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全职太后》 第1章 太后 华裳九州,邦分七国; 其中大国,唯辰与昭。 辰国。 慈宁殿。 李太后的贴身太监张公公踏着小碎步弓着腰往殿外走去。 “明德二十三年,冬,李太后,薨。” 一众宫女太监都闻声而来。 太医们进进出出,脚步时缓时疾,面对面时,也互相摇头叹气。 现在是深夜,下弦月,星满天。 很快,李太后去世的消息传遍了辰国帝都阳城,举国欢庆。 阳城主街道亮起万家灯火,这一惊天消息,惊醒了无数睡梦中沉睡的子民。 “听说了吗?那个妖女太后死了。” “她也终于有这一天了。” “祸国殃民。” 李太后真的已经死了吗? 李娑罗看着匆匆忙忙进进出出的太医,哭成一片却毫无眼泪的宫女太监,紧紧抱着自己委委屈屈不知所措的小皇帝,还有衣冠整齐连夜进宫的傅相。 小皇帝今年才七岁,虽不是她生的,但也是她养大的,是她的心头肉。 许久之后,李娑罗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的身体死了,但是被锁在身体里的意识,却依然活着。 有太医跪在傅相和小皇帝面前。 “太后已薨。” “我等赶到的时候,太后就已经没有了气息,恐是积劳过多,心脏猝死。” 傅相强装悲伤,抹了一把眼睛,扶着李太后的床案,让别人看起来倒真是极其在意太后之人。 他微微低着头下令,声音也带着点嘶哑沉闷的气息。 “太后仁德,尊先皇遗愿同陵,明旦,葬先皇陵。” 明天?这么快? 闻者皆面面相觑。 但既然傅相开口,也没有人胆敢反驳,只有那七岁的小皇帝,依旧紧紧抱着李娑罗死去的身体。 很快,李娑罗的身体被几个人抬起,放进了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 这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空间,大小刚刚好合适她的身体。 一口棺椁。 由圭国运输过来的顶尖金丝楠木制作而成的棺椁。 没想到傅相连棺椁都早已为她准备好了,真是可笑。 可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有意识的死亡。 即使是强大如李娑罗,在这一刻,也感觉到了无法压抑的恐惧与黑暗。 想她李娑罗算计一生,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蹚着无数人的鲜血坐到如今的地位,最后却是如此痛苦低贱的死法。 那些恨她的人和她恨的人都还没有死,她怎么可以先死。 她不甘心。 她还没有除掉傅相,砍掉他的爪牙;她还没有看着小皇帝长大,看他独当一面;她还没有给自己种满红梅。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完成,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痛苦死去。 她残存的一丝意识在棺椁里呐喊着、咆哮着、挣扎着,希望以此来刺激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一点感官上的触动。 但任由她的意识如何强大,也不能撼动这具死去的身体分毫。 这具身体已经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冰冷彻骨。 没有人会听见,没有人会在意。 渐渐的,李娑罗平静下来,开始冷静面对所有的黑暗。 自己的身体已然死去,但意识还在,也就意味着灵魂还活着。 虽然这理论让她自己都觉得诡异而不可思议。 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灵魂离开这具死去的身体,也许,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李娑罗静静地感受着棺椁外面传来的动静,有几个人朝着她走过来。 来人脚步偏沉,是男人的脚步,而且应该是几个高大壮实的男人。 但在这沉重男人脚步声中,还有一个偏轻快的。 李娑罗猜不出来那个人是谁,她对很熟悉的人,可以通过脚步声来判断,但是这个人她绝对没有见过。 陌生的脚步声,陌生的男人。 男人似乎给她敬了一个礼,嘴里念着她根本听不懂的字符,像是某种异术的咒文。 念完咒文后,男人又敬了一个礼。 “再见,万福齐天的娑罗太后。” 李娑罗愈加迷惑了,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喊她娑罗太后。 那个男人手里还拿了东西,在棺椁上窸窸窣窣一顿操作之后,又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其余几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则把她和棺椁一起抬了起来,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而去。 李娑罗察觉不妙,他们这是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葬入先皇陵。 李娑罗记得,自己身体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夜半子时,现在应该是天微微亮。 李娑罗恨,这个傅相,连她死了都恨不得她的尸体早日入土为安。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她一定要让他尸骨无存。 她不知道人会不会有来世,只是这一世她却是真真实实死去了,还是带着意识的死亡。 这与把她活埋有何区别。 在几个强壮男人的共同使力推动下,皇陵内室的石门被狠狠地推开,几个男人抬着她和棺椁往里面走去。 皇陵内室长久未开,不见天日,又因为当初的构造设计是防水防潮,所以整个内室弥漫着干燥烟尘气。 “真晦气!” “走走走,出去了。” 李娑罗的灵魂在这具死去的身体强烈反抗挣扎着,她努力想要挣脱这具身体,但是有一股力量,一直在阻止她。 在进入皇陵内室的一瞬间,李娑罗在之前那股的基础上,又感觉到了另外一股力量。 看来,这座皇陵当初在设计构造上,可能还存在某种特殊阵法,用来使死者安息的。 如果说之前李娑罗还能冷静去了解外在的环境,在这一刻,却只剩下恐惧、害怕与黑暗了。 她的灵魂清晰的意识在一点点变得微弱。 先一股力量在阻止她的灵魂逃离身体,后一股力量则在一点点蚕食她的灵魂意识。 “再见了,我尊贵的太后。” 是傅相的声音,李娑罗呐喊着,她想大骂狗贼,但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办到。 几个男人去推石门,嘶哑沉闷的石门声音弥漫在空气中,很快就紧闭上了,遮挡了所有的阳光。 李娑罗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她回想着这一生的经历。 七岁的小皇帝写了第一首诗,特意拿过来给她看,吵着闹着要她的夸奖与鼓励; 傅相的大儿子因为卖官鬻爵案跪在她面前求她网开一面,哭得涕泗纵横给她穿鞋子; 先皇在世时来看她眼神里永远的疏远冷漠,就像是看一件华丽的衣服; 嫉妒心满满的贵妃欲图下毒害她,却被她反手毒死的痛快; 还有慈宁殿外面她亲手栽种的一株红梅,前几天才开了花,不知道如今是否凋谢。 但无论她如何挣扎,她的意识依旧在一点点地消散着,生命在一点点倒退。 如同花儿含苞,种子重回土壤。 李娑罗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章 死婴 燕国。 一个位于九州大陆西北方的蕞尔小国。 昨夜下了初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冰冷的雪,却没有驱散燕王宫里的紧张气氛。 兰芷宫是整个燕王宫最大的妃嫔宫殿,里面住着燕王李淳唯一的妃子姜夫人。 姜夫人生得样貌极好,肤色白皙、身材高挑丰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未嫁人妻时,也曾多少王公贵族公子,千里跋涉,只为一睹姜夫人芳颜。 而此刻,她正在面对人生的一大难关。 兰芷宫内正传来姜夫人生子凄厉的喊叫声,彻耳欲聋,嘶哑沉重。 微风浮动的纱帘帷幕里,产婆林嬷嬷鼓励的声音大声响起。 “夫人加把劲,就要出来了!” “快了快了。” 在一旁帮忙的宫女们也跟着鼓励着那即将做娘亲的姜夫人。 姜夫人很痛苦,整个人仿若窒息,声音嘶哑,青筋暴出,痛苦难堪,几个宫女时不时扶她一把,一个宫女端着水盆,一个宫女拿着湿巾帮她擦着汗水。 时不时有宫女进进出出,都在自己的工作安排上各司其职。 可是渐渐的,姜夫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从刚开始的大声嘶叫变成了一声声的呻吟,最后变得嘶哑难听。 直到姜夫人最后一丝声音也消散在空气之中,连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也没有了,众宫女方才察觉不妙。 整个殿内的空气,如寒冬的冰一样凝固冷却,没有一个人敢继续发生声音。 一个宫女壮着胆子去摸姜夫人的额头,全是冷汗,还没有来得及擦掉的冷汗。 她又去探姜夫人的鼻息,面色惊恐,红润变得煞白,后退两步直直跌坐在地上。 那宫女伸出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颤抖地指着姜夫人,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 宫女颤颤巍巍。 “姜夫人,死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仿若窒息。 一个宫女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通报。 燕王一直都在门外等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姜夫人,只有林嬷嬷在紧紧盯着那刚刚才掉落娘亲身体的婴孩。 一个没有哭泣、没有睁眼、没有一丝动作的女婴。 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呼吸的死婴。 过了片刻之后,宫女们才再次意识到还有比姜夫人的死更恐怖的事在这个宫殿里发生了。 所有人都一脸煞白地看着林嬷嬷。 林嬷嬷在燕王宫做产婆多年,给多少娘娘接生过,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情况。 她僵硬着手拿起毯子将女婴裹上抱起,去探女婴的鼻息。 没有呼吸,不会哭泣。 林嬷嬷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过身去,看见燕王面色凝重,正匆匆忙忙大跨步从外面走进来。 她抱着女婴,与所有宫女一同,齐齐在原地跪下,不敢抬头,不敢看燕王。 空气中凝滞着死一般的沉寂,风吹帘幕的声音,甚至所有人的呼吸声,在这一刻,都清晰可闻。 燕王定定地看着床上歪着头“沉睡”的姜夫人,她的头发散乱地披着,被冷汗浸成一股一股的,眼睛微微闭着,面色苍白,嘴唇更是惨白发黑。 可她原本是如此漂亮的一个美人,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燕王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微泛着红色,活了那么几十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痛苦是什么感觉,却在这一刻,痛彻心扉。 但他没有流泪,他也不可能流泪,因为他是燕王。 燕王转过头看着林嬷嬷,示意她起来。 准确来说,他是在看林嬷嬷怀里的女婴。 林嬷嬷却是眼睛里已经一串串眼泪跟着下坠,整双眼睛红肿着。 “王上,是个女婴。” 不会哭闹、不会睁眼。 “是个死婴。” 燕王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摸女婴软软的脸庞。 这软软的脸庞还带着娘亲的温度,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带王妃和小公主沐浴更衣,再行入棺。” 燕王用手抚了抚额头,看向那老天的方向,声音嘶哑低沉。 随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殿外走去。 难道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夺走了他的爱人还不够,连他的小公主也要夺走吗? 弑兄夺位,就真的如此罪不可赦吗? 燕王在心里自嘲苦笑了一声。 他刚走到门口,天空突然响起来一声惊雷,惊得他抬头去看,这是大雨的前兆。 可是现在并不是雨季啊。 身后的兰芷宫里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女婴啼哭,那哭声震地动天,就好像要与这雷声一比高低。 林嬷嬷和众宫女都惊喜地看着怀里的女婴,喜极而泣,小公主她哭了,睁开了眼睛,手舞足蹈着。 燕王听到哭声,也飞快地往回跑着。 老天终究还是心软了啊。 李娑罗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有着前世的记忆,那些痛、那些恨、那些别人带给她的伤害,全部都历历在目。 所以,这不是她的来世,而是,她重生了。 老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 在她刚刚脱离娘亲身体的那一刻,李娑罗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这意识还比较薄弱,她在一点点地适应这个新的身体。 那一刻,她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中肃穆悲伤的气氛。 她的娘亲,在生下她的那一刻,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谢谢你,我的娘亲。” 李娑罗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在刚开始能够控制这副新身体的时候,她一方面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一方面也是出自一个女婴最本真的反应,因为她还不能稳定地控制女婴的情绪。 于是,才突然有了女婴的啼哭。 李娑罗开始慢慢地接受,自己真的重生到了自己五十年前刚刚出生的时刻。 生命是开始,也是结束;死亡是结束,亦是开始。 既然如此,前世那些欠她的、恨她的、害她的,总有一天,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慢慢的,李娑罗也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小公主的啼哭声渐渐消弭。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苏醒给其他人带来的喜悦,所有人都在为她的到来而欢呼,而幸福。 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自己也是极为幸福的。 李娑罗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幸福了。 她被抱进了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就像小时候,父王紧紧抱着小小的她拼了命保护她。 哦不,这就是父王的怀抱,那个爱她的父王,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原来老天给她的重生,不仅仅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她重拾美好的机会。 第3章 娑罗 燕王温柔地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儿,那么小小的一团,软软的,柔柔的,还带着点娘亲的体温,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是属于他独二无二的幸福。 婴儿眨巴着亮亮的眼睛,时不时张一下嘴巴。 燕王整颗心都开始变得更加柔软了,脸上也不自觉溢出来温情的笑意。 林嬷嬷和宫女们见此,也都略带欣慰地笑了。 可是一想到姜夫人,这婴孩的娘亲,燕王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去。 这是他最爱的姜儿用生命为他生下来的小公主。 他抱起女婴,走近那帷幕掩映下的床。 宫女们已经为姜夫人收拾整理了一番,再没有凌乱的头发,满头的冷汗也没有了,同时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物。 她整个人以一种舒服的姿势,安静地躺在床上。 如果不是那苍白的面色,惨白的嘴唇,微微闭着的眼睛,燕王都要以为,他的姜儿只是睡着了,睡醒了就会起来。 可她再也不会起来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再也不会笑着用那甜甜蜜蜜的声音喊他淳哥哥了。 燕王猛然心口一滞,强忍着悲伤。 林嬷嬷和宫女们也都随着燕王的目光,看向那美丽的姜夫人。 李娑罗安静地躺在燕王的怀里,不哭也不闹,她可以体会到父王此刻内心的悲恸。 在前世的记忆里,李娑罗的印象中就只有父王,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那个时候,小小的她,也会询问父王。 “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我没有娘亲呢?” 父王总会笑着告诉她。 “你的娘亲啊,她在天上看着你,所以你要幸福快乐地长大。” “那娘亲漂亮吗?” “你娘亲是天上的仙子,你说漂不漂亮呢?”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些久远的记忆,可原来,那些温暖与幸福,依旧藏在自己的心底深处,一点一点地堆积着。 原来娘亲死在了她出生的这一天。 燕王怀抱着婴儿,半蹲在姜夫人的床边,温柔地描摹着姜夫人美丽的脸庞。 “姜儿,你看,这是我们的小公主,那么小小的一团。” “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你,以后长大了,定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儿。” “姜儿,你能听见吗?” 燕王哽咽着,声音也略带了一点点嘶哑。 “你放心,我会像爱你一样,去爱我们的小公主。” “等她懂事了,我会告诉她,她有一个美丽漂亮的、很爱很爱她的娘亲。” 燕王也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多少话,但他知道,姜儿一定不会嫌弃他烦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等着燕王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尽。 许久之后,燕王平复了情绪,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恭敬地站着,等待着燕王的吩咐。 “传下去,召殓葬师进宫,安排后事。” 说完之后,便抱着小公主离开了兰芷宫,往馨园去了。 燕王宫总体占地面积并不大,其主要宫殿便是燕王寝宫常平殿和姜夫人寝宫兰芷宫,其余便是各种小型宫殿,馨园便是其中之一。 馨园是距离燕王寝宫常平殿最近的小型宫殿。 前世的记忆里,李娑罗便是在这燕王宫度过了最初的年幼青涩的时期,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带着潜意识的熟悉感。 但那些记忆太遥远了,遥远到,李娑罗已经记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这一刻,她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找回那些被她遗失的美好记忆。 燕王选择馨园作为小公主的宫殿,也是为了可以日日夜夜经常看望她。 他要把她放在身边,亲自看着他的小公主,从那么小小的一团小不点,快快乐乐幸福地长大,给她世界上最美好的幸福,最快乐的岁月,那些曾经姜儿与他共同期待的幸福。 “参见燕王。” 馨园门口的宫女们见到燕王,都齐齐参拜。 馨园内,太监总管杜公公和事先安排好的奶娘丁香正以参拜的姿势等待着燕王。 燕王示意他们起来,把怀中婴儿交到丁香的手里,便坐上了那正中的位置。 丁香今年已经年近四十了,但由于新生了儿子,又有做奶娘的经验,在亲戚邻里的口碑中又是脾气极其温柔之人,所以才有幸被选为小公主的奶娘。 能够喂养小公主,是她的幸运,她感到很幸福。 燕王坐在位置上,就撑着脑袋沉思起来。 “思思?这个名字怎么样?”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丁香怀里小公主却大哭了起来。 李娑罗想,父王原来是个起名废啊!但是自己又不能反驳,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果然燕王立马慌了,站起来跨步到丁香面前,柔声安慰着小公主。 “好好好,我们不要这个名字,换一个换一个。” 李娑罗见自己计策达成,于是进行下一步。 她拼命伸出自己小小肉肉的右手,伸出包裹着自己的襁褓,指着那桌子上放着的一盘板栗。 燕王和众人都顺着方向看着那一盘煮熟的板栗,目瞪口呆。 小公主这是想吃板栗?可是她现在没牙啊。 杜公公意识到,立马上前将板栗端起来送到燕王面前。 燕王看着板栗,有点不知所措,难道?小公主这是在暗示他什么? 果然,小公主艰难抓起来一颗板栗,开心地笑了。 她不能吃,就只是拿在手里兴奋地把玩着。 众人更加迷惑了,只有燕王在沉思着,小公主这是想告诉他什么? 板栗? “难道我的小公主想叫这个名字?” 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李板栗? 果然不出所料,小公主又大声哭了起来。 李娑罗想,原来自己父王不单单是个起名废,还是个榆木脑袋! 敲都敲不动的那种。 板栗,是板栗树的果实,板栗树生长在南方,现在他们吃的这些,也这些都是南方运过来的。 是皇家贵族里面很常见的一种午后小吃,被很多小姐公子们喜爱。 姜儿生前也很喜欢吃这个。 板栗树,又名柳安,娑罗树。 娑罗? 燕王恍然大悟,微笑着温柔地捏了捏小公主的脸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小公主就叫娑罗。” 果然,这一次,小公主没有再哭了,反而心满意足开心地笑了。 李娑罗想,父王终于开窍了啊。 众人也跟着开心的笑了。 第5章 敛葬 十月十三。 宜入殓,移柩,破土,安葬。 两日两夜以来,整个燕王宫的唢呐声和哭泣声从未停歇。 初冬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的时候,最后一批替换哭泣的宫女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穿着黑色的寿衣,两排宫女齐齐站着,等着昨夜哭过的宫女退下后,换她们。 她们将作为最后一批为姜夫人哭泣之人,陪同灵柩前往王陵。 在这燕王宫之外,有许多自主前来为姜夫人送行之人,其中大多是燕国都城临都的百姓和一些无病呻吟的穷秀才,除此之外便是慕名而来的他国之人。 百姓们感叹。 “姜夫人敦厚善良,性情温和,才艺出众,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我们燕国何其有幸啊。” “天妒红颜。” 而那些慕名而来的他国儿郎,则皆在讨论着那姜夫人十年前的风流韵事。 “一代红颜,没有死在十年前的大火,竟然死在了难产。” “可悲可叹。” 运送灵柩的队伍持续地前进着,走出燕王宫,朝着王陵而去。 黑色的寿衣,白色的冥纸,压抑的氛围笼罩着这条通往王陵的路。 李娑罗安安静静地躺在奶娘丁香的怀里,由丁香抱着,跟随着殓葬队伍。 漫天的唢呐声,殓葬师的超度声,紧紧跟随在后面宫女们的哭泣声,所有的声音,齐刷刷涌进李娑罗的耳朵。 连那怀抱着她的丁香也在低低抽噎。 但李娑罗感觉不到丝毫难过,反而那纷纷涌来的,是恐惧、无助、害怕、黑暗。 那是属于她前世的阴影,窒息般带着意识的死去。 李娑罗静静地躺在奶娘丁香的怀抱,不哭也不闹。 她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那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娘亲,那个给了她生命,却自己离开了的美丽女人。 就在这时,那本来骑马走在殓葬队前面的燕王却突然调转马头,朝着李娑罗的方向而来。 一个年轻的将军打扮的男子跟在他的身后,几个侍卫跟在那年轻将军的身后。 李娑罗不知道父王要做什么,但这好歹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胡思乱想了。 在众人迷惑的注视下,燕王开口道。 “丁香,你带着小公主到处转转,散散心,不要跟着殓葬队了。” 说完又转头看着那年轻将军。 “顾渊你跟着小公主,带几个人保护小公主。” 顾渊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将军,也是他可以信任的人,顾渊武艺高强,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把他放在小公主身边,燕王才放心。 “喏。” 顾渊拜了一下,便自动走到小公主身边,身后的侍卫也跟着他。 丁香虽略感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遵命。” 只有李娑罗才知道,他的父王,比他人想象中更爱她。 他不愿让她承受这样压抑的痛。 有多久她不曾感受过这样简单纯粹的爱了,在李娑罗的记忆里,那是一个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传说。 她看见父王脸上压抑着悲伤,又骑马掉头往那殓葬队前面走去。 丁香抱着李娑罗,顾渊等人跟随其后,一行人等便朝着与殓葬队相反方向而去。 李娑罗微微歪着头,眼光透过丁香的胳膊夹缝位置,看着殓葬队一点点远去。 那里有她的父王,也有她的娘亲。 就在那殓葬队一点点变小,即将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的时候,李娑罗却突然看见在那高台之上,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虽然穿着普通老百姓的粗布褐衣,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慑之气。 从李娑罗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长期浸盈在权力中才能培养的气质。 那男人此刻正看着那远去的殓葬队,更准确地说,是在看着那殓葬队里装着姜夫人的棺椁。 李娑罗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绝对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伸出肉肉的小手,狠狠地戳着丁香的肚子,示意她看一眼后面。 丁香以为小公主离开了父王不开心,极力讨好着。 “小公主别闹脾气,要乖哦!” 却是走在靠后的顾渊,由于常年的战场经验,和妇人丁香比起来,他对危险有着天生敏感的反应。 他看小公主的确有一点不正常,便顺着小公主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城中的一个楼阁,平常是一个极佳的观景之地,可是那里安安静静,啥都没有啊。 顾渊也疑惑地看了眼小公主。 李娑罗再去看时,那粗布褐衣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隐隐有着一丝不安。 可她根本无法和丁香还有那个年轻将军顾渊进行交流。 但转念一下,父王那么警惕细心的人,应该想的不会比她少。 但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丁香打算趁这个机会,带着小公主去民间看看,这燕国都城临都最繁华的街道。 姜夫人的葬礼,并没有对这繁华街道的百姓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大家依旧开店的开店,卖东西的也照常卖东西。 丁香本就出自市集人家,现在来到这繁华街道,如鱼归海,好不快活。 她一会儿带着小公主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一边看还会一边向小公主解释,并询问小公主是否喜欢。 顾渊一直带着人默默跟着,不说话也不打扰,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对这些市井小玩意儿,的确是提不起兴趣。 在李娑罗的记忆中,她对临都是完全陌生的,她那零零星星的记忆,都是在宫内度过,而长大之后的记忆,则全是充满了尔虞我诈、计谋算计。 现在突然亲身处于这市井繁华中,李娑罗感觉到了一种别有趣味的愉悦。 这种愉悦感,令她的心情无比舒畅,再没有任何尔虞我诈,只有最平凡的幸福。 她开心地笑着,为这繁荣的百姓生活和人间的烟火气。 “小公主,喜欢这个布娃娃吗?” 丁香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的布娃娃,在小公主的面前摆弄着。 那布娃娃是一只肥肥的黄鸭子,里面塞满了棉花,看起来充实而饱满。 李娑罗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笑了,伸出肉肉的小手,把那肥肥的黄鸭子捏在手里。 软软的,就像抓住了最柔软的幸福。 身后跟着的顾渊见状,立即上前把钱付给了店家,店家欢喜着点点头。 正在这时,对面的茶楼里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第6章 说书人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啊,就是今日我们燕国以国后之礼下葬王陵的姜夫人的故事。” “这是一段十年前的风流韵事了。” 说书人顿了一顿,狠狠吸了一口气,玩弄着手里的木头,观察着看客们的表情。 果然,看客们都很兴奋。 在燕国普通老百姓的眼中,姜夫人是美貌与才艺并存,神女一般的存在。 燕国本身小国寡民,但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享受这种简单的幸福。 丁香和顾渊也停下来脚步,自然李娑罗也听见了那说书人的声音。 她指指那茶楼里的说书人,表示她也想听。 虽然之前听丁香说过,但她还想再听听,不知道这说书人的故事会不会与丁香的说法有出入。 丁香想起之前小公主要她讲述姜夫人的故事,于是立马明白过来。 “将军,我们进去听听。” 顾渊环顾了一下茶楼,点点头。 走进茶楼,一行人才看见,这茶楼里原来这么多人,整个茶楼都快坐满了。 顾渊选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带着丁香坐下,几个侍卫都在外面等候。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台上声情并茂讲述着故事的说书人,并没有人去特别关注他们。 李娑罗静静地听着,前面的故事,基本上和丁香给她讲述的无甚差别。 直到讲到大火烧楼那一段。 “当初,对姜夫人表达过爱意的优秀儿郎数都数不过来,其中也包括我们如今的燕王和现在的靖皇。” “众所周知,在九州七国之内,唯一没有称皇的,便只有我们燕国了,当时,燕王还是二王子,靖皇也只是靖国的大皇子。” 有看客忍不住身子往前凑了凑。 “所以?那场死者上百的大火,实际上与燕王和靖皇有关?” 说书人微笑着,很得意的样子,拍了一下手里的板子,继续说道。 “看官莫慌,且听我徐徐道来。” “我们都知道,姜夫人爱的是我们燕王,但那靖王也是无比痴恋姜夫人,对一个男人来说,得不到的,当然是” “毁掉。” 说书人话音刚落,只感觉一阵强风掠过,猝不及防间,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候,李娑罗也震惊了,这个说书人竟如此大胆。 虽然这里是燕国,但是他这样揭开靖皇的往事,也的确有点不要命了。 不过她对这个说书人的性命不关心,反而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更感兴趣。 这男子看起来年龄不大,面上带着少年的稚嫩气息,顶多也就是一个快及冠的少年。 但这男子虽是富家公子的日常装扮,腰间的佩剑却明显表明他是一个练武之人。 男子满身都是怒气,狠狠地说。 “管住你的嘴,不要让我再听见这种话。” 男子说完话,下面的看客也开始窃窃私语。 “靖国口音。” 说书人连连点头保证再也不说了,虽说赚钱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啊。 李娑罗猜不到他是谁,她没见过这个人,在前世的记忆里,她对靖国是完全陌生的。 男子见说书人不停求饶,睨着眼睛瞧了许久,这才微微松开自己的手。 如果不是靖皇不准他在燕国见血杀人,他倒是很想并且很乐意一剑抹了这人脖子。 男子直直把说书人甩到台下,摔得说书人全身酸痛,差点右腿骨折,几个看客立即去扶起他。 男子凶神恶煞看向台下。 “我劝你们管好自己的嘴,不然明天可能没的就是你们的命!” 众人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男子这才终于提剑离开。 见到如此变故,丁香不知所措,要不是顾渊将军冷静的模样,丁香都想抱着小公主逃出去了。 顾渊一直都在注视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可能这茶楼里,他是唯一一个认识这人的人。 靖国大将军秦邈的儿子秦风。 秦风来了燕国,难道是姜夫人下葬的原因?那也就是说,靖皇很有可能在燕国。 顾渊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他低声附到丁香的耳边。 “丁香姨,我安排侍卫们送你们回王上身边,这个男子很可疑,我现在要跟去看看。” 丁香虽是妇道人家,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安的因素。 顾渊说的话,李娑罗全部都听见了,她想起之前看见的高台之上的男人,不安的感觉愈发明显。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靖皇? 靖皇为什么会来到燕国?难道是因为姜夫人? 不好! 想到这一层,李娑罗似乎已经七八分猜到靖皇的目的,奈何自己现在只是个婴儿身体,啥都干不了。 “一定要保护好小公主,保证安全。” 顾渊安排了侍卫送丁香及小公主去王上身边,便一个人去追那秦风了。 秦风从茶楼出来后,并没有往姜夫人的殓葬队方向去,而是穿过街道,拐进了一条胡同。 这条胡同很窄,弯弯曲曲,不知道具体通往哪里,不过正好适合顾渊跟踪。 但秦风很是警惕,走几步便停下来四处张望,这让顾渊更加确定了他这是秘密行动。 秦风看着年轻,但毕竟是大将军的儿子,也是曾经上过战场的,这点警觉性也还是有的。 走着走着,秦风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突然往回走着,仔仔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顾渊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立即做好战斗的准备。 却没想到屋顶上突然跳下来一只黑猫,“喵”地叫了一声。 顾渊和秦风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黑猫大大圆圆的眼睛瞪着顾渊,歪着头看他,顾渊也同样睁着眼睛瞪它。 他想,要是这只猫会说话,说不定会问他为什么在这墙角鬼鬼祟祟了。 想到这里,顾渊不出声地尴尬一笑。 待他反应过来,又立马跟踪着秦风追了上去。 胡同的尽头是一间小屋,顾渊躲在墙后面看着,门前立着一个粗布褐衣的男人。 但即使粗布褐衣,也难掩那男人身上的威慑之气。 秦风似乎在和那男人说着什么话,他隔得太远听不清。 待那男人转过头来,顾渊却着实震惊了一番。 那不就是当今靖皇吗?他居然真的孤身来到了燕国! 却在这时,一个簸箕狠狠砸在了顾渊的脑袋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靖皇和秦风齐齐看过来 第7章 意外 顾渊瞬间反应,立即缩到角落,只能祈求他们没看见。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呆在窗口的妇人,立即疯狂使眼色让她假装没看见自己这个人。 妇人看了看这鬼鬼祟祟的年轻小伙子,又看了看那两个朝着这边看过来的人,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大概明白了这小伙子的意思。 她唤来身边玩耍的孩童。 “去帮娘亲把簸箕捡回来,记得不要跟大哥哥说话。” 男孩应了,点点头就往楼下跑去。 顾渊害怕极了,生怕这男孩突然与他说话,那样不就暴露了吗? 还好,这男孩只是捡起簸箕,嬉笑着看了他一眼,便开心跑开了。 顾渊瞬间松了一口气。 那边的靖皇和秦风看了一会儿,发现只是一个小男孩捡簸箕,也就无甚在意。 靖皇示意,秦风便随着进了屋子。 顾渊弯曲着腿,一只手抵着自己的佩剑,听见外面往屋里而去的脚步声,又听见关门的声音。 待关门声渐渐消弭,他才微微探出头去看,深吸了一口气,远离这是非之地。 现在他需要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被发现了,而是靖皇来了燕国,肯定是有备而来,目的究竟为何呢? 小公主和燕王会不会有危险,他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去。 丁香怀抱着小公主,在侍卫的护送下,快步往回走去。 李娑罗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丁香的衣服,她现在脑海里并不安宁。 靖皇孤身前来燕国,定是有所准备,但他明显人手不多,想来父王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依旧隐隐不安。 侍卫们一边护送着小公主,一边警惕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要了小公主的命。 这里是回去的路当中最危险的一段,四周的高大树木,低矮灌木,都极其适合隐匿。 突然,附近大树上的鸟儿齐齐飞起,丁香惊慌失措地抱着小公主,侍卫们则将丁香和小公主围起来,警惕观察着,拔出自己手里的佩剑。 危险的气息在逐渐逼近。 李娑罗反应过来,难道靖皇想杀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是姜夫人的骨肉,靖皇,当真是无情啊。 就在此时,从那低矮灌木丛里,猛然跳出一群黑衣人,估摸着有十来个,和侍卫们纠缠在一起。 