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娘的锦绣姻缘》 第1章 契子 南风送暖,万物复苏。 汴京城一下子从春寒料峭的冰冷三月进入了温暖宜人的阳春三月,大街小巷,飞拱流檐、物阜繁华,熙熙攘攘,车马辚辚,人们纷纷甩去厚重的袄子,换上了轻盈的薄衫,脚步轻松的走在阳光下。 汴京城外,寒山岁土爆出绿意、枯水瘦溪日见丰佩,沽沽而来的春水绕城桥而过,汴河水波光辚辚。 两岸,杨柳垂青下,小商铺、凉棚食肆,临河而立,沿河街道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蹱,喧闹而热闹。 有个头簪绒布花、身穿青靛交领衫的瘦个男人,甩着长袖,一颠一摇,左右张看,街道边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龇牙一笑,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什么话,被彼此起伏的叫卖声吞没了,嗅嗅鼻子, 对面小摊子的肉香味扑鼻而来,“羊肉串!羊肉串!” 他馋涎水都流出来,忍不住上前,却被人揪着耳朵拉进了僻静街角,“候四你这狗东西,说好辰光,你咋到现在才来?” “哎哟哟,姑奶奶,你松松手,我不是来了嘛!”男人一耳嫩肉被揪的生疼,踮着脚跟妇人到了阴墙旮旯。 揪人的妇人松手时朝人来人往的街道看了眼,“跟你说的货有没有?”声音小,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抄了手。 “快了快了……” “这话你说过几回了,老娘告诉你,时间不等人,再没有货,我找别家了。” “别……别啊……”流里流气的候四龇一嘴臭气熏人的黄牙靠近了妇人,想趁机沾人便宜,被妇人一眼识破,“干什么!”伸手就掐他,“好好说话,老娘听得到。” “是是……”候四再次疼得直龇牙,不敢靠了。 妇人一脸正经,“时间不等人,今天晚上必须搞到货,搞不到,我就找张四去。” “别啊,今天晚上肯定有货。” 妇人有些不相信的瞅了他眼,“真的假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候四神秘兮兮的再次靠近妇人,“这次出货的地方门第很高,你可以多要些银子。” 妇人狐疑的都忘了他一身臭味,“要是真的,你放心,有我的份就有你的。” “行,还是你裘寡妇厉害。” “少拍马屁,赶紧给我盯货去。” “是是……”候四趁她一个不注意,伸手摸了一把她脸,便宜终于被他沾到了,那乐得叫一个欢,跳成长短腿就逃。 “你个死东西……”被人沾便宜,裘寡妇气的撵人就打。 一男一女打情骂俏,一前一后跑了! 有人看他们背影问,“这两人是干什么的?” 认识他们的人摇头失笑,“什么人都能认识,就是不要认识他们,认识他们准没好事。” “喔,什么样的‘没好事’?”好事者问。 被问的人一愣,半晌没想到怎么回,突然指向歪歪曲曲的小巷子里说,“那里有个马扎铺子。” 这下轮到好事者愣了,“他们卖马扎?” 回话人摇头,“不是。” “那是……”好事者一脸蒙。 回话人不回了,“反正不是好事就对了。”说完,挑起自己的零担边走边吆喝:“糖水卖罗了……糖水卖罗了!” 好事者耸肩,笑笑走了,没几步融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夜幕来临,白日喧嚣热闹的附马府终于安静下来,远处,主院灯火通亮,奢华辉煌,衣香鬓影。 近处,下人们住的倒座房里,幽幽暗暗,粗使丫头小喜儿站在床边眉头微皱,一边叠衣裳,一边不时竖起耳朵听向外面,门缝处不时有风吹进,小桌上的油灯被吹的东倒西歪滋滋作响。 油灯‘哔爆’一声,吓得小喜一跳,下意识就伸手拉门朝外探头,夜,静悄悄的,只有门前花畦草丛里有轻轻的虫鸣声。 好像没什么,松口气般拍拍心口,转身轻手轻脚关上门,顺势就倚在门上,自言自语:“千万别发傻才好!” 突然,闷闷一声“嘭嗵”传进门内,小喜儿浑身一颤,快速转身开门,拔步就朝发声地方跑。 等小喜儿赶到二进院子正书房游廊门口时,许多丫头婆子都已聚涌到了院子中间,把院子中间围成了一个半圆,她屏气悄悄挤进人群。 房檐下挂了多盏灯笼,亮如白昼,与她同为粗使丫头的小常儿,面如死灰趴在台阶下不远处,身底下,不停有血咕咕冒出。 小喜儿吓得捂住嘴,下意识抬眼望向高高的台阶之上,书房门口之前,附马府乐安郡王赵熙如神祗仙人一般负手而立,面色阴沉。 贴身小厮小左踏踏几步下了台阶,弯腰伸手探地上丫头鼻吸,等了会,抬头,“没气了!” 赵熙垂眼扫了眼,转身,风轻云淡,“扔了。” “是,郡王!”小左直身,“来人,赶紧裹了扔了!” 小喜儿死死的捂住嘴,浑身发抖,上下牙磕得厉害,下意识转头,看到世子爷身边的大丫头良儿,汪在眼里的泪水瞬间跌落眼眶。 射向她的目光含着浓浓的不满,甚至有恨,良儿冷哼一声,瞳孔紧束,充满了警告,吓得小喜儿连忙垂头咬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府中最低等的粗使丫头,郡王身边的大丫头可是能比六七品小官女儿的,她有什么能力替小常儿报不平。 边哭边想,也许只能给孤苦无依的小常儿烧个头七了! 两个杂役男人弯腰,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地上的死丫头扔进了草席,三两下就卷裹起来扛到肩上,默不作声的穿过人群,朝黑暗暗的夜色中走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 人群散去,就剩小喜儿、小季儿。 小喜儿松开嘴,哭出声,“小常儿……小常儿……” 哭诉的话被小季儿截断了,“不要说附马府了,就算整个汴京都知道,郡王身不能近女人,她想找死,谁能拦得住。” “你……”小喜儿压低声,不服气:“要不是有人唆使,小常儿不可能去接近郡王。” 小季儿的神情说不上是同情还是讥笑,“要不是她自觉长得漂亮,谁唆使都没用。”见她又要为她辨解,不耐烦道:“你平时把她当姐妹了,可人家听你这个姐妹的吗?” “我……”小喜儿咬唇。 “行了,看到同住一起两年的份上,我跟你一起给她烧个头七,也好让她超生不要做孤魂野鬼。” 两个杂役扛着草席走在茫茫的夜色中,穿街走巷,打梆子的更夫遇到跟没看到似的,不急不慢的敲着梆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巡街小卒瞧见,细看杂役服后,亦当没瞧见,继续巡防。 “咳……咳……”宋简茹感觉自己被颠得七晕八素,胃里一阵翻腾,喉头一酸,就想吐,可惜手脚被缚,好像被裹成了粽子,动弹不得,想呕又呕不出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老天啊,人人都说一死百了,什么罪都没有了,为何她过劳死坠入阴曹地府,还这般难受,早知道,她就赖活着,干嘛死啊! 活着多好,想想,宋简茹都觉得后悔,要是上天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让自己活成别人羡慕的模样,她就做个普通凡人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老尕子,你咳什么?”抬脚的老才走在后面,总要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这让他很不爽。 “我没咳。”前面的老尕子晃悠悠的说道。 “不是你,又不是我,那是谁?”老才问。 “兴许你晾神了。” 走神?老才想了想,也许! “咳咳……咳咳……” 一声连一声,这下想走神也不可能了。 老尕子转头与老才对望一眼,目光看向肩上裹尸,只见雪亮的月光下,卷成卷的草席跟虫子一样蠕动波起。 “咳咳……放……呕……”一口污秽冲出喉头,宋简茹终于喊出声:“放开我……” 在附马府干了二三十年杂役,不说每月抬一次死人,就算一年抬一次也抬过二三十人了,老尕子与老才互瞪一眼,“啊……” “啊……”两人齐齐扔了手中草席,撒腿就跑。 巡街小卒看到二人跟见鬼似的狂奔,纳闷的看向他们扔的草席:“难道诈尸?” 他们好奇的走过去,草席横躺在青石路上,头脚俱露在外面,青白的月辉下,僵硬挺直,一看就是死人,有胆大的弯腰蹲下,伸手试探,“没鼻息!” “附……”接话的人话还没有说完,露在外面的死人脸上,一双眼突然睁开。 直直的,黑洞洞的! “啊……”几个小卒吓得惊叫,转身就跑,“真诈尸啦……诈尸啦!” 诈什么尸?宋简茹道,你们到是救人啊!浑身疼得连眼珠子都不放过,她吃力的看向四周,皎洁的月光下,长街大道,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是那建筑物好像三国、水浒城,古色古香,难道阴曹地府就是这般模样? 候四抄手等在老地方,阳春三月,夜里依旧冷,他缩成团蹲在马扎店门口,一直盯着巷子门口,巷子口一只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晃动,明明灭灭。 第2章 鼻息 夜色下,马扎店巷子更阴森渗人了,候四却不怕,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死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起身,仍旧抄手,迎着脚步声朝巷口晃,半道上与两个惊慌失跑的人撞到一起,站稳脚跟一看服饰就是他白日嘴里说的‘高府’,心里嘿嘿一笑,那老伙计的消息还挺准的嘛。 他上前一步连忙堆起笑,“尕叔,是你呀,好久不见!” “鬼,鬼……”附马府的‘尕叔’,平时耀武扬威,今天没威风了,像条丧家狗,吓得活抖活贱。 “鬼?”有吗?候四只关心他们手中有没有货,“死尸呢?”他问。 老尕指着巷口外的街道,“鬼鬼……” 候四小跑着出了巷口,站在巷口望了望,不多远处,地上有草席横着,看了个模糊,是丫头,高兴死了,终于找到货了,一阵小跑,抄起地上的死尸用力甩到肩膀,赶紧回头,又是一阵小跑,肩上的尸体随着他跑的节奏一颠一簸。 “呕……”宋简茹疼得连牙都打不了颤,刚醒过来一会儿功夫,又晕死了过去。 没一会儿,候四就把尸体扔到了小屋地上,“多谢二位。”说完,就到怀里掏好处费。 尕子与才子却吓得缩到墙角,“诈……诈尸……” 有钱不要,候四还真想把银角子缩回怀里,到底是附马府的杂役,没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死尸。 晕黄微弱的油灯下,死人脸还真没那么惨白,他下意识蹲下伸手探鼻息,只一个回合,就吓得缩起手,惊讶的看向二人,“没死?” “不……不可能,没人能逃过郡王一脚,这……这是诈尸!”老尕子盯着地上的‘尸体’浑身还在抖。 诈尸?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的候四咂巴嘴,又探了鼻子,“有鼻息,没死透!” “没死透?”尕才二人面面相觑,这种事还真有。 “那……”怎么办? 老才看向老尕,他是个没主心骨的人。 老尕还是害怕,“不是诈尸?” 候四笑笑,“肯定是没死透。” 老尕将信将疑的蹲下身,伸手探过去,嘴上跟着念叨起来,“可这人是郡王身边赵左探的,他不会失手才是。” “马还有失前蹄的时候呢?”候四不以为意的驳了一嘴。 老尕真探到了鼻息,“这可咋整?”他苦脸,“要是郡王知道人没死,怎么办?” “要不,我们两人再加一脚,直踢到她死?”老才头看向地上的‘死尸’宋简茹。 老尕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高门府第阴私多,候四见怪不怪,让出位置让他们把人弄死。 他出了屋门,抄手朝小巷口看,白日里跟他约好的裘寡妇来了,一路小跑急走,“候四……候四,货呢?” 候四呶呶嘴,“在屋里。” 还真有货,裘寡妇高兴的脚就跨进屋,却被屋内的景象惊住了,两个中年男人你一脚我一脚轮番上阵,被踢的人闷闷哑叫,“唔……” 她吃惊的转头,“候四,这是……” “没死透!” 裘寡妇眨眨眼,没死透?活人也好卖钱啊!她嘴巴与脑子快,“停停停……” 听到这声停,宋简茹犹如听到仙乐,老天爷啊,没想到地府里的私刑也这么厉害,厉害到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遍。 奄奄一息中,她想张眼看看,是不是奈河桥的孟婆叫小鬼住了手。 老尕与老才不解的望向她,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贩买死人的圈子就这么大,他们认识面前的裘寡妇,她有几分姿色。 有姿色的人做起事总是方便,老尕头眉动一动,停下脚,“大妹子,咋了?” 想人东西,裘寡妇的态度相当热情,扭着还有些型的腰肢,故意做作的笑道:“活货我也有渠道处理。” “这我知道,可要是被我主家知道……” “哎呀,老尕,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嘛,肯定把她卖得远远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老尕看向她,犹豫很久没有开口。 浑浑噩噩中,宋简茹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她只知道,她想费力翘起头看一眼孟婆,结果又疼的昏死过去。 孟婆到底长什么样呢?等宋简茹再次醒来时,她很后悔,走一遍奈何桥,居然没看到她长怎么样,还真是白死了一趟。 诶!她长长叹口气。 这一声叹得非常舒服,是尘埃落定的踏实感,不管是紧张麻木的生活,还是疼痛难捱的病痛日子,一切终于都结束了,真好! 蓦然睁眼,屋顶有光线洒进来,她眨了好几次才适应,阴曹地府不是暗无天日嘛,怎么会有阳光照进来?难道她进了天堂。 可是天堂不是美好如画吗?她下意识转头看了周围一遭,怎么会这么衰败? 她再次用力眨了眨眼,光线从破败的房顶照到身上有温暖的感觉,既不是阴曹地府,亦不是天堂,而是真实人间。 她……她居然重活了!老天啊,太不可思议了,她连忙检查曾经病衰的身体,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居然……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一具十二岁的少女。 宋简茹捂脸,哎呀妈呀,这赚大发了呀! “还真醒了,命还真大!” 一声带怒的少女声倏然入耳。宋简茹蓦得转头,寻声望过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细细瘦瘦,一脸菜色,穿着又脏又旧的襦裙、发髻蓬乱,好像早上起来没梳头,双手端着药罐子,脸色沉沉的朝她床边走来。 “你是……”哱罗嗓子,吓得宋简茹自己也一大跳,下意识抻臂要起来,却疼得直龇牙。 小姑娘对她没好脸色,“动什么动,为你这身伤,花了家里所有的钱,你再动,可没钱给你看病了。” 花钱、看病?她是谁,她与自己什么关系?无数个问号闪在脑际。 小姑娘把药罐子放到了床头破旧小柜子上,熟练揭开罐盖,把药汁倒进了边上空碗里,“既然醒了,就自己喝。” 看她衣裳,好像是古人,难道她穿越到了古代! “现在是……”她刚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朝代,小屋外,老妇人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她床跟前。 第3章 晡食 “作死的小蹄子,花了这么多银子,还不死起来干活。”老妇人边说边伸手要拉宋简茹起来,被小姑娘拦住了。 “奶奶,就算有活,也得等她把药喝了,要不然,你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小姑娘像个小大人一样,拦住了老夫人。 被小辈杵了,老妇人很不高兴,“赶紧喝了,死出来干活,百十件衣裳等着打,要是一天晒不干,晚上送不到坊子里,就等着,一个铜子也崩想拿到。”嘴上虽骂骂咧咧,手上不动了,转身出去,“快点死出来。” 宋简茹浑身跟碾过一遍似的,她确信能洗衣服? “我……”她再次想问,又被小姑娘打断了,“赶紧喝了药出来干活。”说完,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床上女子,转身出去了。 左一个让她干活,又一个让她干活,宋简茹吁口气,转眼看向床头,浓郁的中药味没有引起她的兴趣,盛药的黑瓷碗很古,要是拿到古玩市场怕是能卖不少钱,伸手端碗喝了药,拿着碗研究能卖几个钱。 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坐在井边打衣裳的老妇人又骂开了,“作死的小蹄子,懒鬼上身了,太阳都升到头顶了,再不出来干活,把你卖了!”一边骂,一边捶衣梆敲得梆梆响,狠声的很。 骂得难听,小姑娘看了圈院里院外,聚了不少闲人长嘴妇,她们还嫌事不够乱,“乔婆子,你这新孙……” “杨婆子,你给我闭嘴!” “哟,乔婆子!”嗑瓜子的杨婆子吐了瓜子壳,“呸”了一声,“花了几两银子腰眼直了是,拽什么拽?” “那你也花个几两银子拽一个看看……” 被人说中七寸,杨婆子气哼哼的扭头就走,这热闹场子咱还不稀罕捧呢? 宋英娘伸头朝小屋方向看看,那女的浑身是伤,按理是该让她休息的,可是……看向井台边堆得跟小山似的衣裳,这可是宋家人的命根,不洗好晒好送到坊子里,她们明天饭都没得吃。 她不得不直起身,去小屋叫人,走到门口,见人坐着,眉头皱得老深,“还不出来干活。” 宋简茹目光从碗上移到门口小姑娘脸上,“你确定这碗药不会白喝?” 伤得这么重,宋英娘原本有些同情她,可听听,这叫什么话,为了买她,家里钱财用尽光,现在是洗一天衣裳拿一天钱买食吃,不洗就断炊,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来。 “出来,你给我出来。”她脑羞成怒,冲到床边就拖她出门。 妈呀,看着人小身瘦,力气倒是很大,一把就把宋简茹拖到了地上,这给她痛的直龇牙,“等……等下……”疼的她想缓缓。 小姑娘却不给她缓口气,伸手又拖又拽,像条死狗似的,把她弄出了小屋。 门外,阳光倏然入眼,宋简茹抬手就挡住了眼,刺眼的光芒让她确定,她不在阴曹地府,她确实穿越了!穿到了一具十一二岁小姑娘身上。 “赖在地上干嘛,赶紧理衣裳晾到竹竿上。”老妇人坐在木墩上,一双老眼严厉的射过来,一副你再不干活,就要打上来的样子。 宋简茹还没来得及消化目光所掠到的一切,就被小姑娘用力拖到了井台边,指着清好的衣裳,“赶紧晾,不晾好,晡饭(古人把早饭和晚饭叫作‘朝食’和‘晡食’)没得吃。” 说完,把吊水桶扔到井里,吃力拎出一桶水,气喘喘的倒入到一只又高又大的木桶里,拿过老妇人洗好的衣服进行漂清。 一件又一件,阳光下,不时伸手拭去脸上的汗,把衣服扔到一只又大又矮的木桶里,这么瘦的小姑娘干这么吃力的活好像挺不容易的,宋简茹不满的情绪消减了些。 抬眼周遭,古色却不古香,院落破旧,高高低低,房间却不少,都小的很,跟她旅游时看到的鸭棚差不多,又抬眼朝更远处看看,都一样,没有田地,应当是城镇郊区。 “还不干活!”老妇人扔了件衣裳砸到宋简茹身上,她看向她,目光刻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宋简茹低头,望向满满一桶古人衣裳,蹲下身子,心道,既然老天听到她的心声了,不管什么世道,活下去就是了! 明明一副伤痕累累的小身板,居然能把百十件衣裳都晾到了竹竿上,宋简茹心想人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活干完了,人一下子轻松了,才惊觉肚子饿得咕咕直响,抬头看看天,中午应当过了,可以吃饭了。 她看向冷冷清清的院子,找厨房,饭呢? 小姑娘好像听到她所想,拖着累倦的身子,扫了眼,转身走向院中某个小屋,长时间蹲着漂衣服,大概是腿麻了,走路歪扭,很吃力。 宋简茹又望了眼老妇人,她佝偻着身子,收拾井台边上的木桶、敲衣梆子,感觉到有人望她,抬头,满眼不满,“把桶放到杂货间。” 指使宋简茹干活。 她那还有力气,收回目光,找了个向阳的台阶,一屁坐下去。 “你……你个小死蹄子……”宋乔氏气得胸口起伏,转身扬手就朝她打过来了,“反天了,真是反天了,你这个死蹄子……” 宋简茹胳膊抻在腿上,手托腮,“打伤了,又要买药,不花银子吗?” “你……你……”宋乔氏没想到买回来的童养孙媳是个牙尖嘴利的,看着她长得标志的小脸,气得枯手直抖,“小蹄子,等你伤好了,看我怎么治你。”到底没和钱过不去,她放过了宋简茹。 三月午后,太阳晒到身上暖洋洋的,要不是饿得发慌,宋简茹能睡过去,话说,什么时候能吃到饭?她立起身,去了小门嘴。 刚到门口,小姑娘端着黑瓷碗出来了,“给你,吃好后,休息一下,下晡要熨叠衣服。” “哦。”宋简茹看向碗中,清汤寡水中,漂了几个像面疙瘩的东西,“怎么是冷的?” 宋英娘眉头立刻皱起,“不是冷的,是什么?” 第4章 当衣 半天时间,这个小姑娘不是皱眉就是发怒,整个人就没好心情过,满满的负能量,搞得宋简茹亦皱眉,按外面柳树刚发芽的样子,现在应当还是春天,气候还挺冷,能吃冷食? 后来,宋简茹才知道,大宋人是有吃冷食的习惯,但不是现在,宋家为何吃冷的,因为没钱买柴禾,一日两餐,吃冷食的时候还是挺多的。 饭食冷热,宋简茹不管了,她现在琢磨跟这家人的关系,为何这么费心琢磨,完全是这具身体没给她任何信息,她不知自己是谁? 她有些小心翼翼! 太阳快落山时,竹竿上的衣裳在风吹日晒中终于干了,她和小姑娘一道收起熨叠,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熨叠衣裳的手法跟小姑娘居然差不多,甚至做的比她还好。 让小姑娘深感意外,看向她的眉头没皱那么深了。 宋简菇望向自己的手,又望了眼小姑娘,比她细腻,不像穷门小家的姑娘,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和奶奶去送衣裳了,要是大伯三婶他们回来,你不要管,在你小屋里就是。”小姑娘临走之前吩咐,想想又转身,“送完衣裳,我会去看梓安。” 梓安?跟她有关系吗?小姑娘要跟她汇报,“要我煮晚饭吗?” “晚饭?”宋英娘又皱眉头,“我们不是大户人家,晡饭就算晚饭了,你……” “英娘,赶紧的……”老妇人在门口喊人。 宋简茹看过去,老妇人肩上挑了两个简易的木箱子,衣裳整整齐齐的码在里面,她要去交货了。 宋英娘临走前不放心的又说了遍,“你身上有伤,赶紧趁现在休息休息,等我和奶奶回来,会带些针线活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做。” 不是洗衣就是针线活,简直就是社会最底层标配,宋简茹叹气,一整天就喝了碗冷白水,这日子怎么过。 宋英娘走了小一段,对她奶说,“她不会逃了?” 宋乔氏挑着担子,吃力的哼哧哼哧,“往那里逃,没有身份路引,出去就是死,她要是个聪明的,会乖乖留在家里。” 宋英娘一边伸手帮着扶摆动的木板箱,一边不放心的朝身后看,狭窄的小石道,早已看不到自家房屋了。 肚子饿得呱呱响,宋简茹躺到床上又起来了,站到井台边,舀了一瓢水,看着生水,没下得了口,深吸口气,转身,拉开了破旧的院子门。 她跨出门时,感觉前后左右都有目光射过来了,抬头随意一看,撞到一中年妇人,只见她咧嘴一笑,“宋家小媳妇,你干啥去?” 宋家小媳妇?她什么时候成小媳妇了?宋简茹怀疑这话不是对她讲的,可是妇人目光分明对着她说的,她只能假装没听懂,自顾自出了巷子。 身后,窍窍私语声不时传过来,宋简茹一边走,一边听,到是听出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并且这个身份怎么来的缘由。 原来,宋家有个孙子生了场重病,找了不少医生,看了不少钱都没有看好,最后找人算了一卦,说是找个童养媳妇冲喜病就好了,而她就是几两银子买回来的童养媳妇,听说,她还真冲好了宋家孙子,而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来。 三天了吗?揉揉头,那些疼痛难忍、想呕吐的感觉好像就在不久前发生过一样,甚至……宋简茹记起自己好像被什么裹住似的,让她挣脱不得。 咕咕……饿得人没心思思考! 宋简茹忍着饥饿走出狭仄的小巷子,到了巷子口,眼前终于宽敞了很多,像是一条小街,街道边上不仅有店铺,还有很多流动的贩夫走卒,虽然脏乱,却挺热闹。 她随意走在小街上,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小街尽头,而拐过小街尽头,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道,像是护城河,两岸种了杨柳剌槐,都才刚刚冒青,贴着沿河而立的不是简陋的房子,就是简易的棚户屋,跟小巷子里的宋家差不多。 不管河中心行驶的,还是泊在沿河边码头的船只都很多,按道理,这里不应当这么破旧衰败才对,简直跟这里的繁华热闹不相符,还真是奇怪。 “炊饼卖啦……”1(宋朝人把馒头叫作炊饼) “环饼哟……”2(宋朝人的叫法,实际上就是现在的炸麻花或是油炸馓子) …… 咕咕……肚子又开始叫,一声声吆喝跟勾子一样勾着宋简茹干瘪的胃,手按在心口,浑身发虚,脚底打飘,怎么才能吃到东西呢? 回到宋家小院,宋简茹真的快虚脱了,可是肚子实在饿得难受,想了想,厚着脸皮到厨房里翻找吃的东西,结果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又到自己住过的小屋翻了一遍,除了一张木板床,就是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除此之外,真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这衣服是谁的呢?她下意识拿起叠得挺整齐的衣裳,朝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想了想小姑娘的身量,这件好像是自己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拿去当了换点吃的呢?刚才那一趟街没白逛,至少让她知道了当铺在什么位置。 就算这套衣裳不是她,等以后有了钱,她再买一套更新更好的给小姑娘,犹犹豫豫了很久,饿得难受的胃终于让她下了决心。 宋简茹卷起衣裳,掩在身侧,又出了门。 门外,杂七杂八的妇人们都拿眼瞧过来,宋简茹知道,围饶她的新一轮八卦又起来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嘴长在人家身上,她们想怎么样说道就怎么亲说道。 这样一件衣裳买是多少钱,当又是多少钱,宋简茹这个现代人全然不知,但脑袋长在颈上干什么用的,当然是用来动脑筋想办法的。 她避在当铺一侧,一直等到天上黑,当铺差不多要关门了,才进门,进门也不讲话,直接把衣裳放到柜台上让人家估价。 当对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寡言少语是最好的应对方法,这一招,在现代,宋简茹用得纯熟,她一直盯着当铺小老板的眼神,听他问:“五个铜板,不能再多了。” 第5章 抢鞋 她不言语,只摇头。 小老板皱眉,把柜台上的衣服连推带扔,“不想当就走人。” 宋简茹捡起衣掌翻到衣裳门襟,指了指,示意老板看。 难道这是个哑巴?这一带沿河而立,不管是船上,还是陆上,人流量大得很,这个女人面生,他一点也不觉奇怪,孤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衣襟,滚边和花都绣得不错,想了想,这东西十层是死当,就当多几文给婆娘买件衣裳。 “哎呀,算了算了,给你十文。” 宋简茹仍旧不说话,做了个加三文的动作。 “十三?” 半刻钟后,她手里终于有这世的第一笔钱——十三文,忍住口腔饥饿生出的涎水,过了两个街口才喊住卖胡饼(现代叫烧饼)小贩,用三个铜板买了三个胡饼。 古代人实诚,烧饼又大又实惠,一个下肚,宋简茹就七层饱了,另外两人是给老妇人和小姑娘的,虽然她现在不知道她们叫什么。 在异世醒来,她们是她睁眼就见的人,就好像婴儿睁眼第一个默认的就是母亲一般,她下意识把她们当亲人了! 天完全黑下来,周围人声吵杂,身后黑影重重……一切都让宋简茹心神不宁,走路都不敢走直线,七拐八弯,边走边提防身上的吃食与铜子被人抢去,遇到阴避墙根,把十文铜子塞到了脚底,两个烧饼紧紧抓在手里,用袖子挡住。 大半刻钟后,终于进了回宋家的小巷子,紧步急赶,就在快要到宋家小院时,远远的就听到小院里的吵杂声,她停住脚步细细听过去。 “那女人襟子肯定是你偷走了!”这是小姑娘的声音,宋简茹听得出。 “我要是拿了,就是狗养的……”中年妇人的声音粗嘎,听得人心里跟挠似的,非常难受。 “英娘,说不定是你拿了卖给了暗门的人。”有个女声说得不急不慢,但在宋简茹看来就是嫌事不够多的主。 “奶奶,你来证明,下晌出去,我是不是一步都没有离你?” “嗯!” “哎哟,家里仅有的银子拿去给梓安娶媳妇,老太太的心全偏在二房身上了,谁不知道啊……” “大娘,你这是什么话,梓安病的小命都快没了,拿银子……” …… 吵杂声中,宋简茹对宋家人口有了大致了解,宋家现在有三房,她熟悉声音的小姑娘是二房,吵架声中,大房三房都有成年男女说话,只有二房没有,没多久,小姑娘哇哇大哭。 这是被欺负的。 可怎么办?当了衣服,她原本想跟英娘私下里讲的,可是院子里为衣服吵得不可开交,她怎么开口,现在真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骑虎难下。 就在她进退为难之际,老太太一声大吼,“那女人呢?” 整座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个个面面相觑,是啊,花了全家积蓄买的小媳妇呢? 英娘一愣,推开身边的人就朝外面跑,“花子……花子……” 花子?这是在叫她吗?宋简茹一头黑线,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 “花!” 英娘的声音嘎然而止。 弟弟的小媳妇完完整整的站在门口,洒亮的月光下,她害怕的避在矮墙根边,双眼怯生生的看向自己,好像大石家养的那条小幼狗。 “你去那里了?”冲病的小媳妇没跑,英娘紧张的心蓦然松下,问出的话、表现的态度却很不好。 “我去街上转转。” 怕不是想逃跑?宋家众人个个盯着她,眼光不善,好像面前的不是人,而是能吃的猪肉。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嗅着鼻子迎上来,“我怎么闻到了胡饼的香味?”看似慢吞吞的动作,却在宋简茹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抢了她掩在袖口的烧口。 “啊啊……” “还是两个……” ……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跟草原鬣狗撕抢猎物一样,一群围着四十几岁男人抢烧饼,一群围着宋简茹,眨眼之间,把她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 “有没有……” “我的胡饼……我的……” …… 没有男女之别,没有羞耻之感……他们好像原始丛林最粗暴的猎食者,龇牙撩食全凭本能,宋简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猜到鞋底有钱还是怎么回事,总有人想脱她的鞋子,她不停的滚动保护自己,不停的蹬腿,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脚,她得保护鞋底的十文钱,这不仅是她醒来后能抓到的安全感,还是她立于此世的本钱。 “娘小匹的,这腿还挺騒气……巴里个嘿子……”有男人唤道,“桐贵,给我按住这娘们,把这双鞋扒给你妹……” “爹……爹……,你真是太好了!” “啊啊啊……”这是宋简茹怒叫的声音,“英娘,英娘救我……”她听过老妇人叫过,记住了小姑娘的名字。 月光下,从上往下看,小小的院子里,大部人在抢、在夺,墙边上还是有人站着的,那是二房的三个女娃子——老大英娘、老三冬娘、老四玲娘。 二哥媳妇在地上呼救,瘦的比豆芽菜还细的玲娘转头,“大姐,二嫂一来,兰姐就看上她脚上的鞋了,你就帮帮她,我不想二哥的媳妇跟我们一样没有鞋穿。” 英娘咬咬牙,整个宋家,只有她大弟是个文人能识字数数,是的,不能让她媳妇没有鞋穿,那样会丢大弟的脸。 想到这里,她齐齐叫道,“来,跟我一起咬他们。” “啊……” “啊……” 啊…… 宋家小院内外,瞬间响起阵阵尖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闹剧以宋简茹保住了绣花鞋而结束,她真没有想到,三个豆大的孩子居然真的把她救出重围。 “谢……谢你们!”浑身跟在泥潭里滚过一样,又脏又精皮力竭,但她没功夫消化自己的情绪,月光下,她看向抱她的脚的两个小女孩,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为了帮她保鞋,她们亦拼尽了全力,头发、衣服乱得跟草一样,三月冷嗖嗖的夜晚,竟满头是汗,她伸手抚抚她们的鬓角,谢谢你们,真是好孩子,阿姨会好好待你们的。 “二嫂,别怕,我们不让他们抢你的鞋。” 第6章 计划 老四阿玲的声音细的跟她人一样,这孩子太营养不良了,宋简茹很想问一句,白天你们到那里了,怎么没看到你们?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以这样方式,该成为亲人的成为了亲人,该是仇人的,老死都没有缘份。 “爹,我的鞋子……”没抢到鞋,宋兰娘一脸哭腔。 “吵什么吵!”该休战的休战了,该吃完胡饼的吃完胡饼了,老太太这才冷哼一声,“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还不回去睡觉。” 说完,把人朝院内用力一拽,啪一下关上了破旧的木板门:“一个个的,一天活还不够你们折腾的,赶紧给我死回去睡觉,要是谁明天早上起不来干活,甭想有朝食吃。” 宋简茹和小姐妹仨被关在门外。 门内,有人讨好的跟上老太太,“娘,老二家梓安既然已经娶了媳妇,那就能自立门户了,你啥时给他别户?” “是啊,娘,你不能总让我们养着老二家四个孩子啊,再这样下去,可得饿死我们了……” “就是,娘,你看看,梓安新娶的媳妇偷买胡饼,还不让你吃,养这样的白眼狼干嘛……” …… 渐渐的声音小了,渐渐的,世界变得一片安静。 三个孩子看着被露水打湿的木板门,呆呆的坐着,许久,许久! 就在宋简茹拗起身准备拉三孩子进门时,老大英娘立起身去推了门,“进屋!”十一二岁的孩子,此时,声音沙的跟历尽沧桑的老人一样。 仰起头,宋简茹想哭! 连油灯都没有,看东西全靠屋外月亮,宋简茹刚摸到木板床边,就被小姑娘低声喝住了。 “不要以为我们家没人看着你,没把你锁住,你就能逃走了,我可告诉你,没户籍、没路引凭证,你逃出去一样要被卖,甚至可能会被卖到暗门里更惨。” 宋简茹不是一个直正的十一二岁小姑娘,英娘说的都是实情,不论对于有没有户口,还是到陌生的环境,她的阅历都会让她紧慎而行。 “明天下午送衣裳时,你跟我们一起出门,我和奶去交衣裳,你去仁杏堂看看你男人,帮他收拾一下床铺洗洗衣裳。” 虽然刚才三个孩子护了她,可是……宋简茹一时还真没适应童养妇身份,感觉太怪异了!前世,她是不婚主义,一直一个人活得自由潇洒,没想到一穿越就变成了有‘丈夫’的女人,难道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不想去也得去,花了大几两银子买了你,可不是让你瞎逛闲聊的。” 英娘冷哼着关上了门,门外星光被彻底挡住了,小小的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宋简茹眨眨眼,暗暗摸了摸冷硬的床板。 好,居人屋檐,总得付出。 黑暗中,摸上床的玲娘细细一笑,“二嫂,我二哥不仅生得好看,还会识字,他是这里最好的男人了,你一点也不亏。” 小王婆自卖自夸?宋简茹失笑,伸手顺着声音摸上她头,柔柔抚了几下,还是孩子啊! “真的,你别信。”见二嫂不说话,玲娘急了! “是是,小玲说的都对。” 英娘不大,宋简茹穿越的身体也不大,但是她的丈夫‘宋梓安’还是吓了她一大跳,“你……你多大?” 药堂人都离开后,她忍不住问坐在门槛边晒太阳的小男孩。 小男孩人小,心路却不小,一脸老成,眉头皱起,显得很不耐烦,“为夫十岁,牙人没告诉你?” 十岁? “那……那我多大?”宋简茹如被雷击。 小男孩给了个你是白痴的眼神后,就转头看向天空,理都不理她。 嘿,这小子人不大,还真是老成,不过跟宋家其他人一样,他不仅长得瘦小,还一脸菜色,是生病的样子,但是比在巷子里皮闹的小子们,他显得文净、沉稳。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成熟。 暗暗吸口气,平复心情,不急、不急,慢慢来!宋简茹慢慢消化情绪,想起自己干什么来了,连忙拿起门边扫帚打扫卫生。 到底贫穷,药堂病房也极为简陋,跟现代格子间似的,小小的,统共放了一张不及一米的木板床,板床上连铺的褥子都没有,只有一件脏得看不见布颜色的薄被子。 要是放在以前,宋简茹肯定要吐槽一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可是睡过宋家小屋,宋家连这样的脏被褥都没有,昨天晚上,她抱着小四玲子才好不容易睡着的。 穷到最后,连打扫卫生都变得很简单,宋简茹把里里外外扫干净,又问药堂的人要了块抹布,把床板、床头都擦一遍,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看着小家伙恹恹的坐在门槛晒太阳,同情的叹了口气,没爹没娘的日子可真难啊! “背朝太阳,小脸面朝门里。”宋简茹怕他晒伤,“我去厨房还抹布。” 宋梓安没听她话,半倚在墙,他现在的身体虚得很,动一下就要出冷汗,懒得动弹。 宋简茹当然看出来了,大病初愈,真是将补的时候,可是宋家连一顿都吃不周全,怎么给他进补,更何况,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为了他的病,已经掏空家底,惹得众怨,就算有还有些权威的大家长宋老太太也无能为力。 脚底踩着十文钱,宋简茹还了抹布,站在厨房未动,老厨娘正在杀鸡宰毛,皱眉,“宋家小娘子……”意思是抹布我都借了,你还不走干嘛? “大婶,我姓宋,名叫简茹。” 嘿,这小娘子一脸笑嘻嘻过分热络,让老厨娘紧惕,“我告诉你,别想打这鸡的主意,你们宋家的药钱、汤钱都没了,要不是我家老爷心善,昨天就赶你们回家了。” 宋简茹尴尬的笑笑,“我奶奶还没来,我闲着也是闲着,想帮你一块煮晚饭。” 晚饭? “你说晡(午后三时至五时)食?”老厨娘笑笑,“你来之前,我们药堂已经吃好了,我这是为明天敬神准备的。” 宋简茹想给梓安买碗鸡汤的计划泡汤了,但她还是没走,蹲到老厨娘身边,帮她一起宰鸡毛。 第7章 实在 这是一只毛色发亮的公鸡,鸡尾有几支毛特别漂亮,要是能捡到手,做两个鸡毛毽子拿到街上卖,也能得个一两文。 事实上,她真是想多了,不要说漂亮的鸡尾毛了,就算鸡身上其它毛,也被大娘收拾妥贴,晾到太阳下晒。 “大娘,你这是……” “你家没杀过鸡?”老厨房一脸疑惑,“一只鸡毛能卖两文呢。” …… 宋简茹尴尬的脚能抠出个洞,谁说穿越女无所不能了,看看,她刚想白得个鸡尾毛做个毽子赚两文钱,人家物尽其用比她还厉害。 “不好意思啊,大娘,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这周围有那家要帮工吗?” 身无分文,宋简茹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昨天她逛过小街了,小街临河而立,漕运繁华,小商小铺很多,谋份洗盘子、打杂的工作,是当下最可行的生存方式。 药堂里老厨娘接触的人多,应当有些门路,向她打听这些事不知行不行,但她总得试试,她总不能整天藏着十文钱无所事事,每天只喝白面汤的日子她实在过不下去了。 宋家小子怎么娶了这个大两岁的大媳妇,老厨娘是知道的,刚才还有些鄙夷的神色变了,“你倒是实在。” 不实在怎么办,逃跑、消极遁世? 宋简茹不是这样的人,她挤出讨好般的笑容,“大娘,你看……”有没有这样的活,介绍一二呗。 老厨娘眉毛动动,没说话。 没有一口回绝,宋简茹觉得有戏,但她没有先开口,她等对方的底。 老厨娘笑一下,转身,拿扫帚清理褪鸡毛的墙角。 人啊,都是无利不起早,更何况,她与她才第一次接触,人家凭什么帮她,难道因为宋家穷、梓安生病了就该值得同情? 世上没有这样的事,人家帮忙是情分,要记在心中,不帮忙是本分,也不能心生怨恨,作为有求于人的弱势一方,宋简茹开口了,“不知道这里介绍一份工要多少钱?” 老厨娘没想到年纪小小的小娘子竟然懂这个,有些诧异,不过瞬间又想通了,直起身,朝面前的小娘子看了看,心中想道,也不知道这个小娘子被卖过多少道手才懂这些,还真是可怜。 “唉……”心里想着,嘴上也叹了出来。 “大娘你等我一下。”见老厨娘松口,宋简茹连忙跑到墙角旮旯,从鞋底掏出五文钱,一半身家啊,就看你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春暮虽暖,黄昏后,凉气还是挺重,宋梓安用小树枝在地上练完字后回到了只有一张床的小格间,躺到了床上。 大媳妇拿出去晒的被褥盖在扁扁的肚子上有些暖气,虚弱的身体因为这点暖气好像好了点似的,宋梓安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唤他,鼻尖突然窜来浓浓的香气,好像是鸡汤味,哦,他想起来了,药堂掌柜明天上山祭神,买了鸡,大概是后厨窜出的香气。 没等压下喉咙口的涎水,声音再次响起,“宋梓安,宋梓安,你醒醒……”好像是大媳妇的声音。 他转头。 昏黄暮色中,他纤弱的大媳妇端着陶罐逆光而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兴奋神色,轻轻的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梓安……梓安……” 他拗身而起,沉稳的小脸上,一双眼惊讶的看向她,那来的鸡汤? 仿佛看到了他的疑惑,宋简茹没有隐瞒,“我当了家里的一件衣裳,换了十三文钱,昨天晚上买了三个胡饼,我吃了一个,另外两个准备给奶奶和英娘,结果被大伯他们抢走了,余下的十文,我藏在鞋底,英娘带着两个妹妹帮我保住了。”实际上她们保的是鞋,根本不知道她鞋底有钱,她有愧意。 原来是这样,宋梓安松了口气,马上转念又想道,胆子挺大的,刚来家里三天,就敢当了家里的衣服,“奶奶有没有找你?” 宋简茹愣了下,马上意识到他想岔了,连忙摇头,“我没拿客人的衣服,那件衣服好像是我被买之前穿的衣服。 “那件血衣?” “……”有血吗?宋简茹再次愣住了,她身上伤痕累累,如果衣服上有血挺正常,那么当掉的衣服确实就是她的了。 宋梓安盯着她。 宋简茹回过神,“饿了,赶紧趁热喝汤。”对于前尘往事,她一概不知,避开话题,把陶罐里的鸡汤倒到床头的黑盏碗里,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烧饼。 现代有羊肉泡馍,她有鸡汤泡烧饼,也不错,抬眼,小男孩愣神不接碗,“快吃!” 十岁小‘丈夫’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慢吞吞的接过碗。 接过去也不吃,宋简茹皱眉,“宋梓安,你快吃啊!” 小男孩端着碗就是不开动,鸡汤热气升腾,在小小的房间内流淌。 这孩子不饿吗?怎么不吃啊!宋简茹的饿虫倒是被调动了,要不是有成年人的自制力,她都要抢过来吃了。 “吃啊!”她又催了一句。 “奶奶……”小男孩看着碗里鲜美的鸡汤泡烧饼喃喃自语,“有没有这个吃?” 原来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宋简茹面露微笑:“我找到工作了,等我拿了工钱,我会买鸡汤泡胡饼给奶奶吃,你先把身体养好,只有你好了,奶奶她才能卸下心头重担,你说是不是?” “找到工作?”宋梓安吃惊的抬头。 宋简茹点点头,“我托厨房大娘帮我找了份洗碗刷盘子的工作,一天有三文钱。” 实际上是五文,但不管是现代中介还是古代牙行,介绍雇佣,中介和牙人都要抽份子,宋简茹每天工钱被扣2文,一直做到满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就能拿五文了。 宋梓安眉头紧皱,“谁让你出去干活了?” “……”不干活难道等着饿死?难道她不知道三文钱少得可怜,可她从异世而来,对这个世界什么也不懂,不定下心去融入这世道,难道等着十岁小‘丈夫’养活。 大媳妇一双漂亮的月牙眼看着宋梓安,看得他朵尖发红,是啊,不管是年迈的奶奶,还是到了谈婚论嫁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姐,她们都在做工养活家人,就连三妹四妹都上街捡烂菜叶裹腹,他有什么资格像秀才一般把媳妇姐妹养在家里。 第8章 上交 小家伙低头,就是不吃,春暮夜冷,眼看鸡汤就要冷了,烧饼就要泡糊了,宋简茹脸色微敛,“宋梓安,我为何让你喝鸡汤吃胡饼,还不是想让你早点恢复身体,然后当起这个家。” 宋梓安倏然抬头,不敢相信大媳妇能讲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她……果然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果然有见识,嘴角不自觉上扬。 “又傻笑什么?”宋简茹真是被阴晴不定的小男孩给气笑了,“都冷了,赶紧吃啊!”再不吃,她就要抢过来吃了,真是饿死她了。 他傻笑?宋梓安脸色蓦得一沉,小嘴紧抿,作为男人的尊严被大媳妇挑衅了,他很不开心。 怎么又是一副鬼腔调,宋简茹双手举起,“好了,好了,我出去,不打扰你吃饭。”说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谁说你打扰了,宋梓安张张嘴,终是没喊出声,低头看向满满当当一海碗鸡汤胡饼,记忆中,只有爹离开的那一天,他和他坐在某个食肆吃过这么满当的饭食。 六年了,爹爹离开六年了,他再没有吃过一顿满碗的饱饭,没想到刚娶了个大媳妇进门就吃到了,难道算命先生说他命遇贵人,姻亲甚好是真的? 宋简茹出去也没走多远,站在病房隔院门口,没一会儿,宋乔氏与宋英娘送好坊间衣裳回头了,她们过来接她一起回家。 宋乔氏要进去看看孙子,被宋简茹拦住了,老太太被她拦的莫名其妙,还以为孙子病的不行了,差点没吓出老命。 宋简茹被她吓一跳,连忙把自己怎么当衣,怎么有钱给她孙子买鸡汤胡饼的事说了,并且告诉她,她孙子正在吃,“你要是进去,他肯定要让你吃。” 宋乔氏终于歇了手,站定了,“他真在喝鸡汤吃胡饼?” 宋简茹肯定的点点头,并且告诉她自己找到工作了,每天下晌到前面孙六食肆洗碗刷盘每天三文钱。 宋乔氏直惊乎上当受骗,陈桥镇洗碗行情是五文钱,她马上跳脚要找人理论去,被宋简茹拦住了,“奶奶,没人骗我,我是心甘情愿拿三文的。” “为什么?”宋乔氏瞪大眼不敢相信。 为什么?宋简茹无奈的笑笑,“镇子就这么大,能拿钱的活,不是被商铺的亲戚、就是商铺的熟人做了,还能轮得到我们这些啥也没有的人?” 宋乔氏被她反问的半天憋了一句:“那也太亏了。” “那也比什么活都没有强。”宋简茹心道,我从一个不缺吃、不缺穿的现代而来都不矫情,你们一天只吃一顿白面汤水的人倒是嫌弃上了,算什么事?把自己如何找到工作的过程跟宋乔氏讲了一遍。 宋乔氏神情复杂的望了望她,半晌说不出话,等她开口,就是这一句:“行,工钱准时上交。” 什么?这活还没干上呢?都让交钱了?宋简茹本能的要反抗,却在理智大脑的控制下生生停住了,装着怯弱弱的样子,小声道,“可……可我已经跟梓安说了,这钱只给他用。” 给她孙子用?娶个大点的媳妇果然知道疼人,宋乔氏内心一边欣慰,一边又自觉不妥,“宋家十几二十口人,只要出去上工干活,回来都要把工钱上交给我,由我统一家用。” 老太太一脸严肃,标准的封建大家长作派,只是昨天晚上一场抢饼大战,宋简茹看得清清楚楚,宋乔氏这位大家长也只是外强中干,只能维持一个明面了。 是老太太浑然不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不得而知了。 别人家买的童养媳妇,不知要让其挨多少打、吃多少苦才能养熟,弟弟的大媳妇,见面第一天,就要挣钱给他用。 是弟弟前辈子修来的福份,还是……不知为何,宋英娘不安多于高兴。 等到感觉宋梓安吃完了,三人才进去看他,宋乔氏看到沾油腥的碗,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着孙子的面,伸手向宋简茹,“余下的三文呢?” 合着,刚才以她孙子做借口一点用也没有?宋简茹没想到老太太这块老姜这么快就辣起来,不说工钱了,连她准备给他孙子买汤买胡饼的最后三文都要敲去。 孙子居然不帮口让他媳妇拿出三文钱,宋老太太老眼皮耷得很深,“安儿啊,实在是你生病娶媳妇,咱们宋家十几年来积攒的十两银子都用在你生病与娶媳妇上了,你亏了大伯和三伯啊,不要怪奶奶拿这钱。”说得语重心长、可怜可慽。 宋梓安本就是个极有孝心的小大人,刚才还念着要让奶奶喝鸡汤吃胡饼呢,现下这番‘大道理’,那有不听的。 他让宋简茹拿出三文钱。 说老实话,这三文钱,宋简茹也是准备给宋梓安买吃的,既然身体虚弱的小大人要先‘道德、孝义’,那她也没办法,毕竟,老太太说得也没错,宋家十几年的积蓄都用在他身上,他不拿出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宋简茹庆幸在身无分文之前谋到了一份工作,不管有没有工钱拿,小食肆提供一顿晡食可是真的。 不知道是娶童养媳冲喜还是老天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不管是病得快死的宋梓安,还是原本冲后又诈尸当活人冲喜的宋简茹竟都奇怪般的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宋家有活干的去干活了,不能干活的小孩子、找不到工做的半大小子、小娘子都纷纷走上街头、码头去捡菜叶糊口! 宋简茹仍旧帮宋家祖孙两晾衣裳,一直忙到她去孙六食肆,真是活生生的一副社会底层生活场景,既劳碌又辛酸。 孙六食肆临着码头,生意不错,但是招待的都是底层的脚夫、贩夫走卒,卖的食物吃到嘴里,除了盐味,就是大酱味,只能粗糙管饱。 宋简茹蹲在铺子后头码头上洗碗刷盘,河中,船来船往,激起阵阵浪花,飞溅的水花还算清澈,用来洗碗不算太糟糕。 不知不觉,宋简茹在码头上洗碗十天了,一天五文钱,五分之二给了介绍人老厨娘,五分之三被宋家老太太搜刮去。 出了苦力,却什么也没得到,看起来她这个穿越女混得挺惨的嘛。 第9章 热菜 真是这样吗?先不说时空转换,生存环境大变,就说她现如今的身份,是个被人买的童养媳,一无亲人相携,二无钱财傍身,简直跟乞丐有的一拼。 当然,作为来自未来的穿越女,自然有她的优越性,比如说,她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常识,工作能力也很强,可是这些能拿到现下用吗? 当然不能,她要是生硬的表现出来,估计不是被人当作妖怪,就是被当作脑子有病给处理了。做任何事,都要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 不要小看只有五文钱的帮佣,在这个小小的陈桥镇上,在她之前,至少有十多个女孩与妇人来打探寻求过,却一个没成。 为何没成,难道洗个碗很难吗?当然不难,难的是这是一份能养活人的工作,老板攥在手里不轻易撒手,而那些来找工作的女孩、妇人们,要么干瘪瘪的来求,要么托没有能力的熟人来,当然不成。 而她能成,一方面是幸运,另一方面,是她抓住了老厨娘给出的机会,而老厨娘不是一般人,她是镇上药堂的老厨娘。 谁能保证一辈子没个头疼脑热?孙老板拒绝了那么多人,为何独独卖了她的面子,还不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而这些看似简单不经意的事情,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阅历和判断的比拼。作为穿越女,她的优越性还是展现了,只是不那么张扬而以。 三月过,四月清明到,明媚的春光黯然失色,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不觉下得越来越大,雨点砸在河面,与波浪一起翻卷奔腾,直朝岸边涌。 这碗没办法在河边洗了,宋简茹连忙起身,手里抱了一摞碗进后厨,准备请跑堂的孙十一帮忙把洗碗的木盆抬回来。 孙十一是孙六老板的小堂弟,人有些流里流气,仗着老板亲戚,挺会欺负人,食肆以前有帮佣,为何不干要招新的,大部分原因出在他身上。 宋简茹刚来的两天也被他欺负,不过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不仅能忍,还能找机会化解,而化解的机会,就是她帮他算对了客人的饭食钱。 光这一点,就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对她刮目相看,甚至有一天趁他堂哥让他照看铺子时,他让她帮忙算铺子的收入,偶尔帮他加加几样小菜的钱还行,要是晚上帮他算账,这是把她往阴沟里带了。 宋简茹马上看出这个小年轻的如意算盘,一个想趁晚上没人沾她便宜,另一个,他想知道堂哥的食肆一天到底赚多少钱。 世道人心从来如此,宋简茹不是真正的十二岁,个中厉害,怎么保护自己,当然了然于心,面带笑意开口,“我家夫君只教我三十以内的加减法,超过这个我就不会了。” 一句话,点了两个重点,她是有夫君的人了,二个她只能算这么点,至于账,你就别想了。 孙十一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她都想好怎么逃出狼爪了,最后,他放过了她,让她按时回家了!那天她真的吓得不轻。 进了后厨,放下碗,问了声曹厨子,“叔,孙小哥还忙吗?” 曹厨子正在收拾案板,“雨一直下个不停,都没客人了,忙什么忙,我都收拾案板准备回家了。” 宋简茹哦了声,“那叔,能帮我把木盆端进来吗?” 曹厨子三十出头,看起来却像四十岁,五形身材敦实厚重,脸油光膛红,是个典型的厨子长相,“你不说,我也准备去给你端木盆。” “真是谢叔了。”宋简茹真心实意感谢,见他出去,连忙跟上去,被他拦下,“我一个人就行。” 哦,被人照顾的感觉还真不错。 木盆很快被端进来,没客人,曹厨子跟老板说了声就回去了,孙十一站在他堂哥边上,看他拔算盘,一脸羡慕,就是看不懂,想张口学学,又不敢开口。 宋简茹瞄了眼,心知肚名,不掺和别人家的事,下雨天,到处湿嗒嗒的,她看了眼案台,曹厨子人虽不错,却到底是男人,案板上的卫生马马虎虎,她看不下去,跟往常一样,她又擦洗了一遍,把锅碗瓢盘收拾齐整。 等她收拾好,外面也没声音了,宋简茹知道孙十一被他堂哥赶回家了,想了想,拿了抹布,又把餐厅里打扫了一遍。 孙六一边打算盘一边看向被收拾干净的餐厅,挺满意,暗暗点点头。 终于都打扫完了,宋简茹跟老板打招呼回家。 孙六看了她眼,又望了眼外面,“没带伞?” 宋家家徒四壁那来伞,她宋简茹笑笑,“有个竹帽。” “嗯,那就回去。” 宋简茹礼貌的笑笑,抬脚出门,却被门口来人堵住了,“店家,有什么吃的吗?” 她连忙避到一边,让他们进店。 孙六绕过柜台连忙拱手笑脸相迎,“对不住了客官,小店的厨子已经回家了。” 宋简茹来到大宋朝半月有余,食肆里人来人往,她也算见过不少人了,却也从没有见过像进店的二位年轻人,他们真是生的俊朗挺拔、器宇轩昂,随意站在简陋的小食铺里,贵气横溢,气度不凡。 其中长相偏英俊硬朗的男子皱眉,“陈桥镇怎么越来越衰败,申时刚过,整个镇子连家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 “真是对不住贵人了,对不住了……”对面的两个年轻人贵胄不凡,孙六连连陪礼道歉。 长相偏儒雅的年轻男子摇头笑笑,“走,回船上,随意吃几口应付一下,明天早上再说。” 英俊硬朗的男子却一屁股坐到长条凳上,手挥了下,“我不想吃冷的,老板,就你,随意搞几个热菜。” “这……” 孙六现在虽是老板不掌勺,以前可也是从小摊贩做起来的,也有些手艺,但厨房里剩下的残菜根本不能招待像他们这样的贵人。 “对……对不住了……我家……” “你家什么?”年轻男子的侍卫上前一步,抬手就道,“再叽叽歪歪,老子宰了你。”他手中握刀。 这等侍卫,不是高门大府里的侍卫,就是朝庭重要官职的侍卫,那一个都惹不起。 第10章 打赏 眼看孙老板吓得直抖,宋简茹上前一步,沉稳的行了一礼,“贵客只是想吃热的吗?” 众人齐齐看向她。 英俊硬朗的男子眉头又皱眉,“嗯。” “是这样的!”宋简茹不急不徐的说道,“我们厨房里只有蔬菜,刚才我听这位公子说你们船上有冷菜,不知是不是荤的,要是可以的话,能拿过来吗,我帮着一起热下。” “这倒是个办法。”儒雅年轻人笑问,“子沐如何?” “还能如何?”一路淋雨,饥肠漉漉,方沐霖的心情着实不好,瞄了眼面前的丫头片子,“赶紧弄。” “大志,去把船上的冷菜拿过来。” “是,席公子!” 他们去拿荤菜,宋简茹行了礼也去厨房备蔬菜。 孙六一个哆索,连忙跟着宋简茹进了厨房,“茹娘子,他们可都是贵人,可不是你家中烧的面汤水能打发的?” 宋简茹微微一笑,“老板,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孙六刚念叨,脑子一闪,他突然记起来了,听说宋家买的童养媳妇,好像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丫头,要不是差点死了,那轮到只卖六两银子。 大户,那就好,孙六紧提的心一下子放下来,“那你好好弄,千万让客人满意了。” “是,老板,我尽力。” 小半个时辰后,餐厅桌上,摆了七八样,有汤有水,有主食有炒菜。 席慕白惊讶的抬眉,“小厨娘的手艺不错啊!” 宋简茹轻轻摇头,“都是公子家荤菜的功劳。” 席慕白一只眉梢高高扬起,拿起白勺就舀汤喝了一口,看着清淡,味却浓郁醇香,又伸筷子夹了块羊肉,早就不是他吃过的味了,既劲道又酥烂,“嗯,好吃!”他毫不吝啬的夸出声,朝对面道:“赶紧吃,我可不客气了。”说罢,大快朵颐。 能让嘴刁的席慕白说好吃,方沐霖倒是很诧异,狐疑的伸出筷子,他是武将,无肉不欢,伸手就夹了一筷子鸡腿。 “我记得鸡腿是汤里的,怎么变成了炙鸡腿?” 炙,宋朝人喜欢的烹饪方式,,把肉放在在火上烤,跟现代的烧烤差不多,但有些区别。 宋简茹微微一笑,“这位公子,这不是炙鸡腿,这是炸鸡腿。” 席慕白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盯一眼小厨娘,明明是大浓酱的羊蝎子变成了白烧羊蝎子汤,味道不仅没有变寡变淡,反而入口醇香,要是没点手艺,还真做不出这味来。 关键是这小娘子看着年岁不大,看到他们却宠辱不惊,他和方沐霖也算游历四方了,见识过不少人,像这样的小娘子还真不多见。 “报报菜名!”拿来五个肉菜,已经全部面目全非,席慕白感兴的问。 “是!”宋简茹淡然的报道,“清汤羊蝎子,酱醋排骨,炸鸡腿、鸡丝面、生煎锅贴,凉拌马兰头、莴笋肉片汤。” 前五样,是用对方食材改烧的,后两样是厨房现有的食材。 席慕白吃的满意,听她报的食材名也满意,“小娘子,做我家丫……” “对不起公子,我已经嫁人了!” 人人痛恨的童养媳,却成了宋简茹的护身符。 游历四方,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厨艺的小娘子不多,席慕白重口腹之欲,真打算买回家,结果小娘子不愿意,眉毛动动,盯了小娘子两眼,微微一笑,并未发难,低头,专心吃饭。 贵人吃饭,有人伺侍,宋简茹悄悄退了下去,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从后厨门出去回家了! 走到半路,却被人追上了。 昏黄的雨丝中,她转头,看向叫他的人,是贵人身边的带刀侍卫,“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娘子,这是我家公子赏你的。”侍卫递过银子。 宋简茹摇摇头,“客人来吃饭,食肆提供饭食,天经地义,你们要给钱,也给我们老板,我不能收。” 侍卫没想到小娘子居然不爱银子,挺惊讶,愣过之后,说道:“这不是饭钱,这是打赏的银子。” 宋简茹目光移到侍卫手上。 银子啊……真白银啊!整整忙活了一个晚上,不要才是傻瓜,不过面上不显,淡淡弯腰,行了一礼,“既然这样,那简茹就不客气了。”说完,伸手接过银子。 拒绝的义正言辞,接收的也理所当然。 近侍大志都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当他站到公子朋友席慕白跟前叙述小娘子的一番作态时,都不知怎么评价。 “席公子,还要把她弄到身边做丫头吗?” “也许……”席慕白摸摸下巴,“等到下次见面,我会改变主意。” “什么意思?”方沐霖正在想自家的烦心事,见他兴趣盎然,接过话:“不就是一个会做菜的小娘子嘛,至于这么入你的眼嘛,可别忘了,京城多少名门世家小姐、郡主都没入的眼。” “哈哈……”席慕白大声而笑,“所以就这眼缘嘛!不知为何,我很期待下一次见面。” 方沐霖很不屑的嗤声,“得了你,要不是祭亲人,鬼才走这岔河道。” 席慕白很不赞同,“不要看这支河破败,那也是汴京城重要的漕运之道。” 方沐霖嗤然一笑。 捏着不知几钱几两的银裸子,宋简茹一边高兴,一边暗自思量怎么处理意外之财,说老实话,来到大宋朝也有大半个月了,食肆人来人往,她一直很留意,要是身份自由,她能立马用这笔钱做点码头夜市小吃。 可是她不能,她不仅是童养媳妇,还没有独立身份文引,那么她辛苦赚来的钱就没有自由支配权,很可能被宋家人无条件拿走。 不是宋简茹小肚鸡肠,实在是被‘三文钱’事件搞得没积极性了,么办呢?宋简茹暗暗叹气,只能等待机会了! 想起宋家三房几十口人住在一起,她就感觉头皮发麻,一个小院子,几间大棚似的小屋子,宋家二房,只有一间半,一间是她和英娘三姐妹挤一张床,连翻身的空隙都没有,另半间就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宋梓安的住处。 原本他住的一大间是宋家二房的,是宋家老二夫妇住的,后来宋家老二夫妇相继失踪不见人影,就被宋老太太隔了大半间出来给了老大的儿子住。 地方狭仄,吵吵闹闹就罢了,关键是洗澡、上厕所极为不方便,她现在在宋家院子里,走那儿、做什么都把玲娘带着,让她给自己站岗放哨,要不然连上个茅厕都困难。 第11章 沾便宜 还没走到小院门口,就听到里面尖嚣刺耳的吵闹声,宋简茹下意识就想捂耳朵,说真的,她真怀疑自己得了神经衰弱之病。 站在门口,就是不想推门进去,这种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她不想进,每天晚上却有人给她开门,“二嫂,你回来啦!”豆芽玲娘一脸欢喜,每每都能冲淡她沮丧的心情。 “玲玲……”她刚想招手,玲娘身后跟了几个小孩,因她在食肆干活,他们总认为她会偷食肆的菜回来,所以每天晚上像盯犯人一样盯着玲娘。 宋简茹故意张开臂手,拍拍心口,身体扁扁,让她们瞧瞧,她什么也没带。 “你是不是傻啊!”再次失望,大房家的兰娘翻了个三白眼,“真枉我冒雨丝白出来一趟。”气哼哼的走了。 几个小孩不死心的又盯了一遍宋简茹,恨不得上前翻翻她的袖袋、怀襟,听到咳声,想动手的三叔家小子槐梁转头看到了宋梓安,不甘心的扁扁嘴悻悻走了。 ‘小丈夫’站在小屋门口,负手而立,像个小大人,一本正经,还真hold住了这些小孩子,宋简茹暗暗发笑,拉着玲娘的手回住的小屋了。 大媳妇回来竟不知道到夫君这里行礼,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呢,难道连这点礼节都不知道吗?宋梓安见大媳妇只看了他一眼就回屋,心里着实不太爽,等以后有机会一定给她上上规矩。 宋简茹根本不知道‘小丈夫’什么心思,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笑得喘不过气来,这熊孩子跟谁学的,都什么歪道理。 夜色降临,整个宋家小院,只有宋乔氏的房间有一盏小桐油灯,这盏灯可不是白点的,宋家会针线活的都在灯下干活呢。 回到房间,英娘和冬娘都不在,只有宋简茹和玲娘,现代人进房间都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但宋简茹现在没有了。 为何?一是,没窗没灯,不开门,屋子黑得跟鬼似的;二,她从外面进来,关上门,就等于告诉大房、三房的人,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敢关吗?什么人权、隐私,根本不存在的。 “玲玲……”宋简茹不喜叫玲娘。 宋玲娘很喜欢她,笑眯眯的应声:“二嫂!” “以后叫我二姐。” “为何?”玲娘不解。 “因为……”宋简茹想了想说:“我和你哥哥还没有正式拜堂成亲。” 宋玲娘眨眨眼哦了声,好像是这么回事,“二嫂……” “叫二姐。” “哦,二姐,你对别人说你叫宋简茹,你也姓宋吗?还是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然后跟了我们姓?”玲娘想了想问道。 宋简茹,这是她前世的姓名,没想到买她做童养媳的人家居然也姓宋,看来他们还是挺有缘份的。 “不,我就是姓宋。”宋简茹肯定的说。 “那可怎么好?” “怎么啦?”宋简茹问。 “同姓不能结婚。”玲娘突然很忧伤。 有这规定吗?宋简茹大乐,不过小孩子正在伤心,她不能表示出来,把她抱坐到床上,哄她,“要是不能结婚,我可以做你二姐啊。” “真的吗?”宋玲娘还是感觉遗憾,她就想她做二嫂。 “当然。”宋简茹趁这个机会,把银子偷偷塞到玲娘手心里,背着门,朝她示意,让她不要表示出来,而她快速立起身,“我去外面打水给你洗脸洗脚,咱们洗洗睡。” “可……可是……二……姐,我的衣服坏了,你不帮我补补吗?”宋玲娘的年纪虽小,奶奶和大伯商量给哥哥买媳妇时,拿出过银裸子,她认识,不要看这银裸子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能换不少铜子呢! 她激动的脸色发白,小手发抖,人却很聪明,马上配合宋简茹给出的暗示作出应对。 小家伙反应挺灵敏,宋简茹大大松口气,面上平常,“行,先给你洗脸洗脚。”说完,紧慎的转身出去,到井台边打水。 身侧,几个小屋的人都立在门口,个个都盯着她住的小屋,好像能从她身上挖出什么,见她出来,大娘兰娘带着她的妹妹秀娘快速进到宋简茹住的小屋。 宋简茹拿水桶的手一顿,不好,难道他们看到自己的小动作了?心立刻提起,紧张的连呼吸就差停了。 两个堂姐跟小土匪一般快步进来,宋玲娘的小脸吓得唰白,伸手就挠了一下头,“兰姐、秀姐,你们怎么还不睡,明天早上不去河道边捡菜梆子啦!” 宋兰娘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去扒玲娘的手,“不要以为我没看到你们的小动作,姓简的给你什么了?” 老天啊,刚得的意外之财,宋简茹死死的抠水桶绳子,银裸子要是被大房的人抢走了,那她以后那还有机会在河道边上摆小炉卖小吃。 “什么……给我什么……”宋玲娘气得手往后躲,却没有挣得脱,被宋兰娘双手抓住掰开了,空空的手心里什么也没有。 咦,玲玲把银裸子藏哪儿?居然没被大房兰娘搜到,她的呼吸畅通了不少。 宋兰娘不死心,“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姓简的递了什么给你。” 果然……果然这些人如狼似虎的盯着她,她猜的一点也不错。 宋玲娘手被掰,心情很不好,声音高了:“二嫂不姓简,她跟我们一个姓,你懂不懂?” 宋兰娘把小细伢拽下床,伸手把床仔细排摸了一步,“不可能啊,明明看到她递东西给你的……” 宋玲娘嗤笑一声,“二嫂拿我手,是看看我的手脏不脏,看看要打多少水才能洗干净,你们整天七想八想什么?” “嘁,我信?”宋兰娘在床上没摸到东西,一把箍住玲娘,把她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宋简茹最看不得这种搜人身行为,简直没一点尊重可言,她气呼呼的回到小屋,“兰娘,你们姐妹二人这是做什么,怕我从食肆带食物回来?” “我告诉你,你别想偷吃。”兰娘语气恶狠狠的,她也曾去过孙六食肆求过帮佣,结果没成,没想到刚来没几天的童养媳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她又嫉又妒,才不相信她不会沾便宜。 第12章 被辞 宋简茹摇头,“除了老板亲自说让我带什么我才会带,否则,食肆的一米一粒,我都不会私自拿回来,这是最起码的原则。” “嘁!”宋兰娘非常好笑:“你看看周围,那个出去做帮佣不偷偷带食物回来,就你假正经,我告诉你,千万别让我抓住,否则,有你好看的。” 说完,趾高气昂的拉着她妹妹秀娘离开了小屋。 真像打了一场地下站,宋简茹连忙走到玲娘身旁,这孩子把银裸子藏那里?仿佛知道她焦急,宋娘玲得意的指指耳朵。 椭长的银裸子竟被她藏在耳廓里,这孩子反应还真是又快又灵敏,宋简茹感慨的不得了。 洗好手、脚后,宋简茹趁英、冬两个小姑娘没回小屋,借着给玲娘补衣服的机会,把银裸子缝进了玲玲的衣角,藏到了她身上,悄悄在她耳朵边说,“这是客人的打赏,谁也不要告诉,你大姐二哥也不行,知道吗?等到机会我跟会他们讲。” 宋简茹虽然这么叮嘱,心里却不踏实,宋玲娘毕竟不仅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她还是宋家人,她与她相处才半月有余,之间的情感根本没到为她藏秘密的地步,好几天,她都忐忑不安。 结果看着细如豆芽的小玲娘却很靠谱,银裸子藏在她的破衣角里,安安静静的,啥事也没有发生。 挺好的,看来是个能成大事的小丫头。 往后岁月里,许多事也证明了宋玲娘确实比宋家其它女孩子生活的幸福,包括能干的英娘都不如她,当然这是后话,咱们继续说宋简茹,看她如何走出一日一顿的困境。 贵公子虽如昙花一现,却让孙六知道了宋简茹的好手艺,第二日一早,他兴冲冲的让她主厨,“每月给你加五百钱。” 现在食肆厨子一个月一千二百钱,比宋家一大家子人都挣得多,宋简茹却摇头拒绝了,“老板,先不说咱们能不能买到上好的羊蝎子肉,就算能,这条河道但凡有些身价银子的商人,都去前面留陈大镇上吃酒楼了,谁还在陈桥小镇上吃小食肆。” 孙六瞬间被宋简茹堵住了嘴,“啊……那那……” “老板,咱们没条件做出昨天晚上那样的菜。” 孙六眨眨眼,愣了半会才回过神,“真不行?” “不切实际。” “诶!”孙六长长叹口气,想想也是,破败的小穷镇,难得来个贵人,确实不可行,他就此作罢。 老板消停了,宋简茹偷偷笑了,不做精致的大菜,可以做简单的家常菜啊,她成功左住了孙六思维,让他打消了聘她做厨子的念头。 不过劝老板的话,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原因却有些复杂。 一个曹厨子对自己不错,她不想挤了人家工作,二个就算现在做厨子赚近二两银子,但这个工作绝对做不长久。 为何呢?原因很多,其一,她只是改烧了几个菜而以,竟‘怀壁其罪’,差点让自己从‘童养媳’变成‘丫头’; 其二,她赚的钱能到自己口袋里吗?好像不能; 其三,十一二岁的小娘子拥有超出年龄的厨艺,没有自保能力,等于给自己招祸,她不是真小娘子,她知道社会残酷。 宋简茹的生活恢复如常,每天宋家、孙六食肆两点一线,简单而又难熬,她想挣脱童养媳身份,成为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 从目前来看,似乎不可能。宋家花了所有银两买了她冲喜,不可能随意放她自由,而她又没有银子赎身,所以‘独立’二字现阶段不可行。 晃眼之间,四月过了大半,以农耕为主的大宋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算码头上的枯菜梆子都难捡到了,更雪上加霜的是,一直照顾宋乔氏的头牌姑娘红翘被商人赎走离开了陈桥镇,坊子里新上来的头牌马上让老鸨妈妈换了宋家,宋家一下子陷入了绝食的境地。 近两三年,为坊子里洗衣,是宋家重要的经济来源,也是宋乔氏当家作主的底气,作为三十多岁就死去男人的宋乔氏来说,除了孝道之外,能当三个年青力壮儿子的家,没有经济来源,怎么有话语权。 贫穷百事哀,宋家小院的吵闹声就没停过,不是大房嫌二房嘴多,就是三房大喊分家。 分家?穿到大宋朝近两个月,这是宋简茹最愿意听的字眼,吵,吵,赶紧分,我愿意带着几个小萝卜头独立门户过小日子去。 宋乔氏坐在门槛上,老眼禀直,嘴紧抿,一言不发。 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这样强撑,宋简茹很难过,谁能不老呢?可是大房三房的人站在老太太面前,居高临下,唾沫星子直飞。 “娘,你不能让我们养老二家的四张嘴,咱养不起!” “是啊,娘,既然梓安媳妇都娶了,你赶紧给他立户,让他撑老二的家。” “就是,你再这样护着他们,可要饿死我们了……” “给我闭嘴,梓安媳妇每天拿五文回来,老二家的几张嘴怎么就要你们养活了?”老太太抬起头,目光严厉。 一天五文钱不仅养了宋梓安兄姐妹,还有其他人,宋乔氏比任何人都明白,宋简茹也明白,只要她还在孙六食肆干活,每天还能拿五文钱回来,这家就分不了。 宋简茹眯眼看天,这两天,孙六婆娘一直到店里念叨过,青黄不接,漕运淡季,她的工作怕是不保了,如果她没工作了,宋家二房会不会真被独立门户了呢? 再次看向宋乔氏,大马横刀坐在门槛上,宋简茹心里没底,古人重家族团居,一方面便于应对落后的生产力,另一方面抵御外界欺凌。 这家没那么好分! 隔天,果不其然,宋简茹到食肆时,碗已经被孙六婆娘拿到码头上洗了。 生意淡到老板娘亲自上手帮工了,宋简茹还能说什么呢?她有些郁闷,昨天晚上对她说一声,‘你今天不要来了’岂不是大家都方便,非要搞这么一出。 孙十一看到无精打彩的宋简茹,趴在柜台上,嘿嘿一笑,“那老厨娘真黑心,明知道每年四五月份生意惨淡,我们这里不要帮佣,她还是要了你一个月佣金。” 第13章 抢钱 老厨娘给自己介绍的就是一、两个月的零工?统共做了不到两个月工,她就抽走了一个月佣金,宋简茹吸口气,平平气,咧开嘴角,让自己保持笑容,“孙小哥,那你们忙时,还要我来做吗?” 不管未来如何,留有余地总是对的。 孙十一笑一声:“那可不一定,得看……我堂哥的心情了!” 孙六到底看过孙简茹露过一手,比较客气,“要是夏收后有生意,你来,我要你。” “多谢老板。”孙简茹礼貌的弯了下腰,转身回去了。 “辰光这么早,你怎么回来了?”宋家大房媳妇见到她回来,跟见鬼似的,尖着嗓子大叫。 小院地上,角角落落的人齐齐看过来,家里唯一有份工做的宋简茹居然也回来了。 辰光这么早,这还要说嘛,没工帮了呗。 宋老大讽剌的高笑一声,“娘,这下没嘴说了。” 宋乔氏抬眼,老眼又沧桑了很多。 宋简茹低头走到玲玲身侧,坐到地上。 一个小院,几十口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这样能瞪到吃的? 宋家老三媳妇冷哼一声,从地上起来,“娘,既然家里没得吃,我跟老三回娘家吃我娘老子的!”说完伸手,“我家在五十里外,要坐船,给点路费。” 宋老太太老眼皮一耷,一动不动。 “娘,你这是做什么?”老娘不理媳妇,老三跳脚,“春巧好心带儿子回去噌娘家饭,本就丢脸了,你还不给路费,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真要我们在家里养老二家四张嘴,饿死我们?” 宋乔氏老眼皮抬起,盯着三儿子看,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竟然对她大呼小叫,真让人伤心,面上却不显,仍旧一副严肃板正,不开口。 “娘……娘……”宋老三急得呱呱叫,伸手就拔开老娘肩膀,他从门侧溜进去,“既然娘不起身拿我给我,那我就自己翻!” 人说着就到了宋乔氏房间翻箱倒柜,门槛内外,瞬间被他扔得到处都是破旧的布条子,宋老大看到老三动手翻老娘柜子,急忙跟进去一起翻。 宋老太太急了,挥手大叫,“老三,老大,你们都给我们停手……给我停手……” 她的话不仅没让两个儿子停下,甚至大房三房的婆娘孩子一起拥进了只有巴掌大的小屋一起翻找,真跟土匪下山一样抢得乱轰轰的。 宋玲娘抱着宋梓安胳膊摇了摇,“二哥,我们要不要进去,我饿了,我也想找钱买东西吃。” 宋梓安一脸愤慨:“不管怎么样,我们曾祖可是秀才,可是斯文之家,大伯、三叔怎么能这样没规没矩?” 小家伙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一脸怒闷板正,恨不得给小屋里的人背上几遍圣贤书。 一直盯着宋乔氏的房间,宋简茹心道,看这情形,难道要分家?她有些激动,老天爷赶紧让宋家二房别门立户,赶紧…… 小半刻钟后,宋家老大、老三齐齐出了宋乔氏的门槛,门窄小,两个人一边打一边打骂,扭打在一起,“这是我去年的工钱。” “我呸,去年你上什么工了,还真有脸说……” “老三,信不信我揍你。” “来来,老子让你揍……”宋老三很横,一点没有长兄如父或是大哥的自觉,扯着老大后领襟扭打在一处,从门槛打院子,从站立打到双双滚到地上相扯头发。 “滚犊子……不要经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没有正经的营生,却一直给肥四打零工,把得来的钱私藏起来,还有脸说这是你的工钱……” “我勒了个去,你以为你就是好鸟了?你比我还心黑,跟大嫂两人在张二扒那里做工,得两份钱藏在身上,还来说我……” “呸呸,我们没有……我们有工做的钱都上交给娘了……” “大嫂你说这话谁信……” “怎么不是……” …… 宋家小院打得闹腾,这次却没有人围过来看热闹,宋简茹叹口气,不想看他们吵,出了小院,走在小巷子里。 隔壁家的乔婆子肩挎包皮,手拉孙子孙女正在关破木门,看到她,目光躲闪,侧身避她,带着孙子孙女匆匆朝巷子外走。 宋简茹抿抿嘴,他们这是去那里逃荒呢? 什么叫逃荒?旧时遇到荒年,无法生活,逃到异乡去求食谋生。 再走几步,小巷子又有人挎包皮出门,宋简茹挑了个好说话的妇人问道:“常家嫂子,你们这是……” 常家嫂子正催男人锁好门,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原来是宋家童养媳妇,平时遇到时她总给个笑脸,也算脸熟,张了口,“我们都去逃荒,你们宋家也该出发了?” 宋简茹嘴角翘翘,似回非回,“你们去那里逃荒?” 常家嫂了看了眼男人,伸手捋鬓角碎发,“我们还能去那里,回娘家吃老子娘的呗。” 又一个回娘家的,宋简茹隐约觉得这不是真话,这是借口,她怕自己跟着一块去逃荒,想到这里,她露出一笑,“每年这个时候你们都这样出去逃荒吗?” 常嫂子见她没有缠着问下去,暗暗松口气,嘴上和气的回道,“差不多,每年三到五月份青黄不接,这里漕运不济,我们没有工做,都要出去找门路吃饭。” 找门路……常嫂子自知失言拖家带口逃也似的跑了。 慢步闲逛,不知不觉宋简茹走到了小街上、又往码头转了一大圈,往日繁华的河道上,寥寥几只船,还真是萧条,这里人不种田,全靠漕运做工、做小生意过活,漕运处于停滞状态,人们只能外出找门路了。 “十几年了,这里一直这样,青黄不接时,人们出去找活干,等麦收漕运又活络起来,人们再回来,再干到冬天落潮没船能走,再出去找活干。” 宋简茹站在陈桥镇最大的码头上,与一位相遇的老人站在一起,看向宽宽的河道,“为何要这样,这里河道还可以,不至于到了冬天落潮不能走。” 老人转头看了她眼,笑笑:“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人,又是深居宅中的小娘子,陈桥镇的这条河,三十年前,那是又宽又深,漕运繁华,哪里要外出逃荒。可是再好的河道也经受不住水灾与淤泥的常年累积,没人清淤、没人管理洪水,这河道就成了今天这样子。” 第14章 被扔 在古代,天旱、水灾都是国之重事,朝庭有专门的部门管理。 “朝庭不管?”宋简茹问。 “怎么不管?”老人又叹又气,“陈桥镇离京城也不过一百多里地,属于京畿之地,给的银子只有多不会少。” “你的意思是被……” 老人点点头,“这些官员真是贪得无厌,受苦的就只能是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 京城外一百多里地,看上去,却满眼荒凉,宋简茹摇头叹气,回到了宋家。 咦,院里的人呢?她看向站在房间门口的宋梓安,除了二房的几个孩子,其他人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二姐……二姐……”宋玲娘哭着跑着,扑到了宋简茹的怀里,“他们……他们不要我们了,都跑了!” “奶奶呢?”宋简茹心道,她是家里的大家长,总得管这些孩子。 一说到奶奶,不仅宋玲娘哭,老三宋冬娘也大哭,“大伯把奶奶拖走了。” 想不到宋家老大还挺有孝心的,仿佛听到自己所想似的,二房老大宋英娘冷笑一声,“大伯哪是孝心,他是想奶奶给他带幺儿。” “……”那就不管你们死活了?宋简茹以为能分家,结果竟是这样,他们逃荒都走了,留下四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宋英娘倚坐在墙角,小脸紧绷,“一个个的都说噌岳丈家的饭吃,就是想甩掉我们,好,好,不让我们跟,我们就饿死在家里,等他们回来收尸。” 又是这样消极的话,宋简茹不爱听,她看向‘小丈夫’,“梓安,你有什么打算?” 近两个月来,宋简茹没看到过他出去打过工,也没有看过他出去寻菜梆子,他真跟秀才一样坐在家里练练字、看看书,余事不管。 他真是宋老大、宋老三口中养的白嘴,他们的劳骚、抱怨没有错。 被大媳妇点名问话,宋梓安亦嘴角紧抿,“天要我亡,又能怎么办?” 居然又是丧气话,走到绝境了吗?不过是漕运不济,换个地方挣钱吃饭罢了,竟然听天由命,宋简茹真的很生气,她耐着性子问冬娘、玲娘,“冬儿,玲玲,你们呢?” 宋冬娘无精打彩耷拉着头,“要是能去京城就好了,我想去京城做叫化子,听人说,那里富贵人多,能讨到钱吃饭,不会饿死。” 虽说做叫化子,到底是想办法活下去,宋简茹点点头,表示了赞许,“玲玲,你呢?” “我……”细如豆芽的宋玲娘想想道,“大家都去逃荒,我们也跟去,别人怎么过,我们也怎么过,总不会饿死。” 人虽小,想得却是对的,总算有个心态好的,宋简茹说出自己的决定,“京城我们就不去了,咱们去三十里外的留陈镇。” “啊……” “什么……” …… 几个孩子齐唰唰盯向宋简茹。 “二姐,二姐……”宋玲娘连忙扒上宋简茹的胳膊,“真的吗?” “嗯。”宋简茹点点头,“到那里看看,要是那里行情不好,我们再作别的打算。” “太好了。”有人作主,宋玲娘高兴的直跳,“大姐,二哥,三姐,你们听到了吗,二姐要带我们去留陈。” 宋冬娘高兴的站到她身边,“二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说完,她一手一个,牵上冬儿和玲娘的手,看向宋梓安和宋英娘,“走不走?” 宋英娘看看弟弟。 宋梓安抿抿嘴,从小凳上立起身,一言不发抬步跟上来。 宋英娘见弟弟跟上了,她也从地上站起来,“那就走。” 四个孩子不知不觉就以宋简茹为主心骨,他们没有任何迟疑就跟她离开了破旧的陈桥镇。 大伯、三伯都怕四个孩子成为累赘,找着借口不带他们逃也似的跑了,宋乔氏的钱被儿子们抢光,没有了底气,被儿子拉着就走,也不管二子家的孩子是死是活。 难道真等着漕运恢复以后回来替他们收尸?宋简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孩子们跟她走了,就是她的责任。 三十几里地,要不是肚子饿没力气走,实际上步行一两个小时就能到,但五个孩子走了近一天,一直到天上黑,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留陈镇比陈桥镇大,且繁华,站在街道,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五个半大的孩子茫然而无措。 “二姐……”玲娘小手拉住宋简茹的手,紧张而不安。 宋简茹是成年人,未来怎么生活,脑子里有大概的规划,俯身低头,温柔道:“玲玲,你忘了,我们还有你的衣角……” “哦——”宋玲娘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活泛了,“是啊,我怎么忘了?”高兴的真拍头。 宋英娘姐弟三人不解的看向她们,“阿茹……”她是老大,问出了弟弟妹妹的心声。 “跟我来!”人来人往,他们被卷在人潮中,宋简茹并不多言,带着他们朝前走。 “茹娘,你找什么?”宋英娘见她东看西看。 听到她问话,宋简茹看她眼,微微一笑,“马上就知道了!” “你在这里有相熟的人?”宋英娘猜。 宋简茹摇摇头,“没有。” “那你……” “看,找到了。”宋简茹指着身边的钱庄说。 宋英娘大吃一惊,“你竟有钱存在钱庄?” “怎么可能?”她就是一个被人卖的丫头,怎么会有钱存在钱庄,就算有,她也不是原主了,那知道原主有没有。 “那你……” 宋玲娘跳到宋简茹面前,高兴的叫道:“大姐,大姐,我知道,二姐定是来换银裸子。”说完,就抠自己的衣角。 宋简茹低头,要牙咬开线头,拆了衣角,拿了花生大小的银裸子,“不知道能换多少铜子。” 宋家三姐弟看到银裸子惊讶的嘴张老大,“那……那来……” 天快黑了,钱庄要关门,宋简茹没空解释,拿着银裸子就进钱庄,宋英娘要拉她问清楚,被宋玲娘挡住了,“大姐,让二姐去换,我跟你讲。” 直到看不见大媳妇的背影,宋梓安嘴才合上,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不成体统,尴尬的连忙摆正面孔,看向四妹,“玲儿——” 宋玲儿嘻嘻笑,把银裸子的来历跟姐哥们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三人齐齐感慨,又齐齐看向钱庄内。 第15章 信任 弟媳妇好像挺有能耐啊!这是二房老大宋英娘的想法。 大媳妇好像真是有福之人!宋梓安小手背后,小大人般沉思。 宋冬娘想得很简单又实际,不管是二嫂还是二姐,她都像大人,能让我们依靠。 只有宋玲娘什么也没想,伸长脖子朝钱庄内看,直等二姐出来,不管吃的住的,怕是都有着落了,他们不带我们正好,我们还不要他们呢。 银子与铜子怎么换钱,宋简茹在孙六食肆就打听过了,而且不同地方出来的银子换的铜子又不一样,像他手中打赏用的银裸子,纯度较高,一钱能多换十个铜子。 三点八钱银子一共换了四百一十个铜子,换烧饼一文一个,够几人生活一段时间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宋简茹还想用这个做本钱,寻点小生意做。 逃荒时间,宋简茹不敢大意,把铜子分成了三分,分别藏在了宋英娘、玲娘和自己身上。 “我是男人,为何不放我身上。”看大媳妇分配藏钱,宋梓安皱眉问。 没被藏钱的宋冬娘嘴紧抿了抿,二姐不信任我吗?有些委屈。 宋简茹抬头看了眼他,没回他话,继续一边藏钱、一边嘱咐仨人,“要是实在守不住,就舍钱,命要紧,知道吗?” “知道,二姐。”宋玲娘第一个点头,二嫂做什么,她都无条件信任。 宋英娘抿抿嘴,没回。 她不回,宋简茹也不追问,按年龄,五人当中,她最大,该怎么做,不需要人教。 五人结伴而行,花了五文钱买了五个烧饼,“今天就一人一个,从明天起,就买两个,我们分着吃。” 这是宋英娘的话。 宋简茹没有反对,他们确实需要省着花。 大姐拿二姐的钱当家做主,宋玲娘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二姐什么反应,一直到吃完烧饼,二姐都没说什么,她暗暗松口气。 为了安全起见,住的地方,宋简茹找了个条件相对好的地方,宋英娘不答应,嫌钱花的多,跟她争执。 到底还是吵起来了,宋玲娘抱着冬娘胳膊,两只小眼不停的看向大姐、二姐,希望她们两个不要吵。 宋简茹何偿不想省钱,可是流民这么多,他们都是小孩子,一旦被人发现有钱,很糟糕的好不好,搞不好出人命都有可能。 她不听她的,拉起冬娘、玲娘就走,“宋梓安,快跟上。” 宋梓安站着没动。 宋简茹呼口气,转身,走到二人面前,“英娘,我不想省吗?可你看看周围,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不是多花几文钱的事了,不仅钱会被人抢光,还可能被人贩子抢了卖了,你要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宋梓安回味过后,抬脚跟上,“大姐,走。”大媳妇说的有道理,他没好意说出口。 四对一,宋英娘不走也得走。 到了客栈,为了省钱,宋简茹只要了一间大的,宋英娘又不同意了,“我弟是男人,给他单独一间。” 哎呀我的个娘,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分男女,没睡大街就不错了,不该省时要省,该省时不省,宋简茹忍着脾气,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站在柜台前,“掌柜的,就一间。” 说完,抬手就交了五文钱,把她心疼的不要不要的,肉疼的看着五个烧饼飞走了。 “媳……”男女七岁不同席,三字经早就滚瓜烂熟,宋梓安的眉头能夹死苍蝇,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 宋英娘生气的抬步跟上:“茹娘,你给我站住。” 宋简茹在前面走,头也不回,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身上有。”意思是,你不想省钱,那就出五文再订一间。 花了钱的客栈就是不一样,门内有门栓,四个女孩在里面睡,挺安全,一夜好眠到天亮,直到天亮下楼,宋简茹才发现宋梓安爬在柜台边的小桌子上睡了一夜。 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梓安起身理理衣裳,“我是男子,在那里都方便。”一点也不计较没给他订房间的事。 ‘小丈夫’整天坐在门槛上练字,十指不沾水,宋简茹一直担心他是个糊涂的‘孝孙’,愚笨的‘读书秀才’,怕他是个废人,没想到竟能爬在桌上睡一夜,幸好懂点事。 “我去街上买早饭。” “哦。”宋梓安说,“我跟你一起去。” 宋简茹摇头,“你就在这里等会,我马上就回来。” 宋简茹一个人上街买了两个烧饼回来,五人分了,吃好后,她说,“你们呆在客栈不要乱跑,我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地方要帮工的。”实际上,她是去看看能做什么小生意。 只是买来没多久的童养媳,宋英娘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所作所为,说她像‘长姐如母’都不为过,想到这四个字,她咬牙,心里一阵难过,她没能完成父亲交待的事,没能照顾好弟弟妹妹,她感到内疚,“我……我跟你一起去。” 宋简茹摇头,指指她身上,“还是不要出去了。”身上有钱,危险,要是被人发现抢了,就太得不偿失了。 “你……”身上也有钱,宋英娘心道,我还比你大一点呢,要是出去找工,也应当她出去。 感觉到她的别扭,宋简茹如何不知,可她只是外表比她小,灵魂都能做他们妈了,“不了,还是我出去,我识字、识数,一般人骗不到我。” 一句话就堵住了仍要逞强的宋英娘,她眼睁睁的看着弟媳妇一个人出门了,还真是奇怪,她竟一点也不担心她逃了。 信任,从来不是用话说的,宋简茹所做的一切,早就让他们信任无比,甚至,冬娘与玲娘认为,她就是她们的二姐。 留陈镇比较大,虽然也受青黄不接的漕运影响,却没那么厉害,河面上的船只仍旧不少,晚上做些小吃食在码头上卖,应当可行! 宋简茹观察了三天,了解了三天,不能说摸透了码头小摊的行情,至少懂得交保护费,她蹲在码头不完处,与一个叫化子聊天。 “刚才过去的就是码头的地头蛇?” 叫化子点点头,“嗯,可凶了。” 肥头大耳,一脸横肉,对得住凶神恶煞的称呼,宋简茹等地头蛇返回时,她立起小身板,一脸带笑的迎上前,“宝二爷,你老忙哪?” “嗯?”刘二宝铜眼一瞪,那来的野丫头。 第16章 八宝粥 宋简茹脸上涂了灰尘,头发搞得蓬乱,一点面容也没有流露出来,跟小哈巴狗一样讨好的笑道,“宝二爷,我和我姐想在码头摆个粥摊子,来给你送孝敬费的。”说完,从袖袋里拎出一串铜子。 足有五十文,对于有五张嘴的宋家来说,不可谓不多,可是跟拜码头的起步价二两银子比起来,根本不够这些人看的,宋简茹还是凑上前了,日子要过,她不得不冒险赌一把。 刘二宝下巴高抬,面色不肖。 为了生意,宋简茹忍着横肉,豁出去了:“小的虽然才来留陈镇几天,可是耳边全都是宝二爷的英雄事迹,你老三年前拳打镇头霸、脚踢香山道,两年前,你老领着一帮兄弟与码头的恶势力斗争,还留陈镇码头一片清明……” 她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生生把一个恶霸地痞说成了盖世英雄,码头不远处,船舷轻靠,正有人抬脚上岸,刚好听了一耳朵,纸扇轻敲手臂,“莫不是在说书?” 近身随从吃吃笑道,“回先生,小流民想在码头摆摊送孝敬银子。” “喔,是吗,那这马屁拍的还挺有意思的。”聂流云非常感兴趣,“子玄,要不要去看看?” 被称作子玄的年轻男子眉头微蹙:“我要去会方世子。” “他在酒楼吃饭,一时半会并不会离开,咱们先看个热闹。”聂流云抬脚朝人群走去。 细细瘦小的宋简茹拦住地头蛇刘二胖子,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泛本地很了解方二之人,听方简茹马屁,跟听说书似的,个个乐得哈哈直笑,“哎哟喂,瞧这丫头一张利嘴,这要是做上生意,肯定了不得。” “我想也是,方二‘英雄’,你就高抬贵手,让小丫头摆了这个摊呗。”有人马上用‘英雄’调贶上了。 “是啊,方二英雄,你今天要是不答应这丫头片子,怕就不是英雄了!” “哈哈……” 众人七嘴八舌,玩笑调贶样样俱来,林林杂杂,说得宋简茹心七上八下,站在高大肥胖的刘二宝面前,脊背汗都出来了。 人群外围,从船上下来的两位年轻公子,长得玉树临风,身材伟岸,一看就有世家子弟的尊贵和儒雅,即使站在后面,也没有人挡住他们的视线。 人群中,一个脏兮兮的丫头片子,弯腰躬背,一双月牙眼真跟月牙一般,弯弯的带着讨好的笑容陪着小心。 “要是收拾一下,也是个清秀可人的小丫头。”聂流云趁手打开扇子,笑问,“子玄,是不是?” 赵熙再次蹙眉,“聂非离,你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感兴趣了?”淡淡的神情中现出不耐烦。 “你不觉得小丫头很有意思吗?”聂流云非逗他。 赵熙轻嗤:“无聊。”说完,扫了眼脏兮兮的黄毛丫头,不过是个贫民女孩,转身即走。 像是感觉到什么,宋简茹转头看向人群外,看到两个英俊挺拔的背影,他们衣饰华贵、气度斐然,与码头边上的人格格不入,很容易吸引人目光。 她的心思都在摆摊上,随即收回目光,殷殷等待刘二宝松口。 被围观的人群哄抬,刘二宝感觉倍有面子:“黄毛丫头挺聪明,都知道主动找二爷交保护费,行,冲着你上道,二爷不为难你。” “太感谢宝二爷了,太感谢了!”宋简茹一连掬了三个躬。 “哈哈……”胖头肥耳的宝二爷和手下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在世面上混江湖,最喜欢的就是拍马上道之人,刘二宝被宋简茹捧得舒服极了。 地头蛇这一关过了,宋简茹心放下一半,另一半就是置办小摊家什,这个仍旧要在码头上打听。 众人走后,叫化子把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行啊,小娘子,我在这里要饭也有些年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小娘子,居然真用五十文在这里落脚了。” “落脚?”宋简茹叹叹气,“还早着呢。” “地头蛇都被摆平了,还有什么难处?” 宋简茹正在犯难,听到叫化子的问话,脑子一闪,“叔,我想买个二手炉摊子,你知道谁家有吗?” 还真是问对了人,叫化子不仅仅是叫化子,他整日坐在码头乞讨不错,却也是许多消息和八卦的传播者。 果然问对了人,很快就找到了二手炉子,可就算最便宜的,宋简茹也买不起,她都快愁死了,闷了一天才想到租炉子,连忙又找叫化子打听谁家的炉子愿意租。 卖炉子的不多,但是愿意租的却有,毕竟东西属于自己所有,还能有钱拿,生意不好的人家还真是高兴租。 又为炉子押金与炉主磨了一天,等到炉子拿到手,手上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 卖什么呢?既不需要多少本钱,又能有好的收入呢?这个宋简茹心里有谱。 市集上的精米、细面,她没有本钱买,但是什么黄豆黑豆在宋朝却很便宜,她买了五谷杂粮煮八宝粥做早餐卖。 现代人当作养生用的粗粮,不知在古代的行情怎么样,准备了一个晚上,天麻麻亮,她就让宋梓安和宋英娘帮把炉子、锅碗拿到了码头。 “二姐,我也想去。”宋玲娘声音小小,揉着还没睡醒的双眼跟上前。 宋简茹对她笑笑,转而对宋冬娘道,“冬儿,你是姐姐,在客栈里照顾好小妹,不要出去乱跑,这里人口繁杂,人贩子很多,不小心就会被人拐走,听到了没有?” 听到人贩子,宋冬娘有些害怕,点点头,“我听二姐的。” “天还没有亮,你们两个再睡会,等我收摊回来,我们一起吃早饭。” “好的,二姐。” 听到有早饭吃,两个小女孩高兴极了,乖巧的连忙躺到柴草上睡觉,这是一间杂物间,被宋简茹跟客栈掌柜用二文钱一天磨了下来,外出谋生,有落脚的地方,五个孩子已经比大部分流民强很多了。 到了码头,天色微亮,微曦晨露下,像宋简茹这样的小摊贩很多,小摊前也有很多人觅朝食,大部分是贩夫走卒、还有拉船的纤夫。 他们都是出力气的人,不吃朝食,干不了活。 宋简茹第一个客人竟是给她介绍生意的叫化子,“叔——”初来乍道,有他捧场,她很感动,连忙盛了满满一碗八宝粥给他。 第17章 赚钱 叫化子随即扔了五文钱。 “叔,你是第一个客人,我请你——”她要把钱还给叫化子。 叫化子眼一瞪,“怎么看不起我?” “叔……”宋简茹不好意思的立在摊后,“你帮了我很多,我请你吃一碗应该的。” “那也等以后。”叫化子道,“我姓梁,承你叫一声梁叔,我高兴花这五文钱。” 宋简茹感恩的承了他的情,“行,梁叔,不过我这八宝粥定价三文,你给多了!”说完递回二文。 梁道勋依然没收,“第一天做生意,讨个好彩头。”说完,端着粥蹲在地上吃,刚吸了一口,就大呼,“哇,丫头,你这粥是甜的?” 八宝粥不是甜的么?说到糖,宋简茹一阵肉疼,古代的糖真不是一般的贵,五谷杂粮不贵,三文钱的定价全在糖上了。 “是啊!”她理所当然的回道。 “我的个老天,果然摊上卖的跟家里吃的不一样,怪不得有钱人喜欢在外面买着吃,就是不一样。”梁道勋一阵猛吃,像是做广告一样,边说边夸。 码头上的人川流不息,听到叫化子的感慨声,纷纷停到八宝粥摊前,“小娘子,真是甜的?” “大叔,试试就知道了,一碗三文,两碗五文,你可以找个身边人拼一单,省一文。” “哟哟,小娘子,行啊!”甜粥新奇,卖法更新奇,“那你不是亏了?” “亏了不至于,就是少赚点,只要大家喜欢吃,我也开心。”宋简茹眉眼弯弯,笑容就跟八宝粥一样甜,非常有亲和力和感染力。 小摊主帮着省钱,说话又讨喜,马上就有人拉身边朋友、相识,“张三,咱们拼一碗……” “王二,来,哥跟你拼一碗。” …… 宋简茹舀粥的勺子飞快,旁边放铜子的托盘,铜钱不停跌落,声音嘎嘣脆,宋英娘胆怯、怕生,一直避在宋简茹身后,看到钱没人照应,根本顾不得紧张害怕了,连忙上前,和她一道忙碌起来。 宋梓安仍旧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大媳妇忙碌的身影全落在他的眼里,眼眸幽幽,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那三碗几文?”有人故意问。 “三碗六文。”宋简茹抬头笑道。 “哇哇,小娘子,粥值不了多少钱,可是里面的糖贵着呢,我知道。” “谢叔理解。”宋简茹一边忙一边笑回:“小女初到贵地做生意,还指着各位叔叔、哥哥们照应,能给大家省钱的,我就尽量,出门在外,谁的钱不是血汗得来的,叔,你说是不是?” “了不得,了不得,小娘子你是发大财的人物。” “哈哈……”宋简茹大笑,“借叔吉言,要是真发大财了,遇到叔,我就请叔吃大餐。” “哈哈……”吃粥人亦大笑。 小小八宝粥摊前,和声笑语,爽朗劲道,开启了一天的好心情。 没多久,一大木桶的八宝粥全部卖完了,宋简茹与宋英娘一起整理碗筷、铜钱,被捋到布袋里的铜子嘎嘣响,引得周围小摊贩们的目光纷纷转过来。 宋英娘被他们看得发毛,“茹娘……” “别看他们,赶紧收拾。” 同行眼红,很正常,宋简茹正在找机会融入他们,今天第一天,她不急,也急不来,赶紧带钱回去。 回到客栈,关上杂物间的门,宋简茹细细的数了一遍,又扣下成本,“今天早上赚了一百二十文。” 宋梓安眼皮抬了眼,“你卖了九十二碗,七十二碗赚一文,二十碗平均赚一文半,还有第一碗梁叔多给了两文。” 没想到这小子站在身后没白站么,眉毛轻动:“算得挺麻溜嘛!”不是整日死学就行。 自己算得这么好,也没见大媳妇夸一声,宋梓安眉头微皱,不细看,却也看不出。 一屋子都是小孩子,个个目光都在铜钱上,那能注意到他这小小情绪。 玲娘高兴的都忘了肚子饿,“二姐,二姐,做生意都能赚这么多钱吗?为什么大伯、三叔他们从来没想过做生意?” 宋简茹被她问的莫可奈何,生意不管大小,那有那么容易的,大有大的难处,小小的门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不要看小小的八宝粥,在现代,稀松平常,可是在古代,宋简茹逛了早市,有卖面食的,诸如胡饼、环饼、面汤,还有米饭类的,如稀粥、水饭,还有各类小吃食,就是没有粗粮八宝粥,这是穷人们平常的吃食,没人拿来卖。 宋简茹做的八宝粥除放了奢侈的糖,还用木柴火熬煮了一整夜,不管是大豆、小豆、薏米都给煮糯了、都粘稠了,她不仅舍得放糖,还舍得烧柴禾,光柴禾昨天就烧了十文钱,被宋英娘整整含叨了一晚上。 “这下你不觉得柴禾费了?”宋简茹抬眼对她笑道。 宋英娘脸一红,嘴还是犟:“十文钱柴禾都够普通人家烧大半个月了。” 宋简茹不与她作无谓的争辨,“等会我去市集买八宝粥配料,英娘、梓安,你们两个去郊区拾柴禾。”既然你们觉得贵,那就自己去捡。 让他们去捡柴禾,跟赤脚老农一样?被点名的二人愣住。 宋玲娘大叫,“我也要去,我也去捡柴禾。” 让去的不想去,不能去的却要去,宋简茹望了身边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姐弟妹四人,既然她接手了,不说把他们培养成材,至少成人。 宋梓安嘴抿得很紧,他想反驳不想去,却也开不了口。 宋简茹眼神犀利的望了他一眼,“不会让一个女人养你!”这话不可谓不重。却由不得他,穷家穷人,就要有穷家穷人的样子,先不要说他是个男孩子这样不行,又是她的‘小丈夫’,那更不行,她可不是来养小白脸的。 十文钱的柴禾,宋简茹其实无所谓,但是她要让宋家姐弟明白,只有付出才有得到,只有靠自己,才能自立。 宋简茹的八宝粥很快在码头上小有名气,来吃的人很多,到第三天时,两大木桶都不够卖了,“真对不起这位爷,真是卖完了。” 赵左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那就赶紧回去再煮,半个时辰后,送到千源酒楼。” 第18章 不用 此人一看就是贵族侍卫,不仅侍服穿得低调奢华,就连腰间的别刀也精致贵重,宋简茹知道自己惹不起,连忙陪小心,“这位爷,不是我不想卖,而是我家的八宝粥要熬煮一整夜,没这个时辰,吃到嘴里,就没这个味。” 叫化子梁道勋眼见贵人要发难,他赶紧过去帮一嘴,“是哩,贵人,八宝粥里的黑豆、糙粮,没几个时辰真熬不烂,熬不烂,吃到肚里不好克化。” 赵左眼皮又动了一下,“明天明上,一大早送到酒楼,别忘了。”说完,转身就走,走到不多远,又住脚,转头看向码头不远处,“怎么这么眼熟呢?好像在那里见过?” 身边随从笑道,“赵侍卫,你忘了,五六天前,我们在这里上岸,那个说书的小穷人!” “是她?”赵左觉得好像不是,应当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 随从却肯定的说,“那双月牙眼,我记得清楚。” 月牙眼?有什么在赵左脑际掠过,被前面打招呼的人给打断了。 “赵兄,你是……” 赵左冷冷的看向方世子的侍卫,没回答。 随从看了二人,眯眯一笑,“大志老哥你这么早?” “昨天晚上的饭食不好,我家世子爷胃不舒服,想吃粥,听人说码头的八宝粥不错,过来买,你们呢?” “我……我们也是。”小随从嘻嘻一笑,“不过,粥卖完了,没了!” “这么快?”方沐霖的侍卫大志朝码头看过去,果然看到粥摊子正在收。 一行人都没有买到,悻悻而回。 宋简茹没想到住酒楼的贵客也到她这里买八宝粥,才卖三天,名声就这么响? 宋英娘没注意到她正在想事情,高兴的问,“茹娘,我们再去买个大木桶。” “不用。”她想也不想就回绝。 “为什么?”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宋英娘很惊讶。 宋简茹收回神,“只能卖两桶,再多不能了。” “为什么?”没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再次追问。 宋简茹看向身侧,“梓安,你觉得呢?” 宋梓安没料到大媳妇会问他,说老实话,他也不明白,明明生意挺好,两桶不够,再加一桶就是了。 宋简茹摇摇头,看向英娘,“从生意角度来看,码头上来来往往就这么多人,我刚开张,人们图新鲜蜂涌过来买,等三天新鲜劲一过,跟别家的生意并无区别。” 说完这句,转头看向宋梓安,“从保护的角度来看,就算大家仍旧来买,周围人的生意要不要做了,我们把人家的生意做了,人家怎么办?时间久了,会不会引来嫉恨,是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茹娘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宋英娘不吭声了。 大媳妇果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丫头,见识还真不是一般,宋梓安诚服的点点头,“说的是。” 虽然不要准备第三桶,但是有人让送到酒楼的八宝粥,宋简茹还是费了心的,他们的八宝粥跟码头上的不一样,配料更精细,熬煮更讲究。 说她宋简茹看人下碟也没错,能住酒楼的人,当然有银子,有银子不赚,那是傻瓜。 八宝粥一般以粳米、糯米或黑糯米为主料,再添加辅料,如绿豆、红豆、扁豆、白扁豆、红枣、桃仁、莲子、桂圆、松籽仁、山药、百合,枸杞子、芡实、薏仁米等熬制成粥。 在码头上卖的八宝粥,除了糯米之外,就只有黑豆、绿豆、红豆、扁豆、白扁豆、红枣、薏仁,基本上就是一群豆子聚会。 给有钱人准备的就不一样了,宋简茹特意去药房买了龙眼、莲子、枹杞子、山楂,能让贵人来觅粥,她猜测,一方面是猎奇,买些地方特色小吃,二是,酒楼大概冲撞了贵人的胃,让他们不信任了。 没想到,两个原因都被她猜到了。 次日,卖完八宝粥,宋简茹带着宋梓安拎着两个带耳瓦罐到了酒楼门口,正想着怎么问人,门口有守卫侍从问,“是不是来送八宝粥的?” “是的,小哥,麻烦通报一下。” 侍从不多话,转身就进去了。 倒是宋简茹惊讶了一下,出门在外,连酒楼门口都有侍从,看来吃八宝粥的人身份不低了,那她这粥是不是可以多卖几钱银子? 不一会儿,昨天来码头订粥的侍卫出现了,眉眼逡巡,“拿过来。” 小随从连忙接过宋简茹和宋梓安手中的瓦罐拿到他面前,他伸手揭开盖子,一股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再看看品相,色泽鲜艳,还真能跟府里的厨子有的一拼。 赵左再次抬眼,微紧的眉头松了松,“多少钱?” “回贵人,二两一罐。” “码头上卖多少?”