最是与您亲近,您多出去走走也好,免得闷在揽月宫,人都蔫蔫的。” 瞧着她心绪转好,常姑打心眼里感激那两位。 “我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合宫都能欺负到我头上了。”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许是孕中多思罢,这些日子她也着实郁郁过头了些。 “明日同两位姐姐约了去馥郁苑,今晚可以早些安置。” 常姑笑弯了眉眼,“娘娘肯出去走就好。” 顾皙颜享受着温水沐浴,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来,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这些年的点滴。 她生长在王家,自小便被细心栽培,少有闲暇欢愉的时候。 十三岁那年嫁给齐王,大约是这些年在宫中活得太压抑了,在顾府的那段时光竟是她为数不多的开怀时候。 不论是胞妹顾韵如,还是继母文氏所出的幼妹顾娉婷,都是极招人爱的丫头,那段日子日日陪着她说话。父兄虽是寡言少语,却对她关切到了骨子里,继母也待她如亲生…… 如此一想,她也惦念起了母亲礼国公夫人王氏。 虽然自小母亲对她严厉,但也是疼爱得不行的。也不知晓,那年她走了之后,母亲会怎样伤感难过。 “姑姑,我想家了。” 她声音微微有些低,常姑一时没听清,正要询问呢,外头连翘慌里慌张地惊呼。 “主子!陛下来了,此刻御驾已经到揽月宫门口了!” 第65章 陛下心疼了 那日无端受了顾皙颜的闷气,庆安帝心里是有些不快的。 可这些日子罢,他左思右想的还是顾皙颜。 想着她和他下棋时认真娴静的模样,还有莞尔一笑时那令百花失色的笑靥。 忍了这么些时候,终究还是他先耐不住了。 “方安,揽月宫如何了?” 他这日批完手中的奏折,状似不经意地问。 方安一笑,回禀道:“回陛下,顾嫔娘娘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瞧着有些闷闷不乐,不如陛下瞧瞧去?” 他就说陛下是惦念着顾嫔的,那些没眼力见的人之前欺辱揽月宫的人,如今可是要遭殃了。 “闷闷不乐?”他放下朱笔,语气淡得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个人一样。 方安见他心口不一,连忙给她台阶下,“陛下许久不去揽月宫,钱嫔娘娘惦念着陛下,这才闷闷不快,都说有孕之人最忌讳忧思,可万不能再叫钱嫔这般忧愁下去啊!” 庆安帝扬唇,“既如此,那朕就去看看她罢。” “眼下夜已有些深了,奴婢叫人去备轿撵。” 方安正要抬脚,却听庆安帝道:“不必备轿撵,朕才看完这些奏折,四肢僵硬得很,朕走一走疏散疏散筋骨。” 方安不敢不敬陛下,便只得在心里偷笑。 这坐轿撵哪有走路快呀! 陛下想见顾嫔,嘴上倒还不饶。 于是,庆安帝就顶着夜色到了揽月宫。 “禀陛下,娘娘正在沐浴。”落葵领着揽月宫一众侍女跪将下去。 “沐浴?”庆安帝朝屏风后望去,“她这么早便要歇息了吗?” 落葵哪敢说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早早沐浴,心下几个念头闪过,回禀道:“娘娘这些日子忧思不已,沐浴最是能舒缓精神。” 闻言,庆安帝眉心微蹙,面上涌上几丝别样的情绪来。 “她近来……一直这样吗?” 落葵便实话实说,“自那日陛下离去后,娘娘便很是心不在焉。唯有与阑意宫扶桑宫两位嫔主娘娘说话时,才能好些。” 他顿时便心疼了。 等顾皙颜出来时,便瞧见他坐在软榻上,面色微沉的模样。 顾皙颜以为他是为着她那日的话不快,心下一时有些踌躇。 说来也是她的不对。 王芸皖已逝,如今的她,只是顾皙颜罢了。 庆安帝或许亏欠王芸皖,却没有薄待过顾皙颜。 她那日发那脾气,着实有些不妥当了。 “叫陛下久等了,是嫔妾的不是。”她过去福身请安。 正打算经受他的冷待呢,庆安帝却已回过神来,亲自将她扶起,“你有身孕,日后没人的地方,便不必计较这些礼节了。” 顾皙颜有些懵。 “听你的侍女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郁郁寡欢,”庆安帝打量着她的纤细的腰骨,眉头皱得紧,“瞧你这样纤瘦,定是素日里忧思过度的缘故。” 顾皙颜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近来是有些郁闷,但也不至于忧思过度呀。 她瞧着落葵死命埋着脖子,就知晓必定是这丫头说了什么。 “许是孕期,嫔妾一时食欲不振。哪有她们说的那样严重,陛下莫要忧心。” 她是实话实说,可落在庆安帝眼里,就是委曲求全,不愿叫他担心了。 第66章 不睦 “你还要瞒着我吗?”他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想说她几句,却又不忍责怪,“若不是朕来了,你难道还要这般继续难挨着吗?” 顾皙颜垂首,心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想,道:“嫔妾只是想着,那日多有得罪陛下……” 庆安帝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气道:“知晓得罪了朕,就好好听朕的话,莫要再想东想西连饭食也吃不好。” 这就是,不生气了罢? 顾皙颜扬眉,乖巧得很,“嫔妾一定好好听话。” “这才乖。”庆安帝满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些日子,他可有闹腾?”他拥着她,瞧看她的小腹。 如今月份渐大,可因着她瘦弱的缘故,倒是瞧不出模样来。 “他,很是乖巧。”顾皙颜抚摸着小腹,眼里尽是慈爱。 庆安帝一垂首,瞧见的就是她安静的面容。 他眉眼含笑,“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日后必定和你一样,聪慧明理。” 这一晚,有人睡得安稳踏实,有人夜不成眠。 “你说什么,陛下深夜去了揽月宫,还宿在了那里!”齐才人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卸头上的钗环,顿时人都气坏了。 “这是贵妃娘娘递来的消息,必定是差不了的。”侍女媚儿说道。 “有了身孕还勾引陛下,贱人!”齐才人目露凶光,手指死死捏着掌中的鎏金钗子,都快勒出红痕了。 “想是顾嫔怀有身孕,陛下这才不得不去瞧看的。”媚儿猜测道。 “哼,若不是她有身孕陛下哪里还理她。”齐才人自认为家世不低,比顾家尽是那种没什么权力的高贵,可入宫时她只是才人,顾皙颜却封了美人,她本就不满来着,如今更是不悦顾皙颜了。 “她也就那张脸能看。”她冷哼。 媚儿便奉承着,“以色侍人必定是不能长久的。月前刺史大人上贡极多,得了陛下的赞赏,这才是陛下实打实的看重呢。” 提起家中父亲,齐才人便得意起来,“父亲是交州的刺史,堪比番邦诸侯,陛下看重那是自然的。” 她才心情好转呢,外头一个侍女高声责问:“昭容娘娘叫奴婢来问问,才人怎么还不歇息。这配殿的灯光太亮了,昭容娘娘瞧着刺眼,叫灭上两盏!” 闻言,齐才人恨得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许昭容不过是一个七品县令之女,要是在交州,本才人必定让父亲贬了那县令的官!” 媚儿赶忙劝她,“主子,如今许昭容是嫔主,咱们不能不敬着呀。” 齐才人冷哼,没有反驳。 媚儿这才连忙出去,好言好语与正殿来的那侍女告罪,“才人这便睡了,惊扰了昭容娘娘是咱们的不是,还请姐姐在昭容娘娘跟前多多替我家才人请罪才是。”说着,递过去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 那侍女这才趾高气昂地走了。 齐才人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她这样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贵女,在交州时,莫说县令之女了,就是别驾之女,长史之女,在她跟前也要恭恭敬敬的,如今区区一个县令,还是一个中县的县令之女,就敢薄待她! “等来日本才人做了嫔主,做了妃子,一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第67章 复宠 翌日,天还未亮堂,未免吵醒顾皙颜,庆安帝便轻手轻脚起了身。 “昨儿您批折子到深夜,今日不是大朝日,陛下怎么不多歇息会?”方安见他出了内殿,连忙迎上去。 庆安帝一边由着侍女穿衣,一边道:“西境战事频频,涉事体大,如今正是朝事繁忙的时候,多睡无益。” 好在昨日他宿在揽月宫,即便昨夜睡得时辰少,精力却是极充沛的。 方安还想劝,却也知晓这时候他定是歇息不安稳的,便连忙叫人备轿撵。 收拾妥当了,才要跨出揽月宫,庆安帝回头瞧了瞧那比正殿矮上小半截儿的东配殿,眉心微蹙,“顾嫔如今已是嫔主,怎还住在配殿?” 方安见他生气,忙道:“许是还未收拾妥当。” “内府局怎么办得差事!”内侍省下辖的内府局掌宫中宝货给纳,还包括各种灯烛、汤沐,以及宫殿张设。 揽月宫正殿许多年没有主位,如今新主入住,张设装潢自然要更换一新,可顾皙颜封嫔都小半月了,内府局还未弄妥当此事,也难怪庆安帝发怒。 “奴婢即刻唤人去内府局走一趟。”方安伶俐道。 庆安帝这才脸色稍霁,大步上了轿撵,急匆匆去紫宸殿见大臣去了。 自打有有孕之后,顾皙颜便十分嗜睡。庆安帝起床的时候她愣是半丝动静都没感觉到,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娘娘越发嗜睡了。”连翘嬉皮笑脸给她取来匀面的脂粉。 顾皙颜正端着一杯竹盐水要漱口,闻言笑睨了她一眼,以袖掩面饮了一口竹盐水。 侍女璎儿连忙端着痰盂上前来。 漱了口,端净面所用之水的侍女便走上前来,另一侍女端着的木案上放了一碟子粉白的藻丸。 她轻拿起一颗来,一股子馨香便幽幽散开来,“今日所用这藻豆,似乎格外不同些。” 连翘便笑着回她,“这是今儿早上内府令常泰特地差人送过来的,听说乃是掺了丁香、沉香、青木香等诸多香料做出来的,最是光净润泽。” “他倒殷勤。”顾皙颜挑眉。 “有薛连山这个前车之鉴,他哪儿能不勤快呢,”说到次数,连翘很有些义愤填膺道:“之前见您式微,那薛连山便是连正殿的陈设也不送来,您做了嫔主,却还要屈居在配殿。” “如今可好,陛下是动怒了,”连翘绘声绘色,“御前的孙敬中官特地去了一趟内府局好一通说道,那薛连山可是忙不迭地送了好些好东西过来,现在都还在外面等着呢。” 内府局置令二人,连翘口中的薛连山便是另一位内府令。 “娘娘,薛连山才当上内府令不过一年,素日里最是讨好王贵妃。此次会不会是王贵妃授意?”连翘猜测询问。 说起来顾皙颜即便“失宠”,却贵为嫔主,怀有身孕,若没有王贵妃发话,内府局、尚服局的那些小人怎么敢难为她? 其他的局司,便连尚宫局都不敢慢待了揽月宫。 “宫里向来便是捧高踩低的,不管是不是王贵妃的意思,这常泰也痴傻了些。”锦书一直寡言少语,如今也是难得开口,“娘娘的嫔位是太后亲封的,又是太后娘娘口谕叫您挪殿,常泰为着讨好王贵妃这样苛待您,这是不敬太后。” 王贵妃出身显赫,身居高位,又执掌宫权,薛连山想要巴结着她,踩顾皙颜一脚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在这时候做这样的糊涂事,未免心急了些。 第68章 可用之人 顾皙颜递给了锦书一个赞赏的眼神,微微坐正,看着内殿里头最忠心的这一批人。 “不管旁人如何对待,只要揽月宫上下一心,即便他日我年老失宠,也没有人能欺负了咱们。” 几人面面相觑,经过此次这个说大不小的“失宠”风波,她们也算是彻底知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顾皙颜得宠时,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各个局司都奉承着,可若是主子失势,那些人的态度也反转得及时。 像这次,若不是揽月宫人心不齐,厨房那两个小侍女也不敢冒头。 “日后奴婢一定擦亮双眼瞧人!”连翘正色坚定道。 经过尚服局那次遭遇,连翘也是成长了许多。 眼瞧着揽月宫越发好了,顾皙颜也高兴。 等她梳妆完毕到正殿时,已是辰时了。 薛连山早已领着一大帮内侍等候多久了,见她来了,忙不迭跪将下去,眼珠子一转,便道:“娘娘安康,奴婢该死,这些日子忙着贵妃娘娘宫里的事宜,便想着将揽月宫正殿陈设的事情移交常泰,怎知他竟十分推脱,这才延到今日。奴婢特来给娘娘赔罪。”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还嫁祸给了常泰。 想着早起用的那颇有些名贵的藻丸,顾皙颜嘴角一翘。 果然,便是连内府局都是竞争不断的。 见她不说话,薛连山连忙笑着叫人将东西抬上来,“娘娘请看,这些都是揽月宫正殿所需的一应陈设。这些桌子椅子的,全是新做了又经过几次香薰了的。还有这七十紫鸳鸯屏风,底座用的是黄梨木,又镶嵌宝石,扇面乃是锦缎制成,又以金线刺绣,华贵又漂亮,摆放在娘娘的正殿,最合适不过了!” 瞧着这些物件,顾皙颜温和地笑了笑,“瞧着竟是处处用心了的,倒是有劳你了。” 见她态度软和,薛连山便放下心来,舌灿莲花道:“娘娘您怀有皇嗣,又得盛宠,那些不好的东西,奴婢们哪敢送到您跟前来呀!” 顾皙颜笑得温润,倒是半点瞧不出对薛连山之前的举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薛连山领着乌泱泱一堆内侍出了揽月宫。 “好在顾嫔娘娘是个和气的。”底下的内侍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到了揽月宫要被顾嫔刁难呢,这可是如今宫中最得宠之人了! “呵呵,”薛连山颇有些志得意满地抖了抖袖子,“到底才刚进宫,即便得宠又如何?顾嫔还是要顾忌着贵妃娘娘的威严,不敢在我跟前摆架子。” 此刻,他深觉早些投靠王贵妃乃是明举。 而此时的顾皙颜,正召了锦书来询问事情,“内府局的常泰,此人如何?” 锦书在宫中年份久些,知道的便要更多。 “常泰是早些年从内府丞一步步升上来的,做内府令已是有些年头了,”锦书知晓她的意思,于是便一一道来,“薛连山擅于钻营,一直便是为王贵妃马首是瞻,故而在内府局比常泰要得势些。” 许是怕她不好分辨,锦书又补充道:“不过,内府令这位置,常与杂事打交道,不管如何难免都会有错漏。宫中规矩严,这些年在内府令位置上坐过的也有四五个了,可如今还在的,也就常泰了。” 不难看出这人的本事。 顾皙颜沉思了片刻,“如此说来,这人确是个稳妥的。” “娘娘的意思是?”锦书心里有了个猜想。 她抬眉,“宫里头,总要有自己的人才是。” 行走在宫中,没个自己人,便难以行事。 即便她之前贵为皇后,也要在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寻一些可靠的人,不然,这偌大的后宫,如何能尽收眼底。 锦书眸光一亮,压低声音略带着些喜色道:“其实,常泰对娘娘很是恭敬呢。” “嗯?”顾皙颜疑惑,锦书便一五一十禀报了。 “这些年,接连上任的内府令都难以撼动常泰在内府局的地位,可如今的薛连山有王贵妃做靠山,常泰便极难说上话了。因此,得知娘娘复宠后,今儿他也找上了奴婢,想要寻求娘娘的庇护。” 能在宫中做到内府令的,都不是什么甘于平庸之辈,常泰估计也是忍不了薛连山压制,想要制衡反抗了。 “他怎么倒向着我来了?”顾皙颜笑问,“后宫除了王贵妃,也还有许多有权有势的嫔妃,宋贵妃、靳贤妃、李昭仪,乃至陈嫔钱嫔,个个皆可为人选,怎么常泰就瞧中揽月宫了?” “娘娘您未免妄自菲薄了。”锦书失笑。 后宫嫔妃,再家世好位份高,也高不过两位贵妃。 顾皙颜虽然不是权位最高的,却是最得宠的。 才进宫不到一年,便接连晋升至嫔位,有家世也得宠,还有未出世的皇嗣傍身! 端看这次她小小失宠又迅速复宠这速度,常泰便知晓,顾皙颜便是他可以靠得住之人。 “此事不急,”顾皙颜耐得住性子,“先别应了,暗地里先瞧着,看他如何行事再说。” 宫中关系错综复杂,难保常泰是否之前便是为人所用了。 她总得好好试看一番,才能收为己用。 “是,奴婢知晓。”锦书在顾皙颜待了大半年,也算知晓她的脾性和处世态度。 本来有冰云在前,她害怕自己遭到主子疏远,如今竟是被重用,她不眉开眼笑是假的。 等锦书出了门去,常姑淡淡道,“娘娘如今看重锦书。” “她处事稳妥,又在宫中多年,没人比她更合适。” “可万一……”出了冰云的事,常姑对除了落葵连翘之外的人都有些不放心。 “这大半年来,我细细留心过她了,也试探过,是个可用之人。”若不是心里有数,她也没这般底气。 闻言,常姑才常疏一口气。 “主子,尚服局的人来了。”落葵缓步进了内殿。 第69章 赔罪 今儿可真是热闹呀。 “来的是谁?” 落葵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好道:“是司衣廖清,还带来了那位轻狂的女史,说是要给娘娘赔罪。” 尚服局总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四司,而这正六品司衣廖清正是尚服陈明娘的左膀右臂。 “叫她在正殿等着。” 眼见落葵出了门,常姑皱了皱眉,“尚服局的人向来高傲。” 连翘被数落的事情,常姑可都记得清楚,素日里她也拿年纪尚小的连翘当半个女儿看待,如今尚服局的人来了,常姑着实没什么好心情。 “在贵妃底下当差,自然高傲些。”薛连山不也是那样吗? “传膳罢。”总要吃饱了才有精力去处理那些事情。 此时正殿明间中,一个身着胡服式样青衣的女官立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史。 落葵则侍立在屏风边上,一派从容沉静的模样。 “不知顾嫔娘娘何时才能见我们?我也好回去交差呀。”眼见等了大半个时辰顾皙颜还没出来,廖清站得久了,很有些不适,语气也存了些怨气。 落葵冷冷瞧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我家娘娘怀有身孕,用膳需精细繁杂些,怎么廖司衣连这会子都不愿意等?难不成来赔罪是假,要再给揽月宫一个下马威才是真?” 这话可就着实大了些,谁人敢给正得圣心的顾嫔下马威瞧? 廖清面色僵了僵,连忙讪笑着赔罪道:“姐姐说得严重了,奴婢们来自然是要好好告罪的,只是可否请姐姐再去通报一声,也好叫娘娘知道我们来的意思。” “我人微言轻,可受不起廖大人这一声姐姐。”落葵不假辞色,“通报自然是通报过了的,廖司衣再稍等会子罢。” 闻言,廖清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还不得不好生忍着。 本来叫尚服局上下薄待顾嫔的是尚服大人,早起知晓内府局被训,心里虽慌乱,可她久坐高位,又背靠王贵妃,哪里能下得脸面来揽月宫请罪。 于是便将她这个司衣派来赔罪,可这顾嫔也是个狠心的,竟叫她这般苦等。 又站了一刻钟,等到三人腿都酸软了,顾皙颜才姗姗来迟。 “廖司衣久等了。” 明间上首放置的乃是一座宽大的楠木背椅,为着叫顾皙颜坐得舒服,还贴心地垫了几层软绒,又放了一个软和的靠枕。 顾皙颜缓缓坐下去,这才抬眼看底下的人。 廖清连忙堆了笑,领着两人便给她请安,“顾嫔娘娘安好,奴婢尚服局司衣给娘娘请安。” 顾皙颜脸上挂着笑,“起来。” 廖清起身,面上带着愧色道:“奴婢今日是领着缤儿来给娘娘恕罪的,那日缤儿出言无状,尚服大人知晓后气愤不已,本想好好责罚一通,思来想去还是叫奴婢亲自将人给领来,只要能叫娘娘您消气,不管如何处置都可。” 说话间,那位名叫缤儿的小女官已经跪倒下去了,期期艾艾地哭着,“娘娘,奴婢那日是猪油蒙了心,才对连翘姐姐那般妄言。如今已然知晓自个儿做错之处,还请娘娘降罪。” 廖清暗地里瞧了顾皙颜一眼,随即对着缤儿很是责怪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再得尚服大人看重,那也只是在尚服局,如今倒敢惹到顾嫔娘娘头上来了。如今你犯了错,我是保不了你了,即便顾嫔娘娘是要将你挪去掖廷,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缤儿便又哭得更加凄苦,只言要顾皙颜降罪。 第74章 真正幕后之人 “不过是个伯爵府,有什么要紧。”她冷哼。 许昭容脸上便笑着:“王家世代忠良,又高官频出,韩家那样的自然是无法与娘娘的母家相较。” 心里却也知晓,到底韩家不是什么没落之家,善信伯身上也有正四品的职务,韩美人的兄弟们也争气,不是那些只知晓仗着朝廷奉养过活的人。 韩美人的家世,在后宫里头,也不算低了。 王贵妃听了许昭容的奉承,面上才算好看些,“毕竟是善信伯的女儿,比起旁人,也还算好了,就是这眼光却不大行。” 她说这话,自然是韩美人跟宋贵妃那边走得近的缘故。 “宋贵妃那个病歪歪的身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她倒还巴巴儿地贴上去。”许昭容鄙夷道。 王贵妃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子,扯唇笑了,“而今贺妃降位,还不知道何时能出来,谢氏又是个嚣张没脑子的,宋贵妃一下子失去这么多助力,心里只怕也不好受得紧,只巴望着要叫韩美人也出人头地呢。” “娘娘说的正是。”瞧见凤鸾宫那边失势,她们自然心里舒畅。 “对了,陛下许久都不去你那里罢?”王贵妃记得,之前庆安帝可是极常去颐和宫寻许昭容的。 许昭容脸上有些讪色,“约莫两个月前,陛下便不怎么与嫔妾说话了。” 更别提宿在颐和宫正殿了。 听见这个时间节点,王贵妃蛾眉紧蹙,“那就是贺氏被降位之后,陛下便不去你那里了?” 闻言,许昭容也是一惊,心下如擂鼓,“娘娘,陛下会不会……” 王贵妃朝她瞧过来,目光冷冽得很,“揽月宫那侍女,你真的处理干净了?” 许昭容急急出声,“必定不会出差错才对。贺氏一直以为冰云是她的人,与冰云接触的也都是昔日德昭宫的,就连赵坔,也是贺婕妤身边的内侍,即便陛下怀疑,也只会查到贺氏身上去。” “那就好。”许昭容向来做事周全,王贵妃听她保证了,心里才又安定了些。 “不过,你也不能就这样过下去了。早日夺得陛下的恩宠才是要紧,日后我也有理由将你提拔上去。” 宋贵妃的身子,也就这两年了。 等她一倒,后宫便是她最为尊贵。登临后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真到那时候,要管着这底下一帮子人,怎么也得要些得力的人才是。 靳贤妃和李昭仪等人她只会打压,因此,她就必须把让许昭容得了陛下的宠爱才是,否则,到时拿什么人去和靳妃等人抗衡。 “嫔妾必定不会辜负娘娘期望的。”落寞了这些时日,许昭容也算是受够了。如今又有王贵妃的看重在,只要她帮着王贵妃,日后不愁一个正二品的妃位。 见她斗志起来了,王贵妃很是满意地颔首。 “秋美人和齐才人那里你也要盯紧些,不要让她们出了差错,又招了陛下不喜。”她还盼着这两人早些诞下皇嗣,她好堂而皇之地抱养。 “是。”许昭容垂首,目光却有些幽深。 第75章 贤妃寿宴 初二这日,巧在晴云停驻,是个难得风和日丽的日子。 辰时,顾皙颜便乘着暖轿到了靳贤妃的长庆宫。 为着庆贺,尚宫局的人特意从外头请了戏班子进来,又在长庆宫二进院里搭了个戏台子,瞧着便很是吉庆。 彼时,除了不必亲自前来的两宫贵妃,便只有许昭容和陈嫔没到了。 “妹妹来了,快过来坐。”钱嫔一见她,便眉开眼笑了。 “姐姐何时到的?”挨着她坐了,顾皙颜便打量着周围的人问。 钱嫔一笑,“我呀,略比你早一刻钟,来得最早的,还是杜宝林等人,据说卯时正就到了。” 顾皙颜挑眉,自打前几日她“失宠”之后,杜宝林便再没来烦过她,听说常来庆安宫,也不知怎得,倒是和靳贤妃能说上几句话了。 辰时正,许昭容姗姗来迟,可却总不见陈嫔的身影。 “陈嫔姐姐可是有事情耽搁了?”也没说不来呀。 她一边心里困惑着,一边支着连翘去瞧瞧情况。 “许是路上遇上了什么事罢。”钱嫔心里也慌呢,好歹是贤妃的寿宴,若是来迟了,也不好。 “哟,陈嫔还没来吗?”许昭容瞧了这边一眼,很不怀好意扬声道:“这到底是有了身孕,连协理后宫的贤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秋美人也跟着帮腔,“可不是嘛,若是不来早早与贤妃娘娘说了便是。这要来便该早来,哪儿能叫寿星等着呢。” 说话间,靳贤妃迈步出来了,瞧见钱嫔旁边那空着的位子,脸色果然有些不佳。 “贤妃娘娘。”众嫔妃见她出来,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都起来。”她浅笑着,缓缓坐在了首座上。 “要说这陈嫔呀,还真是桀骜,即便仗着有身孕,也不能这样下娘娘您的面子呀。”许昭容阴阳怪气。 靳贤妃虽知晓许昭容这是故意激怒她,却也着实气陈嫔这举动。 “贤妃娘娘,陈嫔应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还请娘娘莫怪。”顾皙颜福身替陈嫔请罪。 “陈嫔素日里对娘娘颇有敬重,若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必不会来迟的。”钱嫔也忙不迭欠身下去。 听了这些话,贤妃的脸面才算好些,“本宫知晓,快起来罢,你怀着身孕,实在不必如此。” 岂料宴席桌尾的杜宝林却不依不饶,“若当真是心里敬重,陈嫔娘娘便该早些出门,免得路上出什么差错误了贤妃娘娘的好时候才是。” 顾皙颜微有些动怒,瞧着杜宝林的目光都掺了些寒意。 贤妃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说,“陈嫔有身孕,来晚些也是常理。” 看样子,还是有些生气。 “开席罢。” 随着她一声令下,台上的戏班子便开场了。 头一回是武戏,这一出来便是满堂喝彩,就连贤妃都连连点头,可知这戏好。 顾皙颜和钱嫔却顾不上看那戏,一个劲儿地瞅着陈嫔是否到了门口。 好在没等多久,陈嫔便急匆匆赶到了。 “嫔妾来迟,贤妃娘娘恕罪。” 见她很是匆忙的样子,想必也是慌忙赶来的,贤妃便没有怪罪,但语气淡淡的,面上的笑容也少了几分。 “你这慌里慌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钱嫔急急问。 第76章 问话 说起这事她就来气,“我才刚出门,路上便不知有什么东西滑了一下,竟是崴了一个轿夫的脚……” 听到这里,钱嫔已然后怕起来,赶紧打量她是否有碍,“可是伤着你了?这该死的,青天白日的,谁这样不长眼!” “没有没有,”陈嫔摆手,脸上怒气却还挂着,“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想起之前的事来,她都快气笑了,“我眼瞧着都要到庆安宫了,正要转过御道,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给我泼了一身的水!” 如此一来,她就得回宫去换衣裳,这才来晚了。 “难怪你这样迟来。”钱嫔讶然。 “好在那水只是浇在裙边。”可耐不住陈嫔气呀,这样拙劣的手法虽不如何,却着实气人。 “是谁这样可恶!可抓着那侍女了?”顾皙颜也气愤坏了,若是那水一个不小心浇到她身上去了可怎么好?虽十月来还不怎么泛冷,可陈嫔是怀着身子的人,连吹风都不能,哪能这样受凉。 “我已叫随侍的人将她抓了,预备着待会子宴席散了就送去太后娘娘处。”本来是该送到长庆宫来的,可今日贤妃生日,总不能叫贤妃扫兴。 “也是,待会子宴席散了我们陪着你去!”钱嫔也是气急了。 好在宴席之间总算没出旁的差错来,期间送礼之时,庆安帝与太后都赠了礼进来,两宫贵妃虽未亲至,也叫底下人奉上了厚礼,一时间靳贤妃风头无俩。 宴后三人一同来到慈安宫,拜见过后,陈嫔便和盘托出。 靳太后大怒,立马便着手让人去查。 “我倒要瞧瞧,这后宫里头,还有谁手脚不干净!” 太后吩咐完,忙拉着陈嫔的手,“好孩子,让你受惊了。” “幸得娘娘庇护,嫔妾无碍,只是今日去贤妃宴席上时迟了一些,实在对不住贤妃娘娘。”陈嫔实在不乐意与靳贤妃对上,今日的差错,委实来得意外。 “这有什么,贤妃她会理解的。”太后和蔼道。 瞧看完陈嫔,靳太后又瞅着顾皙颜笑问:“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吗?” 她便欠身回禀,“回娘娘,嫔妾已然大好。” “这就好。”太后笑着颔首,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顾皙颜的一举一动。 瞧她行礼问安间行云流水,端的是贵气又自然,说话时态度谦恭温和,心底便更满意了几分。 “你呢,哀家可许久未瞧见你了。”太后也不冷落钱嫔,到底是老人了,平日里虽没什么存在感,确是个十足本分的。 “劳太后娘娘挂念,嫔妾一切安好,倒叫娘娘挂念了,是嫔妾的不是。” 太后心底微微讶异着多看了她两眼。 这也是个会说话的主儿,气质也温和得紧。 有了太后出手,第二日便也出了结果。 宫正司的人一路便从慈安宫到了长庆宫。 彼时的靳贤妃正在和杜宝林和方采女说话。 其实大部分时间是杜宝林恭维贤妃,方采女在一旁听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瞧见吴司正前来,贤妃着实惊了一下,“吴司正这是?”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奉太后娘娘旨意,前来请方采女去问话。” 第77章 冤枉 贤妃这才瞧了一眼底下默默无闻的方采女,试探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寻常的事,哪里要得到宫正司的人来。 吴司正隐晦道:“昨儿陈嫔娘娘来给您祝寿的途中遇到了些事情,查出与方采女有关,太后便遣奴婢来请方采女过去核实一番。” 闻言,方采女自个儿都惊了。 她出身卑微,因此自打进宫以来就一直小心谨慎,唯恐出错,怎么会和陈嫔的事情扯上关系! “你做了什么?”贤妃脸色很不好地看她。 她执掌宫权后,杜宝林和方采女便和自己走得近一些,如今要是查出什么与方采女有关,那岂不是打了她的脸。 “娘娘明鉴,奴婢没有。”方采女害怕得直摇头。 吴司正却等不得了,“娘娘,奴婢就不打扰了。”随后看向方采女,“劳方采女与奴婢们走一趟罢。” “本宫与你们一同去。”不管怎么说她如今也协理后宫,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要事无巨细地知晓才是。 一直没出声的杜宝林也跟着起身,“娘娘可否捎上婢妾,方妹妹与我同住汇芳宫,婢妾最是知晓她的性子,由婢妾跟着同去也能方便与太后娘娘说明状况。” 嫔位以下的嫔妃是极难见到太后的,更别提末位宝林了。 贤妃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携着杜宝林方采女一同前往了慈安宫。 因是辰起,庆安帝已然上完早朝,来慈安宫给太后问安,乍一听了这事,便少不得留下来听一听。 “孩子你放心,哀家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太后轻拍着陈嫔的手,安抚她。 慈安宫外头,方采女正惶惶不安着。 她虽不是头一次来慈安宫,却是要第一次这样受人注目,她进宫这么久,也知晓宫里的腌臜事极多,要是到时真的牵扯到她了,她该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前头的内侍已然高喊出声,“贤妃娘娘到,杜宝林方采女到。” “走。”贤妃领着二人和吴司正进去。 此时慈安宫已经坐了不少人,太后、庆安帝以及顾皙颜三人。 底下则跪着两个侍女,方采女都不用细看便知晓,其中一个正是她殿里的云意!她不由瞳孔都放大了一圈,很是不敢相信。 太后自打她进来就瞅着她了,如今见她这般慌乱,眉头便狠狠蹙了蹙。 “陛下,太后娘娘。”三人一同行礼。 太后抬了抬手,“你们两个起来。” 眸光瞥向方采女,沉声道:“昨儿陈嫔先是路上被人泼了桐油险些出事,后又被一个小侍女鲁莽泼了水,哀家查来问去,这侍女才说是你殿里的云意给了她银子,依着你的吩咐指使她做的。恰巧哀家的人在她们两人的住处都搜出了一笔不小的银钱。” 既然是云意指使,那就与方采女脱不了干系。 闻言,方采女大惊,连忙辩解,“太后娘娘,婢妾从未指使过云意,婢妾冤枉!” 顾皙颜端坐在楠木交椅上。 细瞧着方采女惊恐的模样,倒不像装的。 但事无绝对,万一方采女就是个惯用做戏的呢? 第84章 失望 顾皙颜只觉惊奇。 同是魏国公府的姑娘,曾经太后执掌宫闱之时是何等雷厉风行、洞悉人心,靳贤妃协理后宫这些日子,宫中大小事务一应也置办得很是妥当,怎么就败在杜宝林手里呢? 在她眼里,杜宝林的那些演戏技俩实在拙劣了些。 “好在方采女如今清白了。”这三日,方采女的日子过得那才真真是极苦。 听说方采女过去的第二日,险些没被那里的管事女官给欺负死。又是叫她干脏活累活,又是不给吃饭的。本来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官宦姑娘家,哪里能忍受住这种苦楚? “罢了,不提那些了。”他这几日被这事情烦透了心肠。 “听你宫里的侍女说,你这几日来胃口都不大好,可是吃食不应心吗?”他深知女人十月怀胎的不易,不由很是替她揪心。 顾皙颜莞尔,垂首摸了摸小腹,笑道:“自打有孕以来,尚食局送来的东西无一不是尽善尽美的,揽月宫又另辟了一个小厨房做些点心小食的,实在很是妥帖了。是嫔妾自个儿胃口差了些。” “叫你一个做主子的胃口不好,那便是他们不尽心了。”庆安帝蹙眉,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问责尚食局了。 顾皙颜失笑,“这并非什么大事,再说这些日子尚食局也在琢磨嫔妾的口味,送来的吃食也都是改了又改,生怕嫔妾吃着不舒坦。陛下可莫要牵连无辜了。” 尚食局的人虽然也有宫里人势力的那些毛病,却还不曾过分了,对揽月宫的差事也很尽心,她拉一把也无不可。 “可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哪能不吃不喝呢。”庆安帝想了想,“这样,明日朕叫方安去前朝尚食局给你寻两个厨司,你这里的小厨房便扩开些,日后你是吃自己宫里的也好,吃尚食局的也罢,只要能合你心意就成。” 后宫里一宫主位皆可辟一个小厨房出来供己用,只是这规模有大有小。 譬如王贵妃和宋贵妃,小厨房办得极好,掌勺厨司也厨艺高超,她们二人便很少会去吃尚食局做的了。 顾皙颜虽然封了嫔,可一时寻不到什么合适的厨司,尚食局的饭菜也还尚可,因此小厨房便很是朴素,只略微做些糕饼点心的便成了。 如今她是胃口越发刁钻,庆安帝说起这个,她立时眼睛亮了亮,喜滋滋谢恩,“那嫔妾就先谢过陛下恩典了。” 翌日,陈嫔和钱嫔早早地便来找顾皙颜说话。 “昨儿我可吓了一跳,杜宝林说赐死就赐死了,这里头什么缘由我却还不得知,真是苦恼死我了。”陈嫔边说着,边看向顾皙颜,目光里充满了求知欲,“陛下昨儿宿在你这里,你可知道些内情?” 一旁的钱嫔对此也很是好奇,“方采女又在这时被放了出来,可是之前替杜氏背了祸?” 之前在慈安宫,她就觉得有些蹊跷,可太后已然下了旨意,她便以为已经就此了结。 “钱姐姐猜得甚是。”这事也不是秘辛,顾皙颜便细细说与他们听了。 知晓杜宝林的银子是贤妃给的,陈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杜宝林那种妖艳贱货,整日里也就欺负方采女了,亏得贤妃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听着她瞎编了几句凄惨身世,就满心以为她真是受尽苦楚还奋发向上的烈性女子了,还引为知己,真是不怕哪日就遭了祸了。” 钱嫔想起来魏国公府的一些事,轻声道:“听说贤妃娘娘乃是同辈中唯一的姑娘,进宫之后,又甚少与旁的嫔妃来往,兴许是因此,才会被杜氏蒙蔽。” 陈嫔撇嘴,翻了个白眼,“她在宫里头,因着太后娘娘的势,便很不屑与我们说话,平日里也只自己独处。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因为太后娘娘,就她那性子,满宫里谁愿意亲近她。” 闻言,顾皙颜默然。 陈嫔这话虽不好听,却也真实。 若是贤妃一早在别人处探听一番杜宝林此人的风评,估计就不会与其来往了。 昨日瞧庆安帝的模样,只怕心里也对贤妃失望了。 第85章 吃食 午膳时分,御前的孙敬来了。后头跟了好些端着菜食的侍女。 “娘娘们万福,奴婢奉陛下旨意,特地寻了这些好菜来揽月宫,若是能叫娘娘们吃上一星半点的,那就是大造化了。”孙敬虽不如方安那样资历深厚,说起漂亮话来也叫人舒坦到了骨子里。 陈嫔钱嫔面面相觑着笑了。 这哪里是陛下赠给三人的吃食啊,分明是给顾皙颜一个人的。 “瞧我与钱姐姐运气多好,一来就蹭上饭了。”陈嫔娇笑着跟着顾皙颜绕过两扇落地罩到了西次间。 说话间,孙敬已高声报着菜名,侍女们轻手轻脚将才做好的食物一道道一碟碟端上八仙桌。 “五味蒸鸡,椒末羊肉,芙蓉烧鹅,清蒸鸡,黄焖鱼翅,烧鹿筋,烩竹笋,银耳白果汤,烧香菇,长寿菜,玛瑙糕子汤,锦丝糕汤,杏仁豆腐,甘露羹,驼蹄羹……” 洋洋洒洒少说也有四五十道菜,荤的素的,炒的脍的煮的,不一而足。样样精致,卖相也都极好。 “陛下莫不是把整个尚食局都给你搬过来了罢。”陈嫔瞧着这架势愣了好一会儿。 孙敬笑着解释,“这是前朝尚食局的菜式,只叫厨司们各做了两道拿手菜送来,都是叫尚药局的医师查检过,于身孕无碍的吃食。” 皇宫分前朝后宫,尚食局也有两个。 在前边的那个尚食局隶属于殿中省,主要负责庆安帝的饭食,偶尔政务繁忙时,还兼着供内阁大臣们膳食。位于后宫的尚食局,则是六尚之一,专供后妃饮食。 真要论起来,殿中省下的尚食局厨司自然要比后头尚食局的好些。 “我们可有口福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钱嫔虽不是个贪吃的,却也期待起来。 三人一同净了手,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孙敬则在一旁仔细着顾皙颜吃了哪些东西,吃了几口,又反应如何,一并让身边的内侍给拿册子记下来。 一顿午膳,吃得尽善尽美。陈嫔都忍不住吃多了些,抚着小腹一脸的餍足。 顾皙颜笑了笑,因着这饭食不错,又有好友一同用膳,她也难得多吃了几口,常姑瞧着心都宽松不少。 “有劳中官代本宫给陛下谢恩,这些饭食都很可口。” 见她吃得不错,孙敬便眉开眼笑了,“娘娘喜欢就好,奴婢这便回去复命去了。” 顾皙颜嘱咐着落葵给两份赏赐。 一份是给孙敬的,一份则是给尚食局那边的厨司们的。 趁着底下人收拾残食,她便邀着两人又回了东次间。 连翘已然伶俐地备了茶水上来,一并还有许多瓜果和饭后点心。 “这饭食吃的,我都想住在揽月宫了。”陈嫔端着一杯茶喝着,还有些意味无穷之感,与二人挤眉弄眼道:“要说陛下也是偏心呢,给你送吃食来,也不赏我一些。” “你呀,”钱嫔知道她说笑,便跟顾皙颜笑话她,“顾妹妹实在是胃口不好吃不下,陛下才这般置备。你可就大不一样了,从不见你挑食,什么都能吃些,荤素不忌,我估摸着陛下就算想给你弄些吃的,也怕你吃多了伤着身子。” 陈嫔瘪嘴靠着顾皙颜,好不委屈道:“你瞧你瞧,她这就开始说我了。” 第97章 香消玉殒 “什么?!”太后捏紧了扶手,面色凝重。 钱嫔惊得站立起来,“怎么会这样?” “补救的法子呢?”顾皙颜倾身正色问。 医师这才俯首道:“已经熬了参汤送进去,以求陈嫔娘娘能及时恢复体力。” “好,”太后暂时稳住心神,“不管你们用何种办法,要尽力保住陈嫔和腹中胎儿。” 又过了半刻钟,里头情况开始好转,顾皙颜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等了多久,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太后激动地坐起来。 陈嫔的贴身侍女欢天喜地地奔出来,“陈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闻言,太后大喜,拍着扶手站立起来,“好好好!”并未因为陈嫔产下的只是一位公主而有所嫌弃。 “陈嫔怎么样了?”太后连忙问,顾皙颜和钱嫔也勾着身子听。 “娘娘无恙,只是累得睡了过去。” 二人顿时一喜。 太后显然也更高兴了,面上红光满面,“好好好,阑意宫上下都赏半年月奉!” 这时,御驾也到了阑意宫门口。 听闻小公主降生,庆安帝疲倦的脸上也难掩喜色。 “陛下来得匆忙,请先歇一歇罢。”王贵妃满脸温柔,亲自从侍女手中端过了茶盏递给他。 庆安帝正要接,一个接生婆子从里头急慌慌地出来,“陛下太后,陈嫔娘娘产后血流不止,怕是……怕是……” 婆子的话还没说话,产房里爆发出之前那个医师一脸绝望地过来了,“陛下,陈嫔娘娘难产伤了身子,如今已经……已经去了……” 顾皙颜心都凉了半截,不顾身子便往里头冲去,此时的钱嫔顾不得劝她了,给庆安帝匆匆行了礼就进去了。 庆安帝和太后来不及怪罪,连忙跟着进了屋。 彼时的陈嫔躺在床榻上,倦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很是平静的模样。 阑意宫的侍女戚戚地哭着:“娘娘是在昏睡中去的。”因而才是安详的面容。 钱嫔这样一个稳重的人,顿时哭着喊着扑了上去,哭声叫人心颤。 顾皙颜眼眶顷刻间便湿润了,泪眼朦胧间,只看见庆安帝走上去,坐在床沿边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容充满无限悲凉。 一阵天旋地转,再后来的事情,她便不记得了。 殿外打更声渐行渐远,方安垂首进了内殿。 “陛下,陈嫔娘娘的丧仪已由贤妃娘娘接手了,揽月宫那边已无大碍。” 庆安帝还在批折子,右手边已经放了高高的一摞,左边还有大半摞是没有批复的。 这些日子,因着西境之事,奏折越发多了起来。 “顾嫔那边,叫尚药奉御周丘仁去候着,务必要确保她安然无恙。”他抬头说了一句,又道:“陈嫔入宫服侍多年,如今也是为了皇家子嗣才去的,便追封为正三品昭媛,以正三品礼葬。” 不一会儿,又顿了顿,抬眼看他,“陈嫔的事,朕不相信是意外,你好好查一查。” 方安应了声,看了看外头的夜色,面上有些凝色,“陛下,深夜了,早些歇了。” 第98章 夜探揽月宫 庆安帝没回他,自顾自动着手上的朱笔。 方安微叹一声,赶忙又去给他换了一盏明亮些的蜡烛来。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折子批复完备之时,庆安帝也累得走进内殿便和衣睡了。 意识渐沉,却并未好眠。 梦中他又回到了刚登基那会子,元后王芸皖小产体虚病入膏肓,他急切地去看她,可一入眼,却又是顾皙颜的面容。 他猛地惊醒过来。 方安听到轻微声响,顿时便醒了,“可是陛下梦魇了?” 庆安帝深吸了几口气,眼眶乏累得很,“几时了?” “回陛下,才是丑正二刻。”寻常这个时候,庆安帝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可眼下,他是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备轿,去揽月宫。” 寒夜深沉,夜间还有簌簌的雪下着。 庆安帝坐在暖轿中,思绪格外放空。 世上怎么会有性情如此相像之人呢? 之前,他从不敢去想,也不愿想,可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地梦境,荒诞却又真实。 有些时候,恍惚之间他都以为顾皙颜,就是元后。 可她们的长相却相差极大,出身也不一样。 真是荒谬啊。 暖轿一路稳稳当当到了揽月宫,因着顾皙颜昏睡的缘故,揽月宫还亮着灯火,服侍的人都不敢轻易离开。 见了庆安帝来,常姑着实惊了。 “陛下。” “她如何了?”他摆摆手,负手往里走。 常姑连忙起身,“还昏睡着,不过医师说已经无碍,明日便能醒了。” 说话间,庆安帝已经走到了顾皙颜的床边。 榻上的女子,面容精致惹人,娟秀的蛾眉却还深深皱着。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想替她抚平眉头。 电光火石之间,他惊觉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他一愣,收回了手。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出声,“你们主子,与陈嫔关系极好。” 常姑顿时便心中难过起来,“主子与钱嫔和陈嫔娘娘投缘,之前揽月宫落寞之时,也是两位娘娘相劝着,这才振作起来。主子有孕以来,时常胃口不济心绪愁闷,也都是娘娘们前来陪着说笑,叫她纾解心肠。” “心绪愁闷?”庆安帝皱了眉头,他之前来揽月宫,每次见她都是挂着笑的,也不曾有什么愁绪的模样。 常姑立时便跪倒下去,凄苦不已,“奴婢不敢瞒着陛下,娘娘自打知晓自个儿有了身孕,便整日郁郁,望着窗外发呆。可前朝国事繁忙,主子不愿叫陛下分神,这才从未说过。” 闻言,庆安帝怔愣不已。 曾经元后在时,不也是这样事事瞒着她,什么都不愿叫他知晓,不愿叫他为了后宫的事劳心伤神。 就连后来她小产,她都没有哭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从来不曾怪他。 因为她知晓,他有太多事情需要奔忙,即便知道了她的事情,也不能陪着她,哄着她,让她忘掉那些伤痛。 因此,她便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扛着。 “是我错了……”不知何时,他眼眶微微红了。 方安连忙悄悄领着侍女们下去了。 一夜之间,大邕天下险些哭成泪人。 “日后,我必定不叫你一个人,可好?” 第99章 别哭 翌日辰时,顾皙颜幽幽转醒。 映入眼帘的便是床沿边正面色忡忡的男子。 “陛……陛下?”昏睡一夜,她的声音微带着些沙哑。 “主子您可算醒了,陛下都在这守了您一夜了。”见她醒了,连翘等人激动得很。 “一夜?”她有些懵了,情急之下连忙拉住庆安帝的手,“陈姐姐呢?” 眼神里尽是希冀的光芒。 如果她只是睡了一夜,那之前的一切是否都是一场梦呢?此时梦醒了,陈嫔便还在,还会与她说说笑笑。 他反握住她的手,面容悲悯难耐,声音有些颤抖,“颜儿,陈昭媛……已经没了。” “没了?”霎那间,她眼睛里的光尽数散去,眼神空洞异常。 “分明没多久之前,她还说,日后孩子出生了,要认我和钱嫔姐姐做姨母呢……怎么会就没了呢。”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陈嫔那样喜爱腹中的孩子,一日日的与她们说着,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小公主,这样孩子就不会过得太辛苦,不必参与储位争斗,日后嫁得一个好儿郎,幸福一生足矣。 可是小公主已经降生,她却已经不在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看着小公主一点点长大。 庆安帝平日见到的顾皙颜都是温柔娴熟,偶尔俏皮的,可眼前的她哭得肝肠寸断,两个眼眶红肿得厉害,泪水止不住地流,瞧着叫人实在心疼。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右手不熟练地拍着她的后背,“别哭,别哭……” “主子可不能再伤心了,您还有着身孕,不能太过伤神啊。”连翘也哭个不住,素日里陈嫔对她们揽月宫的人极好,尤其是她和落葵,如今人没了,怎能忍住不伤心。 “是啊,若是昭媛娘娘在,定也不希望您这样哭着伤了身子,”常姑也劝她,“如今小公主已经降生了,钱嫔娘娘也病倒了,若是您再这样哭着,谁人去照看小公主呢?” 终究是顾念着陈嫔的孩子,顾皙颜哭了好一会后强忍住悲痛,“陛下,嫔妾想去看看陈嫔姐姐。” “好,朕陪你去。” 阑意宫自打主位陈嫔怀着身孕搬进来后,便是个热闹富贵地地方,可如今来来往往服侍的人脸上尽是悲恸,宫殿里头外间尽都挂了白幡,混着铺天盖地密集的雪幕,更显凄凉。 灵位前着了丧服的侍女内侍们低低地哭着。 他们都是素日里陈嫔跟前最得力的人,主子虽然脾气冲些,对底下的人却很宽容,如今主子离去,个个也哭得声嘶力竭。 打头的那个是陈嫔的陪嫁,唤作青禾,双目已经红得叫人不忍看了,正跪着一点点往跟前的炭盆里添纸钱。 见庆安帝和顾皙颜来了,起身请安之时,因为跪久了腿脚酸麻,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领着一众服侍的人恭敬给他们行了礼。 顾皙颜穿着素衣,在灵位前忍不住又哭了许久,庆安帝也亲自上了注香,全了陈嫔的颜面。 “小公主呢?”庆安帝不忍再看她哭着,叫人将小公主抱了出来。 第100章 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瞧着那熟睡中的小孩子,顾皙颜这才不敢再难过,抱着小公主心疼得不行。 “陛下,我家主子曾有言,若是有朝一日她遇不测,只希望陛下能将小公主交给钱嫔或顾嫔娘娘抚养。”青禾趁着庆安帝在,便将昔日陈嫔的话说了出来。 顾皙颜怔愣过后,苦笑不已。 她这是一早就将后边的事情安排好了…… 紫宸殿有大臣要接见,方安来传,庆安帝不能再留。 他拍了拍顾皙颜的肩膀,叹息着劝,“朕得走了,你莫要哭太久了,对身子不好。朕依着她的意思,日后你与钱嫔共同抚养着小公主。你可要振作起来才是。” 雪下得更集了些,外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哭着便跪倒在陈嫔的灵前。 正是病中的钱嫔。 要说满宫里谁与陈嫔心意最近,便是顾皙颜也赶不上钱嫔。 她们在宫中相互扶持了许久,感情非同一般的深厚。 那日顾皙颜晕倒后,钱嫔也忍不住悲痛病了,当晚便高热不止,如今才有了些力气,便急急忙忙来了阑意宫,此时的她发髻还松散着,身上的衣服也很是单薄,面容苍白不已,瞧着是哭过许久的样子。 顾皙颜连忙弯腰去扶她,可因着小腹拢起,很是艰难,“姐姐莫要太过悲痛了,陈嫔姐姐去了,小公主却还在,若是您再一味病着,谁照顾陈嫔姐姐的孩子呢?” 这话击醒了钱嫔,她红着眼睛去抱襁褓中的小公主,面上尽是泪水。 “她还说要亲眼瞧着小公主出嫁,如今却自己走了,将孩子扔给我们。”她说着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尽是惦念。 这个严冬,因着陈嫔的逝去,似乎更加冷冽了些。 送走了陈昭媛的棺椁,后宫一下子冷清下来。 即便除夕已经到来,却还是冲不掉那股子悲痛。 揽月宫里,钱嫔和顾皙颜双双瞧着小公主的睡颜出神。 “太后娘娘说,主子怀着身孕,若是除夕晚宴去不了也无妨。”锦书缓步进了内殿。 钱嫔抬眸,“我也不去了,没意思得很。” “将小公主送到偏殿去歇息罢。”顾皙颜吩咐连翘后,拉着钱嫔坐到了软榻上,“不去也好。” “陈姐姐的事陛下已经在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了。” 陈嫔最听医师的嘱咐了,怀孕期间就没有不小心的,她自个儿身子也好,怎么到那日就体虚难产了呢? 顾皙颜和钱嫔从不相信这是意外。 “这些恶人!”钱嫔眼睛里恨意滔天,“这些年宫里陆陆续续失了多少条人命,她们却还不停手!” 若叫她知道是谁害了陈嫔,她必定血债血偿! “好在小公主没什么大碍。”想到这里,顾皙颜也是松了一口气。 陈嫔拼死拼活搭了命就去,若是小公主有什么差错,她们可怎么能心安。 “日后我必定尽全力护着她。”提到小公主,钱嫔目光柔和下来,“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陈嫔在时,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她又怎么忍着看她的孩子受了苦难? 第101章 荣寿公主 除夕过得冷清,因为陈昭媛的缘故,揽月宫的侍女们也不敢太多铺张置办东西,只贴了几张窗花,瞧着吉庆些便是了。 庆安帝特地叫人送来了除夕的节礼,并有许多份例外的东西。 庆安五年的正月里依旧还冷着,雪虽然没有前些日子那样大了,隔日却还总会飘一些。 还有个把月便是产期,她不敢多动,却也不敢不动,每日就在揽月宫附近走走罢了。 “再有几日便是小公主的满月礼,名儿太后那边还在想着,朕想先给她拟个封号,你看如何?”庆安帝询问她的意见。 “不知陛下打算给什么封号?” 嫌少有公主才满月就有封号的,许昭容的大公主至今都还未有封号便是例子。 “荣福而长寿,就取做荣寿如何?”即便是皇室子嗣,也极易夭折,庆安帝是盼着瞧着小公主出生的,希望女儿安康长寿,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祝福和疼爱。 “荣寿……”她念着念着露出了些许笑颜,“是个极好的封号。” 这么些天了,庆安帝瞧见她终于宽怀了,心里很是安慰。 “陛下给二公主定了封号,那给大公主的呢?”大公主已经快六岁了,只取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唤作唐妍。 庆安帝眸光微沉,“大公主暂时不宜定封号,等日后再说罢。” 同是公主,大公主出身比之二公主还要尊贵些,没道理给小的定了封号,却不给大的定。 除非,是许昭容这个生母做了什么事情,叫庆安帝不满了。 她依稀记得,她刚进宫那会庆安帝还常往颐和宫去,如今却是有好几个月没去许昭容那里了。 即便去颐和宫,也是往齐美人那里去。 “还有陈昭媛的事,朕知道你和钱嫔的意思,方安这些日子也陆续查了些东西出来。”