丁香紧紧抱着李娑罗,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小公主,东窜西窜,却还是被黑衣人的刀割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 李娑罗仔细看着这些黑衣人的身手,流氓打法,不像是有过训练的人,而且只有这十几个人,难道,这不是靖皇的人? 李娑罗愈加迷惑了。 丁香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里距离她的老屋不过百米之远,也许,可以先去躲躲。 她抱着小公主,就往自己的老屋跑去,一个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即追了上来,和一个侍卫纠缠着。 在丁香抱着小公主跑的时候,李娑罗突然看见,树枝上跳下来一个人,拔剑加入了与黑衣人的战斗。 竟然是那茶楼里遇见的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 秦风?他不是靖皇的人吗?这些黑衣人看来真的不是靖皇的人。 丁香跑了几步,就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孩童,正抱着一个婴儿在挤羊奶。 那是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 丁香这辈子生过三个孩子,一个大女儿早夭,还有就是大儿子和小儿子了。 生下来小儿子之后,丁香就进宫给小公主做奶娘了,所以小儿子只能喝羊奶长大。 大儿子看见娘亲,兴奋地站起来和娘亲打招呼。 但一看见后面追来的黑衣人,纵他年龄小,也能意识到这眼前的危险。 他着急地看着娘亲跑到他跟前。 丁香看了看不远处追来的黑衣人,又看了看大儿子怀里的小儿子,一把就抱过自己的小儿子,把小公主塞到大儿子怀里。 “听话,带着小公主去王陵找燕王。” 说完就抱着小儿子往相反的方向去了,黑衣人见丁香调转方向,也追了过去。 大儿子此时也真正的意识到了危险,他看着娘亲的背影,抱着小公主拔开腿就往王陵跑去。 那黑衣人追着追着,突然回头看见渐渐远去已成小点的孩童,猛然意识到自己被这女人骗了。 闷哼一声,黑衣人掉头往王陵的方向追去。 大儿子远远回头,看见黑衣人已经调转方向朝着他追来了,还好这里距离王陵距离还不是太远,他只能更加拼命地跑着。 李娑罗一直都不哭也不闹,她冷静地看着这小少年带着自己飞快的逃命,汗水滴落在她的婴儿脸上,心内百感交集。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小公主。 他拼命跑着,整个人早已气喘吁吁,汗水直下,直到跑到王陵,看见那穿着寿衣的殓葬队。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了。 燕王就在那里。 他的声音嘶哑着,大声喊道。 “燕王——” 黑衣人就在后面咫尺距离,剑尖朝着他的怀里刺过来。 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小公主狠狠抛了出去,那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顾渊刚好赶回来,见到这一幕,一个翻身接住了那空中即将落下的小公主,拔剑出鞘,一个转身,黑衣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大睁着眼睛死在了地上。 燕王等人听到声响,侍卫立即现身团团围了起来,燕王也骑马过来,翻身下马,看着眼前这一幕。 地上躺着小小少年和一个黑衣人。 顾渊左手抱着小公主,走到燕王面前,一剑参拜。 “禀告王上,小公主没事。” 燕王看着小公主,又看了看那地上已然死去的小小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李娑罗从顾渊的左臂里,歪着脑袋去看那地上躺着的小小少年,他的胸口有一个大洞,是被那一剑刺的。 他死了,为了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公主,他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李娑罗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后,又突然睁开眼睛。 刺杀她的黑衣人不是靖皇的人,反而秦风会帮她除掉黑衣人,那秦风定是受了靖皇的命令。 既然靖皇没有杀人意图,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娑罗眼角瞟着那整齐排列的殓葬队,为姜夫人哭泣的宫女们,还有稳稳放在地上准备打开王陵正式下葬的棺椁。 不安的感觉愈加充满了她的内心。 难道?靖皇想? 第8章 开棺 李娑罗还在暗自思躇着,却突然看见不远处朝着这边走过来两个人,一个神色冷静,一个怒目而视。 穿着粗布褐衣、脚步轻缓的靖皇和一身富家公子打扮、腰带佩剑的秦风。 众人都齐齐看过去。 燕王和靖皇互相对视,眼神晦涩难辨。 两个人都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一点即燃的火药味,侍卫们立马围住了靖皇和秦风。 秦风立即拔剑怒目看着这些围着他们的侍卫。 靖皇却轻松地笑了两声,就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所处的境地。 “这就是你们燕国的待客之道吗?” “皇上?” 秦风略带紧张,用着只有靖皇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了问。 燕王微微闭了下眼睛,挥挥手示意所有侍卫退下。 “今日是我燕国国后下葬之日,不知靖皇前来为何?” 燕王一开口,现场的侍卫及殓葬队许多人,才明白过来,这个粗布褐衣的男人居然是靖皇。 “居然是靖皇。” “难怪一身的威慑之气。” 有侍卫一步步退下,还不忘互相窃窃私语。 燕王环顾四周冷眼看了所有人一眼,才没有人敢继续说话。 李娑罗歪着头,从顾渊的左臂探出头去,认认真真看着这眼前上演的大戏。 “我以为燕王很清楚。” 靖皇自嘲着笑了笑,直直往那殓葬队的棺椁走去。 秦风跟着在身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燕王没有表态,侍卫们自然也不敢阻止。 顾渊看了眼燕王,欲上前阻止对姜夫人不敬的行为,被燕王阻止了。 靖皇站在棺椁旁,注视了良久,才开口道。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燕王微微闭了下眼睛,沉吟道。 “你要什么?” “我要见盈盈——” 靖皇缓缓开口,不容置喙的语气。 “十年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靖皇此刻内心的纠结,但他压抑得很好,情绪控制得恰到好处,以至于无形之中产生了威慑之气。 李娑罗知道,这是这是被至高权力培养出来的气质。 燕王静静地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与靖皇之间到底有何约定。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空气中微妙的气息。 过了许久之后,燕王才缓缓开口。 “我从未忘记。” “开棺——”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燕王,此时开棺,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 几个站在棺椁四角位置,负责抬棺椁入葬的壮汉也一脸不知所措。 但看燕王并没有丝毫反悔的意思,只好互相使着眼神,去推那早已合上的棺盖。 棺盖被缓缓推开,刺耳的声音传进每一个在场的人耳朵,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李娑罗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那棺椁,顾渊会意,抱着她轻轻走过去。 沉重厚黑的棺盖下,一个倾世容颜的美人呈现在世人面前。 她平静地躺着,双手安稳地放在胸前,穿着一袭白衣纱裙,画着淡雅美丽的妆容,就仿佛,这美丽的人儿,只是睡着了。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深吸了一口气。 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第一次看见姜夫人了,她的美貌也是有目共睹,但在这特殊的情况下,再一次看见,却依旧让人唏嘘一番。 见到姜夫人,才知道这世上,为何女人都想要美丽的容颜了。 只有靖皇微微笑了起来,笑得温暖又宁静,对着那棺椁里的美人儿挥挥右手,权当最后的告别。 李娑罗静静地看着靖皇,不论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神,天地万物在这双眼睛里,都不再完美。 因为他的眼里,装满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妙人儿。 但是他是帝王啊,这种感情对一个帝王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毒药。 李娑罗完全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执念,才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片刻之后,在燕王的示意下,几个负责棺椁的壮汉又缓缓将棺盖封上,那倾世容颜的美人,一点点消失。 直到被重新封进那漆黑无光的棺椁中,不见天日。 “送客!” 燕王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讨论的余地。 靖皇并没有任何恼怒的倾向,只是把目光从棺椁移到身旁顾渊抱着的小公主身上,瞧了片刻,就昂起头往远处走去。 从这一刻起,他的心愿已了,再无牵挂了。 靖皇深深吐出来一口气。 秦风依旧半拔着佩剑,警惕地跟在靖皇的身后,保护靖皇,是他的职责。 待靖皇走远了,一棵距离较远的树上却传来一阵鼓掌声和嘲笑声。 “世人都说情债难还,这帝王的情债,当真精彩!” 众人闻声去看,却见那树上之人已迅速逃离。 侍卫们打算追上去,却被燕王阻止了。 虽然他也没能看见那不速之客,但现在,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打扰姜儿安息了。 李娑罗却是直直盯着那离去之人的背影,这突然出现的人,会不会是刺杀她的人。 想到这里,李娑罗脊背发寒。 自己现在还只是婴儿身体,居然就有这么多人要自己死了! 父王是自己唯一还可以依靠的人了。 殓葬师小碎步走到燕王身边。 “王上,吉时到了,该下葬了。” 燕王点点头,几个壮汉就抬起棺椁,朝着王陵走进去。 随后的人,则把各种陪葬的器物也带进去,殓葬师井井有序地安排着所有事宜。 姜盈盈,永远沉睡在了这片地底,任岁月流转,风华不息。 李娑罗认真看着,自己前世,是否也是如这般,被人抬着进了皇陵。 原来看着这过程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大的触动的,至少,在前世,没有人会为她哭泣。 这样看来,娘亲也还是幸福的。 她又看向那因为救她而死去的小小少年的方向,丁香奶娘已经回来了,她把小儿子交给了一个宫女抱着,自己抱起了那大儿子的尸体,往远方走去。 李娑罗猜到了,那小小少年,是丁香奶娘的儿子。 她的背影很孤单,带着凄凉。 李娑罗本已见惯了生死,却在这一刻,看见这个苍老女人的背影,她的心里开始绞痛了。 生命本就如此脆弱,而一个普通少年的生命,则更是微不足道。 可能过了今天,就根本不会有人再记得,曾经有一个这样的小小少年。 第9章 抓阄 姜夫人的葬礼风波过去后,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除了给世人留下一点午后谈资,似乎并没有更大的轰动了。 燕王抱着小公主在馨园的寝宫内,一起看着那红梅白雪美人图。 他在这里等,等一个人来找他。 “娑罗,记得一定要保管好这幅画。” 李娑罗无法回答父王的问题,但这句话,她记在了心里。 此时,门外杜公公前来禀告。 “禀告王上,奶娘丁香带着她的小儿子前来求见。” 听到自己奶娘的名字,李娑罗心里产生了一丝负罪感,毕竟,那个小少年,因她而死。 燕王点点头,一派从容,这个世界上,他无法决定的事,多了去了,但是他可以尽可能补偿。 他抱着小公主走出了寝宫,杜公公跟在他身后。 现在依旧是初冬,外面纷纷扬扬下起来小雪。 丁香抱着孩子,跪在门前,身上零零星星覆了点雪花,看来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看见燕王,丁香立即磕了一个头。 “丁香请求王上卸去小公主奶娘职务。” 言辞恳切,字字钻心。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小儿子了,她不能再失去了。 燕王深吸了一口气。 “为何?” “丁香年岁已长,膝下只有这小儿子了,希望可以看着他健健康康长大。” 燕王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那就让你儿子进宫给小公主作伴。” 说完便抱着小公主又进了寝宫哄小公主去了。 丁香目瞪口呆跪在原地,王上这意思? 让小儿子与公主同吃同住? 旁边的杜公公见了,赶紧给丁香使眼色,示意她起来,别跪着了。 丁香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跟着杜公公走了进去。 看见杜公公和丁香进来过后,燕王一边逗弄着小公主,一边询问丁香。 “小儿子有名字吗?” 丁香微微摇头。 “还没有,正打算找读书先生帮忙取名。” 燕王点点头。 “我记得你丈夫姓乔,那就赐名安,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丁香眼里放出亮光,赶紧跪下磕头。 “民女替我儿谢王上赐名。” 李娑罗歪着头去看丁香怀里的男孩儿,和她一样小小的一团,乔安。 搜寻了一遍前世记忆,并没有这个人,看来重生之后,很多原定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哇”的一声,空气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杜公公和燕王都看向丁香怀里。 丁香一脸尴尬,不停哄着小儿子。 燕王却笑了,原来是个小哭包啊,小公主不爱哭,这孩子倒是更像个孩子。 片刻之后,哭声渐渐消弭。 燕王转头看向杜公公。 “抓阄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杜公公颔首笑道。 “禀告王上,已经备好了。” 燕王点头,杜公公会意,便朝外走去。 不大一会儿,杜公公带着一队宫女走进来,每个宫女手里都拿着不同的物什。 宫女们将物什挨个放在靠墙的长桌上,便端正站在一旁。 燕王抱起小公主,从左到右,一步步缓慢走着,先让小公主全部看了一遍。 李娑罗倒是完全没想到,父王居然还给她安排了这个东西。 从左到右,桌面上一共有十二件物什。 官帽,代表着朝堂官运; 糕点,代表着热爱美食; 黄金,代表着家财万贯; 酒壶,代表着觥筹交友; 书籍,代表着学识渊博; 木榫,代表着工匠技艺; 灵芝,代表着医德仁心; 算盘,代表着热爱从商; 米盐,代表着平淡生活; 琵琶,代表着能歌善舞; 凤冠,代表着皇后之命; 头盔,代表着铁腕将军。 燕王抱着小公主走了一圈,便又倒回来,把小公主放在最左边的官帽旁边,任由着小公主自己爬着去选。 他不知道娑罗喜欢什么,他只知道,她的娘亲喜欢琵琶。 李娑罗感觉到父王把自己放下后,双手两腿并用,一步步往前爬着。 燕王、杜公公、丁香都屏住呼吸地看着她。 官帽、糕点、黄金、酒壶、书籍、木榫、灵芝、算盘、米盐,这前面所有的东西,李娑罗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杜公公迷惑了。 “王上,小公主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燕王却不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 李娑罗停在了琵琶和凤冠之间。 看见琵琶,李娑罗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在那些尘封的故事里,他们都说,娘亲弹得一手好琵琶。 但是即使这样,那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依旧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是李娑罗,她很确信,娘亲的人生,是她所厌恶的。 李娑罗把手微微靠近琵琶,好不容易才触碰到,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她。 她缓缓使着力,将那缩小型琵琶,往桌面边缘推过去。 燕王的脸色微微有一点凝重,却并没有阻止她。 “嘭”的一声,缩小型琵琶掉在地上,摔成两瓣。 旁边的一个宫女赶紧弯下腰去将那琵琶残躯捡起。 李娑罗心满意足地嘿嘿笑了两声,伸出手拿起来原本在琵琶旁边静静躺着的凤冠。 燕王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这凤冠的位置,本来是应该放着首饰的,是他强行替换了凤冠。 没有想到,小公主真的选了这个。 娑罗,与她的娘亲完全不一样。 凤冠的路途,是充满血腥的,如果他无法阻止她未来的选择,那就再多给她一点爱,至少,让她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杜公公和丁香看见这小公主的选择,都是一脸震惊,反而燕王云淡风轻,不管小公主选什么,都是他最宝贵的小公主。 燕王环顾了一下四周。 “小公主的抓阄结果,不准对外泄露分毫。” 众人纷纷表示明白。 他又抱起小公主,仿佛为了缓解气氛一般,看向丁香。 “丁香,让你儿子也选一下。” 不管这孩子要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途,他燕王还是给得起的。 丁香参拜了一下,燕王的命令,不得不从。 她正打算把小儿子抱到最左边的官帽位置,没想到小乔安像是有着执念一般,伸出手远远指着那最右边。 燕王和杜公公见了,都抿着嘴笑。 这小子怕是喜欢那个头盔。 果然,丁香把小乔安抱到最右边,他就迅速拿起了那个将军头盔。 将军?乔安?李娑罗在脑海里搜索着。 一个被忽略的人突然浮现出来。 第11章 策论 李娑罗不再步步紧逼季陵,而是往回走把手里的书拿给燕王看。 燕王狐疑着看了她一眼。 他一直都知道李娑罗喜欢看九州之内的各种策论战略书籍,但是她现在到底想干嘛。 递到他手里的是一本《九州战事录》。 “父王,还记得我曾经问过您,九州七国,战火不息,究竟为何?” 燕王点点头,继续听李娑罗说。 “您当时告诉我,无非就是利益、土地、粮食。” 李娑罗一边说着,一边把《九州战事录》翻到一个特定的页面。 “书里记载,在百年之前,位于东南之地的云国,曾发生过一起国家动荡。 两个皇子因为争夺皇位,不死不休,势均力敌,云国被迫分为北云和南云。 北云为太子继位,南云为康王继位,九州七国也在短暂时间内变成八国。 然第二年,北云饥荒,饿殍遍地,众多百姓在无奈之下逃往南云。 这些北云的百姓,在南云遭到了从上而下的排斥,因此死者上万。 既本为同胞,南云为何不肯出手相救?” 燕王略一思索。 “康王本自奸险之徒,何有明君之治。” “时年南云出兵攻打北云,北云寻求邻国昭国粮食与军队相救,昭国只出粮而不出兵。 年终,北云覆灭,云国自此复归统一。 既然康王为奸险之徒,百姓为何拥戴康王而不选敦厚太子。” 燕王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里流露出诧异之色。 “在百姓眼里,谁做皇上,并无差别。” 李娑罗失望垂下头,父王又在敷衍她。 却在此时,空气中响起清澈的少年声音。 “不是百姓拥戴康王,而是昭皇选择了康王。” 李娑罗眼睛瞬间亮了,转身看着季陵,他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模样,神色从容。 “此话何讲?” “康王继位,云国,三世必垮。 得益者,自是邻国昭国,不战而胜,岂不比生灵涂炭,更为符合天道。” 季陵话音刚落,不单单李娑罗在看着他,连那燕王、顾渊、丁香乃至乔安都紧紧看着他。 季陵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圆场。 “古语有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昭皇仁德,不忍见生灵涂炭。 在云国内乱之际,没有选择插足,但是却给云国埋下了随时爆炸的隐患。” 李娑罗逼近季陵,凑到他的胸前。 季陵面色尴尬,连忙转过头去,又急急后退了一步。 “这隐患是什么?” 季陵模棱两可的话才骗不了她,他只是意识到自己说了点不该说的东西,于是开始浑水摸鱼打圆场呢。 “对不起小公主,季陵不能说。” 燕王面色凝重了一下,想到季陵特殊的身份,一伸手把李娑罗拉了回来。 季陵这才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感激燕王的解围。 “娑罗,你是寡人的小公主,不必思考这些,定然会一世无忧。” 燕王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无比温柔,又为小公主理了下额前鬓发。 李娑罗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季陵,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经过这一番明里暗里的探查,李娑罗也只是可以怀疑季陵应该不只是皇室分支,但是,前世的记忆里,昭国的皇子里,从来没有一个叫季陵的人。 所以,如今的轨迹到底走向了何方。 未来的鬼面将军成了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昭国出现了一个从未有人知晓的皇子? 当然这一切依旧还只是李娑罗的猜测,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李娑罗都从来没有害怕过。 燕王叫过来丁香。 “你来安排一下。” 丁香恭恭敬敬回答。 “是。” 说完燕王又看了李娑罗一眼,就示意顾渊跟她一起离开了。 “娑罗,季陵不喜欢说话,以后不要逼他。” 李娑罗微微欠身。 “是的父王。” 我有逼他吗? 看见燕王已经走出门去了,李娑罗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拿起之前的那本书,就着秋千架坐下。 出了馨园,燕王才停下来对顾渊说。 “加强馨园的保护措施,另外,带乔安习武。” “喏。” 馨园内。 “乔安,你过来。” 李娑罗对着乔安招招手。 乔安神情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现在娘亲就在旁边盯着,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了,只得乖乖走到小公主面前。 谁让她是小公主呢? 乔安低着头,准备接受小公主残忍的“报复”。 怎料小公主却没有继续理他了,居然真的只是单纯把他叫过来? 李娑罗又朝着那季陵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季陵刚开始有一点畏惧,但是他可以看出来,这个小公主虽然有时候咄咄逼人,实际上对他并没有恶意。 小公主看样子才五六岁,自己也不该与她计较。 乔安猛地锤了一下季陵的肩膀。 “新来的,你多大了?” 季陵愣在原地。 “十一。” 乔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咕噜一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娑罗顺手拿起旁边的捕蝇拍,狠狠往乔安的屁股拍去。 乔安整个人吓得直接跳起。 就像李娑罗怕蛇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而乔安的弱点就是。 怕被打屁股。 这也太丢人了。 不过还好,也就娘亲和这脾气古怪的小公主知道。 “乔安,跟他讲讲这馨园的规矩。” 乔安嘴巴立即张成了河马状,指指自己,又指指季陵。 极不情愿地解释。 “第一,小公主有洁癖,不能弄脏她的东西; 第二,主屋是她的,我住左边耳房,估计你就只能选右边了; 第三,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不能睡懒觉,不能睡懒觉,小公主看见有人睡懒觉会想打死人的。” 复述完小公主的奇怪规矩,乔安无可奈何摊着手。 说到最后的时候,乔安简直整个人面容扭曲,一脸痛苦,他曾经多少次被拿着棍子打。 季陵却是一脸平静,看着李娑罗。 就这? 好,真的就是这么奇葩的小公主。 乔安偷偷凑到季陵耳朵边,用只有季陵可以听见的声音说。 “小公主不单单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说完立即又端正地站着,眼睛四处转着。 季陵毫不在意点点头。 “哦。” 三人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 还好丁香走上前来,拉着季陵。 “小公子,奴婢带你去屋子看看。乔安是奴婢贱子,小公子不要与他一番见识。” 季陵微微点点头,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走在前面,丁香在后面给他指路。 可是下一刻,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乔安—— 季陵收回刚刚答应丁香姨的话。 第12章 欢喜冤家 季陵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鼻头瞬间红肿起来,脸上表情扭曲着。 他终于知道之前乔安那小子为何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踪影。 鼻尖阵阵肿痛,火辣辣的,如同有人拿着辣椒在他鼻子上摩擦,季陵心里一阵委屈,这燕国到底是什么虎狼之地啊。 跟在身后的丁香吓了一跳,看见地上的白色绳子,面色骤变,她赶紧清理掉,又将季陵扶起,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稍稍安心。 看来以后照顾仨孩子有她受的了。 “小公子稍等,奴婢马上去药属取药。” 说完丁香就匆匆忙忙往外走去。 出来的时候,看见乔安,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之后再来教训他。 真的是生了个龟孙儿啊。 李娑罗若无其事旁若无人地看着自己的书,乔安笔直地站在一旁,仿若罚站。 却是待丁香娘亲一转身,他就忍不住朝着李娑罗做了个鬼脸。 哦耶!计划成功。 李娑罗无奈白了他一眼,真是幼稚,不过倒的确做了她也想做的事。 透过门轩,李娑罗朝着那右边耳房看进去,小少年鼻头肿起,显然还是很痛的,脸上明显有着愠色,只是有点压抑。 “噗。” 一时没忍住,原谅她还是笑了。 果然与乔安待久了,会被那小子传染,然后变得幸灾乐祸。 乔安探着头,看丁香娘亲已经走出了门,整个人皮肉瞬间松了下来,一脸坏笑装模作样朝着那右边耳房走去。 新人来了嘛,自然是要欢迎欢迎的。 一个小宫女打了冷水进来,拧了帕子要给季陵擦红肿的鼻子,却被他礼貌地推开,接过帕子,自己冰敷起来。 看见大摇大摆走进来,歪七扭八斜坐在椅子上还不怀好意嗤笑的乔安小屁孩,季陵简直整个人怒火攻心。 但他很好地压抑住了。 和过去十一年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比起来,来自一个五岁孩童的恶意,的确算不了什么。 他谨小慎微地活了十一年,被母后卑微保护在羽翼之下,他唯一学会了的,便是隐忍,只要能忍,他相信有一天,会见云开月明。 不过是一个五岁孩童的恶意,又有何惧。 季陵只是有意无意瞟了乔安一眼,便不再理他。 却不料那小子竟然自顾自挑衅起来。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 “新来的小子,我跟你说,在这里,你要听我的。” “要不然你喊我一声大哥,以后大哥我罩着你。” “哦咳咳,你这小子居然不理我!” 自嗨了一会儿后,乔安简直要拍案而起了。 咋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话本里的老大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难道自己演的不像? 暗自思躇了片刻,还是理不出啥头绪,乔安指着那一旁伺候的小宫女。 “春芳,你过来。” 小宫女春芳愣了一愣,有点不知所措,这乔小公子虽只是奶娘的儿子,但从小就极得燕王喜爱,可以说是燕王除了小公子之外最疼爱的孩子。 但叛逆跋扈也是出了名的。 虽一脸无奈,春芳还是走上前去了。 “你看我像不像老大?”乔安指着自己,满脸自信地问,还特意做了个摸鼻动作,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话本里的大英雄啊。 春芳扶额叹息,一脸无奈,乔小公子啊,您还是消停一点点。 自然这话她还不敢说出口,只敢想想。 春芳指着正在自己敷鼻子的季陵。 “这位小公子是王上的贵客,乔小公子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至于老大嘛——” 春芳指了指门外安安静静看书的小公主。 乔安一见小公主,整个人瞬间焉了下去。 好,小公主才是老大。 季陵微微斜睨了他一眼,嘴角似笑不笑。 就在这时,丁香取了药急急忙忙赶回来了,打开药瓶子就给季陵抹上去了。 转头一看乔安居然也在这房间,还坐没坐相的,怒嗔道,“小兔崽子一边去,待会儿再来给你算账。” 乔安眼咕噜溜溜一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脚步如飞迅速跑了出去,乖乖地站在小公主的旁边,还装模作样拿起小公主的一本书看上面的娃娃图。 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一直跟在小公主身边,只要有小公主在,他就可以逃过一劫。 乔安暗自窃笑,他可是屡试不爽呢。 虽然说小公主有着古怪的脾气,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和小公主都永远是一条战线的人。 反正他可以恶搞小公主,别人绝对不可以。 乔安对此一直都有着莫名的自信。 看着书上的娃娃图,才一会儿之后,乔安就扛不住了,昏昏欲睡。 “小公主,你为什么喜欢看这么无聊的书啊,我只看得懂上面的娃娃图。” 乔安把手里的书翻来覆去地看,实在是没看出上面名堂,那些字他也根本不认识几个,搞不懂小公主为何这么痴迷。 在这方面,小公主就是他的偶像,他至今想不通,小公主为何可以认识那么多的字。 李娑罗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要是你这个五岁小屁孩能看懂,那才是奇了怪了。 又来巴结着自己,怕是又为了躲过丁香的打屁屁。 想到这里,李娑罗瞬间忍俊不禁了。 乔安换了姿势,整个人无聊趴在李娑罗面前的石桌上,双手撑着脑袋,瞪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顾渊叔叔啥时候才能带我习武啊,我都五岁了,顾渊叔叔可是我最崇拜的男人了。” “总有一天,我要像顾渊叔叔一样,船上那威风凛凛的铠甲。” 李娑罗放下书,看他单纯的眼睛,两眼冒着希望的星星,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纯粹的眼睛了。 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充满了对大英雄的希冀,是属于一个孩童最纯真的表现。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不管经历何等变故,眼前这个纯粹的乔安,可以永远保持着自己的赤子之心。 “会的,一定会的,我相信你,可以成为比顾渊将军更厉害的人。” 李娑罗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捏了捏乔安的脸蛋,又摸摸他的头,满脸堆笑。 乔安一脚跳开,撇着嘴整理自己的头发,整个人欲哭无泪的表情。 “小公主,你怎么又摸我脑袋。这样我会长不高的,长不高我怎么当大将军啊!” 李娑罗被逗笑了,“哈哈哈——” 乔安看她笑,自己也跟着憨憨笑。 整个馨园都回荡着笑声。 第13章 月悬星河 是夜,月悬星河。 紫檀木的大床上,月光沿着轩窗照进来,李娑罗却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她一个个细数着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人,父王、丁香奶娘、乔安、顾渊、还有今天才认识的季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吵吵闹闹的乔安,一心疼爱她的父王,日日夜夜照顾她的丁香奶娘。 她爱上了这样平凡的幸福,以至于那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恨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了。 如果有可能,她好像真的就愿意像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有一个爱她的父王,未来会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乔安也会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偶尔她们还可以聊聊家长里短。 想着想着,李娑罗的嘴角溢出来笑容。 可是她已经忘了,前世这些美好是否有过,她只记得父王在她十六岁那年因病去世了,然后自己被先皇带走,进了宫。 那个男人给了她至高的权力,却没有给过她哪怕一天的幸福。 李娑罗歪着小小的脑袋去看月色,鬼使神差站起身来,点燃了床头微弱的烛灯,借着月色与灯光朝着门外院子走去。 馨园的后院有一个小型楼阁,是当初父王扩建馨园时特意新建的,因为在那个小型楼阁上,可以瞧见毗邻馨园的常平殿。 父王当时戏谑地告诉她,如果你想念父王了,就可以在这里看见父王哦。 不过现在看来,父王当时的决定还真是睿智。 沿着小梯子,李娑罗拾级而上。 不过,这哪里来的低低的歌谣声,很清澈悦耳的少年声音,带着点奶声奶气,低低地哼着,是她没有听过的。 不过也太小声了,要不是自己听力好,都完全听不见。 李娑罗停下脚步静静地听了片刻,好像是阁楼上传来的,怀着好奇心,她加快脚步往上走去。 “吱呀——” 脚踩在木质阁楼的梯子上,发出低闷的声音,再去听时,那低低的歌谣却已消失不见。 三步并作两步,李娑罗迅速爬上了阁楼,提着的小小裙摆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看见那小少年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着她。 正是那白日才来到馨园的新住客季陵。 李娑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选了个位置自顾自坐下看着他。 白日与她谈论《九州战事录》的时候不是还挺能说嘛,怎么现在这副表情,自己又不会吃了他。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年,估摸着应该读过不少书,人也应该不笨,只是说话还是稚嫩了些。 但人家生理年龄比自己大,是不是应该喊一句哥哥? 李娑罗好笑着问他:“我有那么可怕吗?” 季陵赶紧点了点头,一瞬后,又赶紧摇摇头。 “你过来,给我唱刚刚的歌谣好不好,很好听。”李娑罗对他招招手。 季陵又仔细观察了她片刻,才慢慢挪动着自己的步子,走到李娑罗旁边偏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其实从他心底来说,他并不是那么怕这个小公主,他只是,完全摸不透她。 这个小公主明明只有五岁,和那乔安一般大的年纪,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理智,甚至,很多东西,他不敢想也想不到的东西,这个小公主居然啥都知道。 这种,被一个小妹妹看穿了内心的感觉。 虽然自己也还小,但是常年的压抑生活让他的心理其实比同龄人更加理智、成熟与强大。 季陵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目光看向远方。 “那是南方的一首歌谣,之前我在昭国偶然听见的,觉得很好听,就记下来了。” 李娑罗双手撑着小脑袋,明亮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之前她都完全没听清楚嘛。 “本公主想再听一遍。” 季陵转头看了她一眼,没继续拒绝,微微点了点头,其实这小公主此时这副模样,比他想象中要更可爱一些。 他又望向远处的天空,混杂着奶声奶气的少年清澈的歌声响彻在夜空中。 “路入南中, 桄榔叶暗蓼花红。 两岸人家微雨后, 收红豆, 树底纤纤抬素手。” 李娑罗呆呆愣愣地看着他,清冷月光的辉映下,小少年的侧脸白皙干净,竟是出乎意料地有一点好看。 他的声音带着南方的口音,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温润的气息,想来应该是有一个性格极其温柔的母亲,才能养成这样的温和气息。 她从来没有去过南方,不知道那是一片怎么样的天地。 从九州地图上看,北方三国为辰国、靖国、燕国,南方四国为西南圭国,中部昭国,东南边陲之地的云国和昌国。 是否,在那遥远的南方,是不一样的光景呢? 李娑罗回过神来,一脸无奈戳了戳自己的小手。 “可是我没有去过南方,这歌谣里的东西我都没听说过。” 季陵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小公主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毕竟白天被小公主那样追问了一遍,他是真的怀疑这小公主啥都知道了。 季陵回头看着她,微笑着解释。 “桄榔是南方的一种常绿乔木,和燕国的树不同,那种树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 蓼花则是南方一种长在水边的红色花朵,单单一朵其实并不显眼,但是成千上万长在一起,就很震撼人心了; 不过这种花却是代表着思念与离别,就像红豆一样,在昭国,很多男女喜欢用红豆来遥寄相思,所以红豆又称为相思子。” 李娑罗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他描述的那些陌生的事物,一年四季都不会枯萎的树木,大片大片的红色小花,听起来很美好的样子。 “南方的人都像你一样声音好听人又好看吗?” 季陵瞬间呆愣在了原地,小公主的关注点不对劲啊。 “额——小公主,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去南方玩,不过王舅说要我在燕国待三年。” “你是昭国人?” 季陵猛地点点头,算是,自己都在昭国生活了十一年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前段时间突然来了一个人,说他是我的王舅,我娘亲也那样说,娘亲要我跟着王舅走,听王舅的话。” “我刚开始还以为王舅是燕国人,可是,他竟然抛下了我。” 李娑罗一边听一边思索着。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季陵无奈地点点头。 敢情这季陵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啥身份,这也太诡异了。 不过他也才十一岁,感觉也正常,怕是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不过,这与她李娑罗有啥关系呢? 第14章 夜谈 “那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娑罗满怀着疑问,虽然觉得这样套一个小孩子的话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她基本上可以确认,季陵应该就是昭国皇室子弟,但是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才导致他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下,不为人知,也不自知。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暂时还根本就猜不到。 季陵沉思了片刻,仿佛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无奈摇摇头。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和娘亲住在一起,娘亲不让我随意出去玩。 但是娘亲很疼爱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想尽办法给我找来。 我那个时候问她,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她总是叹气,然后告诉我,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可是,我现在都十一岁了,依然没有明白。 不过,我小时候有一整个藏书阁,里面全是放着你看的那些书。” 说道这里,季陵明亮的眼睛兴奋地看着李娑罗,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 李娑罗一边听一边想,这小少年身上怕是藏着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虽然自己猜不到。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等你长大了,发现你最亲近的人都在骗你,你会恨他们吗?”李娑罗眨着眼睛好奇询问。 季陵摇摇头,没有丝毫犹豫,很坚定地回答:“不会。” “我很清楚,娘亲她爱我,为了保护我,她已经很累了,我又怎么舍得去伤害她、去恨她呢?” “而且,最重要的,不是当下吗?就像小公主,你会恨你的父王吗?” 李娑罗愣住原地,会吗? “如果他终有一天抛下了我,说不定我会的。”李娑罗狡黠一笑。 季陵也忍不住笑了,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这小妹妹肥肥的婴儿脸,目瞪口呆中手被小公主一把打掉。 空气一时间尴尬地凝固着。 为了缓解尴尬,季陵扭过头去。 他看着那天上的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正好就是十六。 “小公主,你听过月亮的故事吗?在昭国的时候,娘亲给我讲过好多关于月亮的故事。” 李娑罗微微点点头,月亮的故事不都知道吗? “不就是那嫦娥奔月的故事吗?是个人应该都听过。”李娑罗吐槽着。 季陵却是故作神秘摇摇头,“不是,我娘亲跟我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李娑罗好奇询问,这东西还有另外的版本,怕是他娘亲自己编出来唬他的。 “在很久以前,月亮还是一个人间的女子,太阳也只是一个人间的男子,后来,他们相爱了。 再后来,太阳就变成了我们现在看见的太阳,去了天上,他浑身燃着火,炽热难当,不管是谁靠近,最终都会被烧成一堆灰烬。 月亮日日仰望着太阳,可是她连接近他都做不到,于是,月亮找到了一个神仙,她祈求神仙帮她。 最后神仙帮她想了个办法,让她变成了月亮,告诉她,你和太阳只能在昼夜交替的时候,见上一面,生生世世都是如此,问她是否愿意。 月亮就答应了啊,她想,虽然不能长相厮守,但是能看上一眼,还可以与他并肩在天空,这该多么幸福。” 季陵清澈的声音回荡在阁楼,如铜铃般悦耳。 “所以,在你的故事里,月亮居然是幸福的。”李娑罗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 真是单纯的小少年,不过她倒是希望他可以永远都这样幸福。 虽然故事很荒谬,但也的确比世人传说的那个版本更有温度一点。 季陵点点头,极其认真地说:“小公主,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李娑罗看他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一个成语,童言无忌。 一时间没忍住就被逗笑了。 季陵看她一脸地不可置信,伸出手,说:“来,我们拉勾。” 李娑罗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把戏?不过,为了满足小少年的虚荣心,她还是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奶声奶气的少年音,好听极了。 仿佛是某种古老的信仰,坚信着自己可以这样一直幸福下去,这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挠着自己的心口,痒痒的。 李娑罗一时间怔怔地看着这眼前的小少年,原来世间还有这样单纯的祝福? 其实她那一刻真的希望,这美好的祝福可以一生陪伴着她了。 就在她神游天际的时候,幽静的夜空下,李娑罗突然听见阁楼下有人在喊她。 往下一看,微弱的烛火照亮一张中年妇女长着皱纹的脸庞。 居然是丁香奶娘。 “不会是我们俩把丁香奶娘吵醒了。”李娑罗压低声音一边偷笑一边说。 季陵也偷偷地笑着。 李娑罗站起身来弯下身子看着下面,朝着丁香奶娘挥挥右手,压低声音说:“我们这就下来了。” 说完就拉着季陵往阁楼下面走去。 丁香手里拿着不是很厚的小毯子,看见两人走到面前,立马给李娑罗披上了,略带嗔怒地摸摸她的背。 “小公主,这么晚了,也不怕着凉啊。奴婢这就送您回屋睡觉。” 说完又看看季陵。 “小公子也赶紧回去睡觉,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夜晚还是挺冷的。” 李娑罗也装模作样地说:“小公子赶紧回去睡觉。” 说完还特意笑着挥挥右手以示告别。 季陵点点头,便自己回屋了。 丁香望着季陵的背影,其实这小公子比乔安大不了几岁,但其稳重的性格,却是乔安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想到自家那小兔崽子乔安,一天天就知道闯祸,丁香就感觉无奈又无措。 “丁香奶娘,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生活下去对不对?”透过微弱的烛光,李娑罗看着丁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这样问了。 丁香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小公主的问题。 她帮小公主整理了一下小毯子,说:“当然啊,小公主有整个燕国做后盾,王上那么疼爱您,当然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李娑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丁香一起往房间走回去。 还是继续睡觉,为啥自己还是这样,忍不住胡思乱想呢。 第15章 红豆手链 李娑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感觉到白白的亮光,这才缓缓睁开大大的眼睛,原来天已大亮了。 在外等候小公主起床的丁香端了盆水,听见里面传来动静,又仔细听了片刻,确认小公主已经醒了,这才微笑着推门而入。 李娑罗立马翻身下床,穿上鞋子,走到床边,垫着脚伸长手去开窗户,可奈何身高还是不够。 丁香见此,微笑着放下水盆,走到她身后,轻轻一推,便将窗户半开着。 微风和阳光都瞬间扑面而来,暖暖的,很惬意,李娑罗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一抬头看见天空,才发现现在居然都快日上中天了,自己居然睡了个懒觉?想起昨晚,自己好像一回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李娑罗回头看着正在拧帕子的丁香奶娘,问:“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吗?” 丁香微笑着点头,走过来将拧好的小帕子递给小公主,“小公主好不容易睡一次懒觉,奴婢实在不忍心打扰小公主的清梦。” 从她照顾小公主以来,小公主的确从来都不睡懒觉,而且看见别人睡懒觉还会生气,自家那个乔安睡懒觉的坏习惯就是被这样纠正过来的。 今早看见小公主第一次睡懒觉,她也着实震惊了一番,想来是昨晚睡得太晚,困意较足。 不过,这样的小公主,倒是更像个孩子了,也更可爱了些。 在丁香的服侍下,李娑罗很快便穿好了衣服,正想走出门去,却透过半开着的轩窗,一眼就瞧见那右边耳房里安安静静的小少年。 那边的轩窗也是开着,季陵正靠窗借着阳光,仔细捣鼓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李娑罗瞬间又好奇了,这小少年又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丁香顺着小公主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了右边耳房的小公子,微微一笑。 “小公子可是起得很早,只是一早起来就在那里捣鼓了,也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 “小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丁香也看出来了小公主的好奇心,于是主动提议道。 李娑罗眯着眼微微一笑,对丁香点点头,“好。” 说完便往那右边耳房走去,丁香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二人正要踏进门槛,季陵也看见了两人,抬起头正要打招呼。 却不料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突然出现,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李娑罗和丁香的前面去。 季陵一个恍惚,手里刚刚完成的作品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着急四处一张望,才看见乔安那副找打皮痒的贱贱表情。 乔安拿着抢来的一串红豆手链,翻来覆去仔细看着,满脸疑惑。 “这不是女孩子的玩意儿吗?我还以为是啥宝剑模型呢。” 说完还一脸失望地看着季陵。 李娑罗和丁香刚刚进来就看见这副场景。 五岁小屁孩乔安高高地站在椅子上,俯视着那床边一脸无奈的季陵,手里还拿着战利品耀武扬威,一副得意的表情。 乔安看见娘亲和小公主一起走了进来,立马跳下椅子,就跟变脸一样,换上温顺乖巧的表情。 还往前跳一步凑到了小公主的面前,晃了晃拿着红豆手链的手,把战利品红豆手链塞到了小公主的手里,一脸得意。 “女孩子的东西,我才不稀罕,送给你了,小公主。” 李娑罗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手链,满脸疑惑,看了看乔安,又看看窗边的季陵。 乔安不知所措摸摸头,指了指季陵,“他的他的。” 说完又开始解释起来,“小公主,我没有欺负他,真的,你要相信我。”一边说着一边还欲图举起手对天起誓。 丁香看着自家儿子一脸傻乎乎的样子,看来也不奢求他能说清楚了,只好自己周旋。 她看向季陵:“这个?手链,是送给小公主的吗?” 季陵闻言微微点点头,心里暗笑一声,其实,他本来就打算送给小公主的,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乔安这次倒是意外帮了他。 但他还是不知所措挠了挠头,明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李娑罗。 “小公主,这是南方的红豆,我临走的时候带过来的,我猜你应该会喜欢这个东西,就做了手链送给你。在南方,人们都很喜欢用红豆做首饰。” 丁香和李娑罗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不过这乔安嘛,也是忒没有礼貌了,需要一点教训才能变乖。 此时,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走进来禀告。 “禀告小公主、小公子,顾渊将军来了。” 丁香李娑罗两人都面面相觑,顾渊不是昨天才与父王一起来了吗? 现在来难道是要带乔安走? 一听见顾渊将军的名字,乔安整个人简直兴奋到了极点,什么季陵小公主,什么红豆手链,全都不能再吸引他分毫。 只见那乔安飞一般地冲出了门,看见门外走进来的顾渊,便顶着矮矮的个子疯了一般抱住他的大腿。 顾渊只得停下脚步,满脸无奈地笑笑,弯下腰将乔安抱在怀里。 “顾渊叔叔,你是来带我去学武术的吗?”乔安窝在顾渊的肩膀上,满怀期待地问。 顾渊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微笑着点点头,“是的。” 乔安顿时眼睛就亮了,努力挣脱顾渊的怀抱,站在地上兴奋地跳跃着,嘴里还不住地喊着:“我要当大将军了。” 顾渊见此,哈哈大笑起来。 李娑罗、丁香和季陵此刻也刚刚从房里走出来,见到如此“不成体统”的乔安,都忍不住笑了。 笑了一会儿后,乔安也渐渐消停了。 丁香微微走近了一步顾渊,问:“那乔安跟着将军学习武术,会不会很苦?” 所有人都在想象着他心目中美好的将军梦,只有作为一个娘亲,才会考虑到自己儿子会不会受苦。 顾渊笑了,笑得很平和,摸了摸乔安小小的脑袋,没有回答丁香的问题,却是低头问乔安:“乔安,你怕吃苦吗?” 乔安立马坚定摇摇头,说:“顾渊叔叔,我要当大将军。” 丁香蹲下身,和乔安平视着,“那你在外面,一定要听顾渊将军的话,这样娘亲才能放心。”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燕王其实有意要栽培乔安,他喜欢武术,那她也不能阻止。 这种时候,乔安倒是出乎意料地懂事点点头。 顾渊笑着说,“放心,小乔安现在还只是接触基本功,回来的时间挺多的。”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顾渊便带着乔安要出门去。 却在这时,顾渊突然被季陵叫住。 第16章 一起 “顾渊将军,我可不可以与你们一起,也去军营。” 季陵话音刚落,李娑罗略显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丁香奇怪地看着,乔安瞪着恶狠狠的眼珠子,只有顾渊平静而温和地笑了。 顾渊走过去,随意伸出手,就将他半搂在怀里,季陵现在也不过只有他腰那么高,再过几年应该就会和他差不多了。 “小公子,这个我可决定不了,需要询问一下王上,看王上的意思。” 季陵闻言,有点失望,低下了头。 乔安却在一旁幸灾乐祸笑起来,一转头看见小公主,被小公主狠狠瞪了回去。 李娑罗走到季陵身边,问:“你想去吗?那我去根父王说,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要前往隔壁常平殿。 顾渊眼见着小公主就要风风火火往院子外面走去,伸出手想拦,却是没拦住。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瞬间打破了院子内平静的氛围,燕王大笑着走了进来,一边说一遍拦住了李娑罗。 “寡人的小公主这是要去哪里啊?” 燕王自然地抱起了小公主,把她又抱进院子放下,微笑着看着小公主这副气鼓鼓的表情。 片刻之后,李娑罗才收起不悦,讨好似的冲父王笑着。 “父王,季陵也想去军营,我觉得,也没啥问题,你就同意了,让顾渊将军带他一起去。” 燕王闻言,显然并没有拒绝,又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 “真的啊?”李娑罗赶紧把那失落的小少年也拉过来,她是真的不愿意看见他失望落空,就像她明知道乔安未来会变成鬼面将军,依然无比支持着他的将军梦。 “当然是真的,父王什么时候骗过你。”燕王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小公主。 李娑罗赶紧给季陵使眼色,这不就搞定了嘛。 “还不快谢谢父王?” 季陵这才反应过来,刚开始听见还不敢相信,毕竟自己是一个外来人,现在确定了,心里充满了喜悦。 “季陵跪谢燕王。”说着便自顾自地跪了下去。 燕王见此,面色却凝了一下。 其实,这都是他王舅的安排,自己只不过看在他王舅的面子上,满足他的愿望罢了。 李娑罗赶紧上前把他拉了起来。 乔安却是一脸不屑地站在一旁,顾渊只好笑着开导他,也不知跟他说了啥,他才不情不愿接受了这新加入的人。 他就是看那季陵不爽嘛,自从他来了,小公主都不关心自己了,太难过了。 乔安撇着嘴委委屈屈地抱着顾渊的大腿。 丁香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模样,也是无奈扶额,只不过燕王都没有说什么,毕竟还是孩子,她也不好说什么。 燕王看着这些年幼可爱的孩子,喜露于表,笑了片刻后,才喊过来顾渊,吩咐道:“顾渊,这两孩子就交给你了,你要看好他们。” “喏。”顾渊双手抱拳,恭敬回答。 燕王这才随意挥挥手,说:“那你带他们去,我还有点事和小公主商量。” “喏。” 回答完毕,顾渊便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 季陵一直平静地走着,只有那乔安,却是动不动就挤眉弄眼,要不就突然戳戳季陵,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顾渊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这才安分了一会儿。 看顾渊带着乔安和季陵走远,李娑罗这才跑回来坐在父王的身边,好奇询问。 “父王,有啥高兴的事吗?” 燕王微笑着点点头,说:“寡人的小公主想不想出宫去玩?” 李娑罗一听,瞬间笑容满面,连那丁香也跟着笑了,这倒的确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燕王见小公主高兴,自己也开心。 “父王想着啊,顾渊把两个小子都带走了,也不会经常回来宫中,你一个人估计会无聊,所以,就想着带你出去玩玩。” 果然知女莫若父。 她虽然极力支持着乔安的将军梦,也帮季陵争取去军营的机会,可是一旦他们真的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这馨园少了点吵吵闹闹的气氛,倒是显得寡淡了许多。 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寂寞,可是看着那渐渐离去的背影,她原来还是会失落的。 “好啊,那父王,我们去哪里?” 李娑罗怀着期待询问。 燕王认真地看着她:“小公主想去哪里?” 李娑罗毫不犹豫回答:“我想去昭国。” 燕王闻言,瞬间眉头就拧在了一起,看了小公主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严肃道。 “不行!” 李娑罗瞬间眼神就黯淡了,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可以理解父王,毕竟,一国之君,前往他国其实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 正在她打算放弃之际,却又听见了父王的声音。 “娑罗,父王不能带你去昭国,但是父王可以带你去燕国和昭国接壤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美丽的村庄。” 李娑罗抬头看着父王,显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脑海里回想着九州地图。 昭国在南方中部,与昭国接壤的北方大国是辰国,所以矛盾最大的也是这两个国家,而位于西北边境的蕞尔小国燕国,大部分与靖国和辰国接壤,极小的一块土地是与昭国接壤。 由于燕国的地势原因,昭国其实从来没有把这个小国家放在眼里。 如此想来,边缘之地,拥有一个美丽的村庄也就不奇怪了。 燕王见她独自思索,补充道:“那里的燕国人,有很多都沾染了南方的部分习性,娑罗应该也会喜欢。”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公主为何突然对南方昭国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不过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会想尽办法满足她。 李娑罗睁着圆圆的大眼睛。 “那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去,要不要带乔安和季陵一起去?” 燕王略一思索,“就下月初一,至于那两个小子,你想带就带。” 有些东西,还是得准备一下,毕竟,自己还得先把朝堂安排恰当。 李娑罗数着日子,今天是农历十七,距离下月初一也不过半月的时间,倒也是合适。 第17章 军营 燕国北郊,这里驻扎着燕国最大的城防军队。 城防军队与边关不同,城防军队的主要任务不是上阵杀敌,而是保卫燕国都城临都的安全。 顾渊翻身下马,把季陵从马背上抱下来。 乔安兴奋着想要自己跳下去,结果整个人往下一摔,眼看着就要摔个脸朝地,还好顾渊眼疾手快将他接住。 “听话啊,别添麻烦。” 乔安只好委屈地低下头,表示听话的意思。 这时,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将军走上前来,和顾渊大方地拥抱之后,又互相大笑着拍拍肩膀。 中年将军扯着大嗓门说:“顾渊你自己说说,你这小子,有多久没来看我了!” 顾渊讪讪一笑却并无尴尬之意,“最近几年都去了边关城池,前不久才被王上召回来。这不,现在来看你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从边关说到临都,从训练说到日常喝了几瓶酒,许久之后,顾渊才想起,还有两个小屁孩还没有介绍一下。 顾渊转过身正打算把两个孩子拉上前来,却发现只有季陵一个人老老实实等着了,那乔安竟是不见了踪影。 季陵无可奈何指指一个方向,顾渊和中年将军也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乔安独自趴在护栏边,好像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目光痴痴地看着那里面正在训练的将士们。 顾渊打算去把这乔安拉过来,中年将军见此,却是忍不住笑了。 “顾渊,我们过去。” 三人便大跨步朝着乔安走去。 背后传来脚步声,乔安却是毫无知觉,依旧痴迷其中,直到顾渊拍了拍他的背,他才吓得原地猛地一跳,转过身来,憨憨地笑着。 其实从刚一见面,中年将军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只不过和顾渊久别重逢,一时间太兴奋了,就没来得及询问。 顾渊拉过乔安,季陵则乖乖地站着。 顾渊向两个孩子介绍道:“这位是护城军统领陆严陆将军。” 季陵恭敬地敬了一个礼,说:“陆将军好。” 乔安瞟了他一眼,也学着季陵的样子敬礼问好。 陆严摸了摸自己那下巴一点点没刮干净的胡渣,指着乔安。 “这就是你之前信里跟我提到的乔小公子?当真是活泼,就是不知道根骨怎么样。” 顾渊只是笑笑。 陆严又看向季陵,问:“那这位小公子又是?” 顾渊开口道:“这位是寄居在燕国的小客人,他叫季陵。” 陆严却是闻言一震,好奇询问:“你是昭国人?” 一开始这孩子开口说话问好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口音是南方的,只是虽有疑惑却没有确定,此时倒是确定了。 季陵不急不缓,恭恭敬敬又敬了一个礼,“是的,陆将军。” 陆严显然内心有所顾虑和疑问,但还是点点头,看向顾渊。 “这也是王上的意思?” 顾渊很清楚他问的什么,季陵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始终不是燕国人,他不属于燕国,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 培养一个他国人才,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而且这孩子在各方向的应变能力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换句话说,在许多方面,都有着普通人不曾拥有的天赋。 而且,这孩子太能隐忍了,即使陆严厌恶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居然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礼貌周到。 这是在令他有一点惊讶。 顾渊其实也不知道王上为何要这样做,毕竟,身为臣子,有些事情不该问,也不能问。 就遵守王上的吩咐就可以了。 顾渊看着陆严,微微点点头,说:“王上的意思。” 陆严仿佛也在思考什么,也许是在思考留下这孩子会不会有日后的隐患,不过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乔安一直都激动地东望望西瞧瞧,对他来说,这就是来到了一个无比快乐的世界,他心目中的将军梦,在一点点靠近他。 陆严示意乔安到跟前来,乔安也极其配合,蹦蹦跳跳就跑过去了。 牵着乔安的小手,陆严转头对顾渊说,“我们带孩子到处走走看看。” 顾渊也觉得可以,点了点头跟上。 季陵看着他们,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从小就养成了极其敏感的性格,所以,他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到,其实不管是顾渊还是陆将军,并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喜欢他的,因为他有着一个敏感的昭国人身份。 即使是对他好的燕王,又何尝不是客套地对待他,只不过是给他王舅的面子罢了。 其实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很不开心,但是他没有办法改变,至少目前还根本就做不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防备着他,即使他还只是个孩子。 乔安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不时就逗得人捧腹大笑,看见正在训练的将士们就兴奋地手舞足蹈,真是一个活宝。 季陵却一路沉默着。 “喂,季陵。”季陵回过神来,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一个营帐。 乔安一脸痞笑地爬到一个略高的台子上面高高站着看着他。 台子上是一副活灵活现的军棋,用沙子和石头堆砌起来的缩小模型,但本质还是一副棋。 顾渊摸了摸季陵的头,说:“小公子神游啥呢?” 季陵疑惑的眼神看向乔安。 只见乔安霸道地伸出手,朝着季陵勾勾中指,“季陵,你过来陪我玩。” 陆严和顾渊瞬间笑了,这小乔安,一看见这新奇的东西就想玩,但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陪一个五岁孩童玩这东西。 军棋在在军营里,是许多将领们都比较喜欢的一个布阵进攻防守游戏,无聊时也可以增加自己的领军作战能力,针对不同的地形不同的局面的及时应变能力。 不过这两孩子也玩不出什么名堂,顶多就是乔安一时的兴趣。 刚开始顾渊还跟乔安解释,等他长大了再来玩,怎料这乔安根本不听,既然喜欢,让孩子玩玩也没关系。 季陵停顿了片刻,就朝着乔安走过去。 这种棋他在藏书楼看书的时候,书上有写过,一般只有将军才玩,和围棋象棋等比起来,比较小众。 不过那个时候他对这东西挺好奇的,当初也研究了一番,时不时也会在藏书楼外的院子里自己刨泥巴来演算。 看着棋盘,季陵突然就笑了,他猜测乔安应该也不可能懂这个,随便与他瞎扯一番也就可以了。 第18章 军棋 陆严看着乔安那副对将军的火热感情,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感觉,说不定这孩子,将来真的会成为名震九州的大将军呢。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一点欣慰。 他拍了拍顾渊的肩膀,豪气地说:“这么久不见了,我们是不是该一起去喝点酒,这两孩子就让他们自己玩,我安排人看着就行了。” 顾渊想了想,觉得也可以,同样拍了拍陆严的肩膀。 “好!” 陆严其实比他大了近十岁左右,不过顾渊和陆严一直都很合得来,就凭着那股子酒劲,和那过去并肩作战的经历,也算得上是知音难觅、生死好友了。 乔安见顾渊叔叔被陆严带走了,也无甚反应,毕竟他现在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他看向面前的季陵,满怀期待地问:“季陵,陪我玩玩好不好,他们都不陪我玩。” 一边说还一边抓着季陵的右手摇摆起来,一脸撒娇的表情。 季陵明显愣了一愣,看来,在这乔安的眼里,根本不知道脸皮是什么东西,他可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脸皮掉了一地? 季陵面色嫌弃地拨开乔安紧紧抓着他的双手,说:“好。” 这东西他玩过那么多次了,对付一个乔安绰绰有余。 乔安立即兴奋地爬上了台子,坐在一边,拿起自己手里的棋子东望望西瞧瞧,却是半天没有看出来什么名堂。 季陵自顾自找了个板凳,挨近台子的另外一边坐下,一脸好笑地看着乔安独自在那里愁眉不展。 许久过后,乔安还是没有看出来什么名堂,一只手疑惑地抓抓脑袋,“为什么我看不懂这东西。” 季陵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只是个游戏,你就随便乱放就可以了。” 乔安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自己总是那样欺负他,他不会趁机欺负自己,不管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 季陵正期待着这乔安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烂棋,眼睛也聚精会神看着那活灵活现的棋盘。 其实他心里是真的爱上了,以前都是在书上看得多,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如此精致的棋盘。 正在他出神之际,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又拉住了他的手臂。 季陵无奈低头一看,又是乔安。 “季陵哥哥,我不会玩,但是我感觉它很有趣的样子,你教我。”乔安拉着他的手臂就又开始撒娇。 季陵一脸坏笑地看着他,然后高傲地抬起头,这乔安也有低头的时候啊。 “除非你喊我老大,我就教你。” 季陵想起自己第一天来燕王宫的时候,这小子不是要当自己老大吗? 乔安扭头转向一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接受这不平等条约。 只见他眉头皱起又松开,脸上表情也是变化莫测、丰富多彩。 许久之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转回头来,认真地看着季陵。 “季老大!” 说完然后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季陵的反应。 季陵愣了一秒,这小子不是那么心高气傲吗?居然真的喊他老大,这是得有多喜欢这东西啊。 季陵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安,又看看棋盘。 学习这种军棋,倒的确是一个将军的第一步,不过,书上说,真正的战场,是这棋局永远也无法演算的。 “好的,你靠过来,我教你。” 季陵对乔安招招手。 乔安立马换了张开心的脸,跑过去凑近了看。 季陵耐心地讲解着。 “你看这里,需要借助地势,易守难攻,这样,敌人就根本进不来。” “还有这里” 季陵一人演算两边,自己与自己对局,乔安则仔细地看着,认真记在心上,时不时鼓掌叫好。 时间缓缓过去,两个时辰后,乔安已经彻底佩服了季陵。 “季老大,你太厉害了。”乔安兴奋地搂住季陵的脖子,笑得不成体统。 季陵整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想要刨开这身上八爪鱼一般的乔安。 这乔安,怎么动不动就刺激他。 顾渊和陆严刚巧回来,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八爪鱼一般的乔安和不知所措的季陵。 两位将军皆是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咳咳——”顾渊尴尬的发出声音。 乔安和季陵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出现,乔安立即从季陵脖子上缩下来,还不忘凑到季陵耳朵边低声咬耳朵。 “季老大。” 季陵又是一脸黑线,自己这是真的突然多了一个小弟? 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 乔安跑到顾渊和陆严面前,就抱着顾渊的大腿,说:“顾渊叔叔,刚刚季老大教我玩那个棋了,好好玩,以后我要去真正的战场,做一个真正的大将军。” 顾渊和陆严都愣了一秒,季老大? 果然孩子的世界还是很单纯的。 顾渊摸了摸乔安的脑袋,鼓励他道:“以后乔安会成为真正的大将军的,顾渊叔叔相信你,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学习基础知识了,乔安期不期待?” 乔安闻言,更加兴奋了,连连点点头。 他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像顾渊叔叔一样威风凛凛,做一个真正的大将军。 就像夜晚梦见的那样,就像那棋盘上演算的那样,指挥着千军万马,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现在小公主不在,他竟然有一点想念那个脾气古怪的小公主了。 季陵平静地看着他们,又看着那之前和乔安一起演算的残局,他没有见过千军万马,所有的东西都是从书上得来的。 如果有一天,这些棋盘上的东西成为了现实,他希望他可以真正的保护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曾给了他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想到这里,季陵心里微微笑了起来。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他长大了,他要来找她,不知道到时候小公主会不会忘了自己。 也不知道王舅啥时候才能来接他呢,王舅说的三年,可是三年为何这样长。 他不喜欢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变得足够强大,像那保卫着一方水土的城池。 第19章 初一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馨园内,李娑罗翻弄着自己的书,却是愈发地无聊了。 自从习惯了吵吵闹闹的馨园,这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倒的确是有点让人难熬。 丁香正在树下打扫着初秋第一波落下的树叶,原来不知不觉夏天都快要过去了。 燕国的秋天来得比较早,冬天也是一样,那树叶枯黄掉落,倒更是让她心情有一点烦躁不安了。 她想象着季陵与她描述的那种南方四季常绿的大树,一定比这落叶的树更有趣一些。 想到这里,李娑罗真的就很思念乔安和季陵了。 最近父王也不常来到馨园,不知道在忙什么,应该是国事太多了。 她看向丁香,问:“丁香姨,今天是初一了,为什么父王还不来呢?” 丁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答道:“小公主放心,王上一定会来的,王上怎么会食言呢?” 李娑罗想了想,也点点头。 无聊之际,她正想重新拿起书看一会儿,突然就听见馨园小院子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父王的声音,“寡人的小公主呢?” 李娑罗看见父王终于来了,立马放下手里的书,开心地站起来。 果然,父王诚不欺我,这样就可以出宫了。 “女儿参见父王。” 丁香见燕王来了,也急忙放下手里的活,站到小公主身边,向燕王参拜。 “起来。” 燕王说完便微笑着坐在李娑罗旁边,“父王来带你出宫去玩。” 李娑罗开心地抱着父王的脖子,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回到了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单而幸福的。 这一切,都是宠爱她的父王给她的。 “那乔安和季陵呢?父王,我想带他们一起去。” 想到乔安和季陵,李娑罗虽然很明确地知道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孩子,但她就是想带着他们一起,让他们也感受到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快乐。 燕王依旧微笑着,点点头,“好,这就去军营接他们。” 说完又示意丁香。 “丁香,你也跟着一起,你对小公主的东西比较熟悉,帮她收拾准备好,一个时辰后去军营。” “喏。”丁香弯身恭敬回答之后,就进屋收拾小公主的携带物品了。 李娑罗和燕王在院子里聊着,不一会儿,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丁香从屋里走出来,背上背着一个包袱,都是小公主一些有可能会用到的小物件。 