二两对于赵左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多,但他们在意的是不是被人忽悠,不能钱花了,被人当冤大头耍。 “回贵人,码头上,三文一碗。”宋简茹回的不卑不亢。 “大胆!”赵左抽刀。 宋梓安吓得一个后踉,稳了几下才站住。 宋简茹抬眼微微笑,不急不徐:“回贵人,码上卖的八宝粥,八样当中,有五样是粗鄙的豆子,给码头上做工的人当饱吃,而给贵人瓦罐中的八宝粥,八样当中,有五样是从药房买回来的精贵配料,是给贵人健脾养胃、消滞减胀用的,不同的东西,当然价位就不一样。” 一张小嘴,说得头头是道,一直坐在厅内,背对门口的聂流云,忍不住笑起来,放下手中茶杯,立起身,踱步到了赵左身边,探眼看向瓦罐。 小随从连忙再次把瓦盖揭开,整罐八宝粥色泽鲜艳,质软香甜、清香诱人。 抬眼,聂流云笑意盈盈的望向面前的小娘子,这双眼,他记得,码头蓬头垢面说书小娘子,右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左手。 锦衣玉簪,长身玉立,面带笑意,整个人沉稳内敛、儒雅俊逸,与小镇码头上的走夫贩卒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无法比同。 宋简茹等他拿银子,结果半晌没动静,心道,难不成想以权吃白食,那可真会拿身份刷单,暗自嗤嘲,除了会欺负穷人,这些人还会什么。 小娘子面色微愠,目光隐有嘲意。 第19章 租房 聂流云眉宇轻扬,音色温润:“值这个钱。” 吁!就在宋简茹想放弃时,这人终于开口了,暗暗松口气,四两银子,她可以有更多的打算,真好! 先生说值,赵左没废话,“给银子。” 另一个小随从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两个二两小绽。 “多谢!”宋简茹拉过宋梓安给赵左和聂流云行礼,行完礼,转身离开了酒楼。 聂流云折扇啪一下打开,脸上笑意仍在,盯着走远的背影,“走南逛北,这样的小娘子倒是不多见。” “先生要是喜欢,买到身边做个丫头就是了,何必一副惋惜得不到的样子。”赵左毫不在意的说道。 “来人——”他真有此意。 “先生!” “去买回来。” “是,先生。” “慢着。”席慕白摇着扇子从楼上走下来,先使眼色,让随从夺了赵家小侍手中的一个瓦罐,然后才不急不慢的开口,“这丫头是我先看上的。” 什么?聂流云嘴角扬起,“席兄,此话怎讲?” 席慕白转身,“赶紧把八宝粥拿上去给公子。” 小侍悄悄瞧了眼附马府的人,又看向自家先生,没敢动。 小侍看人颜色的嘴脸,被席慕白看在眼里,笑骂一句,“世子拉肚子两天了,赶紧给我送上去。”说完,抬扇就敲他头,吓得他一个激棱跑上楼去了。 赵左见两位先生有机锋要打,也不插手,接过随侍手中另一个瓦罐也上楼了。 楼上,附马府乐安郡王赵熙坐在桌边看书,听到楼梯口有声音传来,目光仍留在书上,一动不动。 赵左到了房门口,挥手让小侍跟进来给郡王摆食,他站到了赵熙身边,“郡王,粥来了,用点。” “楼下怎么啦?”他抬眼。 原来楼下的动静他都知道,赵左一笑,“咱家先生跟方世子先生抢人。” “是文才还是武夫?” 赵左乐了:“既不是文人也不是武将,而是一个有些厨艺的小娘子。” 赵熙俊美的面容一凛,“要什么样的厨子没有,非要女人?” 乐安郡王厌恶女人,听到小娘子就动气,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左心道,这个霉头也只有聂先生敢触。 他后怕的应了句,“就是那个会‘说书’的小娘子。” “胡闹。”赵熙眼际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娘子,留陈的事情没个头绪,他的谋士倒有闲情想着一个平民小民。 想到这里,面色不渝,看了眼手边的八宝粥,冲动之下,就想翻了这碗粥,却耐着性子端起碗来,白勺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甜不腻人、糯不沾牙,有些火候。 “让先生上来一起吃。”他还有事跟聂非离商议。 聂流云,字非离,是赵熙的谋士,亦是交心的朋友,他们之间似臣似友,亲密无间。外界传言,两人有龙阳之好。 “是,郡王!”赵左快速下楼。 赵熙边吃边想事情,小小留陈,一个小贩子就能舌烂莲花把地头蛇恶霸说成盖世英雄,为了赚钱,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跟他查的事情一样令人可恶。 席慕白与聂流云斗嘴不分伯仲,他被乐安郡王叫走,他亦回到了方沐霖的房间,“子沐,如何?” 卫国公府世子方沐霖正在喝八宝粥,听到朋友席慕白问,抬眼,“还行。” “民间吃食,可不比府里,能得你一句‘还行’,说明小娘子的厨艺相当不错。”席慕白笑呵呵道。 方沐霖对这些无所谓,“赵熙还没走?” “嗯。”席慕白道,“他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找人,他是办皇差,怕正烦着呢!” 方沐霖放下粥碗,伸手揪揪眉心,“他的事,我懒得遇,也不想跟他住一个酒楼,吃完早餐,我们退房回京。” 席慕白赞同的点点头,“是这个理,行,那我们回京。” 得了四两银子,宋简茹很紧慎,“梓安,你的身份凭引呢?” 宋梓安正沉浸在气质斐然的贵人身上,听他们说话,看他们排场,无不富贵逼人,大丈夫所求理当如此,他想起史书上一句‘仕宦当作执金吾……’听到大媳妇叫他,愣回神,“你叫我?” “这银子要赶紧花出去,要不然麻烦。”宋简茹面上一片焦燥,不停的回看身边人,总感觉有人去报信了,“快,梓安,咱们赶紧去牙行。” 宋梓安不明就理,被大媳妇拉起手就跑,手心攒热,小脸瞬间通红,“你……干什么,成什么样子?” 宋简茹无暇顾及他的情绪,直道:“这银子再不花出去,要被刘二宝的手下抢去,我们赶紧找地方花了。” 宋梓安听到她的话,既紧张不安,又不理解,“怎么会?” 卖了三四天早饭,生意红火,早就惹人眼红了,现下又得了贵人的银子,宋简茹明白,人生地不熟,没人凭仗,肯定要生事。 牙行的人看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进来,出于客气,问了声,“小郎君,小娘子,你们要做什么?” “请问叔,想找既便宜又不错的小屋租住,有吗?”宋简茹收起不安的情绪,带上恰到好处的微笑询问。 “你们想租房子?”目光向扫向少男少女,难不成是私奔的小男女? 牙人目露龌龊,宋简茹连忙让宋梓安拿出身份路引,“他是我弟弟宋梓安,我叫宋简茹,是他二姐,我和大姐及两个妹妹的身份路引,家人还没有到衙门里帮我们办。” 男孩一出生就有身份证,女孩们却可有可无,但只要有家人、邻人证明,官府还是承认身份的,宋简茹来大宋朝两个多月了,早已把与身份证明有关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实际上,她的卖身契在宋乔氏身上,不过此时,她这样说,应当没人去核,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幸亏宋英娘她们也没有。 这时,整日坐在门槛上无所事事,只知道拿树枝写字的宋梓安就体现了他的价值。 牙人看过宋梓安身份凭引,点头,“原来是姐弟,你刚才说想要两间小屋?” “嗯。”宋简茹点头,“有吗,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 宋梓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大媳妇,并未揭穿不是姐弟的事,安静的立在一边。 “有倒是有……”牙人摸摸下巴,要的这么急,价格嘛就贵了,“你们有钱吗?”半大的孩子,他觉得生意成交的可能不大。 “有有,租三个月到半年,租金多少?”她问。 时间不算短,还算可以,看来有钱,牙人换上更讨喜的笑脸,“跟我来!” 第20章 被打 小半个时辰后,宋简茹从宋梓安手里拿过租契再次看了遍,把二两银子递给牙人,让他绞了一两八钱,又迅速到街上买了一个炉子,两个铁锅,刚付好钱,杂货铺前围了几人上来。 “宋茹娘——”一声高叫。 吓得宋简茹连忙转身,“熊哥,原来是你呀!” “娘来个巴子,谁你熊哥,不要以为宝二爷对你网开一面,你就能猴子上树自己称霸了,今天不仅要交了二两的保护费,还要教你怎么懂规矩。” “熊哥,熊爷,你看,宝二爷也没……” “去你个巴子……”熊大上来就抽宋简茹嘴巴子,“爷也是你能叫的,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他一边骂一边打人。 宋梓安挺身上前,挡住了熊大的第二个巴掌,“你怎么打人……” “嘿,瘪龟毛小子,舍不得了,是不是晚上玩的挺爽……” “闭上你的臭嘴。” 宋梓安听人骂过街,见人讲过粗话,但是第一次有人把嘴伸到他头上,气得满脸通红,高声喝止对方。 熊大等人本来就是来挑衅滋事的,怎么会怕一个半大小子,挥拳头就上来,不是抢就是打,宋简茹与宋梓安身上绞剩的银角子、带的备用铜子被收刮一空。 有二两多,这么多这些人还不死心,宋梓安被打倒在地,熊三一脚踩上去,踩得他疼得大叫,“啊……” 宋简茹爬过来推他脚,不让他踩,被其他人伸脚就是几下,疼得她直想在地上打滚,却死死的忍住,“你……你们不能欺人太甚……” “呵呵,哈哈……”这些地痞流汉肆意大笑,“在留陈的地界上,老子还没听谁敢这样说过。”嚣张的对着两个少年又是一阵狂打,“竟然不把老子放在眼里,看你们还敢不敢……”又踢又打。 街道上,有马车路过,退房回京的席慕白听到打骂声,掀开窗帘一角,随意一眼,立即让人停车,“慕白,你又要管什么闲事?” 没找到人,方沐霖心情不好,无奈中有些不耐烦,他真心服了席慕白,不论什么时候,都这么精力充沛好管闲事。 “等下,马上!”席慕白跳下车厢。 锦白月袍,衣袂飘飘,如神似仙,宋简茹被打的七荤八素,突然发现人群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顺着口子望过去。 逆光中,翩翩公子,踩着日光而来,声润颜温,“怎么回事?”负手而立,端方而尊贵。 “贵……贵人……”熊大熊三等人纷纷住手,像哈巴狗一样,连忙涌到贵公子面前行礼。 席慕白皱眉,“滚一边去。” 熊大脸色一恼。 席慕白轻轻瞧过去,轻蔑不屑的目光直接把他打到尘埃里,“是是……”熊大一挥手,身后七八个打手纷纷散到一边。 席慕白望向地上。 宋简茹与宋梓安二人被打得衣服破了,头发乱了,狼狈不堪。 嘴角轻扬,他上前一步,弯腰伸手,“起来!” 修长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养尊处优才能养得如此赏心悦目,围观的人赞叹不已,“果然就是贵公子,你瞧瞧这手上皮肤,比女人的身子还嫩还白。” “大胆!”随从听到不堪的议论大喝一声。 众人噤声。 宋简茹不好意思让他拉,双手撑地,挣扎起来,又去拉宋梓安,这小子为了护她,被打得不轻。 席慕白望望空空的手,几不可见的摇摇头,竟被嫌气了,也不生气,收回手,负手而立,耐心等待。 疼痛难忍,二人相互扶持才站稳。 刚站稳,宋简茹就上前一步,给席慕白行礼,“多谢公子!” “宋娘子客气了,我们都是熟人了,以后不必客气。”他淡然而笑,温和儒雅。 宋简茹眉心却狠狠一跳,下意识就望向熊大等人,这位公子给她撑腰?他们才见过两次而以。不过形势在这里,不管对方出于同情还是别的原因,她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是,公子,那简茹就谢过了。”宋简茹再次行礼。 席慕白潇洒而去,熊大等人盯他背影盯了半天,“什么人物?” 小手下摇头,“没见过,不知道,不过看他衣饰,像是京里的贵人才能穿的。” 京里的贵人?熊大抬手,看看手里的碎银子,抬起圆豆眼,“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准时交银子,知不知道?” “是。”县官不如现管,宋简茹刚有了撑腰的,也敢大意,仍旧低头伏气。 回到客栈杂物间,英娘三姐妹被他们身上的伤吓得哇哇大哭,“二姐,你怎么啦?”玲娘扑上来就抱住宋简茹。 “没事了,没事了……”她抚着小人儿的头顶安抚,“咱们收拾收拾去新租的地方。” “什么……”脸上泪还没有干,英娘破涕而问。 宋简茹解释道,“早上两瓦罐的八宝粥卖了四两银子,两间小屋一个月三百文,我租了半年,交了一两八钱银子,又花了一些钱买了炉子和铁锅,这些东西放在杂货铺,等我们去小屋再去拿。” “二姐,你真是太厉害了。”玲娘抹着眼泪就赞叹。 小孩子的赞叹,宋简茹无所谓,而是对宋梓安说,“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何一拿到银子就要花掉了。” 宋梓安点头,“明白了!” “明白就好。”宋简茹动动疼痛的身子,“英娘,收拾东西。” 英娘看向弟弟、弟媳妇,这个家是不是就要这样起来了呢?突然之间,她内心升腾起一股子气,一股生机勃勃的气。 真好。 辞谢过客栈老板,又把八宝粥的配方送给了他,当作他收留他们的谢礼,“这……这怎么好意思,你早上还要卖呢,这样给我……怕是不好!” 人总是这样,不给时,心心念念惦记着,给了,又觉得过意不去,不过客栈老板大体上还是个好人,没有因为梓安没有交房钱就不让他呆在这里,宋简茹还是很感谢他的。 “叔,八宝粥并不是固定的八样,随意都可以搭配,可以翻出不同的花样。” “喔喔,原来如此!”老板笑眯眯的把他们送走了。 生活总是这样,有苦有甜,有不如意,也有幸运,宋简茹这次急匆匆租的小院竟是个独立的迷你小院,虽然只有两三间,却与旁边住户有土墙相隔,还有空地和一口水井,即安全又方便。 “二姐,我们有住的地方啦!”玲娘高兴的这里摸摸那里扫扫,欢喜的不得了 第21章 平常 冬娘也是,“我去整理东西!”也欢喜的问,“哪间是我们的,那间是哥哥的?” “大的你们住。”宋梓安被打的头青脸肿,心情却不错,温和回妹妹的话。 “太好了,太好了!”宋冬娘抱着包袱就往屋里跑,“哇,好大的木板床,我们终于不要再睡柴禾堆了。” 站在小院门口,理理被打得破烂的衣服,宋简茹真是既辛酸又感慨,抬眼,天空晴碧、四月将尽,五月携一缕浅夏的芬芳随风越过南枝瘦红肥绿。 阳光明媚透过薄薄云层,化作缕缕金光,洒遍小院,暖入心菲,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除了身上的钱被刘二宝手下抢去外,这几天的收入还在,民以食为天,宋简茹先拿钱备了三到五天的口粮,买了搬家第一天吃的菜。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又买了夏布做衣裳,又淘了些家什,过日子嘛,这些东西总需要的。 五个半大孩子每人手里都拎了东西,满满当当回到刚租的小院,来到大宋朝,宋简茹还没有吃过一顿象样的饭,今天终于可以动手做一顿吃吃饱了。 “英娘,你帮我和梓安做衣裳,等饭好了,我叫你。” 一路回来,宋英娘心里一直念叨她花钱大手大脚,听到她话,不知为何很想冲她一句,已经冲到喉咙口了,却又生生逼回去,变成:“知道了。”又不甘心的低声念了句,“钱都花光了,那还有本钱做生意。” “本钱我留着呢。”声音虽小,宋简茹还是听到了,今天心情不错,她不想在这些事上跟她计较,耐心的回了话,“我去做饭,今天我们吃顿好的。” 宋玲娘一双杏眼滴溜溜,一直注意大姐和二姐之间动向,听到二姐没生气,连忙高呼,“太好了,太好了,大姐,我不会针指,我帮二姐了。” 英娘脸色一沉,“就……” “大姐,我会针指我帮你。”宋冬娘连忙打断大姐发牢骚,拉着她手进小屋,走了几步,又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眼二嫂。 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要看人脸色行事,宋简茹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抚摸了玲娘头,“我不会和你大姐吵架,你不要害怕。” “我……我没害怕!”宋玲娘仰起小脸,讨好的笑道。 明明连说话都结巴了,还说不害怕,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让孩子这样敏感而胆小,真让人心疼。 “嗯,我们玲玲没有害怕,等下帮二姐烧火打下手好吗?” “好。”这下宋玲娘回答的脆生生的,很欢喜。 虽说今天吃顿好的,也是跟宋家以前生活相比,与宋简茹现代生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条件有限,她买了一大半糙面一小半细面,主食准备做白馒头。 大宋有植物油,大部分是芝麻油,很贵,一般平民吃不起,基本上仍以动物膘炼油为主,宋简茹买了一大块猪板油回来熬。 不一会儿,猪油香气溢满整个小院,甚至有邻人探头过来张问,“新来的,你们家煮什么呢这么香?” “猪板油。”院子实在小,邻人站在外面问话,宋简茹不好不回,熬好的油渣子挑了几块放在小碗里拿出来,“嫂子,还没做午饭?” “午饭?你说晡食,还没到辰光。”妇人看到猪油渣子两眼发光,嘴上却客气的说,“哎哟,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送几块给嫂子偿偿。”宋简茹把小碗给她,“这碗你一起端回去,吃好了再还给我。” “那……那怎么好意思。”妇人嘴上说不好意思,手可没客气,直接接过去了。 “没事,嫂子,你贵姓?” “我姓王,我家男人姓张,大家都叫我张嫂。” “张嫂,那你端回去给孩子们偿偿。” “好好。”张嫂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宋简茹暗暗吁口气,她怎么忘了,大宋平民都只吃两顿,赶紧回屋,看到宋梓安坐在门槛上用小树枝写字,朝他招招手,“梓安,过来!” 他抬头,“好了吗?” 油刚炼好,菜哪有那么快,宋简茹只是笑,“你过来。” 大媳妇叫,宋梓安扔下小树枝来到厨房门口,看向屋内。 宋简茹已经夹了一块油渣子给烧火的玲娘,“小心烫。”送到了她嘴里,嘱咐过她,又转身夹了一块送到宋梓安面前,“来,偿一块。” 没等他拒绝,大媳妇筷子上的油渣已经送到他嘴里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筷子已经收回,又夹了两块出了厨房送到了房间。 宋梓安知道那是送给大姐和三妹的,不知为何,明知道这行为不好没规矩,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细细咀嚼,满口香气。 宋简茹笑意盈盈回到厨房,对众人说:“大家再等会,今天就弄两个小炒,煮个清汤。” 两个小炒是莴笋肉片、凉拌马兰头,茭白蛋丝汤,两个莴笋两个茭白各一文钱,一兜子马兰头也是一文钱,只有肉与鸡蛋贵,一斤肉七文,十个鸡蛋八文,鸡蛋今天中午只用两个做了蛋丝,余下的平常用。 连面带菜,还有油盐酱柴禾,七七八八算下来,一顿饭也有二十文了,对于穷人来说,还是挺贵的。 两菜一汤摆上小桌时,宋家四姐弟妹个个站在桌边只看不动。 “坐啊……” 宋朝平常百姓喜欢用大黑碗,宋简茹买回来的是白瓷碗、天青釉盘子、汤碗,素净淡雅,与青郁的蔬菜、色泽鲜美的肉片相映,色香味俱全。 “二嫂,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吃吗?”在宋玲娘的记忆中,宋家从没有吃过这么体面的饭菜。 宋梓安也看向大媳妇,记忆中,小时候父亲曾带他去过食肆,就算是食肆里的食物都没有这么色香味俱全的。 宋简茹只从电影电视中看过古代贵族饮食,但是真正的大宋朝贵族怎么吃,她不知道。 摇摇头,“不是,这只是普通平常的小炒菜而以。” “平常?”宋英娘惊讶道,“可是我们家从没有吃过。” 宋简茹看向桌上的菜,“真的很平常,你们赶紧坐下吃。”说完,拿筷子一双一双分送到她们手中。 第22章 午饭 不知是不是没有宋家其他人,还是因为今天饭桌上的菜看起来比较郑重,宋家四个孩子没有往日随意抢食的样子,他们安安静静入坐,轻手轻拿筷子,吃得很厮文,像是谁在教导他们规矩似的。 端起碗,宋简茹说了句:“你们正在长身体,以后,我们家一天三顿。” “跟贵族一样?”宋梓安惊讶的脱口而出,他读过书,了解过外面世界,知道豪门贵族一日三餐,有的甚至一日五餐。 宋简茹摇头,“不是跟贵族一样,而是普通的一日三餐。” 宋家四姐弟妹齐齐看向宋简茹,他们感觉到什么在改变,隐隐的,他们很期待这种改变! 饿了很久,今天是第一顿,不管是菜还是白馒头,量都不算少,足够大家吃饱,但又不至于吃撑着。 到底是孩子,包括成日老成的宋梓安吃完饭都没忍住摸肚皮,一脸满足喟叹的样子,就像小懒猫一样可爱、惹人喜欢。 “二姐,以后我们天天这样吃吗?”宋玲娘倚到宋简茹身边,满眼儒沫。 “不是。” “啊……” “会比今天更好。” “啊!”宋玲娘更惊叹,“真的吗,二姐?” “当然。”宋简茹温和笑道,“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努力挣钱,就会活得一天比一天好。” “太好了,二姐!”宋玲娘立即抱住她胳膊,“我想过好日子,一定和二姐齐心协力。” 宋简茹点点头,看向宋英娘、宋梓安,玲娘小,但他们两个算是半大懂事的人了,“英娘,梓安,你们觉得呢?” “我……还没有考秀才,没……没能力,现……现在都听媳妇你的。”宋梓安小脸憋的通红,话却说完整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拎得清就好,宋简茹想了想抬头道,“梓安,虽然我是宋家买回来的童养媳,可据我所知,一没有和你拜堂,二没有过县衙文书,还不能算正式夫妻,我们先按姐弟相处,你看行不行?” “这不行。”宋英娘立马否决了。 宋简茹微笑道:“今天早上去租房子,牙人差点不租给我们,你知道为何吗?” “我……我哪知道。”我又没和你们出去,宋英娘不满。 “没手续,牙人以为是私奔,不肯给我们介绍租的房子,要是我们租不到房子,就会流浪在外,你觉呢?” “那不行……”宋英娘固执起来不考虑后果。 “大姐,我觉得茹娘考虑的对。”宋梓安今天早上亲历牙行,知道是什么情形,打断大姐的话。 “这可是你媳妇。”宋英娘气呼呼的道,“要是弄丢了,你可别哭。” “大姐,你说什么呢?”要是大媳妇想逃跑,早就跑了,那还会陪着他们姐弟妹四人在这里落脚租房子,他相信她的大媳妇,也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 既然宋梓安本人都同意了,宋简茹没必要纠结宋英娘的意思,她说起生计:“从明天起,我们改卖晚市。” “为什么?”宋英娘生气了,“八宝粥卖得这么好,为何折腾?” 要不是自己折腾,今天中午能有可口的饱饭吃?宋简茹体谅他们年纪小,把自己的打算细细说出来。 “八宝粥做法简单,只要用心熬煮、舍得放糖,没什么特别的,再说了,就算我们想做,周围跟风的马上就会出来,他们会把周围的各式豆子、红枣买完,我们不仅难买到,成本还会高。” “那晚市能卖什么?”宋英娘不知不觉就被说动摇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早上买早餐的大多是贩夫走卒,他们对吃食没什么讲究,管饱就行,晚市就不一样了,不仅有贩夫走卒,还有商人、学子、胥吏……,累了一天,他们会出来逛逛,会会朋友,要比早上活络的多,卖的花样也多,钱就会更好赚。” 宋梓安说:“我对这些不懂,你看着办,我还是去捡柴禾、起摊、收摊帮收拾就好。” 明白道理,肯做力所能及的事,宋简茹对宋梓安的表现很满意,“等我们赚钱了,我就送你去书院读书,让你考秀才、举人,直到进士、状元。” 这句话跟晴天打雷一样,打得宋梓安头脑昏昏,“你……你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买来的媳妇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让他去读书考科举,就算亲爹也不过如此! “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学习,这没什么不好,只要我们有条件,我一定会送你上青云,让你实现人生抱负!” “你……我……”宋梓安久久缓不过神来,这是真的吗? 宋英娘几人也是震惊无比,惊得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这样的打算,就算爹娘在也不敢言,直到多年以后,宋家三姐妹仍旧无比新晰的记得这顿午饭,记得宋简茹说过的每一个字,她们的人生因她彻底改变了方向,过上了不敢想象的生活。 她们不问,宋简茹还是把晚市卖什么说出来,“晚上,我准备卖汤面。”她现在有本钱买细面粉做出好的汤面了,比如现代着名的兰州拉面,做拉面要用到牛肉,她也特意去打听了,宋朝人对牛的管制没唐朝那么严厉,在市集上能买到牛肉,就是价格不菲,那也没办法,没有牛肉的面条,怎么能称‘拉面’。 五月初,夜晚晴朗,月明星稀,留陈码头像往常一样热闹喧嚣人来人往,河道里停满了船只,岸边摆了无数小摊子,每个小摊头都吊了一盏铜油灯,远远望过去,星星点点,像天上繁星,人们穿行其中,只要吃穿住用行要用的东西,在这里都能买到。 宋简茹的汤面摊子摆在众多摊子之中,普通而不起眼,从黄昏起摊到现在夜幕降临,因初来乍到,并没有人过来吃。 她也不急,让宋英娘不要嫌浪费柴禾一直保持白水滚开,而她,不急不忙的在案板上揉面、擀面、抻面。 让面条一根一根地抻长,捏住面的两头,上下不停地晃,边晃边向两头抻,直至手指中的面条粗细均匀放到一边待用。 站在昏黄的桐油灯下,一遍又一又遍,不停的抻拉面条,人瘦弱,身量不矮,梳着垂鬟分髾髻(多是未出室少女的发式,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髾尾、垂于肩上,亦称燕尾)站在长条板前,青涩而美好。 第23章 有趣(caiminyangzi) 人流中,聂流云一边看夜景,一边与赵熙聊天,手晃折扇悠然闲适,“你真要动留陈漕运,大国舅第一个不答应,那你们之间的友情……” “不过是儿时一起给皇子做伴读。”赵熙俊颜微冷,像他们这样的人,那有什么情义、友情,一切以利同则趋,谋不同而散,现实而残酷。 聂流云扫了他眼,微微一笑,看向人行道边,小摊小贩人烟火气十足,折扇一摇一晃,“想吃什么,我请客!” 赵熙轻嗤一声,“不想吃。” “嫌脏?”聂流云不地道的笑笑,“可我就喜欢淘这种街市小吃,觉得很有趣。”边说边逡巡干净又有特色小摊。 没几眼,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咦,不是卖早餐八宝粥的嘛,又改夜市卖汤面了?瞄了眼摊前,没客人,而案板上搓好的面条已经几堆了。 暗暗一笑,对着赵熙道:“子玄,你看,那个小摊子挺干净的!”边说边用扇子拂汤气过来,“味道好像也不错。”抬脚就转到摊位前。 赵熙站着没动,眉头微蹙。近身侍卫赵左马上靠到他身侧,低声道:“前两天还卖早餐八宝餐,今天晚上又换卖汤面。”不得不让人怀疑,酒楼饭菜刚有问题,她就卖八宝粥,引得他亲自来买都没有卖到,让她得了机会送到酒楼,今天晚上,郡王刚出来,她又来卖汤面,每一步都卡得刚好,分明意图不轨。 赵熙眼眸幽幽,明明暗暗。 赵左马上回道,“属下马上让人去查。”要是冲着郡王来的,让她有来无回。 终于有客人上前,宋简茹马上迎上笑脸,“公子,汤面味美价兼,来几碗?” 聂流云折扇啪一合,“人家都问要不要来一碗,你直接来个‘来几碗’,公子我像饭桶么?”嘴角一勾,眼神直直望向她,邪魅十足。 男人骚包,宋简茹不动色声,垂敛眼皮:“公子器宇轩昂风姿绰约偿食当然精致,我只是想问公子身后的朋友要不要吃?” 聂流云爽朗而笑,“小娘子眼神不错嘛,可惜我身后朋友对小摊食不感兴趣。” 宋简茹顺着贵公子目光朝后看过去,锦衣公子立在浓浓夜色中颜如冠玉、眉眼如画,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人,目光与她相遇,丰裁峻厉,望之可威,她内心一骇,面色强装镇定,露出职业一笑,收回目光,对面前折扇公子道,“公子请稍等。” 暗暗平复贵公子带来的不适感,抓了一人份量面条放入滚水中,一边不停搅动锅中面条,一边快速调出拉面汤汁,不一会儿面条就好了,特制的长筷迅速捞出,放到调好的料作里,浇上面汤,放上牛肉片,撒入青葱段、香菜碎增色,一碗肉汤清沏鲜美、面条筋柔、入味的拉面就好了。 “公子,请——”宋简茹热情的把面端到了小桌上,拿过小竹椅给他放好。 揉工较好的青黄面条浸在青白色大汤碗中,汤色清澄,牛肉酥香,点点葱花,绿意盈盈,热气腾腾中,色香味俱全。 好像不错,聂流云放下折扇,袖口一挽,斯斯文文坐下来,端碗吃面。卖相不错,滋味也不错,竟不比驸马府里的大厨差,双眸一亮,不自觉的看了眼小厨娘。 宋简茹被他乍然一看,下意识就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恭敬的放在身前,“小心汤烫,公子请慢用!” 第24章 凌乱之美 捞到身边做个烧菜丫头好像真不错诶,可恶的席慕白,怎么会是他先见到呢?聂流云的心情瞬间不好了,边吃边想,要不要抢过来呢? 锦绣华服贵公子吃面犹如一支活广告,他的饕鬄、意犹味尽,引得众人纷纷围观,转瞬间,宋简茹的小摊被围得水泄不通。 也阻隔了不远处探究的目光,宋简茹抹抹额头渗出的汗,心中暗道,不管你是那路大神呐,请你赶紧走,不要影响我生意。 人群外,赵左手下已经把打听来的消息告送到了他面前,“回大人,此小娘子今年十二岁,是陈桥平民宋家的童养媳,陈桥漕运淡季,他们随逃荒之人到留陈讨生活。” “童养媳?”赵左总感觉这双眼在什么地方见过,“从那里买过来的?” “从江南买过来的。” “江南?”赵左眉头一皱,“什么地方?”透过人群,他看向小摊前的小娘子,眉目清秀,还真像是从江南过来的。 “从平江府(宋朝时的苏州)过来的,据说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那家大户?” 手下摇摇头,“没查到。” “去细实。” “是,大人。” 赵左顿了顿才到安乐郡王跟前回话,“虽然没有可疑,可是也太巧了!” 赵熙亦透过人群看向热气腾腾的小食摊,“我去过平江府,那里人吃面汤水清淡。” 意思就是肯定了打探来的消息,可是赵左总感觉脑际有什么闪过,却一直闪不出来,作为安乐郡王的贴身侍卫,他记忆超群,接道理不应当想不起才是,怎么会这样呢? “属下不放心,还会再查。”赵左道。 “嗯。”赵熙目光落在忙碌的宋简茹身上。 初夏夜晚,天气转热,立在沸气腾腾的大铁锅一侧,袖管上挽,细白双手正在揉搓面团,不时捏一把面粉撒在面团上,不一会儿,面团在她手中,渐渐变细,成了条状,她手握两端,两臂均匀用力加速向外抻拉,然后两头对折,两头同时放在一只手的指缝内(一般用左手),另一只手的中指朝下勾住另一端,两手上下翻飞,转眼间,粗糙的面条变成了又细又均匀的细面条。 引得围观的人一阵阵喝彩,“好手艺!” “有劲道,有劲道……” 赵熙目光不经意停在小娘子汗意涔涔的鬓角,碎发粘在鬓角,清秀面庞竟有种凌乱之美,目光又不知觉的落到到她微喘起伏的……蓦得转首,收回目光。 “郡王,怎么啦?”赵左被郡王的动作吓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河面。 河面上,漕船横驳,点着油灯,星星点点,他以为有刺客,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赵熙仰头看星空,“非离吃好了吗?”淡淡的嗓音里透出不可名状的感觉。 聂流云以为自己只会浅偿两口,没想到一边看表演,一边吃面,最后竟然连一口汤都喝完了,放下碗,空空如也,这是他?他简直不敢相信,又抬眼看向小娘子。 客人吃面时间,宋简茹刚好拉好一手面,见他放下空碗,连忙上前一步,月牙眼眯眯,弯腰道:“公子,十六文,你走好,欢迎下次光临。” 呃,这么快就赶客?刚才迎客可不是这副嘴脸,聂流云似笑非笑,小娘子小小年纪,生意人的习气竟十足,这么市侩,这可没意思。 宋简茹顶着贵公子压人的目光,指向身后。不知何时,小摊子前围了一大群人,个个伸颈等着吃呢! “欢迎公子下次再来。”宋简茹躬身送大神。 让我再来?聂流云入鬓之眉高扬,眯眯眼,甩了一角银子,拿起折扇,转身而走,让我捧场,也得有这脸面才是,这么市侩,也就席慕白能瞧得上眼,就这,得了,你想要你拿去,爷可没兴趣。 贵公子不屑而走,宋简茹当然看出来了,这就是她要的效果,那感兴趣的一眼可真吓着她了,她可不想从童养媳妇的坑再掉到丫头坑,不管那个坑,都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呸呸,什么坑不坑的,做生意赚钱要紧,宋简茹赶紧招呼生意。 “连贵公子都吃光了碗,肯定好吃。”中年男人下定决心般叫道,“给我来一碗偿偿。” “我也要一碗!”又有人叫道。 “好咧,各位请稍等。”宋简茹沉浸到生意之中。 灯火夜色中,聂流云与赵熙并肩走在河堤上,“面是好面,人却……”摇摇头,有些可惜。 赵熙嗤笑,“刚才不是挺感兴趣的嘛,怎么吃了碗面就就变了,终于看清女人的嘴脸了?” 聂流云摇扇晃脑:“长得清秀,眉眼弯弯,又有一副好手艺,要是不市侩就好了,可惜了一个好小娘。” 赵熙不置可否,“夏收就要结束,漕运又要繁忙,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如何扼住贪腐之风。” “办法有,就怕你不用。”聂流云啪一下收拢扇子,说道。 “什么办法?” “各位客官,你们的牛肉面好了,请慢用。”宋简茹把一碗碗色香味俱美的面汤放到了唯一的小桌上,请客人就坐。 没坐位的客人干脆蹲在地上,一口汲溜,“好鲜美的汤。”忙不跌跌的挑一筷子面条送到嘴里,嚼了几下就不住的点头,“劲道,够味,好吃,太好吃了。” 说完埋头大吃,吃得浑身冒汗,通体淋淋漓,怎一个舒服了得。 “值了,值了!” “能不值吗?”只围观没有吃的行人不满的叫道,“十六文呢,太贵了。”他也想吃,舍不得口袋里的钱,撇撇嘴,酸溜溜的。 “不贵,不贵。”吃过的客人连声笑道,“值,真的值。” 十六文还不贵?前面的鸭签、肚胘签(宋朝美食,宋朝人一向管用网油卷裹的筒状食品叫作签,例如,用鸡肉做的网油卷叫‘鸡签’,鸭签当然是用鸭了,而肚胘签指是用牛板肚。)才三文一串! 十六文,价格不低,但也不是太高,毕竟牛肉的价格也不菲,宋简茹了解过,能夜里出来闲逛打牙签的人不缺这十几文,她相信肯定有人识货。 每个吃过的拉面的人都意犹味尽的抹一把嘴上渍,“做面就与众不同,味道更是鲜美无比,堪称一绝,妙,妙哉!” 第25章 开门红 这就是拉面的魅力所在,不仅讲究揉搓,还要反复捣、揉、抻、摔,做拉面更是一手绝活,不但拉面速度快,面且拉出的面条粗细均匀不能断裂,一般人很难做到,观看拉面好像是欣赏杂技表演,热闹而有趣。 出锅的面条,更是‘汤清亮,肉酥香,面韧长’放上绿碎蔬点缀,色香味俱全。 好东西从来不愁卖,再说了,这面条可是汲取了千年之后‘兰州拉面’的精髓,不可能不好,再次开门红,一个时辰之后,宋简茹早早的收摊回家。回家后第一件事当然是数钱扣除成本,看看赚了多少钱。 宋玲娘一眼不眨的盯着二姐的手看,直到她数完,连忙问:“多少?” 宋简茹淡淡的回道:“除去各式成本,今晚赚了三百文。” “哇……” “老天爷……” …… 宋家四姐弟妹个个发出感慨声,“岂不是一个月的房租?”宋冬娘忍不住出声。 宋简茹点头微笑,“嗯,是一个月房租。” “二……二姐,那我们是不是快要发财了?”宋玲娘兴奋极了。 宋简茹摇头,“五张嘴要吃饭穿衣住房子,这些刚能养活我们。” “不会。”宋英娘眉头一皱,收起笑意,“我们一天二十文,还剩二百多文呢?” 居然这样算账,宋简茹无法,只得耐心解说:“二十文只是最简单的吃饭,实际上,日常花销很多,比如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我们身上穿的衣裳,不能说每月都买,每季每人里里外外各两套要的,还有家里的家什、做生意的成本,或者生意意外蚀本等都要花钱。” “以前每天一两文……” “英娘!”宋简茹打断她的话,“以前天天饿得路都走不动,可是现在呢,你还头发晕没力气吗?”她盯着她,神情严肃。 节省没错,但节省到总跟以前比,宋简茹不喜欢,过日子要越过越好才好,好日子可不是靠泡苦水得来的。 “我……”现在吃饱有力气,宋英娘当然知道,她当然也喜欢现在的日子,可是她总感觉不踏实,总是挑宋简茹的剌。 她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她反驳后,她有反思,下次一定不跟她对着干,可是到了节点上,她的话不知不觉就上赶着说出来了。 宋简茹转头,“梓安——” “媳……” “叫我简茹。” 宋梓安抿抿嘴。 “叫二姐也行。” 才不叫二姐呢,宋梓安不高兴,“简茹,你想说什么?” “从明天起,家里的开支收用,你记账。” “这是妇人之事。”宋梓安想也不想就回绝,“我不做。”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做这种无聊之事。 平常百姓之家,男人记账的还真不多,宋简茹为何让宋梓安记账呢?其一,家庭比较特殊,没有大人主事,其二,家里开用,她可以记账,但是宋简茹不是小孩,而且她的思维方式就算在现代,也属于有远虑的。 什么远虑呢?包办家长,十个有九个会养出白眼狼孩子,作为父母要是挣钱能力强,有钱还能好些,一旦没钱,又什么都为孩子做,不仅苦白吃了,还被他们各种埋怨、瞧不起。 宋简茹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一方面,她的身份路引受宋家牵制,二个,既然她接手了四个孩子,接在手里的一天,就得认真负责一天,不能说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至少让他们吃好穿好有地住,这是她努力的方向。 她冷哼一声:“那好,你出去挣钱养活我们,我来记账。” “我……我……”养活家人,确实是男人的责任,宋梓安自知理亏,半天我不出一句。 宋简茹不与孩子一般计较,什么话点到为止,“我让你记账的目的,是让你了解一个普通家庭要想吃饱穿暖,到底需要多少银子,等你将来有机会授命为官,难道你不需要了解治下百姓生活状况,难道你为官不想让老百姓生活变得更好?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你为官是为了什么?” “我……我……”做官当做执金吾……前几天,酒楼里贵人们的气势、排扬还犹在眼际,十岁的宋梓安,在没有父辈教导之下,全凭东拼西借的几本薄书、偶尔得来的秀才作为汲取成长的阅历与见识。 这种偏面而学其实很可怕,一旦人生观、是非观有所偏颇,是平凡人还罢,一旦手中握有权势,多少人跟着遭害。 宋简茹已经意识到了,幸好,这个孩子本性不错,所以她开始有意识引导宋梓安的人生观、是非观,不管将来是平凡还是非凡,都能立世为人。 至于宋英娘,让她当家,要等等,等她习惯了吃饱穿暖,再她引导她怎么当家,她什么时候能胜任了,她就放手让她当家。 而那时,她该……是不是想得有点远了,宋简茹失笑,先把眼前日子过好! 和不加第三桶八宝粥一样,宋简茹每天最多卖六十碗拉面,卖完就回家,宋英娘不好意思再问这个问题,她让小妹玲娘问。 “二姐,就不能多卖十碗吗,这样我们的钱就会更多呀!” 宋简茹温柔微笑:“上次二姐不是对你们讲了嘛,做生意不能贪,一有贪念,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失去大笔钱财才能消灾。” “多卖十碗也算贪吗?” “算。”宋简茹揉揉她的头,“相信二姐,目前这样,已经是我们能赚的最多的了。” “哦。”宋玲娘悄悄瞄了眼大姐,不再缠着二姐。 宋简茹当自己没看到玲娘的小动作,问宋梓安,“保护费交了吗?” “交了!”听问这个,宋梓安小脸露出愤怒。 “怎么了?”明知道为什么,宋简茹还是问他。 “官府收课税,他们私下收保护费,我们费力挣的铜子竟让他们毫不费力的拿了,真是太不公平了。”宋梓安情绪激动。 宋简茹轻轻笑笑,“这些钱占我们收入多少?” “近三层。”宋梓安说,“三百个铜子,他们要抽掉九十个,真是多。” 宋简茹看向宋英娘,“英娘,这也是家庭支出的一部分,懂了。” “嗯。”宋英娘抿抿嘴,这次什么也没有说。 宋简茹继续问宋梓安,“让你打听私塾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第26章 私塾 宋梓安犹豫了一会才回,“六七月份我们不回家吗?” 宋家不分家,那个家宋简茹一天也不想呆,“按我的想法,我想留在留陈,这里比陈桥繁华,私塾也比陈桥好,你觉得呢?”躲他们远远的,挣钱想怎么花怎么花,多好。 “好是好……”没有大人长辈,就是几个孩子,宋梓安也很不安,“可那里毕竟是家,奶奶要担心的。” 到底是有血缘的亲人,那怕一天一顿白水汤,那怕那些人扔了这些孩子,这些孩子还是恋家。 可是那个宋家,宋乔氏不必说,她能容下孙子孙女四张嘴,宋老大、宋老三就未必了,谁看到四张嘴谁怵,也就她一个童养媳妇敢养四张嘴。 宋简茹想想道,“到时,我们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玲娘第一个点头,“还是二姐想得对。”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小玲娘不想回去。 宋冬娘望了眼大姐,见她没什么表示,才敢点头,“嗯,二姐你拿主意。” 在回陈桥宋家这件事上,宋英娘倒是很难得的跟宋简茹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也不想回陈桥,没吃没喝还有做不完的活,她累够了,再也不想过以前的日子,现在多好,忙时挣钱,闲时休息,再也不要担心被奶奶、大伯娘她们呼来喝去做做不完的活。 天朝人在模仿与跟风上说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做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八宝粥早就被人学了去。做了一个月不到的牛肉拉面再次被人学了去。 看着牛肉拉面越卖越少,宋英娘愁得双眉打结,“茹娘,怎么办?” 对于这些,宋简茹早就想到,很多小食贩子大多只是做一种小食养家糊口,如果不是急着挣钱落脚养活五张嘴,其实牛肉拉面摊子还能做下去,虽然有跟风的,但她的厨艺仍区别于这个时代,仍有客人过来吃,每天一、二百文还是有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们改卖凉面。” “凉面是什么?” 其实凉面就是宋朝的冷淘,也称‘过水面’,源于唐朝,主要食材有面条、蔬菜,配料有辣椒油、盐、味精等,夏天天热胃口不佳时食用最好。 现代有辣椒,大宋朝没有,宋简茹打算卖北京芝麻酱凉面,用茱萸代替当中的辣味。 卖了一个月的牛肉拉面,攒了五六两银子,卖凉面之前,宋简茹打算先把宋梓安的学业搞定,“想好进那家私塾了吗?” “真要进?”租的房子,居无定所,好不容易攒下点银子,一上私熟就要花出去五两,十岁的宋梓安一个月以来不仅记账,还帮大媳妇跑各式手续,与各种人打交道,第一次正真意义上接触了社会。 亲身经历,才知道生活多么不易,也更明白没那个普通家庭一赚银子就让孩子上私塾的,大媳妇的认知早已超出了宋梓安的认知。 孩子养活孩子,宋梓安千分忐忑、万分不安,心里很不确定! “那你想不想进?”宋简茹反问,神情严肃,跟大长家一样,玲娘和冬玲吓得站到门外一动不动,凝气听屋里说话。 宋梓安嘴唇抿了又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 不论是出来逃荒,还是出去做生意赚钱,宋英娘已经看明白,什么都是弟媳妇,她是宋家二房的主心骨,弟弟爱写字读书,有心想成为秀才,她其实也是支持的,一旦弟弟成了秀才,他们二房不但有主心骨,还能扬眉吐气。 她私心里是支持茹娘拿钱供弟弟读书的,弟媳妇从大户人家出来,肯定也想将来的丈夫出人头地妇凭夫贵。 宋简茹耐心的等待小男孩,左等右等不见他开口,“那我帮你决定,去城南陆家私塾。” “怎么会是他?” 一个月下来,宋梓安打听的挺清楚,留陈有三个私塾,一个书院,书院要有童生资格才能进,他进不了,这个先不说,三个私塾三位先生却各有千秋,城西私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落弟秀才,学问不知道怎么样,可他只收富户家的孩子,宋家没钱肯定进不了,而另外两位先生年纪相仿,都五十出头,一个严肃板正教学严厉,另一个为人平易近人,教学却有些随心所欲,很多家长都喜欢把孩子送到严厉的窦君平窦老先生那里去。 大媳妇要他进的竟然是教学随心所欲的陆老先生。 “为什么不会是他?”宋简茹笑问。 “我……”他不懂。 宋简茹问,“要是你确定选谁,我尊重你的决定,要是你不能决定选谁,我的意见是选陆老先生。” “为什么?” 宋简茹莞尔一笑,“我先问你,一个月了,你也打听了不少,你想选谁?” 窦先生,宋梓安差点脱口而出,字到喉咙口改了,“陆……陆先生……”自从大媳妇带着他们离开陈桥镇,每一步都往更好的地方走,他有一种直觉,大媳妇的选择有她的道理,他遵循了内心直觉。 “既然你也选择了他,那么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后,你再来告诉我,为什么偏偏选陆鸣堂先生。” 让他说?这不是他问的问题吗?带着满脑疑问,宋梓安花光了家中刚刚积攒的全部积蓄进了私塾学习,对于大宋朝普通贫民来说,没人会做出这样奢侈的决定。 秀才不是那么好养的,那是要花大笔银子的,只有小富以上家庭才会考虑要不要送一个男孩上学堂光宗耀祖。 宋简茹来自千年之后,知识改变命运,已经是常识,就算不改变命运,认字、算数,也是一个人生存的必备技能。 第一日上学,宋简茹把他送到胡同口,再次检查了他的笔墨纸砚,理了理他的衣衫,郑重的说道,“上学归上学,散学回家,该做的家事,一样不能少,明白吗?” “嗯,我知道。”宋梓安点点头。 “明白就好,去。”宋简茹挥挥手。 宋梓安再次点点头,转身上学,晨风拂柳,旭日东升,街道喧闹,一切跟往常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不知是脚重还是头轻,总有种失真的感觉。 第27章 管事 他宋梓安居然真的上学了,这真不是梦吗?猛然,他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胡同口,大媳妇好像还站在那里,盯着他的背影。 那真是几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妇吗?难道不是上天派过来的小仙女来渡宋家二房的四个孩子? 看着小家伙坚定的走向属于人生的第一步,宋简茹松了第一口气,封建社会不管是平民还是士大夫都以男人为本,宋家二房宋梓安有了立身安命的能力,就能照顾到他的姐姐妹妹,那么她就能卸下肩头的责任,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既然第一步已迈,加油,宋简茹,一切会更好。 送走梓安上学,宋简茹又去河码头找叫化子梁叔,一见她就问,“听说你两天没出摊了,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些本地人欺负你了,告诉梁叔,我找人砸了他们的摊子。” 欺生,无论古今都免不了,宋简茹笑笑,“叔,这些都是小事。” “这还是小事,不管是八宝粥还是牛肉拉面都被他们抢了去做,那你拿什么吃饭?”梁叔抱不平跳脚大叫。 “跟叔一样做个叫化子啊!”宋简茹嘻嘻一笑。 “去去去,没出息的想法,才不要。” “做叫化子没出息吗?”宋简茹天真的反问。 梁道勋瞬间焉巴,失神坐到地上,茫然看向远方,远处,波光粼粼,河天一色,看不到尽头,就好像永远回不去故乡。头埋到膝间,思乡的泪,不知不觉爬满脸庞。 宋简茹一屁股坐到他身旁,抬望眼,日光照耀,晒得她眼眯起,任凭思绪驰骋,那一片天空是她来时的路吗?她的灵魂还能回到千年之后吗? “茹娘!”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道勋才从思乡中回过神,抹干眼泪,叫了一声没人应,又叫一声,“宋二娘?” 宋简茹荒忙抹去眼泪,“叔……” “你也想家了?” “嗯。”宋简茹吸着鼻子不好思的点点头。 “诶!”活着都不容易,梁道勋感慨万千,“你找叔什么事?” “叔,我见你教过梓安认字。” “认识几个字。”梁道勋不想提过去种种。 “叔,梓安今天去私塾上学了。” 梁道勋震惊的看向她,“我……向玲娘打听过你们的家庭情况,你居然……居然能送梓安上学堂?” “那能怎么办?无父无母,再不把他顶起,难道真要流落成叫化子?”宋简茹耸耸肩,满目无奈。 梁道勋无比佩服的翘起大拇指,“真的,宋二娘,就算是我,这种条件之下,未必有眼光与勇气把儿子送到学堂,你真是……真是帼国豪杰。” 说话时机恰到好处,宋简茹赶紧开口:“叔,你就别埋汰我了,我都快难死了,赶紧帮帮我。” “你……要我帮你?”梁道勋更吃惊,小小娘子竟信任他一个叫化子,简直不敢相信。 宋简茹真诚的点点头,“梓安上学了,很多事他就不方便做了,你能帮我做吗?” “就这……”这段时间,他和宋家五个孩子一直走得很近,宋家小子最近做什么他都知道,“帮你跑跑码头,交交保护费,跟官府胥吏打交道?” “嗯,这些也是,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别的是什么?梁道勋想不出。 宋简茹从容而道:“做我管事,帮我打理生意。” 梁道勋惊讶的蹭一下立起,一个毛丫头要他做管事,这不是笑话? “叔,你不能总逃避现实,得向前看,你说对。” “呵呵……”梁道勋哭笑不得,“你是看我良善,好忽悠。” 宋简茹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才像个丫头片子嘛,有这么一瞬,梁道勋都快相信她鬼上身了,咋做的事比男人还厉害。 见他犹豫,宋简茹再次请求:“梁叔,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帮我们一把呗。” 梁道勋眉头紧聚:“不怕我把你们都骗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宋简茹坚定的说。 梁道勋再次嗤笑,摇摇头,坐到地上,“你一个小娘子都能奋力养活自己,我还真是自愧不如。”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宋简茹不好说什么,只道,“就当帮帮我们五个孩子。” 梁道勋转眼盯她看,小小娘子,眉清目秀,身上总是透出一股男人才有的豪情,让人不知不觉就想靠近,想起第一次帮他打圆场,原本他是看笑话的,不知怎么的就插手帮上腔了。 那么这次……像是考虑了很久,其实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会会的事。 “行!”梁道勋点点头,流浪一天是一天,趁手帮帮也是一天,就算为自己积德,他同意了。 “太好了,梁叔。”宋简茹高兴极了,“叔,你在这里流浪早已超过一年,可以拿到本地户籍?” 提到户籍,梁道勋的心情又不好了,闷闷不想说话。 “叔……”宋简茹抿嘴。 “唉,算了算了,人总要往前走。”梁道勋被小娘子可怜的眼神打败了。 “这就对了嘛。”宋简茹眉眼弯弯。 梁道勋下定决心般咂了下嘴,“作为浮客,我以流民身份试试,希望不要被他们规劝返回原籍。”真是矛盾心理,既想家乡又不想回去。 也许这就是落魄流浪之人的无奈之处,没有衣锦,怎敢回乡? 浮客是什么?宋朝管流动人口为浮客,浮客在一个地方居住满一年,即可落户,取得当地户籍,这就是宋朝比唐朝不同的地方,流动人口在唐朝坊间式管理之下,提供不了身份路引,就要被流放边疆或发配去做苦役,在宋朝就不必担心这些,宋朝繁华的小商品经济打破了坊间制,人们可以更自由的迁移、生活、贸易。 梁道勋很快弄妥了身份,成为留陈一员,真是羡慕死宋简茹了,可惜她一是童养媳妇,二是女人,只有在寡居无儿的情况下才能有独立的户口——女户。 “一个月保底二两银子,如果我的生意好,达到一百两以上,你可以分成百分之一。” “一百两,我得一两?”梁道勋好笑的问问,虽然小娘子有厨艺会赚钱,那也是以文作单位,一个月赚上十两,算是顶天了。 “是,叔。”宋简茹很认真的回他。 “哦。”梁道勋口上答应,心里不以为意,一个月能得二两,留陈镇上中等铺子管事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他挺满意的。 “八宝粥生意没了,牛肉拉面生意做的人也挺多,你现在让我做什么管事?”他问。 第28章 新鲜面食 宋简茹狡黠一笑,“叔,你说呢?” 让他说?梁道勋才不知道,既然她敢每月出二两银子,怕是早已想好,摇头失笑,这毛丫头。 不出所料,芝麻炸酱凉面一经推出就吸了大批客人,夏日炎炎,白天暑气酷酷,除迫不得以为生计忙碌的贩夫走卒,其余人们很少出门,一到晚上,大街小巷,尤其是码头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既是纳凉,又是散心,宋朝人的夜市不比现代差,吃的、穿的、用的,码头夜市啥都有,正是小商贸最繁庶之时。 白日里,梁道勋已经采购好所有主料、配料,傍晚要出摊时,宋简茹看着辰光调配好浇头、芝麻酱等物,由梁道勋送到指配好的摊位点开始夜市。 吃凉面,必备的要有拌好的芝麻酱、花椒油、蒜蓉汁、老陈醋、黄瓜丝等,配料放在超大瓦盆里,油光逞光、香气逼人,早就勾得行人垂涎欲滴。 “宋二娘,我说你怎么三天不出摊了,合着整新鲜面食了呀!” 一直来吃牛肉拉面的中年男人与宋简茹熟恁打招呼,屁股早就迈到凳上,伸头催道,“赶紧给我来一碗。” “好哩,大哥,你稍等。” 宋梓安与宋冬娘两人拿着扇子不停的给过过热水的面条扇风,这是怕面在凉的过程中积成团儿,影响口感,古代就这一点不好,没电动风扇。 不过,就这样,也没影响生意,一盘盘红绿丝丝分明的作料盖到面上,再浇上芝麻麻酱,用筷子调拌成美味,吃到嘴里那叫一个爽。 “痛快、爽快……”食客们搁筷时无不满足的感叹。 “卢捕头,好几日没看到你了,衙门最近很忙?”本地人相互认识,吃饱喝足,开始寒喧。 “嗯,有几日了。” “干嘛呢,我还指着跟你喝一杯呢?” 普通百姓逮着公门中人找机会就拍马屁,宋简茹抬眼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古代公务员,把他记到心里,下次去衙门也好攀个交情好办事。 卢孙毅摇摇头,“最近衙门里有大人物,不好出来浪。” “什么大人物?”好事者凑近他低声问。 卢孙毅朝四周看看,小声回道,“京里来了抚谕使(宣谕使、抚谕使:皇帝派往各地巡察民情,处理冤狱,措置营田的监时性官员,即所谓的“钦差大臣”。)正在调查漕……”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住了嘴,嘻嘻笑一声,“你懂的,反正现在不能随意出来晃荡。” 中年男子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在留陈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 “唉,这个怎么说呢?”卢孙毅摸摸下巴胡茬,“都是京里的龙子凤孙,这些王爷、公子精贵着呢,在这里呆几天又回去几天。” “那这样能查出贪腐嘛。” “走个过场呗。”卢孙毅想起在府衙里远远看过一眼的乐安郡王,摇摇头,不过是上头派下来历练的不以为意。 “也是。”中年男人附合,“要是能查出什么名堂出来,世道早就清明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意会,立起身,中年男人抢着付了两人的冷面钱。 宋简茹收钱当儿,望了眼打下手的宋梓安,他应当听到了这些闲聊杂谈,希望他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炸酱面在现代北方十分流行,韩国亦有炸酱面,不过宋简茹喜欢老北京炸酱面,味正爽口,又有芝麻酱的香气,夏天吃,非常有食欲。 炸酱用了平常的猪肉丁,以半肥半瘦猪肉丁加葱、姜、蒜等在油锅内炸炒,加上特制的大豆酱和稀,盖上锅盖小火熬煮,当肉丁被大豆酱浸透了,肉皮红亮,香味四溢。 当然,这是普通的吃法,还有更讲究的则是用里脊丁佐以虾仁炸酱,味道更鲜美,现在是摆小摊,做夜市,面对的普罗大众,倒不必如此。 蔬菜大多以时令菜为配,春天,炸酱凉面上码上的是青蒜叶、香椿芽、鸡毛菜、萝卜缨等。夏天则以蒜苔、黄瓜丝、扁豆丝、韭菜段等为面码儿。 外来的小乡佬又出新花样面食,本地好几个小摊贩纷纷过来偷窥,遇到收保护费的熊大、熊三,个个点头哈腰,“原来是熊大爷、熊三爷,二位爷也过来打牙签?” “打你个屁牙签,老子行公事,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是是,都是小的错。” “咦,你们几个不经营自家摊子,跑到这里做什么?”熊三早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故意问。 “没……没什么……”几个小摊贩跟老鼠似的一溜烟跑了。 熊三凑近自家大哥耳边:“卢捕头怎么也成这个小娘们的坐上宾了?”这小娘们会来钱,他们兄弟二人已经看上眼了。 熊大阴沉沉的盯了眼,刘二宝是地头蛇,卢捕头也不好惹,这小娘们还真是邪门,不是跟京里的贵人有一脚,就是搭上卢捕头,想搞她,还真要多想想。 梁道勋在留陈做叫化子有五六年了,因为会断文识字,帮不少流浪之人写过家书,在叫化子当中挺有威信,既然答应宋简茹做了管事,他还真上心,不仅让小叫化子们盯着防人生事,还请了留陈捕头卢孙毅过来捧场。 当然,表面上看不出卢捕头过来捧场,他好像只是随意过来吃个宵夜而以,实际上,他就这么随意坐一下,就给很多人警示,这摊子哥罩着了。 这也是宋简茹为何花二两银子请梁道勋的原因,不带脑子做事怎么行,不管现代还是古代,不管做什么生意,没个人照应怎么行。 一晚上生意做的平平安安,一直到收摊,梁道勋才过来帮忙一起收摊,摊子做大了,家什儿也变多了,没几个人还真拿不回去。 梁道勋没和宋简茹他们住一起,不过也不远,他在附近租了小屋,收拾妥当之后,他就回去了。 宋简茹关好小院门,让宋梓安和宋英娘把钱匣子搬到自己房间,她到底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像现代商品房出租一样,把一大间屋子隔成了三个小房间,她和宋英娘各一间,两个小的住一间,这样方便又有隐私感,挺好。 第29章 委屈 她让两个小的先去睡觉,冬娘和玲娘很听话,“好,二姐。”两人手挽手离开宋简茹的房间,开心的回到自己房间先漱。 宋简茹与宋家两个大孩子点了钱,又算了一下成本与次日要做的诸多事宜,都合计完才去睡觉。 六月下半个月起,大运河的漕运突然繁忙起来,留陈镇的船流、商贸密集的让宋简茹不敢相信,现代大运河的漕运应当没有这样繁忙。 繁忙是好事,只要勤劳,钱不会少赚,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半夜,要不是找了梁道勋做管事,宋简茹都要怀疑自己一天能不能休息上三四个小时。 真是太忙了,但是钱袋子也以肉眼的速度鼓起来,在这之中,慢慢的,宋简茹每天晚上点钱算账不让宋英娘参与了,只让宋梓安跟着一起学习怎么做账。 倒不是宋简茹为了隐匿钱财,而是她发现两个问题,一是,宋英娘的算术跟小孩子差不多,只能算百以内的加减,甚至有时还算不全,二个,她开始得瑟、膨胀,不过是一个晚上赚一两银子而以,那要是将来赚更多银子呢? “梓安,你不怪我!” “没……没有。”宋梓安也发现了,大姐现在总是很兴奋,遇到邻居或是相识的人,总喜欢停下与人闲谈,而这些闲谈表面上是家长里短,实际上都是显摆,搞得邻居都来打秋风。 “不怪就好。”被穷苦压迫惯了,一旦翻身,总想扬眉吐气,宋简茹也能理解,可是显摆的结果引得房东跑过来涨房租,邻居们过来打秋风、甚至过来偷学炸酱面的做法,这就不好了。 宋简茹没有责怪宋英娘的意思,孩子们需要教导她放在心上了,一方面,她要更耐心的引导她们,另一方面,等忙完这段,她再想办法找个嬷嬷过来,教三姐妹识字读书。 宋简茹为何不自己教呢?一个她忙,二个,深入大宋朝市井生活之后,她怕自己超出时代的思想害了这些女孩,既然她们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就按这个时代风俗习惯教导就好,无需她们独立特行,变得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当然,三从四道中不好的东西,宋简茹也不会让三姐妹学,既独立又能平常心融入到这个世道,是最可行的生活方式。 居然不让她一起算账了,宋英娘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一边说着跟弟弟没正式成家,只当姐弟,一边却又支开她只和弟弟数钱,分明把她和两个妹妹当外人,辛辛苦苦一天,到头来,是给别人挣钱,老天啊,她的命怎么会这么苦,魂不守舍的回到房间,委屈的趴到床上就哭。 房间小,木板墙不隔音,冬娘和玲娘听到哭泣声连忙进了大姐房间,“大姐,你怎么啦?”两个小的害怕,不住扯她胳膊。 两个妹妹的问话,让宋英娘更委屈了,哭的声音更大了。 宋简茹坐在房间里,垂头,一动不动。 宋梓安坐立不安,“我……我跟大姐说去。” “别——”她伸手制止,“有些事要慢慢消化与领悟,给她点时间。” 大媳妇说的话,宋梓安总觉得有道理,不过夜深人静,这么哭不太妥,他还是立起身,“我去看看,明天还要忙,你早点睡!” “嗯。”宋简茹点点头。 宋梓安出去了,宋简茹仰头,宋英娘干活手脚麻利、做生意也有灵活劲,这脾性怎么就……真感觉头疼,隔音不好。她懒得听梓安劝她,信步出了小院,小院在巷子头,不一会儿就转到了大街上。 夜深人静,大宋朝星空没有污染,晴朗澄彻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倾泻在静谧的街道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一边走,一边仰头看,宋简茹看得如痴如醉,真美啊,抬手,真想摘下一颗,太有诗意了。夏夜的风徐徐吹来,清新,凉爽,吹走了一天的忙碌与烦闷,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 ‘嘚嘚……’空寂的街道上,有马车徐徐驶过来,宋简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辆黑色马车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一样美妙的令人暇想。 嘚嘚……节奏分明,宋简茹饶有兴趣的退到街边,欣赏低调奢华的马车,黑色逞亮的马车厢,白色的骏马。 里面坐的是‘白马王子’? 喔,老天,一定是童话故事看太多了,宋简茹低头失笑,深更半夜站在里瞎想什么,这才发现自己逛了很远,连忙转身回家。 马车内,近身侍卫赵左的别刀都已经抽出来了,只要前面的女人一动,他就飞跃出来给她一刀,让她人头落地,立刻消逝。 竟……竟转身走了?什么意思? “郡王,要……”赵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乐安郡王赵熙的目光一直在车窗外,银光清辉下,女人纤瘦,衣裙翩跹,青丝随晚风飞扬,眉眼弯弯,点点朱唇,最是那一低头的娇俏浅笑。 他眸光刹那幽深,锐利眸子一眯。 赵左一个纵身跃出马车外,伸手一探,人就被她抓起。 宋简茹蓦惊,失重,刚想呼救,被人扔到黑色马车里。 “哎呀!”她被摔得不轻。 赵左的刀架在宋简茹的脖子上,“说,何人派你来的?” 第三次了,郡王刚从京城回来,她就等在大街上图谋不轨。 “什么?”宋简茹被问得云里雾里,不就出来散个心么,怎么跟剌客挂上勾了。 刀倏然收紧。 咝,宋简茹一动不敢动,她怀疑脖子渗血了。 “快说!” 说什么?被人当成剌客,宋简茹哭笑不得,“这位大人,我和姐姐拌了几句嘴,心里不痛快,出来散散心,难道也犯法吗?” 赵左眉头一凝,他才不相信此女鬼话,几次三番,怎么会这么巧,刀逼得更紧了,“还狡辨!”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杀了她又怎么样,家里受气,出来又被人刀架脖子,宋简茹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再死一次,说不定能转回现代,那该多好。 第30章 想吃凉面 赵熙眸光微眯,幽幽深深中,让人捉摸不透,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宋简茹微抬下巴,迎上他深如幽潭的目光,谁怕谁,不就死嘛,当死都不在乎了,一切就是个屁。 眼前,贵公子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垂在肩头,仅在发顶束了一只紫玉钗,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下面是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细长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宽大的白色滚边长袍,笼在他的身上,卓然飘逸,敞开的斜开领口露出里面的紫色的襟,紫白交映,高贵而神秘。 面对视死如归的女人,赵熙面上的表情缓缓消失,眼神渐渐变得嘲弄,半晌,垂眸浅浅勾唇,不知所谓的东西。 目光终于转移,不怕死的宋简茹还是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是握有生杀大权的权贵,眼神都能杀了她,真是惹不起,可她躲了呀,刚才都已经转身回家了,怎么这么倒霉。 “叫什么?”男人声音低沉清越,似水涧青石。 “呃……” “呃……” 宽阔的车厢内响起两个疑问声。 一声来自被抓的小娘子宋简茹,另一声来自赵左,意识到自己失声,赵左吓得跪地,双手高抬领罪。 赵熙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微眯,看向宋简茹。 “姓宋,名简茹。” 竟有姓有名,不是什么大娘子、二娘子,只有有身阶家庭的小娘子才有全名,但她们的全名大部分情况下只用一次,那就是婚证书上,平常用乳名或是家族排行称呼。 这女人心思不简单,对他竟直报全名,想干什么? 扑倒你、蹂躏你?要是宋简茹知道对面贵公子什么想法,一定翻上几个白眼,看不起姐,你到是放了姐让姐回家啊! “滚!”嗓音低迷,温温淡淡中薄凉尽现。 这就是贵族教养?看着长得人模狗样,也不过如此,宋简茹暗嗤,让滚就滚呗,嚯然起身,推开车厢门,提裙就跳。 马车还在行驶,对于没有身手的普通人,这很危险。 赵熙眼眸一紧。 “哎呀!”宋简茹当然是普通人,那有什么飞檐走壁的轻功,摔倒在地,随着贯性滚了一圈,输人不输阵, 忍着疼痛爬起来就跑。 长街寂静,月光如泻,女子背影空灵清绝,如梦似幻,转瞬间消失在眼际。 “郡王……”你……怎么放了此女?今天晚上,郡王真是有些怪,不仅打破了不让女人近身的禁忌,还问她名字,更放走了她。 郡王他……到了思慕小娘子的年纪?那……那聂……先生呢? 一个眼神杀过来,赵左一个激棱,“属……属下越簪了!”说完,连忙关上车厢门,一切重新隐入寂静。 赵熙瞌眼,此女靠近,他竟没有任何不适,难道……她有什么特别?脑际浮现她的影子,小脸看似不够漂亮精致,搭配起来却令人舒适。 舒适?两个字他回味很久! 刚到巷口,遇到找出来的宋梓安,他焦急的问,“简茹,你怎么了!”看到她没等松口气,就发现她的衣鬓乱了,隐隐有擦伤,伸手就要过来。 “没……没什么!”宋简茹有些尴尬,“路黑,不……不小心摔了一下,现在没事了。”说完,匆匆回自己房间。 宋梓安抿嘴,大姐的行为还是伤了她的心,他内疚的低下头,对不起了,大媳妇,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让你们过不要愁钱的人上人日子。 月色如水,光华如银,空静如澄,赶了大半夜路,赵熙没一点疲惫,进了别院,没有一点睡意,坐在窗前,一人托腮静坐,双眸隔窗凝望远处。 静静的,终于没了京城的热闹与繁忙,卸下所有戒备,舒服的散坐着,放空自己,自由自在。 赵左轻手轻脚砌了一杯热茶来,放在主人身侧半桌上。 “爷,需要宵夜吗?” 赵熙目光从窗外收回,“有什么?” “爷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留陈现在时兴什么?” 赵左眉角一跳,身边随从早就打听好了,留陈现在时兴吃冷淘,而且做的人就是刚才被郡王放走的宋家二娘,他总觉得郡王什么都知道,那他还……眉心跟着跳了一下,“小的明白了,马上就去。” 赵熙嘴角微扬,转过头去,继续看月光风影。 洗好澡,宋简茹刚换上睡衣,就听到敲门声,连着好几下,她蓦然一紧,一边想着是什么人这么晚过来敲门,一边顺手摸过改良版襦裙迅速穿上身。 敲门声不大不小,既不如莽又不会让人听不见,似乎是个有礼貌的人,可什么有礼貌的人大半夜过来敲门呢,在留陈,除了梁叔,宋简茹还真想不出还有谁。 快步出了房间,宋梓安亦起床了,他比宋简茹先一步到了院门口。 院门不高,月光下,能看清来人,居然是酒楼外贵人的带刀侍卫,普通人对贵胄有着本能的敬畏,他下意识就开了门。 “梓安……”宋简茹都没来得及阻止,院门就开了,她快步上前,“这位大人,深更半夜所谓何事?” 赵左嘴角露出不屑,要不是郡王另眼相待,他那里会亲自过来叫人,她早就被手下人送到郡王跟前。 “跟我来!”说完就转身。 这下,宋梓安也感觉不妥了,自己的大媳妇怎么能跟外男随意外出,“大人,夜深……” “闭嘴!”赵左低喝一声,刀背晾到人前。 宋梓安被吓得连退两步,差点崴倒,被宋简茹一把扶住,“莫慌!”她小声安慰他,“大概是想吃凉面。” “可现在……” “嘘……”特权之人想干什么那会在意别人方不方便,宋简茹让他不要说话,“我去问一下。”说完,上前一步。 “这位大人,是不是想吃凉面?” 赵左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哼一声。 “那请大人等下,我马上做一份。”宋简茹说。 赵左眉头一皱,这样可行?他一边问自己一边琢磨主人意思,又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快点。” “是,大人。”宋简茹暗暗松口气,连忙回屋,“梓安,过来帮忙。” “哦。”宋梓安愣过神,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第31章 英娘 小半个时辰后,赵左带着吃食回到别院,“爷,宵夜来了!” 主人默许后,赵左把芝麻炸酱冷面摆到他面前,边上还放了一杯…… “什么?”赵熙没忍住问出声。 “听那宋二娘说叫仙草奶茶。” 贵为皇家子孙,赵熙什么没吃过,还真没听过仙草奶茶这玩意,感兴趣的伸手捏过杯子,拿起小白勺浅浅舀了半勺送到嘴里。 冰冰凉凉,竟是羊奶汁里加了红茶,口感极好,又舀了块黑乎透明状的东西,咬一口,爽口弹牙,口感亦相当不错。 兴致上头,他竟一口气把白瓷碗中的仙草奶茶都吃了,双眼微瞌,透出饕鬄满足。 “郡王……”还有凉面呢,赵左见郡王食欲不错,连忙出声提醒,为了来留陈,郡王和附马爷白日里闹得并不愉快,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现下终于想吃,他高兴极了。 赵熙睁开双眸,看向红绿分明的凉面。 “宋二娘说,上面配菜与芝麻酱吃时拌好,要不要属下帮你拌?” “嗯。” 赵左得了令,连忙上前给主人拌料。 大概是一杯奶茶已经垫得差不多,凉面没吃几口就放下了,赵左见他有睡意,连忙挥手,小侍马上上前给赵熙更衣沐浴。 “明天早餐给聂先生带一份。” “是,郡王。”郡王与驸马爷堵气连晚来留陈,没等会客的聂先生,赵左连忙点头回应,郡王要休息,他轻手轻脚出去了房间。 下楼梯时,脚步突然顿住了,郡王刚才的意思……还吃宋二娘的煮的饭食?赵左一向能猜懂主人的意思,这次却有些不确定了。 到底是就着一顿饭食跟了一句,还是因为想着聂先生才特意说了早餐?赵左反反覆覆推敲,郡王与聂先生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应当是后者,应当是,他最后想。 次日,宋家的小日子一如往常,梁叔早早的把购来的食材送到了宋家小院,除了上学的宋梓家,大大小小都在忙碌备料,为晚上出摊准备。 院子不大,却有空地,宋简茹在空地上种了很多小葱,不管什么菜,小葱做调料必不可少,她又种了大蒜、韭菜、还有些家常的鸡毛菜、茄子,小小院子被她种得满满当当。 六月,温度高,蔬菜疯长,绿油油一片,看得人相当喜气,几个妇人站在小院门外,看得酸溜溜的,“李大家的,你瞧瞧人家,没个大人,居然也把日子过起来了,可真行。”张嫂边纳鞋底边发酸。 李大家的正在缝布衫,语气更酸:“什么叫过起来,是过得很好,好不好。” 胡六家咂咂嘴:“你说我们也去码头做生意,会不会也会赚银多钱?” 张嫂别了她眼,“你以前卖过糖水?” “听说还做过胡饼、环饼,卖过花样子……”李大家接嘴。 “哎呀,那不行,满大街都是,那能赚钱,那像宋家二娘卖的这些,独一份赚大钱。”胡六家的一双眼滴溜溜的转,宋家小院里调料配料,都被她看在眼里,她感觉就差本钱就能去码头卖了。 胡六家的什么心思,张、李二人一肚子数,她能想的心思,她们两个也想着呢,她们偷学的差不多了,就差问要多少本钱。 宋家二娘嘴紧,肯定问不出什么,那两个小娘子问了也白搭,她们肯定不知道,三个妇人把主意打到了宋英娘头上。 一个早上,宋英娘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整天忙碌,都没资格数钱,虽然昨天晚上大弟劝过了,但她心里仍旧有气。 不管洗菜、切菜,手里都带着一股子燥气,玲娘和冬娘在边上心惊胆颤,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能引火烧身,憋的大气不敢出,埋头小心做事。 宋简茹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原本凉面生意之后她有别的打算,可是现在她不急了,放缓了脚步。 生活不是一个人的,还是大家的,光自己的认知能力、自我抑制虚荣、膨胀的能力远远不够,如果身边的家人、恋人的认知度、心态不能同步跟上的话,那么有钱以后,生活质量未必会改变,甚至一地鸡毛。还不如穷苦一些,至少没那么多折腾的心思。 “英娘……英娘……”张嫂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朝她招手。 “干嘛!”她语气冲得很,积攒的火气似要喷薄而出。 “前几天你不是想学做鞋嘛,今个儿我特意带过来了,你过来看看,鞋口是这样纳的,你聪明,肯定一看就会。”张嫂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整个人讨好的很。 宋英娘住了手,顿了下,放下切萝卜丝的刀,转身开了院门,被几个妇人围在中间。 “哎呀,英娘,你身上的夏布是不是江南棉布啊,摸起来可真滑溜,怕要上百文一尺!” “是啊是啊,可真好,我做梦都买想,就是没钱没卖不起,你们可真厉害……” …… 三个妇人都三十出头了,哄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那还不是一哄一个准,宋简茹没去打断。 作为宋家二房长女,宋英娘一直以长女如母自居,在家里照顾弟妹,尽心尽力,宋简茹刚穿越到这里时,她和宋家老太太一起为坊子里洗衣送衣,以一个成年劳动力劳作,确实很辛苦,也确实让弟弟妹妹们没饿死。 十二三岁,一无知识,二无手艺,这样做已经很了不起了,宋简茹真心佩服她,可是争强好胜之心得有分寸,对于不懂不明白的事,应当学会放手、学会去学习。 她的心气需要磨,门口三个妇人或许会是最好的老师。 “大姐……”宋玲娘眼睁睁的看着大姐被三个婶子拉走了,“萝卜丝还没有切完呢!” “没事,二姐来切。”宋简茹抚抚小玲娘的头,才六岁啊,就要帮忙干活,真是苦了她了,“去玩会。” “不,我帮二姐剥蒜头。” “好,那你慢慢来,不急。”宋简茹笑道,“等会,二姐给你跟冬娘做水果捞吃。” “好哎,好哎!”玲娘高兴的直拍小手。 留陈漕运发达,好处还真是很多,南来北往的商船不仅带来了主要粮食,还带来了南北各地特产,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 第32章 简单 宋简茹淘了不少好东西,如羊奶,仙草、还有寻常人家舍不得买的各式水果,在有限的钱财内,她总尽量给孩子们补身体。 近两个月以来,包括她自己在内,五个孩子的身体以眼见速长肉变白,她其实很有成就感,至于老大宋英娘的心气,她没放在心上,都是孩子,成长嘛,慢慢来! 邻居张嫂拿出特意买的很贵零嘴,“来来,偿偿婶婶买的如意糕,可好吃着呢。” 要是两个月前,宋二娘一定把这东西当宝,可是现在,她看了眼,随手接过,“张嫂你太客气了!”说别人客气,她更敷衍式的客气。 留陈镇上各式零嘴、吃食、糕点,基本上都被宋简茹买给她们偿过了,还让她们评论过味道,想到这里,宋英娘更无名烦燥,张口就吃糕点。 宋家大娘子肯定跟家里人闹矛盾了,三个妇人相视一眼,一唱一和马上开始了,“整天看大娘子从早上忙到半夜,这钱没少赚,看不上俺买的如意糕?”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宋英娘吐槽的口子被他们撕开了,“也没赚多少钱,怎么会呢,这如意糕挺贵的。” “不贵不贵,跟你们家的凉面差不多。”张嫂马上接上话,“听说如意糕的成本挺高,你们家的凉面成本也挺高的。” “高什么嘛,不就是面粉、炉子、汤底嘛,一二两银子就能做起来。” “哎呀我的个老娘,配料那么足,还以为多贵呢?”张嫂几个会心一笑:“那……那个芝麻酱挺难做的!” 这可是北京芝麻酱冷面的关键所在,被恼怒、气愤冲昏了头的宋英娘脱口而出,“难什么呀,就是把芝麻炒熟磨碎然后用油拌一下就好了。” 就……就这么简单? 基本款的芝麻酱还真就这么简单,主要是那时的人们没想到,有些东西只要人点拔过,确实就是那么回事。 两天以后,宋英娘的心气慢慢淡化了,可是宋记芝麻酱凉面的生意却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以前一天晚上能卖六十碗,还是宋简茹不允多卖的情况下,可是这两晚上三十碗都不到。 宋简茹心知肚明,宋英娘急的不行,虽然生气不给她数钱,可是家里的生活条件确实改变了,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宋简茹都喜欢买好的,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的打扮说是留陈富户小娘子都有人相信。 一晚上没多少人坐下来吃面,她急得拉住一个熟客:“大哥,不来碗凉面吗?面劲爽口,滋味地道……” 年青人打断她的话,“前面摊子也有,我吃过了。” “那味道肯定不如我们家……” “味道不差,关键人家便宜三四文呢。”年青人笑嘻嘻:“既然味道都差不多,肯定要挑便宜的啦,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宋英娘干巴巴的陪着笑笑,等年青人走后,她恨恨的解下围裙,“我去看看,到底是那个缺德鬼干的。” 跟风一直有,但一直没怎么影响宋记的生意,可是这两天确实影响到了,宋英娘风风火火去前面了,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跟风抢了她们家的生意。 宋冬娘不放心脾气急燥的大姐,“二姐,我跟去看看。” “嗯,去,小心,要是有什么,赶紧去叫梁叔。” “好哩,二姐。” 梁叔让小乞丐看着小食摊的事,宋家姐妹都知道。 第33章 明白 十多个小摊位外,张嫂身影赫然映入宋英娘眼帘,居然……居然是她的邻居,转瞬间,她明白了什么,生气的跑到她摊位前责问,“张嫂,你怎么能这样?”不仅偷学还降低价格抢她家生意。 张嫂正忙着呢,那有空跟她理论,不耐烦的挥手,“走走走,一边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你个小人……”平时有多热情,此刻就有多嘴脸,宋英娘气得手发抖,两天前,她可不是这样待她,对她讨好的不得了,还拿精贵的如意糕给她吃。 “去去去,你们才是小人,我们是大人。”张嫂男人见宋英娘挡在摊头影响生意,根本不顾脸面,伸手就推人。 宋英娘被他推得急,摔倒在地,胳膊、腿都摔得不轻。 “大姐……”冬娘哭着上前拉大姐。 “三妹……” 人家摊前生意红火,自家摊位冷冷清清,此刻,宋英娘的脑子才算清醒,平时这些人巴结她,看到她客气,原来都是在哄她,是想她家手艺! 赵熙心情不佳,聂流云陪他出来散心,不知不觉又走上了繁华的夜市码头,“虽然都是些简陋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什么有趣不有趣。”赵熙一脸冷色,“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我想动人。” 聂流云手中的折扇停了,转头望他,“我觉得不妥。” “那你让我醉生梦死?”赵熙恼怒。 聂流云平常嘻嘻哈哈的神色不见了,“弓一旦开了,就没有回头箭,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当然有。” 他摇摇头,“我说的把握不是罪证,也不是留陈这些有主子的官员,而是……”用折扇指了指头顶的天。 赵熙满嘴苦涩,“可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聂流云再次摇摇头,“生于帝王家,你比我更懂,成为什么样的人,有时候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也许……你可以再等上几年。” “何意?”赵熙眉头紧凝,一脸疑惑。 “就是……就是再等等……”聂流云左顾而言他,快走几步,“我突然很想吃那天的凉面。”他在前面突然叫道。 人流穿梭,赵熙立着没动。 赵左等侍卫暗暗护卫。 没什么生意,宋简茹轻闲了很多,一边慢慢的抻面条,一边和宋梓安聊他私塾里的事,“陆夫子真布置了这样的作业?” “嗯。”宋梓安正在发愁,“这不是商人之事嘛,跟我们读书人有何关系?” 宋简茹转头看向宋梓安,他正蹲在火炉前加柴禾保持锅内的水一直开着,她略思后问道,“你的人生目标只是成为秀才?” “是……也不是……”宋梓安很矛盾,按想法,当然希望自己考上状元,可是他也知道那不现实,能考上秀才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简茹记得上次让他记账,跟他讲过一些道理,显然,这个孩子没听进去,也可能是她说得太高尚了,要是每个为官的都像她所说,能了解治下百姓,为百姓而治,那世道早就大同了,还是说些实在的。 “这就是我为何让你选陆先生的原因。” “……”宋梓安一愣,抬头望向她。 宋简茹道,“学习,不仅仅是认字读懂文章,做出令人赞美的文章,更要学以致用、经世治道,陆先生让你了解漕运,了解码头商贸行情,不管以后以秀才身份成为一名衙门小吏,还是成为举人授官,其实都是实用的,既然做了官,那么你是不是要解决实际问题?而了解漕运只是为官为吏当中的一件小事而以。” 这样一讲,宋梓安好像听懂了,“我明白了,就像衙门里各式官吏处理问题一样,是不是?” 宋简茹点点头。 “哦哦,我明白了,我学习为了成为秀才、举人,成为秀才举人之后为官为吏,其实就是解决这些民生问题,是不是?” “对,没错。”宋简茹道,“与其等到成为官吏之后再去明白了解,不如现在就开始学起来,这样将来才能得心应手不至于走太多弯路。” “对对,我懂了。”宋梓安真是豁然开朗,事实证明,多年以后,他年纪轻轻就颇有建树,无不是现在宋简茹的引导,他真的少走很多弯路,当同龄人还在滚打摸爬时,他早已驾轻就熟。 这其实也是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的差异所在,当寒门子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圣贤书上时,真正的世家子弟早已被有见识的家长引导经世致用了。 这种差距,古今一直存在。 说好不再给面子不来吃冷面,聂流云为了逃避赵熙的问题,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宋记小摊前,还听到了一段让他震惊的说辞。 市侩小娘子今天不市侩了,竟变成了有见识的巾帼?她多大,她出生名门吗?否则怎么会有这般见地? “公子,来吃面吗?” 一直站着不动,宋简茹不得不笑脸相迎问上一句。 聂流云回过神,双眸幽幽,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 “公子,这样不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样盯着一位小娘子看,怎么都像色鬼,宋简茹暗露厌恶。 剑眉一挑,聂流云刚想开口,有急呼声打断了他的话。 “二姐,二姐,大姐跟张嫂打起来了。” 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跟中年妇人打架,怎么看都是吃亏的事,宋简茹让玲娘看摊子,自己一溜烟跑走了,宋梓安腿长,跑得比她还快。 这就被晾在这里了?人称‘世无双’公子还是第一次被小娘子冷落,反应过来失神而笑,转身,顺着他们跑动的方向看过去。 又急,人又多,宋简茹跑得的跌跌撞撞,不知被什么人挨了一下,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朝一边倒过去。 “公……”赵左压着喉咙提醒主人。 作为公主独子,被封为安乐郡王,赵熙近十八年人生能被人靠近的机会着实不多,为了漕运贪污案深入留陈,能逛码头夜市,也是他想所有作为放低身姿的结果。 第34章 快点 夜市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他自有侍卫开路、护体,竟还能被小娘子投怀送抱,厌恶之心简直能呕吐,顺手就要把人抛出去。 竟然撞到人,还是衣着华丽干净的贵公子,宋简茹很不好意思,刚歪倒的一瞬就伸手抓住贵公子的胳膊,借住力道一个劲挺离开了贵公子。 “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一边快速朝前跑,转眼间消失在贵公子的面前。 厌恶变成了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公子!”在外,赵左不叫郡王。 赵熙立在人流中一动不动,那瘦弱的身体挨近他一瞬间之时,竟不是木竹之感,而是柔软温热让人……猛然惊醒:“赵左——” “小的在。” “聂先生呢?”他抬脚就走,双眼搜寻聂流云身影。 赵左没动,他愣住了,郡王就这样放过意图不明的宋二娘了?她可是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出现在郡王面前,太让人怀疑了。 “来人——” “大人。” 赵左面露狠色:“给我往死查。” “是,大人。 宋英娘真是又气又恨,失去了理智,上去就摔张嫂家的碗,端起她的调料酱就往热水锅里扔,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毁了。 二两银子的本钱啊,张王氏怎么能罢休,让男人上去就打,自己帮忙,两口子打一个小娘子,男人拳打脚踢,女人伸手就抓小娘子脸。 “杀千刀的,我跟你拼了……”张王氏杀人心昭然若揭。 幸好有乞丐出手,要不然今天晚上,宋英娘的面容就毁了,几个乞丐一起上,护住了被打的宋英娘,就这样,宋英娘也被打的不轻。 等宋简茹到时,地头蛇和衙门巡捕都到了。今天晚上的生意彻底歇菜了。此事闹了三天,最后以宋简茹赔了五两银子、三个月不得做早、夜市而结。 “不不……,夜市不让做,早市凭什么不让做,太不公平了,我们要上告……”宋英娘吼得撕心裂肺,不做早、夜市,宋家的生计怎么办,没钱怎么过活,后怕、自责、悔恨,真是伤心到绝顶。 宋梓安和宋简茹把她拉回去了,他们本就是外来人,卖了几样新鲜物,本就引人嫉妒了,现在闹成这样,简直就是授人以柄,不管是熊大等人还是夜市里其他小摊贩,人家巴不得呢,逮到机会就不让他们做早、夜市,三个月不让做,这还是轻的,没让他们滚出留陈,怕也是梁叔求了卢捕头的结果。 梁叔叹气,“二娘,你有什么打算?” 宋简茹笑笑,“先把家搬了再说。” “凭什么搬家!”宋英娘恨得牙直龇,“我就住里,我天天骂,我骂她心机恶毒,一直骂到她断子绝孙。” 这种自伤一千损人八百的做法,在宋简茹眼里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冷冷道:“要是张王氏第一次搭讪时你就带脑子,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吗?” “不是你先给她猪油渣的吗?”宋英娘绝不承认自己没脑子。 宋简茹无语望天。 梁叔叹气。 宋梓安急声喝止:“大姐——”要不是她有炫耀的心思,要不是她跟简茹赌气,何来这样的事。 “梓安……”弟弟是宋家二房的顶梁柱,现下,又在私塾里读书,年纪虽小,却是一家之主,他生气,宋英娘还是怕的。 宋梓安叹气,长姐如母,她跟大人一样养活弟弟妹妹,他也不忍多责怪,转头,“简茹,你打算搬到那里?” “要找牙行。”宋简茹回。 “我陪你。” “嗯。”宋简茹道,“这次还需要梁叔。” “你有主意了?” 宋简茹确实早有主意了,可是宋英娘之事让她停了脚步,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没,我们一起找快点!” 梁道勋知道宋二娘有些不同于常人,直觉上,觉得她应当自有打算了,可是听到这样的回答,说老实话,他是失望的。 失望,这真是宋简茹想要大家看到的,不,确切的说,是让宋英娘看到的,让她看看,因为她的如莽,宋家二房遭受怎样的打击,让她以后做事能三思而后行。 盛夏酷暑,赵熙一点味口都没有,无精打彩的歪坐在榻上,手里捏着棋子半天不动一下。 “要不,我们回京?”聂流云笑着抬眼。 赵熙无动于盅,“更没意思。” “京里的世子、王爷……可都等着你去走马章台呢,真不回?” “我又不喜欢女人。”啪一下,落下一子,吃掉聂流云一片黑子。 聂流云根本不在意,嘻嘻哈哈一笑,“知道,你喜欢男人嘛,比如我!” “你恶不恶心?” “哈哈……”聂流云折扇呼一下打开,不停的扇动,“你一直在留陈不回,京里可炸开了花,都说你跟我在留陈风流快活呢!” 赵熙冷嗤一声,“他们哪天不编排我赵熙。” 聂流云摇摇头,“女人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难道你要做和尚?” “这是什么歪理。”赵熙道,“我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谁敢置喙?” “是是是……”聂流云大笑,确实是这么回事,公主独子,那怕一辈子无所事事,也能荣锦一生,这就是权贵的好处。 聂流云悠然闲适,赵熙却烦燥的很,手一挥,桌上棋局尽毁,“来人……” “爷——” “来点沁凉爽口的吃食。” “是,爷。”赵左刚得令准备去安排,被叫住了。 “像上次的仙草奶茶。” “……”赵左讶异的抬眼。 赵熙被这一眼看向恼怒,“还不滚去弄。” “是,爷!” 营生没了,租住的小院却比以前更大了,三房间一客堂,一厨一杂,竟是标准的市井小宅,一月六百文,外加柴禾、井台费用,半年生生用去了四两银子,宋英娘心疼的躺了两天没起来。 她两天没起,宋简茹的事一点也没有少做,隔了三间大房间,宋梓安与梁道勋各住一小间,宋英娘与两个小的各一小间,宋简茹的房间也隔了一间,不过没住人,而是做了账房。 白日里天热,宋简茹没让梁道勋出去,一直等到宋梓安散学,他们三人才出去,慢慢悠悠,到天黑以后,又回到家里。 第35章 原来是她 宋英娘每次都让玲娘去打听,他们有没有找到营生,或是茹娘有没有什么打算,结果,玲娘每次都说没找到营生,茹娘亦没说有什么打算,钱却一天一天花去出,看得她心急如焚。 难道又要过以前的日子? 每天傍晚出去转一圈回来什么结果也没有,就是梁道勋心里都没底,他笑着调贶,“二娘,一个月二两管事银子你给得出来吗?” “当然给得出。”宋简茹轻松一笑。 “从砸摊到现在,可过去好几天了,梓安上学费,我们每天吃喝,你可一样没将就,你刚赚的钱可如流水一般出去了,要是再不挣钱,只能干巴巴住到小院租期结束。” “那能怎么办?”宋简茹声音不大不小,“我又不是神,好不容易想的几个挣钱的吃食方子都被别人弄走了,我得花时间想。” 宋英娘躲在一边偷听,真是又后悔又难过,不好意思的躲进了房间,坐到床边,难道要回陈桥再过苦日子? 她的小动作,宋简茹看在眼里,心道,希望对她有所触动,以后能收敛脾性。 “没什么事,我出去转转。”梁道勋也叹气。 “行,叔,晚上早点回来吃晚饭。” 梁道勋愣一下,失笑回道,“知道了!”没钱进账,还一日三餐,竟比富户还奢侈,这宋二娘……让他说什么好呢? 他刚开院门,门口有带刀侍卫问:“这里是宋二娘家吗?” 梁道勋马上认出这是驻在留陈的乐安郡王近卫,“是是,大人你找二娘什么事?” 作为乐安郡王的贴身侍卫,赵左高大威武,身量比普通人高出一头,下巴微抬,更显倨傲,不耐烦的皱眉:“是你能多话的吗?” “是是是……”面对顶级权贵,梁道勋也是害怕的,他躬身作揖退到一边。 宋简茹走到院门口轻轻行了一礼,“大人——” “跟我走。”赵左说话简短威武。 宋简茹吃一惊,她犯什么事了吗?大脑迅速转动,摊子的事已经摆平应当跟此事无关,那是什么事?脑子一闪,心道不好,那天晚上撞的人好像是此人公子,她光顾着去救宋英娘没跟人好好道歉,人家找上门了。 宋玲娘姐妹三人亦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奔向院门口,边奔边哭,“二姐,二姐……”对于玲娘来说,没了二姐,跟天蹋了一般。 “茹娘……”宋英娘浑身发抖,没了弟媳妇的家还叫家吗? 闹腾成什么样子,赵左厉眼一动,三个孩子吓得哭声立顿,生生一动也不敢动。 宋简茹暗暗叹气,再次弯腰行礼,“还请大人明言找简茹何事?” “简茹?”赵左嘴角冷勾,要不是有一手吃食手艺,现在该又吃他一脚了,这次可不会让她诈尸逃过一劫,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在那里见过,原来她就是附马府二门外粗使丫头——小常儿,想到这里,他内心又发虚,他还没有告诉郡王,要是郡王知道爬床丫头没死会怎么样,他头皮一麻,不敢想了! 宋简茹眉心直跳,听这口气,此人好像调查出自己是谁了?那么她是谁呢?脑海中断断续续有画面跳出,孤冷长街,卷成筒子被人扛在肩上……还有她醒后呕吐、被打……难道那些画面并不是阴曹地府,而是……宋朝都城——汴京? 直到进了赵熙别院后厨,宋简茹太阳穴仍旧突突,断断续续的画面,让她猜测到她可能是个犯了事的丫头,被主人家处置,而她就是这时穿越到了这个丫头身体里。 长街上对她惊吼‘诈尸’,正是她魂穿之后不久,而后,她被人再次打的神志不清,到底如何被被人贩卖到宋家做童养媳,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摸来摸去,做什么呢?”赵左眉头能夹死苍蝇。 宋简茹被他惊的手一缩,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摸了半天厨具,“没……没什么,正在熟悉。” “别磨磨叽叽的,赶紧做出可口食物,要不然打的你好看。”赵左冷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他得去回郡王话,至于小常儿的身份……他想了想,还是不说,反正这丫头被人贩子改了身份,省得她再伺机接近郡王。 望着锅灶上一堆食材,来到大宋朝这么久,宋简茹还真没见到这么丰富的食材,她也嘴馋了,想了想,立即动手做起来。 前菜、主菜、甜汤、水果一样不少,就是每样都不多,反正也不是正式宴席,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开胃。 食材丰富,宋简茹烧了几道菜,有荤有素,荤菜为烧羊肉,梅菜扣肉,素菜为百合炒木耳,醋溜大白菜,配了个猪骨山药汤,甜品汤为桂圆红枣鸡蛋糖水,还有面食点心虾酥、鸡蛋布丁,饭后水果——水果沙拉,原本想做水果捞的,没有做好的酸奶,只好放弃改为沙拉。 厨房有两个大厨,一个是主菜师傅,一个是面点师傅,还几个帮厨,赵左是郡王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他领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过来做菜,两个主厨仗着手艺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几个帮厨不敢,宋简茹让他们打下手,虽不情愿,还是动的。 从早上八点多一直忙到十一点,这时间点是宋简茹猜的,等最后一道水果沙拉完成时,她大大松口气,“都好了,可以上菜了。” 两个大厨早就从看笑话变成吃惊了,条案上放了一溜排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要是他们熟识的菜就罢了,关键是几乎每道菜他们都不认识,他们彻底傻眼了! 走菜丫头、小子也是全程观看,也傻愣愣的站着,直到宋简茹让他们上菜才惊醒过来,连忙上菜。 会客厅内,留陈县令汗流浃背站在乐安郡王面前,拱手抬礼,“下官略备薄酒,还请郡王赏光。” 赵熙早就没耐心跟他扯了,一手端杯,一手划盖,明着赶人。 “郡王……” “天气炎热,本王就不留任大人了,请——” 千源酒楼的酒菜他都订好了,郡王不去,那岂不是白费了银子,任大人嘴嗫嚅两下,刚要张口,被赵左硬生生的请了出去。 回廊里,走菜的丫头、小子个个手捧佳肴鱼贯而入。 怪不得呢?原来家里有上好的酒席,果然是帝王家的人,这日子还真过得奢靡,尽是他没见过的菜式,任大人气的一甩袖子走了,不给巴结是,驸马府的郡王又如何,难道还能有国舅爷有实权? 第36章 裁决 聂流云暗暗叹气,留陈这些贪官能看不能动,就他也窝火啊!突然闻到香气,“终于可以开饭了?” “是,先生!”赵左请二位移位餐厅。 赵熙面色清冷,到了餐厅,目光逡巡,他在找仙草奶茶,结果没见着,眉心一蹙。 糟了,赵左忘了对宋二娘讲这事了,暗暗抽自己嘴巴子,“郡王,要不你先来碗冰糖水?”全称桂圆红枣鸡蛋糖水,他记不得,就记住是糖水了。 也幸好他记不全,要是记全了,报出名来,一听就是妇人养生用的甜品。 赵熙扫了眼手下。 赵左装死,他可真该死,主子要的仙草奶茶他居然给忘了,打二十军棍都不为过。 “夏日炎炎喝冰糖水也不错。”聂流云给赵左说了好话。 赵熙终于坐了下来,看向桌子,眉心仍未松开,“都是什么菜?”居然都是些他不认识的菜谱。 “我马上让宋二娘过来报菜名。” 忙了一个早上,浑身是汗,宋简茹现在特想洗把澡,可惜人在屋檐下根本不方便,只拿了块布巾洗了把脸,又用皂角洗净手上的油腻,总算清爽了些。 身后,不管是大厨还是帮厨,他们都有话想问宋简茹,可惜小娘子不是洗脸就是净手,根本不给他们搭话的机会。 忙了一个早上,宋简茹利用偿菜机会吃了五成饱,最后给自己留了碗水果沙拉,刚端到手里,赵左就到了。 “宋二娘,公子有请——” 她只好放下手中水果,悻悻跟赵左到了前厅,那水果里可有难得一见的海南蜜瓜、就算在现代,也难得一见。 到了前厅,宋简茹瞄了眼桌子,好像只有甜品少了,其它都没有动,不好吃?不可能啊,都是难得一见的新鲜食材,她也用心做了,不可能不好吃。 “宋二娘?”聂流云玩味的反问,双眼落在她身上。 这两个月,宋家一日三餐,伙食不错,宋简茹抽条又长高了,身量细长,脸庞清秀,眉眼弯弯,给人以温柔甜美之感。 虽然市侩,但聂流云亲耳听到那番话,足可以听出她见识不一般,还会厨艺,这样的小娘子放在身边做丫头再合适不过了,他的念头又冒出来了。 刚洗过脸,又因天热走路生汗,耳侧湿发粘在鬓角,脸侧稍显凌乱,放在一般厨子身上,也就这样,落在赵熙眼里,这一幕让他蓦然想起那夜,夜色中,油灯下,小娘子劳作生汗的凌乱之美。 赵熙倏一下垂下眼皮。 赵左见郡王看向桌上菜肴,连忙暗示宋简茹报菜名。 宋简茹在他的示意下,不急不徐报上各式菜名,四个冷盘不要多说,都很简单,主要是主菜做法跟宋朝人的吃法很不一样,她细细讲说了一翻,黄豆酱她用了浮在上面的澄清汁水,一部分调了酱油口味,另一部分调成了蒸鱼鼓油,放在处理好的鲈鱼上,入锅清蒸,汁浓清香,味道极好。 而烧羊肉,实际上就是现代的羊蝎子汤,她挑了最好的羊脊骨,(因其形状酷似蝎子,故而俗称羊蝎子)做了浓味香辣汤,里面甚至可以涮鸡毛菜、菘菜(就是现代的大白菜)、金针茹等当火锅汤用,味道也一样鲜美。 不知道此时,名传千古的东坡先生有没有出生在宋朝,又有没有把士大夫鄙视的猪肉带到巅峰。她反正做了一道现代名菜——梅菜扣肉。 五花肉被她上汤锅煮透,加了酱油(被她改良的黄豆酱,此时还没有老抽,不过她住的地方有,这调料很多菜都不能缺,要是有机会,她就办个酱油厂,她一早就想好了。) 油炸上色再切成肉片,加葱、姜等调料炒片刻,下汤锅用小火焖烂,五花肉盛入碗里,上铺梅菜段,倒入原汤蒸透,要上桌时,把肉反扣在盘中。 整道菜,肉烂味香,吃起来咸中略带甜味,肥而不腻。 “都是你做的?”聂流云表示怀疑,伸手夹了一筷子蒸鱼,整条鱼要不是葱段等物点缀,简直就是清寡无味的感觉。 宋简茹了解此时宋朝人的吃鱼习惯,一般情况下,人们不吃鱼,嫌腥气,他们不懂得怎么去除鱼的腥气,二是即便懂,也是用大料大酱,早就盖掉了鱼肉本身的清香味。 聂流云送鱼肉到嘴的途中,犹犹豫豫,好像逼他吃毒药,宋简茹感觉好笑,垂眼憋住,不让自己失态。 她的小动作却落在赵熙眼中,下意识,他的筷子也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嘴里,鱼肉清嫩、入口即化,不仅没有腥气,回味中,鱼肉竟有甘味,确实不错,他连夹了三筷子。边吃边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小娘子,身着淡绿襦裙,静静而立,像一支出水菡萏,鲜嫩之极。 宋家三姐妹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连午饭都没心思做了,“怎么办……怎么办……”宋英娘早就没了主意。 宋玲娘着急的一直盯着梁道勋,“叔,请你去叫我哥哥回来……” “让你哥哥回来也没用。”梁道勋坐在门槛上望天,一动不动,乐安郡王啊,平成帝最宠爱公主的独子,在京城,就算皇子皇孙也会礼让三分的人物。 “那我二姐怎么办……她要是被坏人……”杀了怎么办,小玲娘不敢哭出口。 冬娘也扒着院门口,望向街道,无声的哭泣着,二姐,你快回来,二姐…… 宋家的天空好像蹋了一般,谁都没有发现,宋英娘面色潮红,整个人浑身发烫,一件又一件事打击着宋英娘,她终于顶不住病了。 赵熙原本想喝冰镇仙草奶茶的,结果中午吃了火辣的羊蝎子汤,还唰了很多蔬菜,吃得意犹味尽,要不是肚子太饱,感觉还有欲食。 终于伺候两位贵公子吃饱喝足了,宋简茹趁机开口了,“回公子,天色不早,简茹要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做午饭了。” 赵熙看向赵左。 赵左没弄明白主人什么意思,愣住了。 宋简茹却有些明白赵熙的意思,连忙跪下,“草民只是一个贫穷之家的童养媳妇,略有手艺,如果公子不嫌弃,下次再想吃,尽管叫民妇过来就是。” 但是现在她要回家了!宋简茹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头伏地,她忐忑不安的等待运命裁决。 第37章 晌食 童养媳?当谁稀罕,赵熙嘴角冷勾,瞌眼假寐! 竟也有赵左摸不透意思的时候,他思量了好一会儿,又看了聂先生的眼色,才挥手,低声道,“赶紧滚。” 就算让宋简茹滚,她也很高兴,“是,多谢公子!” 忙活了大半天,连一文赏钱都没有,还差点成了丫头,宋简茹即懊恼又庆幸,不管怎么样还是自由最重要,赶紧回家,几个小的不知吓成什么样了。 走到半路,遇到梁道勋,“叔……” “我刚想去乐安郡王别院找你,又怕找不到你,没想到……”他还以为宋二娘被贵人收为丫头从此出不来了,看到人放下心,又些不安,“他们……”会不会让你回来收拾东西? 宋简茹看懂了他的担心,“没,就是让我去做了顿饭。” “哦,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为何,梁道勋竟习惯了身边有宋二娘,“咱们快回家,英娘病了。” “怎么会病了呢?”宋简茹急得头上汗都冒出来了,“叔,那里有郎中?” “哎呀呀,瞧我……”出了事居然只知道找她,都想不起来找郎中,梁道勋直拍脑袋瓜子,自责不以。 没一会儿,宋、梁二人就带着郎中回到租住的小院,宋英娘浑身发热却还坐在门口等她。 宋简茹的眼泪一下了汪在眼里,她对这个女孩是不是太残酷了些,连忙上前去扶她,“赶紧回屋,让郎中瞧瞧怎么样了?” 宋英娘却死死拽住她衣衫,“是不是贵人要把你买去,是不是……”焦急而不舍。 “没没……”宋简茹眼泪滑落下来,“我跟他们说了,我是有丈夫的人,他们放过了我。” 听到‘放过’,宋英娘紧提的一口气突然松下来,整个人软瘫下来,晕了过去。 “英娘……” “大姐……” …… “天气热,身上伤发了,又急火攻心,受了风寒,身子抗不住就病了。”郎中把完脉后说。 “大夫,要不要紧?”古代医疗条件差,宋简茹紧张的很。 郎中笑笑,“没事,外伤敷药,内热服汤药,天就好了。”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宋简茹请道,“请你开药。” “好。” 郎中开了几副药,梁道勋跟着去拿了回来,宋简茹手脚麻利煎好让英娘服下,一直到傍晚,再摸她头时,体温明显降下来了。 “阿弥陀佛,感谢老天爷。”宋简茹双手朝天拜了拜。 她的焦急、精心照顾,宋英娘都看在眼里,躺在床上,嘴角有笑意,看她感谢老天爷虔诚的样子,内心忍不住有歉意,奶奶大伯都把他们扔了,只有她不顾一切把他们带出来,还过上了好日子,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宋简茹扭头,发现她醒了,微微一笑,“想不想吃东西?” “嗯。”从小到大,也生过病,可从没有人这样细心照顾过,宋英娘既感动又有些不适应。 “我熬了精米粥。”宋朝的精米,在现代就是普通的籼米,粒长,特别适合熬粥。 “很贵?”宋英娘忍不住问。 籼米大多长于南方,从南边运过来,千里迢迢,在以面食为主的汴京,当然很贵,宋简茹可不在意这些,笑道,“再贵能有我们的身体精贵?” 不知是不是生病,宋英娘没了平时的针缝相对,对于宋简茹的反问,只是笑笑。 “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又不是真病成什么样子,怎么会让人喂,宋英娘连忙坐起身,要下地。 被宋简茹挡住了,“就坐在床边吃。” 宋英娘看向床头小桌,小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碗精米粥,还有酱萝卜,“那是什么?”她指着一小盘面食问。 “怕你夜里饿,做了生煎。” “能拿出去卖吗?”看到新鲜吃食,宋英娘无神的双眼瞬间亮了,家里断了生计,她愁得日夜难安。 宋简茹失笑,不过还是点头,“嗯,可以,不过你要快点好起来过来帮忙才成。” “好好……”宋英娘高兴的抱起一大碗稀粥就喝,呼啦呼啦,快乐的不得了。 人啊,不管什么病,有了希望,马上就好了,宋英娘就是如此,第二天一早,她就起床要忙了。 宋简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急不急,有你忙的。” 宋英娘急切道:“怎么不急,给我看病、日常吃饭,那样不要钱,再这样下去,我们又要过穷日子了。” “不会不会。”