到了如今还有人敢在他面前耍手段,庆安帝哪里忍得。 “是谁?”她皱紧了眉头,手指也捏紧了。 “种种指向都是齐美人。”可这个结果庆安帝并不满意,“还有之前贤妃生辰阑意宫外泼桐油的,也是陈昭媛底下的人。” 两罪并罚,齐美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齐美人才进宫不久,哪里就有这样的势力了。 之前方安去查,也只查出了杜宝林,齐美人却是藏得死死的,何以如今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顾皙颜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齐美人正是得宠的时候,何至于此。” “不管怎样,等方安彻底查了出来,朕决不轻饶!”这些年是他太过放纵后宫的人,如今满宫里乌烟瘴气。 庆安帝想着查深一些,如今便未打草惊蛇,齐美人还是那个父亲能干,陛下宠爱的美人。 “贵妃娘娘,婢妾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未免劳累了许昭容,婢妾想搬去别的宫殿。”自打去年冬开始,齐美人因为这个已经请求过王贵妃许多次了。 王贵妃高坐在宝座上,目光幽幽不明,“如今本宫也不管事了,你去寻贤妃,叫她做主罢。” 齐美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得意地瞧了许昭容一眼,“是。” 之前她每次请求,贵妃都没答应,这次却肯叫她去与贤妃说,这不就是答应了嘛! “已是午时,婢妾便不打扰娘娘用膳了。”说罢,欠了欠身忙不迭出去了。 等人走远了,王贵妃才瞪向许昭容,“陛下如今已经叫方安查探陈昭媛的事情了,明显是开始怀疑了。你这次,太过了。” 早在贤妃落难之时,王贵妃便想着明哲保身,不敢动手太多手段,可陈昭媛那事,偏偏又给露了出来。 瞧着庆安帝这样雷厉风行,她怎能不担忧。 第102章 放肆 “娘娘恕罪,”许昭容连忙起身跪将下去,“本来是依着您的意思,若是生了皇子便……可那人粗笨担心事情办不成,竟然事先动了手!” 王贵妃拍着扶手,脸色很是不好,“不成器的东西!” “只是个公主就叫我们的人暴露了,着实太亏了。”公主又不能争储,在她眼里可有可无。 “好在除了一个陈氏。”许昭容忙道。 王贵妃颔首,随即又摇头,“就是没有因此打击到顾嫔,真是可惜。” 陈昭媛和顾嫔的孩子,无论哪一个是皇子,都是威胁。 如今阑意宫的人暴露了,揽月宫那边顿时便跟铁通一样,轻易没法子动手,若顾皙颜当真生了个皇子,那岂不是便要母凭子贵了? “嫔妾听说,顾嫔一直呆在揽月宫里,郁郁寡欢,之前除夕宴也没来,想必是有些影响的。”许昭容心里也恨不得顾皙颜就因为陈昭媛的事情惊悸难产而亡,那样便是一箭双雕,一劳永逸了。 “如今再不能动手了,若是老天有眼,就保佑顾氏生个公主,或是……胎死腹中。”即便宫中有许多御医,女子分娩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说不定顾皙颜就出事了呢? “事已至此,齐氏那边,务必要斩草除根。”王贵妃挪眼过来,语气冷冽。 断不能叫齐氏牵连了她们。 “是。”许昭容垂首,嘴角微扬。 一路好心情回了颐和宫,便见着东配殿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 齐美人扭着身姿走过来,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便满脸粉黛,妩媚得过分。 她微微屈身,敷衍着行了个半礼,笑得张狂,“方才婢妾去了贤妃娘娘宫里,贤妃已经同意挪宫了,这颐和宫,您日后就自个儿住着罢。” 贤妃给她指了朝灵宫,就是之前陈昭媛和谢才人的住处,虽说不比颐和宫,可她过去了,却是实打实的主事之人,再没有什么主位能约束着她。 “贤妃既然给你指了好去处,你便去罢。希望你日后也能如今日一样,还能这样狂妄地与本宫讲话。”许昭容面色不改,笑意吟吟瞧着她。 齐美人勾了勾唇角,“婢妾日后自然会如今日一样得意。倒是昭容娘娘您,家族不显,没了陛下的宠爱,如今又没了我在,您这颐和宫,日后估计和冷宫也差不离了罢?” 要不是她在颐和宫,许昭容哪里有幸还能看到陛下的人影? 而她,父亲是重臣,自己又有陛下的宠爱,贵妃娘娘只会倚重她超过许昭容,等她日后诞下皇子,一步步上去,许昭容,便也只能永远屈居她之下。 她怎能不痛快? “快快快,赶紧把本美人的东西搬去朝灵宫,别沾了这里的穷酸晦气。”齐美人指使着东配殿的内侍们,刻意扬声,生怕许昭容听不见似的。 “齐美人之前还不敢放肆,如今却是翅膀硬了,连您也敢冒犯。”许昭容的侍女很是气不过。 当初齐美人刚进宫时,对许昭容也是极尽巴结。 后来许昭容失宠,王贵妃失势,她父亲却得了陛下看重连带她自个儿也晋位后,整个人便一改之前的恭敬乖巧,在瑶华宫虽然还尊敬着,到了许昭容跟前,便处处不敬了。 言语里也颇有冒犯,很是看不上许昭容的出身。 许昭容看着东配殿的方向,眸光里掺了冷意,嘴角噙着狠厉的笑。 “她也没几日活头了,叫她放肆罢。” 第103章 巧合 正月里乍暖还寒,冷意还蔓延着。 北境那边的战事却有了逆转。 十五大朝会上,庆安帝公布了喜讯,“张统军率领的右神策军趁北夷粮草不丰,一举进攻,大溃北夷军队!” 北夷人仗着熟悉适应北境地势,侵扰中原多年,每每遭受了军队镇压,就跑得无影无踪,这口气大邕怎么忍得下去。 之所以这么些年没有大肆进攻,不过是在养精蓄锐,只待一举歼灭罢了。 “张统军守卫边关多年,真乃国之栋梁!” 大臣们也个个脸上都是喜色。 当初反对出兵的那些人也开始庆幸起来。 庆安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是要将北境的隐患全都剔除,有了这次战役,北境起码可保平安数十年! “陛下,臣以为,我大邕筹谋多年,如今当趁势追击!”有大臣站了出来。 也有人反对,“陛下,穷寇莫追,北境风沙极其骇人,如今既已取得大胜,敌军也层层败退,相信必然不敢再与我大邕顽抗,若再深入追击,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陛下,昔年大邕也是一味地放虎归山,不过数年北夷又卷土归来,敌寇不除,何以安民心。臣以为,该继续出兵。” 大殿上,大臣们争论不休,各有各的理由。 庆安帝微微抬手,正在争吵的大臣便立刻安静下来。 他嗓音轻启,语气里有着帝王的威慑,“此事朕已有定论,众卿不必争论。” “昔年皇考尚在,便已陆续派人进北境打探,如今已有十数年的光景,北夷地势已全数知悉,张统军身处北境多年,最是熟悉。北夷不除,民心难安!” 众大臣闻言,不由深吸一口气。 原来北境之战,陛下早便有了打算。 难怪当初那样胸有成竹。 “陛下圣明!” 此次,大殿上没人再反对。 外忧解决了,便是内政了。 大邕官员各部每年一次考核,每三年一次大考课。 今年正是大考课之期。 该退的大臣退下来,功绩显着的也要升上去。 大朝会进行了许久,直到午时,庆安帝才算松懈下来。 “陛下,花卉局那边送来了各色水仙,您瞧瞧?”方安见他疲累,便召人送来些新鲜花卉养养眼。 “这凌波仙子、金盏银台、玉玲珑很是稀罕,花卉局今年统共就培育了几十株。”方安笑着给他介绍。 庆安帝瞧了那盛开的花儿,眉眼也松缓了些,道:“是不错。”下一句是,“叫医师瞧瞧是否对有孕者不利,若无碍,就给揽月宫送去。” 方安一听,有些为难,“陛下,奴婢问过医师了,说是有孕之人最好不摆置。那茎叶有些毒性。” 庆安帝瞧着那些娇花朵儿立马警惕起来,“那就莫要送过去了,吩咐下去,这东西莫要叫揽月宫的人沾染上了。” “是。”方安连忙应了。 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了,朕依稀记得顾嫔的生辰是在三月?”既然不能叫她赏看花儿,就给她好好办个生辰也是好的。 “顾嫔娘娘生辰是在三月二十八,”方安忙回了话,末了又笑道:“说起来,与元后娘娘是同一日生辰呢。” 庆安帝神色一怔。 元后正是顺康二十年三月二十八生的,“朕记得,顾嫔今岁满十七?” “正是呢。”方安颔首。 那便是顺康三十二年出生的。 相差十二年。 六十一甲子,十二一轮回…… 未免,也太巧了些。 第104章 升迁之事 这些日子顾皙颜临产,荣寿公主也由钱嫔接到了颐和宫抚养。 有着小公主在,钱嫔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不再整日悲悯。 顾皙颜闲来无事,天晴的时候,也会往颐和宫坐坐。 “今年官员考课,许多元老大臣都要退下去了,一下子许多空圈出来,听说许多地方的官员很是坐不住了呢。”钱嫔抱着熟睡的小公主轻拍,压低了声音与顾皙颜说话。 “姐姐是说交州那位?”顾皙颜端起茶盏微微饮了一口。 钱嫔蛾眉微蹙,“先是万民伞,年初那会子又是交州百姓跪求,说是听闻交州刺史要调任,很是不舍,倾城的人都出去请求呢。” 交州刺史得意,齐美人便会更进一步。 自打知晓齐美人出手害过陈昭媛之后,钱嫔对王贵妃一党的人由最初的不喜变成了厌恶痛恨。 “考课还未结束,官员调任也尚需时候,这势造得也太大了些。”顾皙颜眼神微凛。 “谁说不是,这样不遗余力,只怕是想进京城呢。” 齐美人的父亲已经做到交州刺史,若要再升,便是进京任职。到时职位也必定不会差了。 顾皙颜只淡淡道:“过犹不及。” 这样大张旗鼓地造势,庆安帝必定开始关注起来了。 有君王的关注自然是好,可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二月初,暖阳微升。 “主子,大公子升官了!” 顾皙颜的同胞长兄顾文承三年前以探花郎的身份进了集贤院任职,如今官员考课,他被调任工部。 虽说官阶不高,但工部的官职可比集贤院有实权多了。能在他这个年岁进到工部的人,少之又少。 顾皙颜捧着家书,笑逐颜开。 晚间也象征性地在揽月宫摆了小宴庆祝。 翌日,顾嫔前来祝贺,顺带说了一嘴交州的事。 “最近有消息说,交州刺史将要调任吏部侍郎。”交州刺史是正四品,吏部侍郎也是正四品,可京官比起地方官可是厉害多了。 “可吏部并不曾有旨意下去。”钱嫔讳莫如深。 顾皙颜嘴角一扬。 看来陛下是要对齐美人背后的人动手了。 瑶华宫,王贵妃蛾眉皱得紧紧的。 “陛下有意要升齐美人父亲的官职。” “可齐美人谋害皇嗣,陛下不是知道吗?!”许昭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谋划这么久,就是看准了陛下看重子嗣,这才引齐美人上钩。 可若是陛下不计较,齐美人便不会倒。 “本宫也疑惑得紧。”王贵妃捏了捏眉心,这些年庆安帝不怎么与她亲近,他的心思,她也不好猜。 “若真是这样,齐美人便不能丢了。” 本以为是枚废棋,如今却还有大用处,王贵妃自然舍不得了。 闻言,许昭容咬紧牙关,眸子里满是恨意。 难道她就要任由齐氏那个贱蹄子做大,欺辱到她的头上来? 她眸光一转,计上心头。 第105章 产子 “齐维甬真是放肆!”庆安帝进门,面上含着怒色,“就连王建平也跟着造势!” 王家显赫,大房出了个元后王芸皖,成了礼国公府,二房则出了个王贵妃,如今也是手握重权。 王建平正是二房的家主,也是顾皙颜曾经的二叔。 “听说交州刺史政绩极好,似乎他将要升迁至京城?”顾皙颜温言询问。 “什么政绩好,全是表面功夫!竟敢还拿万民伞来糊弄朕!”庆安帝怒不可遏,“交州百姓都不知道被她欺压成什么样了!” 闻言,顾皙颜很是惊愕,“交州刺史伪造万民伞?” 万民伞那是民意!这样的物件,一朝也难得一把,齐维甬竟然这样大胆? “那万民伞,是交州刺史逼着交州的百姓做的。”一想到交州百姓受此欺压,庆安帝就忍不住生气。 “百姓是国之根本,齐刺史昏了头了。”顾皙颜眉头都要皱烂了。 这样的官员,能只手遮天做到这样,交州那边估计也是烂透了。 没过几日,陆陆续续又有奏报上来,检举交州刺史偷拿上贡,贿赂京城官员,庆安帝在紫宸殿看着如山的奏折,好歹没给气出病来。 “给朕查!彻查!”他大怒,“朕倒要看看,这交州刺史究竟还有多少脏事!” 父亲那边出了事,齐美人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听说是朝灵宫走水,齐美人被困在里头,人是救回来了,就是脸被烧毁了。 父女俩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顾皙颜整日窝在揽月宫,外头的消息却一件件没有错过。 在这个当口,许昭容被禁足颐和宫,缘由不明。 王贵妃也因为父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日子一晃便是正月末,揽月宫上下越发紧张起来,庆安帝也忙里偷闲,每两日就要来揽月宫一次,只为看她安康与否。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吉庆的日子。 早起紫宸殿下了朝,便见方安匆匆来报,“陛下,顾嫔娘娘发动了!” 庆安帝一惊,险些栽倒。 “快,备肩撵!” 揽月宫此时已是奔忙一片。 产婆、医婆,就连尚药局的两个奉御也在。 顾皙颜在肚子开始阵痛之时就被送进了产房,一切虽然匆忙,却也有条不紊。 庆安帝来了,却也不能进去,方安给他抬了宝座在院子里头,他也安坐不下去。 未几,整个后宫的嫔妃,几乎都来了。 顾嫔经历了陈昭媛的事,如今更是心里没底,与庆安帝两个一前一后踱来踱去,太后来了见到这场景,微微错愕。 “莫急,顾嫔定会无恙的。”她出言宽慰。随即又指了一名经验老道的侍女兰芳进去伺候着。 一来帮着些,二来注意里头的动向,以防有歹人对顾皙颜出手。 庆安帝无言颔首。 为了顾皙颜能平安生产,他早早禁足了许氏,也派了人去盯着两宫贵妃,就是怕出什么差错。 时间渐渐推移,听着产房里头低低的声音,庆安帝心急如焚。 幸而医婆每隔一刻钟就来汇报里头的状况,才叫他安心了一些。 却在这时,前头又有大臣来求见。 “你去,这里有哀家呢。”国事为重,太后叫他放心。 他只摆了摆手,告知孙敬,“今日谁来朕都不见,叫他们明日再来。”语气坚决强硬。 第106章 好眠 孙敬一怔,无奈退了下去。 太后很是惊诧,沉默了许久后,看着产房的位置,眸光起了波澜。 昔日元后病重,庆安帝亦未曾怠慢国事,如今却…… 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待着。 产房里头顾皙颜大汗淋漓,难受异常。 直至近暮,产房里头才爆发出一声婴儿啼哭的声响。 兰芳欢天喜地出来禀报,“陛下,太后,顾嫔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闻言,庆安帝大喜! 太后素来稳重的脸上也忍不住溢出喜意来,却也不忙着叫人抱皇子来瞧看,问兰芳,“顾嫔如何?” 庆安帝和钱嫔也勾着脖子听。 “顾嫔娘娘身子调养得极好,产后虽有些体虚,却也不是什么大碍,只在小月里好生将养着即可。” 庆安帝大手一挥,“方安,把库房里那些老参取来,好好给顾嫔补身子。另外,如今天还冷着,那些狐裘貂裘的,都取好的送到揽月宫来,别冻着顾嫔。” 方安笑着应是。 “太后,可否容嫔妾先进去探视一二?”顾嫔心里高兴着,却也想立时见到她,若不能亲自见她无虞,怎么都是不放心的。 “去,”太后慈脸,“替陛下和哀家瞧瞧她,揽月宫若差了什么,也尽都来告知。” “是。”钱嫔足下生风地进去了。 “这钱嫔,也真是与顾嫔感情好,这样等不得。”太后笑着看了庆安帝一眼。 其实她何尝看不出,庆安帝也想进去瞅顾皙颜呢。 只是碍于宫妃皆在,也不好出格了。 兰芳抱着小皇子出来了,太后便不再多语,亲自去抱小孙儿,满脸的和蔼。 新出生的孩子,小小的一个,两只小粉拳紧捏着放在胸前,太后瞧着心中愈发怜爱,手掌轻拍裹衣。 “顾嫔可真是好福气,一举诞下皇子,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头一位皇子呢。”李昭仪瞧着,不免很是艳羡。 她都进宫好些年了,一直不曾怀孕。更别提生下皇子了。 “可不是嘛,瞧太后高兴的。”贤妃忍住眼底险些喷薄而出的羡慕,温温柔柔道。 “都说隔辈儿亲,祖母看孙儿,自然是越看越爱。”太后笑得慈祥。 庆安帝在旁边瞧着儿子的睡颜,也有些手痒。 但太后舍不得放开孙儿,庆安帝也不好当着嫔妃的面,掉了自个儿的君王威仪,是以一直便只能眼馋着。 外头的人围着小皇子热闹得不行,产房里头顾皙颜身边也没少了伺候的侍女。 见了钱嫔进来,这才默默退到一边。 顾皙颜这时还有些虚弱,见着她来了,微微露出了个笑脸。 “可还好吗?”钱嫔连忙坐在床沿上,紧张询问。 “一切都好,姐姐莫忧。” 钱嫔因为陈昭媛的事情有了阴影,瞧着顾皙颜产子,心下也是紧张得不行。 “那就好那就好。”钱嫔这才长舒一口气,贴心地将她腋角的被子塞好,免得她受凉。 “累吗?睡一会儿罢,我在这里陪着你。”孕妇产后头一夜都是极危险的,钱嫔不敢离开。 “公主……”顾皙颜却惦念着荣寿小公主。 “我来时一切都安排好了,定不会出差错,你放心。”钱嫔素来稳重,不是说大话的人。如此,顾皙颜才安心闭了眼,缓缓睡过去。 这一夜,注定有人好眠有人辗转反侧。 第107章 谋算 “这才进宫一年,就诞下皇子了,可真是不容小觑啊。”王贵妃眼神阴翳。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对顾皙颜动手,可自打除了陈昭媛的事情后,揽月宫的人便严防死守,又有陛下的人在一旁盯着,她一时也不敢再出手。 更何况,许昭容不知为何也被禁足了。 她不免会想,是不是许昭容做事出了错漏,叫庆安帝发觉了? “如今本宫手下,竟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王贵妃气得拍案。 她本想再用齐美人,还叫父亲帮着交州刺史造势,怎料那齐维甬这般蠢笨,做的事一下子就被查了出来。 还牵连了他们王家! 此情此景,倒是和当初的宋贵妃像极了。 红烛却感到奇怪,“那齐维甬在交州一手遮天,连万民伞都能伪造,怎么突然就被拉下马了?” 王贵妃冷哼,“胆大妄为便罢了,善后的事情也做不好,善信伯府的人在御史台任职,被他们盯上,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怎么这么巧,御史台的人就去了交州?”红烛隐隐嗅到些不寻常的味道。 “齐氏蠢笨,八成是惹着了韩美人,善信伯府的人可从大半年前就在交州查事情了。”王贵妃恨不得剖开齐美人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浆糊。 自己父亲做事不端,还敢招惹韩家的人。 “如今借着齐家这股东风,善信伯府怕是又要再上一步了。” 王贵妃手指轻轻磨搓着茶盏的边缘,若有所思。 若是日后怀上龙嗣,岂不是要直逼妃位? 别看韩美人不甚得宠,但只要善信伯府还在御史台,韩美人就不会一直这般不温不火下去。 “一个顾嫔,一个韩美人,这后宫倒是越发热闹了。”王贵妃嘴角噙着冷笑。 “听说四皇子在广集殿过得很是艰难啊?”她轻笑一声。 红烛对主子的心意了然,眸光一转,笑回:“四皇子生母获罪降位,广集殿那地方,伺候的人又少,四皇子年岁尚浅,自然是过得艰难。” “那就暗中托人好好‘照顾’他一二。”王贵妃将照顾二字咬得略重,眸光中溢出刺骨冷意。 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 顾皙颜醒来之时,便见床沿边坐着庆安帝。 “你身子还虚着,好好躺着。”庆安帝制止住想起身的她,“你睡了好些时候,可要吃些东西吗?” 顾皙颜便没动,“陛下吃了吗?” 庆安帝扬眉,“管我作甚,连翘,给你家主子端些吃食来。” 吩咐起揽月宫的人来,倒是很顺手。 揽月宫的小厨房早就备好了一应吃食,没过一会子,吃的东西便都端了上来,尽是些好克化的流食,正适合她吃。 庆安帝也不说话,就这样瞧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直到瞧见她吃了小半碗,放下心来,这才准备离去。 “北境战事虽定,却有好些善后事情,朕先去前庭,晚些时候再来瞧你。”他起身,又嘱咐落葵连翘等人,“好好照料你们主子,等顾嫔出了小月,都有赏赐。” 恭送他走了,常姑绕到她床前,“钱嫔娘娘守您一夜了,辰起陛下来了才离去的。陛下忧心着您,孙中官来请几次都没去,直到您醒了又瞧着您吃足了才走。” 第108章 晋位修仪 顾皙颜也发觉,这些日子庆安帝来揽月宫的日子越发多了起来。 若说是为着皇嗣罢,也不见他如何围着五皇子转,倒是守着顾皙颜多些,竟连韩美人方采女等一众嫔妃处也不去了。 “孩子呢?”她昨儿就只瞧了几眼,实在惦念得很。 “在这儿呢。”锦书小心翼翼地抱着五皇子出来,将孩子放到顾皙颜身边。 新出生的孩子,几乎整天都是睡着的,顾皙颜瞧着襁褓中小小的人儿,眼神慈爱不已。 之前还是王芸皖时,她两次小产,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只这样想着,她就心中愈发甜蜜起来。 她伸手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面上止不住地笑意。 眼见着顾皙颜有一直盯着自家孩子的趋势,常姑险些失笑,“奴婢将五皇子就放在您身边,不会放远了。您如今身子正虚着呢,可莫要这样看太久了,于您恢复不好。” “嗯。”话是这样说着,她眼睛却没离开过身边的婴孩。 午后,太后的赏赐到了揽月宫。 “奴婢清点造册放入库房了,太后娘娘是真疼爱您呢,送来的除了头面赏玩,都是些于孕者极有益补品药物,还有一副送子观音的佛像,听闻是昔年太后娘娘还是皇后之时所得,极是珍贵。”落葵连翘将那副佛像缓缓打开给她看。 画像上观音菩萨面容含笑,膝下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嬉笑。寓意多子多福之意。 那画像用的是上好的滑锦,可保存百年不朽。瞧那画像上的纹样,约莫都是好些年前的物件了,历经许多年的供养,这才是最难得的。 顾皙颜叫她们妥善收藏。 未几,几位高位嫔妃的贺礼也尽都送到了。 其中,尤以贤妃和李昭仪送得最为贵重。 自打贤妃遭到斥责后,做事便谨慎圆滑了许多,每每送来揽月宫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如今又这样高调送礼,落在庆安帝眼里,也能博个美名。 至于李昭仪…… “昭仪娘娘最是赤诚了,听闻民间有小姨小姑要给新生侄儿做鞋袜的习俗,昭仪娘娘也学着做鞋袜呢。”锦书眉眼弯弯。 “这样的物件,怎好叫她亲自动手。”顾皙颜哭笑不得。 许是她教过李昭仪的缘故,她自动将她归为朋友之类,宫中集宴之时也很护着她。 “说起来,太后娘娘和各宫嫔妃都送了礼来呢,偏偏陛下没个表示。”连翘压低了声音嘟囔。 顾皙颜笑嗔了她一眼。 正要说她两句,方安就到了。 “陛下有旨意下来。”方安乐颠颠儿的。 君王下旨,那是要跪接的,顾皙颜休整了一日,下个床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安却连忙阻止了她,“陛下说,娘娘小月虚弱,叫娘娘不必跪接,只听着便是了。” 顾皙颜这才作罢。 只常姑等一众宫人跪了下去。 “陛下有旨,顾嫔系出雅门,淑慎慧雅,育嗣有功,晋为正三品修仪。赐月后与贤妃共理后宫事之权。” 这是晋位圣旨,更是赐权旨意! 第109章 掌宫之权 “陛下怎么突然给了嫔妾掌宫之权,嫔妾资质愚钝,怕是做不好。”晚上庆安帝过来,她便提了。 她知道掌宫之权意味着什么,如今两宫贵妃都在,她上头也还有两位嫔主,这样越过她们叫她掌宫,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他轻轻笑着,“你放心,朕会在你掌宫之前,将人和事情都处理好,不会叫你觉着为难的。” 竟是看透了顾皙颜所想。 她一时颇有些不自在。 庆安帝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莫要多想,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好好休整,调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要紧。” 感受着发间传来的亲昵接触,有一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她认识了十多年的人,她竟有些认不得了。 至少她做他皇后的日子里,他嫌少这样放掉政事来陪她,更别提接连着许多日都来了。 约莫是五皇子的缘故?她想。 皇室的人向来注重皇嗣。 “对了,朕给咱们的皇儿取了名字,唤为‘泽’。”庆安帝极有兴致给她解释,“《风俗通》中有言:水草交厝名之为泽。言其润泽万物以阜民用也。” 这是希望唐泽日后能做一位恩泽阜民的皇家人。 这样好的字眼,顾皙颜也很是喜欢。 “陛下博通古今,自然是好的。” 见她也觉得不错,庆安帝脸上的笑就更深了些,从腰间取了常佩戴的古玉去逗刚醒过来的五皇子唐泽。 才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不能认得东西,却会被耀眼的东西吸引。那玉佩晶莹剔透小唐泽认认真真盯着看了好久,似乎是极有兴致的样子。 庆安帝便更乐了,“泽儿很喜欢这玉佩呢。”当即便将玉佩送给了唐泽。 顾皙颜侧眼看着心情很好的庆安帝,也被感染了,眼角眉梢都是笑。 “陛下给五皇子取了名儿,可也给荣寿取了吗?” 陈昭媛没了,她怎么也得想办法叫庆安帝多加重视荣寿小公主,有父亲疼爱的公主,过得才会更好些。 庆安帝也想起这事来,“之前忘了告知你们,”说的是顾皙颜和钱嫔,“朕本来准备了一些给公主的好名儿,但小公主的名儿太后想亲自取。” “原来如此。”顾皙颜眉开眼笑起来。 太后取名也是极好的,有太后多喜爱几分,对小公主只有好处。 没过几日,小公主的名儿也定下来了。 是太后翻遍了古籍取的,唤作“婠”。 钱嫔抱着小公主,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这下子我也算安心了。”她自个儿是个不得宠的,原本生怕陈昭媛走后,小公主会过得艰难,这下可好,有祖母心疼的公主,谁人都会高看几分。 “只是陛下突然给了你掌宫之权,我又免不得要忧心起你来。”端看这后宫的风起云涌,便知晓这当家之人也不是好当的。 “虽说是协理后宫,但上头有太后娘娘,有贤妃在,我不过是个添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呢。”顾皙颜看得通透。 钱嫔颔首,又嘱咐她,“话虽如此,可你也要万分小心才是。瑶华宫凤鸾宫那二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两宫贵妃扎根后宫多年,威慑也足。要给顾皙颜一些难处做也是轻而易举的。 第110章 第一百狠心王贵妃 “罢了,不说这个了。”钱嫔摆摆手,“这些日子你在揽月宫中安稳着,外头却是天翻地覆呢。” “姐姐说的是交州刺史之事?”她人虽未出去,但宫内外大小之事也瞒不过她 “昨儿个陛下下了旨意,交州刺史赐死,交州与其亲近官员轻则贬官,重则流放,齐家大厦一夕倾颓。”钱嫔眼里有痛快,也有些别样的情绪,“若没有齐维雍的放纵,齐氏也不敢对陈妹妹下手!” “可恨她如今只是被陛下贬为采女,迁居掖廷。”齐氏不死,难消她心头之恨。 顾皙颜眸光也冷了起来,“齐氏被许昭容毁了容,如今挪去掖廷,也必不能过得松快了。” 钱嫔这才知晓朝灵宫纵火之人是许昭容,惊愕之后也觉得在情理之中,“齐氏狂妄,仗着父亲得势连主位也不放在眼里。许昭容跟着王贵妃这么多年,手段自是不容小觑,她也敢一头撞上去。” 蠢货自有天收。 钱嫔说完,瞧见顾皙颜正在沉思,疑惑道:“妹妹觉得何处不妥?” 她皱眉,“按理说,许昭容是王贵妃的人,这么些年两个把柄都没落下,怎么这次没多久就被陛下发觉给禁了足?” 她之前即将临盆,也懒得去深想,如今想来,这事处处透露出不寻常。 钱嫔想了想,“她们二人向来利益相关,难道是有了什么分歧?” 顾皙颜也是这样想。 可许昭容是王贵妃一直提拔的人,到底要什么样的矛盾,才能叫王贵妃甘愿自断双臂呢? “内府局那边传来消息,说自打去年起,就有人有意无意地在查些什么东西……”常泰当了多年的内府令,他的消息自不会假。 “王贵妃她们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了,但若要说牵扯最大的,”钱嫔眸光漆黑,“就是皇嗣之事了。” 这些年宫中嫔妃小产的小产,难产的难产,要说没有王贵妃的手笔,钱嫔是不信的。 “王贵妃若要出手,定不会叫自己沾上一分半毫,大多事情还得是许昭容亲力亲为。若是陛下铁了心要彻查,也不是查不到蛛丝马迹。王贵妃若要自保,就只能舍弃许昭容。” 利益相关便是如此。 许昭容为王贵妃做了数不清的脏事,到头来,却要被狠心抛掉。 可真是世事无常。 舍弃许昭容这事,也是王贵妃深思熟虑之后的。 “若不是内府局那边传了消息过来,本宫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晓陛下还打算翻查以前的事情。”王贵妃心有余悸,若不是她立时推了许昭容出去,及时斩断那些眼线,此时被禁足的,恐怕就是她了! “可许昭容知晓的事情太多了,会不会……”红烛就怕许昭容反水。 “哼,知道又如何。”王贵妃不屑,“她若是不想叫她父兄丢官,就得好好把这些事情都给本宫背着。” “话说回来,当初付才人小产可是宋贵妃动的手脚,总不能只叫陛下紧盯着瑶华宫不放。”王贵妃眼里有恨意,当初若不是宋贵妃出手害了她底下的付才人小产,她只怕早有皇子傍身了,“去,找个人把宋贵妃当年做的‘好事’也给陛下知晓。” 第112章 主仆相见 朝露忍住恨意,继续道:“川蜀曾有位富商,善买卖这些药材,也好制药。如今他的女婿乃是京城的官员。” “谁?”庆安帝凝神。 “太常寺丞柳邵。” 可庆安帝记得,这人是当年王家老大人举荐进太常寺的。 那时,庆安帝都还未登基呢。 朝露自然知晓庆安帝的疑惑,她追查多年,查到自家人头上时也傻楞不已。 “柳邵是由主子的叔父引荐给御史大人的,”昔年的御史大夫便是王芸皖的祖父,“御史大人也多方考察,觉得他有治世之才才举荐入太常寺,可未曾料到,他竟联合妻家之人行谋害国后之事!” 正因为柳邵是王家亲自提拔的,庆安帝即便后来有心要查,估计也会错过这一层。 “王建平?”庆安帝眸光渐渐幽深起来。 之前他就曾帮着齐家进京。 如若此事真如朝露所说,那王家二房、王贵妃,这些年手上沾染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一些。 庆安帝不由想到这些日子方安查探出来的事情,眸光漆黑一片。 “为着你的安全,在朕查清楚此事之前,朕会着人暗中护着你。” 这是元后身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了,若是朝露没了,线索也就断了。 “多谢陛下,”朝露自然没有异议,“陛下,奴婢出嫁多年,想去椒房宫看看,还请陛下允准。” 那里,是她的主子昔日居住的地方。 “去罢。” 朝露也算是他瞧着长成的,庆安帝知晓,她们主仆情分有多深厚。 方安派遣两位女官陪着她到了椒房宫。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罢,我想自己在这里面看看。” 朝露好歹是当年元后娘娘身边的大侍女,虽然不在宫中多年,御前的侍女们对她也多有敬重。 只叫她早些出来就是。 进了椒房宫,朝露四看无人之后,这才径直走到椒房宫后院,从一个墙缝里取出了一张极细小不易发现的字条。 看完后,她立马将字条处理干净出了殿门。 见她这么快出来,二人有些诧异。 朝露只道:“瞧多了故景,便忍不住思念元后娘娘。便不忍再看了。” 二人深觉有理,将她送到了皇宫南门的一处暗道,瞧着她出去了这才离开。 却不料,不久后,身着侍女服饰的朝露又折返回来,跟着一人悄无声息进了后宫。 揽月宫中,顾皙颜遣退了所有的人。 不一会儿,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进了内殿。 看着上头这个面貌陌生的女子,朝露内心有些异样之感。 分明从未见过面,可她却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意。 顾皙颜绕过她,去关上了前头房门。 “顾修仪可否为奴婢解惑?”素来沉重的朝露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 顾皙颜顿了顿,许久后,她转过身。 四目相对,昔日主仆却不相认。 “朝露。”她轻声喊,嗓音有些喑哑。 朝露身躯微震。 声音不是熟悉的声音,面容也迥然不同,可她喊她的时候,却叫她恍惚。 “您是……”她怔愣了。 第113章 主仆相认 “主子?”朝露呆住。 主仆相认,却已不是昔年的景象,朝露震惊之余也欣喜万分。 “可您不是……” “我也迷糊得紧,醒后就变成了顾家的姑娘。”她苦笑。 朝露却很高兴,“定是菩萨保佑,主子您行善一生,才叫您又重活一次!” “对了,听闻您还生了五皇子?”朝露本来只是之前恰巧听闻了顾皙颜的事情,如今却因此兴奋不已。 顾皙颜与朝露是从小长大的情谊,虽是主仆,却堪比姐妹,便简单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番。 “王贵妃真是阴魂不散!”知道她之前怀着身孕险些被害,朝露再也忍不住,“这些年奴婢一直没忘记追查那事,最初您小产中的毒,就是王贵妃和二房的人联手做出来的事情!” 虽是心里早有预料,可真相大白之事顾皙颜还是忍不住难受。 大房二房本是亲兄弟,何至于这般。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皇后那个位子。 她本来以为,她是皇后,也能庇护王家。岂料二房哪里需要她的庇护,是想要取而代之! 只怕当初在东宫之时,叔父将堂妹送进太子府,便有这个谋算了。 眼下,陛下那边肯定也知晓了消息。 但要惩治二房的人,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 “你回来的消息,只怕不好瞒住,你如今住在哪里?”她担忧朝露的处境。 “主子放心,陛下已经为奴婢安排好了。”她扬眉,“再说还有刘章在,我定会好好的。” 刘章这人她是知晓的,顾皙颜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进宫之后,只听到人说你嫁人了,是个江南的富商,却没料到是你青梅竹马的刘章。” 见主子还记得自己的夫君,朝露笑得越发甜,“是夫人做的主,正是有他在,这些年奴婢才能得心应手的查探那事。” 说到此处,她眸光有些复杂,“主子,您呢,如今……过得好吗?” 她只听说她得宠,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却不甚清楚。 “我很好。”顾皙颜拉住她的手,轻拍着安慰她。 朝露抿唇,颔首。 “此事完之后,奴婢便要随着刘章去南边了。”她垂眸。 本来一开始期待着的旅程,现在却有些踌躇了。 “这些年,你过得肯定很不容易,”时不时要被王贵妃派的人追杀,哪能过得全实,“日后好好跟着他过日子,不必惦念着我。” “可您,一个人在宫中。”之前的姐妹也都不在了。 她的身后也没有了老爷夫人的庇护…… 朝露只一想,就浑身不得劲。 “你放心,”顾皙颜莞尔,“如今我的身边也有几个可用的人,顾家之人也都很好,不会出事的。” 朝露听她劝慰,这才渐渐宽心下来,告知她,“老爷和夫人如今也好好的,礼国公上下也一切都好,少夫人两年前也诞下了三公子。” 有朝露这样说,顾皙颜这一年来心中的挂念惆怅,也渐渐疏散了些。 “对了,主子,您的身份,没被人识破罢?”朝露想起这事,一时忧心。 旁人若是知晓元后死而复生,只怕要出大事的。 只以为她是妖怪。 那是要被拉去处以极刑的! 顾皙颜这事是不怕的,“天下如今也唯有你我二人知晓罢了。” 清楚她性情举动之人,要么在宫外,要么已经不在了。 “那奴婢便放心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朝露便不得不走了。 瞧着外头的夜色,顾皙颜久久未眠。 第114章 王贵妃倒台 “夜色深了,主子快些歇息罢,您如今身子不能熬着。”常姑给她披上了蓬衣,轻声劝她。 顾皙颜回头,“姑姑,我这些天做了些……很叫人诧异的事情,姑姑不问问我吗?” 朝露是昔年元后身边的人,按理说顾皙颜是不可能认识的,如今竟还将人安排进来说话,这样的举动,常姑等人必定是讶异的。 常姑笑笑,“奴婢只问主子,是否非做不可?若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奴婢又何必多问。奴婢只要和落葵连翘她们一起,尽自己之力,叫您做自己想做之事,让您过得松快些便是了。” 闻言,顾皙颜泪目。 正因为常姑她们信任非常,她才敢将这事交给常姑锦书等人去做。 说起来,她得感谢原来的顾皙颜。 外头圆月高悬。 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坚定出声。 你放心,你的家人和好友,我会代你好好护住。 从庆安四年正月至次年的三月,宫中风波不断。 先是秋美人小产,谢氏禁足,贺妃降位禁足,接着便是王贵妃被削权,陈嫔屡次受害,难产身亡。 到了今年,备受宠爱的顾修仪终于诞下皇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庆安帝终于禀雷霆之势,先是以谋害元后、戕害皇嗣、陷害嫔妃等诸多罪名贬黜王贵妃为庶人,接着便贬了王建平的官,并将柳邵及涉事者处死,柳家及其岳家其余之人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天下哗然。 原来元后娘娘之死竟有这样大的玄机。 想起昔日不论是作为齐王妃、太子妃,抑或是皇后的王芸皖的贤德爱民,大邕之人顿时对王家二房之人口诛笔伐起来。 “若不是元后娘娘,哪有王贵妃什么事。仗着元后娘娘的脸面进了东宫,竟还这般恩将仇报!” “就是,那王建平也是狼子野心,连嫡亲侄女都害。可怜礼国公一家如此提拔善待,到头来得这样的下场。” “好在陛下挂念发妻,王家二房倒了,便更着手扶持礼国公府。给了礼国公多沿袭一世的恩典,又叫三位小公子进国子监读书。” 向来因外戚而封的国公,只能沿袭三世。 如今多沿袭一世,乃是莫大的恩典。 众人瞧见王家二房落难,却也知晓,同为王姓的礼国公府这一支,不仅不会败落,几十年内,都还能显赫着。且王家子女向来出色,即便来日没了勋爵,也不会衰败下去。 紫宸殿内,庆安帝眸光漆黑。 底下跪着的是浑身素衣的王贵妃。 往日绫罗绸缎加身,如今只剩一袭单衣,凄惨自不必言说。 “陛下如此绝情吗?臣妾在您身边服侍了十年啊!”王贵妃梨花带泪。 庆安帝不为所动,“十年?”他脸上一片寒意,“若不是你,朕的元后,还能好好活多少个十年?你还有脸在朕面前哭诉!” 王贵妃一滞,“可凭什么!同是王家女,我甚至是她的长姐,凭什么嫁给陛下的是她,而不是我!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是她抢了我的后位!我夺回来有什么错!” 庆安帝冷笑,“你倒提醒了朕,这些日子朕叫方安追查,倒还查出了些旁的东西。” 第115章 满月宴 “昔年朕式微,王建平最初想将你嫁给汉王,可却犹豫不决,最终朕登临太子之位,你又在皇后面前哭诉,说是汉王欺骗了你,几度假装想要自杀。皇后这才心软将你接进东宫。可你们却仍嫌不足,在皇考面前做足了姿态,逼着朕纳了你进东宫!” 这些,庆安帝不是不记得,只是碍着她是王家人,这才没有如何。 可谁曾想,竟是招了虎狼进来! 王贵妃一怔,哑口无言。 “你作恶多端,这些年残害皇嗣。朕容不得你,孙敬!” 内侍们正要向前,可她仍旧哭着喊着,“可陛下,臣妾做这么多事情,也是真心爱慕您啊!” 否则,她又怎么会动手去伤皇嗣,害嫔妃。 “你爱的不是朕,是这盛世下的荣华。”庆安帝眸光淡淡,不为所动。 王贵妃被击穿心中所想,大喊道:“可戕害皇嗣谋害嫔妃的,不止臣妾一个!宋贵妃也是个毒妇!” 庆安帝抬头瞧了她一眼,“此事朕自有定夺,不需你操心。” 见他眼里始终没有什么波澜,王贵妃临被拖走之时,恨恨出声:“陛下,您不信臣妾爱慕您,可王芸皖呢?你以为她对你付出了真心吗?” 她哈哈大笑,接近癫狂,“只有不爱,才能有这样贤良的名声。还有啊,王芸皖不是被我害死的,是被你害死的!” “要不是你常年不顾后宫,臣妾怎么能对她下手,怎么能对那么多嫔妃下手?哈哈哈……”王贵妃眼里有泪,“真是可笑,陛下您这些年可真是爱妻情深啊!可是她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的!!” 方安孙敬等人惊恐不已,连忙招人上前捂住了王贵妃的嘴,这才将她拖了下去。 紫宸殿霎时安静下来。 庆安帝捏着朱笔,眸光涣散。 方安战战兢兢走上前来,轻声劝他,“陛下,王氏疯魔了,您不必理会她的话。” 他沉默半晌,红色的墨已经染红了宣纸。 “方安,朕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他垂眸,掩掉眼里的痛苦之色。 在外人看来,他是盛世明君,将这大邕治理得万方来和,四海归降。 可从微末之时就陪着他的妻子,却因为他的忽视,被人戕害致死。 或许王贵妃说得有理。 他才是害死发妻的那个人…… 得知王贵妃死讯,顾皙颜独自一人在窗边立了许久。 王贵妃虽然只是大了她几个月而已,但姐妹俩闺中并无多少情分。昔年诸王夺嫡,王贵妃一心想要嫁给势力更好的其他几位王爷,可惜没能如愿。 后来见她的夫君登上储位,便撺掇了二房的人将她送入东宫,最终求得了一道赐婚圣旨。 其实她心里并不高兴,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也不想叫太子抗旨。 只是因为自己是太子正妃,后来便包容王氏的一切。 不叫太子觉得她委屈。 却也养大了王贵妃的胃口。 现在想来,她那十几年的委曲求全,都一心为着庆安帝的大业了,倒叫自己受了害。 这一世顶着顾皙颜的皮进宫后,她便不再有所顾忌。 想办法叫太后知晓了朝露的存在,一步步引着他们去查探王贵妃这些年做的事情。 如今,王贵妃终于没了。 可她,不觉悲不觉喜。 只是觉得,这时间许多事情,即便她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看不透的。日后,万事总要先顾及着自己,还有…… 她看向一旁熟睡的小唐泽,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三月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北境的战事也平息了。 从去年末至今年三月,大邕军队大举进宫北夷,收服其余部,于北夷设立都督府,至此,北夷归降。 庆安帝登基不过五年,就有如此政绩,天下莫不称道。 皇五子唐泽又正逢时运而生,作为庆安朝第一位皇子,满月宴自是宾客满至。 彼时的顾皙颜也出了月子,着了新衣抱着小唐泽出来。 “瞧这孩子,白白胖胖的,果真可爱。”太后从锦盒里取了一把赤金长命锁给他戴上。 才三个月的孩子,见到什么都是十分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盯着。 “五皇子很是喜欢呢。”贤妃乐呵呵说着。 第116章 思家 庆安帝见状,也召方安将自己给唐泽准备的满月礼拿了出来。 那贺礼乃是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一看便是最顶级的玉料。上头小篆刻了一个“泽”字。 “若臣妾没有看错,这是和田玉琢磨而出的玉佩罢?”韩美人见多识广,很是惊诧。 毕竟这样的好玉,已经不多见了。 就连盛产美玉的交州,只怕也没出过这样的顶级玉料。 “这是去年南边进的玉料,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磨了玉佩来。”庆安帝说得风轻云淡,好像这只是块长得漂亮些的石头罢了。 顾皙颜知晓这东西的分量,连忙抱着唐泽给庆安帝谢了恩。 之后又是贤妃等一众人上前送贺礼,热闹得不行。 为着娱情,揽月宫前头也置了戏台子,咿咿呀呀唱了一日,直到傍晚才算停息。 折腾了一日,小唐泽早已睡熟送去了偏殿,顾皙颜却累得不行,歪坐在软榻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常姑见状,给她端了一碗热饮子来,松活松活筋骨。 “老爷和夫人给五皇子的满月贺礼是一套象牙笔洗,主子要看一眼吗?”之前人多,顾皙颜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来不及细瞧。 没多会,落葵便将那贺礼端了过来。 单瞧着那上头的镂空纹样,便知价值不菲。 “父亲母亲这般破费。”顾皙颜眼里有眷恋。 常姑便笑,“老爷夫人是爱惜外孙。”言罢,又道:“还不止呢,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二姑娘三姑娘都给五皇子也送了贺礼呢。一齐跟着老爷夫人的贺礼送进宫来的。” 这倒新奇。 尤其是继母所出的那双胞胎弟妹,才是七岁稚龄。 “快给我瞧瞧。”她来了兴致。 大哥顾文承给小外甥的贺礼是一只鎏金小弓,放在太阳底下十分耀眼。和父母送的书房墨笔倒是凑了文武齐全。 胞妹顾韵如年仅十岁,已经能给小外甥做出一套精致小巧的鞋袜了。 顾皙颜瞧着,心都软了,“这丫头,小小年纪倒知道小姑子要给外甥做鞋袜的俗礼。” “二姑娘爱着您,自然也疼爱小外甥。”落葵稳稳端着贺礼,笑得眉眼弯弯。 “主子您瞧,二公子和三姑娘将自个儿心爱的小玩具都送了。”那是一对楠木雕刻的小象和兔子,做工精巧得很,那俩孩子打小连碰都是小心翼翼的,如今竟拿了来送唐泽。 顾皙颜险些落泪,“父亲母亲可有书信递进来吗?” “有的,之前人多,奴婢便先收着了。”常姑从里间将书信取了出来。 书信乃是顾父的亲笔。 先是代继母文氏询问她身子是否安好,再一番祝福新生的外甥。为恐她担忧家里,便将家中的事情细细在心中说与她听,叫她不必挂念家里。末了叫她安心,若是有缺差之处,叫人递信归家。 书信里头,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 父母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这下顾皙颜可憋不住了,眼眶微红,自个儿将书信妥善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 “主子如今已是正三品修仪,若是惦念家中,是可以禀给太后贤妃,邀夫人和二位姑娘进宫相见的。”常姑见她伤心,心中也难受。 按理说皇子满月礼,顾家是可以来人的。 但近来宫中事情颇多,顾府的人虽是惦念她,却也不想在这会子给她添麻烦。再说她才刚接了协理后宫之权就召家人进宫,外头指不定要如何非议。 几番挣扎过后,这才没能相见。 “没事,我就是累了,有些乏。等泽儿周岁宴之时,可以开口叫外祖父外祖母,再叫母亲和妹妹们进宫罢。” 到时,她也能体体面面地将她们迎进宫来。 第117章 无师自通 正感伤间,庆安帝大步进了殿。 “北境大军不日将归来,朕处理政务晚了些,”话才说完,见她鼻尖红红的,连忙便问:“这是怎么了?” 他不待她请安,牵着她坐在了一旁,“可是没见着家人,心里难过?” 他的顾修仪一直是个稳重的性子,之前也就为着陈昭媛那事哭过,此外,除了家人,庆安帝想不出旁的来。 顾皙颜摇头,“嫔妾只是瞧见泽儿的外祖家这般心疼她,心里感动罢了。” 她看庆安帝还穿着朝服,体贴道:“陛下政务繁忙,可别累坏了身子。” “朕身体好,不是什么大事。”侍女们已经退去一旁,庆安帝便轻轻搂了她的身子过来,“再说了,今日是泽儿的满月宴,再忙朕晚上也要来陪你的。否则,若是你暗戳戳伤心,可怎么是好?” 顾皙颜忍俊不禁,“陛下何时学得这些甜言蜜语?” “颜儿可曾听过,‘无师自通’四个字?”庆安帝本是为着逗她开心,见她脸上有了喜色,心里便踏实下来。 “忙了一天,颜儿可累了?” 不知何时起,庆安帝唤她为“颜儿”愈发频繁了起来。 顾皙颜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红。 “是有些困了,嫔妾先去更衣。”顾皙颜想也没想,赶紧起身离开了。 庆安帝看着佳人跑走,忍不住失笑。 “这是将朕当成了洪水猛兽?”他本意只是想逗逗她。 不过,在揽月宫,他也禁了大半年的荤腥了。 不知怎的,他竟觉着有些口渴。 微微舔了舔唇,眸光里有谷欠微闪。 锦帐春幕里,红云翻涨。 许是禁了太久,他举动很有些孟浪。 “陛…陛下……”她像条失水的鱼,呼吸微微急促,红唇紧抿。 “嗯?”他抬首,眸子里潋滟一片,嘴角微扬,嗓音低迷。 “歇……歇会儿……”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庆安帝。 什么帝王威严,君子风度,通通被他甩在了脑后。 他扬唇,低低笑出声,“颜儿,其他事情朕可准,这事……” “不行。” 顾皙颜呆住了,才仰头间,眼前的光便被遮住了,嘴边有温热袭来…… 翌日暖阳高悬,顾皙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了?”庆安帝已经换了便服在旁边,瞧着她的侧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瞬间便清醒过来,“陛下没上朝去?” 他笑。 旁边的连翘忍不住看主子发窘,连忙道:“陛下早起去了前朝,如今……已经下朝归来了。” 顾皙颜小脸骤变,脸上的红晕迅速遍满脸颊。 “这……”她咬了咬唇,瞪连翘,“坏丫头,也不知道叫我。” 寻常她可不睡到这个时候才起! 连翘内心大呼冤枉,哪里是她不想叫啊,是陛下说昨日主子累了,不准早早叫醒她。 好在庆安帝开了口,“昨儿你累了许久,朕便让她们不叫你,让你睡得安稳些。” 谁知庆安帝说了,顾皙颜更害臊了。 “陛下先去外间罢,嫔妾还要更衣。”她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推他,不痛不痒的。 第118章 泽兰宫 他眉开眼笑起来,“好,朕在外头等你一同用膳。” 转过身,他嘴角轻扬,笑得邪气。 他说的累可不是那个意思,是颜儿自己想错了。 不怪他。 在里头待了好半晌,梳妆整齐了顾皙颜才算整理好了心绪。 出来内殿时,便又是端端庄庄修仪娘娘的模样。 “御前的饭食不好吗?陛下这样日日在揽月宫用膳,嫔妾小厨房里的厨司要给忙坏了。”她笑着坐下。 庆安帝煞有介事地点头,“爱妃说得有理,改明儿朕再从御前给你挪几个厨司过来,爱妃就让朕多吃几顿如何?” 他生就了一双含情桃花眼,笑时勾人得紧。 顾皙颜哑然失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个帝王,是个专营蹭饭之人。 “那就多谢陛下了。”她如今可不客气,她可是有儿子要养的人,再加上荣寿公主,她多要几个厨司怎么了? 庆安帝很是喜欢她这样的坦率,两人心情甚好的用了早膳。 “如今也算是忙过了,总算可以清闲些时候了。”饭后,看过了唐泽,揽着爱妃在怀,庆安帝此时什么事也不想理会,只想这样搂着喜欢的人,闭着眼享受年华渐逝。 忽觉他自个儿和昏君也差不多了。 他失笑。 随即想起正经事来。 “如今你出了月子,可莫要惫懒了,帮着朕处理处理后宫的事情。”他不是不喜贤妃,但之前她一而再的犯错,叫庆安帝觉着她多少有些不靠谱。 “太后本来该享福的,若不是出了这许多的事情,也不必劳烦她。如今宋贵妃身子越发不好,满宫里,也就你能帮着理事了。你可别不答应朕。” 他盯着她,像是她要说一个“不”字,立马就要将她吃了的恶狠狠模样。 顾皙颜却不怕反笑,“嫔妾自然答应。” 庆安帝没有食言,如今后宫积年的腌臜事已被顺理妥当。没有王贵妃阻碍,也没有旁人暗害,她再接手理宫之事,比起当年,如今的差事实在太过顺手。 庆安帝笑着点她的鼻头,看了眼揽月宫正殿的布置,道:“揽月宫太小了,你如今要照料着泽儿,等过些日子荣寿也要接过来,未免拥挤。朕想给你换个住处。” “趁着你坐月子,朕已经叫人把泽兰宫修整出来了。那里离前朝近些,景致也不错,配得上你住。” 顾皙颜哑然。 何止配得上! 泽兰宫乃是除皇后所居椒房宫,皇贵妃所居凤鸾宫,贵妃所居瑶华宫之外规格最大的宫室,其内间布置却是比凤鸾宫还奢华。自大邕开国,就是历代君王给宠妃或重要妃子的住处。向来都是贤妃以上才有资格住进去。 庆安朝还没人住进去过呢! 如今,这就给了她了?! “陛下,这是否有不妥……”她毕竟只是个修仪,住泽兰宫,她觉得高攀了…… 庆安帝笑,“只是个住所罢了。再说你如今膝下有泽儿,还有荣寿两个孩子,又有掌宫之权,住泽兰宫没人敢说什么。” 按他的意思,住妃妾所居的泽兰宫,还委屈了她。 他眸光深沉,看着顾皙颜眼里尽是经年的眷恋。 第119章 激悦 顾皙颜没瞧见他眼里的光彩,想了想,有庆安帝罩着,倒是没人敢说什么。 “对了,”她抬首,“嫔妾想,昔日陈姐姐最是与钱嫔姐姐要好,陈姐姐没了,钱嫔心痛难耐,比之嫔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个月来,荣寿也是养在钱姐姐膝下,钱嫔对公主的疼爱不比嫔妾少,如今荣寿已适应扶桑宫,再挪过来也是不妥。不如就叫荣寿交给钱嫔姐姐抚养,也是全了陈姐姐的遗愿。” 庆安帝想了想,颔首,“陈昭媛也说过要你们抚养小公主,如今你膝下已有泽儿,又要协理后宫,怕是也累。钱嫔稳妥,小公主养在她那里朕也放心。” 陪着顾皙颜又下了几局棋,孙敬便来请了。 “陛下,宋太傅求见。” 王贵妃被贬斥赐死,是罪有应得。但这些年的恩怨中,宋贵妃却也不能独善其身的。 