燕王看她出来了,看向李娑罗。 “娑罗,走,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李娑罗点点头,就跟在父王身后往外走去,丁香跟在她身后。 她仔细看着父王,难怪父王今天穿了一身便服,原来父王早就准备好了,心里一阵窃喜。 李娑罗和父王坐同一辆马车,丁香穿着便服坐在马车外面的一边,另外一边是穿着马车夫衣服的暗卫,负责驾车。 她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看那暗卫就知道了,肯定暗处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只是她没看见罢了。 马车一路无阻,出了燕王宫,出了城门,朝着那北郊城防军军营而去。 马车上,燕王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说:“在外面,你要喊父王爹,知道不?” 李娑罗憋着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当然是知道啊,不过还是拖长声音回答道:“好——爹。” 燕王也瞬间被逗笑了,马车里传出郎朗笑声。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达了军营外面。 丁香从外面掀开帘子。 “王上,军营到了。” 燕王于是拉着小公主就往下走,一边走还一边跟丁香说:“在外面,记得喊老爷。” “喏。”丁香低着头回答。 其实她此刻挺兴奋的,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儿子了,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在之前一天,燕王其实就已经和顾渊打过招呼,要带乔安和季陵一起陪小公主出去玩,所以此刻顾渊早已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等待。 季陵和乔安看见小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眼睛都顿时齐齐亮了。 李娑罗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 不过不同的是,季陵只敢在原地站着,平静地看着,只有那不成体统的乔安,疯了一般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小公主,两个小不点抱在一起,倒是显得意外和谐。 片刻后他又赶紧放开,跑到一边抱住娘亲丁香的大腿,抬着头憨憨地笑着。 燕王看着这乔安的样子,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调皮孩子。 他又看向顾渊,说:“顾渊,你也跟着一起,这两个孩子还是你来对付比较好。” “喏。”简单的一个字,表示遵从命令。 于是一行人又坐上了马车,不过顾渊代替了之前暗卫的位置,承担起驾车的任务。 乔安和季陵一起跟燕王和李娑罗坐马车上。 李娑罗装模作样学着父王的样子,对两个小屁孩解释。 “在外面,你们要记得,你们是我的两个小书童的身份,喊我小姐,喊父王老爷,喊顾渊叔叔,知道了吗?” 季陵乖乖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乔安却是伸出手指去戳李娑罗,挤眉弄眼地说:“小姐好——” 李娑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狗改不了吃屎。 燕王自顾自捋了捋胡子,没头没尾地问道:“怎么样,军营的日子可还行?” 季陵又乖乖地点点头。 乔安却是兴奋极了,开始他的长篇大论,大致讲述着他如何喜欢军营的生活,顾渊叔叔又每天都教了他哪些东西,他又有多聪明之类的。 李娑罗严重怀疑哦这小屁孩在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等他好不容易说完,燕王已经哈哈大笑了。 只有季陵一直平静着。 李娑罗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说:“我怀疑你在军营学如何吹牛去了。” 话音刚落,乔安一脸委屈了,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渊带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可不是吗?吹牛倒是学得挺不错的哈哈。” 第20章 小镇 在一行人的欢笑声中,马车来到了一个小镇。 顾渊勒住了马匹,在小镇中心的一户民宅门口停下。 随即跳下马车,丁香也跟着一起下来。 “老爷,天快黑了,今晚我们在这个镇子寄宿一下。” 燕王闻言,正要回答一声好,就见三个孩子已经陆陆续续跳下了马车。 他微笑着摇摇头,孩子们还是很积极嘛。 李娑罗和季陵都乖乖地站在一边,乔安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待燕王下来后,顾渊才解释。 “这座宅子是我用个人名义找当地县令提前安排的,老爷可以放心,没有暴露身份。” “一开始打算在客栈安顿,但害怕孩子们不喜欢,又人多眼杂,这个民宅虽然面积不大,但也算是位于小镇靠中心位置,环境也还可以。” 燕王笑着挥挥手,“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说完便走在前面往门里走去,顾渊和丁香带着孩子走在后面。 走进去一看,这民宅虽小,但五脏俱全啊,主客房有一个大厅,两边是耳房,中间是一个花园,一座凉亭矗立其中。 乔安挣脱掉顾渊拉着自己的手,蹑手蹑脚跑到李娑罗身边去。 还凑到她的耳边,说:“小公主,我刚刚在外面看见玩杂耍的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他不敢直接跟丁香娘亲说,害怕挨打,也不敢直接跟燕王说,至于季陵,怕是理都不想理他,思来想去,还是小公主比较好说话。 李娑罗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却是燕王突然看过来。 “怎么?想出去玩吗?” 既然燕王都问了,乔安肯定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反正不是我先开口的。 他迅速点点头,表明自己的意愿,还不忘补充。 “外面有玩杂耍的,踩钢丝、胸口碎大石那种,超好玩的。” 说完还看向李娑罗,仿佛在寻求认同。 李娑罗无奈地摊着手。 燕王自己找了个石凳坐下。 “顾渊,你带着三个孩子去玩。” “喏。” 乔安见燕王同意了,立即拉着李娑罗就跑到了顾渊叔叔的身边,跟着顾渊一起往外走去。 李娑罗看了眼季陵,对他勾勾手,示意他跟上。 季陵转头去看燕王,见燕王对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跟上乔安等人。 顾渊一边走,一边向三个孩子介绍。 “这里是清平镇,是燕国靠近南方最繁荣的一个小镇了,天快要黑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在这里寄居。” 季陵听见南方两个字,瞬间抬起了头,疑惑的眼神看向李娑罗。 “小公——小姐,我们这一次要去哪里?” 还好他记得了改称呼。 李娑罗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呗。” “哦。”季陵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娑罗表现得毫不在意地问乔安:“你说的杂耍在哪里啊?怎么我们走了这一段路都没有看见。” 乔安也在疑惑地四处寻找着,突然眼前一亮,得意地指着前方。 “小姐,在那里。” 顾渊一手牵着乔安,一手牵着李娑罗,季陵跟在后面,三人往杂耍那边走去。 场地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都是和他们一样看热闹的普通百姓。 这些玩杂耍的一般都是江湖人士,略有一点武艺,于是靠着表演赚点钱,看客们也都习惯了,觉得精彩的地方就会多多少少赏点钱。 现在表演的是一个女人在走钢丝,那女人看起来二十来岁,穿着简单的江湖衣服,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清爽干净。 女人轻巧的身子在钢丝上翻滚跳跃,时而转头对着观众们乐呵呵一笑,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周围的观众连连叫好。 乔安一直把身子往前挤,想凑近点看,顾渊只好狠狠抓住他的手,结果就是顾渊和李娑罗一起被拉着往前去。 李娑罗转头看见季陵,默默伸出手将他拉住,低声说:“别走丢了。” 季陵点点头,这里人还的确挺多的。 “你以前看过这种表演吗?”李娑罗弯着头问季陵。 “没有。”季陵摇摇头。 “我以前都住在一个很冷清的房子里,除了我和我娘亲,就只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老头了。” “他们不会和我讲外面的事,所以很多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后来我发现那个老头其实是个太监。” 说着说着季陵就声音低下去了,凑到李娑罗的耳边。 “那你还真有一点可怜啊。”李娑罗略带感慨地说。 不过照他这样说,他是在宫里长大的。 季陵也很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是很无趣。” “那这个怎么样?”李娑罗指指那正在踩钢丝的女人。 季陵笑着,“很有趣。” “喜欢吗?” “喜欢。” “真是个傻子。” 季陵摸摸脑袋,尴尬地笑了。 这是乔安突然转过头来,问顾渊:“顾渊叔叔,有钱吗?” 顾渊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从腰间掏出一点碎银递给乔安。 原来那乔安看见周围的人都给表演者投钱,自己也想去投一下。 顾渊只好一直拉着他,反正无论如何不能松手。 李娑罗赶紧拉着季陵跟上去。 乔安投了碎银,这才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气。 却在这时,周围的人头开始攒动,往着一个方向而去,那表演的人也收拾东西准备收工了。 夜色逐渐降临。 顾渊好奇地问那正在准备收工的江湖男女。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大家都往那边去?” 刚刚那表演的女人站起身来,扯着大嗓门豪气地说:“那边啊,今晚有富家老爷为自己女儿举行花灯祈福呢,大家都去凑热闹呗。” “花灯?”顾渊习惯性反问一句。 “对啊,那林老爷的女儿可是咱清平镇一大美人呢。”江湖女人满脸得意地说。 乔安闻言,按捺不住了,直直地拽着顾渊的胳膊。 “顾叔叔,我们也去嘛,我想去玩。” 一边撒娇着还不忘问李娑罗和季陵。 “你们也想去,对不对。” 说完又看向顾渊,“顾叔叔,你看嘛,我们都想去。” 李娑罗和季陵都静静地看着他,不做言语。 “好。” 一行人跟着人群走去。 第21章 季老大 顾渊带着三个孩子,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毕竟,他必须要保证孩子的安全,而现在,天已经黑尽了。 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可是不得了。 乔安一边蹦蹦跳跳走着,一边叽叽喳喳,丝毫没有危机意识。 “季老大,花灯是什么东西啊?” 他迷惑着转头去问季陵。 季陵愣了一愣,这乔安怎么喊季老大那么顺口? 倒是李娑罗先大笑起来。 “乔安,你啥时候认季陵是你老大了?” 乔安摸摸脑袋瓜子,似乎在思考,结果并没有思考出来一个结果,只好胡乱回答。 “我忘了,反正在我心里,就是季老大嘛。” 李娑罗和顾渊都忍不住笑了。 不过季陵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花灯就是一种集体游戏,很多人做各种各样漂亮的花灯,有放到水里祈福的,也有放到天空祈福的,总之就是祈福用的。” 乔安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李娑罗抬头去看顾渊。 “我们就随便逛逛,就回去,这里人多眼杂。” 其实一路上她就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在人群里,虽然不太可能出现刺杀等危险,但她总是隐隐有一点不安,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边想着,她抓着季陵的手也更紧了,一方面怕他走丢,一方面怕自己和顾渊走丢。 季陵悄悄看了她一眼。 顾渊点点头,其实这些他都知道,毕竟作为一个将军,他对危险的敏感程度还是很强的。 前面是一家卖花灯的摊子,卖家正卖力吆喝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购买他家的花灯,一些想要祈福的少女及年轻男子都主动凑上去。 乔安看着人群,也拉着顾渊往里面挤,顺带把李娑罗和季陵也一起带过去了。 卖家刚刚送走一对年轻夫妻,疑惑地看了眼三个孩子,又看看顾渊,瞧着顾渊一身打扮,不是穷人,于是立即换上了殷勤的面色。 “这位公子,要不要买一个花灯啊,我看您这儿女成群,也是幸福人家。” 顾渊瞬间脸黑成了一条线,这大爷如何看出来自己儿女成群的。 愣了一愣后,尴尬咳了两声。 “在下,并没有成婚。” 大爷却是更加疑惑了,奇怪的眼神看看三个孩子,又看看眼前奇怪的年轻人。 李娑罗在一旁看着这尴尬场景,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开口解释道:“他是我叔叔,这两个是我的小书童。” 说着指指乔安和季陵。 大爷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啊,果然富贵人家不一样。 乔安自顾自拿起一个看起来不错的花灯,凑到季陵旁边。 “季老大,这上面写的啥啊?” 季陵看了一眼,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诗,敢情这乔安不识字? “这是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乔安听完,一脸懵,摸摸脑袋。 “季老大,这是啥意思啊?” 季陵一怔。 “” 好,他也不知道。 李娑罗走过来,看了一眼花灯上的诗,解释道:“这是写的两个相爱的人,既然感情深厚,那就即使离别了许久,也是相爱的,不会因为没有朝朝暮暮在一起,就不爱对方。” 乔安这回更疑惑了,“为什么相爱的人要分开啊?” 顾渊摸摸他的脑袋,微笑着。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完又看向大爷。 “这个花灯我们要了。” 顾渊一边说一边掏钱,大爷满脸堆笑。 正在这时,周围传来人群走动的脚步声,顾渊和三个孩子都闻声看过去。 大爷在一旁解释着。 “大概是林小姐,林小姐书画了得,林老爷说今晚要让大家见识一下。” “不过,现场作画什么的,都是借口,其实林老爷就是想借机为林小姐寻觅良人。” 顾渊看着自己身边的三个孩子,心想着,还是别凑热闹了,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他可承受不起。 正想拉着孩子们离开这热闹的地方,大爷又在后面多嘴。 “年轻人,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家,为何不想去看看呢?” 顾渊尴尬一笑。 却不料那乔安不干了,拉着顾渊就往前走。 “顾叔叔,我要去看漂亮姐姐。” 顾渊看向李娑罗,很明显,他在征询小公主的意见。 乔安又立即抓住李娑罗的右手,开始他的撒娇计策,反正只要小公主同意了,顾渊叔叔肯定不可能拒绝。 李娑罗瞧着乔安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说实话她实在是无法拒绝,不过,她自己也对那美人还是有一点好奇的。 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同意了乔安的愿望。 顾渊这才拉着三孩子往人群走过去。 李娑罗一手紧紧拉着季陵,另外一只手紧紧拉着顾渊,被人群挤来挤去,几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一个合适的位置。 乔安积极地趴在台子上,好奇着这画画是个啥玩意。 刚开始看台还比较安静,虽然有不少人挤来挤去,但至少还没有大声喧哗。 顾渊微微拧着眉头,可以说,他的心情,是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不一会儿,人群开始喧闹起来,那些本来在湖边放灯,在高处放灯的人,都齐齐来凑热闹。 几个琵琶女分开两边,在台子上演奏着琵琶乐声,回荡在夜空中,娓娓动听。 听见弹琵琶的声音,李娑罗就不免想起来她的那个可怜的娘亲,她生前是不是也这样弹奏着琵琶,只是她的琵琶更好听,正如那些男人说的。 如闻仙乐。 这些凡尘的琵琶自然是比不上的。 “季老大,这是什么东西?” 好奇宝宝乔安又转过头来询问季陵,仿佛现在季陵已经成了他的百宝囊。 反正他超级佩服季陵,居然知道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季陵无奈瞟了他一眼,“这是琵琶。” “哦,那什么时候画画?” 季陵无奈摊着手,你问我我问谁呢? 正在两个孩子互相交流之际,李娑罗看见那女子蒙着面纱走上了台子中央的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宣纸面前。 想来是那林小姐了,只是这样蒙着面纱,谁也看不见她的面貌。 只能通过那绰约的风姿,猜测着这林小姐应该是一个美人。 第22章 林小姐 林小姐穿着一袭黄色纱裙,脸上戴着面纱,虽然台下的人都在欢呼,给她鼓掌,但她始终没有一丝丝动容。 她微微弯腰,与众人敬礼之后仔细看了看那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颜料。 略一思索,估计在思考要画一个什么东西。 之后便优雅转身,拿起画笔,背对着众人,面朝那竖放着的画板,上面是一张上好的宣纸。 她看得出来,这是爹特意准备的上好生宣。 想到这里,她暗自苦笑一声,爹还真是用尽心思啊。 片刻之后,林小姐便开始作画,挥墨、细描 所有的步骤在她手里,都如流水般汩汩呈现。 李娑罗认真地看着这个林小姐,不知道为何,她敏感地感觉到,林小姐并不喜欢这种场景,她擅长画画,但是并不喜欢以此来取悦别人。 而出于某种不得已的苦衷,她却要以此来取悦这些她并不认识的男人。 可能这就是同为女人的直觉,李娑罗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有一点荒唐,自己凭什么去揣测人家的心思呢? 她看了看顾渊,见他眉头锁起。 “我怎么感觉这个林小姐一点也不开心。” 李娑罗一边说一边戳了戳顾渊的手臂。 顾渊看着她,满脸疑惑,小公主居然都看出来呢? 他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呢。 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小公主的问题,只是继续看着那林小姐作画。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林小姐画板上面的画逐渐生动起来。 那是一幅菊花图,正好映衬了如今初秋的季节。 满园的金黄色菊花,开得正盛,一团一团,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李娑罗也能看清楚那每一朵菊花精致的纹理。 活灵活现,仿佛这现场都能闻到菊花的淡淡香气,可见这林小姐的画技的确不是徒有虚名。 可是在那金黄色的一片菊花丛中,却有一朵颜色不一样的白色菊花,孤独地生长在黄色菊花丛中,显得异常夺人眼目。 李娑罗和顾渊都静静地地看着,也许,这满园的菊花,都不能表示她的心情,唯有那朵孤独的白菊,才是林小姐真正想要表达的。 林小姐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 “初秋来临,这菊,便赠与各位怡悦心神,不过,小女子倒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有公子,能为这画作题字。” 很温柔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所有人都凝神看着,可是,这菊花的诗词容易,那万花丛中的一点白,却是难以表达。 乔安本来趴在看台上聚精会神看着,这时却犯难了,怎么自己看不懂了。 他转过头看季陵,“季老大,林小姐这是要干嘛呢?” 季陵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而是拽了拽顾渊的袖子。 顾渊疑惑,低下头听他讲话,季陵凑到顾渊耳边,说完便又站回了原地。 顾渊却是愣愣地站了片刻,虽然他挺想替这林小姐解围的,可是他一个常年征战边关的将军,对这些诗词歌赋啥的是真的一窍不通。 这个季陵,看起来只有十一岁,却是不知道看过多少书籍,让他有点大吃一惊了。 不过,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走上了那台子。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的确是年轻英俊,穿着也是不凡,想来是富家子弟。 那陪行在林小姐身后的丫鬟也是面露惊喜之色,其中一个赶紧走入后台,不知道干啥去了。 林小姐呆呆地看着,退步让到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男子,还有他带着的三个孩子,每一个都面相不凡,她猜不到他的身份,但估计不是本地人。 但他生得英俊,不免就多看几眼罢了,现在倒是没想到,这男子会上台给自己解围。 顾渊选了一支合适的笔,便自己蘸墨题字,他心里庆幸,还好早年燕王逼他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不然这写出来的东西还如何能看。 菊花图的旁边,他一笔一划勾勒出遒劲有力的字体,是刚刚季陵附在他耳边告诉他的一句诗: 满园花菊郁金黄, 中有孤丛色似霜。 极其简单的一句诗,没有过多的修饰,也没有过多的描绘,却简简单单地写出来那万花丛中一点白的孤独寂寞。 林小姐静静地看着,眼睛有一点晦涩,但因为有着面纱,又因为夜晚的灯光晦暗,并没有注意到。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看穿她的内心所想,她痴痴地看着这眼前的陌生男子,有点不知所措。 顾渊写完,轻轻地放下笔,去看那林小姐时,却是略微有一点尴尬。 虽然诗不是他想出来的,但此刻他真的从林小姐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看到了孤独凄凉,竟然还有一点希冀。 不过不管怎么样,算是帮她解了围,自己也算是安心了。 他恭恭敬敬敬了一个礼,跟林小姐告别,保持着姿势等待林小姐的回复。 却不料这林小姐好像痴呆了一般,怎么都没有反应。 顾渊轻轻询问:“林小姐?” 林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乔安却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冲上了台子,一把抱住了顾渊的大腿,紧紧地抱着,就像在撒娇一般。 顾渊猛地清醒过来,不停地哄着乔安,怎么这乔安就不能和季陵一样,学乖一点呢。 林小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难道,这真的是他儿子? 可是看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多儿女,林小姐犹豫着又看了眼那台下乖乖站着的李娑罗和季陵。 却不料那乔安小屁孩根本不受用顾渊哄他,挣脱开顾渊,又拔腿跑到林小姐的旁边,两只手猛地抓住林小姐的右手。 就像终于抢到玩具一样,抬起头就撒娇地喊着:“漂亮姐姐。” 顾渊扶额,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小兔崽子丢尽了。 可正在这时,原本安静的人群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哄乱声,人群四处逃窜。 屋顶上跳下两个黑衣人,直奔李娑罗和季陵。 顾渊立即反应过来,抱起乔安就挤进去人群寻人。 李娑罗和季陵都被挤进去了人群,但还好李娑罗反应快,立马紧紧拉住了季陵的手。 暗处同时跳出几个暗卫打扮的人,同样挤进去人群寻找李娑罗和季陵。 林小姐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在侍卫的保护下,退出台子。 第23章 混乱 两个黑衣人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这原本祥和的一幕。 现场一片混乱,李娑罗和季陵被挤进去了人群,随着人流被迫走动着。 好几次季陵都要被挤开,却是李娑罗狠狠抓住了他。 两人这才没有走散。 暗卫们虽然齐齐现身,但人群里,也丝毫施展不开,只能挤进去人群寻找小公主和季陵。 要是真的弄丢了小公主,小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顾渊一手抱着乔安,挤在人群里寻找两个孩子,愁眉拧起,这下才是真的糟糕了。 都怪自己,他不停地骂着自己。 倒是乔安也学乖了,还摸摸他的眉头,“顾叔叔,他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顾渊无奈,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他也顾不上去回答乔安了。 一个跃身,便跳上了一个路边阁楼之上,从高处寻找小公主和季陵的身影。 但两个孩子的个子都不高,即使站在高处,也看不大清楚。 突然,他看见了两个黑衣人的身影,刚刚太关注找小公主和季陵,倒是忽略了这引起混乱的人。 李娑罗紧紧抓着季陵的手,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啥也看不见了,有人把自己扛了起来。 “唔——”看来这黑衣人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 顾渊看见黑衣人,立马抱着乔安飞身跃下,却依旧还是晚了一步,他立即循着黑衣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一人扛着一个一个孩子,一边跑似乎还在一边商量。 “大哥,有人追上来了。” “跑啊!” 那被喊大哥的男人猛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一脸匪气。 但扛着两个孩子逃命,即使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也渐渐感觉到吃力。 两人灵机一动,眼神互相对视一眼,便翻进去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老大,这院子还挺大,怕不是官家就是哪个富贵人家。”一个男人正从墙上翻进去,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适合我们藏起来啊。”被喊作老大的男人自豪地说。 李娑罗在麻袋里认真听着外面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刚刚被装进麻袋之前,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毒药,现在根本发不出声音,可能是喉咙受到了损伤。 季陵应该也和她一样。 这两个男人怎么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会不会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江湖人。 如果真是这样,只要没有把他们俩交到那个真正要杀她的人手里,拖延时间,应该还是可以获救的。 两个黑衣人东窜西窜,四处张望,借着夜色,扛着两个孩子躲进去了一个黑黢黢的小屋。 黑暗中,李娑罗感觉自己被狠狠扔在了地上,摔得她全身酸痛,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戳到了她的腰,整个腰部也传来剧烈疼痛。 不过还好隔着衣服和黑布袋,才没有给腰戳出伤口。 不知道季陵怎么样了,希望他也没事。 两个黑衣人把她和季放下后,也蹲下躲起来。 “大哥,那小子估计快追上来了,你确定他找不到我们?”一个男人压低声音说。 “嘘!”被喊大哥的男人做了个动作,“我看过了,这里应该是那富商林家的宅邸,那小子一定会被拖住的,我还想” “哦——”小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大哥,你是想,在这林家也讨点钱财。” 大哥指着他的脸,“聪明。” 李娑罗不能发声,只能认真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难道,他们只是为了钱财? 可是如果没有人指使,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公主呢?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有人要害自己,花钱雇佣了他们。 但是那个花钱雇佣的人应该也没啥钱,不然也不会雇佣这两个蠢笨的江湖人。 想到这里,李娑罗觉得获救的机会还是挺大,只要拖延时间等顾渊就可以了。 但是这袋子里也太闷了,再这样下去不被杀死都要被闷死。 没办法,她只好伸出脚,狠狠踢了一脚其中一个黑衣人。 那小弟被踢了一脚,转过头正想打回去,手悬在半空,想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他压低声音凑到大哥的面前。 “大哥,我们要不要放他们出来透透气,万一闷死了怎么办?” 大哥手摸摸胡渣,似乎在思考,许久之后觉得也有道理,就点点头。 于是两个黑衣人便手忙脚乱把黑布袋解开。 李娑罗甩了甩头,从黑布袋里钻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才终于舒服一点了。 她看向旁边,季陵也被放出来了,这季陵,竟然表现地这么平静,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李娑罗眯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季陵也瞬间明了,这是要拖延时间等顾渊来救。 李娑罗又仔细看两个黑衣人,他们都已经卸下了脸上的黑布,正好她可以观察他们的表情变化。 一个脸长的应该是小弟,那个脸上长着胡渣的男人应该是之前被喊大哥的人。 胡渣男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捡起刚刚被丢在一边的蒙面的黑布。 “石头,你守着他们两个,我去林家借点钱。” 说完便给自己又蒙上了脸。 长脸男竖起大拇指,低声说着:“遵命,大哥!” 李娑罗静静地看着,看来这两人是真的不太聪明啊,也不知道那个想害她的人到底有多无奈才会落魄到雇佣两个傻子办事。 待那胡渣男鬼鬼祟祟溜出去之后,李娑罗才又戳了戳长脸男。 可是她不能说话,喉咙受伤了。 长脸男迷惑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李娑罗艰难提前被捆绑的双手,努力指指自己的嘴,示意他给自己吃解药。 长脸男不屑地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给你解毒了你还不大喊大叫。” 李娑罗赶紧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喊叫。 可是长脸男还是不理她。 无奈之下,李娑罗一狠心,把自己的手指咬了一个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季陵见了,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眉头皱起。 李娑罗温和看了他一眼,示意不要担心。 第27章 交易 一路上,李娑罗一直都在观察着两个黑衣人的表情变化,毕竟,不能被这两个小子耍了。 不过,如果他们敢耍她,那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对付人的手段,李娑罗还是很擅长的,不然前世她也不可能在步步危机、尔虞我诈中成为太后,即使她连一个子女都没有。 想起那些事,可惜最后还是算错了一步,惨遭奸相迫害致死。 不过,这两兄弟倒是一路也老老实实的没出什么幺蛾子,虽然绑着她,但是两人也是轻轻地绑着,并没有趁机欺负她。 想来两个人是真的害怕,只是贪财。 顾渊带着几个暗卫藏在暗处,时刻注意着两个黑衣人和小公主,他和小公主说好了,一旦发生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即带着她和燕王离开。 同时,他也留下两个暗卫在不远处的小茅屋里保护燕王。 两个暗卫都是这几人中武艺最好的。 顾渊深吸一口气,其实他压力挺大的,这玩意不管出点啥事,他都承担不起。 燕王藏在暗处,由两个暗卫保护着。 拿自己的女儿冒险,他肯定是一万个不放心的,在这个小茅屋里,却是正好可以看见那古榕树下的一切。 这个早慧的女儿,让他真的是无比担心了。 他不停地祈祷,祈祷原谅自己对女儿的纵容,原谅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 黑衣人之一的长脸男指指古榕树。 “就是这里了,但是那个雇主估计还有一会儿才到时间。” 李娑罗点点头,随意往地上一坐,丝毫也没有紧张的神色。 这树已经开始落叶了,铺在地上,混合着青草,坐着居然还挺舒服。 她看了看日头,应该还得一会儿。 不过这样也好,她正想独自套一套这两兄弟的话。 她总觉得,两兄弟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没有告诉他们。 两个黑衣人都奇怪地看着她,这个小女孩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还那么轻松的样子。 遇到如今这种境况,即使换成他们两个大男人都挺紧张的,这个小女孩居然一脸从容,匪夷所思。 两个黑衣人为自己感到自惭形秽。 “你们两兄弟为何要接这种单子?冒着生命危险,又没有多少钱。”李娑罗随意问道。 两兄弟听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说着这样正经的话,一时觉出好笑来。 不过被李娑罗狠狠瞪了回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估计两兄弟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还不都是为了钱啊,我们兄弟俩都快饿死了。”长脸男委屈地说,“我还想娶媳妇呢。” 看见自家小弟如此不争气的模样,胡渣男狠狠一巴掌打过去。 “出息一点嘛,不就是杀人放火吗,我们是江湖人,江湖人你懂吗,就是天天喊打喊杀那种,这种事我们还干的少吗?” 长脸男这才哭丧着脸点点头心里暗自思躇,好像干得挺少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杀人放火”。 不过他又不好意思反驳大哥的这一点看法,只好反驳另外一点。 “可是杀人放火要干,媳妇也要娶啊。”长脸男一脸委屈巴巴。 “娶媳妇干嘛?你大哥我对你不好吗?” 长脸男抠抠鼻子,“大哥对我最好了,可是媳妇怎么能和大哥比较呢?大哥是男人,媳妇是女人。” “哼——”胡渣男故意扭头不去理他。 “难道大哥你不想娶媳妇儿?”长脸男一脸讶异看着自家大哥。 “额——”只见大哥一脸黑线,这人什么时候能学聪明一点。 “你看嘛,大哥其实你也觉得,娶媳妇儿还是很重要的。”长脸男一脸得意地说。 大哥又是一脸黑线。 听到这里,李娑罗终于忍不住了,这两兄弟居然能因为媳妇问题吵那么久。 她嘲笑道:“你们两兄弟,倒是比一般江湖人混得还惨,至少人家还至于饿死。” 长脸男闻言,偷偷瞟着大哥,嗫嚅着:“可不是吗?” 然后又被当头一拳,瞬间鼻青脸肿起来。 “大哥,你居然又打我。”这委屈的声音,简直像在撒娇。 李娑罗估摸着两人的心防已经彻底卸下了,当一个人没有心防的时候,是最容易吐出真话的时候。 她继续问道:“那个雇主是如何找到你们的?” 长脸男摸摸脑袋,似乎在思考。 李娑罗也慢慢等着,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我记得,好像是,我和大哥喝醉了酒,被酒家撵了出来,走在街上,又是晚上,然后突然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他说帮他做事,他就给钱。”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你们还记得吗?除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李娑罗继续问道。 “好像没有,晚上嘛,那个人又奇奇怪怪的。”长脸男皱着脸回忆着,突然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好像养了一只鸟,当时我们喝醉了,没注意到,但是他离开的时候,我听见鹦鹉叫了一声,常平,然后,鹦鹉被那男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就住嘴了。” 常平? 李娑罗沉思着,这是什么意思? 长脸男看了看日头,说:“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也不知道那个奇怪的男人到底来不来,不过他应该是要来的,毕竟,当时他雇佣我们办事时决心还是蛮强的。” “嘿嘿,毕竟他也是花了钱的嘛,应该不会失约。” 李娑罗也环顾了一遍四周,眉头却是越锁越紧,常平?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一定是一条关键性的线索。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又或者,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所以,被对方溜得团团转了。 敌在暗我在明,这是最危险的赌注,而此刻,这个赌注似乎偏向了对方。 可是,到底哪里想错了呢?对方的真正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五年前的刺杀、现在的绑架,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可是即使有联系,难道是同一人? 到底自己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五年了,还追着她不放? 