梁道勋接过话,“今天我就跟二娘去小街上租门面做生意。” “租……租什么?” “租门面。”宋简茹微笑说道,“以后再不怕下雨没生意做了。” “我们……那……那得要多少钱?” “简易的小门脸,没多少钱。”宋简茹安慰她。 “哦哦,那你赶紧去。”宋英娘急得直把宋简茹往外推。 梁道勋与宋简茹哭笑不得。 不过生计确实摆在眼前,走在大街上,他问,“二娘,那个破落的小门脸,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好了?” 宋简茹扭头看他,笑笑,“在我的打算之中。” “那是因为不让做早晚市还是你原本就想做晌食?” 大宋普通人确实没有午饭的习惯,但到中午,人人肚子都会饿,这也是事实,只不过,现代人的午饭是11到1点之间,在这里嘛,宋简茹把午饭时间推到1点到3点之间,也算是就着宋朝人晡食时间做生意,她相信生意应当不会差。 “叔,做店面生意,我想请两个男伙计,年龄不要太大,十八九岁就成,你能找到吗?” “这个包在叔身上。”他身边认识的小乞丐不要太多哟,谁不想有份工挣钱养活自己。 “我还想招个会厨艺的男人。” “你不自己做?”梁道勋很惊讶,一方面她不担心自己的手艺被人偷了吗,又一方面,都请人做了,还赚什么钱。 宋简茹摇摇头,留陈码头漕运这么繁忙,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中午快餐铺一定不会亏。 自从吃过一顿宋简茹烧的午餐,聂流云时常回味,“要不要把她叫过来,再来一顿?” 第38章 喜欢甜品 赵熙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一页一页,怡然自得,好像真是在这里度夏似的,听到聂流云的问话,跟没听到似的。 聂流云也不管他了,抬头,“赵左——” 赵左已经听到了,也偷偷瞧过主人神色,啥表情也没有,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聂先生的提议? “是,先生,属下马上就去办。” 出了书房门,手下人马上上前,“回大人,宋二娘已经搬走了,最近没做生意,但是在找铺子,估计又要卖什么吃食了。” 打听的这么详细?要是宋简茹知道了,一定会疑惑,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对我图谋不轨? 哈哈,那到不是,只是对于这些贵族而言,打探靠近他们之人是一种习惯,要不然,身份贵重,钱财又多,不小心紧慎,早就死过n次了。 宋简茹几次三番遇到赵熙,又被赵左打探到了以前是附马府粗使丫头的身份,已经被赵左列为重点对象,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结束她的小命。 赵左找到宋二娘时,她正在破铺子前跟人讨价还价,像个男人似的,还真是穷酸,要是安安稳稳不爬郡王床,在驸马府做个体面的粗使丫头,多好。 “宋二娘!”每次叫这个称呼,赵左都觉得违和,明明一丫头,居然成了平民百姓,心中不称意的很。 又是他,宋简茹眉头暗暗一皱,面上却不敢得罪,笑眯眯的走过来,“赵大人——” “走。”赵左抱刀,多一字都不想说,转头就走。 没前言没后语,宋简茹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临时厨娘嘛,好,本姑娘去。 临走之前,“老板,一个月八百文,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去前面不远处林家的,一个月一两银子。” 老板跳脚,大叫,“欺负老子是不是?” “老板,什么叫欺负你,你自己看看,你这铺子要门头没门头,要桌子没桌子,破的连乞丐都看着寒碜,一个月给你八百文,你还想怎样?” “老子就要一两。” 宋简茹指着赵左的背影道,“我要是想仗势欺人,你信不信,这个店,不要花一文,你就得乖乖的拱手相让。” 小铺子老板看向身影高大,腰别精刀的将军,吓得缩头,“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租给你。” 终于成了,宋简茹对梁道勋道,“叔,把我们刚才说的条条款款,都写在契约上,让他签名或是按手印。” “好。”梁道勋倒是情愿宋简茹租前面一两银子的铺子,这铺子破的还要自己动作修,也不知道她为啥非要花八百文,搞不懂啊搞不懂,反正她是主家,他是管事,听着就是呗。 赵左一直在前面走,许久不见宋二娘跟上来,扭头,双眼一瞪,“活得不耐烦了?” 宋简茹刚借了人家的势,那能给人脸色,连忙笑嘻嘻的跑上前,“那能呢,赵将军,走,今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嘁,把他当什么哄了?赵左气得脸发红,“赶紧给爷快点。” “是是。” 今天心情不错,宋简茹到后厨时,连忙选菜上手。 两个大厨连忙上前讨好,“来来来,宋二娘子你只管动嘴,动手的活让我们来。” “……”待遇竟这么好了?宋简茹也不揭穿他们,既然有人帮忙,她只动嘴不动手,何乐而不为。 开胃冷盘仍旧四个,麻辣腌黄瓜、白灼虾、水晶猪皮冻,凉拌三丝,主菜五个,三荤两素,分别是孔雀开屏鱼、当归醉鸡卷、蜜汁叉烧肉,油爆油麦菜、小炒白苋菜。汤嘛大菜都比较有油,就来个清淡一点,冬瓜枸杞排骨。饭后甜点就来双皮奶、南瓜塔,一顿不算宴席的午餐就算全乎了。 果然没让聂流云失望,不管是味,还是形与色都俱全。 “人呢?”看向造型独特的孔雀鱼,聂流云问。 “回先生,已经回去了。” 这么快?聂流云眨眼看向赵熙,他对主菜不敢兴趣,他正在吃双皮奶,上层奶皮甘香,下层奶皮香滑润口。吃起来,香气浓郁,入口嫩滑,唇齿留香。 一个大男人喜欢甜品,也不怕发胖,要是宋简茹知道了,一定要偷偷取笑他。 喜欢甜食的大男孩又伸手拿了一个南瓜塔,用小木勺子挖着吃,软松可口,香甜入味,真心不错,他吃得很满意。 “这就饱了?”聂流云不可思义的看向赵熙,只见他放下雪白小碗,亏得宋二娘想得出来,竟拿放调酱的小碗做甜点,居然还很精致。 “没,等下再吃。”赵熙看向桌上菜,挺有食欲,不过他一向吃得精致而少,只能休息一下再吃。 “别人都是饭后甜点,你到好,饭前都吃光了。”聂流云感觉好笑,“将来不会跟你女儿抢甜食吃?”甜食一般都是女娃子喜欢的,赵熙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想想那场面也够有意思的。 赵熙一愣,女儿?他能生出女儿?喔喔,他在想什么,怎么可能生不出,脑怒的瞪了眼聂流云,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哈哈……”聂流云大笑。 乐安郡王这尊大神一直蹲在留陈,任县令头疼死了,搞得很多商船的课税不敢多收,他的小金库真得没办法充盈,小金库里没银子,怎么向京城的主人交待,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不要说你了,就算是户部派来的人也不敢大动作,他们都不想成为出头鸟,让乐安郡王建功。” “那我们这季漕运岂不是白搭了?” “大人,总比丢官去职强。” 任大人还是不安,在书房里不停的兜圈子,“不行,我得进京一趟,要不然,不管那头,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停泊在留陈的商船明显感觉到了课税少了很多,课税一少,商人们活泛很多,都高兴的上岸交易,忙忙碌碌中,他们竟不需要特意去馆子、食肆解决用餐问题,竟有人专门送到摊位或是铺子前。 某米铺前,掌柜正准备让人分批去吃饭,结果有推车过来,车上放着两个大桶,一个是糙米饭,一个是白馒头,还有五个像抽屉一样的木格子,有四格里放的是炒菜,有蔬有荤,还有一个是青菜豆腐汤。 竟很丰盛。 “怎么卖?”掌柜问。 第39章 忙碌 “一荤一素四文,一荤两素五文,两荤两素八文,米饭一文一碗,馒头一文一个。”小伙计笑得一口白牙,伸手就从格板下面掏出大瓷盘,“大掌柜的,要不要来一份?” 菜看起来挺有油水,糙米饭也实在,白馒头就更不说了,外面都卖两文一个,这里一文一个,好像不错。 “行,先给我来一份两荤两素。”他要先偿一下,好吃再给伙计们订。 “好哩。”小伙计声音爽朗,动作麻利,马上打好了一盘两荤两素,另拿了两个馒头给掌柜,“这个盘子,回头有人来收,你只管放在门口就行。” 掌柜一边偿菜,一边听他说,八文钱菜还真不错,他吃的满意,连忙点头,“来来来,给我十份一荤一素。” “好咧,掌柜的。”另一个小伙连忙从格板下面掏出十个瓷盘,快速的打了十份,转眼间,卖出了十一份。 要是普通百姓肯定心疼近五十文钱,可是他们是商人,正在做生意,抢时间,多做一份生意就多一份钱,那觉得这个贵,甚至他们觉得比去食肆、下馆子便宜多了。 一路下去,很快就卖完了,幸好准备了两辆小板车,梁道勋连忙让人把第二辆顶上去,第一辆回头顺道把盘子都收回来。 宋记小食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可是超大的后厨却忙得不可开交,宋简茹请的男主厨叫方大海,体宽膀圆,掂起锅来根本不费劲,跟不要力气似的。 四个灶头热气冒不停,都是家常小炒,没难度,难在量大,要快,这就是她为何非要租破铺子、请男大厨的原因,破铺子通过她改造,后厨非常大,做菜施展得开,男人有体力,量大才能支持得下去。 菜式简单好学,成本也不高,但是这种快餐经营模式,却是宋朝人不太能接受的。 为何呢?说宋记食肆小,它偏偏请了四五个工,有大厨、有小工,光用人成本就不是一般小食肆能承受的。说它是大食肆,先不说有没有招牌菜,就连几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怎么经营?简直就是不上不下不伦不类,能赚钱吗? 如果一天只卖几份、几十份,肯定亏得能哭,可是漕运旺季,人流量太大了,商船靠到码头上岸时,几乎都到中午了,正是商人们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 这是宋简茹做早市、晚市留心观察到的。 第一天生意做下来,宋简茹就做了近十两银子的生意,扣除各种成本、人工,她净赚二两,比做晚市卖凉面还要赚。 一直做到黄昏,宋记才停止了小板车送食,他们言而有信,不做晚市,打烊了。 宋简茹带着宋家三姐妹帮忙洗菜、择菜,也累得腰酸背痛,赚钱可真不容易啊!等到宋梓安下学到店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 请的三个小伙吃完饭,坐在餐厅里,正兴奋的跟梁道勋讲着白日里生意红火的场景,“叔啊,你是不知道,收铜子的感觉太爽了,真是太爽了。” 梁道勋咋能不知道,两辆车子倒腾了几次,可不是红火的不得了,不过他的担心仍在,只是这种担心由以前没生意到现在怕被别人学了去。 “二娘……”他扭头看向后厨。 宋简茹闻声出来,“叔,叫我啥事?” 第40章 赞许 梁道勋担心的问:“要是别人也这样做,怎么办?” 宋简茹笑了,“没关系啊,做的人越多反而生意越好。” “啊……”四个人同时惊讶。 宋简茹失笑,“我相信今天肯定也有很多人拒绝了我们送饭上门是不是?” “那……那倒也是!”最机灵的柱子摸摸头,刚才还吹牛呢,现在显得很不好意思。 “小摊小贩送零嘴的挺多,或是食肆里帮客人送特色菜的也有,但是这种送上门的,人们图新鲜并不是图节省时间,而我们这样做,是为商家们节省做生意的时间,让他们不需要担心去吃饭门铺没人照应,这种送饭方式必然会越来越受人们喜欢。”至少在留陈繁华的码头是这样的。 梁道勋点点头,“行,那我们用心做,就算别人跟风,我们也是最好的一家。” “梁叔能这样想,那就对了,我们要把宋记的名声做成最好的。” “对对,把宋记做成最好的。” 过了几天,快餐生意上了正轨,宋简茹又请了两名妇人过来洗菜收拾厨房,把自己和宋家三姐妹解放出去。 宋英娘还要在铺子帮忙,“我可以省一个人工呢?”她舍不得钱。 宋简茹笑笑,“没事,我们在家里一样可以赚钱。” 宋英娘惊叫,“你又有赚钱的食谱了?” “那到没有。” “唔!”宋英娘歇气。 “我们回去做各式酱料。” “做大酱?” 宋简茹点点头,宋朝人的大酱好吃是好吃,太过原始,她要改良一下,要是机会到了,建个酱料铺子也不是不可能。 有事做,有钱赚,宋二娘不再坚持,但她担心,凑近宋简茹身侧,小声道,“我们都不在这边,他们做事不认真或是贪钱怎么办?”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宋简茹笑笑,“别担心,我敢放手给梁叔,自有敢的道理。” “哦。”宋英娘的担心没因她简单的一句话而打消,但她也不较真了,一路走来,她算是明白了,弟媳妇年纪虽比她小一岁,可是做出的事,比大人还能干,也许这就是大户人家出来有见识,是她们这些普通女孩所不能比的。 梁道勋没想到宋简茹放手的这么快,“才几天,你放心?” “我相信叔的能力。”宋简茹肯定的认可他。 被人信任,梁道勋内心挺激动,“行,既然二娘相信我,我就干出个样子,一定不会让你的小铺子亏了。” “不仅不亏了,还要赚大钱。” “对对。”他被小娘子说得豪情万丈。 宋简茹不在铺子,不代表什么事不管,每天什么菜式、晚上结账,她都拉着宋梓安亲历亲为,她只是不把时间放在洗菜这类小事上而已。 别院两个大厨学了宋简茹的双皮奶、南瓜塔后,一直做,吃的赵熙差点吐了,“就不能换个花样?” 大厨吓得扑咚跪下,“那宋二娘第一来做的鸡蛋布丁、水果沙拉我们没看清,没学会。” “真是废物。”赵熙冷嗤。 “是是,奴才是废物。” “还不滚出去。” “是,郡王!” 七月天,真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赵熙刚从京城回到别院,看到茶点还是那两样,气得一点心情也没有,也没心思与聂流云下棋。 聂流云啪一下打开扇子,“不要气了,虽然没能抓两个贪官,可是留陈因为你坐镇,很多商船都绕到这边来,引了许多京里的商家过来,贸易比往年提高不少,皇上为此夸了你,已经不错了。” 十八岁的赵熙,显然对这些不满足,他想有更大作为,留陈的天地太小了,不够他施展。 聂流云二十又五,比他大,无论游历还是官场之道都比他丰富很多,少年人有什么心思,他是知道的,可就算贵为皇亲国戚,也不是能任意妄为的。 什么事都得谋化,都得一步一步朝前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他提议。 赵熙抬眼嗯了一声。 脱产以后,宋简茹想了很多,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有人教导宋家三姐妹,她们不能这样散养自成人了,教养嬷嬷的事被她提上了日程。 原本,她不打算这么快,至少等有了房子,生意彻底稳定后再考虑这些事,可是宋家情况这么复杂,光分家都不知道猴年马月。 既然不分家,那么她赚的银子放在口袋里就不稳,只要宋家人知道,随时随地都会被剥走,还不如拿来教养这些孩子。 目前,她决定赚多少花多少,吃好的,喝好的,把钱都投资在这些孩子身上,不置家产,不存钱,一直到宋家分家以后再说。 再次见到学生宋梓安的妹妹,陆鸣堂已经不惊讶了,开私塾以来,从来都是家长带学生来报名上学,第一次见到姐姐替弟弟报名,那时着实惊讶到他了。 “担心弟弟学习不用功?”陆鸣堂和霭一笑。 宋简茹带宋家三姐妹给陆鸣堂行了个四不像之礼,普通百姓嘛,也没学过礼仪,态度恭敬弯个腰就算行礼。 “首先感谢先生的教导。”宋简茹表面年龄十二岁,实际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五六了,身量幼态,待人处事绝对端庄像大人。 陆鸣堂暗暗点头赞许,果然是以一已之力养活五张嘴的非凡小娘子,“来,坐!”他没把她当小孩看,客气的请她就坐。 “谢先生。”宋简茹也不客气,带着三姐妹落坐。 陆鸣堂眯眯笑,坐在主位上,等待小娘子开口。 “今天来,一是问问梓安的学习情况,二是想请先生帮忙找个管教嬷嬷。”宋简茹说的柔声细语,“或者每天教导一两个时辰的也可。” 宋英娘跟宋简茹过来,以为是了解弟弟的学习情况,没想到二娘还给她们请教养嬷嬷,那她们岂不是富户人家的千金? 玲娘和冬娘并不懂什么叫教养嬷嬷,她们好奇的打量哥哥先生的会客厅,竹椅、条桌,墙上还挂有条画,果然是读书人,雅致而让人生敬畏。 第41章 又怎么啦 陆鸣堂轻捋胡须,宋梓安家庭情况在姐姐替弟弟报名后,他就了解了,没想到一直做小生意的宋二娘有这般见识。 看来做生意,只是她养家糊口不得以而为之,以宋梓安现在刻苦用功的情况看,将来,他们从普通平民跃为士族极有可能。 有时,学生需要先生帮衬,而先生亦需要学生帮衬,既然她这么有远见,不如送她个人情,就让内人做这个教养嬷嬷,要是有所帮益,当然大家都欢喜,要是这三个女孩子资质平淡,学不进什么,也无防,就当做善事了。 宋简茹静静的等先生开口,宋家二房无父无母,梓安上学有人教导了,她不希望宋家三姐在摸打滚爬中自成人,这样很辛苦,既然她接手了她们,又有条件,她还是希望她们能断文识字,让将来的生活过得顺心遂意一些。 来到大宋朝,宋简茹对于跃过宋家阶层的人,只认识梓安先生一个,找教养嬷嬷只能请他帮忙了。 思索片刻,陆鸣堂微笑:“要是宋二娘不介意的话,就让她们三人每天早上过来跟内人学习一个时辰,或识字或理家,你觉得怎么样?” “那真是太好了。”宋简茹激动起身,“多谢先生,我跟大姐,还有两个妹妹一起学,行吗?” “……”你这么聪慧还要学吗?陆鸣堂第一反应竟是这个,意识到自己想什么,失声笑了。 是啊,茹娘(二姐)还要学吗,她都这么聪明了?每个人都这么想。 宋简茹被他们惊叹的倒是不好意思了,她对宋朝也不了解好不好,多学总没错,她再次感谢先生,并商议给学费,陆先生不要,她没同意,“师母既付出劳动,得到相应的报酬天经地义。” 陆鸣堂生性豁达也经不住生意人宋二娘的一张巧嘴,只好点头同意。 “多谢先生,那麻烦你跟师母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什么时候过来。” “好好。” 陆沈氏没想到自家男人给她揽了这么个差事,“要是教不好,岂不是误人子弟?” “小娘子们又不要考秀才、进举人,只要识字、会算账,懂得人情往常、基本礼议即可,以前你怎么教女儿的,就怎么教她们。” “怎么能跟教女儿相比?”陆沈氏埋怨。 “反正咱们在留陈也没什么事,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帮帮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 听到无父无母,陆沈氏动了恻隐之心,“那宋二娘真的养活了五张嘴,还让弟弟来上学堂?” 陆鸣堂点头,“嗯,我看此女不凡,说不定以后人家帮着咱呢。” 陆沈氏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半晌才道,“行,你看人的眼光一向挺准,要是宋家人真有出息,说不定将来真能帮衬儿女一把。” 宋英娘跟在宋简茹身后,脚底打飘,到现在都感觉恍恍忽忽,快到家门口了,她一把拉住宋简茹胳膊,“我们……我们竟能得到先生夫人的教导?” “是。”宋简茹微笑,她看到站在门口的赵侍卫,又要她去做菜。 “茹娘……”宋英娘还是感觉不真实,拉着她不松手。 她无奈道,“等会回家再讲,现在有人找我。” 宋英娘醒过神,看向门口,两三个男人,高大威武,一身锦衣华服,不就是那天带走茹娘的青年男人嘛,她紧张的站在茹娘面前。 宋简茹暗暗摇头,轻声道,“别紧张,就是去给他们做顿饭,你带玲娘和冬娘在家里,关上院门,不要随意开门,小心坏人。”她像外出的父母一样叮咛嘱咐。 “那你多久回来?”宋英娘担心的问。 “一两个时辰,别担心。” 宋简茹再次跟赵左到了乐安郡王别院,进了后厨,天气炎热,她一点也不想做什么菜,就算只动嘴不动手,也觉得累。 赵左仿佛有读心术,“今天不需要你做菜,你做几个甜点,还有仙草奶茶。” 这个好,这个可以有,宋简茹连忙问,“羊奶、奶酪、冰块都有?”做甜点,这些基本的都得有,否则没办法做。 “都有。” 宋简茹想了想,做了几样甜点,有中式的桂花牛奶冻,雪蛤银耳蜜羹,莲蓉酥,还有西式的戚风蛋糕,又做了仙草奶茶和冰沙。 冰沙也是一种凉饮,用碎冰粒浇上果汁、果碎等制作而成。入口即化又有浓郁的果香,夏天吃它,清爽宜人感觉很棒。 就这几样,是不是太单调了?想了想,宋简茹又做了份素三丝炒面,属于凉面的一种,不比芝麻炸酱面口感差,虽是全素,却也鲜香得能咬掉舌头,夏天吃特别开胃。 赵熙和聂流云再次推了留陈县令的邀请回到了别院,赵左连忙迎上前,“爷,先生——” “有什么吃的?”一圈逛下来,聂流云口干舌燥,就想喝冰的。 “有,都备好了,请爷和先生移步小厅。” 小厅圆餐桌上,摆了好几样,有羹有甜点,还有冷的饮汁,聂流云随着感觉,拿了冰沙,一勺舀到嘴里,真是又冰又爽口,“好吃,好吃!”把身上的热气全镇下去了。 赵熙斯斯文文端他一直念着的仙草奶茶,吃到嘴里,红茶温和,羊奶嫩滑,仙草冻弹牙,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喝了饮汁,他又捏了块蓬松的糕点,入口软绵,甜而不腻,他好像从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叫什么?”他问。 “回爷,蛋糕。” “用蛋做成的糕点?” “是,爷。”只是做法很奇怪,把鸡蛋清和鸡蛋黄分开,然后打的跟泡沫一样,赵左想,怕是驸马府的厨子也不会做这样的糕点,不过口感很好,突别适合老年人吃。 老年人吃?要是宋简茹知道,得送个几个大白眼给他,后厨房里,要不是被两个大厨缠着,她都已经回家了。 “宋二娘子,蛋清怎么会打成那样,竟跟……跟冬天下的雪一样,只有这样才能做成松软的糕点?”面点大厨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桂花糕是最松软的,可是今天吃了宋二娘的蛋糕,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曹大厨。”宋简茹要回家,不想说那么多。 “你的莲蓉酥比千层酥还要好吃,能教教我吗?” 宋简茹竟被缠得脱不开身,“对不起,曹大厨,我真的要回家给妹妹们煮饭了。” 曹大厨依依不舍的让开路,那知刚走到门口,赵左到了,“郡王要见你。” 宋简茹下意识眉头一皱,又怎么啦! 第42章 开窍 “你这是什么态度?”赵左面色一凛,居然敢对郡王不敬,找死。 她怎么忘了,这是特权社会,贵人让她死,她还真活不了,宋简茹连忙陪小心,“是,赵大人,草民这就跟你去。” 到前厅时,宋简茹扫了眼桌上甜品饮料,每样都被动了,有的甚至都没了,赵熙正在吃三丝炒面,她静静的立在一边。 可恶的封建社会,非要人站着,这些贵族才吃下东西,一个中午折腾下来,她累得只喝了两碗白开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咕咕声竟然叫赵熙听到了,他手一顿,抬眼瞧过来,眸光深深。 看得宋简茹面红耳赤,老天啊,这也……也太丢人了! 什么鬼?子玄居然盯小厨娘看,而小厨娘害羞的脸都红了,难道……子玄开窍了,想要小娘子了? 了不得,不得了,聂流云比自己中了探花还惊叹。 衣袖浅挽,露出细白手腕,襦裙虽是麻布,颜色也不显鲜艳,少女身姿已显,厨房忙碌,她的鬓角仍旧粘有碎发,凌凌乱乱,更显小脸清秀柔美。 宋简茹被他看得不得不侧身,这人怎么这样,不就肚子响么,需得着这么不放过她嘛。 小娘子躲避,赵熙才意识到自己目光停留太久,垂眼,继续吃冷面。 “赏。”放下筷子,接过小侍布巾擦试过后,赵熙才不急不徐的说了声赏。 终于有劳动报酬了?赵左让小侍给了五两银绽子,宋简茹连忙伸手接过,“多谢公子!” “嗯。”赵熙慢悠悠道:“明天继续。” “……”以后天天来?宋简茹瞬间感觉不好了。 “放肆!”赵左看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立即喝声。 宋简茹急忙低头,老天爷,只许权贵以势压人,不许平民百姓有情绪,她只能装孙子。 小娘子被吓得跟小猫小狗似的,聂流云瞄了眼不动声色的赵熙,笑道,“不会天天让你来,只有我们在留陈时你过来弄几样新鲜吃食即可。” 原来是这样?宋简茹刚觉得银子拿着烫手,这么一说,心下松口气,暗暗祈祷他们少来留陈。 回到家时,宋二娘已经做好午餐了,几乎都是水煮的,她舍不得放油放盐,总是能将就一顿就一顿,宋简茹摇头直叹,“冬娘和玲娘都在长身体。” 她又动手做了一荤一素,把水煮的菜当成汤了,主食是杂粮煎饼,实际上在现代,她是南方人,习惯吃大米饭,可是大宋朝的大米还是有些奢侈,太精贵了,每天一顿,还没达到这个实力! 中午吃的简单,晚上,宋梓安和梁叔都回来,宋简茹一般会准备四菜一汤,让大家吃顿好的,除了梁叔,个个都在长身体,绝不能亏了身体。 没过两日,陆师母就让宋家姐妹跟她学习,从认字开始,能学多少全看她们能接受多少,宋英娘紧张大于兴奋,她怕自己笨学不好丢人。 冬娘与玲娘既兴奋又好奇,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所以说越小越好学东西,这就是现代很多培训班为何从娃抓起的原因,她们如一张白纸,更容易接受知识。 宋简茹是成年人,在现代就是学霸,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她跟陆师母学习,主要是为了融入到大宋朝,让自己生活的更好。 早上一个半时辰学习,学完后,宋简茹让宋家三姐妹直接到快餐铺子吃午饭,吃过饭后回家,而她去乐安郡王别院厨房做菜,菜做好后,她就离开。 离开后,她并不回家,而是去码头,有时买晚上的菜,有时淘些小商品,有时,纯粹就逛一逛看一看,了解这么多商船,他们从东西南北汇集到汴京究竟来卖什么。 如果分家多好,每当宋简茹看到机会想玩一票时就忍不住想,分家了,她就可以为宋家姐弟妹置办一些家产,让他们生活的更好。 当然,她也有私心,到时候,她希望宋梓安能把卖身契还给她,放她自由,让她自由自在而活。 送饭上门的快餐形式也如往常一样,得到了众人跟风,一时之间,留陈码头,送饭小哥多如凡几,方便了商家,实惠了走夫贩卒。 快餐铺子多,引响生意吗?对于菜式、手艺好的食肆、馆子,其实没影响,越多,人们选择的机会越多,越会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经得起考验的食铺。 从一家到多家,从多家到还剩两三家,宋记,一直屹立不倒。 不知不觉竟到了秋末初冬,宋简茹不想存钱,口袋里还是多出了三百两,要是条件可以,她完全可以买个四合小院。 养五张嘴容易,养宋家二三十口人,宋简茹不想做圣母,还是算了,想来想去,她把其中二百两存到了陆鸣堂先生那里。 陆鸣堂拿到二百两银票吃了一惊,“就你那个小食铺子赚的钱?” 宋简茹点点头,“是的,先生,我把未来几年学费都先交了。” 陆鸣堂微皱眉,“听说你们的院子是租的,为何不先置房产?” 天朝人,无论古今,房子从来都是立身安命之根本,有了房子才能根,有了房子才有安全感,没人能逃过房子这一环节。 难道她不想吗?宋家这么复杂,她不想后面鸡飞狗跳,“先生……”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交了未来几年学杂费。” 陆鸣堂不是没有阅历的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怕族里欺负梓安?” 宋简茹苦笑,“差不多。” “可是族人知道你这么做,对于梓安仕途……” “先生……”宋简茹打断他话,“所有不好的都由我承担,只是梓安他有资格成为更好的人,先生也不希望他被拖累埋没。” “这……”陆鸣堂心道,他是不是该找人打听一下宋家家族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放到陆先生那里,宋简茹没要任何手续,一是不想以后授人以把柄,另一方面,他相信陆先生的为人,退一步讲,就算二百两被他贪了,宋简茹既敢放,就敢承担风险。 第43章 主意 冬季河床变低,漕运进入淡季,陆上商运开始盛行起来,进汴京的官道离留陈较远,一个月前,宋简茹就已经在五、六里地之外建了三间小铺子,专做吃食,不做客栈,对于处于官道口来说,像这样不带客栈的食肆其实并不多,有,也是极少极小,比小摊贩子大不了多少。 梁道勋忙碌惯了,漕运淡下来,他还以为要歇下来,没想到小东家早就谋划好,他一天没歇,三间小铺子开张生意很快红火起来,立马赚钱。 红眼的人太多了! “爷,你就说怎么把这娘们搞过来?” 刘二宝胖乎乎的手摸着胖乎乎的下巴,“她要不是个童养媳,我就把她弄过来做九姨娘,可现在……”没借口啊! “爷,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钱搂子成为别人家的人?”熊大不甘心。 “那怎么可能?” “爷……”熊大凑到他耳边道,“小的有个主意。” 刘二宝眉毛一动,“什么主意?” 熊大咧开一嘴黄牙,谄媚而阴险:“这种没爹没娘养的都是猪狗不如的杂草,你把生米变成熟饭,还怕十岁的毛娃不成。” “怎么生的变成熟的?” “爷,你就……这样……这样……”熊大的猪肠嘴一张一合,一脸阴险。 “可行吗?”刘二宝说,“姓梁的找了卢捕头罩着,会不会不给面子?” “爷,你要是不放心,你去试探试探!” “我去试个屁。”刘二宝脸上横肉一歹,“谁不知道,留陈地界上,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是是,爷说的是!”熊大眼里精光一闪而过,“那爷你就直接……”按我说的意思办? 刘二宝眯缝眼盯着熊大。 “爷,听说那娘们手里有几百两,她才到留陈多久,都赚几百两了,就算是男人也比不过她。” 几百两?刘二宝还真心动,马上要过年了,不管是冬至、还是小年、大年,处处都要银子打典,不捞点真说不过去。 “行,给爷安排一下。” “好哩,爷!”熊大乐颠颠的跑了。 “小娘们越来越水灵。”刘二宝还在回味。 梁叔带着伙计去了五六里之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生意好,还真没时间回来,他不回来,宋家姐弟妹就跟无父母的孩子一般没人照料。 马上要过年了,强盗小偷猖獗,一到傍晚宋梓安放学,宋家小院门就紧紧的合上,不再轻易打开。 天气冷,宋简茹早早的做了晚饭,和宋家姐弟妹吃好,做先生、师母布置的作业,大冬天的,实在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做完作业也只能睡觉。 字才练到一半,门被敲得梆梆响,“宋二娘……宋二娘……” 宋梓安一惊,“我怎么听着像熊大的声音?”他经常去交保持费,听得出他的声音。 什么事能让势利眼熊大亲自跑一趟?宋简茹心也一突,刹时紧张起来,在几个小的面前,她还得强装镇定,“没事,我去看看。”说完,套上厚的祆子,提着风灯出了书房。 “宋二娘……宋二娘……”门还敲得梆梆响,显得极为不耐烦。 “来了……”太难听了,宋简茹不得不应声,让他住嘴。 “宋二娘……”夜色中,熊大大黄牙獠人,像个吃人的怪兽。 看得宋简茹心里直犯怵,“熊大爷,这么晚来是……” “刘爷请你过去吃饭。” “刘爷真是客气了。”宋简茹心里一咯噔,深更半夜请人吃饭,分明是鸿门宴,强忍不安,挤出笑容,“难为熊大爷你亲自走一趟,真是辛苦了。”她从袖袋里拿出一两碎银塞给他,“还麻烦熊大爷跟刘爷讲一声,夜太深了,简茹是小娘子就不出去了,改天让我夫君梓安在海鸿楼请诸位吃一顿好的。” 正经人绝对不会为难人,可是熊大肚子里灌的都是坏水,连卢捕头都不怕了,还能被她一句话搪塞过去,嘿嘿一笑,“这话小娘子亲自过去跟刘爷讲,我没这面子。” 宋简茹暗暗吸口冷气,自从夏季漕运过后,乐山郡王回京,她就再也没去过别院后厨,也就是说她根本没势可借,连狐假虎威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要命了,以前还不高兴给人家做饭,现在没人倚仗了!不知为何,出事的第一瞬间,宋简茹第一想到的人竟是乐安郡王赵熙。 “也不是我不愿意给刘爷面子,主要是我要给乐安郡王准备乌子鱼酱,怕误了辰光不能去吃饭了。” “嘿嘿……嘿……”熊大笑得阴测测,“宋二娘,别当老子是傻瓜,你是给乐安郡王烧过几顿饭没错,可自从夏季漕运过后,郡王别院没人再找过你,想骗我,你还嫩着呢?” 谎话这么快就被揭穿,宋简茹心道,难道今天晚上逃不掉鸿门宴?她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没话讲了。”熊大笑的得意,整整一个夏天,看她赚钱,要不是她给乐安郡王烧过几顿饭,能让她消停到现在? 他再次催促:“走!”悄悄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群人一拥而上,拉起宋简茹就跑。 “简茹……” “茹娘……” “二姐……” 惊叫声、哭喊声……瞬间响起,几个打手一拥而上,对四个孩子拳打脚踏,“吼什么吼,再吼拿火叉封了你们的嘴,看你们还叫不叫了……” 四个小孩子那遇到过这么横霸之事,被打的鼻青脸肿,打到最后连抽气声都死死逼着。 小喽喽头头低声威胁:“臭小子,告诉你,衙门的人,我们刘爷都打招呼了,最好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到明天,自然会把人放回来。” 至于放回的人成什么样,他们可不敢包了,一众人扬长而去。 宋梓安从墙角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巷子口,人群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他气得直踢墙,脚踢痛了都不知。 “梓安,怎么办,怎么办……”宋英娘哭成泪人。 “哥哥,快去救二姐,快去……”宋玲娘扯着她哥哥衣袖,哭得伤心欲绝。 “哥哥,哥哥……”冬娘直抹眼泪,她根本不敢相信没有宋二娘的日子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44章 横祸 大媳妇,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呢?宋梓安顺着那伙人影子追过去,追了几步,顿住脚,自己人小式微,可是先生在留陈还有几分脸面啊! 突然想到办法,宋梓安脚底发力,赶紧跑去先生家,两腿急奔,跟生了风一样。 冬日夜空萧瑟苍茫,大地更加深邃幽冷,孤寂的苍穹上,星光时隐时现,照耀着万赖俱静的城镇、村庄。 月光如此清冷,马儿嘚嘚,在寂静的夜色中,声音显得格外响脆,‘驾驾……’赶车人挥着马鞭子,急急赶路。 赵左回头,“爷,我们快要到留陈地界了,今夜怕是赶不到京城了,要在别院留宿吗?” 赵熙瞌眼,坐在马车后座正中,一个月前,他去燕北路巡使,查京中某些要员与北方辽真通敌之事,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反而与守塞的谢昭谢大将军一起打退了辽真敌军,皇上闻讯相当欣慰,高兴之下,让他进京亲自面圣,当面赏赐。 十八岁男儿,真刀实枪与敌国大军厮杀,挥汗水、洒热血,驰聘沙场,像古英雄一样建伟业,真是酣畅淋漓潇洒之极。 赵熙成熟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年青人,他明白,长居关一战,他虽亲上战场,但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在谢昭的指挥下进行的,谢昭却把功名都给了他。 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如负重担,父亲上官文卓的身影不时映入脑际,突然睁开双眼,“来人——” “爷……”赵左连忙上前。 “去别院。” “好的,爷,明天五更天我们再出发。” 他双眸微眯,锐利眸子一眯:“不急。” “爷……”赵左一惊,“圣上正……” 凌厉的目光扫了眼赵左,“等聂先生。” 赵左一惊,拿到燕北道差事,附马爷找借口让聂先生留在了京城,“爷,你的意思是,等聂先生明天过来再一起进京?” “嗯。” 赵左脸色刷白,“爷,你……你要是召先生来……”这功劳怕是要飞了。 当今圣上最恶贵族子弟好男风,郡王召先生来,岂不是杵逆圣意?大冬天,赵左脸上汗都冒出来了,“爷,你……”你好不容易拿到实职,又干出成绩,可不能因为这事而毁了呀,赵左嘴张了又嘴,这种话他怎么劝得出口。 宋简茹被拖进了留陈比较出名的酒楼,被拉到了二楼,整个包间里,就坐着刘二宝,穿红着绿,满身绸缎,一看就是油腻骚包不怀好意之请。 不管怎么样,先拖时间,宋间茹一边强装镇定,一边余光搜寻逃走路线。 宋二娘小脸长得俊,刘二宝是知道的,不过他更喜欢灯下看美人,看着看着就搂到怀里,亲着亲着就能拖上床,然后,他的美事就成了。 “哈哈……”光想想,刘二宝整个人兴奋不得了,“小娘子……小娘子……”一脸红米米的招手。 宋简茹差点没让他喊吐了,忍着恶心,挤出镇定的笑意,“宝二爷……”又不是贾宝玉,她真的想吐了,都到喉咙口了,生生被她噎了下去。 “小娘子……”小美人回应,刘二宝立即站起来,伸出胖乎乎的手迎上来,被宋简茹避开了。 却又被后面的熊大等人直接推到他面前,一个踉跄,她裁到刘二胖心口前,就在他要搂住她的瞬间,她借桌子用力一撑,离开他,站稳了。 “二爷,简茹有礼了!”宋简茹如男人拱手行礼。 刘二宝搂了个空,正要恼怒,见小娘子又娇滴滴的行男人礼,虽说四不像,却挺有意思,熊大说的没错,宋二娘就是小踢脚炮,别看小,别看温柔,一旦点了,响得很,果然……“哈哈……”刘二宝的兴趣全被勾起来。 挥挥手,意思让不相关的人离开。 熊大马上懂了,赶紧带人出去,他最后一个离开,关上了包间门。 “小娘子……小娘子……”刘二宝捏着桑子,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一脸笑,慢慢靠近宋简茹:“来来来……坐坐,看爷都点了好菜,赶紧过来吃……”说完,目光特意瞟了手边酒壶。 宋简茹一直寻找逃跑路径,又要避着刘二宝,根本没注意到他目光。 刘二宝斗鸡眼眯眯一笑,停下脚步,伸手就拿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把酒端到宋简茹面前,“小娘子,给二爷个面子,喝了这一杯。” “我不会喝酒。”宋简茹直接拒绝。 刘二宝脸色瞬间变了,从油腻笑面虎变成了真正的大灰狼,“不喝?” 宋简茹从没想过胖子还会如此灵活,而且灵活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厮一胳膊搂箍她脖子,拿酒杯把酒倒进了她的肚子。 “咳咳……”她剧烈的咳嗽着,古人喝白酒,白酒多烈。 真是又呛又烈,宋简茹的脸瞬间咳红了,“宝二爷,酒……酒也喝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找着机会就朝门口跑。 “哈哈……”刘二宝不急不慌的坐下来,仰头大笑,“门是不会开了,除非你从窗户跳下去,哈哈……” “宝二爷,你这是做什么?”明明义正言辞,出口的话却变得软绵无力,宋简茹一惊,“你给我喝了什么?”明明死胖子也喝了一杯,他怎么会没事,难道……他有解药? “哈哈……”刘二宝得意的再次大笑,“这种药只对不听话的女人有用,来,心肝,到快爷的怀里,让爷好好疼疼你!” 宋简茹眼前出现两个刘二宝,她大惊,这么快就出现幻觉了,难道今天晚上她真的要折在这里?不……不,她不甘心。 不知在酒里放了什么鬼东西,宋简茹不仅看人变成两个、三个,整个人跟火烧一样,热得她就想扯衣服跳到冷水里。 老天,她的理智越来越少,拼命的寻找逃生口。 “啪!”宋简茹摸到窗户,用力一推,竟开了。 刘二宝惊了一下,想到是二楼,又淡定下来,“要么从了爷,要么跳下去,二楼,也不高,不会死,不过可能会断个胳膊少个腿。” “那也比你这个兽强。” “你敢说我兽?”刘二宝气得呼呼奔到窗边,“小贱人,药都吃了,还不乖乖听话,老子可不是吃善的。”说完就扑上来。 “啊……”宋简茹吓得尖叫攀窗。 第45章 抬上来 夜色寂静,月色朦胧,留陈大街上,偶尔有行人、马车路过。 街道边酒楼,灯火通红,楼内杯影绰绰,繁华热闹,宋简茹的尖叫声淹没在喧嚣中。 包间外,熊大听到里面小娘子的尖叫,心里痒痒的,老大啊老大啊,你倒是紧赶紧啊,也让小的们喝口汤。 死胖子,恶心的死胖子,宋简茹死劲扯开被他拽住的衣袖,朝窗外翻,双脚已经绕到窗外,衣袖还被扯着, 就是掉不下窗。 “小贱人,你行啊……”情愿跳楼,也不从了爷,刘二宝气憋的脸通红,双手还得扯住她,这么胖,扯个大活人,大晚上的,他容易嘛。 “放手,你给我放手……”宋简茹神志越来越不清醒,扯开死胖子,已成了她虚幻的潜意识行为,要不是大半夜天黑,估计早就被人围观上了。 小贱人居然非要死,刘二宝生气了,娘巴子的,要是让手下人知道自己未成,岂不是要被他们笑话,一气,手就松了。 结果,小娘子啪一下落了下去。 他短促一叫,又迅速捂上嘴,探身朝窗下看,那小贱人掉落到地上,竟朝大街上扑愣愣滚过去,而前面有辆马车疾驰而来。 哟,老天!死胖子刘二宝再次急促一叫,“啊!” 包间外,老大左一声急叫,又一声大叫,看来好事成了,熊大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小贱人,明天就让你拿银子出来,哈哈……他在心中高兴的大笑。 “驾驾……哎啊,吁吁吁……”马车夫看到地上有人滚过来,急忙拉马缰,“吁吁……” 马车急速停下,马车内的人被贯性朝前甩,赵左一边照顾主子一边抽刀,喝声:“怎么回事?” “回爷,路上有小娘子滚过来。” 小娘子?赵左想也不想,“压过去。”真是找死,省得他抽刀。 马车夫结巴,“好……好像是宋小厨娘。” 马车夫在厨房里吃过一道海鲜,那是他有生之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罗勒炒海瓜子,即便他就是海边人,也从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海瓜子(是一种白色的小蛤蜊,大小形状如南瓜子,是一种在滨海滩涂生长的小水产品,因状如南瓜子而得名)。 赵熙双眸一抬。 赵左一惊,怎么又是她,上次,拦在马车前,好像是半年前,怎么主子刚到留陈,她又粘上了,“我去看看。”语气不善,带着气。 赵熙面色无澜。 此刻,宋简茹已经完全没有自主意识了,她面色红,双眼迷朦,嘴里喃喃自语,细细碎碎,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马车夫蹲下身也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他毕竟是为乐山郡王赶车的马车夫,只一看,就知道小娘子被人下了,怪可怜的。 “怎么回事?”赵左问。 马车夫身份卑微,让到一步,恭谨的回道,“好像被人下了。” 赵左看出来了,抬头,朝周围看了看,不远处就是留陈中档酒楼——陈昌记,冷勾一嘴,马上有手下过来,“小的马上就去查。” 赵左又看向地上,毫不在意道,“来人,把她抬开。”看在厨艺的份上不再踩过去。 “是,大人。”两个小侍迅速上前,刚弯腰抬人,马车内,有声音缓缓传出来,“抬上来。” “爷!”赵左迅速站到车厢前,低声道,“不可!”谁知道是不是算计你的。 赵熙只是淡淡瞄了他眼,淡淡眼神,却不怒而威,赵左头皮一麻,“是,爷!”只好让人把宋简茹抬上了马车。 衣服都破了,真是……赵左都没眼看。 赵熙手一抬。 赵左愣住了,什么意思,不让他坐进去?他要与宋二娘单独呆在车厢内,刚要惊呼,被赵右一个后拉,顺手关上了门。 赵左惊讶的盯向赵右。 赵右却不理他,让马车夫驾车行路。 赵左还要问,又被他制止,“嘘!” 马车内,相对于寒冷的冬天,简直温暖如春,可是对于浑身如火的宋简茹来说,简直就是炎炎夏日,刚才明明趴在凉爽爽的地方,怎么就挪到热死人的地方呢? 脑袋浑沉迷乎,只有最直观的感觉,要是让赵熙觉得他帮了倒忙,不知他心里会作何感想,只是此刻,他眼眸低垂,望向车厢地板。 地板上,小娘子竟开始扯自已衣裳,没一会儿,外面的薄袄落在地板上,又一会儿,薄袄内的夹衫也脱了,褪在身侧。 米白色中衣,竟和他的中衣不同,他的宽松,领口交叉,系衣带防松散,她的竟是中间对开,由一粒粒圆圆的小扣子防松散。 衣服修身,少女的身线展露无疑。 圆扣子,没见过!赵熙觉得自己的视线在这个上面,他没注意到小娘子正有一把没一把扯中衣,中衣扯完了,里面可就只剩肚兜了。 赵熙眼眸倏然一紧,修长手指抵到下额,轻轻摩娑,十八岁,正值年华,胡茬已生,即便赶路,下巴亦光洁清爽,整个人并不显狼狈,他今天穿着一件圆领月白缂丝锦袍,外头罩一件玄色云纹鹤氅,面如冠玉,清冷贵气,慵懒散坐,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热……热死了……”宋简茹一边扒衣服,一边寻找凉气,乐安郡王的马车,低调奢华,想找个漏风的缝儿都不是那么好找的。 她的身体在马车厢地板上,跟钟表上的时针一样,不知不觉竟转了个圈。 赵熙摸下巴的手不知不觉拄到脸侧,好整以暇看女人表演,到底在长街上滚了多久才等到他的马车? 她是怎么笃定他一定会让她进马车?想到这里,神色微顿,眸色一暗,他不仅让女人上了马车,还忍到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对? 宋简茹不知不觉转到了赵熙腿跟前,抬起迷朦的双眼,“水……水……热……” 赵熙眼眸低垂。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个清凛。 一个迷乎。 女人终于转到他腿边了,赵熙目光幽暗,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情绪。脚如猎守的豹子,只要女人一挨近,他便一脚踢飞。 从他记事起,被他踢飞的女人不知凡几,也不多她一个,另一条大长腿轻轻抬起,抵到车厢门,脚尖轻轻一抵,车厢紧闭的门被抵开一条缝。 第46章 没问题 凉爽的风瞬间而至,宋简茹迷朦的双眼倏然一亮,身体不停的朝车厢门缝漏冷风的地方钻,钻啊钻……眨眼间贴到门缝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赵左一直注意车间动静,感觉车门动了,顿了下才轻轻呼一声,“公子——” 凉风太少了,还不够,宋简茹撑起胳膊就去推门。 衣衫不整,蓬头散发,画面凌乱的让人简直不忍直视,竟还要爬出去,赵熙被她的动作惊住了,下意识勾脚,车厢门又被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公子——”赵左听到门声叫道。 赵熙急喝:“退后。” 赵左呆住了。 车厢内,宋简茹又陷入到无边燥热中,“我的风,我的凉风……”她撑起软沓沓的身体寻找始作俑者,那条大长腿仍旧抵着车厢门,她嘟囔着就扑了上去,“让你使杯,让你不让我吹风……”身体趴在他腿上,双手不停的捶打他的腿。 赵熙腿部肌肉瞬间绷紧,更是一触即发,只要他发力,这个女人就会像秋天的叶子一样飘落到地。 他的力却迟迟没有发,腿好像缰住了,动不了! “开门,给我开门,我要吹风……我要凉爽的风……”宋简茹此刻如个小疯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停的捶打赵熙的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打着打着,她竟抱着他的腿睡着了。 京城人人称赞的乐安郡王,这一刻没了平日沉着稳重,他垂眸,眉梢抽了抽,怪异的盯着自己的腿,这女人早就应当飞出马车了,怎么还在他腿上吊着? 他被自己吓住了! 浑浑噩噩,宋简茹在迷雾中走了很久才找到水源,看到沙漠中的水,她埋头便是一顿猛喝,一直喝到肚饱才仰到沙漠上,四肢松懈,她舒服的嗝了口气,闭眼就睡着了。 柱子床外,太医弯腰躬身,忍住一切好奇,毕恭毕敬道:“她着了丝香毒,幸好丝香质地不纯,只让她发燥,没有引发内燥出血,喝了我配的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赵左望了眼主子。 主子双眼却一直在宋二娘身上,轻咳一声,“多谢黄太医。” 黄太医曾是宫里太医,年纪大出了宫,就在留陈定居,平日里,留陈各家别院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他。 “郡王客气,要是没什么事,老朽就先回去了。” 都快凌晨了,要不是郡王,谁能叫动宫中出来的黄太医呢! 赵左见主人还是一动不动,几不可见叹口气,“黄太医请——”他只好把人送出去,毕竟是宫里的太医,就算主子也得给三分薄面。 赵右收到赵左暗示,跟没见到似的,双手抱剑而立,眼皮一耷,谁也不理。 人都离开了,房间里,只有立着的赵熙,还是床上躺的宋简茹,是美人计吗?他想。 是谁送的美人?谁的手法这么稚嫩?知道他今夜会路过留陈的只有聂流云,他不可能会做这事,那么是谁?赵熙苦思不得其解。 突然叫道,“来人——” 赵右轻淡淡上前一步,“爷——” “聂先生呢?” “回爷,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留陈。” 哦!应没应声,赵熙也不知道,又抿思半刻,“来人——” “爷……”赵右仍旧淡淡的应声。 “去查此女!” “赵左早就查过了,此女没问题。”赵右回得不急不徐。 赵熙抬眼,查过了,没对他讲,那说明此女真没什么问题,否则不可能不对他讲,可为何却又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又……想到这里,他抬脚便出了房间。 赵右淡淡瞟了眼床上,四柱床帘已经被丫头放下,他朝两个丫头看了眼,两个丫头马上行礼,不言不语,已经懂得要怎么伺侍这位小厨娘了。 半个时辰后,聂流云准时到了别院,与赵熙聊燕北战事,又探讨了如何向圣上进言领功之事。 “有功当然是好事。”他笑,“可这种功,子玄,你不屑?” 赵熙勾嘴扫了他眼,“那是自然。” “谢昭却非要你领,他和我们一样,不领这功都是为了避锋芒,你当如何?”聂流云笑问。 “那是他的事。”作为公主独子,他向来不会迁就人,他不想干什么就会不干,谢昭又算得了什么。 “对,那是他的事。”聂流云仰头大笑,“既然这样,那你就等两日再进京。” 一是避开风头,二是也让圣上有个猜疑的时间。 赵熙点头,“嗯!” 聂流云想想道,“又要让附马爷进宫帮你挨骂了。” 听到父亲,赵熙双眸微束,静静的,不知想什么。 宋梓安跟陆先生一路找,好不容易找到刘二宝,结果刘二宝根本不承认他见过宋二娘,又找人叫熊大,那厮更不见人。 宋梓安急得差点哭了,“先生——”他长揖到地,“请你帮忙,要是你不帮,简茹她……”恐怕凶多吉少。 陆鸣堂当然也知道,点点头,“我知道!”作为先生,他在留陈也有些年了,有些人脉,马上让人打听,一直到一更天时,才打探到点眉目。 “确定是上了乐安郡王的马车?”陆鸣堂不确定的问。 留陈手眼通桑二条子点头:“我兄弟在酒楼吃过饭出来,刚好看到乐安郡王侍卫抬人上马车。” “没看走眼?” 桑二条子嘿嘿一笑。 陆鸣堂知道这是要好处费呢,赶紧掏出二两:“你是怎么确定的?” 桑二条子得了二两高兴的不得了,连忙把自己打听得来的消息告诉了陆鸣堂,“先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蓄生!”要是别人,陆鸣堂不知道就罢了,是另眼相看的宋二娘,他气得不得了,抬手道,“多谢桑兄弟了。” “好说,好说。” 几句话就得了二两银子,桑二条子一辈子就是靠这些巧钱过活,乐得直哼小曲。 陆鸣堂赶紧出巷子,告诉宋梓安,“你二姐可能在乐安郡王府别院。”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宋梓安高兴的跑了。 “喂……”陆鸣堂想说,大晚上,郡王别院,你可进不去,可这小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了,摇摇头,对身边老仆道,“郡王别院不可能让他进,你过去照应一下,他要是等明天开门,你陪着照应一下。” “是,老爷!” 第47章 不要胡说 浑身酸软无力,头疼脑胀,要不是还有知觉,宋简茹以为自己又死了一遍,用力张开眼,眨了眨看向屋梁, 怎么变成了雕刻花纹的平整木板? 她一惊,倏然而坐,哪里还是她的平民小屋,分明是雕梁画栋的宅堂厅屋,她低头看向身上衣服,已经不是曾经的衣服。 她吓得连忙下床,腿脚发软扑咚一声,滚在床边踏板上。 两个丫头听到声音,齐齐进门,“宋娘子——” 她们认识自己?宋简茹慌张抬眼寻声望过去,人不认识,那衣饰却是认识的,这里是乐山郡王别院。 蓦然之间,宋简茹松了气,心里不再慌张,慢慢想昨天晚上的事,她从窗子爬出来,然后……滚到了地上…… 她急忙检查自己,没断腿也没断胳膊,又感知了一遍全身,从二楼摔下来竟什么事也没有?难道穿越女真有光环被神灵罩着? 宋简茹又叹又无奈。 “宋娘子,该给郡王做早餐了。” 宋简茹还在回想昨夜之事,她是怎么到乐山郡王别院的,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难道是意念?两个丫头面色不满看向她,她马上反应过来,“好好,我马上就去做。” 昨天夜里,与聂流云聊了很久,今天早上,赵熙起来时,没有练剑,真接到餐厅用餐,瞄了眼问,“谁人做的?”明明知道,却还是不知不觉问出口。 “回爷,是宋二娘。” 聂流云眉毛就差飞起来,“这女人这么快就知道你来留陈了?这讨好的嘴脸也太快了。” “咳咳……”赵左手抵唇,“先生……请坐!” 聂流云看向神秘兮兮的赵左,又看看看似淡定,却已落坐拿筷用餐的赵熙,“有什么我不知道?” “先生,难道就允许你好美食,不许爷?”赵右眼皮一抬,不急不徐来一句。 是这样吗?聂流云总感觉不对劲,“要不买回来做丫头?” “咳咳……咳咳……”赵左咳的就差失态。 “原来是你喜欢小厨娘啊!” “咳咳……咳咳……咳咳……”赵左连忙摆手,“先……先生,你……”不要胡说。 赵右板言板语:“先生,你再不动筷子,美味早餐就冷了,冷了可不好吃。” 居然让赵右开口,还说这样的话,还真是稀奇,他都要忽略一桌美食了。 赵左连忙让两个小侍上前,一个布菜,一个唱名,“滑蛋牛肉粥,千层油糕、糖三角、翡翠烧卖、锅贴、炸春卷,肴肉(又叫水晶肴蹄)小酱菜、腌黄瓜、呛红萝卜。” 不要以为一个早餐要吃这么多,对于贵族来说,这真的稀松平常,一个不是每样都吃,他们只挑自己喜欢吃的吃的,不喜欢的,一般都赏给下人;二个,不要看桌上这么多种类,其实每样只有一点点,夸张点说,两筷子就能夹完一盘。 扫了眼,每样似乎都见过,又似乎都没有吃过,赵熙饶有兴趣的开吃,先喝了口粥,咸淡适中,蛋丝入口即化,牛肉嫩滑,滋味不错。 抬首,伸筷,夹了块肴肉,肉皮晶莹剔透,肉质鲜酥,让人一看就有食欲,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咸香嫩口,滋味好极了! 别院外,冻了一夜,宋梓安又冷又饿,却浑然不觉,不停的在后门、小门口打转,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宋简茹。 郡王府的丫头、仆人那能是他问就能问到的,就算给银子也不行。宋梓安急得汗水与泪水齐落。 “简茹,简茹……二娘……你究竟在那里?” 陆家老仆一直立在边上,看着可怜的孩子,摇摇头,无奈拉了个年纪较大的仆人,“老哥,向你打听一下,宋二娘在这里吗?” 老仆一脸不耐烦,甩袖就要走。 陆家老仆典着老脸凑近笑道,“我家主人姓陆——” “姓陆跟我有……”老仆突然回过味来,“难道你是京城陆老学士的家仆?” “正是……”老仆谦虚而行礼。 “哎哟哟,那你怎么不早说。”老仆眉开眼笑,“你刚才想问什么?” “有没有一个叫宋二娘的小娘子?” “你是问会做菜的小厨娘?” 老仆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是,就是她。”可不就是嘛,那宋二娘以菜式养活了一家五口人。 “哦,她已经给郡王做好早餐了,应当快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出来。 “简茹……简茹……”宋梓安连忙抹干泪水,一头迎上去,整整一个晚上,他的心情早已不能用担惊受怕来形容,没有了宋简茹,他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梓安——”不知不觉中,宋简茹已经把宋家姐弟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担惊受怕一个晚上,乍见到亲人,她的心情也很激动,跟着迎上去。 姐弟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小家伙肯定在外面冻了一夜,浑身冰冷,宋简茹心疼极了,“梓安……梓安……” “简茹……简茹……” 宋梓安虽然只有十岁,却老成持重,做事板正,情绪不易外露像个小大人,此刻,他的慌乱、担心、失而珍得的心绪完全表露。 像大人又似孩子,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大媳妇平安就好。 陆家老仆看向团圆的两孩子,跟着抹了眼角,无父无母的孩子真不容易啊,一直等两个孩子心绪平静了,他才道,“大清早挺冷的,赶紧回去。” 看到陆管家,宋简茹明白了,陆先生肯定帮忙了,连忙过来行礼,“多谢陆管家,多谢先生!” 陆管家不在意的挥挥手,“平安就好,我就不送你们回去了,我给老爷报平安去。” “多谢宋管家。”宋简茹把陆家人的好记在心里,找机会再报答,她带着宋梓安赶紧回家煮了姜汤让他喝,又熬了白粥让他暖胃,“赶紧休息,今天的课,等下我让玲娘去先生那里拿笔记。” 宋梓安要上学,被宋简茹制止,“身体垮了,做什么都是徒然。” “就是夜里没睡而以。”再苦再累的日子都过过,这点算什么,虽然有些不太舒服,宋梓安还是上学了。 第48章 她不来吗 宋简茹拿他没办法,也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被坏人强硬拉走,真是吓坏宋家三姐妹了,尤其是两个小的,走哪跟哪,害怕一个错眼,她又被坏人给抓了。 实际上,宋英娘比两个妹妹好不了多少,但她毕竟是五个孩子中最大的,不好意思像妹妹那样前后黏着宋简茹。 可是经此一事,一夜之间,她想了很多,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家人,她周围生活的人群,永远都生活在极度贫困之中,一天不要说吃饱饭了,就算能周周全全吃上一顿,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难道他们就不想一天吃三顿吗?难道他们就不想多赚钱吗?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挣扎,他们就是走不出困顿,就是吃不饱饭。 而弟弟的童养媳好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他们吃饱饭,就能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为什么?难道因为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因为她有见识? 跳出固有思维习惯,有时候,就算是有学识的人也并不定做到。 宋英娘害怕再次陷入贫穷,终于作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反思,而能让她作出这种反思思维的,便是有人教导的结果。 “玲娘、冬娘,让你们二姐去休息。” “二姐……”宋玲抽着小鼻子,“你一定很害怕,等我二哥当大官了就把这些坏人给抓到牢里去。” 小姑娘哭得鼻红眼肿,昨夜的事一定吓到她们了,宋简茹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咱们一起吃早饭,吃过后,大家一起睡个回笼觉。” 要是以前,宋英娘一定会说大白天睡觉成什么样子,现在她只微微笑笑,比起突如其来的灾难,大白天睡个觉又有什么。 宋简茹真带着三个女孩一觉睡到自醒,日子嘛,总要向前过。 梁道勋午后就来了,一直等到黄昏宋梓安散学,小院的门才开,要不是再三向周围邻居确认几个小女孩都在家,他都要去报案了,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想想昨天夜里惊险之事,也难为这些孩子了,不容易啊!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梁道勋问。 “任何地方都有刘二宝、熊大之流,难道每次都搬?”逃避从来都不是办法,宋简茹不是小孩子。 “那要不我回来?”梁道勋实在不放心五个孩子。 “不用了。”宋简茹摇摇头。 “刘二宝和熊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宋简茹当然明白,她很愁。 宋梓安嘴抿了抿,“要不,我们求陆先生帮忙。” 今天早上,陆管家与乐安郡王别院仆人的对话,他听到了耳朵里,特意找书查了一下,什么叫龙图阁大学士,原来竟是非常荣耀的官衔,虽不是实职,却也是因为曾经的实职得到皇帝的赞许才能获封。 也就是说陆先生曾经官居要职,只是现在致仕而以,宋梓安再次感慨,又把大媳妇佩服了一番,她的眼光果然独特,竟真被她看出陆先生与旁的先生不同来。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人生这个机遇让自己成为人上人,成为姐妹们的依赖。 熊大觉得自己踩到狗屎了,昨晚有乐安郡王路过,今天有陆鸣堂专门来请刘二宝吃饭,还是留陈最好的酒楼,一顿吃了三百两。 三百两啊,它娘的真让他肉疼,“什么破酒,竟要二百五两一坛?” “哎哟喂,爷,当然是汴京丰乐楼最有名的眉寿酒了,你刚才不是也喝了嘛。”小伙计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呵呵的回道。 “娘的……”熊大再次低声骂了句晦气,“所有剩菜都给爷整好,快点,赶紧……”他连剩菜都不放过。 赵熙不急回京,午睡后和聂流云在朝阳的厢房里下棋,下了几局,不分上下,一把撒了白棋。 聂流云明显感觉他心不在焉,“要不,出去逛逛?” “这破地方有什么可逛的。”赵熙半倚在榻上,一手拄在脸侧,半眯眼养神。 聂流云盯他看,脸上笑意散漫,眸色却藏不住探究,他好像那里变了,有什么不同了,是上战场的原因? 赵左从外面进来,拎了一壶上等的好茶过来,“爷,先生!” 聂流云收回打探神色,“外面有什么新鲜消息?” “真有件事向爷和先生汇报!” 赵熙抬眼望过来。 聂流云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他在等消息? 赵左笑道,“你们知道陆绍汝陆中书大人致仕后隐居在那里吗?” “难道是留陈?”聂流云反问。 “先生——”赵左生气了,“每次你都说出准确答案,有意思么。” “嘿嘿……”聂流云感到好笑了,“这种问话还要猜吗?不是明摆的答案么?” 赵左给了个白眼,“要不是他的家仆主动承认,谁能想到五年前致仕的陆中书会离汴京这么近隐居。” “大隐隐于市,这都不懂。”聂流云取笑。 “这么说,以后先生隐居也会在留陈、南阳这些地?” “哈哈……”被赵左反驳回来,聂流云大乐,一边笑一边注意到赵熙对赵左嘴中的消息似乎不感兴趣,那他……突然福至心灵,突叫一声,“赵左——” “诶,先生,我在呢,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赵左不满的嘀咕。 “晚上,小厨房给我们做什么?”聂流云一边说一边余光扫向赵熙,他仍旧侧倚,手拄在脸侧,眯眼养神,无动无衷,难道他猜错了? 赵左反问:“先生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小厨娘呢?”聂流云问话赵左,目光却一直锁在赵熙身,“她不来吗?” 赵左愣了一下,“以前宋二娘每天只做一次,中午她已经做过一次了,晚上还让她来吗?” “来啊,怎么不来?”聂流云道,“我们就在这里停留两日,就算顿顿做,也不过几顿。” 赵熙淡然掀起眼皮,瞧了眼聂流云,看他一脸笑嘻嘻,嘴角微勾,垂下眼眸,再次进入养神状态。 “哦。”赵左见主人闭目养神没有反对,连忙出去安排。 聂流云眉梢高扬,喜欢甜食,还是喜欢甜野小娘? 从酒楼回来,陆鸣堂有了几分醉意,走路打晃,被陆夫人笑骂了两句,“堂堂的龙图阁大学士居然请不学无术之人吃酒,动辄还三百两,你可真够行的。” 陆绍汝,又名陆名堂,小时候进家族私塾念书时的名字,后来,带他的先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给他改了名字。 第49章 感恩 一般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他以这个名字隐居在留陈,做了个闲散教书先生,听到妻子念叨,也不恼,笑眯眯的坐到圈椅上,任由妻子给他擦脸擦手,一脸享受。 陆夫人看不得他,擦到最后一把,狠狠用力一擦,“宋家放在你这里的银子不过二百两,你倒好,花了三百两给他疏通,宋梓安就这么值得你帮衬?” 陆名堂摇头笑笑,“一半一半。” 陆夫人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这么个意思。” 陆夫人明白了,他是不想说,“得了得了,随便你。”她也不是心疼一百两银子,就是想弄明白宋梓安如何值得他帮衬,既然不想说,她也不问了,收了布巾、木盆,让他自个休息,她转身出了门。 宋简茹没让宋梓安去请先生帮忙,她也并不知道陆先生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了,孩子们担惊受怕,她准备晚上做顿好的犒劳她们。 人生在世,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天气这么冷,咱们吃火锅。”死里逃生,与亲人、朋友相聚,人生幸事,宋简茹内心热乎乎的,笑问,“简单,热乎,好不好?” “只要你煮的,我都爱吃。”梁叔笑回。 “我也是。”宋玲娘跟着举手,“二姐,不管什么菜,到你手中都会变成好吃的。” 小妹的话也是宋梓安想说的话,他点头,“简茹不管做什么都好吃。” 宋简茹都被他们夸的不好意思,故意板起脸,“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想吃现成的,我告诉你们,那是不可能的,赶紧都来帮忙。” 梁叔笑道,“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打井水?你也帮不上?” “这也算事?” “当然。”宋简茹道,“来来,每人都有事。” “二姐二姐,我干什么?”宋玲娘急得直跳。 “你去拿我们发的豆芽。” “好咧!”宋玲娘高高兴兴的去灶台后面,这里每天都生火,暖和,几框豆芽放在这里发芽,一茬又一茬,长得很好,不仅供小食肆里用,家里也能吃。 宋英娘等人也都被宋简茹分了事情做,吃火锅嘛,食材多,有得忙的,不过大家都开心,忙得热乎高兴。 咕嘟……咕嘟……大家齐心努力下,火锅内的汤直沸腾,热气熏满了整个厨房。 “哇,好香啊!”玲娘和冬娘齐齐呼声。 宋英娘也一脸笑意,笑容中透出满足,这才是日子啊,真好! 宋梓安坐在桌边,满面笑容,目光一直跟着调酱料的大媳妇,平静而温暖,乐观且知足,如果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当美食入胃的那刻,梁道勋突然闪出念头,脱口而出,“二娘……” “梁叔,怎么啦?”宋简茹抬头看向他。 “我……” “咚咚……” 粱道勋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叔,你等一下。”大家都坐下准备开动,只有宋简茹站着给大家调酱料,“我去开门。”放下勺子就去开门。 宋家姐弟妹要去,被她伸手挡住了,“你们吃,我去。”说完,转身出了门。 冬天,夜晚来得早,天色已经上黑了,她小心走到院门口,没开门,透过不高的围墙看向外面,竟是赵左,“大人,有事吗?”她已猜出他来干嘛了。 也许,根本不要猜,她除了厨艺,又有什么值得乐安郡王身边一等侍卫亲自上门呢? “走!”赵左也不多言。 昨天晚上,去厨房路上两个丫头告诉她,乐山郡王马车路过,撞到她在路上滚,把她抬上马车带回了别院,原来她是这样来到别院的,细细想想,宋简茹挺后怕的,要不是赵熙,昨天就算滚到马路上,没人搭救不一定能逃过刘二宝毒手。 现在想想,不要说给赵熙做一顿饭了,就是十顿一百顿都不为过,做人懂得感恩,这是最基本的。 “大人,请稍等,我跟家人讲一声,马上就来。” “快点。” “知道。”宋简茹快速回到屋里,对他们说了去做饭之事,几个孩子心情瞬间变得不好,“二姐……”她们不想她离开。 没有她在,火锅都没有味了。 宋简茹是温暖的中心,大家都围在她身边,感受着她的爱意,享受她带来的富足安宁,他们倍感安心,没有她,火锅纵然热乎,可是不跟她一起吃,一切似乎都没意思了。 “昨天,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救了我,能为他们做顿饭,是我应该做的。”宋简茹真诚的说,“我们要懂得感恩。” “那……那二姐,你早点回来。”宋玲娘跑到宋简茹跟前,抱着她胳膊,恋恋不舍。 “好!” 是啊,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貌,宋梓安起身,“我送你去。” “不用!”宋简茹道,“赵大人就在门口等我,你们都不要出去,出去送我,我反而不安心。”她说,“梁叔,帮我照顾他们。” “好。”梁叔明白宋简茹话中的意思,怕刘二宝熊大等人使坏,“你放心,我跟卢捕头的交情还不错。” 宋简茹点点头,“辛苦梁叔了。” 几人把宋简茹送到门口,看着她跟着赵左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为何,宋梓安的心蓦得的一沉,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让他难受的喘不出气来。 转眼间,夜色空茫,什么也看不到,宋英娘抿抿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感觉,好像宋简茹从没有来过,也从没有离开过,难道……她不属于宋家,她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二姐……”宋玲娘看着空寂的夜色,忍着哭意,喃喃自语,“你要快点回来,我们等你吃晚饭。” 冬娘上前紧紧拉住小妹的手,“二姐马上就会回来了。” 梁道勋叹气,原本高高兴兴的,怎么就成这样了,连忙收拾起情绪,捋了把脸,“孩子们,咱不能浪费了二娘的心意,赶紧趁热把火锅吃了。” 冬日夜晚,早已是吃晚饭的时候,宋简茹到了乐安郡王别院,也没烧什么菜式,跟宋家一样,整了个火锅,宋家没什么食材,别院就不同了,要什么食材有什么食材,她整了个精致的。 赵左抱刀倚在厨房门口,一双眼整晚都在宋简茹身上,幸好她心理素质过硬,又是准备的火锅,不需要太考究刀工、火候,要不然今天晚上这顿非搞砸了不可。 第50章 开荤 赵左已经让人回驸马府打探过了,粗使丫头小常儿根本没厨艺,他以为调查错了人,又让人查了一遍,宋二娘确实就是从郡王脚下死里逃生的小丫头。 难道人死过一遍,连性子也变了?还会突如其来会以前不会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 想到这里,赵左站不住了,手摸鼻子,抿嘴转身,却又忍不住再次调头看向那个忙碌而瘦弱的背影,到底是用美食、还是用美色引得郡王没有再次出脚踢飞她? 其实赵左比聂先生更早发现了主人的异常,小常儿……宋二娘……一个想用美色爬床,一个正在用美食吸引郡王。 前一种已经被郡王攻破,后一种…… “小吉,让人把备好的菜摆上去。”宋简茹在厨房里叫道。 “好咧!”后院小侍连忙招呼人上菜,又亲手端了宋简茹备的铜锅子。 宋简茹跟在后面,一只脚挡在她面前,“你就不要往前厅了。” 挡她的人是赵左,她巴不得现在就回家呢,但她还得去一下,“我得把锅烧起,酱料调好才行。” 真是找着法子接近郡王,赵左面无表情,挡着她的脚一动不动。 行行行,随你们怎么烧锅调料,要不是昨夜救命之恩,她早就不伺候了,宋简茹退后一步,弯腰行礼,“那我就……” “赵左。” 两个冷梆梆的字甩过来。 赵左一惊,随即皱眉,“赵右,你干什么?” 赵右抱剑,面无表情,“你干什么?” “……”赵左望他不解。 赵右面瘫,目光扫向宋二娘,“跟我来!” 这是唱那出,宋简茹懵,站着没动,她还没反应过来,剑已逼喉,吓得她面无血色,月牙眼惊恐瞪得老大。 “跟我来。”赵右道,“这是我第一次重复一句话。”说完,收回剑,潇洒转身。 她犯着谁了?宋简茹又气又恼,却不敢跟小命过不去,踩着发软的脚步连忙跟了上去。 小餐厅里,赵熙仍旧歪倚在榻上,双眼微瞌,像是睡着了,门口,小侍、丫头婆子们鱼贯上菜、赵前一道一道递到了餐桌上。 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息,赵熙却睁了眼,淡淡的扫了眼桌上菜,还有那口奇怪的黄铜锅,赵前已经察到主人意向,马上上前,“赵左马上就到。” 赵熙跟没听到似的,看向歪在另一侧的聂流云,他已经听到赵前的话,正起身坐起,“吃好晚饭,我准备去会会陆中书。” 赵熙促眉。 聂流云已起身,有小侍伺候他净面洗手,“你不必去。” 赵熙眯眼。 聂流云笑道,“我找他下盘棋就回来。” 赵熙垂眼,小侍马上过来伺候,无声无息,却周道妥贴。 不一会儿,桌上菜已布置好,两人就坐。 “拔霞供!”聂流云笑道,“不错不错!” 底汤已经被宋简茹烧滚过,现在移到这里,只需要重新点火,等汤滚了,就可以涮菜吃了,聂流云示意赵前动作。 赵前刚要动手,赵右领着宋二娘来了。 赵前连忙退了出去,赵右转头看了眼宋二娘后亦转身出了餐厅。 一言不合就一剑封喉,宋简茹刚才真被赵右吓到了,看他转身离开,浑身暗暗一松,踩着沉着稳重的步子进了餐厅,露出职业笑容,弯腰行礼,“我来点火。”礼毕,上前,打了火折子,蜡块马上在上好的碳块上烧起来,不一会儿就把碳燃着了。 她又把各式酱料调好放到二位贵公子面前,“二位公子请慢用。”做完这一切,弯腰后退,准备出餐厅回去。 赵熙狭长而漂亮的丹凤眼轻轻扫过来。 宋简茹莫名一顿,抬眼目询,意思是找我有事? “布菜。” 那吃火锅还什么乐趣?这些话,宋简茹只放在心里想想,权贵嘛,他们想让人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没机会说不。 “是,公子!”宋简茹弯要行礼,再次到餐桌跟前,站到赵熙身侧不远处,感觉能够到给他夹菜的位置就停住了。 聂流云大大咧咧唰肉吃,看似全部心思都在吃食上,可是细瞧之下,余光却落在赵熙与宋简茹身上,微弯的嘴角耐为寻味。 宋简茹自认为是新时代人,从没干过伺候人的事,却跟见了鬼似的,她竟会布菜,而且节奏控制的相当好,一点也没让赵熙挑出刺来。 事后,她细细想过,一定是她怕死,所以小心翼翼没出差错。 一顿饭,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揉揉发酸的手腕,宋简茹真的要回去了,退出餐厅没人阻挡,她松了口气,还没走到长廊月亮门,竟又被挡住了。 这次是拿剑的赵右,“大人?”饭做了,也伺候吃了,还想干什么,报恩的宋简茹差点忍不住露出不耐烦。 “跟我来。” 又是一个跟我来?宋简茹瞄了眼他腰间精致的剑鞘,好,她不想跟小命过不去,忍住不耐烦,跟他走。 这是什么地方,宋简茹刚纳闷,有两个婆子上前,恭敬的腰弯行礼,“姑娘,你身上都是油烟味。” 烧菜的厨子身上当然有油烟味了,宋简茹摸不着头脑,“大婶……” “叫我们嬷嬷即可。”其中一个婆子边笑边走近她,伸手就脱她衣服,吓得宋简茹连连后退,“你们这是干什么?”要不是她们都是女的,她还以被她们了。 “姑娘,给你洗澡啊!” 宋简茹顺着她们目光看过去,两人身后有个超大木桶,像大浴缸,“我可以在这里面洗澡?” 食消了,马车也备好了,聂流云笑眯眯起身,“我去会会陆中书,子玄你就好好……休息。”他在‘休息’二字上加了重音。 赵熙眼皮抬了下,又垂下,“嗯。” 嘿,本来准备调侃某人的,结果某人淡定如厮,一点也不觉得……聂流云转念一想,也是,对于赵熙来说,这种小事根本不足提。 “那我就去逛逛了。”说完,带着自己的书僮出门了,边走边哼小曲。 走到无人避静之处,小僮问,“公子,郡王真打算开荤了?” 第51章 今夜留下 “也许。”聂流云举头望明月,抬脚上了马车,“给陆中书的礼物带上了吗?” “带上了,公子。” 乐山郡王别院,宋简茹没来过十趟,七八次总有了,就算大夏天站在厨房里汗流胛背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反而大冬天不热让她洗澡。 一切很奇怪,宋简茹还是被超级大浴桶吸引了,虽然宋家现在的生活条件比以前改善了很多,可是与现代快捷方便的生活方式相比,还是相差很远,宋家根本没有这样的大桶,也没这么多热水。 她忍不住洗了把澡,大桶水超级多,洗得浑身舒坦,都不想出来了,外面婆子敲门,“姑娘,时辰不早了,请更衣。” 让她穿衣服?宋简茹这把澡洗的意犹味尽,真是感觉好极了,只是再怎么好,终究是别人的地盘,她不得不穿衣回家了。 一边穿衣一边想,这次回去,她一定找木匠定做个超级大浴桶,想怎么泡澡就怎么泡澡,那感觉一定超好。 出了浴室门,宋简茹刚想给两位婆子告别,麻烦她们跟赵左说一声她回去了。 其中一个婆子先开口了,“姑娘,跟我来!” 呃……还有事?宋简茹纳闷,难道要赵左亲允才能回去?以前好像有两次是这样,也有直接跟厨房师傅打过招呼直接回的。 看这样子要亲自跟赵左说一声才能回去了,宋简茹想,那就跟她们一道去,说一声也是礼貌。 夜色中,郡王别院精巧别致静静的立在月光下,石子铺成的小道,长长的回廊蜿蜒曲折通向灯火明亮的房屋。 房前台阶以白石砌造,与月光融为一体,宋简茹一面提裙小心而上,一边纳闷,这里难道是赵左居住的院落?既然休息了,还让她过来有什么事吗? 来到房前,看到门口有守卫,她脑子闪了一下,侍卫也要人守卫?好像古代权贵身边的吏官、侍卫都有等级,有人守门好像也没什么。 她静静的立在婆子身后,等她通报。 两个婆子确实通报了,“人来了。” 侍卫深深看了眼宋简茹,顿了一会儿才转身推门进去,随着他进去,门顺手就被关上了。 刚洗好澡出来,不觉得什么,现在站着不动,宋简茹感觉很冷,暗暗把手缩进了袖子里,不安的朝黑暗暗的周围看看,不看不觉得什么,一看到处都黑暗暗的,她都有点不敢回去了,要不,今天晚上就跟婆子们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正想着,刚才进去回话的侍卫出来了,“进来。” 两个婆子恭敬的弯腰,朝两边让开。 宋简茹愣了下才明白,这是让她进去,高门大府里的人真是有礼貌,她朝年长的那位婆子走近一步,底声道,“婶,现在很晚了,要是方便,等会帮我安排个小床铺我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行吗?” 中年婆子跟见鬼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婶?” 中年婆子拉起另一个婆子转身就走,理也不理宋简茹。 怎么啦?难道……她这只魂穿的现代人现形了?宋简茹下意识摸脸,不会! “还愣着干嘛,赶紧进来。” 不想行方便就不行,大不了她赶夜路,宋简茹边想边跟侍卫进了房间。 果然是气派的郡王别院,房间内套房间,她穿了两个门才停住,只是她看到了谁? “赵郡王?” 灯火摇曳中,赵熙尊贵俊美衣袍半敞,手持书卷,神情慵懒,半倚在拔步床边,听到她惊呼,缓缓抬眸,淡淡望过来。 宋简茹被这一眼望得失措,不自觉别开目光看向别处,陡然间,又意识到不妥,暗暗调整情绪,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郡王——” 赵熙目光落在她身上。 自从仆人跟乐安郡王别院摊过身份之后,陆鸣堂一直等着他们找上门,没想到会是赵熙身边第一谋士——聂流云。 想想释然,一个隐居,一个在别院,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见见面,也仅见见面而以。 “陆大人,晚辈过来跟你下盘棋,不介意。” “当然。”陆鸣堂笑道,“聂公子,请——” “陆大人真是折煞晚辈了,大人叫我非离即可。” “非离?”陆鸣堂捋须凝神,“远是非,离小人,好字,好字。” “大人过奖了。”聂流云深躬行礼。 “来,非离,咱们下棋。” “好,大人。” 蓦然如山罩,宋简茹低首间,大气不敢出。这是怎么了,难道晚上的火锅不好?他吃的不满意?宋简茹瞬间忐忑。 赵熙放下书,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肘部撑在腿上,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垂在肩头,仅在发顶束了一只玉簪,额头光洁,剑眉斜飞,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细长的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抹幽深的眸光。 宽大的玄色滚金边长袍,披在他身上,卓然飘逸,敞开的斜开领口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黑白相应,稳重而又高贵。 女人身量纤细,睫毛轻颤,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螓首低垂,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在烛火跳动中,雪白莹润,让人流连。 真是太安静了,宋简茹连气都不敢喘,可要是再不喘,她怕再次飞魂,顶住男人迫人的目光,她只好再次开口,“夜色深了,简茹告退!”她也不知道这个词用的恰不恰当,反正说完就后退,准备跑人。 赵熙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空气停滞,房内温度无声无息地上升。 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实在让人不舒服,无人回应,宋简茹再次行礼:“草民告退。”转身出门,却被人拦住了。 宋简茹认识他手中剑,“大人,这是何意?”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不可恕之事?语气中有恼意。 赵右面如僵瘫,“今夜留下,给郡王暖床。” …… 宋简茹如遭雷击,蓦然转头,看向床边男人,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深如潭水、让人看不分明,怪不得让她洗澡,怪不得他衣袍松散坐在床边见她,竟……她懂暖床什么意思,电视剧看得多得去了。 “我可是有夫之妇。”宋简茹真是恼了,低喝一声。 第52章 不愿意 赵右冷哼一声,“官府里没登记,你就是名义上童养媳。” “那也是!”宋简茹差点被赵右堵得哑口无言。 赵右再次冷哼,“别不识抬举。” 宋简茹气得心口疼,谁要抬举了,爱吃美食,让她做厨子,她没话说,可这算什么,吃了美食,还想睡厨娘,这算什么事。 再说了,她才十二岁,“你……你怎么下得了手。”宋简茹脸憋的通红。 “什么?”男人声音清越似水涧青石,一如她第一次听到的那样好听,可是现在,宋简茹只觉得恶心,“听不懂吗?我才十二岁,你怎么下得了手。” 赵熙一愣,顿了下,“哈哈……”止不住轻笑。 “爷……”赵左抢进门,推了把面瘫赵右,死赵右,除了使剑,还会什么。 赵熙抬手。 赵左赵右俱没明白,“爷……” “出去。”男人声音低沉凉薄。 赵左赵右相视一眼,又齐齐看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瞪了他们眼,昂头先他们出了门。 “站住。”声音低冽而缓。 赵左赵右再次相视一眼,齐齐后退,出了门,宋简茹咬牙跟着他们出去。 “你可以试试再走一步。”赵熙拿起放下的书,低头看书。 赵左赵右两人齐齐看她。 宋简茹差点咬破嘴唇,该死的贵权,不就是想用宋家人威胁她嘛,行,行,她就留下来,看他怎么把她怎么样! 赵左赵右把门关上了。 宋简茹站在门边不动,故意不看他。 赵熙放下书,“你不愿意?” “是。”宋简茹回的斩钉截铁。 门外,赵左脚一顿,怎么可能?年初,这丫头还想法设法一直朝郡王床上爬呢,怎么死过一次上反而不上了,还真是怪了,难道她有更大的目的,欲擒故纵? 门内,赵熙唇角微勾,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薄凉透人,坐在床边,长腿微屈,一身黑衣也没全敛住他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宋简茹站在门口边,犹如一只随时能被碾死的小蚂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就走。” 四个字突然其来,宋简茹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他说什么。她望向他,他面上漠然,眼眸里清清冷冷,半点情绪都无。 就这样了?宋简茹害怕他反悔,转身就推门,门吱一声就开了,赵左赵右两人退到一边,让她离开。 就这样让她走了?她不敢相信般又转头看向始终坐在床边的男人,漂亮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在半明半暗灯光下,拓下淡淡阴翳,此刻正半眯着眼瞧她,冷清的比外面的天还冷。 宋简茹跑进了夜色,一直跑,夜色下没有路灯,全凭月光照路,她也全然没有惧色,一步也不敢停。 街道上,偶尔有行人,宋简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除了马车,古代几乎没有其它交通工具,只能用双腿,别院离城西南居住的地方有几里地,还挺远的。 聂流云从陆家出来,有专门马车,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闭目养神,马车驶过,书僮正在跟马车夫聊天。 “公子今天这棋下得够快啊,三局两败,还真是从没有过的事。”小童感觉这不是公子的水平。 马车夫笑笑,应了句,“也许这就是公子常说的‘天外有天,棋外有棋,’” 小童皱眉,并不赞同,刚想说因为赢棋的人是曾经的陆中书,话到嘴边停了,马车夫并不知道去了何家,作为权贵贴身小厮,向来机警,说什么话都过脑子,他笑笑看向街道,“咦,那个小娘子我好像认得。”他岔开了话。 “哪个……”马车夫好奇的问。 “就是那个小厨娘宋二娘啊!” 马车内,听到这三个字,聂流云蓦然揭开车窗帘,看向街道,马车比人快,宋简茹的身影很快被马车甩到后面了。 她不应当在子玄的床上吗?怎么会在大街上,那他今天晚上好心外出不打扰某人,成某人之美的心意岂不是泡汤了? 怎么回事?愣神想了一会儿,聂流云摇头失笑,也许他就是试试对女人感不感兴趣! 房间内灯未熄,却很安静,主人大概在看书,赵左又回到隔壁休息室,坐下时满脸心事,是她,没错,是二门外粗使丫头小常儿,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为爬床差点丢了小命,现在给机会居然不上? 是别有用心,还是死过一次怕了?坐在椅子上思考,时不时换姿势,闹得面瘫赵右忍不住开口,“不就是个丫头,你颠来倒去的作何?” “什么叫‘不就是个丫头’,她可是小常……”意识到自己失嘴,连忙立起身关紧门,“老天爷,可别出岔子。” 赵右皱眉:“四季常喜?二门外粗使丫头的排号。”看向他,眼中都是猜出的结果。 赵左点点头,“嗯,没错,就是那个被郡王一脚踢飞的小丫头,我还没敢告诉郡王人没被踢死。”他犯愁又坐到椅子上。 赵右不解,“以前不是挺想爬床,怎么今天晚上……” “我也觉得奇怪。”赵左叹气,“我又让人去查了,可她小时候被卖过好几次,我到现在都没查到她生父生母是谁?” 赵右顿了半天念了三个字:“不简单。” 怕是有一个小时,宋简茹没停一步一口气跑了回来,“梁叔,梁叔……”院门敲得咚咚响。 梁道勋没睡着,宋家人都没有睡着,他们都听到宋简茹叫门声,个个欣喜的出来迎接她,“简茹……” “二姐……” “二娘……” “我回来了!”宋简茹满脸汗水,满面喜色,仿若死里逃生劫后余生。 宋家姐弟妹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他们紧紧的团在宋简茹身边,欢喜的吱吱喳喳,仿佛一个不错眼她会再次失消一样。 一直到躺到床上,心绪完全平复下来,宋简茹才认真想了想赵熙的心思,他是一时兴起还是非要把她弄到床上不可? 如果是一时兴起,那么今晚上,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他的兴致应当被她打消了;如果是后者非要把她弄到床上怎么办? 第53章 那就好 她该逃吗?离开留陈,是一个人走,还是带着宋家姐弟妹?想着想着,愁着愁着,她睡着了! 第二日,众人起床,个个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可个个都小心翼翼的装着不在乎的样子盯着宋简茹,宋梓安连学都不上了。 “怎么还不走,都要迟到了。”她说。 “我……我马上就去。”宋梓安转瞬又说:“先生布置了一篇关于‘冬至’的文章,让我们了解一下大家如何过冬至,今天可以不用上学堂。” 这种找借口托词的话,宋简茹怎么会相信,“这种作业,要了解也是下午散学回来。” 宋梓安挠挠头,不自在的望向别处。 “去,不要耽误学习。”宋简茹让他认真学习。 宋梓安找不到更好借口只好上学,三步一回头,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宋简茹既辛酸又难过。 他走后,宋简茹让宋家姐妹干活,她找梁叔,“找两个机灵的小男孩,让他们……” 她说的很小心,也没明说,梁道勋还是听懂了,难过的叹气,“行,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说完,脚步带风急走而去。 宋简茹担心受怕,甚至都在想逃去那里,结果,下午,梁叔回到小院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她都不敢相信。 “真的回京了?” “嗯,千真万确。”梁叔端起桌上茶水就喝:“留陈县令亲自送行,留陈县的人都看到了。” 宋简茹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果然就是一时兴起,昨天晚上她‘不识抬举’,高傲如他,小厨娘还不值当他劳师动众花心思。 宋简茹猜测对了,赵熙众星拱月般长大,要身份有身份,有地位有地位,只要他想,公主都不在话下,居然还不想上他的床,谁还上赶着了,当然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开。 担心完一件又一件,刚才还庆幸大神走了,可这尊大神又是庇护神,有他,刘二宝熊大等人才能收敛,没他,那刘二宝和熊大是不是又要为非作歹了? 以前为了改善生活,让日子好过,宋简茹赚钱的步子跨得很大,现在嘛,她想了想,暂时就到快餐店,要是生意好,再多就加几张桌子,不想再出新菜样,也不会扩张。 钱够用就好! “叔,要是宋二宝和熊大不放过我们,那就结束生意,我们再寻出路。” “行,我知道了。”梁道勋说,“吃好中饭,我再去找找卢捕头,让他帮帮我们。” “需要银子打典,你只管拿。” “好,我知道。” 压着心事,众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中午饭潦潦草草吃完,梁叔去办事,宋简茹怕孩子们胡思乱想,带她们去码头买食材,看到什么都买些,有豆类、野果、干海货、山货……一圈下来,竟买了几麻袋食材。 “二姐,我们做酱吗?”宋玲娘问。 宋简茹点头:“农谚腊月里,男烧荒,女酱腊,现在正是做酱腌肉的好时节,买的这些黄豆、葱椒、鲤鱼、兔肉、牛肉、羊肉……我们来制豆酱、鱼酱,再腌些兔脯、腊肉,少了就自己吃,多了等年节卖出去,也是来钱的进项。” “二姐你想的好周到。” 不仅宋玲娘消极不安的心绪被宋简茹充实的劳作抚平,宋英娘也是,她望向弟媳妇,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大家的依靠,她想,有一天,她也要变成这样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晚上,宋梓安从学堂回来,带来一个更好的消息,“陆师母问你们这两天为何没去学习,我就把家里遇到的事跟她讲了,结果她跟我讲先生去找了刘二宝,让他不要寻我们麻烦,先生已经帮我们把刘熊等人摆平了。” 他激动的整个人都很兴奋,从前,在陈桥时,宋家也遇过事,可那时,他们除了受欺压,哪里找得到人帮忙,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帮他们,真是太好了。 宋简茹也很高兴,她也没想到陆先生会不声不响就帮他们摆平了刘熊二人,她是成年人,除了高兴,还想到了孩子们没想到的事。 “先生怕是花了不少银子,真得感谢先生。” 宋梓安正高兴,没防简茹说出这样的话。 十岁的孩子,再成熟,也离不开阅历,他没有经历过,当然不懂,宋简茹点拔:“要记得先生的恩情,努力学习,长大后有能力一定要报答先生的恩情。” “那是一定的。”宋梓安神色坚定。 宋简茹想想说道:“梓安,过年前放假,我们请先生和师母过来吃一顿,先表达一下我们的谢意。” “好,我一定把先生和师母请过来。” 第54章 国舅爷 两件大事竟都解决,宋家日子终于恢复平静,快到过年,商贸繁华,快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宋简茹想却不再搞新菜式,除了加了两张桌子,也不扩张生意,脚踏实地平平安安做好小生意够吃够用就好,让孩子们慢慢学、慢慢成长。 不知不觉中,宋简茹来到宋朝的第一个年就到了,学生放假后,她请陆先生与陆师母吃了顿丰富的宴席,她的手艺让先生和师母赞不绝口,陆师母特意跟她学了几道菜式带回京城过年,还带走了她做的酱、腌的各式风鸡、风鸭、红肠等腊货。 过年时,别家店几乎都关了,梁道勋带着几个伙计却没有,主要因为他们无家可归,不如就经营铺子省得别人都过年,他们伤心难过。 正月过,宋记小餐铺竟不知不觉赚了上千两银子。 宋简茹打听到陆先生请刘二宝花了三百多两,原本她想把银子还给先生,转念又一想,要是先生在乎三百多两,根本不会悄悄去帮他们摆平刘二宝。 她想,先生帮她们一定是觉得他们值得帮,而这个‘值’是将来的他们,不是现在的三百多两。 穿越到宋朝第一周年记念日时,宋简茹独自找了个地方感怀矫情了一番,“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过十三岁。” 她为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喝了半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突然有掌声传来,“啪啪啪……” 吓得宋简茹倏然转头,“谁!” “不认识在下了?”男中音温润动听。 宋简茹愣住了。 陌上有公子如玉,神清骨秀,衣袂飘飘而来,高雅翩然,像是谁家贵公子,自成诗情画意。 “姑娘念的是《赠别·其一》?” “公子!”宋简茹连忙站起来行礼,她与他已经见过三次,说起来,来大宋朝的第一笔银子就是来自他们的打赏,如果没有那个银锞子,她带着宋家四姐弟妹,不一定有那么顺利,而第三次见面,他更是救了她。 “在下姓席。” “原来是席公子,简茹谢过公子解困之助。” 席慕白微笑如春风,看向小亭内石桌上的酒菜,“每一次与你见面,似乎都和吃有关。” “因为我是小厨娘嘛。”宋简茹自我调侃。 席慕白欣然而笑,“行路泛了,正是又饥又渴之时,可否讨上一二?” “席公子太客气了。”宋简茹连忙请他上坐,“上次你替我解困,我都没找到机会以表感谢,相请不如偶遇,公子要是不嫌弃,请随意。” 冬去春来,杨柳吐绿,温暖阳光照耀大地。柔和的春风吹青了一望无际的山脉、田野,吹皱了静静流淌的河流溪水。 城廓小亭下,如玉公子与豆蔻小娘子把茶言春,轻声细语,气氛融融。 “所以公子你来这里踏春?” 席慕白啜了口茶,微微一笑,“也不全是。” “哦。”宋简茹没有追问,而是看向小亭外,微眯双眼,享受阳光沐浴、春风和熏,“再过一个多月,清明节以后再来,这里将春花烂漫,风光无限。” 席慕白点头,“清明节,我确实还会路过这里。” 听到这话,宋简茹转头看向他,去年她刚穿到这里在陈桥遇到他时,好像就是清明节前,“公子有什么人要祭拜?” “嗯。” “在陈桥?” “离陈桥不远。” “哦。” 原来这就是他们遇见的前缘。 宋简茹出游,带了小泥炉,架在小亭边,不仅能热菜,还有热水泡茶,两人就着春光坐了快一个时辰,从春光聊到远山,又从远山聊哪些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聊得相当投缘,氛围舒适,差点忘了还要赶路。 “宋娘子你怎么回留陈?” “我雇了一条小毛驴。” “不如我带姑娘一程。” “多谢公子,我还是骑小毛驴。” 现代出行,交通方便,在宋朝,虽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但也不完全靠两条腿走,走河道可以雇船,目的地不远可以租毛驴、人力轿子、甚至马车,只要有钱,想怎么省力怎么来。 宋简茹花了六十文租了头乖驯小毛驴,驼着她和带的东西,一路悠哉而来,古代慢节奏生活其实挺惬意。 马车渐行渐远,宋简茹有些说不上的情绪,席慕白,有缘再见! 坐上小毛驴,一边看风景,一边穿行在林间官道上,无人时,走在中间可以享受日光浴沐,有人有车时,她避到路边,林荫遮头,阴凉一片同样惬意,随着小毛驴一脚浅一脚深的节奏悠悠而回。 阳光甜熏,温暖宜人,和风拂面,枝头探出点点新绿,迎着温暖的春风向阳而生,那绿色仿佛眼见着长起来,由嫩绿变成深绿,渐渐地绿成一片,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掩映生辉。 哦,对了,她带了笛子,怎么忘了吹一曲,连忙从驴挂袋里掏出笛子,眯眼一想,就来曲《春光美》,试了两个音,转瞬间,笛声轻快悠扬,响在乡间小道上,伴着蓝天白云飘向远方。 官道另一侧,是通向南北的大运河支流——留陈渭河。 河道中,有艘中等舫船,船仓如小阁,高雅精致,中放方桌,有年青公子分坐两侧,手持茶盏,谈笑风声,“春风十里扬州路,也不过如此!” “国舅爷此言差异,扬州就是扬州,不要说十里了,就是一里,也比留陈渭河美。” “果真?” “国舅爷去去就知道了,那地方不仅景美,小娘子更美,……” “早闻扬州美人水灵,看来非离已经享受过了!” “那是自然,烟花三月,就等国舅爷您下扬州了。” “哈哈……好好……那咱们就一起去。” 聂流云虽笑眼神却犀利:“要是国舅爷去,那你可得通知我一声,我可真要厚脸皮赖着一道去的。” 国舅爷大笑:“说什么赖着,我巴不得带你做我向导,要不然我怎么知道那里风光好看,那里美人香呢,你说是不是?”语气极轻佻。 “国舅爷所言极是……”三月还未到,聂流云的折扇已经拿在手中,啪一下打开,不时扇几下了,一脸笑意,不知有几分真意。 第55章 恼怒 两人余光皆看向主位垂眸偿茶浅斟之人,他神情寡淡,周身清冷,与氛围格格不入,感觉两侧对话声停止,抬眸。 “子玄有心事?” 蒋国舅嘴上关切,眉头却是不耐,他最看不得赵熙这副文人雅士般内敛的样子,才十九而以,还没弱冠,装什么深沉。 想起元年朝会上圣上对他的赞许,他心头越发不快,眼角却绽出笑容,“子玄,听说圣上要为你指婚,是不是真的?”一脸八卦。 赵熙眼皮一垂,“没有的事。”直接否认。 “不会。”一脸为他可惜的样子,实际上心中偷着乐,让你有龙阳之好,圣上不待见你了,哈哈,蒋锃心里那叫一个快活。 蒋锃,人称蒋国舅,现任中宫亲弟,也是成国公府世子爷,成国公老来得子,蒋锃与蒋皇后相差十六岁,都能以母子相称了,所以格外荣宠这个弟弟,让他成了京中世家子弟中顶尖的人物,除了皇子皇孙几乎没人敢惹。 蒋锃大赵熙三岁,与他并不对付,从小时候见面就掐到现在见面互踩,已成常事,蒋国舅二十二,已经成家,娶的是平南郡王嫡次女赵媛琳,成国公府本意想娶嫡长女赵媛芝,奈何蒋皇后从修媛一路晋升为德妃,五年前,又被封为皇后,风头太盛,为了避其锋芒,降了一等,娶了嫡次女为世子妃。 虽说娶了嫡次女,可那嫁妆真正是十里长街风光无限羡煞天下人,蒋锃常常得意,赵熙十九岁还没有订下亲事,经常被他取笑。 赵熙当没听见。 蒋国舅却不想放过他,意味深长的瞄了眼聂流云,一脸为他着想的样子,“子玄啊,知道你的人,谓你情深,不知道你的人,都说你好男……哎,你看我这嘴……”故意不小心说错话,一副痛心的样子,“老弟啊,要我说,去年谢大将军谢昭让你娶卫国公府嫡女你就同意呗,反正方沐霖都找了这些年都没找到,说不定已经死了,那你就可以无限期的拖下去,你就可以与你的……那个……对……我说的你都懂。”说着就朝对面聂流云眨眼。 赵熙与聂流云郎郎绝艳一对,在京中权贵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是公开的秘密,就差点破。 蒋国舅笑里藏针真想让人挥拳,聂流云清咳一声,“外面春光不错,我们到甲板上吹吹风。”说完,率先出了船仓。 没想到出来就听到悠扬笛声,真是清耳,再听蒋国舅踩下去,他都会忍不住上去踹他一脚,更不要说心气高的赵熙了。 赵熙吃了他闷屁也不敢发作的样子,蒋锃可真是高兴,也不计较他狗屁脸色,甩着袖子出来,伸个懒腰,“留陈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有没有美人?” “国舅爷,我们能住留陈,你可不能,你可是要回去陪媳妇的人,我们可不敢拖你后腿。”聂流云一边听笛声,一边挑眉,终于可以扳回一局了,心情特好,感觉笛声甚是美妙。 “什么拖不拖的,老子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他刚说这话,另一条豪华奢侈画舫上有人叫了,“世子爷,世子妃说了,让你今天晚上就要回去,明天一早要进宫面见圣上、皇后。” “我嘞了……”仆人口中有圣上、皇后,蒋锃到底没敢大放厥词,“知道了!” 成国公世子妃管不住蒋锃,但是皇后管得住啊,世子妃天天去皇后那里报道,蒋锃再怎么上天,也不敢越过做皇后的姐姐,一脸不耐烦,朝河道林荫道看过去,“什么人吹笛子,这小调吹得不错嘛,来人,把人叫上船,给本世子奏一曲。” 遇过席慕白,宋简茹挺高兴,心想今天黄历不错,要不然怎么会遇上救她的白衣公子呢?甚感缘份奇妙,没想到被人唤到花船上。 在宋简茹心中,这种花舫就是水上妓坊,没想到又见到了赵熙,暖床阴影再次袭上心头,坊不是花坊,却把她招到了船上。 她实在感到可气,气得想扔了笛子,好好的她乐个什么劲,要吹什么笛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倒霉透了! 宋简茹姿色在京城顶极贵公子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她身上有一种名门闺秀没有的东西,我们姑且把它叫作甜野之美。 她清秀,素面朝天没有任何妆容,脸白细腻,月牙眼,秀挺小鼻,一张樱桃小嘴,完全呈自然状态,甜美、柔韧,带着一股鲜活扑面而来,让人舒适而又心动。 蒋锃看到这样的小娘子,双眼刹那间亮了,“来人来人,快快给爷买下!” 宋简茹眉头一皱,什么人,怎么一开口就要买人,只扫了眼,她就判断出面前公子哥地位不低,想要捏死她,好像分分钟的事。 老天爷,不能这样坑她呀!宋简茹立刻跪下,伏地而回:“回这位公子,简茹是有夫之妇。” “那就赶紧和离。”蒋锃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宋简茹,狠不得把她一口吞了。 “这位公子,简茹不想和离。” 蒋锃从甜野美色中回过神,神色嚣张而不耐:“那我就把他干掉。” 杀人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这已经不能用蛮横来形容了,就是草菅人命! 宋简茹本能抬头寻求帮助,第一眼就转到赵熙身上,此刻,什么‘暖床’什么咱们不熟都抛到了脑后,微笑月牙眼瞬间变得委屈,甚至可怜巴巴到有泪意。 聂流云原本只想做旁观者,没想到此女变脸水平这么高,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看向大国舅,正好看到他一脸便色。 什么?这女人喜欢赵熙,看不上他,蒋锃脑怒倏一下抽出身边侍卫佩刀。 宋简茹吓得面如土色,一脸惊恐。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 刀背亮光晃过他眼前,他一个伸手,剑与刀相撞。 铿锵一声,剑架着刀。 赵熙与蒋锃两双眼,四只眼相对,火光四射。 春光下,微风中,画舫快速前行,惊起船头飞鸟,扑愣愣而起。 耐不住性子的永远是蒋锃,脸上再没有假惺惺之色,取尔代之是是圆目怒瞪,“赵熙,你什么意思?”竟拦他泡妞。 第56章 跳河 赵熙嘴角轻慢一勾,“早就跟你说过了,咱俩一起出现,女人目光永远在我身上,你没戏。” 可真够傲的。 “你……你……”刚踩了人,现在被人踩,蒋锃恼休成怒:“赵子玄,信不信我马上杀了她,谁也别想得到。” 赵熙转头,淡淡看向宋简茹。 她被他看得心惊胆颤,怎么有种秋后算账的感觉,不会,那天不给他暖床,他要借机整她了? 宋简茹蓦得低头,她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宋家姐弟妹们说一句‘再见’,心里难过,咬牙! 周遭,风声、水声,轻缓而过! 突然,另一条画舫有人喊过来,“世子爷,该回京了,晚了上头要责怪。” 出门在外,仆人没亮身份,只说‘上头’宋简茹猜不出什么身份,可是‘世子爷’三个字还是道出了此人出生不凡。 果然是京畿之地,随便出个门都能遇到权贵,看来以后只能窝在一亩三分地了,只是还有以后吗? 宋简茹一边等待命运裁决,一边分析自己面对突发事件的想法,她竟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看似无所谓,什么大不了一刀,其实,骨子里还是明白结果很糟,面对权贵,她比蚂蚁还弱小,只有等死的份。 “这等货色也就你看得上,本世子才没功夫搭理。”蒋锃突然扔了刀,转身就朝对面画舫喊,“还不靠过来,要是本世子今天到不了京,唯你们是问。” “是是是,世子爷,船马上就靠过来。” 随着蒋锃上了另一只船,船如弦一般离开,宋简茹全身都是汗,瘫坐在船头,她真的很后怕。 聂流云收回目光,小厨娘吓的没了魂,额头汗津津坐在船头,莞尔一笑,“子玄——”和他一起回舱。 赵熙目光也从远处收回,和他并肩回了船仓。 无人搭理宋简茹,她想上岸牵小毛驴都不知怎么开口,船头上只有值岗的侍卫,定定神起身,对最近的侍卫道,“大哥,这船开向那里?” 侍卫跟雕塑一样动也不动,不要说开口说话了,宋简茹明白,他也是身不由已,抿嘴,朝船舱内看过去,两个贵公子坐在桌边轻语什么,她根本没机会开口,又去找赵左,他也在忙,忙着给他的主人斟茶送水。 怎么办,小毛驴还在岸上,租来时有二两押金,她站在船舷边眺望岸边,再不上去,弄不好小毛驴要被路人牵走了,那可怎么办? 她低头看向宽阔的河流,抿抿嘴,又转头看向船舱,两位公子谈笑风声,也不知前世的泳技行不行,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提裙跳下了河。 “嘭嗵……” 值岗侍卫早已看出她意图,作为权贵仆从,晾人、不待见,他们早已司空习惯,瞄了眼,就跟看见一只蚂蚁落水一样无所谓。 倒是船舱内,赵熙与聂流云停了说话,齐齐看向外面,船舷边的女人不见了。 赵熙顿了一下,立即起身出来,走到船舷边,宽阔的河面上,只余一只黑色的头卢,“赵左……” “爷……”赵左不仅被宋二娘搞得一头雾水,更是看不懂主人意思,呆呆的等他训示。 