庆安帝暗中叫方安查探许久,自然该知道的事情都清楚得差不多了。 为此,宋贵妃日夜忧惧,病情都恶化了些。 宋太傅今日来,是请罪的。 “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宋太傅乃是三朝元老,又于庆安帝有着师恩,官居高位。可时过境迁,他已是高龄,青丝花白,身子也佝偻了。 如今却为着宋贵妃做错的事,要这样卑微。 庆安帝于心不忍,亲自去扶他。 “老师快请起。” 宋太傅却没起,眼眶有泪,“陛下抬举臣,称一声老师,老臣可否斗胆求陛下一事?” 庆安帝眸光微闪,不再强求,坐回了宝座上。 “太傅请说。” “老臣知晓皇嗣之重,更知晓陛下爱子心切。贵妃做错事,有伤国本,如何处置本都不为过。”他擦了擦泪,“老臣老来得女,心中气极,可瞧着她病入膏肓,实在不忍。微臣恳求陛下,要贬黜贵妃也好,降罪宋家也好,可否叫她安度这剩下的岁月。” 言语间,尽是一个老父对女儿的疼爱。 庆安帝蹙着的眉心松散了下来。 若是贬黜贵妃,宋家便要降一级,太傅宁愿要女儿的性命,也不要宋家的荣华,爱女之心,叫人动容。 送太傅出了紫宸殿,已是午后。 方安正巧传了消息进来。 庆安帝走进内殿才启开来瞧底下人递上来的帛书。 霎时间,他眸光几度变换,最终汇成无边欣喜与激悦。 “朕就知晓,朕就知晓!” “恭喜陛下。”方安是唯一知晓内情之人,此时也诸多惊喜。 “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世人见不得鬼神之事,这事必须得瞒得死死的。 “没有。” 方安晓得这事的严重性,叫去跟踪朝露的都是亲信。 “好。”庆安帝来回踱步,嘴角的笑就没止下来过。 “陛下可要去寻元……修仪娘娘?” “备轿撵!”他心情颇好,刚要抬脚,又退了回来,“给朕寻件靛蓝色的衣裳来。” 自个儿身上这件早上她都瞧过了,得换一身好看的。 被庆安帝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顾皙颜,此时正在扶桑宫与钱嫔说话。 “元后娘娘之事能真相大白,乃是朝露查寻多年的结果。陛下下旨封了朝露为淮阴乡君,又赏赐了诸多良田。” 第124章 贤妃立威夺权 顾皙颜端着笑,“嫔妾刚出月子没多久,这些事情一时也不好上手,陛下准允嫔妾生辰之后再理事。倒是要苦了贤妃娘娘了。” “这都是本宫该做之事,”她一副慈母之态,“说起来你如今要照料五皇子,陛下却也不心疼心疼你,还叫你忙碌这些杂事。” 说到这里,便是对这些弯弯绕绕迟钝的李昭仪也瞧出了端倪。 “五皇子还小,乳母们自是细心养着的,又怎么会累呢?”她装作不知贤妃话中意思的模样解释。 贤妃笑脸几不可见地僵了僵。 李昭仪心里只觉好笑。 陛下下旨要顾皙颜协理后宫,可不一定就是给贤妃打下手的。 毕竟当初贤妃掌宫的旨意里说的也是叫她协助太后管理后宫罢了。 贤妃这就急不可耐要立威夺权了? “昭仪娘娘所言极是。”出声的是角落里的方采女,“陛下即便不在意旁人,却定是将修仪娘娘放在心尖上的,陛下既然要修仪娘娘协理后宫,定是先解了娘娘的后顾之忧的。” 她嘴角微翘,莺莺细语落在贤妃这里,却是刺耳得很。 什么叫将顾皙颜放在心尖上? 不就是个修仪,即便得宠,难道还能在陛下面前越过本宫去! “自打杜宝林没了,你如今倒是越发得意了。”贤妃出言不善。 方采女不卑不亢,“贤妃娘娘这话婢妾实在不敢承受,婢妾如何得意哪能得越过您去。” 这话险些将贤妃气个仰倒。 顾皙颜唇角微扬。 如今的方采女倒是越发说话犀利了。 许是心里不痛快,贤妃没待多久就走了。 没她在这里端着架子,其余嫔妃倒是乐得自在。 热闹了一整日,宾客尽散时,已是近暮。 今日是顾皙颜头一次入住泽兰宫,意义不同,庆安帝虽然已经接连来了她这里好几日,今日还是照旧歇在了顾皙颜这里。 得知消息的贤妃又给狠狠刺激了一下。 想起白日方采女说的话,愈发难受。 “一个司业之女,倒是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了!”贤妃气得不行。 “娘娘莫气,凭她再得宠,终究越不过您去。不管怎样,咱们还有太后在呢。”靳贤妃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有这层关系在,陛下总会高看几分。 “本宫就是生气,那些个人竟都是偏帮着顾皙颜的。”钱嫔素来与顾皙颜交好,李昭仪那样子,估计也是要偏着那边了。 如今许氏禁足,高位嫔妃竟都成了泽兰宫那边的人了。 贤妃暗暗有些着急。 可余下的也就贺婕妤、韩美人和秋美人位份高些。 贺婕妤被陛下厌弃过,秋美人出身低,她都瞧不上;韩美人又是宋贵妃的人。 她如今竟无一人可用! 侍女知晓她的心思,连忙道:“谢才人虽说曾招了陛下不喜,可那张脸却是难得。难保陛下不会再宠爱她。” 贤妃皱眉,显然也不喜谢才人。 侍女又道:“谢才人得罪过顾修仪,落难那会又被宋贵妃当成废棋丢弃,如今定是举步维艰。若是娘娘您向她丢出橄榄枝……” 第132章 吃醋了 顾皙颜也有些难以承受君恩,小心肝儿颤颤的。 “怎么,朕还能吃了你?”庆安帝看她这意外又惶恐的模样,笑着逗她。 顾皙颜抬眼瞅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眼神却有些怨念。 这可把庆安帝给笑坏了。 “别怕,今晚朕轻一些。” 行,庆安帝在泽兰宫已经毫不忌讳,没皮没脸了。 落葵连翘等人见怪不怪,很识相地悄悄放慢脚步走了出去。 “唉,我都想出宫嫁人了。”连翘恨恨道。 出了宫就见不到帝妃这样,也不必耳朵不清净了。 锦书知晓她开玩笑,便笑话她,“若真是到那一日,你看你舍不舍得。”她可知道主子和落葵连翘感情极好。 连翘瞬间就苦瓜脸了,“舍不得。” “傻丫头,你可轻声些。”落葵点了点她的脑门。 虽然她也对陛下和主子这样的行径很是难以适从…… 皓月当空,两位新晋嫔妃却久久未眠。 “今日陛下去的又是泽兰宫?”张婕妤虽然知晓陛下宠爱顾修仪,可这样接连几日都在泽兰宫,也是叫她料想不得。 “顾修仪育有五皇子,许是陛下疼爱五皇子才去的。”侍女宽慰道。 “唉。”她轻叹一声,“罢了,替我净面罢。” 她本以为她今日虽然不能侍寝,但到底是功臣之后,陛下说不准会来瞧她一眼也说不准。 还是明日再好好打扮罢。 明日起,她就能侍寝了。 她一定要赶在戎婕妤之前先得圣宠! 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晴空万里无云。 辰时,常姑连忙将顾皙颜叫醒。 “主子可不能再睡了,今日新晋嫔妃要来请安的呀!” 顾皙颜惊醒。 “我又睡过头了。”都怪庆安帝。 常姑哄着她梳妆洗漱,“陛下去上朝去了,说晚些过来。” “知晓了。”顾皙颜坐在铜镜前还有些昏昏欲睡,下意识回答了。 常姑看她这样瞌睡,叹息着直摇头,“陛下也真是……” 也不节制些。 一番折腾之后,顾皙颜终于赶在两人来请安之前洗漱收拾好,还吃了早膳。 瞧着底下两位打扮得精致又亮眼的嫔妃,顾皙颜挑了挑眉。 “修仪娘娘万福。” 两人一见她出来就行礼,瞧着姿态,可见规矩学得不差。 顾皙颜吃完饭,又觉得困了,忍住想打哈欠的意思,摆了摆手招他们起来。 顺嘴夸了一句,“二位妹妹长得可都是花容月貌,陛下见了一定喜欢。” 两人没注意到她困倦,心里越发高兴,“娘娘谬赞了。” 说话的是戎婕妤,顾皙颜认真瞧了瞧。 嗯,艳而不俗,长相也是大气的。 比许昭容还美上几分,不愧是北夷的公主。 至于旁边那个…… 恕她眼拙,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形容。 说她有江南女子的柔美罢,可也比不上方才人;说她端庄,又不及钱嫔和贤妃;眼角眉梢倒带着几丝媚意,可又十分不自然,不如秋美人那样媚意入骨。 她家世不错。 顾皙颜总算找打合乎的词了,眉眼笑开了几分。 大手一挥给了二人见面礼。 两人收了东西,略说了会话,便起身打算告辞。 正当这时,外头一声高呼响起,“陛下驾到!” 两人顿时狂喜,也不忙着走了。 顾皙颜很是错愕了一下子。 忙着出去迎驾,后面两人也紧忙追上。 “陛下万福。” 庆安帝进了内殿,瞧见还有旁人在,也意外了。 张婕妤见陛下并不认得她,眼里噙了小小的失望,“陛下,婢妾是婕妤张氏,今日是特来拜见顾修仪的。” 北夷公主也连忙赶上,“婢妾是戎氏。” 他这才想起这二人的身份来。 他面无表情点头,算是知晓了这个。 转眼看向顾皙颜,蹙了蹙眉,“瞧你精神不太好,可是早上没睡好的缘故?” “嫔妾就是早起困倦。”她现在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只想回去睡回笼觉。 可张婕妤和戎婕妤瞧着却没打算要走的意思。 庆安帝也意识到了这个。 肯定是这两个人一早就来,吵着她休息了。 他眼神冷了两分。 “你们也请过安了,都退下罢。” 两人微愣,却也不敢再停留。 “是。” 临走张婕妤还依依不舍地看庆安帝。 他是没看着那暧昧的眼神,却被顾皙颜给看着了。 顿时狠狠地被恶心到了。 合着她一大早起来接待人,给他们送见面礼,还要这样被恶心? 本来就没睡好的顾皙颜心情更不美丽了。 “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陛下就这么撵走了。” 庆安帝一愣,随即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颜儿这是吃醋了?” 顾皙颜可没这闲工夫,她现在困得要命。 庆安帝见她不说话,心里默认了她吃醋。于是心里更加欢喜了。 瞧她确实困倦得很,便叫她去休息。 “朕在这里陪着你。” 顾皙颜上了床榻,可庆安帝在旁边看着,她颇有些不自在。 “陛下也一起睡会罢。” 昨日她累,他也累…… “好。”左右他也无事,于是两人白日里头,齐齐躺了下去。 顾皙颜才躺下没多久,呼吸便均匀了。 庆安帝侧身,撑着手看她的睡颜。 “都说心悦一个人便会为他吃醋,”他嘴角微扬,“可知昔日王氏说的话并不对。” 顾皙颜这一觉睡得那是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斜阳穿帘而来,险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呀,主子醒了?”落葵很是惊喜地过来扶她起身。 好歹是睡舒服了,她看了看身旁,“陛下呢?” “陛下没走,在东次间看书册呢。” 一番梳洗之后,她缓步绕过雕花落地罩到了东次间。 庆安帝见她来了,便放下手的书册。 “你这一觉,连午膳都错过了。”他笑着叫人备膳食上来。 顾皙颜脸色微窘。 吃了饭食,二人又齐齐出去走走散步。 眼瞧着便是晚上。 顾皙颜看着天色,很是郁闷。 她这一日,大都在床上度过了。 时间怎么流逝的,她都感受不到。 对了,今日……好像是新晋嫔妃可以侍寝之日? 第136章 家人入宫 有了庆安帝的许诺,没过几日,继母文氏与两位妹妹便奉旨入了宫。 尚宫局的女官特意抬了小轿到南门处接了人。 绕过御道宫阙,穿过层层殿宇,泽兰宫便在眼前。 望着上头的烫金匾额,文氏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夫人,二位姑娘请进。”尚宫局的人缓步退了下去,泽兰宫的锦书早已在宫门口守候,亲自上前扶了文氏。 “你是锦?”文氏笑得慈和。 锦书微怔,惊喜道:“夫人知晓奴婢?” 文氏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边走边道:“修仪娘娘在书信中总提到,说你稳重能干,我倒是盼着也能见见你。” 顾皙颜封妃礼还未办,旁人尊称一声顾妃娘娘,文氏作为娘家人,谨守礼分叫一声修仪才是妥当。 “娘娘素来待奴婢们和善宽厚,能伺候娘娘才是奴婢的幸事。”锦书越发恭谨,引着几人到了内殿。 顾皙颜有品级在身,不好出泽兰宫去迎接一个臣妇,但入了内殿,便也不必忌讳什么。 母女、姐妹相见,顾皙颜哭着给文氏磕头。落葵连翘也哭个不停。 文氏连忙去扶,鼻尖微红,“快起来快起来,好不容易见面,可别哭了。” 顾皙颜屏退了众人,只留常姑落葵连翘三人一齐在。 “一载有余,颜儿瘦了。”文氏看着她瘦削的脸,心疼不已。 “女儿是胖了些,母亲心忧,才觉我瘦了。”她抽泣着,嘴角却带了笑,看一旁的两个妹妹。 文氏垂眉,苦涩笑道:“总见不着你,心里就想着你是不是受了苦……”她摇摇头,抹了抹泪,“可如今瞧你,母亲也算能放心了。” 一朝嫁女,父母的忧愁总是随着日子日日增涨着。 “来,”文氏招了两个小女儿近前,“你两个妹妹可是想你想得紧,昨儿夜里险些乐得没睡着。”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妹妹,顾皙颜不觉又红了眼眶。 那短短一个月,两个妹妹对她的依恋和喜爱她全看在眼里,如今相逢,顾皙颜心中愈发柔软。 她将文氏所出的幼妹顾娉婷抱到怀里,又拉了自己胞妹顾韵如的手,挨个儿打量着。 “小妹长高了许多,模样也越发好看了,”顾皙颜眸光温柔,“可知是有好好吃饭的。” 幼妹顾娉婷和幼弟乃是双生胎,小些的时候身子不好,饭食也进的少,阖府都忧心着。 如今看她健健康康地长成,顾皙颜怎能不高兴。 “妹妹每日都吃饱饱的,母亲说,我多吃些就能长高高,等长高了就可以见长姐了。”顾娉婷奶声奶气地说着,小脸上尽是笑颜。 “娉婷真乖。”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脸。 “韵如今岁新学了琵琶,先生很是夸赞。”文氏边赞着,边将顾韵如拉到她的眼前。 看着跟前已经亭亭玉立的胞妹,顾皙颜眼眶湿润。 生母早亡,原来的顾皙颜也没了…… 若是她知晓…… “韵如长大了。”千言万语,她临了却说不出来,含泪摸了摸她的头,手指微颤。 “长姐在宫里,过得好吗?”顾韵如眼眶红了,但她拼命憋着,愣是没流眼泪,挤出个笑容问她,“旁人总说你过得好,可我没瞧见,没听你说,总是不信。” 顾皙颜笑了笑,很认真告诉她:“长姐过得很好。”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那就好。” 常姑抱了唐泽来。 小唐泽如今已有三月大,已经能睁着眼睛看好一会儿的人了。 “果真是俊俏,像你。”文氏赶忙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唐泽不怕生,睁着大眼睛看外祖母。 文氏笑意便更深了几分,矮了矮身子叫顾韵如能看得清一些。 顾韵如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眼睛都亮了几分,伸手去逗他。 正巧小唐泽转眼看她,她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 “他……他……”顾韵如有些呆愣,因为小唐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长姐?”她慌忙看自家姐姐,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顾皙颜笑了,宽慰她,“泽儿这是喜欢你这个小姨呢。” 顾韵如看着小唐泽,脸色微红,“我……我也喜欢他。”长姐的儿子,长得可真好看。 “我也想看小外甥。”顾娉婷凑上来。 可小唐泽已经累了,幽幽又闭了眼睛。 她失望地瘪了瘪嘴,顾皙颜笑着叫锦书送她们去后殿玩,“他只是有点困了,但再等一会儿就又会睁眼睛了。” 顾娉婷便高兴起来,两姐妹跟着锦书去后殿围着小外甥看。 “前些日子宫内外不少流言,你没出什么事罢?”两个小的走开了,文氏才敢问。 那事闹得大,前朝都掀起了风波。 “陛下心里有数,女儿安全着的。倒是家里……”外头的人说话只会比宫里更难听,她父亲做了一生的清流官,末了因为她还要受这等罪…… 文氏温婉笑着,“家里没事。你父兄向来稳得住,只是心里忧着你的境况,如今见了你安康,我们便也都能放心了。” 至于那段时间顾家受了多少流言,如今事情已过,文氏不想叫她忧心。 可顾皙颜心里却明白得紧。 家人都是不想叫她难过才不说罢了。 她压了压眼底的泪意,忙问旁的事情,“之前母亲来信说起礼部侍郎家的嫡女……” 文氏哑然,光顾着高兴,险些把要紧事忘了。 “是你兄长。”文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礼部侍郎周大人有意将嫡长女嫁与你大哥,我瞧着你兄长也心悦那周姑娘。” 顾文承早年为着考取功名,一心扑在科考上,婚事也就耽搁了。后来妹妹进宫,他更是不敢懈怠,日子便更拖长了。 如今他也有二十四的年华,虽然在大邕朝,这样年岁为着科考还未婚的男儿也不是没有,但家里总是焦急着。 之前文氏也曾寻过好人家的女儿,可他总是推却。 顾皙颜听这话,登时眉开眼笑起来,“母亲快与我说说。”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知晓。 第137章 礼部侍郎周家 “之前在集贤院任职的时候,文承很得礼部侍郎周大人的赏识,得了周大人几次点拨,这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偶有一次,你大哥到周家做客,那周姑娘不知怎的一眼便瞧中了你哥哥,”文氏语气里掩饰不住地自豪,“后来礼部侍郎夫人与我试探了几次,我也问了你兄长的意思。他之前遇到这事都说要挣了功名才娶妻,这回倒是不说那话了。” 这就是有意的意思了! 要知晓当时文氏险些喜极而泣。 顾文承是顾家长子,却迟迟没有婚配,文氏都快急疯了,如今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这可是极大的好事!”顾皙颜都有儿子了,兄长却还未娶妻,她也是焦急得很。 “之前在信中不好与你说清楚,总是见面要方便些。”文氏将那周家姑娘的事说与她听,“那周姑娘是个极有才气的女子,家世也好。之前因着家中疼爱,便多留了两年,后来又遭逢祖母过世,这才留到了二十岁的头上。”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大邕朝的公主也有留到二三十才出嫁的,并不稀奇。 再说周姑娘也是因为祖母的事才这时候未婚配。 “我与你父亲也是这样想,再说了,”文氏笑道:“咱们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世家,你父亲官职也不比礼部侍郎,你兄长年岁更是到了二十四的头上。能结这门亲,可是不易。” 文氏这话是谦虚得很了。 顾家虽然没什么实权,但顾父在国子监多年,门生极多,声望也不错,人脉极广,顾文承也是年少有为。如今顾皙颜入了宫诞下皇子封了主位,又有掌宫的实权在,多少权贵也想攀附顾家。 可以说,若是顾家想要找一门顶好的亲事,便是勋贵家的女儿也找得。 但顾家从来没想过要靠着顾皙颜光耀门楣,反而要掩蔽光芒。 “之前顾家遭遇流言,其他人家都避得远远的,可周家却一如既往,周家姑娘也铁了心要跟着文承,这叫我如何不感动。”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得。 顾皙颜略一想,就能知晓那时家中的困境,就凭周家这份心意,也值得顾府倾心相待。 “周姑娘与兄长这份情谊才是难得。” “正是这个意思。”文氏对周家姑娘印象极好,“要紧的是你兄长也喜欢。两家又常有来往。” 这样结了亲,日后也相处得更好。 “那家中可叫人提了亲?”顾皙颜忙问。 文氏却摇头,“你兄长说,得与你说了,让你知晓了这事再去提亲。” 这样大的事,顾文承不想妹妹什么都不知晓,毕竟那是她未来的嫂子呢。顾皙颜就算嫁了人,也是顾家的人,总要让她知晓家中的情况才是。 顾皙颜笑了,“兄长喜欢便是最好的。” 午后,斜阳西斜。 文氏等人出了宫。 顾皙颜站在泽兰宫门口久久望着她们离去的地方。 “主子,进殿罢。”落葵劝她。 顾皙颜垂眉,眼脸处落下一层阴影。 “进去罢。” 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候。 正抬脚,前头御道转弯处御驾便缓缓行来了。 顾皙颜诧异了一下,索性也不进去了,在门口接驾。 “怎么在风口处站着。”庆安帝下轿,扶住想要行礼的她。 “方才送母亲和妹妹们出殿门。” “可是舍不得?”他替她捋了捋鬓发,轻声问她。 她没说话。 “日后,朕叫她们多来陪陪你。”庆安帝上前牵了她的手往里头走,“你身子弱,不能在门口久站知晓吗?” 到了殿里头,庆安帝见她闷闷不乐的,想了想,道:“今日朕接见了礼部侍郎。” “嗯?”顾皙颜一惊。 这名儿,她耳熟得很。 见她终于脸上有了些光彩,庆安帝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周家在前些日子里,与顾家来往不减,可见赤诚。” “陛下怎么知晓?”顾皙颜也是知道自己兄长的事情没几日呢。 “你家中的事,我自然是要多留意些。”他笑着搂了顾皙颜入怀,继续道:“周侍郎倒是个不错的人,政绩也很是不错,周家这些年是走上坡路的,想必教导出的女儿也不差了。” 显然庆安帝也是看好这位周侍郎。 并且瞧他这个意思,周侍郎未来极有可能晋升…… “你兄长是个可塑之才,未来的岳家总要衬得起他才是。”他眉眼都是笑意,“等两家过了明路,朕就赐旨下去,也叫朕沾沾喜气。“ “陛下……”他这是,在为她兄长铺路。 庆安帝垂首看她,温润谦和,“朕只希望你能日日开心,不叫你有委屈受,也不叫你为旁的事情烦忧。” 五月处处好事近,颐和宫荒寂一片。 大公主近来因为天热身上长了些疹子,奇痒难耐。 “主子,再不去寻医师,公主可如何是好?”侍女瞧着小主子脸上的涨热急得不行。 “慌什么!”许昭容呵斥出声,怀里抱着大公主轻声安慰,“妍儿乖,再坚持会就好了。” 大公主唐妍不过是个六岁的奶娃娃,身上不舒服得紧,哭丧着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哭声都是极小声的,跟小猫叫一样。 侍女见着心里难受得不行,很是想不通为何许昭容这个亲生母亲为何能这样狠下心来。 傍晚时分,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偷偷进了颐和宫。 “主子,时机已到。明日四皇子的骑射先生告假,四皇子将会自己去武场习练。” 闻言,许昭容冷冷笑出了声。 “明日就动手。” 她已经等不及了。 要不是顾皙颜,王贵妃不会倒,她还是那个尊贵的昭容娘娘,日后还有可能封妃,封贵妃…… 她的一切都被顾皙颜毁了。 可如今……王贵妃没了……她的未来也没了…… 她垂眸,掩掉眼睛里的疯狂,眸光骤然温和,“妍儿……娘这也是不得已……” 翌日,早起天边朦朦细雨,乌云团聚。 一个侍女神色慌忙跑到紫宸殿。 “陛下,四皇子不知怎的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腿!您快去瞧瞧罢!” 第142章 质问 许昭容虽是颐和宫的主位,但皇宫上下莫不都是庆安帝的人,庆安帝有心要查怎会查不出来。 那侍女上前来,哆哆嗦嗦将许昭容的所作所为说了个干净。 “昭容娘娘说,四皇子不受陛下宠爱,只要买通了广集殿的人便不必惧怕,只要大公主也受了谋害,颐和宫就不会出事,而且……”她小心翼翼抬头忘了庆安帝一眼,“只要陛下对顾妃娘娘有一丝怀疑,这事也就成了。” 众嫔妃皆惊,没想到许昭容在禁足也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还险些将顾妃给害了。 钱嫔眸光里头冷光直冒,只恨不得当场把许昭容给了结了。 这些天,宫中流言漫天,顾皙颜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全是拜许昭容所赐。 “倒是打得好算盘。”庆安帝庆幸自己早就知晓了顾皙颜的身份,否则这回,他说不定会犯了错。 又哪里能借着这事将王贵妃的余党全都拔干净。 许昭容心知事情败露,脸上丝毫没有愧色。 反而质问庆安帝,“若不是陛下您偏心,嫔妾又何至于此!” “嫔妾从王府就跟着陛下了,这么多年,还为您生育了大公主,却一直不得您宠爱。顾皙颜进宫不过两年,陛下又是晋位,又是叫她掌宫的,她才几岁?您就这样信她。” 她苦涩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嫔妾进宫那会也是十六,可陛下可曾看过嫔妾一眼?” “后来若不是贵妃娘娘,嫔妾如今还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可贵妃娘娘陛下您说赐死就赐死了,没了贵妃娘娘,嫔妾的一切都没了。” 她面如死灰。 她早料到了今日,只是看着上头的顾皙颜,她还是忍不住痛恨。 庆安帝险些被她气笑,“朕为何会赐死王氏你难道不知?勾结朝臣收受贿赂,谋害元后,戕害皇嗣,陷害嫔妃,哪一样不够朕将她千刀万剐!” “你说朕偏心?你敢说你不知为何朕不愿意重用你?” 她堂堂一个昭容,在顾皙颜一行人进宫之前,除了两宫贵妃,仅次于靳妃和贺妃李昭仪,她膝下还有一个大公主。平日里也颇得庆安帝爱重,可却没有给她任何旁的东西。 许昭容眸光微闪,“还不是因为嫔妾出身低罢了。” 她母家只是小官,之前也屡次被齐氏诋毁。 庆安帝愣了,随即冷笑,“心底龌龊之人,想别人也是龌龊。” “之前王氏在时,朕没有给你丝毫掌宫之权,可你仍然接着王氏在后宫作威作福,仗着她的势害了多少人?” “你说王氏死后,你怕人欺负?别说你有一个大公主,谁人会薄待你,单凭你的嫔位之尊,谁人能害了你?无非是你自个儿过惯了那样奢侈的生活,不愿意过回来本该有的生活罢了。” 昔日王贵妃在时,许昭容凭着王贵妃的势力也收了许多好东西,过得何止是奢侈,她的吃穿都快超过一个妃子的规制了。 许昭容被戳中内心,咬唇叫嚣道:“可嫔妾还不是为了大公主能过得好。如今陛下有了二公主和五皇子,哪里肯再看我的妍儿一眼?”她越说越气,“陛下给了才出生的二公主封号,可我的妍儿都六岁了,陛下竟然越过大的给了小的封号。” “陛下不宠爱妍儿,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爱着!” 许是被许昭容的言论气过了,庆安帝再听她这话反而冷静下来,“陈昭媛被你和王氏害得难产而亡,二公主一出生便因为你们没了母亲,还险些没了。” 他眸光极冷,“若大公主的生母不是你,她也早该有了封号,何至于被你害成这副模样?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着大公主。可你为了谋害顾妃,都能利用大公主,你还敢说你爱她?” 许昭容垂眸,脸色有一刻的呆滞,“不过是些药粉,并不会如何。” 她事先也是问过医师了才敢给大公主用的。 “愚不可及!”太后看了半天,气得已经坐不住了,“她是一个六岁孩童,素来又有些体弱,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一旦出了差错,后果如何?” 许昭容眸光里有了波澜。 太后继续道:“你是大公主的生母,你也不曾想过,若是事情败露,你被赐死,她一个公主,要如何活下去?” 后宫的纷争太后见得多了。 后宫里头皇子都不一定能好过,更别提失了母亲庇佑的公主。 “她虽是六岁,却已经懂事。日后谁跟她提起她母亲,都会叫她想起,她是一个残恶妇人之女,你叫她如何能好好的长成?” 太后言辞犀利。 许昭容心里慌乱万分。 她抬首,嘴唇有些颤颤,“她好歹是帝姬,太后和陛下……总会护着……” 太后冷哼,“有你这样的生母,即便有陛下与哀家的照拂,大公主也会过得艰难。” “你从来只想着如何帮着王氏作恶,你可曾想着大公主的未来?”太后见不惯许昭容这样有恃无恐的面孔,“或许,大公主没你这个母亲,会过得更好。” 这句话成了压倒许昭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不已。 “妍儿……” 庆安帝不再管她,目光冷冽扫了扫周围的人,“今日众妃皆在,也不必方安去传旨了。” “许昭容作恶多端,多次谋害皇子公主,朕甚厌之,废为庶人,赐毒酒一杯,即刻拉下去!” 听见这处罚,许昭容彻底慌了。 庶人…… 她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妍儿的生母也不再是尊贵的昭容,而是一介庶人…… “陛下……”她终于不再冷静,眼泪流淌下来,“您处死嫔妾没关系,可大公主,大公主怎么办……” “你现在倒是想起大公主了。”庆安帝冷笑,“这你不必担忧。你死之后,朕会为大公主另寻一位贤德的养母充作生母。你的名讳,也不会出现在皇家玉册之上。” 皇家不认这个妃妾,日后世上便没了许昭容。 大公主的生母,也会换做其他人。 第143章 下场凄凉 许昭容惊了,也怕了,“陛下,嫔妾才是大公主的生母,您不能这样,陛下……” “拉出去!” 庆安帝已经烦透了许昭容。 当初若不是为了缕清王贵妃的余党,她也不会将许昭容留到今日。 可许氏竟然趁着前朝政务繁忙的时候对皇嗣出手。 他如何能不恨。 许氏被拉了出去,凄惨的叫声渐渐远去。 嫔妃们个个低着头,不敢露出悲喜。 “皇家容不得这样的恶妇,你们可都看仔细了。”素来悲悯的太后头一次这样威慑全开,“若是日后再有犯的,下场只会比许氏更凄凉。” 宋贵妃被太后打量得心里一惊,连忙垂头下去。 “臣妾不敢。”众人都埋着头,很是乖顺的模样。 “行了,哀家乏了。你们回去罢。贤妃和顾妃留下。” 众嫔妃行礼过后,轻脚出了慈安宫。 张婕妤是头一次来慈安宫,本来她还以为能看到顾妃倒下,倒没想到临了出事的许昭容。 “唉。”她叹了一句。 侍女以为她是叹息大公主的境遇呢,“大公主也是凄惨,遇到这样的母亲。” 张婕妤撇嘴,“出身便是公主,日后陛下也还会为她寻养母,哪里可怜了。” 侍女一想,觉得也是。 “那主子叹息什么呢?” 张婕妤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许昭容本来就在禁足中,出不出事与她都没干系。倒是顾妃洗脱了罪名,这下,陛下估计又要更心疼她。 有顾妃这样的盛宠在,她何时才能怀上皇嗣。 想起她进宫已经快一月,却连庆安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她就有些着急。 秋美人是跟在张婕妤的后头出来的,如今见着她在前面,便连忙赶上来,“婕妤莫叹气,凭您的容颜,必能得陛下的喜爱。” 见是西配殿的秋美人,张婕妤小脸上有了些笑意,“秋美人也不差,听闻从前陛下很是喜欢你呢。” 还怀过身孕呢。 从侍女走到今日,这样的福气,也是罕见了。 秋美人很是谦卑道:“婕妤谬赞,婢妾萤火之光,怎能与婕妤相较。” 张婕妤眉眼含笑,“你好歹还怀过身孕呢,我这样进宫许久不得宠爱的,还比不上你呢。” 秋美人那时可是王庶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初封是采女,后来一步步晋升,从未失宠。 如今王氏和许氏双双落难,她因为没参与过那些腌臜事情没受惩罚,又因着怀孕失子得庆安帝一丝怜惜,在宫里过得也不算差。 “婕妤可是折煞婢妾了。”秋美人笑得苦涩,“婢妾是个没有福气的,怀了孩子也……” 张婕妤连忙很是愧疚道:“啊,是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实在是不该。” 随即眸光微闪,看向许美人身后,“那位……似乎就是谢才人罢?” 闻言,秋美人冷眼朝后头看去。 缓步而来的正是谢才人。 从慈安宫回葳蕤宫,也要走这一条道。 “张婕妤安康,秋美人安康。”谢氏如今位份低下,连方才人也比她高贵些,过的日子可谓是极凄惨了。 如今被秋美人和张婕妤堵住,她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别,本美人可受不起你这礼。”若是眼神能杀人,谢才人不知被她杀死了多少遍,“本美人瞧见你就恨,日后离本美人远些!” 谢氏咬牙,手指攥得发白。 自打她关了禁足,秋美人就屡次来找她的麻烦,如今出了禁足也要被她当众羞辱。 秋美人一介婢女,也敢这样对她! 可今时今日,她却谁都斗不过。 “是,婢妾知晓了。”她垂着头,不敢抬首,生怕被两人看到她眼里的恨。 “秋妹妹别气了,为了这样的人可不值当。”张婕妤可是听说了谢才人的事迹的。 知晓她是仗着一张与元后极像的脸入宫的,后来又恃宠而骄推了秋美人,致仕秋美人小产,这才受了厌弃。 这样的人,不足为惧。 只是张婕妤却很好奇她的脸,“说起来,我还没看清过你的脸呢,你抬头,叫本婕妤好好看看。” 语气充满了命令,谢才人哪里受得这种屈辱,她咬牙僵着。 张婕妤不满了,一个小才人也敢这样不听她的命令。 “本婕妤说话,你聋了吗!” 谢氏没说话,依旧垂着头。 张婕妤何时被人这样下过脸面,她气得使唤侍女迈步过去,想要逼迫她抬起脸。 谢才人的手捏得发红。 就在张婕妤的侍女到她跟前之时,一道声音缓缓响起,“婕妤何苦要这样与她为难。” 几人侧眼过去。 来人竟是汇芳宫的方才人。 最近倒是很受宠爱。 张婕妤脸色顿时不好了,“关你什么事!” 方才人浅浅一笑,行了个礼,“慈安宫门前,张婕妤这样为难一个低位嫔妃,不怕被怪罪吗?” 张婕妤和秋美人这才惊醒。 方才都顾着生气了,倒险些犯了错。 她狠狠地瞪了谢才人一眼,“这次就放过你。” 丢下狠话,又瞥了方才人一眼,这才匆匆离去。 谢才人看着旁边的方才人,有些不解,“我曾经……那样对你,你为何要给我解围?” 昔日她得宠之时,很是看不起方才人。 可如今,虽然同时才人,可方才人可比她要得宠多了。 她却成了陛下厌恶之人。 云泥之别。 方才人笑着,“不过是随手而为罢了。”笑意却没达眼底。 外头发生的事情暂时还没传到里面来,此时的太后正与庆安帝说话,旁边坐了靳贤妃和顾皙颜。 “许氏犯下大错,大公主却是可怜,还有四皇子……”提起四皇子,太后不由轻叹。 之前因为贺妃蠢钝,四皇子被挪去广集殿,如今又被害成这副模样。 “他们都还小,得好好为他们寻个养母才是。” “母后觉得谁人合适?”说起来四皇子出事与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些关联。庆安帝心里也存着愧疚。 “一时倒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太后也苦恼,“你们二人认为呢?”她问贤妃和顾皙颜。 闻言,靳贤妃眼睛都亮了,连忙自荐,“四皇子身世凄苦,臣妾愿意抚养四皇子。” 第169章 太后、贵妃离世 “王氏昔年不知寻了多少那种药。”庆安帝不敢深思,如果如今王氏还在,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被害。 庆安六年,庆安帝震怒,下令彻查千阙皇宫。 宫中人人自危。 好在那样的东西没再有了,后宫终于又平静下来。 可这时,已是入秋。 正值宋贵妃寿辰,群芳宴后宫嫔妃齐至。 “夏日里出了那样的事情,好在顾妃妹妹没事,不然本宫可要心疼死了。”这个秋天,宋贵妃气色不知为何好了许多,瞧起来比之前还好上许多。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备至。” 宋贵妃笑意吟吟,“亏得陛下将纪元礼拨给你一人用了,这才没出大事。” 这话带着浓厚的醋味,叫人不能忽视。 “只是纪元礼医术高明,不在陛下太后身边候着,却来给顾妃妹妹把脉。”宋贵妃笑着道:“到底是掌管后宫,总是不一样些。” “你说是,贤妃妹妹?”宋贵妃一脸温和看过去。 贤妃脸色微僵,“贵妃娘娘何必激我。” 你不也一样没有掌宫之权。 后面这话贤妃没有说出口。 禁足这许多时间,倒像是叫她沉稳了些。不再像往常那样叫嚣发泄。 “也是,贤妃妹妹身后有太后撑腰,即便没有宫权又如何。”宋贵妃两边挑拨,企图挑起两人的争吵。 贤妃眸光抬起,朝顾皙颜冷冷瞧了一眼,没说话。 顾皙颜从始至终脸色没变过,气定神闲地喝茶。 宋贵妃心里冷哼,一个个倒是撑得住。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匆忙赶来,“太后,太后娘娘病重!” 众人眼神一滞,顾不得贵妃的宴席,往慈安宫赶。 之前纪元礼就说过,太后的病情,若是安养是不会出事的。 可从那时起,又是河南灾情,又是后宫数不尽的事情,太后本来不太好的身子,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纪元礼给太后把完脉,沉痛着脸色摇了摇头。 这一年的秋日过得极是漫长。 前朝大臣们争论的立后之事,也因为太后的病情愈演愈烈。 之前有太后坐镇,这事便只是一半的人提起。 如今却是大半的朝臣都站了出来。 一边是支持宋贵妃的,一边是支持贤妃的,还有保持中立的。 总之一个大朝会乱得不行。 下朝后庆安帝第一时间去瞧了太后。 才几个月过去,太后好像一时间老了许多岁一样,年迈得不像话。 庆安帝亲自侍奉她汤药,一口口喂给她。 “哀家这身子终究是扛不住了。”太后脸色苍白得紧。 “本来还想多帮你瞧着几年,可如今怕是老天要收了我去。” “母后别说瞎话,您会长命百岁的。”庆安帝手指微颤,险些落下泪来。 太后知晓庆安帝是哄她的,她都这副模样了,能不能撑过年关还是两说呢。 “朝政繁忙,你莫要累着自个儿……”这日,太后拉着他说了许多话。 从朝政之事,说到鸡皮蒜皮的小事,一点点的将自己的顾忌之处说给他听。 后来,又召了贵妃贤妃和顾皙颜过去。 再后来,晟王等人也进宫了。 太后在临终前夕见完了自己的子辈孙辈,于一个细雨缠绵的晚上沉沉睡去。 宫中哀鼓响了一夜。 一日间,白布布满整个千阙皇宫,宫人们低低沉沉的哭声,混着凄清惨淡的面容,迎来了秋季的第一场暴雨。 这场雨连下了半月,似是在哀恸这位帝母的逝去。 这年宫中冷寂万分,大雨冲刷着慈安宫阶前的石鹤,又汇集到石梯前,好似一道蜿蜒的小溪,涓涓流淌了好远。 太后逝去的次月,宋贵妃再次病了。 这次的病疾来得气势汹汹,宋贵妃之前的安详,竟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之后,便是大厦的倾颓。 宋贵妃缠绵病榻数日后,紧随太后而去。 宋太傅惊闻幼女新丧,一阵咳嗽之后昏厥在床。 昔日恩师病重,庆安帝亲自出宫至太傅府探望。 临走时,一阵哀叹。 庆安六年八月,太后病重,帝亲尝汤药侍奉,后崩逝,帝甚痛之,谥号仁显,葬于栾青山先帝墓。 同年九月,宋太傅女贵妃殁,追封皇贵妃,葬于栾青山妃陵。 …… 转眼便是庆安七年的秋日,秋海棠开遍,木芙蓉满枝。 今年总算没有去年那般寒冷,也没有那时的暴雨肆虐。 秋后的暖阳极是暖人心窝,彼时的唐泽两岁有余,已经能下地跑了,远远看到自家母妃回来,跌跌撞撞跑过去张开双手,奶声奶气地央求,“母妃,抱~” 近日四皇子腿疾犯了,顾皙颜去德昭宫看了一眼才回来。 瞧见小唐泽,便眉开眼笑蹲下来,将儿子抱在怀中。 “今日母妃,都做了什么呀?” 小唐泽便从连翘怀里拿过那个布老虎给她看,“脑斧~” 这是钱嫔给他做的。 这一年小唐泽长大了,用的玩具也多了起来,不过最喜欢地还是这个。 “泽儿真乖。”顾皙颜才抱着他坐在软塌上,庆安帝就从外头回来了。 “陛下。” “父皇!” 小唐泽乖乖行礼,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 庆安帝好笑地把他抱起来,掂了掂重量。 “嗯,是重了些。” “陛下才下朝,怕是还没用午膳罢?”顾皙颜笑意吟吟。 庆安帝这才想起,自己累了一天了。 一同用完膳食后,小唐泽便去偏殿玩了,屏退了侍女,两人依偎靠在一起。 “今早给母后加了尊号。”他幽幽说着,语气里很有些眷恋,比起去年的哀痛来,却要好了许多。 “这一年,苦了你了。” 太后、宋贵妃接连离世,贤妃也病了,顾皙颜一个人忙里忙外办理着丧事,又要给太后守孝,人都瘦了一圈。 “这是分内之事。而且太后待我也极好。” 太后是个慈和的人,无论她是王芸皖,还是顾皙颜,都曾受到太后的庇护。 庆安帝哀叹了一声,许久后,道:“如今都过去了,你可要好好养好身子。” 太后丧期满了,可以侍寝不赐药了,顾皙颜的身子也养了许久了。 他看着她,眸光里爱意尽显。 第170章 白驹过隙 翌日天高云阔,是秋日里难得的晴朗日子。 御花园里那棵生长了数百年的平仲树,枝繁叶茂橙黄了叶色,随着暖阳蹁跹而下,洒落树下,在层层石阶上铺了一层金黄。 树荫之下,一位宫装女子正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拾捡着,侧脸温柔美好,后头跟着一个青衣侍女提着精致小篮子笑意吟吟跟着,微风中,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顾皙颜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方美人当着悠闲自在。” 闻言,拾果的女子侧头,见是顾皙颜,笑容晕开,将手中的平仲果放在篮子里头,缓步上来,“顾妃娘娘万福。” “今日天色好,听闻平仲果做蜜饯最是香甜,便耐不住来捡几颗回去尝尝。” 那篮子里已然装了小半,且颗颗肉质饱满,精神头也好。 “本宫从前倒吃过平仲糕,却没吃过平仲做的蜜饯。”顾皙颜笑着,微微抬首瞧了瞧这棵经年的老树。 方美人便笑着道:“等嫔妾的蜜饯做好了,给娘娘也送些来。” 顾皙颜眉眼微弯,“那便提前谢过你了。” 方美人展颜,也侧身瞧着这树,“听闻,这棵平仲是昔年景和朝陛下和帝后娘娘亲手所植,如今已有近百年,昔日平仲苗亭亭如盖。” 景和帝是大邕开国的第四位君王,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其功绩贤能仅次于建朝之陛下,乃是一代贤君。景和帝与帝后的深情也为后世所称道。 “世人都说皇室薄情,从前大邕有景和陛下,如今咱们陛下亦是个情种。”方美人叹息后,道:“元后娘娘若是还在,这些年,宫中那些恼人的事情不知是不是会少些。” 她眼瞧着远处枝头的一串平仲果。 那个位置的平仲,最受阳光滋润,生得最好。可也最难摘。 “或许会罢。” 顾皙颜想,她昔年逃不过算计,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后宫的事情就会因为她有所停息吗? 王宋两位贵妃会收手吗? 她摇头。 方美人不再看那果子,敛眉下来,看向顾皙颜,笑道:“今日这样的暖阳日日后怕是少有了,再往后便要入冬。年关的时候,怕是宫中事情更繁忙,娘娘管理后宫事,如今不召家人进宫吗?前些日子贤妃娘娘母族的魏国公夫人也进宫一趟了呢。” 嫔妃的家人不能随随便便就入宫的,到时候节庆到了顾皙颜只怕更是走不开。 顾皙颜笑了笑,“家中长嫂有孕才满三月,不宜劳动,还是等翻过年后罢。” 太后崩逝,按照大邕例律,嫔妃作为儿媳要守孝一年,百姓则禁歌舞嫁娶三月。 之前周氏迟迟没有身孕,本来还担忧呢,又恰逢太后崩逝,更是难过,虽顾府上下不曾有半句言语,公婆夫君还反过来宽慰,可周氏到底心不安。 如今太后丧后有孕,可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周氏原想着亲自进宫来告知她,可她不愿长嫂这样劳顿,便叫她只在家安养。 听闻顾妃长嫂有孕,方美人连连恭贺,“顾少夫人真是有福气。” 不止方美人这样觉着,便是周氏自己也有此感。 初一这日晨起,还说要去给婆母请安呢,文氏却自个儿朝她的院子里来了。 “就知晓你要往正院去,我不是说过,你有孕便不要劳累,好好休息才是正理。”文氏是来给她送些糕点的。 她从周夫人那里得知,周氏爱吃甜的,早早的便差人跑了三条街去买永福记的软香糕。 周氏颇有些无奈。 她初进顾家门时还有些担心自个儿在家中娇养,侍奉不好公婆,岂料她与夫君成婚第二日婆母便将顾府中馈交给了她,不让她晨昏定省,更别提立规矩什么的了,顾家就不兴这个。 家中弟妹可爱乖巧,从没叫她为难,大姑子即便在宫中做宠妃,也实在是个宽和又给人体面的人,待她极好。 她进门一年未有所出,家中也不曾有闲言,就连大姑子都写信叫她安心。 如今有了身孕,婆母还这般待她,真是叫她觉着自个儿定是积了几世的福报,才有这样的好。 “母亲这样待我好,儿媳无以为报。” “说什么呢,你既嫁进顾家,便是我的亲女。” 文氏将糕碟子推她面前些,怜爱得紧,“快尝尝,还热乎着呢。瞧你这些日子,一个有孕的人,还瘦了。” 周氏吃着软香糕,险些落下泪来。 用过早膳后,周氏陪着文氏在后院缓步赏景,文氏瞧着那棵熟悉的西府海棠,“昨儿颜儿递了书信回来,说是托了宫中的一位医师来给你瞧脉,等午后,那位医师下朝便会来顾家。” 闻言,周氏惊讶之余,又感激不已。 她之前月事不调,有孕后又总是孕吐不止,吃不下去东西,很是难挨。 寻了许多医师,吃了些补药,却也没什么太大效用。 难为大姑子还在宫中给她寻医师回来。 晚间,顾文承归家时,周氏正喝完那碗药汤。 “夫君回来了。”她笑意吟吟迎上去。 “今日可好些了?”他走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坐回去。 “午后纪医师来过了,开了药方子,到底是宫中的人,我晚膳都吃下了好些,也不觉难受。” “那就好。”顾文承微微勾唇,遂又想起方才妻子说的医师,“你说那医师姓纪?” “是,夫君认得?” 顾文承不想叫她多思,只道:“听说医术了得。” 自然了,宫中尚药局的医师,个个都是能人。 周氏后来才知晓,那位纪医师,比尚药奉御的资历都老些,平日里除了陛下,便只给顾妃瞧病。这才惊觉,此人地位非凡。 不过那是后话了。 纪元礼去瞧看完周氏的第二日,便是来泽兰宫给顾皙颜请脉的日子。 “顾少夫人无甚大碍,如今喝着补药,不消半月就能好转。” “此番多谢纪医师了。”顾皙颜感激不已。 “娘娘折煞微臣了。” 顾皙颜掌宫后宫,纪元礼也乐得卖她一个人情。 正说话间,庆安帝迈步进来了。 第171章 选秀之事 瞧见纪元礼在,便问:“顾妃的身子如何了?” “如今娘娘的身子经由这一年多的安养,已是大好。” 庆安帝便高兴起来,赏赐了纪元礼许多东西。 纪元礼虽是年迈了,家中孙儿却还小,纪元礼乐得给孙子攒些日后娶妻的钱银。 晚间,红纱帐暖,庆安帝喘息未停,“颜儿,是时候给泽儿添个弟弟了。” 顾皙颜捏着被子角,脸色酡红,想起前些日子唐泽眼巴巴瞧着二公主叫妹妹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庆安帝顿时化身为狼,不再有什么顾忌,酣畅淋漓了许久。 最后搂着顾皙颜入怀,脸上笑意就没减下来过。 这年秋冬,大邕总算也没出什么大事,庆安帝来后宫的日子也勤了起来。 底下嫔妃们眼见争不过顾皙颜的宠爱,便一个个争第二宠爱的位置,常常闹得天昏地暗,你家斗琴我家起舞,反正不管怎样就是得叫庆安帝多瞧两眼。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竞争中,倒是有两位算是出色点的。 一位是挽英宫的张婕妤,另一位则是汇芳宫的方美人。 前一个嘛,家世摆在那里,张家是新贵,庆安帝自然不能薄了。 后一个嘛,照顾皙颜自己来说,便是她和方美人说着话心里都舒坦,还不提人家学东西快,今年的端午大典一曲琵琶惊堂,中秋家宴时一首花间舞更是叫人如痴如醉。 这样的人,便是给她,她也宠爱着。 只是碍于家世低一些,如今还在美人的位子。 这一转眼便是庆安八年。 眼瞧着大邕清净了,太后的丧事也满了,年关快到了了,春暖花开就在眼前了,大臣们不由便开始心思活泛起来了。 在几次上书请封后位未果后,便有大臣提出庆安帝该选秀了。 众人惊醒,是啊,本来去年就该选秀的,因着太后丧事搁置了,今年可不能不选了! 不管家里或亲戚家有没有未嫁女的,立时一个个折子写得激昂得很。 紫宸殿都快被折子淹没了。 “这些大臣,就知道瞎折腾。” 一看全是请选秀的,庆安帝便懒得看。 “皇兄正值壮年,大臣们有如此想法也不奇怪。”晟王这日被庆安帝抓来紫宸殿议事,瞧见这场景,眼睛都笑弯了。 本来他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冷不丁就被召进宫来议事,他郁闷得不行,如今见庆安帝也憋闷,心中暗笑。 庆安帝瞥了他一眼,“朕倒想起来,你都十七了,还未婚配呢。” 晟王顿时虎躯一震,“臣弟才未加冠,不急。” “到那时你都老了,谁还瞧得上你。”庆安帝幽幽道。 老了? 那时他才二十好吗?! “若是要选秀,也正好把正妃给你定下来。” 晟王眼睛都瞪圆了,可怜巴巴望着他,“皇兄……” 他才十七啊,还有好多姑娘的芳心等着他摘取,怎能早早就婚配呢? 不妥,不妥。 庆安帝斜睨他一眼,“男儿成家立业,你已是亲王,若不成家怎么行。” 主要晟王的母妃早逝,晟王也是庆安帝一手带大的,他的婚事庆安帝自然得早日给提上日程。 “有个王妃,也能好好约束你。” 大邕皇室之人,大都生得俊俏,到了他们这辈,尤以庆安帝最是面容俊逸,此外,便是晟王了。 晟王年纪轻轻封王出宫,极得庆安帝看重,却也很是沾花惹草。 如今正妃虽未立,两房侧妃却已经齐全了,另还有个侍妾,晟王府可是热闹得很。 “皇兄,臣弟也不是不想娶亲,不如晚个两年?” 他还没玩够呢。 “不行。”庆安帝斩钉截铁。 “哦。”晟王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长兄如父,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那臣弟可以提个要求否?” 庆安帝懒得瞧他,“你讲。” “臣弟想要娶个貌美的正妃。”他嘿嘿直笑。 庆安帝终于正眼看他了,却皱着眉,“娶正妃自然是以端庄为主,哪能只看貌美不貌美。” 晟王瘪嘴,“可臣弟的妾室个个长得美,若是正妃不美,如何压制她们。” 庆安帝斥他一句,“歪理。” “哎呀,皇兄~”晟王还想再磨。 反正他不想娶那种一成不变的世家贵女,端起架子来跟老佛似的,没意思。 “回去等着。” “啊?哦!好!”这就是答应了罢! 晟王乐颠颠起身,“臣弟告退。”又乐颠颠走了。 庆安帝看着这幼弟,真是脑仁疼。 “摆驾泽兰宫。” 御驾到时,顾皙颜还在琢磨一盘棋,半天不得其法,见了庆安帝来很是高兴,拉着他小玩了一局。 “瞧着陛下眉心似有忧色。”手谈毕,她笑着给他端了一杯热饮子过去。 庆安帝接了,饮了一口,伤神得很,“前些日子大臣们又提起立后之事。” 无非就是想立贤妃。 “陛下拒了?” 他颔首,“大臣们便又提起选秀之事。” 顾皙颜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祖制三年一选秀,去年就该遴选秀女,如今延后一年,也是该办起来了。” 说起来,庆安帝的后宫也真是人少得惨淡。 之前陈昭媛杜宝林去了,紧接着就是王贵妃、许昭容、宋贵妃,贺妃降位婕妤、谢婕妤降位才人,如今不止人少,高位也多空悬,世家贵女翘首以盼呐! “我想着晟王也年长了,还有几位郡王,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既然要选秀,便试着将他们的正妃都给定下来才是。” “这倒是。”晟王还算好的,有一个汝南郡王,家中郡王太妃已逝,如今都二十一了,本来是等着太后给挑选正妃的,只是太后去了,去年守孝到今年,更是年纪大了。 “好在还来得及,如今正是腊冬,陛下颁布圣旨下去,各州秀女也能在年前收拾妥当进京。” 见她神思一转,已然有了谋划,庆安帝便也放心下来。 “只是又要劳着你了。”太后不在,这是自然就落到了顾皙颜的头上。 “这是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便是极好。”他待她好,她自然也会如从前一样替他解了这些后顾之忧。 第172章 贤妃有孕 临近年关,六尚二十四司忙得不可开交。 顾皙颜的泽兰宫日日都有进出的人,也是不得清闲。 “娘娘,这是除夕夜宴的单子,您瞧瞧。”才送走尚服局的人,尚宫杨斓便来了,她连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 顾皙颜瞧了眼,“今年晟王的两位侧妃也要进宫来,那二位的忌口之物也要小心剔除。” “是,奴婢会亲自告知尚食局。”杨斓当了许多年的尚宫了,她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准备的也已妥当,只记得所有吃食,摆件,摆上之前都要细细查看,不可有一丝疏漏。” 最怕有人在除夕宴上动手,那才是防不胜防。 “是。” “对了,给陛下备一盏八仙解酒汤,记得熬些灵芝蜂蜜进去。”除夕宴,庆安帝八成又是要喝酒的。 早备无患。 顾皙颜说了,杨尚宫身后的女史便快速记着,生怕疏漏。 “奴婢记下了。” “奴婢告退。”杨斓正要领着几个女史退下去,外头锦书便缓步进来了。 两人于落地罩处互相见了礼,锦书忙进来,“娘娘,内府局传来消息,贤妃有孕了。” 顾皙颜一愣,脑海里飞速回想除服后的事情。 “一个月前?” 除服后,贤妃的家人进宫了一趟,此后贤妃便闭门不出,据说是日日在家抄写佛经,悼念太后,以致晕厥。 庆安帝便是那时去瞧了两次。 锦书目光复杂,“正是。” 贤妃入宫时十七,如今也有二十五了,虽在后宫中年纪算大了些,却也是生育的好年龄。 “咱们可要想什么对策?” 对策? 贤妃如今是后宫之首,家世显赫,即便手中没有宫权,也是实打实的尊贵。 有了这一胎更是金尊玉贵。 顾皙颜垂眉,屈指端了桌前的热饮,缓缓饮了一口,“私下里告知底下人,在外行走都避着长庆宫的人,平日里也多长个心眼。” 锦书了然,颔首,“是。” 贤妃有孕,若是出了差错,又与泽兰宫的人扯上了关系,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贤妃有孕这消息还没放出来呢,嘱咐也得私下进行。 午后钱嫔过来,与顾皙颜笑说了会子,便道:“今日辰起陛下去了贤妃宫里。陛下素来不怎么去长庆宫的,这个月倒是都第二次去了。也是稀奇。” 上一次还是因为贤妃又抄了佛经去三清观供着。 显然钱嫔还不知晓贤妃怀孕的消息。 “日后长庆宫,陛下怕是要常去的。”顾皙颜勾唇,淡淡笑了笑。 钱嫔狐疑,“这是为何?” “贤妃有孕。”顾皙颜淡淡道:“一月了。” 钱嫔大为震惊。 毕竟平日里,庆安帝去得更多的是顾皙颜和方美人宫里。 如今她们都没怀上,倒是贤妃捷足先登了。 “姐姐记着叫宫里的人小心些。” 贤妃可不是个善茬,虽然这些日子据说都在诚心礼佛,可还是不得不防。 钱嫔深觉有理,重重点头,“你也要小心,若是贤妃要请你做什么,千万要避着。” “我自然不敢招惹她,否则她若出了什么事情怪到我头上,我可没地儿哭去。”贤妃或许没那么多厉害的心思,可她背后的靳家,却个个都是厉害之人。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近暮时分,庆安帝批完奏折径直来了泽兰宫。 “陛下来了。”顾皙颜上去迎他。 庆安帝抬头,眸光里微光闪烁,嘴唇微启,却又迟迟未开口。 “陛下可是想与我说什么?” 她笑着叫连翘给他沏茶。 “贤妃怀孕了。”他叹息一声。 连上好的阳羡茶都不愿意喝了,摆手叫服侍的人都出去。 “这是好事,陛下何需忧愁。” 虽然与嫔妃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在庆安帝瞧来,膝下子嗣旺盛,可不是极大的好事吗?更何况他子嗣单薄。 “我就是怕你多心。”他说着,伸手搂她入怀,眸子里情绪渐浓。 贤妃有孕的消息,若是大臣们知晓了,估计又要提起立后的事情。 “我已有泽儿。”即便贤妃诞下皇子,她也是有一个皇子的人,不会就比她过得差了。 “可我怕委屈你。”他手臂微紧。 顾家和靳家差距有些大,后宫里的人惯爱捧高踩低,此番贤妃有孕,颜儿心里定是要难过的。 顾皙颜扬唇,眉眼含笑,“陛下会让我受委屈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 他好不容易将她盼了回来,之前死生一别已让他如行尸走肉,如今他哪能再让她承受一遍痛楚。 “那我就不委屈。” 有庆安帝在,顾家便会安全,她更会安全。 等他日贤妃做大,她不再得势时,顾府也已站稳脚跟,不会被人宰割。 庆安帝闭目,抱她更紧了些,脑海里却清明得很。 顾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太慢了些。 顾长渊已经是国子司业,再往上便是国子祭酒。 至于顾文承…… 工部始终是六部之末。 翌日,贤妃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庆安帝令方安准备了许多赏赐抬往长庆宫。 贤妃看着那些上好的物件,高兴得合不拢嘴。 物品于她而言不是什么稀奇的,要紧的是庆安帝的心思。 “陛下说,娘娘有孕,宜静养为宜,这些滋补药品都是品质极上乘的,最适合安养了。”方安笑得跟朵花似的。 “劳烦你了。”贤妃坐在宝座上,笑意吟吟问,“陛下可留有什么话吗?” 她如今有孕,陛下昨日来也很看重,如今好讯都传遍后宫了,她的宫权也该恢复了罢? 方安笑着躬身,“有的。” 贤妃大喜过望,“什么话?” 一定是要恢复她的宫权! 这下顾皙颜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是靳家人,如今有了身孕,恢复了宫权之后,她会一步步架空她的权利,将后宫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便陛下此时不立她为后又如何? 贵妃,皇贵妃,等她一步步上去,后位早晚是她的。 “陛下说,今日紫宸殿事情多,怕是来不了娘娘宫里了,叫娘娘早些歇息。” 庆安帝的原话自然没这么漂亮,方安总是要顾着贤妃的心情才是。 贤妃却呆滞住了。 第173章 侍女离心 “你说什么?!”她的右手死死捏住宝座的扶手,手指泛白。 陛下怎会不恢复她的宫权! “近来前朝宫务是繁忙了些,还请娘娘担待。” 贤妃自然想的不是这个。 她本以为庆安帝会恢复她的权利。 至于今日是否来她宫里,她也是断定他会来的。 如今却是两样都是空。 她竭力控制住想歇斯底里地冲动。 “陛下劳累,本宫晓得的。” 方安抱着拂尘,“娘娘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贤妃颔首,等到方安走得看不见影了,她脸上的怒意才显现出来。 “陛下忙着前朝的事情,隔些日子定会来瞧您的。”娟蓉轻声安慰。 可贤妃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话,甚至觉得娟蓉吵得很。 眉头一蹙,“你去外头,叫苏荷进来服侍。” 娟蓉笑容微僵,手指微颤,“娘娘,可是奴婢有什么不周之处……” 她是魏国公府的家生子,更是贤妃的陪嫁。可之前,贤妃便将苏荷视为左右手,却轻视她。 后来魏国公夫人进宫来后,她的地位才算回归正轨。 这才多久,娘娘竟然又不待见她了。 “本宫叫你出去你便出去就是。” 整天婆婆妈妈的,她早就烦了娟蓉了。 娟蓉垂眉,不敢多言,微微欠身出了门。 苏荷就侍立在门口,见她这样无精打采地出来,料定她是被骂了,心里一阵痛快,“哟,娟蓉姐姐怎么耷拉着脸。” 娟蓉恨恨瞪了她一眼。 就是因为她,主子才会忽视她。 “主子叫你进去。”语气实在不怎么好。 可苏荷却很高兴。 临进门之前,还很是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娟蓉姐姐,娘娘的补药还没送来,如今我要服侍在娘娘左右,不得空,还要你去尚药局催一催了。” 娟蓉死死捏住手指,“我是娘娘的陪嫁,凭你也敢指使我!” 苏荷冷冷勾唇,“去不去随你,反正若是到了时辰主子的补药没送到,你看娘娘会责怪谁。”她甩袖进门。 娟蓉顿时一滞。 凭她对苏荷的了解,她定然会在贤妃的面前添油加醋,什么都成了她的不是。 旁边的侍女暗戳戳投来打量的目光,娟蓉不看也知晓她们是在看她的笑话呢。 她冷眼扫了那几人一眼,侍女们才低头下去,不敢言语。 她冷哼一声,心里的气却如何都止不住了。 娟蓉气呼呼迈步下了台阶,脑海里忍不住想要怎样才能将苏荷给弄下去。 前头一个侍女正扶着自家主子来,正要往右边门洞走,见了娟蓉,下意识换了道。 “哎呀!”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 娟蓉这才发觉自己撞到了人,一抬头,方美人的侍女正恶狠狠瞪着她。 本来就在气头上,眼见着一个美人的侍女也敢对自己大呼小叫了,娟蓉脸色很是不好。 “没事没事,”方美人笑意吟吟,没怪她,反而责怪身边的侍女,“这是贤妃娘娘的陪嫁侍女娟蓉,你头一次跟我出来,也该好好认认人。” 得知是贤妃的陪嫁,那侍女连忙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 见方美人很是识趣,娟蓉这才心情好了些。 微微给方美人欠了欠身,自个儿先迈步走了。 方美人的侍女见状很是不忿,“她即便是靳家出来的,可到底是奴婢,怎能这样不敬主子您。” 方美人眼神落寞,“贤妃势大,如今又有了身孕,金尊玉贵。我不过是个美人罢了,贤妃娘娘的侍女如此待我,也是应当的。” 可那侍女不满了。 她家主子虽然位份不高,却也是陛下真正宠爱之人! 主子这样柔善之人,如今被一个侍女这样慢待,等下次陛下去汇芳宫,她一定得帮美人说句公道话! 主仆到了正殿外头,等着侍女进去通报。 “娘娘,方美人到了。” “她倒是来得早。”贤妃冷笑,“不必理会,让她等着。” 她看不惯方美人许久了,如今她有孕得势了,方美人即便要攀附她,也得看她肯不肯。 苏荷笑意吟吟给她轻轻锤着腿,“方美人再得陛下宠爱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来投靠娘娘您。” 这话叫贤妃心里舒畅,“方美人如何能与我相较。” 方家微薄,与靳家云泥之别,更别提她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尊贵。 “方美人不过仗着陛下垂怜罢了,娘娘您才是荣华不败。”苏荷说着好听的话,贤妃愈发高兴,将娟蓉给忘在了一边。 “对了,娘娘如今有孕了,可得开始防范那些有心之人了。”苏荷道。 贤妃冷眼,“哼,本宫有孕,谁敢动歪心思。” “娘娘说的是,”苏荷连忙陪笑,“只是您有孕,恐怕要便宜了其他嫔妃了。” 有孕便不能侍寝了。 贤妃听了这话,立马皱起眉头来。 “戎婕妤虽与娘娘是一边儿的,可到底人心隔肚皮,娘娘也不能全然托付。” 贤妃颔首,她就没真正放心戎婕妤过。 “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荷立马来了精神,“娘娘若是要找信得过之人,自然还得是咱们宫里头的,才保险。” 贤妃皱眉,“你是说白霜和绯露?” 这二人是苏荷特地从尚宫局挑过来的,最是容貌不俗。 “可之前那两个都没成。”贤妃说的是之前给戎婕妤伴舞的那两个舞女,当初贤妃力荐,可庆安帝看都没看一眼。 “之前那两个是舞女,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娘娘宫里的侍女,清清白白。最要紧的是,她们与娘娘是一条心的。” 苏荷这样说着,贤妃也心动了。 “那此事就交给你办。” 苏荷大喜,“奴婢定不负娘娘的期望。” 忽然,一阵冷风从窗口处灌进来,贤妃感到冷意,立时皱眉,“门外头是哪个侍女!” 苏荷一愣,她之前在外头,瞧见那窗户被风吹了一丝缝,但忘了叫人关了。 她眸光一转,“娘娘,是娟蓉在外头。” 贤妃顿时怒了,叫人喊娟蓉进来,可娟蓉此时去了尚药局,自然是喊不到人,贤妃更是不悦。 第192章 晟王探访 “行,我知晓了。”齐秀女狠狠点头。 晟王妃之位,她志在必得! 翌日,晟王进宫。 杨尚宫、许尚仪以及常泰在撷芳殿迎接。 “淑妃娘娘已然安排好晟王殿下的行程,殿下请随我等来。”杨尚宫是宫中的老人了,晟王也算认得。 如今顾皙颜虽还未正式册封,但圣旨已下,满宫已然改口。 “有劳淑妃了。”晟王一袭湖蓝色锦袍,手中折扇轻摇,端的是公子如玉的模样。若是旁人不晓得他的性情,只怕也要被糊弄住。 行至半路,晟王想了想,停了脚步,摇着扇子,对着满脸疑惑的几人道:“此行不妥。” 杨尚宫狐疑,“可是殿下觉得何处招待不周?” “非也非也,”晟王摇了摇扇子,“本王只是觉得,此番就如此按部就班地去瞧,未免太无趣了。” 三人面面相觑,杨尚宫试探着问,“殿下的意思是?” “此番我要去芳菲殿的消息,应该没泄露出去罢?” 许尚仪连忙摇头,“淑妃娘娘特意嘱咐过,此事芳菲殿的四位秀女并不知晓。” 晟王收了扇子,挑着桃花眼,“淑妃娘娘安排得甚是妥当,只是我们这一行人多眼杂,只怕还未走过去就叫人知晓了,倒不如内府令领着本王先过去瞧一瞧,尚宫尚仪稍后再到,也好掩人耳目,叫本王也能瞧一瞧几位贵女是否私下如人前一般,端庄娴雅。” “晟王殿下思虑周全,只是若是如此岂不是慢待了殿下?”杨尚宫微微蹙眉。 晟王勾唇一笑,摇着扇子,一副风神俊朗的模样,“世人在人前和人后大都是两副面孔。本王如今也算突袭一番,瞧瞧那些秀女私下的做派。既是要选王妃,自然得选真正端庄之人。尚宫尚仪不必担忧,本王必不会唐突了几位贵女,叫尚宫尚仪难做。” 杨尚宫思虑片刻,也不好拘束着晟王,只好由着他去。 不过,有内府令常泰在,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杨尚宫便叫侍女先去将此事禀报给顾皙颜知晓,而后自己领着一众尚宫尚仪女史,等候了许久才叫人去给芳菲殿传消息,说晟王将至。 不过那时,晟王早早已经到了芳菲殿。 而此时的芳菲殿,正是秀女们歇息的时候。 芳菲殿占地极大,其间还有数处休闲的小院。 吏部尚书嫡女卫相君闲来无事,却也不愿像东平府家那位四处乱走,只领着侍女冬霜在芳菲殿一处僻静的庭院里头抚抚琴,纾解心肠。 晟王只由常泰领着,避开行人,从小道至了芳菲殿。 一连瞧到了两位秀女,晟王都觉得她们很无趣。 正在这时,远远地便听见一阵琴声,很是悦耳动听,他难得来了兴致。领着常泰往那边走,常泰瞧那地方也不是什么去不得之处,便紧跟在他后头。 走近了一瞧,便见着一位身着浅蓝色交领裙裾的妙龄女子端坐在凉亭里头,素手抚琴,端的是娴雅安静,但琴声却并不是那风花雪月的音,而是高山流水超然物外一般的,生生叫她有种超脱之感。 常泰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位是吏部尚书嫡长女卫相君,亦是芳菲殿四位秀女之一。” 卫相君的名讳,晟王亦是听过的。 不过,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此番这般亲眼瞧来,晟王只觉传闻不可信。 这位吏部尚书嫡女非但不粗俗鲁莽,反倒是一位极其娴静的女子。 不过,端庄是端庄,与他后院那些女子并无什么不同,晟王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子,无趣则已,还无法压制他那一群后院女子。 去了晟王府也是受罪,还是罢了。 这样想着,晟王正要转头去别处瞧,便被一个尖细的女声吸引了注意。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卫秀女不知何时竟也学得了这琴艺。”齐秀女领着侍女,才从储秀殿那边回来,冷不丁瞧见卫相君在此,便忍不住讥讽出声,“哦,我晓得了。你之前一直生长在穷乡僻壤,如今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努力挤进这贵女上游的,也难怪这般日夜苦练。” 她迈着细碎的步伐,幽幽打量着卫相君,嘴角尽是冷笑,“不过,你以为仅凭什么琴艺就能得到晟王殿下的青睐吗?” 见这人提到了自己,晟王停下了脚,摇着扇子很有兴致地瞧着不远处那两人。 常泰勾着脖子看了一眼,尽职尽责介绍,“殿下,那位是东平伯府的嫡女。” “东平伯府?”晟王勾了勾唇,摇头笑道:“伯爵府的教养,可真是不错。” 说的自然是反话。 晟王不禁想,这四位秀女中,三位倒都是果真端庄贤惠的,可日后能否管得住晟王府,还是个未知数。 忧愁啊…… 常泰瞧了瞧远处还在讥讽卫相君的齐秀女,忍不住心想,能招晟王殿下如此这般评价,想来这位秀女是成不了晟王妃了。 至于另外一位,瞧晟王的模样,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常泰想着,便听那边齐秀女尖酸刻薄地声音,“我看啊,你还是别抚琴了。平白在此招人嫌。” 从始至终,卫相君都很是气定神闲,抚琴的手就没停过,倒显得齐秀女像个跳梁小丑了。 “我在与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齐秀女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手按到了琴弦上,生生打断了卫相君的弹奏。 晟王皱眉,心想:这卫氏也太软弱了,竟被人欺负到这地步。 只见卫相君端正坐着,并未抬头仰视站着的齐秀女,从腰间取了帕子擦了擦被齐秀女按过的琴弦,“原来是齐秀女来了,我还以为是齐秀女还在抄写女则,没时间出来。竟不知晓,在我跟前这般吵嚷视听的原不是哪个没规没矩的侍婢,而是东平伯府家的嫡女。”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语气里没有半丝波澜起伏,却险些将齐秀女给气个仰倒。 “你骂谁是侍婢呢!”她瞪大眼珠子,向前一步,威势摄人。 第193章 尚书府秘闻 可惜卫相君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端着恰到好处的笑,说道:“我说的自然是没规没矩之人,齐秀女觉得此人是谁?” 这人生就一副温柔面孔,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的,可这话委实不怎么动听。 “你!欺人太甚!”齐秀女气得发抖了,仗着站着的优势,抬手就想教训她。 晟王和常泰看得呼吸一滞。 这这这……贵女们都这么可怕的,一言不合就动手! 可齐秀女的手伸到半空中,就被抓住了。 是一只瘦弱白皙的手,却力劲儿十足,叫齐秀女的手僵住,打不出去,也收回不得。 齐秀女惊得不行,可奈何这人实在太过厉害,她想挣脱也挣脱不得。 一旁的侍女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卫相君的侍女给拦住了。 卫相君脸上的笑却没消失,“诚如齐秀女所言,我可是从穷乡僻壤长大的,这手劲儿嘛,自然是不小的。若是这么轻轻一招呼,只怕齐秀女的脸便不能见人了。听闻晟王殿下半个时辰后会到芳菲殿,你说晟王殿下若是见到你这副模样,还会不会纳你为妃,嗯?” 她话音微挑,嘴角噙着笑。 闻言,齐秀女瞳孔微缩,下意识向后退了退,瞪着她,“你你你……你敢!” 晟王挑眉,忍不住多看了卫相君两眼。 他难得看走眼,原来这位秀女,并不是什么菟丝花,反而还处处带刺呢。 “我为何不敢?”卫相君笑得娇俏,“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不是极好的事情吗?” “你不敢!教习姑姑不会放过你的!”齐秀女此刻觉得这女人可怕极了,想抽手,却抽不动,心下焦急万分,生怕她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此处隐蔽得很,在场也只有我们四人,即便你去给教习姑姑告状,谁又晓得是不是你栽赃陷害我呢?” 齐秀女惊骇不已,“你个疯女人!放开我!” 她连连挣脱了好几下,卫相君才一甩手放开了她,她一时不查,挣脱过度,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被侍女扶住了。 齐秀女看着发红的手腕,气得直咬牙,“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转头急急走了。 卫相君勾了勾唇,不屑一笑,又取出一块新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掌。 很是嫌恶的模样。 “姑娘,您刚才真的打算打她呀。”冬霜忍不住问。 “吓吓她罢了。”卫相君笑了笑,“她太烦人了,日日在我跟前像个开屏孔雀一般耀武扬威,我懒得理她,把她吓得远些我也清净。” “这样啊。”冬霜颔首,“她确实烦人。” 听到卫相君这番说辞,隐蔽处的晟王险些笑出声来。 开屏的孔雀?她倒是想得出来。 不过这位卫氏,可真是叫他意外得很。 端庄可有,也有霸道蛮横的一面。 若是此人做他的晟王妃,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晟王殿下待会就要到了,姑娘不用准备准备吗?”冬霜困惑不已,同为候选的三位秀女这会也都忙着打扮了,她们家姑娘不担忧吗? 是啊,冬霜所想也是晟王所想。 这女人难道不怕他瞧不上素面朝天的她吗? “晟王府侧妃妾室一大堆,个个貌美不俗,想来晟王都看得倦了,再打扮也无异,倒不如寻寻别的法子。”卫相君以手撑颔。 “那姑娘可有想到什么法子?”冬霜眼睛一亮。 “并未。”她苦恼不已,“晟王是个浪荡子,四处沾花惹草……” 听到这话,暗处的晟王险些炸了。 这女人,竟敢如此说本王! 常泰在一旁,只恨自己耳朵没聋。 此刻听着卫相君这话,看着晟王的黑脸,整个人努力屏住呼吸,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晟王待会子杀人灭口。 “不过,难得他是个文韬武略皆通的,放眼天下,也难见他这般的才能。”后面这话,生生又叫晟王心里的怒气平息下来,嘴角忍不住翘起。 这女人还是有眼光的。 “正是他没什么漏缺之处,我才无处下手。可惜贵太妃不在了,否则也能叫我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尽孝长长眼,混个眼熟不是。” “啊,那如今可如何是好?”冬霜很清楚自家主子现在的境遇,若是不能被选为晟王正妃,回到尚书府,只怕日子更是艰难。 卫相君愁眉苦脸,“罢了,都行到这一步了,走一步看一步罢,若是实在不行……” 晟王皱眉,实在不行就如何? 又去寻旁家的公子来嫁? “实在不行,我就削发为尼,做姑子去。”她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晟王大骇,这女人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唉,可惜这尼姑也做不得。我若是真成了尼姑,倒是真随了她们的心思了。”她因此才更伤脑筋,“这晟王也不知是何性子,否则,我也能有个把握。” 晟王这才满意颔首,这才对嘛。 当尼姑哪有当本王的王妃来得好。 不对,他为何要拿王妃和尼姑比较! 被这女人带偏了…… “哼,姑娘还说呢,明明姑娘您才是正室嫡长女,夫人却想叫二姑娘顶替您的位置来参选,还往您的饭菜里下药,真是过分!”冬霜愤懑不已。 晟王和常泰顿时眼神一凛。 世人皆知,如今的吏部尚书夫人乃是继室,平日里只听人说尚书夫人待原配嫡女甚至超过亲生女儿,由此还极得世人赞誉,称赞她心善。 如今瞧来,却也不尽然。 “到底是我这个原配嫡女挡着她们的路了。之前我搅黄了她给我介绍的那几门亲事,如今又怎么肯罢休。” 晟王突然想起,这位卫秀女之前有过几次婚约,只不过都没成。 原来是她自己不愿嫁。 不过,晟王皱眉,吏部尚书夫人寻的那几个亲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难怪她不愿嫁。 “那您如今怎么办呢?这次您入选,二姑娘却没能参选,回去后夫人肯定会伺机发难的。”冬霜焦急不已。 卫相君摆了摆手,眼神凛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我这一辈子就要这样憋屈的过了。” 望着远处女子满脸的坚毅之色,晟王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扇子。 “走罢,回去。” 第194章 顾家涉事 半个时辰后,晟王和常泰与尚宫尚仪在芳菲殿外相遇。 “殿下来了就好,请进罢。”杨尚宫生怕他转着转着人就转没了。 晟王却摇头,“本王已经瞧过了,便不去了。劳杨尚宫代本王向诸位贵女道一句不是。” 杨尚宫被晟王这一番操作给惊了,正想说些什么,便有尚宫局女史来传消息,“淑妃娘娘来人传话,说一切按照晟王殿下的意思来。” “好。”杨尚宫便也没话说了。 晟王一路从芳菲殿回了紫宸殿。 彼时的庆安帝与顾皙颜正好对弈结束。 “皇兄,淑妃娘娘。” 顾皙颜回以淡淡一笑,算是回礼。 “来了。”庆安帝招呼他来身旁坐着,“去瞧了一番,可有中意的?” 晟王想了想,笑了,“中意倒谈不上,不过见着一位妙人。” “哦?是哪家贵女?”庆安帝很是好奇。 “吏部尚书嫡长女卫相君。” …… 午后,晟王出宫。 “晟王难得能看人对眼缘,这位卫秀女,那日遴选我也只略略看了一眼,却不知性情如何。”庆安帝对晟王的婚事十分上心。 “不如明日我去芳菲殿走走,瞧一瞧后再来告知陛下。” “如此甚好。”顾皙颜的眼光很是毒辣,庆安帝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翌日,顾皙颜去了芳菲殿,庆安帝则去了太极殿上朝。 诸事毕后,照例是文官进谏。 “陛下,臣有本要参。”是御史台的人。 此人名叫祁虢,说话最是犀利,参奏人的本事一流,得罪了不少人,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谏言向来都很中肯,不偏不倚,秉持公正,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 “卿请言。” “臣要参吏部员外郎顾文承!顾文承仗势欺侮良家女子,逼得那女子自裁而亡!” 此言一出,朝臣们诧异不已。 无他,实在顾文承是个清流公子,与妻周氏向来和睦,哪像是能做出此事来的人。 “陛下,犬子定然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不知祁大人是否判错?”顾长渊赶紧出面。 礼部侍郎周大人也力证顾文承的清白,“陛下,顾文承乃是臣之女婿,其性子如何,微臣再清楚不过,还请陛下明断!” 顾文承跪下,叩首大拜,“微臣忝列朝堂,绝不敢作此等恶事!” 庆安帝眸光骤冷,“祁卿身居御史台,可知冤枉朝臣的罪责?” “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只是那女子的家人碍于顾家势力,不敢告知京兆府,这才求到了微臣门下,微臣身居御史台,故而不敢不名言。” 这话是说,顾家是仗着顾皙颜这个宠妃的势力横行霸道了。 庆安帝眸子冷得很,颜儿淑妃册封礼就在眼前。 想来是有人不愿让颜儿晋升,这才给顾家泼脏水。 可祁虢此人,从不会被人拉拢。 如此说来,此事便很难定夺了。 “朕相信顾卿为人,此事朕必然会着人详查。” 顾长源和礼部侍郎齐齐松了一口气。 “陛下,不管如何,顾员外郎始终有嫌疑在,理应暂行扣押御史台。”那祁虢很是不依不饶,“且国子司业与礼部侍郎皆有偏帮的嫌疑,理当重点看拿。否则,若是那女子的家人又受害,岂不是无处鸣冤。” 祁虢这人资历很老,庆安帝也要考虑朝臣,不过,世人最是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若是顾文承当真进了御史台大牢,即便无罪也会被天下人认定有罪了。 “祁卿不必担忧此事,既然那女子的家人甚是重要,那便着人细细护着,直到水落才是。” 庆安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虢再不甘也不敢说什么,“陛下圣明。” “顾文承乃吏部重臣,此事干系重大,便由晟王亲自查办!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协助。” “是!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晟王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按他皇兄如今对淑妃的看重,此事不管如何,彻查是一定的了。 朝臣们却又惊骇了一番,祁虢最是铁面无私,顾文承极有可能当真犯了此事。 可为了顾家,陛下连晟王都搬出来了! 夜风料峭,泽兰宫灯火未歇。 “你别慌,此事我已叫晟王去查探了,一定不会叫你兄长蒙冤。”他生怕顾皙颜忧心,处理完政事便连忙来了泽兰宫。 “我不慌,”她从没有这样冷静过,“我相信兄长不会做出此等事情,也相信陛下一定会查清楚事情原委。” 她封淑妃在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爆出顾家“丑闻”来。 前朝后宫休戚相关,她兄长做了什么坏事,被弹劾罢官,她这个淑妃也坐不稳。 庆安帝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眸光骤冷。 无非就是旁人见不得她受宠获封,来了这样一个下马威。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样拨弄是非! 三月海棠满枝头,储秀殿毓秀殿之间的庭院里头,鲜花漫枝,秀女们三三两两轻摇团扇,围在一起说话。 “听说了吗?淑妃娘娘的母家兄长被弹劾了。”一个秀女压低了声音道。 “这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眼瞧着淑妃册封礼没几日了,却闹出这样的丑闻,淑妃娘娘也是不易。” “可不是嘛,若是因此丢了淑妃的位置……”那人越说声音越小,也是怕得罪人。 秀女们七嘴八舌,一个秀女悄声道:“可听说弹劾淑妃兄长的,乃是祁大人。祁大人最是正直不过,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几位秀女顿时眼睛瞪大了,很是诧异。 “哼,淑妃也不是个什么好的,她兄长是那样的人也不奇怪。”芳菲殿的齐秀女趁着休息跑来储秀殿与吴秀女说话。 吴秀女皱眉头看了看周围,小声斥责,“此话你知我知便是了,可莫要旁人晓得了,还道咱们不懂规矩,妄议妃主呢。” 齐秀女瞥了瞥嘴,声音还是压低了,“终究她那淑妃是做不成了,我也没说错什么。” 吴秀女不置可否,问起前日的事情,“那日你可瞧见晟王了?说了什么话没有?” 第206章 冷战 “朕赶得这样巧。”他笑眯眯地进来,一撩衣袍就坐在她身边。 连翘忙傻乐着添了一双碗筷。 “陛下今日下朝得真早。”她拾起的筷子顿了顿,无奈从蟹粉小笼边上绕过,夹了旁边汤肴里的一片鲜鱼肉放到他跟前的碗碟中。 陛下来蹭饭来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请他一起吃…… “左右没什么大事,便先来瞅瞅你。”他很是好心情地夹了那鱼肉来吃,末了还不忘给她夹她喜欢的吃食,自然又熟练。 “那陛下来得可是不巧,新晋嫔妃们前脚才走呢。”她杏眼微挑,眸光里闪烁着笑意,里头夹杂着几分揶揄。 庆安帝无奈笑了笑,又亲自执了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酥肉,“我就是估摸着她们走了才来的。人多了,烦闷得很,我懒得应付。” 顾皙颜想想也是。 毕竟一屋子好些个嫔妃呢,个个都是能言善辩的,他若是真在之前到了,只怕泽兰宫就不得清净了。 一顿饭吃完,不过午时。 顾皙颜隐隐有了些困意,跟庆安帝说话都蔫蔫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一样。 他哭笑不得,“若是困了就去休憩。” 她努力睁了睁眼,发现不能睁得多大,于是她放弃了。 “那陛下要回紫宸殿了吗?”她问。 他勾唇浅笑,桃花眼弯弯的,“我不离开,就在这里。”眸光里彷佛揉碎了万千柔光,叫人挪不开眼。 顾皙颜怔愣了一下,想着他应该是误会了。 她本意只是问一句,他是否要离开,不然她怎么睡…… “那紫宸殿的奏折?”折子不批了?不怕大臣们联名上书,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他。 “你在内殿睡,我在西次间批奏折,也是一样的。” “在泽兰宫批奏折?”她惊诧了。 “此事是有过先例的。”他可不是临时起意,“昔年景和朝,帝后还为淑妃时,先祖便是在泽兰宫批阅奏折。” 这事大邕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 “可景和朝那时的淑妃,已是帝后之选。”所以那时的景和陛下才能在泽兰宫办公。 “颜儿,你也是帝后之选。”他抬眉,很是认真。 顾皙颜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反驳。 他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眸光渐渐有些黯淡。 “你不信我。” 他直直看着她,眸光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之前便说过,会立你为后。可你……是不是从未相信过?”他突然很是严肃认真地问她,“从来没相信过,我会立你为后?” 眸光犀利,四目相对,她睫毛微颤,下一秒垂了眉眼。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压抑着生气地话语,似是在质问,却又像是带着乞求,“为何不信我?嗯?”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和面前的人,隔了很远的距离。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她就在眼前,可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中间隔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无法跨越。无可奈何,却又别无他法。 连翘等人本来在内殿外头候着,等两位主子传话。 岂料,没多久便见庆安帝冷着脸出来了,而后一言不发离开了泽兰宫。 落葵心下一时没了底,她还是头一次见陛下在泽兰宫露出这样的神色。 连翘也很是慌张,“陛下这是怎么了?不会和主子吵架了罢?”可也没听见争吵的声音啊。 两人连忙进了内殿。 顾皙颜还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落葵进了门,看着她的面色,一时不知该劝些什么,该宽慰什么。 她没侧眼过来,许久后才闷闷道:“扶我去里头休憩。” 两人服侍着她躺下了,这才轻脚退了出去。 “落葵姐姐,你说陛下和主子到底是怎么了呀。”连翘担心得不行。 落葵也只能摇头,“先让主子好好休息,主子晨起没睡好觉,上午又应付那么多人,很累了。” “陛下那里,应当没什么事。”她猜想,“陛下与主子一向同心同德。” 听落葵这样说,连翘很是赞同地颔首,“嗯嗯,陛下最喜欢咱们主子了。” 或许只是寻常的争执罢了。 可如今坐在软轿上的庆安帝却清楚得很,他们之间甚至连争执都不曾有。 她甚至都不愿意和他吵一吵。 永远那么冷静。 不管他做什么,或是她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她都那么镇静自若。 他觉得有些无力。 连处理边关大患时都没那么棘手过。 随侍的方安瞧见他的眉头都要皱烂了,终于忍不住问一问,“陛下可是与淑妃娘娘闹了矛盾了?” 可刚问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淑妃娘娘那是什么人? 怎么会和陛下闹矛盾。 他正想改口,就听见上头传来闷闷的声音,“算不得矛盾。” 方安眉头一蹙,眸光一凛。 不是闹矛盾?那是什么? “她连话都没与朕说。”他说着说着就气笑了。 说起来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说的话太过逼迫时,她就不愿意与他说话了。 真是放肆。 若是旁人惹他生气了,他要么收了权,要么冷待,总有一种能叫对方过得艰难。 可那人是顾皙颜,是他的发妻。 他给她惩罚? 只怕折磨不了她,反折磨他自个儿。 真是造孽。 “淑妃娘娘芳仪万千,贤惠大度,想来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方安试探着道。 “贤惠大度?”他斟酌着这话,眉头渐渐皱得更紧。 这些日子她忙着给他张罗选秀的事情,倒是真是先贤惠大度的模样。 “倒是贤惠,却是大度。”他逐渐气得牙痒痒。 若不是真的贤惠大度,又怎能做到如此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 只有不爱,才能大度,才能贤惠。 所以,她是不爱他,才会如此闲德,才会……不相信他。 得到这个认知,他心下骤然一空。 三月午时的风,吹得人凉飕飕的,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发冷。 “方安,天冷了?” 方安狐疑,看了看这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陛下说什么胡话呢。 “陛下,春末了,夏日快来了。” 第207章 贤妃挑拨 是吗? 他抬头,却只看到刺眼的日光,感受不到暖意。 庆安帝的行踪乃是后宫之人最关心的。 不过半日,陛下自泽兰宫生气离开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娘娘,好消息啊。”长庆宫中,苏荷疾走进了内殿。 “什么好事值得你这样高兴。”贤妃不以为然,还斜躺在贵妃塌上,心里还在生气早起后宫嫔妃皆去泽兰宫拜见的事情。 “淑妃怕是要失宠了!”苏荷乐得恨不得跳起来。 “咣当”贤妃手边的茶盏跌落在地,她猛然坐直身子,眸光大亮,“当真?!” “千真万确啊娘娘,底下的人亲自瞧见陛下从泽兰宫出来,一脸的阴云,很是气愤的模样。想来是淑妃说了什么,惹恼了陛下!” “好啊好啊!”贤妃拍着大腿,险些喜极而泣。 “快,给本宫梳妆!”她连忙从贵妃榻上起来就往梳妆镜前走,“本宫要去紫宸殿!” 淑妃失势,她正好趁这个机会,赢回陛下的宠爱。 贤妃这边忙碌的同时,其他宫殿也没安分下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吴美人瞪大了眼睛,嘴角不自觉上扬,“陛下真的厌弃了淑妃?” “正是,奴婢亲眼所见!” “真是天助我也!”吴美人立马吩咐人给自己打扮梳妆。 “今日是新晋嫔妃进宫的头一日,陛下定会来主子这里的。”侍女绿竹手巧,细细心心给她挽了发髻,又挑了首饰,“这支并蒂海棠金钗最衬主子您的气色。” 吴美人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嗯,是不错。” 于是一身华服精致打扮上身,午后,各宫主子已然都打扮好,静静翘盼御驾降临。 而此时的贤妃也已然到了紫宸殿。 “你来做什么?”庆安帝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眸光幽幽望着她。 贤妃先是被他眸光里的冷光惊了一下,随即想到,必定是陛下还在生淑妃的气,所以才会如此冷冰冰的。 这样想着,贤妃心里越发有底气,扶着腰身往他的前边站,“臣妾只是想着陛下这些时日颇有些劳苦,便给陛下炖了鸡汤来。” 前些日子是送鱼汤,如今又是送鸡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庆安帝一眼都没看那鸡汤,“你自个儿喝,朕不饿。” 贤妃尴尬一笑,随即道:“是臣妾的错,陛下从泽兰宫回来,想来淑妃妹妹如此周全之人,必定不会叫陛下饿着。”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他的反应。 闻言,庆安帝微微蹙眉。 淑妃妹妹?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淑妃是在贤妃之上罢? 贤妃瞧见他的神色,却很是高兴。 是了,陛下一定是与淑妃有了矛盾,这才一听到她提起淑妃,就不悦起来。 她试探着道:“臣妾听说陛下心情不好,心中很是惦念,便想着来瞧瞧陛下,陛下没事罢?” 庆安帝幽幽瞧了她一眼。 “朕能有什么不好。”他没搭理他,又扯了一张奏折出来,“若是没别的事情,你就回去罢。” 贤妃抿了抿唇,“陛下,臣妾虽不是淑妃妹妹执掌后宫,但位居妃位,还是想替下面的妹妹们问问陛下,今日是新晋嫔妃们进宫的日子,陛下是否还要去泽兰宫?”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 只见他眸光微动,手中的狼毫顿了顿。 她心中一喜,连忙又道:“新晋嫔妃们都是些极好的,尤其是两位美人,家中父亲都是国之重臣,陛下不能不顾啊。”很是苦口婆心的模样,可内里到底是什么心思也唯有她自个儿知道。 如今她有身孕,不便服侍。 可如今宫里头那么多嫔妃呢。 不管是谁,只要能将泽兰宫的盛宠分一些,她就很满意。 见庆安帝没答话,贤妃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淑妃妹妹到底年纪小,气性大。陛下再喜欢,也不该惯着,如今倒叫陛下您自个儿受了嫔妃的气,臣妾想想都觉得不值。” 她笃定了两人之间产生了纠纷,这才又开口,“臣妾知晓陛下喜欢淑妃妹妹,淑妃妹妹也是个极好的人儿,只是陛下若一味宠着她,淑妃妹妹被养得娇惯了,于她自个儿也不好。陛下先去旁的妹妹们宫里,等过些日子淑妃气消了,必定就会主动来认错的。” 贤妃煽动性不可谓不强。 庆安帝终于舍得给了她一个眼神。 “你的意思是,让朕去新晋嫔妃宫中,冷待淑妃一些时日,等她自个儿来认错?” 贤妃大喜,“陛下圣明。” 庆安帝眸光顿时便冷冽了下来。 他是个性子有些冷漠的人不错,可他不是缺心眼。 “可若是朕惹恼了淑妃呢?”他很想问,若是错在他,也要叫她受冷待,知难而退,放下气性来主动求和吗? 贤妃一愣,随即连忙笑道:“陛下说笑了,陛下圣明烛照,怎么会如此。” 陛下怎么会惹旁人生气呢? 换个说法,怎么会有人觉得陛下冒犯了自己,或是陛下何处做得不对呢? 作为后妃,就该事事顺着陛下才是。 庆安帝看清了她眼底的算计,颇觉乏味疲惫。 “你今日话太多了,回去罢。”他垂眉,打算将手中的奏折批完,想个法子回泽兰宫一趟。 他与淑妃,总是要说清楚才是。 不然,他今日也别想睡觉了。 贤妃没办法,只得离开。 不过她相信,陛下定然也听进去了她的话。 不管是谁对谁错,男人嘛,总是为了面子不愿低头,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庆安帝。 出了紫宸殿,她召来苏荷。 “你去颐和宫,叫吴美人好生准备一番,可别辜负了春恩。” “是。” 苏荷紧赶慢赶一路到了颐和宫,道明了贤妃对吴美人的期望。 可吴美人却只是略略勾了勾唇角,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看着苏荷。 “贤妃娘娘如此提点,嫔妾很是感激。只是嫔妾位卑,当不得娘娘这样厚爱。只是嫔妾作为美人,日后也一定会定时给贤妃娘娘请安问礼的。”她笑得端庄周正,也疏离得很。 第208章 扬州命案 苏荷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吴美人。 她这是,想过河拆桥? “她真是这么说的?”贤妃恨声道。 “是。”苏荷垂着头,“奴婢不敢说谎。” 贤妃怒极反笑,“好啊,她倒是会盘算。” “不过是一个吴美人罢了,若是娘娘有心,也不差她这一个。”苏荷安抚道。 “宫里从来不缺有家世,有美貌的嫔妃。”贤妃冷笑,“若不是淑妃一手遮天,本宫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她狠狠将手中地茶盏掷在桌案上。 “不过,吴氏竟然敢如此戏弄本宫,本宫也不会叫她如此好受。” “新人入宫,总是心高气傲些。等过些时日,锐气被搓干净了,便也知晓如何学乖了。”苏荷在宫中许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 吴美人虽算是半个小主子,可在宫里头,一个美人又算得了什么。没有子嗣,没做到嫔位上,连个正经的妾都算不上。 “本宫想叫她懂懂规矩,你可知道该怎么做吗?”贤妃阴森笑道。 苏荷勾唇,“娘娘放心。” 晚间,华灯初上。 颐和宫。 “可打听到陛下去了谁宫中吗?”吴美人散了许多银子,在宫中消息也算能灵通些。 “陛下还在紫宸殿呢,尚未进后宫来。半个时辰前晟王殿下入宫了,怕是在与陛下商议国事呢。” 听见底下的人如此说了,吴美人心里喜忧参半。 “总归陛下没去旁人宫里,美人还是极有机会的。”绿竹言道:“新晋嫔妃第一日进宫,陛下必定会先到两位美人宫里。那乔美人哪里比得上您。” 吴美人这才放了心下来,又吩咐那个探听消息的内侍,“你继续盯着,御驾有什么动向赶紧来告知。” 说着,又是大把银钱赏赐下去。 那小内侍很是高兴,忙不迭就应声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紫宸殿中,庆安帝正与晟王说话。 “后位空悬,眼下朝臣们都盯着中宫的位子,魏国公府近日走动也颇多。顾长渊虽是进了御史台,顾府却还差些火候。”作为庆安帝最信任的弟弟,晟王很清楚他属意谁做皇后。 “吏部员外郎顾文承,你觉得如何?”庆安帝问他。 谈到政事上来,晟王便认真起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是个可用的,才能不输顾长渊。” 庆安帝颔首,“顾文承如今在吏部,政绩不错。只是却还缺个时机。” 即便庆安帝再宠爱顾皙颜,官员升迁之事却也不能随性而为,免得乱了朝纲。 不过好在顾家父兄都是有才能之人,庆安帝又有心提拔,顾家想要起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不急,徐徐图之才最稳妥。 “午时扬州那边传来讯息,扬州刺史暴毙家中,此事非同小可,你得亲自去一趟扬州。” 扬州刺史虽然官位不低,但他出事却也不至于就要一个亲王出面。 晟王觉察出其中的不同来,“皇兄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庆安帝从密柜里抽出一封书信递给他,眸光晦暗不明,“扬州刺史身亡的次日,便有人将此信送来京中,被羽林卫的人秘密截下。” 晟王展信一瞧,顿时眸光一凛,“扬州刺史豢养美人,贿赂来往官员?”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方官员监督,向来是监察御史之责,可御史台监察院每年都会遣派不同御史前往各州,扬州刺史在扬州为官十余年了,若是当真有此等徇私枉法之事,竟然无一人察觉吗?” “三年前,察院的一位监察御史自扬州回来后不久便因身子重病,不治而亡。无独有偶,年前,去扬州监察的御史回朝后不久,府里便多了一个极为受宠的妾室。此后,那位御史家中的吃食用度也渐渐奢侈上来。” 没有什么东西是空穴来风的,庆安帝处理朝政多年,对这些事情素来敏锐。 “皇兄是怀疑,御史台的人也受了扬州刺史的贿赂?”御史台乃是大邕监察系统,重要之至。若是御史不能成为帝王的眼,前往各州了解真情,御史台存在的意义便也没了。 “本来只是有些疑心,原本朕想着,等今岁冬至前御史下州巡视时查一查扬州的底细,如今扬州刺史暴毙,倒是叫朕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是以才要你亲自去查探。”旁人没有那个能力,他也信不过。 晟王自然义不容辞,“臣弟斗胆,不知皇兄打算如何做?” “刺史暴毙,事有蹊跷,案例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吏部的人下州查探。扬州刺史死后,必定会有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处理好后面的事。未免打草惊蛇,你提前去扬州巡查一番,查清扬州究竟有何猫腻。” “是,臣弟即刻就出发。”晟王面容严肃,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去扬州的事情,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庆安帝叫住他,“此事虽干系重大,却也不在一时之功。” 他从后头拿了取了一个东西出来。 “司天台和礼部给拟了一个吉日,乃是八月初的吉祥日子,你意下如何?”他把手中的庚帖递给晟王。 晟王双手接了过来,只略略瞧了一眼,不说正事,脸上便挂上了笑意道:“司天台和礼部总不会出错。再说娶个王妃罢了,还要皇兄如此费心,臣弟真是惭愧得紧。” 庆安帝白了他一眼,“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上心。白瞎了你那么多的妾室,到如今竟是一个子嗣也没有。” 这话说得晟王老脸微红,“咳,这个嘛,不急不急。” “还不急?”他皱眉,“寻常男子到你这个年纪,生出的长子都能上街买葱油饼了。” 晟王被怼得没敢说话。 “等回来后,好好把你那晟王府捯饬捯饬,正经把正妃接进府,也好为你管束管束后院。瞧瞧你的后院,乌烟瘴气的,都成什么样子了。”自己这个弟弟,战功赫赫,脑子也好使,就是后院闹腾得不行,瞧着就糟心。 “是是是,弟弟谨遵圣旨。”晟王只得陪笑着。 第209章 帝王的形象 等晟王出了宫,庆安帝便又埋首批奏折。 眼瞧着便是夜深了,方安又一次来换烛台时,忍不住来劝,“陛下,该歇息了。” 庆安帝挥挥手,不愿被打扰。 方安只得叹息。 和淑妃娘娘冷战了,陛下便把逼着自个儿批奏折,也不往旁的地方去。 一晃便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都快至亥时了。 庆安帝还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方安冷静不下来了,“陛下,这折子可以明日再批,您的身子可不能垮了啊。” “朕晓得。”他又批阅完一本奏折,终于抬头看了看天色。 许久后,方安才听到他的声音,“泽兰宫熄灯了吗?” 方安大喜,可下一刻又很很是为难,“这……淑妃娘娘素来安寝得早。”这会儿怕都睡熟了。 听到此,他才放下奏折。 “朕去瞧瞧她,莫要声张。” 于是,当庆安帝披星戴月到泽兰宫时,可险些把守夜的连翘给吓出了个好歹。 “陛……陛下!”她险些惊呼出声。 方安连忙示意她小声些。 “你们主子何时睡下的?”庆安帝问。 连翘想了想,“主子今日比往常安寝得晚些,才睡熟呢。” 闻言,庆安帝心中便是一疼。 兴许是他早上负气走得时候,叫她心里难过才这么久没睡下去? 所以,颜儿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浮现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夜深,内殿里点着焚香,他轻手轻脚进去,生怕吵着她,只敢在一旁搬个绣墩坐着瞧着她。 看着看着,他瞌睡就来了。 方安和连翘怕扰着两人,都没敢进内殿去。 等天际破晓,方安估摸着时辰进去喊庆安帝时,才瞧见他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这可把方安给心疼的! 这可是庆安帝啊! 怎么就趴着妃子的床榻边边睡着了,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陛下,陛下。” 他小声小声唤着,庆安帝悠悠转醒,耷拉着眸光瞅了他一眼,目光幽幽。又打眼瞧见里头躺着的顾皙颜,这才眸光清明起来。 “陛下,您昨日在床边睡着了,可有何处不适?”方安急吼吼的。 庆安帝瞪了他一眼,“小声些。” 好在顾皙颜没醒。 他才放心下来,一起身,腿脚酸麻,险些跪下去。 好在方安眼疾手快,不然大邕帝王便要献丑了。 等出了内殿,方安才敢大声些说话。 “哎哟喂,陛下昨日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若是生了病可怎么是好。”他一边给他穿衣裳,一边絮叨。 庆安帝不耐烦,“朕好得很,吵什么。” 方安瘪嘴,“陛下是真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转了转眼珠子,“若是出了差错,淑妃娘娘为您侍疾,岂不是要急出个好歹来。” 闻言,庆安帝眸光闪烁,抿了抿唇。 “昨日困极了,没留神就睡过去了。” 方安于是更是愁眉苦脸。 哎哟喂,我的陛下哟。 千百年来,可有哪位陛下过得这样憋屈的?啊? 穿戴好后,庆安帝放心不下,又进内殿瞅了一眼,安心下来,这才吩咐连翘,“让你家主子好好休息休息,不许吵醒她。” “是。”连翘星星眼。 陛下昨日瞧瞧来看自家主子,这就说,陛下并未生气?! “对了,别告诉你主子我来过。”他眸光悠悠。 “啊,为何?”连翘是个直脑筋,还忍不住要问一句。 庆安帝有些恼羞成怒,“你照着做就是了。” 难得还让她的婢女告诉她,他堂堂一个帝王,昨日很不雅观地趴着睡着了? 他丢不起那个人。 “哦。”连翘只得应了。 不过,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陛下还是心里有淑妃娘娘的。 昨日连新晋嫔妃宫里都没去,特地来了泽兰宫。 一路从泽兰宫出来,御驾东拐西拐,愣是绕开了行人。好在昨晚随侍的人没那么多。 所以,庆安帝昨日离开紫宸殿进了后宫的事情,竟是极少有人知晓。 一大早起来,顾皙颜神清气爽,心底却一直有个疑惑。 梳妆时,便问落葵,“昨夜陛下来过了?” “昨日是连翘守夜,若是陛下来过,她一定知晓,可她并未说过此事啊。”御驾出行这么大的事,若是庆安帝来了,泽兰宫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那或许是我做梦罢。”她昨夜半梦半醒,瞧见一个身影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她还以为是真的呢。 想想也是,陛下这会子只怕还在生她的气呢。 她摸了摸鼻子。 另一边,太极殿。 刚下早朝,顾文承被一个内侍留住。 “顾大人,陛下请您至紫宸殿。” 一路跟着内侍到了紫宸殿,便见庆安帝高坐在龙座上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陛下没睡好,眼皮子有些耷拉。 他立马在心里唾弃自己。 想什么呢!陛下一定是连夜批奏折,累的! “臣吏部员外郎顾文承,叩见陛下,陛下万安。”他躬身,行了礼。 这也不是太极殿,庆安帝微微抬首,“不必多礼。” 他起了身,恭恭敬敬垂首站立着,便听上头传来声音道:“你在吏部任职,扬州刺史一案,你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他先是一惊。 他前头可还有尚书、侍郎在呢,陛下越过他们来问自己这事…… 不过,庆安帝既然问到了,自然不可能就认定扬州刺史只是寻常身故。 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犹豫不过片刻,他道:“扬州乃是富庶之地,这些年上报皆言扬州被刺史治理得仅仅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臣斗胆,便是扬州这些年的上贡,便不及从前。” 庆安帝抬了抬眼皮子,打起精神,“你继续。” 于是顾文承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倒是和庆安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不过他并不知晓那封密折,所以,一切都只是推测。 