可是即使是前世,去往辰国之前,都不可能会有仇人? 还有,靖皇离开葬礼现场后,突然出现又飞快逃走的男人。 一只奇怪的鹦鹉?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男人?他应该只是不想暴露身份。 可是,那只鹦鹉应该暴露了他的身份,鹦鹉嘴里叫出的常平? 突然,李娑罗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果然被玩得团团转了,她大叫一声。 “顾渊,不好,我们上当了。” 第28章 雇主 就在李娑罗抬起头的瞬间,一支箭从空中落下,直直朝着那燕王所在的小屋而去。 顾渊迅速反应,从暗处跳出来,去救燕王,几个暗卫朝着那箭的来源处追去,追赶那射箭之人。 李娑罗疯了一般朝着小屋跑去,她终于明白了,敌人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父王,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约定的地点如此适合隐匿,这不是便宜了他们实施计划,而是敌人要借助隐匿藏起来自己。 一开始她还自信地对顾渊说这地方适合藏人,要他们藏好,原来,所有的一切,对方都已经算的极其稳妥了。 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甚至对父王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知道父王一定会因为爱女儿,而亲自前来。 她恨,恨自己为什么如今才反应过来。 常平——常平殿。 那是父王的寝宫,是一国之主的代表。 可是她依旧晚了一步。 一滴鲜血迸发出来,沾上了燕王的眼角,几个暗卫急急追赶着那刺杀之人。 李娑罗瘫坐在了原地,无助,自责。 燕王鼓着眼睛,看着眼前半抱着,由他扶着才能站稳的顾渊,一言不发。 他的嘴唇变得惨白发紫,眼睛依旧有神,但面容虚弱,这是中毒现象。 就在那一瞬间,箭即将刺入燕王的胸口,顾渊突然出现,抓着他躲闪,却不料那箭从顾渊的肩膀横穿过去。 燕王扶着顾渊,走到李娑罗面前。 原来,受伤的是顾渊,可是,这是什么毒。 虽然那一箭被躲过去了,没有射中要害,但是,这个毒,却是不知是何。 “爹,那个人的目的是你。”李娑罗一字一顿说道。 她不知道爹到底瞒着他什么没有告诉她,但是自己一开始也的确是推断错误,对方只不过在用迷惑行为混淆视听,让所有人都把重心放在保护小公主身上,而实际上,一早就对准了燕王。 燕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他年轻时结仇太多了。 以至于他现在也无法推断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燕王面露难色。 却在这时,两个黑衣人蹑手蹑脚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几个人的表情。 “我们刚刚,在树下发现了一个东西。”长脸男压着声音小心翼翼说着。 燕王和李娑罗都疑惑地看着他。 长脸男这才从把手里一块小小的竹简递给燕王。 “老爷,就是这个,但我们兄弟俩不识字,看不懂这个。”长脸男尴尬地摸摸脑袋。 燕王拿过竹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上书:王弟近来可好?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十五年前,他登上王位的时候,那个男人不是掉落悬崖、尸骨无存了吗? 李娑罗着急地看着自己的父王,一把抢过来竹简,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果然,常平,这个幕后之人竟然是那个“死去已久”的王叔,那个位置,本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以,他了解父王,并且狠狠地利用了父王的软肋,如果今天被射中的是父王,他可能就命丧于此了。 她看了看顾渊,顾渊已经整个嘴唇都发紫了,现在,急需找太医诊断一下,不然顾渊可能性命堪忧。 “爹,我们赶紧回去给顾渊解毒。”李娑罗说道。 燕王点了点头,就扶着顾渊往马车上走去,长脸男见了,赶紧上前帮忙。 李娑罗一个白眼甩过去,还算是有一点良心。 却不料那胡渣男一把拉过长脸男,拉起他就往远处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大小姐,不见。” 李娑罗一股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好和父王一起扶起顾渊。 “那个人是父王的王兄是不是?”李娑罗问道。 “是的。” 李娑罗没有再问,话已至此,她很清楚那人的目的了。 却在此时,一个暗卫急急忙忙跑回来,整个人身上全是血,看得出来是在厮杀中强行逃脱。 暗卫抵着剑,瘫坐在地上。 “有,有袭击,兄弟们全没了。” 他身上插着一把刀,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完便死在了地上。 燕王平静地望着远方,不知心里在思考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看着身旁的小女儿,小女儿渐渐长大,那张漂亮的小脸,一点点有了当初她母亲的风采,长大了定然很美。 可是,他却希望她可以长得丑一点。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王当初欠下了多少债,造下了多少孽。 一个将军穿着的男人带着一阵列的将士前来,那将军跪在燕王面前。 “王上,微臣护驾来迟。” 李娑罗看着这阵势,这才想起,这里临近燕国南边的军营,想来是父王或者顾渊放了求救信号。 “起来,章将军,送寡人和顾渊将军回府,给顾将军找来最好的太医。”燕王不容置喙地说。 “是。” 章将军回答了一声,便送几人回去,找来了最好的太医,同时派人将民宅团团围了起来。 清平镇西郊的一个暗室之中,一个束发白衣的弱冠公子坐在一个高处的椅子上,俯视着地上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的潦倒男人。 潦倒男人挣扎着,却是根本无力挣脱。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他大声询问着那白马上的弱冠公子。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弱冠公子幽幽回答。 “你想干什么?”潦倒男人不屑地扭头,“就算你知道我是谁,那又如何。” 弱冠公子斜着嘴一笑,显得毫不在意。 “弑兄夺位,你很恨他,我只是想帮你复仇。” 潦倒男人两眼直直盯着他,“你怎么帮我?” 他的确很想复仇,他甚至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着,他已经活在黑暗里十五年了,他要那个男人,比他更惨。 可是他做不到,那个男人剥夺了他的一切,从悬崖下九死一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正常的生活了。 一个在黑暗里生活了太久的人,如何还能看见生活的希望。 弱冠公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注视着这双绝望的眼睛,一点点焕发出生机,他的内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第31章 盘问 “当然是真的。”燕王认真地说。 他拉过小女儿正对着自己,仔细地看着她,“不过,现在换父王问问你一些事了,你也必须要老实回答。” 李娑罗愣愣地眨眨眼睛,略显尴尬,她有一点不详的预感,父王不会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秘密,只希望不是。 燕王往假山边靠了靠,找了个石凳坐下,伴着这清辉洒下的阳光,显得平静而祥和。 他缓缓开口道:“你为何会对顾渊的事如此上心,其实,你是父王的小公主,这些事本不该你来考虑。” 为什么吗? 因为她不想父王有一天会悔恨啊,因为这个人是她的父王,因为那个人是她尊敬的顾渊将军。 不过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父王是一国之君,他不需要别人来指责他为了他好。 李娑罗走近了假山一点,嬉笑说道:“因为我不想看见乔安失去一个最好的武术老师。” 燕王淡淡抿着唇,不作回应。 片刻之后,再次询问:“你是如何知道这种解毒之法的?” 当时,连那太医都束手无策了,而娑罗只是个孩子,虽然说娑罗一直都比同龄人早慧,但这依然使他震惊了。 试问,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如何会知道专业人士都不了解的东西。 李娑罗闻言,怔在了原地,她以为父王早就习惯了她的古怪行为。 看来还得再蒙混过关一次了。 她的眼神无辜地看向远方,准备着接下来该如何扯谎。 “父王,是这样的,你都知道嘛,我聪明早慧,看书识字都比同龄人早很多。 之前有一次,我就在一本古书上看见了一个偏方,后来我去查证了一下,就知道了那是一日无的毒药配方和解毒方法,但是书上说的囫囵不清。 我一开始也没有真正地相信,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时梦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呀,告诉我,那本书是他故意让我看见的。 并且,他还说,有一天我会用到这本书上的东西去救一个人。 我当时好奇,就记下了,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途,父王,是不是感觉很神奇。” 李娑罗一边说着,一边人畜无害地笑着,反正不管事情真假,父王也拿她没办法。 果然,燕王只是狐疑着看了她一眼,这小女儿胡扯的本领也不知道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这么蠢的骗人的话也能编的出来。 不管她说的到底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也都是他最爱的小女儿。 “父王,你是不是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李娑罗撇着嘴委屈地说。 燕王微微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当然没有啊,父王相信你,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了。” 说到这里,燕王顿了顿,眼睛怅然地望向远方,继续说道:“只是,娑罗,等你长大了,父王也不可能保护你一生一世,所以,你要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 李娑罗乖乖地点点头。 她怎么可能保护不了自己,祈求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离她远一点,不然就被她挫骨扬灰了。 “还有,你要记住,早慧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至于是一件太坏的事,只是,怀璧其罪啊。”燕王深深叹了口气。 他凝视着这张愈来愈长开的脸,多么熟悉的一张脸。 怀璧其罪,李娑罗猛然窒息了一瞬,父王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想到了什么吗? 她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只是,父王为何要用在她的身上。 越想越糟,算了还是暂时不要想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把顾渊的毒给解了。 此时,章将军走了过来,满脸风尘,显然是刚刚忙完任务,这才匆忙前来禀告。 他弯腰参拜。 “禀告王上,小公主,所有一切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此处距离王宫较近,快马加鞭,只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 燕王示意他起身,微微点点头,说:“章将军辛苦了。” “臣在所不惜。”章将军又一次参拜。 燕王却是不再理他,只是带着小公主就往民宅门口走去,所有人都已经在那里准备妥当,准备回去。 燕王亲自将小公主抱上马车,随口说着:“娑罗,这一次没能让你玩得尽兴,以后父王再带你出来。” 李娑罗听话地点点头。 待燕王和小公主上了马车,丁香才带着季陵和乔安上另外一辆马车。 乔安指指小公主,问丁香:“娘亲,为什么我不能和小公主一起?” 丁香微笑着解释,“当然不能啊,她是小公主,你又不是。” 章将军瞟了他一眼,这孩子,无甚礼貌。 真不知道王上为何这么喜欢这孩子。 不过他也只敢看看,不敢说什么,毕竟王上没说话,他一个为人臣子,自是没有资格的。 倒是那另外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礼貌周全,听说是昭国的,王上这到底是意欲何为啊。 管它呢,反正自己做好臣子的本分就可以了,那些事都是王上去思考的。 李娑罗听见乔安委屈的声音,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这孩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明白。 “丁香姨,你看好他们俩。”李娑罗嘱咐道。 “遵命,小公主。”丁香微微欠身。 李娑罗又扭头对车夫说,“等下去一趟林府。” 车夫疑惑,片刻后点点头。 李娑罗这才缩进去马车里,看见父王正襟危坐的样子。 燕王淡淡询问:“林府是为何?” 李娑罗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舒服一点了。 “等会儿父王就知道了。” 燕王眯着眼看她,哈哈笑出声来,居然学会卖关子了。 待所有都妥当后,一行人在章将军的护送下,离开清平镇。 燕王在清平镇的消息,并没有传入普通百姓的耳朵里,这一路,也还算通畅。 途径林府的时候,李娑罗将一封信交给侍卫,侍卫受命,前往交给林府的小姐。 李娑罗凝视着马车车窗,微微笑了起来,她曾那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也曾那么努力让每一个爱她的人幸福。 第32章 信 林府。 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到小姐的门口,被门口的丫鬟给拦下了。 “小姐在生气呢,别进去了。”丫鬟匆忙解释道。 小厮指指自己手里的信,是刚刚府外的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交给他的,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交给小姐。 丫鬟不明所以,狠狠瞪了他一眼。 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呜咽声。 丫鬟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老爷虽然疼爱小姐,但那疼爱都是基于对小姐的厚望,其实,小姐比谁都辛苦。 偶尔这样发泄一下,对小姐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不是吗,这种时候,她们一般都不会去打扰小姐的。 丫鬟叹了口气,说:“小姐正在伤心的时刻,刚刚小姐绣花时被针刺到了,心里不安,一股劲就想出府去找那位公子,被老爷拦下,还批了一顿。” 小厮若有所明地点点头,举起手里的信,解释道:“这个信,是外面一个人给我的,要我交给小姐。” “嗯?”丫鬟这才疑惑地瞅了一眼。 小厮见与她解释不通,只好大声吼道,“小姐,外面有一个人给你送了一封信。” 小厮话音刚落,屋里的声音瞬间停止了,片刻后,门被打开。 小姐安稳地站在丫鬟和小厮面前,面容完好,发髻也很整齐,看不出丝毫异样。 丫鬟瞟着小姐,她总是活得这样辛苦啊。 林小姐伸出手,面上有着些微的惊喜之情,小厮见状赶紧把手里的信交给小姐。 “谁送来的?”林小姐的声音柔柔的,的确是没有丝毫异样。 小厮恭敬回复:“回小姐,是外面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给我的,要我一定只能交给小姐。” 林小姐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独自拿着信进了屋子。 丫鬟略显不安地看着小姐的背影,毕竟这是陌生人的信,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给小姐呢? 难道不应该先给老爷看看吗? 但她只是一个丫鬟,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也只能任由着小姐了。 小厮在林小姐身后,微微躬身,说:“小姐,那小的退下了。” 林小姐没有理他,只是独自走到窗边,将那封信小心翼翼拆开。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信封的漆墨可真是有一点奇怪,这是一种昂贵的皇家漆墨,一般平常人家可是根本用不起的。 难道?送出这封信的人是皇家的? 可是,这种漆墨是辰国所产,燕国的皇家也用这种?也许,反正自己又不了解皇家人的脾气,还是先看看内容,说不定就明白了。 她觉得这封信特意交给她一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和那位公子有关呢? 想到这里,林小姐的嘴角溢出来一丝笑容。 她迫不及待取出来里面的信,借着轩窗的阳光,仔细阅读起来。 一边读着,她嘴角的笑容就愈加深了,连丫鬟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都没有发现。 直到丫鬟淡淡唤了她一声,“小姐?” 林小姐这才反应过来,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丫鬟在叫她,迅速收起信纸,转过身。 “嗯?” 丫鬟无奈,“小姐,你刚刚都神游天外了,这是看见了什么好消息吗这么高兴?” 林小姐神秘一笑,“不可说。” 转后转了个身,看向旁边的一盏烛灯,对丫鬟说:“芳儿,帮我把烛灯点燃。” 丫鬟疑惑地看着那烛灯,现在是白天,小姐要点燃烛灯干嘛。 “小姐,这?” 林小姐举了举手里的信纸,说:“点燃它,自然是有用的。” 丫鬟闻言,这才去取火石,将那烛灯点燃,微弱的烛光,在这白天的确无甚作用。 林小姐又打开信纸看了一遍,这才仔细将信纸对折,放在那烛火上面烧掉。 很快,那信纸便化为灰烬,林小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丫鬟皱了皱眉,小姐这是打定主意不让老爷知道有这个东西啊,只是,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小姐居然这么开心,还不让他人知道。 一时间没忍住,她还是问了:“小姐,这信纸上说了啥啊?为何小姐如此高兴?” 林小姐又是神秘一笑:“不可说,这是秘密。” 丫鬟无奈,说:“小姐,这样烧了真的好吗?不给老爷看看?” 林小姐低了地头,很显然,谈到老爷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父亲家财万贯,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可是,父亲明显不想满足于此,毕竟,当今世道,作为一个商人,即使富可敌国,实际上也是被人看不起的。 她很清楚,父亲想进入官场,同时,父亲也在为此努力着。 作为父亲的女儿,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父亲对她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因为父亲想让她嫁入官宦世家,以此作为跳板,彻底摆脱林府商人的性质。 想到这里,林小姐苦笑一声,真的是个好父亲啊。 “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老爷,芳儿,今天这封信的出现,不要告诉任何人。”林小姐低着声音说。 丫鬟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还是应道:“小姐,明白。” 李娑罗一行人回到临都的时候,天色以及渐渐垂暮了,不过还好,对顾渊来说,尚且来得及。 李娑罗提议,让顾渊暂居在宫外距离王宫最近的公主府。 公主府本是燕王为李娑罗准备的府邸,等小公主再大一点,就搬到公主府居住,所以公主府一直都有人打理着,也不算荒芜,就时刻准备着迎接小公主的入住。 燕王同意了她的提议,的确,对顾渊的身份来说,暂时住在公主府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也方便安排。 一下马车,李娑罗就赶紧安排了公主府的侍女们忙进忙出,同时丁香也被支配地四处奔走,只有乔安和季陵被仍在公主府的一间厢房。 李娑罗还特意嘱咐了季陵看好乔安,毕竟乔安那个性格,的确不够沉稳,万一再闹出点啥事,就很糟糕了。 而季陵就不一样了,他性格沉稳,现在乔安也愿意听他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收服乔安这小子的。 李娑罗撇了撇嘴,不再去想这些,认真听着丁香姨给她汇报准备的药材情况。 第33章 蛇王 “父王派来的太医到了吗?”李娑罗看着刚刚走进来的丁香姨,询问道。 “到了,杨太医就在外面等着了,奴婢正要禀告小公主。”丁香恭敬回答。 李娑罗点点头,来得还挺快,表示还满意。 “我吩咐准备的药材都采购完毕?这是单子,交给杨太医,让他按着单子配药。”李娑罗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子上刚刚写下的单子递给丁香。 “是的。” “嗯——”嘱咐完毕,李娑罗便往门外走去,公主府的大总管已经在外面恭敬等候了。 丁香怅然地看着这小公主矮矮的背影,真的与一般人不一样,谁曾想,她还是个孩子呢? 叹了口气,丁香便去与杨太医交代了。 大总管弯下身,恭敬道:“前往王陵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李娑罗满意地点点头,在大总管的带领下,往公主府门口走去。 她这也是第一次住公主府,实际上对公主府不熟悉,倒是大总管,对每一个角落都是极其熟悉的。 顾渊被安排在西边的厢房里,李娑罗一眼瞟过去,脚步顿了顿。 丁香已经带了杨太医过去了,现在杨太医正在忙里忙外整理各种药材,称量用量,同时暂时缓解病人的疼痛。 顾渊此时应该已经处于完全昏迷的状态了,希望他醒来之后,可以好好活下去。 李娑罗嘴角抿着笑,加快脚步跟上了大总管。 出了公主府,爬上了马车,李娑罗就直奔王陵而去,一队侍卫骑马跟在后面。 到了王陵,李娑罗才发现,父王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她迅速跳下马车,扑到父王的怀里,歪着头询问:“父王,您怎么来了?” 燕王温和地笑着,“寡人不能来吗?毕竟小公主还那么怕蛇的,父王当然是来保护小公主的啊。” 李娑罗嘿嘿的笑了,略显有一点尴尬,自己的确怕蛇,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情。 “父王,我以为您不会来了,毕竟,我以为您还在生气。”李娑罗低声说着,带着点抱怨的语气。 燕王又微微一笑,温暖而平和,说:“父王怎么会生小公主的气了,小公主想要什么,父王都会支持的。” 李娑罗后退了一步,笑着点点头。 随后看向那王陵。 这一片,属于王陵地区,埋葬者世世代代的燕王及国母,占地面积较大,外面用石头砌起围墙,一直都有守陵人在此驻守。 守陵人世世代代守护王陵,只有他们。是对这王陵布局最熟悉的人,蛇王的出没位置,也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的知道在哪里。 李娑罗沉默了片刻之后,看向守陵人,问:“今日蛇王在何处?” 守陵人见只是小公主询问,有点不知所措,看向燕王,见燕王点点头,这才放心。 他拿着手里的一个八卦盘一样的东西,举起来东转转西转转,许久之后,才确定了一个方向。 八卦盘的指针指向了一个略高的山坡,那里紧挨着姜夫人下葬的位置。 守陵人神色淡然,说道:“今日蛇王位于那处。” 燕王及李娑罗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处山坡是空陵,也是燕王为自己将来准备的陵墓。 守陵人继续解释:“还好,蛇王在空陵,不至于动摇久远时代的陵墓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不悦地去瞟小公主,要不是这个小公主,又何至于现在如此呢? 如果今日王蛇在先祖陵墓,那可真的是大不孝了,自己家族时代为守陵人,这种事情,倒的确是第一次见识。 燕王却望着那一处,微微皱起来眉头。 “那父王,我们去。”李娑罗拉起燕王的手,正欲前往,被燕王一把拉住了。 李娑罗愣愣地看着燕王,难道?父王反悔了? 燕王微微笑了一下,说:“娑罗,父王知道你怕蛇,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等着。” 李娑罗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 燕王又示意身后的侍卫,一个领头侍卫立即带着人前往,不一会儿,已经看见几个侍卫纷纷跳下了王陵。 不一会儿,那地底传来了一丝蛇王的嘶叫,几个侍卫取了蛇王的一点毒汁,便立即放开了蛇王。 临走时,还不忘祷告一番。 毕竟这是蛇王啊,是世世代代养在王陵的蛇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守护这里的神。 “王上,这是蛇王蛇毒,属下只取了这一点点,小公主说不需要很多。”领头的侍卫手里拿着琉璃瓶禀告道,一边说一边把琉璃瓶双手交给燕王。 燕王静静看了一瞬,拿起小琉璃瓶,里面黑黑的一滴,是至毒之物,他只是看了一瞬,就转手拿给了李娑罗。 “娑罗,快拿去。”李娑罗接过手里的小瓶子,现在就差这一个药引了。 “好的父王。”李娑罗回答道,看了看小瓶子,补充道,“足够了。” 燕王大笑起来,调侃道:“寡人的小公主非同凡人,明天寡人要重新看见一个健康的顾渊。” “遵命。” 李娑罗也眯着眼笑。 她看见父王笑起来,居然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了,这一世,她一定要与命运抗争一下,那些既定的轨迹,会因为她的努力而改变吗? 可是她这一次能救得了顾渊的性命,下一次该如何救父王的性命呢? 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来,十六岁那年,父王因病去世,但那个时候,父王所以的一切都瞒着她,以至于她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病。 而且,自己一直都在关注每一个与父王有过接触的太医,太医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父王非常健康,再活个几十年都没有问题。 那到底是哪里又被她忽略了。 李娑罗掐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肉,让自己强行变得清醒。 “父王,我回去公主府了,您也赶紧回皇宫。” 李娑罗紧紧抓着小瓶子,带着自己的一众侍卫,又往回去了。 “你先走,父王多看看你,记得,有空多回来王宫看父王。”燕王淡淡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李娑罗爬上马车,掀开帘子,朝着燕王挥挥右手。 第35章 平息 “怎么样了?”李娑罗看向床上的人,询问一旁的丁香。 “一切皆好。” 那就好,总算是过去了。 李娑罗转身往门外走去,现在天色已经黑了,清冷的月光照下来。 李娑罗想着心里的总总心事,一个丫鬟给她点了灯,照着她回去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 迎着日光,李娑罗早早起来了,昨日一番忙碌,她甚至还不曾了解这个公主府,今日,她决定要好好了解一番。 公主府的大总管叫赵立,是一个有一点微胖的中年男人,不过这人办事干练,许多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倒也算的是是得力干将。 “赵总管。”李娑罗刚走出门,看见了远方的赵总管,便随意唤了一声,正好,今天想多了解一下关于公主府的事情。 赵总管闻声,看见是小公主,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走到小公主身边,恭恭敬敬地站着。 李娑罗问道:“你来公主府多久了?” “禀告公主,五年了。” 五年了啊,原来父王真的在她出生就把这些都全部准备好了,只是想多陪陪自己,所以才五年都让自己住在燕王宫里。 李娑罗心里深深感叹。 “赵总管,那你带我去逛逛这公主府。” “是的,小公主。”赵立于是跟在小公主身后,放慢步子走着,一边给小公主指路,一边解释着公主府的组成及日常事宜。 前面有一棵高大的刺槐树,现在已然入秋,树叶枯黄。 赵总管见小公主望着那个方向,立即解释道:“这是北厢房,昨晚两位小公子就暂时这在这里。” 看来赵总管以为她想找小伙伴玩耍了,毕竟在赵总管眼里,她的确还是个孩子。 赵总管口中的两位小公子应该就是季陵和乔安了。 李娑罗没说话,迈着步子往那刺槐树的方向走过去,去看看他们也好。 赵总管满面春风跟在后面,自从这两日接触小公主以来,他是不仅对这个小公主喜爱,更多的还有佩服。 门口的丫鬟看见小公主和赵总管,立马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公主驾到。” 李娑罗连停都没有停下,直直往里面而去。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嘛。 李娑罗加快了一点脚步,刚刚走进去,就看见乔安和季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李娑罗冷着一张脸。 两个人都不说话,还是一个丫鬟在旁边小声说:“昨晚两位小公子就吵过了,今天早上起来又吵了一遍。” “嗯?”李娑罗疑惑地看向两人。 乔安不情愿地指指季陵:“我想等着顾叔叔醒过来,结果季老大硬是拉我回来。” 李娑罗:“” “走,我带你们过去顾渊那边。”李娑罗说着,就让跟上来的赵总管带路。 这段路,虽然昨天已经走过了,但那时晚上,至今她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走的。 季陵默默地跟在后面,乔安憋着一股莫名气,也跟在最后。 几人刚走出门,却见那小道蜿蜒处走出来一个人,精神焕发,大病初愈的模样。 乔安一见那来人,便迫不及待跑上前去了。 顾渊只是笑笑,牵着乔安的手,朝着李娑罗这边走过来。 李娑罗分明看见,那笑容里其实夹杂了一丝丝的苦涩。 顾渊安抚了一下乔安,走到李娑罗面前,就单膝跪拜,说道:“臣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李娑罗的反应,她却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走开了。 还是赵总管识趣,赶紧把那顾渊扶起来。 顾渊显然愣了一愣,但一想到小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的古怪脾气,也就觉得没啥了。 李娑罗找了个近旁的凳子坐下,问顾渊:“顾将军,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顾渊:“” “我帮你解毒了,虽然救回了你的性命,但你应该可以自己感觉到,这具身体已经不复从前了,也就是说,你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众人闻言唏嘘,对一个将军来说,这才是最残酷的。 顾渊默不作声,其实,当他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继续活着,但是,后来他看见小公主那么辛苦的模样,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可畏。 小公主还那么小,就已经懂得珍惜生命的可贵了,他又有什么权力退缩呢? 只是,不能上战场,却的确有一点残忍了。 顾渊苦笑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小公主的话。 李娑罗一只手撑着脑袋,似乎在思考,见顾渊没有回答,继续开口道:“不如你以后就做乔安的私人师傅,虽然不能上战场,但你可以帮乔安完成他的梦。” 顾渊深深看了李娑罗一眼,显然有一点讶异,这个公主,比他想象中还要心思缜密。 乔安倒是自顾自开心起来,他巴不得了。 “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其它问题就退下。”李娑罗晒着这初秋的太阳,显得有一点不耐烦。 乔安正想拉着顾渊离开,却见顾渊欲言又止,李娑罗也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顾渊咬了一下牙齿,还是询问道:“臣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臣想请问一下公主,那清平镇的林小姐如何了,臣之前听闻公主给那林小姐送了一封信?” 李娑罗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是这样的,臣临走时曾答应林小姐要去赔罪,后来没想到发生了这些中毒事件,便一拖再拖。” 李娑罗眯了眯眼睛,心想着,这顾渊啥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啰里啰嗦,一句话就不能把事情说完? 不过虽是心里如此想,她嘴上还是随口说道:“那你就去呗。” “啊?”顾渊又是一愣,小公主居然都不追问?这个小公主的行为,真的难以捉摸。 “那臣退下了。”顾渊说完又拜了一拜,带着乔安和季陵离开了,今日还得带两人去请示燕王的意思。 李娑罗看着他们的背影,待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道处,这才吩咐赵总管找来了一只信鸽,给王宫内的父王写信。 以后,自己便长居公主府了,不回去王宫住了。 第38章 离开 李娑罗疑惑地瞧了瞧季陵,虽然不知道父王缘何为此,但似乎与她也没有关系,她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就跟着杜公公走了出去。 唯有乔安凑到他耳朵边,道:“季老大,等回来再跟我讲讲那个后羿的故事。” 季陵汗颜,乔安最近学箭术,倒是莫名对那后羿的故事感兴趣了。 他听到了乔安的话,只是没理他,也许,他根本不会回去了。 他沉默地看着小公主离开的背影,可他本就不喜言语,又能说什么呢? 其实,他已经大概猜到了燕王叫他的目的了,今天,恰好就是王舅与他约定的三年之期。 见杜公公带着几人离开了,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燕王这才走过来,一只手牵着季陵。 “走。”燕王怜爱地看着这少年。 让他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其实对他来说是最不公平的做法,但是他身份特殊,是肯定不能暴露的。 这不仅是为了他王舅的允诺,也是为了燕国的安定,所以,只能这样让他没有告别地离开。 “我可不可以和小公主告别?”季陵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他紧张地等着燕王的回复,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试图祈求,可能这是他人生第一次。 燕王沉默了许久,脸上表情晦涩难辨,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行,小公子,夜青应该早就与你说过。” 季陵失望低下头,王舅的确与他说过,要听燕王的话,他也可以理解燕王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单纯地疼爱女儿罢了。 “走,夜青在等你。”这一次燕王没有给他不走的余地了,借着力拉着他从另一个与杜公公离开相反方向的门走去。 季陵面容缓缓平静下来,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即使他已经如此不舍,依旧可以表现得面色平淡。 一边走着,季陵一边问道:“王舅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燕王随口回答。 两人穿过长廊,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院子,门口的侍卫立即上前来迎接。 里面是一个石桌,三个凳子都是空的,只有一个凳子上坐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袭干净整理但并不华丽的衣裳,但整个人看上去温和有礼,自带风度。 男人面前泡着一壶上好的龙井,此刻正抿着茶,一脸享受的模样。 男人看见燕王,就笑着挥挥手打招呼,就像老友重逢一般,轻松惬意,同时从茶盏上拿下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凳子的位置。 季陵平静地跟着燕王往里走。 曾经,他想过无数种王舅前来接他的场景,也想过无数种离开的理由,甚至期盼过无数次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他却一点点也兴奋不起来。 也许,其实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为什么,他们要如此轻易将自己丢下,又不问任何理由地要带走他呢?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 季陵缓缓跟着燕王走着,不亲近任何人,也不笑不哭。 夜青见他如此模样,也丝毫不恼,毕竟,三年前这孩子就是不喜言语的脾气,喜怒也不外露,这点倒是与他母亲很是相似。 燕王看见夜青给自己茶都沏好了,哈哈大笑,走到对面就自顾自坐下。 “夜兄今日好兴致啊。”燕王正好口干舌燥,就喝了一口茶。 夜青比他年龄长两岁,两人都是在年轻时便相识,作为圭国的闲散王爷,夜青也的确是够闲散了。 夜青笑道:“这不还是当年跟你们学的,有些东西,既然争不过,还不如不争。” 只是没想到,真正不争的,其实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燕王闻言,眉头微微有一点拧起,瞬间就消散了。 想起当年,他们三人,皆为倜傥儿郎,游历各国,自在生活,也曾鲜衣怒马少年郎,却没想到,当初说着不争的人,一个成了靖皇,一个成了燕王。 反而当初那个天天喊着雄心壮志的夜青,最后成了这闲散王爷。 