赵熙眉头一皱,伸脚就踢了他一脚。 赵左跳下河时哀道,我的个爷哟,有专门会水的侍卫,干嘛让他下水救人,他真是到了什么霉,二月天里,冷得要死,要到河里救人。 河流湍急,又冷又冰,宋简茹不仅被冻得浑身发抖,还腿抽筋,没死在饥饿、刘二宝等人手中,也没被刚才的贵公子一刀剌死。 她倒是被自己作死了!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她想,她倔个什么劲呢?拿二两银子的小毛驴作借口,其实不就是人家没理她嘛,犯得着这么堵气把小命搭上嘛。 水呛入鼻中那一刻,她想,也许这就命,作为现代人,她始终不适应古代生活,低层生活劳碌辛酸,好不容易爬到小富即安,又好死不死的遇到这些自命不凡的贵公子,不是要杀她就拿她当空气。 不知为何,今天,她内心平等自由的那根玄突然就被开启,忍不住跳河想游到岸上去牵她的小毛驴。 四个侍卫下水才捞起宋简茹,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吐出一口水,她就挣扎要上岸,不肯被他们拖去船上,赵左无法,叫道,“爷,她要上岸。” 赵熙冷言厉声,“上船。”说完,负手就回船舱。 动怒了?聂流云暗自惊了一下,不会,一个想寻死的小厨娘而以,他真的有些不解,这些年,被他踢死的丫头也有好几个了,他什么时候怜惜过贱民了? 谁要他们救了,宋简茹今天还真是杠上了,死不肯去船上,赵左低喝,“小常儿,我劝你适可而止。” 小常儿?难道她以前叫这个名字?他们竟认识她? 可惜她冻得牙直颤,唇发乌,没办法多思考,死命的推开他们,根本不肯就范。 站在船上看水流挺平缓,结果跳下来才知道水流又冷又急,小娘子十二三岁,身有曲线,包括赵左在内,四个侍卫都不好意思死命拉扯,竟让她挣脱,她拼尽全力游向岸边,扒了好长时间才抓住岸边小树上了岸。 一上岸,宋简茹赶紧找到小毛驴,拿了驴袋里的炉子,找了个向阳挡风的地方,点起炉子,又找干柴堆起火堆烤干衣服。 赵左回船复命,“请爷责罚。”湿漉漉的跪在地上,明眼人都看到他冻得不轻。 连男人都冻成这样了,更何况是小娘子。不过在这些人眼中,贱民不分男女,宋简茹怎么样,谁又会在意呢? 仿佛刚才的生气动怒让人看花了眼,此刻,赵熙没什么表情,淡淡挥挥手,“下去。” “是,爷。”赵左带下水的侍卫换衣去了。 赵熙端起桌上茶水,低头,轻轻吹一口,啜饮,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聂流去没能揣测什么,唇角弯弯,端起茶杯,浅言轻语,又聊起京城八卦,“你猜蒋世子今天夜里能赶到京里吗?” 赵熙低头,又吹了口茶水,无声无言。 第57章 宋家人 聂流云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继续说下云,“我猜够呛的,肯定要被皇后娘娘驯斥一顿。”说完,兀自大笑,“看下次还敢不敢跟过来了。” 听到这里,赵熙嘴角轻勾,放下杯子,“什么时候到别院?” 赵左不在,赵前上前,拱手:“回爷,还有小半个时辰。” 听完回话,赵熙起身,“嗯,我去睡会。” 主人要休息,赵前连忙起身引路,让人铺床折被,让主人休息。 聂流云道,“那我也去休息。” 衣服是烤干了,小毛驴也还回去了,回到家当天晚上,宋简茹就病了,这一病缠绵榻上近大半月才好,真是从鬼门关上闯了一趟才回来。 三月中旬,阳光美好,站在日头下伸懒腰,宋简茹眯眼瞧天,内心暗暗道,古代就是古代,阶级就是阶级,以后不跟身体过不去了,这罪遭的太难受了。 她低头看院子里种的各式蔬菜,好多都发芽了,“又有的吃了。”舒服的叹口气,不要上班,做做小铺子老板娘,小日子安逸,还真不错。 日头晒的舒服是舒服,口干,她准备回屋喝水,宋英娘提着篮子急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气喘不打一处。 “怎么啦,英娘?”她问。 宋英娘一边急急关门一边翘眼朝外看,直到门关紧才走到宋简茹面前,“遇到以前邻居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不谛于像个小型炸弹,瞬间炸开了宋家人平静的生活。 宋简茹虽然惊讶,也只是一刹那,该来的总要来,她想了宋家人到来后的各种可能,她希望最终结果能分家。 一旦家分成了,她就会为宋家姐弟置办房产,让他们定有居所,过安稳日子。 晚上,宋梓安从学堂回来,宋英娘把遇到邻居的事告诉了他,“梓安,要不了两天,大伯他们肯定会来,怎么办?” “从去年出来,连过年都没有回去,是我们的不是。”过了小半晌,宋梓安才道一句。 宋玲娘咬咬嘴,“哥,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我们一年没回去,奶奶和大伯他们也不出来找我们,也不怕我们饿死在外面。” 宋家姐弟已经不是一年前无知无识的小贫民了,不管是做生意、还是跟陆师母学习,都让他们的行事方式、眼界拓宽了很多。 他们不再是挣扎在贫困线上无法思考的底层人,而是生活有质量的小康家庭。 桐油灯闪烁,昏黄的灯光里,五个孩子不时相视一眼,都不知接下来怎么面对曾经的亲人。 “梓安,你有什么想法?” 被大媳妇点名,宋梓安先叹气,“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点。” “怎么帮?”这是宋英娘问的。 宋梓安看了眼大媳妇,思考半刻才道,“让他们有门自食其力的手艺。” 听到这话,宋简茹暗暗点头,这一年书没白读,她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直接撇开宋家人,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那么最好的帮助方法,就是让他们有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而这门手艺,大家都知道,就是教他们做吃食。 宋玲娘连忙问,“二姐,那你打算教他们什么?” “嗯……”宋简茹思考,问,“梓安,你觉得呢?” 宋梓安想了想家里现在做的一些吃食食谱,“发豆芽?”他看向宋简茹,这是她的手艺,他征询大媳妇意思。 “可以。”宋简茹点头,在现代菜场里,有人专门只卖豆芽,虽然简单又便宜,可是东西价廉物美,一年四季都能做,只要手勤快养活一家人没问题。 宋简茹继续反问:“大伯和三叔两家亲戚,他们都愿意卖吗?” “那就再教他们做生煎?”宋英娘试着问。 宋简茹仍旧点头,“行,这两样让他们自己选,要是选同一样,可以抽签决定。” “这样公平。”宋玲娘笑说。 “要是他们要一样的,怎么办?”宋冬娘忍不住问。 这到是有可能,宋老三平时不开口,开口出重点,挺行嘛,宋简茹赞许的朝她笑笑。 一大家人当中,宋冬娘平时少言寡语存在感最弱,偶尔说上一句,却很在点上,跟我们念书时班级里没有存在感的同学一样,他们既不是令人仰望的学霸,也不是以标新立异引人注目的差等生,他们默默无闻,可这些人走上社会却不是事业有成就是家庭和美,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也很好解释,他们的人生按部就班,学生时代,智商不够优秀就安安静静学习,不会像学霸智商太高惹人注目,也不会像差等生那样急切渴求被人认可去表现自己,在成长的年龄段安静的成长,一旦走上社会就会毅然扛起自己该扛的责任。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宋冬娘也不例外,内心雀跃,二姐居然夸我了,这感觉也太好了。 确实是这样,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代表大伯和三叔能接受,“那就等大伯和三叔他们来了再作打算。”宋梓安结束了这个话题。 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就去睡觉了,宋英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要是大伯和三叔家的人都来了,他们住哪里? 果然如她猜的一样,三月下旬,陈桥漕运又处于淡季,大伯和三叔带着奶奶全家出动,他们全都涌到了留陈。 站在留陈繁华的街道,宋老大感慨,“娘个巴子,谁说留陈官府吃人不吐骨头,谁说留陈的钱不好赚,你看看……”他手指大街,“满大街都是人,个个穿得光鲜亮丽,日子好过得很嘛。” 宋老三也附合,“就是,走,老大,咱们赶紧找梓安去,听说他发大财了,咱们赶紧先去吃顿饱饭。” 众人无不附合这话,个个挤着拥着找宋梓安住的地方,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宋家租住的院子,站在门口,看向整洁气派的小院子,个个惊呆了。 宋老大喃喃:“梓……梓安他们住这么好的地方?” 宋老三下巴没合上:“不知买了多少钱?” 第58章 哭了 宋兰娘下巴一昂:“不管买了多少钱,我们是一大家子,他们能住,我们就能住,是,奶!” “啊……”宋乔氏从震惊中愣过神,扔了四个孩子,她一直有罪恶感,觉得对不起老二,总是后悔,几个丫头可以不带,总要把梓安带着,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百年之后她怎么去见二儿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被扔的孩子就在五十六里地外,日子竟过起来了。 “奶,你倒是说话呀。”宋兰娘很不耐烦。 宋乔氏神情落落,没吭声,没生计来源,她已经是个讨人嫌的臭老婆子了,整个人干瘦苦巴,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倒下去。 宋老大小儿子桐柱朝老娘吼:“娘,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叫门,我还要吃饭呢。” 宋老大媳妇宋张氏从惊鄂中醒过神,“对对,咱们赶紧吃一顿。” 门口闹轰轰,宋英娘放下手中笔,急步出来,看到亲人,一个眨眼,眼泪唰一下就飙了出来,“奶奶……奶奶……”飞奔出来开院门。 “英娘……英娘……”宋乔氏被孙女叫的也是热泪盈眶,哭着伸着干枯的手迎上去。 两人抱在一起大哭,“奶奶……” “英娘……” 英娘?一群要拥挤进院的人停住了脚步,他们被眼前的英娘惊住了。 小娘子身穿一袭浅紫襦裙,裙摆绣着几朵淡雅兰花,兰花上面飞着几只蝴蝶,头梳垂鬟分肖髻(少女发式,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髾尾、垂于肩上,亦称燕尾。)斜插一支紫色流苏,双眼灵秀,嘴唇不点而红,未施胭脂,小脸也白晳粉嫩,活脱脱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你真是英娘?”愣了半响,宋兰娘尖叫。 被人叫,宋英娘离开奶奶怀抱,抹了眼泪,朝大堂姐施了一礼,“是,姐姐。” 宋兰娘被她这一礼施得后退一步,是惊更是自卑,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光鲜亮丽如大家小姐,一个灰土脏乱跟叫化似的,不知不觉中,距离已经拉大,让人不自觉生畏。 怎么回事?四个孩子被扔了,不仅没有饿死,还活得跟大户小姐一样,难道他们被有钱人养了,宋张氏忍不住上前一步,“英娘,难道你们被人买了作丫头?” 宋张氏的话炸开了锅,没等英娘开口,他们就叽叽喳喳说上了。 “对对,肯定是的,要不然那来这么多钱买衣裳……” “你看她衣裳这么好,住的地方这么小……” 明明刚才看到砖瓦房,羡慕的不得了!虽然他们贫穷困顿,到底也出去流浪过,知道大户人家的院子都是几进几出的,大的很,根本看不到里面,而面前的小院子,一眼就看到底了,那只能说明,这是主人给他们住的小屋子。 宋家两房不停的猜测着宋英娘,肯定着老二家的孩子为了活下去自卖自身了。 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看个表面,然后无休止的把自己的臆测、各种猜想套到其上,而这些臆想猜测大都跟努力无关,都是不劳而获甚至不堪的龌龊想法。 宋英娘叹气,任由他们闹轰个够。 跟陆师母学习大半年,宋英娘此时的气质、气度早已有了质的飞跃,不要说跟宋家人比了,就算一般中产人家的小娘子可能都不及她了。 陆师母是谁,那曾是大宋朝中书当家夫人,有皇家封诰,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更雍容端庄气度,宋英娘就算学个皮毛也够受用终身了。 这些人闹到最后,宋老大做代表上前,“英娘,卖身的钱呢?” 宋英娘摇头,忍住叹息,“大伯,我们没有卖身,我们就是做了点吃食生意养活了自己,你看到我穿成这样,主要是我们赚来的钱都用在吃与穿上了。” “啊……” “啊……” …… 短短时间内,宋家人被看到的、听到的,惊诧的再次失声,她说什么?挣的钱全都花了? 一直有预感宋家人会来,这几天,宋简茹跟宋家三姐轮流去宋师母那里学习,家里一直留人,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血缘至亲,来了总要招待,总不能闭门,那成什么样子。 在陆家吃过午饭回,宋简茹带着冬娘与玲娘回来了,刚到小院门口,就被院子里的景象骇住了。 宋家人到来后的情景,她有想象过,却仍就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子,家里所有的衣饰鞋帽都被翻出来了,大大小小能扒上身的都扒上身了。 整洁的衣服与邋遢的人组合在一起,那感觉按常理来说,是辛酸,可是现在看在宋简茹眼只有可笑。 她不动声色,一手搀一个孩子进了门。 宋玲娘与宋冬娘被亲人如山匪般的行为吓得紧紧贴着宋简茹,气都不敢大喘。 女人正比划如何带首饰,男人正在叹息梓安的衣裳太小,有几件是梁道勋的,他们一边穿一边说,“肯定是哪个野男人的衣裳……” 野男人? 宋简茹当自己没听到,行到宋乔氏跟前,给她行礼,“奶奶……” 宋乔氏坐在门口小凳上,英娘陪着,却没有说话,两人一直看着院子里闹得不成样子的宋家人。 宋简茹进来,宋英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过去,站在她身边,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宋乔氏看在眼里,她老眼淡定看她行礼,回了句,“回来了。” “是的,奶奶。”宋简茹温柔的微笑,“吃过了吗?” 宋乔氏点点头,“几个娘们一起弄的。” 宋简茹看了眼英娘。 英娘连忙道,“我要做饭,大伯娘和小婶娘嫌慢,她们就自己动手了。” “都是一家人,自已动手,也挺好。”宋简茹对于一团糟的院子、房间,避而不谈,“玲娘,帮我拿个小凳子,我跟奶奶讲讲话。” “好。” 玲娘快速进厅堂,却不得不放慢脚步,里里外外,被近十个堂哥堂姐堂妹们占了,他们拿了他们所有的首饰衣饰,能穿的能戴的都上身了,穿不了的戴不了的,都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们都欢喜的不得了,都暗道发财啦! 好好的家成这个样子,宋玲娘委屈的眼泪汪在眼里,低头忍住眼泪拿出凳子,“二姐……”头埋到她怀里,再也忍不住哭了。 第59章 突然觉得 宋简茹拍拍她后背,“不要哭,我跟奶奶讲讲话。” 宋玲娘如何忍得住,声音控制住了,仍旧哭得抽噎。 宋简茹轻轻的温柔的安抚她的伤心,带着她坐到凳子上,转头朝宋乔氏轻轻一笑,“奶奶,去年我把四个孩子带出来,运气不错,用吃食手艺养活了他们,你看还可以!” 何止可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宋乔氏一直无甚情绪,听到她这话,露出万般感慨,“没白买你,梓安有你这样的媳妇,这辈子值了!” “那就好。”宋简茹笑笑,又转头问英娘,“家里的钱在那位身上?”她不说被谁拿了。 闹轰轰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个个看向问话之人。 宋老大和宋老三下意识就搂怀里,宋家放在家里零用的银子、铜子都被二人瓜分了,零零总总有五六两,自从买了梓安媳妇,家里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宋老大一声粗吼,“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宋家没分家,这些钱就是公中的,就有我们的份。” 不知为何,自从宋简茹进了院门,她一直表现的柔柔弱弱,他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威胁,这种本能的直觉让宋老大马上坚起自我保护屏障,声厉内荏。 “我知道。”宋简茹仍旧温和的笑笑,“梓安正在上学,还有大半个时辰就散学了,等他回来,大伯三叔,你们商量一下,是继续留……” “我们肯定要留在这里。”没得商量,这里这么好,不让留,他们也要死活留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留在这里好。” …… 他们还以为梓安媳妇会阻拦,没想到轻易就答应了,宋老大和宋老三相视一眼,都摸不透梓安童养媳什么意思了,难道她是缓兵之计,表面上答应,实际上等梓安回来再出幺蛾子? “你别给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宋老大警告。 宋简茹笑笑。 她一直表现的温和,宋英娘心里却急的不得了,总共三间外加一个厨房和杂物间,这么多人怎么够住,还有,她们除了身上的衣裳,别的都被抢了,什么都没有了,这日子怎么过,她怎么一点也不急。 一年独立生活,一年富足的日子,又跟名望之人学习,宋英娘也学会了忍耐,一切都放在心里,暗暗着急。 二姐没有发话,冬娘与玲娘年龄小,更不会骂街。 宋家人没想到四个小娘子这么安静,任由他们抢夺,原来紧惕的心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变得忐忑,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不闹? 安静的令人窒息。 宋兰娘进房间抢东西,发现每个房间里都有笔墨纸砚,这回安静下来,她忍不住问:“你们都会写字?” 玲娘张嘴刚想回答,想想又闭了嘴,才不告诉你们,抢了我们的东西又能怎么样,二姐说过,学到肚里的东西谁也抢不走,而这些才是立身赚钱的根本,否则轻易得来的东西根本不能长久。你们不识字,以后就算做生意也做不大,想到这里,被抢的衣服首饰她也不那么伤心了,没了旧的,大不了再买新的。 宋玲娘高高在上的神态剌激了宋兰娘,“还不知道被什么野男人养,得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胡……” 她的话还没回完,梁道勋回来了,进了院子门几步就停住了,看到眼前景象,大吃一惊,“家里进贼了?” “什么贼不贼,你才是贼!”宋老大儿子桐贵跳脚就还了回去。 他明白了,梓安大伯三叔来了,这搞得……真是跟土匪强盗差不多,原本想跟宋简茹交账的,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抬头,“天色不早了,英娘做晚饭。” 宋英娘咬唇,“家里柴米油盐用完了,我没钱买。” 听到钱,宋老大和宋老三再次搂紧怀里,转过身子避开梁道勋和宋英娘的目光,钱进到他们口袋里别想拿出一个子出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宋梓安终于下学回来,入目的情形跟每个回来的人并无差别,同样,他情绪内敛温和有礼,给长辈们一一行礼。 “梓……梓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他也爱学习,可是外形体貌上跟他们差不多,现在却天上天下。 小小少年,眉清目秀,举止有度,温润有礼,那里是什么寒门子弟,活脱脱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嘛,这种认知差异,再次让宋家人自卑。 “大姐,晚饭好了吗?”明明一切都看在眼里,宋梓安仍旧轻言轻语问姐姐。 宋英娘摇摇头,“没有。” “那就叫外卖。”宋梓安对梁道勋道,“叔,你点下人头数,账挂在我头上。” “好。”梁道勋出门安排。 宋梓安把几位长辈请到正堂就坐,亲自扶着奶奶坐到了上首,“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你们坐,饭还没有来,咱们随便聊一会儿。” 宋老大和宋老三被侄儿的客气弄得不知所措,竟有几份胆怯,“坐坐……”心虚落坐。 宋家其他孩子不知不觉围到了各自大人身边,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凝重,竟如官审民一般。 都安静了,宋梓安笑着开口了,他问,“大伯,三叔,你们去年去了那里,过的怎么样?” 扔下四个孩子,自顾去讨生活,宋老大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们穷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了,那能再带四张嘴,不过面上总要表现表现,露出几分不过意,“总算保住命了。” 这话假也不假,是事实,宋梓安过过这样的日子,他问这话并不是想翻旧账要责怪谁,只是提醒他们,既然扔了他们,那么以后日子就各过各的。 这是为分家铺垫了,宋简茹眼皮轻轻抬起望了眼他,不管是陆先生还是大宋朝,独尊儒家,而儒家一个重要的核心就是家族。 分家而过,这是宋简茹带来的观念,不知不觉中已经影响到宋梓安了。 宋梓安尊儒家孝道与家族,下定决心分家,其实就在他入院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分开一年,他与宋家其他人产生了巨大差异,而这种差异,也许他无力改变。 对于无力改变的东西,人们潜意识里就会避开,分家的念头就这样产生了,一旦产生,不可偈止。 宋梓安点点头,笑意温和。 第60章 抢银 怎么回事?老二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斯文有礼,宋老大皱眉,“你们不生气?”原本他不打算提这话头。 宋梓安摇摇头,“大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才是。” 宋老大与宋老三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有想过,只知抢到钱,这些钱能让他们过上一段好日子,这就够了,他们没想那么远。 二位叔伯神情,宋梓安全都看在眼里,无奈反问:“大伯和三叔不会就拿几两银子过日子?” “几两?”宋老大哼哧一声,“你知道这些钱,我们不吃不喝要存多久吗?”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要是像以前一样,确实要存上两年,但是现在也许不用了。”他温和说道。 “啥……”宋家人都大吃一惊。 宋老三激动上前,“梓安,你说啥?” 宋梓安微笑:“就是找门手艺做生意,让有钱的日子长久下去。” “什么手艺,什么生意?”宋老大一把扯开三弟,挤到侄子面前,激动而焦燥,他做梦都想拥有一门好手艺,想靠好手艺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也是底层劳苦大众最现实而又难以实现的人生梦想。 宋梓安回道,“发豆芽、做生煎,这两个手艺,你跟三叔一人选一个。” 宋老三被老大扯开,心里正不痛快,听到有他份,马上高兴了,立即挤上前,“梓安啊,哪个好,我就做那个。” “两个都好。” 宋家二兄弟以抽签的方式选了各自营生,宋梓安趁机说:“既然大家都有手艺赚钱了,那么以后,我们三房就分开过,自己赚的钱自己支配,别房不得干预。” 乍然听到分家,宋家二兄弟本能陡然一惊,本能竖起自我保护意识,宋老大撇嘴:“梓安,我们来时,可听人说了,说你们大把大把的赚银子,我告诉你,没分家,这些银子就是公中的,就是大家的。”语气很横。 利益一致,宋老三不仅帮腔,比老大更狠,一脚踩到凳上,张牙舞爪:“梓安,别以为给个手艺,就能把我们打发了,我们来时可打听清楚了,你们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想用这么点东西哄我们,可没门。” 家里的账,宋梓安亲自做的,怎么会不知道,确实有不少银子,但大部分都以学费的形式给陆先生了,简茹说,就算以后遭遇什么,也不会影响他上学堂,算是为未来投资。 钱是简茹挣的,她全部拿来投资他,他本就内疚,宋家确实没有分家也是事实,二位叔伯说的也有道理,他又心虚,都不知道怎么分家了。 拿不定主意,宋梓安准备让大家先散了,“大伯、三叔,今天咱们先……” “梓安——”宋简茹打断他的话。 宋梓安看向媳妇,意图读懂她的意思。 宋简茹温柔笑道,“梓安,你不是为大伯和三叔存了买房子的钱吗?” “简茹……” “茹娘……” “二姐……” 宋家四姐弟大惊。 宋家大房、三房大喜。 宋梓安虽然才十一岁,无父无母却让他早熟,又加上他肯学习,其实很多事,他都懂,比如大媳妇有钱不买房,甚至把钱都给先生做学费,实际上就是怕钱落到大伯、三叔手里。 甚至大伯和三叔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只翻到了十两银子不到,为何?她把钱都存成银票了,小额的藏在他和她身上,大额的放在银庄。 现在她居然主动提出给他们买房,“简茹……” 宋简茹微微一笑,“你一直不肯买房子,不就是要等大伯和叔叔来一起买嘛!” 大媳妇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似乎明白了,连忙笑道,“对对对……” 宋老大跟宋老三听到侄儿松口,高兴的就差跳起来,“房子在那里,在那里……” 梁道勋担着外卖回来,接了一句,“二位要是想买,我倒是认识牙行的人,这两天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听他们说手里刚好有小院子要卖。” 平民百姓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有可能买不起一套房子,听到马上就能有房子,宋老大急吼吼迎上去,“多……多少钱?” 果然,宋老大急了。这就是宋简茹想要达到的效果,她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为何呢? 她有考量,宋家大房和三房再怎么坏,也就是普通贫民,一旦得到超出他们预想的房子他们肯定巴不得赶紧分家。 这么舍得出钱给他们买房,主要是为了宋记两个食肆。 眼红食肆的人太多了,一旦分家慢了,就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大房和三房,那么宋家二房赖以生存的宋记食肆怕是不保了,所以她得速战速决把家分了,最有分量的分家,就是让他们拥有自己的房子。 梁道勋有些为难:“怕是有些贵,你们买不起。”他和宋简茹配合,帮梓安从宋家解脱出来,这个孩子值得更好的环境成长,不应当被这些人拖累。 “有……有……多贵?”宋老大连忙转头,“梓安,赶紧把银子给我,我要买房子。”他伸手就要钱。 宋梓安犹犹豫豫伸手掏银子。 宋老大和宋老三两人相视一眼,竟直接扑上去抢了侄子衣袋里所有的银票,零零种种加起为居然有四五十两,兄弟二人当着众人面又撕抢了一番才分均匀。 那吃相怎一个难看了得,宋梓安无力极了,原本为私藏银两感到内疚,可是现在,他彻底没了内疚感,大媳妇说的没错,穷人乍富,很多人并没有支配财富的能力,那么他们就会被财富反噬,坠入无边深渊。 他不再为钱是不是公中而纠结,他的心瞬间释然。 宋简茹从一千多年后的天朝而来,天朝经济正在飞速发展,其中有一项就是工业征地,因为工业征地拆迁而暴富的人太多了。 曾有人说:好钱为未来投资,耐心等待成长;坏钱让人及时行乐,追求眼前的快乐。最后,能守住财富的人并不多,很多人被财富反噬,再次‘返贫’成为底层最可怜之人。 如果宋家大房三房在钱财上那怕有一点边界感,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我不拿这种觉悟,宋简茹其实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发家致富的。 但他们太没有边界感了,明明没有付出任何劳动,仅仅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让人不寒而栗,宋简茹怎么敢跟他们扯在一起。 第61章 凭什么 幸好,宋简茹一直所有防备,宋英娘那天说了以后,她就悄悄找梁叔为今天准备了,不过他们的吃相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看。 梁道勋也被他们吓住了,谁没有穷过,他还做过叫化子呢,都没像他们这样扑上来就抢的,太自私太难看了。 “大兄弟,房子要多少钱,够不够?” “好像要三十两?”他故意想了想道,实际上,他早就在牙人跟前旁敲侧击好了。 “三十两?”宋老大和宋老三两人把银票、银角子,铜子都散在桌上,数了又数,“好像刚刚好够?” 好像?宋简茹垂眼,这就是她有意落在外面的钱。 宋家两个媳妇连忙挤到夫君面前,二家开始商量怎么买房、怎么省着花钱,闹腾的不可开交。 宋简茹示意宋梓安带奶奶到厨房吃晚饭,把大房二房外卖放在正堂条桌上,喊了几个小的,“把父母那一份留着,你们先吃。” 几个小堂弟堂妹早就等不及了,一拥而上,跟几天没吃饭一样,抓起筷子就刨饭,吃饱喝足,爬到宋家姐弟的床上,盖上舒服的被褥呼呼大睡。 至于大人们怎么商量买房是他们的事,反正有钱了,他们以后也能住这样的房睡这样的床,想想就美的不得了。 宋简茹带着宋家姐弟到厨房吃饭,吃完也没动,今天晚上,床早就被人占了,他们没办法睡,等到实在困了,他们就趴在桌上睡到天亮。 三月天里,后半夜还挺冷的,幸好厨房小,又有炉子,烧了炉子睡到天亮,还算暖和。 宋乔氏年纪大了,灶台后最暖和的地方留给她睡了,可是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有银子了,日子看着就起来了,她的心却极不踏实。 不过是几个孩子,不过是一年辰光,竟赚了这么多银子,她一辈子也没见过,想她老宋家的人肯定没这能耐,能赚这些钱的是那个童养媳。 她悄悄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个袋子,童养媳的卖身契就贴身放着,手捂着心口,老眼不时朝小桌边看过去,大户人家的丫头都这么厉害吗?陈桥镇上也有被卖到大户人家的丫家,有些好像挺厉害的,有的比她们也好不到那里。 那她撞到大运了?一买就买了个厉害的?到底是老宋家的福气还是…… 天还没有亮,梁道勋就被宋老大和宋老三拽醒了,“大兄弟……” 宋简茹等人也被吵醒了,他们看着宋家两兄弟和梁道勋勾肩搭背一道出去了。 等他们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两个人进院子时欢天喜地,宋简茹明白,他们的房子买成了,她也暗自欢喜,故意上前一步,“大伯,三叔,是不是房子已经买好了?” 宋老大正在兴头上,听到她问这话,往边一拐,不回话反而问,“怎么了?” “给梓安买了吗?”宋简茹微微笑,“我们现在住的院子是租来的,还有几天就到期了。” 真是巧了,他们租的房子三月底到期。 “什么意思?” “梓安身上的银子原本是准备买三个小院子的,就是不到二十两的那种,你们是不是买的这种?”她双眼盯着宋家二兄弟,等他们回话。 他们早就忘了二房这几个孩子了,当然是二十两出头的五间房大院子,兄弟二人一人一套,根本没有梓安的份。 “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分家呢?”宋简茹声音轻轻,胆小怯弱一般看向他们。 “分分,赶紧分。”宋老三不耐烦,连忙挥手,“梓安……梓安,赶紧的,赶紧找里弄伍长、邻居,咱们把家分了。” “可是我们的房子租期就要到了!”宋英娘生气的大叫。 “再租就是。”宋老大媳妇嘴角一撇,“我才不信你们没藏钱。”她边说边朝宋家姐妹身上瞟,恨不得把她们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真是好看。 “大伯娘你怎么能这样?”宋玲娘气哭了,“我们所有东西都被你们抢了,还怎么过日子。” 宋兰娘捂嘴偷笑,“谁让你们傻。”不知道她们会来,哈哈……她真想大笑,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是宋英娘的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在她身上,果然是好料子,穿在身上滑溜溜的,真舒服,想到以前她们就是这样享受的,她又来气了,冷冷阴了她们一眼,活该。 宋三媳妇也偷着乐,幸好没听婆婆只让大哥和男人来,要不然怎么会有好吃的好穿的。 大房三房女人们偷着乐,宋老大拉着宋梓安找人签了分家文书,一切三份,各自为家。 真的如蝗虫过境,租住的小院子,里面连床都被搬走了,只下空空的院子。 “二姐……”宋玲娘抱着二姐大哭。 “不哭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 家里一空如洗,宋英娘问,“茹娘,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了,我们还要买家什回来吗?” 宋简茹点头,“就买几样基本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买房子?”宋玲娘问。 “不急!”宋简茹温柔的说道,“先等大伯、三叔家的生意上了轨道再说。” “他们都这样待我们了,我们为何还要帮他们?”宋英娘气不把一处来。 “英娘,授人以渔的道理你应当懂才是。” 宋英娘真是气了:“我当然懂,可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家被清洗一空,他们却把我们扔在这里去住大房子。”她气得哭了,“没有父母的孩子难道就该被这么欺负吗?”她不甘。 宋简茹拍拍她后背,世道就这么现实,安慰道,“不教会他们怎么做生意,即便分家,他们也会像蛀虫一样跟着你弟弟,你弟弟会被他们毁了。” 宋英娘惊恐的看向宋简茹,难道他们要被他们缠上一辈子?那他们还怎么过日子,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至少要教会他们一门手艺,让他们会谋生。”宋简茹没因眼前生气而不考虑长远。 明明气的不得了,还要装着什么事没发生过,去教他们手艺,宋英娘委屈的‘哇’一声哭了,哭得又凶又伤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停的在内心咆哮。 第62章 舍小 也不凭什么,宋简茹想得很务实,要想这些人不纠缠,也许完全不纠缠不可能,但至少能有个手艺混饭吃,不至于什么都不会破罐子破摔真赖上他们。 宋简茹与陆师母告了假,带着宋英娘到两家去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发豆芽、如何做生煎,并且把一整套买卖流程都教给他们,耐心十足,直到大半个月后,他们摆上摊子赚钱才放开手。 在这大半个月中,两人经常被赶,他们经常不耐烦,常常夸口,“这么简单,我们看看就会了,你们赶紧回去,回去……”生怕二房赖到他们家。 半个月了,熊大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宋家大房三房,恨得牙痒,双眼阴鸷能吃人,手下人还替油加火,咂巴嘴:“娘佬巴子,姓宋姓的小娘们心可真够宽的,宋老大、老三把他们抢得精光,她居然还有心思教他们手艺,真不知她怎么想的,难道就没点血性?” “你懂得屁。”熊大双眼冒精光,“她这是舍小得大。” “老大,啥叫‘舍小得大’?”手下马屁拍得杠杠响。 “当然为了两个赚钱的快餐铺子。”嘴上虽骂,熊大内心还是有些服气的,果然是个狠人,都被抢成这样还压得住性子,怪不得能赚钱。 手下竖起大姆指:“还是老大英明。” “去你娘的英明。”一直没捞到小娘们银子,熊大心理光火的很,脑子里不停的冒坏水,“田小三,你过来……” “老大,什么事?”手下颠颠上前。 “上次你说什么秀才来着?” “我说什么秀……”田小三吱吱唔唔不肯说,被熊大踢了两脚,“别以为上次敲诈王大户是你想的主意,就你那狗屁肚里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是是……”田小三被头头揭穿,也不藏着掖着了,赶紧一拔猛吹,“老大,别看臭秀才长得跟弱鸡一样,那脑子实在好使,上次……” 熊大听的直点头,“行,把他叫过来,要是这次能成,多分你十两。” “真的?”田小三简直不敢相信。 “老大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哎呀呀亲娘啊,我要发了……我要发了……”一路奔跑找臭秀才去了。 四月过半,天气一天暖过一天,身上的厚衣服不能再穿了,宋简茹跟陆师母学习做针线,会做些简单中衣、绣些帕子,复杂的绣花、成衣就不会了,夏日夹衫褙子就只能靠宋英娘了,还有小帮手冬娘,她们两人合力,两天就出一套衣裳。 宋英娘看向手中麻布,暗暗叹气,自从大伯三叔来留陈后,她们再也没有穿过绫绸细布,不是粗布就是麻布,出门被几个堂姐堂妹遇见,经常遭嘲笑,特别是大伯家的大堂姐宋兰娘,真让人受不了。 冬娘听到大姐叹息,安慰:“大姐,天冷穿粗布厚实暖和还耐脏,夏天天气热穿麻布吸汗,透气舒服,咱们不图那中看不用的绫绸。” “我知道。”她低头缝衣裳。 “那你还叹气。”宋冬娘朝门外看,二姐正在跟玲娘捣鼓吃食,浓香味扑面而来。 她笑道,“二姐就是减了穿衣,吃食上可一点也没少,甚至比以前吃的更好了。”说完,忍不住放下手中针线活,站到门外看二姐做卤菜。每次做卤菜,她都吃的好饱,总感觉馋不够。 第63章 走吧 做卤菜,卤料是关键,一般是都是中药香料,不仅能去除肉类的腥膻味,还入味有香气。 卤料配方各不相同,但大至上离不开八角、桂皮、花椒、甘松、小茴香、白寇等,其中草果是卤料好坏的关键,她一直没有找到,这次终于在一艘南来的商船上找到了。 今天,宋简茹不仅卤了自家吃,还准备在两个快餐食肆中加入卤菜,既快捷又入味。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过来,我教你。” 冬娘连忙小跑过来,“二姐——”将来也能赚银子,多好。 宋简茹一边调卤料一边指导,“我买了什么香料你都记下了。” “嗯。”宋冬娘连忙点头,“记住了。” 宋简茹道,“这个卤水一旦做好,可以用很多年。” “会不会坏?”二姐吃饭讲究,每顿吃每顿烧,从不怕浪费柴禾,怎么这个做一次就能吃好多年呢? “不会。”宋简茹笑道,“卤水越老越有味。”现代,一些老字号里卤汤上百年没换过。 卤料放在外搭的铁锅里烧,宋简茹又开始整理各式下水,有猪、鸡、鸭、鹅等,她还买了肉腥味较重的牛、羊肉及下水,她打算分开使用卤水,以保证卤水和卤制菜品的质量。 小院香气引得周围邻居探头,可惜,院墙太高,他们看不到,“没想到宋家这些小孩们房子不买,倒给主家砌了这么高围墙,将来房子不租他们岂不是白花了钱?” “所以说小孩子嘛没个大人就是不行,光看着挣钱了,房子不买,家什不添,整天就知道吃,吃到肚里,一拉全没了,能有什么用。” “就是……” 院内,宋简茹当然听到了,低头暗笑,住的、用的,简简单单就好,学到脑子里,吃到肚子里的才最实惠。 还没到夏伏天,主子怎么就没什么食欲呢?赵左看桌上几乎没动的菜,直发愁,轻手轻脚让小厮把桌上菜都撤了。 轻轻关上门,让主人休息,他坐到走廊椅上,“留陈还有什么酒肆菜式比较好吃?” 赵右瞟了他眼,继续高冷。 赵左最见不得他这副屌丝样,伸腿就踢他,结果踢到空气,“喂……”他压低声音,“爷这次不仅跟驸马爷闹了,还跟公主不开心,你倒是想想办法,别整天一副棺板脸。” 赵右眉头一抬,“都到留陈了,还不知道怎么给爷开胃?看来爷要换人了。” “喂喂……”赵左压着嗓子气得伸手拍他,“你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去找小常儿?” 赵右面瘫,“我只负责爷安全。” “你……”赵左气极,“难道老子不负责安全?” 赵右跟没听到似的走开了。 “我勒了去。”赵左朝空气踢了几脚,“右肘子,你给老子等着。” 聂流云回家祭祖还没回来,赵熙歪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白,一边黑,手里捏着白子半天没动,说睡着了,那眼睁着,说没睡,半天没动过,跟睡着了似的。 赵左在回廊里转了n圈,突然停住,“来人……” 不知从那个角落钻出个黑衣手下,“大人——” “宋二娘最近怎么样?” “回将军,一个月前,你说不要再打听她消息。” 真是勒了个去,“老子现在又想知道了,行不行。”一个个的还真想反天了,面对属下不咸不淡的回话,赵左气的不行。 头儿生气,小属下缩头:“是,大人,属下马上就去打听。” “快点。” “是,大人!”黑衣人瞬间消失不见。 赵左手摸下巴,宋二娘也太不识抬举了,上次在舫船上,爷明明救了她,她还敢甩脸色给爷看,真想一刀结果了她。 不过她几次三番接近爷,到现在还没能查出她什么目的,背后之人又是谁,按道理不应该再给机会接近爷。 可是爷最近没有食欲,人都瘦了,要不要再让她到别院做点新鲜菜给爷吃?赵左犹豫不决。 一直忙到下午两三点,宋简茹的卤菜才做好,捞了里面干货,余下的卤汤放好,微笑道:“它以后就是我们赚钱的法宝。” 不是每个人都会打卤,就算会打卤,能打出好吃的人更不多,前世,宋简茹虽然不是厨师,却是个地道的吃货,走到哪吃到那,对美食颇有心得,也做得一手好菜,没想到穿越时空来到大宋,成了她谋生技能。 宋家三姐妹在卤味出锅时就已经偿过了,不管是肉类还是豆腐干、鸡蛋,味道都鲜美的能掉舌头。 “二姐,我一定好好学手艺,多做多练,以后做的像你一样好。”冬娘羞赧说道。 “好。”宋简茹温柔道,“只要我会的,你都可以学。” “谢谢二姐。” 宋简茹带着宋家姐妹准备晚饭,刚把肉与蔬菜洗净切好,院门响了,玲娘人小动作快,“我去开门。”一通小跑,跑到门口,大门没急开,为了防止图谋不轨的陌生人,宋家在大门做了个活动小窗口,她先开小窗口,瞧出去一看吓一跳,蹦蹦又跑回头,“二姐,二姐,又是那个威武的将军。” “赵左?” 自从一个月前,她跳河而回岸,乐安郡王府再也没有人找过她,她以为他们放过了他,没想到又来了,耳朵听向外面,人站在厨房没动。 赵左让手下敲门,“有人吗?” 二姐以前一直去做饭,宋玲娘倒是不害怕了,“要开门吗?”她看向二姐,以前一直去,她以为二姐今天也会去,笑眯眯的问。 宋简茹下意识抿嘴,跳河大病一场,事后想想,其实她挺矫情的,她来自来平等的未来社会不错,可是大宋朝不是啊,阶级分明,虽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一个权贵想捏死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在这里,权力大过天,更不要说律法了。 院内没人应声,手下继续敲:“有人吗?” “二姐……”宋家三姐妹齐齐看向宋简茹。 她愣回神,“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解下围裙去开门。 门终于打开了,赵左一脸正色,“宋二娘,走。” 第64章 再留 被抓 宋简茹很不想去,但为了宋家姐弟妹能平静生活,她不得不去:“请赵大人稍等,容简茹换身衣裳。” 赵左瞄了她眼,身上的衣裳又粗又旧,眉头一皱,一身穷酸相,要是在驸马府,就算粗使丫头衣服都比这穿得好。 想到宋简茹就是小常儿,赵左没有来由的心虚,直到现在,郡王还不知道一直给他做吃食的小厨娘,就是被他一脚踢死的爬床丫头小常儿。 要是郡王知道了,他不会脱层皮?想想后背就发凉,老天爷,赶紧让郡王换个差事,不要来留陈了,既可以省去大国舅猜忌,又不给小常儿接触的机会,多好! 每次只要宋简茹一被叫走,或是单独出去办事,宋家姐妹总是担心不以,总觉得二哥媳妇会消失不见,没有了她,她们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 “大姐——”冬娘叫了声宋英娘。 她仍旧站在门口举望,听到三妹叫她,诶声叹气转身,“走,进屋。”和两个妹妹把门关得紧紧的,只到宋梓安下学回家。 宋玲娘跟在两个姐姐身后,碎碎念:“希望二姐做的菜不要好,也不要糟,太好了,贵人会打二姐的主意,做糟了,贵人又会降罪二姐,不好不坏刚刚好。”可怜的孩子,真是操碎了心。 三姐妹还没走到厨房,又听到敲门声,她们脸上一喜,玲娘率先跑去开门,见到门口人,脸色一沉,“兰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宋兰娘被这话说的来气,阴阳怪调的进了院门,边走边嗅鼻子,“做什么了,这么香?” “没……没什么?”宋英娘现在真是怕了大伯、三叔家人,本能自我防备。 宋兰娘斜眼瞅她,一身粗麻布,真是丑死了,得意的挺直身体,一身绸衣,又鲜又滑,跟富户家千金一样高高在上,“我爹让你们去过去吃饭。”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大伯会让让她们过去吃饭?宋英娘本能不信,“是不是把茹娘的卖身契给梓安?”这段时间,她跟奶奶要过几回了,都被大伯拦回去,说什么怕他们太小,保管不好。 “才……”宋兰英吐了一个字改了口,“让你们去吃饭还不好,还推三阻四的,架子可真够大的。” 宋英娘刚想说,家里的菜已经弄了一半,收到冬娘眼神示意,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跟陆师母学习,宋英娘学会了思考,‘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扣门的人怎么会请她们去吃饭?大伯想干什么,她紧慎的说,“兰姐先回去,我们等梓安下学回来一起去。” “我大哥已经去梓安学堂了,下学后,他会直接去我们家。”宋兰娘得意的回道。 看来大伯已经打算好让他们一起过去,是纯粹吃饭还是有别的事,她猜不出,要是茹娘在就好了,她聪明肯定会猜到大伯让她们去干什么。 宋家三姐妹答应去吃饭,宋兰娘见宋简茹一直没有露面,内心极不高兴,“那童养媳呢?” “她被……” 冬娘打断玲娘的话,“刚才出去买东西了。” “什么时候回来?” 玲娘摇头,“不知道。” “大晚上她出去干嘛?”宋兰娘像是逮到什么出轨证据一样,尖着嗓子,“梓安就不管管?整天朝外跑,品行也不太端了。” “你胡说什么,我二姐品行端得很,你给我闭嘴。” “嘿……”宋兰娘被玲娘堵的差点发飙,幸好还记得自己来干嘛,“得了得了,她爱去不去,反正她是外人,不在更好。” 大伯果然找他们有事,可是钱、手艺,该给的给了,该教的都教了,还有什么? 两个小的没想到,宋英娘脑瓜子一闪,难道大伯已经知道两个食肆了?她的心咯咚一声,跳得又快又急。老天爷,快点让茹娘回来! 宋简茹到了乐安郡王别院,厨房里的人对她很客气,就连两个大厨都自觉给她打下手,她问赵左,“公子想吃清淡的还是味道比较重的?” 赵左那里知道,最近他越来越摸不透主人心思,不耐烦的挥手,“都做。” 吃得完嘛,撑不死你?宋简茹只敢在心里腹诽,既然浓的淡的都要吃,她就两种口味都做了。 四月间,时令蔬菜多,河鲜也多,‘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她看到了好几样南方食材。 “竟有刀鱼、鲥鱼?” “这可是扬州人花了大功夫运到汴京来的。”厨师无不得意的说。 长江到这里何止千里之遥,古代交通不发达,能见到活的长江时鲜,确实不容易,宋简茹做菜的兴致被勾上来了。 吃长江时鲜,讲究的是一个鲜字,特别是刀鱼,宋简茹来了最简单却又最能保持原味的做法,清蒸刀鱼,而赵左要的浓味,就做了豆豉鲥鱼。 有了二鲜,宋简茹觉得别的菜都可以忽略了,那就再做道主食,来了碗泡泡小馄饨,千年后,它是苏州一道有名的美食。 与一般的馄饨不同,泡泡小馄饨中只包一点点肉馅,皮子也是削削薄。馄饨的汤底看起来很简单,只用滚水冲开一抹猪油,滚水将碗底一抹细腻的猪油化开去,成了点点金色的浮萍。 装在白瓷碗里,小馄饨一只只鼓起来漂在汤上,像鱼泡泡那样,撒上几星葱花,清香鲜美的泡泡馄饨就可以端上桌了。 每吃一口就是一个软泡泡在嘴里咀嚼,鲜嫩无比,泡泡馄饨味道和普通小馄饨差不多,多的就是那被吹起来的“泡泡”,让人心生欢喜。 吃的人真的心生欢喜,赵熙眉头终于松开,赵左紧提的心也悄悄落下。刚才看到宋简茹居然只做了两菜一主食,气得差点揍人。 幸好……幸好,爷吃的挺好,一碗小馄饨、一整条刀鱼、一盘豆豉鲥鱼都被吃的精光,对于生在皇家的乐安郡王来说,吃饭就从没有光盘过。 不对不对,在辽燕打仗时他还饥不饱食呢?想到这里,赵熙唇角弯弯,笑了! 呃……有这么好吃?爷居然高兴的笑了!赵左惊恐的差点失态,难道桌上看似清汤寡味的鱼和小馄饨真的这么好吃? 赵熙优雅放下筷子,赵左连忙递过湿布巾,让主人拭嘴净手。 “人呢?”他问。 赵左愣神。 赵熙不悦,刚舒展的眉头倏然皱起。 赵左吓得连忙行礼,转身出去。 赵熙望向门口。 宋简茹都走到别院侧门了,结果被赵左叫住了,她心道难道不好吃?又想,难道是好吃要打赏?要是放在以前,她还真盼着打赏,可现在嘛,衣食无忧,对打赏已经无所谓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简茹差点拍脑门,她可真够现实、够俗的。 赵左轻咳一声。 宋简茹立刻从小差中愣过神,行礼:“民女给郡王请安。” 赵熙接过小厮端来的茶水,低头轻轻吹气,让茶水冷却。 贵公子倨傲,宋简茹领教过不止一次,大病一场以后,她脑中‘人人平等’已经退后三尺,耐心的立在他面前。 房间内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宋简茹垂首低眉,只看到眼前一块地面,竟是大理石,真够奢侈的,不过也挺简约大气好看,要是将来她有了房子,也用大理石铺。 突然,杯子落桌,发现细小的清脆声。 宋简茹不再开小差,下意识抬眼。 一双弯月眼撞到一泓深潭里,幽幽的不见底,慌乱中,她别开眼,“要是公子没怎么事,简茹告退!” “刚才主食叫什么?”乐安郡王五官俊逸、乌发朗眉,坐在主位,一身月白锦袍衬的他矜贵无比。 宋简茹低首而回:“泡泡小馄饨。” “泡泡?” “是,郡王。”她的声音不大,柔柔的尾音里,细听之下,还有几分不安、害怕。 赵熙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只手轻轻摩娑杯沿,一只手随意搭在圈椅一侧,锦衣素色,黑发以镶碧金冠束着,丰神俊貌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打量人亦从容优雅,望之可威。 目光里,小娘子清眉秀额,隐隐一股书卷气,着一身灰色麻布襦裙,袖口滚了简单的边,却很别致,垂首之间,娇俏羞涩,像四月里雪白的梨花,素淡而清香,有股让人情不自禁想怜惜的冷清之感。 宋简茹感觉到对方长时间打量,很不自在,内心更起不安,再次行礼,“回郡王,简茹要回家了。” “简茹?” 怎么又是疑问句?宋简茹忍住性子,“草民姓宋,名简茹。”贵人嘛,记不住平民百姓姓名很正常,她再次回道。 “嗯。” 一个‘嗯。’字又是什么意思?宋简茹忍不住抬眼,望向他,企图从他的眼神里判断是不是可以让她走的意思。 四目再次相对。 不躲不避。 他向着光亮处,头微抬,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一脸淡漠孤寂。 她纤细的手指轻抠腰带丝绦,睫毛轻颤,乖乖巧巧的站在那里,目光却不再躲避。 宋简茹有些急了,吃也吃了,还不让她回家,他想干什么? “今晚留下来。”赵熙的话简短而直接。 又提暖床?而且亲自直接说,宋简茹吓得连连后退,她就知道被叫回头没好事,宋简茹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手跟着头伏地,“草民是个有丈夫的妇人。” 赵左也被自家主人吓呆住了,他没想到主人再次让宋二娘暖床,真是怪了,宋二娘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爷亲自开口,他真想不明白。 等他回过神想踢宋简茹一脚‘别不识好歹’时,他的主人已经淡淡开口了,“还是不愿意?” 宋简茹差点直接说‘是的,我不愿意’大脑却及行制止,先不说他位高权重,就以一个男人尊言来说,哪个男人能被女人直接当面拒绝。 无论从那一点,她都不能这么回。 她只能这样回:“不,是草民卑微如泥,配不上锦绣公子,草民有罪!” 不过暖个床而以,跟配不配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赵熙拒绝女人,没想到在小厨娘身上载了两次,他嘴角微弯,“嗯。” 怎么又是一个嗯字?宋简茹再次抬头。 他垂眼看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薄唇勾着笑,牵出左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冷漠嘲意。 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宋简茹吓得又伏地,大气不敢喘,一动不动。 赵熙立起身,漂亮狭长的双眸里,淡漠森然,冷冷瞧她一眼,转身而走,袍角轻扬,衣袂飘飘,绝尘而去。 宋简茹软趴在地,她吓得全身都湿透了。 她不知怎么出了乐安郡王别院,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到了家门口,惊魂未定,一边敲门,一边想,要不要离开这里?反正在这里也没有置家产,走也方便,只是梓安学习……好像也不要紧,陆先生教幼童私塾本就是闲得无聊而为,梓安现在可以离开幼童私塾去更高一点的书院读书,这样更有利于他的成长。 她转念又想道,陆先生是大儒,甚至可以教到梓安会试。 她要是把梓安带走,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把宋家姐弟留在这里,她一个人走呢?也许这样更妥? 一直到手酸,宋简茹才意识到不对,回过神,朝屋内叫道,“英娘,梓安……” 没一人回她,糟糕,出来时以为家里会一直有人,根本没带钥匙,现在进都进不去,想了想连忙转到邻居家,打听宋家姐弟去了那里? 邻居吱吱唔唔不肯说,最后被她逼出来了,听到是宋兰娘把人带走,心松了一半,还有一半等她到宋家大伯家再说。 不过一个傍晚时间,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呢?宋简茹站在宋老大院子里,众人跟看猴似的看着她,“怎么啦?” “怎么啦?”宋兰娘冷笑中透着幸灾乐祸,“不过是个有卖身契的童养媳妇,居然敢置家产,置家产就置了呗,还偷偷摸摸不告诉我们,谁给你这贱人胆子?” 宋简茹本能看向宋梓安,他一脸焦燥,张嘴,却没有声音。理亏,他受的教育让他没办法为大媳妇辩解,甚至他越辩解,大媳妇罪越重。 梓安心性直,宋简茹转头看向梁叔,“出了什么事?” 梁道勋知道她是宋梓安的童养媳,只是没想到是买来的,她根本没有资格置家产,她给他的股份现在就是一场空。 想到每个月按时给他工钱,梁道勋内心一动,这个孩子待他不薄他非救不可,双眼一动,突然发狂怒吼,“臭小娘,你居然骗我……” 众人都没想到梁道勋会发飙,除了宋家姐弟,宋家人先是一愣,转而幸灾乐祸,站着看戏。 “你答应分成给我,现在全没了,全飞了……”梁道勋怒气冲冲跑到她身边,迅速低语一句,“赶紧逃!” 宋简茹一愣。 见她愣住不动,梁道勋赶紧又道:“你卖身契好像被宋家老大给xio……”字还没有说完,宋老大家门被踢开了,熊老大带着一群人耀武扬威的进来了,“赶紧给老子拿下这小娘们。” 宋简茹毫无防备被人抓住了,她冷眼看向院子里的宋家人,人们常常把贫穷与老实、善良挂在一起,实际上,因穷而贪、甚至生恶的人太多了,宋家大房与三房就是这样,他们在饥不饱食的流浪中早已没有良善与道义。 她抬眼望向宋家刚买的小四合院,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囊中之物都不知道,还在这里窝里斗,她冷笑。 穷,固然有社会制度与阶级原因在里面,但大部分情况下,却是无知愚昧。 “梓安——”她叫。 “简茹!”宋梓安双眼流泪,要跑到大媳妇面前,被熊大手下拦住了,他们大声喝道,“别动,滚一边去,她现在是我们刘爷的人了!” “混蛋,你们这些王八,我跟你们拼了。”巨大的伤心让宋梓安失去了理智,他如发狂的小牛一般朝熊大手下撞过来。 十一岁的孩子哪里是这些地痞流氓的对手,被他们一把抓住,打的皮开肉绽。 “梓安……”梁叔奔过来护他、助他。 宋家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许在他们到留陈看到侄儿日子过得很好时,内心便扭曲了,现在有人替他们出气,他们刚好解气。 世上最险恶便是人心! 最后,宋乔氏看不过眼,求人放过大孙子。 宋简茹被逮住,大侄子又被打了一顿,宋老大和宋老三舔着脸笑嘻嘻凑到熊大面前,“熊爷,人给你了,啥时让她把铺契还给我们?” 熊大斜眼看过来,“我先带回去好好审,审好了,自然会把铺契给你。” “多谢熊爷,多谢熊爷,幸好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好人,要不然我们都被这个死女人蒙在鼓里。”宋老大一脸讨好。 宋兰娘插嘴,“怪不得卖力教我们发豆牙,原来她怕我们抢铺子。”阴阳怪道的哼道,“我们宋家的东西,她居然也敢吞,真是没王法了。” “可不是嘛……”宋老大婆娘添油加醋,好像宋简茹是大恶人大罪人,恨不得上前吃了她。 一眼也不想再看下去,宋简茹拖住绑她的人转身就朝外,熊大以为她挣扎要逃跑,连忙上前踢她,“娘巴子,给老子老实点。” 宋简茹吃痛的弯腰。 “二姐……” “茹娘……” “简茹……” 宋家姐弟心疼的大叫,他们齐齐哭了。 乐安郡王别院,赵左伺候主人睡下,只留一盏起夜灯,转身悄悄出了房间。 门外,属下见赵左出来连忙上前回话:“大人,宋二娘被熊大关起来了。” 赵左眉弓嚯然上抬,“怎么回事?” “宋家没有分家,她隐藏财产不充公,被宋家人知道,宋家人把她卖给了熊大,让熊大帮他们拿回铺契。” “卖身契?”赵左乐了,“给我看着人,千万别出岔子。” “大人,你说的‘岔子’是……”属下抬眼小心翼翼的问。 赵左撇他眼,“这种事还要我教你?” “不不,小的知道了?”属下缩头连忙拱手,“小的马上按排下去。” 赵左左三步右三步,不停走动,这些人手中的卖身契当然是假的,小常儿卖身契在主人这里,而给主人保管这些物件的人是赵黑(排位应当是‘后’,左右前后嘛,因为人看不到背后,取意灯下黑的意思)。 他下意识看向主人房门,以前,小常儿想爬床,主人不喜,一脚踢死了她,没想到死过一回,竟转性了,主人现在想让她暖床,她居然不肯。 那么现在……赵左仍在门口轻轻的走来走去,犹豫不决。 突然,主人房间门开了,值夜小厮手持油灯,“赵侍卫,爷问你为何走来走去,要是有事,让你直接进去回话。” “……”赵左一惊,他该跟主人讲么? 柴房又脏又乱,宋简茹被扔进来时扑在地上,呛的满鼻子、满嗓子灰尘,咳嗽不止,缓了好一会儿才顺气。 四月天,夜晚晴朗,月光从小窗斜照进来,她倚坐在墙角,抬头望出去,内心竟出奇的平静。 望着熠熠生辉的明月,她脑海中竟冒出一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千年后的时空与现在的时空,共一轮明月吗?如果是同一个月亮,那么她又是谁呢?命运转动,为何她是被买卖的奴隶呢? 这片时空下,她的父母究竟有多贫困,要把她卖为丫头?是为了活命不得以吗?如果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女儿可能会被主家虐待,可能会被打死,他们的心会疼吗?不知道她几岁被卖,她的父母还记得有她这个女儿吗? 如果他们把她忘了?那她活与不活在这个世上,真的没有区别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被人惦着,多么悲凉!情绪在刹那间崩溃,宋简茹埋头泪流满面,一千后,她的父母离异,各自成家,谁也不要她,她跟爷奶长大,还没等她挣钱孝敬,他们便相继离她而去。 前世,她生病而死,孤孤单单,早已被人遗忘,不曾想,今世,依旧如此!孤独如影随行,突然之间,宋简茹满心疲惫,如木倚墙,枯坐,任由生命流逝! 宋梓安再次求到先生面前,“请你救救她!”他忍住泪水,跪在先生面前。 陆鸣堂手捻胡须,“你们以姐弟相称?” “是,先生!”宋梓安哽住,“对不住,我们隐瞒了童养媳之事,但请先生你救救她。”他跪伏到地。 陆师母听的直摇头叹气,望了眼自家男人,“鸣堂,你跟我来一下。”她站起,对抬头的宋梓安道,“好孩子,你先起来,我跟你先生进去说几句话。”说完,让管家把宋梓安拉起来。 进了房间,陆沈氏叹道,“鸣堂,原先看几个孩子无父无母,他们要把钱财放在这里让我们代为保管说得过去,现在既然宋家人来了,这些钱财再放在我们这里极为不妥。” 陆鸣堂手捏眉心,“我当然知道。”他烦燥的远不止这些,如果只是个有卖身契的童养媳妇,为了保护钱财不受损把钱财都放在这里根本无所谓。 “不分家,这些东西理应是宋家公有。”陆沈氏道。 “我知道。”他再次回道,手指却不停的敲击腿面,似在思考权衡什么。 陆沈氏皱眉,“只要宋家没有分门立户,这些就是宋家公中的东西,没有任何理由藏匿。” “嗯。”他仍在沉思,随口道:“你把铺子、银子都拿出来,让梓安拿回去。” “慢着。”宋沈氏叫住夫君。 “怎么了?”陆鸣堂从沉思中醒过神,看向老妻。 “铺契可以拿,银子就不要拿了。” “你想贪银子?” “怎么可能。”陆沈氏笑骂,“先不要说我曾是中书夫人,就是我自己的嫁妆出息都够用几辈子,能看上这点小钱?” “那你是……” 陆沈氏感慨:“宋二娘这孩子虽说是奴婢,可我就是莫名的喜欢她,觉得她做事长远周全,梓安这孩子不仅刻苦,资质又不错,这些钱要是拿出去到最后你知道什么结果。” 陆鸣堂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陆夫人怜惜无父无母的孩子,“不如我们再帮他们一次。” 陆鸣堂眉头凝起:“夫人,我现在只是留陈教书先生,上次姓刘的已经给过一次面子,这次他连宋二娘的卖身契都扒了过去,以我教书先生的身份,他不会再给我面子。” 夫妇二人隐居留陈,虽说欣赏宋简茹,可为她打破平静生活,作为曾经的中书夫人,陆沈氏当然懂得如何权衡一二:“那就这样算了?” “宋二娘小小年纪不管是厨艺还是经营生意,都是一把好手,那刘二宝早已盯上她,一般人怕是赎不回,除非动用身份。” 一旦动用身份,那么势必会惊动刘二宝身后撑腰之人,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学生童养媳与对方产生交集。 最后,陆鸣堂对宋梓安道,“刘二宝已经给过我一次面子,现下他不一定会再给我面子,你……还是另想他法!” “先生……”宋梓安大恸,他只认识先生一个人,他都不帮了,他还能找谁。 先生的话,对于十一岁的宋梓安来说,不谛于晴天霹雳,他接过铺契,浑身又冰又凉,“先生,银子呢,我要用铺子和银子把简茹赎回来。” “银子?”陆鸣堂故意思考一下,“那不是你学费吗?” 宋梓安简直不敢相信的看向一向尊敬的先生,“有五六百两,我要用这些银子赎回简茹,给我,快给我……”他先是大吼到最后乞求。 陆家夫妇几乎不忍,差点把银子给了他,如果真给了他,那才是真对不住已经一无所有的宋简茹。 “去!”陆鸣堂挥手,让管家把人送出去。 宋梓安揣着铺契去找刘二宝、熊大,却被大伯三叔抢了铺契去。 “不……不……”叫天天不应,叫地不应灵,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能体味到这种绝境是什么感觉,宋梓安哭倒在大街上。 路上行人驻立而观,没多久之后,摇头散去,天地之间,只余他躺在地上,仰望不能企及的苍穹。 一个时辰之后,熊大带着手下再次来到宋老大院子,进门就是一通狠砸,让人绑了宋老大的长子,立刻有人拿刀要割他子孙根。 “赶紧把房契、铺契都拿过来!”熊大阴冷的叫道,“要不然,男的都断子孙根,女的都卖去青楼。” 宋老大捂紧胸口,听说铺子老挣钱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怎么甘心,“强盗,你们这些强盗还有没有王法……” “哈哈……”熊大仰天大笑,“王法?在这里,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臭秀才,赶紧把过户契拿过来,让他们按手印。” “是是……”瘦猴秀才连忙笑眯眯的上前,熊大手下按着宋老大和宋老三的手,把他们才住十几天的房子、铺子都按了手印。 片刻间,他们一无所有。 宋简茹挣的这些家产,能在留陈地段上保住,大部分原因确实因为乐安郡王,那怕她只到别院做了几顿饭,可是在普通人眼中,她就是攀上了权贵有所倚仗。 一个月前,赵左让人撤了监视宋简茹的人,对于来自现代的宋简如来说,一个她不知道,二个就算她知道,也觉得对方侵犯了她的隐私权或是人权,可是对于地头蛇刘二宝熊大等人,他们一直打宋简茹主意,赵左这些隐蔽的动作,多多少少被他们嗅到了,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撤了,他们当然也嗅到了,又加上臭秀才出谋划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宋家的一切据为已有。 乍富之人特别容易重返积贫,宋家人没有吃相得来的东西,跟镜花水月一般转眼间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宋英娘姐妹三人觉得特解气,她冷冷哼道,“报应可来得真快。” 宋玲娘也解气,“大姐,走,我们找二哥去。” 宋英娘带着两个妹妹去找宋梓安,没出胡同口,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拦住路,“小娘子生的不错,唇红齿白,来,哥哥带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 平时,宋简茹一直有教她们防范意识,宋英娘知道,他们怕是遇到人贩子,内心慌得就差抖出来,想起茹娘说过的话,强装镇定,“陆先生让我们去吃午饭。” 陆先生?两个本地暗娼贩子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陆先生是谁,不过他们打听了,当家的宋二娘被熊大买了去,这几个都是没什么主意的,应当很好骗。 那知一个犹豫,三个小娘子已经跑出巷子,“你怎么不拉住他们?” “不是你没动手嘛!”其中一个贩子朝巷子内望过去,猥琐一笑,“你看,后面还有呢?” “那你还不去。”没得到猎物,人贩子心情不好,伸脚就踢过去。 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宋简茹躺在柴房里,醒了睡,睡了醒,跟活死人一般,不吃不喝,三天就能再死一回,她想。 想死?有时候也没那么容易,特别对于会赚钱的女人,熊大一直担心教书先生再过来搅活,“老大,这次不会再给教书先生面子了?” “那是当然。”刘二宝胖嘴用力一扁,“熊大,让你给九姨娘备的小院子备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最迟明天,爷,你就能把美人抱在怀里了。” “那就好!”刘二宝哈哈大笑,“饿了几顿了?”他正在杀宋二娘的傲气。 “回爷,今天第二天已经五顿没给吃的了。” “嗯。”刘二宝冷头冷脸,一脸横脸,“看她还有没有力气逃跑。” 四月风和日丽,走在留陈繁华的街道上,席慕白心情不错,“子沐——”对方没有应声,他顺着他目光看向过去,前面路口有少年仰面躺在街上,竟连围观的人都没有,看衣饰不像叫化子。 感觉到他好奇,方沐霖轻嗤:“你不会又要多管闲事?” 席慕白温润一笑,“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经你这么一说,又忍不住了。” 方沐霖没好声,“都管出什么来了?” “至少能得到意外之喜。”他温和的神情中显现出觉察不到的温情。 方沐霖一愣,知道他说的意思,“都说人贩子曾在留陈、陈桥一带出现过,为何这么多年了,我们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的神情与席慕白不同,失落中透着浓浓的伤心。 席慕白抬手抚拍他肩,“只要她还在这个世上,我相信你们一定有重逢之时。” 方沐霖却没他乐观,“也许……也许……我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不会的,相信我。”见他陷入悲伤无法自拔,席慕白拍拍他肩,“走,咱们积善去。”说完,抬脚朝仰在大街上的男孩走过去。 “二哥……” “二哥……” “梓安……” 宋家三姐妹蓦然看到他仰在地上,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一路急奔到他身边,“梓安……梓安,你怎么啦?”弟弟两眼发直,白愣愣的看向天空。 “二哥……二哥……”两个小的被这样的宋梓安吓住了,大哭。 不知道他们家庭出了什么变故,仰躺在大街上,实在可怜,席慕白开口,声音温润:“小娘子,他怎么啦?” 宋英娘吓得不知所措,听到有人询问,下意识抬头,“他媳妇被人抢去卖了。” 怎么小竟有媳……妇?席慕白蓦然转过弯,“他的媳妇是童养媳?” 被一个陌生的好看公子猜对了,宋英娘既难为情又好像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是的,弟弟曾得了场大病,买童养媳冲喜,没想到真的冲好了。” 席慕白游山历水,各地风土人情都有涉足,买童养媳冲喜之事实属平常,“现在怎么回事?” 山穷水尽、穷图末路之时,只要有一点希望,或者那怕别人随意问一句,都会成为绝望之人的稻草,宋梓安倏一下从地上拗起,激动抱住问话之人,“公子,公子求你救救我家简茹……” 简茹?席慕白好像在那里听过。 两天了,主人晨起打拳练剑,暮坐亭子闲看风景,整个人闲适惬意。 赵前赵黑却很忙,脚不沾地,进进出出却又很隐秘,不过这两人忙是常态,赵左没当回事,站在游廊下,双手环抱,暗自揣测,爷这是什么意思?知道宋二娘就是小常儿就不想要她暖床了?那倒是有可能。 可隐瞒消息不报给他,居然没受惩罚,好像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他忍不住开口问,“右肘子,你说爷这是放弃宋二娘了?” 赵右冷冷撇了他眼,“上次西集,你看上了一把西凉来的短匕没买到,现在还想买吗?” “想,当然想了。”赵左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今年西集我还去,非淘到那短匕不可。” “那不就结了。”赵右白他一眼。 赵左盯着他愣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爷还没有得到不会放手?可……可他现在知道宋二娘曾是他一脚踢飞的爬床丫头,应当没兴趣了!”疑疑惑惑,他看不透主人,猜不透主人心思。 赵右甩了一副你有没有脑子的眼神,抱剑踱步,只给了个潇洒的背影给赵左。 良久,赵左眼珠子动动,突然意识到什么:“来人——” 不知从何处冒出回话之人,“大人——” “宋二娘那里什么情况?” “回大人,刘二胖已经买好小院,就等宋二娘进去。” “置外室?”赵左暗暗啧啧嘴,可惜了那一手好厨艺。 宋简茹跟提线木偶一般被人运到了一处小宅里,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慢慢吞吞从来人手中接过她,“几顿没给吃,饿成这样。”婆子用力扶上去,才没让小娘子裁倒在地,没好气的问。 几个运人的小喽喽嘴角一撇,“两三天了,赶紧把人弄屋打扮,再有一个时辰,刘爷就来洞房。” “知道了。”婆子不耐烦挥手,“又不是一次了,你们该守门的守门,该忙活的忙活,可别出岔子,要不然爷可不会轻饶了我们。” 日暮黄昏,小巷深深,暗影绰绰,小乞丐伸颈悄望,朝身后人低语,“梁叔,进院六七个人,出来四五个,还有两三个人,要不要动手?” 第65章 求救 归位 梁道勋倚坐在墙根,两眼望天,天边晚霞满天,鸟雀归巢,树影漆漆,再过一个时辰,宋二娘就会成为刘二胖的九姨娘,她这一生恐怕就如墙角的麻雀,永远被圈在这里了。 “梁叔……”小乞丐催促声传过来。 他双手捋脸,不管能不能成,他都要尽力,以还她知遇之恩。 “梁……” “别叫了,咱们从河道边溜过去。” “是,梁叔。”小乞丐隐隐有些兴奋,猫着腰绕到巷子另一侧河道边,朝关宋二娘的小院溜过去。 在留陈快一年了,因为做吃食,宋梓安也算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在席慕白的帮衬下,他打听到宋简茹被刘二宝关在什么巷子,连忙带着恩人去救宋简茹。 宋家三姐妹亦跟在他们后面,都心急如焚,巴不得马上救出宋二娘,巷子很长很深,到底那家才是,越急越找不到关宋二娘的小院子,又急又慌,一路上眼泪都没有停过。 乐安郡王别院,赵熙与聂流云一道吃晚餐,不急不缓,吃完漱口净手,整个流程优雅贵气到极至。 “下盘棋?”聂流云抬眼,问。 赵熙起身,“出去走走。” 聂流云抬眸,浓眉飞扬:“就走走?” 赵熙斜睨,“从去年到现在,一个多月前又亲自跟上来,我要再不动,他岂不是更嚣张,你认为我会让自己处于被动?” 蓦然间,聂流云眉头紧锁,声音很轻,“其实你可以再等等。”好像自言自语。 赵熙轻嗤一声,双手负背,转身就走!身姿挺拔,气势非凡。 聂流云眯眼半会,突然咧嘴就笑,“走走走……”精致文雅的折扇扇个不停。 赵左听说主人要出去,连忙安排马车,不一会儿他们就坐上了马车,天色在马蹄声中慢慢黑下来,街道两边酒楼、艺馆灯火慢慢亮起来。 “在那里?”自从上了马车,赵熙一直闭目养神。 陡然问话,赵左一脸懵,难道不应当问‘去那里’吗?怎么会问‘在哪里’? 聂流云扫了眼赵左,一脸风轻云淡! 赵左感觉到来自家主人的死亡凝视,奈何他就是没猜到主人想问什么,他求救般看向聂先生。 聂流云惬意的摇着扇子,根本不给赵左提示。 赵左急死了,“爷……爷……”他汗如雨下。 聂流云摇头失笑,扭头朝窗外看过去,“王传家、叶楼家、宋记……” 赵熙嘴角冷勾。 宋记?好像在那里听说过,赵左后知后觉,一个激棱,半跪:“属下知道了!” 长得白白胖胖,眯眼一笑犹如和事佬,刘二宝的长相跟他在留陈的所作所为真是一点也挂不勾,但只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为人恶混行事狠辣是个已经混出道的地痞,在留陈地界上为非作歹、为所欲为。 带着一群手下,嚣张跋扈来到小别院,熊大为他打典,刚刚还冷清的小院瞬间热闹,酒桌、洞房人来人往,真跟普通百姓家结婚办喜事一般。 “来来来,老大,小弟敬你一杯,祝你良宵千金,早生贵子!” “祝老大良宵千金,早生贵子!”手下小喽喽齐齐呼道。 “哈哈……”刘二宝仰头大笑,内心却被手下恭维的极为不衬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势有势,十全九美,他还有一样不如意,那就是取了九房妻妾,外加青楼数不清的女人,就是没人能给他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娘稀匹,居然生了一打女儿,那叫一个晦气。 狠狠的喝了杯酒,朝洞房看过去,娘佬子的,今天一定要生个白胖儿子,杯子狠狠的放到桌上,“今夜,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要打扰老子!”说罢,目露狠光嘴角生恶。 “是是是……”熊大和一群小喽喽连忙谄媚的送他进洞房。 宋简茹一张脸被婆子和丫头整得跟猴屁股似的,又穿上了一身大红大绿绸缎,真是艳俗无比,她却麻木不仁。 婆子和丫头听到前头正闹酒,两人又查一遍新娘妆容没什么要弄的,“不要乱动,我们去吃个晚饭马上就过来。”婆子说得凶巴巴的,意欲警告她别想逃。 宋简茹坐在油灯边上,两三天没吃,腰背弯曲,双眼木木,那里像逃走的样子,两人放心的关上门出去吃晚饭。 空气掀动,灯火被吹,火苗一闪一簇,哔爆一声,宋简茹盯着火苗看了很久,看向跳跃的火苗,轻轻伸出手,拿起蜡烛,朝床边帏幔靠过去。 只要点着了,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了,她想,这样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葬生火海得到解脱。 就在火苗就要舔上帏幔时,小乞丐挑开门栓溜进来,“茹姐姐……”看她要点火,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抢下蜡烛。 “小钱儿?”他流浪没名没姓,四肢瘦长,灵活多动,大伙就这样叫他了。 “茹姐姐,快快,快跟我走!”小钱儿拉她,“梁叔已经找好船,赶紧跟我走!” 逃走?宋简茹有想过,可是没有身份路引,不管她逃到那里,只能流浪,不能置家产,她逃走又有什么用呢? 见她犹豫不决,小钱儿急死了,“茹姐姐,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简茹目光仍旧呆滞。 小钱儿急得就去拉她胳膊,“茹姐姐,就算流浪,也比跟刘二宝强!” 她怎么会跟刘二宝,她想一死百了,再次看向烛火,再次伸手,吓得小钱儿直哆索:“好姐姐,你要是死了,我们这些跟着你混的人怎么办?”小钱儿哽住。 宋简茹愣住了。 前厅,闹酒闹得很疯,刘二宝几次想进洞房,都被手下人敬酒拦住了,平时位卑有序,谁也不敢对老大怎么样,可是喜酒桌上可以无大无小,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闹一回,非把老大灌醉不可。 “老大,喝喝……喝了就能生儿子……” “我要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对对,宋二娘会赚钱,儿子肯定也会生,一生就生一大把……” “哈哈……” 笑声闹腾猥琐,飘出了院子,赵左头皮发麻,推开马车门,跳下马车,候迎主人下车。 赵熙眼皮抬起,朝简陋的小院看了看,聂流云一直笑眯眯的不动声色注意向他,见他未动,莞尔一笑,朝赵左看过去。 赵左领会,马上道,“属下这就去把逃跑丫头带到爷面前。” 他还没转身,赵熙起身。 “爷……”居然亲自动手。 巷子口,宋梓安急切的问带路人,“你确定在这条巷子里吗?” “肯定的,你们往里走,马上就要到了。”带路人怕被刘二宝的人撞见,把他们领到差不多位置就溜走了。 宋梓安侧身,“公子——” 席慕白点点头,“走。” “多谢公子救……” “等救了再谢也不迟。”席慕白用扇子制止了他的感谢。 “是,公子。”宋梓安声音嘶哑哽咽,连忙带头急步走向巷子深处。 ——— “茹姐姐……茹姐姐……”小钱儿急死了,“你不要怕,刘二宝就在留陈地段上是恶霸,离开这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宋简茹垂眉低眼,她不是怕什么人,而是对这种望不到头的日子感到厌烦,“我不想……”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轰闹声。 “来啊,咱们来闹洞房,闹得越热乎,老大就越生儿子……” “熊爷说的对,咱们闹起来……” …… 眼看这些人渣要到了,婆子丫头也在外面推门,宋简茹饿得泛力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慌忙之下把小钱儿藏到床底。 门轰一下开了,刘二宝被手下族拥着进了房间,房间不大,他胖,浑身都是肉,走一步就晃一步,跟小地震似的。 直到此刻,宋简茹才意识到死不了更逃不了,难道她要折在这个胖子身上,求生欲突然袭来,她想就算死,也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死,不能被这个死胖子给得逞了。 昏黄灯光下,刘二宝一脸横肉被挤成了褶子,“娘子,娘子……”一边醉熏熏上前,一边叫的恶心之极,“我来了……别怕,爷会让你快活似神仙……” 要不是肚子里实在没东西,宋简茹肯定吐了,猛然她拿起两支喜烛夺路而逃,火焰如蛇,势不可挡,围在门口准备闹洞房的小喽喽们下意识都躲开了,竟让她逃离了。 宋简茹激动的要死,可是跑的太快,手中的烛火跟着熄了。 愣过之后,熊大才反应过来,大吼急叫,“赶紧给我抓住,赶紧给我抓住……” 要命了,几天没吃,两腿跟灌了铅似的,宋简茹越急越跑不动,不停转头看向身后,转眼间,她就要被这些人逮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院子不大,前厅跟后院没多少路,宋简茹暗暗使力咬紧牙用尽全力朝穿堂门方向跑,后面追的人眼看伸手就要拽住她。 看门人被赵左一脚踢倒,带刀侍卫井然有序为乐安郡王开路,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 赵熙双手负背,走在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的小院子里,身姿挺拔,宽大的绯色滚边长袍,笼在他身上,气势非凡,一头墨锦似的黑发束在头顶,插一只紫玉簪,天庭轩昂,一双剑眉斜飞,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进厅堂,无一人,两张桌上,杯盘七横八倒,一片狼籍,赵熙瞄一眼,径直穿过厅堂,顺着游廊拐到后院。 还没走两步,听到‘哎呀’一声,昏黄灯光下,领路侍卫刀鞘撞上一个穿红着绿的妇人,他目光淡淡扫过去。 随着那女人抬眼望向他们,赫然就是小厨娘——宋简茹。 乐安郡王赵熙?宋简茹顾不得思考,低头弯腰,赤溜越过侍卫刀鞘躲到侍卫身侧,看向追来的熊大等人,他们被赵熙侍卫挡在刀鞘之前,不敢动惮。 “乐……乐安郡王……” 留陈是北方进京的必经之道,也是京都贵胄避暑胜地,要想在留陈生存下来,熊大等人当然做过功课。 “见到郡王还不下跪,找死!”赵左上前一步,甩开鞭子就抽人。 熊大等人一边用手护脸一边连忙跪下,“草民有眼不识郡王,请郡王责罚。” 赵熙冷勾嘴角,“全部拿下。” 看似风轻云淡,刘二宝的酒已经被惊醒,感觉对方来者不善,难为他胖如笨熊的身体,此刻身轻如燕,没几步跑到赵熙跟前,陪笑伏小,“郡王,不知小的们犯了什么事,要拿下他们?” “问得好。”聂流云上场,折扇啪一下打开扇风,风流倜傥,好不潇洒。 刘二宝眉现急色,面上强忍,“小的听不懂,还请公子赐教。” 聂流云冷笑一声,“赵黑,把小常儿的卖身契拿出来。” 又是小常儿?宋简茹蓦惊,难道……难道她曾是乐安郡王的丫头?月牙眼惊恐的看向赵左,他嘴角微勾,眼神嘲弄。 这些表情无一不证实了,她就是! 此时此刻,宋简茹说不出她是怎样的心境,或者就像她曾经想的那样,从童养媳的坑掉到丫头坑,难道她穿越大宋的宿命活该如此? 这边,赵左让侍卫绑人,外边,几个女孩呼叫声嘶心传进来,“二姐……二姐……你在那里?” “茹娘,茹娘……” “简茹……” …… 宋简茹陷入绝望,猛然听到宋家姐弟的叫声,泪如雨水,“英娘,梓安……”她把四人的名字挨个叫了一声,朝声音来处张望。 蓦然间,一群人亦从走廊转到了后院。 “二姐……” “玲娘……” …… 瞬间,五个孩子抱成一团,哭成一团。 这个童养媳还真是席慕白曾见过多次的小厨娘,微微惊讶过后失笑,携方沐霖与赵熙行礼,“赵郡王、聂公子——” “方世子,席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聂流云有些惊讶。 方沐霖拱手,“慕白喜欢多管闲事,随手救了个男孩,帮他找媳妇,没想到遇到你们。”见赵熙神色不渝,他不想让对方误会什么,直接解释。 “他……”聂流云扇子指向宋梓安。 席慕白点点头。 聂流云失笑,“那你这闲事怕是管不了了。” 席慕白抬眼笑看他,目问什么意思? “她是驸马府在籍丫头。” 席慕白真没想到温婉爽气的宋简茹竟会是驸马府逃跑丫头,“那怎么会是小男孩的……”童养媳? 聂流云掩饰般笑笑,“丫头已经抓回,咱们一起去酒楼喝一杯。” 一个逃跑丫头让赵熙亲自来抓?方沐霖和席慕白相视一眼,他们根本不相信,肯定有事,那里会和他去喝酒,“下次。”二人抬手告辞。 宋梓安一边再见到大媳妇高兴,一边注意恩人,耳听四方,只言片语之间,他听懂了,大媳妇竟是附马府的丫头,那……那他的媳妇呢? 他跑到席慕白跟前,“恩……恩人……”他异想天开,想得到他的帮助。 小男孩欲言又止,席慕白只能无奈笑笑,“在下帮不了你。”说完,微微一笑,与方沐霖离开了。 方沐霖一双瑞眼扫过赵熙手下,瞄过刘二宝等人,最后无意落到今晚主角——宋简茹身上。 从去年到现在,一年多了,她不似刚见到时孱弱脏乱,现下眉目清秀如柳扶枝柔柔弱弱,再次瞄了眼赵熙,难道他男女通吃?内心暗嗤,果然是皇家外甥,会玩,带着几不可见的轻渺之色抬步而走。 宋简茹没想到在此情况下再次见到席慕白,他依然白衣胜雪,温润如玉,让见者自形惭秽,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 一个陌上如玉公子,一个落魄逃跑丫头,连打招呼都是奢侈,目送他背影离开,内心升腾起莫名情绪,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呢? “赶紧带走。”赵前让侍卫开道,绑走了刘二宝、熊大等人。 熊大急得真呼叫,“老大老大……你到是快想办法啊!” 办法?脸上胖肉都挤成一团,被绑着朝外走,刘二宝怎能不急,大叫,“乐安郡王,我也是有主子的人,你打狗也得看主人。” 聂流云听到这句,眉角眼梢高高扬起,“主子?谁啊,本公子可不知道。” “你……” 刘二宝明面上的主人是户部在留陈的管勾,管勾实际上受命于大国舅,大国舅的名头他可不敢随便提,一口狂怒之气被生生憋了回来,“你……你们……好一个圈套,竟让我钻了!” “哈哈……”聂流云摇头晃扇,“就你?还不值本公子我下什么套。”眼神轻蔑不屑,摇扇就走。 刘二宝之流搞定,赵前手一挥,又有带刀侍卫上前,他们伸手就抓了宋梓安。 “你们想干什么?”宋简茹大惊失色。 赵左冷勾一声,“竟敢买驸马府的丫头做童养媳,找死!” “梓安……” “大哥……” …… 宋家三姐妹被吓得哇哇大哭。 “咣!”一声,赵左抽出刀朝宋家三姐妹面前一晃,“给我住嘴。” 一声喝止,宋家三姐妹被生生吓得嗝住了,瑟瑟发抖朝宋简茹身后躲。 怎么成这样了?宋简茹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宋家姐弟是无辜的,她硬着头皮跪到赵熙脚下,伏身趴地,“所有的过错、罪责都是我犯的,与宋家无关,请郡王放过宋梓安。” 赵熙长身玉立,眼眸低垂,望向地上跪伏之人,眸色淡然。 赵左上前一步,喝声,“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给人求情。” “我愿以死请罪。” 赵熙眸光倏然一紧,伸脚就上前。 宋家三姐妹失声惊呼, “二姐……” “简茹……” …… 一脚能踢死人么?不知为何,宋简茹特别期待这一脚,她想,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大宋了,她真是过够这种日子了。 她想自由,那怕是死! 她仰头,双眼盯向赵熙,目露渴求,来,踢,她绝不会退缩。 赵熙双眸深如潭水。 廊外,四月小雨绵绵,一滴滴雨从廊檐汇聚滴落到地面,宋简茹觉得天色差不多了,提裙到厨房。 厨房内,丫头婆子见到她纷纷过来行礼,“茹姑娘——” “早上,我让你们准备的食材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 宋简茹点点头,“那就开始!”说完,挽袖开始做饭。 最近雨多,天气潮、人易乏,适合吃大鱼大肉补气血,今天中午,宋简茹做了砂锅焗牛腩腐竹、蚂蚁上树,干煸薄肉、时令蔬菜是清炒红苋菜,还有一道海货爆炒蚬子,最后一个山药枹杞煲排骨汤。 五菜一汤上桌时,热气腾腾,赵熙接过小厮递来的布巾擦手,目光没落在菜上,扫向毕恭毕敬、低头而立的宋简茹。 赵左见宋简茹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一边朝主人笑,一边悄悄移到她身边赶紧捣了她一下。 宋简茹转眼看他。 他嘴呶呶,赶紧上去伺候啊,姑奶奶,都好几天了,怎么还这副啥也不会的死样子。 宋简茹看向赵熙。 他已经净好手,坐在桌前,就等人伺候布菜吃饭。 她暗暗吸口气,上前小小翼翼伺候他吃饭。 聂流云脸上永远三分笑,瞄了眼宋简茹,拿筷吃饭,每样菜都试了一口,最后落在焗牛腩腐竹上,“牛肉很嫩,怎么做的?”他问。 说了你也不会亲自动手做,有何意义,这话宋简茹只敢腹诽,表面上,连忙恭敬回道:“回先生,这道菜用砂锅焗出来的。” “焗?” “是,先生。”宋简茹回道:“就是没加一滴水。” “那不就是炒吗?” 宋简茹嘴角呈职业四十五度,微笑道,“焗的意思是利用蒸汽使食物在密闭的砂锅中变熟。”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聂流云赞口,“挺好吃的,下次再做。” “是,先生。” 赵熙对爆炒蚬子更感兴趣,北方海货不多,一般厨师不太会弄,做出来不是含沙就是有腥味,宋简茹这道爆炒蚬子味道非常鲜美。 聂流云望眼赵熙,替他问,“这个怎么做的?” 宋简茹道,“这道菜第一个关键点在用盐水逼砚子吐沙,第二是用了我家做的酱油,最后用大火爆炒就好。” 聂流云听出关键字眼,“你家酱油?” “宋家酱油。”宋简茹见赵熙斜睨过来,连忙弯腰,垂头不再多言。 赵熙收回的眼神中都是冷意。 宋简茹顶着发麻的头皮,跪到地上,“禀郡王,简茹想回家一趟。” 赵左急的暗骂,真是想死不挑日子,你那来什么家,真替她捏把汗。 赵熙放下筷子,冷若冰霜。 聂流云轻轻一笑,“还当自己是童养媳?” “不是。” “不是?宋家怎么会是你的家?” “缘分使然,我也姓宋,我把宋家姐弟当做姐弟了。” 这倒有意思了?聂流云抬眼望向赵熙,嘴里却道,“门外没河,倒是雨没停过,你不会站到外面淋雨达到目的!” 跳河事件让聂流云明白眼前小娘可是个狠人。 “我……”宋简茹怎么也没有想到聂流云会这样说,她脸色迅速涨红,又恼又羞。 余光里,赵熙瞧见她窘迫的样子,唇角不自觉上扬。 聂流云捕捉到他的神色,哂然一笑,“你真的姓宋,真把他们当姐弟?” “是。”宋简茹感觉出去看望宋家姐弟有戏,连忙保证。 聂流云朝赵熙挑眉梢,意思是让不让出去全看你了。 赵熙转头瞧向外面,四月小雨淅淅沥沥就没停过,垂眼,立起,转身离开小餐厅。 宋简茹都没明白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脑子急智,“郡王,我给你做了珍珠奶茶。”他好像喜欢吃甜食。 听说吃甜食的人好哄,她试了一下。 赵熙果然停住脚步,“还有什么?” 四五份正是樱桃成熟时,作为皇家子孙,乐安郡王得到这些东西肯定比普通人早,“还有樱桃蛋糕,可以配奶茶。” “嗯。” 这是同意了?宋简茹高兴极了,“最近雨水多,湿气大,晚上回来给郡王你做五指毛桃去湿汤。” 对方好说话了,宋简茹心情跟着好起来,不要人催就拿出好汤好水伺候,她欢喜的立起身,恭敬的送他回书房。 赵熙目光停在她如月牙般的笑眼上,她欢喜了,他亦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嘴角微扬,转身,脚步轻拔。 聂流云坐在餐厅边没动,一切都看在眼里,宋简茹小小年纪,哄人倒是一流啊,子玄这是喜欢美食?还是美人? 人也就这样,最多算清秀,他想。 那天晚上,宋简茹求情到底起作用了,宋梓安没被送到县衙,事情过去几天了,宋简茹被困在别院,一直没有见过宋家姐弟,想找人打听,乐安郡王别院的人又岂是她能请动的。 她一直处在焦虑当中,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出别院见他们,找到以前租的房子,房子空了,那里还有人影。 向邻居们打听,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没办法,她又去宋老大和宋老三买的房子那里找,房子也是空的,没人。 他们都去那里呢?走在大街上,宋简茹心道,不知梁叔在那里,要不,先去找陆先生,在留陈,除了梁叔就是陆先生了,她也只能去找他。 快步急走,宋简茹耳边传来人们的议论声,开始不以为意,听着听着,她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 “老天开眼,留陈不仅去了刘二宝、熊大这些祸害,连贪官县令也换了,真是大快人心。” “太大快人心了。” “可不就是嘛,没有了这些蛀虫,以后来留陈的商人会更多,咱们的日子终于能好过点了。” …… 留陈居然变天了?宋简茹停住脚步,想起那天晚上,她没想到会成为赵熙除恶的引子,据说刘二宝敢在留陈这么横完全因为背后有人撑腰。 赵熙动了刘二宝,等于跟刘二宝背后之人对立,那她这条作为引子的小鱼是不是要遭殃了?此刻,宋简茹不知道附马府粗使丫头的身份到底是福还是祸。 算了,管它是福还是祸,先找到宋家姐弟,没多久,她找到陆先生家,却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英娘、梓安——” 宋家老老小小几十口都聚在陆先生私塾围墙边,坐着,站着,像江湖黑道讨债一般。 短短几日,宋梓安被宋家人围攻的连学堂都没办法上了,又黑又憔悴,颓废的想死,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陡然回头。 真的是大媳妇,真的是,他大步跑到她面前,千言万语却都哽在喉咙口。 “二姐……”宋玲娘哭着扑过来,“二姐……”没有了宋简茹,她们的日子都没办法过下去了。 宋简茹搂住了她:“玲娘,别哭,别哭。” 宋家姐弟哭了好久才止住,宋简茹问:“梁叔呢?” “自从两个铺子被官府收了去,梁叔一直找人打点想到乐安郡王府找你。” 乐安郡王别院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打点见到,宋简茹暗暗难过,“他人在那里?” “可能在县衙附近。” “那我们去找他。”宋简茹拉起玲娘就走。 宋老大与宋老三跟叫花子一般,看到宋简茹走,他们不喊不叫,连忙跟上去,跟跟屁虫一般,让人厌烦。 宋简茹忍住不耐烦,一方面真去找梁叔,另一方面,也是让这些人离开陆先生的家,几十口人,堆在门口,要不是陆先生度量大早就被轰走了。 老仆看到宋二娘把人带走,大大松口气,连忙到院内回禀主人,“老爷,清静了。” 陆师母摇摇头:“都叫什么事。” 陆鸣堂眉头微促,“宋二娘能出乐安郡王别院了?” 老仆点头,“大概是,要不然这些宋家人怎么肯走。” “这么说乐安郡王对这个逃奴没怎么惩罚。”他像是自言自语。 陆沈氏笑道,“以我当家主母的经验来看,怕是不仅没惩罚,对她还相当宽宥。” 老两口相视一眼,像是有话要说,老仆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那要把银子还给他们吗?”陆沈氏问。 陆鸣堂眉头仍旧皱着,“宋家人根本保不住这些银子。” 说的也是,即便刘二宝之流已经被乐安郡王收监,愚昧的宋家人仍旧无法守住银子,他们的认知无法支撑十两以上的银子。 “那就等宋二娘找我们再说。” 陆鸣堂点点头,“我相信她肯定有所打算。” 果然在府衙附近找到了梁叔,梁道勋一见到宋二娘激动的差点哭了,“二娘……”辛辛苦苦办起两间食肆瞬间没了,他的心那叫一个痛。 “梁叔……”宋简茹也是感慨万分。 两人泪眼相看,宋简茹先问,“你住那里?” “找了个便宜客栈暂时住着。”梁道勋抹了把眼泪,朝身后大群宋家人看了眼,暗骂,这些狗东西怎么没被人贩子骗去卖了。 还真是奇怪,宋家两房流浪这么久,竟一个没丢,也没被人贩子贩去卖了,按他们的智商不应当啊! 听说过草原上的鬣狗吗?论外貌丑陋不堪;论单打独斗,猎豹、狮子、老虎分分钟把它们灭了,可是奇怪的是,不论是猎豹、狮子、老虎看到它们几乎都要绕道而走。 为何? 鬣狗不管是猎物还是食物,永远一拥而上,短短数十分钟内,猎物便只剩下骨头,其行动力与团结度令人发指。就算强悍、彪悍如猎豹、狮子、老虎,也不敢轻易靠近猎食它们。 再者,鬣狗是动物界有名的‘机会主义者’。除了自己捕猎之外,还经常抢夺其它肉食动物所捕获的猎物,比如花豹、甚至狮子,它们的咬合力其实很一般,与花豹相比,根本不值不提,但它们就是靠着团结的族力称霸草原。 宋家两房,能在贫困中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必然有它的生存之道,而这个‘道’就是无意识的团结。 宋简茹的头可比梁叔头疼多了,她是驸马府逃奴,现在也已归位,按理来说,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问宋家之事,可她穿越大宋朝遇到了四个孩子,又把他们带出陈桥,不仅是缘份,更觉得是责任。 再次望了眼身后一群人,如何不让他们成为寄生虫,还真有难度,讲道理、去感化?似乎都没什么可能。 “梁叔——” “二娘!”听到宋二娘叫他,梁道勋莫名精神,“啥事?” “官道附近有地要卖吗?” “有有有!” 宋简茹抿了抿嘴,“你去买。” “现在?”梁道勋摸不着头脑。 “是。”她问,“你身上还有银两吗?” 梁道勋看了眼身后,小心凑到她身边,“只有十几两了。”他身上一般留三十两左右活钱,一个是用来买食材,二个用来打典,这些钱没有被刘二宝之流抢去。 能在宋家落难后揣着三十两银子不逃跑,还到处打典找宋二娘,梁叔是正人君子。 宋简茹对他已经不仅仅是信任了,甚至隐隐的,她把宋梓安姐弟以隐形的方式托付给他,只是梁道勋现在没有意识到,等他意识到时,那时不管是宋简茹还是宋梓安都已成为人上人了。 与梁道勋耳语一番,又等他进衙门买了官道边的荒地,她才回乐安别院,回到家,她就进厨房,兑现五指毛桃去湿汤。 第66章 安排 回府 挑了一对鸡中翅、两个猪筒骨,用土茯苓、灵芝、芡实、苟杞、红枣等中药材作配,当然,既然叫五指毛桃去湿汤,又怎么能少了主角五指毛桃呢。 挑捡几根,剪成小段,洗净放入砂锅,同肉还有其它中药材一起炖,文火慢炖,一直到她五个菜都上桌时,汤也好了。 揭开砂锅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在潮湿的天气里,简直慰贴人心。 “郡王,聂公子请——” 宋简茹给二人分别盛了一小碗,放到他们面前。赵熙看了眼汤未动筷子,而是伸手拿了甜点——雪媚娘。 这是后世一道比较出名的甜点,据说源自日本,开始时,宋简茹还以为跟武则天有关,结果发明这道甜点的是日本一位夫人。 雪媚娘外表皮是q弹的冰皮,馅料以当季水果为主,四月间,早熟的有樱桃与桃子,宋简茹把两种水果混用包在里面,细白软糯,第一口咬到的是特别q弹有嚼劲的冰皮,里面是奶香怡人的奶油,裹着好吃的水果粒,酸酸甜甜、口感丰富。 冷藏后口感更佳,轻轻一口下去,细软中还带着隐隐的甜意和凉意,它其实跟现代北方有个甜点很像,对,你猜的没错,就是驴打滚儿,又有人叫雪媚娘为升级版驴打滚儿。 站在桌边伺候这位大神吃饭也有几天了,宋简茹发现,他其实很挑食,跟孩子似的经常不好好吃饭,要不是她做了新颖菜式,估计就拿甜点当主食了,也不怕牙蛀了娶不到媳妇。 要以宋简茹的性子,餐桌上就不该放甜食,可不管是赵左还是后厨没人敢不放。 宋简茹暗暗吸气,在赵熙伸手就要够到雪媚娘时,她把甜点移开了。众人被她这一动作吓得吸凉气,敢在虎口夺食? 什么虎口夺食,她又不吃,只是让他吃东西的顺序调一下而以。 宋简茹露出甜美微笑,“郡王,请你先喝口汤润下嗓子。” 赵熙眉梢慢慢凝起,怒火悄悄爬上眼角。 聂流云扇子停在半空中,凝气看向赵熙,一脸似笑非笑。 她当然感觉到赵熙怒火,双眼如月牙般绽开,“公子,刚才回来的路上,大街小巷都在赞美你为留陈除恶,还听说有人要为你送万民伞呢!” 万民伞之事,不是宋简茹胡说,而是梁叔讲的,他说很多商人自发想给乐安郡王颂歌唱德。 赵熙眉头没打开,直接开口,“非离,让他们打消这念头。” “是,子玄。”聂流云放下碗筷马上去办。 吃完饭再办也不迟,宋简茹纳闷,这种事又不是坏事,不需要这么急,不过这些话,她也就想想,转过眼,赵熙已经端汤喝上了,这就好。 忙忙碌碌,等宋简茹回到房间一个人静下来时,夜已经很深了,用现代时间计算,怕是有九点多了,躺到床上,最近发生的事跟走马观花一样在脑子里不停闪现。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宋家姐弟能够安稳下来,宋梓安能好好上学,通过科考改变命运。 忐忑不安等了几天,梁叔终于来别院找她,一见面,她就问,“叔,怎么样?” “宋老大和宋老三抢着地盖房子。” “那就好。”宋简茹松口气。 梁道勋一脸愁容,“那梓安的房子还要跟他们建在一道吗?” “嗯,建在一道。”宋简茹道,“等房子建好了,让英娘在官道边上卖早餐,主打生煎。” “不……卖中饭?”梁道勋突然感觉很沮丧,好像人生一下子没有了目标。 宋简茹当然感觉到他的失落,微笑道,“叔,你可以卖中饭啊!” “我……”梁道勋一时之间没愣过神,“你的意思是铺子名义是我的?” “嗯。”宋简茹道,“叔,你也看到了,宋家大房与三房,跟水蛭一样,死死的吸着梓安英娘,他们要是赚到钱,就等于给他们赚。” “这到是实情。”辛苦打拼的两个小食肆转眼间就没了,梁道勋比谁都痛苦。 “叔,我想过了,我们三人合股。” “三……三人啥?” 宋简茹歉意的说道:“我是丫头奴隶,只能以食谱的方式投股,我们以前赚的钱,你跟梓安一人一半入股,以后赚了钱,我们三三分成,还有一层算储备金,你觉得怎么样?” “那……那太好了!”梁道勋内心那叫一个高兴啊,终于熬过这段日子了。 梁道勋与宋简茹商讨了未来赚钱计划,梁叔虽是男人,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但他跟在现代商场打拼过的精英宋简茹还是有差距,对于铺子的规划、发展大方向,最后还是宋简茹拿的主意。 四月雨天不知不觉过去了,转眼到了五月,附马府来信,公主催促独子回京,参加一年一度的赛龙舟。 赵熙放下信,一副懒懒散散不想回京的模样,赵左忍不住提醒,“爷,你可有一个多月没回京了,公主甚到挂念。” 他眼皮动了动,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下。 赵左吓得一动不敢动。 他端起杯子,“我的甜点呢?” 又要吃甜的,赵左嘴角微抽,“回爷,宋……” “嗯?”赵熙眉头一蹙。 赵左连忙改口,“小常儿……” 赵熙重重放下杯子,水都溢出来了。 老天爷,那让他叫什么嘛,赵左吓得浑身是汗,“那……那个……茹姑娘出去了。” “那里?” “好像是去官道附近。”哎呀老娘,终于叫对了,赵左回道。 今天早上,赵熙被新来的知县请去酒楼吃饭,宋简茹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房子、铺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英娘虽说只卖早饭,可是到了中午,她还在官道上摆摊,没回来,一直到宋简茹去找她,惊喜的大叫,“茹娘……” “英娘——” 五月初,天气很热了,日头很晒,她还守着小推车跟冬娘、玲娘卖生煎,比以前黑了很多,看得她很感慨。 宋英娘却很乐观,笑着收拾小推车,“走走,咱们回去聊。” 下了官道,过了一道坡,到了他们刚建的小院子前,“为了能快点住进来,地基与地上半人高用的石块,半人高以上,全都是圆木扎的墙,不过挺好的。” 宋英娘笑着对她道,“梓安上学,我们的日子算安定下来了。” 宋简茹一手搀一个,玲娘抱着她胳膊,跟小猫一样粘着她,冬娘遇到她目光,仍旧面腆的笑笑,一切好像都是以前的样子。 进了屋,宋英娘忙着给宋简茹倒茶置水,忙得很开心。 宋简茹对玲娘道,“你去叫梁叔过来。” “好。”玲娘高兴的跑出去叫人了。 冬娘以为她有话对姐姐说,“我去收拾小摊车。”说完,笑眯眯出去了。 宋简茹确实有话,“他们抢你们钱吗?” 宋英娘抿抿嘴,“没抢钱。” 宋简茹不相信,“真的?” 宋英娘点点头,“我……我……”她有些胆怯的看向宋简茹。 “怎么啦?”宋简茹担心的拉过她手,“有困难对我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我……我……”宋英娘再次抿嘴,像是豁出去一般,狠声道,“我对他们讲,要是敢抢钱,我就去找你……” 宋简茹点点头,“嗯,你们来找我。” “让……让乐安郡王手下一个个杀了他们,然后……” “然后他们就不敢抢了?”真是让宋简茹没想到,宋英娘居然搬了赵熙的名头制住了这帮吸血水蛭。 宋英娘小心翼翼的望向她,“你……你不生气。” 宋简茹失笑,“你懂得变通,我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这下轮到宋英娘高兴了。 宋简茹点点头,“不过……乐安郡王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让他知道打着他的名义……” “茹娘,茹娘……那怎么办,要不要紧……”宋英娘后怕。 宋简茹想了想道,“不过你只用来吓呼宋家人,乐安郡王应当不会知道,在别的地方可不能用,要是让他知道了,真不是闹着玩的。” “好好好,我只吓乎大伯和三叔,别的地方我不用。” “嗯,那就好。”没人抢钱,宋简茹的心蓦得松了很多:“看到你们有着落了,我心也安了。” “谢谢你,茹娘。”果然是大户人家丫头,被主人找回去,还能想着他们,为他们打算,宋英娘真的很感激,“我们的日子再难也比遇到你之前好很多,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经营下去。”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宋简茹没想到她的心境变得这么平和开阔,原本和梁叔入股的事,打算只告诉宋梓安,现下,觉得她如此懂事,朝门外看了眼,发现没人,轻轻道,“让你摆摊,只是为了应对你的大伯和三叔,实际上,我把以前放在陆师母那里的银子拿了出来,和梁叔一起投资了官道客栈,我、你们姐弟、还有梁叔三三分成,只要用心经营,我们的日子不会差。” 宋英娘真没想到她打算的这么长远,感动的眼泪一下子飙出来。 “好好的,等你哥哥出人头地了,你们就解脱了。” 宋英娘捂脸而哭。 宋简茹离开宋家时,特地留意了宋老大和宋老三,两家都有地住,也把发豆牙、做生煎的生意拉起来了,不管赚不赚钱,有事做了,就不会生非,就不会整天想着不劳而获,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仿佛解决了心头一大事,这天晚上回来,宋简茹睡得特别沉,一觉到天亮,直到小丫头过来叫她,她才着急火忙的从房间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起晚了。” 小丫头叫小桔儿,一笑,隐隐有两个小梨涡,可爱的紧,“茹姐姐,是不是昨天出去泛了呀。” “大概是。”她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急匆匆去厨房准备早餐。 “那茹姐姐,今天早上,你准备什么给主人吃?” 宋简茹想了想道,“做个猪油汤圆。”喜欢甜食的人没有不喜欢这道中式甜点的,甜而不腻,糯而不粘,一口咬在嘴里,满口都是幸福的味道。 小桔儿却皱眉,“茹姐姐,那猪油可是穷人吃的呀,你怎么给郡王……”吃。 “美食没有穷富之分。”她笑道,“只要好吃,就是正道。” 小桔儿半天没吭声,他爷爷可不是这样说的呀!