但能洞察到这些,也是极为不易。 “你倒是大胆。” 其实这些事情,其他臣子又何尝不能猜到一些。不过,他们为着明哲保身,都不会坦然直言。 第210章 渠湖赏景 “臣斗胆,陛下单独召臣来,必定不会想听虚无缥缈之言。” 庆安帝笑了,“你很聪明。” 顾文承心中一紧,下一刻便听他道:“到底是淑妃的兄长。” 如此更好,若是顾家愚笨不堪,他即便提拔起来,也保不住她。 庆安帝将那密折也给了他瞧,“三日后,你便与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的人一同下扬州去。与晟王明暗联合,务必揪出扬州的毒瘤。” 顾文承看到那密折先是瞳孔一缩,惊讶于扬州刺史胆大妄为之时,也讶异于帝王的信任。 不过几瞬,他便镇定下来,“臣,定不辱使命!” 扬州之行很是困难,不过,亦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若是完成了,便足够叫他有能力保住在宫中的妹妹。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 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庆安帝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昨日没休息好,不如休息一会子罢?”方安低声劝着。 此时已然是午时,泽兰宫那边顾皙颜估摸着也该睡午觉了。 “后宫,可有什么事情吗?”他转头问他,像是想问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方安自然晓得他想知道的是淑妃的消息。 他想了想,道:“五皇子近日来在学字呢,陛下可要去瞅瞅?” 庆安帝这才起身,“那朕便去后宫走一走罢。” 方安顿时一喜,连忙叫孙敬去备轿。 于是浩浩荡荡的御驾仪仗到了泽兰宫。 结果…… “淑妃娘娘与李昭仪钱嫔二位嫔主去渠湖赏景了。”留在宫中的连翘眼皮子跳了跳。 她才补完觉回来当差,居然又碰上了陛下来泽兰宫。 可是……自家主子又不在。 三人前脚才走,庆安帝后脚就来了。 庆安帝脸色黑了黑,兴致勃勃的来结果扑了一场空,他心情实在不怎么顺畅,“五皇子呢?” “这……”连翘苦哈哈道:“三位娘娘将五皇子大公主荣寿公主一齐带着去游湖了……” 方安小心翼翼瞧了眼自家陛下的脸色,果然已经黑沉如铁了。 “啊哈,这天气好了,渠湖风景也正好,听说渠湖边的春樱和海棠开得正盛,陛下可要去瞧一瞧?” 有方安给台阶下,庆安帝这才脸色阴转晴起来,重新上来轿撵,“那朕便去看看。” 方安这才又松了口气。 “起轿渠湖!” 另一边顾皙颜三人也正好到了渠湖边上。 “绿柳如烟,紫樱如华盖,如此精致,也唯有渠湖才有了。”钱嫔笑意吟吟。 她们站的地方是渠湖的一处入口,视野最是开阔。放眼望去,青柳郁郁葱葱,映得湖水也泛着春意,岸上几步之隔处,春樱片片,花朵儿已然竞相盛放,许多灵巧的鸟儿在树梢枝翘边来回欢跳,时不时从花朵丛中露出一星半点黄色的身影,弄得樱花瓣儿从花枝脱落,随着从湖面上吹来的混着春日暖意的微风,翩跹而下,身姿聘婷。 “母妃母妃,我们过去看樱花罢。”唐泽和大公主一左一右牵着小公主的手,三个孩子巴巴地看着顾皙颜。 “好好好。”顾皙颜和李昭仪钱嫔相视一笑,便缓着步子往那边走。 仪仗队和肩撵远远跟在后头,锦书和落葵则跟在顾皙颜身边,一个给顾皙颜扇扇子,一个就近距离跟着三个孩子。 那三个虽然年纪小,却跑得极快,好在有泽兰宫首领内侍卫况领着好几个人跟着,一旁又有苏姑姑,是以三人很是安全。 顾皙颜与李昭仪钱嫔只需慢悠悠说着话边走边赏景色就是了。 这便是皇家人的好处了,便是生了孩子下来,也有成群的人服侍着。便连孩子的吃食也有专门的乳娘。 不必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累死累活生了孩子下来,自己要含辛茹苦抚养孩子,因着怀孕让身子变形,还要招致夫君的不满。 在宫里头,或许得不到太多宠爱,可只要有孩子,那就是一生衣食无忧,成群的人伺候。若是富裕一些或是得宠一些,还可以叫尚药局配置上好膏药,保证肌肤状态,以维持美貌。 是以每三年的选秀,无数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宫里挤,也是很有缘由的。 “今年的晚樱开得很是不错,瞧着就喜人。”几乎没有哪个人会不喜欢这样宜人的精致。 “晚樱不好养活,前些年栽种的晚樱因着时节死了好些,听说花卉局废了好大劲,又种上一些补齐。才有如今这样的胜景。”钱嫔一边瞧着远处小公主的动态,一边笑道。 “福建那边的风水和京中总是有些不同,花卉局也是有能人。”李昭仪说完又笑了,“说来也是,若是没点本事,又如何能入花卉局当差。” 花卉局可是肥差。 虽然不比六尚二十四司,却也是个极其重要的局司了。逢年过节,无论什么宴会,总是有花卉局的身影。 三人正说话呢,就见远处三个孩子已经到了一棵大些的晚樱树下,那边卫况指挥着一个人端来凳子。 李昭仪狐疑,“卫况在做什么呢?” 顾皙颜定睛一瞧,见三个小孩子围着卫况呢,眼皮子跳了跳,“剪花枝?” 果然,下一刻便见着大公主身边的一个内侍拿着花枝剪上去了。 好在卫况下手还是极有分寸的,都是在不显眼的地方剪了一两枝,不至于都剪同一个地方,给剪秃了。 他轻巧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手中的花枝分成三束递给三人,三人看着手中的花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便也松了口气,笑起来。 落葵和锦书在一边忍不住憋笑。 可怜的卫况,泽兰宫的首领内侍,平时走出门去,谁人瞧着不尊称一句“卫大中官”,便是方安对他也很是不错。 这样的红人儿,如今为着三位小主子剪花枝,弄得头上也掉了好几片花瓣,与他稳重的形象很是不符。 两人都没打算提醒他,还是小公主抬头瞧见了,惊奇地指着他的脑袋。 “花花,你头上还有花花。” 卫况一脸困惑地举手挠了挠,然后从头发里薅出几片花瓣儿来,然后他就愣住了。 第214章 助攻方安 “主子……”落葵送走了纪元礼,回来时眸光里止不住地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别慌。”她笑着,眉眼如往日一样温和,“泽儿呢?” “主子您忘了,早起常姑领着五皇子去钱嫔娘娘宫里了。” 五皇子极其喜欢这个小姐姐,隔三岔五就要去瞧一瞧。 她哑然失笑,“我险些忘了。” 罢了,如今她这个样子,唐泽在身边反倒不好。 落葵小声问,“娘娘许久没见夫人了,如今天气正好,不如召夫人少夫人还有两位姑娘进来说说话?” 自家主子状态很是不对,落葵想着,若是夫人姑娘们入宫来宽解两句,或许会好些。 提及家人,她眼光中才有了些暖意,“再有两月韵如便要及笄了。” 十五及笄礼于女子而言很是要紧,这意味着女子长成,到了适婚的年纪,将要许婚待嫁。 仪式中最重要的一个礼者就是正宾。 需有德才的女性长辈担任。 “二姑娘及笄之后,怕是便不好再进宫来,娘娘如今不妨多见见。”锦书也道。 顾皙颜自然也是想念家中亲人。只是总想着如今家中长嫂身孕渐大,怕是不好挪动。 落葵一见她皱眉,便知道她的心思,连忙道:“少夫人虽有着身孕,但不比前头那几个月危险。早说府里的车夫最是稳妥,又有夫人和姑娘们陪着,少夫人定是不会出错的。入了宫之后,杨尚宫亲自去接着,必不会出差错。” “等再过两月,少夫人才是不好挪动。不如趁现在见一见?”锦书也跟着道。 顾皙颜心中也是惦念得紧,便道:“那就休书回家去,若是长嫂身子不适便不必来,叫母亲和韵如聘婷来就是了。” “是。”锦书和落葵便去备纸笔去了。 一旁的连翘在旁边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过来,将之前庆安帝夜探泽兰宫的事情告诉她。 “陛下说不能让您忧心,便不叫奴婢告诉您。可奴婢瞧着如今主子的样子,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才是。”连翘矮身跪下去,“奴婢之前擅自做主,瞒着主子,奴婢有错。” 虽说整个皇宫之人都是庆安帝的奴仆,可她首先要忠于顾皙颜。 在这件事上,她听了庆安帝的话,其实是不大对的。 顾皙颜先是愣了一下,“所以那日陛下当真是来了的?” 她就说怎么半梦半醒之间有个熟悉的人影。 “嗯,陛下许是困极了就趴在您床沿边睡着了,方大中官吓了好大一跳呢,生怕陛下得风寒生病。” 连翘很是坦白,直接将庆安帝老底给交了出去。 顾皙颜听着秀眉微微皱了皱,“陛下后来没出什么事罢?” 虽说春日里来不寒冷了,可到夜间还是有些湿气,就那样趴着睡了,对身子更是不好。 何况她记得,那日还是大朝会。 他没睡好去上朝,岂不是都没什么精神。 连翘摇头,“陛下身子好,并未有什么。” “那就好。”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还在紫宸殿?”她想了想,问道。 “陛下并没来后宫,且午后内阁大臣入宫了,如今又还在说扬州刺史的事情,陛下想来是极为忙碌的。” 连翘提及扬州刺史,顾皙颜眸子里便染上了几分复杂之意。 扬州刺史暴毙一案,瞧着便是牵连极广的案件,她兄长不过是个员外郎,怎的就能去扬州? 不必想也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若是查出什么,便是大功。 即便没查出什么,那也是尽忠职守,去了扬州将此事处理妥当了。再说,前头还有大理寺少卿和监察御史挡着呢,他也很安全。 这样好的差事……庆安帝如此大方就给了顾家。 她想了半晌,最终叹息一声。 “连翘,叫小厨房多做一味乌鸡雪燕汤,等用了晚膳陛下估摸着也闲下来了,我亲自给陛下送去。” 这便是要主动和好的意思了? 连翘大喜,“嗯嗯,好。” 她兴高采烈地就要起来,可随即想到什么,又连忙跪了下去,“那个,主子,您还没罚我呢。” 顾皙颜笑了笑,瞅了她一眼,“也不是什么大错,况且还是陛下不让你说的。起来,去小厨房看看饭食做好了没,我有些饿了。” 连翘顿时喜上眉梢,点头如捣蒜,“嗯嗯,奴婢这就去。” 顾皙颜这边的事情不过小半日坐在紫宸殿的庆安帝就知晓了。 彼时的他才与大臣议事完毕,看着一封折子正想着如何下朱批。 “纪医师说淑妃娘娘心绪不安,若是家人进宫说说话也是好的。”方安弓着身子禀报了她的状况。 “心绪不安……”他怔怔开口,手中的朱笔顿在那里,墨水渐渐晕染开来。 “是啊,那日陛下离开泽兰宫时,脸色很是不好。这些日子宫里头也诸多议论,说是淑妃娘娘惹了陛下生气,想来淑妃娘娘心中定是不好受的。”方安叹息。 他皱眉,而后闷闷道,“可那日在渠湖,她分明是不愿见朕的模样。” 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再去泽兰宫。 她性子什么样,他很清楚。 他生怕再从她口里说些他不喜欢的话出来。 话音未落,他又问,“宫里何时如此议论纷纷了?” 还说什么淑妃惹了他生气。 他承认是有些不悦,但那也是生自己的气。与谣言定是不同的。 “陛下呀,您想想,那日在渠湖的,除了淑妃娘娘,还有谁?”方安淳淳善诱。 庆安帝认真回想了一番,“泽儿。” 方安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五皇子自然算不得旁人,那日陛下起先与淑妃娘娘说话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后来是吴美人和耿才人来了,淑妃娘娘这才先离去的。” 他斟酌着词句,“虽说淑妃娘娘向来仁厚贤德,可陛下您终究是淑妃娘娘的夫君。娘娘自十三岁入宫,便与陛下您朝夕相处,这一路走来,说是同甘共苦也不为过。可如今娘娘不仅要屈居在妃位上,还得瞧着那些不懂事的嫔妃来跟前惊扰与陛下的相处,可不更难受吗?” 第215章 泽兰宫晚膳 闻言,庆安帝仿若醍醐灌顶,眸光发亮,“你是说……她是因为那两个嫔妃?” “正是呀。”方安将他醒悟,激动得险些拍大腿,“陛下您想,寻常官眷尚且要埋怨夫君纳妾室,要闹一闹脾气,淑妃娘娘身在后宫,却要大度地为陛下甄选嫔妃,可比那些勋贵夫人们更是难过呢。” 后宫女子有许多不得已的贤德,淑妃娘娘也是如此。 听完这一番话,庆安帝不由很是出神。 在他眼里,淑妃一直都是贤惠端庄的,别说闹脾气了,就连寻常的生气也没有过。 所以他有时候与她偶尔生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无力得很。 这次也一样。 别人只怕都以为是她使小性子惹他不悦呢,其实是他自己,无事生非,见不得她不在意自己。 可若真如方安所说,那她心里便是有他的。 也会因为别的女子来争宠而生气,只是因为身在后宫,身在高位,不能表现出来,得时刻端着贤惠的模样。 想通过后,庆安帝顿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从心间涌过。这些天环绕在他头顶的阴霾也尽数散了去。 他起身,折子也不批了,大手一挥,“方安,备轿!朕要去泽兰宫寻她。” “得勒!”方安立时笑得花枝乱颤地出了内殿。 “师傅何时这样高兴?”门口的小内侍笑眯眯迎了上来,心里却困惑,这些日子陛下心情不好,弄得他们这些御前服侍的人也战战兢兢的。 方安脸上都许久没有笑脸了。 今日这模样,可真是难得啊。 方安嘴角笑意没减,“别琢磨了,快去备轿来。陛下要去淑妃娘娘宫里头。” 闻言,小内侍也跟着高兴起来,“太好了,陛下终于肯去了。” 庆安帝只要一说到去泽兰宫,那就是心情愉悦了。 陛下心情好了,他们的苦日子便也过去了。 小内侍兴高采烈地去领撵轿了,那模样,倒不像是方安身边得用的内侍,反倒像个初入宫不久的小黄门。 “师傅,要不要着人先去泽兰宫禀报啊?”另一个小内侍上前来询问。 他摆手,“不必。” 陛下去泽兰宫是要给淑妃娘娘惊喜的。 若是泽兰宫上下提前知晓了陛下要去,免不得就要提前准备着,兴师动众的,倒是要累着淑妃娘娘。那才是不好。 御驾到时,顾皙颜正在用晚膳。 庆安帝特地没叫人通报,三步并作两步走踏入了殿门。 她惊诧之余,正要起身请安,他连忙扶住她,“不必多礼了,我也还没用晚膳呢,不如给我添双碗筷?” 桃花眼里头波光荡漾,眉眼间尽是喜意。 这才几日不见,变化如此之大。 顾皙颜都愣了。 “陛下不是还在紫宸殿批折子吗?” “批完了。”他眉眼含笑,眼里都是她。 方安小心翼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紫宸殿可还有好些折子您都还没看呢。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落葵,给陛下添置碗筷。” 一回生二回熟,庆安帝来泽兰宫蹭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服侍的人驾轻就熟,一点都不慌乱。 连翘左看看又瞧瞧,终于忍不住问顾皙颜,“主子,那给陛下准备的那盅乌鸡雪燕汤,现在要端上来吗?” 庆安帝一听有给他准备的,顿时眸光更亮了,“给我备的?” 目光灼灼,看得顾皙颜都有些不好直视,只得别过眼去,给他夹了一块他素来喜欢吃的鱼肉。 “本来是要吃过晚膳给陛下送去的,如今陛下都来了,便端上来罢。” 庆安帝便更高兴了,“原来颜儿如此在意我。”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落葵连翘等个个连忙垂了脑袋。 饶是顾皙颜也不由有些脸臊。 只道:“陛下处理政务繁忙,臣妾送送吃食也是应当的。” “颜儿最是体贴周到,旁人都不给朕备吃食的。”他说着话时是笑着的,眸光里波光流转,似是融了万千星芒那样亮眼。 顾皙颜轻声咳了咳,“之前贤妃不也给陛下备了吃食,还有新晋的嫔妃们,不也给陛下送了?” 这几日,庆安帝虽没往后宫来,可后宫嫔妃们也没闲着。 “那些吃食都不合朕的胃口,我一点没动。”他说着话像是要避嫌似的,很是惹顾皙颜失笑。 “臣妾记得,之前吴美人给陛下送去的,就是一盅乌鸡雪燕汤。” 庆安帝蹙眉,“是吗?”随即道:“朕没吃过,看都没看过。” 顾皙颜忍俊不禁。 此时那盅乌鸡雪燕汤也端了上来。 “瞧着就不错。”他兴致勃勃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还不忘点评,“确实不差。” 而后用公筷夹了一些,放到顾皙颜的碗碟里头,“你也尝一些。养胃的。” 顾皙颜莞尔一笑,拨开碗里的其他吃食,先吃了他递过来的乌鸡肉。 “嗯,你就该多吃些好的补一补,瞧你这身量,又清减了许多。”他说着,眉头就蹙起来了。 已经在考虑,他那私库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她补身子。 顾皙颜自顾自打量了一番,随即笑道:“许是天气热起来了,吃东西也不怎么吃得进去。” “这哪里能行,不吃东西怎么熬得住。”他蹙着眉眼,“你本来就瘦削,再要瘦下去可不就要被风刮跑了。” 那倒不至于。 顾皙颜深觉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尤其在她身子这事上。 “光禄寺前些日子收了许多时新瓜果,赶明儿我叫他们先给你这里弄些来你吃着。”他想了想,又道:“再叫尚食局给你熬些老鸭汤,总归身子得补起来才是。” “臣妾没什么,倒是陛下,如今朝政繁忙,才是要好好补一补。”她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芙蓉酥。 庆安帝照单全收,笑道:“先把你自个儿的身子养好了,再来说我不迟。” 顾皙颜无话可说了。 一顿晚膳吃得宾主尽欢,帝妃感情恢复,隐隐还有感情升温的趋势。 御前和泽兰宫服侍的人,欣慰不已。 第216章 顾家人进宫 晚间,烛火昏黄,残泪悄然垂下。 她依偎在他怀里,欢愉过后的身子很是疲累,她懒懒微睁着眼,不愿再动。 庆安帝斜躺在床榻间,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抚着她的青丝,像个餍足之后姿态慵懒的雄狮。 他微微垂首,看着她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在烛火的照耀下,在眼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佳人在怀,岁月静好,这大抵便是最好的光景了。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日子便停留下来。什么王权富贵,什么万世功名,通透都想抛之于脑后。 他想,若是他只是个寻常人,不是这大邕的帝王。 他们做世间最寻常的夫妻,细水长流,什么都无需顾虑,该多好。 脑海里当真想了想那样的场景,他便忍不住欢喜,嘴角笑意渐深。 “我从未不相信陛下。” 意识涣散间,她的声音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陛下在我心中,不止是夫君,更是大邕帝王。前生短暂,与陛下一路走来,赏尽世间最高处的光景,已然是三生有幸。只是如今身份变更,与前生便是有了不同,再追忆前世已然不妥。妾此生不求其他,只愿陛下与妾长岁安泰,泽儿一生无忧。” 她的声音在漫漫长夜的晕染中极为温润柔和,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膜,落在他的心间。 他没有说话,夜深渐长。 他如何不了解她呢? 她与从前一般无二,总是怕他为她做什么事情,而扰了他自己的清净。 总是顾着他,顾着他在世人眼中的威望,顾着他的体面。 可他已然失去她一次,怎么舍得再让她屈居人下? “嗯,我知晓。”他嗓音迷醉,搂她紧了些,哄着她,“不想旁的事情了,睡。” 顾皙颜想,他是能明白她意思的。 于是她习惯性蹭了蹭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夜深漫长,月光透过珠帘轻轻洒下来。 他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里的想法越发坚定。 翌日,顾家人入宫。 杨尚宫早早去了宫门口接几人。 此次入宫的,除了继母文氏,两位姑娘之外,便是连长嫂周氏都来了。 杨尚宫特地备了软轿,里头又垫了厚厚的软垫,着意又嘱咐轿夫,脚步稳一些。 四人一路到了泽兰宫。 距离上一次入宫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比起上次来四人感触又更深一些。 如今的后宫顾皙颜居首位,又手握宫权,于是这一路行来便更是安泰。 “许久不曾见到你,只看到书信,总是心里惦念着。虽说你如今尊荣不尽,可这后头想必于是心酸苦楚良多,你父亲兄长总是忧心不已。”文氏一见到顾皙颜就红了眼眶。 这一年间,顾家沉浮不断。 外头尚且如此,宫里的形势多么严峻也是可以想见。 “叫父亲母亲忧心了,女儿在宫中一切都好。除孝后,想着长嫂身孕沉重,不好挪动,便也一直没见。” 去年八月间除服,后来陆陆续续宫中又许多事情难以脱身。 便一直等到今日。 “我哪有那样娇贵,再说多出来走走才是好的。你莫要太过忧心。”周氏笑道。 顾皙颜便关切起她的身子来,“怀胎十月最是艰难,行动也多有不便。之前总听纪医师说长嫂身子安泰了,家信也如此说,可没见着总是放心不下。” 周氏手搭在小腹上,笑意吟吟,“他很是乖巧,一点都没折腾我。吃了纪医师配的药方后,身子便好了许多,如今吃食比起以前都多了一些,你瞧我这腰身,都粗了一圈了。” 几人皆捂嘴直笑,三妹顾娉婷娇笑道:“大哥说,能吃是福。” 顾皙颜朝她望去,她方才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丫头从前瘦瘦的一个,如今渐渐长成,出落得亭亭玉立,瞧着日后也是个美人儿呢。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可不是嘛,你瞧瞧你那肚子,都胖成什么样了。”文氏笑话她。 “才不是胖,”她仰起小脸,很是认真:“父亲和哥哥都说,要胖乎乎才好看。” 娉婷不过十一岁,小孩子,胖亦是无比可爱的。 “是呢,父亲哥哥说得极是。”她笑着抱她过来,捏了捏她的脸。 嗯,不错,手感极好。 文氏眸光温柔,又牵了顾韵如过来,“如儿的及笄礼已然筹办得差不多了。等及笄礼一过,便是大姑娘了。” 顾皙颜看着同胞的二妹,心间软和得不行,“转眼间,韵如都要及笄了。” 她进宫那会子,妹妹还同如今的娉婷一般大,日日跟在她后头叫着长姐,乖巧得不行。 如今更长大了些,女子的风韵便也渐渐显现出来,端庄可人,像极了她记忆中的生母。 “如儿很是聪颖,家中的事情如今我全托给了你长嫂,她时常帮着料理家中的事情,而今也是像模像样,很是不错了。”文氏不是个喜欢巧言之人,她说的不错,想来自家妹妹定是做得极好的。 “这些年,我处在宫里,无法顾及家中。一切都劳累母亲和长嫂顾全了,韵如能出落得这样好,也是母亲和长嫂悉心教导的缘故。”她颇有些惭愧。 “本是一家人,何来这样生分的话。何况我有孕这段日子,许多事情都是二妹妹料理的,奴仆庶务有赖二妹妹压着,给我减轻了不少的负担。”周氏道。 听母亲和周氏如此说,想来顾韵如在家中也是颇有威严,不然怎能制得住底下的人。 顾皙颜越发欣慰,摸了摸她的头,眸光温柔得不行,“你如今能跟母亲长嫂学得这些,日后便是受益无穷了。” “嗯。”顾韵如被夸了,耳根红彤彤的。 顾皙颜爱得不行,自家妹妹这样出色,又是个低调的性子,日后嫁去谁家都是能好好过活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午膳,顾皙颜又领着四人到渠湖稍坐。 渠湖风景极美,两个小的瞧着兴致颇高,站在小亭边远瞧。 “宫中目之所急皆是世间美景,也是一大乐事了。”文氏赞道。 第217章 帝王接见 “待到七月,渠湖荷花满池,最是不错,小厨房的厨司做的荷花鸡和芙蓉酥最是可口,到时给母亲和长嫂送一些去。” “那我可等着了。”文氏笑得眉眼弯弯。 一家人都惦念着宫中的她,虽然不能时常见面,吃些她喜欢的吃食,看看她递回来的书信,亦是不错的。 暖阳微斜,湖面上波光粼粼,混杂着百花香味的春风自湖面轻拂而来,撩人心扉,舒爽畅然。 几人说着话,闲谈叙事,很是温馨。 不知是几时,只听得一声高呼,竟是御驾降临。 文氏等人连忙准备接驾。 说起来,她们也是头一次见着庆安帝,周氏和两个妹妹本有些慌乱的,看到一旁的顾皙颜时,便都齐齐安了心。 “陛下万福。” 庆安帝大步过来,在文氏将要矮身下去之时,连忙道:“夫人不必多礼。” 御前的女官很有眼力,一个连忙扶住了长辈文氏,一个扶了有孕的周氏。 只两个小辈矮身做了全礼。 “顾中丞乃是国之良臣,又是淑妃的父亲,夫人入宫,朕自当以礼相待。”庆安帝很是敬重,却也不是全因着顾皙颜为妃的缘故,这叫文氏心中有些欣慰。 这说明,顾家在陛下眼中有可用之处,那他们便能多护住顾皙颜几分。 有了庆安帝在,两个小的就不敢随意走动了,乖乖待在母亲和长嫂身边。 四人一开始不免都有些拘谨,可庆安帝态度很是温和,也时常都是笑着的,不似传闻中那样威势摄人,四人才渐渐不再那么心中如擂鼓。 不过想着眼前之人就是大邕帝王,昔日征战沙场,荡平西境,如今身居庙堂之上,多有贤政,不由很是崇敬。 庆安帝毕竟是男子,与女眷不好诸多交流,只与文氏说了几句话,又温和细问了两个妹妹几句,不过一刻钟,便因着前朝有事离开了。 不过这一刻钟,也足够让外人认清,庆安帝对顾家的重视,对淑妃的重视。 目送御驾走远,文氏情不自禁感慨,“陛下对你当真宠爱。” 她虽不是宫中之人,却也晓得,一个天子的看重又多么难得。 “不过,你也要小心谨慎才行,保全自己最是要紧。”文氏叮嘱。 “女儿知晓。”她正色回答。 文氏颔首。 近暮时,四人离宫。 文氏坐在回府的马车中,很有些欣慰,“如今见着陛下如此,方知宠爱不假。日后在宫里,有陛下护着她,她也能安全些。” 周氏知晓婆母是为小姑子忧心,便宽慰道:“陛下对淑妃,对顾家都是极好。如今又遣文承下扬州,很是看重。想必也是想着文承赶紧起来,能为淑妃遮风挡雨。今日又特地接见,更可知淑妃在陛下眼中的分量。只要陛下有此心,妹妹在宫中,便是安全的。” 文氏颔首,“眼下便是如儿的及笄礼了,正宾祭酒夫人那里,明日我还要去拜会一趟……” 晚间,庆安帝批完折子再次返回了泽兰宫。 “陛下今日来渠湖,倒是惊了我。”虽然是她的家人,却算不上国丈府之人,也实在无需庆安帝亲自来。 “你家人进宫,我自然也得见见。”他笑着,眸光里尽是光彩。 “听方安说起,你那一母同胞的妹妹好似下个月便要及笄了?”他问。 “正是,”提起妹妹,她总是多些柔和,“离家之时,她还小,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庆安帝颔首,“我也备了一份礼,到时随着你的礼一同去。” 小姨子的及笄礼,他也得重视起来。 “陛下也备了礼?”顾皙颜又是一惊。 “自然,你妹妹及笄礼如此重要,我这个做姐夫的,怎能不随礼。”他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可说起来,他也不是顾韵如正经的姐夫…… 顾皙颜想了想,还是随他去。 反正也不是出格的事情,能给顾家添光,又能给自家小妹长长身价,何乐而不为。 “说起来,你那小妹十五,可有婚配?”他脑海里疯狂搜索,京城里哪位世家公子才配得上小姨子。 顾皙颜摇头,“小妹尚小,多留些时日才是。” 大邕朝的女子普遍都比前朝晚两年婚配,也能在家多快活些时日,嫁了人总是要身不由己些。 顾皙颜那会是因为要参选,不然也会在家中多留两年才嫁人。 “也是,”庆安帝颔首,“得细细相看了好人家才能放心将小妹给嫁过去。” 不过几刻钟,顾韵如已然成了他的小妹了。 顾皙颜很是汗颜。 泽兰宫如何柔情蜜意自是不必多说,而此时的后宫,因着下午庆安帝接见顾家人一事,已然炸开了锅。 “陛下倒真是抬举顾家。”贤妃气得牙痒痒。 心中却万分不解。 昨日之前陛下和淑妃还是关系不好着呢,怎么一夜之间就又好了? 又是连夜留宿泽兰宫,又是接见淑妃家人。 她都还没来得及叫底下的人去争宠,淑妃就又复宠了! “看来本宫得抓紧时机了。” 翌日天朗气清,顾皙颜才与杨尚宫交代了几句下个月端午大典的事宜,便见锦书快步进来。 “娘娘,渠湖那边出事了。” 原来是瞧着近日来庆安帝多有去渠湖,今日许多嫔妃便都有意地往渠湖游玩。 好巧不巧,张婕妤、戎婕妤、吴美人、方美人、秋美人便都聚集到了一处。 婕妤美人位份的,便几乎都齐全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人碰到一块,难免就开始有了矛盾口角。 起先是朝灵宫的戎婕妤在渠湖边上做胡旋舞,引来挽英宫的张婕妤和秋美人嘲讽,戎婕妤怒而离开,岂料撞上了前来的吴美人,这才引发了一场口角大战。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几人争吵间,误将亭边的茶盏推落,洒了一地的水渍,正巧方美人听见争吵过来,就直直摔了一下。 几人见事情闹大了,这才慌乱起来,各自推脱责任,还是方美人的侍女前来泽兰宫禀报的。 顾皙颜到渠湖时,侍女们已将方美人抬到渠湖边上的偏殿了,医师探了几次脉,才长舒一口气。 第218章 渠湖闹剧 “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方美人听后仍心有余悸,看到一旁的几人后,露出恨意。 当下不顾身子,连忙起身给顾皙颜跪下,声泪俱下,“求娘娘给嫔妾做主。” 不等顾皙颜吩咐,锦书连忙将其扶起来。 “本宫才至,许多事情只知大概。” 前来寻人的侍女是方美人的,她也不能听信一家之言,妄下论断。 闻言,方美人的侍女便立马替自家主子控诉道:“我家美人闲来无事,遵循医师嘱咐,多出门走动。怎料,几位小主子争吵之中竟将那茶水洒在地上,才叫我家美人摔了。若不是美人当即护住腹中胎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秋美人不服气,愤愤出声,“淑妃娘娘,若不是方美人自个儿跑来看热闹,又怎会摔倒。这侍女倒是巧言善辩得紧。” “就是。”张婕妤连忙跟着附和。 戎婕妤便冷笑出声,“张婕妤和秋美人惯爱招惹是非,今日若不是你们无事生非,又怎么会有这场闹剧。说起来那茶盏还是张婕妤你扫下去的呢。” 张婕妤和秋美人嘲讽戎婕妤在前,后来见戎婕妤和吴美人起了争执,又前来看好戏,便又吵了一次。 张婕妤瞪了她一眼,辩解道:“娘娘明鉴,是戎婕妤自个儿在渠湖起舞,挡了嫔妾的路,嫔妾才与其发生口角的。后来也是戎婕妤推了嫔妾,嫔妾才碰到那茶盏的。” 戎婕妤冷哼,“渠湖那么多条路你作甚偏偏往我这处来,再则宫中也没有规矩我不能在那里跳舞。你却出口辱骂,极尽难听之词,否则,我又怎会怒极不小心撞到吴美人,后来又发生那许多事。” “什么辱骂,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戎婕妤自己心思敏感罢了,”随即张婕妤鄙夷出声,“况且那么多条路偏你要在那处跳舞,不就是想着那条路乃是陛下来往渠湖观赏最喜走的道路吗?”说这话时,她特地朝顾皙颜那边看了一眼。 闻言,戎婕妤心下一慌,不敢去瞧顾皙颜的脸色,只支支吾吾道:“嫔妾只是觉着天色好,便想着在那里跳舞,并无他想。” 这时候从偏殿换了衣裳的吴美人回来了。 她是这次闹剧的受害人之一。 先是被戎婕妤撞了,后又被张婕妤扫落的茶水溅了一身。 她脸色不是很好,先给殿中的顾皙颜见了礼,“淑妃娘娘。” 顾皙颜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 “既然你来了,便也说说今日之事。”顾皙颜坐在软榻上,淡淡出声。 “是,”吴美人微微福身,“嫔妾起初只是听到有人好似在争吵,并未在意,兀自赏花。却无端被横冲直撞地戎婕妤撞了。后来张婕妤秋美人赶至,戎婕妤与两位发生争执,争吵间推了张婕妤,这才叫张婕妤误将茶盏扫落于地。” 一席话瞬间将戎婕妤置于千夫所指地境地,她睁大了双眼,怒视着吴美人,“是她们二人辱骂我在先,你就在一旁,岂会不知晓是她们错在前头。” 吴美人垂眸,“我只听到有争吵声,具体说了什么,却不甚清楚。” 张婕妤勾唇一笑,“不过是寻常拌嘴罢了,何来辱骂之说。倒是戎婕妤气性大,若不是你推了我,我又怎会碰到那茶盏。” 戎婕妤顿时面如死灰,看着周围的人,深知自己陷入困难境地。 她只得看向上头的顾皙颜,“淑妃娘娘娘明鉴,嫔妾不敢妄言。” 顾皙颜瞧着殿上的状况,大抵清楚了缘由。 戎婕妤素来是个性子安稳的,甚至说自打入宫以来是有些逆来顺受的。 今日去渠湖起舞,虽说是争宠,却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一个公主,进了大邕皇宫,如今过得却是叫人唏嘘。 顾皙颜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张婕妤等人,眸光微凛。 锦书会意:“传花卉局女史。” 众人一愣,本来以为听了她们的陈词,淑妃就该下结论了,倒没料到她还会传花卉局的人。 说来也是戎婕妤运气好,今日花卉局的女史正好在侍弄花草,也见证了整个过程。 女史并不是任何一位后妃的人,若实在要说,她也是向着执掌后宫的淑妃的。 她上来便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然说了。 “奴婢花卉局是花卉局女史,奉局司之命侍奉渠湖西南角一带的花草……” 依女史的见闻,戎婕妤起先在那处起舞,张婕妤和秋美人来了便极尽侮辱之词,说什么“狐媚勾引”之类的话,戎婕妤因不敢对上家族势力强盛的张婕妤,便负气离开。正巧撞上颐和宫吴美人。 吴美人因着之前的事情,与贤妃交恶,对在自己位份之上,身份却很是尴尬的戎婕妤便没什么好脸色。后来张婕妤秋美人等又赶上来,两人对着戎婕妤又是一通嘲讽。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戎婕妤曾经也是一国公主,哪容得她们三番两次的羞辱,这才失手退了张婕妤,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倒是与方美人侍女说的一致。 顾皙颜听完,险些都要翻白眼了。 要她看,一个个都是闲的。 “后宫女子最是要修身养性,你们倒好,一个个跑到渠湖争吵不休。”她怒意上来,嫔妃们连忙矮身下去。 “大邕以礼治邦,后宫女子虽不是前朝百官参与国政,却也是皇室中人,一言一行皆是皇室的体面。”她眸光微眯,看向张婕妤和秋美人,“你们二人,无事生非,挑拨是非。张婕妤口无遮拦,又是第二次犯错,罚抄女则三月,罚奉三月;秋美人以下犯上,罚奉四个月。” 二人顿时埋下了脑袋,认错领罚,“嫔妾知错。” “至于吴美人,”顾皙颜眸光冷了些,“念在你也是受害之人,便不计较你包庇之事。只是身为嫔妃,说话之前需思量再三才是。” 她虽然没有出口贬低戎婕妤,但方才口口声声为张婕妤秋美人脱罪,颠倒黑白,叫戎婕妤陷入两难境地。 第219章 扬州事了 虽未亲自出口出手,却是最可恨的。 吴美人面容微僵,脸皮有些发烫,她咬着唇,“是,嫔妾知错。” 顾皙颜看向戎婕妤,“戎婕妤失手推搡嫔妃,罚奉一月。” 戎婕妤心里松了一口气,对顾皙颜的处置很是感激,可想着她是贤妃的人,与淑妃乃是对立,她也这样替她明辨,不由心中五味杂陈。 “嫔妾知错,多谢淑妃娘娘。” 她福身,又行了一礼。 顾皙颜微微颔首,这才看向方美人,眸光软和了许多,“方美人受惊,锦书,回头将库房里的百年参给方美人送去,补补身子。” 百年参很是难得,方美人连忙谢恩。 如此一来,也算解决了这场闹剧。 顾皙颜吩咐人送方美人回宫去,这才坐了肩撵往泽兰宫回去。 知晓消息的三嫔早在泽兰宫外头等着了。 顾皙颜邀了几人入内殿,韩嫔便替顾皙颜不值道:“娘娘,那戎婕妤乃是贤妃的人。此次定然也是听了贤妃的话,前往渠湖争宠,娘娘好心帮她,就怕日后她反过来对付娘娘您。” 李昭仪与钱嫔素来没什么交情,不过她这话也倒是也赞同,“眼瞧着端午快到了,听说戎婕妤日夜苦练胡旋舞呢。” “宫里素来都是如此。我只是处在这个位置,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顾皙颜直言。 她不仅是陛下的宠妃,更是执掌后宫之人。 若是她知晓戎婕妤的委屈,却帮着另外几人惩罚她,后宫之人晓得了,才是要争相效仿,后宫才是要乱套。 更何况,戎婕妤虽是贤妃之人,却从未动手害过她,害过旁人。 做得最多的,不过就是练练舞,以求陛下的青眼。 她很难轻轻动动嘴皮子,将她打入地狱。 钱嫔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眸光带笑。 韩嫔抿了抿唇,似有些不甘心,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 入夏,日头渐渐热了起来。 顾皙颜畏寒,这几日又正值月信,受不得冷,泽兰宫里头的冰盆都是放在了远远的地方,由着一两个内侍拿着扇子扇风融化。 “各宫的冰已然送至,不知是否还需要添置?”尚宫杨斓前来,禀报夏日头的事宜。 顾皙颜想了想,“方美人那里你着人细细看着,若是冰少了便多送些过去。至于贤妃那处,再增半数的冰过去。” 杨尚宫知晓她话里的意思,颔首,“是。” 贤妃那里尽善尽美往多了给,做足了面子就是。倒是方美人那里,得细细留心,往体贴了来。 “还有各处上贡的绸缎,瓜果已然送进宫来了。”杨尚宫递上一个镶金边的册子。 “绸缎夏衣的,依着位份,首先给两位太妃挑好的去。”顾皙颜手里拿着册页翻开,“此外,便是贤妃那里。绸缎便挑最好的,瓜果挑最新鲜的,大张旗鼓地送。” 这些日子,百官对他很是不喜。 因为兄长顾文承到了扬州,不办政事,只知肆意妄为,干扰另外两人办差。 顾家人都快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她这个淑妃也已快成了善妒、祸国殃民的标志。 那她偏要做出贤德的姿态来。 杨尚宫在顾皙颜手下做事也是许久了,闻言很快便明晰了。 “是,奴婢一定办妥。” “其他的,便按着位份送。只方美人那处,需要额外添置。” 送走了杨斓,已是午膳时分。 估摸着庆安帝还没吃午膳呢,便叫小厨房做了些开胃清凉的吃食备起来。 外头如何顾皙颜心里很是清楚,不过,庆安帝已然与她通过气,她便不必因着兄长的事情太过忧神。 转眼,晟王下扬州,已有半月。 这几日扬州的地方局司可谓是局势天翻地覆,扬州刺史一事这一查便是京中官员也牵涉了进去,下狱的下狱,贬官的贬官,大理寺吏部御史台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庆安帝下朝得也渐渐晚了,有时候批折子到深夜。 近暮时分,热气消散了些。 顾皙颜领着给庆安帝准备的吃食到了紫宸殿。 彼时的庆安帝还在和内阁大臣议事,接待她的是御前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 很是恭谨地请了她到后殿稍作,奉上了茶点各色瓜果前来,又寻了个说话逗趣的女官来陪她说话解闷。 可以说是极尽体贴了。 庆安帝处理完政事过来的时候,那女官不知说了什么,顾皙颜满面春风地笑着,眉眼间尽是欢愉。 他下意识便心情好了许多,负手抬步进来,语气很是温柔,“等许久了?” 侍女们连忙跪下去问安,顾皙颜微微笑着福了福身,“臣妾才到不久。” 庆安帝挑眉,看了眼旁边茶盏里浅浅的水,心中有所了然,上前去坐在另一边。 “扬州的事情牵连甚广,下朝便晚了些。”他解释道。 她眉眼弯弯,“臣妾晓得。” 帝妃浓情蜜意,服侍的人们也很是有眼力见,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怕还没用膳食,我给陛下备了些。陛下看看合不合胃口。” 她叫落葵将吃食端出来。 几道菜肴,全是清热解暑的,却又不伤胃,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庆安帝一瞧,都是他素日里喜欢的,只是有好几样是顾皙颜这几日吃不得的。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这样想着,他心情又舒畅不少。 很是赏脸,每一道菜都尝了。 酒足饭饱,外头斜阳已落,二人便悠悠散了散步,也当消食了。 “扬州一事已快了了,你兄长此次与晟王明暗联合,查处了扬州的腐败官僚,居功甚伟。” 顾文承一到扬州,便装做是仗着权势下来混资历的,其他两位同来的京中官员都很是铁面无私,叫扬州官员束手无策。 只能从他这里行贿,企图掩盖扬州官员罪行。 他便一味装疯卖傻,装作收了贿赂,实则与晟王互通消息,叫晟王在暗中微服查询,这才能顺利揪出扬州的害群之马。 这段时日,京中倒有许多人弹劾他的,不过都被庆安帝给压着。 第221章 贤主 庆安帝抬头,“她们去烦你了?” 顾皙颜眸光中有怜色,“后妃一入宫便是皇家之人,终身都极难出宫一趟。宫中景致虽好,外边的黎民百态却更是自然亲切,臣妾也心向往之。” 她前世因为出身好,便是王妃,后来成了皇后,他去何处她都能跟随。今生得他垂青,也不致过得潦倒。 而那些其他后妃,便很是困顿。 便如钱嫔,如今的后妃中,唯有她跟随庆安帝最早。可因着不得宠爱,便是困顿在宫中,终日在扶桑宫度日。 若不是陈昭媛和小公主,她只怕过得还要凄凉些。 他颔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笑叹道:“颜儿总是心系着旁人。” “同为后妃,感慨深些罢了。” 庆安帝不由心生怜意,他想,若是她是男子,兴许便也不必困在这一方宫墙之内。 未进东宫之前,她尚且在宫外自由自在,自打他做了大邕的帝王,她反倒处处为人掣肘。 他合上了奏折,起身,拉着她坐到一旁,“自打去年起,兴成行宫便逐渐扩建修缮完毕,估摸着明年三月,便能前往避暑。我本意是等明岁春暖花开之时,领着皇室之人前往兴成行宫避暑。行宫虽然不比皇宫华贵,却多了些随性自在,宫室也多。后妃们皆可同去。所以这次端午大典,我只想与你一同出宫同游。” 闻言,顾皙颜眸光都亮了起来。 “兴成行宫?”她笑着道,“记忆中我也只在那年随陛下去过一次。” 那年京中大暑,先帝领着太后等一干人等前往行宫避暑,身为太子的庆安帝则留在宫中监国。 后来是先帝要启程回京,她与太子一同去接,不过,第二日便返回了。 也不曾欣赏过什么好景色。 “等明年过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眉眼弯弯。 有了庆安帝的允诺,诸位嫔妃们心里想着更好的行宫,眼下的端午出宫之行便没那么要紧了。 一个个面容尽是笑意。 端午这日,曲江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自千里之外奔流分支而来的曲江,到了京城西南,已然变得十分温和,筑就了曲江这京城繁华地。 辰时正,明黄色的御驾缓缓行来,后头跟着的是一顶藕荷色的华贵轿撵,再往后便是绵延数里的华仗。 当今天子庆安帝昔年曾领兵西征,奠定大邕的安定。前些年又出兵,收复北境,解了多年的边关之乱。 加之庆安帝常有贤政,盛世贤君的名誉已然深入人心。 眼见着御驾一出现,不等司仪官员请拜,曲江边上所有的百姓皆已安静下来,恭敬地俯身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齐的声音响彻曲江上空。 这便是民心尽归的帝王。 顾皙颜坐在与御驾不过几步之隔的撵轿里,看着前头那人华盖下的身躯,此时她的心思与轿撵之外的所有百姓皆是一样。 他是大邕的帝王,亦是大邕更好盛世的开拓者。 御驾一直行到曲江边上的高楼上,他下了轿撵,顾皙颜跟在他身后右后方,与他一同看着下面江面上的百姓。 原本很远的距离,可他们都能感觉到,民众们的喜悦。 顾皙颜看着他走到最前头,面上带着笑意。此时的他不像平日上朝那般严肃凛然,也不像与她一起时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贤主的亲和。 她看着他高声说着节日庆贺的话,侧脸仿若被柔光笼罩。 昔年,她是作为皇后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接受万民叩拜,一起看同样的风景。 如今她在他身后,看着他荣华贯身,万民归心,心间升起的敬意,却比第一次时更要浓烈。 庆安帝说完话,召众民同乐。他回首之时,她便在不远处。 他想,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再度站在他身边。 以皇后的身份。 有了庆安帝的加入,曲江越发热闹了起来。 她端坐在纱帐里头,可以清晰地瞧见外头的景致。 所有的龙舟选手已然就位,虽瞧不清面上的神色,却大致可以想见他们的激昂。 这样热闹的景致,她很是喜欢。 正看着呢,侧面的纱帐微微掀开,庆安帝走了进来,端坐在她对面,笑意吟吟瞧着她,“可高兴?” 她颔首,“与陛下同游,自是欢喜。” 他便眉开眼笑起来。 不多一会儿,外头龙舟已然热火朝天地比赛起来。 霎时间,数以万计的民众齐齐欢声雀跃,为选手们喝彩鼓劲。 每一支船队都极其认真、齐心协力地在比赛,没过多久,有几支船队便领先起来,队员们很是心齐,瞧着很有夺冠的气势。 瞧着顾皙颜目不转睛瞧着赛事的模样,庆安帝笑了笑,问她,“颜儿可知晓最打头的那一支船队是谁人领辖的?” 隔得太远,只能看清人影,却看不清面容。 顾皙颜很有些狐疑,“陛下说的是最中间的那支吗?” 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往那边瞧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些人这样厉害。 他颔首,“打头的那个,是礼国公府世孙,王顷。” 闻言,顾皙颜怔愣住了。 他的兄长礼国公世子,所出嫡长子,便是王顷。 她连忙往江面上瞧去。 晃神间,那位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竟不知为何面容渐渐明晰起来。 王顷,是她的侄儿。亦是礼国公府的将来。 庆安帝是想让她瞧见她母家如今的模样,不再叫她心中惶然不安。 不知何时,那支队伍已然遥遥领先,获得了冠首。 所有人皆是喝彩起来。 庆安帝召了魁首的队长觐见。 锦书掀了珠帘,一少年便映入眼帘。 他面带笑意,神采飞扬,面容好似春日里最烈的暖阳耀眼。 王顷上前来,躬身行礼,“陛下,淑妃娘娘。” “你这一支船队很是心齐,团队作战,众心归一最是关键,这也是你们取胜的关窍,你作为队长能将他们聚齐,很是不易。”庆安帝很是欣赏这位后辈,言语间也带了教导,“不过,也不能一时自负,日后更要勤勉才是。” 第222章 再度有孕 “是,微臣谨遵圣意。”他有世家公子的傲气,却并不自负。 顾皙颜瞧着,心间越发宽慰。 昔年她离去时,王顷还小,如今竟这样出色了。 “行了,去。今日是佳节,与亲友好好聚一聚才是。” “是。”王顷拱手离开。 离去之前,他感受到上头淑妃的视线,心下很是狐疑。 出了纱帐,心间不知为何有种奇异之感。 仆从迎上来,“公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没料到淑妃娘娘也在。” 传闻,陛下宠爱淑妃胜极,堪比昔年对待他姑母。 王顷眉头微凛,自打淑妃入宫之后,陛下再未去青峦山看过姑母……反倒对这位淑妃宠爱有加。 方才淑妃看他的眼神,分明是长辈看小辈的慈爱,就像……真是他某位极亲的人一样。 他摇摇头。 算了。 姑母已逝,陛下宠爱他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姑母给王家挣来的荣华,他一定会好好保住!以慰姑母在天之灵。 “待会回去记得多买几个永福楼的粽子,要包酥仁儿的那种。父亲说姑母小时候最爱那个了……” 回宫的途中,二人共乘一撵。 “如今的礼国公府居于勋贵之首,王家亦是人才辈出,今后只会越发兴盛。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王家便会一直显赫下去。” 王家是元后的母家,更是昔年顶力支持他入主东宫,登基帝位的功臣之家。即便日后他不在了,他的子孙也会保王家昌盛不败。 听着他承诺的话,顾皙颜眸光闪烁,颔首,“今日我瞧见顷儿,心下便安定了。” 如今她已非王家人,心里那份执念也该放下了。 外头马车轱辘声均匀沉稳,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垂眉莞尔,嗓音如同天外的靡靡之音,“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仔细养着身子,再为我添个孩子。” 顾皙颜不是个刻板迂腐之人,两人情浓蜜意之时也常常耳鬓厮磨。 只是如今还在御驾上,外头还许多护卫的官员呢,她的脸颊便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青天白日的,陛下也没个正形。” 普天之下,也有她敢这样与他说话。 可他却并不觉冒犯。 见她小声嗔怒,模样灵动又惹人怜,他便愉悦地笑起来,告罪道:“好好好,是我的错,颜儿莫恼。” 好在马车够大,里头桌凳齐全,还有着热茶可用。 她便端起一杯清茶,颇有些急躁地饮了一口,想要压下心底的燥意。 约莫是喝得急了,她嗓子眼痒意一下子上来,脸色有些憋红了,连连呛咳出声。 庆安帝脸色微变,连忙给她顺气。 “娘娘怎么了?”外头的锦书听到声音,焦急问。 顾皙颜被咳得有些难受,趴在他怀里还小声咳着,闻言,她更觉发窘,想要出声回应,却又被下一阵痒意给弄得咳嗽连连,她赶忙拿着帕子捂住,又咳了两下,才算好些。 庆安帝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对着外头道:“无碍。” 陛下都发话了,锦书心里虽心里忧心着,不过也安心了些。 “可好些了吗?”庆安帝给她端了热乎些的茶水过来,她咳了这一阵,嗓子定是难受得很。 顾皙颜颔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端着茶水喝了。不过这次却很是小心,不敢再像之前一样了。 庆安帝这才放心下来,坐在一旁看她饮茶的侧颜。 怎料,她才一口茶喝进去,下一刻竟是连连干呕出声,模样比方才还凄惨些。 庆安帝顿时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扶住她,焦急出声,“怎么了?” 顾皙颜眼下胃里正难受呢,根本没有办法回应他的话。 庆安帝慌了,连忙高呼出声,“医师!传医师过来!” 淑妃娘娘凤体抱恙,这事儿可着实不小! 伴驾出行的纪元礼连忙小跑着过来,来不及擦额上的汗,在顾皙颜手腕上垫了一块方巾便屏气凝神诊脉起来。 顾皙颜小脸还有些惨白,过一会子就会干呕,很是反复无常。锦书在一旁小心翼翼给她背后顺着气,一旁的庆安帝眉头都快皱烂了。 可诊脉是个细致活,能细细把握着。 看着顾皙颜难受的模样,他只恨不得自己化作纪元礼,给她诊诊脉,瞧瞧她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纪元礼一直便专门负责顾皙颜的身子安养,来前本来还悬着一颗心,眼下却是眉眼渐渐舒展了起来。 诊过又诊,确定无误后,他才收回手,面上挂上了笑颜。 “恭喜陛下,恭贺娘娘,淑妃娘娘已有孕一月有孕。如今正是不安生的时候,身子不适干呕亦是常有的事,微臣会为娘娘开一个调理养胎的药方。” 甘霖苑,一捻芳露里头入座的是皇子、亲王王妃、后妃宫嫔,个个皆是盛装出席。 台上,舞女们已然翩翩起舞,乐师们手中的鼓乐也已拉开了帷幕。 韩嫔瞧见了好几位嫔妃们瞧着殿门口坐立不安的神色,心中虽然冷哧,但自个儿也忍不住狐疑:陛下和淑妃娘娘怎么还未归来? 她微微向钱嫔那边倾身,“钱嫔姐姐,陛下和娘娘这个时候都还未到,不知是否是回程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可要派遣女官前去探一探?” 钱嫔心下也沉思许久了,闻言,她掏出怀中的西洋怀表瞧了瞧时辰,沉吟道:“再等一刻钟,若是陛下和娘娘还未到,便遣尚宫局女官去探问。” 韩嫔颔首,正要坐回去,门口一个侍女便疾步进来了。 那侍女垂首快步走到钱嫔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韩嫔便见着钱嫔的脸上喜意渐渐蔓延开来,心中不由更是惊疑。 “到底出了何事?”侍女退下后,她连忙问。 钱嫔来不及回应她,先是召了尚食来,嘱咐了一句,“快去将淑妃娘娘的席位上那些鱼虾之类荤腥的吃食,都给撤下去,换些开胃爽口的菜肴来。还有,把淑妃的酒水也换成热饮子,切忌出现冷食。” 尚食局的新上任的尚食女官是个极通世故的,闻言心中惊喜不已,连忙应了声,“是,奴婢一定办好。” 第223章 晋封 韩嫔这时候也猜出了些苗头,顿时整个人都怔愣起来,“是不是,淑妃娘娘又有喜了?” 钱嫔笑着点头,“方才御前的女官来禀,淑妃娘娘已有一月身孕。如今身子有些难受,陛下陪着淑妃娘娘此刻正在泽兰宫休憩呢,等过一会子才过来。” 韩嫔早料到,凭淑妃的恩宠,再有孕事是一定的事情。只是未料到,来得这样快。 照这样,如今宫里头便是有三位嫔妃有孕了…… 而她自打生下六皇子后,陛下也不怎么去揽月宫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眸子里很有些落寞。 一旁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六皇子唐安见她久不回座,便拉了拉她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喊,“母嫔。” 