燕王又喝了口茶,故意开口,想要转移话题。 “三年前我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你,这个季陵到底是什么身份?” 夜青闻言,深深看了季陵一眼,让他知道也无妨,毕竟,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季陵依旧静静地站着,并没有因为两人谈论他而有丝毫动容。 夜青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他是妹妹的儿子。” “夜希儿?”燕王诧异道。 季陵静静地听着,这就是娘亲的名字吗?娘亲从未与他说过。 燕王看着夜青,一副了然的表情。 夜希儿是当时圭国唯一的公主夜公主,与夜青是同母所生,但由于母妃势力不够强大,与夜青一样,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夜公主后来远嫁和亲去了昭国,所以,季陵的生父,其实是昭皇对不对。”燕王唏嘘了一口气。 一个昭国皇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三年,三年前,夜青只是告诉他季陵身份特殊,他以为只是一个昭国皇室分支,竟没想到,是那昭皇嫡子。 季陵眼皮跳动了一下,这些东西,娘亲从来不会与他提起,原来,这就是娘亲瞒着他的事? 夜青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但燕王还是有疑惑。 “可是昭皇从未对外公布过有一个皇子叫季陵,据我所知,昭皇至今没有一个健康长大了的皇子。” 夜青目色昏沉,怅然望着远方,道:“昭皇并不知道季陵的存在。” 燕王看他如此模样,也知道背后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他不再继续逼问。 夜青回过神来,瞧了瞧季陵,看见他安稳平和的模样,倒是欣慰地笑了,这孩子,与自己和他母亲都不像,沉稳方面,倒是遗传了他那个不称职的生父。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不会再像自己和他娘亲那样,最后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第41章 分析 统统分析了一遍之后,实际上靖国和辰国都没有发动战争的动机,那到底是哪里忽略了。 还是说,自己猜错了父王愿意拉拢林氏的动机。 拉拢林氏,无外乎是为了林氏的财富。 毕竟林氏的财富可不仅仅是遍布燕国,更是遍布九州的四大商贾之家之一。 富可敌国,不是虚说。 不过一会儿,那白纸上已经乱七八糟被她画了一团,人名、地名等等。 既然局势想不通,那还是先想想前世使父王因病去世的罪魁祸首。 杨太医是燕王宫最好的太医,同时也是父王的御用太医,每个月都会按例给父王检查身体,同时调理身体。 自三年前解毒事件后,她可以说是彻底拉拢了杨太医,所以,要知道父王的身体状况,并不是什么难事。 每个月杨太医按例检查完毕,都会给她写一封信送过来,告知检查细则。 可是从杨太医的检查细则里,李娑罗并没有看出任何可以威胁到父王生命的病症,杨太医也说父王很健康,即使偶感风寒,也可以很快调理过来。 可是,她不会记错,十六岁的记忆,异常清晰,父王的确是死于疾病。 找不到源头,她无法对症下药,去改变父王的命运。 本来想把这可能发生的事情早早扼杀,却始终无从下手。 李娑罗心烦意乱,抓起白纸揉成了一团,丢进去屋角的火炉炭火里。 现在是冬季,这火炉炭火本拿来取暖用的,此刻一团纸丢进去,瞬间就燃起来明晃晃的火焰。 守在门口的芙蓉见到火光闪烁,心下一惊,匆忙推门而入,急切唤着“公主”。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只是火炉里的火焰,纸团被燃烧殆尽,火焰也就渐渐消弭了。 芙蓉松了一口气,道:“小公主,你要吓死奴婢。” 李娑罗看向芙蓉,道:“明日的进宫安排照常。” “喏。” 既然怎么想也想不通,那就明天亲自去问问父王,不过可能要旁敲侧击地问了。 毕竟涉及国事,自己又是公主,这样的确太敏感了点。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李娑罗和芙蓉都一起看过去,是赵总管。 赵总管此时正恭敬立在门外,虽然这门大开着,但他也不敢直接走进去啊。 李娑罗知道他前来肯定是有事禀报,她放下手里的笔,道:“芙蓉,收走。” 芙蓉立马小心翼翼收起来。 李娑罗找了个中间一点的位置坐下,就对赵总管说:“进来。” 赵总管这才弓着身小碎步进来。 李娑罗一只小手撑着脑袋,微微拧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这样子赵总管见过很多次,也习惯了,就是让他有话快说有——的意思。 “禀报小公主,杨太医求见。”赵总管道。 “杨太医?”李娑罗立马站起身来,显得有一点激动,她刚刚正想着有些问题想再咨询一下,结果杨太医亲自跑到公主府了。 平时杨太医给她汇报信息都是通过写信的方式,这次亲自前来,难道是有什么重大发现要告诉她? “杨太医现在在哪里?”李娑罗问道。 赵总管没想到杨太医的到来会让小公主如此激动,一时间有一点怔怔的,反应过来才道:“小的让杨太医在客厅等候了。” 李娑罗闻言便大跨步往客厅方向走去,只不过八岁的身体,腿还是太短了点,走不到很快。 从这里走过去,客厅也不是很远,李娑罗一会儿就走到了,赵总管和芙蓉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芙蓉经常帮公主和杨太医传信,虽然从来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易,但也大概知道公主很看重杨太医。 杨太医正站在客厅中央等待,一见小公主风风火火走了进来,立马躬身行礼。 “臣参见公主。” “免礼。” 李娑罗往前继续走了几步,坐到客厅的正中位置上,示意杨太医也坐下。 赵总管和芙蓉两人,乖乖地站在一边,李娑罗瞧了两人一眼。 “你们俩先退下,有事我再叫你们。”李娑罗对两人说道。 “喏。”两人齐齐答道,便小碎步退到了门外,芙蓉还细心地把客厅大门也带上。 待两人都离开了这屋子,李娑罗才看向杨太医。 “杨太医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李娑罗道。 杨太医沉吟片刻,面色有一点难看,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李娑罗看出来了他的为难,道:“杨太医但说无妨,不知是否与父王有关。” 杨太医摇摇头,道:“与王上无关。” 李娑罗闻言长吁了一口气,还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袖子里摸索,片刻后拿出一张不大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公主可还记得三年前给顾渊将军解一日无的毒。” 李娑罗点点头,“当然记得。” 不过杨太医突然提到这个为何呢? 杨太医缓缓打开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双手递给李娑罗。 李娑罗怀着疑惑,接过来阅读着。 这上面写的居然是顾渊的身体分析。 杨太医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道:“公主在之前与臣说过一种病症,脉象虚浮、偶尔会心悸头晕,最主要的特征是,视力会逐渐降低,但只会看不清楚一些小的东西,不会眼瞎。” “臣对此研究了很久,依旧没有任何头绪,直到前日将军府请臣过去为顾渊将军诊断,臣便有所怀疑了。” “顾渊将军说,他有时候会看不清细小的事物,但看其它东西的时候,也可以看清楚。” “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便询问了顾渊将军是否还有其它症状。” “从顾渊将军的说辞里,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公主让我调查的这个症状,居然有八分吻合。” “于是臣给顾渊将军开了一些药之后,便回到家中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病症。” 杨太医指指李娑罗手里的纸张。 “这就是臣的详细分析。” 李娑罗一边听着杨太医的讲解,一边仔细阅读着那病症分析。 她的眉头微微拧起来,原来,命运轨迹真的发生了变化,居然是顾渊? 李娑罗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有一点不可思议。 第43章 旁敲侧问 第二天。 李娑罗早早就出了门,乘坐着马车进了王宫。 今天恰好是休沐日子,父王也不会去上朝,的确是个适合“谈心”的好日子。 下了马车,李娑罗一眼就看见了等待她的杜公公,就像往常一样,杜公公满面春风迎了上来。 “小公主,咱家一看这马车,就知道是您来了。”杜公公满脸堆笑道。 这杜公公拍马屁倒是越来越顺口了,李娑罗心里想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杜公公,马屁什么的,还是多拍拍父王。”李娑罗四周张望了一下,难怪刚刚下马车感觉到哪里不一样的地方,这王宫里人好像多了一点。 可能平时大家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过父王不是喜欢清静吗?为何今日显得不是那么清静。 “王上在常平殿的偏殿,小公主请。”杜公公做了个恭敬让路的姿势,便紧随着小公主往前走去。 李娑罗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今日王宫的异样,微微拧了拧眉,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今日王宫的确不像往日那般安静,就好像,工作比往日繁忙了一点。 可是今天是休沐日啊,不应该比往日更清闲吗? 一个臣子从偏殿里正好走出来,李娑罗记得那个人,那是燕国城防军陆严手下的都管张毅,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偏殿出来,应该是刚刚见完了父王。 可是他一个军队都管,来王宫干什么,都管不应该在军队管理粮草吗? 李娑罗又想起自己的推断,和前不久传出来又被压下去的谣言。 她的心慌乱地跳着。 “杜公公,张都管什么时候来的宫中?”李娑罗指着那渐渐远去的张艺问道。 杜公公顺着视线看过去,道:“张都管今早天蒙蒙亮就进宫了,应该是王上的吩咐,至于为何,那也不是咱家该问的。” “哦——”李娑罗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李娑罗转过身,看那张都管正好要上马车,扯着声音喊了一声:“张都管请留步。” 张艺闻声,正要踏上马车的前脚尴尬地停在半空,扭头看见是小公主在唤他,只好又把腿收回来,同时缓步走到小公主面前等候吩咐。 虽然自己的工作基本上和小公主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小公主的命令,他还是得乖乖地听。 “敢问公主唤臣何事?”张艺躬身行礼,低着头问。 他听说小公主脾气古怪得很,不会自己中招了,那样可就太惨了。 李娑罗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特意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说:“张都管很早就进宫了吗?” 张艺长吁了一口气,心想着小公主别为难自己就可以了。 他回答道:“臣寅时进宫的。” “抬起头来。”李娑罗命令道。 这回张艺只得不情不愿抬起来来了,李娑罗瞟了一眼他的面容。 面容有一点憔悴,似乎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你昨晚没睡觉?” “禀报公主,臣昨夜要事在身,今晨早早进宫,自然没有睡觉。” 所以小公主你就别拖时间了,让我回去睡觉。 不过这话张艺可不敢说。 李娑罗眯着眼看了他两秒,就移开了视线。 “父王召你进宫何事?” 这个—— 张艺面色有一点尴尬,王上说这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小公主居然问起来了,他到底该不该说呢? 张艺:“” “怎么,不方便说嘛?”李娑罗脸色骤变,刚刚还温和的脸上,只剩下冷冷的一片。 张艺瞬间打了个哆嗦。 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怕个小女孩不成?千军万马都不怕。 “昨日,臣接到王上的通知,连夜前往南城门接手一批粮草,所以今早前来复命的。”张艺微微低着头道。 连夜?粮草?父王似乎在进行一个大行动啊,还是说,那个传言是真的?所以父王才准备粮草,未雨绸缪? 这怎么听起来有一点荒唐,她想起曾经先皇与她讲过一个故事,叫温水煮青蛙。 让一只青蛙,躺在温暖的水里,一点点的死去,因为它根本不会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自己。 那只青蛙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李娑罗心头一惊,现在的燕国,不就是温水吗? “你回去。”李娑罗对张艺说道,说完就立即转身,疾步往那常平殿的偏殿走去。 杜公公赶紧跟在后面。 张艺:“是。” 一直到快进门时,李娑罗才放慢了脚步,好歹作为一个公主,自己还是不能太躁动了。 燕王抬头看见是自己的小公主,合上了手里正在阅读的奏折,微笑着看她。 “娑罗过来坐。”燕王往旁边挪了挪,就留下了一个比较宽的位置,李娑罗那个小身板完全能坐下。 燕王眼神示意了一下杜公公,杜公公立马领会,开始简单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桌面,并且从别的桌子上挪过来一盘小吃,放在小公主面前。 “娑罗今天来得比较早啊。”燕王道,微笑着在小公主鼻子上一划,“是不是想念父王了?” 李娑罗拿起刚刚杜公公端过来的一个小吃,在嘴里仔细嚼着,听见父王的话,无意识地点点头,她现在心里,还在想着其它事。 “父王,女儿刚刚在外面看见张都管了。”李娑罗试探性地说道。 “她来给父王汇报一些朝堂上的事,娑罗就别管这些了。” 李娑罗把视线转向门外。 “父王,前段时间民间传出的谣言的是真的吗?我们燕国,会不会要打仗了?” 燕王皱着眉头,“你听谁胡说的,有父王在,你就安心做你的小公主就好了。” “可是,父王,这是整个燕国的事啊。” 燕王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她和那些养在深闺的姑娘不一样,她从小就早慧,偏爱那些国家策论,可正是这样,他更希望她可以活得简单一点。 有好几个大臣已经明里暗里向他提过,可以给小公主定一条和亲之路,有了这层关系,燕国便可以得到大国的一层保护。 可是,他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朝堂的牺牲品。 “娑罗,你想知道吗?” 李娑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眼睛直视着父王,坚定而认真。 第45章 怀璧其罪 “父王,我想回馨园看看。”李娑罗转头对燕王道。 自从三年前搬离了王宫,住在公主府之后,她就没有回过馨园了,那个生活了五年的宫殿,记载着她最初的回忆。 “好。”燕王微笑着答道。 两人并排走着,踩在那还不是很厚的积雪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此刻,他们只是这天地间最平凡的一对父女,相视而笑。 从常平殿到馨园,不过短短的一段路,很快,他们就到了馨园的门口。 朱红色的门,关闭着,被这风雪拍打着。 杜公公从后面急急忙忙赶来,给王上和小公主分别披上了披风,这才安心跟在身后。 李娑罗瞧了一眼,难怪父王如此喜欢这个杜公公,做事情的确是靠谱又细心。 一边想着,李娑罗去推那朱红色的门,却奈何这身子力气还是小了些,推不动。 燕王淡淡一笑,站在旁边,一伸手,那门便缓缓打开了,馨园内的风光一时间展露无遗。 就在刚刚往这边走的间隙,雪已经越下越大,此时,馨园内也积了一层雪,由于无人居住,那窗棂、屋檐、红墙、黑瓦、石凳、枯枝的树,全部被积雪覆盖着,一片洁白,干净纯洁。 还有几棵红梅树,和常平殿的一样,开着傲然的花朵。 但这馨园很是整洁,一眼看去,就知道有人在按时打扫,即使本就知道,它的主人不会再回来居住。 李娑罗看着眼前没有人气却干净整洁的馨园,眼眶有一点泛红。 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她已经渐渐长大了,不可能一直住在宫里,那样父王会被天下耻笑,这点简单的道理,李娑罗还是明白的。 她踏着步子,往前走去,那间屋子,就是她曾经居住了五年的屋子。 里面的摆设,所有一切的东西,都还是曾经的模样,还有挂在墙上的一幅白雪美人图。 当初李娑罗搬去公主府的时候,其实下人问过她要不要带走,她当时想了想,把它留在了这里。 她以为父王看见了应该会把这画挪到常平殿去,没想到,居然还留在这原地,看来并没有人去动过它。 肯定不会是父王没看见,而是父王故意留在这里的。 “父王,你为何不把娘亲的画像挪到常平殿去?”李娑罗看着那红梅白雪美人图问。 燕王嘴角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父王把她给你了,那就应该由娑罗来保管呀。” 可是她竟然任由着娘亲的画像独自待在这馨园,李娑罗瞬间感觉自惭形秽。 李娑罗认真看着那画上的美人,她永远都那么年轻貌美,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丝毫苍老。 娘亲堪得上这北方第一美人的称号。 李娑罗扯了扯嘴角,问道:“父王,我是不是和娘亲长得很像?有几分?” 燕王愣了一愣,小公主怎么会这样问? “你是你娘亲生下来的,当然会长得像了。”燕王解释道。 “哦——” 李娑罗心猿意马答了句,心里却在想着其它事。 燕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但生得太美有时候不一定就是幸福的。” 李娑罗闻言,目光紧紧盯着父王。 “我倒是希望,姜儿可以不要那样美。” 想得美哦,要是娘亲生得不美,父王当真会喜欢娘亲?李娑罗心底暗自腹诽。 不过也只是想想,上辈人的恩怨纠葛,也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父王,此话何讲?”李娑罗好奇询问道。 她曾经的确听过不少关于娘亲的风流韵事,但那些都是道听途说,且说者不一,是真是假也不知道。 不过如果是父王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如果姜儿能普通一点,那也不至于招致杀身之祸。” “但后来娘亲活下来了,还与父王回到了燕国不是吗?”李娑罗继续询问道。 “是的,但当时真正从火灾中救下姜儿的不是我,是那个人,也就如今的靖皇。 我们年轻时本是好友,那个时候,我还只是燕国一个不受重视的二王子,他是靖国最受重视的皇子,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脾气,就是不喜欢那上位,只喜欢游历各国,混迹街巷。 后来,我们便结识了姜儿,当时她是最负盛名的时期,冠绝天下的北方第一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亦不能免俗,但当时,姜儿在靖国的消息,已经触动了当时靖皇的底线,因为他觉得自己最优秀的皇子被蛊惑了。” 李娑罗认真地听着,在父王停顿的片刻,道:“所以,他设计了娘亲?” “是的,那个时候,那个男人,也就是如今的靖皇,与我定了一个约定,只要我能回到燕国,并且继承燕王之位,他就一生不犯燕国,并且,姜儿可以和父王永远在一起。” 李娑罗长吁了一口气,这的确与世人的传言有所出入,如果这才是事实,那靖国但凡蹲守约定,也不会攻打燕国,可是现在,娘亲早就去世了。 世间最难测是帝王心。 “那既然如此,靖国真的会攻打燕国吗?”李娑罗不抱任何希望,毕竟这是父王的事,很难说清楚。 燕王有一点为难,其实他也不知道,但总大局来讲,靖国一己之力,肯定拿他没办法的。 “放心,娑罗,燕国还没有那么软弱。”燕王摸了摸她的头。 李娑罗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两个年轻人的口头约定,肯定是不能作数的,父王当年能从不受重视的王子,最后成功登上王位,肯定也不是软柿子。 想到这里,李娑罗心里的安定又多了一分。 现在,还是更需要解决的是辰国与她的关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燕国的将来。 “杜公公,帮我取下来。”李娑罗指着那幅画,对杜公公说。 她决定把画带回去,一直跟着自己。 如果说真的怀璧其罪,她也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娘亲的画像,不能再让她孤独一个人留在这个没有人烟的馨园。 “喏。” 杜公公闻言回答了一声,便抬了凳子,缓缓将那珍贵的美人图取下,细心地卷起来。 第47章 流言再起 马车内有事先准备的火炉,李娑罗微微靠近了一点火炉,这天竟然冷得如此之快了。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公主,雪积得越来越厚了,马车会稍微慢一点。” “没事,保证安全。” “喏。” 从王宫前往将军府,一段本不是很远的路程,由于积雪,倒是拖延了不少。 李娑罗掀开帘子,怅惘地望着外面,思考着现在的一些局势发展。 父王拉拢林氏的真正目的,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就是为了财富,说得更具体一点,应该是为了粮草。 毕竟,对打仗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粮草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渊将军的这一次婚礼,实际上是父王的一步棋而言。 想到这里,李娑罗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该祝福还是该难过。 宫门处遇见的张艺张都管,也是为了父王的秘密粮草运送,正好被她撞见而已。 所以,父王在这方面,肯定是有所准备了。 辰国开出和亲条件,条件是她这个公主,也就是说辰国暂时不会对燕国出兵,这是可以转圜的地方。 虽然这也是她最迷惑的行为,但就她前世对先皇的了解,他做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能说奇怪。 也许,上一世就是那样走过的,只是上一世,十六岁之前,自己太蠢了。 父王之所以未雨绸缪,是因为靖国与燕国的边境小规模的战争。 靖国国力虽然比燕国强,但燕国有地势优势,所以实际上是不相上下的,靖皇也没有那么蠢。 除非,辰国真的插手进了靖国的内部。 除非,辰国真的要燕国亡。 想到这些,李娑罗脑壳有一点烦躁,难道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命运在玩弄自己。 即使现在还早,按照前世的记忆,辰皇在本国还羽翼未丰,不可能贸然出手帮靖国打燕国。 可是,以后呢?难道说,真的要她再去走前世的道路,向那个男人低头? 不,李娑罗狠狠否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一定还有其它路的,一定还会有的。 她安慰着自己的内心。 “吁——”马车夫猛地拉住了前进中的马匹,整个马车车辇一阵振动,李娑罗李娑罗身子往前一仰,手抓住马车车壁才稳住身子。 正在神游中的思绪被一下子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李娑罗询问着外面的芙蓉和马车夫。 芙蓉也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禀报道:“公主,马车踩滑,撞到了一个孩子。” 嗯?就算是有积雪,按照马车夫的熟练技术,也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李娑罗掀开帘子,一探究竟。 郑琦此时正骑着马在马车旁一脸漠然地看着。 反正有危险的又不是公主,与他无关。 这里是临都一段不算最繁荣,但也不算最冷清的街道,平时也就一些小摊贩会在这里做生意。 但今日由于大雪原因,倒是很多摊贩都早早收摊了,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摊贩还在,却也没什么生意,毕竟大家都不想出门。 窝在家里烤火炉多舒服。 积雪的路上被马蹄踩出一连串的脚印,也被那车轱辘滚出一连串的痕迹。 可在那马匹的前方,此时竟然会出现四个孩子,看起来差不多都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和李娑罗此时这副身体的年龄差不多大。 其中一个女孩子摔倒地上,芙蓉下了马车扶起她,其余三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李娑罗问芙蓉,一点也没有着一个八岁女孩该有的童真单纯,倒是显得很老成。 她和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比起来,倒真的不像个孩子。 芙蓉替那小姑娘拍了拍身上的雪,回答道:“先前这几个孩子在路边唱着童谣,本不会撞上的,但马匹突然踩滑,这小姑娘往路中间靠了一点,就不小心被马匹撞上了。” 李娑罗:“嗯?” 这么巧的事? 那小姑娘红着眼眶,一副欲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这车上的女孩子虽然和自己一般大,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怕。 只好忍着哭鼻子的冲动了。 芙蓉把那小姑娘身上的雪清理干净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确认没有重大受伤的地方,这才将那小姑娘安顿在路旁,靠近了李娑罗去说明情况。 “禀报公主,还好马匹勒得及时,她没有受伤,只是腿撞疼了,休息一下,敷点止疼药就好了。” 李娑罗点了点头,没受伤就好,要是真的伤到一个孩子,她也是会内疚的。 不过,这孩子出现得也太巧了点。 “他们刚刚唱的是什么童谣?”之前一直在想事情,神游天外去了,倒是没仔细听那周围的声音。 芙蓉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她以为公主根本没有听到,也不会问。 刚刚在公主掀开帘子之前,她就低声警告了那几个孩子,让他们不要再唱了。 芙蓉:“这个——” “公主,这个不重要,我们赶紧去将军府。” 八岁的小公主,应该哄一哄就好了。 李娑罗偏着头,奇怪地看了一眼芙蓉,她现在这个反应,明显是故意的,看来自己刚刚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看向那几个孩子。 “你们刚刚唱的什么?再唱一遍。” 几个孩子缩成一团在一起,眼神躲闪,形容畏惧,齐齐摇着头。 那个大姐姐刚刚威胁他们不准唱了。 李娑罗也不再为难那几个孩子,扭头问马车旁骑着马一脸漠然的郑琦。 “郑琦,他们刚刚唱的什么?” 芙蓉朝着郑琦使眼色,使劲摇摇头,让他不要说,郑琦漠然地瞧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最后还是认真回答了公主的问题,毕竟他现在要完全听命于公主。 “回禀公主,他们刚刚唱的是:兵戈现,战争起;百姓苦,红日升。” 芙蓉无奈地原地叹了口气,还是被说出来了。 李娑罗仔细地听着,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兵戈现,战争起;百姓苦,红日升。 她冷冷的眼神抬起来,看向那几个与她一般大的孩子。 “谁教你们唱的?” 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还利用了这几个孩子,碰巧被她撞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四个孩子全身哆嗦,却不是因为这寒冷的冬雪,而是这冷冷杀人的眼神。 第48章 神秘的白衣人 孩子们互相推搡,最终却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回答。 那被撞的小姑娘,则是直接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是谁教你们唱的?”李娑罗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那小姑娘又是一个哆嗦,鼻子抽噎着,用袖子抹着眼泪,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说:“我我们不认识白衣服给糖” 听着小女孩颤颤巍巍的声音,李娑罗皱着眉头,那断断续续的话里提取着重要信息。 应该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给糖让这几个孩子故意在这里唱的,然后恰好被她碰上。 白衣服? 李娑罗不记得这样一号喜欢穿白衣服的人啊。 这人到底是谁?有何目的?为何挑起战争? 李娑罗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此时,从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两个妇女,应该是这几个孩子的娘亲。 两个妇女分别揽过自己的孩子,在怀里稍微安慰了一会儿,那几个孩子缩在娘亲的怀抱,似乎终于有了安全感,低低啜泣起来。 李娑罗淡漠地看着。 她环视一周,才发现马车周围还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摊贩。 这样的天气下,还冒着雪出摊的人,基本上都是家里比较拮据的。 两个妇人安慰了一会儿自己的孩子,才齐齐对李娑罗弯身鞠躬。 这马车很是豪华,一看就知道主人肯定身份不凡,而且看那马车上的小女孩一身穿着,也知道是富家姑娘,小孩子不懂事,她们可不想惹麻烦。 一个妇人开口道:“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小姐的车辇,希望小姐不要见怪,原谅这几个孩子,他们还小。” 李娑罗垂了下眼睑,又轻轻抬起,道:“带孩子们回家去,另外,他们刚刚唱的那个东西,不要再让任何人听到。” 民心安稳这个东西,不是说说而已。 要是民心恐慌,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两个妇人瞧着这马车上年幼的小姐,连连弯腰感谢,道谢几遍之后,才带着几个孩子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待妇人带着孩子走远了,那些围着的几个看热闹的摊贩也逐渐散开了。 李娑罗望着这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雪还在下,却不知,究竟还有多少东西,隐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公主,您快进去,外面冷。”芙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对李娑罗道。 李娑罗望了一眼天空,正欲进去,却突然瞧见那屋顶之上,有一个白衣服的男人,她眼神一紧。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提醒马车夫的时候,那男人已经迅速弯弓射箭,一支箭直直射下来,正中那马匹的后腿。 马匹吃痛受惊,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一股强烈的振动,李娑罗手没有抓稳,整个人像个球一样滚进了马车里。 马车夫和芙蓉都没有来得及抓住她,两个人就被这横冲直撞的马匹甩出去了街道两旁。 街道两旁仅剩的几个摊贩都惊慌失措地收拾着自己的摊物。 “公主——”芙蓉着急地喊着。 但她也不会武功,一脸无奈。 本来骑在马上的郑琦立即驱马追上了那失控的马匹,一个跃身冲了过去。 由于马匹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李娑罗被震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堪堪抓住那马车窗边缘,勉强维持着身体不受到更大的伤害。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跳出这失控的马车的时候,马车车顶被一把利剑狠狠劈开。 马匹快速的跑动带起的强大的风使李娑罗差一点被吹走,还好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强行带出了马车。 芙蓉看着这眼前的场景,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过还好,有这个少年侍卫在。 但她仍然心有余悸,要是今天没有郑琦,事情会怎么样,她简直不敢想。 小公主才八岁啊。 郑琦一只手挽着李娑罗的胳膊,稳稳地落在了街道旁边,芙蓉赶紧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公主。 放下公主之后,他又迅速飞跃上那屋顶,那支箭就是从那个地方射出来的。 站在那屋顶环顾了四周之后,郑琦望望远方,又看看小公主,最后选择了还是守在小公主身边。 他又跃身下了屋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禀告公主,敌人逃了。” 刚刚救小公主耽误了太多时间,不然他一定能抓住那个人的。 李娑罗靠着芙蓉的肩旁,缓了缓心神,刚刚被撞得头昏眼花,现在满眼天旋地转。 而且,左手臂还传来剧烈疼痛,估计受了点伤。 片刻之后,才终于可以看清楚周围环境。 她抬头去看那屋顶,白衣人早已消失不见。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临都行刺公主? 而且这人居然单枪匹马来针对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公主? 就算是刺杀,针对她就很奇怪了。 而且那个人并没有射她,而是选择了马匹,让马匹受惊,说是来刺杀她,也说不过去。 更像是。 来警告一下? 那白衣人戴了一副银色面具,并没有露脸,而且还隔得那么远,根本就看不清。 之前那几个孩子也说是一个白衣服的人让他们在那里唱的,看来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怎么知道这马车上的是公主,还对自己的行程如此熟悉,就特意安排了这一局警告? 芙蓉给李娑罗理了理身上保暖的披风,离了那马车,这外面是真的冷。 “公主,我们现在是回公主府还是继续去将军府?”芙蓉小心翼翼询问道。 李娑罗看了一下周围,这条街已经距离将军府很近了,但距离公主府却是很远。 “继续去将军府。”李娑罗命令道。 她看向郑琦,“你骑马带我过去,其余人,自己走过来。” 郑琦一愣,但还是和芙蓉一样回答道:“喏。” 刚刚在马车里,吹不到风,又有火炉,倒是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冷,现在在外面,吹着寒风,即使裹着厚厚的披风,也还是冷。 李娑罗骑在马上,由郑琦护着,看了眼芙蓉。 “芙蓉,你也上来一起。” 留马车夫去重新驾马车去将军府迎接就好了。 芙蓉神色一怔,似乎有点没有反应过来,郑琦拉了她一把,她才跃上了马匹。 第50章 演戏 迎着夜色,芙蓉回望着将军府,一脸怅然,她的身前,是小公主。 马车夫回公主府又驾了马车过来,此刻正等在将军府门口,将军府地处安静的街道,此时已是傍晚,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芙蓉犹豫着,最终还是随着上了马车,在前面的空位上坐下。 公主这样做,到底是想做什么? 虽然已经和公主一起生活了三年,但是她始终没有真正看懂过公主的心思。 夜幕中,豪华的马车渐渐远离将军府,朝着公主府而去。 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客厅内,李娑罗将娘亲的画像轻轻地收好。 郑琦一直紧紧地跟着她,他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保护公主。 李娑罗瞧着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他的眼神满是阴鸷,但一触碰到她的视线,就拼命控制着那阴鸷的眼神。 虽然她至今都没有完全信任这个少年,但他毕竟是父王给的人,可靠程度应该还是挺高的。 除了自己,没有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这是李娑罗用命换来的教训。 郑琦躲闪着眼神,并不敢去直视小公主。 他的训练里没有教过他这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芙蓉带着假公主回府吗?”李娑罗冷冷问道。 郑琦有一点懵,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属下不知。” 李娑罗猛地从怀里拿出那块刻着郑琦姓名的生死牌,在他面前举起。 “如果我现在命令你撞柱而死?” 郑琦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坚定道:“属下遵命。” 说完便丢下手里的长剑,往那旁边的柱子撞过去。 李娑罗冷冷地看着。 说时迟那时快,顾渊箭步而来,手中剑柄瞬间抵住了那欲图撞柱的少年。 他看向李娑罗,道:“公主,你可以相信他。” 其实他知道公主本就不是真要郑琦撞柱,因为她明明看见了自己从外面走进来,知道自己一定会阻止。 这小公主,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好在人本性不坏,郑琦跟着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李娑罗也没有继续为难,自顾自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示意顾渊也坐下说话。 顾渊坐直了身子,问道:“公主今天下午是否有话不方便说?” 李娑罗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道:“今天来的路上,遇见的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那个人穿着白衣服,戴着一副银色面具,没看见脸。” 说完她看向郑琦,郑琦会意,乖乖地走到了门外稍远的地方待着。 “公主想要顾渊动用权力封锁城门搜捕?”顾渊问道。 虽然顾渊已经没办法继续上阵杀敌,但燕王给他安排了其它工作,现在那些守城卫军就归他管了。 “是的。”李娑罗没有丝毫掩饰。 “那为何,公主要让芙蓉带着假公主回去?自己却留在臣这将军府?”顾渊继续问道,他虽然仿佛猜到了一点点,但着实还没有搞清楚。 李娑罗无奈瞟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吗? “所以,公主是怀疑,芙蓉有问题?” “演戏?” 