她看到的也不是这样的,茹姐姐还真是奇怪,意识到自己落后了,连忙跟上去,她倒要看看郡王会不会怪罪。 实际上,宋简茹做的这道猪油汤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叫猪油汤圆,只是在和芝麻馅时加入猪板油,据说某省北部有个小县城,完全把一块猪油和糖作馅包进汤圆,她觉得这样的汤圆才名副其实叫猪油汤圆,等到水开汤圆升起,捞到碗里,一口咬开,里面的猪板油早已和糖化作一团,入嘴即化,怎一个软糯滑口来形容。 也许会有点腻?宋简茹没做过这样的猪油汤圆,她不敢想象真正的猪油汤圆,把自己做好的汤圆赶紧捞起,快速撒上白糖、桂花,调味调香。 “又是甜食?”聂流云看到汤圆,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拧巴,他不是赵熙,他是个正常男人,不喜甜食。 宋简茹连忙上前一步,“聂公子,有春卷。”昨天从官道回来,路上有人挖野菜,她买了一篮子野荠菜回来,昨天浸泡了一晚,今天早上和肉一起包了春卷。 “这还差不多。”他直接推开汤圆,让小厮盛了白粥就春卷,这才是他想要的味道。 赵熙优雅自得,端起天青釉小碗,小勺舀起一个送到嘴里,轻轻一咬,满口芝麻香气,不,还有别的香气,他瞄了眼宋简茹。 她现在很能明白赵熙在餐桌上的目光,虽然他食不言,却喜欢做菜的人跟他细说菜是怎么做的。 “回郡王,里面有动物油脂。”她不说猪油,用了个术语。 拐了一道,果然让人费神,“什么动物?”赵熙吃饭很少开口,自从桌边变成宋简茹伺候,他隔三差五会问。 想起小桔儿的话,宋简茹的月牙眼变得很弯,明眸善睐,就是不启口。 “鹿?”赵熙瞄了眼她,反问。 “不……不是!”宋简茹眯眯眼,“郡王,你趁热吃,等你吃完,我再回你。” 咝咝!这小常儿胆儿肥啊,居然敢不回主人的话,赵左眉心能夹苍蝇,奇怪的是,主人只深深看了眼小常儿,还真不让她立即回了。 小常儿莫不是鬼上身了,这么难伺候的主人,居然被她三言两语就混过去了。 想到鬼,那天晚上,他明明是检查过了呀,确实没气了,怎么就……赵左后背莫名发凉,下意识就挪开一步,离她远远的。 他只是小喽喽,主人身份高贵能镇鬼魂,有鬼也让主人镇。 一碗四个,不大不小,赵熙吃完还要,宋简茹接过小碗却放下了,再次陪笑,“郡王,糯面容易积食,你再偿偿春卷,里面的野菜很鲜很好吃。” 到底是郡王镇小鬼,还是小鬼哄主人,赵左已经不打算纠结了,他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聂流云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看两人互动,这已经是餐桌上必有风景了。 “我做了白桃乌龙茶,刚好配春卷。”宋简茹把茶杯放到赵熙面前,笑面嫣然,讨好而可爱。 他侧眸看她,小脸清秀,明明脂粉未施,脸颊却泛着粉意,眉眼弯弯笑容甜糯,好像比刚才的甜汤圆更甜更糯。 “嗯。”他轻声回应,改吃春卷,喝白桃乌龙茶。 宋简茹退后一步,拍拍心口,她居然成了哄人的丫头,可真有意思。 不过多吃甜食真不好,现代人都知道,不仅增加肥胖症,还会加速衰老,多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她决定以后多做白桃乌龙茶,此茶含有大量的咖啡碱、茶多酚、维生素物质,有提神醒脑,缓解困乏的功效,还能美白、促消化、抗衰老,简直就是嗜甜者的福茶。 主人最近饮食不错,赵左觉得回京能向公主交待了,笑着上前,“爷,还有两天就端午了,你看今天要不要……”动身。 回京?宋简茹刚退下,听到这话,脚步慢下来,听屋内怎么回话。 “那就收拾一下回京。” “那小常……儿……” 宋简茹心一紧,多希望听到让她留下的话啊,紧张的手不自觉抠着门框。 “一起回京!”赵熙嗓音清洌,极为放松。 既然是驸马府丫头,宋简茹知道跟赵熙回京是迟早的事,可当事情真的来临时,她还是莫名不安,还有难过。 也许,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她又要到新的环境中生活了吗? 说走就走,快得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宋简茹匆匆留了一封信,麻烦小桔儿交给梁叔,宋梓安姐弟只能拜托他照顾了。 一百多里地,马车急行,天上黑到了京城,又行大半个时辰才到驸马府,从马车下来,宋简茹才发现,整个行程队伍中,就她一个丫头,其余都是男性。 传言乐安郡王好男风,好像有那么点味道,聂流云与赵熙在大门口就分开了,进了二门赵熙去给公主娘请安,那她怎么办?跟去,还是另有安排。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悄悄站在原地不动 赵熙背影高大颀长,散发着无比沉稳的气质,真的只有十九岁吗?宋简茹站在夜色灯火中望过去,朦朦胧胧犹如站在天庭看到如玉谪仙。 “怎么不跟上来?”他转头,长相干净清冽、剑眉星目,配合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那里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对她说话吗?宋简茹眼神聚焦望过去。 风灯下,他眉峰微蹙,目光对着她,神情温和又淡漠,是让她跟上去,宋简茹从黑影里跑出来,没几步就到了他身后,“郡王——” 淡淡看了她眼,赵熙转身继续往内院而去。 跟在赵熙身后的人,不仅有她,还有他的两大侍卫,不知为何,宋简茹总感觉所有人目光都聚在她身上,难道她脸上有东西? 在第n个人再次望向她时,她忍不住靠近赵左,“我……脸上有东西吗?” 赵左嘴角轻咧,好像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没有。” “那……”为何所有人都看她,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右打断了,“好好走路。” 赵左惊讶的望向从来沉默是金的赵右,真是见了鬼,连他都开口了,刚想调侃两句,主人转头,他吓得一个激棱赶紧闭嘴了。 赵熙亦望了眼宋简茹。 吓得她缩头恭身悄悄退后一步,突然意识到赵熙身后只有近卫、小厮,没有丫头,她明白了,赵郡王好男风身边突然出现雌性生物,大家惊讶而好奇。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想通这个道理,宋简茹淡定下来,微微低头,紧小慎微,每一步都像个丫头。 还没到门口,丫头就把帘子打起,里面传出清脆的妇人声音,“熙儿,我的熙儿……”接着是一阵兵慌马乱。 “公主,你别急,郡王马上就进门……” “夫人,您别急,郡王已经到进门了……” …… 这样的场景,赵熙好像见怪不怪,淡定的很,负手缓步踱进房内,赵左赵右立在门两边,宋简茹跟着停了脚步,稍一想随着赵左站到了左边。 她总觉得赵左比赵右好相处,直觉! 房内,一阵心肝宝贝的叫唤,宋简茹心道古人也不含蓄嘛,几乎想象出母子见面的‘有爱’场景,还真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天子骄子。 别人母慈子孝,勾起宋简茹对往事的追忆,在现代她没有父母缘,没想到穿越到大宋朝,她仍旧没有父母缘,不仅如此,还被卖成丫头。 这命还真…… “喂喂……”赵左捣了发呆的宋简茹,“公主让你进去回话。” “……”让她见公主?宋简茹下意识抖了一下,前尘今世,她都是小人物,居然能见公主。 “还不进去。”木呆呆的跟傻瓜似的,果然就是二门外的粗使丫头,赵左心道,再这样,迟早要被吃的渣不剩。 宋简茹被婆子推进了房间,墙壁辉煌,陈设奢华,坐在主位的女主人更是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简……简茹给公主请安!”也不知道台词对不对,宋简茹自觉成为一个古人,行了跪拜之礼。 惠平公主高高在坐,俯眼看过来,就是儿子追回放在身边的逃奴?长得很一般嘛,惠平公主第一印象就是‘好像不是狐狸媚子。’ 也许儿子就是找了个厨艺不错的女人放在身边,想到这里,惠平公主好奇的神色没了,伸手拉儿子,被赵熙躲过去了,“母亲,天色已晚,儿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作为母亲,惠平巴不得儿子打扰她、烦她,可是儿子总是这样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让她想亲近都没办法亲近。 “我给你炖了燕窝,吃一碗再回去也不迟。”一个多月没见,惠平公主很想儿子,才不想儿子这么快回院子,知道儿子喜欢甜食,特意备了燕窝。 “母亲,儿子明天一早还要进宫禀事。” 进宫禀事是大事,惠平公主只好作罢,叹口气,“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晚上陪母亲吃晚餐。” “是,母亲。”赵熙行礼退下。 宋简茹如空气一般跪在地上,垂眉低眼,余光却一直在那碗燕窝上,现代燕窝大部分是假的,眼前这个应当是真,毕竟皇家公主吃的东西。 赵熙转身走人,发现身后丫头没有跟上来,顿住脚步,转头看她。 宋简茹下意识迎上他目光,“……”干嘛? 赵熙蹙眉,自从进府,这丫头一直愣头愣脑,都不知道跟上来,“还不走?”光愣着,不动身,他忍不住提醒。 哦哦,原来他已经行过礼了,她连忙给公主磕了个头,起身跟上赵熙,可赵左他们不是说母子一个多月没见了,怎么这么快就见面结束,好像……也没那么亲呀! 赵熙再次朝公主母亲拱了拱手礼,转身出了房间。 一直到两人背影不见,惠平公主才道,“这丫头……” 贴身老嬷嬷微笑低头,“回公主,曾是二门外的粗使丫头,没怎么教过礼数。” 惠平公主回过味:“我说怎么怪怪的,可就算粗使丫头,也不能这样呆,怎么还让子玄提醒。”他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老嬷嬷却笑得意味深长,“公主,你怕是不要操心郡王暖床丫头了。” 儿子一直被人传成好男风,作为亲娘,惠平公主甚至也怀疑儿子是这样的人,“可这姿色……”也太普通了。 老嬷嬷又一笑,“公主,有时候,男人喜欢女人跟美色无关。”看对眼就喜欢了。 听到这句话,惠平公主脸色唰一下发青,老嬷嬷本意是安慰,结果弄巧成拙,连忙跪下,打自己嘴巴子,“老奴该死,老奴胡说,老奴该死……”不停的打。 也不知第几个,惠平公主低喝一声,“行了,你也是好意。” “多谢公主体恤。”老嬷嬷吓个半死,差点以为自己地位不保。 夜色中,宋简茹跟着赵熙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到他所住的地方,他还没上台阶,几个漂亮丫头齐齐迎了上来。 “爷——” 夜色下,个个娇俏低头,露出雪白脖颈,宋简茹牙缝暗凉,余光悄悄瞄了眼赵熙,他跟没看到似的,抬脚上台阶,跨步就进了门。 扔下一众漂亮精致的丫头,为了不让自己有存在感,宋简茹垂头缩面,就差贴着赵左,以他为墙挡住众丫头齐齐射过来的目光。 二门外,两个丫头踮脚看向主院,“听说小常儿跟在郡王身后回来了。” 小季儿不以为意,“小喜儿,我劝你还是别看了,赶紧回去睡觉。” “小季儿,你说小常儿这次回来,是粗使丫头还是爷身边的一等丫头?” 小季儿鼻嗤:“管她是什么等级丫头,反正她肯定爬上郡王床了。” 听到这话,小喜儿放下脚,“回去。”没啥精神。 “走,你记得人家,人家可不一定记得你。” 小喜儿抿抿嘴,可能,她只是好奇,那天晚上明明被守夜人抬出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不但如此,还跟着郡王一道回来了,她真的从此麻雀飞上枝头? 赵熙脱了外袍坐下,宋简茹心想这下该安排她住那里了,一天马车坐下来,她骨头都快散架了,现在只想上床好好休息一下。 赵左差点忍不住踢她一脚,做人丫头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连茶水都不知道伺候,只好他来,“爷,喝口水润润喉。” 赵熙接过茶水,低头啜饮,像在想什么事,整个房间因为他沉思安静的连跟针落地都能听到。 夜深了,作为第一近卫赵左不得不提醒,轻声道:“爷,明天一早还要进宫,你看……” 赵熙这才回过神,放下杯子起身,赵左跟着手一挥,两个男小厮瞬间进入给他宽衣解带,朝浴室间去了。 宋简茹认识这两个小厮,在留陈时好像也是他们具体照顾赵熙的生活起居,她暗暗松口气,轻轻跟赵左出了房间。 门外,她轻声问,“大人——” 说真的,赵左还真不知怎么安排宋简茹,照爷的意思除了做小厨娘,还有暖床通房的意思,可这丫头现在根本不想给爷暖床,爷高贵不肯下面子,那就……等等?等她心甘情愿? 他想,也许爷就是这个意思?想明白了,他出声:“来人——” 不知从那里出来一个漂亮的丫头,“左侍卫——” “良姑娘,你安排一下她的住宿,人交给小厨房的麻嬷嬷。” 厨房?不是贴身服侍郡王?大丫头良儿内心一喜,面上端庄,“是,左侍卫,婢子马上就去。” 终于有着落了,宋简茹心下初定,跟漂亮丫头步出了游廊,绕了两道圆门,到了住的地方,应当是专门为下人备的宿舍。 “你就住这间。”良儿说:“现在很晚,明天再带你去见麻嬷嬷。” 第67章 出气 管厨房(7000) “你就住这间。”良儿说:“现在很晚,明天再带你去见麻嬷嬷。” “辛苦姐姐了。”宋简茹不懂这里规矩,反正说客气话总没错。 风灯下,良儿看她,目光深深,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辛苦姐姐了!” 良儿捂嘴浅笑带着嘲意,“没想到你从鬼门关上走一道还能再次跟郡王回来,还真是厉害。” 宋简茹没有本尊任何记忆,低头只能沉默应对。 “不说话。”良儿嗤笑一声,“果然在外面转了一圈,出息了。”冷笑连连,扭头就走。 才进来一个晚上,就这样,宋简茹觉得好累,抬头望向浩繁的夜空,星光闪烁,她一定要找机会离开这里,去外面世界自由驰骋。 进了屋,发现房间根本没人住,没有油灯,还一股霉味,吁吁气,幸好今天晚上月光明亮,她借着月光,略略收拾了一下空床,和衣躺下,一切等明天再说。 睡睡醒醒,天色麻麻亮,宋简茹就躺不住了,整了一下衣服凭着记忆绕到赵熙住的地方,刚巧,赵熙出房门。 “郡王——” 赵熙看了她眼,步下台阶,去校场练剑。 赵左跟着离开了。 宋简茹也跟着他们一起去校场。 走了几步,赵左觉得不对劲,“你不去小厨房给爷做早餐,跟过来干嘛?” 说真话,要是宋简茹真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昨天晚上被人暗暗使绊子,可能现在就委屈的哭了,可她不是,而且在现代,她也经营公司,虽然公司规模不大。 她心平气和的把驸马府当作一个公司,而她就是新进员工,一个员工新进来,遇到各种叼难,其实很正常。 她朝赵左弯嘴一笑,“赵侍卫,一,我的住的地方没有被褥,二没人安排我做事。” 遇到叼难,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有问题说问题,反正她是新人,谁都懂。 赵左眉稍微抬,对于这种事,他司空见惯,只是没想到大丫头良儿居然敢对他阴奉阳违,而宋简茹又耐不住性子敢说出来,她不想和这些丫头打好关系? 前面,赵熙顿住脚步。 宋简茹目光淡淡的迎上去,下巴微抬,她就直说了,看他们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了,她这是正当诉求,没什么见不得人。 赵熙唇角几不可见向上弯了弯,转回头,继续去校场。 赵左无声的指了指她,一个早上不仅得罪大丫头良儿,连他都不放过,真是好得很。 “你……”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了,抬步跟上郡王。 “不要跟。”赵熙在前面,大步流星。 “……”赵左一愣,顿时明白了,重哼一声,“走,我亲自安排你。” 赵左要重新安排她房间,被宋简茹拒绝了,她只要被褥,还有正常领用换洗衣服、日常用品,又见到了小厨房管事麻嬷嬷,被她安排做甜点。 吃的住的,还有工作,总算具体落实下来,宋简茹开始了驸马府丫头生活。 以前,在留陈别院时,宋简茹能天天见到赵熙,来到驸马府后,反而很难见到了,不知是驸马府规矩森严,还是赵熙对她做的菜式或是甜点不感兴趣了,不过这样对于她来说,倒是件好事,她终于清净了。 两个月后,丫头婆子对宋简茹的好奇随着时间淡下去,她平淡的生活在众多丫头婆子当中。 夏天天气很热,并不是吃甜点的季节,宋简茹几乎没什么活,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内,关上门,或是一个人做瑜伽,或是呼呼大睡。 一天傍晚,她去厨房吃晚饭,又没什么东西吃,她有些奇怪,最近几天饭菜怎么老是没她的份,忍不住问了周嫂。 周嫂平时负责烧火,对她不错。 她摇摇头,“你呀……” “我……我怎么了?”宋简茹心道,平平淡淡做人,认认真真做甜点,没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周嫂看她天真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郡王两个月没理你,她们认为你失宠了,没了倚仗,开始欺负你了。”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怕是有大丫头要她的命。 “不会!”宋简茹惊讶极了,先不说她未成年,就算古人十三能嫁人,她的姿色也一般,再说了,那赵熙不是断袖么? 看她仍旧不懂高门大府里的弯弯曲曲、人心险恶,同情的笑笑,“我藏了些边角料,又偷偷省了些柴禾,你看能做什么?” 不管世事多难,也不管人心多险恶,于绝境之中,总还有善良存在。 “多谢周嫂。”宋简茹笑得很甜,看到周嫂的收的边角落,有虾头、白菜梆子、杂七杂八的蔬菜叶子,还有鸡肠鸡胗,她朝灶后膛火看了眼,“柴火星够炖了。” “太好了,咱们又能吃一顿好的了。” 周嫂藏了个砂锅,外表被熏得乌黑,很不起眼,放在角落,却是最近两人加餐的绝密武器,砂锅直接放到又深又大的灶膛内,利用余烬之火,没一会儿,闷炖杂烩砂锅就好了。 俩人用湿布挪出砂锅,正准备开吃,麻嬷嬷不知怎么回来了,按道理,这个时辰,她应当回去看孙女了。 看到二人偷吃,她气得伸脚就踢翻了二人的午餐。 “嬷嬷……” “麻姐姐……” 二人又窘又害怕。 “真是无法无天了,周家的,我看你男人可怜,保你在小厨房做个轻省烧火的,你竟然跟这小戝人一起学坏,拿公中的东西偷吃。” 贱人?作为卖身的丫头奴隶,真是一点人格自尊都没有,宋简茹不是没想过怎么逃出去,可是跟被刘二宝抢去做九姨娘,她觉得自己还能忍。 忍到什么时候呢?她问自己。 她被麻嬷嬷送到罚事嬷嬷那里打了五板子,围观的丫头,里一层外一层,打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尊严,一瘸一拐的回到了房间。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 今天,赵熙回来的比较早,还没到傍晚,走上游廊,丫头婆子竟没人发现主人回来了,她们坐在花藤架下闲聊磕牙。 “皮没打破?” “五板子不至于。” “要是下手重,也有可能,夏天天热,要是皮破了,要发脓,弄不好小命就会没了。” “张家的,没你说的这么吓人。” “那不一定。” 有小丫头蹦蹦跳过来,插嘴问,“你们说的是谁呀?” “还有谁?就是那个改了名字的小常儿。” “干嘛要打她?” “偷吃呗!” “还真是丢人。” …… 赵熙脸色瞬间一沉,赵左觉得怪了,爷不是放弃不识抬举的小厨娘了嘛,快三个月了,竟还记得她。 这逻辑,如果三个月能忘,你怎么不忘呢! 一声大喝,“一个个的都在这里瞌牙想死哪!” 蓦然间,花藤后面跑出一堆丫头婆子,瞬间跪到赵熙面前。 “小厨房在哪?” 赵左嘴角抽蓄:“爷,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赵熙冷冷的瞥过来。 赵左吓得连忙带路。 傍晚时分,应当是厨房最忙碌之时,可是小厨房因为赵熙晚上去公主院吃饭而显得很闲。 麻嬷嬷正在跟大丫头良儿磕牙八卦府中之中,从没想到过赵熙会来小厨房,两人都被赵佑踢跪在地,“见了爷还不行礼。” 麻嬷嬷与良儿都被踢傻眼了,爷怎么会来厨房,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赵熙眼皮掀了下,“踢翻的东西呢?” 麻嬷嬷眉心狠狠一跳,郡王什么意思,眼看赵右又要踢上来,她连忙呼道,“扫在外面泔桶里。” “挑出来吃掉。” 吃掉?良儿莫名心喜,小常儿啊小常儿,五板子都饶不过你,郡王还让你吃掉泔水,看你还怎么清高,真是大快人心。 麻嬷嬷爬起身,“是,老奴这就让人叫茹丫头过来吃掉。”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我的意思是你把它吃掉。”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麻嬷嬷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她可是随公主从宫中出来的嬷嬷,不仅被公主赐过来做厨房管事,还有一手好厨艺,从郡王九岁照顾到十九岁,整整十年了。 那个见了她不给几分面子,就算是公主,隔三差五寻她过去,问她话也是客客气气,郡王居然让她吃泔水? 空气如死般寂静。 赵熙等得不耐烦,“还愣着干嘛?” 赵右上前,一手抓住麻嬷嬷后领,把她拎到了泔桶边上,另一只手上来就按她脑袋,麻嬷嬷急叫,“我要见公主……我要见公主……” 赵右可是个死石头,只认赵熙是主人,主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手上用力,老嬷嬷的嘴就到了泔水桶里。 宋简茹饿着肚子带着打伤睡了一觉,一觉醒来都傍晚了,歪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霞光万里,透过浓遮树荫稀稀落落洒进来,她住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也没什么人路过。 不会饿死在这里!她想。 “小常儿……小常儿……” 她刚闭上眼,就有人叫她,睁开眼,歪头看向窗外。 “开门。”窗口外,一小丫头一脸急色。 宋简茹认识她,好像是二门外粗使丫头小喜儿,据人讲,她没被踢死之前,跟她最要好,自从她跟赵熙回来之后,她们偶尔有遇,却都当不认识。 她是真不认识。 小喜儿应当是假装不认识。 她轻笑一声,背过脸,不看她。 小喜儿急死了,也不等她开门了,“郡王罚麻嬷嬷吃泔水了,小常儿你不会被饿死了。” 不会被饿死?宋简茹暗笑,她怎么忘了,饿死一个人,也是大宅门里折磨人的方式,不对,饿死前一句是什么。 宋简茹一个激棱下床开了门,“你刚才说什么?” 小喜儿面露喜色,“郡王为你出气了。” 为她出气?他不是把她忘了吗?三个月了,她再也没见过他。 居然没有被人遗忘,不知为何,宋简茹心口处传来酸胀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她以为,不管是上世,还是今生,她终将会被人遗忘。 彻底的遗忘。 盛夏葳蕤,外面的树郁郁葱葱,草丛繁茂。 宋简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偶然。 赵右抱剑出现在小屋前,宋简茹没有犹豫跟他一起走了。 小喜儿长长叹口气,小常儿你还是这么傻,既然郡王都带你回来了,怎么就不扒住呢,差点又让自己死一次,可真搞不懂你了。 事隔三月,再次见到赵熙,他比以前更成熟稳定了,一点也不像十九岁,坐在主位上,眼眸微垂,冷冷清清。 “郡王——”宋简茹行礼。 赵熙抬眸望过去,“你就这么想死?”以前爬床被他一脚踢死,在船上跳河寻死,三个月不见,下人见风使舵置她于死地不挣扎。明明长了副烟火气十足的小脸,怎么处处想死。 微冷嗓音响起,几许低沉,几许深敛。 能活下去,谁想死?宋简茹内心痛楚,上辈子被父母抛弃,短短的一生忙忙碌碌得病而死,这辈子一穿来就是被买卖的非自由人。 她活着有希望吗?宋简茹垂头而立,要多丧有多丧。 赵熙眼眸微闭,“以后小厨房归你管了。” 宋简茹蓦得抬头,惊讶莫名。 “想吃什么自己去弄。”他疲惫的揪眉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宋简茹都懵了,“那……那……”她都不知道要说啥。 “小厨房里,除了周嫂留下,其余的人都换了,你要是想要谁,告诉赵左。” “小喜儿可以吗?”不知为何,宋简茹脱口而出。 赵熙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的抿唇,脸上的颓丧之色不知不觉散了,小脸因为难为情变得有生气,他嘴角微弯,“嗯。” “谢谢公子!”对于现在的宋简茹来说,深宅大院中,给她一个小厨房,就是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称呼突然从郡王变成了公子。 赵熙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脸上,看她转身出门。 真的有点兴奋,宋简茹终于可以用厨艺打发时间了,没想到赵熙今天这么懂她,突然,她转身,回走几步,弯腰行礼,笑容明朗,“公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赵熙扬眉,嘴角上扬,面带笑意。 冷漠贵公子突然其来的微笑,让宋简茹极为不自在,微抬下巴,强硬撑着:“公子,给不给机会?” “嗯……”他似在思考。 “不给机会就算了。”宋简茹故意转身。 赵左内心嘿一声,这丫头胆也太肥了,刚想训斥,发现主人根本没生气,手拄侧脸,面带笑意任由她出了门。 他怎么忘了,公主让爷晚上去吃晚饭。 赵左暗捶自己一拳,可是……他突然觉得这两人怎么跟相处了很久似的,竟如此随意?不是三个月没见了吗? 随意吗?在阶级分明的深宅大院里,还真是。 可是两人认识的时间跨度近一年,断断续续中,赵熙释放的包容,让宋简茹不知不觉流露出现代人的平等。 替她挡刀,帮她出气,宋简茹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赵熙。 良儿跪在公主面前,赵熙到时,公主还在问她话,他面色一寒,半眯眼坐到公主娘下侧,端起茶轻啜。 良儿吓得不敢说了,“回……回公主,奴婢中……午没在,也……不太清……楚,也……是听得一字半解。” 惠平公主知道儿子不喜丫头多嘴多舌,挥手让她下去,赶紧让奴仆上菜,儿子三天两头不在府里,难得能跟他吃顿饭,她不想让儿子不高兴,赶紧撇开这事。 公主娘没提被惩罚的麻嬷嬷,赵熙当然更不会主动提,两人安静又客气的吃了顿饭,之间氛围根本不像母子。 老嬷嬷是再也不敢多言了。 吃完饭,惠平公主拉着儿子消食,试探问,“听说你挺中意小常儿,准备让她做通房?” “嗯。”赵熙没有否认。 惠平公主听了很高兴,“要不要举行什么仪式?” “不用。”赵熙淡淡的说。 “那……那也行。”惠平公主一切都顺着儿子,一点也不像公主。 赵熙坐了一会儿,起身行礼,“母亲,儿先回去休息了。” “去,去。”惠平高兴极了,“我马上给小……” “母亲,她现在叫简茹。” “哦哦,好好,我马上让人给简茹备些衣服首饰。” “谢母亲!” 儿子要女人,惠平很高兴,连忙让人给宋简茹备衣裳首饰。 赵熙回到院子,按往常习惯,他抬脚就进书房,今天却回到了厢房,厢房小桌上放了甜点,还有…… “果汁。”宋简茹从外面进来,“公子,做了蛋糕卷,(实际上叫瑞士卷)配寒瓜汁(现代叫西瓜汁)刚刚好。” 每次与公主娘吃饭,赵熙并没吃多少,回来后,也不会另叫夜宵,大部分情况下,他会挨到第二天天亮,此刻,看到甜食,开启了他的味蕾。 坐到小桌边,小厮拿了布巾拭手,他捏了一小块蛋糕卷,入口软绵,甜意沁人,就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 按道理来说,晚上不宜给赵熙吃甜食,可是今天他给宋简茹的惊喜太多,她忍不住动手做了他喜欢的甜食。 感觉他都瘦夏了,应当吃不胖,宋简茹自我阿q。 “公子,有没有太甜?”她担心的问。 “还好。” “那就好。”宋简茹放心般笑笑,“公子你慢用,那我就先回去了。” 赵熙看向赵左。 他马上会意,“茹姑娘——” “赵侍卫,还有什么事?” “以后,给公子值夜,就是你的事了。” 什么?值夜?宋简茹不懂。 赵左清咳一声,“平时,我和赵右几人轮流,既然小厨房归你管了,你算大丫头了,你就要值夜了。” “值夜都要做什么呢?”宋简茹心想只要不让我做暖床丫头,做什么都可以,放下心。 “公子要起夜,你帮着点灯或是打门帘等。” 就这些小事啊,也没什么嘛,宋简茹欣然同意,“好。” 听说值夜还有床睡,宋简茹更高兴了,那这夜班还挺好的嘛,结果等她看到床在什么地方时,她傻眼了,竟在赵熙床对面。 “公……公子……”她垂手而立,头低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怕我趁人之危?” “……”宋简茹装死。 赵熙轻笑,“放心,本公子还没这么没品,你不愿意,我不会动你。” “真的?” 赵熙撇了她眼,自己解了外袍,等小厮放好水,进去沐浴沐了。 宋简茹低头看看身材,十三岁,要啥没啥,好像激不起他兴趣,可是……可是一直以来他一直想让她暖床,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宋简茹一个激棱,实际上他喜欢的是男人,找她掩人耳目?这个理由好像说得过去。 想通这点,她的顾滤打消了,甚至因为房间有人、有灯,不再害怕黑暗和空洞,她竟一觉睡到大天亮,连夜都没有起。 糟了,想到起夜,宋简茹一骨碌爬起来,看向对面的床,床上公子早已不在了,她连忙下床,整理床边。 小喜儿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进来,“茹姑娘,你醒了?” “是啊,小喜儿,你怎么来了?”把她要到厨房帮忙,脾气温顺,宋简茹挺喜欢她。 小喜儿面腆的说:“以后我就在你身边伺候了。” “我要什么人伺候,是伺候公子。” 小喜儿刚想强调就是伺候她,想想又把话压下去,算了,这样的小常儿好像更好相处,那就让她这么认为,反正郡王知道就好。 两人合力把赵熙的卧室整理好,出了房间,小喜儿带她到隔壁洗漱。 虽然小厨房成为宋简茹的天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不管是现代还是在大宋朝,都是平民一个,菜谱有,跟公主府的钟鸣鼎食比起来,说老实话,还真不够看的。 幸好三个月时间,她也算对皇家贵胄的吃食有了一定的了解,跟赵左要厨房人手时,主食、面食、甜点师傅一个没少,要不然,光一个早餐就有十多个花样,她怎么忙得过来。 来到厨房,先检查昨天晚上准备的食材,又看了眼已经上锅或炖、或煮、或蒸的食物,不急不徐有条不紊当中,一顿丰富的早餐很快忙好了。 她今天过手的是五谷豆浆配油条,公主府饮致,她特意用了五谷杂粮配黄豆榨了浆,现代上班族不可少的油条也被她搬上赵郡王的餐桌。 赵熙从校场回来,洗漱一番很快坐到餐桌上,宋简茹已经不要人叫了,主动给他拿筷、放碗,长条状的油条已经被她切成小段,摆在小碟里,不仅金黄灿灿,还精致美观。 “公子,请——” 聂流云已经有些天没回赵熙一起吃早餐了,今天也来了,吃完早餐,他们会一道出去会友办事。 “那是什么?”他问,“跟小孩吃的面糊糊似的。” 宋简茹微笑:“五谷豆浆。” “甜的?” “要是先生喜欢,下次给你做咸豆浆。” 聂流云笑笑,“我倒是喜欢豆腐花。” “好,明天给你做。” 赵熙喝了一小杯五谷豆浆,油条倒是没怎么吃,他喜欢水晶虾仁烧麦,烧麦皮跟水晶一样透明,里面乳白色的虾仁个个饱满,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他一口气吃了四个,又吃了两个肉松酥,吃完净手时,他说,“这个装一盒给母亲送过去。” 宋简茹顺着他目光看向肉松酥。 “好。” 肉松酥看着小巧可爱,却不好做,主要是此时肉松不好找,这几天为了做肉松,她费的功夫可不少,不过做成后,赵熙好像挺喜欢,这两天一直都吃,还不忘给公主娘送。 公主收到儿子送来的甜点,不仅吃的嘴里甜,更是甜到心里,还把宋简茹叫过去问话,“熙儿最近吃的可好?” 儿子瘦夏,公主也感觉到了。 宋简茹轻轻一笑,“回公主,郡王最近食欲好了很多,每顿吃的量还不错。” “那就好,这个孩子一向挑食,他现在大了,我又不能时时跟在他身边,可真把我愁坏了。”惠平公主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不过说的都是让她如何尽心尽力伺候好赵熙的话。 宋简茹认真倾听,全数记到心里。毕竟,要想在附马府好好活下去,不管是赵熙还是公主都是她的顶头上司。 临走前,公主赏了不少衣服首饰,宋简茹觉得公主为了儿子可真够大方的,平时赏赐已经够多了,现下当面又赏了这么多,她都有心里压力了,其实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赏赐都是因为她是暖床通房丫头。 “拿着,好好照顾好熙儿就行。” “是,公主。” 从公主处回来,午饭时间已过,赵熙也没有回来,宋简茹不需要特意做菜,和众多丫头婆子一样吃了中饭,相当于工作餐。 吃完,她就回到赵熙房间休息,毕竟她的床现在就在他的房间,她总觉得那里不对,暗暗打听了一下,值夜的丫头,床铺确实就在主人床对面。 她想,要是公子成亲,夫妻一起睡了,丫头值夜还要把床放在对面吗?如果是,宋简茹觉得一阵恶寒,古代贵人的生活,她还真吃不消,幸好赵熙好男风,她就当跟一个女人住一间房。 说起来好男风,宋简茹发现赵熙与聂流云确实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像真像那么回事,又觉得背心一阵发冷,不想了不想了,夏日困乏,她要睡个午觉。 室外静悄悄,小喜儿见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关上门,刚转身,大丫头良儿捧着赵熙衣衫站在她身后,她下意识就避到一边。 良儿嘲弄的笑道,“不伺候你家主子?” 第68章 世现报 缘分 除了宋简茹自我认为不是通房外,赵熙院子里所有人都认可了她通房身份,特别是他的四个大丫头,名为大丫头,实际上很少有机会进赵熙厢房,更不要说卧室了,卧室里的一切打典都有赵左带着两个小厮完成,从没有丫头靠近过赵熙。 靠近过的,不是被发卖了,就是被赐死了,没有丫头敢造次,看到粗使丫头小喜儿居然也能进公子起居室,良儿那叫一个嫉妒。 小喜儿自知资历不够,没敢搭理她,无声的给她行了一礼,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小……”贱人。良儿咬牙切齿差点骂出声,房内打理赵熙起居的小厮出来伸手接过主人衣裳,嘻嘻一笑,“多谢良姑娘。” “小查儿客气了。”对于能近身服伺郡王的小厮,良儿很客气。 天气炎热,赵熙从外现回来,一身汗,小查儿伺候主人洗漱好,等他出来,宋简茹午睡居然还没有醒,整个身体斜横在床上,就差四仰八叉了,盖肚子的薄毯滑落在一旁,赵熙伸手拉起,细心的给她盖好。 天气很热,他的房间不仅隔热还有冰,温度跟外面相差挺大,在房间睡觉,肚子不盖,容易着凉,这就是权贵们的极至享受。 连着宋简茹也跟着享受,都睡得忘了时辰。 赵熙轻轻坐到她床边,低头,离她细白粉嫩的小脸很近,近到能看到她脸上的绒毛,还那红嘟嘟的小嘴,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轻轻触碰。 “嗯……”感觉有些痒,宋简茹无意识伸手抹唇。 赵熙一惊,连忙起身离开她床铺,坐到自己床沿,有些羞赧,防备的注意她的动静,害怕她醒来。 一觉睡得饱饱的,宋简茹醒来,一歪头,发现了赵熙,“公子,你回来啦!”刚睡醒,声音不大,带着鼻音,充满着孩子气。 “嗯。”赵熙眼神一晃,伸手就捞了床头书翻起来。 公子是主人,她是丫头,宋简茹立刻起床,“公子,你等等我,我洗个脸就给你拿冷饮甜点。”说完,汲着鞋子就朝外面跑。 翻的书页,一个字都没有入眼,赵熙目光随着她背影移动。 冰淇淋是夏天的解暑神器。日常可见的冰淇淋多种多样,虽然精致美味,但是制作一点也不复杂,在家也可以尝试,那么,冰淇淋怎么做? 首先准备鸡蛋、细砂糖,鲜奶油,鲜奶,香草精等。将鲜奶油和鲜奶倒入锅中煮沸。再把蛋和细砂糖打发备用,然后将煮好的鲜奶倒入蛋黄液体中,搅拌均匀。 将拌好的蛋黄液倒入锅中,小煮到一定火候时关火。过滤,煮好的蛋黄液放凉。放入香草精搅拌均匀,放入冰块中冷藏即可。 对于古代普通人来说,不管是鲜奶还是冰可能都难找到,可是驸马府是什么地方,想要什么食材都有,昨天下午,宋简茹就做好放在冰中等冷却了,今天拿出来吃刚好。 没等赵熙看两页,宋简茹又回到了房间,“公子,甜点放在厢房小桌上。” 她笑靥如花,不再灰朦朦充满丧气,鲜活如朵小花,让人忍不住想采撷,赵熙心想,这都是公子给她的宠爱,才能让她过得如此滋润。 想到此,他颇为得意,路过她时,忍不住伸手弹了她额头。 “公子——”宋简茹忍不住控诉。 赵熙不疾不徐踱步厢房,“用美食打扰公子看书,该打。” “公子……”自己嘴馋,还怪她罗,这人真是,宋简茹觉得这些贵公子欲加其罪,她也没办法顶嘴。 三色慕斯蛋糕切成三角形,放在小碟中精致到让人不忍下勺,赵熙很满意,伸手先拿了散发凉气的冰淇淋,舀一勺入口,冰甜爽口,入喉即化,一路凉爽到心头,真是午后极至享受。 小喜儿利用宋简茹午睡时间去了一趟以前住的地方,带了点慕斯蛋糕给小季儿吃,那知小季儿不仅不敢吃,还关上门紧张兮兮的对她讲,“他们说小常儿被鬼上身了,是不是?” “胡说什么?”小喜儿有点恼,“你别听他们乱说。” “怎么能是乱说呢,小常儿跟我们住了两年,她什么时候会厨艺了。” “说不定是这一年学的呢?” “可……”小季儿说:“她们都这么说。” “她们是谁?”小喜儿很不高兴,“是不是良儿,辰儿………” 小季儿被她反问的不吭声了。 小喜儿板起脸,“一年前,要不是良儿使坏,小常儿根本不可能去爬郡王的床,也不可能被他踢……”她激动的说不下去了。 小季儿尴尬的笑笑。 赵左从外面进来,看到主人正在享受午后甜点,立在一边没有打扰,目光却时不时瞄到旁边宋简茹身上,院子里丫头、婆子闲言碎语他都知道,实在不怪她们这么想,他也是这么想的。 难道小常儿真的化作鬼魂来替那些被郡王踢死的丫头报仇了? 突然,郡王出声,“茹儿!” “公子!”宋简茹笑眯眯的站到她身侧。 “这种软绵的点心,宫里的点心师傅都不会做,你是怎么想到的?”他问。 侧眸看向她。 宋简茹眉心狠狠一跳,甜美的笑容瞬间僵在唇边,满脑子都是——嘚,遭现世报了,让你显摆、让你得瑟,“这……这个说出来怕公子不相信,还是不说了。”装死般低头逃避对方的目光。 赵熙慢慢悠悠,嘴角有笑意,“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难道爷也听到闲言碎语了,赵左后背一凉,紧张的坚起耳朵听宋二娘怎么说。 宋简茹抬起月牙眼胆怯的看向他,“你真的相信?” “嗯。”赵熙垂眼,轻轻切了块蛋糕放到嘴里。 宋简茹很想编一出路遇高人指点、开启天禀异赋功能的故事,可惜对方身份太强怕是分分钟能抄她底,她还要再编的玄幻一点。 没等到小娘子回答,赵熙眸光再次与她对方,等她回答。 豁出去了,宋简茹抿住发凉的牙缝笑眯眯回道,“公子你还记得踢我的那一脚吗?” 赵熙嘴角一弯,似笑非笑。 宋简茹被她看得心虚,往后退了一步,“我……没……就是想说公子那一脚让我灵魂出窍,飞到半空,遇到了到人间巡灶的灶王爷,他看到我哎呀大叫一声,看你面相不是阳寿要尽之人哪,怎么跑半空来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哪……然后就哭个不停,请他帮我回到阳间,没想到灶王爷看我可怜,不仅帮我回阳间,还送了我一身厨艺,所……所以,等我再次醒来时,我……就莫名其妙会做菜做饭了!” “是嘛!” “当……当然是!”宋简茹被他淡漠幽深的眼神看得心慌乱跳。 赵熙淡淡然中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大相寺。” “好……好啊,我刚好去感谢一下灶王爷。” “嗯。” 赵左看宋简茹面色发白,他亦心惊胆颤,要是宋二娘真是鬼上身会不会被大师收了去?他既紧张又期待,捉鬼这种事,百年难得一遇,郡王胆子还真是大啊,居然敢跟小鬼一屋睡,要是他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果然是贵气镇得住小鬼。 宋简茹在赵左心中俨然成了鬼故事的女主角,他主人就是鬼故事中的男主角,脑子里早就yy几出女鬼寻仇的故事。 赵熙却很淡然,宋简茹的小手在他掌心里温热,他不相信世上有鬼魂,如果真有,那得有多少小鬼找他寻仇,轻轻一笑,松开手,继续吃美食。 一直到赵熙松了手,宋简茹才后知后觉小手被人家拉过了,触电般在身上抹了一下,“我……我给公子端白桃乌龙茶!”逃也似的溜走了。 连公子都怀疑了,赵左大胆向前,弯腰小声道,“公子,那天晚上,我真的检查了,小常儿当时真的没气了。” 赵熙抬眸扫了他眼,“查了几遍?” “这个……”他只查了一遍,摸摸鼻子,“爷,你相信她的话吗?”赵左又压了压声音,“她会不会过来寻……”仇? 赵熙目光淡然看向宋简茹离开的方向:“要是真来寻仇的,那就应了佛家的因果报应,一切都是命。” “爷……”赵左大惊。 夜色来临,万物俱静,宋简茹名为大丫头,又在赵熙房里值夜,可她还真没什么事,赵熙洗漱有两个小厮搞定,根本不需要她插手。 至于夜里给他点灯、打门帘更没有的事,一个是这房间里就有一盏小壁灯整夜不熄,根本不需要她再另外点,二是她每天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赵熙有没有要方便的时候。所以她这个值夜的就是个摆设。 躺到床上,宋简茹倒是没害怕明天去大相寺的事,她想,要是真被当鬼捉了,也是她的命数,想了也白想,没一会,她就进入了梦乡。 赵熙洗漱出来,当然看到她睡着了,倒是不担心明天现行,当他意识到自己想什么时,定住了,原来他也把她当鬼上身了。 摇头失笑,轻轻踱步,又走到她床边,坐到床沿边,胳膊轻轻撑在她身侧,低头看向她,朦胧灯光下,睡容恬静,睡姿随意,一只胳膊横在脸侧,压住些头发,他轻轻的……轻轻的拔开她胳膊,把压住的头发挪了出来。 活了十九年,赵熙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在夜色灯火下盯着一个小娘子看,他真的到渴慕小娘子的年纪了?那为何她不同意暖床,他有耐心等待呢? 听狐朋狗友们讲,他们要是想要一个女人,不要说隔夜了,有的甚至兴头起就把女人压在身下,难道他对女人的兴趣还不够高? 第二日,早餐一过,宋简茹就跟赵熙出门去大相寺。 第一次带丫头出门,赵熙的行径真的惊到惠平公主了,“熙儿真的带她去了?” 回事丫头躬身:“是,公主。” 惠平笑得欣慰:“这下子终于能封住悠悠众口了。” 回事丫头见公主心情不错,适时送上马屁,“公主,要不了多久,咱们附马府就要门庭若市了。” 惠平公主愣了一下,没接住丫头马屁。 老嬷嬷笑着提醒,“公主,媒婆给郡王做媒啊!” 那倒是,想想儿子明年就要弱冠还没有定下亲事,惠平内心感慨万分,高兴的连忙道,“玉琴——” “老奴在——”老嬷嬷连忙躬身上前。 惠平高兴的叫道:“赏……” “公主,世子给她取的名字叫简茹。” “对对,大赏简茹,但是避子汤不能松懈,不能在王妃进门前有了身孕。” “是,公主,老奴知道了。” 宋简茹并不知道,她人不在府里,公主给的大量赏赐已经送到赵熙院中了,引得院中丫头们眼红嫉妒,大丫头良儿咬的嘴唇就差破了,她在府中整整经营了五年,竟一点机会都没有,反而是姿色平常的小常儿得手了,看来等王妃过门后,她就是姨娘了。 人群中,辰儿站在她身边,悄声说:“要不,你再找机会把她弄死?” “胡说什么?”良儿才不承认去年是她耍心机送了小常儿的命。 辰儿捂嘴轻笑,“要是我呀,就利用她爬上爷的床。” “你怎么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去。”说完,甩着罗帕就扭身上前,热情招待送赏的嬷嬷:“真是辛苦嬷嬷了,来来……”她叫了小丫头奉上茶水,又悄悄从袖袋里掏出碎银子,“麻烦嬷嬷给菇姑娘亲自送过来了,今个儿她不在家,我就代为招待几位。” 终于出府,宋简茹看到了繁华的汴京城,街道宽阔,两边商铺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 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看到纸马铺,宋简茹想到了刚穿来的那个夜晚,空寂长街,几乎无人,只有更夫、巡卒,她被人扛着,颠得五府六脏就差吐出来。 小女人看向外面,目光迷空,像在发呆,赵熙眉头蹙起。 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宋简茹回过神,看了眼赵熙,朝他笑笑,又把头转向外面,看向繁华的街道,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在驸马府生活三个多月,八卦秘辛,她没有刻意打听,却也知道赵熙曾踢死过好几个丫头,据说都想爬他床,曾经的小常儿也算一个。 十二岁就知道要爬床?宋简茹简直不敢想象本尊为何要拿稚嫩的身体去做这种丢小命的事,她想不通。 马车粼粼,很快出了市中心,到了汴京城城门,穿过城门,马车上了一座如虹大桥,如果她没记错,这应当是清明上河图中那座有名的虹桥——结构精巧,形式优美,宛如飞虹,故名虹桥。 “公子,可以下来走走吗?”宋简茹问,她实在想看看繁华汴河。 赵左坐在马上,跟着马车,听到宋简茹的问话,刚想让她消停,车厢内,主人已经答应了。 “嗯。” “多谢公子。” 不一会儿,马车夫停下马车,宋简茹急急提裙要下马车,被赵熙一个眼神制止了。 公子发威真的很吓人,宋简茹消停了,眼看他被小厮伺候下了马车,原来是她忘了尊卑,悄悄做了个表情包。 正待下车,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 “公子……”她惊讶的望向赵熙,这个动作分明是要扶她下车,不是有尊卑吗?主人可以扶丫头下车? 马车外,人来人往,人们目光不知觉的看过来,为了不显突兀,宋简茹只好把手轻轻放在他掌心,本意不借力跳下来,还是被他用力扶住,她轻松下了马车。 “多谢公子!” 赵熙嘴角轻扬,双手负背,转身行走。 有一只大船正待过桥,船里船外都在为此船过桥而忙碌,船夫们撑竿大声吆喝,齐心合力要把大船拉过桥洞。桥上的人亦好奇,看大船如何过虹桥洞。 整个桥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名副其实是一个水陆交通的会合点。 “真热闹!”宋简茹嘴上感慨,内心却受到启发,也许……有一天,她要离开京城,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找到船只直接下江南呢? 赵熙侧眸望了她眼。 宋简茹微笑以对。 公子玉树临风,尊贵儒雅;丫头娇俏玲珑,甜美可人,转眼间,竟成了桥上最美风景,引得众人目光纷纷从桥下大船上收回看向他们。 “好像是乐安郡王?” “是他,就是他,元朝节放烟火时我见过。” “那就没错了,不是说他好男风吗?”有人寻找他身边的风雅公子聂流云,“好像没看到聂公子,难道失宠了?” “不会!” “很有可能,要不然乐安郡王怎么带小娘子看风景……” …… 不一会儿下了桥,又上了马车,穿过郊区,中午时分到达了大相寺,这座大宋朝最大的寺院,几乎是权贵们的祭拜之地。 如果不是赵熙,宋简茹怕是进不来。 赵前已经打点好,赵熙到时,院内主持直接把他带到大师禅房,“赵郡王请——” 赵熙点头致谢,脱了鞋进了禅房。 “女施主,你请这边等。” 宋简茹弯腰合拾,“是,大师!”跟着住持到了另一个无人禅房。 她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进去没一会儿就有小僧童端着斋饭过来,“女施主请用餐。” “谢谢大师。” 宋简茹见谁都是大师,小僧童忍不住咧嘴一笑,“叫我小师傅即可。” “喔喔,不好意思。”她连忙合手,“谢谢小师傅,辛苦了。” “女施主请用餐,要是不够,你可以叫我。” “够了够了。” 木托盘上,两菜一汤,虽然都是素的,份量尚可,跟现代工作餐差不多,挺有意思。看着素淡,味道却极好,果然是接待贵胄的寺院,连斋菜都这么有味。 吃完饭,宋简茹打算把托盘送出去,移门打开,小僧侣进来收拾,明明门关着,怎么跟看到她吃完似的,难道有监控? 宋简茹自娱自乐,到是没觉得一个人呆着闷,刚吃过饭,她没有立刻就坐,在房间内随意走走,看看墙上佛家语,又瞧瞧条桌上放的佛家用品,没有处处透出令人敬畏的严肃,反而处处都透出对生命的淡然。 看来这里的大师跟一般寺院大师不一样,也许……他真能看出她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缕魂魄。 知道后会怎么样呢?放火烧了她这个小鬼?还是帮助她重回千年之后。如果真有机会回去,她要回去吗?那里还有人记得她吗? “女施主,师傅有请!” 宋简茹下意识哆索了一下,“马上就来。”随着小僧侣打开移门,她亦走到门口,“谢谢!” “女施主,请——” 宋简茹进房间时,赵熙正与大师下完一盘棋,听到脚步声,他侧脸,目光随着她到了大师面前。 “大师——”宋简茹给对面的白眉老者行了大礼。 老者慈眉善目,极为和霭,捻长白胡子,“宋施主有礼了!” “不好意思,打扰大师了。” “无防。” 宋简茹缓缓抬头,望向大师。 大师亦望向她。 大师的脸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却没有饱经风霜之感,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又敏锐又细致,让人一眼就觉得他有很深的道行。 刚刚还不怕死,觉得一切无所谓,此刻,宋简茹有点无所遁行的感觉。 赵熙双眼一直注视二人面部神情,大师捻须,动作轻缓,面上笑容几不可见的着随着捻须动作加深,像是某种赞许。 赞许?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嘴角上扬,跟着大师微笑。 终于,大师问:“宋施主今年十之又三?” “是,大师。”安静令人不安,终于问话,不过宋简茹回答的很心虚,她前世都二十六七了。 方悟大师面上笑容未变,“姓宋?” “是,大师。”感觉大师问话有深意,又想到本尊不知姓什么,宋简茹想了想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不记得自己原本姓什么,后来遇到一户姓宋的人家,觉得有缘,便随着他们姓宋了。”信口胡编,都能写话本了。 第69章 遇刺 一封信 “缘份使然。”方悟捻须点头,“刚才听子玄说了你的名字,简茹?” “是,大师。” “有什么意义?” 这是她妈妈给取的名字,她一直把自己比作简·爱,渴望遇到懂她的罗切斯特,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可惜她不是简·爱,爸爸更不是身家不斐的罗切斯特,她成了他们婚姻的牺牲品。 方悟大师与赵熙都看向低头沉默的小娘子,感觉到她身上淡淡忧伤。 她都已经死了,魂魄都飘到千年之前了,还想这些悲伤之事有何用,蓦然抬头,宋简茹嫣然而笑,“希望此生简简单单,那怕辛苦(茹有辛苦之意)一些,只要平安顺遂、身体健康过好一辈子就好。” 方悟大师轻轻点头,“不错的名字。” “谢大师。” 方悟大师目光移到赵熙脸上,而他目光一直落在小娘子身上,充满戾气的眸光变得平和,捻须长指不自觉算了一卦。 慈眉之下,他历经苍桑的老眼几不可见的束了一下,几息之后才复又变得温和,“来人——” “师傅——” “送客!” 赵熙收回目光看向大师:“打扰大师了。”他没有注意到大师刚才眼神的变化,心情不错的离开了。 “郡王客气了。” 二人离开,住持进来给大师换茶水,“师傅,郡王所求何事?” “相人。” “如何?”住持紧慎的问,连他的道行都察觉到此女有异。 “普罗大众而以。” “师傅……”住持跪到大师面前,“可是徒儿都感觉到了一股阴逆之气。” “王候贵胄,有杀有生,怎会没有阴逆。” 住持抬头问:“师傅,徒儿不懂。” “杀了丫头,救了留陈漕运数以万人,你说因果在那里?”大师温和反问。 住持不解:“可是师傅,杀人以直,救人却以势,直是直接杀,救却是凭权势且没有直接结果。” “说得好。”大师捻须甚感欣慰,“这就是暴戾与大道难以平衡之处,不过以后……”这种杀生应当会没有了。 “师傅,你想说什么?” 大师轻轻一笑:“没什么!” 出了大相寺,已到黄昏,赵熙并没有急赶回城,而是找客栈住下来,居然可以小小的游玩一番,宋简茹还是挺喜欢这种安排,和小喜儿回房间洗漱准备吃晚饭。 赵左一直等到无人时才问主人:“爷,怎么样?”有没有捉到小鬼。 赵熙瞟了他眼,“闲得慌。” “……”什么意思,赵左被主人训蒙了,“爷,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么小鬼之说?” “嗯。” “哦。”方悟大师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可是每次郡王求见,方悟大师必定肯见,他觉得小常儿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等我回去,看我不撕了那些闲婆呱丫的嘴。” 赵熙眼神变得严厉,“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爷。”赵左算是看明白了,将来王妃进门,宋二娘姨娘之位是稳的了。 黄昏中的小镇真是太美了,远山青黛、在晚霞下巍峨旖旎,村庄炊烟袅袅,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仿佛一个世外桃源。 赵熙换好衣袍出来,宋简茹站在二楼栏杆感慨好一番了,他踱步到她身侧,负手而立,和她一起看远方风景,太阳最后的光辉照射在林间一棵棵树枝上,慢慢的坠落下去,昏暗暮霭,渐渐压下来,天与地刹那间融为一色。 “走,去吃饭。” “公子!”宋简茹转头,微笑着对他说,“吃好饭,我们去逛街好吗?” “嗯。”赵熙负手下楼梯,一步一步,高贵优雅,散发着无法抗拒的魅力。 宋简茹发愣,小喜儿捣她一下,很轻的在她耳边道,“郡王喜欢你。” 乱说什么,宋简茹拍了一下小喜儿,“不要胡说。”她是他断袖的挡箭牌,至于为何要选她,因她会做甜食,而他又喜欢吃甜食,恰巧而以。 小喜儿扁扁嘴,一个丫头敢跟郡王提出逛街,怎么都不合礼数,还说郡王不喜欢她,不过她暂时不想这些,自从她跟了小常儿,不仅活轻省了,吃的也比以前好,甚至还能跟郡王出来,对于她来说,简直活到人生高光时刻了。 小客栈的饭菜中规中矩,大家吃了六七层饱就放下筷子出来逛街了。 夜色阑珊,街上各式铺子灯火渐渐点亮,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小商小贩,有看街景的名流绅士,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无所不备。 人流中,方沐霖拿剑不停的朝前面的人追过去,他的小厮焦急的让他不要急,“公子,公子……你慢点……慢点……” 赵左护着公子,眼瞧着方世子从另侧擦肩而过,他对手下人低语,“去打听一下,方世子干嘛?” “是,大人。” 赵熙也好奇的瞧了眼方沐霖的背影,收回目光,继续悠悠而行,陪着宋简茹逛街。 小玩意太多,宋简茹才意识到她没银子买,只能看个欢喜,小喜儿意识到了,轻声问,“是不是没有银子?” 宋简茹悄悄点下头,“三个月了,没拿过月银。” 这些黑心的家伙,小喜儿都替她生气,“你要是喜欢什么,我有银子。” 宋简茹轻轻一笑,“没事,下次到京城买更好的。” “也是。” 两人交头接耳,看起来亲密的跟姐妹一样,不过声音再小,也没逃过赵熙的耳朵,看似步子不快,转眼却到了宋简茹身侧,“赵左——” “爷——” “付钱。” “是,爷。”赵左连忙拿出荷袋。 她站在一个少数民族大汉面前,他的摆布上放了很多干奶酪,还有酥油,这可都是做甜点的好西,“没想到小镇上居然有草原人。” “在汴京附近,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遇到。” “喔。”宋简茹感兴趣的问,“有孜然或是葡萄吗?” 赵熙好像对吃挺懂的:“葡萄应当没到季节,孜然到前面去看看。” “太好了。”对于爱做吃食的人来说,走到那里,目光永远会被新奇食材吸引。 人流中,有人悄悄用衣袖遮眼,避着锦衣公子一帮人,待他们走后,年老的妇人才道,“真的没被踢死。” “是的,妈妈!”小丫头妩媚道,“怀秀还是挺有本事的,不仅没死,终于又走到了赵熙身边,这次妈妈你的仇一定能报。” 老年妇人老眼眯起,“那就好!”她咬牙切齿,“上官文卓,老身要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突然,人群被挤,行人瞬间骚动,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一批黑衣人,他们拿刀举剑跟风一样席卷而来。 赵右大喝一声,“保护主人。”挥剑而上。 宋简茹和小喜儿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裹住,眼看就要失散,小喜儿尖叫,“小常儿……小常儿……” “小喜……”宋简茹还没有回应,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慌张抬眼,是赵熙,“公子——” “别怕。”把她的脸带入怀中,不让她看打杀,而他另一只手已执剑挥杀。 如果她不要来逛街是不是就会避免这些事情,宋简茹后悔又自责,杀戮近小半个时辰,等她离开赵熙怀抱时,街道上只官兵,还有地上躺的黑衣人,血水流了一地,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她刚看了一眼,就止不住呕吐。 小喜儿连忙上前扶她,“茹姑娘……茹姑娘……” 赵熙刚跟巡营使都统会上面,看到宋简茹呕吐,连忙过来,挥手:“赶快处理现场。” “是,赵宣谕(赵熙的官职名)。”都统大手一挥,几十士卒迅速上前处理现场。 “等下到客栈找我。” “赵宣谕若不嫌弃到寒……” “不必了。”赵熙拒绝了对方:“赶紧找刺客。” “是,赵宣谕!”都统拱手行礼,“属下马上就去客栈回禀刺客之事。” 赵熙要抱宋简茹,她被吓住了,连连后退,“公子,我自己走。” 都统与赵左等人正欲接洽事宜,被赵熙的行为吓到了,一个想不是好男风吗,女人也不嫌弃?一个想不会,今天可是来大相寺捉小鬼的,爷就真的这么喜欢宋二娘? 赵熙也没想到要抱宋简茹,好像这种事他做过很多次,意识到不妥,他也尴尬。 宋简茹转身,小喜儿扶她回客栈。 一行人一起回了客栈,赵熙一直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去见都统。 小喜儿贴到她跟前,低声语,“还说郡王不喜欢你,我在驸马府四五年了,从没见过郡王对谁这么好过,就是公……”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对,捂住嘴,“我给你倒热水去。”说完,溜出了房间。 安静的房间内,油灯昏黄,宋简茹有些恍忽,明明才十九岁,为何她感觉他像二十九岁,心智比现代的自己还要成熟。 她居然有被照顾的感觉,而这感觉好像挺不错,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宋简茹用力甩甩头,他只是找一个女人做挡剑牌。 这一夜,宋简茹不需要给赵熙值夜,与小喜儿同住一间房,第二日清晨,小喜儿先起床去打水,她收拾床铺,背后门吱哑响了一下,她以为是小喜儿打水进来了,“这么快!”一边整理一边笑着问。 隔了好一会儿没人理,她纳闷的转头,发现门口根本没人,门却半开,有些害怕,下意识去关门,发现门口地上有一封信。 给谁的?又是谁丢的?宋简茹弯腰捡起,信封口没封,她犹豫了两下才抽出信,第一行就是小常儿,这是给本尊的信。 她吓得本能的就塞进了信封。 “茹姑娘……” 小喜儿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宋简茹想扔了信,看到窗户,连忙走过去,在扔掉之前,忍不住又抽出来看了眼:不要忘了报仇。下面什么字,她没再抽出来,没想到本尊这么复杂,只感觉后背发凉。 “茹姑娘,水来了。”小喜儿进门。 宋简茹手一抖,信落到窗外树丛中。 “茹姑娘,你在干嘛?” “我……看看风景。” “这里那有驸马府里的景色好看。”小喜儿被她说笑了,“茹姑娘,赶紧洗漱,郡王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小喜儿没怀疑,宋简茹做贼心虚关上窗,真是奇怪,怎么出一趟门这么多事,不是剌杀就是有密信,搞得跟地下党似的。 宋简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早早回到驸马府小厨房那一亩三分,只感觉那里是安全的。 回府的马车里,赵熙比来时沉默多了,不仅如此,他神色清冷望之可威,也许跟刺客有关,宋简茹想。 回到驸马府已是午饭时间,赵熙去给公主请安,顺便吃了午饭,宋简茹也就没有弄什么菜式,与大家一起吃了工作餐。 下午时间,宋简茹把在大相寺买来的食材该处理的处理,该储藏的储藏的,又做了冰淇淋放起冷冻,也不知道赵熙晚上回不回来吃,炖了汤,还备了水果,等他回来时再做水果沙拉。 一直到她上床睡觉,赵熙也没有回来,看看他空空的床,她困的熬不住了,睡着之前,脑际突然闪过那封信,那她是不是可以给梁叔和梓安写信呢? 次日傍晚,宋简茹请人递出去的信就到了赵熙书房桌上,“爷,这是宋二娘递出去的信。”顺手就把里面的信页拿出放到他面前。 信页上,一手簪花小楷极为漂亮。 聂流云拿起信页,“没几年功夫,写不出这么漂亮的字。” 前世,宋简茹从八岁习字一直到二十六岁病逝,练了十六年,虽然当中有繁忙的升学压力、有创业的劳碌,练的时间少些,却一直没有断过。 穿越大宋朝,除了厨艺,如果女扮男装,她还能做个代书先生。 “只是这书信内容还真是大白话,像是没读过什么书。”聂流云瞄了眼赵熙,他神情寡淡,情绪寥寥。 “赵左,念一遍。” 赵左愣回:“是,爷。”他从聂流云手中接过信,“敬爱的梁叔、可爱的梓安、英娘……你们好,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我在附马府过得很好,不管是同事,还是赵郡王对我都很好,你们不要担心。八月天了,天气中午热,早晚凉,你们一定要注意添减衣服……” 都是些家长里短,真跟说白话一样,与漂亮的簪花小楷一点不相符。 聂流云一直摸下巴,“赵左,她的身世有没有再打探出什么?” 赵左回道,“进驸马府之前,也就是十岁,他被京郊一户贫穷的中年夫妇卖进牙行,然后由牙行卖进了我们附马府。” “中年夫妇是她生父生母吗?” “不是,是收养的,中年夫妇不能生养,报女引养,果然,领养两年,他们生了儿子,于是就把她转手卖了。” “他们在那里邻养的呢?” 赵左道:“我查到了,在慈幼局(宋代收养弃婴的机构),但是我发现慈幼局的记录薄被人动过手脚,也就是说宋二娘并不是一出生被弃而由慈幼局收养。” “查到是何人动的手脚吗?”聂流云问。 赵左摇头,“查到了三个线索都是假的。” “那三个线索?” “一个是江南进京任职的小官员,一个是唱戏班子,一个甚至是艺倌。” “小官员再怎么也不会把孩子送进慈幼局?”聂流云推理,冥思半刻,“哪个官员,我找人打听。” “工部小吏王九郎。” “怎么会是他?” “聂公子知道他?” “有名的惧内。”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儿女俱全,按理说不应当弃女到慈幼局才对。” 赵左点头赞同,“没打听到什么,我们便放弃了这条线。又查了另外两条线,也没查出什么,不过慈幼局的人说,宋二娘刚到慈幼局时,口音似江南平江府那块,软侬吴语腔,七八岁便有娇媚之态。” 聂流云和赵熙相视一眼,这句话,赵左以前没有说过。 赵熙仰头,微瞌眼,回忆去年踢死小常儿的情景,那时,他是被那媚态引得发呕没忍住踢了一脚。 “子玄,你想起什么了?”聂流云留意到他神色。 “没有。”赵熙随即收回神色,“把信送出去。” “爷……”以赵左的性子现在就隔离宋二娘,不让她递信出去。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爷。”赵左得了令并没有离开,仍旧站着。 赵熙抬眸。 “爷……那要撤了宋二娘值夜吗?”既然此女这么复杂,不能把她留在郡王身边,他问。 赵熙目光幽幽,神情晦暗。 聂流云亦看向他。 他突然抬眸。 “爷……”赵左看向他。 “先……就这样。” 聂流云和赵左相视一眼,都搞不懂赵熙什么意思了。 宋简茹今天睡觉之前仍旧没见到赵熙,果然是贵族,也许身有差职,也许是出去走马章台,反正在外面自由驰骋,真好啊,不管是工作还是去玩,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打了个哈欠,她放下从赵前那里借来的地理志,拍拍脸,睡,又是悠闲一天! 盖上薄毯,再次望了眼对面空空的床铺,唇角弯弯,晚安,赵公子! 赵熙站在门口背荫处,一直等到宋简茹入睡,才抬步进了房间,负手而立,站在她床边,垂眸看向她。 此刻,她睡姿全无媚态,如孩童般纯真随意,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起呢?好像从去年码头那一眼起,她全然不是被他踢死前的模样。 一脚前、一脚后,差别很大!大到过目不忘的他都没把她认出来。 赵熙微眯眼,前几日刚去过大相寺,方悟大师并没有任何表示,不管是当场,还是事后让赵右去问结果,大师只送了四个字:普罗大众。 她就是平民?一个不知被卖了几道手的平民? 赵熙进洗漱间,没一会儿,洗漱间有声音传出。 宋简茹被声音吵醒,撑起胳膊,“公子回来了?”看向洗漱间,听真切声音,连忙下床,出了卧房。 赵熙洗漱进卧室,发现对面小床上的人不见了,搓湿发的手停住了,屏息之间,外间,有走动的声音,那是女子走路才有的声音。 宋简茹提着食盒,虽大,却只有两样,蜜汁莲子和柳橙香瓜汁。 八月间,正是莲子上市之时,她让采办买了最新的莲子,从午后就开始忙了,先用水浸,然后煮熟,放在碗里再用大火蒸,蒸到莲子酥软趴烂近似薯泥的程度,翻扣在盘里,浇上滚热的蜜汁,表面上加几块山楂糕,既甜又酸,好吃到能融化人心。 做蜜汁莲子冰糖汁也行,不及蜜汁香,附马府有条件,蜂蜜纯正量大,用来做蜜汁莲子再好不过了,公子嗜甜,一定喜欢。 感觉到她进来,赵熙坐到床边擦湿发,慵懒中透着冷漠,雪白中衣外,披着长衫,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随手擦湿发,外衫半落,雪白中衣领口一边长一边短,露出平直锁骨和线条清俊有力的肩膀。 宋简茹没想到他已经洗漱好,看到他,笑意盈盈,一边顺手关上门,一边声音清甜:“公子,今天晚上的甜点是蜜汁莲子,白日里,公主让人送了庄子里新采的香瓜,我拿地窖里的柳橙做了柳橙香瓜汁,冰镇过的,很爽口,你先吃那个?” 她一边从食盒中拿出食物,一边转头看向他,这才注意到他衣衫不整,耳尖倏的红了,连忙避开,“公子,你先吃那个?” 那一低头羞赧的动作,全落在赵熙眸光里,他不动声色,亦不回话,好像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迟迟没有等到回话,宋简茹再次转头看向他,神色漠然,擦着头发,跟没有看到房间有人似的,全然不似前几天那么容易靠近,偶尔目光扫起头来,好看的眉眼间都是倦淡,漂亮狭长的双眸里,这几天消失不见的高贵倨傲,像尖而绵密的冷风无孔不入地往她骨缝里钻。 他怎么了?宋简茹知道她没资格问,殷勤为他拿来的甜食与果汁,瞬间变得难堪。 第70章 看她如何 不难堪……不难堪……他是古代权贵,她是被买的丫头,丫头服伺主子天经地义,这里没有平等,更没有自由,宋简茹劝慰自己要清醒,这里没有河可跳。 收拾好心情,宋简茹弯腰行礼,“公子需要奴婢为你拭发吗?” “下去。”赵熙声音低沉而冷漠。 宋简茹忍住盈眶的泪水,再次行礼,“是,公子!”弯腰后退,退到床边,卷走床上属于自己的衣服。 深夜静悄悄,宋简茹穿好外袍,抱着衣服回到了以前住的小屋,推开门,里面没人住,幸好,她暗暗松口气,放好衣服,里里外外整理了一番,可以睡觉了。 她却没有睡,站到窗口,推开窗格,双手合拾,举头望明月,轻轻呢喃,“如果三生才能换来一世幸福,那么请让我快快轮回到下一世,在下一世里,请赐予我父母,赐予我美满姻缘,让我过一生有人疼、有人爱的小日子,求你了,上苍!” 小喜儿没睡,看到小常儿抱衣服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大吃一惊,悄悄跟上来,低倚在窗台下,没想到听到了小常儿的祈祷。 她忍不住捂嘴哭了! 坐到床边,宋简茹抹眼泪,意识到哭了,骂了句没出息,不就是驸马府嘛,把它想作公司,谁进入一家公司不需要适应呢;不就是阴晴不定的赵熙嘛,把它想作难搞的顶头上司,能搞定就搞定,搞不定就走人。 第二日,宋简茹像往常一样给赵熙准备早餐,至于他吃不吃,跟她没关系,该她干的活她不会少,他吃,她就站在边上伺候,他不吃,她就在厨房一亩三分地。 只要他不赶她走,在她没打算好之前,她会死皮赖脸赖在小厨房里,这里是她在附马府的避风港弯。 八月尽,九月初,天气一天凉似一天,赵左把公主给爷的秋袍放进起居室,看了眼空了好些天的床,摇摇头,还是查不出她背后什么人,真是头疼。 刚到书房门口,属下叫住他,“赵大人——” 赵左与他避到一边,“什么事?” “宋二娘在打听赎身之事。” 赵左眼睛一亮,爷这边没办法,她终于动作了,“知道了。”连忙欣喜的进了房间,聂先生也在,他拱手行礼,“爷,先生,小常儿动作了。” “什么动作?” “她在打听赎身银两多少。” 聂流云也是一喜,“对她的行为举止再松些。” “聂先生的意思是让她有机会与外界联系,这样才能找到背后之人?” “嗯。” 赵左点头,“好,这样她才能找到赎身的银子。” 聂流云看向赵熙,笑眯眯的,“在你身上用美人计没有一个成的。” 赵熙抬眼。 “喔喔,这个不是美人计,这个是美食计,不过也没成。”聂流云摇扇哈哈大笑,“今天晚上去那个酒楼?” “不去。” “陪公主?” 赵熙目光回到手中书信上,“没空。” “……”聂流云无语。 赵左小心问道,“爷,要把饭拿到书房吗?” “嗯。” “好的,小的马上就去。”赵左得令,出了书房,挥手让小厮拿食盒,想想又道,“我亲自去。” “是,大人。” 大宋朝九月,在现代就是十月了,正是菊黄蟹肥、丹桂飘香之时,这时候最适合吃螃蟹了,有句俗话:9雌10雄,放在大宋朝农历,就是八月食雌蟹,雌蟹黄香;九月要吃雄蟹,此时雄蟹膏足肉坚,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 蟹有多种吃法,如:清蒸蟹、秘籍蟹、豉汁蟹,起司焗蟹等等,很多。 宋简茹做了三种,前些日子买的蟹不大,不管雌蟹还是雄蟹,蟹黄与蟹膏都不是太好,她用来做了一道‘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古已有之的美味,《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腌制好的蟹酱,打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 宋简茹喜欢用它来配阳春面,加一两匙,岂止是‘清水变鸡汤’可比拟的,简直就是人间极至美味。 第二种,浙杭传统名菜蟹酿橙,以蟹黄、蟹肉为主料煸炒后镶入橙子中蒸制而成。成菜色艳形美,橙香蟹肥,风味独特,后味醇浓。 第三种,就是最原汁原味的吃法,捆绑蟹一只一只放在蒸上,用黄酒加盐不加水蒸熟,热气腾腾上桌,亲自上手,从钳子一路剥到蟹白肉,一口一个味,怎一个鲜字了得。 赵熙与宋流云二人吃到最后,饕鬄满足。 “这是我边辈子吃过的最好吃最美味的佳肴了。”他懒散的靠在圈椅上,不无感慨。 赵熙比他好不了多少,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夜色烛火下,灯光在鼻梁两侧落下半寸暗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眼尾微垂时,锋芒尽敛。 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因饕鬄满足,卸了锐利清冷,烛下的疏离淡漠,衬出禁欲之感。 宋简茹现在能与赵熙不照面的尽量不照面,按道理来说,今天晚上,赵左把晚饭送到他书房,她可以不与他见面。 可是吃蟹要想去除手上的腥气,必要艾草叶,赵左拿晚饭时,没把艾草叶带上,她想让丫头送过去,后来她想想要赎身,必须经过赵熙,她得到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然后找准机会说出赎身之事。 门口,小厮进来,“爷,茹姑娘送艾叶草过来。” 聂流云下意识就看了眼赵熙,眉梢高高抬起,“看,找着机会接近你。” 赵熙半倚,整个人慵懒之极。 赵左瞧了他眼,“我去拿进来。” “让她进来。”赵熙淡淡的开口。 聂流云一脸意味深长。 赵左只得让小厮把人引进来。 宋简茹进门,毕恭毕敬先行礼,“郡王、先生——”称呼由公子变成了郡王,是真正的敬称。 聂流云笑意未减,双眼在两人之间游移,宋二娘已经明白不管是美人计还是美食计对赵熙都没用了,看她如何退身。 第71章 公子 不可 宋简茹垂眉低眼,双手把艾叶放到净手架边上,那里站着小厮,他自会给赵熙和聂流云净手。 退到进门站的地方,她深吸气,再次行礼,“奴婢有事请禀郡王——” 小厮端来净手盘,盘中放着艾叶,赵熙双手伸进净手,对宋简茹的话置若惘闻。 她早料到会有如此待遇,一直半弯腰,就算酸的难受,也生生忍着,忍到离开。 慢悠悠净好手,赵熙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巾拭干,这才抬眼,小女人仍旧行礼姿势,低首,头顶朝他方向,上面隐隐有汗意渗出,眸光微闪,手指捻了两下光洁的下巴,“何事?”终于开口。 宋简茹暗缓气,半抬头:“回郡王,奴婢打听可以赎身,听说奴婢买进来时五两银,要赎身需五十两,是不是?” 赵熙头微抬,双眸盯向宋简茹。 她被他盯得低下头,双手交叉,手指不安的互绞,既然不需要拿她当挡剑牌,那就放她离开,她暗暗祈祷他快快松口。 他手指在下巴处来回划动,似在考虑斟酌什么重大事情一样。 既然问出口,宋简茹豁出去了,咬牙顶住他灼人的目光,再次抬头,“请郡王允许奴婢自赎。”说完,双手合过头顶,人跪了下来。 聂流云和赵左齐齐看向赵熙。 他手指停在下巴,神色淡然,根本看不出他意思。 聂流云略动:“你哪来五十两赎身?” “我有认识的人,向他们借,等我自由了,开个食肆挣钱还给他们。” “谁?”聂流云看了眼赵熙问她。 “梁叔。”说出梁叔,宋简茹的顾虑其实很多,他怕赵熙去查,只要他稍为一查就知道,这些银子就是她的,根本不存在借,她赌他贵人事多,不可能去查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丫头。 赵熙朝赵左、聂流云瞄了眼。 爷这是让他出去?赵左惊讶,再次确认,确实就是这个意思,他倒是搞不懂了,爷这是什么意思,带着一肚子疑问出了书房。 聂流云眉心微动,明澈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像是窥见了什么,摇着扇子不动声色步出书房。 沉寂的书房随着二人离开更加让人窒息,她低头,看向地板,等待赵熙松口。 赵熙手指离开下巴,随意耷在圈椅扶手上,“抬起头。” 什么意思?宋简茹疑惑抬头,目光跌落到深如黑潭的双眸里:“公子……”不知是害怕,还是下意识,她盯着他呢喃出声。 小女人细语柔软,触动人心,赵熙眉梢不自觉一动,“过来!”脱口而出。 这二字像道咒符惊喜了宋简茹,“公子,你说什么?”为什么让她过去,他想干什么。 “不是想赎身么?” 过去就可以赎身?这诱惑实在太大,宋简茹忍不住起身快速走到赵熙面前,“公子,你同意了?”语气中带着欣喜。 “凭什么让我同意?” 他坐,她站。 坐比站矮些,他抬头。 “公子?”欣喜瞬间被失落代替,宋简茹搞不明白了,不同意让她站过来干嘛。 “要是你能让我满意,我会考虑一下。” 让他满意?宋简茹下意识看向被收拾一空的桌子,她来时,桌上的螃蟹被他们吃的精光,眉头一展,“公子喜欢吃螃蟹?” 赵熙顺着她目光看向干净的桌子,“嗯。”对于她会错意,他一点也不在意。 太好了,怪不得让她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连忙高兴的说:“公子,我还会做其它的,明天我就做。” 小女人的面色比刚进门时鲜活了数倍,整个人瞬间灵动,称呼也从‘郡王’变成了‘公子’,听着就让人舒心。 赵熙伸手一捞。 宋简茹跌落他怀里。 她惊。 没呼出声,被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给捂住了! 公子不是好男色么?呆愣中,宋简茹大脑只跳出这一句。 公子垂眼,看向怀中小娘子,美人计是,此刻他有些期待! 两眼向望。 空气寂静。 上世,宋简茹没有恋爱过,死前那一刻,她曾后悔不已,怎么就没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至少知道亲吻是什么滋味。 她目光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赵熙红润的嘴唇上,刚才好像漱过口了,她想。 赵熙目光跟着小娘子的目光移动,见她停在自己唇上,蓦然悸动,目光变得浓烈,像是无声的邀请! 宋简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唇凭本能移动,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再靠近…… 那娇嫩红唇突然停住了,赵熙眸光一暗。 蓦然,他落下唇。 双唇在刹那间零距离。 柔软、微凉。 触感妙不可言。 宋简茹下意识抬眼望向头顶上方男人,他瞌眼,似在享受美食。 甜么,她下意识偿了一下,微凉中带着清爽的气息,让人着迷。 小娘子轻吻,像是点了一把火,赵熙双手蓦然捧她脸回吻,热烈如火。 男人举动,让宋简茹意外而又不安,濡湿的眼睫微抬,去看他,高束的墨发,垂落下几缕,高贵中透出几许慵懒,无端惹她心悸。 她脑袋差点撞到桌棱,他非常自然的伸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吻却没有停,强势又温柔。 这……这也太会亲了! 宋简茹在沉沦之际想,到底是豪门贵胄,走马章台时多,也许他早已身经百战。 意识到这点,宋简茹突然惊醒,蓦然退缩。 赵熙感觉到她抽身离开,吻停了,视线跟着她退缩而下沉。 她有些气喘吁吁,小心翼翼抬眼去瞧他。 两处目光。 一个深沉,一个潋滟。 宋简茹吓得一个激棱蹦开,双手放在身前不停的绞着,“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赵熙眼神却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夜色浓稠,书房内气温无声无息地上升。明明刚刚吃饱饭,却还感觉很空,想要吃得更多! 空寂,让人不安,宋简茹迅速悄悄抬眼看他一眼, 赵熙肤色本就很白晳,唇色也不深,接完吻后染上几分性感的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让人想…… 宋简茹赶紧甩开十七禁想法,真是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也不顾这辈子才十几岁就这样荒唐,“那……那个……公子……你先休息,我……我明天再来找你。” 男人目光一直锁着她,再看下去,怕是要出事,宋简茹赶紧逃了。 小娘子的倩影消失在赵熙眼际,头微抬,修手的手指再次摸上下巴,眸光幽幽,手指不自觉触到唇角,倾刻间,刚才经历的一切在脑中重现。 这一夜注定难眠,宋简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起床,拿了纸和墨给梁叔写信,请他到京城来一趟,商量赎身之事。 一面懊恼晚上冲动之事,一面又对赎身充满希望。 “也许,今晚之事,会随离开而淡去。”最后,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管夜晚如何睡不着,第二日,宋简茹跟往一样,起床去小厨房为赵熙准备早餐,他已经很久没吃她做过的早餐,所以她不准备多做,走个形式。 一个皮蛋瘦肉粥,一个蟹黄包,一碟呛黄瓜,一盘肉松,在赵熙早餐食单中,算是极简的了。 虽然简单,可是每样宋简茹都花了极细的心思,皮蛋瘦肉粥要想做得好吃,每一道工序都极其讲究,不管是瘦肉薄片,还是煲的粥底,姜丝、皮蛋粒,先后放的顺序、火候都不能有一丝马虎,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变浆糊了。 蟹黄汤包就要不要说了,要想蟹黄汤里面汤汁多而味鲜美,从面粉、蟹黄、蟹肉棒、五花肉、鱼肉、虾开始每一样都要精工细作,才能制成皮薄、汤多、鲜香的蟹黄汤包。 小厮小吉过来拿食盒,宋简茹交待了一下怎么吸蟹黄包的汤汁,“用这麦管吸,千万要小心,不要烫了公子的舌头。” 小吉看向小蒸笼,就躺了一个,“挺大。” “是啊,所以里面的汤汁才多啊,一定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小吉笑眯眯的提走了,内心却道,最近爷经常不吃小厨房里做的东西,估计又要便宜我们这些小厮了。 进了小餐厅,小吉发现爷已经坐到餐桌前了,赵左一个厉色,“慢吞吞的,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想领板子?” “没……没……”小吉连忙拿宋简茹做挡剑牌,“茹姑娘说吃蟹黄汤包要小心,要我小心伺候公子用餐。” 赵熙听到这话,棱角分明而又淡漠的脸色几不可见的变得柔和,接筷子的手停住了,“让她亲自过来讲。” “……”小吉愣住了,爷要罚他,吓得一个哆索。 赵左一脚过去,“没听到嘛!”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 居然在家里吃早饭,还让她过去?宋简茹脑海瞬间出现昨天晚上十七禁画面,一阵陵乱,难道他不尴尬? 此刻,宋简茹一点也不想去刷存在感,而且把螃蟹给恨上了,要不是它们太美味,赵熙怎么会找她,今天早上,她真不该再做什么蟹黄汤包,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宾主加朋友身份,除了赵左赵右这些贴身近卫外,聂流云与赵熙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亲爹亲妈还多,所以赵熙有什么变化,聂流云总是第一个发现。 乍一看,赵熙没什么变化,可是聂流云是谁,文人雅士、风流人物,什么不懂,今个早上,普一照面,他就感觉到了赵熙的不同。 夏末初秋,锦袍由薄变厚,颜色亦由浅变深,一身淡紫锦袍,更衬他尊贵和儒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内敛和无法抗拒的魅力。 这样的赵熙很少见,平日里,他常着玄、月白锦袍,很少穿浅紫这样的鲜丽色彩,今天有什么不同吗?他略思,没什么重要约会、或是会客,好像不需要穿得这么鲜亮,那是…… 真到宋简茹进门,他看到赵熙眉角眼梢俱是风流,聂流云瞬间明白了,男人渴慕小娘子,可不就是这样骚包嘛,原来赵熙也不例外。 进了门,宋简茹一直低头,上前行礼,“给郡王、先生请安!” 郡王?赵熙眉毛一动,眼神斜晲,“这是什么?”他拿起麦管问。 宋简茹不想抬头,可是不得不回话,“我从庄子上找的麦桔杆。”她匆匆看一眼,双眼复又落在脚尖。 “用来作何?” “喝蟹黄汤包里的汤。” “这倒新颖。”平时吃灌汤包都是小口啜,她倒是聪明,“只是有些不雅。”他道。 不雅?宋简茹蓦然抬头,“对不起,是奴婢想的不周到。” 经常做果汁、冰饮,宋简茹一直找吸管,好不容易想到后世环保人士提出用麦杆代替塑料,她才让人从庄子上挑了好的麦杆过来,没想到‘不雅’,是她思虑不周。 赵熙嘴角微弯,整个面色变得柔和,眼尾微垂时,锋芒尽敛,“私下无妨。”他心情真的很不错,“不过,怎么用呢?” 吸管不会用?宋简茹诧异的就差失态,幸好极时绷住脸色,“公子……”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这让她怎么教嘛。 聂流云突然觉得自己碍事,拿起扇子,“我忘了还有件急事要处理,子玄我就不陪你用餐了。”说完,朝他眨眼转身潇洒离开。 咦,先生怎么突然走了,赵左灵光乍现,福至心灵,连忙挥手带小厮一起退了出去。 这些人怎么好好的都出去了,宋简茹下意识后退一步,亦要跟着出去。 赵熙倏然一笑,还透着那么一丝严厉,可自从大相寺回来,她再也没见过他笑,她曾怀疑大师对他说什么,可他迟迟没有对她动作,她又觉得不是,就在她摸不头脑时,他又把她从房间内赶出来,她想一定是他不需要挡剑牌没有利用价值了。 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的行为好奇怪,他在干什么?难道受到了什么刺激,要拿她做试验来验证什么? “郡王,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先退下了。”边说边退。 “怎么会没事。”他抬头,手指拿着麦杆,“还没教我用这个。” “郡王,这个……不需要教。”宋简茹硬着头皮,是个人就会,包括婴儿。 “我没有用过。”他对着麦杆说。 宋简茹想捂脸,耐着性子,走到他身侧,拿了小碟中多余的麦杆,又从小蒸笼里拿出个蟹黄汤包,麦杆戳进汤包,低头吸了一口咽下,抬头,“就是这样。” 赵熙盯着她嫣红的小嘴,“那你帮我戳一下。”递过麦杆。 宋简茹不得不接过麦杆帮他戳进汤包,“郡王,请——” 赵熙目光仍留在她身上,幽幽深深,令人不安,宋简茹弯腰后退,却被他再次拉到怀里,“公子,不可!”她双手立即撑在他胸口,一大早上,这是干什么,真令人耳红心跳。 赵熙垂眼,望向心口,柔胰纤细,如鹿几力,他忍不住覆上她手。 “公子……”她要缩回,被他握住。 赵熙抬头侧脸,温热的唇贴近她耳朵,她抗拒,挣扎起身。 她越要离开,他越发靠近。 大清早,他要干什么,宋简茹又气又羞,整张脸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恼怒之下,手脚并用要打人,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熙儿……”惠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能亲眼看到儿子对女人行亲热之事。 赵熙停住了,望向门口。 宋简茹得了空,一赤溜躲到赵熙身后,一边缓气,一边整理衣裙。 惠平公主身后站了一群丫头婆子,个个不敢置信,谁说乐安郡王好男风,明明喜欢女人嘛,年轻貌美的丫头个个春心蠢蠢欲动。 惠平公主乐得就差飘起来,连忙进屋,“熙儿,要不要母亲再给你拔两个漂亮懂事的过来?”她瞧了眼干瘪的小厨娘,这样的怕是不能满足儿子,连忙笑道。 “谢母亲美意!”赵熙起身给母亲行礼,脸色寡淡,这是拒绝了。 “跟母亲客气什么。”儿子一向这样,惠平倒是没意外,看向桌上,“还没吃?我也没吃,我陪你,儿子。”公主欢喜的坐到儿子身边,老嬷嬷连忙招呼丫头婆子重新置碗布菜,见宋简茹呆站在郡王身后,“还不过来伺候郡王。”不要以为有郡王宠爱就失了规矩。 宋简茹只好立到赵熙身侧,刚抬手拿筷,被赵熙左手握住放在身侧,他用右手吃饭。 老嬷嬷刚支使小丫头伺候,就被郡王打脸,一张老脸又青又白,吃瘪的退到一边,连眼都不敢瞧宋简茹。 公主没防儿子来这一下,高兴中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能跟儿子一起吃早餐,她心情还是不错,“昨天晚上吃蟹,今天又是蟹黄汤包,原来熙儿你喜欢蟹啊,那母亲让管家从江南那边多运些回来。” 赵熙低头吃饭并不回应公主娘,宋简茹被他握住手很不自在,想拿开又不敢,幸好惠平公主自言自语缓和了气氛。 她意识到,赵熙对公主娘并不亲,甚至连客气都说不上,难道皇家的亲情真跟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淡薄吗? 一直到吃完早餐,赵熙才松了宋简茹的手,漱口净手后,赵熙就离开了府邸。 惠平公主只能目送儿子离去,站在院子门口满身孤寂,宋简茹悄悄朝后退去,隐到没有存在感。 没存在感?都坐到赵熙怀中了,谁会放过她? 惠平公主仿佛只失落了一会儿,瞬间从母亲身份切换到至尊无比的公主状态,“过来!” 还真是母子,宋简茹上前,恭敬行礼,“是,公主。” 宋简茹被公主叫去,除了训斥她要好好服伺赵熙以外,几乎都是打听赵熙的生活起居、饮食习惯,只要她知道的能回的都回了。 “还算尽心!”惠平公主又赏了衣饰。 “多谢公主。”宋简茹跪谢。 从公主处回来简单吃了一口,宋简茹去了侧门——专给丫头婆子出入的门。她想要是出不去,就请人把信递出去。 没想到这次她竟轻轻松松就出了门,一直过了公主府巷子,她还不敢相信,“以前怎么不好出来呢?”她不是没有疑惑,难道是因为赵熙‘宠’了她。 瞬间浑身起鸡皮疙瘩,能出来却是不争的事实,真是……她不去想了,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赎身了。 几个月时间,都关在深宅大院,跟笼中鸟一般,乍得自由,宋简茹整个身心都变得舒畅,行走在热闹的街道,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曾有人说,如果可以穿越时空,最适合穿越的朝代是那个,几乎所有人都认同——大宋。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繁庶朝代。 商业发达,文化繁荣,皇帝有人情味儿,大臣有风骨,市井小民的小日子相比其他任何朝代而言都要舒服得多。 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宋简茹深深吸了口,加快脚步去找帮人送信的车马店,小喜儿告诉她一个信用较好的车马店。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捂住被撞疼的肩膀,朝撞她的人看过去,眉头皱起,等对方道歉。 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对不起……对不起……”伸手就要来揉她的肩。 宋简茹怕她是小偷,连忙避开,却没有避开,这婆子看上去瘦弱,双手力道却大,抓住她上下其手,难道真是偷? 就在她奋力要护住荷包挣脱她时,她却松手了,还低语一句,“姑娘好样的。” 什么好样的?她莫名惊恐,想要问什么意思时,那婆子却快速离开了,好奇怪,她愣了会,再次揉肩,发现手心多了个纸卷。 吓得她下意识朝周围看过去,不会,这是什么鬼,怎么跟接头一样?原尊是什么人?宋简茹真实的感受到了恐惧。 在扔掉与看之间,她挣扎了很久,最后,她还是决定看过再扔,虽然她不惧死,可也得知道怎么死的。 无人处,她打开小纸卷:既能再回到赵熙身边,那就寻找一切机会杀掉他,十日后,朱小娘珠花铺见。 克克勃?江湖恩怨?老天,她到底穿越到什么人身上,是丫头就罢了,还是个被潜伏杀人的丫头。她赶紧撕碎了纸条,扔到了下水道。 第72章 全都忘了 跟我无关,我不是小常儿,我是宋简茹,她压下心惊,找到车马店花了三十文寄出了给梁叔的信。 寄完信,她原本打算买些生活用品,现下,一点心情也没有了,魂不守舍的朝回走。 一来一回,全靠脚程,快到公主府时,已近黄昏。 公主府正门前,赵熙马车停在门前,宋简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回来的路,马车何时从她身边路过,她都不知道。 老天,她拍拍脸,转身进小巷子。 “宋二娘!” 有人叫她?宋简茹转身,赵熙已经下了马车。 夕阳霞光里,贵公子清朗俊逸,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黄,让人高不可攀,又止不住心生旖念。 “叫你呢,宋二娘。”赵左不耐烦的又叫了一声。 哦,老天,她在乱想什么,迅速小跑到正门,站到他面前,给他行礼,“郡王……” “去了那里?”赵熙神情淡漠,眼眸间,她神情落落,整个人无精打采。 “给梁叔寄信。” “还有呢?”他继续问。 “没……没了。”一想到那个纸条,宋简茹整个人都感觉虚脱,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对面前人,害怕被发现什么。 赵左发现宋简茹下意识瞄向他,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向别处,她现在可是他重点监视对象,什么风吹草动不知道,就算给梁叔的信,他都知道上面具体写了什么,没了,才怪。 宋简茹的小情绪、小动作全都落在赵熙眼里。 “没买些胭脂水粉?”他突然问。 “我才十三岁,暂时还用不到这些。”她回。 赵熙负手,目不转睛看向她,身形瘦长,鹅蛋脸柔和,因年纪小脸颊珠润,肤色白皙,明眸乌发,低头间,娇憨质朴,根本不像……他突然转身进门。 宋简茹垂首待他进门,等他们进去,她再转身从小巷子侧门进去。 走了几步,赵熙转头,“怎么不跟过来?” 不是说丫头不可以走正门吗?宋简茹懵懂的看向他。 “还不走。”赵左替主人催促。 “我走侧门。”她行礼。 “过来。” “回郡王,这不合礼。”宋简茹是个好员工,绝不越簪。 赵熙蹙眉,“过来!”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既然主人让她走,宋简茹心道礼教嬷嬷要是找岔,那她也有话讲了,连忙跟上赵熙,第二次从公主府正门进入。 既然赵熙回到府中,宋简茹赶紧去小厨房给他备晚饭,幸好,她就是个名义上的管事,厨房实际还有一个老嬷嬷,她不在,一切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只要亲自动手炒一下菜或是放一下煲汤的食材,做两个甜点就好。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猛然惊到了,赵熙在照顾她?他为什么要照顾她? 今天甜点吃到嘴里,赵熙顿住了,不自觉的看向宋简茹。 “郡王……”宋简茹以为赵熙要拿猕猴桃薄荷汁,连忙把果汁放到他手边,“郡王请用——” 赵熙深深看了她眼,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又停住了。 “郡王……”宋简茹不明所以看向他。 赵左看懂了,刚抬脚上前,赵熙伸手制止,对宋简茹道,“下去休息。” “多谢郡王。”自从看到那个纸条,宋简茹一直显得不安,她得慢慢消化消化,听到可以休息,松口气退了下去。 赵左待她离开,走到赵熙跟前,“被那个老婆子溜了。”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 赵左吓得一抖,“属下无能,请郡王责罚。” 赵熙神色微凛,看向面前食物,嚯然推开。 赵左躬身上前,“小的去换别的食物。” “无需。” “……”赵左纳闷的退到一边。 赵熙伸手拉过刚才推走的食物,乳酪夹心酥饼半甜不甜,他修长手指捏起继续吃,有些发涩,又端起猕猴桃薄荷汁,选的猕猴桃不熟显得生涩、薄荷汁里的风凉味过了显得辣,这是她做的吗? 赵熙一边吃一边分析,如果是她做的,她为何做成这样,跟赵左追踪的老婆子有关?她……在心神不宁? “来人——”他突然叫。 赵左连忙进来听候,“爷——” 回廊里,小喜儿遇到宋简茹,“茹姑娘,你去厨房吃饭?” “嗯。”整个驸马府,宋简茹与她最熟,“你也去吗?” “是啊!”小喜儿说,“今天你做了什么给郡王吃,有剩下的,我可以偿偿吗?” “还有些。” “太好了。”小喜儿笑道,“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手艺。” 宋简茹抿抿嘴,她对本尊了解的太少了,忽然之间,她想打听本尊过往,“还……还好。”她说,“一晃之间,没想到我们在驸马府快三年了。” 小喜儿摇头,“我和你呆在一起只有两年,这一年多,你不在驸马府不算。” “也是。”宋简茹继续引话,故意说,“可惜……”她一边走一边叹气。 “怎么啦,茹姑娘?”小喜儿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停住脚步,拉住她问。 “我……”宋简茹挠挠眉心,很为难很难开口。 “茹姑娘,是不是最近郡王冷落了你?”她问。 “不是为这个。” “那为什么?” “我……”宋简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前年,我被郡王踢下台阶摔到了头,摔倒之前的事全都忘了。” “什么……”小喜儿惊乍到捂嘴,迅速朝回廊周围看过去,夜晚来临,庭院里没人,她低声,显得激动,“怪不得你回来时,看到我跟看到陌生人一样,我还以为你有了郡王,眼高看不起人,原来你把所有人都忘了。” “嗯。”宋简茹点点头,“小喜儿,你知道我有亲戚吗?” “亲戚?” 宋简茹说,“我要赎身,赎身后想找到亲戚或是家人。” 小喜儿抿嘴用力想想,“我只见过一个婆子找过你,其它就不知道了,以前的事,你好像不愿意说。” “没听我说过父母吗?”又是婆子,宋简茹暗暗吃惊,压下害怕,继续问她。 “你……好像从小就被人卖,不记得父母。”小喜儿又想了想道。 “怎么会这样?”宋简茹很失望,难道她真是被人安排刺杀赵熙的杀手。 她悲伤又难过,小喜儿同情的握住她手,“小常儿,别难过,我也是被人贩子骗卖的,以后,咱们找个好男人嫁了,就又有家了,你说是不是?” 宋简茹内心忐忑不安,没想到小喜儿会说出这样的话,“谢谢你小喜儿,你真好。” “没事。”小喜儿见她没那么伤心了,拉起她手,笑道,“走,咱们吃晚饭去。” 两人很快转过回廊去了小厨房。 黑影中,赵右抱着剑朝夜色中望过去,摔倒之前所有的事都忘了? 油灯下,赵熙与聂流云处理公务,白天积压需要商讨的文件,两人一一过目解决,“这几件都与大国舅有关,你还要办?” 赵熙瞄了他眼,“你说呢?” “先放一放,不急于一时,找到合适机会再办。” 赵熙目光沉沉,看向油灯,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把手边的文件全都推到聂流云面前,“你看着办。” “好。”聂流云收拾好文件,书童连忙抱过去,“走,跟我去外面吃夜宵。” 赵熙抬头,“今夜不回来?” “会美人,你去不去?”他促狭而笑,“也去破破咱们断袖之风。” “哼……”赵熙冷嗤,“我才懒得理这些小人。” “哈哈……”聂流云抬脚出门。 赵右进门。 “咦,怎么不是赵左,那小子呢?” “聂公子要外出,当然给你备马车了。” 聂流云心情不错,“你进来有事回?” 赵右走到赵熙跟前,拱手道,“郡王,那宋二娘对小喜儿说踢死之前的事都忘了。” 聂流云眉心一皱,一脸不相信,“怎么会?” 赵右道,“我看到她被爷踢飞摔下台阶,撞到头了。” “你的意思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赵右说:“在山中跟师傅学武时,有小师弟出过这样的事,摔到头,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会,变成了傻子。” 聂流云摇摇头:“宋二娘不仅没傻,还变聪明了,写得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做得一手好菜。” “那就是鬼上身。”赵右直接道。 聂流云剑眉上扬:“子玄,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赵熙倚坐在圈椅上,神情淡漠,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聂流云嚯然打开扇子,“对手段位很高,子玄,你认为呢?” 他抬眸,“你不是最喜欢跟段位高的人过招?” 宋流云折扇啪的一合,“对,没错。”故作风流一笑,朝他斜飞一眼,“要不要我用美男计?” 赵熙蓦然看向他,面笑眸寒,“那你到试试。” “哈哈……”他大笑而走。 赵熙冷眸久久没有收回。 厨房里,宋简茹与小喜儿一道吃了晚饭,晚饭过后,她把余下的甜点和果汁拿给小喜儿,“都是冰的,对我们女孩的身体不好,少吃点。” “我知道。”小喜儿高兴的拿小勺挖了块送到嘴里,刚想夸赞,眉毛被果汁酸的皱起来。 宋简茹正在收拾做甜点的各式工具,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到她皱眉,“怎么啦?” “好……好像有点酸,不过……还好。”她说。 这是猕猴桃,不是林檎(古时苹果),应当不酸才对,宋简茹找了个小勺舀了口吃,何止酸,还涩,想到这些都拿给赵熙吃了,她尴尬极了,这小差开的太离谱了,没挑好果子,果汁做糟了。 她连忙又去试吃乳酪夹心酥饼,又干又不甜,拍脑袋,真该打,怪不得晚餐桌上赵熙停下望她,原来……甜食和果汁都做糟了。 可真够糟心的。 “茹姑娘,你怎么啦?”小喜儿问。 “没什么。”宋简茹振作精神,“天气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洗洗睡。” “你呢?”小喜儿问她。 “我……”晚餐做糟了,赵熙肯定没吃饱宋简茹准备做点夜宵。 “茹姑娘,你不去睡吗?”小喜儿纳闷。 “小喜,你可以叫我小茹。” “那不行。”小喜儿摇头。 “我跟你一样,为什么不能叫。” “你跟我不一样。”小喜儿笑笑。 “不管是厨房、还是打扫,都是丫头,还分什么等级,你只管叫我小茹。” 小喜儿仍就摇头,“你跟我,跟我们都不一样。” “……”宋简茹看向她。 小喜儿心道,你是郡王的暖床通房,难道你不知道吗?嘴上却没有说,“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郡王不让茹姑娘睡房间了,她也不用去卧室。 不一样吗?通房、暖床?在她眼中简直就是狗屎,宋简茹才不屑,她嗤嗤一笑,转身开始做夜宵。 蟹酱腌的正当时,蟹油黄澄澄,味美鲜浓,她做了阳春面,用它调面汤,既美味又营养,会不会太单调了些?宋简茹又炸了一小盘鸡柳,炸完了,她才觉得不妥,有垃圾食品既视感,大晚上吃,很不养生! 算了,赵熙不一定吃,到时,分给几个侍卫吃。 她刚忙完提食盒准备出厨房,赵左来了,“赵侍卫——” 他看了食盒,“给爷的夜宵?” “是。”宋简茹点头。 赵左哼了声,“倒是手快。” “对不起!” “对不起?”赵左很想忿一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真是不识宠,“走。” “是,赵侍卫你先请。” 赵左当然不会跟宋简茹客气,无论身份还是论跟爷身边长久,他都高于宋简茹,快要到赵熙厢房门口时,他才道,“从今天晚上开始,你继续值夜。” 宋简茹一愣,前两天的尴尬瞬间涌入脑海,“赵侍卫,我手笨脑笨,还是你和右将军值夜。”她讨好般笑笑。 “你还知道手笨脑笨啊。”赵左阴阳怪气朝她看一眼,“再不进去,我怕你食盒里的面糊了。” “哎呀,老天,我的面!”宋简茹瞬间忘了值夜之事。 赵左嘴一扁,“再笨,爷喜欢啊!”他啧啧嘴,“不管是不是美人,总比聂先生一个公的好。”他偷偷一笑,赶紧溜了。 房门外,赵左与宋简茹窍窍私语,不时有几个高音传到房间内,赵熙已经洗漱好,穿了一身雪白绸缎中衣,外面罩了件袍子,半倚在榻边看书,听到声音,脸顺着声音侧过去,隐隐听到‘笨手笨脚’,嘴角微弯,翻了一页。 宋简茹拎着食盒进来了,“公子……” 赵熙又翻了一页书。 “公子……”她怕面糊了,倾身向前,又轻轻叫了声,“公子……” 他这才转过头,扫了眼她手中食盒,抬眼,好像在问,夜宵? 宋简茹歉意的说道,“晚上甜食……做的不太好,所以……给你做了点面条。” 竟知道了,赵熙心情不错,目光点了下桌子,示意她摆桌。 “是,公子。”宋简茹连忙把食盒放到桌上,拿出蟹酱阳春面、小盘鸡柳摆到桌上,“公子,请——” 赵熙放下书,起身,缓缓踱步到桌边,看了眼一碗、一碟,“蟹酱阳春面我吃过了,这小碟是什么?” “回公子,鸡胸肉炸的小吃食。”后世,快餐饮食中必不可少的美味,与肥宅快乐水(就是可乐,网上有这个梗,感兴趣的可以去搜搜)是绝配。 小厮趁着他们说话间,已经给赵熙净手,他坐到桌前,“为什么叫阳春面?”上次他就想问。 宋简茹微笑道:“阳春面其实就是什么配菜都不放的光面。” “为何叫阳春?”赵熙可不是能糊弄的人,侧眸看向她,难道是个地名?作为大宋朝宣谕使,大宋舆图,他滚瓜烂熟,没听说过此地名。 这可是千年后江南、扬州一带的特色。民间习惯称阴历十月为小阳春,上海市井语以十为阳春,又因为每碗售钱十文,故称阳春面, “那……那个,现在不是十月了嘛,我看这面光溜溜的没有噱头,所以……就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跟十月有关吗?” 宋简茹差点哑了,“早上太阳很好,跟阳春三月一样,就……叫它阳春面啦。” 随口胡编、牵强附会。 “嗯。”赵熙一本正经的点头,“有那么点意思。” “面快要糊了,公子请慢用。” 赵熙深深看了她眼。 宋简茹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看穿了一样,极为不安。 最后,赵熙被一小碟炸鸡柳吃嗨了,“还有吗?” “公子……”这是垃圾食品,宋简茹很想来一句,却是她亲手端到他面前的,“没有了。” “明天再做。” “是,公子。” 难道公子也有肥宅人特质?宋简茹看向他高且修长的身材,老天,这么帅气的男人不会被她做的甜食、垃圾食品给摧残了。 脑海中突然崩出盛世美颜小李子,还有那张拿水枪的中年发福男图片,罪过,真是罪过,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了,她要做营养、养生的食物。 小女人面色变幻,情绪不稳,难道食物中放了什么不应该放的东西?赵熙伸手拢了拢快要滑落的披袍,目光一直落在宋简茹身上。 她要和小查一起收拾碗碟,被小查制止了,“茹姑娘,你伺候公子休息。” 值夜?宋简茹猛然想起还有这碴事,不知为何,心不规则的跳了两下,躬身行礼,“公子,简茹……” 小女人耳尖发红,一定是在食物中放了什么,否则,他不可能把一大碗面、一碟肉都吃完,想到这里,赵熙浑身滚热起来,蓦然起身,“小润——” “小的在——”另一个小厮马上从侧门进来。 “我要洗漱。” “是,爷!” 小润引赵熙进洗漱间。 宋简茹拍了下脑袋,转身随小查出去,在门口被赵右挡住了,“值夜!” 他陡然出现,陡然出声,宋简茹吓一跳,瞬间没能控制情绪,“回屋去拿铺卷不行啊?” “床铺一个时辰前已经换好,无需你回去拿。”赵右面瘫。 “我拿换洗衣服不行吗?” “公主赏赐的衣衫都在隔壁。” “你……”宋简茹一口气被憋在肚子里。 这算什么,不高兴就把人赶出去,心情好了,又非要把人留下,凭什么?宋简茹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面上甜凶甜凶的,推手就去推赵右。 嚯!赵右用剑柄挡住了她:“茹姑娘,外面没河。” “我……”跳河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宋简茹真想撞墙,气呼呼进了房间。 赵右看她背影,面瘫脸现出得意表情,想使小性子,可由不得她。 小喜儿知道宋简茹又开始值夜,她也跟着过来,有人帮衬,宋简茹洗漱很快就好了,看到公主赏赐的衣饰发愁。 开始时,她以为厨艺不错入了公主眼,得了赏赐,可是这么久以来,就算她再傻再愣,丫头婆子们背地里的风言风语总会被她听到。 这些衣裳她一点也不想穿,“小喜儿,你帮我把衣裳拿来。”她暂且拿了一套最素的中衣。 小喜儿撅嘴未动。 “帮帮忙哩。”宋简茹笑眯眯推她。 小喜儿鼓嘴,“小常儿,公子对你不错,你真不想做他通房吗?” 宋简茹坚定的摇摇头,“这辈子,我只会嫁给一个男人,不会做任何男人的通房、姨娘。” “就算郡王也不行?” 那怕皇帝都不行,不过这话宋简茹没说,她仍旧笑道,“是,谁都不行。” 小喜儿抿嘴沉默。 宋简茹拍拍她肩,“要是我真想做通房,就不会赎身出去了。” 小喜儿抬眼,“小常儿,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忘了,我可是死一次见过阎王的人,对什么都看开了。” 小喜儿笑笑,“哦,也是呢,那你先去休息,我去给你拿衣裳,到时会放在房间门口衣架上,你早上起床就会看到。” “谢谢你小喜儿。”宋简茹伸手抱了抱她。 小喜儿一愣,愣过之后,开心的咧嘴,这样的小常儿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她喜欢这样的小常儿! 也不知道公子洗漱好没有,宋简茹进房间时,慢吞吞,驸马府的人都拿她当通房,她又睡在赵熙房间,这世上怕就她认为自己最清白了。 第73章 出神 放松 抹了把脸,宋简茹心道,只要赵熙不强迫她,睡一个房间就一个房间,待梁叔来了拿到银子,她就赎身出去过想要的生活。 夜晚,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偶尔有风拂过,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整个汴京寂静无声,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驸马府恢宏壮观、楼阁华丽,静静的矗立在夜色中,夜灯在寒露射出昏黄的光芒,院落在微光里时隐时现。 避在厢房,宋简茹拿了本古文书,好像是大宋地理志,虽生涩难懂,她也耐着性子连蒙带猜看了个囫囵懂。 上辈子光想着赚钱,都没机会出去走走,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书上写的地方走一遍,不枉来大宋一趟。 灯火跳动,宋简茹拍拍打哈欠的嘴,坚起耳朵,听公子房间好像没声音,古人没有手机水消遣,公子应当睡着了。 放下书,宋简茹轻手轻脚进房间,走到门帘处,手指轻轻挑开,猫身从缝隙处悄悄钻进去。 细如尘埃的沙子,从漏斗细细流过,眼看就要到底,那丫头还没来睡,要不是知道她在厢房看书,赵熙早叫人把她拎过来了。 不,要拎也得他拎,赵熙心道,不知是那家的丫头这么没规没矩,竟然让主人等着,真是上天了。 突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丫头终于来了,赵熙耳朵一动,目光看向房间门口,门帘处,一只细白柔长的手拔开帘子轻轻提起,接着一只膝盖随之而进。 小贼么,怎么鬼鬼祟祟的? 公子肯定睡了,宋简茹探头进来时还这样想,习惯性朝他床上看去,被撞个正着,“公……公子,你还没睡啊!”心虚的脚发软。 赵熙眸光幽幽,“你说呢,宋简茹。” 古人几乎不会连名带姓叫人,这一点宋简茹还是知道的,公子生气了!一个激棱马上跑到他床边认错,“对不起公子,都怪刚才那本书太好看了,我一看就忘了时间。” “那本地理志?”厢房榻边,他随手放了本地理志。 “是,公子。”宋简茹心虚。 赵熙狭长的丹凤眼扬起,“字能认全?”上次那封被截的信,字写得不错,可是错字却很多,很多字都少了笔画。 “很多字不认识,我连蒙带猜的。”宋简茹笑容很僵,谁让她只认识一小部分繁体字呢。 “把书拿进来。” “……”宋简茹不解的看向他。 公子眉头一皱。 老天,要发火。 宋简茹跟兔子一般窜出去。 赵熙看得一愣,这速度……摇头失笑,嘴角带着宠溺而不自知。 转眼间,宋简茹又拿着书进来,“公子,给——” “给我做什么?”公子又皱眉。 “……”那要干什么。 真是笨死了,这明显的意思还不懂,公子抚额。 “公子?” 赵熙无奈放下手,“那个字不认识?” 很多,至少有一二十字,宋简茹心想,可是……她看向沙漏,夜已经很深了,他确认要教自己认字? “公子,奴婢很困。”宋简茹把书放到他手边,自顾回到床上,“我要睡了,公子晚安。”拉上被子,头埋到被窝里。 晚安?公子很不安,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人师表,竟然被拒绝了,公子很不爽,很想把丫头拖过来,放在腿上好好打屁股。 要被打的人没一点自觉,呼呼大睡。 想打的人睁眼看床顶,三十六计到底用了几个?美人计、欲擒故纵?……他转头看向对面小床。 小床上,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丫头仍旧蒙在被子里,不会被蒙死,公子倏然起身,下了床,轻轻踱到小床边,对着被子看了好一会儿。 要拉开么?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被角,缓缓揭起。 一张小脸,捂出丝丝汗意,湿发粘在鬓角、额头,除了睡着的双眼,一如他初见到的那个夜晚,浑身充满着烟火气。 忘了所有么?赵熙坐在她床边,望着她出神! 算算日子,宋简茹心道,梁叔应当收到信了,他会来京城吗?如果来了,知道怎么找她! 深宅大院,居不易。宋简茹算是深深体味到了,以前,她是个新来的,什么人都可以欺一把;现在,再次住到赵熙房间内,她瞬间成了香饽饽。 当然,这个香饽饽要加引号,她不是真的十三岁,她心里年龄二十六七了,不管是真巴结还是明讨好暗踩着她爬到赵熙身边,她都很清楚,告诉自己赎身之前,做好本份就好。 赵熙身边有四大护卫——左右前黑(后)排序,两个小厮叫明察(查)秋毫,(润)物耕心,四个大丫头——良辰美景;四个二等丫头——春夏秋冬;四个粗使丫头——四季常喜。婆子若干,就不一一列举了。 宋简茹本尊就是四个粗使丫头当中的小常儿——负责院门口洒扫。 说老实话,这个工作还真有机会接近赵熙,不管是大相寺客栈,还是上街寄信,宋简茹觉得十二岁的小常儿爬赵熙床,肯定有人指使,否则,不可能明知道他赐死过丫头还要往上飞蛾扑火。 难道爬床成了,就能拿赵熙怎么样?宋简茹摇摇头,真是太天真了!就凭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能杀死一个有武力值的权贵?更不要说他身边高手如云。 “哟,茹姑娘,摇什么头呢?”人未至,如黄莺般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宋简茹正在学做冬天的棉袄,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来人,礼貌的笑了一下,没起身没打招呼,显得很淡。 对方好像没有看到她的淡漠,仍旧热情的贴上来,伸手抢了她的针线,“这种容易扎手的活给我做,你呀,就全心全意在厨房时捣鼓新菜谱给爷吃,把爷伺候好了才是正经,你说是不是茹姑娘!”边说边做到宋简茹身边,飞针走线,活计立即上手了。 小查儿听到声音,从里间厢房出来,看到辰儿坐在茹姑娘身边做针线,笑道,“辰姑娘,爷不喜女人进房间,赶紧离开。” 辰儿漂亮的细柳眉高高抬起,“小查哥,看你说的,难道茹姑娘不是女人?再说了,我就是来陪陪茹姑娘,爷回来之前,我肯定会离开。” 小查儿小脸纠结。 宋简茹倒是希望他强硬一点把人赶走,她不怕明面上坏的人,就怕阴地里蛰伏的人,明面上的,什么都摆在明处,能时时提防;暗地里的人简直防不胜防,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招,什么时候把你给办了。 小查儿看看天色,“那你坐坐就走,千万别等爷回来再走,我要被爷骂的。” “是是是!”终于能留在外厢房,辰儿高兴的不得了,拿着针线歪过身子就对宋简茹道,“这种领口包边你不能这样,你要这样……” 宋简茹听得眉心直跳,她真的不需要这种假惺惺教学先生啊,你想等赵熙你就等,何必拉着她呢? 半个时辰之后,她起身,“辰姑娘,我要去厨房了。”意思是,你赶紧该干嘛干嘛。 辰儿低头,飞针走线做的很认真,“没看我正做着活呢,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管我。”一件棉襦裙在她手中渐渐成形,手艺确实不错。 行,宋简茹心道你想赖在这里见赵熙就见赵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俗话说“冬季进补,来年打虎,”初冬来临,气候逐渐寒冷,人体的热量会丢失,需要大量的进补来养生。 宋简茹的身体十三岁,也正是发育最关键时刻,借赵熙的光,明着为他弄了不少好吃的,实际上,她也跟着噌到了。 天气渐冷,羊肉是最好的御寒之物。羊肉蛋白质含量较多,脂肪含量较少,肉质细嫩,容易消化吸收,常吃羊肉可益气补虚,增强御寒能力,是补养身体的最佳选择。 今天中午,就给赵熙来道羊蝎子,这道菜,来大宋做过,也是她第一次挣到银子,不知为何,宋简茹想到了席慕白,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吗? 最后一次见面的窘态,又让她不敢想像再次见面会不会打招呼,老天,她想这些干什么,赶紧准备下一道菜,鱼肉比其他肉类细致嫩滑,很容易消化,她来了道清蒸鲈鱼。 鱼去内脏,清洗干净,姜切末,用少量开水侵泡备用,葱切段备用,将鲈鱼放在碗里,倒入少量姜汁、葱段腌制十分钟左右,蒸锅里面再放适量水,将腌好的鱼肉上锅蒸,一道美味就成了。 除了甜食,清蒸类的食物,也是赵熙的最爱,宋简茹几乎每顿都有清蒸类的食物。 来什么汤呢?宋简茹看向条案,红肉(猪牛羊等)、白肉(鸡、鱼、虾等)都有了,来个飞的,她挑了只鸽子。 鸽肉壮体补肾,民间有一鸽胜九鸡的说法。鸽肉不但营养丰富,且还有一定的保健功效,能防治多种疾病。现代医学也认为:在冬季多喝鸽子汤,可以增强体质,增加皮肤弹性,改善血液循坏。 宋简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赵熙能用鸽子进补吗? 把鸽子洗净焯水备用,姜片、香葱与乳鸽同煮,大火煮开,加入香菇,红枣,用中小火炖一个半小时,最后加盐,改为小火慢炖一小时即可。 除了宋简茹烧的菜以外,附马府调来的厨师也做了好多,赵熙是郡王,餐桌上的菜怎么会少呢? 只是,他中午会回来吃吗?她想,要是他不回来了,刚才做的几个,可都是冬季进补的好食材,她就都吃到肚子里!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小吉一蹦一跳进来,“茹姑娘,赵侍卫让传饭。” “好!” 哦差点忘了,不管什么餐,赵熙要的甜点、甜汤可一个不能少,今天,宋简茹为他做了驴打滚儿,鸡头米甜汤。 食材不复杂,做法也不难,就是要功夫,忙人! 白糖倒入糯米粉拌匀,放入锅内大火蒸,蒸好后拿出,滚上炒熟的黄豆面,把桂花豆沙均匀地抹在面皮上,然后卷起来,再切小块,最后放到黄豆粉里打个滚儿即可。 驴打滚儿又叫豆面糕,是老北京着名的传统小吃之一,因最后一道工序需要裹上黄豆面,就像郊野的野驴撒欢打滚儿时扬起阵阵黄土,因此得名驴打滚儿。 鸡头米以苏州地区的最好,有水中人参之称,营养价值相当高,做法也极其简单,买回来的鸡头米冲洗下加入适量的冷水烧开后,加白沙糖,烧滚即可,不要看简单,却能吃出幸福的味道。 小吉带着丫头、婆子没一会儿就把菜菜齐齐摆到了桌子上,宋简茹进餐厅路过厢房时特意朝里面看了看,辰儿不在里面。 小喜儿正在里面收拾,看到她,连忙放下手活,跑到外面,好像知道宋简茹好奇什么,贴到她耳边小声道:“听到爷脚步声才肯走,在回廊里遇到爷,娇娇俏俏行了礼才走。” 这点掐的,既能遇到赵熙,又不在房里惹他烦,这波存在感刷的太有水平了,宋简茹不知觉的点点头,“厉害。” “厉害什么。”小喜儿不以为意,“爷摆明了不沾丫头。” 是么?宋简茹还想说什么,前面赵左调头,“磨磨叽叽干什么呢,还不进来伺候爷吃饭。” “来啦!” 宋简茹和小喜儿相视一笑,相互做了个鬼脸,连忙进餐厅。 赵熙抬眼就看到她一脸明媚,眉眼弯弯,他的心情跟着明朗,“今天什么甜汤?” “回公子,鸡头米。” 他看向她,那双眸会说话,鸡头米是什么? “一种睡莲的果实,果实长熟后,特别像鸡头,所以人们把它叫鸡头米。”宋简茹一边说一边把甜汤端到他面前,“公子,偿偿,特别清甜。” 她站到他身边,身上特有的少女清香萦绕在赵熙鼻端,他侧脸看她忙碌,细挑瘦弱,一张稚嫩小脸充满烟火气,整个人温婉又文气,偶然之间,沉淀在骨子里的甜野洒脱之气窜出来,淡淡的却非常撩人。 伸手就能揽她入怀,赵熙忍住冲动,从她手中接过筷子,“早上在屋里做什么?”岔开自己的注意力。 “……”众人都一愣,郡王都闲到问丫头平时干什么? 赵左摸摸鼻子,朝周围丫头、小厮使了个颜色,众人随他离开。 宋简茹以为他不喜丫头随意进他起居室,“没……干什么……” “好好的结巴什么?”赵熙起了逗弄的心思,“难道背着我做坏事?” “我能做什么坏事?”宋简茹真是被他冤死了。 “说话结巴、眼神闪烁,这些不都是干坏事的表现吗?”除了逗弄,赵熙更在试探。 宋简茹扁嘴,“公子,再不喝甜汤就要冷了。” “那你倒说说早上在屋里做什么?”赵熙放松的靠到椅背,笑眯眯看向她,和往日的清冷一点也不一样。 宋简茹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人怎么一会儿阴一会晴,前段时间冷漠的跟陌生人一样,现下又如沐春风,难道有什么喜事? 她突然想到聂先生,怎么没和他一起回来吃饭,难道他不应当生气么?这是怒极而笑? 她小心翼翼的回道,“和辰儿一起做襦裙。” “还有呢?” “当然是给公子做饭了。”天气冷了,菜容易凉,宋简茹不得不提醒,“公子,赶紧趁热吃。”说完,再次拿筷给他。 赵熙垂眼看了眼细白柔嫩的小手,再次抬眼。 “公子,我脸上有东西?”不吃饭盯着她看干什么。 “茹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意?”赵熙漂亮的像“狐狸“似的丹凤眼,深深的看向她。 “呃……”与他目光相撞,宋简茹目光一下子跌落在超凡脱尘的贵公子眸光里,都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迷糊又呆愣,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思路上,赵熙收回绮思,拿筷吃饭。 淡然冷漠的贵公子一下子变得温和,宋简茹还真不适应,终于安安静静吃饭,她暗暗拍拍心口,拿起公筷,帮他布菜。 一个人吃饭有意思吗?聂先生好像好几天没陪他吃饭了,出了什么事吗?观赵熙神色,不像是出什么事的样子,那是为什么? 要是能出去走走就好了,整天闷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人都变傻了,宋简茹突然想到,信都发出去好多天了,梁叔怎么还没有来京城找她? 会不会是信被车马行弄丢了?要不要出去看看?她看了眼赵熙,他今天心情不错,等会开口出去,应当会同意。 饭后消食,宋简茹开口要出去,赵熙果然同意了。 “多谢公子。”她真的很高兴。 赵熙眉色神情淡淡的,“我让赵左给你备马车。” 她只是个丫头,那有资格马车出行,宋简茹连忙拒绝,“谢谢公子,不用了。” “嗯。” 有时候,宋简茹对赵熙这个‘嗯’字,真的没办法理解,他怎么什么语境都用这个字,难道他不懂,这个字一般表示肯定的意思? 既然要出去,宋简茹告退,去隔间换了方便出行的衣裳和鞋,从驸马府到车马行,紧赶慢赶要,来来回回再三个多小时,半天功夫就没了。 宋简茹前脚走,赵前后脚就按排人跟上去。 赵左进主人书房,“回爷,茹姑娘出去带了小二两银子。” 赵熙嗯了一声,继续批公文。 赵左又道,“赵前让人跟上去了。” “嗯。”他聚精会神处理公文。 赵左顿了下,主人没主动问话,他只好继续说:“属下刚才找小喜儿,让她盯着小常儿,以后她说什么话,都会传到这边来。” 赵熙扫了眼他,“她以前说过什么?” 赵左嘴角动动,不管是以前的小常儿还是现在的宋简茹,与周围人走的都不近,从小喜儿那里没掏出什么话:“就是赵右听到的那句‘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熙看了他眼,复又低头。 赵左道,“姓梁的和姓宋的前两天到京城了,这两天一直在外面找机会送消息进来,也不知道宋二娘是如何知道的,今天下午就跟爷你请假出去了。” 赵熙听到这里,顿了下,放下手中笔,倚到椅子上,神情淡淡、墨色深瞳。 “爷,这些年以来,不管丫头还是婆子,像小常儿这般难查的还真没有过,你真要把她放在你房间吗?”赵左很担心:“还有能不能不让她管小厨房?” 宋简茹跟爷靠的太近了,只要她想,好像什么地方都能下手,让他们防不胜防。 过了许久,赵熙才开口:“先去查那个婆子。” “爷……”赵左很担心。 “下去。”赵熙抬眸,目光严厉。 赵左不敢再劝,颓然出了书房。 肩膀撞了下赵右,抬头望天,“右肘子,你说爷怎么想的?” 赵右冷冷瞥了他眼,“你不是说郡王能镇小鬼嘛?” “你怎么不说小鬼哄公子。”他冷哼一声,“她道行高得很。” 难得面瘫赵右有表情,他的笑一闪而过,“那就瞧着好了。” 赵左见鬼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什么意思?” 赵右抱剑转身离开。 “右肘子?” 宋简茹没想到出了驸马府才过两个街道,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就看到了梁叔和宋梓安,老天啊,他们真的来了。 她激动的叫道,“梁叔、梓安!” 二人朝街道对面看过去,“二娘……” “简茹……” 三人见面,一阵兵慌马乱,最后在一个小食肆找了个桌坐下,边吃边聊。 “原来你们来京城已经两天了。”宋简茹感慨,“早知道我早点出来。” 梁叔感慨:“驸马府的门,我们连二里地之内都靠近不了,更不要说递消息了。”破天的富贵,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宋梓安也被京城的富贵惊住了,站到遍地权贵的京城,他的人生目标更明确了,唯有通过努力读书,参加科考才能逆天改命,才能给大媳妇更好的生活。 宋简茹温和的看他们感慨,笑道,“叔,我赎身的银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梁叔连忙人怀中掏出银票,“六十两,乍出来,不敢带多。” “简茹,拿到银子是不是就能赎身了?”宋梓安兴奋而又激动。 第74章 被袭 规矩 宋简茹温和看他们感慨,笑道,“叔,我赎身的银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梁叔连忙从怀中掏出银票,“六十两,乍出来,不敢带多。” “简茹,拿到银子是不是就能赎身了?”宋梓安兴奋而又激动的望向她。 “应当可以。”宋简茹点头,除了会点厨艺,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会让赵熙不放人。 梁道勋笑问:“什么时候能回留陈?” “这……应当没这么快。” 不管什么年代,辞职走人都要走流程,虽然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厨子丫头,一圈流程下来,至少要个两三天。 只要能赎身,对于宋梓安来说都是高兴的事,“没事,我们等你。” “你们现在住在那里?”等赎好身后,宋简茹好找他们。 梁道勋连忙把住的客栈告诉她,然后问她,“以后,我们怎么联系你?” 是啊,驸马府可不好传消息,宋简茹想了想道,“这样,三天后,我出来找你们,仍旧在这里,怎么样?” “好!”宋梓安连忙点头。 三人高高兴兴一起吃了顿饭,又说了些留陈的事才分开,各自回去。 怀揣银票,宋简茹仿佛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脚步都轻了很多,走在人流中,满心喜悦止也止不住,她想,如果……万一赵熙喜欢甜点想留下她,她就把会做的甜点食谱给厨房,这样他总会放行! 突然,感觉有人骤然靠近她,她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被两个虬劲大汉一个捂嘴一个拖拉,眨眼之间拉到了避静胡同。 “唔唔……”宋简茹拼命挣扎。 两个大汉钳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唔唔……”到底是抢钱还是要小命? 胡同越来越深,人迹罕至,终于,两个大汉停住了,一个婆子从拐角出现。 她认识,就是那个撞她的婆子。 “唔唔……”她想干什么? 婆子一张脸阴沉,伸手就把她全身摸了一遍,不管是自带的碎银、铜子还有梁叔刚才给的六十两银票都被她搜刮干净。 “松开她嘴。”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她责问。 老婆子正在咬碎银子,听到她这样问,抬眼,一脸假笑:“行啊,奚怀秀,居然连老婆子都不认识了,果然爬了赵熙的床就是不一样了。” “我不叫奚怀秀,我是宋简茹,宋,大宋的宋,简,简单的简,茹,茹素的茹。” 老婆子目光像淬了毒一样,“就你,有几个名字不很正常么,在郡王府叫小常儿,在那对夫妇家里叫郝大妮,有什么稀奇的。” “我……”宋简茹奋怒的大吼,“不不,我生叫宋简茹,死也叫宋简茹,我没别的名字。” 老婆子才不在意她的怒火,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下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十日后让你去朱小娘珠花铺子,你居然不去,以为在驸马府我就治不住你吗?” 她力一捏。 “啊……”宋简茹吃疼的叫了一声。 “不错,还知道疼。”她倏一下松了手,“给我揍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阴奉阳违不来接头了。” “你们……”敢,敢字还没有说完,两个壮汉上手就揍。 “挑看不见伤的地方打。”老婆子阴狠的吩咐。 宋简茹本能抱头缩身贴着墙护身,就在她以为会被打得半死时,胡同某个院门突然开了,“喂,你们是谁,在那里干什么?” 老婆子和两个打手俱一愣,三人相视一眼,纷纷逃走。 宋简茹软瘫在墙角,院内妇人走出来,“小娘子……小娘子……” 她摆摆手,“帮我……”叫警察,乍然回过味,这里是大宋,那有什么手机叫幺幺零,“算了!”她撑墙站起,缓了一会儿,双脚能走路,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巷子。 妇人盯着她背影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转身进入院子,“爷——” 负手而立的人,倏然转身。 赫然就是赵熙,他看向院门外,只有幽静深远的巷子,“她跟你说什么?” “好像想让我叫什么人?”妇人想了想道。 “下去。” “是,爷。” 妇人进屋,赵左从外面进来,“禀爷,两个壮汉抓住了,老妇人逃了。” 赵熙看向他,目光冷凛,“连一个妇人都抓不住?” 赵左吓得在大气不敢出。 赵熙眸光凌厉,锐利眸子一眯,“去审人。” “是,爷。” 转眼间,六十两没了,宋简茹沮丧的很,甚至想回头去找梁叔和梓安,再找他们借五十两,走了几步又回头,她实在开不了口。 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哭的一场,她一刻也忍不住了,转向驸马府方向,都是深宅大院,每座深宅大院相连的地方都有绿荫夹道,宋简茹找了个避静的大树,躲在大树身后,蹲下身子,埋头痛哭。 人生最大的困境不是苦难,而是在充满希望时,被命运扼住喉咙。 委屈吗?宋简茹哭的不是这个,对于孤独行走在陌生异世的人来说,她没有资格委屈,她大哭,就是发泄情绪、调整心态。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直起身,深呼吸,仰头轻轻按摩红肿的眼睛,让它们尽快消肿,走出这片绿荫,她仍旧要孤独的面对这个世界。 再吸一口气,宋简茹望向远方,她对自己说,上苍已经垂悯给你生命,你要勇敢的走下去,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办法走出困境。 脊背坚定,步伐从容,宋简茹离开了大哭的地方。 不多时,某棵树后面,走出一个温润公子,他目光一直落在前面那道纤弱的背影上,他的随身小厮低声念道,“公子,是那个小厨娘。” “我知道。”席幕白轻声回道。 “她怎么躲在这里哭?”小厮不解,“听说她是乐安郡王的宠婢。” “宠婢?”席慕白无奈摇头,心下暗道,半年前,不过是赵熙扳倒大国舅在留陈爪牙的诱饵,也许在抓到爪牙后一段时间,他确实对她好过,只是现在嘛……都大半年过去了,应当早就忘记这个丫头了。 宋简茹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视线里,小厮转头,“公子,刚才那个人的话你信吗?” 席慕白轻轻一笑,“不管信不信,总要试试,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 “也是。”小厮跟着一笑,“只要能找到方大小姐,不管什么机会都要试试。” 席慕白轻轻嗯了声,“走,咱们回国公府。” “是,公子。”小厮问,“公子,那你现在就去江南吗?” “嗯,收拾准备好,过几天就出发,今年就在江南过年了。” “太好了,听说江南比北方暖和,我也可以跟公子享受一下江南暖冬了。” 宋简茹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就差最后一道甜点了,今天她选了泡芙,本身这个甜点,吃起来外热内冷,外酥内滑,口感极佳。 可是她却因为这个甜点当中有个‘泡’字,隐喻了一天的心情,巨大的落差,就像一场泡沫一样,甜饮做了红奶茶,冬天到了,宜喝温和的红茶,赵熙喜欢甜口,红茶加入牛奶,味醇香浓,喝一口暖到心底。 赵熙一边喝红奶茶,一边余光悄悄扫了眼,小女人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往常更恬淡,如果他不知道下午那一出的话,只看现在表面,她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丫头。 一个平常的小丫头,遭遇歹人袭击后,回到府中,平常的跟没事发生一样,他眼眸渐深。 宋简茹把赵熙放下的杯子放到一边,为他拿筷盛饭布菜,安安静静的伺候他吃晚餐。 一顿饭在极静中吃完。 小查递水送手巾。 小润收拾桌子。 宋简茹接过小润拿来的食盒,弯身行礼,“奴婢告退!”行完礼,转身出了小餐厅。 赵左一直偷偷拿眼瞧她,直到她出去,才到赵熙身边,弯腰低头,“那两个壮汉是老婆子用二两银子临时请来的打手,他们甚至连老婆子姓什么都不知道。” 赵熙一个刀眼扔过去。 赵左吓得一抖。 “赵右呢?” “找江湖朋友帮忙了。” 赵熙双眸紧束。 赵左吓得悄悄退到一边。 夜晚不知不觉来临,宋简茹与小喜儿一起吃了晚餐,又和大家一起收拾厨房,一直到天上黑才开离开厨房。 宋简茹再次到赵熙房间值夜,小喜儿也跟着她一起到了赵熙起居室隔壁,两人一起洗漱。 小喜儿感觉到她异常安静,虽然平时,她的话也不多,可是今天晚上格外安静,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私下无人,她终于敢问出口,“茹姑娘,是不是没借到银子?”她知道宋简茹今天出去借银子。 宋简茹摇头。 “要是……要是没借到,我可以借你十两。” “那不行。”宋简茹连忙摇头,“那可是你存了好几年的,我不能借。” “不要紧,我现在还小,不着急赎身,先借给你。”小喜儿虽舍不得借,却忍不住说出口,十两那可是她全部身家。 宋简茹再次摇头,“不要,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想,除了生死,其余都是小事,不就是五十两嘛,大不了三天后,她再找梁叔借,虽然这些银子可能是她的分成。 从事发想到现在,宋简茹决定三天后与梁叔他们会面,再拿五十两,她就不信了,还赎不了身。 油灯下,小喜儿发现茹姑娘的脸色有生气了很多,放心般松口气,“茹姑娘,别磨噌了,赶紧去爷屋值夜。” “好,我知道了。”想通了,宋简茹心情好了很多。 也不纠结值夜尴尬不尴尬了,不管赵熙怎么样阴晴不定,她反正把他当作顶头上司,而且就要离开的顶头上司,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心境变了,很多事也跟着变了。 宋简茹进卧室后发现赵熙并不在,淡淡一笑,挺好,想到为人丫头不能先睡,她拿了件衣服在油灯下做,边做边等。不管还有几天赎身,她打算值好最后几天岗。 赵熙从书房回卧室,夜已经很深了,赵左开路,左边小吉,右边小润,后面赵右,四人簇拥他回到卧室。 赵左揭帘。 赵熙一眼就看到灯下缝衣的宋简茹,她坐在昏黄的灯下,侧脸低垂,长发披肩,有一缕头发,顺着肩膀滑到颈前,整个人显得温婉、柔和。 若是平时,他不会在意,可是今天……看到此景,他眉头微蹙,脸色并不好。 赵左弯腰,小心翼翼待主人进卧室,赶紧放下帘子,让小查小润进去伺候,却被赵熙制止了,三人留在卧室外。 感觉有人进来,宋简茹转头看向门口,那挽落在颈前的长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旋起一弯弧度,整张小脸正对过来,被灯光点缀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简茹那张清秀的小脸竟已渐渐长开。 “公子——”她连忙起身,身形修长,青裙曳地,清丽秀雅,容色竟极美。 赵熙眸光一动,他抬步踩上床榻榻板,神态从容得仿若无事发生。 宋简茹朝他身后望了眼,小查与小润呢,怎么不进来伺候他洗漱,她把手中针线活放到床头小桌上,“我去叫小查。” “无需。”他言极简。 宋简茹愣了下,转眼看向他,什么意思,他自己洗? 赵熙半随意半端坐到床边,双手反向抻在腿面上,抬头,“下午出去了?” “是,公子。”宋简茹规规矩矩朝向他,回道。 “借到银子了?” “借到了。”宋简茹抿嘴想了一下回道。 赵熙墨色深瞳,直直的望向她。 她低头,“被我弄丢了,我准备再……” “怎么弄丢的?”赵熙打断她的话,面色寡淡,眼神清凛。 宋简茹仍旧低头,“京城街面上有小偷,被他们抢了去。” “是嘛?”说话有尾音。 她低头抠手指,脚趾亦在绣花鞋里轻轻绞动,对于白天的事,她恨不得找到那三人痛揍一顿,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赵熙目光一直盯着小女人,头很低,虽只能看到她鼻尖,却也能感觉到她的愤怒。 仅仅是愤怒吗?他觉得应当不止这些,微抬下额,静静的等着,会等到什么呢? 生气有用吗?要是有用,她怎么会被人抢去六十两,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平静,宋简茹暗暗吸口气,没什么好气的,总有一天她会强大到不让任何人欺负。 “公子,后天,我想让梁叔进府来帮我交赎身银子。”在赎身上,宋简茹光想着自赎,没想到让梁叔带五十两过来,要是梁叔过来,今天的银子也许就不会被抢走了。 “后天?”赵熙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着光洁的下巴,“我同意你赎身了吗?” “公……子,你说什么?”宋简茹从没有想到,今天更大的打击还在这里,双眼惊恐的看向赵熙,“为什么,公子?”她差点失去理智。 “我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理由吗?”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透着冷漠,让人看着心发寒。 宋简茹浑身不自觉的发抖,她拼命的忍住,淡淡的:“是,公子,奴婢越簪了!”说完,端身行了一礼,“夜深了,公子请休息。” 她转身,整理自己床铺。 赵熙盯着她背影,不是要赎身的吗?我不同意,她就放弃了?真的是欲擒故纵?嘴角冷勾。 一切如常。 一切又不似往常。 宋简茹比往常懂规矩多了,不管是公子起居还是吃饭伺候,她总是自觉上前,尽心尽力,让赵左挑不出剌。 越挑不出,越让赵左感觉不对劲,他偷偷问赵右,“是不是要动手了?” 赵右看他一眼,又看向远处走廊处的宋简茹,没吭声,悄悄跟了上去。 梁叔和宋梓安在小食肆一边吃一边等,两人都吃完饭,又要了一壶茶,还是没等到人,宋梓安不停的站到门口张望。 梁叔劝他,“驸马府不好出来,梓安不要急,小茹说好出来,肯定会出来。” “我知道。”宋梓安嘴上说知道,站在门口张望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变。 梁叔摇摇头,这孩子,心里暗暗感叹,也不知道这两孩子有没有缘份,要是能成了,倒是一对姻缘。 突然,他听到少年惊喜的叫声,“叔,她来了!” 梁叔连忙翘首看过去,高兴的点头,“是来了。” 二人欢欢喜喜的迎上去。 “小茹……” “简茹……” 走得太远又急,宋简茹气喘,“梁叔,找个茶楼。” “成了吗?”他最关心这个。 “先找个茶楼。”她仍旧气喘吁吁。 梁叔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却没有当着梓安的面说出来,“好。”他马上就朝周围看过去,用手一指,“那家行吗?” 宋简茹摇摇头,她亲自选了一家,人既不多,又不少,最适合商量事情,坐下来之后,宋简茹把一些能说的事情透了个底。 梁叔跟宋梓安听得双眼圆瞪,简直不可思议,“所以梓安能买你做童养媳,实际上因为你已经被乐安郡王踢昏死过去,原本这些人是想卖冥婚的,结果你醒了,所以把你卖给了梓安家?” 宋简茹点头,“自从被踢,所有前事我都不记得了,只晓得飘在半空,灶王爷教了我一手厨艺,写一手字,然后又回到了阳间,再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英娘。” “老天……老天……”梁叔捂嘴,简直不敢相信。 “梁叔,要是你们也认为我是鬼上身,我们现在就分道扬……” “简茹,你就是我媳妇。”宋梓安急的打断她的话。 梁道勋感慨万千,“老天爷,这世上那有鬼,都是人吓人,小茹,你告诉我们这些是因为……” 宋简茹手抚头,“我也不知道被踢之前惹了什么人,昨天你刚给我的六十两被他们抢去了。” “啊……”二人齐齐惊呼,不过他们声音不大,在吵杂的大厅里,没引起别人注意,一直跟在后面的赵右,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宋二娘太奸诈了,居然选这样的地方,赵右单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线,这个女人不简单。 宋简茹又道,“叔,梓安,这些都是小问题。” “那什么是大问题?”宋梓安终于感觉不安,紧张的问。 宋简茹头疼至极,“可能是我厨艺特别,赵熙不肯赎人。” “什么?”梁叔又急又焦,“我还等着你回留陈跟我一起经营食肆。”没有她,食肆都没有以前赚钱了。 “简茹,你一定要出附马府。”不出附马府,他怎么好娶她为妻,宋梓安紧张不安。 “我知道。”宋简茹轻声道,“所以我把你们约到这里来,就是跟你们商量一下如何赎身出驸马府。” “你刚才不是说乐安郡王不同意吗?” “可以想办法让他同意啊?”宋简茹眉宇上扬,那个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强人终于回来了。 “什么办法?” 宋简茹道,“在这之前,我要先解决一个人。” “谁?” “抢我六十两的老妇人。” 梁道勋与宋梓安相视一眼,“你怎么解决?”都担心的看向她。 “我需要梁叔的帮助。” “我也要帮你。”宋梓安急切的说。 “梓安,你回留陈上学堂,顺便把梁叔的几个小徒弟换过来。” “不,简茹,我要帮你。” “听话,梓安。”宋简茹正色道,“我和梁叔对京城不熟,要先花时间熟悉京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你不能荒废学业。” 梁叔也劝他,宋梓安心里都是宋简茹,又怎么会被轻易劝动。 最后,宋简茹生气的低喝一句,“没权没势,还不努力学习,你拿什么来赎我,赎出来又怎么护住我和梁叔。” “我……” 宋简茹见他动摇,语重心长,“我们都等着你用知识改变命运,等着将来你成为人上人,等着你被你庇护,你就这样对待我们的期望?” 宋梓安颓然低头,“我知道了。” 京城某艺倌,一群贵族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赵熙坐在桌上,神情淡淡,与他们格格不入。 聂流云一边应酬一边留意他主人的情绪,“子玄……”他有些心不在焉。 第75章 你是谁(520加更2000字) 京城某艺倌,一群贵族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赵熙坐在桌上,神情淡淡,与他们格格不入。 聂流云一边应酬一边留意他情绪,有些心不在焉,他歪过身子轻轻唤了声:“子玄,要不要先离开?”以他的身份可以随时离开。 赵熙从沉思中回过神,淡淡应了声:“嗯。” 聂流云连忙起身,恭敬的引他离开厢房,众人戏闹声瞬间顿住,众人纷纷起身送他到门口,目送他下了楼梯,一直到看不见,他们恭敬神色改为鄙夷调笑,“你们看看果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像一对‘神仙’眷侣。” 有人大笑附合,“要不,你也找个‘神仙’快活快活?” “去去去,老子喜欢雌的,对公的不感兴趣。”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调笑声中,有人冒出一句:“最近聂流云经常一个人出来,好像失宠了。” “什么……”众人不信,齐齐看向说话之人:“真的假的?” 冒话之人道:“赵子玄男女通吃,最近迷上会做饭的小厨娘。” “不会?”有人不信。 “要是不信,你们可以打听嘛?” “吴老三,要不就派你做代表去打听,打听打听公的与母的滋味有什么不同?” “哈哈……”整个三层走廊又是一阵轰笑。 方沐霖听的真皱眉头,对引路的堂倌道,“有没有别的道?” “有的,世子爷,请跟小人从这边下楼。”堂倌带他走了员工用楼梯。 这些门阀大族的贵公子不是走马章台就是吃喝玩乐,席慕白早已司空见惯,和方沐霖一起下楼梯,笑道,“汴京里的王候贵胄、世子子弟分为三种,一种像世子你这样的实干者绵延家族百年繁华,一种资质平庸得家族荫庇得个一官半职糊里糊途过一辈子,最常见的就是刚才这些人,得家族财势吃喝玩乐无所不为。” 方沐霖摇摇头,“刚才有赵熙?” 席慕白笑道:“我听人说是被承伯府世子拉过来的。” “有时觉得他跟他爹挺像,有时又觉得他跟他爹不一样。”方沐霖捉摸不透赵熙这个人。 席慕白说:“说到这话,我倒是想起驸马爷去江南还没有回来?” 方沐霖点头,“没有。” 席慕白不无感慨,“探花郎郎艳独绝,被公主榜下捉婿断送一生前程,面上不敢对皇家公主怎么样,可是这十几年来,每每以写生频频出走,游遍大江南北,把惠平公主一人扔在府中,要不是皇帝以势压人,怕是连赵熙这个人都不存在。” 方沐霖轻屑一笑,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这样的事太平常了,那个豪门贵族没有故事,就卫国府也是明里花团锦簇暗里一团乱麻,想到这里,他揪眉心,“听说舅舅要回来述职。” “那是好事啊。”席慕白笑道,“如果谢大将军回来,我就明年再去江南找大小姐。” 方沐霖感到头疼,“今天早上,我刚刚收到他的来信,我以为他只是回来述职,没想到又提了那件事。” “何事?”席慕白想不到谢大将军会提什么事。 二人下了楼,门口人来人往,方沐霖不再说私事,二人快速上了自家马车。 宋简茹不放心宋梓安一个人回留陈,还是把自己的事先放下,让梁叔送他回去,“梁叔,你再来京里时,带几个机灵的小子过来。” “行,我知道了。” “还有……”宋简茹道,“叔,我们买辆马车,以后进京回留陈方便一些。” “那可得养马车夫。”普通人可不会驾马车。 “没关系,该花的银子总得花。” 梁叔点点头,“行,我回去就张罗。”其实他也想买马车,可是马车太贵重,他一直没舍得下手,现下,宋简茹发话,有了主心骨,他不再犹豫,回去就办。 送走熟悉的亲人,宋简茹又陷入到孤独,整个人没精打彩,想了想,还是雇个毛驴车回驸马府,正街上没有车马行,要想雇车,得去小街小道,她顺道拐进了最近的小街。 正街上,某辆马车里,窗帘被揭开一角,里面之人,眸光一直盯着那抹纤影,大街上见到她,竟和在起居室里见到的不太一样。 初冬午后街头,女子身量高挑纤弱,即便穿着厚夹襦裙也不见丝毫臃肿,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衣裙翩跹,青丝飞扬,清丽绝美,让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倩影,无端惹他心悸。 转眼间,她拐进了小胡同,赵左打马上前,靠近窗口,“爷,已经派人盯上去了。” 赵熙眸光一紧,倏一下放下帘子,一张俊脸如寒料峭。 走进胡同,车马行没看到,倒是看到了马扎铺子,虽然此刻青天白日,不知为何,宋简茹还是感到了一阵阴冷,赶紧调头,转身瞬间,余光落在某背影上。 她顿住脚步,定睛望过去。 有人跟那背影打招呼,“候四,好几日不见,终于又有生意啦?今天又是那个大宅门里有……” “胡老酒,你想作死啦,青天白日能说这些话啊!” 胡老酒半醉半清醒,手中扎纸的活却一点也不马虎,没一会儿,一个百宝箱就被他扎好放到一边,“咋不能说,马扎巷子就算青天白日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他的话没说完停住了。 候四见他住嘴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转身,看到一个清丽柔美的小娘子,居然敢青天白日来马扎巷子,瘦瘪的嘴咧开,笑了! “还敢笑?”宋简茹皮笑肉不笑。 跟他说话?候四下意识转头,看了一圈,除了胡老酒,巷子里没人,他指着自己鼻子,意思是你跟我说话? “不跟你说话,还跟谁说话。”宋简茹一脸冷笑,借着裙摆长度,平移脚步,学电视剧中僵尸走路。 胡老酒吓得手中的纸都落了,哎呀,老天爷,大白天竟然闹鬼了,一个抖颤,从小凳上跌落在地。 候四从不信鬼神,也被面前瞬间白得渗人的小娘子吓得后退,“你……你……你是谁?” 第76章 捞人 避见 宋简茹憋着嗓子,刻意捏出冷冰冰的字眼,“嘉兴癸酉年二月初五子夜三刻,附马府丫头小常儿来找候四、裘寡妇纳命来了。” “小……常儿……你……你不是没死吗?”候四一年到头经手的死人何其多,能死里逃生的人凤毛麟角,他记住了两年前死而复生的驸马府丫头小常儿。 “乐安郡王的脚比铁块子还凶猛,小常儿能不死?”宋简茹步步逼进,候四吓得魂都掉了,直摆手,“怨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干什么?” “要不是你们,我的魂魄怎么会一直留在这个巷子里,你赶紧还我身体来……”宋简茹见他信了,双手伸平,把电视剧中的僵尸学得十足十。 “哎呀老天爷啊……”候四吓得屁股尿流,被宋简茹逼进了马扎后院。 到了后院,她找了水,把脸上的墙白灰洗掉。 “老天爷,我就说这世上那来的鬼。”候四一碌骨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满身脏,走到宋简茹身边,“臭小娘,你想干什么?” 宋简茹伸脚就是两下,优美的瑜伽动作被她改良成了跆拳道,把侯四逼到墙角,一脚压实他半边脸,“你说我想干什么?” “臭……” 宋简茹脚用力一撵。 “哎呀老娘啊……”半边老脸火辣火辣的。 “随你信不信,我还真是个小鬼,真替小常儿报仇来了。” 很多时候,真话没人信。 候四也是。 但他屈在宋简茹暴力值下,“姑奶奶,你……你想干什么?” “你是老京城人?”她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哎呀……”他的老脸又是一疼:“是是是……” 宋简茹笑了,也许不要麻烦梁叔了,她想。 马车里,赵左把不敢相信的信息回禀给主人:“爷,听赵七说,她就这样……”他学宋简茹抬腿踢人的动作,“把候四压跪在墙角,还说来替小常儿报仇。” 赵熙冷冷的坐着,周身弥漫着震慑人的气压,赵左垂头毕恭毕敬,悄悄观察主人脸色,顺着他的脸色继续往下讲,“结果那宋二娘居然让候四带她逛京城小食铺子,吃饭的钱都让候四付,候四这个软骨头同意了。” 赵熙抬眸,“抠墙灰抹脸,扮了半天鬼,就为吃饭不花钱?” “是啊,好奇怪!”赵左也想不明白,他道:“爷,看样子宋二娘要天天出府了。” 赵熙眸光一动。 “让……让她出来吗?” 宋简茹倒是没有天天出来,她隔一天出来一次,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收拾好一天的食材,备好赵熙的午餐出去,赶在他晚餐之前回来。 随着离驸马府的路程越来越远,宋简茹试着一早出去,晚上回来,也不给赵熙准备午餐、赵左除了嘴上说过几句,赵熙好像当她不存在。 不要说旁人了,连宋简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出入驸马府跟入无人之境了?难道是小侧门的人故意放行? 而能让门房放行的人,除了赵熙,她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权力,可是他想干什么?让她找机会凑钱赎身?不可能,她想。 那是为什么呢?他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宋简茹也猜不出他什么目的。 明明跟赵熙睡在一个房间,这段时间,他们竟一次面都没有点过。宋简茹睡着时赵熙没回卧室,等她起床后,赵熙的床是空的,人早已出去练剑打拳了。 “这算什么?”宋简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不禁失笑,“为什么就不让她赎身呢?”她起身,“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出了卧室,小喜儿拿着她的衣服,“茹姑娘,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宋简茹点头,“嗯。” “还要去找你的亲人?” “嗯。” 这是宋简茹编的借口,但也只对小喜儿一个人讲了,其余人嘛,她连借口都懒得跟他们讲。 “可是你这样随便外出,不太好。”小喜儿内心恍恐的很,总觉得宋简茹要出事,她试着劝她。 宋简茹穿好衣服,笑道,“郡王都没说什么,怕什么。” “我……听人说,有人把你随意外出的事告诉了公主,公主怕是要找你了。” 宋简茹脚步一顿,公主?她本意让赵熙找她麻烦,没想到公主先找上门了,心没有来由的一慌,面上强镇定,“没事,我会当心的。” “茹姑娘,还是小心。”小喜儿还是劝她。 宋简茹当然知道小喜儿好意相劝,一方面,她确实要出去打探那个时不时冒出来的老婆子,二个,为了赎身,不得不找些错处让赵熙厌烦同意她赎身,随意外出这一条已经触犯了附马府下人条约,她估摸着不是赵熙就是他管事肯定会来找她,她把当家女主人惠平公主给忘了。 “我知道,谢谢你担醒。” 看样子她是劝不住了,小喜儿暗暗摇头,跟着她一起拐进回廊,还没走几步,良儿与辰儿齐齐从回廊过来,“茹姑娘,公主唤你!” 宋简茹望向二人,她没想到公主动作这么快,公主会对她怎么样呢?惩罚、发卖?她能找到机会赎身吗? 这二人,一个面寒,一个笑面虎。 面寒的良儿扭头就走,不屑跟她多言。 笑面虎辰儿上前要挽宋简茹胳膊,被她避开了,她也不在意,仍旧一脸笑眯眯,“你呀,从你再次回来,公主的赏赐就没少过,甚至你去大相寺,公主还让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我亲自帮你打点了嬷嬷,都花了三两银子呢。” 宋简茹瞄了眼她,从袖口袋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我月银不多,这个月刚发的都在这里。”说完,伸手还她。 她笑眯眯的推回头,“哎呀呀,我说出来不是跟你要银子,就是告诉你公主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没规矩呢?” 宋简茹看她,暗自冷笑,从大相寺回来都好久了,以前不说,偏偏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就是看她‘失宠’了,没了利用价值,要收回她的投资嘛。 辰儿又推了两次,还是没收。 宋简茹纳闷了,难道她真就随口说说。 公主院子到了,宋简茹没再多言,她被两个婆子半架着到了公主面前。 惠平公主一脸寒霜,面色相当威严,身边婆子大喝一声,“见到公主还不跪下。” 宋简茹身侧婆子把她踢跪下。 双膝陡然落到坚硬的大理石上,疼得要死,宋简茹额头上的汗瞬间冒出来。 面前丫头,一脸倔强,惠平看在眼里,怒从心头起,“谁给你的胆子,随意出入,又谁给你的胆子,厨房的活计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想干,你倒是比主子还主子。” 说着说着,惠平倒是气笑了,她贵为一个公主,主持中馈,也不是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这丫头倒好,竟比公主还自由,这还了得,“来人,给我打板子。” “是,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边传过来。 宋简茹转头望过去,是以前小厨房的管事麻嬷嬷,两人目光相遇,她满眼恨色,深宅大院私刑令人发指,今天落在她手里,怕是落不得好。 “公主,奴婢有话讲。”被打之前,宋简茹为自己赎身寻找机会。 惠平眉头凝成结,“还想绞辨?” 门外,良儿坚起耳朵听房间内的动静,听说要打板子,喜上眉梢,一脸得意之色,“这么张狂,早晚是个死。” 辰儿脸上亦是笑意,却藏着深深的算计,不动声色的摆弄精致通红的手指甲,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漂亮的指甲上。 听到良儿的话,眉挑了挑,并不附合。 “为何不说话?”良儿斜挑了她一眼,“平时的马屁、银子全白投了。”她幸灾乐祸。 良儿斜望回去,“未必。” “你什么意思?”良儿不解,“到公主面前告状,你可占大份。” “那又怎么样?”辰儿笑容瞬间收起,变得刻薄算计。 “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辰儿嘴角勾笑,“跟你一样啊,爬上主子的床,从此荣华富贵呀。” 这女人阴沉阴沉的,良儿下意识离她远了一步。 辰儿捂嘴笑。 房间内,惠平公主高高端坐在主位,耐着性子听她一派糊言,“竟想赎身?” “是,请公主成全。”宋简茹跪伏在地,小心翼翼说:“奴婢愚笨,不想在郡王跟前笨手笨脚让他心烦,肯请公主成全。” 惠平冷冷睨眼过来,“不识抬举的东西,主人烦不烦岂由你置喙,熙儿是男人,他看你不顺眼,懒得计较、懒得动手,没想到一个婢子不识规矩到这地步,动不动张嘴就要自赎,来人,今天我就替熙儿收拾一下院子里不懂规矩的丫头。” “是,公主!” 两个婆子跟母夜叉一般逼过来。 若大的公主府,宋简茹比蚂蚁还不如,她没想到没惹来赵熙,却落在了公主手里,难道她又要死一次,她以为一次次面对死亡会变得从容,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惧怕。 突然,门口传来婆子的唱帘声,“郡王到——” 赵熙?他怎么来了?他也会像公主一样只打她而不让她赎身吗?宋简茹死死的扒着柱子不松手,他的冷漠、他的倨傲,像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银河。 儿子?惠平公主惊讶的望向门口。 乐安郡王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犹如神祗。 他顿住脚步,转头朝侧柱边望了一眼。 清冷冬日里,宋简茹的目光与他相遇。 男人绫袍锦靴,淡然立在门口,矜贵清冷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她渺小如尘埃,难掩伤心低下头。 赵熙眸光未动,瞬间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继续前走。 公主回事房内,瞬间跪了一地丫头婆子,他抬手行礼,“母亲——” “熙儿……”惠平公主此刻眼里只有儿子,“午饭吃了吗?” “母亲吃了吗?” 此刻已过饭点,惠平公主当然吃过了,她怕儿子没吃,“还没,来来,咱们娘俩一道吃。”高兴的起身。 赵熙淡淡的阻止,“回母亲,我在外面吃过了。” “哦。”惠平公主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不少,“那过来和母亲说说话。” 赵熙踱步坐到公主侧位。 这倒是很少有的事,他常常坐的很远,没想到今天坐的这么近,惠平公主瞬间又高兴起来,“熙儿与谁一道吃饭?” “和太府寺少卿。” “你这孩子,什么少卿不少卿,不就是九皇子仁轩表弟嘛。”公主高兴的唬了儿子一句。 “是,母亲。” “那你怎么回来了?”年轻人在一起吃吃喝喝,那会大中午回来,她问。 赵熙目光似有若无的瞄了眼不远处。 惠平出生公主,又当家理中馈,什么样的小动作能逃过她,“你……”为了这个丫头回来?她简直不敢相信。 “母亲,让你操心了。” “熙儿……” 儿子长这么大,从没说过体贴人的话,没想到为了个没有规矩的丫头,惠平公主感慨的忡怔住了,下意识道,“熙儿,你还没和她行床,是?” 手下嬷嬷一直送避子汤过去,总是被儿子大管事接过去,开始她以为儿子不守规矩就是随意睡个丫头,最近才知道,原来两人根本没有行床,惠平公主不免又担心上了,难道儿子真如外界传闻是个断袖? “母亲,茹儿她年纪还小,我想再等两年。” 柱子边,宋简茹惊呆了,不就是一个通房吗?什么女人不行,非要等她,这分明是找借口拖延时间。 “什么?”惠平公主惊讶的就差立起身,“难道不是不喜……”女人? 赵熙当没听到老娘的失口之言,转头,朝向宋简茹,面色淡淡,可是出声中,任谁都听出了不一样,“还不过来,站在那里干什么?” 宋简茹带着复杂的心情,从两个婆子的桎梏中小跑到了赵熙面前,“公子……”也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委屈吗?她从没觉得她能在赵熙面前矫情,就在落眼泪的前一秒,她还在恐惧中自我挣扎、自我消化情绪,怎么就一下子落泪呢,她想不明白。 赵熙从袖袋中拿出帕子递到宋简茹面前。 宋简茹哭,虽无声,却止不住,见到帕子递过来,一下子止住了哭,惊讶抬眼,“公子……” 赵熙坐在圈椅里,半端坐半随意,拿帕子的手抬了抬,示意她接帕子,举止矜贵淡然,眸光清湛,直望到宋简茹的心里。 一时之间,她竟愣住了。 “嗯?”赵熙再次提醒,小女人害怕、委屈的样子真是招人怜,他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头,以示安慰,到底忍住了。 宋简茹被他低沉的尾音惊醒,转头看了眼周围,一双双眼睛齐齐落在她身上,紧张之下,她慌乱的接过赵熙递来的手帕擦去了泪水。 有人说,能打动女人的,未必是爱情,而是不经间的呵护。 擦完眼泪,宋简茹自然而然站到了赵熙身后,无意识当中,把赵熙当做了一座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山。 两人之间的互动,不管是惠平公主,还是回事厅内所有的丫头婆子,全都看在眼里,不是说郡王冷落小厨娘很多天了吗?怎么还能这样宠着她呢? 既然宠着,为何不行床呢?难道……郡王有难言之隐,不能行床? 惠平公主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儿子一直被人传好男风,亲眼看到他宠爱丫头,心放下不少,可自己生的儿子为了宠爱的丫头竟破天荒说她操劳。 难道……他就没看到作为母亲,她为他操劳了多少吗?一时之间,惠平公主心意难平,拂拂手,“都下去!”她手拄额头,一身疲惫。 赵熙立起身行礼,“母亲,儿告退了。” 惠平再次拂了下手,“嗯。”刹那间,她好像老了几岁。 不管赵熙什么目的,有他这坐大山罩着,宋简茹安心了不少,站在他身后,她发现惠平公主心情突然不好,是因为赵熙坦护她,让她没面子吗?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得罪公主了?那她以后在公主府岂不是更难了。 赵熙的阴晴不定,以及不让她赎身,都让她对他恭而远之,他却在她身陷囫囵时把她救了出来。 为什么救她?因为她是他院子里的丫头,要教训也是得让他来,是这样吗? 跟在赵熙身后,宋简茹不时抬头偷看他高大欣长的背影,还真是玉风临风,养眼得很,(被救一回,心态果然就不一样,竟看到了公子体仪俊美。)只是公子什么时候才同意她离开呢? 赵熙走路,看似不急不缓,宋简茹不知不觉竟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公子……公子……”等等她,她不敢这样叫。 赵熙脚步未停。 宋简茹一直小跑。 他去了书房。 她站在月洞门口想要跟上去,赵左与赵右两人一左一右挡住了她。 “公子……”她叫。 赵熙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她。 “公子——”宋简茹对上他的目光,绽出笑意。 赵熙淡淡收回目光,转身进了书房。 赵左赵右两人齐齐转身。 “公……” 刚刚还感恩他出手捞出自己,转眼间,宋简茹又烦燥起来,赎个身就这么难吗?没规矩是,那她就继续出去,继续自由散漫,看你开不开除我。 回到赵熙院子,进了起居室,小喜儿见她没事,欢喜的很,“茹姑娘,以后咱们就乖乖的呆在院子,不要随意外出了。” 宋简茹看了她眼,沉默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和小喜儿生活的时代不一样,观念不同,有些事没办法跟她说明白,那就顺其自然。 这天晚上,宋简茹特意等赵熙,结果一直到子夜都没等到人,眼皮发沉,睡着之前,大脑无意识冒出一句,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妇人还不如,难道他在生气?那他到底在气什么? 第二日,宋简茹起床时,发现对面床仍旧是空的,忍不住走到他床边,细细寻找他回来睡的证据,伸手摸了摸被窝,有温度。 回来过。 一直到厨房,宋简茹的气都不打一处,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她只是个没有自由的丫头呢。 郡王特意去公主那里捞出小厨娘的事件,整个驸马府都知道了,小厨娘依旧得郡王宠爱,所以厨房管事看到她,连忙讨好带笑上前,“茹姑娘,你准备做什么?” 宋简茹瞄了眼,“有什么吃的?”她今天什么也不想做。 “精米粥、燕窝、冰糖莲子,粟子糕、炸黄雀……” “停!”宋简茹直接说,“精米粥来一碗,白馒头两个,小厨菜一碟,放到小桌上。” “茹……” “我说的话没听懂吗?”宋简茹情绪压在不高不低的声音里,一脸严肃! “是是,老奴知道了。”老嬷嬷转身,暗暗拍心口,心道跟郡王久了,竟连发怒的模样都有几分像,她想,等正妃过门,茹姑娘十有八九会被抬成姨娘,她要好好巴结才对,送早餐时特意端了一碗精贵的燕窝。 “茹姑娘,请——” 宋简茹摇头,“我年纪小,受不住补,嬷嬷,你自己吃。” 老嬷嬷那里敢吃,连忙挥手,“茹姑娘,这样精贵的东西只有你才能吃,我们可不敢。” 什么叫她才能吃,宋简茹抬头看了她眼,想要反问一句,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想想又低头吃饭,她都是要离开的人了,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吃完早餐,宋简茹又出门,走到门口,顿住脚步,朝看门的婆子看了眼,婆子左右看,就是不看她,样子还挺可爱,好,既然敞开门让她出去,不出去白不出去,宋简茹大摇大摆出去了。 书房内,赵前站在主人面前,“爷,茹姑娘被放出去了。” 赵熙低头处理手里的公文,属下回话,也不知过没过耳朵,赵前回禀完就出去了,赵左立在一边不时递个茶水、拿个笔墨。 他心道,要是别家公子,这些侍候的事早就让俏丽丫头被看添香了,那还会让侍卫、小厮干这些事,暗暗感慨,郡王爷啊郡王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食荤(什么样的荤,大家都懂的哈)啊! 突然,赵左被砸笔声惊醒,“爷……”他连忙上前放好主人随手扔到笔架的毛笔。 赵熙眉宇显现烦燥之色,“非离呢?” 第77章 引蛇 逃跑 赵左回:“聂先生最近不是去会友就是寻美食,经常不在府里。” 赵熙沉思半晌,“那边什么情况?” 赵左继续回道:“宋二娘今天逛的地方是九王爷辖下楼店务公租房。” “那婆子还没和她会面?” “是,爷!”赵左小心翼翼的问,“爷,宋二娘是不是发现我们跟踪了?要不然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和婆子见面,她会不会耍着我们玩?” 赵熙双眸半眯,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上次两人碰面,婆子带着两个打手抢了她的银钱,打手被抓审也是抢钱,两个打手供出的最有用的线索——宋简茹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奚怀秀、郝大妮。 被拐一次,她就有一个名字。 打手供词中,宋简茹却只承认一个名字,大宋的宋,简单的简,茹素的茹。她对候四说替小常儿来纳命,她对小喜儿说摔了头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有一个名字……什么也不记得了…… 突然,赵熙抬眸,“备车。” “爷……”赵左一愣。 “杵着做何,还不滚去备车。”赵熙少有的发怒。 “是,爷。”赵左吓得连忙跑开了。 候四被宋简茹吃怕了,“姑奶奶,大街小巷里的小食肆都被你吃遍了,你就饶过我。”他养老的银子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这是什么巷子?”今天逛的比较远,宋简茹看向前面狭窄逼仄的小巷子,两边房子跟她平时看到的不一样。 “能是什么巷子,当然是楼店务管的出租房。” 原来这就是大宋的公共廉价出租房,宋简茹走进巷子,巷子纵横交错,四叉八通,区域还挺大,一路逛过去,各式铺子都有。 她最感兴趣的是食肆,要是有机会在这里开个小食肆,肯定很不错,只是环境不太好,要是卫生与基建搞好,这里绝对是开快餐店的黄金地段。 “这里都住些什么人?”快餐也分档次,宋简茹问候四。 光走路不吃饭,候四心情不错,只要不让他掏钱,一切都好说,“这里是城南,靠近皇城,是各式小吏官员们租住的地方。” “无业游民租那里?”她问。 “当然是城北。”候四道,“那里也有楼店务的廉价公租房,只是没这里好,很差,很多房子年久失修穿风漏雨。” 最近她出现的地方,比起城东豪门大族是差不少,却还是属于京城繁华地段,治安相对比较好,如果城北真像候四说的那么差,那个老婆子应当会现身,毕竟她都出来游逛这么多天了。 “走,咱们去城北吃午饭。” “你确定?”城北又脏又乱,东西又便宜,候四一张皱纹横生的脸凑成一团。 “当然。”说罢,宋简茹转身就走。 候四却定住了,未动。 走了两步,宋简茹发现身后没动静,转头,“走啊,候四爷!” 候四一张老脸干瘦干瘦,一般人看到会害怕,更不要说此刻,他一双老眼浑浊的渗人,“宋二娘,原先我以为你在找人,现在看来,你是引蛇出洞?” 宋简茹眉毛高抬,“候四叔怕不怕?” “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让我怕的。”候四老眼一眯,明明笑,却像哭,很让人害怕。 “那走。” 候四仍旧未动。 宋简茹吁口气,“候四爷,你不是说不怕的嘛。” 候四朝周围看了看,眯起一双老眼,“有护卫?” “也许!”宋简茹摊摊手。 “乐安郡王的人。”候四直接道。 不是他的人,还是谁的。 宋简茹直到今天出府前一刻才想明白,为何她能自由出入附马府了,原来赵熙早已知道‘她’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杀手。 他让‘她’自由出入,是为了把‘她’与老婆子一网打尽。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一直避着她,原来在防着她;怪不得把她从公主那里捞出来,原来她还有用处。 雇了辆马车,候四与马车夫坐在前头,她坐在后头车厢里,半个时辰到了城北,当她下车时,候四大惊,“你是谁,宋二娘呢?” 此刻,宋简茹换上了叫化子衣服,肤色弄得腊黄,活像一个乞讨很久的小叫化子。 “我就是。” 候四一脸世故,朝周围看了看,“你这是准备逃跑?” 宋简茹假笑一声,“没有,我这是为了引蛇出洞。” 候四神色复杂的看向她。 宋简茹面带微笑:“走,先找个地方吃饭。” 蛇肯不肯出来,她也没底。 找了个北城最干净的小食肆,点了饭菜,大宋朝饭食其实大部分跟现代差不多,现代有的食材,大宋基本上也有,烹煮的方式也基本齐全,甚至有些古法在现代还失传了,引得很多现代人寻找古方古法重现大宋美食。 只是在北城这样贫乱地方,可想而知,宋简茹点了份最简单的填饱肚子就好,她坐在小食肆最里桌,脸朝门口,一边吃,一边看门口人来人往。 闲逛快半个月了,又差点被公主打板子,功夫终于不负有心人,她看到老婆子在人群中闪过,不动声色,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饭,她和候四出来,一边跟他闲聊,一边悄悄在人群里搜索老婆子的身影,“候叔……” 十多天,宋二娘可一直叫他候四爷,乍听见一个叔字,他愣住了。 宋简茹的声音很低,“麻烦你到悦升客栈帮我留个口信,就说……” 人流拥挤中,候四竖起耳朵。 “有缘自会相聚。” 候四忍不住问:“留给谁?” “你只管留就是。”宋简茹留意周围,小心紧慎。 候四看她一脸紧张,无奈松口,“行。” 老婆子贴着人流,一直找机会接近宋简茹,像一条吐芯毒蛇,让人恐惧。 人流中,赵前手下亦看到了老婆子,心道一声,这下看你往那里逃,轻轻一挥手,附近暗侍马上上前。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摩肩接蹱的人群中,几个暗侍一路包抄上去。 果然……当宋简茹瞄到有人悄悄围上老婆子,一切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原来赵熙真的早就知道了。 有多早呢?她想起大相寺之行,明明去之前,赵熙温和了不少,回来之后就又变得冷漠,难道她在窗口丢落纸条时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他的阴晴,她能自由出入附马府似乎都说得过去了。 抬头望望天空,冬季里,天干气爽,蓝天白云,朗朗乾坤,小小丫头被踢死,好像也不全是权贵枉顾人命,也许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充满了阴谋、恩怨。 她,宋简茹就不参合了。 抓住机会,“拜托了,候叔。”说完,一赤溜钻到拥挤的人群中,顺着人群朝城外虹桥跑去。 城北,某个破旧小巷口,年轻小娘子穿着花枝招展,手挥着帕子,男子上前搭讪,却被她一个一个挡掉。 直到有人朝这边跑过来,她才故意跟一个男人周旋,“哎呀,客倌……”一边说,一边瞄向跑来的婆子,婆子朝她使了个颜色,急跑而过。 小娘子迅速摆出一副骚手弄姿的模样,走到小道中间来拦后面追赶人年轻侍卫,“哎呀,大爷,来呀,奴家这里好快活的……” 一把被两个暗侍推开了,她跌倒在地上,摔得不轻,手肘都跌破皮,要不是她有点身手,怕是能摔断骨头,望向前面背影,又是赵熙身边暗卫,看来用奚怀秀杀他不成了。 她起身,冷冷憋一眼,主子肯定要舍了这一老一少两个棋子。 人群中,有人靠近赵七,“七哥,宋二娘跑向城外了,要不要派人跟上去?” “赶紧抓老婆子,那宋二娘自然会回府。” “是!”属下再次调了一拔人跑向纵横交纵的巷子。 宋简茹顺着人流,很快到了城外,看到了那座虹桥,她不上桥,绕到了河堤街道,她有些懊恼,为什么直到今天早上才豁然明白赵熙的用意,要是早点明白,她是不是可以早点畴谋,早点逃走呢?现在不是自责懊恼的时候,她得想办法混上一艘船才行。 河堤边叫化子、流浪者不少,宋简茹叫化子打扮没引起什么人注意,她在河边走,寻找下手的目标。 候四这辈子一直和高门大府打交道,不过都是高门大府的下人、死人,被器宇轩昂、贵胄不凡的乐安郡王召见,大概是祖坟冒青烟了。 天色已黄昏,黑色镏金马车在夕阳中耀眼无比,骄内光线暗,候四看不真切贵人面容,大行礼,“小人见过郡王,郡王金安。” “宋二娘呢?” “回郡王,街道上人太多,被挤散了,我想她现在应当回驸马府了。”候四声音颤抖,回字却清晰。 “应当?”赵熙倾身向前,长臂一伸,车厢半边门打开。 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映入候四眼帘。 “郡……郡王……”候四比尘土还卑微。 一头墨锦似的黑发垂落肩前,发顶束了一只紫玉钗,宽阔光洁的额头下面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细长的眼眸半眯,透出凌厉之光:“我再问一句,宋二娘在那里?” 年轻贵人,丰裁峻厉,望之可威,候四双腿落跪:“回郡王,小的不敢枉言,只知道她顺着人群出城了,至于出城去了那里,小人真的不知道。” 赵熙盯他几息,挥手。 赵左赵右齐齐上前,“爷……” “找不到人,你们两人就不要回我身边了。” “爷……”二人齐齐一惊。 夜色来临,这一晚,汴京城意外的不平静。 聂流云被人从棋桌上拉走,“什么事?”能到棋桌上拉人,这事一定不小。 赵十七的表情别扭,“先生,你还是赶紧到郡王身边。” 难道跟大国舅正面杠上了,聂流云心里一惊,“赶紧带路。” 卫国公府,方沐霖正在招待进京沐职的将军舅舅——谢昭,席慕白作陪。 谢昭想见见姐姐,姐姐却在庵房里闭门不出,妹夫又修道闭关不闻世事,为了一个女儿,一个成了尼姑一个成了道士,这都叫什么事,他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伸手拍拍外甥的肩膀,“辛苦你了,子沐。” 方沐霖苦笑,“苦什么,要不是我把妹妹弄丢了,父亲母亲何偿会变成这样。”他一直活在自责中。 谢昭摇头,“阿囡丢了,我也心痛,可……可……”毕竟是一个养大要嫁人的女娃子,还能比家族、比长子重要。 这话,谢昭终是没有说出口,那个糯米团子一般的小人儿,他也抱过,他也舍不得放手。 罢了,罢了,都是劫。 “舅舅,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吃晚饭。” 谢昭点点头。 三人刚入座,门房来禀,“世子爷,赵熙贴身侍卫赵左求见。” “他来做什么?”方沐霖脱口问。 “小的不知。” 席慕白道,“前两年,乐山郡王去北方查案,与大将军一起打过仗,许是知道大将军进京,特来拜访。” 拜访的方式不对,方沐霖觉得不像,但是赵熙的第一近卫求见,他还是给了这个面子,“让他进来。” “是,世子爷。” 不一会儿,赵左见到了方沐霖,“大晚上前来,打扰了,世子爷!” “何事?”方沐霖没客气,直接问。 赵左抿了下嘴,欲言又止。 方沐霖与舅舅谢昭相视一眼,问:“赵将军有什么话不方便,需要回避?” 赵左尴尬了,抬手道,“也……也没什么,府里有丫头逃逸,麻烦赵世子调五城巡卒帮忙找一下。” 咝! 一个丫头,竟调动兵马司。 赵熙疯了? 夜色中,船舱外,饭菜飘香,勾得宋简茹肚子越发空了,这船怎么还不开走啊,她得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小船晃动,周围传来喧闹声,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出了什么事吗?她差点揭了船舱盖子探出头看,意识到自己正在逃跑之中,忍住了。 躺在船舱中,她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外面,好像查船。大概是例行公事,她想。 听着听着,宋简茹不淡定了,他们好像在找人,找谁?是老婆子,还是她,还是江洋大盗?她小心脏呯呯跳个不停,双手合拾,老天爷,求求你们,让这些人找的是老婆子,是江洋大盗,就不要是她,让她顺利逃离这里。 外面喧嚣嚷嚷、兵慌马乱,她的心不由的揪紧,老天爷,看来电视剧不完全骗人,古代抓逃奴比现代警察抓逃犯的陈势还大,她能跟着小船顺利南下吗? 整个北城及北城近郊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很多要出行的船只也被扣在汴河,特别是虹桥下,更是密密麻麻排满了大大小小船只。 候四被人架着,一直在赵熙身边,每过一会儿,就有人问话,“候四,宋二娘穿的叫化服是什么颜色?” 候四面对死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心里素质杠杠的好,可是面对赵熙手下,他强大的内心被攻得跟豆腐一样脆弱。 “大人,大爷,叫化服能有什么颜色,它就是脏兮兮的颜色。”候四直接给问话这人跪下了,“大老爷,求求你别问了,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立即叫天打雷击,马上去见阎王。” 聂流云摇摇头,问向身边暗卫:“宋二娘什么时候、在哪里弄到了叫化服?” “回先生,今天早上出了附马府,与候四会面前,在一处巷口花了十文钱买的。” “哦。”聂流云想了想问,“府里有什么异常吗?” 暗卫懂他问的意思,“已经查过了,一切如常,跟以前一样。” 聂流云沉思半刻,走到赵熙身边,低声说,“看样子宋二娘逃跑像是临时起意。” 赵熙眼皮未抬,嘴角紧绷,面无表情。 聂流云暗暗摇摇头,又转到暗卫身侧,“从老婆子口中审出了什么?” “审的不多。” “是什么?” “宋二娘是老婆子从江南平江府买来的,在手里调教了两年,后来在来京的路上,宋二娘寻得机会逃走,被回工部任职的王大人救起,原本王大人想把她带回家做个丫头,结果她长得娇媚,被王夫人卖进了慈幼局。” 与赵左打听的基本对上了,聂流云又问,“老婆子在平江什么地方买到的?” “那老婆子说是在一对老夫妻那里买到的。” “让人查老夫妻了吗?” 暗卫点头,“查了,不过现在正在集中查老婆子身后之人。” 夜色越来越深,巡卒、侍卫不停的传来消息。 “已经找到那个卖叫化服的叫化子。” “下午有人看到穿灰土色叫化服的细瘦小子……” “有人看到他在虹桥附近一直盯着船看……” “下河口,有个妇人在河边洗衣,好像看到一个叫化子上了一条没人的小船……” …… 一次次消息传来,一次比一次清晰明了,赵熙问:“那个妇人在那里?让她指认小船……” “是,爷!” 缩在冰凉的小船舱里,身着单薄的乞丐服,晚上又一滴水未进,宋简茹现在真是又冷又饿,有些懊恼临时起意,要是她耐住性子细细规划一翻,也许就不会被冻得半死。 她抱紧自己,耳朵竖起,一直听向外面,一会儿担心外面的人可能是抓她,一会儿又想,她就是个丫头,也许并不一定是抓她,抓老婆子、抓江洋大盗都有可能。 胡思乱想中,宋简茹突然后悔,早就自由出入驸马府,怎么就没想到逃跑呢?也许早点逃跑,早就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也不对,开始她没想到逃跑,是思维局限在身份路引上,总觉得没有这些,到哪里都不能置产,让她不衬意。 所以她想办法赎身,结果不是银子被抢就是赵熙不同意,没一样如意的,只好逮住机会先逃再说。 想着想着,她都没有发现,船舱外突然安静下来,整个河面上,火把连着火把,把夜色照得亮如白昼,船与船连成一片,像平地一样,官兵簇拥着年轻贵公子,一艘一艘走过来,直到居然高临下,看向被夹在其间的一艘小船,它安静的随着水波轻轻晃着。 小船主人带着婆娘和一双女儿站在船头,吓得瑟瑟发抖,“贵……” 赵左一个抬手,中年男人不敢吭声了。 整个河面静谧的诡异。 二里地之外,某艘中等大船上,一位儒雅而俊美的中年男人站在船头,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管事不安的上前回话,“回……回老爷,是公子!” “子玄?”中年男人面容清俊,身上有一种中年男人罕见的浪漫气质,站在船头,寒风掠过,他不仅没有一丝丝瑟意,还身似行云流水,状如皓月清风。 “是,老爷!”管事垂首弓腰,毕躬毕敬。 “抓犯人?”他问。 “好像……是。”管事早已打听清楚,不是抓犯人,而是抓丫头,但他不敢说。 中年男人眉头松开,转身进船舱,“正事要紧。” “是,老爷。”管事连忙上前伺候驸马爷。 他就是赵熙的父亲,惠平公主的丈夫,曾经的探花郎——上官文卓,现如今大宋第一名士。 咦,赵熙怎么不跟父亲姓呢?这话说来话长,以后咱们慢慢聊,先来说说今天晚上,赵熙一怒为丫头的行径,引起了多少人关注,又有多少人过来看热闹,半夜时分,整座虹桥竟比白天喧腾热闹,许多王候贵胄家的公子哥纷纷从酒楼、艺倌、红楼前来瞧热闹、看稀奇。 “究竟是多绝色的丫头,能让赵熙冲冠为红颜呀?”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此公子一定会在赵熙这个名词前面加一个定语——断袖。 “就是,等会咱们可得瞧瞧,赵熙已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那他喜欢的女人肯定是京城第一绝色女子。” …… 方沐霖带着席慕白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穿过,席慕白眼尖看到了那艘低调奢华的驸马专用中等楼船,“子沐,你看——” 方沐霖也看到了,“附马怎么也回来了?” “难道听到了什么风声?”席慕白看向世子。 方沐霖眉心一凝,“这只是舅舅个人想法。” 席慕白分析:“也许,附马爷听到了什么,要不然他一个游山玩水的人怎么会回京城,不要忘了,赵熙可是他独子,再怎么跟公主不和,儿子是亲的。” 第78章 就这样了? 方沐霖嗤笑,“我不知道舅舅什么意思,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妹妹三岁被人抱走,整整十年都没有找到,连他都要放弃了,舅舅居然还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要说附马爷赶回来阻止,就连他都觉得荒唐。 船舱外冬寒水冷,冷气直窜进舱内,宋简茹冻得嘴唇发乌,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想,不会冻死在船底,不停的搓肩揉膀,甚至想蹲起身跺跺脚取暖。 要不,偷偷爬出去,到前舱拿个衣服、毯子盖一下?宋简茹实在冻得受不住了,竖起耳朵,她想趁乱溜出去。 怎么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没什么了,宋简茹一惊,难道耳朵冻得失聪了?她忍不住伸手击船壁,手指骨还没碰到船壁。 船舱盖板哗一下被人移开了,她下意识抬头望上去。 火把通明中,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她眼帘,还有那双熟悉且让她害怕的深?眼眸,“公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是不是死定了? 一、二里地之外,各府小厮、家奴看到船舱内冒头的小娘子,先是一喜,美人终于出来了;然后一惊,蓬头垢面,衣缕烂衫,那是什么美人,就是一个脏兮兮的蜡黄少年啊。 老天爷,都说乐安郡王好男风,果真如此!他们激动的把消息传给了各自主人。 “什么,是少年?” “脸色腊黄?” “还是颜色一般的少年?” ……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果然断袖就是断袖,众公子相视一笑。 赵熙居高临下,看向狭窄的小船舱,长睫细细密密,掩盖着一场暴风骤雨。 “上来!”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宋简茹明白,真正权威之人怒火不易察觉,等到惩罚时,你才懂他们到底有多狠,她直摇头,不……不……她不上去,死也不上去,一直朝角落缩过去。 赵左气的要拔刀。 赵熙一个眼神淡淡瞥过来,他的手倏然离刀,内心暗暗不满,爷这是干什么,大晚上为了个丫头出动半城兵马,弄得人尽皆知,明天早朝还不知要被多少人参一道。 船家从不知道自家小船舱什么时候藏了人,不仅如此,小娘子还不肯上来,船主的胆已经吓破,他扑嗵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贵人饶命啊,贵人饶命啊,小的真不知道小娘子怎么会藏在小的船上,贵人请饶命……” 船家娘子、孩子齐齐跪下,围着丈夫(爹爹)哭成一团。 宋简茹被他们哭慌了。 赵熙双眸半眯,“来人,把他们关进大牢。” 船家几口吓得哭声顿住。 宋简茹倏然望向那个拥有生杀大权的贵公子,害怕变成了恐惧。 赵熙眸光一动,怒从眉头起。 船家几口感觉杀意汹涌而来,瞬间崩溃,船家娘子仰头大啸,哭声撕心裂肺,“老天爷啊,求你睁睁眼,俺们遭了什么天谴,祸从天降,要遭杀头之罪?” 绝境,其实很少人能逢生。 宋简茹被妇人哭得大恸,他们一家人有什么错,要被她的自私牵连。垂头,她再一次被现实击溃。抖抖索索,从狭窄的船舱内爬起来。 寒冷、饥饿、恐惧、绝望,每爬一步,就像在告诉她,宋简茹,你认命,这一辈子你就是奴隶了。 认命吗? 上一辈子,她都没有认,顶着压力,无视病痛也要活出人样,让那些抛弃的人看看,没有他们,她一样活得很好。 双手撑在船板上,用力拗上船板。 看她左试一次、右试一次跳不出船舱,赵左看得嘴角直抽,忍不住想伸手拉一把,偷偷瞄了眼主人,他面如寒霜,根本不敢造次。 悄悄贴近聂流云,示意他出手。 聂流云嘴角暗扁,赵熙正在气头上,他才不触霉头,再说了,男人与女人之间……他还没想完,宋二娘一个力挺,竟拗上了船板。 不管试多少次,就像现在能爬上船板一样,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不得自由的鬼地方。 来不及喘气,宋简茹跪到嘶哭的船家人面前,“对不起……” 她连连磕头,船家人停住哭声,“小娘子为何要害我们?”妇人责问她。 是啊,她为何要害人,“对不起……”她趴在船板上,忍住泪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害人了!” “你……”妇人被她道歉的莫名其妙,不安的望向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聂流云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妥之处,什么意思?他亦不自觉的看向赵熙。 赵熙冷漠的看向宋简茹。 她从船板上爬起,双手抬起,“我偷偷溜到船上,不知者无罪,我是逃奴,你们抓我,要杀要剐随便。” 双手等着被铐。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过来动作,她不耐烦的叫道,“赶紧上铐抓起来呀,还等什么?” 要不是场合不对,聂流云都能笑了。 赵左低头装死。 赵熙淡漠的眸光瞬间深如潭水。 宋简茹从爬上来到现在,目光一直避着他。 他不发话,没人敢动。 不得已,她看向他。 目光相遇。 一个深沉无波,一个视死如归。 这次临时起意,考虑不周全,被人抓到,她服气,但下次……只要让她再逮到机会,她一定周密行事,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窥见她内心,赵熙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负手,转身而走。 赵右抱剑,走到宋简茹身边,“走,宋二娘。” 宋简茹望望空荡荡的双手,不拷她,不进大牢房? 竟等着被抓进大牢,这脑袋难道被船舱压扁了?聂流云摇头,路过她时,低语一句,“家奴,只要主人不送官,都是私下解决。”说完走人,真不想跟这个又傻又笨的丫头多说一个字。 …… 宋简茹抿抿嘴,好,那就回驸马府,大不了被私刑打板子,抬起冻得发麻的脚跟上,走了两步又停下,把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放到了船家面前,“对不起了,大哥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 船家那里敢收,抬头,“小娘子,你……究竟犯了何罪,这么多官兵找你?” “……”什么?宋简茹这才抬头望向四周。 整个河面亮如白昼,船连船,人挤人,还有一排排官兵巡卒。 老天,这是什么阵仗? “这……这是……”她靠近赵左。 赵左怕了她,离她两步。 她尴尬的咧下嘴,脑子转了一圈,小跑追上前面赵熙,“公……公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一样。为了有机会第二次逃跑,宋简茹觉得有必要探探赵熙的路数。 宋二娘刚才还气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居然还能讨好的叫声‘公子’聂流云心道这女人……够狠。 赵熙只给了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不理她,宋简茹眉角一动,“公子……公子,抓住那个老婆子了吗?”她也有杀手锏的好不好。 果然颀长背影微顿。 宋简茹嘴角微扬,小跑变成大跑,“公子,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觉得,就这样告诉你,怕你不信,所以我就……” 赵熙停住脚步,转头,“所以你就蛇引出洞,然后你钻进洞逃跑?” “没……没这回事?”宋简茹心虚的结巴,果然就是生于权谋之家的王孙贵族,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她来个死不承认,连连摆手。 赵熙冷哼一声。 “公子……”宋简茹扁嘴,低低唤他。 赵熙不假颜色。 “公……啊吃……啊吃……”河面上寒风嗖嗖吹过来,宋简茹冻得喷嚏连连。 小小丫头,身子单薄瘦弱,蓬头垢面,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脏乱中,一双月牙眼带着讨好的笑容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公子……”又冷又饿,这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赵熙眉头一松,展手带起大氅,宋简茹被他圈在大氅内,瞬间变得暖和。 宋简茹很别扭,可是大氅里太暖和了,温度战胜了别扭。 “公子,你晚饭吃了吗?”仰起脏兮兮小脸,一双月牙眼却比头顶的明月还清澈明亮。 赵熙微动:“你说呢?”抬脚跨步,大步而行,宋简茹亦步亦趋。 身侧,官兵侍卫护行。 身后,聂流云,赵左簇拥而行。 从下午折腾到半夜,这两人竟跟没事发生过一样。老天爷,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不,宋二娘是怎么做到的。聂流云等人感慨万千。 前面,宋二娘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寒风飘向四周。 少年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小娘子的声音,各家小厮侍卫又忙成一片,赶紧打听,这个脏兮兮的叫化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一会儿,世家公子们惊讶的问,“丫头扮小子?” “回爷,是的,听说要赎身,乐安郡王不同意,她就扮小叫化子逃路。” “结果还是被赵子玄逮到了。” “那赵熙得多喜欢这个丫头啊,出动半城兵马找她。” …… 虹桥上众人长嘴八舌,“今天晚上肯定要见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丫头能让赵熙搬了半城兵马。” “对对,一定要看看……”他们齐齐看向河道,不远处,赵熙大氅下裹了一个雌雄莫辨的瘦弱丫头,他们兴致盎然的等着他们上桥进城。 宋简茹靠在赵熙身侧,既温暖又害怕,想着他会如何秋后算账,忐忑不安中,带着探寻的马屁一波又一波送上来。 “公子,你吃晚饭了吗?” 赵熙跨步,横穿过一艘艘连成片的船舺板,仿佛没有听到宋简茹的问话。 和小命、打板子比起来,尴尬算什么,厚着脸皮侧眸仰脸:“我猜公子肯定没吃晚饭。”冻得发抖的声音中带着清甜。 她以他不会回。 “为何?”却开了口。 “因为……”宋简茹故意调皮的说:“公子想吃我做的饭。” 赵熙转头看她。 宋简茹缩头做了个鬼脸。 他不禁莞尔,“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 “公子……”宋简茹嘟囔。 赵左在心内坚定的说道,不是郡王镇小鬼,就是小鬼哄郡王,一哄一个准,大动干戈一场,竟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他们这些收拾残局的人才能懂,上了岸,赵左顶着方世子嘲意的笑容当没看到,“多谢世子爷,以后您要有这样的事需要小的帮忙,小人在所不辞。” 奸滑的侍从,什么叫‘以后有这样的事’,方沐霖皮笑肉不笑,“我倒是没乐安郡王好雅兴,学‘烽火戏诸候’这一出。”他看向已经带着丫头走向虹桥的赵熙,无不嘲讽。 赵左挤出笑容,抬手陪礼:“方世子言重了。” “言不言重,明天早朝就知道了。”说完,转身而走,披风划过弧度,像是主人极度不满的情绪。 赵左头疼,“聂先生,方世子明天也会被参一道?” “你说呢?”聂流云也头疼,为了一个丫头,竟然得罪兵马司都统方沐霖,好像不划算! 汴河河面上,随着官兵撤去,很多船终于可以开动,不一会儿,很多小船离开了这个河段,河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驸马楼船上,管事问,“老爷,要不要告诉郡王一声,说你回来了。” 上官文卓伸手制止,“无需打扰他,让他办事。” “那老爷你今天晚上……”是留在船上,还是回驸马府,管事只敢问半句。 上官文卓微抬头,眯眼,“去琼雅阁!” 管事几不可见的身子一颤,抬头张嘴,想劝什么,主人温润中浸透寒意的脸,让他恭敬的回道,“是,老爷!” 宋简茹真没想到一场逃跑,她扬名于汴京公子哥圈层,要不是蓬头垢面,脸色化了腊黄妆,估计以后连大街都上不了。 “公子……” 夜色里,灯火通明的虹桥上,站满了贵族子弟,他们好奇的目光,跟一根根麦芒一样刺得她浑身不舒服,不自觉的贴近赵熙。 此刻,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 赵熙伸手揽住她的细腰,风淡云轻的穿过人群,论出身,除了皇子,没人比得上他,论地位,他手握实权,他实在没必要理会这些无聊的世族子弟。 有几个世家子很想见见宋简茹的真容,手痒痒的想上前戏闹一番,看到赵熙冷峻凛冽的脸,不敢造次,只能做个八卦者过过嘴隐了。 大国舅人虽没有到虹桥,赵熙的一举一动,一句一话都传到了百花楼,传到了他的榻上,一边和美人做运动,一边和属下讨论赵熙身侧女扮少年是谁? 屏风处,贴身随从,一边被逼听墙角,一边小心回话,“小脸腊黄,就是丑儿。” “赵熙看上的能有多丑,就属他会玩,竟调兵马司的人跟着他一起闹腾,巴佬子的,又出风头了,这第一公子名头刚要换人,他又摘到头上……” 他的心思不在运动上,美人急死了,细臂勾脖,“爷……爷……你快点,快点……” “臭婧子,竟敢使唤老子……”伸手啪啪就是两下,打得妓人脸腮瞬间肿了,他的动作瞬间变得凶猛,“富贵——” “小的在——” “赶紧去找御史台,明天给我狠狠的掺他。” “是,爷。” 宋简茹希望街道永远没有尽头,马车永远到不了驸马府,窝在马车一角,她时不时偷看赵熙一眼,回到驸马府,他会怎么处理她呢? 关禁闭、打板子?还是她想不到的私刑?不知是什么惩罚,等待猜测的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她不停的平息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赵熙端坐,一手捏拢大氅,一手随意放在腿面,闭眼假寐。 眼看就要到附马府,宋简茹咬了两下嘴唇,先开口,“公子——” 对面男人,毫无反应。 她想,他肯定听得到,继续说,“公子,被你踢过一脚后,我真的什么都忘了,那个老婆子是什么人,我真的不知道。” 赵熙瞌眼,面色无澜。 宋简茹必须把她‘潜伏’身份的炸弹排除。 “上……上次,在大相寺山脚下客栈收到一个来路不明的纸条,我不是不想告诉公子,我是怕说不清,怕公子不相信。” 不相信? 赵熙睁开眼,“怕我不相信?” 淡淡的反问声,却让宋简茹危机重重,小心的点了下头,“是的,公子。” “哼。”他嘴角冷勾,不屑的又闭上眼。 宋简茹看不透他,也不知‘她’对他有什么威胁,她得努力让他相信,她不是‘潜伏’的什么人。 “第二次,那个老婆子约我去朱小娘珠花店会面,我根本没去,所以她生气了,第三次直接找了两个打手不仅抢了我的钱,还让我杀了你。” 赵熙双眸倏一下睁开,瞳孔微束,直直望向她。 宋简茹吓得缩到车角,“公子……公子……” 男人面上漠然,眼眸里清清冷冷,半点情绪都无,眼睫拓下淡淡阴翳,此刻半眯着眼瞧她,感觉他抬手之间就能把她杀了。 车厢内,寂静无声,连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突然,马车停了。 “爷,到家了。”赵左在外面叫道。 赵熙蓦然收回目光。 宋简茹浑身一软,瘫坐在车厢板上,短短数秒内,她感觉到了他的杀意。 车厢门打开,赵熙起身下了车。 赵左看到车厢内,宋二娘一身潦倒的坐在车角,“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下来。” “哦。”她失失慌慌、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跟在赵左身后。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赵熙起居院。 小喜儿等在院门口,先给赵熙行了礼,等他们进院,她看向他们身后,低声呢喃,“茹姑娘呢?” 赵左听到声音,转头,嘴一呶,那不是? 小喜儿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看向小叫花子,眉目间,好像小常儿。 “小喜——”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惩罚,宋简茹一边忐忑的望向赵熙,一边跟小喜儿打招呼。 “老天爷,茹姑娘你这是……”掉到泥坑了吗? “我……”她突然转了话题,“我早上让你备的食材都备了吗?” “当然备啦!”看她一身叫化子打扮,小喜儿仍旧适应不了。 宋简茹连忙跑到赵熙身后,行了一礼,“公子,你稍等!”说完,咚咚跑去厨房了。 赵左抬手指向她背影,“公子,你板子还没打呢,她到聪明逃了。” 赵熙望了他眼,负手回房。 赵左看主人背影,眨眨眼,爷就这样放过宋二娘了?不会,逃跑诶,难道不应当大惩小戒? 这样重拿轻放,岂不是助长宋二娘的气陷,让她再次逃跑?不得不说,赵左的担心完全正确。 那赵熙有这样的顾虑吗?能在一众皇室、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未及弱冠就被委以实权,被皇帝亲封为宣谕使,大家觉得他会失虑吗? 如果不会,他为何不惩戒?(欢迎留言评论区,期待你们的答案。) 深更半夜,宋简茹没有时间再去做精致食物或是煲汤,不仅食材处理麻烦,还要耗时间。她做了快餐食品,而且是后世年轻人们最爱的洋快餐。 主食:鸡肉卷(墨西哥)、烤翅(新奥尔良);配餐:芙蓉鲜蔬汤;甜点:葡式蛋挞;冬天夜晚,就不搞什么冷饮了,来了杯热蜂蜜奶茶。 鸡大腿、鸡翅,宋简茹早上就过好油了,算是半成熟,晚上只要加工一下就好了,完全不费什么时间,蛋挞也是,调料都是现成的,放到她土制的蒸箱里蒸一下就好了。 “小喜儿,我先去洗个澡,你和小吉儿送到郡王厢房。” 小喜儿并不知道驸马府外发生了什么,点点头,“那你快点,公子还是喜欢你伺候。” 伺候?不知为何,逃跑未成后,宋简茹听到这两个字格外敏感,面上却什么也不表现,微微一笑,“知道了,你赶紧去。” “嗯,我知道了。” 小吉和小喜儿把快餐食品送到厢房时,赵熙刚好洗漱好,还未到厢房,站在门口,食盒里的食物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 盯着食盒一动未动。 小察和小润不敢催,躬身悄悄退出了房间。 房外,赵左和赵右正在和值班的侍卫交岗,看到小察与小润,齐齐上前,小声问,“里面怎么样?” “左侍卫,你要是不放心,自个儿进去看看。” 赵左伸脚要踢小察儿,调头朝走廊处看,“宋二娘怎么还没来?” “今天晚上还有她值夜?”小察惊讶的问,外面的事,也许别的丫头婆子不知道,他和小润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不然宋简茹在附马府的事向谁打听。 第79章 意平难 路遇 赵左哼嗤一声,“别废话,赶紧伺候爷,小心板子。” 小查与小润相视一眼,一个去找小喜,一个又悄悄溜进厢房。 宋简茹洗漱很快,等抬脚出来犹豫了,公子吃饱喝足会怎么找她算账呢?今天晚上的阵仗这么大不会轻易放过她! 方沐霖回到府中,谢昭还在等他,“舅舅,累了一天,怎么不休息?” 长年打仗、经年锻炼,谢昭骨骼虬劲、身形匀称,人到中年没有一点发福、苍老跟年轻人一样,是个美男子。 “赵熙的逃奴找到了吗?” 方沐霖嘲讽一笑,“找到了。” 谢昭看他这样,眉心一拢:“不妥?” “何止是不妥。”方沐霖请舅舅上座,端了杯热茶,“简直是胡闹。” “怎么回事?”他问。 “为了一个逃跑的丫头,出动我半城兵马司,人抓到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喔,竟有这样的事?”谢昭眉头拢的更紧了,“此人不是不好女色?” “丫头长相一般。”方沐霖道,“我估摸着不是为了美色,可能有别的原因。”方沐霖清楚的记得赵熙利用这个丫头拔了大国舅在留陈的爪牙。 “那倒有可能。”谢昭道,“我与他接触过几个月,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不一般,跟他从文的父亲完全两样。” 听到这话,方沐霖脱口道,“舅舅,上官驸马回来了。” 谢昭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方沐霖道,“就刚才,在汴河上,我看到了他的楼船。” 谢昭思忖半刻才道,“我在北方,他在南方,相隔千里之遥,会听到什么风声?”他看向外甥,“或许京里有异动?” 红衣男子歪坐在榻上,十七八岁,生得龙章凤姿、神情昳丽,正听属下汇禀:“回王爷,乐山郡王要找的那个逃奴,就是他身边唯一带进房的小厨娘。” “什么来路?” “回王爷,查了,被人贩子贩了几道手,目前还没有查到身世。” 红衣王爷眉头微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属下身子一抖,双腿落跪,“回……回王爷,赵熙的人一直在查,也没查到有用的消息。” 红衣年轻人嘴角勾起,“他查不到,难道本王也查不到?” “是是是……”属下害怕的连连应声。 年轻王爷轻轻撇了眼,眉间显现不耐之色。 属下赶紧再次回禀,“回王爷,游山逛水的驸马回京了,还有镇国将军府的谢昭也回京了。” “他们……”年轻王爷抬头,微微瞌眼。 宋简茹磨磨噌噌躲在宿舍里,心道能躲一时是一时,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耳朵不自觉的竖起听外面动静。 果然有脚步声传来,紧张不安中又透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去就去,大不了就是一死。 小喜儿推开门,“茹姑娘,郡王都快吃好了,你怎么还不去前院伺候?” 宋简茹挤出半分笑意,“我……马上就好。” “快走。”小查儿催她,见她不肯动步,只好拉她。 寒冬之夜,月色清冷。 小喜儿拽着宋简茹一路小跑,路途中,引得丫头婆子们纷纷探头侧目,“原来是她呀!” “还真是她!” “听说发动了半个兵马司的人找她,这排场比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还大……” …… 良儿阴了眼议论纷纷的婆子丫头,一拽身,冷哼一声,“现在爬的有多高,将来就摔得有多烂。” 辰儿笑得风情,“至少人家爬过,你呢,连爬的机会都没有,这牙酸倒了,哈哈……”捂嘴笑。 良儿刮了她眼,“你呢,当面讨好,背后插刀,不也没爬上郡王的床?” 辰儿吊起狐媚的眼梢,“连她都还没爬上郡王的床,我急什么?” “什么?”良儿嚯然看向她。 辰儿靠近她耳朵,“你不会连破没破瓜都不会看!” 良儿见鬼似的紧盯着她,“你懂?” “那当然。”辰儿道,“我早就找老嬷嬷请教过了,没开过瓜的小娘子,鬓角、鼻侧跟妇人都不一样。” 良儿感觉毛骨悚然,“你什么意思?” 她双手把玩垂在身前的发梢,“当然等郡王开过荤,懂得女人的妙处抓住机会往他床上爬啊!” “还真是厉害。”良儿讥笑。 “这算什么。”辰儿笑中藏着算计,“不知道今天晚上爷会不会放过小常儿,要是成了,我的机会也快来了!”她痴迷的看向不远处的起居院。 宋简茹扒着门框不往里走,小喜儿用力推了几下,才把她推进厢房。 “公……公子……”无处可避,宋简茹捏着裙角站到了赵熙跟前。 晕黄油灯下,小方桌上,碗碟里的快餐食品都已光盘。 “公子,味道还可!” 赵熙眼神一直黏在她脸上,目光深沉,又似带着热意。 “公子……”宋简茹被他看得心口怦怦跳,既害怕又羞涩的低下头,躲避他目光。 “过来!”声音低沉而有威严。 宋简茹吓得一哆索,快速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公子,我错了!” 赵熙没想到她会如此快认错,眼眸半眯,打量着她。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宋简茹忍不住抬头,撞上他目光,今天晚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公子……”到底要拿怎么样嘛,深夜中,油灯芯燃烧发出轻微的声音,冲淡了寂静带来的窒息感。 “错在那里?”思忖半刻,赵熙终于开口。 “什么都错。”为了赶紧结速秋后算账,宋简茹不管了,怎么能应付怎么说。 “什么都错又是什么,嗯?”他问,声音低柔,并且意味深长。 “就是……就是从大相寺收到小纸条开始,我就应当告诉你。”宋简茹抖胆抬头,看向他,声音怯怯。 她双眼清澈,像清晨林间,清新动人。 他唇角微弯,眼里有笑意,很碎,映着昏黄的灯光,眼瞳像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哦。”说话间,换了坐姿,重心从左侧落到右侧。 身上搭的袍子松散开,露出平直有力的锁骨,修长的脖颈,冷白,透着一股禁欲气息,而腰侧,贴着雪白中衣的肌肉又透着欲,两种美感融合在一起,突然跃入宋简茹漆黑的瞳仁。 她连忙移开眼。 在这寂静的冬夜里,少女刚沐过浴,洗去了腊黄脸色,眉眼渐渐长开,露出花容月貌,身段从以前的细长变得婀娜许多,褪去初长成的青涩,变得清纯,当她转头移开眼时,那截优美的鹅颈迎着灯光,泛着淡淡粉色,美得纯而动人。 他喉结轻滚,“过来!” “……”她看向他。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空气似乎停滞,房间内温度悄无声息地往上升。 宋简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前世她二十好几了,虽然没有恋爱过,可是该懂的她都懂,男人这样的目光,她怎么看不懂。 “我不去。”她瞬间移到桌子后,“公子,夜深了,你该休息了。”说话声音从心虚变为凶憨,“你今天晚上任性调动兵马,明天肯定有很多人掺你,你赶紧去想办法搞定那些人。”居然还有心情想女人,她都替他急。 眉心刚聚扰,赵熙显得极为不耐烦,刹时被她长长的说辞冲淡了,“你竟懂这些?”有些讶异。 “这……这有什么不懂的。”宋简茹凶憨凶憨,“为了个丫头,你居然大动周章,不被人掺才怪。” 赵熙被她凶憨的样子逗笑了,淡然冷漠的脸难得现上笑意,长臂一伸,拉住了她的细胳膊。 只要他一用力,宋简茹就会被桌子咯得生疼。 “我拉你,还是你自己乖乖过来。”他问,眉眼现出几分逗弄之意。 “我……”只要一个不字,她的肋骨就咯上桌棱,想想都疼,“那……那公子你说过的……” “说过什么?”赵熙满眼都是可怜巴巴的少女。 “你跟公主说过再等两年……” 竟是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当然。”宋简茹小脸一昂,“你答应了,我就过去。” 赵熙眸光深深,盯着她。 宋简茹抿嘴,坚持。 灯火跳跃。 灯光中,小女人鬓角发乱,粘了几丝在耳侧,整张小脸带着紧惕、防备看向他,清澈的眸子里,几分灵动、几分惧意。 蓦然之间,无端惹他心悸。 “嗯。” 这是同意了?宋简茹紧抿的唇蓦然松开,绕过桌子,走到他身侧,双手抬起,握成小拳头,帮他捶肩,“公子,今天辛苦了,累了,我帮你捶捶肩、捶捶背。” 赵熙一愣,身体本能一僵。 宋简茹没有发觉,小嘴自顾霹雳啪啦说个不停,“公子,哪边酸,我帮你捶。” 在她喋喋休休中,他的身体竟然松懈下来,重新慵懒的歪在榻上,“还知道公子辛苦?” “那是当然。”小嘴甜死人不偿命,“公子不仅劳力,还劳心,调动这么多兵马,外人看着很威风,实际上不容易。” 宋简茹从陆先生那里打听大宋朝官制,曾旁敲侧击过赵熙官职,他有调兵马司的权力,却没有拥兵马司的职能。 也就是说,他本身不撑控兵马,只有便宜调动的权力,而能让他调动兵马的机会并不多,除了带皇命出京巡察,或是到地方上执案时才能调动。 今天晚上为她一个丫头,犯得着嘛?还是说他以为她与老婆子一伙,能查出什么来?可惜,她是个半路来的小鬼,什么也不知道,对不住了,公子大人,帮不了你啦! 也不知敲了多久,宋简茹手酸的厉害,悄悄伸头看向赵熙,他漂亮的丹凤眼闭瞌,好像睡着了! 她轻轻的挪动脚步,移动他面前,声音极轻的唤了一声,“公子……公子……到卧室睡啦!” 修长的手拄着脸侧,面容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威严,昏黄灯光下,显得柔和俊美,让人止不住遐想。 冬夜寒冷,虽然有碳火,衣服散开,总归是冷的,宋简茹轻轻伸手,帮他拢衣袍,一个不在意,被他捞进怀里。 “公子……公子……”宋简茹挣扎,头从他怀中冒出,抬头望他。 而他,依旧一手拄着脸着,双眼瞌闭。 “公子,夜深了,进屋睡。”她边说边试着挣脱他的怀抱。 “别动。”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性感迷人。 “公子……”宋简茹翁声翁气的嘟囔,“躺到床上睡舒服啊,干嘛坐在这里。” 干嘛坐在这里?公子也想问自己,睁开眼,垂下眼睑望她。 红红的小嘴嘟嘟囔囔,可爱又诱人。他忍不住低头含上她的唇瓣。也许,等了很久,就为这甜甜的一刻,公子沉迷时想,难道他就这点出息! “唔唔……”宋简茹挣扎,说好的两年呢? 她全力挣脱,足尖还没来得及点到地,又被外力温柔强势的扯了回去,揽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往里收了收,唇移到她耳畔,“只亲亲。” 