韩嫔立时意识回笼过来,温声瞧向他,“安儿怎么了?” 唐安比唐泽小一岁多,眼下还不太能将话说得很清楚,他指了指面前的粥食,乐呵呵地看着自家母嫔。 韩嫔便笑意吟吟过去,亲自抱着他喂他吃东西。 被唐安插科打诨这会子,她心间的落寞才消散了。 看着上头空出来的空位,眸光微闪。 钱嫔等人得到消息后不久,殿里的其他人也都收到了淑妃再度有孕的消息。 德太妃年纪不算大,很是惊异地与淑太妃说话,“这淑妃也是当真受宠,手握宫权便罢了,还这样子嗣丰腴。” 淑太妃笑了笑,“如今是淑妃,要不了几日,咱们只怕便要称呼贵妃娘娘了。” 她说着,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贤妃。 虽然同在妃位,可淑贤二妃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了。 之前贤妃有孕,陛下并未晋封位份。 不过如今轮到淑妃,那可就有得说了。 指不定,贤妃还要沾着淑妃的光晋晋位份呢。 淑妃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摇头,叹息直笑。 想她也算是先帝朝有宠有地位的妃子了,却也是混到四十好几才坐到淑妃的位置上去。 如今的顾皙颜,不过二十一,贵妃之位便是唾手可得了。 她正兀自笑叹着呢,贴身侍女上前来禀,“娘娘,和王殿下知晓您近日身子不适,特地叫尚食大人给您多备了一道玉露甘汤,里头放了晾干的枇杷花叶,最是清心宁神了。” 和王是淑太妃唯一的子嗣,如今才过十七,正是年少恣意,潇洒探寻尘事的年纪。 先帝去世后,庆安帝厚待余下的几位兄弟,皆封为了亲王。 只等日后亲王成家,她和德太妃也能被接出宫去荣养。 淑太妃瞧着那钵热气腾腾的汤,心中很是熨帖。 目光投眼望向远处的和王,见他正端着酒杯,与一旁的静王谈笑风生,端的是礼态有加,儒雅健睿,她眸光更是软和。 一旁的德太妃笑着道:“和王如今也有十七了,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姐姐可要早些为和王挑个正妃,日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热闹得很咯。” 德太妃的儿子静王才十四,倒是还有两年,不急在这时。 淑太妃听了德太妃的话,心间也很是心动。 太后去后,淑妃待她们两位太妃很是敬重,时常会和三嫔领着各自的孩子到寿安宫请安。 想着那些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淑太妃也很是心痒痒。 心中开始思量,京中哪些贵女可以为和王正妃。 淑太妃的对侧,贤妃可就没有二人这般闲适的心情了。 她听完苏荷的禀报,险些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她如今肚子里这个不过六个月,淑妃就又有孕了…… 而今的后宫之中,除了患有腿疾的四皇子之外,已有五皇子六皇子两位,他们母妃出身不俗身子又健康。更别提方美人和淑妃那里都还怀着,不知是男是女…… 贤妃咬紧牙关。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初九,晟王及前往扬州官员一行人归京。 太极殿上,庆安帝论功行赏。 “此次扬州之行,晟王居于首功,赐亲王双俸禄,赏良田千亩,金一千两……” 底下的官员们暗自咋舌,陛下可真是舍得。 不过转念一想,晟王这次将扬州给一锅端了,收缴的银两何止万千,如今的国库,那可是丰盈得不能再丰盈了。 也难怪庆安帝这般大肆封赏。 除了晟王之外,其余官员也依次给予赏赐,到了顾文承这里,庆安帝更是看重。 “扬州一案,吏部员外郎顾文承屡献佳计,协助晟王甚多,堪称良臣。迁为正五品吏部郎中兼弘文馆学士职。” 顾文承宠辱不惊,在百千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矮身谢恩。 封赏完功臣后,庆安帝又公布了一则喜讯。 “淑妃经纪元礼确诊,已有一月身孕。此乃国之大喜,朕心甚慰。淑妃自执掌后宫以来,克勤恭敬,孝顺太后太妃,悉心教导宫嫔,规制宫中礼仪,堪为六宫之表率,特晋封为淑妃为正一品贵妃,众卿可有异议?” 顾家才立下功绩,淑妃又有了身孕,这个节骨眼,庆安帝要晋封淑妃,谁敢说半个不字? 朝臣们个个埋着头。唯有几个与魏国公府交好的官员蠢蠢欲动。 “陛下,贤妃娘娘出身魏国公府,乃是已故太后嫡亲侄女,出身高贵。更在贵妃娘娘之前有了身孕,臣以为贤妃娘娘亦理当晋封为贵妃。” 大邕例,贵妃可有两名。 之前不也是王贵妃和宋贵妃并尊吗? 眼见着淑妃都晋封了,拥戴魏国公府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庆安帝语气淡淡,“等他日贤妃诞下子嗣,再晋封不迟。” 下了朝后,顾家父子二人被留了下来,内侍领着二人往紫宸殿去。 二人正狐疑陛下为何召见呢,进了紫宸殿,由着方安领着方安到了后配殿,瞧见了笑意吟吟站立在庆安帝身边的顾皙颜。 他们身为男子,不比女眷方便入内宫。 自打顾皙颜于庆安四年入宫,他们便再没见面她。 两人镇定的神色立时便破了功,眼角眉梢抑制不住地惊喜。 二人知晓宫中规矩重,便也不敢多看,谨守着规矩,欲矮身下去请安,“陛下万安,娘娘万福。” 第226章 拜访太妃 闻言,贤妃勾唇一笑,得意地看了贺婕妤一眼。 看,顾皙颜还不是要秋后算账。 贤妃心情很是愉悦,微微福身就走了。 其余人也都屈身退了下去。 贺婕妤坐在红木椅上,很是局促不安。 顾皙颜没开口,她也不敢多问,只埋着头,静听她的吩咐。 顾皙颜没让她恍然无措多久,淡淡出声道:“本宫向陛下为你请封为嫔了。” 那声音如空谷清流,清冽悦耳,声声落在贺婕妤的耳膜,听清话中的意思后,她不由为之一振,猛得抬起了头,很是惊愕。 “娘娘……” 她自知自己已然对不住顾皙颜,之前又得她的帮助才夺回四皇子的抚养权。她不敢奢求顾皙颜原谅她,便一直都谨小慎微照顾着四皇子,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如今,贵妃竟然请封她?! 上头的顾皙颜微微抬眉,眸光如湖水般平静,却又叫人惶然于宁静表面下隐藏的威慑。 “除你之外,还有几人也要晋封,其中之一便是贤妃,你可知是为何?” 贤妃也要晋封?! 贺婕妤这几年虽然深居浅出,却也清楚陛下昨日在大殿上言明,要等贤妃诞下子嗣后才晋封。 如今……必定是贵妃的意思。 惊骇过后,贺婕妤迅速思考起来,许久后她道:“贤妃出身魏国公府,乃是太后的嫡亲,而陛下重孝。” 顾皙颜笑了笑,贺婕妤经历一遭落魄,倒是看事情都通透了几分。 她垂眉,拾起一本册子瞧,“本宫可以为你请封,自然也可以为他人请封。不过,我是个不喜麻烦之人……” 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将贺婕妤提到九嫔上去,自然也有法子让她落下去。 贺婕妤会意,连忙表明态度,“嫔妾日后必定以娘娘马首是瞻,不敢擅专!” 顾皙颜抬眉,从那登记了嫔妃名份的册子上挪开眼神,缓缓望向她,“本宫不需要你做什么,如今这样,便很好。” 辰时末,锦书从内府局回来,迎面碰见离开的贺婕妤,微微屈身。 对方也一点嫔妃的架子都没有,面目和蔼侧身向她点头,这才缓缓提裙离去。 她若有所悟,抬步进了内殿。 “娘娘,夫人递了书信进来。”她双手递上梅花纹样的信封,退至一旁。 顾皙颜放下手中的东西,拆开信件来瞧。 末了,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五月十八是二妹顾韵如的及笄礼。 顾府重视,早早便请了顾长渊的师长亦是上司——国子祭酒吴大人的内妻来做正宾。 眼瞧着及笄礼就在眼前了,吴夫人却突然染了恶疾,短时间不宜见人。吴祭酒怕耽误了顾韵如的及笄礼,便立马派人来告知了。 正宾的位置极重,短时间内,却要另择一位礼者,很有些难办。 不仅是礼者的选择,更是因为及笄礼的一应流程皆是繁琐,做正宾也需提前准备。 眼下只有四五日的功夫了…… “为何事苦恼呢?”庆安帝迈步进来,便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 他不等她起身,径直坐到她身边,余光瞥见她手中的书信,便试探着问:“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顾皙颜将信件递给他瞧,“吴祭酒的夫人身染病疾,怕是做不了韵如及笄礼的正宾了。眼瞧着没几日了,我正苦恼这事儿呢。” “若是另邀一位女尊者,便定要是行过及笄礼之人。可我思来想去,顾家亲眷及外祖家,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顾家祖上人丁稀薄,到如今除了顾长渊这一脉在京中,便都在京外任职。外祖家更是远在惠州。 是以这次顾韵如及笄礼的正宾,请的并不是族亲,而是顾长渊的师娘来做。 庆安帝看了信,缓缓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我记得昔年端柔、端静两位公主的及笄礼便是由淑太妃筹办的,想来淑太妃于及笄礼之事是知之甚全的。” 顾皙颜却有些迟疑,“韵如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又与太妃非亲非故……” 只怕淑太妃不愿屈尊。 “此事交给我,你别苦着脸了。”他将书信装封妥善,放在一旁,笑道:“听说女子皱眉皱得狠了,等老了便要平添许多苦恼。” 顾皙颜被逗笑了,“好,那臣妾就替韵如谢过陛下了。” 午后,稍眠了会子的庆安帝便回了紫宸殿。 顾皙颜因着有身孕在身,睡得很是沉,便连他何时离去的也不晓得。 醒来的时候,便见着唐泽趴在她的床边巴巴看着她。 她愣了愣,神智清明了些,起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泽儿来了,怎么不叫醒母妃?” 平日里都是她醒了去唤唐泽,今日许是睡得有些沉了,这时才醒来。 唐泽摇摇头,盯着她的肚子,“父皇说,母妃给泽儿怀了弟弟妹妹,不能扰了母妃安眠。” 不过三岁的孩子罢了,顾皙颜瞧着心疼。 “泽儿若是无聊,也可以叫母妃。即便有了弟弟妹妹,母妃还是很疼泽儿。” 唐泽双手趴在床沿边,仰起小脸笑,“嗯嗯,泽儿知晓母妃最疼我了!” 她笑了笑,起身穿衣梳妆了,拉着他到出了内室。 “母妃要去拜访淑太娘娘,泽儿可要与母妃一起去?”到底是她妹妹的事情,她得亲自去一趟,才妥当些。 他狠狠点头,软声道:“淑太娘娘待泽儿很好。” 他每次跟随母妃去寿安宫,淑太娘娘都会给他许多好吃的东西,还给他许多玩具玩耍。 顾皙颜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母子俩便一同坐上轿撵,到了寿安宫。 寿安宫紧邻昔日太后独居的慈安宫,宫中栽种了许多四时常青之树,正殿门口立了两尊展翅仙鹤的石像,殿内装潢雅清低调,像极了淑太妃的性子。 才踏入宫门,便有太妃的贴身侍女来迎。 “早起瞧见喜鹊登枝,太妃便说有贵客要来,原来竟是贵妃娘娘。”这位侍女换做云台,已是上了年纪,乃是淑太妃身边顶顶信重之人。 “未曾递贴便来拜见,多有唐突。”顾皙颜牵着唐泽,笑得端庄柔和。 第229章 情意深重 现如今,宫里的高位嫔妃,良妃、钱修仪、韩充仪、贺嫔……还有个方婕妤,竟都成了泽兰宫的人了! 她如何能不怒! “娘娘,不管如何,您如今已贵为贵妃,至于高位嫔妃,顾贵妃能提拔,您自然也能。”苏荷暗示道。 靳贵妃暴怒之后也开始逐渐冷静下来,她眸光猛地看向戎婕妤,眼睛里还有些血丝,那是气出来的。 “连犯过错的贺氏都晋封了,你堂堂一个公主,竟如此无用!” 戎婕妤心下一慌,连忙跪倒在地,“娘娘,非是嫔妾不想,可陛下……陛下……” 之前她在渠湖边上起舞,被张婕妤等人截胡了,后来端午大典上,她惊鸿一舞,却又因为顾贵妃爆出有孕,陛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能怎么办,练习了这么久,日日起舞,亦是无用。 靳贵妃一脸糟心,“回你的朝灵宫去。好好想一想,如何夺得圣心才是要紧!”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戎婕妤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苏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露出冷笑,转而对靳贵妃道:“娘娘,既然戎婕妤不中用,娘娘需再寻几个乖顺的。总不能叫泽兰宫那边将恩宠一味给揽了过去。” 靳贵妃自然也是如此想。 可她却犯了难,“新晋嫔妃入宫都两月有余了,陛下去各宫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时间,也不知谁更好些。” 苏荷连忙支招,“吴氏目光短浅,耿才人才进宫就为陛下所不喜,其余乔美人、林才人、姚才人等也很是不错。” 靳贵妃颔首,“一个个细细瞧下来,不过本宫不希望时间太久……” 眼见着顾皙颜一家独大,她已然等不及了。 入夜,月色如银。 “我记得你家中幼弟似乎年满十一了?” 顾景昭乃是继母文氏所出,与三妹顾娉婷是龙凤双生胎,今岁,正好年满十一。 “陛下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她狐疑。 庆安帝手里还剥着新献的贡橘,“明年三卫府选拔,也叫他去。” 三卫即亲卫、勋卫、翊卫,选拔三卫算是入仕的一个捷径。 选拔条件极其严苛,一般来说,二品以上官之孙、三品官以上之子,可参选正七品上亲卫;三品以上官员之孙、四品官员以上之子可参选从七品上勋卫;五品以上官员之子,可参选正八品上翊卫。 除出身的身份外,备选者还需要通一经、会弓马,文武皆有些所长,才能入选。 每四年三卫各招收四名,但只要选拔进入,便有官职。比寻常科举入仕的便高上许多。 等四年之后,可凭考试、推选进入六部或是机要之处,是以每次入选三卫之人,必定都是一府之嫡长子,备受家族看重的。 能入三卫的,也必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以说,只要进入三卫,日后的仕途便不会低了。 如今朝堂之上,一些政要官员也是三卫出身。 他们虽不经科举入仕,但胸中文墨却也都不输科举入仕的。 顾皙颜不由惊了惊。 家中父亲身居正四品,顾景昭若要参选倒是符合条件的。 只是三卫选拔很是激烈,顾景昭文诗方面倒不惧,弓马…… 怕是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厉害。 庆安帝自然晓得她的顾虑,“三卫选拔除诗书外,便是骑射。索性还有一年,朕替他寻一个师傅,好好习着,便能有一战的底气。” 他将橘皮放在一旁,掰开一瓣瓣儿的蜜橘,递了一瓣最肥嫩的到她嘴边,“四皇子昔日的武师傅如今在兵部大营任职,让他去教授幼弟,最适合不过。” 四皇子如今有腿疾,庆安帝暂停了他的武教,得等他好全之后才能继续学。 顾皙颜听着就颔首,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吃了那瓣蜜橘,酸酸甜甜,很是对她的胃口,咽下后,她道:“陛下考虑得周到。” 他便笑意吟吟又送上一瓣,顾皙颜一愣。 回味了一下口中的甘甜,这才意识到刚刚吃进去的东西,是他亲手递过来的。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些慌,“那个,陛下也吃。”她忙接过又递到他嘴边去。 他眉眼微弯,将那蜜橘瓣放入口中。 “好吃吗?” 庆安帝很是认真点头,“汁水清甜,很是不错。” 顾皙颜笑了笑,便从桌案上的琉璃盏里挑了一个成色好的出来,也打算自己剥。 庆安帝立时便制止了她,将手中剥好的递给她。 “吃这个。”顺带还拿走了她手里挑出来那个没剥皮的,自个儿很是认真地又剥起皮来。 吃过柑橘的人都知晓,剥柑橘,皮脂水四溢,很是烦人。 顾皙颜瞅着他那双骨节纤细的手……这可是批奏折的手啊! 怎能屈尊降贵给自己剥蜜橘用。 她便赶紧按住他的手,在他狐疑的目光递过来之前道:“我吃这个就好了,陛下莫要剥了,废手得很。” 他垂眉,低沉的笑声缓缓传了出来,“可我想吃怎么办?” 顾皙颜会意,立马掰了一瓣递到他嘴边。 他抬眉,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庆安帝微微张嘴,咬住蜜橘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皮子蹭到了她的指尖。 她顿时由内而外酥了一下。 手还那样举着,下一刻,他便倾身过来,顾皙颜瞪大了双眸,唇边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蔓延开来…… 外头的落葵和连翘尽忠职守着,虽然在内殿之外,可里头什么情形光听声音也是能听出来的。 连翘默默叹了口气,对落葵道:“落葵姐姐,你说何必呢。若是娘娘想吃蜜橘,叫咱们剥不就好了吗?”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嗯,不错,自己这样的手,才是适合剥蜜橘的嘛!陛下居然抢她的活干! 落葵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这是陛下和咱们娘娘情意深厚。” 说完,她又想,今年连翘这丫头也二十一了。至今都没有思慕之人,也难怪,傻得可怜哟。 落葵朝她递过去一个怜爱的目光。 连翘:? 第230章 嫔妃们的心思 五月十七,顾韵如及笄礼。 顾皙颜身为后妃,无法出去。只能叫常姑回去一趟,代她观礼。 午时正,顾府宾客满堂。 淑太妃亲自为顾韵挽发加簪,言谈间对顾韵如透露出喜爱之意。 满堂莫不艳羡。 顾韵如身为贵妃胞妹,如今及笄之礼便是连陛下和贵妃都封了赏赐下来。又有淑太妃做正宾。 凭顾府今时今日的地位,日后顾韵如所嫁之人必定是公卿世家公子。 若是能与顾府联姻……便是直接进了陛下和贵妃眼了,还愁仕途不顺吗? 这样一想,宾客们看向顾韵如的目光都不由炽热起来。 …… 仲夏日,天酷暑,宫苑各处鸣蝉不绝。 到了午后斜阳西下,暑热才算消散一些。 渠湖边揽芳亭上,钱修仪轻摇绣花图案,“今年好似比往常要热了许多。” 良妃立时颔首,“可不是,今年便连冰都化得快些,去年我宫中一日用两块大冰已然够用了,今年三块也不够。” 好在她升了位份,冰例自然是绰绰有余。 “对了,嫔妾记得泽兰宫好似没怎么用冰?”韩充仪手里也执了一柄印花团扇,正缓缓给顾皙颜扇风。 “我素来畏寒,宫中便也鲜少用冰。”她笑笑。 韩充仪立时便皱了眉头,很是关切道:“可如今娘娘身怀有孕,又正值暑热天气,这可如何是好?” 良妃顿时便笑开了,“你不晓得,咱们陛下哪舍得叫贵妃难过。前月南边上贡了一批玉石,陛下便叫人打造了玉床,冰冰凉凉的却又不寒,最是适合贵妃了。” 韩充仪哑然,笑叹道:“美玉养人,陛下真是有心。” 不过,陛下的心意,满宫也就贵妃能受用了。 韩充仪看着顾皙颜的小腹,眉眼微垂,眸子里闪过些许落寞之色。 自打她诞下六皇子后,陛下便嫌少在揽月宫留宿了。 虽然也去她宫里,但都只是瞧瞧六皇子,与她也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 忙的时候,便膳食都不能共用一次。 想及此,她不免有些伤神。 “唉,那二人是不是你宫里的呀?瞧着面熟得紧。” 不远处,有两名女子走过来,左边那位身着一袭藕粉色襦裙,头戴鎏金金雀钗,右边那个一身青衣,发间只一支银簪点缀。 良妃笑着问韩充仪。 她这时才从落寞中抽身,打前方瞧了一眼,对顾皙颜道:“正是揽月宫中的。着粉色襦裙那位是才人林氏,另一位是付宝林。” 顾皙颜本也没在意,韩充仪这样一说,她便下意识往那边瞧了一眼。 能入选为嫔妃的,自然姿色都是上佳的。 但两相比较起来,林才人比起低眉顺眼的付宝林到底是要大气一些的。 这厢几人瞧看间,林才人和付宝林也见到了贵妃的仪仗,连忙迈步过来见礼,“贵妃娘娘安好,诸位娘娘安好。” 顾皙颜抬眼浅笑,“不必多礼,夏日里来渠湖凉快些,多来走走也好。” 她抬首看了看天色,对着一妃二嫔道:“瞧着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三人颔首,韩充仪看了看两人,作为主位叮嘱道:“散心完了便早些回宫,莫要晚归了。” 每日各宫宫门落锁都是有时辰的,若是回得晚了,总是影响不好。 林才人付宝林应声,随即矮身恭送,目送着四人各自上了肩撵。 瞧着贵妃那顶华贵的肩撵,林才人目光不由炽热了许多。 直到看到仪仗走远,两人才又起身。 付宝林满脸敬畏,“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与贵妃娘娘说话呢。世人都说贵妃娘娘芳华万千,像极了昔日的元后娘娘。只是我还没料到,贵妃娘娘竟如此亲和呢。” 那日阖宫觐见,她都不敢抬头看上头之人,只悄悄看了眼她的衣角,不敢随意乱瞅。 “就是不知晓,长庆宫靳贵妃是何容颜?听说她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想来也必定是个极好的娘娘。” 林才人若有所思,转身看着波光荡漾的湖面,“出身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要屈居顾贵妃之下。” 闻言,付宝林缩了缩脖子。 靳贵妃不得盛宠,虽然怀有子嗣,却不得陛下待见。听说之前陛下都没打算晋封靳贵妃的,这次晋封,还是顾贵妃提起的。 “说起来靳贵妃与陛下算是表兄妹,为何陛下却不喜欢靳贵妃呢?”付宝林很是困惑。 林才人瞅了她一眼,低声道:“陛下不是太后娘娘的亲生之子。” “啊?”付宝林大惊。她出身低微,家中也不敢妄议陛下家事。故而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太后与陛下就是亲生母子呢。 “可听闻太后在时,陛下很是恭敬侍奉,太后病重之时,陛下亲尝汤药呢。想来母子感情也是极深厚的。” 林才人很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正是因为陛下非是太后所亲生,所以才更要恭敬,以示孝道。” “如此说来,陛下与太后是装的母子情深?”付宝林压低了声音诧异道。 林才人不置可否,“总而言之,咱们知晓陛下对靳贵妃没有多少情意就是了。” 不然,又怎会让顾贵妃压在靳贵妃之上呢? “对了,听说顾贵妃的父亲从前只是个国子司业?”国子司业这样的官职,虽是清流官,却实在无什么实权。顾家的门庭也算不上很高。 顾贵妃受宠后,顾家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羡煞旁人。 林才人高深莫测道:“可想而知,有了宠爱是多好的事情。” 从此家族荣耀,父兄升官,母嫂封诰命,改换门庭不过朝夕之间! 天下哪个女子对此不眼红? 付宝林眸光都变了变。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连忙回了神,对着林才人谄媚道:“我是不够格的。不过林姐姐仙人玉资,咱们新入宫的嫔妃中,您的宠爱可是排在前头的,就连吴美人都不如您。想必假以时日,林姐姐亦是一宫主位。” 林氏是五品官之女,在新晋嫔妃中,家世仅次于两位美人,很是不低了。 第231章 上蹿下跳 吴美人不知是何缘故,很不得陛下喜欢。陛下至今也没踏入颐和宫一步。 倒是乔美人,这两个月来,也有两日的恩宠。 再往后,便是林才人和姚才人各有一次恩宠。 算是新晋嫔妃中的翘楚。 林才人想起之前与帝王的温存,不由脸色绯红起来。 “哎呀,话虽如此,可要到一宫主位,总还是要许多时间的。” 宫中晋升最快的顾贵妃,从入宫到封嫔,也用了一年的时间。 林才人自觉自个儿不差,可她出身低一些,要爬上嫔位便要更多些时日…… 林才人兀自畅想着美好将来,却不知她这番情态尽被一人收入眼中。 “这林才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就凭她?也想做一宫主位,哼。”假山后头,绿竹冷笑。 一旁的吴美人眸眼里亦是轻蔑,不过她面上倒还是端着温和的笑意,“人总是要有盼头的。”她话锋一转,“只不过,若是期盼超乎实际,便是痴心妄想了。” 她冷眼瞧向付宝林,眸光里迸射出冷意。 不知天高地厚便也罢了,竟然还敢挖苦她? 拿林氏与她作比,她也配? 六月中,顾皙颜的贵妃册封礼在两仪殿举行。 因贵妃格外不同一些,此次册封,便是内外命妇齐至。比之淑妃册封礼时又宏大了许多。 方安身着吉庆礼服,手执圣旨,照例是冗长的一段册封旨意。 “……淑妃顾氏,特晋位贵妃,赐封号,宸。” 闻言,满座皆惊。 案大邕例律,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可有封号。 此番,陛下是破例给了贵妃封号?! 还封号为宸。 宸,乃是北极星所在之地,也代指天宫。 这样的字眼,实在太好,让人不禁想到陛下对贵妃的宠爱。 顾皙颜也跟着惊住了,可如今万众瞩目之下,她半分差错也不能出,躬身接了,“妾敬受圣恩。” 一旁的靳贵妃死死攥着双手,指尖已然扎进了皮肉里,眸子里都要喷火出来了。 陛下竟然破例给了顾皙颜封号! 这可是皇后和皇贵妃才有的待遇! 这本该是她的,顾皙颜怎么配! 此时的太极殿,亦是吵嚷一片。 正是为着庆安帝为顾皙颜加封号一事。 “礼不可废,宫中向来只有皇后与皇贵妃可加封号,顾氏只是贵妃,怎能加封号呢。还望陛下三思!”有大臣出列慷慨陈词。 “礼亦分为国礼和家礼,贵妃加封号乃是陛下家事。”礼部周侍郎淡淡道。 那位大臣乃是魏国公一派,自然不能见顾皙颜如此得势,立马反驳道:“陛下乃是国之天子,陛下的家事自然也是国事。” 瞧见下面闹成一片,庆安帝显然早就有所预料,并不意外,只是眸光看向那位誓死要他不给顾皙颜加封号的大臣。 “前几日朕晋封贤妃为贵妃,李卿欢欣之意溢于言表,如今朕要给顾贵妃加封号,何至于就如此口若悬河?” 那位李姓大臣便缩了缩脖子。 此时,谏官刘承志开口了,“恕臣直言,李大人乃是靳贵妃外祖家之人,乃是血亲,今日对顾贵妃加封号之事诸多非议,怕是有些不妥。” 李姓官员作为靳贵妃的亲人,自然向着靳贵妃。 刘承志很是无语。 没瞧见陛下说要给贵妃加封号的事情之后,便连几位相阁大臣都没说话,这李大人倒是上蹿下跳,可笑。 “宫中久未立后,如今两宫贵妃并尊,顾贵妃执掌宫权,总要与靳贵妃有所区别。此事朕意已决,诸位若是无别的事情要奏,便退朝。” 给颜儿加封号之事,他只是告知众臣一声罢了,不是要与其商榷的。 靳贵妃一脉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出了大殿。 “陛下如今竟如此纲乾独断。”魏国公摇摇头,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正好晟王路过,一听这话,立时便皱了眉头,冷笑不已,“魏国公这话,何不在太极殿上与陛下细说?” 魏国公正是当今靳贵妃的胞兄,亦是太后的嫡亲侄儿。 本来王贵妃倒台,宋皇贵妃又逝去了,他以为自家妹妹便是后位之选。 岂料陛下竟不待见妹妹,反而越发宠爱顾贵妃,还屡屡提拔顾家。 他见着靳贵妃在宫中处处受阻,又被顾贵妃压制,眼见着顾府一日日拔高门庭,心中早就积郁。 可又不敢对上庆安帝,便只得这般动动嘴皮子。 可他没想到,竟被晟王听见了。 他面色有些尴尬,对着晟王微微拱手,“晟王殿下。” “别。”晟王抬手,目光淡漠,“本王可不敢应你这一声称呼。你连大邕天下子都敢非议,本王一个不中用的散王,哪能敬受。” 魏国公面容僵了,忙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晟王冷笑,“魏国公,你如今身居国公之位,若是连自己所说为何都不知晓,岂非叫人笑话?” 他是仗着自己是太后嫡亲侄儿的身份,以为皇兄当真不忍动他? 魏国公脸色很有些难看,“臣不过随口一说,晟王殿下当真如此较真?” “较真?”晟王笑了,“那本王便与你较真,你当御史台是摆设不成?” 御史台下可弹劾百官,上可规劝帝王。 如今的御史大夫身体抱恙,御史台的实权实则实在两位御史中丞手中。 而顾贵妃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位。 想来,他会很愿意弹劾这样对陛下不尊之人。 魏国公立马变了脸色,拱手道:“臣失言。” 晟王这才满意,冷笑片刻,道:“魏国公乃是老国公嫡脉,可嫡脉却并不止你这一支,若你执迷不悟……” 剩下的话,晟王没有说话,转身潇洒离去。 留下魏国公在原地,很是出神。 靳家国公府之位是靠着太后才有的。 初任魏国公乃是太后的兄长。 老魏国公膝下光是嫡子便有四位。 除去在京外任职的两位,他的二弟在京为官,且能干又才…… 若不是他占了嫡长的位置,魏国公府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走远的晟王回头瞅了他一眼,皱了眉头。 第235章 晟王妃拜见 “是啊,我当时也想着,你怕是不敢和我作对的。可后来又想,那时你不过才十三,我若不让着你,叫你伤心哭了可如何是好。” 他颇有些无奈地笑着,顾皙颜倒不知当初他是这想法,不由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他继续道:“可等你入了府,我才发觉。你虽是小小的一个,却坚毅得很。治理起王府里头那些刁奴来,恩威并施,像模像样的。” 那时正值诸王夺嫡,京都城防新修,他一边要忙着自己在工部的差事,以防被人拿了把柄;一边还得提防几位兄长暗中的迫害,心力交瘁,根本无暇照管府中的事情。 只叫一个管事理着王府中的事情。 那管事欺上瞒下,暗扣了府中许多人的用度。底下人却碍于那管事的威慑,不敢上报。 新王妃入府,那位管事瞧她年纪小,便仪仗着他的信重,凭着在府中的资历,想要拿捏她。 可她不过三两句话,便将那位管事卸了职“荣养”,偏偏还有理有据得很,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到了晚上,又细细将恶仆欺主的危害讲给他听…… “那时我就想,这么小一个孩子,还没我肩膀高呢,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全然不像才十三的姑娘,老成得很。”他笑着,许是喝了酒,桃花眼微眯着,朦胧勾人得紧。 顾皙颜便笑,“我自幼跟随听祖父的教导,父亲母亲也常说,我不像个小孩子。半点都不可爱。” 他却听不得说她的不是,“可我瞧着却是处处可爱。”他抬眸,深望着她,“你心善又聪颖,年少坚毅。却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爱吃甜食,爱热闹,还怕黑。” 他笑着,眸光里波光流转。 顾皙颜难得囧了一下,“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他便不闹她了,很没正形地歪头躺在她腿弯里,“喝了酒,困。” 顾皙颜愣了愣,随即垂眉笑了。 许多年前,宫中大贺,那晚他喝醉了,也是这样枕着她的腿弯休憩。 说起来,他本来比她还大两岁,在她这里却寻到了人生第一抹心安。 因为他知晓,即便他喝醉了她也会给他烧解酒的汤药,会帮他料理好府中的事情,会真的关切他何处不舒服,需要什么。 那是他头一次,可以全身心依赖一个人…… “颜儿,幸好你回来了。”他嘴角噙着笑,怔怔道。 暖轿里很安静,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到了她的耳边。 她笑着,将一旁的绒被拿过来,给他盖上。 “晚间天冷,别着凉了。” 他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所幸,她还在身边。 这一回,他必定用他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补偿给她。 翌日天刚明亮,顾皙颜便起了身。 “主子为何不多睡一会子?”连翘给她挽发时,瞧见她眼底的青黑,很是心疼。 “今日晟王妃入宫拜见,我若晚了叫她等着也不妥。” 宫中无后,顾皙颜这个贵妃手握宫权,晟王妃入宫便也要先来她这里拜见。 草草用了早膳,还在净口,便听得外边的侍女通报,“娘娘,晟王妃来了。” 顾皙颜诧异,她是估摸着晟王妃大概会来的时候提前起的床,没料到晟王妃来得这样早。 幸好她没有贪睡。 “请晟王妃到东暖阁安坐,我即刻就来。” 这厢,晟王妃才入正殿,便有人来迎,“王妃这边请。贵妃正在梳妆,请王妃在东暖阁稍坐。” 虽说正殿更为庄重些,可东暖阁素来是接见亲近之人的地方,更显贵妃对她的看重。 端看这与她说话侍女的打扮和通身气度便知晓,此人必定是贵妃的贴身侍女。 卫相君笑着微微颔首,“是我来得早了,惊扰了贵妃娘娘的好梦,还望贵妃莫怪呢。” 锦书便笑着道:“我家主子心里惦念您许久了,一直想见王妃呢,又怎会怪罪。王妃,这边请。” 裙裾微动,跨过落地罩,绕过屏风,入了东暖阁,迎面便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缭绕而来。 她才坐下,便有四五个青衣侍女鱼贯而入,端来各色点心瓜果,又有一位与锦书资历相当的侍女给她奉了茶。 侍女们行止间脚步声极小,举动轻柔端庄,一看便是细心调教出来的。 卫相君对这位传闻中的贵妃娘娘,又多了几分期待。 淡坐了片刻,便有侍女声音传报,“贵妃娘娘到。” 只见屏风后人影微动,身形婉约间自有一股子气势。 卫相君起身,便见一位绝色佳人款款而来,肤如凝脂,杏眼桃腮,一颦一笑间皆是优雅风度,声音更是轻柔温和。 “久闻晟王妃闺名,却不曾得见,今日可算能瞧见。” 晟王妃连忙屈身,“贵妃娘娘万福。” 顾皙颜亲扶了她一把,“莫要拘礼了,快请坐罢。” 晟王妃等着她坐了,这才矮身坐到另一边的软榻上。 “入宫来,一路可还顺畅吗?”顾皙颜笑问。 晟王妃便笑回,“与王爷自紫宸殿分别,便有娘娘亲派的女官来迎。一路照应周全,臣妇很是感念。听王爷说起,之前去家中教导礼仪的姑姑,亦是贵妃娘娘亲赐,臣妇感激不尽。” 虽然能做教习的姑姑都是资历极高的,可是否尽心尽力却还有得说。 晟王妃在家中这些日子,跟着教习姑姑不止学习了亲王妃的礼仪,更晓得了许多宫中的人情世故,这些对皇室之人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 可没人会无缘无故就如此倾囊相授,大多都要等新王妃入府后自个儿了解。 若不是顾皙颜授意,她也不能这样快就熟知皇室情形。 晟王妃如此领情,顾皙颜还是很欣慰的,“这些都是小事。说起来,你还未拜见过太妃罢,正好我便与你同去,为你引见一二。” 太后不在了,宫中却还有两位身份尊贵的太妃。晟王妃作为晚辈自该去拜见。 她正愁这事呢,顾皙颜就提起了,她不由大喜。 “那就多谢贵妃娘娘了。” 二人一路到了寿安宫,淑太妃也是早早便命人在宫门口来请。 “二位太妃正盼着贵妃娘娘和王妃殿下呢。” 第239章 三公主 陛下怎么能走呢,贵妃娘娘还在里头呢。 可这样的场合,根本轮不到她这个婢女说话。 庆安帝便寻了守在外头的医师来,嘱咐了两句,“好好看顾靳贵妃,有何时及时来报。” 说话,便抬脚离开。 苏荷想起里头的主子正在生产,也不敢这时候去告知他这消息。 只得叫进出的宫人们莫要惊扰她,等她先平安生产再说。 经过一夜的折腾,晨起顾皙颜正在用膳时,听到锦书来报,“主子,靳贵妃半刻钟前平安生产,诞下了……三公主。” “嗯?”顾皙颜才夹住一块玉露团要放进口中呢,不由愣住了。 “三公主?”不是八皇子? 靳贵妃怀孕之时,一直便将腹中胎儿视作皇子,正因如此,她也很是骄傲。 如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然生下来一位公主? 只怕靳贵妃要气死了。 她缓缓消化了这消息,将玉露团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又喝了一口温热的牛乳,“靳贵妃没事罢?” “靳贵妃产后体虚,此时已经睡了过去。” 她拾起方井擦了擦嘴,“告诉内府局和六尚二十四司,有什么好的燕窝滋补品、绫罗绸缎、金鱼器具,都添作份例送去长庆宫。万万不能慢待半分。” 锦书自是会意,微微勾唇,“奴婢知晓,贵妃诞下三公主,乃是宫中大庆之事,自然要挑拣好的送去。” 还要大张旗鼓地送。 “对了,送过去的东西,与之前一样,务必都要当着医师的面验过才可。”她特意叮嘱了一句。 “娘娘不说,他们必定也都知晓。”锦书笑道。 在宸贵妃底下当差,自是要十分伶俐才行。 近暮时分,良妃和钱修仪韩充仪等人前来泽兰宫。 “要说靳贵妃这胎,也真是折腾人。三更天出来,真是冻得人发颤。”良妃很是不满,这靳贵妃,好死不死在大半夜临盆,弄得他们要受这等磨难。 良妃嘟囔完之后,韩充仪便笑道:“到底还是贵妃娘娘受陛下宠爱。昨儿陛下在长庆宫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虽说身为君王,做到这份上已然可以了。 但她们都确信,要是他日顾皙颜临盆,若无天大的事,陛下定然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如今三公主降生,长庆宫那边就要格外关注些,用度多些也可,切不可少了。” 靳贵妃这一胎可是金贵,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今虽是降生公主,却也不能叫外头以为她掌宫了就苛待长庆宫。 三人齐齐颔首,“贵妃娘娘放心,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来。什么好的都头一时间送去了长庆宫。饶是旁人也不敢多嘴多舌。” 此时的长庆宫里头,靳贵妃幽幽转醒。 娟蓉正紧张地看着她,见她醒了,险些喜极而泣,“娘娘您终于醒了。” 产后体虚虽不是什么大事,可稍不留神还是会叫靳贵妃吃些苦头。 靳贵妃微微睁眼,便笑着问:“皇儿呢?” 昨日她生产,许是她做了噩梦,竟梦见她的皇儿变成了公主。 娟蓉脸色发白,怔怔开口,“娘娘,三公主在偏殿呢。” “公主?!”她呐呐开口,嘴唇因为缺水,有些起皮。 “怎么会是公主?明明是皇儿!是本宫的八皇子!”她顿时怒不可遏,命令娟蓉,“快把八皇子抱来给本宫瞧!” 娟蓉连忙去偏殿让乳娘将三公主抱来。 见了公主后,靳贵妃脸色顿时灰暗下来。 放在襁褓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是了,昨日她是产下了公主。 后来一时撑不住打击,昏睡了过去…… 竟然真的是公主。 她期盼了这么久的皇儿,怎么会是公主? 靳贵妃越看心头越针扎般难受。 没有皇儿,她拿什么跟顾皙颜争? 那个狐媚子如今只怕还在笑她呢。 顾皙颜如此得陛下宠爱……如今姑母不在了,她今后要怎样才能扳倒她? 越想头越疼,眼前的景色越发昏暗,随后眼底一黑,靳贵妃竟是又昏了过去。 长庆宫顿时又乱成一团。 “靳贵妃又昏了?”顾皙颜听着卫况的禀报,不由愣了一下。 “可知是何缘故?” 卫况一五一十道:“只听说是靳贵妃醒来看了三公主一眼,便昏了过去。” 这是承受不住这等强烈的沉痛打击,又昏了? 顾皙颜忍不住咋舌,“叫纪元礼亲自去瞧一瞧,别真给气出什么好歹来。” 庆安帝进门时,便见卫况出门去。 “出何事了?” 他边说着边过来挨着她坐了。 “靳贵妃又昏迷了,我叫纪元礼过去瞧瞧。他医术高明,给靳贵妃瞧一瞧也好。” 庆安帝顿时蹙起了眉头,“怎么又晕。” “产后体虚,这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一天晕两次,顾皙颜倒是头一次见。 庆安帝却心知肚明,嘴角噙着冷笑,“贪心不足。” 依着靳贵妃的身份,若是不做些出格的事情,这一生便可在宫中尊贵又安稳度过一生,且没几个位份比她高,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偏偏之前宋王两位贵妃一位倒台一位病逝后,她便多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认为自己身为太后的侄女,本就该继任后位。 生出了这等念头后,又屡屡联合魏国公府对顾家出手,还私底下联合大臣,想着一登后位。 若不是看在太后和老魏国公的份上,他岂能由她这般嚣张,还给她如此好的优待,晋位贵妃? “她要作妖就随她去,你不必管,这些琐事丢给良妃她们处理。你只管好好修养,养好身子。医师说了,有孕期间不能大悲不喜,更不能心绪忧愁。” 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了许久。 顾皙颜忍不住笑,不过也依着他的意思来。 他因为她孕中胎儿的事情,已然烦闷不能自已,她便听他的,不让他心绪绷得太紧了。 “如今三公主已然降生,陛下可给三公主想好了名字?” 说起来,靳贵妃觉得生下公主亏了,她却觉得公主很好。 瞧大公主二公主,个个长得乖巧可人,真真是戳中她的心了。 第240章 洗三 “等洗三礼之后再说。”他蹙了蹙眉头。 提起这个,顾皙颜便也开始思虑起来,“靳贵妃小月中不宜主持三公主的洗三……” 那要何人来主持三公主的洗三礼? 靳贵妃身份毕竟贵重,三公主的洗三礼就不可能要比靳贵妃位份低的人来。 可后妃之中,唯有她身份相当。 “此事我已经劳烦德太妃了。”他来泽兰宫之前,便去了寿安宫一趟。 “德太妃德高望重,又是长辈,很是得宜。”不是她便好。 靳贵妃对顾家虎视眈眈,屡次坑害她父兄,如今即便真要她去主持三公主的洗三礼,她也是不情愿的。 这样想着,她突然想起一事来,“我记得,素来德太妃是不愿搭理这些事情的……” 德太妃年纪资历都比淑太妃低上许多,太后去世后,许多事便是由淑太妃代劳。 怎么如今倒请了德太妃来? “淑太妃近日身子不适,便请了德太妃。”他一开始便是去寻的淑太妃,只是老人家不愿意,他便不好再说了。 原来如此。 顾皙颜唇角微勾。 此时的寿安宫,淑太妃正斜倚在雕花软榻上,手执一幅经卷。 “娘娘,天色暗了,歇会罢。”云台端着新换的烛台上来,看淑太妃还在看经文,不免轻叹一声,抽走了她手中的经文,放在一边,“看多了伤眼睛,若是待会子头晕可就不好了。” 淑太妃便笑着摇头,“老了,多看会子就头晕。” 云台适时递上一杯热茶,“太妃该好好休憩才是养生之道。” 淑太妃接了,浅饮了一口。 “近来和王那边可好?” 和王作为余下的三位亲王之一,虽不比晟王得陛下信重,却也在工部任了个不低的职位,这些日子忙得热火朝天的。 “王爷一切都好,只是这几日被工部的几位大臣拉着议事,忙碌了些。故而才不能常来宫中给太妃请安。” 淑太妃颔首,“到底男女有别,他常来也不好。工部忙虽忙了些,却也是能历练他的好去处。陛下厚待他,他也不可辜负皇恩才是。” “正是这个意思呢,而今王爷大好年华,多历练几年磨磨心性难能可贵。”云台笑道。 可说到此处,云台便又想着,晟王都娶亲了,和王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便忍不住问:“王爷已然出宫建府,如今也有十六了,太妃可想着哪家贵女可与王爷相配?” 虽说王室子不愁娶,可总要有个谋划,有个章程慢慢瞧看着来。 淑太妃却端了茶盏,微微勾唇。 云台侍奉淑太妃多年,见状惊喜道:“太妃可是已经有了瞧中的贵女了?” 淑太妃又饮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盏,“宸贵妃的母家妹子,很是不错。” “顾家二姑娘?”云台之前也跟从淑太妃去过顾府,见证了顾韵如的及笄礼,对她还存了极好的印象。故而淑太妃一提起,她便眉开眼笑起来,“顾二姑娘天资聪颖,端庄有礼,瞧着倒是与贵妃性子相像呢。” 淑太妃也是这样想,不过她却有些忧愁,“就是不知贵妃是否愿意将妹子嫁入王府。” “为何不愿意?”云台不理解。 虽然顾皙颜贵为贵妃,可和王毕竟也是皇室贵胄,英姿俊逸。 顾家二姑娘嫁进王府,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宸贵妃与顾二姑娘乃是同胞所出,你没看她及笄那日贵妃给的贺礼吗?样样透露出贵妃对妹妹的疼惜。” 淑太妃慨叹,“若宸贵妃是个势力的,我倒不愁。可偏偏贵妃和顾家都不是那等要拿顾家女儿买富贵的。单凭贵妃的疼爱,她想嫁谁便能嫁谁。且不论嫁给谁,日后也能过好日子。王府虽好,却有条条框框束缚着,顾家向来是清贵,说不准还真不愿意将女儿嫁进王府呢。” 云台仿若醍醐灌顶。 下一刻她便又紧张起来,“那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太妃瞧上了那顾家韵如,若是她不能嫁进王府,太妃岂不是要失落的。 太妃笑了笑,“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罢了。我与贵妃虽谈不上太亲厚,却也还有一些交情在。若是和王与顾家韵如有了情意,想来贵妃也是愿意嫁妹的。” 说到底,她儿子也不差。 这门婚事,还是有极大可能促成的。 云台颔首,“如此说来,咱们该与贵妃多来往才是。” 说到此处,她便想起一事来,“之前陛下来请太妃出席三公主的洗三礼,太妃拒绝便是因为此吗?” 虽说如今两宫贵妃并未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争端。但私底下早已老死不相往来,更有些仇恨在。 若要与宸贵妃家结亲,倒是的确不宜与靳贵妃交往过深。 淑太妃摇头,“不止如此。” 她眸光渐渐涣散,“太后在时,还能规劝住魏国公府和靳贵妃。如今太后走了,魏国公府和靳贵妃也渐渐形式放肆。偏偏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总不好对他们施以惩戒。如此下去,早晚要酿成大祸。” 她虽深居简出,对后宫和前朝的事情却很清楚。 魏国公府如今都能干出栽赃忠臣的事情来了,离败落也不远矣。 至于靳贵妃……连晟王娶正妃的事情都想干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三公主洗三礼当日,后妃齐聚,外头的皇室命妇也都陆续入了宫。 卫相君身为晟王妃,自是备受重视,由许尚仪亲自陪送。 到了渠湖时,冷不丁瞧见一个人。 “这是宫里的吴美人,王妃许是不认识。倒也不打紧。”许尚仪笑着道。 一个是正一品亲王正妃,一个却是没有丝毫宠爱的正五品美人。 身份差异何其巨大。 卫相君只温婉笑了笑,“洗三礼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快赴宴罢。”两人便又缓缓往前走。 吴美人见有人上来,一看服饰品佚,便知是外头的王妃或是郡王妃,忙退到一边行礼。 卫相君对她笑了笑,便抬脚走远了。 身份悬殊,她也压根不必跟一个美人客气。 第243章 请罪 韩充仪缓缓迈步到她身前,红唇微启,“本宫拭目以待。” 说完,她后退了两步,扬手扇在林才人右脸上。 在林才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淡淡开口,“林才人付宝林以下犯上,不敬主位。禁足三月,罚奉半年。” 付宝林已然惊得不能自已了。 素来稳重的充仪娘娘竟然动手打了林才人…… 林才人右半边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可她双手别扭在身后,连捂脸的动作都做不了。 她气急败坏,“你竟敢打我!”她从小到大,连父母都未曾苛责过,入了宫竟然还被人打了! “我要去面见陛下!”她狠声,“你仗着宸贵妃的势力,如此嚣张跋扈,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眼瞧着韩充仪眸子越来越冷,付宝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耳边充斥着林才人愤怒的骂声,付宝林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犯错了还如此嚣张,连宸贵妃也敢编排。”韩充仪冷笑,“林才人另加罚抄经书,每日四个时辰。” 林才人怒火中烧,听见这话却一滞,连嘴边的疼痛都顾不得了,“你胡说什么,我何时编排宸贵妃了。” 宸贵妃如日中天,即便靳贵妃也讨不了好,她一个才人,自然不敢对上。 韩充仪没有理睬她,“还愣着干什么,将她们送回后殿。” 婆子们压着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的付宝林和叫嚣咒骂的林才人走了,贴身侍女锦荣迎上来,面上带着一丝忧色,“娘娘……” 韩充仪知晓她慌什么,无非是她动手打了嫔妃的事情传扬出去。 虽说主位可以约束宫中嫔妃,但却是不能动手的,更别提是金贵的脸颊了。 “若是陛下知道了,只怕不好收场。”锦荣忧心不已,她是韩充仪的陪嫁。知晓韩充仪素来性子稳重,即便林才人如此说话,也实在不至于就让她生气得动手打人。 “我知晓。”韩充仪脸色淡漠,“我是故意的。” 锦荣一边心里松了口气,一边又惊讶不已。 “娘娘为何如此?” 韩充仪抬脚往内殿走,边走边道:“魏国公府对贵妃兄长下手,宸贵妃早已与靳贵妃势不两立。此时我若行差了,日后在宫中便难了。” 之前她就惊讶于庆安帝对顾皙颜的宠爱,与泽兰宫关系近了些后,越发察觉陛下的心思。 那个后位,她敢笃定,不久之后便是宸贵妃的。 即便靳贵妃是魏国公之后,即便她诞下皇嗣,后位也只会是宸贵妃的。 是以,她才会以此表明立场。 锦荣心下了然,却忍不住心中发苦,“可若如此,靳贵妃便当真恨上娘娘您,陛下那里也不好过去。” 她便冷笑,“我不这样做她难道就不会恨上我了吗?”她手有宫权,便是靳贵妃最为忌惮的了。 “与其两边权衡,还不如紧跟着宸贵妃,日后也能叫安儿过得体面些。” “至于陛下那边,”她眸光坚毅,“给我重新梳妆,我要去紫宸殿。” …… 从前泽兰宫的晚膳一向清淡。 顾皙颜怀孕后,口味却越发偏重口。 不论是酸的辣的,都爱得不行。 常姑打趣道:“主子这肚子里怕是一对儿兄妹。” “若是如此,那便是极好。”她眸光温和,左手轻轻抚着小腹。 这些年瞧着大公主和小公主,她自己也想要个女儿了。 软软糯糯的,穿着尚服局做的小裙子喊她母妃,想着就心软如酥。 唐泽还小,迈着小短腿走到她面前,好奇地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小腹,整个小脸都是惊奇。 “母妃,母妃,弟弟妹妹真的会从这里出来吗?” 顾皙颜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发丝软软的,和庆安帝的如出一辙,“泽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虽说是双胎,却说不准是怎样的。 龙凤胎的几率,极小的。 唐泽都不犹豫的,直接道:“想要妹妹。” “为何?”她笑着问。 儿子倒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钱娘娘和李娘娘家的,都是姐姐,我想要妹妹。”他说着说着就笑了,露出两瓣小虎牙来,可爱极了。 顾皙颜便笑了。她也想要女儿。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又问唐泽,“长庆宫也有你一个妹妹。” 一听到长庆宫,唐泽便下意识皱了眉头,埋着头闷闷道:“不喜欢。” 顾皙颜就把他揽进怀里,柔声问,“怎么了?” 唐泽还小,连是否对错都没有太大概念,更别提这种恩怨的东西了。她不想让唐泽从小就被宫中的纷争给困扰,每次一提起长庆宫和靳贵妃的事情,都是把他避开了的。为何他还会如此呢? 唐泽便生气着(奶声奶气)说道:“母妃每次听人提起长庆宫,都皱着眉头。” 顾皙颜一瞬间心就软了下去。 小孩子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却能感受到至亲之人的情绪波动。 “没有妹妹也有姐姐们呢,日后也会有弟弟妹妹们陪着泽儿。”她揉着他的头,轻声细语。 唐泽便笑,重重点头,随即又看向她的肚子,一脸期待。 顾皙颜瞧他这样子,便忍不住心里柔软。 母子俩感情极好,顾皙颜看着他没吃多少饭,便亲自喂他吃一些。 小半个时辰后,才吩咐底下人将晚膳撤下去呢,外头锦书便进来了。 顾皙颜一看她的神色,想到了什么。 “泽儿去偏殿玩罢。” 唐泽所有的玩具都放在顾皙颜给他特意空出来的偏殿,大到堪比成年马的木马,小到袖珍九连环的模型。有的是西洋进贡的,有的是庆安帝从民间找来的,还有的是几个交好的嫔妃送的。 林林总总一大堆,全都收拾好放置在偏殿。 唐泽便高高兴兴被常姑牵着走了。 锦书这才开口,“韩充仪怒极动手打了林才人,这会子正在紫宸殿请罪。” “动手?”饶是顾皙颜也惊讶了,韩充仪可不是任性的人。 “据说是林才人以下犯上,言语不敬很是过分,这才惹怒了韩充仪。韩充仪自知理亏,便到紫宸殿请罪去了。” 第244章 对峙 “以下犯上……”她细细呢喃,按韩充仪的性子,动手打人这样的事情是必定做不出来的。联想之前的事情,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倒是真敢动手。”顾皙颜笑了笑,抬起手边的热饮子略略喝了一口。 正当这时,落葵进殿了,“主子,长庆宫的苏荷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看来靳贵妃也知道揽月宫里的事情了。”锦书警惕道。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韩充仪既然都自己去请罪了,这事本也没打算瞒着了。 “既然如此,锦书,你也去紫宸殿走一趟。” 此时的紫宸殿外,韩充仪端端正正跪在门口。 孙敬焦灼地来回踱步,“充仪娘娘,陛下还未下朝,您在这跪着伤身啊,不如先起来罢?” 韩充仪面带愧疚之色,只摇了摇头,“本宫有罪,自当领罚。” 孙敬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可是宸贵妃的人啊,若叫韩充仪在这冷风中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他正急躁不安着,余光便瞥见了明黄色的仪仗。 陛下终于下朝了! 他赶忙迎上去,“陛下,充仪娘娘前来请罪,已经跪了好些时候了。”其实才跪一刻钟都不到。不过,作为御前之人,自然知晓要怎样说话。 庆安帝狐疑,抬步走过去。 “陛下万安,嫔妾有罪,特来请陛下降罪。”韩充仪稳稳跪着。 “何罪之有?”他居高临下望着她。 “嫔妾方才一时气恼没憋住,动手打了宫里的林才人。虽说嫔妾乃是揽月宫主位,可嫔妾实在不该下此手,辜负了宸贵妃娘娘对嫔妾的托望,心里很是懊悔。本想向贵妃请罪,可贵妃身怀有孕,嫔妾不敢叨扰,这才来紫宸殿。”韩充仪埋着头,满脸悔意。 庆安帝跟顾皙颜反应一样,也忍不住惊了惊。 世家出身的韩充仪以此为豪,非情急之下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举动的。 那问题,便出在这林才人身上。 他向来不愿过问后宫事务,可如今顾皙颜身怀有孕,他自然舍不得她烦心。 “你且细细说来,何故责打嫔妃。” 韩充仪此时脸上才浮现出怒意,继而又委屈哭起来,“林才人和付宝林今早受靳贵妃传召前去,为防她们在高位嫔妃面前言语有失得罪了靳贵妃,嫔妾便召她们至主殿问询一二。岂料林才人以为有靳贵妃可依仗,对嫔妾百般不敬,言语诸多挑衅,还道她是有宠之人,若是嫔妾因此治罪于她,便要找陛下来裁决嫔妾。” 说到此处,韩充仪已然哭得哽咽不已,“嫔妾自知无宠,不敢多说什么。她说嫔妾,便也罢了,可她竟然还编排宸贵妃,说嫔妾仗贵妃的势力欺辱于她,言语间对宸贵妃已然有诸多不满,还屡屡出口大骂,嫔妾实在气不过,这才失手打了林才人。请陛下责罚。” 听到前头半段,庆安帝脸色未变,可一听韩充仪说起一个小小才人居然都敢怨怼顾皙颜,他冷意便浮上了眼底。 “林氏何在?” 韩充仪擦了擦泪水,道:“林才人如此不端庄,嫔妾已将她与付宝林禁足,又送了敷脸的仓露膏过去。” 敷脸的?那就是打了脸。 庆安帝目光很冷,“方安,你去揽月宫一趟。” 空口无凭,也要查查事情真伪。 “是。”方安才转过身,苏荷就到了。 “陛下,奴婢是长庆宫一等侍女,靳贵妃听闻林才人和付宝林才从长庆宫离开就被责打,很有些惊疑,特叫奴婢来问问。” 庆安帝瞅了她一眼,“你们主子在月子中,倒是思虑颇深。” 才生产没几日,又是召嫔妃拜见,又是遣派侍女来紫宸殿。 庆安帝可没忘记韩充仪方才说的,林才人和付宝林是从靳贵妃处回来后,才如此的。 苏荷愣了愣,随即开口,“主子虽在宫中养身子,却心怀各位嫔妃。得知林才人和付宝林回宫后被责打,很是奇怪。林才人和付宝林都是性子极好的嫔妃,韩充仪如此责罚,是否有失偏颇。” 这话就是怀疑韩充仪,故意找茬了。 韩充仪一听,瞬间便又泪眼婆娑起来,“嫔妾自问,协理宸贵妃掌宫以来,对长庆宫没有不周之处,更是着意照顾长庆宫。竟没料到如今还要遭致靳贵妃如此揣测。” 见她难过,庆安帝也能理解。 韩充仪性子是极好的,若不是林氏真的冒犯,她也不会如此失手。 苏荷见状,心下有些慌,忙道:“娘娘并非有意寻充仪的不是,只是听闻韩充仪将林才人等召去正殿后不久,林才人和付宝林就被禁足于宫中。特来问询。” 韩充仪眸光微冷,面上却是凄凄惨惨的模样,控诉道:“靳贵妃此番不就是怀疑嫔妾嘛?既然如此,本宫也想问问靳贵妃,怎地林才人和付宝林在我宫里的时候向来端庄知礼,为何去了长庆宫一趟回来后就如此嚣张跋扈,大放厥词,连我这个主位都不放在眼里,更还要说宸贵妃的不是。” 此话一出,苏荷手指微微攥紧,感受着庆安帝递来的冰冷视线,她反驳道:“我家主子只是觉着嫔妃们初进宫时正在孕中,不好接见,连赏赐也给得少了些。如今顺利诞下三公主,该好好见一见几位新晋嫔妃,这才召见。韩充仪也莫要妄自揣测。” “那靳贵妃还真是心系低位嫔妃,连着说了大半日的话,又给两个小嫔妃这么多赏赐。真是大方得紧。” 正在此时,锦书也赶到了。 “可是宸贵妃有何事?”对待泽兰宫侍女的态度,庆安帝明显好上许多。 锦书微微福身,“贵妃身怀有孕,不便出来。听闻紫宸殿这边吵嚷着,特叫奴婢来瞧瞧。” 苏荷一看到锦书,忍不住蹙了蹙眉。 锦书却与她说上了,“靳贵妃才刚诞下公主不久,长庆宫正是繁忙的时候,怎的苏荷有闲心来紫宸殿,掺合后宫事务。” 一顶“掺合后宫事务”的帽子落下来,苏荷如何接得住,“锦书姐姐莫要信口雌黄,奴婢只是替贵妃娘娘前来传话问询罢了。” 第245章 软禁 “哦?”锦书语调微扬,“倒是难为靳贵妃了,才生产没几日就要管理后宫庶务,若是累着靳贵妃,可如何是好?” 说到此处,庆安帝也有了些判断。 苏荷正要说话,他便打断了她,“你家主子还在小月中,如此又是见人又是传话的,实在不是养身子的作为。你回去告诉她,叫她好好抚养三公主便是。” 怕是靳贵妃诞下了公主便自以为身份高贵,要夺取宫权? 庆安帝一想到此,眸光就冷了下来。 苏荷刚准备好的话被逼得无法说出口了,只得尽数咽了回去。 “是。”她只得灰溜溜走了,临走前,忍不住冷眼看了锦书几眼。 没过多久,方安便回来了。 知晓这些天靳贵妃多次召见嫔妃,又给予厚礼后,庆安帝的脸色便更冷了些。 “奴婢细细问询,揽月宫人那时都在殿外,只知充仪不知为何大怒,这才动手打了林才人。后来林才人言语里便诸多冒犯,还有许多咒骂之言。可林才人说,是韩充仪有意为难,后来又被韩充仪掌掴,如今吵着要面见陛下。” 虽说没人看到之前殿中的情形,可以他的了解,韩充仪素来是个稳重的。 他眸光依旧冷着,先对着韩充仪道:“你先起来。”这才传话,“传她上来。” 方安这次来也是把林才人带着来了的,故而没多一会儿右脸泛红的林才人便入了殿拜见。 她泪眼婆娑,期期艾艾跪在地上,“陛下,嫔妾险些就见不到您了。” 韩充仪竟然敢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禁足! 想到此,她暗地里狠狠瞪了眼一旁的韩充仪。 却不知,这眼神,也是被庆安帝收进眼底。 “陛下,韩充仪她是非不分,就叫人将嫔妾禁足,还掌掴嫔妾。嫔妾的脸……”她哭着,右脸还隐隐有些发疼,“嫔妾日后可如何见人啊……” 女子的脸何其重要,林才人心中恨韩充仪恨得牙痒痒。 锦书适时开口,“贵妃娘娘特地叫奴婢给林才人带了玉露膏来。” 玉露膏乃是数种上等药材炼制而成,千金难求,治疗脸伤有奇效。 林才人此时却是高兴不起来。 她的本意是等处置完了韩充仪,向陛下讨要玉露膏的。 此时,竟成了宸贵妃给她…… “本宫记得,出门时也曾赠了敷脸药膏给你,如今瞧来,你倒是不愿意用的的。”韩充仪凉凉开口。 林才人手指攥紧,“韩充仪可真是会盘算,先打了嫔妾,再给药膏。嫔妾再微贱,也是陛下的嫔妃,韩充仪全然只顾自己痛快,却不顾及陛下的脸面。” 这招挑拨离间用得好,可惜韩充仪也不是什么纸老虎,面带怒意,“若不是你恃宠而骄,屡屡言语冒犯,不敬主位,不敬贵妃娘娘,如此张扬跋扈,我又哪里舍得打你。” 韩充仪一撩衣裙,再次跪下,“嫔妾句句是真,还请陛下裁决。” 林才人恨极,“你撒谎!分明是你仗着有宫权便在宫中为非作歹,混淆是非打我还将我禁足!” “为非作歹?”韩充仪面色苍白,很是无力道:“陛下,嫔妾管理尚仪局,自觉问心无愧,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林才人如此言语激进,也不知是怨怼嫔妾,还是执掌后宫的宸贵妃。” 闻言,林才人咬牙。 若不是宸贵妃放纵,韩充仪哪里敢对她这样? 到底是靳贵妃说得是,宸贵妃就是祸国妖妃,将后宫嫔妃耍得团团转,还魅惑陛下。 “嫔妾只是就事论事,充仪也莫要信口雌黄。”她撇嘴。 韩充仪容颜衰败,在陛下这里哪里及她得眼? 如今她又这般受委屈,她相信,陛下定会秉公处理。 “嫔妾无端被掌掴,还被韩充仪栽赃陷害,陛下……你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她泪水涟涟,瞧着好不可怜。 却不知,庆安帝看她的目光,早已冷若刀刃。 “韩充仪身为嫔主管束宫中嫔妃乃是天经地义,只是此番举止过度,责罚一月月俸。” 不过一月月俸,韩充仪福身领罚。 林才人震惊不已,韩充仪如此肆意妄为,陛下竟然只如此惩戒。 “韩充仪不是随便就生气的人,倒是你,性子急躁,以下犯上,忤逆嫔主,还对宸贵妃也心怀怨怼。” 一个小小的才人,如今听从挑拨,竟也敢对颜儿不满? 没有靳贵妃插手之前,后宫被颜儿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却是混乱不堪。 “拉下去,禁足揽月宫中。由韩充仪多加管教。”庆安帝冷冷出声。 林才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被打的是自己,反而自己还被责罚得如此之重! 这不公平! 孙敬奉命将她押送回揽月宫,一瞧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心中轻嗤。 不过承宠了几日就妄图依靠靳贵妃与宸贵妃对抗。 这厢庆安帝处置了林才人,又叫方安去长庆宫传话。 彼时的靳贵妃正斜倚在铺着厚绒的软榻上,听着苏荷的传话。 “陛下责令奴婢回来,奴婢也没法子了。” 靳贵妃摆摆手,“无妨。反正这次是韩充仪自个儿不要脸面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苦头也是她吃。” 一想到顾皙颜底下的人要受罚,她就忍不住高兴。 “可林才人的脸……”她听闻,被打得很是严重。 “吩咐下去,把金玉膏给她拿两盒过去。”她手里不是没有玉露膏,只是她才生下三公主,需要玉露膏养养容颜,自己都还不够用,怎能随意赏人。再者说,金玉膏也是十分难得的东西了。 “是。”苏荷抬脚出去,没多一会,却又回来了。 “娘娘,方安中官来了。” “方安?”靳贵妃皱眉,“叫她进来。” 因着她在月子中,避讳见人,便以屏风相隔。 方安垂首进来,躬身福礼,表明来意,“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传话。” 靳贵妃狐疑。 “陛下说,靳贵妃才诞下三公主,身子不适。为恐凤体有恙,不宜见人,还请贵妃娘娘闭门养身。” 第246章 韵如摔腿 屏风后的靳贵妃瞪大了双眼。 陛下这是要软禁她! 虽说她在月子中也不宜出门,可陛下这意思便是连嫔妃都不能来探视她。 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陛下不是在处理韩充仪的事情么,怎么突然派方安来传这话? 她赶紧让苏荷去查探。 很快,苏荷就将听闻的消息带来了。 “陛下只罚了韩充仪一月月俸,林才人和付宝林被禁足了,陛下还让韩充仪管教林才人。” 方才方安来传话,靳贵妃就隐隐感受到了些什么。 可真当听到这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气愤。 “陛下是当真被顾皙颜给魅惑了,处处不论是非!” “如今可怎么办呀,娘娘。”苏荷有些慌乱。 靳贵妃眸光冷冽,“想办法给兄长递消息,另外,给本宫送一个消息出去。” 陛下如此黑白不分,多半是宸贵妃撺掇的缘故。 顾皙颜在宫中一手遮天,她必定要在世人面前揭露她的丑恶嘴脸。 九月霜露多重,寒夜冷凄。 顾府中人人面色凝重。 顾韵如的小院中,进进出出都是医师的踪影。 就在今日,顾韵如去吏部尚书家参加宴礼,却不知为何却从高台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如今昏迷不醒已有许久的时候了。 “都是奴婢的不好,若是我一直守着二姑娘,就不会出这等差错了。”顾韵如的侍女哭得肝肠寸断,懊恼不已。 她本来是时刻在二姑娘的身边,可后来自家主子衣服脏了,她去拿换的衣裳回来,就眼睁睁看见自己主子从阁楼上摔下来。 可恨她都不知晓当时是否有人与自家姑娘站在一起。 “哭也没用,先好好照顾好二姑娘,等她醒了过后再将功折罪不迟。”文氏蹙眉开口。 她知晓此事不该责怪侍女,可看着二女儿昏迷在病床上,她如何能不怒。 书房里头,顾长渊看着长子。 “你妹妹此事绝不是意外。”他眸光冷冽不已。 他不信一个好好的宴会,顾韵如素来又稳重,怎会无缘无故就从阁楼上摔下来。 “此事只怕是针对咱们顾家来的。”顾文承剑眉紧蹙,“这些时日,外头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宸贵妃魅惑君主,指使韩充仪责打无罪嫔妃。” “何时竟有这样的流言?”顾长渊惊诧不已。 “前些时日我偶尔听得了一些,便去查探了一番,如今流言已然愈演愈烈,只怕要不了多久御史台便有折子递上去。” “颜儿绝对不会做此事,况且,陛下亦不是昏庸之人。”顾长渊断言。 “所以,这放出流言之人,才是其心可诛。”顾家遭受这样的非议也不是头一次,顾文承已然能抽丝剥茧,察觉出其中的不同来,“此时颜儿怀有身孕,若是同时遭受妹妹摔腿和流言的打击,只怕……” 顾文承捏紧手指。 他的嫡亲妹妹,一个在宫中受罪,一个还要在外头受害。 他若不能有所作为,那他愧做兄长。 “颜儿那里已经递了消息进去。”顾长渊心凉不已。 可二女儿的事情,若不告诉长女,才是错误。 二女儿摔了腿,若是长女知晓,不知要如何难过。长女如今还有身孕在身…… 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自责。 长女入宫坎坷,他却还不能看好二女儿。 两父子正商议着呢,外头的家丁急急忙忙冲门进来。 “主子!主子!陛下和贵妃娘娘来了!” 一听自家妹妹摔了腿,顾皙颜惊怕得不行,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了。 庆安帝正好在陪她用膳,一下子也给骇得手忙脚乱。 顾皙颜自觉对不住自家妹妹,如今她摔伤昏迷不知后果如何,她自是如何也安心不了,不见一面哪里能真的放心。 从未求过庆安帝的顾皙颜,头一次求他放她出宫一趟。 庆安帝自然没有不应的,可又怕她怀有身孕更深露重出事,便也跟着来了。 因着是私下出宫,两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是便装而来,他们一进门,顾府大宅便赶紧关上了。 天子贵妃降临,这是何等大事!顾长渊等人赶紧来迎,还未跪下去,便被扶了起来。 “此行是暗访,顾卿不必多礼,贵妃担心妹妹得厉害,快带她去见一见。” 后院庆安帝不便去,便由着顾长源和顾文承在前院陪着,文氏和周氏则来扶住顾皙颜往后院去。 看见妹妹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顾皙颜心都快碎了。 赶紧挪出位置让纪元礼来给顾韵如瞧看身子。 那些医师都是民间医师,一见赫赫大名的宫中御医来了,不由一个个崇拜敬仰,其中不乏有岁数礼好些的,此时也战战兢兢跟在后头,听候差遣。 查探了好些时候,纪元礼才重重松了口气,但眉眼还敛着,“好在未伤及筋骨,只是若要好全,只怕要调养上几年。” 这么年轻的姑娘,遭受这般打击,真是…… 听闻能治愈,顾皙颜这才放下了心,“劳烦纪医师。” 他拱手,“娘娘不必如此,医治患者乃是臣之本分。” 虽说他的本分是医治宫中显贵,可顾二姑娘是贵妃娘娘的胞妹,自然也算是他的本分了。 一旁的医师们听了个个瞪大了眼睛。 纪医师?哪个纪医师? 他们没有一个敢夸口这腿能好的,普天之下有这医术的不过几人。 其中,便是宫中的纪元礼。 一个个不由眸光更亮了。 他们此时可是在与纪元礼共事!这要是说出去,那还不得让同行羡慕嫉妒死! 不过,几人还是极有眼力见的。 陛下和贵妃娘娘明显是悄悄来的,他们若是敢说出去,脑袋不保事小,亲人只怕也要被自己给坑害了。 顾韵如是被痛醒的,她皱着眉头转醒时,瞧见的便是坐在她床边的长姐。 她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长姐入宫这么些年了,怎会出现在宫外呢。 顾皙颜见她醒了,连忙凑过身来,轻声安慰她,“韵如别怕,姐姐带了医师来,别怕啊。” 腿间阵阵刺痛传来并不足以让她哭出泪水,可长姐这样说着宽慰的话,她不知为何,瞬间就委屈起来,鼻头一酸,忍不住就哭了。 第247章 归家 顾皙颜看得心疼,又是在孕中,心中多思,也不由眼眶湿润起来。 她的韵如才十五的年华,竟然摔了腿。这样的痛,哪里能叫她放在心尖上的妹妹承受。 姐妹俩哭做一团,外头的庆安帝也隐隐听见了哭声,顿时心中怒意暴起。 “吏部尚书府是如何说的?”一个贵女在吏部尚书府摔了腿,怎么算都不是小事。 尤其摔了腿的人还是妻妹。 惹得他的颜儿这样肝肠寸断! “吏部尚书已然在追查,只是如今还未有消息传来。”顾长渊也恼恨不已。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到了府上参宴,怎么就摔了腿! 过了一会子,后院便传话来,“二姑娘说,是有人从后面推了她。“ 闻言,几人齐齐惊骇。 “皇城脚下,吏部尚书府中,竟有人敢如此做!”顾家父子恨得咬牙切齿。 庆安帝眸光冷冽不已。 方才听顾文承说起他的想法,他便愈发觉得心凉。 宫里宫外,竟都是藏龙卧虎。 若是今日顾韵如真的出了什么事,颜儿只怕如何都不能好了。 丑时正,两人不论如何也得回宫了。 “韵如你放心,长姐定然不会叫你白白受罪。”顾皙颜眸光极冷。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府亦是彻夜未眠。 贵妃的妹妹在尚书府摔断了腿,不知生死,他们从午后就开始排查府中。可一阵排查下来,竟然查到了二女儿身边的侍女身上。 二女儿卫涟漪自打今年初选落选后,便一直在家中待嫁。且二女儿与顾家韵如从来没有交际,为何会做此事? 卫尚书半点都不信自家温柔的女儿会做这种事。 正打算再要排查,卫相君却在这时回了家中。 之前在家中不受宠的女儿,如今已然是晟王妃,便连卫尚书都得小心迎接着。 “女儿在王府得到消息,说是这人最后竟查到了二妹妹的院子里,女儿心惊不已,特地回来看看。” 卫尚书皱眉,不知为何长女会知晓这事。 “你妹妹善良柔弱,如何会做这种事情,此事还有别的隐情,我已经在排查了。你身为晟王妃,如此草率归家,怕是会惹晟王不满,还不快回去。”他下意识不想让长女插手这事。 “父亲,您当真以为女儿此番只是轻飘飘回来看看?”卫相君对这个父亲早已没了留恋,但尚书府中还有她弟弟,她不能不顾及自家弟弟。 “顾家二姑娘那是宸贵妃的嫡亲胞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父亲以为您查得出来的东西,陛下会查不出来?”她有时候真是不能理解,为何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父亲到了家中,便好似丢了心智一般,处处被人蒙蔽,不知醒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尚书夫人刘氏压下心底的慌乱,目光冷冽斥道,“你还不是卫家的人?口口声声就想将你妹妹推出去!” 卫相君幼时便见过继母的把戏了,她笑了笑,“母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若是不怕,现在慌什么呢?”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进了晟王府的门,便瞧不上母家了。如今威风都耍到家里来了!” 刘氏此言,让卫尚书皱了皱眉。 长女做了王妃,他很是欢喜。 但若长女不听话,他便不得劲了。 “母亲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惯爱颠倒是非黑白,”她嘴角噙着冷笑,转眼看向卫尚书,“父亲,昨日之事可不是从前府中姐妹吵架之事。昔日里卫涟漪推我入湖,您可以坐视不理。昨日受伤的可是贵妃娘娘的胞妹,连陛下都疼爱的。您若还要一叶障目,女儿也不敢保证,后果如何。” 卫尚书心里突突一下。 他如今能做到这位置,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艰难。 是以昨日府中出事,他便不眠不休开始排查府中人员流动。 可若说是二女儿,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老爷,您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涟漪啊。”尚书夫人刘氏期期艾艾。 “哪里是一面之词,父亲查探出来的结果,不正是卫涟漪院子里的侍女绯儿吗?”卫相君冷笑。 刘氏瞪了她一眼。 卫尚书眸光微闪,缓缓开口,“叫涟漪来正堂,顺便把那侍女也带来。” 刘氏一脸不可置信,“老爷,涟漪是您亲生女儿啊!你怎能怀疑她。” “只是叫来正堂说几句话罢了,否则她怎肯罢休。”这个“她”说的是卫相君。 卫相君冷笑,分明是他自己也疑心上了,想要一探究竟。 责任倒是会推卸。 这样的事情,起初还会难过,如今渐渐多了,便也没什么了。 麻木了。 “若非涟漪所做,自然是皆大欢喜。”他不容反驳,叫手底下的人去后院请二女儿。 刘氏气得不行,“不用她去喊,我去!” 刘氏走后,卫尚书冷冷看了她一眼,言语中带着嘲讽,“自打嫁入王府,你倒是性子变了许多。” “父亲是说我不像从其那样逆来顺受,予取予求了吗?”她嘴角全是冷笑,“父亲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分明言语间淡若无痕,可那隐隐的质问让卫尚书有些不大适应。 一个从来没有父亲宠爱的长女,在京外受尽冷落,回到家中也不受重视。 因为没有底气,没有依仗,哪里敢行差做错。 便连在亲生父亲跟前,都要装着乖巧,不敢忤逆,不敢为自己请求。 瞧见卫尚书眼神躲闪,她不由冷笑,“父亲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晓,但对女儿来说已经不要紧了。女儿如今所求,便是弟弟能安安心心,健健康康的长成。所以今日女儿才会来。” 卫尚书敛眉,下意识端起茶杯淡淡饮了一口。 过了一会子,刘氏和卫涟漪都没来,后院却传来消息,说是二姑娘生了重病,无法见人,请卫尚书去后院瞧。 来传话的人说着,还一个劲往卫相君这儿瞧。 什么无法见人,只怕是怕见到她罢了。 但她今日既然来了,就不会放任刘氏母女将尚书府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250章 最终下场 晟王府后院,晟王大步流星进了内室。 卫相君正在调香,瞧见他来,微敛眉眼起身,“王爷来了。” 晟王瞥见桌案上的香兽,眉头紧皱,气不打一出来,“你可知你父亲入宫和陛下说了什么?!” 大祸临头了,她倒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调香? 谋害贵妃之妹,这可不是小事。尤其宸贵妃还是皇兄极珍视之人。 她母家就这样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真是好一招“妹债姐偿”。 “不外乎是将卫涟漪所做之事悉数算到我身上来。”她脸色平静,眸光中丝毫波澜也没有,冷静得出奇,“所以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何?” 他既然孤身前来,语气如此。想来陛下已经查出了真凶,尚书府也并未能够顺利嫁祸给她。 算来,这也是好事? 她都不用做什么,清白名声就回来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还有些不大适应呢。 晟王险些气个仰倒,“你可知若是陛下没有查出真凶来,你会是这样的下场吗?!” 即便她是王妃,做出这样的祸事来,也是后患无穷,说不准还要被贬为庶人。 她却如此不痛不痒,半分都不惊慌。 亏他从皇兄那里知晓了实情,连忙跑了回来告诉她! 真是气死人。 “我自有办法化解,王爷不必忧心。”看他如此焦灼,想来是怕她给晟王府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卫相君便解释了一句。 那日她回尚书府,又不是去做客的。 从京外回来这么多年,她隐忍多年,却也不是一事无成。 若是父亲真要拿她或者弟弟做文章,那她便也顾不得父女情谊了。 只不过,她心中多少还是存着一些幻想。 想着父亲不会那么绝情,想着父亲会顾及她…… 原来竟都是幻想罢了。 所谓夫妻患难与共,说来不过如此可笑。母亲早亡,她和弟弟的不幸,或许皆是始于多年前母亲的仁慈。 若是再来一次,母亲还会愿意只身与父亲一同上京,倾尽全力助他功成名就吗? 她不由轻叹一声,垂眸掩下眼中的冷凄,再抬眼之时,眸光中便只剩淡淡情绪,“即便真有无力回天的那日,我也不会拖累王府,叫王爷难做的。” 晟王眸光瞬时黯淡下去,忍不住质问她,“你以为本王是来责问的?” “妾身不敢。”她垂首,“此事毕竟出在尚书府,我才出嫁不过半月的光景,险些为王爷带来祸事,王爷过问一二也是应当。” 她自以为解释得很好,说法也都是合情合理的。可晟王却恼了。 侍女才奉茶进来刚要出声,就被他吼出门去,末了回过眼死死盯着她,“卫相君,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是本王的王妃,我再不喜欢你,也不会容许旁人欺辱到你头上。” 他气急败坏怒瞪着她,她却一时失了神。 末了,她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温婉,“多谢。”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这么些年了,也鲜少有人这样维护她。 晟王看着她与平时的假意迎合装腔作势时完全不一样的笑靥如花,一时间好似被踩着了尾巴炸毛的猫儿,面红耳赤了好久,半气半恼道:“笑得真难看,下次不许笑了!” 卫相君忍俊不禁,“知晓了。” 晟王一阵语塞,心里不顺畅得很,抬脚踢翻了一个小杌子扬长而去。 侍女小心翼翼端着茶点进来,险些没吓掉半条命去,“主子,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或许。”卫相君笑了笑,又起手和起香来。 晟王才从王妃的院子出来才想起,自己才从皇兄处知晓了尚书府的事情,忙不迭先给自家王妃说了,却还不晓得后续处置呢,便又忙慌慌进宫去。 不过晟王也注定是要白跑一趟的。 只因庆安帝此刻正在泽兰宫中呢。 “吏部尚书教女不善,又妄想欺君罔上,我打算将他贬去惠州。”庆安帝小心拥着顾皙颜。如今她已有五月身孕,越发身子迟钝,最是不安生的时候,“看在他这些年的勤恳上,便允许他带上妻儿,只是此生他要再想入六部九寺也难了。” 六部九寺乃是官员们一生追求所在,于卫尚书更是如此。 其实,若是一开始卫尚书便以实相告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他心存侥幸,想要欺瞒帝王,这才是最致命的。 顾皙颜对此并不意外。 “陛下做主就好,他们如何我已懒得理会,只是韵如……”卫尚书一家自有庆安帝收拾,可二妹妹如今腿伤未愈,她是如何都放心不下。 “我晓得你忧心她。我问过纪元礼了,等再过些时日她伤势好些了,便接她到宫里来,一来宫中医师药材皆是齐备,方便她养伤,也叫纪元礼能顾全你们,二来也能叫你们姐妹相聚,她在你眼前,也能叫你放心。” 好在顾韵如还是未嫁女,入宫跟着顾皙颜住着,也还方便。 翌日大朝会,便有许多御史递上折子谴责吏部尚书。 庆安帝大手一挥,将其贬至惠州为官。 至于刘氏和卫涟漪,则由淑太妃出面派遣女官至卫府教习礼仪。 素来能被宫中女官教导礼仪的,都是极大的脸面。可今日卫府之事却截然相反,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吏部尚书被贬当日,晟王妃卫相君入了宫。 “我原以为你会为你父亲求情。”顾皙颜知晓尚书府的龌龊,卫相君与吏部尚书卫涟漪她们不同,因此她对卫相君倒并未疏远。 “欺君之罪,若不是父亲心怀侥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父女情谊早已淡薄,且如今圣旨已下,绝不是她一个王妃能更改的结果。 “臣妇出身尚书府,此事确是尚书府愧对顾二姑娘,贵妃娘娘却不曾怨怼,我……实在于心难安。”之前她才入宫时,便是顾皙颜诸多照拂。 如今尚书府获罪,她又并未以偏概全疏远责难于她,这样的恩情,她实在心愧。 “此事与你无关,说起来你也是受害之人。” 第253章 忠心 庆安帝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晟王已经查出之前在宫外散播流言之人了。”他眸子里尽是寒光,“魏国公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顾皙颜并不讶异。 “还有卫家那事。也是魏国公府买通了人言语蛊惑卫涟漪,才叫她出手害了小姨子。” 顾韵如那可是被颜儿放在心尖上的嫡亲妹妹,竟就这样被迫害了。 他实在忍不住生气。 这会子,顾皙颜也动怒了。 她阴沉着脸,“落葵,给我端一盏药膳来。” 她怕她忍不住就要不顾仪态冲去长庆宫扇靳贵妃几巴掌。 温润的药膳下肚,顾皙颜的心间却还冷着。 她抬眼看他,“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若是他还有顾及着昔日的太后的情面,对靳贵妃从轻处罚,她也不能保证她的手会一直这样干净下去了。 她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不屑于用,也不想这样去戕害人。 但若此人是三番两次迫害顾家的靳贵妃,她可太下得去手了。 庆安帝沉吟着。 顾皙颜眸子愈发冷,心也跟着冷凝下来,手指默默捏紧了。 若是庆安帝要护着靳贵妃,那她…… “我记得老魏国公还留下一个嫡幼子,如今在定州任职。”庆安帝细细想了想,“既是老魏国公嫡出,亦是太后的嫡亲侄儿,若是召他回来,承袭国公之位,也是合情合理。想来百官也不敢说什么。” 闻言,顾皙颜的手指这才松软下来。 原来,他不是要护着靳贵妃……而是在想更合理又足够折磨的法子处罚现任魏国公。 “陛下是要更换魏国公?” “魏国公虽是老魏国公嫡长子,却品行不端,不堪大用。倒是他的兄弟靳铭,高瞻远瞩,这些年辗转几个州,官做得极好,政绩斐然。本来明年也该调回京城,如今提前调回也无不可。” 魏国公的这位兄弟靳铭,乃是继室所出。虽比魏国公身份矮了些,却也是正经正室所出,根正苗红。 不过,比起和靳贵妃的亲疏关系了,可就远了。 现任魏国公是靳贵妃的嫡亲兄长,但靳铭与他们并非一母同胞,这些年孤身在外,关系自然更是疏远一层。 若是靳铭当上魏国公,靳贵妃的身价也会直降下去。 “至于靳贵妃,德不配位,如何能服众。” 这厢靳贵妃还在长庆宫中等待苏荷的消息呢,久不见人回来,她便皱了眉头。 “娟蓉,你去瞧瞧,看看苏荷回来了没。” 娟蓉眸光黯淡,领命出去了。 靳贵妃没看到她眼底的情绪,嘴头兀自念着:“这苏荷这么一点子差事都办不好。” 她端了新换上来的茶盏,垂首正要饮用,便有侍女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喘着粗气,“主子,出事了!” 靳贵妃秀眉蹙得极紧,“没规矩,在正殿也不注意仪态!” 她正心里不高兴着呢,这侍女真是惹人恼。 “娘娘恕罪!”那侍女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瞪了回来。 “说,何事惊慌。”她悠悠饮了一口茶,这才施施然开口。 “苏荷被陛下下旨,杖责三十!”侍女猛然开口。 靳贵妃一口茶水堵在胸间,“你说什么!” “陛下亲自下的旨,这会子方安已经押着苏荷去行刑了!”侍女焦急道:“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呀。” 苏荷可是靳贵妃跟前的红人,也是提拔她们这些人的顶梁柱。 靳贵妃不可置信,猛地起身,“陛下为何会处置苏荷?她不是去了泽兰宫吗?” “苏荷姐姐还在泽兰宫与陛下说话,陛下就进了殿。外头传来消息,说是苏荷姐姐不敬宸贵妃,被陛下当场见着了。这才……”那侍女都不忍开口。 三十大板,也不知道苏荷能不能挺得住。 若是贵妃娘娘不去阻止,只怕苏荷半条命便要没了。 靳贵妃缓缓呆坐下来。 其实如今细想来,她让苏荷去泽兰宫,委实不大妥当。 只是气不过之举。 她只是存着和顾皙颜较劲的心思来的。 岂料陛下竟正好出现在泽兰宫…… “陛下下了旨,此事不好挽回……”她沉吟着。 虽说不敢对抗圣旨,可苏荷却是她的得力下属……若是没了,日后旁人做事,只怕没那么合她的心意了。 “娘娘,苏荷姐姐……”那侍女见靳贵妃坐下来,心里大骇,正要再为苏荷说几句话,一旁的娟蓉开口了。 “娘娘,陛下圣旨不容反驳,本来就是苏荷得罪宸贵妃在前。若是此时娘娘再为苏荷求情,只怕陛下更要不满。平白叫娘娘惹了陛下的怒火。” 旁边的侍女眼睛都瞪大了,娟蓉这是想直接放弃掉苏荷姐姐! “娘娘,苏荷姐姐这些年兢兢业业,更是您跟前的一等侍女呀。” “放肆!”娟蓉怒斥,她也是一等侍女,只不过因为靳贵妃这些年偏着苏荷,才叫她落了势,“苏荷的安危岂能与娘娘相提并论!她若是当真忠心,就该好好反思,为何会说那些话,叫娘娘如今左右为难。” 娟蓉如此一说,靳贵妃也回过神来。 是啊,陛下连苏荷都罚了,岂不是对她也不满了? 若是她再去求情,只怕那些不满就化为气愤了。 她本来想起身的,这下子又安坐了下去。 旁边的侍女还想开口,靳贵妃已然抬首制止,“传本宫的话下去,长庆宫的人都嘴巴谨慎些,被说些话惹了陛下不满,平白给本宫遭祸。” 如今她的一等侍女被罚,后宫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苏荷被拖回来时,已然浑身血肉模糊,人也昏迷了。 靳贵妃看都没看一眼,只叫内侍抬下去,又赏了些上好的膏药,此事便作罢了。 娟蓉小心翼翼给她上了一杯茶水,“娘娘,苏荷双腿已然残废。日后再服侍娘娘,只怕没有之前那般伶俐了。” 腿残了? 靳贵妃皱眉。 双腿残废之人,如何还能为她所用? 如今正是她和顾皙颜争权夺利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要一等一伶俐的才好。 “既然如此,便叫她好好歇着罢。” 第254章 自保 “那苏荷的差事?”娟蓉下意识问道,“她是一等侍女,若是少了她,娘娘只怕要不方便许多。不如提拔一个二等侍女上来?” 苏荷因着靳贵妃的宠信,在长庆宫权势极大,手上基本包揽了宫中大小事务。 靳贵妃并未多想,点了点头,“苏荷既残了,日后她的差事便由你接替。代替她位置的一等侍女,你瞧着挑一个伶俐的起来便是。” 她现在烦恼得很,陛下如此对待长庆宫人,日后她若是想要回宫权,岂不是又难了些? 没过几日,钱修仪领着乔美人来了泽兰宫。 钱修仪端坐在顾皙颜身边,乔美人正襟危坐在一旁的小绣墩上。 “这些日子我差常泰帮忙查探了些,才发现,那日张婕妤分明是特意等在那里等乔美人撞上去的。那玉佩,也是事先摔碎了粘上的,故而后来一落在雪地上才会碎成那副模样。” 钱修仪很是气愤,顾皙颜却不觉意外。 乔美人正是受宠的时候,靳贵妃若是要想将自己的人推上去,就得先把得宠的人搞下来。 禁足这一招虽然阴损,却很好用。 宫中佳丽众多,一代新人换旧人。 若是因为禁足失了庆安帝的喜欢,日后再想复宠便也难了。 难为张婕妤和靳贵妃,竟这样苦心孤诣。 “既如此,就叫张婕妤来泽兰宫一趟罢。” 虽然她不大愿意管这些事情,但若是这些事情不加以制止,日后宫里的嫔妃个个效仿,岂不是要乱套了。 卫况到挽英宫时,张婕妤正在侍弄花草。 一听是泽兰宫的人,她没来由心慌了一下。 “泽兰宫的人来干什么。” 侍女便道:“这些日子修仪娘娘在查探那日玉佩的事情,是否是因此?” 恕她直言,张婕妤那日的手段确实漏洞百出。 若是靳贵妃真有实权,将乔美人立即禁了足,倒还好。可偏偏宸贵妃不如靳贵妃的意,还叫手底下的人细细查探。 这样一来,张婕妤不久漏泄了吗。 张婕妤咬了咬唇,“随我去见他。” 卫况被客客气气请进了张婕妤所居住的东配殿,两个内侍殷勤地伺候着。 这可是泽兰宫的大中官! 且不提他自己品级高,便是在宸贵妃娘娘跟前当差这一点,便足以叫所有人都艳羡不已了。 珠帘微动,张婕妤款款出来。 卫况躬身,“贵妃娘娘请婕妤前去一趟。” 张婕妤连坐都没心情坐了,忍不住问,“不知所为何事?” 卫况眼皮都没抬,“婕妤去了就知晓了。” 张婕妤泄气了,沉吟半晌后,道:“容我换一身衣裳。”她得好好筹谋一下,待会若是真被贵妃为难,要如何才能叫靳贵妃前去救她。 “婕妤莫忙活了,贵妃娘娘可就等不得。如今便随奴婢去罢。”卫况声音不急不缓,可话里的意思确实不容辩驳的。 张婕妤如今也实在不敢和顾皙颜对上,只得嘱咐了侍女一句,“告诉秋美人,今日午膳不必等我了。” 这是要叫秋美人去搬救兵呢。 卫况见怪不怪,“婕妤快走罢。” 泽兰宫紧挨着椒房宫,距离前朝很近。 故而从挽英宫到泽兰宫,要走上好些时候,加上风雪颇有些大,更是费力。 站在泽兰宫烫金牌匾之下,张婕妤瞅着里头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时间有些不敢迈开步子。 宸贵妃若真是为难她,靳贵妃能及时赶到吗? “娘娘请婕妤进东暖阁。”锦书来报。 “婕妤请。”卫况便催促了一句。 张婕妤叹了一口气。 她踏进东暖阁,便瞧见顾皙颜坐在软榻右侧,左侧坐着冷若冰霜的钱修仪,旁边小绣墩上的是乔美人。 她先向前给顾皙颜钱修仪见了礼。这才看向一旁的乔美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乔美人也素来不是什么好性子,冷着眼起身,碍于身份,只略略给她行了个委实算不上周全的礼。 张婕妤也不敢在顾皙颜面前表现出不满来。 只低眉顺眼问:“不知娘娘唤嫔妾来所为何事?” 顾皙颜笑意吟吟,“前些日子你与乔美人生出了些小纠纷,后宫人云亦云。本宫也不好胡乱处置,便叫钱修仪去查探了。如今探得真相,便叫你来听听。” 闻言,张婕妤瞬间心沉入了谷底。 钱修仪便将查探所得冷着脸一一说来,每说一分,她的脸便白上一分。 “张婕妤入宫虽然不久,却比乔美人资历要深厚一些。如今倒是做出这许多事情来,平白惹贵妃心烦。”钱修仪也不是不知晓后宫争宠的手段。 只是这一次涉及宫权,靳贵妃妄想以此事邀宫权,她虽然不恋权贵,却见不得顾皙颜的权力就这样被靳贵妃夺去。 张婕妤咬唇,思虑再三后,缓缓跪了下去,“嫔妾知错。还请贵妃娘娘处置。” 其实她一开始和靳贵妃搭成一伙,也不过是想通过靳贵妃获得一些好处。 可靳贵妃的能力却着实弱了些,连苏荷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住她? 她来泽兰宫这么久了,也不见靳贵妃的消息。 想来靳贵妃如今也是自顾不暇。 这样的盟友……还不如不要。 她因着之前的事情,又是嫉妒又是痛恨顾皙颜,可她却心知肚明,宸贵妃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到底有多高。 若说之前她还一门心思想要争宠,想要借助靳贵妃和家世和顾皙颜斗一斗,那前两日看到苏荷的惨状后,她便歇了这心思。 陛下为着宸贵妃,连靳贵妃身边的人都可以说处罚就处罚,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自保为上。 张婕妤如此识趣,顾皙颜眸光笑意深了些。 看来,苏荷的事情对附庸长庆宫的人还是有些打击的。 这事要是搁在以前,指不定张婕妤就怎么都不认罪,要等她们搬出人证物证呢。 如今倒是方便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你如此行径,着实不妥。回去后抄写女则以养身修性。钱修仪最是性子稳妥,你便跟随钱修仪学一学。” 第255章 伤势好转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威慑够了便可。再者说,抄写女则这样的事情,也是十分叫人苦恼,若是钱修仪认为她抄得不好,再抄个十次八次也是有的。 张婕妤都做好被禁足或是更严厉的处罚了,没想到顾皙颜只是罚她抄写女则。她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反应过来后,连忙谢恩,“多谢娘娘宽宏大量,嫔妾一定好好与修仪娘娘学习,修养身心。” 乔美人咬唇。 这张婕妤险些害了她!要不是贵妃大度,就该罚她禁足了。 顾皙颜此时却挪了眼过来,“我这里有一副紫玉手镯,瞧着与你匹配,便赐给你罢。”乔美人受了无妄之灾是一个,另一个,也是因着她之前暗地里就受过长庆宫的拉拢,只是她并未被靳贵妃诱惑住,反而转头将此事告知了钱修仪。 这也是顾皙颜看她顺眼的原因。 话音未落,连翘就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出来了。 泽兰宫里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样样都非凡品。 一见那样水头足的紫玉手镯,乔美人便爱上了,“多谢娘娘赏赐。” 顾皙颜眉眼弯弯,“你正是好年纪,就该好好打扮才是。”这可是帮她分担外头朝臣唾沫星子的嫔妃,又是钱修仪的人,她总得多照顾一二。 钱修仪穿着素雅,乔美人为着跟随主位,便也时常穿些素色衣衫。 “就是,”钱修仪也笑道:“我是上了年纪,不好穿那些花哨的。你可再不能学我了。” 之前她也曾与乔美人说起,但她只回说是自己也喜欢素色衣衫。 可天底下哪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不喜欢张扬肆意的颜色。 闻言,她小脸微红,“是。” 从泽兰宫出来的时候,外头风雪已停。 乔美人笑眯眯跟在钱修仪身后,“贵妃娘娘真是极温柔的人呢。”她压低声音和钱修仪道。 本来她都还以为顾皙颜身居高位,又颇得陛下宠爱。 要么就是靳贵妃那样的清高孤傲,要么就是美得明艳张扬,可细细说话下来,却觉着顾皙颜是从内而外的婉约优雅。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绝不是短短几年能学出来的。 可想到宸贵妃的母家之前并不如何出众,乔美人就想,大概宸贵妃前生就是金尊玉贵之人罢。福气深厚,人也好。 钱修仪与乔美人关系不错,闻言便勾唇笑了。 “今日宸贵妃的话你也听见了,日后那些压箱底的衣服可莫要堆着了。该穿就穿。” 之前她还觉着,乔美人受宠会危及顾皙颜,所以乔美人穿素衫她也随她去了。 可如今看宫外的局势,顾皙颜恩宠太盛,反而不好。 有一个听话又能受她管控的人分宠,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总归顾皙颜如今无法侍寝。 与其让庆安帝去旁人宫里,还不如让她们这边的人获宠。 “是,嫔妾知道了。”乔美人笑靥如花。 这日难得旭阳高升,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柔和恬静。 “二姑娘伤势改善得不错,如今已然可以试试下地行走,只是莫要太过劳累。等再修养个一年半载,便能好全了。”纪元礼又一次给顾韵如诊脉后,说道。 闻言,顾皙颜喜意直上眉梢,“劳烦你了。” 顾韵如小脸上也尽是笑意,“多谢纪医师。” 又治好一个病人,纪元礼心情相当不错,下意识捋了捋快薅没的白胡子,他笑着道:“治病救人,乃是臣的本分。” 顾皙颜很是感激,大手一挥叫连翘将库房里的珍稀药材都赏给了纪元礼。 这些玩意儿在她这里放着用处不大,还不如给了纪元礼去钻研。 纪元礼乐得眉开眼笑。 什么金玉珠宝,都不如珍稀药材来得叫他喜欢呀。 之前虽说他也有珍惜药材可用,可到底是用皇家的,不好用得多了,也不好去钻研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如今可好,他可以放手去干了! 看着纪元礼神采奕奕的出了门,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顾皙颜又忍不住弯了眉眼,看向自家妹妹,“如今好了,待会子咱们就给父亲母亲写书信回去,叫他们安心。” 顾韵如颔首,笑着“嗯”了一声。 顾皙颜便叫连翘去备纸笔。 才要落笔呢,又想到顾韵如许久不曾出门走动,怕是闷坏了,想了想便道:“下个月乃是淑太妃生辰,你可想去走一走?” 顾韵如毫不犹豫点头,“想。” 她的及笄礼是淑太妃做的正宾,入宫来,淑太妃又送来许多药材给她,于情于理,她既身在宫中,于情于理,淑太妃生辰都该去献上一份礼。 “好,那我帮你也备一份礼。”顾皙颜笑意更深了些。 只要妹妹愿意出去走,就说明心情是好的。 人嘛,只要心情好了,身体恢复得也会好许多。 顾韵如摇头,“长姐已经帮了我许多了,再说淑太妃于我有恩,我想亲自动手做一副刺绣作为贺礼。” 顾皙颜面露沉色,“可你如今身体不好,刺绣劳费心神……” 顾韵如便央道:“长姐就答应我罢,我保证每日就绣一小会,绝不累着自个儿。” 自家二妹鲜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候,顾皙颜也不忍心拒绝了。 想着淑太妃生辰还有好些时日,便由着她去了,“你若差针线,便叫宫里的人去给你取。” 顾韵如笑道,“我正想叫落葵姐姐给我寻些绣线来呢。” 落葵是顾府家生子,打小就在顾皙颜身边伺候,也算是看着顾韵如长大的。 她便笑着应了,“尚功局的绣线绣样都是最齐备的。奴婢亲自去给二姑娘取,必定一样不差,叫您好施展。” 自打顾韵如入宫,顾皙颜虽一边忧心着,一边却也心里高兴着。落葵看得实在,也很是感激。 说完,她略略福了个身,就往外头去了。 庆安帝来时,便正好碰到落葵拿了许多绣线入宫。 他很是好奇,“怎么突然拿这些玩意来?” 顾皙颜身在孕中是不可能绣东西的。 第256章 岁月静好 可泽兰宫的侍女们也用不了这样上好的绣线。 顾皙颜便笑着回他,“淑太妃生辰便要到了。韵如想着要给太妃做一副绣样,以回报之前及笄礼上的恩情。” 闻言,庆安帝便很是赞赏地颔首,“你妹妹与你一般,都是重情重礼之人。” “养病百无聊赖,叫她自己做点子事情也好,不必胡思乱想,心思还会好些。”顾皙颜便笑道。 “也是。”他一边颔首,一边牵着她的手往内殿里走,步子缓慢,“我已经叫人去定州将靳铭召回了。” “定州来回需得十几日的时间,快马加鞭也要八日,等他平安归京后,我便会下旨。” “陛下是怕他归京途中遭受危险?”顾皙颜很有些讶异。 按理说,圣旨下了靳铭再回京才算是正常的流程。 自然了,若是圣旨传达下去,靳铭也无法避免要备受瞩目,回京只怕也要历经重重险阻。 “防人之心无可无。魏国公府原配继室的恩怨并不浅薄,以防万一,还是稳妥些好。”他素来谨慎惯了。 虽说这些年靳铭久居定州,与京中并无什么威胁。可魏国公何曾就放心了呢? 若不是魏国公疑心太重,靳铭一家或许也不至于要自请前往偏远的定州去做官。 内室里头炉火更旺了些,泽兰的香味从熏香球中缭绕穿帘而来,两人屏退了侍女内侍,一同坐在软榻上。 “至于靳贵妃,等魏国公更换后,便降位为嫔。” 降为嫔? 顾皙颜着实惊愕了一下。她原以为他只会降靳贵妃为妃来着…… 见她不说话,他心中紧张了一下,忙解释道:“本来我是想降她为婕妤的,只是三公主还小,如今抱给旁人养不妥,再者高位嫔妃膝下皆有子嗣,也不好抚养三公主。” 他如此神态,顾皙颜倒是忍不住笑了,“陛下不必如此。我虽恨她,却还不至于就要叫她从此潦倒卑微下去。” 只要魏国公易人,靳贵妃没有了依仗,便会叫孤傲的她生不如死了。 至于降位,反正是妃是嫔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她也不必对她做什么,靳贵妃这些年树敌无数,都不必她动手,她便会过得无比艰难了。 顾府这些年受的委屈,韵如的腿伤,到如今也算是能够报仇了。 见她如此宽容大度,庆安帝心间发疼,“颜儿,这些年,总是委屈了你。” “再有委屈,陛下不也帮我弥补回来了吗?”她笑靥如花。 比起上一世,顾皙颜的这一生无疑要幸运得多。 每次她和家人只要一出事,他便立马站出来维护着,还她清白,给她宽慰,不会叫她胡思乱想,不会叫她一个人承受。 在她每每受人质疑时,他永远都是站在她这边,无条件信任她,出事了也会与她商量着来。 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他的偏疼也不由叫她动容。 这大概便是他们最好的模样了,她已然很是满足。 庆安帝如此对她,她更会对他好,好好治理好这后宫,教养好子女,不让这些事情扰他心神。 他是昂翔九天的鹰,就该睥睨天下俯瞰众生。 “陛下待我,已然很好了。” “可我却还觉得不够。”他垂眸,手里捏着她的手轻轻磨蹭着。 上一世她韶华早逝,受尽这么多苦,他做的这些不足以弥补万一。 顾皙颜笑着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陛下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论是对我,对靳家,王家,对顾家皆是如此。” 他这一生坎坷艰难,她与太后有幸在他弱势的时候遇见他,后来也受他真诚以待。 即便太后故去,她故去,他也会尽自己所能保魏国公府和礼国公府的荣华。 历来庶子上位,嫌少能与嫡后和睦相处的,至诚至孝至此更是旷古绝今。 庆安帝是生性赤诚之人,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即便他登基为帝,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他最好的品性依然还在。 能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儿相守一生,互道衷肠,顾皙颜却也觉得,人生没有白活了。 面前的女子如春风般笑意如沐,眉眼温和。 庆安帝看着她的笑靥,突然间觉得,世间绝色便是如此了。 所谓绝色,无需明艳若华阳,亦不必雍容华贵尊崇绝上。 如今这般岁月静好,最爱之人笑靥满面,心无忧虑,体无伤疾,便是世间之绝了。 “颜儿,咱们这一次,一定要相守到白头。”他眸光潋滟若春水,还未扬唇,笑意便从眉眼间溢了出来。 顾皙颜垂首,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好。” 殿外斜阳高悬,橙黄色的洒遍城楼宫阙,阵阵暖意包裹着冬日雪景下的千阙皇城…… 十月末,大朝会照例在太极殿举行。 流程一如往昔,殿上却多了几个面孔。 看着人群中的靳铭,不明缘由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很是惊疑。 这靳家二爷早年便出了京城任职,怎么如今还未到官员换届,入京述职的时节,怎么就回来了? 官员们下意识想起前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不由都将心思挪到了魏国公身上。 此时的魏国公站在勋贵之首,却并不如以往那般志气昂扬,英姿勃发,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浓厚愁思。 早在半个月之前,底下的人就陆续被探查出来。 宫中自家妹妹又在同一时间遭受了陛下的冷待。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是自己做的事情被陛下发现了,连忙收了手。但这么久了,陛下都没有动静,甚至不曾像之前那样给予魏国公府任何惩戒。 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想着自己到底是父亲的嫡长子,又是太后的嫡亲侄儿,身份尊崇,陛下定然不忍责怪。 可昨日,他的人发觉靳铭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京了。 他惊诧不已。 因为,定州有他的人盯着靳铭。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靳铭一家无声无息地送进京中的,天下没有几人。 但能召得动靳铭入京的,唯有当今陛下。 第257章 国公易位 他昨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今日入了朝堂又看到靳铭,此时已然是思绪大乱,不祥的预感在心间悄然升起。 “陛下,如今不是官员换选之际,亦非百官入宫述职之时,靳大人悄无声息进京,还堂而皇之入到太极殿,无视朝廷律法,该当论罪。”才宣布上朝没多久,便有御史开始弹劾起来。 其他人心中也都是这样的想法,但一个个的做法都出奇的一致,并未跟着开口说话。 这么多年做官的经验告诉他们,今日之事,绝不是那么简单,还是先观望再说才好。 “靳铭乃是朕召入京城的。”庆安帝幽幽开口。 果然如此! 之前那名弹劾靳铭的御史灰溜溜垂下了头颅,不敢再说话。 靳铭多年不在京中,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陛下突然召他回来,其中必有文章! 众人齐齐垂首,等着庆安帝发话。 “近来这几年,京城中屡屡有人怂恿民众,散播谣言,中伤国之要臣,动摇朝廷根基,甚是可恶。” 庆安帝一出此言,位列御史中丞的善信伯便立马脱列慷慨激愤言道:“此人居心不良,煽动民众,真是罪无可恕!” 