李娑罗满意地微微垂了下眼睑。 “可是芙蓉不是公主一手培养的吗?” 李娑罗扶额,这两者,应该没啥关系。 除了芙蓉,她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可以如此清晰她的行程,现在看来,芙蓉的嫌疑是最大的。 但三年的相处,芙蓉对她是否真心,她还是有那个判断能力的,所以她将计就计,导了这出戏。 她在赌,芙蓉没那么聪明,而那个背后的人,没那么在意芙蓉的死活。 顾渊摸了摸鼻子,身子微微往后靠,这个小公主,想法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 “全城戒备的事,一定要办好。”李娑罗重复提醒了顾渊一遍。 “喏。”顾渊答道。 片刻之后又说:“公主,需要我派一队人马守着您的房间吗?” 李娑罗摆了摆手,道:“不要,那个人不会要我的命,有郑琦就可以了。” 要是要命,今天下午不会有机会活着来到将军府。 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要什么,但她必须一探究竟。 引君入瓮。 顾渊沉默,许久之后,道:“公主,臣还是觉得此事有所不妥,万一,公主您要是在将军府有所闪失?” 那王上岂不是要抄了我这将军府。 李娑罗冷冷的眼神扫过去,明明只是一个八岁女童,却让顾渊瞬间汗毛直立。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真的有事,也与你无关。” 李娑罗解释道。 怎么说服这顾渊配合自己还挺难的!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是臣。 顾渊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小公主,心思缜密到他有一点不敢恭维。 两人正事说完,便朝着外面走去。 郑琦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夜雪积了他的衣服,他也没有一丝要躲闪的意思。 李娑罗唤了他一声,郑琦立马疾步到了她的身边,跟在后面一步,时刻警惕着。 顾渊受命便去安排城门封锁计划了。 李娑罗带着郑琦一起回到了下午丁香姨给她安排的房间。 这个房间看似偏僻,但实际上位于中央位置,距离其余的房间距离都差不多。 一旦发生点什么事,其它人都可以迅速反应。 看来这顾渊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郑琦,等一下你就藏在那颗树上,只要别被看见就可以了。”李娑罗指着一棵树,对郑琦解释道。 郑琦很快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看来也不笨嘛。 李娑罗点了一盏油灯,借着烛光坐在窗前欣赏着那明亮的月光,上一次看月亮是什么时候? 好像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她想起季陵,可是那个漂亮的小少年已经走了。 她又看看树,郑琦已经迅速爬上了那棵树,躲在那枝叶掩映下,在这里,两人可以互相看见对方。 其实她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来,但她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会来。 如果真的是芙蓉出卖了自己的行踪,那那个人肯定已经知道了回去的是假公主,真的她还在将军府。 芙蓉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她不知道芙蓉为什么要出卖她,但是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李娑罗一边思考着可能性,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就在这时,面前的烛光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不属于她的身影。 第51章 请君入瓮 她赌的是,那个利用了芙蓉的人,实际上对芙蓉丝毫不关心。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借着昏暗的烛光,李娑罗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先前她已经警告了郑琦,如果她遇到危险他再下来。 她抬起眼眸,去看这突然出现的影子的原身。 穿着白衣服,戴着一副银色面具。 那双眼里,闪射出点点寒光。 这男人很高,李娑罗小小的个子,只能到他的腰部。 不过戴着面具,她并不能看清这人的长相。 昏暗的烛光下,她竟然看见男人在见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下一刻,男人一只手狠狠将她掰了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跟我走,我不会杀你!”男人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李娑罗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这个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 “唔——” 李娑罗拼命挥舞了一下手臂,树上的郑琦见状,立即一跃而下,冲上前来。 昏暗的烛光与月光辉映下,男人左手臂夹抱着李娑罗小小的身子,右手拔剑与郑琦一边缠斗一边往外走去。 他知道小公主有一个暗卫,但他对自己也有信心。 李娑罗被夹抱着,眼睛正好瞟见男人的背部,这才发现男人背上背着一幅画。 她瞪大了眼睛,这个人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画都偷走了? 她拼命挣扎着,男人一边打斗一边还要分心在她的身上,很快就有一点吃不消了。 这个暗卫功夫这么好?那个女人没跟他说啊! 看来算漏了一拍。 就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刻,郑琦一剑砍伤了他的左手臂,吃着痛,再也使不上力气来夹着一个女童的体重了。 李娑罗又挣扎了两下,直接从那禁锢中掉了下去,狠狠摔在青石地板上,本就受伤的手臂磕得生疼。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情绪,遂不再管她,往那远方跳去。 没了一个不听话的累赘,对他来说,要逃掉还是很容易的。 附近的侍卫听闻声响,都急急赶了过来,围在李娑罗身旁查看情况。 郑琦跃身而起,去追那逃走的男人了。 李娑罗现在有一点难受,她招招手,一个侍卫会意,立即上前帮助她扶着站起来。 吃着疼,李娑罗道:“不用追了。” 至于郑琦,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公主吩咐他们别追了? 好,公主说的话都是真理。 李娑罗被人扶着,才堪堪能够勉强站稳,这一摔,着实很痛。 想起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她感到了后背一阵凉飕飕的,那个她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忘记的声音。 先皇的声音。 萧青,那个与她生活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爱过她的男人。 他居然自己来了燕国,还偷走了自己的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那个前世给了她权力,做了一辈子夫妻的男人。 一众侍卫见公主失魂落魄地站着,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公主接下来的吩咐。 一个丫鬟接手了扶着她的工作,李娑罗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屋子。 “把灯全部点燃。”李娑罗命令道。 丫鬟立即照做了。 几盏灯同时照亮,整个屋子才终于处于明亮的状态。 李娑罗往外面瞟了一眼,那些侍卫还在外面待着,只是分成了两队,分别在两边站立着。 李娑罗撑着脑袋微微休息了一会儿。 这个人竟然是先皇,那这样说,也是他在警告自己? 不对,他不是在警告自己,而是在警告父王! 他在警告父王,不仅仅一个公主,整个燕国,他都可以拿捏在手上。 所以,他在警告父王,听话! 画像?萧青偷走了那副画像,而且他是自己亲自来的,这说明,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这又是为何? 就在李娑罗焦头烂额之际,郑琦去而复返了,随着进来的还有顾渊。 郑琦满脸惭愧,道:“禀告公主,我追丢了,后来遇见顾将军,就一起回来了。” 李娑罗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两人,道:“没事。” 知道了那个人是萧青之后,她并不想让他们继续追了。 萧青不能死,萧青死了,辰国的权力会落在三皇子手里,三皇子是主战派,那样,燕国才是真正的完了,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按照纪年,萧青少年继位,现在应该是萧青继位的第二年,三皇子的羽翼还没有彻底除去,一旦萧青出事,三皇子必定卷土重来。 毕竟前世,这颗毒瘤也是在萧青继位的第十年才彻底除去。 深入敌国,偷一幅画,这可能是萧青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一件事了。 顾渊看李娑罗无甚在意,道:“那人受了重伤,臣已经派人封锁城门全城搜捕,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出来。” “公主大可放心。” 嗯? 李娑罗森寒的眼眸深深抬了起来。 她缓了缓心神,道:“马上撤回所有搜捕将士,封锁城门的命令也撤回。” 顾渊目瞪口呆。 不是,公主这不是您的安排吗? 女人心海底针,这个小公主的心,简直就是那深海的一颗泥沙 连那郑琦,眼皮也微微跳了一下。 顾渊满脸震惊,正欲开口,又听见小公主说道。 “马上按照我说的做。” 语气里有着不容商量的坚定。 顾渊把冒出喉咙的话又狠狠地咽了回去,无奈答道:“喏。” 怀着满腹的疑惑,顾渊抬起脚步往外走去。 外面的两队侍卫一眼就看见了自家老大这副悻悻的样子,顿时不知所措。 顾渊对一个侍卫头子道:“去安排一下,撤回所有搜捕将士,封锁城门的命令也一起撤回。” 看了侍卫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顾渊心里稍微有了一点点安慰。 还好,不是自己一个人觉得古怪。 至于小公主为什么这样做,估计有她自己的原因,小公主刚刚没说,自然就是不愿意说了。 那既然这样,他也就没理由去追问。 反正迟早会传到王上耳朵里,有些事,不归他管,他也管不了。 第262章 危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沉重但又温馨的气氛,夜曦的目光微微闪烁,开口道:“我回来了。” 李娑罗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当年,季陵中途折返,才偶遇了被她丢下的乔安。 “我回到了临都,我去了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找你,可是后来都没有找到,再后来,我遇见了乔安。”夜曦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 “那个时候的乔安,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乔安也无法告诉我。” “不过,幸运的是,乔安命不该绝!”说到这里,夜曦看了一眼李娑罗,李娑罗的表情有一点不正常,她心虚了。 当年乔安是被她丢下的。 李娑罗努力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夜曦注意到了,却并没有询问,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也许有一些伤口,不该在这种时候揭开。 夜曦回过神来,不再去解释那些往事了,而是严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娑罗定定地看着他,她自然知道夜曦为何如此询问,因为现在她本该和杨玉一起,离开夜城了。 “我想要一个答案。” 夜曦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冷声道:“现在你拿到答案了,可以离开了。” 李娑罗正想要反驳,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细小的声音,夜曦也立即听到了,将李娑罗拉过来,藏在自己的身后,然后警惕关注着周围的环境。 有人过来了,不止一个人,是很多人,且都是武艺高强之人。 夜曦紧紧皱着眉头,他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李娑罗拧着眉看了他一眼,想要询问什么,却话到了喉咙,又被她咽下去了。 这里是青王,夜曦和青王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复杂。 这一刻,李娑罗开始怀疑自己了,她也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已经不容许她继续胡思乱想了,李娑罗的目光,透过窗棂,紧紧盯着外面。 猝不及防之间,这里已经被青王府的高手团团围住离开。 夜曦目光深沉,看来,王舅今天是铁了心了,自从王舅瘸腿之后,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风趣幽默又善解人意,而是铁石心肠。 这些年,他一直和王舅周旋,可是这一次,因为李娑罗的事情,王舅是想铲草除根。 李娑罗不清楚那个中缘由,只能做好准备一场恶战。 夜曦转过头,微微看了一眼李娑罗,柔声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 李娑罗拧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此时,夜曦已经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就看见了外面将这里团团围住的高手,还有不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鬓发已经发白了,腿也瘸了,可此刻坐在那里,就仿佛,万事万物,都要听从他的指挥。 李娑罗身子微微一震,一股大力将她拉住,李娑罗定睛一看,是夜曦迅速回身,将她拉到了身边,而后,迅速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高手踢了一脚,那高手的手里的长剑就掉落了,他顺势捡起来,自己用。 李娑罗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缠着的长剑,青王见两人反抗,一声令下,周围将两人团团围住的高手,就迅速围过来了,招招致命,这是不给他们活路。 李娑罗一边防御,一边疑惑,这青王既然是夜曦的王舅,为何,连他也想要杀掉。 夜曦一边缠斗着,一边靠近李娑罗,将一个方向,硬生生杀出来了一条血路。 李娑罗的右臂受伤了,被砍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就这样汩汩流出,她忍着剧痛,向夜曦伸出了手。 就在此刻,背后的一把长剑,朝着李娑罗刺过来了。 李娑罗微微闭上了眼睛,也许,青王并不是一定要杀夜曦,只是,一定会杀了她。 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李娑罗迅速睁开了眼睛,她的生命,还没有这样莫名其妙结束在这里。 一个英俊的、熟悉的、陌生的的脸庞,在她的面前,逐渐放大,然后那七尺男儿的身躯,微微倒在了她的怀里。 李娑罗面色惊恐,手足无措,却在这时,另外的一把长剑,又朝着她刺过来了。 也许,这一生吗,就结束在这里了。 李娑罗想着,其实这样与他死在一起,倒是也不错。 可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那把刺过来的长剑,被硬生生打掉了。 李娑罗环顾了一下周围,黑衣人加入了战斗,和那些青王府的高手们,打起来了,但李娑罗看不出来任何一个熟悉的脸庞,这些人都用黑布蒙着脸,啥也看不清。 但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她想要寻找青王的身影,来结束这场乱斗,可是周围哪里还有青王的影子,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李娑罗抬起头一看,就看见在高处的一个高台,青王正在那里俯视着下面。 她不再去思考更多了,而是将夜曦扶起,一边反抗着追杀,一边逃跑着,有了黑衣人做掩护,她很快就跑掉了。 可就在李娑罗逃离了青王府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舒了一口气了,正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可以给夜曦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口,却突然眼前一黑,晕晕乎乎中,最终失去了意识。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将她打晕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将两人拎起来,一个昏睡的李娑罗,和一个有意识,但受了重伤的夜曦。 他把两人扔上了一辆马车,便自行驾着马车,朝着夜城城外而去。 青王府的缠斗,很快就停了下来,高手们想要继续追杀,青王只是微微拧着眉,不下命令,也不说话,高手们不知所措,只得按兵不动了。 最后,青王微微挥了挥自己的手,示意不用继续追杀了。 他抬起头,看着这明朗的天空,眉头紧紧拧着吗,许久之后,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刻,那眼角,竟然是流下了一滴泪。 “为什么呢?青王喃喃自语,但永远不会有人回复他。”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原点,整个青王府,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下人们把现场收拾了一下,不再有任何的打斗痕迹。 第273章 巫寨 夜曦没有带着李娑罗回到军营,而是去了一个深山寨子,因为他发现,李娑罗的身上,被人下了某种致幻物。 这种致幻物,会让李娑罗在一个时间段内,变得敌我不分。 穿过一片荆棘丛,里面是大树环绕,错落有致的寨子,出现在了眼前。 “哥哥……哥哥……”夜曦抱着李娑罗,刚一进来,就被几个小孩子看见了,其中的那个小女孩,开心走到了夜曦的旁边,一只小手轻轻抓着夜曦的袖子,笑意盈盈。 夜曦回了她一个微微笑意,便询问道:“巫祝在哪?” 小女孩本来很开心的情绪,略微下去了一点点,但还是显得较为开心,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是一间位于整个寨子中心位置的小木屋,修建在一棵千年古木上面。 “奶奶在那里。” 夜曦对小女孩笑道:“小英先和朋友们玩,哥哥现在有点急事要找奶奶,等忙完了再来陪你玩。” 小英虽然有一点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夜曦抱着昏迷的李娑罗,就朝着那小木屋走去,李娑罗身上的血,他已经用药膏止住了,可是这身上的致幻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现在李娑罗的伤势究竟如何,也没有一个具体的说法,还是让巫祝先看看再说。 夜曦一路走着,一路看了一圈这整个寨子。 这个寨子很小,名为巫寨,外面的人很难进来,这里,隐藏在深山里面。 巫寨世代学巫,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医术,巫寨后人的医术,倒是比外面的很多宫廷御医,都更要精通。 这也是夜曦将重伤的李娑罗带到这里的缘由。 就像小英,虽还只是十来岁,却已经可以识别几乎全部药材,并且能够帮人治病了。 回头看了一眼小英,小英正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着,夜曦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丝的无奈。 这一群孩子,已经是这个巫寨最后的希望了。 不过一会儿,夜曦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位于巫寨中心位置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门,此刻紧闭着,里面安安静静的,就仿佛,并没有人在里面一样。 夜曦走到门前,正欲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奶奶的声音。 “进来。” 这声音里面,带着一点点的沧桑,但却并不老气。 夜曦不再敲门了,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在小木屋的正中心,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此刻正背对着夜曦而坐。 “坐。”奶奶的声音再次传来。 夜曦将李娑罗轻轻放在一旁的床上,这才走到奶奶的身后,却并没有坐下,而是道:“请奶奶救一下她。” 夜曦开口,奶奶却并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似乎,奶奶是在思考。 “请奶奶救一下她。”夜曦温润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空气中。 片刻后,奶奶终于有了动静,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夜曦。 原来,在这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帽子遮挡之下,并不是一个苍老的面容,而是年轻又美丽。 细腻的皮肤,红润的脸颊,仿若豆蔻梢头的少女。 可那沉稳的面容神情,在否定着这一切表面的现象。 夜曦并不讶异,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奶奶了。 “为什么要救她?”奶奶的询问,再一次抛向夜曦。 夜曦身子顿了顿,迟疑了片刻,道:“因为我爱她。” 奶奶没说话,只是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却是用着慈爱的目光,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就仿佛,想要透过这个眼前的男子,去看另外一个人一般。 许久之后,奶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才点了点头。 她怎么可能拒绝呢?医者仁心,就算仅是如此,也不可能拒绝。 “你和她,好像。” “可是,你有想过,她爱你吗?” 奶奶似乎在自言自语道,夜曦自然是听见了,只是没有回答。 奶奶打量了一下夜曦,这才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朝着床上受伤的李娑罗走去。 走到床边,奶奶仔细观察了一下李娑罗的伤口,然后从旁边的抽屉里面拿出来一个药瓶子,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药,喂给了李娑罗。 喂了药,奶奶却并不打算帮李娑罗清洗伤口,而是将自己的手,从长长的衣袖里面抽出来,这是一双布满了老茧的手,一双苍老得皱皮的手。 这是一双属于八十岁老人的手,却和这张美丽年轻的脸庞,极其不搭。 可夜曦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没有觉得任何的异常。 奶奶将手放在李娑罗的头下,然后嘴里微微念着什么,片刻后,又抽出来。 她走到门口,对外面玩耍的小英招了招手,小英便快乐地朝着奶奶跑过来了。 奶奶低下头,对小英说了一些话,小英开心地应了,不知道跑出去干什么。 做完了这些,奶奶才回过头来对夜曦道:“你陪我出去走走,剩下的,就交给小英了。” 夜曦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李娑罗,微微拧着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奶奶出去了,他不是不相信小英,只是太担心李娑罗。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英正抱着一个小木盆,朝着这间小木屋走来,小木盆里,还装着她刚刚去温泉池里面盛过来的温水。 “哥哥,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小英冲夜曦笑着,满脸都是自信的笑容。 夜曦也回她一个笑容,道:“哥哥当然相信小英了。” 小英咧着嘴笑着,跑跑跳跳走进去了小木屋。 奶奶没说话,但嘴角也是噙着笑意。 “小英长大了,一定会很优秀的。”夜曦对奶奶道,这样夸奖小英,他不是第一次,可每一次他夸奖小英优秀的时候,奶奶都会立即将脸板下去,就像此刻,奶奶略显有一点不开心,迈着步子,走在了前面。 夜曦自觉又说错了话,但也不能收回了,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奶奶的身后。 第274章 巫寨往事 两人一路转到了千年古木的另外一边,一个极其阴凉,甚至可以说是寒凉的地方,奶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夜曦也跟着停下。 奶奶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夜曦,目光和蔼。 这张美丽的脸,和这个沧桑的情态,倒是显得十分不适合了。 “奶奶,她没事?”夜曦试探性地询问道,目光瞥了一眼那边的小木屋,小英正在忙前忙后。 奶奶目光深沉,只是看着夜曦,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姑娘,只是受了点伤,很快就会好的,她身上的致幻药,我已经为她解除了。”奶奶说完,却又似乎话里有话,夜曦听出来了,却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奶奶显得略微有一点严肃,道:“这个姑娘是谁?她很奇怪。” 夜曦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奶奶李娑罗的真实身份。 “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夜曦询问道。 奶奶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一边迈着小碎步走着,一边碎碎念叨道:“将死之人,却又活着。” 夜曦听见了,却是眉头锁的更紧了。 什么叫将死之人?难道说?李娑罗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刚刚奶奶还说只是受了一点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夜曦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听着奶奶的话。 “你说你爱她?可是,你可知道,她本不该存在。”奶奶突然回过头来,站住了碎碎的脚步,一双寒凉苍老的眼睛,紧紧盯着夜曦,可是这张看着他的脸,却是年轻的。 夜曦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道:“奶奶想说什么?” 片刻之后,奶奶的情绪又平稳下来了,继续迈着小碎步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着。 “当年,你回来的时候,我为你算过一次,你的命格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变化了。” “你可知,你的娘亲,是如何去世的?”奶奶突然抛出来这样一个问题,夜曦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也是当年从燕国回到圭国之后,在知道娘亲在他离开昭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让他知道,默默地,孤独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他循着娘亲留给他的一封信,找到了这个巫寨,才知道,原来娘亲的身世,和这个巫寨,有着不可摆脱的关系。 “你可知,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奶奶继续说着,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夜曦,满目沧桑,但那张少女般娇嫩的脸庞,却让人沉迷其中。 一张看不见岁月沧桑的脸,却长在了这样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身上。 简直就是不可置信。 一开始夜曦见到奶奶的时候,也是无法接受,可是,这么多年之后,了解了奶奶的为人,也就并不觉得可怕了。 奶奶连续的两个问题,夜曦都无法回答,迟疑了一下之后,他才悠悠摇了摇头。 “夜曦不知。” 奶奶继续迈着小碎步,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堪回首的回忆当中。 “当年,我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外婆,她是巫寨培养的最完美的巫祝继承人,可是,天不遂人愿,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和圭国太子相爱了,也就是你的外公,这对于巫寨来说,这是一个禁忌。” “当时,姐姐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放弃了巫祝的位置,将自己的一身所学,尽数废弃了,后来就生下了你的娘亲,夜希儿,那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后来呢?”夜曦询问道,在他的记忆里面,娘亲从未提过那个外婆。 “后来,她死了,被构陷,说她是妖女,而那个男人,却并不相信她。” 说到这里,奶奶的情绪有一点悲伤。 夜曦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奶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笑了,道:“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早就已经接受了。” “在姐姐去世之后,为了巫寨的未来,我找到了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娘亲,我希望你的娘亲,可以继承巫寨,她是流着巫寨血统的最完美的继承者。” 夜曦听着,紧紧拧起了眉头。 原来娘亲当年是因为这样,才逃去了昭国。 “可是啊,她们母女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姐姐为了那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全部,夜希儿也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全部。” 夜曦藏在袖子里面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有什么东西,似乎压在他的心头,一些之前无法理解的事情,似乎在浮出水面了。 如果奶奶说的是正确的,那娘亲也选错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面,他对那个父皇,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你知道了。”奶奶看着夜曦,道。 夜曦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那些往事早已过去,他无法改变,奶奶也不是大恶之人。 夜曦看着奶奶少女的脸庞,询问道:“那奶奶,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奶奶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却是伸出手想要揭开自己的黑色帽子,黑色帽子一点点揭开,露出里面银白色的发丝。 “因为我不是天选的巫祝之人,姐姐才是,姐姐死后,是夜希儿,可是最后,两人都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在巫寨,还有另外一种禁术,以命换命,返老还童。” 奶奶的表情愈加严肃起来了。 以命换命,返老还童? 夜曦喃喃自语着。 “当年,在劝说夜希儿继承巫祝失败之后,我便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前往皇陵,盗取了姐姐的尸骨,做了一副新的躯体。” 奶奶语气和蔼,似乎自己只是在说着家常话一般。 而夜曦,却感觉自己后背发凉了。 一副新的躯体?难道是? 夜曦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小木屋。 奶奶也温和转头,看了夜曦一眼,又看了小木屋一眼。 在那里,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正在忙前忙后,用着她所学的知识,去治疗那个正躺在床上的病人。 夜曦的心里,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如果奶奶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该是多么的荒唐和可怕。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第275章 禁忌 “小英。”夜曦喃喃自语道。 奶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黑色帽子,又戴回去了,用这黑色的衣物,将自己丑陋的一面,全部遮挡起来。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小英的时候,小英还是很小很小的模样,现在已经长成了这样十来岁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朝这些方向去想过,小英如此可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罢了。 而现在,奶奶却告诉他,小英的尸骨,来自于已经去世多年的外婆,奶奶的姐姐。 夜曦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发凉。 奶奶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沉默了许久之后,夜曦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将自己的视线从小木屋收回来,看向奶奶,询问道:“你说的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奶奶微微一笑,并不觉得夜曦的问题很奇怪,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她到底是谁,我就告诉你。” 夜曦迟疑了片刻,才缓缓道:“她叫李娑罗,是燕国的亡国公主,燕国国君李淳与姜夫人的女儿,当年我在燕国那三年,他们给了我很多帮助。” 夜曦说完,等待着奶奶的回复。 可是奶奶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奶奶听完之后,却自顾自摇了摇头,不说哪里不对,也不说哪里对。 夜曦满腹疑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片刻后,奶奶却抬起头微笑着道:“今天就先这样,不过你要记住,关于巫寨的事情,不能告诉外人。” “那位姑娘该醒了。” 奶奶说完,就不理会夜曦了,自顾自往回走着,朝着小木屋的方向。 夜曦也发觉了,奶奶似乎有什么事情,还是没有彻底告诉他,可是奶奶自己不愿意说,他也不能逼着,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 现在,他还是很担心李娑罗,巴不得马上过去小木屋看一下情况,既然奶奶不说了,就不再追问了。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小木屋门口,就看见小英满面春风迎了上来,和两人快乐的打着招呼,奶奶和蔼地摸了摸小英的头,小英却很开心地拉住了夜曦的袖子,还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自从刚才听到奶奶讲起了那些关于巫寨的往事,知道了小英的尸骨实际上是来自于奶奶的姐姐,他的外婆,他瞬间感觉自己无法直视小英了。 小英也看见他略微显得有一点不乐意的表情,嘴巴恹恹的,默默放开了拉着夜曦袖子的手,然后退后了一步,朝着床边走去。 奶奶看出来了夜曦那小小的细节动作,靠近一步,用着只有夜曦可以听得见的声音道:“你现在记住,她只是小英。” 夜曦愣了一下,看着小英的背影,小英在为床上的李娑罗盖着被子。 她只是小英,并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夜曦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他走到床边,小英回过头来,解释道:“这位姐姐已经无碍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一边说着,小英还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夜曦,就仿佛一个正在寻求表扬的孩子。 她只是个孩子啊。 夜曦微微低下头,看了一眼小英,微微一笑。 “小英真棒。” 