宋简茹望向他,呆若如鸡,亲亲? “嗯?”嗓音带着情动的沙哑,如弓弦擦过大提琴,低醇性感。 他……他跟她商量?宋简茹眨了下眼,要是拒绝的话,会不会连两年机会都不给,直接把她办了? 这……她权衡利弊。 他静静的等着她。 “嗯?”再次提醒她,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合着他低哑性感的嗓,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她的感官世界天翻地覆。 权贵想得到的东西,想法设法都会得到!既然他已经作出让步,那么她也得学会妥协。 懵懂恍乎中,拿手背捂住他热情如火的双眼,含含糊糊地哼哼,有些不情愿,又不得不同意。 小女人服软,赵熙不在迟疑,低头,唇贴上了她的贴,柔软的触感,灼热的鼻息,蜂涌而至。 男人说话算话。 真的就是亲亲。 只是这个亲亲真的……真的……差点离十七禁不远了!宋简茹吓得半条小命就差没了。老天爷,她该找什么办法让他同意赎身呢? 搬动半城兵马,赵熙被掺的铺天盖地,宋简茹那敢在这当口跟他谈赎身之事,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赵熙这边不敢提,她去悦升客栈找了两次,第三次,终于等到梁叔,“叔,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久才进京。 “没……没什么事,主要想买个好马车,一时没衬手的,就耽误了点时间。”梁道勋目光有些闪烁。 宋简茹明明看到,但她没机会回留陈,这些事只能让他去解决,她就当不知道,“哦。” 梁道勋怕她多问,连忙转开话题,“你让我带几个小子过来,我都带过来了,京城开销大,有事赶紧让他们动起来。” 老婆子已经被赵熙抓住,这几个小子带来也没用了,宋简茹摇摇头,“我遇到个熟人,事情已经解决了。” “啊!”梁道勋惊喜的问,“那你是不是可以赎身了?” 听到这话,宋简茹嘴就发苦,摇摇头,“一时半会,还不行。” “乐安郡王不同意?” “嗯。” “因为你的厨艺。” “嗯。”现在看来,宋简茹觉得不是,他好像真的想她暖床,难道别的女人不行吗,非得她,烦燥的很。 “那我现在怎么办?回留陈?”梁叔的心情有些复杂,面色不太好。 宋简茹感觉到他心情不好,“难得来京里,在这里逗留几天,也带小子们见见世面。” 梁叔无奈的笑笑,“出门就是钱,我身上这点钱要给你赎身,那有钱给他们闲逛。” 宋简茹听出他话深意,快餐铺子好像不赚钱?梁叔不肯说,她也没有强着打听,只是问了句,“叔,你带了多少钱?” “我把你的分层都带过来了。”说完,掏出六十两,要递给她。 宋简茹没收,“暂时赎不了身,这些银子,叔,你先放着。” 梁道勋的手停在半路,没动。 宋简茹看出他的犹豫,他好像缺钱。 心思微动,赵熙两年后才动她,要不,这两年就借着他的名头赚些银子?留陈毕竟有些远了,很多事照应不到。 想起楼店务的公租房,她心思活泛了,“叔,你在这里住几天。” “要是没事,我想回留陈。”梁道勋满脸心事。 “叔,你先住几天。”宋简茹起身,她说。 宋二娘不是个客气的人,她让他住几天,那就住几天,也许她还在想办法赎身,想到这里,梁道勋心情突然好起来,“行,那我就住几天。”说不定她就找到赎身的办法了,谁让她聪明呢! 赵熙这几天真被御史台掺得不轻,大朝小会,他成了众矢之的。 大国舅见他被掺的灰头土脸,那叫一个高兴,出了皇城,马车转上热闹的大街,他有意驶到前面,压在他前头停车。 “哎呀呀,不好意思,马车坏了,挡住道了。”下了马车,他骚包的歪站在马车边,朝后面的马车抬抬手,“要不,咱们到附近的酒楼吃一顿?”这是找机会当面奚落赵熙了。 赵熙手把着车帘,看向一脸得意的大国舅,“没空。” “急着回家抱丫头呀?”他笑得一脸色兮兮,“刚沾上荤的男人都是这样,恨不得天天钻在温柔乡了里,恨不得被女人溺死……” 越说越不像话了。 赵熙下了马车。 大国舅歪站的身子陡然站直,“赵子玄,你想干什么?” 赵熙冷哼一声,赵右拉过一匹骏马,缰绳递给他,“爷——” 赵熙接过,纵身一跃,潇洒的上了马,拉起缰绳,瞬间消失在大国舅蒋锃面前。 “姓赵的……”他突然呸一声,“什么姓赵的,明明姓上官,真是什么东西。” 惠平公主终于知道自家男人回京了,却在美人窝里住着不回府,气得两天没吃饭,瘦的脸色腊黄,恨得咬牙切齿,“怎么不死在那里,怎么不死在那里?” “公主,公主……”下人只能劝这一句,旁的什么也不敢说。 琼雅阁里,上官文卓原本第二天就回府,没想到,闹腾了一个晚上,儿子并不是抓什么犯人,而是为了一个丫头——冲冠一怒为红颜,气得一直没有回驸马府。 管事等了两天才敢劝,“老爷,公子年少不懂事,正是需要父亲掌舵的时候,你看……”你还是回驸马府。 “孽子。” 他的人生被驸马二字桎梏了,一辈子就这样了,原本以为儿子能实现他的人生抱负,能在官场上大展鸿图一番,竟……竟为了个丫头弄得沸沸扬扬,还在他回来的当天晚上。 真是意难平! 宋简如从悦升客栈出来,一边走一边思量,她该怎么对赵熙说呢,如果说了,赵熙会同意吗?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丫头在外置生意的。 宋简茹没忍住,朝城南走,她想再去看看那个地段,真是适合做小生意,肯定能赚不少钱。 突然对面有马横冲直撞跑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唯恐一个不小心被马伤了,甚至一个弄不好,小命能丢了。 能在汴京城大街骑马横冲直撞的,都是王候贵胄,被撞到了只能自认倒霉。 宋简茹跟着人流朝边上避让,转眼间,那马竟很快跑到她身边,她刚想抬头看看是何人时,已经被人一个伸手捞住了。 “啊……”她吓得尖叫,皇城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当街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别叫了,是我。”赵熙实在受不了这尖叫。 “公子……”他们之间什么时候熟到能坐一匹马了,宋简茹惊得久久没有合拢嘴。 马儿急速前进,赵熙不知带她去何外,她还要去探查城南小铺子呢,话不过大脑,下意识阻止,“公子,我还有事要做呢?” 一个丫头对他说有事做?赵熙感觉好笑,减慢马速,低头看向怀中被速度吓得小脸发白的丫头,“什么事?” “我要去城南。” “去那里做什么?” “找……”意识到不对,宋简茹改变了话:“那里有家小食肆,里面的东西特别好吃,我想去吃,你要不要去?” 赵熙当然听到那个‘找’字,这丫头还有什么秘密,眉头一动,“嗯。” “公子,那你得走那条街。”坐在赵熙怀中,他一手搂住她细腰,宋简茹第一次坐马,失重感很强,不知怎么才能稳住重心,本能抱着揽她腰的胳膊,以保持平衡。 第80章 零钱铺子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一个神清骨秀,气宇轩昂,从骨子里透着高雅翩然,惹人心神荡漾,又不容半分肖想。 一个甜野娇俏,月眼弯弯,又纯又媚,无端乱人心扉。 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坐在马上是如此登对和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忍不住小声议论。 “马上贵公子是乐安郡王吗?” “好像是。” “不是说好男风的吗?” “听说男女通吃。” “哎呀,老天,这些贵人可真会玩。” …… 路人声音虽很轻很远,还是有话断断续续飘到了马上,赵熙瞄了眼,眼尾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路人被他扫到,个个缩头不敢造次了。 和赵熙一起生活近大半年,除了亲过两次外,他对她其实没有强迫,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不堪,至少,她亲眼所见、亲身所亲历的赵熙,并没有传言中的荒唐。 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就不在知道了!毕竟他的身份地位在那里,就算他不想,想扑倒的他的人又何其多,所以传言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哼!” 突然一声冷哼传入耳际,宋简茹内心一虚,难道他有透视眼、密心术,能读懂人大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宋简茹做了个表情包。 尴尬了。 也不知道赵熙怎么有心情跟她来这种犄角嘎啦的地方,好像还挺有耐性,跟在她身后,转了好几个小巷子。 “公子,到了!” 赵熙淡淡看了她一眼,好像说,再不到,看公子怎么收拾你。 宋简茹挤出假笑。 小食肆门口,小二看到来客衣着不凡,连忙殷勤上前招呼,“二位客位,想吃些什么,我们店小,只有两个厢,要不要订一间?” 宋简茹看了眼巴掌大的小食肆,竟有包间? 小二见她不信,连忙指着二楼道,“只有两小间,客官要吗?”这个地方,有官员小吏,他们讲究,当然要有包间。 在大宋朝,有包间,真的很正常,不仅有包厢可以供客人挑选,还可以负责帮客人叫歌姬来助兴。负责唱菜名的小二叫“行菜”,厨房里面接听的叫“着案”。 《东京梦梁录》记载:“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在汴梁酒店里,还有专门帮着热酒倒酒的人,称之为“焌糟”。《东京梦梁录》载:“凡店内卖下酒厨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 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为酒客换汤斟酒,谓之‘焌糟’。”不仅帮你把酒热好,只要你的酒杯一空立马还给你满上,这些“焌糟”也是一些很能察言观色的人。不过优质的服务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都是要钱的。 进了包间,宋简茹才意识到,她袖袋里没多少铜子,月银几乎都被她给连累的船家了,这顿饭怕要公子来请了。 小女人时不时盯他看几眼,赵熙可没自作多情,认为她被自己迷住,这个小女人,只有有事求人时才会这样可怜巴巴的看过来。 小二拿着点菜单子,曲迎小意的问:“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在宋代,按菜系分类,有南食店,供应南方菜;北食店,则供应北方菜;羊饭店,主要卖羊肉酒菜。 二人进的小食肆属北方饭店,以卖汤面为主。 “来份大熬面!”宋简茹没听说过这款面,偿偿鲜,“公子,你呢?” 赵熙要了份三鲜面。 等面端上来时,宋简茹发现大熬面跟现代的裤带面差不多,面条又宽又长,一碗好像就一两根面条,看着就粗犷。 她讶异的面色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赵熙捕捉到了,“没吃过?” “没……没有。”宋简茹也不知道这道大熬面是不是宋人常吃的面食,她不敢说没吃过。 赵熙不知信不信,却把她面前的面移到自己面前,把面前细巧的三鲜面给了宋简茹。 “公子……”宋简茹有些小感动,没想到他还挺会照顾人,“还是你吃。” 对于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权贵,他们出生就受着亲人、仆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般不会顾及这些细节,没想到他在意到了。 “无妨。”赵熙毫不在意,“吃。” 宋简茹月牙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眯眯的低头,“谢谢公子。”拿起筷子,“那公子这顿算你请啦!” 说完,低头就吃,把人拉出来,竟让人家付钱,真是怪难为情的。 女人跟着男人出来,还要女人付钱吗?赵熙纳闷的愣了一下,嘴角微翘,真是有意思的丫头,竟想请公子吃饭,心思不错。 好像为她动了半城兵马,也变得值得了。 呃……一顿没还请的午餐,竟跟半城兵马相等了?他确定? “二位,要点小酒吗?” 小食肆中,总有提着小篮兜售的人,焌糟来了!妇人站在门口殷殷看向他们,看他们穿着富贵,想小赚一笔。 宋简如与赵熙两人抬头相视一眼。 她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公子还要骑马,不能喝酒。” 不骑马,他可以坐马车,小丫头自作主张推了酒,赵熙眉角挑了挑,终是没有开口,低头吃饭。 小食肆的饭,当然比不上驸马府精致,赵熙却不声不响吃完了,赵左让小二端上温水,伺候主人拭嘴净手净面。 宋简茹简简单单擦了嘴,洗了手,站到窗口朝下看,小街小巷,人来人往,和富丽堂皇的驸马府不同,充满了烟火气。 赵熙见她趴在窗口,跟着站到她身侧,顺着望下去,胡同、街道,无一不狭仄,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感兴趣。 “公子,觉得这里怎么样?” 赵熙侧眸,“不怎么样?”这丫头大老远跑过来吃饭,果然有事。 宋简茹侧身,倚靠在窗口。 站没站相,赵熙没有出声提醒。 她说,“公子,在这里租个小铺子做食肆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熙才看不上这些,难道她刚才说来‘找’的事情,就是找铺子? “公子……”宋简茹就知道他不同意,不自觉的伸手扯他袖子,“不赚钱,我怎么有钱赎身?” 赵熙眉心狠狠一跳,竟是为了这个,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打算让她赎身。 他不说话,宋简茹急了,“公子,总有一天,你会厌烦我,等我人老珠黄了,你就会喜欢上鲜嫩的小姑娘,就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那时,我总得挣钱养活自己。” “不需要你挣银养活,我给的钱足够你生活一辈子。”赵熙淡淡的说。 这些话不过是宋简茹找的借口,先不说赵熙拿她当什么,就算他喜欢她,每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都会这样说,‘我养你啊’,可是现实往往很操蛋,哪个狗屁男人会养女人一辈子,就算以夫为天的古代社会也一样,家世较好的女子,她们一出生,父母就为她们准备嫁妆,这些嫁妆足够她们在夫家衣食无忧一辈子,没有家世的普通女子嫁人,哪个不是一把辛酸一把泪活到老。 这个理由不行,宋简茹改道。 “公子,就算为自己准备个零钱铺子也不行吗?”宋简茹看向他。 零钱铺子?赵熙眸光微动。 看他有所动。 宋简茹感觉有戏,本能撒娇,靠近他,“公子……”手不小心触到他劲瘦的腰窝。 腰窝轻痒“嗯!”赵熙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谢谢公子。”她开心的笑弯了眼。 赵左掩面,没眼看。 宋二娘太厉害了,爷明明不同意,竟被她哄得三两下就同意了,这下,以后岂不是三天两头又要朝外跑,这那里还是丫头,分明就是姨娘嘛! 也不对,姨娘要守规矩,怎么能随便出府。那宋二娘算公子什么?赵左想不明白了。 “公子!”她仰头。 “嗯。”赵熙低头。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 “请左侍卫帮我跑一趟衙门行吗?” 赵左差点跳脚:“我……”居然让他堂堂的有品带刀侍卫给她跑腿。 “你什么?”宋简茹侧身,浑然没有发现她与赵熙站在一起,没有距离。 “我……”赵左抬头看向主人,满脸控诉,爷,这个丫头分明就是虎假狐威,拿你的名头做生意。 一个不足挂齿的小食肆而以,赵熙根本没放在心上。 宋简茹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对赵熙的态度好的就差变了一个人。 赵熙看她兴奋,泼了一盆冷水,“租铺子的钱哪里来?” “梁……”宋简茹眨眼。 “梁道勋?” 她只好承认了,点点头。 赵熙深深看了她眼,不再作声。 宋简茹从他这一眼,意识到问题,京城租铺子,怕是不便宜! 晚上回家,宋简茹原本准备给赵熙来顿大餐的,结果公主身体不适,去看他娘了。也罢,那就做点夜宵等他回来吃。 正常情况下,赵熙去给公主娘请安很快就会回来,就算留下吃饭,饭后也会很快回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一直到小半夜都没有回来。 看来公主身体情况不太好,宋简茹一边等一边找些事情做,没一会儿,小喜儿进来,她抬头,“我这里没什么要忙的,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 小喜儿笑笑,并未离开。 “怎么啦?”她问。 小喜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辰儿让我过来告诉你爷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听到辰儿这两上字,宋简茹相当不舒服,“小喜儿,她不好,你少跟她来往。” “我知道。”小喜儿挺尴尬的,“但……她是大丫头,她老子娘又是公主院的管事,知道事情多。” “那也少跟她接触。”宋简茹实在不喜欢这人。 小喜儿见她不喜,也不多说,“她说附马爷回来了,不回府里,住在楼子里,把公主气得两天没吃饭,郡王晚上出去,不仅去请太医去,还去请附马回府。” 竟是这消息,宋简茹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怔怔的看着油灯爆花。 “茹姑娘……”小喜儿轻轻唤她,“你还是结交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丫头婆子,这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宋简茹看向她,“辰儿对你说的?” “也不全是。”小喜儿道,“我听人说,有很多主母为何要提携身边丫头给男主人当姨娘、小妾,就是大家都是认识的人,可以相互照应,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好。” 小喜儿其实想说的是,等主人喜欢的劲过去了,除了孩子,还要有姐妹帮衬,要不然一辈子那么长,日子怎么熬过去。 宋简茹望向小喜儿,朝她嫣然一笑,“小喜儿,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想做郡王的暖床通房,我要赎身出去。” “要是郡王一直不让你赎身呢?”小喜儿也是有眼睛的人,赵熙对她的欢喜很特别,很不一般。 宋简茹道,“二年不行,那就五年,再不行,就十年,到那时,我已经人老珠黄,公子肯定会让我赎身。” “你……”小喜儿被她的话吓到了,“十年啊……” “十年很长吗?”宋简茹笑道,“其实很快就会过去的。” 十年以后,她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精力充沛,背上包游遍大宋,那该是件多惬意的事。 阑珊夜色中,琼雅阁坐落在汴京繁华的大街后座,立于琼花梅林间,占地面积不大,古色古香,一条铺着鹅卵石的花径蜿蜒通向楼前,小楼是以白石砌造。 此时是冬季,在北方难得有绿植,在这座园子里,二楼阳台上竟垂下绿色攀藤,底层曲廊围栏栽种琼花梅林,冰花格子窗上漆着浅浅的蓝,糊窗的纸雪白,远远望去,如仙境般优雅。 赵熙冷冷望了一眼,抬脚就迎着丝竹声上了台阶。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似幽涧清泉玲珑剔透,又似波涛翻滚,暗礁险滩,变化无常。 赵熙淡淡望过去。 中年男人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隐隐透着一丝落寞,让人看着有种矜贵的颓废感,仿佛没有感觉到屋子里进了人,沉浸有抚琴当中。 赵熙抬脚往里走,有人拦住了他的路。 女人妩媚示意,不要打扰抚琴之人。 赵右伸手一挥,拦路的女人踉倒在地。 琴声戛然而止。 女人侧抬,柔弱的对抚琴之人道,“卓郎,素娘无用,没能拦住他。” “放肆。”赵左上前踢一脚。 “放肆。”这一喝声来自上官文卓。 赵左脸色一沉,拱手行礼,“驸马爷,小的失礼了。” 上官文卓从琴后踱过来,弯腰拉起妇人,“卓郎……”女人温柔妩媚。 “先下去。” “我听你的。”女人娇羞点头,妖妖条条的离开了。 赵熙看了眼面前男人,他的便宜爹——上官文卓,深黑眸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脑中浮现的全是母亲衰败枯稿的眼神。 幽深的眼神直接射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个愈发薄凉,一个愈发愤懑。 上官文卓好像没看到儿子的怒气,淡淡而道,“是你母亲让你来的。” 赵熙冷嗤一声:“探花郎真是好雅致,不是游山玩水,就是风花雪月,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夫,为人父。” 上官文卓并未被儿子的话激怒,“朝中掺你的本子怎么处理?”对于公主如何,他全然不在意,心中仅有的地方给了儿子,他问。 “父亲还是先回府。”赵熙冷冷道,“总得让我有人生,也有人管。” “放肆。”上官文卓的心被儿子刺的一痛,谦和淡然的文人形象瞬间崩溃。 赵熙扫了他眼,转身而走。 他闭眼,敛起心中厌烦。 管事颤颤歪歪上前,“老……老爷……” 上官文卓缓缓睁开,“回府。” “是,老爷。”管事内心一喜,赶紧让人安排。 睡睡醒醒,宋简茹的心一直不踏实,睁开眼,下意识瞄了眼对面的床,赵熙还没回来,她坐起身叹口气,也许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正准备躺下,门帘被揭,传来小润儿低低的声音,“爷,你回来了。” “嗯。” “小的马上给你打水。” 脚步声分两处。 转眼间,赵熙进了卧室,目光与宋简茹撞上,没想到她竟没有睡,从她值夜以来,还是头一遭。 “公子——”宋简茹下了床,站到他面前,却没有伺候人的习惯,竟不知要解了他的大氅。 赵熙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动作,竟有一丝失笑,那下床来干啥。 她打了个喷嚏,他身上带进来的凉气,让她着了凉气。 “还不上床。”他又好气又好笑。 “哦。”还真冷,宋简茹一赤溜钻到被窝。 那动作还真快。 赵熙阴郁的心情再次被她逗乐,唇角弯弯,解了大氅,脱了外袍,安静的卧室,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宋简茹趴在床上看他脱衣,“公子,外面冷吗?” “嗯。” “嗯是冷呢,还是不冷?”又是这个字,宋简茹忍不住想吐槽,公子也太惜字如金了。 “你说呢?”看她气不愤的小脸,赵熙反问。 宋简茹嘻嘻一笑,“马车外肯定是冷的,但是你的马车里有碳火,肯定暖和,所以,你有时候冷,有时候不冷。” 无聊之极的话,通过她小嘴说出来,竟有趣的很,说话间,她浅笑盈盈、顾盼生辉,掩不住一股灵动劲儿。 他忍不住坐到她床边,伸手摸她蓬松的头发,“一觉睡醒了?” “公子……”她知道,丫头一定要等主人入睡才能睡,“对不起,我……” 丫头没规矩都是公子宠的,赵熙宠溺一笑,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睡。”说罢起身。 “公子你呢?”宋简茹不好意思的缩进被窝,只露一双月牙眼。 “洗漱好就睡。” “哦!”她微笑极甜,“不管什么事,睡一觉都好了。” 赵熙动作一顿,垂眸看向她。 “公子,晚安!” “晚安!”他下意识跟着呢喃了一句,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觉得她懂他。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只有薄凉,有些人值得期待。 又是一年多没有见面,惠平公主看着站在她床前的男人,漫长的岁月终于磨平了她贵为天之骄女的棱角,她以为自己会摔了床头所有的东西泄愤,却没有。 是两天没吃东西的缘故吗?眼前之人,年近四十,岁月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一如二十前初见时的模样。 身为皇家公主,什么样的极品男人她没见过,可唯独他——上官文卓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底。 挺拔俊朗的没他英气逼人,英气逼人的没他风姿绰约,风姿绰约的又没他挺拔俊朗,他的仪态端庄,面容清俊,站姿挺拨,气质潇洒,身上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浪漫气质,充满着诗情画意,让人见之望俗。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对他的最好诠释。 两两相望,谁也不开口说话。 仿佛有什么一触即发,老嬷嬷吓得气都不敢出。 惠平先收回了目光,转眼向床里边,人到中年,她好像没力气再吵杂了,“玉琴,送老爷回房。” “公……” “我的话,没听到吗?”惠平厉声。 “是是,公主。”老嬷嬷吓得气不敢喘,弯腰上前,“老爷,请——” 上官文卓面无表情,转身,负手离开。 惠平公主随着他离开,转头看向他的背影,眼泪浸湿了枕头。 第二日,宋简茹迫不急待出府找梁道勋,门口,她被门房婆子挡住了,“出门腰牌呢?” “以前也没有,怎么可以出去!”她皱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宰相门前七品官,驸马府门房也不是吃素的。 宋简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心道,以前能自由出去,是为了做诱饵引出老婆子,现在老婆子都抓住了,她出去就没有价值了。 可昨天赵熙明明答应她经营零钱铺子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宋简茹回院子打听赵熙出没有出去,人虽没出去,却在公主那里,想起公主好像也喜欢吃甜食,“那就做点甜点送过去。” 第81章 蛋糕 被撞 昨天晚上,通过小喜儿知道附马爷回来了,一家三口团聚,宋简茹想想做了个大蛋糕,受材质限制,她做了奶油霜裱花蛋糕,材质既简单,蛋糕又好看。 又配了热奶茶,用香芋做的珍珠,吃到嘴里q弹,爽滑好滋味。 忙活了一个早上,直到午饭时才做好,吃好午餐,她和小喜儿一起去公主院送甜食点心。 小喜儿期期艾艾:“要不把辰儿带上。”公主院的人,她们俩人不熟。 宋简茹不喜辰儿,“让小吉儿带我们去。” 小吉儿不仅跑厨房,也跑事回话,她觉得他带路比较合适。 “那……那好。”小喜儿只好去叫小吉儿。 辰儿看到三人去公主院,一直笃定的表情崩了,满眼阴沉,“看把她能的。” 良儿看她笑话,“一切不都是在你掌握之中嘛?” 辰儿冷哼一声,“不要我带路才好呢?附马爷与公主……”两人相坐不说话,谁去谁落不得好,看她怎么触霉头。 附马府三个主人难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说是吃午饭,三人几乎没动筷子,菜怎样上桌,又怎样撤下去,三人各怀心事,根本无心吃饭。 三口子冷冰冰的从饭桌上下来,坐到厢房消食,各坐一角,谁也不说话,好像要完成任务一般,只等时间到,就各自离去。 老嬷嬷着急,公主一直念着附马爷,等人坐到身边了,却拿一张冷冰冰脸对着附马爷,男人啊,吃软不吃硬,公主面色总得柔和一些才好。 老管事站立不安,附马爷啊,你再怎么学富五车、文章天下,你娶的妻子是公主,天之娇女怎么可能跟一般女人一样垂首俯耳唯你是天呢? 赵熙长腿半伸,慵懒随意的坐着,手指摩娑着大拇指扳指把玩,双眼迷离,神游天外。 突然,门口传来细碎的声音。 公主端坐,好像没察觉门厅外面的细声杂语。 附马爷微仰头,半瞌眼,一只手压在桌面茶杯上,神色寡淡,无悲无喜。 只有赵熙收回了迷离的眼神,那声音有些熟,他望向门外,赵左从外面进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侧轻语,“宋二娘送甜食来了。” 他眸倏然而抬。 赵左没读懂他的眼神。 他开口,“让她进来。” 赵左朝公主、附马看了眼,氛围不太好,确定让宋二娘进来送甜点? “嗯!” 主人再次出声,赵左只得躬身出去,到了门口外,“进去。” 宋简茹却不太想进去,靠近他,小声道,“我怎么不能出府了?”她送甜食大半目的就是为了和赵左搭上话。 居然还想着这个,赵左瞪了她眼,“一个丫头那能天天出去。” 他这话一说,宋简茹就懂问题出在那里了。 昨天,赵熙同意经营食肆,对于宋简茹来说,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而对赵熙来说,他就是随口答应一个丫头,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赵左是他身边第一得力侍卫,主人对事的态度,他要怎么处理,他早已驾轻就熟、轻车熟路,所以一回来就收紧门房,限制了宋简茹的自由。 他就不怕宋简茹告状给赵熙? 赵左还真不怕。一,宋简茹不仅是一丫头,而且才到赵熙身边一年不到的丫头,论情论义,赵熙会站在他这边;二,他也看出主人不喜宋简茹整天往外跑,主人宠丫头随口答应的屁股,只能他来擦了。 作为经营过公司的老板,宋简茹当然也知道这当中的门道,抬头,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他能凭老资格限制她出入,难道作为新员工她就不能突破限制出入自由? 把手中的食盒递他,“我不进去。” 还真是反天了,赵左回瞪一眼,咬牙低声道,“公子让你进去。” “你拿进去就行啊。”宋简茹就是不如他意,转身作势要走。 赵左气得要打人,想起爷动了半城兵马,回来也没动她一根汗毛,鼓起的气瞬间漏了,“行行,明天让你出去。” “腰牌呢?”达到目的,宋简茹内心那叫一个乐,面上不显,淡定伸手。 赵左气得牙痒,只好掏出腰牌,“回来还我。”放到她手上。 “知道,以后每次回来都会还给你。”宋简茹高兴的放到袖袋里。 每……次,赵左憋住气,“赶紧给我送进去。” “是,赵大人。” 小喜儿站在边上,都没搞明白,送甜点怎么就跟出门腰牌有关系了,再说那个丫头能从赵侍卫那里随意拿到腰牌啊,茹姑娘就成了。 “小喜儿……”宋简茹前面走,没见人跟上来,赶紧提醒。 “哦哦。” 两人一个提了蛋糕,一个提了珍珠奶茶,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公主厢房。 “简茹给公主、驸马爷、郡王爷请安!”宋简茹带着小喜儿给三个主人行了礼。 公主与附马端坐,冷冷清清。 赵熙看向她,“起来。”面色亦淡,不冷不清。 宋简茹绽开微笑,月牙眼甜美讨喜:“公子,早上你让我给公主与驸马爷做的蛋糕我送过来了,要现在打开吃吗?” 公主与附马齐齐一愣,同时看向儿子。 赵熙内心也一愣,面上不显,不动声色,“打开看看。” “是,公子。”宋简茹让小喜儿帮忙,一起打开油纸盒,一个大大的精美裱花蛋糕出现在众人眼里,即便他们都贵为皇亲国戚,看到如此精美裱花蛋糕,亦被惊艳到了。 这是宋简茹第一次在大宋朝做完整的八寸蛋糕,以前都是一些戚风、慕斯之类的甜点蛋糕,属于小点心之类。 自从仕途失意,上官文卓走南游北,成了一介文人雅士,爱山川河流,喜风雅丝竹,当然也爱美食,第一次看到这么精美的裱花点心,忍不住上前细看。 一朵一朵各种颜色的花堆砌在圆圆的柱体上,繁华似景,惊艳无比,他忍不住问,“用什么食材做的?” “回附马爷,奶油。” “蒙族东西?”他没听过。 “算……是!”宋简茹笑了一下回道,其中牛奶确实是蒙族人的东西。 “算?”驸马爷看向落落大方的小丫头,目光又移到儿子身上,难道这就是那个让儿子动了半城兵马的小丫头? 不知为何,被老子这样看,赵熙心虚的抬手摸了下鼻子。 十年过去了,儿子再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个孩子的天真、稚嫩,总是一副少年老成、拒人千里的模样。 上官文卓一时动容,再次看向蛋糕:“怎么做成的?” “回附马爷,用鸡蛋、牛奶、食用油、白糖做成的。” “这么简单?”他不相信,也想象不出,他虽不做美食,可是看过很多有名厨子做美食,这么简单的几样,就能做出漂亮的花朵? “是。” 古时,除了豆腐、腐竹要经过化学反应的食材,大部食材,煮食之前跟煮食之后,除了颜色、味道不同以外,其实形态上差异变化也不大,大部能知道是什么食材做成了什么食物。 奶油这种变化形态较大的食材,大宋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只要知道其中最关键的一点——鸡蛋黄与蛋清分离,然后把鸡蛋清顺着同一个方向打成泡沫。奶油就没有秘密了,一般人就都会做了。 附马爷目光停留在蛋糕上。 宋简茹并不多言,面上带笑,跟其它丫头一样,规规矩矩站着。 一家三口平日相聚不多,乍见之下,陌生让彼此都沉默,一个小小的蛋糕打破了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气氛。 儿子捏鼻子的动作,落在惠平公主的余光里,她眉梢一动,亦起身走到裱花蛋糕跟前,看向漂亮精致的蛋糕,“好吃吗?”她问。 宋简茹微笑上前一步,“喜欢甜食的就觉得好吃,不喜欢甜食的就觉得它腻,因人而异。” 惠平公主看向她,生出细纹的眼尾扬起,带了些笑意,“什么时候你的小嘴这么会说了。”为了打听儿子起居饮食,惠平公主可没少召见她,平时问她话,是要能少说一个字就决不会多说一字。 她看向儿子。 赵熙仍坐在圈椅里,长腿微曲,半边身子倚着扶手,清冷矜贵,一贯凌厉的眉峰,此刻锋芒尽敛,眉骨意外的柔和。 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意,惠平公主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儿子,一时之间,灰蒙蒙的面色变得慈爱。 今天表现过头了吗?宋简茹暗暗敛起心性。 好像也不是?事后,她也问自己,那天,她怎么就那么要出风头呢,也许,是昏黄油灯下,赵熙眉梢鬓角的淡淡愁绪引起了她的共鸣!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就像蒲公英,一生都在寻找着落点。 母亲的目光过于慈爱,赵熙显得不自在,垂眼,立起身,亦走到蛋糕前,侧脸,朝她微微一笑,“以前怎么不做?” 宋简茹仰起小脸,笑意盈盈,“它很大,要人多才好。” “哦。”赵熙看向蛋糕,“圆的。” “是啊,吃它时,就代表团圆。”宋简茹笑靥如花。 团圆?驸马与公主不自觉相视一眼,又齐齐别开脸,最后目光都落在蛋糕上。 “公子,要不要偿偿,很甜很好吃。”宋简茹笑问。 “嗯。”赵熙点头。 小半个下午,附马府三个主人坐在一起,虽然依旧没说什么话,却吃完了一整只八寸蛋糕,喝完了所有的珠珍奶茶。 这是小吉儿告诉宋简茹的,她切好三小份蛋糕就退下去了,拿到赵左的腰牌,她高兴的不得了,呆在房间内,筹划她的小食铺子。 “有了公子撑腰,什么人也不要怕了,只要好好经营就好。” 两年之间,她要赚够逃跑的银子。 对小喜儿说的十年,那是最坏的打算,最好的打算就是两年之内,在公子要她做通房之前跑人。 人生有了目标,宋简茹的干劲十足,睡觉之前,整整写了两页规划,就等明天出去找梁叔寻合意的铺子。 聂流云回到府里,问:“子玄呢?” “与附马、公主吃晚餐。” “今天竟陪了一天公主附马?” 小厮点头,“是,” 这倒是从没有过的事,聂流云捏着下马想了想,“难道在商量娶妻之事?” 小厮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聂流云一个人坐了会儿,“小融?” “公子,什么事?” “去子玄书房。” “是,公子,我马上拿灯笼。” 聂流云果然在书房等到赵熙,“附马爷这次回京是……” “如你所猜。”赵熙面色清冷寡淡,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那家?” “母亲与父亲还在商量。”晚饭后,公主与附马二人为他妻子人选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就像小时候他见到的那样,针缝相对、吼声怒语,他听不下去走了。 回来后,一直坐在书房,久久的没有动弹,那个团圆蛋糕带来的感觉,仿佛是一场错觉。 聂流云看向他,很慎重,“子玄,老师说了,你选妻宜中庸,不可高也不可低。” “嗯。”赵熙半天应了声。 宋简茹不知道赵熙有没有回房睡觉,反正晚上睡之前没见到人,醒来之后没见到人,“幸好,我只是个值夜的丫头,要是你妻子可就惨了。” 脑子闪过附马与公主,这两口子更离谱,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面,那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出了附马府,她朝身后高门大宅看了眼,这样的富贵荣华,就算求她要,她也不会要。 没过两个街道,梁叔等在路口,“二娘——”高兴的迎上来。 “叔。”重获自由,宋简茹也开心,“跟我走。” “去那里?” “城南。” 梁道勋的兴奋的问,“二娘,是不是有生意做?” 她点头,“对。” “什么生意?”梁道勋乐得就差跳两下。 “找个铺子做快餐。” 老天爷了,他就说嘛,跟着宋二娘带劲,“太好了,太好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皇都汴京是神圣的,他们充满了敬畏,连走路都带着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权贵,小命不保。 可即便这样,梁道勋也不想呆在留陈了,不是他不恋旧,也不是他有什么奋发闯荡的精神,他实在被宋家人搞怕了。斗不过你们,他走还不行吗? “二娘,你准备租多大铺子,这次我可带了五个人过来。”留陈食肆八个人被他带来了五个,一方面是怕宋简茹要用人,另一方面,私心里也希望出现奇迹,能在京里搞个小食肆。 果然心想事成。 “我还要细细考察一番。” “好好,咱不急,咱稳妥要紧。”有奔头了,梁道勋一点也不急。 宋简茹点点头,“叔,我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然后你跟着他熟悉熟悉京城,咱们一步一个脚印,把小食肆踏踏实实做起来。” “都听你的。” 上有赵熙撑腰、赵左跑衙门办契,下有候四这种地头蛇,中有梁叔帮忙经营,宋简茹这个甩手掌柜还是挺好当的。 半个月后,小食肆在城南公租房不起眼角落悄悄开张了。 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在意,除了想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的,普通人真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巷子口有这么一家美味小食肆了。 不知不觉中,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了,赵熙的婚事跟飘飘扬扬的雪一样惹得京城贵圈嘱目。 宋简茹经常出门,大街小巷、市井流言还是听说一些的,特别是候四,街面的流言他知道,大府里隐私他也知道,她感觉京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真的,你别不信,镇国将军谢昭就是这么请圣上赐婚的。” 小钱儿正在擦桌子,他插了一嘴,“可我听说卫国公府的嫡小姐三岁就走丢了,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怎么跟乐安郡王联姻?” “丢了,可以找回来呀。”候四一脚踩在凳上,一手端起酒杯咪了一口老酒。 “怎么找?”小钱儿咂咂嘴问。 “怎么找?”候四一脸兴味意长,“可以真找,也可以假找。” “啊……” 他这话,不仅小钱脑袋瓜子不够用,梁叔等人也齐齐看向他。 候四一脸得瑟,朝柜台算账的宋简茹笑道,“宋二娘,你说呢?” 宋简茹算完最后一笔,算盘拿起上下摇摇,啪一下放下,“本姑娘不感兴趣,吃完请付饭钱,要是不付,本姑娘让大黄咬你。” “铁公鸡,小心嫁不出去。” 小钱儿马上接嘴,“才不会呢,梓安恨不得马上就娶就二娘过门。” “什么?竟有人敢娶她?”候四气得两眼瞪得很圆,“牙尖嘴利、势眼见利,真是没天理了!” 食肆里的众人被他逗笑了,这一老一少,见面就掐,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梁叔立起身,站到食肆门口,“雪越下越大,没客人了,我现在就驾马车送你回去。” “好啊!”宋简茹从柜台后面出来,亦站到门口,看向外面,“雪还真小。” “喂喂,宋丫头,我还没说下文呢?” “什么下文?”宋简茹转头。 “乐安郡王同不同意卫国公府这门亲事啊?” “他同意不同意,跟我有什么关系?”宋简茹感觉好笑。 “你你你……”候四伸筷子指着她,“我告诉你,我可通晓各府隐私。”你可是乐安郡王指定的通房丫头,等王妃过门了,就会升为姨娘。 宋简茹撇他一眼,对小钱说,“他要是不付钱,今天就别让他走了。” “哎哟喂!”小钱一阵哀豪,“他巴不得呢!” 宋简茹皱眉。 小钱激动的说,“他抢了我们一张床,现在都睡在我们楼阁上。” “候老四,别过分啊!”宋简茹月牙眼一唬。 “我就过分了,怎么啦!”候四得意的抖着稀落的胡子,“我这个京城百事通可不是白用的,吃点睡点算啥,没跟你要银子就是客气了。” 梁叔摇摇头,“二娘,回了。”店里伙计已经把马车牵到门前来了。 宋简茹也不跟候四斗嘴了,得趁着雪不大赶紧回去了。 马车行驶在飘雪的大街上,行人不多,出行的几乎都是马车,与权贵们的马车相比,梁道勋驾驶的这辆小马车根本不够看的,一直走来,都是他让的份。 让就让,出行有马车,对于梁道勋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他提醒,“二娘,让的多,你小心不要撞到车厢壁。” “我知……” 她的话还没有回完,一个大拐弯,她被惯性甩得撞到了头。 梁道勋哎呀一声摔下了马车。 宋简茹听到跌叫声,连忙揭后视窗帘,“梁叔……”他被摔在地上,好像跌得不轻,再抬眼寻找为何会摔,一辆相向而行的豪华马车横冲直接,车套棱角与梁叔的套角绞在了一道。 她连忙跳下马车,“叔叔……”赶紧拉他,不让前后马车踩踏上来。 “作死的,怎么还不驾车?”有女怒气骂上来。 马车夫被催的伸手使蛮力,结果两个套棱越绞赵紧,他嘴上也开始不干净骂起来。 不一会儿,前后都被堵上了。 梁叔好像摔到腿了,起不来,眼看隔避马车跟疯了似的要顶起他们的小马车,马蹄要踩到人,宋简茹跳起来就踢那个发疯的马车夫。 马车夫没想到有人敢踢他,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怒叫的丫头跳下马车,“作死的小贱人!”上手就要打宋简茹。 她怎么会让她打,一个急身后退,不知绊到了什么,眼看就要摔倒,被人扶住了,她蓦然转身,“席公子?” “小心!”席慕白扶起她,温润笑道。 “小贱人,你是那家丫头。”没打到人,丫头脑休成怒。 宋简茹站直身体,朝被绞马车仔细看过去,终于看到马车上的族徽,月牙眼虽弯,却没笑意,礼貌的行礼,“小女子请清平郡主请安,郡主千安!” 丫头怒斥,“你是什么东……” 席慕白温润一笑,“清平郡王温婉近人,怎么身边的丫头这么跋扈,难道马车中并不是清平郡主本人?” 二人一唱一合,马车之中,终于有人应声,“碧俏不得无礼” “是,郡主。” 梁叔不知伤得怎么样,宋简茹连忙蹲到他边上,“梁叔,你的腿怎么样了?” 梁道勋试着站起来,却疼得立起来。 第82章 扬长 明目 宋简茹看了眼被绞套的马车,“叔,你等下。”连忙转身,上前去推开被绞合的马车。 一个女孩子那有力气,也不知请人帮忙,席慕白摇摇头无奈笑笑,让小厮上前帮忙,她连忙道谢,“谢谢!” 席慕白目光落在她身上,微笑款款。 他温润和睦,宋简茹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再次点头致谢,“麻烦公子!” 二人之间,微妙的互动,那个叫碧俏的丫头看得门精,一脸盛气凌人,目露讥诮,“那来的丫头,这么会装模作样,有本事一个人把马车推开呀!” 梁叔受伤,宋简茹那有心情跟她叽歪,蹲到梁道勋跟前,“叔,等下送你去医馆。” “不碍事,不碍事!”梁叔连连摆手,“缓过这阵子就好了。” 路道被堵,前前后后都停住了,大雪飘飘扬扬中,各家都派小厮上前打探怎么回事? 谢昭坐在高头大马上,看到了席慕白,“那是子沐的先生吗?” “回将军,是的。” “出了什么事?” 打探回来的侍卫回道:“有人撞了清平公主的马车,两辆车绞在一道了,席先生正在帮忙。” 看看,不管什么时候,永远是平民冲撞权贵,不说权贵横行霸道。 眼看雪越大越大,谢昭不耐烦,“问问席先生,道路什么时候通?” “是,将军。” 谢昭不耐烦,目光随意扫过被堵路段,余光中,一个清瘦的丫头映入眼帘,他仔细看过去,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谁?” 侍卫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回将军,是附马府丫头,与席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叫什么?” “姓宋。” 谢昭还想问,身侧有人路过,他转眼一看,是乐安郡王赵熙的近卫——赵左,难道赵熙也被堵在后面?他转头看过去。 赵熙也看到他了,从马车上下来,拱手行礼,“谢将军——” 赵熙爵位高,谢昭从马上跳下,“赵公子——” 赵左还没来得及责问宋简茹,被人拦住了路,“碧俏见过左侍卫,郡王也在后面?”她伸头朝后面看过去。 清平郡主一直坐在骄中的,听到丫头唤到乐安郡王,提裙扶着丫头下了马车。 灰蒙天空、飘雪街道,美人提裙袅然而至,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显得华贵明丽。 身着玫红锦缎小袄,披曳地披风,边角缝制雪白狐狸毛,一条锦带围在腰间,中间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左侧琉璃玉佩挂在腰间,娉娉婷婷走动间,更显得妩媚娇人。 众人都被美人吸引,只有赵左朝后避让,避到宋简茹身边,口气不耐烦,“怎么回事?”让你出来,不是让你惹事的。 宋简茹被眼前贵女惊艳了一下,随即接上赵左的话,“没看到吗,我的马车都避到街道边商铺门口了,是这辆贵人车冲过来套住了我们的马棱。” “以后不准出来。”赵左低声道。 “你说了可不算。”宋简茹才不听呢,“帮我把梁叔送到医馆。” 赵左双手一抱,托大的丫头,她是谁啊,他要听她的。 “帮不帮?” 赵左昂头望向别处。 宋简茹拿他没办法,走到席慕白身前,“席公子,麻烦让人把我叔扶上马车。” “扶上后呢?”她和赵左的互动可都看在眼里,带着几分笑意问。 “有人帮我驾马车。” “是吗?” “嗯。” 席慕白让小厮去扶梁道勋,把他扶上了马车,“叔,你在这里等下,我去铺子里叫小钱过来驾马车送你去医馆。” 说完,快步走向赵熙。 清平郡主已经走到赵熙身前,俏面巧笑,“好巧啊,子玄、谢将军!” 谢昭客气的行了个平辈礼:“郡主——” 赵熙好像没看到她,也没听到她行礼,抬头看向正来走来的宋简茹。 她停在清平郡王身后,等他们寒喧。 “什么事?” “……”清平以为赵熙跟她主话,笑着看向他,刚要回话,发现他目光看向她身后,她顺着他目光看向身后。 问她?宋简茹手指自己,目问赵熙。 赵熙蹙眉,显得很不高兴。 目光是对着她,宋简茹吓得连忙上前,“公子——”给他行了一礼,又给与他站在一起的谢昭和清平郡主行了一礼。 清平郡主如刀的眼神刮过来,宋简茹感觉后背发凉,硬着头皮道:“公子,我要回铺子一趟。” “为何要回去?” “我……” 赵左真心服了宋简茹,抢在她前面一步,挤出笑容,“爷,她不回去,是,茹姑娘?”暗暗对她咬牙切齿,在他这里不行,直接告状到爷这里了,真是好样的。 “现……现在又没事了,不要回去了。”宋简茹笑笑,暗暗示意赵左赶紧让人送梁叔去医馆。 知道了!赵左气得胡子就差翘起来。可惜他没胡子,所以众人搞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 赵熙抬手朝谢昭、清平晃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二位,告辞。”说完,转身。 宋简茹亦转身。 两人方向相反。 赵熙感觉身后没人跟上来,调头。 宋简茹感觉身后有人停住,调头,一看是赵熙,“公子,我去看看马车。” 他皱眉,“赵左自会按排。” “……”什么意思?宋简茹小头微歪。 “还不跟过来。”赵熙看她拎不清状况,冷瞥了她眼。 和他坐一辆马车的意思?宋简茹其实不想。 一主一仆,在众人眼光中扬长而去。 谢昭与席慕白给清平郡主行了一礼也离去。 撞横相绞套的两辆马车已经各行其道,巡街衙役快速疏通了街道,街道流通,马车、人群不一会儿消失在扬扬洒洒的大雪中。 “郡主,咱们走。”刚才还飞扬跋扈的丫头,此刻,一脸心疼、声音轻柔。 “为什么?” “郡主——” “为什么他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明艳妩媚的俏娇郡主,一脸激动,眼尾敛上腥红戾气。 “他……他喜欢的是男人,郡主。” “刚才那个丫头是鬼影吗?”她愤怒低嘶。 “郡……郡主……”碧俏吓得不敢多言。 清平郡主收敛情绪,瞬间跟没事人一样,下巴扬起,“不看也没关系,反正父王会请圣上赐婚,看他还往那里逃。” 宋简茹还是担心梁道勋与马车,也不知道赵左照顾的怎么样了,坐在赵熙车厢里,她显得心不在焉。 赵熙拄头,淡淡看着她。 感觉赵熙看她,宋简茹不自了,要笑不笑,“公子,最近挺忙哈!”纯粹没话找话,转移注意力。 赵熙却依旧看着她。 “公子,你不口渴吗?”宋简茹被他看得吃不消,借口倒水,侧过身子,让自己半边肩膀对着他,挡了他的视线。 “怎么样?”他幽幽开口。 “啊……”宋简茹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才几天,没什么客人。” “那你借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赵熙眼尾染上几分逗弄之意。 “公子……”一百两对你来说,就是一顿酒饭钱,有必要避得太紧吗? 京城铺子租金、转让费、各式契税果然不是一般多,租铺子下来,小二百两去了,梁叔只有小一百两,不够,宋简茹找赵左借,结果这家伙根本不肯出手相助,最后还是借了赵熙一百两。 小女人可怜巴巴看他的样子真是可爱,赵熙忍不住伸手揉她头,“过来,帮公子揉揉肩。” “哦。”宋简茹心道,反正马上就要到驸马府了,也揉不了几下。 赵熙闭目养神。 宋简茹悄悄靠近看了看他那张帅气逼人、皮肤好到毫无暇疵的脸,果真是没有经过风吹日晒娇贵长大的孩子,就是细嫩漂亮。 脸侧有轻细的吐息气,是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柔柔的,痒痒的,赵熙忍不住睁开眼,与她的目光撞上,她惊慌躲开。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躲开了。 “你能偷看公子,公子要拉你的手,你倒是不情愿了,为何?”赵熙带着笑意问。 被人抓包,宋简茹小脸泛红,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道,“没有为何啊,人长来本就是让人看的,但是手只有亲人……才可以拉。” “亲人?” “嗯。”宋简茹心虚的直点头。 赵熙轻嗤,“父亲?哥哥?” 古人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亲人,也不一定能拉,但是丈夫可以。 “我说不过公子,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宋简茹输阵不输人。 “公子愿意给你拉,为何不肯?”赵熙脸绽笑意。 公子只想占便宜,她才不肯定呢,不过话她不敢这样说,“公子,你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要是让将来的媳妇知道你拉过别的女人手,那得多伤心啊。” 赵熙被宋简茹说愣住了,怔怔的看向她,“男人一生何止只有妻子一个女人,妻子又怎会要求男人只拉她手?” 哎呀老天,她怎么能跟一个古代权贵说这些话呢,就算是现代,也不见得男人只拉过一个女人的手,女人也不见得只谈过一次恋爱。 “我胡说八道的。”宋简茹假笑兮兮。 赵熙侧脸,一脸探究的看向她。 “哎呀,公子,你不要这样看我。”宋简茹心虚的很,又有些莫名的慌乱,伸手就捂了他的眼。 真的,不能再看他的眼,她的心跳得厉害。 小女人是不是仗着宠她,不允他拉手,她却能对他上下其手,说捂眼就捂眼,赵熙唇角微弯,并没有提醒对方,你越簪了! 甚至,他隐隐的喜欢这些小动作,闭眼享受。 马车停了,驸马府到了。 大雪纷飞,府中人都在私下里议论,附马爷留在府里居然超过大半个月,看来郡王的妻子人选,年前肯定能定下来。 宋简茹与府里的丫头们走得不近,听得八卦少,不过她也明显感觉到了附马府最近访客多了很多,而这些访客中大部分都是各府第请的媒人或是牵线搭桥之人,甚至有的门第比较低的,真接带着女孩上门让惠平公主挑。 对于赵熙娶谁,宋简茹从未打听过,她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他未来妻子能不能把她赶走?要是能同意让她赎身,她恨不得赵熙明天就大婚。 她这样想,别人却心思叵测。 第二场大雪时,梁叔的腿好了,食肆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宋简茹出去的次数变少了,呆在府中,不是在小厨房折腾新菜谱,就是在厢房内跟小喜儿学做衣裙。 不管是厨房,还是厢房,赵熙的四个大丫头有时齐齐上阵,有时轮流上阵,在她面前表演了一台大戏,她们演戏的不累,她这个看戏的很累。 “小喜儿,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她趴在圈椅背上,养神。 小喜儿看她一身懒洋洋的样子,好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打包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大丫头的磨人劲,我挡不住。” “哎呀,老天爷,公子赶紧把她们四个都收房,省得每天折腾我。” “别胡说,要是让公子听到了,非罚你不可。” “我那还有银子罚。”说到这个,宋简茹就来气,不知怎么回事,赵熙、赵左主仆现在经常挑她剌,常扣她月银,搞得她现在连个月钱都存不下来,要不是办了个零钱铺子,“我都喝西北风了。” “怎么可能。”小喜儿笑了,“吃的,用的,穿的,公子都给了你最好的,你还要花什么钱。” 在现代,她又不是没见过被包的女孩子,这些东西再好,没有银子傍身,一切都是空。 宋简茹懒得跟她解释,“反正我羡慕你能存银子。” “我可没有你这些好衣裳、好首饰,随便拿出个什么卖,都能值好多钱。”小喜儿反过来羡慕她。 公主的赏赐能随使卖吗?真是的,这天没法聊了,宋简茹摆摆手,“别说了,让我歇会儿。” “咚咚……小喜儿,茹姑娘,我是辰儿,我给你们送冰糖川贝炖雪梨来啦!”辰儿在外面甜腻的叫道。 小喜儿朝宋简茹苦笑,意思是,开不开门? 宋简茹当自己耳背。 “茹姑娘……小喜儿……”辰儿一边俏声声的喊着,一边把门推开了。 古代人没有大白天上门栓的习惯,除非外出。 辰儿拎着食盒笑嘻嘻的进门来了,“小喜儿,坐着干嘛呀,赶紧拿碗过来。”一进门支使人,果然是大丫头。 小喜儿老实本分,即使能住到赵熙厢房,也从不在人面前显摆、张杨,放下手中针线活,起身拿勺。 宋简茹趴在圈椅背上一动不动,她这坐姿,在古代妥妥被骂没规矩的样子。 “茹姑娘,虽说你现在受爷宠,可这规矩就是规矩,可不能随意丢了。”辰儿放下食盒,坐到小喜儿的位置,拿起针线,面对着宋简菇开始说教。 宋简茹闭眼,任由她说。 辰儿面笑眼寒,“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进去,不过呆在大宅门里,我比你时间长,听得多了,看得多了,总是忍不住提醒你几句,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那就是一个过眼,一阵过去了,以后的苦有你受的。” 听到这里,宋简茹忍不住坐直,非常不解的看向她,“那你为何拼命贴上来?” “什么贴……”她脑休成怒,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 能把辰儿说动怒,还真是不容易。小喜儿拿碗勺一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缩头憋气,生怕她惯脸子。 宋简茹根本不惧,赵熙起居室根本不让丫头进来,她还想方设法进来,搞毛了,不好看的是她。 辰儿嚯一下立起身,居高临下,冷冰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吊着爷的味口才敢肆无忌惮的嘛,我告诉你,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等他厌了你,我看你什么下场。”气呼呼的甩手出去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 小喜儿朝宋简茹看看。 她手一摊,“这不能怪我。” “你呀!”小喜儿摇头,“爷是人中龙凤,她喜欢,理所当然,可是她知道爷不可能喜欢她,就是想成为爷的姨娘,从此富贵锦衣,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更能母凭子贵,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大宅门内。” “你呢?”宋简茹歪头,“比她有机会。” 小喜儿再次摇头,“我可不敢想。” “不敢想?还是想过?” “哎呀,哎呀,小常儿,我也没想过,你别乱说。”小喜儿着急火忙的摆手申辨。 宋简茹笑了,“看看,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想过。” 小喜儿扁嘴,“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我抢主子呢。 “来来,冬天干燥,咱来吃点冰糖川贝炖雪梨降火去燥。” “她送来的东西,你敢吃啊。”小喜儿提醒。 “不能吃吗?”宋简茹看向桌上卖相极好的冰糖川贝炖雪梨。 她想了想,说,“还是给小查、小润吃。” “我们不能吃,为何给他们吃?”宋简茹不解了。 小喜儿盯着她看了会,走到她身边,惦起脚,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也许没有,就是紧慎一点。”小喜儿说,“我听人说过,辰儿她娘就是这样让附马爷的青梅一辈子不能生育。” 简直不可思议,宋简茹拍拍脸,“男人也不给吃了,赶紧倒了。”宅斗果然无时无刻不在。 两人找了个地倒了冰糖川贝炖雪梨,宋简茹还是好奇,“你听谁说的。” 实际上,这种秘辛谁会对一个没地位的粗使丫头讲呢,小喜儿是无意中偷听到的。 宋简茹不仅被吓到了,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赵熙一直把她当‘心怀叵测’之人,怎么敢随便吃她做的东西呢? 随便吃了吗?小查、小吉是摆设吗?一个在厨房全程看着,一个吃之前不动声色试菜,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可都是公主从宫中调教出来的辨毒高手。 她突然领悟到了,怪不得不管留陈别院,还是驸马府,小吉儿总是很热心的在她身边,不是跟她说说笑笑,就是帮她打下手。 原来不是他热心,也不是他闲得慌,而是接近她、监督她的一种方法而以。 宋简茹捂脸,突然感觉很累,“小喜儿,我休息一会儿。” “你不去准备午餐吗?” 她今天罢工,“你去对厨房说一声,让黄嬷嬷备菜。” 赵熙相亲忙疯了,那有时间回来吃饭。 “那你不吃午饭吗?”小喜儿慌了一下,难道被她吓到了? “要是过了午饭点,我还没有醒,你叫我。” “好。” 大概真被吓到了,宋简茹睡着睡着就浑身发热,小喜儿叫都没叫醒,“小查哥,帮忙叫下大夫。” “你等着。”小查儿很爽快的答应了。他快速出了起居室,到了外书房门口。 赵右瞄了他眼,“有事?”他守门,赵左在里面伺候。 “茹姑娘病了。” 赵右眉头动了一下,转身进门,不一会儿,赵左出来,“怎么回事?” “午饭都没有吃,睡着睡着就发热了。” 赵左掏出腰牌,“去请太医。” “好。” 赵左安排好事情进了书房。 赵熙下首坐了几个中年人,都带着讨好的笑容恭维,马屁一阵一阵的,房间里,都是他们的声音。 看到属下进来,他抬眉,“外面什么事?” 赵左朝众位大人看了眼,又揣测了主人的意思,知道了,这是不耐烦找借口离开呢,马上拱手行礼,“回郡王,茹姑娘病了。” 赵熙眉头瞬间蹙起,“请太医了吗?” “请了。”他回。 什么?一个丫头动着太医?难道传言是真的,赵熙喜欢丫头,这是件好事,大人们心道,这样他们女儿嫁进来就不会守活寡了。 大人们刚想开口,赵熙起身抬了下手,“各位大人,某有点事先走了。” “我们也要告辞了。” 众人心知肚名,要去体贴丫头了,男人嘛,谁没有个风流时候。 赵熙面色寡淡,对他们的小九九视而不见,撩起袍角,抬脚离开。 背影仪章,挺拔俊朗。 据说年后要擢升为度支副使,虽然是个副的,那也是皇帝极看重、信任之人才能得到的实职肥缺。这就是明知他好男风,等到议亲之时,附马府仍旧门庭若市的原因。 第83章 赶人 温情 公子为宋简茹请太医,赵左亲自鞍前马后,整个驸马府的人都知道了。 良儿倚在床边,讥笑看着辰儿,“是不是你的冰糖川贝炖雪梨里放了毒药?” “给我闭上你的贱嘴。”辰儿恶狠狠的冲她阴了眼。 又阴又狠,老子娘又是公主管事,良儿被骂贱也敢拿她怎么样,只有哼哼:“爷可是谁的面子不会给。” 辰儿腾一下站起来:“为人不做亏心事,我怕什么?”她的冰糖川贝炖雪梨什么也没有放,那女人自已病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找了件漂亮的夹衣穿到身上。 “大冬天,你穿这么薄干什么?”何止穿得薄,还化了个‘我见犹怜’的妆容,“你想干什么?”良儿满眼疑惑的看向她。 “为何要告诉你。”辰儿捏着帕子妖妖条条出了门。 良儿怔在那里,另两个丫头捣她,“走啊,看她出什么幺蛾子。”她才醒过来,一道跟了上去。 冬天严寒,北风呼呼吹着,前几天下过的雪在房顶还没有完全融化,滴下水,结成冰,挂在廊檐,游廊里,丫头婆子一堆一堆。 他们齐齐看向路口跪着的良儿。 赵熙从前院书院回到起居室,刚进了门,踏上游廊,就被跪在地上的丫头挡住了道。 “公子——”丫头抬头,脸上挂泪,如泣如诉。 府邸里,一般丫头侍从叫主人——爷,像宋简茹一般叫公子的很少,辰儿学了她。 赵熙双眸微微一紧。 “公子……”打扮的俏生生的丫头,单薄的夹衣勾勒出妩媚动人的腰肢,随着她跪着前行扭动,变得更加妖娆。 她双手眼看就要攀上赵熙的双腿,赵右一个上前,用剑柄挡住了她的动作,“找死!” 辰良吓得瑟瑟发抖,“公……公子,茹姑娘在府里没什么知心可人,我真的是好心与茹姑娘交好,冬天干燥,我好心拿了炖品与她一道品偿,真没有对她做什么,望公子明鉴。”她跪伏趴地,展露出优美的脖颈,极动人。 赵熙低眉敛目扫了眼,拔步而走。 “公子——”她喊的柔情千款。 丫头婆子们恭送赵熙,转头,个个目光复杂的看向辰儿,她俏生生跪在那里,像一幅画,这是在勾引郡王? 辰儿缓缓抬起头,看向前面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 一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赵熙,“公子……”宋简茹挣扎起来,一双月牙眼失去了光泽,整个人显得憔悴没精神。 他伸手轻轻按了下她肩膀,示意她不必起:“太医——” “郡王,老臣在。”太医上前,“茹姑娘,伸出手,老臣给你把把脉。” 宋简茹伸出手腕,老头坐到床头小凳,细细给她把脉,小半刻钟后,他捋须道:“感了风寒,又受了些惊吓,不妨事,吃两剂药出一身汗就好了。” “多谢太医。” “茹姑娘客气了。”老太医起身,“老夫写药方子,拿药方子到药堂里去拿药。” 赵熙看了眼赵左。 赵左马上带人出了房间去安排。 房间瞬间变得安静起来,作为丫头,生病睡在主人卧室,宋简茹觉得不妥,起身。 赵熙看向他,一双丹凤眼充满疑惑。 她挤出笑意,“我生病了,再住公子房间不妥,我让小查、小润哥把我的铺盖都收走,不要把病气传给公子。” “无妨。”赵熙踱到她床边,伸手再次按下她肩膀,“躺下休息。” 宋简茹伸手阻止他手,“公子,这样不好。” “我就可以就可以。”赵熙眉头瞬间紧蹙,不怒而威。 宋简茹被他的严肃吓到了,“要……要是传……” “不会,我身体很好。”赵熙朝房门口叫道,“来人——” 小喜儿连忙站到门口,“郡王——” “给茹儿弄些吃的,还有,床头要备热开水。” “是,郡王!”小喜儿领命。 赵熙伸手揉了宋简茹发端,“好好休息,我去书房,晚饭回来陪你一起吃。” “公子,你忙你的。” “休息。”赵熙笑笑。 难道是生病了吗?宋简茹躺在小床上,公子竟不似平时清冷威严,温和了很多。 “公子……”她依赖般叫了一声。 “好生休息。”公子摸了摸她的脸颊,生病了,她不像平时那么拘紧多剌了,在他掌心温驯的像只小绵羊。 “嗯。”宋简茹温川的点点头。 “嗯。”赵熙习惯性应了声。 又来了,公子的小习惯怕是改不了,她趴在枕头上偷偷笑。 公子宠溺的摇摇头,“闭眼。” 她马上闭眼。 公子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出了房间。 她的眼又睁开了,公子他心情不错,难道妻子已经有人选了? 乍回京城,谢昭一直很忙,不是走亲就是访友,还要应酬、打点,一直到冬月底才得了闲,坐在书房里,放空脑袋。 “将军——”随京师爷打断了他的空想。 眼开眼,他示意:“坐。” “谢将军!”文师爷落坐。 “最近的事理理。” “是,将军。”文师爷道,“一,我们进京的主要目的就是打探圣上的身体,现在基本摸清,近年应当没大问题。” “嗯,继续说。” “其二,缚束我们在北方作为的京城几个大族,活动越发频繁,特别是楚王,想把女儿清平郡王嫁给乐安郡王,而据可靠消息,乐安郡王年后可能擢升为度支副使,他们要是强强联手,想夺异姓将军之权易如反掌。” 谢昭听完,思忖了半天,紧抿嘴,“这就是我为何请求圣上赐婚赵熙与简柔。” “可是……将军,方大小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这样提议好像没有意义?” 谢昭嘴角一勾,“正因为没有意义我才提。” “将军何意?” 谢昭讥笑:“那赵熙好男风,根本不想成婚,我不过是给他一个不婚的借口。” “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是方大小姐永完找不到,乐安郡王他……” “那不可能,我这是权宜之计,那赵熙现在年轻,脑子没转过来,也许会钻进我的权宜之计里,等他真想结婚或是联姻时,简柔也就失去意义了。” “上官驸马死死咬着不同意,那怎么办?” 谢昭哼笑一声,“赵熙这个所纪正是跟父母对着干的年纪,上官附马不同意,他也许偏要去做,懂了吗?” “小的明白了。”文师爷笑着拍马屁,“你让我打听的那个丫头,乐安郡王确实待她不错,不过好像还没有行床。” “不要打听这些,去打的她的出身。” “查了,过了几道人贩子,又远在江南,连赵熙手下都没有查到。” 谢昭抠了抠眉心,“那丫头,我好像在那里见过?” “将军感觉好像见过,那她肯定是北方过来的。”文师爷继续拍马屁。 谢昭冷瞄了他一眼,“不要耍小聪明,认真给我查。” “是是,大将军!” 小丫头生病,公子忙前陪后,赵左丝毫不敢大意,汤药很快端到了宋简茹手中,“茹姑娘冷热刚好,我扶你起来喝。”小喜儿扶宋简茹起来。 宋简茹看着黑乎乎的中药一动不动。 “菇姑娘,再不吃要凉了?” 她现在有恐惧后遗症,“这里面……”不会有料,她问。 小喜儿先是一愣,失笑,“这是小吉儿亲自端过来的,你放心吃。” 听到小吉儿三个字,宋简茹拍拍心胸,“那就能喝了?” “当然能喝。”小喜儿意识到她害怕什么,失笑,“你说的对,我们以后少跟她接触。” 书房内,小润站在赵熙面前,一五一十回禀了上午的事,“爷,当时就是这样的,那碗冰糖川贝炖雪梨被她们俩倒掉了,并没有吃到。” “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回爷,桌上的点心,是茹姑娘自己做的,应当没事。” 赵熙神情肃厉:“什么叫应当?房间有人进去,一切东西都有可能被动过,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是是,郡王,小的失职。” “为何允许她进来?” 小润为难的抬起头,“爷……茹姑娘不是男人,她是女人,而且是后宅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和丫头婆子打交道,怎么可能杜绝她们之间来往。” 赵熙蓦然抬头,目光深深看向小润,他心惊胆颤的低下头。 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来人——” 赵左刚按排宋简茹喝了药剂,听到主人唤叫,连忙进来,“爷,何事?” “卖了那丫头。” “回爷,这丫头可能卖不了?” 赵熙双眸一抬,凌厉的光射过来。 “是这样的,爷,她老子娘都是公主管事,怕是……” “那就送回母亲那里。” “是,爷,”赵左抬手,“小的马上就办。” 一个丫头病了,竟劳动儿子亲历亲为,惠平公主半忧半喜,“把给那丫头看病的大夫叫过来。” “是,公主。”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老臣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惠平公主挥挥手,身边的丫头婆子纷纷退了出去。 “玉琴,你也出去。” 这是有私密话要问太医了,老嬷嬷也退了出去。 “那丫头身体怎么?” “回公主,伤风受惊,吃两剂方子就无碍了。” 惠平道,“我不是会问生病发热之事。” 太医抬头,有些讶异,揣测她问话之意。 “那丫头身子骨易生养吗?” 乐安郡王正在议亲,现在问丫头易不易生养,那他到底回答是还是不是呢?老太医摸不透。 “怎么不回话?”惠平神色一凛。 老太医犹豫了一下,“要是收了房,倒是个好生养的。”他的回答很微妙,一语三关。 惠平公主本意也不是问生养之事,听了老太医的话,意料之中,转眼之间,疲惫不堪,手撑着脑门,另一只手挥挥,“出去。” “是,公主。”老太医躬身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惠平公主放下手,抬眼,看过去,满室奢华,落在她眼里,都是衰败,她从坐位上起身,一步,一步。 像个衰老的老妪,“为什么……为什么……”双眼空洞,“难道这就是方悟大师所说的强求不得、得而后绝?” 他的儿子都快弱冠了,连喜欢的丫头都不碰,难道……难道……这就是上官文卓对我的惩罚? 不知是不是生病福利,赵熙居然在宋简茹睡着之前回来了,“公子——” “药喝了吗?” “喝了。”上一世,她就得病而死,这一世不管中药多苦,她都一口气喝了。 “嗯。”赵熙解了披风,脱了外袍,“想睡就先睡。”他说。 “哦。”宋简如抠着被角。 生病的小娘子格外乖巧、眼神格外依赖人,赵熙道:“好生躺着。”微微一笑拐进洗漱室洗澡了。 有个男宿友还真是件奇妙的事,宋简茹把赵熙当作宿友了,生病了有人帮忙叫太医,起床、睡着也有问候,好像也不错。 白天睡多了,宋简茹睡不着,赵熙洗漱出来,她还大小瞪小眼,望着房顶。 洗漱后,赵熙整个人显得极为放松,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一进卧室就看到她没睡,走到她床边坐下,“还不睡?” “白天睡多了。”宋简茹乖巧的笑笑。 “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她摇摇头,“公子,夜深了,你去睡。”意识到他坐到床边觉得不妥。 赵熙并没有动,他甚至双手背到后脑勺,整个人慵懒半躺在她身侧,“什么惊吓?”他问。 他挤到她小床,宋简茹吓得直往床里挪缩,猛不妨听到他问话,愣住了。 他侧脸,看向她。双眸狭眼,漂亮,灯光下,充满了柔情,静静的待她回话。 “没什么?”她慌乱的看向别处。 她躲闪差涩的小神情惹人心漾,赵熙伸手,手指搭在她细嫩白晰的鬓角,扳过她头,“公子吃人吗?” 宋简茹目光被逼对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端惹她心悸。 她不得不承认,满屋珍宝都不及赵熙一人耀眼,十九岁,褪去了年少的桀骜感,青涩的五官变得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松垮的衣袍也没敛住他的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前世,宋简茹什么鲜肉月饼没见过,可还是被赵熙惊艳到了,像“狐狸“似的丹凤勾魂眼,真的是脱尘出俗的古典贵族公子气质。 “公子……”她垂眼,手抠着被角,“我的月银都被你扣光了,我还……”赎身两个字太敏感,她转了话,“都没银子买花戴了。” “喜欢什么样的?”他手指轻轻摩她脸侧娇嫩的皮肤。 她伸手推他手。 反手被他握住。 “公子……”她挣扎,再摸下去,她感觉要出事,“我正病着呢!” “是啊,病着呢,公子才急急回房陪你。”丢下一堆事。 “很忙吗?”她总觉得他在躲她。 “当然。”他干脆把她半拥到怀里。 宋简茹慌乱挣扎,被他修长的胳膊笼罩,瞬间动不了。 夜色浓稠,他半边脸落在昏黄的灯光之中,恍若神只。 抬看间,宋简茹不知不觉被惊艳到了,不知不觉放弃了挣扎,她靠着他前襟,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坚实而有力,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宋简茹敛下眼睫,强压下小鹿一般怦怦乱跳的心脏,“公子,你的心情好似不错。”难道是妻子的人选定了吗? 他垂眸看她,“公子要升职了。”说完,赵熙才感觉不妥,他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呢,懊恼中又觉得没什么,公子的窍喜总得有人分享。 “是嘛。”宋简茹仰头,笑眯眯望向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的心情有多微妙。 “要年后才能官宣。” “公子你太厉害了。” “哦,你懂?”赵熙略略扬眉,春风得意爬上眉梢而不自知,深夜里,他愈发兴致盎然,唇畔带笑,眼睛看着旁边人,整个人极为放松,呈现了从未有过的慵懒之态。 “是啊!”宋简茹小脸一抬,极为得意的说,“我做过陆先生的学生,问过他关于官制的事情,像公子你这样年轻就担实职的人可不多。” 还真懂,公子伸手捏她小鼻子,“想要什么,公子买给你。”赵熙的心情实在好。 “公子,那我要要银子呢?” 赵熙眼睛眨了一下,起身,“太俗。”他脱外袍上床睡觉。 俗?人生在世可就指着阿堵物过活呢,谁嫌俗,“公子,我不嫌俗,你可以把你的银子都给我。”她气乎乎的说。 赵熙调头看她,“我怕你被银子压扁了。” “我不怕压扁。”宋简茹撅嘴。 赵熙盯着她,眼神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空气停滞,房间内温度无声无息地上升。 糟了,宋简茹后知后觉意识到说了什么,她直往被窝里钻。 一个抬步,赵熙重回到她床上,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 “公子,我生病呢!”她在被子嗡嗡说。 赵熙用行动回了她的话——他不怕,伸手拉开她蒙脸的被子,低头吻了下去。 宋简茹逃遁。 “要是再动,就不是亲亲了。” 他还威胁她。 宋简茹吓得不敢动了。 四唇相碰。 赵熙极会吻,俯身控制着力度,小心翼翼,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这在冬夜里,这个吻似乎带着他的温柔和爱意。 辗转反复,宋简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觉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公子——”呢喃中,她睁开了眼,头顶上方,赵熙漂亮的眼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熠熠生辉的看向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呢?”他问。 女人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晶亮温润,白皙的脸颊潮红,呼吸有点急,裹在被子里的身子轻轻颤动着。 “公子……”他的耐心,让她心一动,心底很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他低低的问话一点一点拉扯着,带起一阵阵绵长细微的酸胀感。 宋简茹的病真的吃了两剂方子就好了,果然是太医,医术果然精到。 病好了,不过她的心情却不甚得意,公子情愿给她买贵重的发簪,就是不给她银子,“为什么?”难道怕她存了银子赎身? 当到这里,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公子难道真要等两年,然后与她……她甩甩头,两年时间,她相信总有办法说服公子同意赎人。 小喜儿看着她把公子第一次亲手赏的发簪放进妆奁盒子,“你不戴吗?” 宋简茹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向简洁的簪子,大宋朝不似早前朝流行繁复的饰品,极奉行简约,赵熙的眼光极好,簪子看着简洁却极为漂亮,估计价值不斐。 “我希望公子赏我十两银子。” 小喜儿捂嘴一笑,“怕是不能。” “为何?”她惊问。 “公子不想让你赎身。”她说。 连小喜儿都看出来了,宋简茹掩面,老天,赵熙怎么就不放过她呢? 小喜儿提醒,“茹姑娘,公子赏了你,你难道不要做些好吃的回公子吗?” “不想。”她生气的说,“今天我要去食肆,你陪我一起去。” “真的?”小喜儿也想出去逛逛。 “当然。”宋简茹笑道,“走,咱们去找赵左拿腰牌。” “好的,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两人刚出房间门,门口被辰儿堵住了,只见她双眼通红,可怜兮兮的对她说,“茹姑娘,请你对公子说,不要赶我走。” “……”赵熙赶她走了?宋简茹并不知道,她看向小喜儿。 小喜儿点点头,“前天。” “公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怎么能撼动呢?” 这是实情,宋简茹可没认为公子温情脉脉,她就能左右什么,她的拎得很清。 “你……你就这么绝情,我可是真心与你交好的。”辰儿泪眼汪汪。 宋简茹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说完,绕开她走了。 小喜儿尴尬的朝她笑笑,与宋简茹一起出门了。 辰儿盯着她的背影,目光越来越沉。 居然有马车,宋简茹都不知道生个病待遇突然变好了! 第84章 晦气 殷勤 小喜儿第一次跟宋简茹出去,且有马车,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我竟然有一天可以做马车出驸马府,真是不敢想象。” “我也没想到。”宋简茹也很诧异。 小喜儿高兴归高兴,对宋简茹有马车出行,却是意料之中,不过她不是多话之人,笑笑并不多言。 有了马车,很快到了食肆。 早上九点多,没到饭点,没什么客人,小钱儿坐在门槛边无精打彩,看到宋简茹来了,高兴的蹦老高,“叔,二娘来了。” 梁道勋从里间出来,“二娘!” “梁叔,最近生意怎么样?”她七八天没来了。 他摇摇头,“不太好。” 不太好?宋简茹问,“是人流量不够,还是大家不喜欢我们菜式?” “好像都有。”生意不好,没赚到钱,梁道勋心情不好。 刚开业十几天,人流量还可以,租住在公租房里的官员小吏很多,他们跟上班族一样,到点就要吃饭,按道理不应该啊,问题出在那里? 宋简茹拉起小喜儿手,“走,咱们逛逛去。” “去那里?”小喜儿被她拉着直往外走。 “请你吃饭。” 逛了几条巷子,又选了两家点了饭菜,宋简茹觉得自家菜式还是比较有优势,问题出在那里呢? 吃好后,她不急着回食肆,又逛了逛知道问题出现在那里——是酒。 在她看来,快餐小食肆根本不需要酒,只要菜式经济实惠,人们方便,生意自然而然会好,没想到逛了一圈下来,每家小食肆都提供酒水。 留陈还是小了,而且是码头经济,商人们根本没时间,是真正随随便便吃一口,京城不同了,不管是商人还是公务员或是普通人,都会叫上些酒水,就连妇人都会喝上几口。 宋简茹的小食肆根本没有酒。 没有酒,那卖就是了。 没那么简单,和现代烟草一样,在大宋朝,酒是专卖,在留陈时,她主打快餐,根本没有考虑过酒的事,但她事事留心,问过陆先生关于酒的制度。 大宋朝酒制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大宋朝建立之初,由于当时处在战争时期,朝庭对各地的酒类产销并没有进行统一管理,很多地方还按照前朝的办法实行榷曲制。即官设‘曲院’,酒户从曲院买曲酿酒,官府垄断造曲,但不禁民酿酒出售。 随着国家的稳定,大宋朝开始统一管理酒、曲,朝廷‘诏征天下酒榷’。 榷酤制度的目的是最大限度的攫取高额酒利,为了保障官府独享酒利,国家规定严格的榷酒禁地,在禁地内禁限一切民户私酿和沽卖酒曲,若有违犯者皆属犯罪,要抓起来坐牢的。 榷酤制度既禁百姓造曲,又禁百姓酿酒出售,酒户只能从酒务批发酒零售。 对于宋简茹这样没有人脉的小商户来说,买酒真的很难,在留陈街市很少看有酒卖,大部分原因是留陈前县太爷与商人勾结垄断了酒业,这也是赵熙治办这些人的原因。 一直到下午两三点,她才回到食肆,还没坐稳,梁道勋就问上来,“二娘,怎么样?” 她摇摇头,“不太好办。”她没想到这些公务员几乎都要喝洒,难怪他们小食肆生意不好。 梁叔坐到宋简茹对面,“二娘,要不,我还回留陈?”这里铺子租金贵,没生意,钱白白的流出去,他心疼。 “叔,不好办,并不是不能办,你不要多想。” “可生意眼见着落下来,这钱却跟水一样花出去,实在心疼。”梁道勋道。 宋简茹道,“我知道,候叔最近来吗?” 梁道勋摇头:“看到生意不好,他以为自己晦气,不来了。” 宋简茹没想到这样,她起身,“我去找他,梁叔,你跟我一道。” “好。” 几人找到了那个马扎巷子。 “这么晦气的地方,你们来做什么?”候四坐在马扎铺子里,围着火笼取暖,身上又脏又颓,是个地道的混吃等死小老头,实际上他才四十出头。 宋简茹与马扎老板打了招呼,坐到火笼边,“候叔,又喝老酒啊。”她望了眼放在地上的小酒坛,“什么酒?米酒、清酒还是黄酒。” “清酒可喝不起,只能喝些劣等黄酒。”候四眯眼回话,“你来干嘛,你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又想打听什么人?”瞄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笑嘻嘻,“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候叔。”故意伸出大拇指。 候四不吃这一套,“说,找什么人?”他是老京城通,打听个人还真不费事。 宋简茹笑着摇头,“不是人,是酒。” 候四猛的跳起来,“宋二娘,你胆儿也真个肥的。” “什么肥不肥,我就是向你打听打听行情。” 候四眯眼盯着她许久,“我怎么忘了,你是乐安郡王的宠妾。” “候叔,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谁的妾,我就是一个普通丫头。”宋简茹瞪他。 候四慢悠悠重新蹲下,双手靠着火笼取暖,“一个丫头能这么自由?” 宋简茹不跟他急辨这些,“叔,咱们说酒。” 一个下午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宋简茹也打听的差不多了,带着小喜儿回到了附马府。 快到附马府门口时,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驸马爷——上官文卓,离得较远,他走的是正门,她过的是小巷子走侧门。 不过她依旧下了马车,站在原地行了礼,默默等他进门才转身走侧门。 上官文卓注意到了,进了门,“那就是熙儿的宠妾?” “是,老爷。” 他眉头聚拢:“这么随意。” “回老爷,要不小的去给公子提个醒。”以你老子的名义? 他瞄了老管事,“不用了。”不过就是宠个丫头。 “是是,小的知道了。” 宋简茹回来就钻进了小厨房,回来的晚,她没做什么具体的菜,让厨房帮忙选了些食材,洗净,拿到小厢房,要是赵熙回来,就给他做火锅,不回来,她就和小喜儿一道吃。 冬天冷,吃这个暖和。 等她回起居室时,赵熙竟然歪在厢房榻上看书,显得悠闲,“公子——” 他看向身后,小喜儿和小吉儿两人拎了几个食盒,“吃什么?” “改良版拔霞拱。” 小女人笑容甜美。 “溜达一圈,舒服了?” “公子……” 赵熙竟打趣她。 小喜儿与小吉儿很快把菜摆到了桌上,铜锅也点上了,小小厢房,迅速被汤底香气熏笼。 赵熙鼻子微动。 宋简茹笑回,“汤用松茸作底。”这也就在赵熙的小厨房能这样干,普通百姓这样吃,真要破产。 赵熙抬眸,眸含笑意。 她讨好的笑笑,“公子最近比较忙,需要好好进补。” “赵左并未收到你打听我回不回来吃饭的消息。”赵熙无情的揭露了她的小九九。 “公子……”她偷嘴贪吃这么明显吗? 宋简茹并不知道,她为赵熙准备的食物,如果他不回来,这些东西,她也不能随吃,由厨房收拾,过次日,厨房的管事才会安排去处。 她的行为,实际上越簪了,但附马府的人都默她是赵熙的通房,赵熙宠她、由她,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开始时,宋简茹还站在赵熙身边,帮他布菜,汤菜,不知不觉,她就坐到了他身边不远处,与他一起吃火锅。 赵左看到此景,悄悄挥手,小喜儿等人都出去了。 宋简茹殷勤的为赵熙烫肉。 他看得眉毛高扬。 “公子,羊肉切得薄?” “嗯。”赵熙配合她。 “你知道肉片怎么切的又薄又整吗?” “不知道。”赵熙夹了放在碗里的肉片放到嘴里,肉嫩酱汁香,味道鲜美,很可口。 宋简茹放下筷子,重新挽衣袖,古人就这点不好,袖口太口,易滑,右手挽左边好弄,左边挽右边,怎么也的挽不好。 “公子,你帮我。”弄了几下,她实在没耐心了,伸手过去。 赵熙垂眼,唇角微扬,顿了下才放下手中筷子,伸手帮她挽袖口,修长手指,慢条斯文,挽个袖子都挽出了矜贵气质。 宋简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太随意了,竟让古代权贵给她挽袖子,“对……对不起,公子……”她快速缩回胳膊。 赵熙满脸笑意,“叫都叫了,要什么对不起。”公子愿意被你使唤,还能说什么呢? “公子,吃肉,吃肉……”她连忙夹了牛肉片放到火锅里烫。 “公子,要喝点小酒吗?” 宋简茹这才发现,赵熙吃饭,几乎没有要过酒。 赵熙斜睨,唇角擒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确定?” 酒后乱……她耳朵唰一下红了,“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幸好,赵熙没抓住这个话不放,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眼,继续吃火锅。 没有酒,这顿火锅也吃了不少时间,近半个时辰,折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一个小时。 吃得比较饱,赵熙在回廊里消食。 宋简茹跟在后面。 冬夜寒冷,回廊里却不怎么冷,又能看到外面天空的月亮。 “说,今天这么殷勤为那般?” 宋简茹看着月亮正在酝酿怎么开口,他居然问出来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公子英明。” 赵熙侧脸望向她,“就你这点小伎俩也能衬托公子英明?” “公子……”马屁还让不让人拍了,宋简茹扁嘴。 “再不说,我可要进去洗漱了。” “是是是。”宋简茹马上就问,“公子,我怎么才能买到酒呢?” 果然跟酒有关,公子心下了然,笑眯眯的调头看月亮。 下午小半天,宋简茹已经了解了汴京酒业行情,随着大宋朝商业的不断发展,大宋设曲院垄断造曲来控制民营酒业从中取利,这是几十年前的事,实行官营垄断容易生弊端,因为没有竞争,所以为了逐利,经常偷工减料,降低成本,以至于朝庭不得不下令,如果酿的酒不合格由负责官员赔偿。 但靠政令解决不了腐败的根本问题,市场的还得交给市场,于是朝庭开始实施‘买扑制度’,跟现代的竟标差不多,把酒务、坊场通过竞标形式转为官监民营。 大宋的买扑制度也称为扑买。 买扑制度是指特定的人群自愿通过经济手段方式,向政府缴纳一定数额的钱物后,从政府手中买断一定时限、一定地域范围之内的某些经济领域的独占权经营权或某些经济领域的产权,与政府并分利润,实现双赢的经济现象。 这是大宋朝近十几年实行的政令,当然,宋简茹不是去扑买,就算想去,她一没钱,二没有曲引,怎么可能,就是食肆得有卖酒许可,然后找个靠谱的民营买酒。 宋简茹是个外来户,不管是留陈,还是汴京,都不了解,得有人帮忙,这个忙得请赵熙帮忙,她心里还是挺忐忑的,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赵熙迟迟没有回话。 “公子……”宋简茹小声提醒,“你让赵左帮我找个靠谱卖酒的就行。” 赵熙再次转头看她,“帮你忙,我有什么好处?” 好……好处?宋简茹惊呆了,她怎么听到了‘以身相报’的意味,“公……公子,你腰缠万贯,还要抢我的零花钱吗?” 赵熙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过眼底,漆黑的眸隐在回廊光影里,宋简茹还是感受到了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那……那公子想分几层。” 赵熙近她一步。 “公子……”她朝后退了一步。 小女人明知他什么心思,却还是顾左言他,把话岔到了钱财上,赵熙眼眸一动,“六层。” “公子,你抢钱啊。”宋简茹仰头控诉。 “没酒水,生意好做吗?”赵熙反问,脸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宋简茹看到了他眸中的不怀好意,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嘴鼓着劲。 赵熙眉轻扬,负手踱步,缓缓回臣室。 宋简茹看向他欣长的背影,果然是生于权谋的贵族,一点亏也不肯吃,六层,跟周扒皮有什么区别。 眼看就要进门,赵熙回头,狭长漂亮的丹凤眼含着笑意,“进了门,公子可要休息了。”意思这件事就翻章了,不可再谈。 “同……同意!”先把生意拉起来再说,宋简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赵公子看着她点点头。她气呼呼的跟上前。 他停在门口未动,挡她道了。 “公子,刚才不是说要休息?” “突然觉得外面的月亮很好。”他低笑了声,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愉悦。 他的眼里有笑意,映着屋檐的灯光,眼瞳像琥珀一般,晶莹剔透,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眼眸深邃,鼻从山根拔起,从侧面看,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眼尾微垂时,锋尽敛。 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在他的笑意中卸了几分锐利清冷,余下的几分疏离淡漠,模糊了他过于清隽英俊的五官,竟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 宋简茹蓦然转头看向外面,睛朗的夜空深邃幽蓝,一轮明月孤寂高挂,星星布满天空,闪闪烁烁跳动着,远远看着,苍穹高远,天地空旷,让人感觉渺小与孤独。 这男人外表看着绅士斯文,透着股由内而外的矜贵之气,也就吃饭、在卧室时,能卸下戒备与矜贵,而她恰好在这样的时间段与他相处。 可千万别觉得他是温和的权贵,宋简茹暗暗告戒自己。 赵熙立在她身后,两人之间,竟没有距离,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他垂眼,天空辽远孤寂,他却不觉的寒冷。 回廊深处,当值、不当值的丫头婆子一大把,他们都看到了公子与宋简茹成双入对、悠悠闲闲,内心深处无不感慨。 小常儿果然非一般,死了一回,还能重获主人宠,郡王成婚后,姨娘之位肯定跑不了,个个打起小九九。 良儿吃闷的低头,转身,发现被打发的辰儿居然也在这里,“你疯了,不在这里当值,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爹娘可是公主管事,我什么地方不能跑。”嘴里说话,目光却在回廊尽头,主人拥着那个贱女人一起进屋了。 凭什么,“她姿色一般。” 良儿听到这话,摇摇头,“你没发现吗?小常儿慢慢长开了,容姿越来越漂亮,公子越发移不开眼了。” 宋简茹并不知深宅大院里,多少把她当作眼中钉,又有多少准备巴结她获得好处,她现在满心思都是怎么做好食肆。 有酒怕还是不够,食肆还要做一些改进才行,带着这样的疑问想法,她进入了梦乡。 一百多里之外的留陈镇,宋英娘正在收拾包袱,“不知道马车大不大,能不能带这么多东西。” 宋梓安道,“要是能带的,都带上。” 宋玲娘笑问,“哥哥,陆先生真要回京?” “嗯。”他也没想到先生会回京,而且让他跟着去京里。 “那你带着我们方便吗?” 宋梓安道,“到时租个房子,你们做些小营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只要离开大伯三叔,他们的日子肯定好过,想到这里,他内心就有怒气。 第85章 改动 别扭 不知不觉进入腊月,眼看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正是一年当中最好赚钱的时段,宋简茹进入了忙碌状态,“公子……”她的酒。 早餐过后,公子施施然外出,她不得不出声提醒。 走廊里,听到唤声,赵熙停住脚步,调头看她,晨光雾气里,年轻公子,生得霞姿月韵,唇畔挂着一抹笑,双眸微动,不经意间透出不怒而威的目光。 宋简茹不自觉怕了一下,可他出去了,再见要等到晚上,又得浪废一天时间,鼓起勇气,垂头提着裙裾跨出门槛,急走两步到他跟前,小声提醒,“酒水!” 没个铺垫,直来直往,赵熙唇畔带笑意看向她,不言不语,在这清冷的早晨里,晨光初现,小女人仰起头,迎着淡淡微光,目含期待,等他回应。 “公子——”没等到他回答,她娇怯怯的提醒。 在这清朗的早晨,女子灵动清丽的面容越发漂亮,眉眼中还多了从前不曾有的娇媚,身段也比从前婀娜了许多,慢慢褪去孩童的稚气,变成了少女的清涩,惹人心悸。 他蓦然抬头。 赵左上前一步,“爷!” “让贾先生去办一下酒引。” 贾先生可是公子的庶务大管事,让他去,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这是乐安郡王的食肆吗?赵左犹豫,双手抬着并未动。 宋简茹知道贾先生,“公子,要不派个小管事?”好像是太张扬了。 赵熙轻轻一笑,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顶,“先生自会安排。” “哦。”宋简茹放下心来,甜甜的应了声。 赵熙抬眉,这丫头,达到目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公子不满,嘴角擒着笑,等她。 宋简茹以为他还有话要交待,仍旧仰头,他迟迟没有说话,等待的尴尬,她随意举手,整理了他大氅系带,“公子,你晚上想吃什么?”别人帮忙办事,她总得尽尽心意。 总算想到了,赵熙倏然低头,靠近她侧脸,“公子想吃肉。” 想吃肉就吃肉,干麻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她不满的扭头,面向他,“公子不是喜欢甜食嘛!”她还想做甜点呢! 两人脸对脸,靠得很近。 他眸黑如墨,浓得像能把人吸进去,气息也近得让她思绪凌乱,宋简茹直觉肾上腺激狂飚,“公子,要迟到了!”小手推了他一下。 赵熙垂眸,反手握住了细嫩柔胰,“嗯。”公子是要迟到了,都是你这个丫头耽误的,轻轻捏了下,没等宋简茹挣扎便松开了。 转身,负手而行。 颀长的背影,逆着晨光而行,脊背挺直,犹如山崖松柏般,气质卓尔不群,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 宋简茹低头,双手捋过鬓角两侧头发,公子妖孽,引人犯罪啊! 走廊深处,丫头婆子都看到了这一幕,茹姑娘一脚已经踏进了荣华富贵里了。 良儿深深叹口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人还真是天生好命,比都比不了,比如小常儿。 既然酒引有人办了,宋简茹就不管这些了,“小喜儿……”她转头找人。 “在在!”小喜儿从屋内出来,“茹姑娘,什么事?” “走,咱们出去。” 小吉儿笑着上前,“我已经让人给你备马车了!” “谢谢小吉哥。”宋简茹小嘴很甜。 小吉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咱们走。” 又出去,还有马车,真是不得了! 走廊里的丫头婆子个个吸口气,有人阴沉脸低语:“郡王宠丫头,丫头无法无天,得让公主管管了!” 梁道勋一直等宋简如过来拿主意,刚过了朝食点,她就到了,“二娘……”他欣喜的迎上去,看到后面跟了一小厮一丫头,连忙客气的打招呼。 小喜儿与小吉儿微微一笑,大方得体的应了他的打招呼。 宋简茹没想到他们表现这么大气,果然是大宅门里出来的,暗暗惊叹了一番。 小吉儿伸手侧请,“叔,不要管我们,你请自便。” “好好好!”丫头、小厮的衣裳整洁华贵,气度、候场,都让梁道勋不知不觉敬畏。 宋简茹赞赏的看了眼他们,转身,“叔,咱们来合计合计生意。” 梁道勋与宋简茹二人在掌柜房合计了半天,“那我们的快餐还做吗?” “当然做。”宋简茹把自己的思路完整的跟梁道勋说了遍。 “好像没有这样的食肆?”梁道勋也转了不少铺子,没见过宋简茹说过的形式。 “能进店的,几乎都会要些酒水坐下来慢慢吃,不能进店的,必是真心急,或是无心饮酒,他们只图方便,我们得针对不同的客人作出不同的应对,不能像以前一样,食肆快餐一锅端了。” 梁叔点点头,“嗯!”他思考改动的各种可能性。 “那就这样定了,咱们关门三天,把这里面的格局重新划分一下,该装饰的装饰一下,该隔断的隔断一下。” “三天怕是不够?” 古人不管什么活,屈于工具的限制,确实比较慢,“多找几家,每家一小块地方,就是板子拼合,没什么难度。” “行,我尽量。” 不知不觉傍晚了,宋简茹画好了格局草图让梁叔去找木工,其实真不难,就是用板隔断,“估计木铺子里有现成的板,到时按我们的尺寸加工一下即可。” “好。”有人指了方向,梁道勋心里有谱了。 “这三天,你把食材,特别是肉类食材赶紧找商家订下来,到正式营业那天能准时送过来。” “明白。” 小吉儿和小喜儿两人一直陪着宋简茹,她有些不过意,“害你们无聊了半天,下次我一个人出来。”坐在马车上,她说。 小喜儿连连摆手,“没事,我在府里反正没事。” 宋简茹不承认是通房,小喜儿也没明说她就是伺候她的丫头,况且现在,郡王不仅拔了马车,有马车夫,还让小吉儿跟着。 这配置妥妥的就是半个主子呀,她怎么就不明白了呢?小喜儿暗道。 小吉儿坐在马车夫身侧,一路行,一路想着食肆里的情景,怪不得她能成为郡王的通房,能成为半个主子,还真有些能耐。 回到府里,两个女人直接进了二门,小吉儿去了前院书房,白天的事情,他要一一汇报给郡王。 赵熙放下手中文件,背靠椅,慵懒的听完了回禀。 聂流云感兴趣的问,“写写画画搞了大半天?” 小吉儿点头,“就跟先生你一样,做的可认真了。” 聂流云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那倒要去看看她把食肆弄成了什么花。” 小吉儿见郡王脸色正渝,不敢多嘴了,悄悄躬身退了一步。 “子玄,三天后,我去瞧瞧,你去不去?”他倒要看看一个十三岁的丫头能搞出什么名堂,难道跟她的厨艺一样不学而通? 赵熙没回应他,起身。 聂流云知道,他这是要回二院了,笑笑,伸了个懒腰,“我去吃美食会美人了。” 京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风流公子们都该出门了。 “你真不去?”他不死心,又追了一句,“很多头牌、花……”被赵熙刮了一眼,不敢说了,“行行,知道了,你眼里只有小厨娘。”等新鲜劲过了,自然就出去了。 宋简茹急匆匆到了厨房,“嬷嬷,我要的食材都弄好了吗?” 嬷嬷赶忙笑眯眯的点头,“都弄好了。”她可是未来姨娘,一个王妃未进门就得郡王宠的姨娘,可要好好拍马屁。 “谢谢!” 宋简茹赶紧将腌渍好的兔肉取出来,倒入锅中,接着又倒了些菊花酿,以及一些冬笋丝和香葱,一同爆炒,又加了些许黄酒,放入锅中与另几样食材大火爆炒,菊花酿清甜,笋丝清香,再加上兔肉本身的香味,不一会儿功夫,就飘出浓浓香味。 小喜儿在一旁剥着橙子,抽着鼻子深吸一大口气:“好香!” 小吉儿从书房过来,“老远就闻道了,太香了。” 宋简茹从小喜儿手上接过橙子,拿刀快速破成小块,放入锅中翻炒几下,接着就将菜盛出锅,整整一大盘子。又拿过一只剥好的橙子,切成小瓣,围着盘子摆了一圈,做了个摆盘。 浓汁酱香的兔肉,配上鲜橙果肉,令人赏心悦目,“好了,可以端走了。” 小吉儿连忙应声,“来啦!” 宋简茹又做了个猪肉菘菜炖粉条,鱼腩蒸腐竹,鱼腩、腐竹也是请嬷嬷下午泡过、腌过,她只要调好料,上锅蒸十分钟就好了。 记得赵熙喜欢吃花甲,又焗了一锅,一开锅盖喷香多汁,看到都肚子饿。 当然,怎么少得了赵熙喜欢吃的甜点,她做了一道木瓜布丁,吃完大鱼大肉,来点清甜沁凉的木瓜布丁,简直就是完美。 最后出锅的是养生健脾的四神汤,用猪小排配着中药材熬炖而成,美味又补气,冬天吃上一碗,连神仙都不换。 带上做好的菜,宋简茹和小喜儿、小吉儿一起到了小厢房——赵熙吃饭的地方。 他已经坐到桌前了。 “公子——” 回来的晚,时间紧,宋简茹忙得很,大冬天,脸颊鬓角有细汗渗出,发丝粘在上面,显得有些乱,赵熙目光停在她脸上。 几人齐力,桌上的菜很快摆好,赵左现在很有眼力劲儿,挥挥手,厢房内的小厮婆子都退了出去。 宋简茹拿筷子递给赵熙,“公子,趁热吃。” 她又将扣在盘子上的碗碟拿开:“公子早上说要吃肉,我今天便做了道香橙兔肉。”接着,又为他倒了杯温热的菊花酿。 赵熙收回目光,接过筷子尝了一块,兔肉做不好,特别容易柴,但今天晚上的兔肉显然花了功夫,肉质细嫩有韧性儿,咬一口,还沁出些鲜香微咸的汁水来。表皮却蕴藉淡淡甜香,既有菊花花瓣的清香,也有橙肉的甜润,味道浓郁香甜,且很有层次感。 赵熙接连吃了两块,又夹起一块摆在盘子边的橙肉,放入口中。橙子汁水清甜,很解油腻,与兔肉一咸一甜,一浓郁一清爽,让人一动筷子就不想停口。 宋简茹见他吃得欢,提着的气放下了,赵熙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怕兔肉柴了,还好,他挺喜欢。 她迟迟未落坐,赵熙眼神过来,示意她赶紧吃饭。 “谢谢公子。”与他一起吃饭,宋简茹已经慢慢习惯了。 她端起米饭碗,吃了一口,伸出夹菜的筷子却好巧不巧与赵熙撞上。她忙抽回手:“对不起,公子……”有些尴尬,她明明看着他好像要夹另一道菜的,怎么转眼就跟她的筷子碰上了…… 对桌赵熙却唇角微勾,眼尾漾出大男孩般的调皮笑意,夹起一块兔肉送到宋简茹碗里:“没关系。”其实他就是故意的。 虽然有些怪,宋简茹还是道了声谢,夹起兔肉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又夹了一口米饭,却不知对桌赵熙,看着她樱桃小嘴咀嚼动作而眸色深浓。 感觉好像突然安静了,宋简茹抬眼,“公子……”你怎么不吃呀! 赵熙一顿,收回眼神。 “公子……”宋简茹放下碗筷,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不帮他布菜,竟不知道要吃什么了,她立起身,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块剔了剌的鱼腩,又夹了一块粉条炖猪肉放到他手侧的小碟里,又舀了半碗四神汤,“公子趁热吃。” “嗯。” 见他动起筷子,宋简茹才又重新坐下吃饭。 一室,两人,一桌饭菜,酸甜没有苦辣,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暖人。 赵熙漂亮狭长的双眸里,属于他的冷漠和距离感,此刻被热气腾腾的饭菜冲淡了,那种温暖如玉的气质,无端惹人悦目。 宋简茹也不再是那个小心紧慎、处处设访的小丫头,青涩的五官变得明艳,身材高挑,姿态温婉,低头吃饭,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偶尔抬头夹菜,明眸皓齿,清丽动人。 半刻钟后,桌上不多的菜都见底了,三菜一汤,都被两人吃完了。 小查、小润两人跟装了监控一般,准时进来收拾碗筷。 赵熙歪坐在榻边,随手拿了一本书,不时翻两页,“怎么样?”他突然问。 宋简茹想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白天出去的事,“还好。” 生意不好,赵熙知道,没想到她竟不报忧,看了眼,又低头,“要过年了。” “是啊,一年又要过去了。”都没挣到钱,还借了一屁债,想想,宋简茹都郁闷,什么时候才能存到钱赎身呢? 赵熙又从书中抬头,“过了年十四了?”他问。 “嗯。”据说是这样,宋简茹也不知道本尊到底多大,她笑道,“公子,你就二十了,听说弱冠礼很隆重,是不是?” “就那样。”两人的意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赵熙不以为意。 宋简茹暗暗做了个表情包,生在天富之家,这些细节,他当然不在意,可对于普通来说,简直就是遥不可及。 没共同语言。 小润及时进来,“公子,该洗漱了。” 赵熙懒懒起身,望了眼宋简茹才缓缓起步。 宋简茹被他这一眼望得莫名其妙,低头看自己,也让我去洗漱的意思?她本来就要去洗漱嘛,还不是为了陪你消食。 做人丫头容易嘛,不仅要伺候吃的、喝的,还陪聊、陪……一个字睡字被她死死的压在脑袋里,不让它钻出来。 累了一天,宋简茹洗漱回来,看到歪在床边的赵熙,打着哈欠道,“晚安,公子!”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也不管对面床上赵公子目光如何深沉曲幽,不一会儿,对面小床上就传来细微的有节奏的呼息声,她睡觉了。 赵熙抚额,当人公子怎么这么难呢?