一旁的几个相阁大臣挑眉,若不是连他们都不知晓陛下此次的意图,只怕还真以为善信伯是早早就和陛下串通好了的。 陛下一说了,他便立马接了话茬,实在捧场得紧。 相阁大臣瞧着靳家兄弟俩,心中渐渐有了猜测,便都跟着开口道:“不知此人是何人?如此毒瘤,陛下定要严惩。” 陛下按下此事许久未提,如今又召了靳铭入京,想来是心中早有决断。 只要不是什么危害国家利益,不合礼法的决定,他们做臣子的,自然得支持。 庆安帝眸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到魏国公身上来,“魏国公可是近来身子不好?脸色如此煞白。”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魏国公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抬脚出列,持着笏板的手抖个不停,“回陛下的话,臣近来偶感风寒……” 庆安帝沉着脸,扬声道:“魏国公身子不适,想来是京城的水土不宜,不适合你将养。定州地处西南,气候温和,必不叫你再病累下去。” 闻言,魏国公瞪大了双眸,很是不可置信,“陛下……” 他可是国公,堂堂国公怎能去定州那样偏远的地方?! 庆安帝眸光冷冷看下来。 若不是为着太后,魏国公此刻就该被当庭处刑,押解往定州,哪还能叫他这样体面的离开。 这一刻,魏国公似乎看懂了庆安帝眸光中的深意。 他不由身躯瘫软一团,只能强撑着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下去,御前失仪。 上头庆安帝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既然要去定州,魏国公府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便由老国公次子靳铭接任魏国公之位,于五日后受封,着礼部太常寺有司部门主使。”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堂堂国公便如此草率易位,按理来说大臣们本该阻止一二,请求陛下思虑再三再做抉择的。 可这时候,众官员都齐齐沉默了。 并非他们想当昏庸的官员,而是魏国公罪有应得。 想当年太后和老魏国公在时,魏国公府何其显赫荣耀。可自打老魏国公亡逝,如今的魏国公袭爵后,魏国公府便乌烟瘴气,一日日肉眼可见的衰败。 之前有太后撑着打压震慑着倒还好,太后走后,魏国公和靳贵妃愈发肆无忌惮,许多事情百官不是不知晓,只是一开始都顾及着昔日太后和老魏国公的情分,不忍苛责。 可近来,魏国公府行事愈发放诞,考虑到魏国公府于庆安帝而言的特殊性,早前便有相阁大臣与庆安帝私下里探讨此事。 只是庆安帝想着太后的情分,一次次容忍,惩戒都给得不大。 可如今,魏国公府坑害顾家,陷害良臣,又肆意撒播谣言,妄想动摇陛下决心,真是再无可退之路了。 好在陛下并未削爵,而是将更有出息的靳铭提做魏国公,如此一来,太后母族荣耀仍在,毒瘤也已铲除。 大殿之中,不知是谁开口高呼了一句,“陛下圣明!” 众大臣便都缓缓矮身下去,高呼万岁。 前魏国公终于撑不住瘫软在地。 他这些年,以为有太后和父亲的情分在,陛下便会对他一再容忍,因而做事愈发放肆…… 之前太后劝他,他恍若未闻,只觉得太后杞人忧天。陛下如此看中嫡母和魏国公府,又怎么叫魏国公府衰败下去? 只要陛下不想被世人诟病,便会善待他们魏国公府。 可他却忘了,帝王的威严不可冒犯,朝廷命官职位再低,也不是他可以肆意诱杀的。 最重要的是……老魏国公嫡脉,太后母族之嗣,并不只有他一人。 甚至靳铭在世人眼中比他有出息得多…… 到了这时候,他猛然想起,之前晟王也曾明里暗里劝告于他。 可惜当时的他,并不懂得适可而止,不听劝告,这才落得今日下场。 这日难得是个晴朗的日子,外头既无风雨也无雪,唯有余晖淡淡,渐渐西斜。 宫道上,一青衣侍女不顾仪态疾走着,一路奔进了长庆宫里头。 “娘娘,娘娘!国公府出事了!” 正在挑拣梅花枝的靳贵妃心下一颤,手抖了一下,一束长势极好的花枝被失误剪落,花枝骤然掉落桌案之上。 “国公府,怎么了?”她今早便一直心神不安着,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悬着心直到现在,听到侍女这话,心便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侍女一路跑来,小脸憋得通红,紧皱着眉眼,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陛下下旨发落国公爷去定州,国公之位易给了靳二爷!五日后国公爷便要前往定州了!” “你在说什么?!”靳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烫金剪子,身子忍不住发抖。 “国公之位何其之重,怎么轻易就更改!二哥不是远在定州吗?怎么可能接替国公之位?!” 第258章 长庆宫闭 靳贵妃觉得侍女说的话当真是荒诞极了。 兄长是父亲的嫡长子,是姑母的嫡亲侄子,陛下怎会如此待他。 出错了,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娘娘,这是真的!”侍女面色惨白,焦灼得不行,“方才在太极大殿上,陛下已然下了旨意。” “我不信。”靳贵妃惊坐起来,掩在明黄色袖口下的手指微颤。 “备轿!本宫要去紫宸殿!” 为何陛下要如此做? 她现在只想质问陛下几句,为何要如此不念情分! 她慌忙下了台阶,才至正殿屏门处,便瞧见方安领着圣旨而来。 “娘娘万福。”他躬身一拜。 靳贵妃快步上去,“你来得正好。陛下可在紫宸殿?本宫要去寻陛下。” 她说着便要离开,方安赶紧拦住了她,“贵妃娘娘,陛下如今正在紫宸殿与大臣们商议要事,怕是见不了娘娘。奴婢前来,是来通传陛下旨意的。” 说着,方安便从身侧内侍的手中接过圣旨,扬声道:“陛下有旨!” 靳贵妃咬了咬牙,一撩裙摆,矮身跪倒下去。 方安这才念起圣旨来,“贵妃靳氏,德行非嘉,举止无度,与臣谋,诬害忠良,动摇国本。念其承教仁显太后膝下,育有三公主,降位为嫔,幽居长庆宫,无召不得出!” 闻言,靳氏瞬间瘫软了身躯。 这居然是降位圣旨,一朝之间,从贵妃降至嫔位,何其讽刺! “靳嫔娘娘,接旨罢。”方安幽幽道。 “不,这不是真的……”靳嫔摇头,不可置信,伤心欲绝,“本宫是太后侄女,是魏国公府之后,陛下怎会降我的位!” 方安将圣旨递给她身后的娟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靳嫔娘娘您连同前魏国公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陛下不是不知。只是看在太后和老魏国公的情分上,多有容忍罢了。娘娘也莫要再怨怼,若不是陛下还顾着靳家,您如今就该身居茯苓宫了。” 言尽于此,方安转身离开。 “陛下有旨,靳嫔娘娘身子不适,闭门不出。嫔妃等无诏一律不得探望。” 随着方安的离开,长庆宫门缓缓在靳嫔的眼前合上…… “娘娘,地上凉,您快起来罢。”娟蓉安置了圣旨,小心翼翼去扶她。 靳嫔却不肯,心如死灰,眸光再无光彩,“娟蓉,为什么?为何姑母能做皇后,本宫想要却不行?分明我们都是靳家的人,我甚至有姑母庇护,姑母昔年却是孤身一人,分明我更该能做皇后,为何就是不成呢?” “娘娘……”娟蓉怔愣出声,呆呆望着靳嫔由满脸颓色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顾皙颜是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宠爱!” “她不过是个四品司业官的女儿!她出身不如我,入宫资历也不如我,凭什么!凭什么!” 她是庆安元年入的宫,如今陪伴君侧已有九载有余,顾皙颜整整比她晚了四年,陛下却还这般宠着她! “顾皙颜,你就是个祸国妖妃!”靳嫔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人也渐渐变得疯魔起来。 她一把抓住娟蓉,“你快去找陛下!顾皙颜是妖孽,是妖孽啊!” 若不是妖孽,怎么会一进宫就抓住陛下的心,让陛下对她死心塌地。 若不是妖孽,怎会轻而易举就叫陛下对她百般信任,甘愿将宫权交到她手里? “妖孽……妖孽……”靳嫔一会哭,一会笑,最终昏死过去。 尊贵荣华了数年的长庆宫,就此紧闭,唯余一癫狂疯痴之人。 …… 泽兰宫。 “主子,长庆宫那边传来消息。靳嫔,昏过去了。” 顾皙颜怔愣了好一会子,看向锦书,“寻个医师前去瞧瞧。告诉长庆宫的人,小心谨慎些,不可叫她寻死。” “是。”锦书领命出去了。 “母妃!”唐泽晃晃悠悠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众胆战心惊的侍女内侍。 “母妃。”他一进殿就钻到顾皙颜身边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顾皙颜心中的烦闷思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意吟吟,“去钱娘娘宫里玩得可开心?” “开心。”唐泽重重点头,随即又道:“在钱娘娘宫里,儿子还看到了四哥呢。” 四皇子? 顾皙颜看向专职照顾唐泽的高姑姑。 “近来贺嫔常带着四皇子到良妃和钱修仪宫中玩耍。” “四皇子的伤瞧着可好些了?”她问。 高姑姑便道:“四皇子腿伤已经大好,加上医师引导,如今已看不出腿有伤疾的模样。” 顾皙颜便颔首,“这便好。”终究是天家皇子,若是腿伤不雅招致别人嘲笑,四皇子定然心中更是难受。 “母妃,从前我都没怎么见过四哥哥呢。”唐泽坐在她手边,歪着脑袋。 顾皙颜笑了笑,“你四哥哥比你年长好些,你若喜欢,多与他来往也是好的。” 唐泽毕竟是男孩子,也该多与皇子多玩耍。若是一味与几个公主一起,倒是压抑了他许多天性。不利于他长成。 如今六皇子七皇子尚小,还是四皇子合适。 “恩,”唐泽神采奕奕,“我喜欢四哥哥!” 四哥哥稳重得很,看起来就很靠谱! 男孩子嘛,总是这样的。 顾皙颜笑了笑,“日后你即便要与你四哥哥玩耍,也莫要忽视了两个姐姐,她们可都喜欢你得紧。” “自然不会,”唐泽道:“儿子会叫上四哥哥与姐姐们一同玩耍。” “你姐姐要学箜篌,怕是没时间陪你玩。”熟悉的声音响起,庆安帝缓步走了进来。 “父皇万安。”唐泽从顾皙颜身边离开,躬身给他问安。 “恩,真乖。”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听良妃说大公主箜篌练得已然很是不错,我却还没瞧过呢。”顾皙颜笑意吟吟,正要起身,他便拉住了她。 她遂顺势坐下。 “来之前我去瞧了瞧,倒是有模有样的。”庆安帝面带赞赏,顾皙颜心领神会。 第259章 淑太妃生辰 能叫他这么赞赏的,想必大公主绝不是“有模有样”这么简单。 学了半年的箜篌,想来大公主是学有所成的了。 “改日我也去瞧瞧。”顾皙颜来了兴致。 “何必如此麻烦,叫良妃带上大公主来泽兰宫就是。你怀着身孕,不好走动。”他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小腹,感受到当中传来的动静,便笑意加深,“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活泼得很。” 顾皙颜便笑,暖意在眼中渐渐蔓延。 不知何时,落葵和连翘已经将唐泽牵着去了配殿,内殿中便只剩两人在。 也不知道哪时候开始,庆安帝爱惨了两人相依偎着,靠在一起的感觉。 “等他们出生了,我们就去行宫,住到高兴再回来。”他畅想着未来,嘴角忍不住上扬。 行宫自在,顾皙颜也很是向往。 “好。到时我与陛下一同赏遍行宫的芙蕖。” “行宫脚下的街市,如今已然十分繁华。到时我们便扮作寻常百姓,一同去夜游一番。还有杜陵马场……” 内殿中,唯余他一个人的声音,悠扬起伏。 顾皙颜细细听着,面上笑意渐深。 殿外余晖初上,橙黄色的光芒穿帘而来,映照在两人的脸庞,静谧安详…… 腊月隆冬,雪花纷飞。 到十五这一日,骤雪新停,素来清冷的寿安宫热闹了起来。 才是辰时二刻,淑太妃宫中已然宾客满座。 “宸贵妃到!” “顾二姑娘到!” 闻言,众人皆起身,闻声瞧去。 顾皙颜一袭绛紫色长裾裙,身侧是腿伤新愈的顾韵如。 顾韵如入宫后极少在外人面前露脸,因此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虽然不如宸贵妃长相明艳,却十分清新雅致,长相亦是上乘。 众人不由在心中轻叹,果然是宸贵妃的嫡亲妹妹,这通身的气度也是不一样的。 淑太妃难得身着一袭华服,上去迎她们。 “我来迟了,祝愿太妃娘娘寿比南山松不老,福如北海水长流!”顾皙颜笑意吟吟微微拜身。 “韵如祝太妃娘娘生辰吉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顾韵如跟着行礼。 太妃赶紧扶住了顾皙颜,侍女云台则连忙搀住了顾韵如,“好好好,快入座快入座。” 她小心牵着顾皙颜坐到位置上去。 因着顾皙颜身怀有孕,顾韵如患有腿伤,淑太妃给姐妹二人的座椅上多添了一副靠背绒垫,不叫二人累着。 两人才入座,女官便又扬声起:“和王殿下到!静王殿下到!” 原来是两位王爷到了。 两兄弟相继给淑太妃贺寿。 “你这孩子,来这么迟。”德太妃责骂静王。 淑太妃连忙笑道:“不算迟不算迟,来了就快坐罢。” “也就你性子好。”德太妃笑道。 两兄弟这才坐到了男席。 没一会子,庆安帝也来了。 宴会便更是热闹起来。 大公主首先祝寿,一曲箜篌,引得淑太妃心花怒放,赢得满堂喝彩,正式拉开宴会帷幕。 淑太妃久居高位,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重要的是心诚。 因此,顾韵如一将自己亲手绣的祝寿图献上,太妃便更是笑意深厚了许多。 末了,她又担忧起来,“你还在病中,怎能如此劳累。” 顾韵如笑着,很是端庄大方,“韵如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罢了,还望太妃不嫌弃。” 太妃亲手拿着那一副精美的刺绣,笑得合不拢嘴,“如此好的绣样,我怎舍得嫌弃。” 端看这绣工,便是上佳之作。 绣样中的”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字体柔美,娟秀可观。 本就对顾韵如有好印象的淑太妃,如今看她更是眼中不乏赞许。 和王下意识朝顾韵如看去。 此人他是认识的,宸贵妃的嫡亲妹妹。 之前就听说很得皇兄赞赏,也很得母妃喜欢。 他本还好奇是什么样的呢,原来长得这么……娇小。 姐妹俩的生母是江南人,南方人个子本就要娇小一些。顾皙颜还好,顾韵如比姐姐更矮了几分,不过也还是身高适中的。 只不过和王生得高大,两相一比较,顾韵如自然是袖珍得紧了。 “果然还是女孩子会心疼人,哀家的和王就没有这份孝心了。”正在心中傻乐的和王冷不丁被自家母妃提起。 众人目光投来,和王一愣,随即余光瞥见顾韵如也看了过来,顿时耳后根就觉着有些发热。 “你这是羡慕宸贵妃有如此端庄乖巧的二姑娘呢,依我看啊,和王给你献的果老捧寿玉石,可是珍惜得很,你倒还嫌了。”德太妃见他窘迫,便开口帮了他一句。 “和王最是孝心天成了。瞧那玉石,一看便是百般琢磨出来的,可是难得呢。”顾皙颜也跟着帮腔。 淑太妃便笑叹道:“再孝顺又有何用,至今都没有娶妻,也是无用的。” 闻言,满座便笑起来。 陛下的三兄弟中,晟王已然娶妻,静王尚小,和王正当婚配的年纪,难怪淑太妃如此说了。 向来无拘无束的和王顿时不知为何羞臊得无地自容起来。瞧着很是窘迫。 顾韵如瞧着,忍不住勾唇笑了。 庆安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自家弟弟那满脸羞红的模样,微微挑眉。 “哎呀,太妃快别这样说。和王英姿潇洒,太妃的儿媳定是不愁的。”良妃放下咽下一块玉如酥,挑着眼笑眯眯道。 “若真是如此,哀家倒是不愁了。” 宴会后,淑太妃挽留,顾韵如便留在了寿安宫多与太妃说会子话,庆安帝陪着顾皙颜回了泽兰宫。 “我瞧着,太妃很是喜欢小姨子呢。”庆安帝笑道。 自家妹妹被人喜欢,顾皙颜自是高兴的,“太妃之前与韵如说过话,没想到韵如倒是入了太妃的眼。” 淑太妃瞧着和和气气,心中却也是高傲的。 寻常的人,哪能入了她的眼。 庆安帝见顾皙颜没想到和王身上去,便止住了话匣子。 如今时日尚早,且看看以后罢。 他如今也算是顾韵如的哥哥了。 若是自家弟弟能赢得人家姑娘的芳心自然是好,否则,他这个兄长也不能随随便便断送了妹妹的幸福。 第260章 心意 庆安九年的除夕因为靳嫔的禁足,顾皙颜心情很是欢畅,加之她有孕在身,非重大的事情,六尚二十四司也不敢来烦扰她,故而这个年过得很是松快。 除夕夜重华殿的庭燎燃起时,沉香的香味便蔓延开来了,丝竹艳舞,推杯换盏,整个千阙皇宫笼罩着节日的喜庆。 翻过年后,顾韵如腿伤便更是大好了些。 从泽兰宫到寿安宫,她都无需乘坐肩撵了。 “二姑娘来了!”寿安宫的侍女一看到是她来了,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不知太妃娘娘可在宫中?我不日便要出宫了,今日特来拜别。”她入宫来本是为着疗养身子,也为着陪一陪长姐。 如今腿伤大愈,也该回去了。免得长姐遭受旁人的质疑。 “怎么如此快就要回去了?”淑太妃本在后殿看经书,知晓她来了,便拉着她到东暖阁说话。 “韵如入宫来是为着方便调养身子,如今腿伤新愈,也该回家去。”顾韵如笑了笑。 淑太妃满脸不舍,“唉,我还指着你常来与我说说话呢。” 她是当真喜欢顾韵如,也有意撮合她与自家儿子。 如今这才没过几个月,和王与顾韵如虽也说过话,却还没到感情深厚的地步,淑太妃很是苦闷。 顾韵如见不得老人家愁眉苦脸,宽慰道:“韵如若得了机会,也会经常来看望太妃娘娘的。” “好好好,我知晓,你最是有孝心了。”淑太妃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顾韵如性子好,淑太妃与她又说了许多话,正午时分,外头有侍女进屋来。 “太妃,和王殿下来了。”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和王抬脚进了正殿。 “母妃万安。顾二姑娘好。”和王虽不及当今陛下那样风神俊朗,却也是难得的貌美男子,举止间皆是洒脱。 顾韵如起身,款款福身,“殿下安好。” “听闻二姑娘要出宫了?”他一见她便下意识问。 顾韵如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又想到自己要出宫这事,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辛,便没深入计较,只大大方方笑道:“入宫已许久,不好叫家中父母挂念着。” 和王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什么。 顾韵如眸光微动,向淑太妃和和王分别福了福身,“出来也有些时候,韵如便不扰太妃与殿下说话,先行告退。” 淑太妃眼中不舍,“去。” 转而又去催促和王,“你去送一送韵如。” 顾韵如垂眉,缓步退了出去,和王紧跟其后。 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也算是有共同话题的,可今日竟是一前一后都相顾无言了。 走至寿安宫大门口,顾韵如止步,微微欠身,“多谢殿下相送,殿下请留步。” 和王止步,眸光里闪动着些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情绪。 眼瞧着顾皙韵如便要转身离开,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二姑娘,可否借步说两句话。” 顾韵如狐疑,屏退了侍女,跟着他到一旁。 “不知和王殿下有何话想说?” 和王斟酌半晌,终于下定决定,抬头望着她,目光灼灼,“你……可愿嫁入和王府?” 顾韵如惊愕不已。 因着淑太妃的关系,她入宫这段时日,的确与和王说了许多交际。但也委实说不上就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殿下,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和王便问,“若是你自己呢?只问你自己的心意,你愿意吗?” 嫁给和王? 这是顾韵如从未想过的事情。 “殿下的心意,韵如知晓了,也很是动容。只是韵如并不愿意嫁入皇室。殿下才华横溢,英勇无双,定会有更好的贵女与您匹配同称。”她退后半步,“韵如告退。” 眼瞧着佳人远去,和王站在原地,双眸中彷佛瞬间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颓废不已。 淑太妃看到儿子回来后的模样,知晓寿安宫外发生的事情后,不禁长叹一声。 她这儿子,乃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皇室贵胄,自打降世起,便事事顺遂。顺风顺水了十多年,第一次跌倒就摔得头破血流。 “儿啊,母妃定为你寻一位极好的正妃。”她颇为心疼道。 顾韵如不愿意嫁给和王她是没有想到的,不过细想下来,皇家子也并非千好万好。 韵如那孩子她虽着实喜欢,可她若不愿意,便是她贵为太妃,儿子贵为亲王,也不能勉强她的。且不提宸贵妃和顾府不愿意,便是她自己也不舍得叫那孩子做不喜欢的事情。 顾韵如出宫那日,淑太妃特地叫人送来了许多礼品。 “咦?怎的还有一支玉笛。”顾皙颜不期然瞅见了礼品单子中的玉笛。 淑太妃善琵琶,送笛子却是少见。 “瞧这材质,竟是岫岩玉?”顾皙颜都惊了。 岫岩玉名贵且珍惜,万金难求,便是皇室也不常能见到这样好的料子,更别说还被制成了笛子。 这样好的料子做出来的笛子,太妃就这样随随便便送给韵如了? 顾韵如立马也意识到了这笛子的珍贵,正想拿着笛子去归还,那前来送礼品的侍女便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了过来。 “姑娘先别急着归还东西,这是和王殿下要奴婢交给姑娘的。” 顾韵如很是狐疑接了过来,在顾皙颜满是惊疑的目光中打开了信。 笔者的字迹俊逸,竟是洋洋洒洒整整三篇的信。 送走前来送礼的女官后,顾皙颜拉着顾韵如到了内殿。 顶着顾皙颜万分好奇的目光,顾韵如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笛子是和王送来的。他说……”她情绪有些复杂,“对我一见倾心?”说着她都想不通了,“真是荒唐。” 一见倾心? 见一面就喜欢上了? 顾韵如莫名觉着怪异。怎么会有人只见旁人一面就不可遏制地喜欢上了。若不是浪荡玩意儿,就是轻佻之人。 她都不喜欢。 顾皙颜的神色瞬间就,一言难尽了。 “和王的心意,你之前可知晓?” “前几日我从太妃处回来,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嫁去和王府……” 第261章 龙凤双胎 顾韵如越说,眉头就皱得越深,“长姐。”她看向顾皙颜,“我不愿意。” 顾皙颜心中暗叹一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长姐知晓。你的婚事,定是要你喜欢的才嫁。没有人可以委屈你。” 便是亲王也不行。 顾韵如午后便出了宫,庆安帝怕她一时适应不了妹妹的离开,便连忙从紫宸殿赶过来陪她。 看见顾皙颜一脸惆怅,他就下意识紧张,“你若舍不得妹妹,等她回去与家人待几日,我便召她回来陪你。” 顾皙颜本还愁闷着,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韵如也有自己的生活,哪能叫她一直陪我。这段时间能看着她,我已然很满足了。” “那为何还愁容满面?可是谁人惹了你烦恼?”他追问。 顾皙颜便笑,“没什么,就是在想,韵如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她这样一说,庆安帝就想起来,自家傻弟弟似乎对顾韵如有些情意。 便试探问道:“不知你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日后也好帮忙张罗。” 顾皙颜便叹息,“她还小,等过两年再说罢。” 依她瞧,自家妹妹性子是好,就是情感太冷淡了些。对情意一窍不通,日后还不知道哪个人要被她磨一磨 不过,只要不是自家妹妹受委屈,一切都无所谓了。 庆安帝便颔首,“韵如性子好,更是一等一的稳重之人。又是你的嫡亲妹妹,日后必定得给她寻个如意郎君才是。” 他相信,有他和顾皙颜在,顾韵如的婚事,一定是和和美美的。 和王若争气,他也能下旨赐婚,若是不成,他是定然不会叫颜儿的妹妹受委屈的。 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本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京城今年的天气却格外晴朗。 庆安九年正月十五,乃是元宵大朝会。 辰时正,在方安的高声“退朝”中,官员们齐齐拜倒下去。 众臣还在高呼万岁,前头孙敬连忙奔来。 “陛下!贵妃娘娘……”后头的话众臣已然听不见了,因为自家陛下已经跑没影了。 众臣面面相觑,看着上头的蟠龙金座一个比一个纳闷。 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御史的唉声叹气中,官员们相互交换着消息。 “贵妃娘娘怎么了?” “陛下怎么突然就走了?” “我们是继续跪着,还是起来?” 有聪明的人一看顾家父子的脸色便顿悟了。 贵妃怀胎已然有九月,这是提前生产了? 众人一时之间惶然起来。 等事情传开后,京城都开始惶然起来。 自打去年来,大邕百姓都看得清,陛下疼宸贵妃疼到了骨子里。 贵妃如今是早产,若是出了事,只怕陛下要大怒的。 这一日,本是元宵的吉庆日子,大邕百姓却都齐齐悬着一颗心。 近暮时分,元宵大典上官员及内眷满座。 庆安帝的身影却迟迟不来。 “陛下怎么还不来?” “这可是元宵大典,陛下如此轻视,真是不成体统。”上午就不满了的老御史又开始发起吹胡子瞪眼起来。 “就是,即便是宸贵妃生辰,陛下怎能不来参加元宵大典。” “说起来宸贵妃这都入产房许久了罢?怎么还没听见动静传来?” 在众人的猜疑声中,方安脸上堆着笑来传旨来了。 “陛下有旨,宸贵妃平安诞下龙凤双胎,乃国之大喜,大赦天下!今日元宵,乃是家人团聚的吉祥日子,特恩准诸位早回家与家人团聚!” 闻言,之前不管是如何猜想的官员,如今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 吉兆! 龙凤双胎可是吉兆啊! 昔年景和朝皇后娘娘诞下龙凤双胎,景和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众人连忙拜倒下去,“恭贺陛下!恭贺宸贵妃!” 泽兰宫中,庆安帝原本的颓废的双眸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后才渐渐有了光彩。 “陛下,贵妃娘娘诞下龙凤双胎,母子俱安!” 他顾不得去看两个孩子,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闯进去看顾皙颜。 顾皙颜累得不行,看了眼孩子,眸光中尽是慈爱。 下一刻便看见他拨来侍女们的阻拦奔了进来,讶异不已。 “产房污秽,陛下怎么来了?” 他坐到床沿边,紧紧拉着她的手,双眼中有深深的血丝,“我等不及要见你。” 顾皙颜知晓他是担心她,虚弱地笑了,“我没事。孩子也很好,陛下还没看过呢。” 他摇摇头,眸光中还有后怕,“你提早一个月生产……” 早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怕得不行,连元宵大典都顾不得了,只想过来陪着她。 “医师说了,我是双胎,提早生产不是什么骇人地事。若是真是足月了,才只怕更危险些呢。”她笑道。 “怀胎就危险,咱们日后,不生了。”他忍不住鼻头发酸。 再多的解释理由在庆安帝这里都仓白得很,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在产房里出不来,他就心惊胆战。 虽然他很喜欢他们的孩儿,可他更想要她健健康康。 “好。”顾皙颜抬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她如今膝下也有两子一女,儿女俱全,已然够了。 再有便是,她也不愿意看他这样为她整日悬心挂念。 “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有些累,你别怕。”看着他泪水止不住,顾皙颜心尖发疼。 她怀孕这些时日来,他整日悬心,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又总陪着她,生怕她出一点子危险。 庆安帝吸了吸鼻子,很是狼狈,却很熟练地给她捂被子角,“你快休息,我就在此处陪着你。” 顾皙颜这时候很不合时宜地想,幸好服侍地人在庆安帝进来后便有眼力见地出去了,如今瞧不见他这副样子,也算是保住了他帝王的威仪。 “今日是元宵大典,陛下不去吗?” 元宵大典,很是重要。 “不去,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他俯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闭眼,什么都别想。” “安生休息。” 她便很乖巧地闭上眼睛。 听着他细碎温柔地嗓音,渐渐进入梦乡。 第262章 册后 庆安九年春,宸贵妃顾氏诞下龙凤双胎,是为八皇子、四公主,乃为祥瑞。帝大悦,于皇子公主满月礼祭祀祖庙,以告宗祖。 庆安帝对这对儿女的喜悦溢于言表,宸贵妃生产的第二日便召了宗正卿入宫,将皇子公主的名讳计入宗谱。 “案例皇子满月、公主满岁才能计入宗谱,陛下如此,宗正卿可有说什么?”正在月子中的顾皙颜听到消息便连忙问锦书。 “皇子和公主如今乃是大邕祥瑞,陛下将名字计入宗谱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宗正卿也不敢说什么。” 为防孩子早夭,皇室才要推迟皇子公主计入宗谱的时间。只是而今庆安帝正是高兴的时候,宗正卿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阻止。 若他真的说了,只怕不止庆安帝,便是大邕百姓都要跳起来给他府门口丢烂菜叶子了。 “说起来,陛下给咱们八皇子和四公主取的名字,都是极好的字眼儿呢。”落葵笑意吟吟将红旨上的字递给她瞧。 “八皇子名‘沐’,乃是取洗涤润泽之意,与五皇子的字相辉映。”一早庆安帝就将孩子们的名字与她商量了,她是早就知晓的。如今再看着这字,还是心头温暖得紧。 “何止呢,四公主的名取得才是与众不同。”连翘很是雀跃道:“一直以来公主们的名字从女的,皇子们的则从水。而今陛下独树一帜,给四公主的名也是从水呢。可知咱们陛下疼爱公主。” 顾皙颜看着跃然纸上的“潇”字,不由露出了笑意。 “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原是庆安帝回来了。 “在看两个孩子的名字。”她莞尔,笑颜如花,“陛下定是想了许久罢,这样好的字眼,竟都给了他们了。” 庆安帝坐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笑得温和,“咱们的孩子,自然是要最好的。” “对了,我打算给咱们的公主定个封号。”他兴致勃勃道。 这样的殊荣,可见庆安帝对这对子女的到来当真是欢喜极了,“陛下打算定什么封号?” “邕乐如何?” 邕自是大邕的邕,寓意大邕安乐。 “以国号为封号,恐有不妥。”顾皙颜皱眉。 女儿能得庆安帝的疼惜自是好的,可若是太过了,文武百官会议论的。 “百年前,便有双胎所出的邕宁公主,而今咱们的女儿,依循旧历,自然也可封为邕乐。” 双胎被视作祥瑞,前边便有景和朝皇后所出公主封邕宁,赐实封扶风郡。 “邕宁公主之母,乃是景和朝皇后。”她提醒道。 她如今再尊贵,也只是一个贵妃。并非正室嫡妻。 若这封号定下去,外头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便笑了笑,抚了抚她皱着的眉头,“册后事宜已经在筹备了。” 顾皙颜愣住了。 自打他将靳嫔降位禁足,又该换魏国公府主事后,她便知晓,他是下了要立她为后的决心的。 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她原以为,她还要再等上几年,才会被册封为后。 “这么快……”她出神,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之前从太子妃晋升为后时,她都没有如此紧张突兀之感。 “不快。”殿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他侧身拥住她,垂眉浅笑,眸子中尽是涟漪,“这一日我等了许久了。” 从四年前,他认出她开始,他便开始筹谋了。 一步步提高顾府的门庭,顾家人的威望,便是为着今日。 如今顾家父子和周家已然在朝中站稳,四年的准备,四年的打算,一点都不快了。 若不是为着她不受人非议,四年前,后位便该是她的了。 “我的后位,一直都是你的。” …… 二月二,龙抬头。 这日乃是祭奠祖庙,祈求福祉的日子。 百官列队太极殿。 这日与以往都要不同一些。 眼睛尖一些的臣子已然看到,蟠龙金座旁边的大中官方安手中,端了一道圣旨。 才拜恩毕,便有相阁大臣脱列言道:“陛下,惊蛰将至,黎民耕作起始。下月便是皇室亲蚕之礼举行之时,我朝久无皇后,还请陛下为国虑,择人品贵重之人为后。” 后位的选择无非两种。 一是从后妃中遴选,二是挑选良家女为后。 如今宸贵妃育有五皇子,前不久更是诞下龙凤双胎的祥瑞,乃是皇后当之无愧的人选。 能做到前来太极殿听朝的,都是人精。 “臣附议!恳请陛下择德行俱佳之贵女子为后。” “臣附议!” 一时间,太极殿中竟无一人还站立着。 庆安帝眉眼间皆是和悦之色。 “今日乃是龙抬头的大吉之日。日前元宵之节,宸贵妃诞下龙凤双胎,此乃本朝罕见之祥瑞。上苍垂怜,降下祥瑞,足可见对宸贵妃德行的考量。” “如众位爱卿所言,我朝后位空置已久。宸贵妃人品贵重,堪为后宫表率。可册为皇后。” 话音落下,方安便将早早准备好的圣旨呈出。 “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宸贵妃顾氏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慈着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着懿称,宜膺茂典,兹兰馥洽于椒房是宜守四星以居元冠三妃以推应,册命为皇后。” “陛下圣明!”百官对庆安帝的准备给惊了一下,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 端看陛下对宸贵妃……不,现在是皇后了。 陛下对皇后如此疼宠,想必早便有此想了。 两年前还跟着前魏国公府的人一心要立靳氏为后的官员们一个个埋着脑袋,生怕被注意到。 二月十五,八皇子四公主满月吉礼,顾皙颜出月子,亲自于甘霖苑主持满月礼。 当日王公贵戚莫不当宾,宴席足足摆了一日一夜。 翌日,泽兰宫挤满了人。 皆是前来祝贺的后宫嫔妃。 从良妃起,各宫各院的,不管位份高低齐聚。 若是以往,顾皙颜只是有掌宫之权,却并非中宫,嫔妃们还有借口可以不来。 第263章 共享浮华 可今日,顾皙颜已然被册为后,乃是后宫之主,除了尚在禁足的靳嫔,每位嫔妃都早早就到了。 “皇后娘娘万安了,之前皇后娘娘尚在小月中,嫔妾等不好叨扰。今日特地前来拜贺。”韩充仪一如既往的会说话,一脸的笑意让人瞧了就高兴。 “诸位有心了。”顾皙颜看着这满宫的人,端着笑。 “如今娘娘乃是皇后了,案例嫔妾等要早晚问安……”韩充仪顺势道。 顾皙颜一听,便头皮发麻,忙制止了她,“如今册后旨意虽下,册封礼却还有些时日,不急。再者,本宫素来喜欢清净,早晚问安未免劳苦诸位。” 若是今后每天都要看到这么多人,每日就得端着架子,端着笑。 想想都累,实在不利于养生。 “娘娘说的是。如今娘娘虽出了月子,身子却还得好好调养。若是当真心诚,也不急在这几日。”钱修仪笑道。 “是呀,若是每天都来,我们倒没什么,却要劳烦皇后,怕是陛下知晓了,也要不高兴的。”良妃慢悠悠说道。 她不是韩充仪那样对自己都狠的人。 她虽然很是敬仰皇后,但自己宽松惯了,若是要每日每日的请安,那跟要了她的命有何异? “可嫔妃给后位请安乃是祖制……”韩充仪为难开口。 她是如今尚仪局主事的人,自然更注重这些。 祖制不好更改。 且如今她才当上皇后就更改,只怕言官又有得说了。 顾皙颜想了想,权衡再三后道,“既如此,那就等册后殿礼之后,每月初一和十五问安。” 比起每日早晚一请来,这已然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底下的嫔妃们个个都高兴了。 本以为宸贵妃当上皇后,她们就要劳累了。如今却是好了。 每月就两次,也不是很难办 韩充仪也没了可以说的,笑眯眯道:“娘娘宽宏。” 午后庆安帝来了泽兰宫,看着她一副累着的模样,笑着上前给她揉肩膀,“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唉。”顾皙颜哀叹一声。 庆安帝想起方安所说的,知晓她是见了满宫的嫔妃,估计笑都笑泪了。 他很是哭笑不得。 旁人有这样的机会都是欣喜不能自已,她倒好,还嫌累。 可他转念一想。 也是,自家颜儿又不是那些寻常女子。 他便笑眯眯给她讲旁的开心事。 “你那妹妹啊,可是叫和王魂不守舍了。” “恩?”顾皙颜懵了,“何时有这样的事?” 庆安帝便笑着与她道:“之前和王想求娶小姨子来着,不过被拒绝了。我原以为他就此放弃了,岂料他却是越发放不下了。连着几日叫他商议事情,满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几番逼问才知晓,他是心中还惦念着你妹妹,只是被拒过,受了打击,心里却又惦念着,自相矛盾久了。瞧着也是可怜。” “陛下这是来说情来了?”顾皙颜挑眉。 “怎会。”他笑意吟吟,“只是说与你听听解解闷罢了。韵如的婚事,自然是要挑选她喜欢的人。我已经在京城的好人家里挑了一遍,等你的册后大典之后,我就把那些合适的男儿召进宫来,让她一个个慢慢挑,喜欢谁就嫁谁。我亲自给她主婚。” 就凭顾韵如那段时间让顾皙颜整日展颜的份上,庆安帝也要好好给她筹划。 “陛下这是挑选驸马呢,这样声势浩大。”她笑了。 “你的嫡亲妹妹,自然是与公主一样尊贵。”他很是认真道。 顾皙颜莞尔,“等我寻个时候问问她罢。若是有喜欢的,便相看一番。若没有,就在京城的人家里面挑。” 反正是不可能叫自家妹妹嫁去京外的。 “好好好,我那里早就张罗好了,只等她愿意。”他可是下了苦功夫呢。 挑选女婿都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公主的封号我已经递给了宗正卿,等你册封礼过后,便可为三个孩子加封。” 这可是他的嫡子嫡公主,自是要不一样些的。 “既然要加封,我倒想着,不如给几位公主都加封了。”她道:“大公主如今也年满十岁了,荣寿都有了封号,大公主也合该有才是。至于三公主……总不能叫她一个人没有封号,厚此薄彼,总是不好。” 要是可以,她倒不愿意加封靳嫔的女儿。 可三公主总归不是她母亲,乃是真正的帝姬,总得内外有别。 庆安帝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应了。 “既然如此,那就都上封号。另外,我还想将清河郡赐给潇儿。嫡出公主和庶出公主,总得有分别。” 颜儿为他考虑,他自然也得为她打算。 …… 三月初五,乃是一等一的良辰吉日。 天还未亮,宫墙内外,京城各处街坊之处,便已是一片红装素裹。 辰时正,太极殿众官员、内外命妇列队两侧,鼓乐之声准时奏起,丝乐之声嘹亮穿堂。 顾皙颜换了明黄色的大袖礼衣,乘坐九凤金撵,在一众女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行至太极殿,仪仗从椒房宫至太极殿,绵延了数里。 庆安帝亲自在太极殿正门处接她。 她下了轿撵,头上的金冠重得令头颅极沉。 抬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笑意吟吟的模样。 “来。”他伸手,与她同款而制的礼衣袖口精致华贵。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昔年,年轻的帝王,才登基三日便亲自给她举行了册后大典,那时,他也是这般来太极殿正门处接她。 忆起往昔,她展颜伸手将手放到他手心里,他紧紧握住,眉眼含笑。 “陛下到!” “皇后娘娘到!” 随着礼官的高声扬起,众臣及内外命妇齐齐跪倒下去,庄重的礼乐缓缓奏响。 他牵着他的皇后,一步步稳步朝蟠龙月台而去。 数阶踢踏,二人齐步同上,像极了他们相守相扶持的一生。 春风和煦,暖阳正好。 高台之上,帝后并肩而立,共受万民朝拜。 “虽时隔九载,我的后位仍然只属于你一人。” (正文完) 第264章 番外 近日各宫都十分忙碌。 不为别的,只因陛下要领众妃及大臣前往兴成行宫避暑了。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二月时就该出发了。但那时皇后娘娘正在小月,陛下便下旨推迟了一月的时间。 虽是晚了一月,依旧无法阻挡众人的高兴雀跃。 “后厨的厨子们都得全部带上,记好了吗?”昌乐宫中,良妃凑过去瞧了瞧侍女登记的册子。 “好了,厨子们一个也没少。”侍女握着毛笔,满脸生无可恋。 旁的主子听说前往行宫,都是在收拾行装,也就她们昌乐宫的主子一心想着的只有那几个给她做吃食的厨子。 “母妃,你快来瞧瞧,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大公主从内殿冒了个头出来,问她。 良妃挥挥手,“你做主就好,我只要这几个厨子就成了。” 大公主几欲要翻个白眼了。 无奈,只能叫昌乐宫的掌殿侍女一起瞧瞧,缺些什么。 “好在行宫什么都有,不必太过麻烦,只带些四季要用的衣裳便是了。”大公主轻叹一口气。 一旁的掌殿侍女也很是无奈,她家主子比与大公主还像个孩子。 不过如此也好,正因为良妃生性单纯,当初的高位嫔妃中,也就良妃如今过得最为尊贵松快。还有大公主承欢膝下。 “对了,方才椒房宫的人来传话了,午后叫主子和大公主去一趟。” …… 椒房宫内,良妃、钱修仪、韩充仪、贺嫔、方婕妤等几位有子嗣的嫔妃,以及大公主在。 “陛下下了旨意,说要给两位公主以及四皇子加封。”顾皙颜坐在宝座上,虽是升为了皇后,倒与从前一样的气质温和。 几位嫔妃这些年与她也有了些私交,相处起来也松快些。 “两位?”韩充仪纳闷。 如今宫中统共四位公主,除了皇后所出嫡公主已被加封为邕宁公主,赐了封邑外,便是二公主早年已有荣寿之封号。 “三公主也要加封?”钱修仪问。 “三公主乃是陛下之嗣,加封也是常理之中。”顾皙颜淡淡言道,“大公主乃是长公主,封号为荣阳,三公主则为荣顺。” “荣顺……”韩充仪琢磨着这个字眼,勾了勾唇角,顾忌着大公主在,没说话。 良妃几人面面相觑,也知晓了陛下的心意。 “多谢父皇母后圣恩。”大公主很是知礼,连忙撩裙谢恩。 良妃也跟着起身谢恩,整个人脸都快笑出了花了。 大公主有了封号,这也说明陛下皇后不再介怀昔日的事情。对大公主日后是有偌大好处的。 顾皙颜笑着叫她们起来,“除此之外,四皇子乃是陛下之长子,理当封为郡王。” 之前顾皙颜封后时,一起加封的还有嫡皇子和嫡公主。 五皇子唐泽因是嫡嗣之长,以四岁稚龄封为太子,同母弟八皇子唐沐封为淮阳郡王。这是陛下看重嫡出,也为防日后国本混乱,早早立储。 只是没料到,四皇子也紧跟着受封。 贺嫔激动得不能自已,忙起身谢恩,“多谢陛下皇后,臣妾代四皇子谢恩。” 她原以为唐安患有腿疾,又因着之前的她做的错事,这辈子想要封爵,只怕是难了,没想到皇后如此不计前嫌,还给了四皇子郡王的封爵。 “四皇子居长,合该有封爵。至于其他皇子,因着年岁尚小,待日后成家立府之时,本宫会向陛下奏明立爵之事。” 韩充仪和方婕妤虽然遗憾,却是没什么异议的。 嫡出本该区别于庶出,四皇子又居长,比其他皇子大了好几岁。陛下如此赐封很是合理。 况且,皇后也说了,日后他们的皇子长大了,也是能有封爵的。 如此,她们倒是安心下来。 反正日后自家儿子一个王位是跑不了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呢? “陛下娘娘思虑周全,六皇子七皇子年纪尚小,臣妾等日后也一定会好生教导皇子们的。”韩充仪笑意吟吟。 “你们教导好了皇子公主们,亦是大功一件,”顾皙颜笑着颔首,“今日叫你们来,除此之外,也是为着大封后宫的事宜。” “大封后宫?!”韩充仪都惊了,随即又转过弯来。 新后登基,宫里宫外尽是喜意洋洋。陛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大封后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再者,自打皇后娘娘诞下皇嗣后,陛下再未宿过其他任何宫殿,大有要长宿椒房宫的意思。 如今宫中嫡出皇子有二,其余还有三位皇子,更别提陛下皇后恩爱非常,日后难保还会不会有嫡子,大邕皇室的子嗣根本不必发愁。 聪敏如几人,隐隐猜到,嫔妃日后再想获得恩宠,只怕是难了。 正因如此,陛下如今有这赐恩大封,也算是补偿了。 翌日,方安便领着圣旨到了各宫各处。 此次圣旨破除后宫旧历,剔除妃与嫔两副级,后妃以皇贵妃为首,其下置二贵妃,为正一品,淑德贤良四妃,为正二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正三品;其下依次是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不计数。 对于尊贵如皇贵妃贵妃这样的位份,庆安帝不打算再封,后妃中,以昌乐宫良妃为尊,晋位淑妃;其次便是扶桑宫钱修仪,晋位德妃,颐和宫韩充仪晋位贤妃,三人协理皇后掌后宫事。 除此之外,嫔位上,莱阳郡王之母德昭宫贺嫔晋位昭仪,七皇子唐敬之母汇芳宫方婕妤晋位昭媛,长庆宫靳嫔为充容;朝灵宫戎婕妤为修仪,挽英宫张婕妤为修媛。 靳氏已然被禁足,已然造不成任何威胁,顾皙颜并不吝啬给她一个嫔位,让魏国公府脸面好看一些。朝堂上自然也不敢多妄言 再往下便是各品级的嫔妃往上提一阶。 总归而言,这个三月,阖宫上下俱是吉庆的气氛。 …… 长庆宫。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了。 前来的方安,手里捧着一卷圣旨。 “哟,这是宫里又有什么喜事了?”靳氏已然许久未曾出过长庆宫。身边的侍女,唯剩娟蓉是当初的老人。 第265章 番外 “可是顾皙颜诞下了皇子或是公主?”她坐在软榻上,并不正眼瞧方安,手上正在刺绣,神态却是倦怠,周身上下皆是灰茫茫的气息。 “娘娘慎言!皇后娘娘的名讳岂是能随意呼出的!”方安狠皱眉头。 靳氏手上的动作不期然一顿,神情呆滞万分。 “皇后?”她眸光中淡淡升起些情绪,“这么快就封为皇后了?” 怔愣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冷笑道:“是啊,本宫被降位禁足,整个后宫还有谁能阻碍她呢?陛下为了给她铺路,连国公府都换人了……” “前魏国公自讨苦吃,娘娘难道还要揣着明白当糊涂吗?”方安冷哧。 “我兄长是太后嫡侄女,是祖父的嫡长子!本该尊贵!”靳氏咬牙切齿。 又是这样的话语,方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善恶有报,娘娘便莫要怨天尤人了。新后入主,陛下下旨,大封后宫,加封三公主的封号。”若不是如此,他实在不愿意再踏足长庆宫。 “大封后宫?”靳氏听完便笑了,“顾皙颜即便为后又怎样,陛下还不是要找人制衡她。” “不知如今的贵妃是哪位?”她兀自猜着,“良妃出身武将世家,韩充仪出身善信伯府,再不济还有张婕妤,陛下选了谁当贵妃?”她眸光灼灼看向方安。 方安皱眉。 知晓她是幸灾乐祸想看皇后娘娘的窘态,冷冷打破她的幻想,“陛下有旨,本朝已有后,不立贵妃。娘娘还是顾好自个儿罢。” 说完,他放下圣旨,“另外,陛下与皇后娘娘不日将带领后宫嫔妃及大臣内眷前往兴成宫避暑,预计三两年不归。如今的后宫,倒果真以您为尊了。” 帝后都走了,嫔妃也跟着走了。 只剩一个不上不下的九嫔末等充容在,可不正是最尊贵的嘛。 和上一次方安离开时一样,长庆宫门紧紧关上。 只是下一次再打开,不知又是多少年之后…… …… 和王府。 “王爷,太妃娘娘身子不适,召您即刻入宫!” 本还在借酒浇愁的和王立马清醒过来,披了件外衣就往皇宫里赶。 “母妃母妃!”和王疾走入殿,却看到淑太妃正和德太妃高高兴兴品着茶,两人见了他,三人皆是一惊。 “母妃不是病了吗?”他懵了,恍惚间觉得自己真是喝醉了。 德太妃也是惊愕得紧,“淑太妃好好的呀。”随即她想起今日皇后的娘家人入宫了,不由恍然大悟起来。 淑太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你入宫来去没去椒房宫?” “母妃病了,儿子顾不得……”他埋着头。按理说,如今后位立了,他是该先给皇嫂问安了才来寿安宫的。只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旁的了。 淑太妃便立马皱了眉头,看他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看看你这副样子,也幸好你还没去椒房宫,不然冲撞了贵人可如何是好。满身酒气,还不快去洗了!” 和王摸了摸鼻子,顺从地跟着内侍去洗漱换衣。 德太妃笑意吟吟,装作不经意间提起,“呀,今日安国公府的人入宫了,椒房宫那边可是热闹着呢。” 顾皙颜封后,其娘家顾府也依循旧制,其父顾长渊赐封安国公,其兄顾文承封安国公世子。 闻言,和王步子立马停住了,转身看德太妃,目光中尽是希冀,“太妃说得可是真的?” 淑太妃瞪他一眼,“不然我叫你入宫做什么!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换衣洗漱了去椒房宫赔罪!” 和王一时间手忙脚乱,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连忙风一样跑去洗漱去了。 淑太妃叹息,摇摇头,“唉,这孩子!” 自打和王被拒后,便一直很是消沉。 淑太妃原以为他不过几日就好了,谁曾想和王竟是陷进去了,终日茶饭不思。宸贵妃封后之后,顾家水涨船高,和王更是日日借酒浇愁,淑太妃看着也着实心疼。 这才出此下策,将整日醉酒的他召进宫来。 德太妃便笑了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半时辰之后,和王衣冠一新出现在了椒房宫。 正在和娘家人说话的顾皙颜一愣。 随即看到他通红的耳后根,也明白了什么。转头一瞧,自家妹妹满脸复杂的神色。 她叹息一声,寻了个由头打发两人出去。 总归是两个人的事情,如今也算是亲戚,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 两人出了椒房宫,顾韵如在前,和王在后,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不知何时,她驻足,转过身看着他。 “听说王爷近日借酒浇愁,茶饭不思?”她一连串的声音砸下来,和王想抬头看她却又羞愧不已。 只呐呐道:“我……我……”他还能说什么? 说他心里难受?说他怕她喜欢旁的公子哥,瞧不上他…… 虽然他是王爷,面对感情这样的东西时,总是难得自惭。 他不如晟王那样得兄长器重,也不如静王那样长得招人疼爱,他若是没了王爷的身份,确实比不得一些世家大族的嫡长子…… 看着他害臊得泛红的耳根,顾韵如神色微动,抿了抿唇。 过了好半晌,风起,微微撩动耳发,她的声音也落了下来。 “长姐虽得陛下宠爱,这一路走来却是受了不少委屈。我自幼要强,这些年家中几经变故,叫我日后也不愿做那被豢养在后院的怨妇,更不愿因此叫家中忧心。我未来的夫君,不论是白丁还是官宦,我不求能相守一生,只求荣辱与共,留有嫡妻的尊贵体面。”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和王认真听着,末了展眉一笑,“和王府前院皆是男丁,内院只侍女寥寥几人,乃是母妃所赠,只行管束花草之事。大邕有旧历,妻非四十无所出不纳妾。近年皇兄托付兵部差事,男儿当志在四方,我无心流连内庭,只求一心仪女子相知相守,托付一生。” 她听后愣了一下。 大邕有例,妻非四十无所出不纳妾,但真正意义上,莫说皇室公卿,便是寻常官宦家,也少有不娶妾的。 她沉默,许久后抬眼直视他,冷冰冰道:“日子还长,王爷不必如此。” 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她很难去相信。 他却笑了,“来日方长。” 总有一日,他能打动她,抱得娇妻归。 两人身后不远处,庆安帝看着两人俪影微微露出笑容。 “走,去椒房宫。皇后那儿的午膳应是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