听到表扬,小英才又开心起来,蹦蹦跳跳站到了一边,把距离李娑罗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夜曦。 夜曦站在床边,凝视着床上躺着的美丽人儿,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公主。 李娑罗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从之前的苍白,又开始慢慢的恢复红润,小英说她很快就会醒过来,想来也是了。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想要亲眼看着她醒过来。 一会儿过后,床上的李娑罗,微微动了动自己的眼皮,夜曦立即惊觉,目不转睛地看着。 就连那脸上的笑容,也似乎快要溢出来嘴角了。 他怎能不开心呢? 李娑罗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重新观察着这个世界。 是夜曦。 这一次,李娑罗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夜曦。 她突然想要哭泣,她想要将夜曦抱在自己的怀里,原来他们都还活着,都还好好的活着,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回想着失去意识之前的经历,李娑罗依旧胆寒,那个恶魔一般的人,那个噩梦一般的经历。 夜曦看出来了李娑罗的情绪波动,主动将她半抱在怀里,温柔道:“没事了。” 透过夜曦胳膊的缝隙,李娑罗隐隐约约看见,门口的两个人,悄悄走出去了,那是她没有见过的身影,是完全陌生的人。 不过不论是谁,一定是夜曦认识的人。 李娑罗也不再去关注了,现在的她,刚刚醒过来,还没有太多的精力,就连现在自己的这副身体,都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夜曦安慰了李娑罗一会儿,才将她又轻轻放开了。 “我睡了多久?”李娑罗淡淡地询问道。 夜曦摇了摇头,道:“没有多久,奶奶和小英救了你。”夜曦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奶奶和小英早已离开了这个屋子。 他反应过来,奶奶主动回避,也是没错的,毕竟,如果李娑罗一下子看见奶奶的那副模样,想来会被吓到的。 “奶奶和小英?是谁?”李娑罗微微皱着眉头,难道就是刚刚看见走出去的两个身影? 不过她没看见两人的正面,只是看见了一个背影,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夜曦道:“这里是巫寨,是我外婆出生的地方,这里的人,精通巫术和医术,当时,你不仅仅是身上有伤,还有人给你下了致幻药,所以,我才带你来到了这里,寻求帮助。” 李娑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可是这样的话,为何两人要回避。 夜曦迟疑了片刻,继续道:“奶奶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由于某种特殊的缘由,奶奶现在的身体,比较特殊,所以,等会儿你要是见到了,尽量做好心理准备。” 李娑罗听着,却是眉头微微拧起了。 身体特殊?还能比她更特殊吗?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如果严格来说,也是她偷来的,一个历经沧桑的灵魂,却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走了一遭。 李娑罗看夜曦如此较真的表情,只得点了点头。 夜曦这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第277章 长廊事故 夜曦远远地看着那靠在窗边的李娑罗,李娑罗满眼认真,夜曦微微一笑,竟是不晓得她是为何,如此一副认真的表情了。 不过即使隔得这么远,夜曦也能看出来,现在的李娑罗,神色已经恢复了很多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无力,天知道他之前有多么的担心,还好,现在又变得好了。 夜曦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他迈步朝着李娑罗走去,打算带着她离开这个巫寨,他知道奶奶不至于去害李娑罗,但李娑罗的身份,为了她好,还是不要在这里久待为好。 绕过一个拐角,夜曦就可以到达小木屋的位置了,他想象着一切美好的事情。 可就在刚刚绕过拐角,刚才还远远出现在视线里的窗边姑娘,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夜曦惊了一惊,但又想到,也许李娑罗是回去小木屋里面了。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却是莫名生出来了一丝丝不安的预感。 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情,夜曦走进去了小木屋,希望李娑罗就在里面坐着,平平安安的,让他可以心安。 可是,整个小木屋,静谧得可怕,哪里还有什么李娑罗的影子。 夜曦想要呼唤一下,四处搜寻了一边,他的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刻,却突然听见了外面传进来小英的惊叫声,还有一条大蛇嘶嘶的声音。 夜曦迅速跑出去了门外。 在那之前他走过来的地方,那个长廊那里,一条赤色的大蛇,正张着一张大大的嘴巴,怒目看着眼前的姑娘。 正是李娑罗。 而李娑罗,手里一把长剑,硬生生抵在了大蛇的牙齿上,只是,她的力气,已经逐渐虚弱了。 李娑罗一脸痛苦的表情,她的身体,才刚刚恢复不久,刚才,她在床上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嗅到了这条大蛇的气息。 极其熟悉的气息,这个味道,她在前世,在小时候,闻过不止一次。 蛇灭,国亡。 她至今依旧清晰记得当年那个诅咒一般存在的话语。 而这条大蛇,和当年的那一条,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味。 然后,她循着味道,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条大蛇。 可是没想到,这条远远看起来极其温顺的大蛇,会突然袭击她,无奈之下,出于自保,才不得不和大蛇斗争着。 她听见后面传来的小英的呼唤声和夜曦的脚步声,略显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在向夜曦求救。 夜曦见状,连飞带跳,迅速来到了李娑罗的身边,帮助她将大蛇打翻在地,李娑罗这才脱离了大蛇的口,就在刚才,她差一点就被大蛇吃进去了嘴里。 李娑罗感激的目光瞥了一眼夜曦,继续警惕着大蛇。 只见大蛇在地上翻了个身,又迅速立了起来,一双凶残的眼睛,愤怒地看着李娑罗,似乎在寻找一个比较好的进攻方式。 李娑罗手握长剑,一点也不敢松懈。 她一开始没想要伤害大蛇,也没想要和大蛇厮杀,只是出于疑惑,想要知道关于这条大蛇,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那一条,可没想到,这大蛇一见到她就开始进攻。 看来,这条大蛇已经将她列为了仇人。 只是,不知是为何,李娑罗暂时想不到,也没有空余时间去多想了。 因为眼前的这条凶残的大蛇,又朝着她爬过来了。 李娑罗举起手里的剑,正准备防卫,却突然看见身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夜曦。 夜曦迅速冲到了李娑罗的面前,用自己的力量,硬生生将大蛇击倒在了原地。 这一下,似乎是彻底激怒了大蛇,它如同疯了一般,不再只是攻击李娑罗了,而是连带着夜曦,也一起进攻。 人蛇大战,即使是两个人的力量,也是极难抵抗的,渐渐地,两人便有一点力不从心了。 那边,夜曦一早就对小英示意让她去喊奶奶过来帮忙,小英也是立即就答应了,迅速跑去奶奶那边,可却不知道为何,奶奶现在还没有来。 这条大蛇,也只听奶奶的话。 夜曦冷汗直流,继续坚持着,同时保护着李娑罗不受伤害。 大蛇很是愤怒的模样,穿过长廊的一处,猛地冲向了两人。 李娑罗看着眼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蛇,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去躲藏了,眼看着大蛇的大嘴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却在这时,大蛇突然缩了回去,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小小的赤蛇模样,不再具有那巨大的身躯。 李娑罗蛇口逃生,夜曦立即将她拉了过去,安抚地将她半抱在怀里。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长廊的伸出缓缓走出,李娑罗立即警惕起来,挣脱了夜曦的怀抱,呆呆地看着眼前走来的人。 由于还比较远,她只能看见黑色的衣袍,还看不清楚来人究竟是何模样。 可是那人的步伐,看起来像是一个年老的老人。 跟在那人的后面,还有一个少女,看起来十来岁的模样,很是漂亮可爱,一蹦一跳,开心的模样渲染着这周围的全部人。 那是刚才呼唤她的那个人,在李娑罗隐隐约约的记忆里面,似乎是这个少女,给自己收拾的身体。 待到走进了,李娑罗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她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一切。 在她的眼前,那个黑色衣袍的人,戴着黑色的帽子,而帽子下面,却是一张年轻的脸,娇嫩如同青春的少女。 可是,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却又是老态龙钟的模样,甚至是,那双手,也是苍老的模样。 李娑罗觉得自己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想要寻求答案,她将目光,投向了夜曦。 可是夜曦并没有对眼前所见有任何的异样,看来,夜曦早就已经知道了,并且他们还是互相认识的。 所以,此人究竟是谁? 李娑罗的心底,冒出来了无数个疑问,需要被解答。 奶奶凝视着李娑罗,李娑罗也在看她。 两人都似乎觉得对方很不可思议。 片刻之后,奶奶对身旁的小英道:“小英,送客。” 冷冷的一句话,说完便自行转身要离开。 第278章 返老还童 李娑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少女显老相,还是老来显幼相。 看这个走路的情态,李娑罗猜测应该是前者,但现在她还没有丝毫了解,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小英见奶奶离开了,也跟随着离开,刚走了一步,却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变小了的赤蛇,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走到了李娑罗的面前。 李娑罗看着这眼前的少女,小小的个子还没有完全张开,可是却很是美丽。 这孩子,还很调皮的模样,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天真的年龄。 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李娑罗不禁回想着那些事,可是却再也不愿意去记起来了。 小英将自己手里的小瓶子递给李娑罗,眼神似有似无地瞥着李娑罗的身体,就在刚才和大蛇缠斗的时候,她的伤口有部分是裂开了的,但由于包扎较好,血液并没有喷涌而出,而只是浸出来了一点点的血。 李娑罗怔怔地看着小瓶子,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要给自己药,毕竟那一点伤口,根本不会影响太大,最多也就两三日,就会自己痊愈。 小英见她不接,将小瓶子硬生生塞到了李娑罗的手里,解释道:“这个药不是治疗你的伤口的,而是因为你的伤口碰到了那些藤蔓,那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 小英说完,就微笑着离开了,紧赶慢赶,然后追上了那走在前面的奶奶。 李娑罗握着手里的小瓶子,这一刻,她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少女和那个黑袍之人,还有那大蛇和这些花花草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娑罗皱了皱眉头,她现在还猜测不到,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返老还童,那是否,就可以搞清楚自己的命运问题了,这条路,究竟要走到哪一步,才算一个结束。 旁边的夜曦,看李娑罗如此呆呆的表情,从后面轻轻拍了拍李娑罗,李娑罗的思绪才突然被拉回来了。 她抬眼,就看见了这熟悉的脸庞,夜曦。 “她是谁?”李娑罗装作若无其事询问道。 夜曦愣了一愣,似乎在思考着李娑罗究竟问的是谁。 小英还是奶奶? “那个黑袍之人。”李娑罗补充道。 夜曦吸了一口气,道:“那是奶奶,这里是巫寨,生活着巫族之人,奶奶是这里的巫祝。” 巫族?巫祝? 李娑罗狐疑的的表情,皱起眉头。 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 夜曦看她不解的模样,继续道:“巫族之人从出生开始,就学习巫术,其实巫术就是我们所说的医术,只不过,他们有着更多的方法,有时候可以治疗医术无法治疗的疾病。” “之前你受伤了,同时还中了幻药,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基本上没有问题了,我们也就该离开了。” 夜曦陈述着这些事,可是,在李娑罗听来,却是根本没有说到重点,而只是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她最关心的,还是这里奇怪的现象,返老还童的女人,有着熟悉气味的大蛇,剧毒的花花草草。 “奶奶为何?”李娑罗欲言又止,想要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可是夜曦却突然堵住了她的嘴。 “答应我,先离开这里。”夜曦解释道。 刚才奶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他带着李娑罗马上离开,奶奶虽然年龄大了,可是听觉那些,还是很灵敏的,虽然他很了解奶奶的脾气,这些年来,奶奶脾气已经很温和了,可是难保不会突然变脸。 而且,有些事情,不适合告诉李娑罗。 夜曦的目光,为难地投向李娑罗。 李娑罗一眼就看出来,也不再为难夜曦了,而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跟着夜曦离开。 出去的路径,全是荆棘小路,夜曦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李娑罗不被草木的尖刺所伤害到,两人就这样缓慢前进着。 李娑罗看着这一路的荆棘,却是心里思绪万千了,在她昏迷的时刻,夜曦就这样抱着她,走遍了这样的路,该有多么辛苦呢? 李娑罗看了一眼夜曦的侧脸,夜曦正在帮她拨开前面的草木,一根荆棘的倒刺直直勾在了夜曦的手上,可是夜曦却并不在意,而是示意李娑罗走他刚刚处理过的道路。 李娑罗见此,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夜曦的身上,还有多少这样她无法看见的小伤口。 “前面有一个山洞,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夜曦扭头,对李娑罗道,看见李娑罗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着。 后面传来李娑罗后知后觉的回答,道:“好。” 那是一条小河,穿过这一片荆棘丛,就可以看见面前的一条小河了。 小河不宽,水也很浅,清澈见底,水下面是颜色各异的鹅卵石。 在这样炎热的季节,这小河边上,却是极其凉爽的,李娑罗看夜曦将自己的双手伸进去了,也试探着将自己的袖子挽起,像夜曦一样伸进去。 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一直传递到自己的全身,就连那额头上的汗水,也自惭形秽了。 这真是一个清爽的地方。 四处看了一下,李娑罗毫不客气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了,然后找了一个较大的岸边石头坐下,将自己的脚伸进去小河里面,脚踩着小河底部的鹅卵石,任由着那河水的清凉,传递着自己的全身。 她微微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一旁的夜曦,正在微笑着看着她,李娑罗似乎有所感觉一般,微微偏过头去,眯着眼睛,就看见那熟悉的脸庞,她的嘴角吗,也不禁浮现出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若人生都如此刻这般,该有多好。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李娑罗偏过头,睁开了眼睛,询问夜曦道。 夜曦想了想,道:“这是秘密。” 一边说还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李娑罗不屑地扭过头去。 第281章 神秘巫族 越往深处,路越是狭窄,阳光愈渐减少,就在面前即将看不见路的时候,前方却传来一阵刺眼的阳光,一条宽阔的大道,出现在了李娑罗和夜曦面前。 李娑罗微微眯了眯眼睛,这猛然出现的眼光,刺得她眼睛有一点升生疼。 那被她挟持着的女人见状,猛然挣脱了李娑罗的钳制,夜曦反应迅疾,欲抓住巫族女人,却眼见得侧边冲过来一头强壮的牛,夜曦翻身躲闪,未将那巫族女人抓住。 眼见得让那巫族女人逃开了,李娑罗的夜曦立即奔往一块,背对背警惕着周围的巫族人。 此刻,这周围已经围满了扛着大刀的巫族人,刚刚那一头牛,则是站在不远处,从牛的身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留着络腮胡,身材强壮,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 而那从李娑罗手里逃脱的巫族女人,此刻正躲在那男人的身后,偷偷探出眼睛瞄他们俩。 李娑罗和夜曦没了人质,现在也只能见机行事了,对方人多,自己人少,不能硬来。 “你们是什么人?”对面的男人捋了捋自己那粗大的络腮胡,站在牛的旁边,对李娑罗和夜曦道。 “你们是什么人?”那巫族女人在一旁跟着小声附和,却一脸畏惧的模样,完全没有拿男人的气势。 李娑罗和夜曦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点了点头,李娑罗便将手里的剑收起来,夜曦依旧警惕着。 李娑罗道:“外界偶遇,误入贵地,我等也很疑惑,这是何处?” 男人一副思考的眼神盯着两人,那女人附在男人的耳朵边,轻声道:“爹,他们是……” 男人听完,点了点头,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李娑罗没听清楚那女人刚才说了啥,只听出来她喊这个男人为爹,那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就是巫族的族长。 “抓起来!”男人一声令下,就有围在四周的巫族人上前来钳制两人,李娑罗回头给了夜曦一个眼神,夜曦也随即放下了剑,两人任由着被人抓走。 那女人见两人被抓起来了,一脸开心的模样,“爹,还是你厉害啊。” 男人开心地笑了。 李娑罗和夜曦两人被带到了一间小屋子,这间小屋子看起来很小,但位置其实很居中。 整个巫族,位于几座大山之中,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早在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夜曦就一直在观察了。 关押两人的小屋子正好位于巫族居中的位置,外面有几个大汉,看起来像是族长家的仆人,正拿着大刀,守着门口。 除了门,拦在两人面前的,还有一个铁窗。 这敢情是个小型监狱啊。 李娑罗回头对夜曦苦笑了一声。 夜曦也笑了,伸出被捆绑的手指,微微弹了一下李娑罗的手,道:“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啊。” 李娑罗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全身都被捆绑着,这细小的挪动,也很艰难,不过还好,这地面铺了稻草,不至于太过冰凉。 李娑罗偏过头,附在夜曦的耳边,调笑道:“那你呢?” 夜曦耳根有一点发红,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此刻这小屋子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那些大汉,将他们丢在这里之后,就出去外面守着了。 李娑罗嘴角溢出了甜甜的笑容,片刻之后,才不再调笑,正色道:“话说巫族和巫寨,真的互相没有关系?” 夜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解释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但就现在而言,是确实没有关系的。” 李娑罗白了他一眼,什么叫现在没有关系,这回答了寂寞啊,那就是说,以前是有关系的? 夜曦继续道:“在以前,巫族和巫寨其实是分不开的,后来分开了,是由于掌握巫术的人和没有掌握巫术的人,分开了而已。” “哦——”李娑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巫寨的奶奶他们,是掌握了巫术的一群人,而巫族的子民,则是没有的,所以才不再有关系。 巫族的这个小村落,隐藏在深山之中,幸免于难,多年来,无数的君王尝试寻找,都一无所获,现在却被两人意外进入。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李娑罗低声询问道。 可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啊,提议要进来的人,也是夜曦。 她扑闪着大眼睛瞧着夜曦,相信夜曦一定已经有了安排了。 夜曦扭过头,和李娑罗四目相对,温柔的笑意就蔓延在了脸上。 “等晚上。” 入夜。 透过小黑屋头顶一口极小的铁窗,可以看见天空高挂的月亮,这里是深山,那月亮一半隐藏在山体之后,一半露出来,倒是显得羞涩了。 “如人如玉,如月皎洁。”李娑罗自言自语道。 夜曦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正事,对李娑罗道:“我的腰。” 李娑罗立即明白过来,伸出自己的手,在夜曦的腰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从腰间取出来一把极小的匕首,几乎可以说是微型的,难怪没有被发现。 一抬头,却看见夜曦的面色已经从耳根红到了两腮。 夜曦有一点尴尬道:“帮我割。” 由于两人的手都被捆住了,李娑罗拿着匕首也很艰难,她找准了一个位置,一点点割下去,生怕割到了夜曦的皮肉。 还好这绳子不是特别硬,一会儿就被匕首磨掉了,夜曦解放了双手,立即接过匕首,为李娑罗把绳子隔断。 逃脱了之后,两人站起身来,面前的是铁栏杆,要想直接出去,不太可能,夜曦抬头看了看,那头顶的小窗,看来是唯一的出路了。 “真的……可以吗?”李娑罗看了看那小窗,又看了看夜曦比她强壮很多的身材,发出了一点疑惑。 夜曦也有一点为难的模样,这窗口,好像是有一点小了,不过现在也没有其它的方法了。 “试试。” 夜曦看向李娑罗,道:“我先送你出去,然后你在上面等我。” 李娑罗点了点头。 可是这距离窗口的高度,李娑罗无奈垂下了眼睑,略显尴尬的表情投向夜曦。 这么高,她一个女子,跳不上去啊。 不等她开口,夜曦却已经明白了她的需求,默默走到李娑罗的身边,猝不及防将李娑罗抱起来。 第282章 夜谈 李娑罗感觉到身上突然传来的温热感,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已经半个身子靠近了窗口,她取出刚才从夜曦腰间拿来的匕首,找准了窗口旁边的一个锁,这匕首本来是很锋利的事物,刚才要不是自己的手被捆住不好操作,也不至于一条绳子割那么久。 经过一番折腾,李娑罗成功将那锁打开了,伸出头去,正好迎面遇上那大大的月亮,只是现在那月亮已经快要沉入山间了,想来现在已经快下半夜了。 正是暗处行动的最好时机。 翻出窗口,李娑罗就地坐在屋顶上,探出头四处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深夜的巫族,很是安静,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不沾染世间任何的一点纷争。 那些白日里遇见的人,都已经睡觉了,整个村落,都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没有一户人家还曾亮灯,就连那门口守着两人的大汉,也微微眯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小憩一下。 李娑罗正想回头向夜曦打个招呼,却一回头,撞上了那好看的脸,夜曦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爬上来了,并且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都没有一点声音……”李娑罗轻轻往后退后一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声嘀咕道。 夜曦仿若没有听见李娑罗的小声嘀咕,目光眺望着远山,嘴角却微微一笑。 微弱的光芒,那远处的山,其实早已看不清晰,但在这夜色中,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看见了啥?”夜曦莫须有地问了一句。 李娑罗追随着夜曦的目光看过去,一片漆黑,啥都没看出来。 “没有。”李娑罗无奈摇了摇头。 夜曦伸出手指,开口低声道:“那边是辰国。” 随后又指向另外的方向。 “那边是大昭。” “这边是我们的圭国。” 李娑罗静静的听着,眼神晦涩,不知此刻该作何回答。 许久之后,李娑罗悠悠开口道:“那你觉得,你是昭国人,还是圭国人?” 李娑罗问的很小声,她知道,对夜曦来说,这是一个痛处。 夜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李娑罗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叫季陵?为什么,你姓季。” 夜曦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李娑罗,深邃的眼睛里面,却藏着那千千万万种情绪,无人能看透,就像他此刻,亦是无法看透眼前这个深爱的女子。 夜凉如水,划过夜空,是无解的悲情人。 夜曦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发出那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低声道:“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夜曦却仿佛释然了一些,就着那屋顶的位置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李娑罗坐在他的旁边。 “你想听故事?”夜曦温柔道。 李娑罗却是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本不想用这些问题来给夜曦造成困扰,可是,她觉得,如果有些事情迟早都是要面对的,那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 李娑罗坐在了夜曦的旁边,这样近的距离,还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体温。 “从很早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也为此调查过,我的母亲是夜希儿,圭国的公主,而我的生父,想来便是那当今的昭皇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说过,和母亲住在一起的那几年,我有一整栋的藏,都可以随意我看,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生父。” 李娑罗听着,微微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少年时期,就有着很高的博学,熟读各类书籍,想来与那藏书阁离不开关系。 “后来我才知道,那藏书阁,其实就是大昭的琅嬛苑。” 夜曦停下来了,目光看着李娑罗,李娑罗接着道:“传闻琅嬛苑收集了天下奇书,九州之内,仅此一阁,文人雅士,将才谋士,无不向往。” 夜曦点了点头,目光又移向黑夜深处。 “从王舅将我带离大昭的那一日,我的娘亲就已经永远离开了我。” 李娑罗微微靠近了一点夜曦,想要自己身上的温度,给夜曦一点点的温暖,毕竟,这夜晚如此冰凉。 “可是……”李娑罗有一点欲言又止。 夜曦偏过头,微微拧起眉头,不知李娑罗还想询问什么。 “可是,昭皇没有皇子,这件事全九州的人都是知道的。”李娑罗悠悠开口道。 当年她怀疑季陵的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虽然她也一直想不通这个缘由,但大昭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昭皇,的确没有皇子,膝下只有一个公主。 而此刻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若是这一切都没有出错,他的确就是昭皇的儿子。 夜曦淡淡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在我很小的时候,除了娘亲之外,我并没有和他人打过交道,后来我去调查过,但始终查不到任何一点消息,这也是我疑惑的一个地方。” 李娑罗道:“或许,这个问题,只有昭皇可以回答你。” 夜曦却突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查看周围的环境,似乎不愿意回答李娑罗的问题。 李娑罗也站起身,跟上夜曦,夜空中传来夜曦清澈又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是圭国人。” 李娑罗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了,这一刻,她后悔了,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 李娑罗跟在夜曦的身后,跳下了屋顶,在黑暗中摸索着。 看起来夜曦的目的很是明确,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不论是那个关于身世的谜题,还是此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既然如此,她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他。 李娑罗跟随着夜曦,绕到了村落中央的一个类似供奉神佛的地方,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虽无一人,却灯火通明,那一根根蜡烛,照亮了中央的巫女,巫女的手中,持着一盏明灯。 可是和周围的灯光不同,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之中,那一盏明灯,却是长久熄灭的。 美丽的石刻巫女,如同这深深的凉夜。 第287章 少年姑娘 李娑罗随着那夜曦与风无夜一路,拐过几个弯,就到达了一处别院,一路跟随的,就只有一个侍女。 夜曦叫过侍女,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侍女回道“喏。”便退步往外走去了。 “许久未曾回来了。”夜曦大笑着回头对两人道。 说着便就着那旁边的石桌石凳坐下,手却不知从何处取出来了一壶酒,放在石桌之上。 李娑罗和风无夜都是一脸震惊,何时有看见王爷去取酒了? 夜曦见两人的迷惑状,解释道:“早之前便让侍女帮我挖出来了,这不,一进门就给我了。” 李娑罗和风无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能让王爷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姑娘今天好福气啊,风某,也要跟着沾沾福气了。”风无夜目光带笑。 李娑罗脸色瞬间微红,回道:“王爷的酒,自然是好酒了。” “过来坐。”夜曦向两人招了招手,“别在那边站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了石桌旁坐下。 “王爷要让我见的人,究竟是谁?”李娑罗尝试着转移话题。 话一出口,夜曦和风无夜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夜曦答道。 不过一会儿了时间,门口传来了刚才离去的侍女的声音。 “王爷, 人带到了。” 这一句话, 惹得三人同时回头,朝着那门口的位置看过去。 在侍女的前方,此刻正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女的乃是贵妇人打扮, 优雅得体,画着浅浅的妆容, 那神情, 却如同初生的昙花一般。 男的乃是军人装扮,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而那身上的铠甲, 还没有来得及更换,便匆匆赶来了这西王府的别院。 离别是一种伤痛,而相逢,是一种眼泪。 李娑罗只是神情呆呆的, 不知该如何为好。 多少个日子的辛酸, 一并涌上了心头, 那些生死, 那些对不起。 “郑琦, 芙蓉。”李娑罗嘴角微微嗫嚅着。 表情拧在了一起, 她的内心, 是痛苦的, 是不是, 从一开始,错的就是她。 夜曦手微微扬起, 想要安抚李娑罗,却又垂下去了, 有些事,她必须自己来面对, 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得了她。 “姑娘,我叫柳生月。”柳生月微微开口答道。 “你们俩, 是如何在这里的?”李娑罗询问道、 其实, 她很清楚,眼前的人,就是柳生月,而芙蓉, 已经永远死去了,那个被她亲手害死的善良姑娘。 这一次, 是郑琦回答了。 “当年, 我们被风大人救下,后面就一直在为风大人办事,我们才知道,原来风大人是圭国人,并非是那靖国人。” “我们曾想过带公主一同逃到圭国,可是公主不愿,于是, 我们只好随同风大人到了圭国。” 李娑罗摆了摆手, 道:“不要叫我公主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 郑琦不说话。 夜曦开口道:“如今柳夫人乃是风大人的妻子, 郑琦也荣升了我圭国副将,娑罗大可放心,那些过去的事, 就不要再去伤心了。” 夜曦的话温温柔柔的,带着一丝山间的清泉清爽的感觉,一瞬间就渗透了李娑罗的心。 李娑罗扭头,愣愣的看着他,无法言语。 真的能,说忘记就能忘记吗? 那些她对不起的人事物。 可现在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姑娘了。 她明白夜曦的用苦良心,为了让她不要活得那么压抑而已。 “来,过来坐,我们就地喝上一盅。”夜曦向郑琦和柳生月招招手,举了举手里的酒壶。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风无夜倒是并不客气,打破了眼下的这个僵局。 侍女给几人拿来了几个杯子, 为那杯子满上了酒。 “王爷,您确定这一点酒,足够我们那么几个人喝?”风无夜看着酒壶,狐疑道。 “风大人可别小瞧了这酒,这乃是窖藏了五年的一杯醉。”说着还深深吸了一口,继续道:“你先试试能坚持几杯。” 几人一边说笑着,烈酒入喉,李娑罗感觉眼前晕晕乎乎的,倒是心情放松了不少,目光飘忽不定,盯着那夜曦,开始傻笑起来。 好像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如此在意这个男人了,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春天的花,在自己的心上抽芽,绽放,最终开遍了整个山川。 那种喜悦的感觉,令人心情愉悦,再也不想离开,也不想失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几人已经喝得烂醉,不是趴着就是摇摇晃晃站着。 夜曦却是还没有完全喝醉,叫过身边的侍女:“安排人送风大人一家回去休息。” “喏。”侍女答道,便出去又叫了几个人,几人将风无夜、郑琦和柳生月扶着出去了。 柳生月也喝醉了,被侍女扶着站起来往外走去,刚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却回头看了一眼李娑罗,嘴角扯出来了一抹笑容。 “小公主,我早就不怪你了。”声音很小,就仿佛是从喉咙里面哽咽出来的,可由于距离李娑罗比较近,李娑罗还是听清楚了。 她的眼神颤动了一下,又继续趴下了,这一趴下,差一点就磕到了自己的头。夜曦见状,赶紧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那一颗头,硬生生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喝醉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夜曦伸出另外一只手,爱怜地摸着李娑罗那已经不成样子的长发。 “你知道吗?这种时候的小公主,可真是让人喜欢啊。”夜曦低声道。 李娑罗朝着他的怀里挤了挤,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啥。 夜曦无奈,现在看来让她走回去是不可能了,想了想,他一个横抱,便将李娑罗抱在了怀里。 这可爱的人儿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夜曦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温柔得可以挤出水来。 此刻,这个院落里面,已经只剩下两人了,那屋内的灯,已经提前点好了。 夜曦将李娑罗抱着,走进了屋内,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站在一旁细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