起身,踱到小丫头床边,幽怨的盯了他一眼,出了房间。 “公子——”小查马上伺候上来。 “布丁呢?”人生无奈,只能吃甜食慰籍了。 “公子,正放着呢!” 公子好甜食,刚才撤桌时,他就奇怪,怎么没吃呢,幸好他脑袋转得快,留了下来,果然。 一口沁凉甜爽的布丁下肚,赵熙才堪堪压住了那股燥意,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却又在细细品偿中,觉得妙不可言。 第二日,公子早早去早朝,宋简茹亦不要出去,轻闲下来,正准备拿纸规划重新开张的事,有老嬷嬷来唤,“公主传你。” “是。”宋简茹不安的看了眼小喜儿,她亦不安,不知道是例行问赵熙的日常起居,还是有人告状。 心怀忐忑,宋简茹来到了惠平公主跟前,竟不是在回事房见她,而是在她的起居室厢房。 “给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惠平公主面色威严,目光沉沉,一直盯着面前丫头,跟熙儿快一年了,倒是越发长开了,容色越来越漂亮,老嬷嬷告诉她,这丫头还没破瓜。 她怎么就不破呢?公主火从心头起。 “为何总是朝外跑?” 果然有人告状,宋简茹瑟了一下,公子上朝,在皇宫,今天可没人救她。 “回……回公主,奴婢出去,是经过公子同意的。” “那也不能仗着主人恩宠肆无忌惮。” “是,是奴婢的不是。”和掌权者交峰,示弱必不可少。 “整天没规没矩,怎么尽心伺候熙儿。”疑问句说成肯定句。 宋简茹此时不能吭声,只有挨训的份。 惠平公主训话简短却有杀伤力,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宋简茹听的大气不敢喘。 熙儿还喜欢在兴头上,惠平公主没怎么训,总得让儿子偿到瓜,她压下怒火,一时之间房间突然沉默。 老嬷嬷适时端上红枣莲子银耳汤,“公主,清清喉。” 赵熙这么爱吃甜食,难道遗传了惠平公主,她悄悄抬眼,不小心看到她浓妆下的痘痘,老天,这火上得真不轻。她可得更小心了。 公主抿了口银耳汤,一点食欲都没有,“那天的蛋糕做一个。”她准备进宫看看太后,老人家牙口不好,蛋糕软绵、味道也不错,惠平准备带一个过去。 “是,公主。”终于放过她了,宋简茹内心一喜,看来有点手艺傍身还是好的。 她起身告退,却在门口遇到了附马爷。 公主与附马的故事,小喜儿已经跟她讲了,她暗暗感慨真是一对孽缘,转念间,难道公主要蛋糕是为了给附马? 略一思索,退身回头,“公主殿下——” 惠平抬眼望过来,满眼威严,吓得宋简茹哆索了一下,真不亏是公主,撑着胆子道,“公主殿下,亲手做蛋糕更有意思。” 惠平公主被她说的莫名其妙。 附马爷正准备与公主讨论赵熙妻子人选,听到她这话,倒是对那天的蛋糕感兴趣,“你的意思是很简单?”公主并不会厨艺。 呃……怎么说呢,跟简单、复杂没关系,关键是能让你们之间有互动呀! 宋简茹挤出笑容,“尚可!”说得文皱皱的。 上官文卓冷冷看了眼公主,她要是不敢兴趣,他可以看看这丫头怎么做的。 惠平公主被他冷眼看得浑身发毛,唇微抿,不屑。 上官文卓看懂了,转眼,冷漠的脸瞬间带上几分笑意,“带路!” 这么快就互动上了? 宋简茹小心起身,“公主殿下,奴婢想在公子小厨房做蛋糕。” 惠平轻嗤,“去就是了。”不屑的瞄了眼上官文卓,这些年,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吃喝会美人,想到美人,内心一阵绞痛。 宋简茹见她未动,“公主殿下,你不去吗?” 她去? 惠平与上官文卓齐齐相视一眼,瞬间二人又别开头,要不是儿子的婚事,二人几乎都碰不上面。 她压下心气,也罢,给太后的蛋糕,她是得亲历亲为,以敬孝心。 上官文卓刚想甩袖掉头而走,小丫头俏甜甜的伸手作请,“驸马爷,您先请——” 在一文不名的仆人面前,上官文卓向来温润如玉,风采翩翩,不会损了他文人雅士的名号,一个抬步,端方而行,有匪君子。 宋简茹偷偷龇了一下嘴,想不到赵熙的爹竟是伪君子,这样装样可真有意思,下意识瞧了眼公主,没想到她的表情包被公主撞了个正着。 “公主……”是不是死定了? 惠平却一笑,意味特别深长。 “公主,请——”她装死,避开让路,连连后退。 火气上头的惠平,情绪竟意外的被一个小丫头的表情给抚平了,抬目,看向前面的背影,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吃他这一套。 什么温润如玉、有匪公子,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在榜下捉了这么个夫婿。 不管赵熙他爹怎么样,也不管惠平公主如何高高在上,宋简茹本着撮合一对的月老心思,在做蛋糕的过程中,简单的能让别人上手的事情,让二人分别体验了一把。 二人当然很别扭。 驸马府的人当然很震惊。 宋简茹此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所有心思都在蛋糕上,一边做一边向二人解说,直到做了一个成品,非常漂亮。 “多谢附马爷和公主帮忙,今天的蛋糕很漂亮。”用漂亮的油纸装上。 被谢的二人别扭的相视一眼,又别扭互不相看。 宋简茹当自己是空气,双手捧上蛋糕,变相赶人,你们该怎么互动赶紧去互动!别在她面前撒狗粮就是了。 老嬷嬷悄悄瞧了眼公主。 惠平下巴高抬,“拿着,进宫,送给太后。” 什么?不是为了讨好附马爷?宋简茹尴尬的脚趾能抠出一幢房子。 惠平公主带着仆人扬长而去。 驸马爷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宋简茹尴尬的清咳一声才回过头。 “对……对不起,附马爷,我……再给你做一个。” “不必了。”附马爷负手,抬步而走。 他身后的老管事复杂的看了眼宋简茹。 她被盯着浑身不安,难道她犯冲了?怎么办? 宋梓安跟着陆名堂家的马车,傍晚时分进了京,先生让他过去住,被他拒绝了,带着姐妹找到了梁叔。 梁道勋看他们大包小包,“你们这是……”逃离留陈了? 宋梓安小脸一红,“先生进京,跟着他顺便车一起来的。” “哦,好好。”他连忙招手,“小钱儿——” “叔。” “赶紧过来招呼梓安、英娘他们。” “来啦,叔。”小钱儿一脸笑嘻嘻跑过来,铺子里忙,他也跟着忙。 出门在外,都是租的地方,很简单,宋英娘收拾,宋梓安找到梁叔,“要帮忙吗?” “还真要你帮忙。”算账的事,他总是很吃力。 宋梓安琢磨了一会儿就上手了,算盘珠子拔得啪啪响。 “还是读书的好,你看看……”动作多麻利。 宋梓安一心可以二用,一边打算盘,一边问,“简茹最近来吗?” “前天还来的呢?”梁道勋把铺子的情况唠唠叨叨讲了一通,最后他说,“总比在留陈被宋老大宋老三捣乱强。” 此刻,他并不知道,宋老大宋老三算什么,真正的险恶,他还没有见识过,那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宋梓安苦笑一声,他何偿不是呢,“叔,都算好了!” “这么快啊!” 说话间,这小子居然已经把账算好了,他看了看,“对对,是用了这么多钱。”他抬眼,“陆先生年前是不是不回去了?”他有帮手了。 第86章 值得 开业 宋梓安道:“好像年后也不回去!” 听说朝庭要用先生,具体他也不懂,反正先生不教他了,推荐他来京城书院,他的人生迈进了一个新阶段,他会牢牢抓住。 有了梓安帮忙,梁道勋心思全用在怎么快干好活上,为了赶工,他的钱真跟水一样流出去,要不是怕扰民,夜里都不停工。 宋梓安一边帮梁叔,一边等待宋简茹,快一年没见,她会跟他一样,都长高了吗?在驸马府是不是过得不如意,纷纷杂杂想得很多。 离开惹人心烦的亲人,宋英娘整个人也放松了很多,收拾好,坐到床边,一边想宋简茹,一边想怎么在京城活下去。 冬娘与玲娘两个简单的多,她们趴在阁楼窗边,朝外看下去,外面小巷纵横,房屋一排排一列列,看得她们眼花缭乱。 “在这里卖卤味,肯定很多人买。”冬娘念叨。 玲娘附合,“我觉得也是。” 二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真想现在就见到二姐。” “我也是。” 玲娘感慨,“不知道二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在附马府过得好吗?” 蛋糕事件,宋简茹一直忐忑不安,早早做好晚餐,到了起居院门口等人。 五更天早朝,午饭与各位皇子一起在宫里吃,一直到下午才出宫,出宫后,聂流云安排茶楼见了几个进京官员,待他要出茶楼,又被走关系的巨商逮着,不得不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快到傍晚才回府。 一天下来,神形俱累,却又不得不去书房,处理桌上新压的公文,刚进门几步,内院小厮躬身近到赵左身侧,低声道,“小查哥让我来说一声,茹姑娘在二院门口等郡王吃晚饭。” 等郡王?作为爷的通房,宋简茹这可是头一遭,难道宋二娘开窍了,知道怎么伺奉爷了?赵左毕竟是赵熙身边的一等侍卫,想事情考虑问题没那么简单,他眼珠一转,马上低头问,“今天府里出了什么事?” 小厮眼神闪烁了一下。 果然,宋二娘这殷勤不是白献的,“说,什么事?”赵左一脸威厉。 前方,赵熙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左。 赵左上前一步,笑嘻嘻道,“爷,没啥事,就是一些小事。” 赵熙扫了眼小厮。 小厮吓得一抖,连忙上前行礼请安,“小的请爷金安。” “何事?” 小厮瞧了赵左。 这时,赵左那敢使什么眼色。 小厮只好回:“回郡王,茹姑娘在二院门口等您回去吃餐。” 不知怎么的,一身疲惫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得到了慰籍,明明抬步的方向是外院书房,此刻,他立即转向二门起居院。 冬日黄昏,寒意浸人,廊外树木光秃秃的没有一些绿意,萧瑟孤寂,游廊内,乐安郡王赵熙的步伐比往常快了一些。 丫头婆子遇到行礼,都感觉到了,难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个个好奇,悄悄打听上了。 二院门口,宋简茹小鼻子冻得通红,双手搓搓,“公子他回来吗?” 小吉儿站在一边,“听说进门了,不过公子回来都是先去书房处理公务。” 宋简茹抿抿嘴,“看来还要等上半个时辰了。” 小喜儿笑着安慰,“茹姑娘,半个时辰很快的。” 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那里快了,作为现代创业者,宋简茹能明白工作起来那还有什么饭点,都是什么时候做完事什么时候吃,甚至有时候只能匆匆泡个方便面解决一下饥饿。 她准备进屋。 小吉儿与小喜儿齐齐向前,“给爷请安!” 居然回来了,宋简茹欣喜的抬望眼,暮色沉光,公子负手,身穿一件圆领竹青绕缂丝锦袍,外罩一件玄色云鹤氅徐行而来,面如冠玉,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 “公子……”提着裙裾小跑迎上去。 暮色沉光中,赵熙看到明眸善睐的小丫头,提着裙裾带着欣喜迎面急急奔来,丝绸般的墨色秀发随着跑动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显得楚楚动人。 忍不住唇角上扬,等她长大,值得。 “公子……”停在赵熙面前,宋简茹唤了一声,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今天做了件乌龙事,会不会对他爹娘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嗯?”他垂首而立,耐心的看向她,朦胧的夜色为他染上了温柔。 说也说不清,还是不要说了,宋简茹暗吸气,“公子——”甜甜而笑。 “嗯!”她似乎有话说,又放弃了,他亦不揭穿。 “今天做了好吃的。”宋简茹避到他身侧,让路。 赵熙负手前行,“嗯。” 公子又来了,宋简茹扁扁嘴,“真的。” 侧脸,赵熙看到了她的小表情,小丫头抗诉他不配合,“什么肉?”公子还是挺好的,这不,马上配合。 宋简茹露出温浅笑容:“芙蓉肉。” “芙蓉?”赵熙略思,“芙蓉花是春天才有的东西!” 宋简茹俏皮的朝赵熙眨眨眼:“此芙蓉非彼芙蓉!” “哦?”赵熙再次侧脸,好奇的看向她。 “进屋,公子就知道啦!” 二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进了吃饭的小厢房,饭桌上,摆得不算满当,但都是大家伙。 小查、小润伺候主人净手。 宋简茹趁着这个功夫说了桌上的大家伙,“最近天气干燥,用砂锅炖了鸡丝粥。” 原来大家伙里是这个,宋简茹揭开砂锅盖子,赵熙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看她拿碗舀出粥,粥更显黏稠细滑,一看就有食欲。 他伸手接过,拿起小白勺就舀了一口,清爽细滑,果然好味道。 “公子,怎么样?”咸粥,她怕赵熙不习惯,毕竟他一向喜欢甜粥。 “嗯!” 看他表情,这是喜欢了,宋简茹放下心,“公子,你还没看那个是芙蓉肉呢?” 赵熙抬眸,漆黑眼眸流光溢彩,微红唇瓣噙着有些邪气的笑:“以为公子不知道么?” 宋简茹一愣,是啊,他是天潢贵胄,什么没吃过,“公子……”原来在外面,他是故意逗自己,她生气了。 不过芙蓉肉确实不好做,虾子既要剥壳,又要挑掉背上的泥线,冲洗干净放在盆子里,用黄酒腌渍。用的肉是肥瘦适中的五花肉,切成片儿,两面刷上咸甜口味的酱料,也要腌渍。 做时要将虾子逐个放在肉片上,用刀背敲扁,搁在大汤匙上,在滚沸的开水中烫个半分熟,接着再下油锅,黄酒、鸡汤、蒸粉,接着用葱姜大火爆炒出锅。不仅考验刀工,还要看火候,那道工序将就了,这道菜就失了味。 摆到盘中,肉片儿因为爆炒的缘故缩成圆圆的形状,中间裹着粉红色的虾子,乍一看还真像一朵朵的芙蓉花。 小丫头扁嘴,公子却爱看,不急不忙,夹起一块肉片放入口中,顿觉肉片丰厚甘香,酱香浓郁,却一点都不油腻,内里裹挟着的虾子浸过酒腌又经过扁捶,味道清甜口感筋道,且蕴藉淡淡酒香。 比在酒楼里吃的鲜嫩美味,赵熙一边缓缓嚼着,一边看着丫头忙碌。 白日里,贾管事不仅拿来酒引,还给她拿来供应商的酒样品,有清酒、米酒,还有大宋朝最流行的黄酒,她不懂,小吉儿会品,说是中等酒中的上等酒,极好。 拿人手短,宋简茹借花献佛,给赵熙温了一小坛黄酒,“公子,请——”她没看过赵熙喝酒,不知道他吃不吃。 赵熙勾了勾唇角,狭长凤眸浮现浅浅笑意,“让我喝酒?”喝完了误事怎么办? “公子……”对方带着坏意的笑容,瞬间被宋简茹读懂,幸好她是二十几岁的老大姐,脸皮厚,要是小姑娘怎么办,还不被他羞死。 不想喝就不喝,宋简茹作势要收回手,被他快速拉过来,低头抿了一口烫的温热的黄酒,温醇酒液顺着喉咙流淌入胃腹,连带胸间也蒸腾起一股融融暖意。 他伸手又夹了芙蓉肉,一连吃了几块,有些油腻时,喝上一口温热的黄酒,肉解馋酒解腻,简直就是绝配。 “以后就这样搭配。” 宋简茹已经坐下喝粥,听到他这样说,“公子不吃甜食了?” “当然吃。”酒也要喝。 宋简茹别了他眼,夹了个豆沙包,“呶,甜食来了。”这是她用来配粥的,怕粥不经饿。 赵熙食欲很好,来者不拒,又吃了豆沙包,软绵甜口,是他好的这口,露出一抹很是满足的笑:“唔,好吃。” 宋简茹刚好说好吃你就多吃点,赵左从外面进来了,“爷……” 不是重要的事,赵左一般不会在吃饭时间进来。 难道是附马爷与公主找上来了,宋简茹面色一白,小嘴不自觉紧抿。 赵熙注意到了这个细微动作,“什么事?”他放下筷子,眸光里的随和、温柔的眉骨瞬间消失不见,只见威严凌厉。 宋简茹立即起身,恭谨的站在一边。 “公主从宫中回来,让你过去一起吃晚餐。” 原来是这事,宋简茹暗暗松了口气。 赵熙瞄了眼宋简茹,起身,“你慢慢吃。” “是,公子。”竟不要她陪着一起去,太好了,宋简茹感激的行了礼。 赵熙走后,她把小喜儿拉进来一起吃,两人自在的很,吃得舒畅适应,“茹姑娘,你的厨艺真好,怪不得爷喜欢你。” “还行。”每次一提到赵熙,宋简茹只能应对的笑笑,“快点吃,芙蓉肉冷了就有不好吃了。” “好。”当时做时,小喜儿就流口水了,想不到有机会吃到,真是太幸福了,边吃边问,“你明天要出去吗?” “是啊。”她点点头,“今晚可要早点睡。” “好哎。”小喜儿欢喜的答应了。 洗漱好,宋简茹一边学做手帕,一边等赵熙回来,本来想早睡的,结果估计有十点了,他才回来,回来时,脸色可不太好,估计是为了妻子人选,听人说乐安郡王选妻挑剔的很,不过他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要身份,也有资格挑选。 她屏声息气不敢惹他,直到他上床睡觉,她才敢钻进被窝,也不说晚安了,直接小心翼翼的睡着了。 赵熙的心情着实不太好,附马让他娶皇亲国戚,母亲让他娶名门高第,两人当着他的面吵得面红耳赤,就像他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小时候看到他们吵,心惊胆颤,长大了,看得他们吵,心烦意燥,要是像对面的小丫头一样无父无母,是不是这些事都没有了。 她竟然又睡着了,没看到公子心情不好吗?赵熙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宋简茹拉起来陪他一起气闷到天亮。 终是长叹一声,躺下睡了,妻子,他想选个可心的,再也不要像父母一样貌合神离的过一辈子。 第二天起床,赵熙不上朝,在家里吃的早饭,宋简茹伺候他吃完,跟他打招呼,“公子,今天我去食肆。”他心情不好,能同意吗? 作为创办过企业的老板,宋简茹明白一个老板、主管的心情对下属的影响,他们要是心情不好,下属在这当儿要做的事,十有八九都会黄。 赵熙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续坐在榻边神游。 看来今天出不去了,宋简茹尴尬的连笑都挤不出来。 宋家姐弟一直站在门口,朝驸马府的方向看过去,“叔,简茹平时是这个时辰到吗?” “是的。”梁道勋也踮起脚朝远处街道望了一眼,“难道今天有事不能来。”在他心中还没有宋简茹身由奴婢的身不由已。 在梁道勋、宋家四姐弟心中,宋简茹是个不受世俗束缚想干什么都能成的人,总觉是有事牵绊住了她,而不是被驸马府束住了自由。 一早上,聂流云处理了手中公务,要和其他两位先生安排了赵熙的行程,他说,“今天中午时间按排的宽些。” 代先生问,“爷和公子要出去吃饭?” “嗯。”聂流云起身,“我去子玄书房送文件。” “多谢先生。” 眼见快要到晌午了,还不见宋简茹,梁道勋急,“小钱,把马车拉到前面来,我去附马府接人。” “诶,好哩。”小钱儿一骨碌就跑去后巷。 “不要了,不要了!”梁道勋一边跑一边叫道。 宋简茹从马车下来,“梁叔,什么不要了?” “刚想去接你们。”宋梓安亦跑到了宋简茹面前,真是好久不见,真的跟他想象的一样,她长大了,变了得漂亮了。 学习,不仅宋梓安让学会了做文章,还会赞美人的容色,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美得清新寡淡却又不失明艳,其美虽不能摄人心魄,却能镌刻在心中,这样的美不会随时光流逝而逝去,反而会在岁月沉淀中得到升华。 “梓安!”宋简茹亦惊喜,“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英娘他们怎么样?” “二姐,我们在这里。” 女孩子跑得慢。 重逢时,最喜想见之人眼中的欣喜之色,宋梓安看到了,原来她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他们姐弟。 “玲娘……”宋梓安欢喜的叫道。 “二姐!” “茹娘!”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宋简茹好不容易出府的紧张之心,“老天啊,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了。” “是啊,二姐,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了。” 梁道勋把他们从重逢的兵慌马乱中拉回来了,“简茹,铺子隔好了,你来看看行不行。” “好好。”宋简茹一手拉着冬娘,一手拉着玲着,“走,和我一起看铺子。” 看向她拉妹妹的手,此刻宋梓安多希望她也能拉拉他的手,他想,会的,以后一定会的。 宋英娘看向到哪里都能生活很好的宋简茹,满脸笑意,“玲娘、冬娘别缠着茹娘,让她办正事。” “哦。”二人松了宋简茹的手。 “走,咱们一起看铺子。” 宋简茹最先看了正门侧边改装的对外窗口,这是为快餐准备的窗口,“叔,薄木便当盒准备的怎么样?” “准备了三百个。” “继续让木匠铺子备。” “好。” 京城与留陈不同,人口流动性太大,瓷碗回收这一方式不太可行,她想到了前世某岛的环保木便当盒,“那就开窗营业!” 京城人,一天三顿,晌食时间到了,有人流从店前路过。 “要不要放鞭炮?” 人口密集,宋简茹摇头,“不安全,直接营业。” “好咧!”小钱儿赶紧让人从后厨把四个菜格端出来,放在特制的长条型保温炉上,不管放多长时间,饭菜总能保持热度。 饭菜香气飘出,果然有人停住脚,朝柜台窗口靠近,一眼看到了四个装满菜的木格子,“怎么卖?” 小钱儿已经穿好店服,一边侧让指着身后背景板上的价格一边解说,“荤菜五文一勺,素菜两个三文,主食环饼(白馒头)第一个,第二个一文起,选白米饭,一小块,两块也是一文起。” “一顿饭起步八文。”他问,“份量什么样?” 小钱儿手速很快,迅速打了一份,四菜一白馒,“客官你看,你要买就是这样。”当中送了一份小咸菜。 “咦,刚才明明说是三个菜,怎么是四个?” “小咸菜是我们送给你的。” “不错不错。”顾客很满意,“这个饭盒吃完要送回来吗?” “回客官,这是一次性饭盒,不需要你送回来。” “那岂不是省事?” “是的,客官。” “太好了。” 路过的人有的看到菜式新鲜,有的看到饭盒新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生意不知不觉中就起来了。 跟着人流,有人踱进店里,梁道勋连忙让小柱子上前迎前,“客官里面请——你想吃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 小柱子一脸笑意,“今天我们主打拔霞供,配原家清酒,第一天试营业,打七折。” “拔霞供?原家清酒?”客人似乎不相信。 小柱子引路,把他带到楼下小包间,“这是我们的试样间,你看看,如果满意,就按这个给你配!” 圆圆的大桌上,中间放着一口精致铜锅,直冒热气,四周放了十几种洗净的菜,有肉、蔬、菌子,好像还有海货。 客人笑道,“就这一桌了。”说着便要坐下来。 小柱子满面笑容:“客官,你几个人,我们这是按6-10人的配菜量,你要是一个人……” “不不,我有五个人,他们等会就到。” “那给你配个3-5人间,既实惠又美味。” “好好。”客人相当满意。 跟梁道勋一起进京的有五个人,三个人做了堂前跑倌,这三人背三天宋简茹给的引客台词,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行。 有人出来抹汗,宋简茹和梁道勋等人纷纷竖大拇指,小柱子不好意思笑了,连忙迎上进店的客人。 “我到后面帮忙洗菜。”宋英娘闲不住。 宋简茹却道,“英娘,你去换小钱儿,让他也过来跑堂,估计今天中午客人会爆满。” “我……我行吗?”突然被委以重任,宋英娘惊喜二重。 “当然。”她相信她。 “好。”摆摊卖食已经快一年了,宋英娘鼓起气。 “二姐,那我呢?”玲娘着急,“你和冬娘帮你大姐收钱。” “哇,天哪太好了。”两个小的激动的不得了,赶紧进了小隔间,忙碌起来。 宋梓安终于可以单独跟她说话,“我帮梁叔收银子。” “好啊!”宋简茹看向面前比她小两岁,却已经赶上她高的小男生,他长大了,“可不要算错账哟!” “不会。”在算学这一块,他比别的同窗用功,他们只知道啃文章,只有简茹告诉过他,做官,文章不可少,但是算学却是处处经用。 大概十二点,食肆里已经坐无虚席了。 梁道勋的担心放下九层,“要是天天能这样就好了。” 宋简茹很有信心,“冬天寒冷,推锅子很应时,我相信生意只会好,不会差,一定多找几家供菜铺子,保证菜不能断。” “明白。” “梁叔,你忙,我去掌柜室坐坐,等等就回去。”赵熙心情不好,她不敢在外面时间长。 她刚要转身,门口突然安静下来,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转头,竟然看到了聂流云。 第88章 书童 帮忙 来到掌柜房,宋梓安已经算好昨天的净入了:“六十八两陆钱银子。” 梁道勋听到,张嘴就道,“乖乖个隆地咚,这么多呀,比留陈三个月还多。” 宋简茹没有被六十两惊到,相反,梁叔的感慨入了她耳,“叔,留陈小食肆一个月二十两银子?” 意识到说漏嘴,梁叔跟犯了错似的缩起头。 “一天一两银子都赚不到?”怪不得只拿了一百多两来京城,宋简茹严肃的说,“虽然你们把所有的收入都给了我,我仍旧要说,小食肆处在官道落脚吃饭必经点,一天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小小房间内,只有宋家姐弟,还有梁叔,三人听了宋简茹的话,都差愧的低下头,离开她,不管是日子还是生意总是差强人意,他们总扪心自问,难道他们真就这么差吗? 宋英娘吸口气抬头,“二娘,你别怪梁叔,都是大伯和三叔搞的鬼。” 宋简茹揪揪眉心,“也许。” 梁道勋感觉到二娘对他的失望,吸鼻子抬头,“宋老大和宋老三只是一部分原因,是我的问题。”他双手捋了一把脸,来到京城,从宋二娘选这个小食肆开始,每一步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为何赚不到钱了。 “叔……”宋英娘觉得都是大伯和三叔的原因,不忍心他背锅。 “叔!”读书、行走京城,宋梓安的思维与眼界拓宽了很多,他隐隐分析出了什么,好像能明白为何简茹是东家,而梁叔只能做个掌柜的原因。 思维不同,决定了人的形为方式也不同。 如果宋梓安把朦胧的想法说给宋简茹听,她一定会告诉他什么叫老板思维——站得高,看得远。而梁叔只把自己界定在掌柜的位置,遇事的思维是做好眼前事,忠诚不出错,所以他也不可能像宋简茹那样抓住任何创造收益的机会。 意识到自己急了,宋简茹有些不好思,感觉到他有自我反省,很感兴趣的问,“你有什么问题?”她故意反问。 梁道勋苦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呢,没有发现商机的眼光。” “叔!”这话一出,宋简茹大为惊讶,“你悟出道来?” “什么道不道,昨天几位书生来,你让他们在墙上作画是临时起意?” 宋简茹笑着点头,“嗯。” “你看看,就你这个举动,多少人跟风,咱们的生意一下子就火起来了。”梁道勋不得不服。 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抖的这些机灵,得益于后世媒体发达,说不上有多出色,“叔,我也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三人齐齐惊讶,在他们心目中,她能人、完人。 宋简茹被他们盯得不好意思了,“问题很多。”她一一和他们说了。 三人听完,相互看了看,梁道勋念叨:“我的个乖乖,经营个食肆有这么多道道啊。” “那是自然。”宋简茹拿起宋梓安算的账册,“要想天天有六十两、七十两、甚至更多银子进账,可没这么简单。” “果然不简单。”宋梓安看着大媳妇,满眼都是小星星,她怎么能这么能干呢,他得努力啊,要不然怎么配得上她。 宋简茹谦虚的笑笑:“咱们第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食肆的人员配备齐,让他们职责分明、各司其职。” 梁道勋问,“咋个备齐法?” 宋简茹没回他话,而是问:“梓安,你不能再呆在铺子里浪废时间了,先生既然已经给你推荐学院,你赶紧去办手续,要是有什么办不妥的,找先生帮忙,虽然是麻烦先生,但从目前来看,我们没别的人脉,只能麻烦他了。” 宋梓安抿嘴点点头,“嗯,我听你的。”大媳妇说的都对,只要她说的,他都听。 “梁叔……” “诶。” “你找候四叔,让他到高门大户帮梓安物色个好书童。” 三人齐齐惊叹。 宋简茹道,“你们不要惊叹,将来梓安是我们的依靠,现在,我们是梓安的后盾,要想让他出人头地,我们得尽力给他最好的条件。” “我……我不要小厮。”宋梓安直接站起来摆手,他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甚至连普通人家都算不上,无父无母,能读到书,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他不能向任何人攀比,他也攀不起。 宋简茹摇头,“梓安,你坐下,你听我说,给你配书童,不是让你享受的,是让你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但是身边必要的消息、八卦又不能不听、不懂,有个书童帮你留意周边的环境,充当你读书以外的眼,是很有必要的,这也是不让梁叔去牙行买,让候四叔去高门大户帮你淘书童的原因。” “简茹……”父母都没有这样为他操过心,宋梓安忍不住泪水盈眶。 宋简茹伸手拍他肩膀,“既然有读书的机会,又遇到陆先生这样的先生,我们该抓住的抓住,好好学,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嗯。”他会拼尽所有,一定成为她希望的出色之人。 宋简茹笑道:“梓安不能帮忙了,我们首要的就是招个账房先生,第二就是采办之人,把梁叔从这些杂事中捞出来,让他做个真正的东家。” 梁叔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什……什么东家不东家,二娘,我就做你的掌柜。” 宋简茹故意唬脸,“想做掌柜偷懒那可不行,一定得做东家,让你偷不了懒。” 梁道勋知道,这是赚钱和他一起分呢。“我们不认识人,怎么招人呢?”他发愁。 宋简茹原本想在门口贴广告招人,也算为食肆打一拔广告,想想古代与现代毕竟有差异,脑子中闪过了赵熙的庶务大管事——贾先生。 “我已经想到找谁帮忙了。”她笑道。 梁道勋马上明白她要找谁了,点点头,“要是他们能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附马府介绍的能差到那里去,他放心了。 宋梓安想了一下才明白简茹找谁帮忙,“能行吗?”他的意思是,人家是郡王你是丫头,说得上话吗? “我试试。”宋简茹微笑。 不知为何,这微笑让宋梓安心一突,总觉得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不能控制的,附马府啊!他不自觉的把它印入了脑海。 铺子的大方向定了,可是食肆毕竟起来了,人手不够,真是忙得人仰马翻,过了晌午最忙的节点,梁道勋与宋简茹二人连忙去找候四了,让他帮忙介绍洗菜、杂扫、烧火的婆子。 眼看天色将晚,宋简茹直接从马扎巷回驸马府。一回到府里,她赶紧进小厨房,给赵熙准备晚餐。 冬季,栗子、松子等坚果类产品正是上市的时候,宋简茹应季用栗子做了炖鸡,松子做了糖。 栗子炖鸡不复杂,剥了栗子放进锅内,调好料焖烂即好。 松子糖就不那么好做了,熬煮甘糖很费功夫,熬好后,将小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长案上,把糖浆轻轻浇在竹片上,铺平,再把烘烤过的松子仁铺洒在琥珀色的糖浆上,用刀片轻轻刮匀,等它凝固直到想到的形状,整个厨房里都飘着炒松子的香气与甘糖熬煮的甜味。 “真是比买的还香甜。”厨房内丫头婆子无一不夸赞,茹姑娘为讨爷欢心,确实下功夫了! 晚餐不能只吃一个栗子,她又配了营养的蛋饺、赵熙喜欢的海货——清炒蛤蜊、还有美味的文思豆腐,又炖了个乌贼萝卜黑木耳砂锅汤。 当然,怎么能少了赵公子的甜汤呢?——酒酿圆子,酸酸甜甜,格外爽口开胃。 有人帮忙,晚餐不算慢,很快准备好了,照例小吉儿和小喜儿两人提食盒送到赵熙小厢房。 宋简茹与他在起居院门口相遇,“公子——” 众人行礼。 赵熙负手,看了眼宋简茹,冬季夜晚,她站在月洞门前,细佻清丽,头微垂,衣微乱,寒风吹过,一阵清甜味飘到他鼻端。 “什么味?” 宋简茹愣了一下,低头嗅了下衣裳,“甘糖汁的味道。” 他前行,“做了什么甜点?” 她跟了上去,“公子,你猜呢?” “猜出来如何,猜不出又如何?”他侧脸一笑,抬脚进了厢房。 还想要彩头啊,宋简茹甜甜一笑,“奖公子多吃一个甜点。” “滑头。”公子落坐前,伸手给她个爆栗子。 “早知道不给公子做栗子鸡了。” 赵熙乐了,“挺应景。”他一边净手,一边与小丫头逗嘴,真的挺有趣。 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说话了呢?以前聂流云陪他吃饭,饭桌上基本上都听他一人讲,他很少应合,现在与小丫头在一起,他不仅应声,还主动逗她。 难道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 “公子,开饭啦!”公子竟也有发呆的时候,宋简茹拿筷子轻轻在他面前小碟上敲了一下。 迷朦的神色淡化了严峻的五官,在食物的香气中,赵卸去了白日的威严凌厉,听到声音,他回过神,下意识伸手接过宋简茹递来的小碗。 “公子,先喝点酒酿汤,开胃。” 赵熙低头就喝了两口。 “酸度甜度怎么样?”她脸微歪,看向他,等他回答。 “嗯。” 公子的万年台词,宋简茹已经猜对了,瞅了他眼,拿小碟给他布菜,每样都夹了一筷子。 小吉儿一回来就到书房,把宋简茹白天的事都说了一遍,赵熙一边优雅斯文的吃饭,一边目光偶尔身侧布菜的小丫头。 “公子,不好意思,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你要是介意,我马上就去换。”赵熙看了她几次,宋简茹没办法装傻了,只好开口。 厨房内油烟重,她身上除了松子糖的味道,还有其他食材熏的味道,啃定不好闻。 “无防。”饭前喝汤,饭后亦喝汤,一顿饭由汤起,又由汤结束,赵熙低头喝了口汤,放下碗筷:“我的礼物呢?” 白天忙食肆,晚上忙晚餐,宋简茹已经把这事忘到九宵云外了,“那……那个……我还没有选好。” 十九岁坐到宣谕使,赵熙会相信这种鬼话吗?淡淡起身,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过眼底。 宋简茹肩膀一缩,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公子……”扁嘴不敢狡辨。 公子还没生气呢,她倒委屈上了,公子转身。 “公子……”宋简茹小心翼翼的跟上去,她要怎么陪罪嘛。 “想不出?” “……” “那我替你想了,帮公子绣个香囊!” “就这么简单?”宋简茹学了一段时间针线,勉强能绣个香囊。 赵熙停住脚步,转头瞄了她眼,轻笑一声,转头进了洗漱间。 “公子……”你不消食了?伸手叫人,背影已经消失在她眼前,大脑这时能转了,古人的香囊好像是私私相授之物啊! 公子他……宋简茹的耳尖不知觉的红了,不是,不是,古代丫头给主人公子缝衣绣帕很正常,很正常,那些私私相授的桥段都是小说中才有的。 自我安抚一翻,翻过此章。 小喜儿抿嘴笑:“公子喜欢你。” “打住。”宋简茹连忙捂住她嘴,“不许胡说。” 被小喜儿说过,宋简茹根本不想绣什么鬼香囊,可是一想到食肆要请账房与采办,要求到赵熙,洗漱好,她坐在床边,故意挑布拿针开始做香囊。 赵熙从洗漱间出来就看到小丫头上手做礼物了,嗯,公子心情总算好了些,他缓缓踱到她身侧,轻轻坐下来。 宋简茹感觉床往下一陷,抬头,微笑:“公子,你喜欢什么颜色?深一点还是浅一点?”她面前放了几块深色的。 “有浅色吗?”赵熙喜欢穿深色衣服。 公子眼如炬,总能点出问题关键,没浅的你就不要说嘛,真是揭人老底不带手软的。 “知道啦!”深色衣服配浅色,宋简茹放下针线,“明天让小喜儿帮我找找。”说完,哈欠就上来了,“公子晚安。” 变相赶紧人走。 孤男寡女本就相处一室,现在还坐在同一张床侧,妥妥的有危险啊! 赵熙跟没听到似的,双手后移,抻在床上,他身子微微后顷,“白天做什么了?”他问,侧脸,洗过热水澡,氤氲的水汽蒸的他脸白中透红,属于他的那些孤寂和琚傲,此刻在温柔的灯光下变淡了,变得温润、平易。 因他坐姿,身上披的衣袍松松垮垮挂着,一边长一边短,露出平直锁骨和线条清俊有力的肩膀。 宋简茹噎了口口水,双眼不敢看他,瞄向别处,“食肆生意忙,帮忙呗。” 回得极敷衍,公子很想伸手捞她过来打一顿,“就这样?” 双眼虽被美色熏的不敢睁,脑子还算清醒,记得有事要求人,宋简茹心道,多好的机会,赶紧趁机开口,“公子——”不知不觉上前一步。 赵熙不动声色,看她靠近,“嗯。”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如弓弦擦过大提琴,低醇性感。 “能让贾管事帮我找两人吗?” 男人双手后撑,漫不经心地看向她,歪侧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弧线干净,唇角微弯,视线凝在她脸上,黑眸清亮。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宋简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不畅了,“公子你到是说话呀!”她双眼闪向别处。 赵熙眼看着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 “嗯?”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合着他低哑性感的嗓,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她的感官世界天翻地覆。 “公子,你就说帮不帮。”宋简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跺脚,掩饰自己的慌乱无措,发髻未挽,一头黑发如瀑披肩,额前的刘海有些乱,套了件雪白的中衣,明明脂粉未施,脸颊却泛着粉意,带着月牙弯的双眼娇嗔含情,又纯又媚,无端乱人心扉。 赵熙长臂一伸。 宋简茹落在他怀里。 “公子……”她慌乱伸出双手推人,要起身走人,却被他圈的紧紧的,脸贴在他胸膛动弹不得,他的脉搏一声声跳动,和胸腔里的心脏频率混在一块,充斥着她的耳膜。 赵熙换了坐姿,一手圈着她,一手快速扶到她脑后,低头,贴近。 “公子……”宋简茹绝望的拿手背住盖双眼,“公子……不要……”羞涩的含含糊糊。 只是片刻间,她的含糊声就被柔软的唇覆盖了。(为了和谐,以下省略n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亲吻终于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一个低头,一个头仰枕在男人臂弯。 两处目光。 一个潋滟,一个羞涩。 昨天晚上两人怎么分开、怎么各自而睡,宋简茹真是不记得了,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起身,不自觉看向对面床上。 床已经空了。 她想,要不是他有极好的控制力,昨天晚上……甩开脑中十七禁,心中只有一句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赶紧找机会赎身。 走出卧室,她又不知觉想到昨晚临门一脚他生生止住的画面,公子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两年就两年,也许不需要太过分紧张,只是搂搂抱抱好像……哎呀,不想了! 赶紧洗漱,宋简茹去了小厨房弄早餐。 半个时辰后,早餐上桌了,赵熙锻炼身体已经回来,带着冬天的清冷踏进了小厢房,“公子——”宋简茹上前行礼。 小丫头清秀明丽,流苏髻垂落在肩后的那挽长发随着她低头行礼,垂落到面前,露出耳侧白嫩的肌肤,赵熙眸光一学,心中悸动。 他抬步,坐到餐桌前,神态从容,仿若昨天晚上无事发生。 已经亲过几次了,宋简茹的脸皮也厚了,也装着无事,上前,给他盛粥,“公子——” 赵熙接粥,眸光闪光,嘴角带笑。 他剑眉星目的实在好看,让人不敢直视,宋简茹羞涩移开目光,“公子,请吃早餐。”不要再看她了,又看不饱。 确实不饱,赵熙他低笑了声,却也不再逗弄她,低头吃早餐。 宋简茹帮他夹了小笼。 “坐下吃。”他说。 不要她伺候了,宋简茹手中筷子停了,人却未动。 他抬眼,意思是有什么事? “贾管事……”她提醒。 “嗯,我知道了。”小丫头,不达目的不罢休,竟在公子吃饭说事,只有她敢了。 “多谢公子。”有人帮忙,宋简茹内心一松,脸上笑容如花绽开,坐下就吃早餐。 赵熙看到毛绒绒的头顶对着他,像啃食的小松鼠,有意思极了,不禁心头一软,唇畔笑意不觉更深。 早餐过后,宋简茹送赵熙出门,一直走到了月洞门,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以前她最多送到厢房门口。 公子了然,小丫头送公子是假,求他快快办事是真,不禁斜睨一眼。 宋简茹瑟瑟一抖,“公子,贾管事他忙不忙?” “你说呢?” 古人办事官僚作风特别严重,一件事能办很久,宋简茹心道,不会等管事到了,年也过了,可怜巴巴的抬眼,“公子,过年前后,真是生意最好最忙人之时,能不能开个……后门,明天就……”说到最后,声音卡在喉咙里。 赵熙站在冬天清冷的晨光里,一头墨锦似的黑发被一只紫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一双斜飞的浓眉,宛若天际翱翔的鹰,自由而尊贵,细长的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身着浅绯滚边长袍,外披玄色镶毛大氅,高贵且卓然飘逸。 夜晚昏黄灯光下的温柔仿佛错觉,他冷漠孤傲,让人高不可攀,宋简茹不知不觉躬身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本就是天堑壕沟。 是她没了分寸与距离感。 “简茹簪……” 赵熙转身,大氅如猎,带起一阵风,飘然而远去。 宋简茹久久才回过神,“一个小丫头让一个郡王办事,还要他快快办,确实不合常理。”她的失笑,以后,还是靠自己。 第89章 少年 规矩 送走赵熙,宋简茹抓紧时间去了食肆,早上不算太忙,她找到梁叔,“人怕是不好找,年前还请梓安帮忙代一下账,叔,这段时间,你留意着,要是有合适的人咱们再添加。” “哦哦。”梁道勋没多问是不是没请动乐安郡王帮忙,在留陈时,宋简茹也认识乐安郡王,可是每次有事需要帮忙时,她从不考虑请他帮忙。 权贵哪是寻常人能请动的,他明白。 账房有梓安帮忙,采办却没那么容易了。 大冬天,小钱儿满头是汗跑回来,“梁叔,二娘,几家肉食铺子不肯出货给我们。” “这个时候菜不应当送到后厨了吗?怎么还要你们出去买,怎么回事?”宋简茹惊问。 食肆、酒楼一般不需要亲自去采办,都是订好货,由商家直接送过来了,宋记在这里经营一个多月,梁叔早已找好合作的时蔬、肉菜铺子。 小钱儿抹了一把汗,“拔霞供火起来,附近很多食肆都跟风,搞得肉食铺子吃香的很,谁家给的价格高就给谁家。” 才三天就跟成这样了?宋简茹感觉头疼,都快九点了,食材还没有到位,幸好是火锅,要是别的菜,怎么办? “梁叔,你带着小钱儿先去集市买散户肉菜,先把今天解决,下午我跟你再想办法。” “好好。”梁叔带着小钱儿牵马车赶紧去集市。 大家好像知道宋记没有肉似的,中午时分,竟没多少客人,梁叔火急火寮从市集高价买来的散份肉,竟都堆在案板上。 “二娘……” “菇姑娘……” “先做午饭,吃饱喝足再说。” 众人恹恹。 宋简茹站到宋记门口,仰头看向不算高的门扁额,难道这个店要夭折?还是她把这个店定位错了?她坐到门槛边,胳膊肘撑在膝盖,眯眼看门前人来人往。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神色漠然,匆匆而过,都是为了生活吗? “小钱儿?”她突然叫。 “诶。”小钱儿从门内急步出来。 “和这个区域的亭长打过交道了吗?”她问。 “打过。”小钱儿道,“我还听说他经常在前面不远的牙行里下棋。” “走,带我去看看。”刚走了两步,她停住,低头看看衣裳,转头,“英娘,梓安的衣服有吗,借一套给我。” “有有。”她问,“你要干什么?” 宋梓安今天不在家,他听了宋简茹的话去找陆先生准备进书院的事。 她没有正面回答,笑道,“走,我跟你一道进屋。” 没一会儿,宋简茹出来了,打扮成少年模样,小喜儿与小吉儿都愣住了,“茹姑娘,你这是……” “到街道口溜达一圈,你们两个别跟着。”她叫,“小钱儿,你跟着我。” “诶。”小钱儿欢快的回道,没想到二娘扮少年挺俊俏。 铺子生意被抢,众人都在大堂,都看到宋简茹着少年装出去,“二娘这是干什么去?” “街道口有什么特别吗?” 小钱儿领着宋简茹找到了那家牙行,站到了围观下棋的人群中,半个时辰后,她插当坐到了老亭长的面前,与他对奕。 宋简茹的爷爷喜欢下棋,她当然也会,水平说得过去,又小半个时辰过后,她侥幸赢了。 众人都看她脸生,“小兄弟那里人,好棋艺。” 宋简茹抬手,跟书生一般拱拱手,笑道,“过奖了,小子不才,幸得古亭长手下留情,让各位见笑了!” 眉清目秀、举止有度,一看就是富养的小公子,古亭长捋了把山羊胡子,“小兄弟,刚从外地进京?”公租房附近出现的新面孔,十有八九是这种情况。 “古亭长说的没错。” “一来就知道老朽姓什么,看来花了不少功夫啊!” 宋简茹笑着摇头,“那里那里,都是刚才大家喝彩我听到了耳朵里。” “啧啧,小兄弟有意思!” 小半刻钟后,古亭长被宋简茹拉到了宋记食肆吃午饭,请他喝黄酒,上好的黄酒温热,一边吃一边聊,一直吃到黄昏日落,她让小钱儿驾马车把人送回去。 梁道勋不解的问,“二娘,这是何意,难道要请他帮忙?” 宋简茹摇头,“当然不是,人家又不认识我,凭什么帮我。” “那是……”梁叔不解。 宋简茹教了他第一课,“了解食肆周边环境,找到属于自己的定位,谁对这里最了解?” 梁叔明白了,“原来如此。” “梁叔,你以后可不能只看眼前一亩三分地了。” 梁叔若有所思。 宋简茹转头,“英娘,那些杂肉都卤好了吗?” 英娘点头,“好了。” “那赶紧放到窗口卖。” “好。” “怎么卖听懂了吗?” “嗯,听懂了。”宋英娘带着两个妹妹赶紧进了小隔间。 “叔,明天三更天,你去城西拿货,这一个月就辛苦你一下。” “为了食肆,做什么我都不辛苦。”梁道勋感慨,“我也要找个京城通做朋友,要不是你向古亭长打听,我都不知道西市有大的批发市场。” “汴京可是大宋朝最大最繁华的地方,只要想办法,一切皆有可能。” “嗯。”梁道勋读过书,脑子一点也不笨,经过宋简茹的点拔,他豁然开朗。 今天在铺子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回去时,宋简茹一直催促小吉儿,马车驾得飞快。 一回到附马府,她赶紧进小厨房给赵熙做晚餐,早上出门时都已经让厨房备好料了,所以回来也快,第一道蜜火腿是今天晚上的主打菜,挑选上等的火腿,连皮切成大方块,用甜洒煨至烂熟最好吃。 做好这道菜,关键是火腿,它的好坏、优劣有着天壤之另别,在现代,以金华、兰溪、义乌三个地方的火腿最好,一斤火腿四钱的品质最好。 第二道,特色菜肴——烧白,是川蜀民间不可不品的美味,不过它做法复杂极考验厨师的手艺,宋简茹早上就选好肉、梭好皮,跟厨房里的红肉师傅交待过了,怎么小火熬炖。一个白天慢火文炖,到晚上,肥瘦相间的三线肉早已酥化,入口即化。很多人把烧白当作红烧肉,实际上两者不同,红烧肉甜口,烧白的口感是咸鲜味带点微甜。 两个大菜都很荤,宋简茹弄了个清炒三丝,醋溜黄牙菜,还有一个竹荪煲鸡汤,今天晚上的甜点是八宝饭,再过两天就腊八了,做个八宝饭算是提前过腊八节了。 今天晚上的甜汤,宋简茹有些偷懒了,简简单单的冰糖炖雪梨。 等宋简茹跟着小喜儿去赵熙起居室厢房时,他还没有回来。 “咦,小吉儿也不在。” 小吉儿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回厨房,也不知道他被什么事绊住了。 “我们先把食盒捂上。” “好。” 虽然房间内有碳火不冷,毕竟是冬天,食物还是容易凉的。 书房里,赵熙一直在忙,与聂流云两人一直到上黑,才甚甚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他道:“子玄,从明天起,年节下的应酬来了,估计十顿有九顿在外面吃。” 他这是提醒赵熙,不能窝在府里吃小厨娘的饭了。 赵熙这才抬眼,看向候在一边的小吉儿。 小吉儿见主人终于得空了,连忙上前,“爷——” 赵熙松散的靠到椅背,这是一副听下人回话的姿态。 侍卫、小厮们早已摸透主人脾气,小吉儿低头恭敬的说:“回爷,菇姑娘今天跟往常一样去了食肆。” “生意怎么样?”聂流云桃花眼带笑。 小吉儿轻轻摇一下头,“不好。” 聂流云先是愣了一下,顿过之后,马上了然,一脸笑嘻嘻,“京城的银子可不好挣。”他意味深长的瞄了眼赵熙。 “是啊,茹姑娘坐在门槛上愁了半天。” 小吉儿隐去了宋简茹女扮男装之事,他直觉,要是主人知道茹姑娘这么离经判道肯定不会再让她出去,而他看她坐在门槛上时,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有点想哭的冲动,同情之下,他不忍主人不让她出去,隐瞒了这部分。 赵熙面色清淡,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淡淡立起身。众人避让行礼,恭送他离开书房。 赵熙回到小厢房时,宋简茹正坐在榻边小兀子上做针线活,小蔑萝放在榻上,里面放了剪刀、针线之类的东西,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到他,连忙放下手中活,恭敬的走到他侧前,“公子——” 赵熙目光淡淡瞥了眼被她放到小蔑萝里的针线,是一个绯、棕双色绣囊雏形,是他要的礼物,嘴角微弯,看向她。 而她看到他,头再次低下,双手拢在身前,显得更恭敬了。 赵熙眉心一拢,微弯的唇角凝住,发现了她的不同之处,她没有向往常一样随意引他到坐前叽叽呱呱为他盛饭、布菜。 生意不好,心情也不好?这小脾气带到公子面前来了,赵熙目光变寒,嘴角凝冷,踱步坐到桌边,小查儿连忙送上布巾。 宋简茹规规矩矩,等小查儿伺候完才开始盛饭、布菜,全程不多言一句。 整个房间,瞬间变得沉闷。 赵左习惯性等二人互动让众人退去,可是今天,爷闷声吃饭,宋二娘竟一句俏皮话都没有,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食肆生意不好,带脾气回来了? 不会,赵左真心佩服宋简茹胆大妄为。 这一顿,赵左、小查、小润、小喜儿都在房间。 宋简茹全程恭敬有礼,进退有度,真正做到了一个合格丫头,“公子,还需要点什么?”眼看晚饭快结束了,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赵熙眼神都没有奉。 宋简茹默认他不吃了,恭敬退后,呆在一旁,等他离桌。 整个房间静谧的让人害怕。 害怕什么,谁也不知道。 主人吃饭,丫头婆子伺候,按常理,就应该这样,可是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觉得不正常。 赵熙起身。 宋简茹连忙到榻边收走针钱萝,“奴婢乱放东西,请公子责罚。” 她乱放的东西还少吗?赵熙扫了眼厢房,蓦然发现,厢房变得很整洁,每样东西都在应该置放的地方,她的书、纸张、披风统统不见了。 赵熙眸光微深。 宋简茹跪下,“奴婢懒散,不守规矩,还请公子责罚。” 左一个责罚,右一个责罚,以为他舍不得吗? “以后不要出去了。”他淡淡的说,打蛇打七寸,贵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是,公子。”她亦回得从容。 他锐利眸子一眯。 整个房间内的侍卫小厮丫头都跪到地上,他们大气不敢出,更摸不着头脑,郡王与茹姑娘这是怎么了? 明明早上……小喜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早上菇姑娘请贾管事找人的事?当时郡王是怎么回的?好像答应了,后来茹姑娘催…… 小喜儿倒吸一口冷气,不会,茹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竟给郡王使小性子,要是郡王发怒怎么办? 小吉儿暗想,也不像使小性子呀,白天她在食肆一切正常,一如往常积极的想办法解决食肆的困境,甚至还女扮男装变成少年与人对奕。 想着想着,十四五的小吉儿眉心一揪,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妹妹,他妹妹不管遇到什么难事,总会来找他,要不是她被留在留陈别院,估计天天被她烦,可是茹姑娘遇到难事时,却一次也没有找过郡王,难道她不知道郡王宠她吗,一个宠她的男人总会答应她很多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抿抿嘴,悄悄望向郡王,在他高贵如华的人生里,竟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暗暗叹气,随即感慨,死过一回的小常儿到底不同了。 夜色寂冷,灯光昏暗的走廊里,赵左不停的叹气,“唉……” 赵右撇他一眼,“闭嘴。” “闭不了。”赵左叹息,“宋二娘失宠了。” “有什么大不了。”他冷漠的哼道。 赵左转头:“问题是,我都没看懂,她为嘛把自己作成这样?” “看不懂就不要懂。”赵右抱剑而走,“我去休息。” “喂……你……”他还想跟他聊聊呢。 值夜,主人不上床睡觉,丫头就不能爬上床睡觉。 宋简茹一直等赵熙上床睡觉,才钻进被窝,幸好房间内有碳火,要不然真能冻死人,暗暗舒口气,被窝内,她双手暗暗合拾,希望能早点赎身出去,过自由的日子。 呆在府里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去,起居院的丫头婆子、包括二门里里外外的侍卫小厮好像都感觉到了小通房宋二娘失宠了。 不仅如此乐安郡王最近也没有回来吃,好像是真的。 流言飞短,善恶人心。 小喜儿就去了一趟针线房,一路来回,被多少个人拉住打听八卦,她好不容易抽身回到赵熙起居院,回到厢房,她一眼就看到宋简茹坐在小兀子上,围着小火笼做香囊。 “菇姑娘……”沉静的令她不安。 宋简茹抬头一笑,“回来啦!” 不知为何,小喜儿觉得这笑意渗人,她咬唇走到她身边,蹲在她身侧,低声问,“茹姑娘,你怎么啦?” “呃……”她抬头,双眼充满不解,曾经灵动的月牙眼变得灰气沉沉,曾经活泼的她跟树桩一样一直坐到厢房角落做针线活。 “你别这样?”不知怎的小喜儿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宋简茹惊慌的放下手中针线活,拿袖子替她擦眼泪,“小喜儿,你怎么啦?”她反过来问。 “我……”小喜儿忍不住哭出声,“小常儿你别吓我。” 宋简茹长长叹口气,伸手抚她背,“我没吓你。” “那你为何变成这样?”小喜儿抹眼泪。 “作为丫头,本分守规矩,难道不对吗?”宋简茹反问。 “可……可……”小喜儿觉得不对,又说不出那里不对。 宋简茹微微一笑,“我以前太散慢没规矩,以后跟你们学习,事事不能违规超矩。” “可是小常儿,郡王待你……” 宋简茹伸手捂住她嘴,“郡王何其尊贵,他待我们随和,那是他为人宽宥,我们作为丫头不能瞪鼻子上脸,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小常儿,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小喜儿感到不解。 宋简茹摇摇头,“我一直未变。”不想做任何的通房,拉起小喜儿,“坐,和我一起做针线。” 小喜儿听了她的话疑疑惑惑、迷迷乎乎,“茹姑娘,这几夜,你趴在床边睡,要不要跟郡王说一声,不值夜了?” 赵熙不回来,宋简茹如果值夜,就要一直等,等到主人回来上床睡才能跟着睡,否则只能坐着干等,她坐着坐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等她睁眼时,一夜竟过去了,回头看看赵熙的床,跟没有回来睡过似的。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厌倦,到时,她是不是就可以赎身了呢? 十天过后,与赵熙没有碰上面,惠平公主找她了。 “熙儿最近都不在府里?” 丫头见不到公子,公主娘同样见不到儿子。 “回公主,是的。” 惠平满眼深究的看向她,“两年前年纪小小就知道爬床,为何现在长开了反而不爬了呢?”怎么还不破瓜呢?眼看就要过年,要不停的进宫,到时不管是太后还是圣上,肯定要给熙儿指婚。可到现在,惠平公主都不知道儿子到底行不行,能不能…… “公……公主……” 宋简茹心道,也许这辈子她都抹不去‘爬床丫头’的名号了,她跪伏到地,声音怯怯,“回公主,奴婢的月事还没有。” 还没月事,怪不得行不了床,惠平公主火气一下子噌出来,“为何不早点说?” 宋简茹抬眼,两眼茫茫,“难道嬷嬷她们不登记?” 高门大府里,有专门的人事婆子管理这些事。 “玉琴,怎么回事?” 老嬷嬷颤兢兢的跪下,“回公主,小常儿被踢死前记录,后来她被郡王带回来直接放在院子,管事的就忘了这一茬。” “这样的事还能忘,要他们何用,给我都打发出去。” 打发?听到这两个字,宋简茹激动的不得了,面上却悲慽慽,“请公主把奴婢一起打发了。” 惠平可不是一般妇人,她的节奏怎么能被一个丫头带偏,“不管你现在如何,既然是熙儿带回来的,不管是发卖、还是打发,都由他作主。” 宋简茹失望透顶,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了附马府呢? 前院书房,乐安郡王天天在外面应酬,今日难得在家,贾管事瞅准机会开了口,“公子,那两个人找到了。” 赵熙抬眼,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脑中浮现的都是宋简茹规矩又死气沉沉的脸,面上的表情缓缓消失,眼神渐渐变得嘲弄,半晌,垂眸浅浅勾唇,“不需要了。” “爷?”贾管事有些惊讶。 赵左给他使了个颜色。 “是,爷,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先告退了。” 又可以帮食肆忙,宋梓安挺高兴的,没想到简茹却不来食肆了,“梁叔,怎么回事?”忍了几天,他终于问道。 梁道勋无奈,“二娘那天对我讲了,她只是个丫头,常常外出犯了府中的规矩,以后难得出来了,食肆要靠我们自己经营。” 这段时间,他和候四吃过喝,他的话入了他的耳,二娘能随意外出,因为她是乐安郡王的宠妾,如果不能外出,意味着她失宠了,不过这些话他怎么敢跟梓安这小子讲。 梁道勋心情复杂,回想遇见宋二娘,一路走来,他觉得她并不想做谁的宠妾,要不然她不会让他拿银子来赎身。 想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在房间内不停的转来转去,失宠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赎身了呢?那她是不是可以和他一起经营食肆了呢? 太好了,梁道勋仿佛看到了希望。 赵熙不在,宋简茹不去小厨房做菜,一直在起居院小厢房,坐在小兀子上做针线活,答应给赵熙的香囊前几天就好了,一直放在多宝阁上,不管赵熙想不起要,或是有意不想要了,她的手艺不好,做的不是很好,他要不要都无所谓。 也不知道食肆怎么样了,宋简茹很想出去,可是小不忍又怎能大得到呢,她耐心的等待机会赎身。 第90章 冷落 怄气 近十天,赵熙第一次白天回起居院,长长的走廊,在落日霞光照耀下,别致中透出苍茫,皮靴落在青石板走道上,发出轻轻的踩踏声,在安静的回廊里被无限的放大,衬得周围清冷、空寂。 他负手前行,镶金丝线暗绣祥云玄色锦袍在夕阳的反映下,眩人眼。 赵左悄悄抬头朝主人起居院门口看了看,除了值日的小侍卫,连只飞鸟都没有,这宋二娘要跟爷憋气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等爷先哄她? 小喜儿去厨房提晚饭,快到起居院门口与赵熙遇上了,赶紧上前行礼,“郡王——” 赵熙并未停步,抬起跨进了门。 她紧张的靠到赵左身侧,“左侍卫,不是说爷不回来吃饭的吗?”她只拿了和宋简茹的晚饭。 赵左撇了她眼,并不回她话,跟上赵熙进了院子。 小喜儿眼睁睁的看他们进了院子,没人告诉她到底要不要去拿郡王晚饭,轻吸口气,她回头,想了想小吉儿可能在的地方,找了好几处终于找到了,“小吉儿,半个时辰前,你不是说郡王不回院吃晚餐的吗?” “是啊?”小吉儿点头,“怎么啦?” “郡王回院子了。” “那是回去换衣裳,他要陪公主附马爷吃晚餐。” 原来是这样,小喜儿松口气,跑得急,不停拍心口,“我果然就是粗使丫头,连这些都不知道。”自嘲的笑笑。 小吉儿与她们相处久了,待她不错,和气的笑笑,“主人和别家府中的公子不一样,起居室没有丫头,所以也不怪你不知道。” “谢谢你小吉儿。”与刚才受到的冷落相比,他的话简直就是温暖,“你吃了吗?怎么在这里?” 小吉儿咧嘴笑笑,“要过年了,来府里拜访的人多,我得管着各路回事小厮。” “哦,原来你是管事了。”小喜儿恭喜他升职,“那你忙,我回院了。” 小吉儿点点头,“天冷,快回去。” 小喜儿转身走了。 小吉儿看她背影,唇抿成一条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小喜儿——” “你叫我?”她转头。 小吉儿跑上前,“小喜儿……” “什么事?”他欲言又止,难道出了什么事吗?小喜儿很紧张。 小吉儿紧张的看了眼四周,靠近她,低语而问,“茹姑娘为何不喜郡王?” 小喜儿惊怂的捂嘴,“你……你为何这么说?”郡王生的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他这话要是传出去,估计一家人都要离开附马府,连忙摇头,“没……没什么,我……我鬼迷心窍胡乱说的,你……别当真,也不要跟别人讲。” 胡乱说?也许小吉儿没胡说,宋简茹一直不想做通房想要赎身出去,如果喜欢早就同意做通房了,又何必要赎身? 小喜儿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郡王冷落茹姑娘都十来天了,早晚把她打回粗使丫头,那她也得跟着回二门外,要是真那样,她也去赎身,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怎么样,她能嫁个如意郎君吗? “小喜儿……小喜儿……”妇人连叫几声,都没叫住那丫头,快步急赶拍一下她肩,“端什么架子呢。” “没没……”小喜儿从纷乱的想法中醒过神,“林嬷嬷,你找我什么事?” 林嬷嬷不屑的瞟了她眼,“跟茹丫头说一声,后天小年,大厨房忙不过来,让她去帮忙。”说完,不屑的扭头就走,连个注意事项、叮嘱吩咐的话都没有。 “哦。”公主身边的嬷嬷,小喜儿只有应声份,“什么也不说,怎么干活。”她叹气回赵熙起居院,也不知道她还能在这个院中伺候多久。 白天,赵熙出去应酬,起居院里外五间几乎看不到丫头婆子,小查儿与小润儿一直呆在赵熙洗漱间后面的倒座房,听不到赵熙回来,他们一般不会出现。 夜里趴在床边睡,睡的并不好,宋简茹趁傍晚前这个时间段补一会儿觉,本想睡到最外那间临时卧室,小喜儿现在就住那里,又怕小喜儿或是赵熙的侍卫找她找不到人,最后歪到了赵熙常坐的榻上补了一会儿觉。 黄昏静谧,房间静悄,赵熙穿过弄道,小查儿连忙上前打门帘,“爷……” 赵熙目光下意识逡寻过去,那张小兀子竟是空的,他幽眸还没闪,小查儿伸手指了指榻,那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歪在他的榻上睡着了,有人进来都没醒。 小查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赵熙抬步进了厢房。 黄昏日落,房间里还未点灯,天色将晚未晚,地平线的光余,透过窗明瓦落进来,倾倾斜斜落在睡着的小丫头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空寂清冷的房间都显得温暖了很多。 赵左轻轻脚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赵熙缓缓走到榻边,手撑到榻沿轻轻坐下。 每天晚上等到十点多,都趴在床边睡,要不是他让人加了房间火笼碳火,估计早就冻出病了,这倔强的丫头,公子待你怎么样,难道不知道吗? 赵熙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身上,明明细佻的小丫头,跟小猫儿一样扯着他的羊毛毯子缩成一团,身上只盖到了毯子一角。 他忍不住伸手把毯子都盖到她身上,想到她的倔强,每天冷脸对公子,落下的毯子又被他拿开,为何要给她盖,不识好歹的丫头。 仿佛感应到暖气,宋简茹朝着赵熙坐落的地方蜷了蜷,无意识伸手拽毯子,轻轻一拉,盖上了。 赵熙看向空空的手掌心,毯子就这样被她拽走了? 十九年人生,第一次被人抢走东西,还是睡着的人。 他的目光不知觉的落到了她侧睡的鬓角,几缕绒毛乱糟糟的粘在耳侧,他伸手轻轻的划过,几缕绒毛,在他修长的指尖下变得整齐顺畅,侧脸半露,眉目如画。 他的目光从她的眉眼落到唇上,又人修长的脖颈落至那樱桃小嘴,忍不住俯下身。 “公子——”宋简茹双手一推,一个骨碌从榻上翻滚,眼看就要落地,赵熙长臂一捞,她被他拥至怀中。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阻隔两人靠近的距离。 宋简茹戒备的看向他,睡得正香,怎么感觉鬓角痒痒的,刚想伸手挠,不妨他俯身要亲她,吓得她一个激棱醒了。 赵熙被这动作弄得恼火,她不从,他非要,一手握住她双手手腕,一手伸至后背,用力一按,她完全落在他的怀中。 这一刻,空寂冷清的房间瞬间变得温暖让人心安。 “不就是两个人?我都答应了,就少应一声,你就这样给我脸色,嗯?”赵熙从没有对女人动过怒,憋了十多天,他没想到,是他先开了口。 这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他有些懊恼的神色瞬间闪过。 宋简茹没有发觉,被他桎得紧,勒得难受,连呼息都不畅了,大脑缺氧极让人不冷静,“那你应一声又怎么了?”她脱口而出。 话出口才后悔,这不是等于承认给他脸色嘛,她那敢,咬牙,不看他。 还真是因为没及时回应,她就敢给他甩这么大的脸色,他扳过她脸。 房间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的目光却对贼亮,互相瞪着,互不相让。 “你还真是敢?”赵熙怒极而笑。 为什么不敢?宋简茹很想豪横一句,瞬间又被现实打败。 此刻,她应该不敢,宋简茹垂眼,身上倒刺瞬间全无,他果然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一个丫头居然也敢催促他,他想不应声就不应声,那管她如何着急火燎的心情。 他的喜欢,只是想宠一个丫头、一个女人,而这个丫头是谁,其实并没什么关系,遇上了谁就是谁,仅此而以。 宋简茹并不想做这个被遇上的丫头。 她的怒火气息瞬间全无,又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赵熙的怒火更甚,一只手捏住她下巴,逼她看自己,“就那么急?” “是!”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宋简茹想用手扳开,双手被他桎梏,动弹不得,对着他冷漠讥笑。 赵熙嘴角冷勾,“就为了几十两的小食肆,你跟我怄气?” “是为了小食肆。”宋简茹冷漠的说,“但你是郡王,我是奴婢,我怎么敢跟公子怄气,公子没错,错的是奴婢,奴婢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催郡王,所以奴婢反省自己,做人做事要守规守矩。” 赵熙深深的看着她,突然记起春天画舫上跳河的事来,她的性子…… 外面,赵左提醒,“爷,公主让人过来催了。” 宋简茹冷漠的抿嘴,别开眼,不看他。 赵熙闭眼又睁开,“得改改了。” 改什么?宋简茹莫名其妙。 “来人!” “爷——”小查儿应声,人跟着到跟前。 “掌灯。” “是。” 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通亮。 小查和小润点了三盏灯,立在赵熙面前,“爷,得更衣了。” 宋简茹试着挣离他的怀抱。 他的手依掉箍得很紧。 “你放开。”她的声音很低,身子扭动。 看着不听话闹别扭的小丫头,赵熙头疼,松了手。 宋简茹跟一条鱼一样一赤溜离开了他的怀中。 他的怀中一空,看向她,她躲他远远的。 赵熙低头,伸手揪眉心,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省心。 “公子,请更……” 赵熙起身,小查和小润两人连忙帮他更衣换袍,置换头上的玉簪。 宋简茹趁着他穿衣,悄悄溜出来。 “晚上我没回来,你先睡。” 赵熙的声音淡淡的响在宋简茹身后,她脚步一顿,片刻又出了厢房。 片刻之后,赵熙去公主娘那里吃饭,小喜儿才敢拎着饭进来,“都冷了。” “有小泥炉,咱们热热。”宋简茹接过小喜儿手中的食拿,把饭菜拿出来热。 小喜儿有些呆呆的,站在一旁看她弄,“茹姑娘,郡王进院好一会儿才走,你们说上话了吗?” 宋简茹手上一顿,何止说话了,还又搂又抱,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面色却淡淡,“他是郡王,他要跟我说话,我又能怎么办?” “茹姑娘,你……你要是真想赎身,没有郡王同意,怕是……” “我知道。”这真是她烦的地方,想了不少方法,都因为太危险,她不敢轻易偿试,真是愁人。 二人吃了晚饭,一起消食、洗漱,小喜儿看她钻进被窝,“你……” “公子让我睡的。” “哦哦。”小喜儿高兴的笑了,“真是太好了。”她真为她担心呢,“公子待你真好。” 这就好了?宋简茹不敢苟同,“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去睡。” “嗯。”小喜儿欢欢喜喜的去睡觉,走到房门口才想起,“茹姑娘,公主身边林嬷嬷让你明天五更天就去大厨房帮忙。” 帮忙?宋简茹愣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反正赵熙整天出去应酬,她在小厨房也没事,“行,我知道了。” 小喜儿笑道,“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好。”有人搭伴挺好的。 躺在床上睡,舒舒服服,差点睡过头,一抬头,沙漏快到五更天,她连忙起身,赵熙听到起床声,倒是稀奇了,这个丫头那曾这么早起来过,修长手指挑起床幔看向外面。 宋简茹感觉到动静,一转身,与赵熙的目光撞上了,连忙过来行礼,“公子——” “更衣?” 更衣在古代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上厕所。 “回公子,不是。”宋简茹规矩的很,“是公主身边的林嬷嬷让我去大厨房帮忙。” 赵熙眉心微凝。 她道:“公子,明天是小年。”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有可能人手不够,赵熙想了想,点了下头,“嗯。” “那公子我就先过去了。” “嗯。” 小喜儿在外面等,等到辰光,她准备请小查儿叫人,没想到她出来,“茹姑娘!”她笑眯眯的手中提着一个照路灯笼。 “咱们走。” 二人到大厨房时,里面的人已经到了一大半,真的很忙。 虽忙,却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果然是驸马府像大公司,管理杠杠的,小喜儿伸头找林嬷嬷,让她分配活计。 两人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林嬷嬷,只好抓住最近的一个丫头,“麻烦问一下,林嬷嬷在那里?” 被拉住的丫头扯下宋简茹的手,“我不知道。”说完,扭身就走了,根本不理她。 “怎么办?”小喜儿怯生生的,有些不安。 宋简茹想想站到显眼的地方,她就不信了,两个大闲人站在这里,会没有人注意到?人来人往,还真没她们是空气。 难道管事都没来人,没看到闲人?宋简茹看了一遍又一遍,紧张忙碌的人群中,她看出谁是管事,谁是小头头了,她们当中,有人目光与她遇到,躲避而闪开。 她明白了,有人故意叨难,一个小管事匆匆从她身边路过,被她一把拉住,“孙管事,林嬷嬷派我们过来帮忙,麻烦分配活计给我们。” “我又没权分配,你拉我干嘛。”她跟那个小丫头一样伸手就掰她手指头,唯恐避不及的模样。 宋简茹气得点点头,“好好,既然没人分配活计,那我们就回公子小厨房。”她搬出了公子。 “你……”小管事一抬头,对着门口方向,“樊管事……”用力揪了一把宋简茹,她疼得松了手,手背瞬间变红。 这些婆子可真够狠的。 厨房内所有做活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来给樊管事行礼。 她下巴高抬,眼皮子极威严,“都干活。” “是,樊管事。”众人这才纷纷又干起活。 小喜儿轻轻捣了捣宋简茹,示意她上前行礼,可她却一动不动,小喜儿只好自己上前,“樊管事——” 攀管事四十几岁年纪,容长脸,单眼皮,高颧额,一点表情也没有,看着就给人刻薄难以相处的感觉,小喜儿害怕的低着头。 她目光越过小喜儿望向一动不动的宋简茹,细长三角眼一束,宋简茹以为她要训她,结果却是,“跟我过来。”说罢就转身。 宋简茹盯着她背影看了三秒,抬脚跟了上去,是训她还是干嘛,她吃不准,有些忐忑,不过没害怕,每个人到一个新地方,都是陌生的,都需要适应。 没走一会儿,竟进了面食间,“听说,你做点心的手艺不错,今天的桂花、绿豆、红豆糕、发糕、马蹄糕、千层糕就都由你做。” “是,樊管事。”宋简茹规矩的行了一礼,抬头问,“这些糕做什么用的?” “只管做就是。”樊管事嫌她话多,语气相当严厉。 宋简茹却没有被吓道,“回樊管事,如果糕点是祭拜之品,那就按祭拜之品的方法做,如果是寻常吃的,那就是寻常吃的做法。”提醒的不卑不吭。 樊管事眉角迅速闪过狠意,在宋简茹看她时,又迅速消失不见,“那就各做一半。”她冷冷的回道。 “是,樊管事。” “各做多少呢?”她又问。 樊管事脸色彻底不好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连活都没人分配,又有谁会告诉我?”宋简茹不听她的糊弄之词。 厨房内,众人屏息。 樊管嘴角一唬。 宋简茹以为要听到讥骂,她去淡淡的道,“各二百个。” “好的,樊管事。” 樊管事别开眼,看了看面食间,面食间的人都站在一边候礼,见她看过来,纷纷行礼,“樊管事。” “都去做事。” “是,樊管事!” 她转身离开了。 小喜儿贴近宋简茹,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辰儿她娘好厉害、好怕人。” 原来她是辰儿的娘,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宋简茹恍然明白了,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干活了,她不能想东想西,走到正在指挥众人干活的主管身旁,“管事,我站在那个案板前干活?” 管事实际上就是面点大师傅,他是一个中年男人,揉面可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一般女人还真干不下来,他顺手一指,最角落的案板。 角落就角落,宋简茹毫不在意,“还请师傅把食材、模子指给我。” 大师傅指了指案板上,“都在这里。” “多谢管事。” 宋简茹明白,今天她被人抓过来充壮丁,并不只是帮帮忙这么简单,辰儿她娘摆明就是为难她,肯定不会有人帮忙,四百个糕点的量不轻,除了小喜儿,肯定没别的帮手,不知今天一天能不能做完。 有地有食材,她讯速开动。 一直做到小半夜,宋简茹才把四百个糕点分了二十蒸抽蒸完,其间,午饭和晚饭都是站在案板前匆匆吃了一口,都是冷的剩的,要不是她偷偷多做了几个糕点垫肚子,怕是糕点没做了,就能饿晕过去了。 “汪管事,都做好,都在这里了,麻烦检收一下” 汪管事扫了眼放得整整齐齐的六样糕点,点头:“行了,没问题。” 二人带着浑身酸疼回到了赵熙的起居院,幸好赵熙让她上床睡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可怎么办?回到房内,她以为他应酬没回来,结果他淡然闲适的躺在床边看书。 “公子——” 他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他是贵公子,他傲骄,宋简茹能怎么办?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拿衣服去洗漱,他嗯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他。 他全神贯注看收,那一声‘嗯’好像是幻觉,她又调回头,拿衣服去洗漱了,感觉很累很累,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二天一早,赵熙在府里吃早餐,宋简茹早早去小厨房做早餐,早餐备了一半,有几个嬷嬷过来,“绑了宋氏”为首的婆子手一挥,他身边的婆子跟狼子野兽一样上前绑了她。 “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嬷嬷根本不回答,挥手就把人往外拖。 小喜儿吓得直哭,“茹姑娘是郡王的人,你们不能随意拖人。” 老嬷嬷冷笑一声,阴了一眼,拖人就走。 这些人,小吉儿认识,是公主身边得力的惩事嬷嬷,他不敢随意插话,待她们走后,他小跑去了起居室。 “公子,公子……”他气喘着喊着进来。 第91章 被掴 为何 宋简茹被一群婆子架到了惠平公主面前,双膝被踢跪到地上,钻心的疼,“不知我犯了什么错?”此刻她不再自称奴婢,用词清醒,是错不是罪。 惠平端坐,高高在上,双眼微眯,睇睨。 她身边老嬷嬷高喝一声,“掌嘴。” 啪啪两下,宋简茹左右脸颊快速被打两下,脸瞬间肿了。 回事厅内,丫头婆子管事一大堆,站满了人,缓过疼劲,宋简茹昂头,直直看向公主:“我到底犯了何错?”她再次问道,嘴角溢出血。 惠平淡淡看了她眼,“玉琴你告诉她。” “是,公主。”老嬷嬷端直身子,一脸严肃,“附马爷吃了你做的糕点,差点失了命。” “你怎么就断定是吃了糕点,又怎么断定我在糕点里放了什么?”宋简茹讥笑一声,“整个附马府的人都知道糕点是我做的,我得多傻啊在糕点里放毒药,又得算得多精准啊,就拿给附马爷吃的糕点有毒?” 一连三问,直直逼向惠平公主。 “放肆。”玉嬷嬷又要让人撑掴。 “慢着!”乐安郡王到了。 “熙儿?” “母亲!”赵熙拱手,“父亲怎么样了?” “太医开了吐药,全都吐出来了,现下好多了。”刚才端坐如凛的公主,看到儿子,瞬间慈祥了很多,“熙儿,要是你父亲……”她掏出绢帕抹眼角。 整个大宋人都知道惠平公主与附马爷是什么状况,貌合神离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都显得奢侈,她竟能抹出眼泪? 宋简茹内心嗤笑连连,仰头看天,为什么让她穿到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到底犯了什么煞,要受这些罪。 赵熙步到惠平公主面前,“母亲,审明白再打也不迟。” “好好,她是你通房,母亲给你面子。”惠平公平伸手就拉住靠近的儿子。 赵熙没有挣脱她母亲的手,任由她握着。 握住儿子的手,感觉到儿子的温顺,惠平公主没有来由的升出喜悦之情,“玉琴,问问怎么回事?” “是,公主。”玉嬷嬷老眼不敢看乐安郡王,端起身子,“茹……” 宋简茹不想跟这些古人扯什么,她直接站起来,周围的婆子伸脚要来踢,被赵右剑柄击落,“哎哟……”疼得跪到地上。 另两个婆子吓得连连后退。 “熙儿……”惠平公主不满,“你父亲可还躺在床上呢?” “母亲,审完再发落也不迟。”赵熙说的和声细语。 玉嬷嬷被乐安郡王的气势吓得不敢吭声了。 赵熙朝宋简茹淡淡看过来,“有什么说什么。” 有那么一刻,宋简茹想做一条咸鱼,你们爱怎么就怎么的,赵熙给了她机会,她吸口气,言简意赅的叙述了一遍:“回公主、郡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公主身边的林嬷嬷带话给小喜儿,让我昨天早上五更天去大厨房帮忙。出发前,郡王知道我去大厨房帮忙。” 赵熙朝公主点点头。 宋简茹继续说:“进了大厨房后,没人按排我做事……” 赵熙听到这话,锐利的眸子一眯,射向侧边站立的管事、婆子。 大小管事、婆子浑身一颤,谁说小厨娘失宠了,分明得宠的很。 人群最前面,有个婆子站得绷直,嘴角绷成一条线。 宋简茹憋着一口气:“直到樊管事到,我才被分到面食间做糕点。” 惠平与赵熙娘俩不约而同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樊管事。 她上前一步,行礼道,“老奴去晚了,让茹姑娘受委屈了。” “放你屁的委屈。”宋简茹根本不跟她打机锋,她不玩宅斗,既然赵熙要给她撑腰,她不用白不用。 玉嬷嬷张嘴想制止,看到乐安郡王绽开笑意的脸,生生憋了要出口的话。 樊管事好像受了了不得的惊吓,连连后退,“茹……茹姑娘,你可是郡王……” “闭嘴。” 赵熙与宋简茹同时阻止。 二人相视一眼。 宋简茹迅速避开。 赵熙看到了她通红的脸颊,眼眸渐深,别了一眼樊婆子。 攀婆子吓得一抖,不敢再惺惺作态。 “继续说。”赵熙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提醒。 宋简茹吸口气,“做糕点前,我突然想到小年祭拜祖先会用到糕点,所以我当时就问樊管事糕点怎么做,她说平常吃与祭拜各二百个,做糕点期间,整个屋子都是人,人来人往,主事一直在我们身后巡视,就算我有毒,也没那个贼胆放毒,做好后,四百个糕点就交给了主事,然后从面食间出来,四百个糕点我就没再见过,一年以来,整个府马府我能走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请问我有什么机会给糕点下毒,再说,要是四百个糕点都有毒,我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买到这么多毒,如果只有个别有毒,我得多有算计才能算到附马爷、公主吃那一块糕点,然后在里面下毒?” 小丫头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气,还挺有气势,赵熙眉角微扬,转头,“母亲觉得她说的话在理吗?” 此刻,儿子面色温和、说话和声细语,跟平时的冷漠完全不同,惠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儿子,感觉陌生,茫然间点头,“在理。” “母亲,把案子报到大理寺。” “熙儿?”惠平公主大惊。 所有的丫头婆子也大惊,更有人后退的跌倒,又在众人惊讶中,不动声色的跪到公主面前,“公主……公主……都是老奴失职,是老奴的不是,郡王爷,千万别让大理寺插手,家丑不可外扬啊!”樊婆子大汗淋淋的承认错误。 赵熙余光冷凛。 樊婆子吓得浑身直打颤。 惠平公主被吓得不轻,“是啊,熙儿……”她与他父亲不合,已经让天下人看尽了笑话,要是再让大理寺介入,还有什么脸见世人。 赵熙拍拍母亲的手,“母亲,要是其它小事就算了,可居然有人想害父亲,陷母亲与不义,熙儿不能坐视不理,此事一定要让大理寺查个明白,要不然,不管是茹儿,还是母亲,都是最大的受害人,儿不想让行凶之人吃附马府的,还要踩着附马府喝血。” 喝血?众人吓得跪了一地。 整个回事房,针落可闻。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介入附马爷中毒事件,顺道也封锁了附马爷糕点中毒的流言飞语。 当天晚上,面点房、上官文卓院子,只要能接触到糕点的人全部被带到了大理寺,除了做糕点的主厨宋简茹,大理寺连小喜儿都没有放过。 “公子,为何不让我去大理寺,糕点可是我做的。”卧室里,灯火通明,随着宋简茹说话,气息流动,灯芯焰火跳动。 赵熙正在思考事情,手指敲击掌中书封,听到她声音,手指停止,看向她,“最大的嫌疑人一般都是最后捉进去。” “……”宋简茹被他一句话打击的哑口无言。 赵熙勾嘴一笑,“怕了?” “为人不做愧心事,我怕什么?”宋简茹昂起头,小脸映在灯火里。 赵熙伸手一捞,她跌落在他怀里。 “公子……”宋简茹低头,问话声音很小,“你为什么相信我?” “谁说我相信你了?” “……”宋简茹抬头,真不相信? 赵熙看不到她满眼疑惑,只看到她红肿的脸颊,转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个小白瓷,倒了些透明的汁液,轻轻抹在她脸颊。 细心而温和。 沁沁凉凉,脸上的火辣劲渐渐消失了! “公子……”宋简茹双手抱住他抹药的手臂,“你什么时候才同意我赎身?”声音浅浅糯糯,不自觉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赵熙抹药膏的手一顿,低头看下来。 她头枕在他臂弯,仰头看他,月牙般的双眸里,没有了笑容,小嘴微微嘟着,似乎在控诉公子。 赵熙抚额,公子如此这般待你,你却说要离开公子,他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面上漠然,薄唇勾起一抹浅笑,牵出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淡淡的嘲意。 “公子……”她转头,脸朝他的臂弯,闷闷传出话,“再不出去晒晒阳光滴滴雨露,我要发霉了。”不给赎身,总得让她出去,可怜她这个没出息的,对上公子凉薄的双眸,那还敢说什么赎身,只能抓住机会出出附马府了。 不知道附马府怎么样,更不晓得大理寺情况如何,赵熙早出晚归,宋简茹与他碰面的机会很少,没有了小喜儿在府里,她更孤独了,到厨房吃饭,那些丫头婆子看到她跟看到洪水猛兽一般,都避得远远的。 也许她还真是洪水猛兽,去大厨房帮个忙,把几十个人关进了大理寺,他们不怕才怪呢? 三天后,小喜儿回来了。 两人一见面就紧紧的抱在一起,确切的说是宋简茹抱住了小喜儿,“怎么样,他们没怎么你?” 小喜儿脸色苍白,神情呆愣愣的,问了两三次,她才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宋简茹握住她的手欢喜的转了一圈,发现她手凉冷,“是不是很饿,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饿。”听到吃的,小喜儿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反应。 “好,跟我来。”宋简茹把小喜儿带到了厨房,给她做了小馄饨,热热乎乎,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暖胃暖心。 小喜儿一口气吃了两碗,还要盛第三碗,被宋简茹制止了,“饿得很了,不能吃得太饱,过一个时辰,我再给你做奥灶面。” “那是什么面?”小喜儿终于活了过来。 现代天朝第一县的传统美食,具体怎么来的,宋简茹也说不上来,不过为何最后叫‘奥灶面’她倒是知道的,就是‘奥妙在灶头上’的意思,所以才叫‘奥灶面’。 “碗热、汤热、油热、面热、浇头热,即便在数九寒天,也能让你吃出一身汗的面。”她笑道。 “(⊙o⊙)哦,”小喜儿不甚懂,“只要好吃热乎就行。” “肯定的。”宋简茹转身就开始准备奥灶面的食材与浇头。 做奥灶面极讲究,先说汤,奥灶面用的汤都青鱼熬煮出来的,所以味道鲜美异常。 其次在于浇头,一是爆鱼,(此爆鱼不是鲍鱼,是油炸出的鱼段)一律用青鱼制作,二是卤鸭,则是第一县城本地的麻鸭烹煮,故肥而不腻。 主材面条用精白面加工成龙须面,下锅时紧下快捞,软硬适度,口感极佳。 小喜儿帮她搭手,在温暖的灶间,她身上的惧意、害怕渐渐褪去,不知不觉就与宋简茹聊起了她在大理寺的所见所闻。 “听说我是所有人当中最幸运的,不仅没怎么审我,我关的地方还有床睡、被子盖,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不仅要在穰草上过夜,还要随时被审问。” “没受苦就好。”宋简茹边和面边道。 小喜儿怯后余生般叹口气,“听说辰儿一家十几口坐牢的坐牢,发卖的发卖,可惨了。” 听到这话,宋简茹抬头,带着些薄凉笑意,“被他们害的人难道就不惨吗?” 小喜儿缩头,害怕的说:“听说他们买通了好几个下人,才把毒下到附马爷吃的糕点里,还听说,这些年,他们贪了公主陪嫁铺子不少银子。” “他们是公主带过来的家奴还是……” 小喜儿摇头,“不是,宗正寺建惠平公主附马府时买的小管事……”说到这里,她转头朝周围看过去,见没人,附到她耳边道,“好像跟附马爷的青梅有关。” 宋简茹感觉自己吃到了瓜,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附马爷起居院卧室,赵熙散懒的坐在次位,惠平公主早就从主位起身,站在附马爷床头,居高临下,一脸讥诮,“我说呢,吃了两三块这么多,还能及时发现催吐洗胃,原来人家就不是为了毒死你,而是赶尽杀绝我呀?” 上官文卓抿嘴,仿佛没听到公主妻子的责问,而是看向儿子,“熙儿,果真如此?” 赵熙目光懒懒看过去,“樊氏男人已经供认不讳,当年就是潘氏通关系让他们进了附马府,这些年,为了挑拔你和母亲的关系,那可真是出了不少力。” 说完,他看了眼母亲,“母亲,潘氏如此倾心于父亲,要不,你就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惠平公主冷笑,“行,我明天就进宫找太后,让她准许我和离,成全那个苦命的寡妇。”她一眼也不想看这个男人,说完转身就走。 “茗雅——”上官文卓急急叫道,“熙……熙儿都这么大了,还……和离什么,让人看笑话。” 茗雅?他竟叫她闺名,这个名字除了上皇家牒谱,没人叫过,那怕她的母亲——赵太后都没有叫过。 “你……你竟知道我闺名?”惠平惊讶极了。 “我……”在儿子面前叫妻子闺名,上官文卓老脸一红,“名……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嘛,大惊小怪做什么。” 怎么能不大惊小怪,闺中之名,只有夫妻浓情蜜意之时才会相互叫唤。 明明两口子又在拌嘴,甚至有吵架的迹像,赵熙没了小时候的惧意,也没有了现在的烦燥之意,为何?难道是因为在刚才的试探中,他父亲明确的拒绝了和离,心中还有这个家? 家是什么?从父亲房中出来,一直到自已的起居院,赵熙第一次思考这个字的含义。 头顶明月星辰,脚踏人间烟火,赵熙进了起居院门,负手而行。 小喜儿未受苦,宋简茹知道这是赵熙的功劳,“用我的美食替你感谢一下公子。”她说,充满笑意的眼像弯弯的月牙。 “好好!”小喜儿高兴的直点头,两人把半成品奥灶面食材拎到了小厢房,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赵熙回来,“小吉儿不是说公子马上就回来的嘛,怎么现在还没到?” 宋简茹看了眼好不容易做成的龙须面。 “要不,我们到走廊顶头看看?”小喜儿提议? “外面会不会很冷?” “这样会不会更有诚意?”小喜儿提醒。 “对对。”宋简茹拍拍她肩膀,“有你的呀,小喜儿。” 小喜儿憨憨的笑笑。 二人结伴去了走廊顶头,头顶,遥远的苍穹,一朗清辉明月,头顶,近处,灯笼高挂,灯火明亮。 寒风伴明月,好看不好受啊,宋简茹踮脚看过去,“好像有人过来了,会不会是公子?” 小喜儿道:“肯定是公子。”除了郡王,大晚上谁敢随意走动。 赵左眼尖,“好像是宋二娘和小喜儿。”不知为何,他不喜欢叫什么茹姑娘,难听。 赵熙负手低头而行,听到侍卫的话,缓缓抬头,小丫头俏生生的站在明月与灯光里,笑容甜野,一身人间烟火气。 他的脚步不知觉紧了一步。 “公子——”宋简茹看到他,甜甜的笑上来。 “爷——”小喜儿跟在后面。 明明面前两个丫头,可是赵熙眼里只有前面那个,“又犯事了?”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瓜子,继续前行。 “怎么会?”宋简茹脑门被敲疼,抱着头跟上去,“公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每当你献殷勤的时候,我的眼皮总要跳一下,这丫头是不是又有什么烂摊子要我收拾。” “公子——”宋简茹不满极了。 赵左故意落后几步,给主人留出打情骂俏的距离,他暗暗吐了口气,好像有什么从胸口窜出来,瞬间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爷和宋二娘这是和好了。 宋二娘这次应当很感激爷,毕竟涉事的所有人不管有罪还是没罪,都去了大理寺,只有她被爷护得滴水不漏。 就等在走廊顶头还不够诚意,至少得二门口,他想,下意识望了眼赵右,一副棺板脸,懒得理他,面上这个表情,身子却轻轻捣了一下他,“你看,只要他们和好,爷的心情就好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右冷冷瞥了他,停在门外。 他撞到门框上,捂脑壳,真疼,爷他们什么时候进去了? 小喜儿自觉得的很,端了自己的一碗面就回房吃了,房间内,只有赵宋二人。 宋简茹双胳膊压在桌边,人趴在胳膊上,歪头看向赵熙,“公子,面怎么样?” 奥灶面属于本帮菜,偏甜,是他喜欢的口味。 “嗯。” “嗯是什么呢?味道好,一般,还是差强人意?公子,难道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喜欢给人做选择题吗?”宋简茹今天晚上的俏皮话似乎很多。 赵熙一边吃面,一边腾出手,又给了她一个爆粟子。 “公子……”宋简茹抱头。 赵熙吃完一口,趁着当儿说:“懒得动脑,还怪别人话短,以后吃亏了可别哭着来找我。” “我才没有呢。”宋简茹面露小得意。 赵公子放下碗筷,身子靠到椅背,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好,要是赵熙不来,她真的死定了,双手投降,“公子,我错了,您老赶紧吃面。”再不吃就坨了,拿起筷子送到他手里。 赵熙不接筷子。 宋简茹扁嘴,“公子,忙了一天了,挺累的,赶紧吃,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这还差不多,公子终于赢回一局,接筷子之前,说道,“改改你的急性子。” 她的性子急吗?宋简茹从没听人说过她是急性子,难道她这个现代人做事效率高,所以才在这个古人眼里是急性子? 也许!她想。 今天晚上,宋简茹不仅煮面、迎到门口,上床前,还帮赵熙捶肩擦头发,殷勤的像只小蜜蜂。 “公子,天色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她说完,还给他放床幔,被赵熙一只手勾住了。 “公子?”不解。 “说,今天晚上这么殷勤为那般?”他可不认为没把她送进大理寺大牢,她会感恩涂地,甚至,她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进大牢。 “还……还是公子了解我。”宋简茹站在赵熙床前,扭扭捏捏,“那……那我能……” 赵熙了然,放下床幔,小女人被隔在外面。 “公子,你还没有说同不同意呢?”宋简茹急了。 第93章 月牙眼 假期 徐文长夹了面前的脆笋鱼片,只一口,眼前一亮,“是我们平江的味道。”清淡而鲜美。 “是宋二娘吗?”席慕白问小钱儿。 “是我。”门开了。 宋简茹看到了温润依旧的席公子,手托着盘子,绽开笑意,款款而来,“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漾。”双眼笑如月牙。 “真的是你。”席慕白被她的月牙眼吸引住了,他曾见过她好几次,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有一双漂亮的月牙眼呢。 “公子,吃啊,是不是简茹过来打拢到你们了?”她笑道。 徐文俊也是一惊,没想到宋记老板娘竟是位少女,“你多大?” “回公子,过了年十四。” “老天,太厉害了,这么小就有自己的铺子,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一定是你的陪嫁铺子。”徐文俊感慨万千。 宋简茹看了眼席慕白朝徐文俊一笑,她和他不熟,没有解释他的猜测对与不对,而是说,“二位,火锅要趁热吃才有味。”她揭过了这个话题,开始推广火锅这个名词。 “不是拔霞供吗?”果然,徐文俊提出疑问。 宋简茹笑着反问,“公子难道没有看到铜锅下面烧着碳火吗?它可是名副其实的火锅。” 徐文俊一愣,哈哈大笑,“形象,说得没错。” 二人互动,席慕白微微一笑,他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不可能没眼力见,否则怎么可能成为卫国公府世子爷的谋士。 二人动筷吃火锅。 “二位公子慢用,简茹就不打扰了。”说完,行了一礼,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包间。 徐文俊直到她出去,门被服务生关上,他才收回目光,“小小年纪就有家产,果然是京城,到处都卧虎藏龙。” 席慕白一边吃一边不经意的看他几眼,寻找开口的机会,“今天感谢徐公子,宋记的火锅确实好吃。” 他这话没说假,薄如纸的牛羊肉片在锅里涮一下就熟,蘸上酱汁肉嫩味美、牛肉丸子入嘴弹劲十足,非常有嚼劲,鲜虾处理成泥团,在火锅里涮过以后,入口嫩滑鲜美无比。 徐文俊也吃得大汗淋淋,尽兴的很,“太美味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肆。”他举杯与席慕白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小杯。 眼瞅着机会来了,席慕白不经意般放下洒杯,“那是那一年的事?” “我八岁。”徐文俊脱口而出。 “你好像二十了?”他八岁,嫡小姐是十年前失踪的,失踪时三岁(接虚岁),刚会走路说话,如果他八岁,那么就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他很失望,听了听到是挺像的,没想到第一个时间就对不上,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不过这几年,他一直在打听寻找,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徐文俊突然龇牙笑笑,“不好意思,我们那里人按周岁说,到了京城,我才发现大家都换虚岁计算年龄。”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发生在十年前?” 徐文俊点点头,“是正仁十年的事。” 没错,正仁十年,正仁帝登基十年,那年元朝会搞得很热闹,卫国公国夫妇带着一儿一女参加了元朝灯会,嫡小姐就是在灯会上挤丢的。 不过这不是秘密,有心人打听得到。 “关于那对夫妻,你记得什么吗?” 徐文俊眯了口小酒,“那妇人叫男人为添哥,邻居阿婆们叫那妇人为梅娘。” “他们到官府登记造册了吗?” 徐文俊想想摇头,“那时年纪太小,不懂。” “天哥?”席慕白在记忆里搜索有用的资料。 徐文俊笑道,“此添非彼天。” “何意?”席慕白抬头问。 徐文俊解释道,“我家堂哥也叫天哥儿,大家曾笑问过,巷子有大天哥、小天哥,那男人解释过一次,他的名字不是天空的天,而是家里添了一口的添。” “添了一口的添……”席慕白再次搜索记忆。 宋简茹从二楼包间出来,刚下楼梯,小钱儿正在找她,“二娘,二娘……”言语间兴奋惊讶。 “出了什么事?” 小钱儿掩不住笑容,让开路,朝身后看过去。 两个男人齐齐拱手,“茹姑娘。” 一个二十出头,长方脸,眉目周正清秀,挺有精气神透出干练。 一个四十几岁,国字脸,肤膛色,一字胡,长袍整洁利落,目光与人对视时,迸出审视与精明的光芒。 “你们是……”打量了二人,大概判断出二人为何而来,宋简茹内心不免一惊,她问赵熙要的人,他居然给了?不过面上还是问了一句。 “回茹姑娘,我们是贾管事介绍过来做事的。”年长的中年男人拱手回道。 中年男人面上有礼有节,但是神色嘛有些不屑。 宋简茹暗暗运了口气,微笑道,“不知二位贵姓?” “鄙人免贵姓单(shan),单名一个渝字。” “单渝,单账房。”宋简茹拱手,“这位小哥呢?” “我叫袁庆。” “单账房,袁管事,我这小食肆,虽说上下两层,却不大,你们也看到了,要是二人来这里做事,可能要委屈二位了。” 二人神色没有谦虚。 宋简茹话锋却一转,“没关系,二位要是不想在这里做事,我回去跟郡王说一声就行,方便的很。” “不不不……茹姑娘,我们很愿意。” 这世上什么风最猛?枕头风,特别是男人还宠在兴头上的女人,可千万惹不起。 二人不仅要留下,而且马上就要干活。 宋简茹也不跟他们客气,“梓安,跟他们交接一下,明天起,你就安心的学习,准备明年开学。” “好。” 单账房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本流水账,结果打开一看,竟是四柱算法,不,甚至比四柱法还要清晰明了,他抬头望向交账少年,“你师从何人?”这么小年纪,竟学会了四柱算法,想当年,他学这个可做了十年学徒。 宋梓安微微一笑,“我跟简茹学的。” “简……”茹,不就是茹姑娘嘛,老账房吃惊的望向宋简茹。 “我做郡王大丫头都快一年了,偷学点东西没什么问题?”宋简茹说慌不打稿子,反正赵熙怀疑她是小鬼,都找过大相寺的和尚了,她不想掩着藏着,也不想替原尊‘潜伏’、‘身份’背锅,她就想自在的做自己。 “是是是。”单渝这下恭敬了,低头弯腰行礼,“老生一定会做好本份之事。” “做不好也没关系,每个月、每个季度我都会查账。”宋简茹也傲了一把。 “是是。”对方不管是身份还是能力都比他还牛拜,单渝不敢有轻视之心了。 年轻采办管事见中年老大哥都折服,他态度亦恭敬起来,“小的是来做采办的。” “我知道。” “梁叔,以后让大牛跟着袁管事。” “好的,我知道了。” 宋简茹道,“叔,小钱儿,梓安,趁现在有点时间,又与单、袁二位管事交接,我把早上没讲完的一起给你们讲了。” “好好。” 梁道勋与梓安两人快速的拼桌子、拿笔纸给各位。 小钱儿最近晚上一直跟梓安学认字,也能够勉强写上一写。 如果说刚才的账薄震住了单渝,那么采办的一套流程也让袁庆放下轻视之心,原来郡王的小厨娘不仅仅是个宠妾,还是个有能耐的宠妾,还真不好糊弄。 人手有了,铺子上轨道了,宋简茹的心情着实不错,连席慕白什么时候吃完走人的都不知道,她还想送他出门呢。 站在门口,看夕阳落下,好像有些……失落,意识到这点,宋简茹甩甩头,想什么呢,她跟席慕白之间连交际的圈子都没有,偶遇一次,也是缘分。 “茹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小喜儿见她站在门口发呆,忍不住提醒。 “哦。”她应了声。 宋英娘姐妹三人站在隔间挥手与她道别,宋简茹朝她们笑笑,“好好休息,不要太忙了。” “知道了,二姐。”玲娘高兴的大声回道。 宋简茹想了想,还是回头,走到外卖窗口,问,“英娘,给大家新年的衣服都买好了吗?” “还……还没。”忙得都没时间。 “这样啊。”宋简茹想了想,“行,我知道了。晚上不要弄得太晚,早点睡。” “嗯。” “我跟梁叔说了,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我们放六天假。” “茹娘,这怎么行,公租房这边好多人家没有锅灶,都吃外卖呢?” “到别家买去,我们食肆休息。” 前世她就是满身心都在生意上,不注意休息,年纪轻轻就得了病,搞得英年早逝,这一世,她不会钻到钱眼里,该休息就休息,钱是赚不完的。 “那我们休息时,你会来我们租的家吗?”宋英娘小心翼翼的问,她怕宋简茹出不来。 “会。”她肯定的说,“不过什么时候,我回去请好假再跟你们说。” “好。” 回到府中,席慕白见到了有一段时间没来的谢昭:“将军!” “听说你去打听柔儿的消息了?” 席慕白点头。 “怎么样?” 他摇摇头,“老样子。” 谢昭抹了一把脸,“我听人说了,元朝会上,圣上可能会能给乐安郡王赐婚。” 席慕白看向方沐霖。 方沐霖对此无感,妹妹没找到,他对什么郡王、世子都无感。 谢昭又道,“据说,年后,乐安郡王就会被擢升为度支副使,以他的年纪、身份、地位,大宋朝一百多年以来,这可是头一遭。” 度支可是掌管着全国财赋统计和支调的人,掌握国家财计大权,是真正的实职、权职、肥职,一般都是拥有真才实干的簪缨世族子弟才有机会任职。 像附马府这样与皇家紧密关连、身份比较敏感的子弟,是不可能被任度支的,不知当今圣上为何提拔赵熙。 难道因为他没跟附马姓,而是姓了宋赵王室的姓? 谢昭为何竭力让乐安郡王娶失踪十年的外甥女,原因有二,一是试探圣上的态度,二,假如成了,他在北方向京中要粮晌就会方便很多,现在,他处处受肘,真是敢恼不敢言,为何呢?镇国将军府谢氏掌握兵权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了赵姓王室的猜忌,他不得以利用了不知生死的外甥女。 方沐霖看了眼神情复杂的舅舅,对他的心思能猜出五六分,“舅舅,赵熙不是柔儿的良人。”他不想妹妹嫁给一个男女通吃的纨绔子弟。 谢昭嗤笑一声,“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说什么‘良人’,谁的婚姻不跟家族命运连在一起?” “可……柔儿……”她三岁走丢,不知在什么地方吃苦,还要让她嫁给赵熙这样的人渣,他于心难安。 “沐儿,我理解你的心,可是有些事不是用情感就能解决的。”谢昭拍拍他肩膀,“咱们先找到柔儿。” “嗯。”方沐霖苦笑一声。 席慕白跟着酸涩笑笑,突然意识到什么,“沐霖,你再笑一下?” 什么鬼?方沐霖与谢昭齐齐望向奇奇怪怪的席慕白。 “大小姐笑起来双眼像月牙吗?”他问。 方沐霖当年年纪小不记得了。 谢昭肯定的点点,“柔儿长得像她娘,眉眼弯弯,笑如月牙。” “沐霖,我遇到一个小娘子,她笑起来就有一双月牙眼。” “她今年多大?” “好像十三。” 方沐霖摇摇头,“柔儿走丢时是元朝节,刚好是四岁第一天,按理说今年应当十四了。” 宋二娘好像也是被人贩子贩卖才成了驸马府的丫头,那她会不会……席慕白刚想开口,见谢昭正看向他,正等他说话,他把话咽了下去。 谢昭没等到话,追了一句,“慕白你遇到的小娘子在那里?” “路上偶遇。” 席慕白喜欢通过多管闲事来打听柔儿的事,谢昭是知道的,遂不再追问,“沐霖,这两天好好休息,元朝会,头一天晚上就要进皇宫,一直到元日下午才能回府。” “是,舅舅,我知道了。” 谢昭起身离开了卫国公府。 席慕白看着他的背影,对方沐霖也什么没说。 公子没回起居院,宋简茹乐得清闲,一吃好晚饭,她就翻自己的月银,都找出来,居然才二两多,“怎么会这么少?” 小喜儿看她一笑,“我们月银就是二两,你可真行。”花的只余下当月银子。 老天,她还想给宋家姐弟买衣服呢,这点银子哪够,食肆还没到分成的时候,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茹姑娘,要不,我借给你?” 宋简茹摇摇头,“不了,二两银子就做二两银子的事。”穷时,连二十文都没有,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了。 小喜儿道,“你过年的衣服,白天我们不在时,柯嬷嬷已经给小润了,放在你的柜头上。” “哦。”宋简茹过年并不想在驸马府过,她准备出去,抬头望了望门口,“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茹姑娘想公子了?”居然能从宋简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小喜儿惊喜的问。 “没有的事,我找他有事。” 小喜儿才不信,“今天早上出门,公子神彩飞扬着呢。” “喂喂,小喜儿,你什么时候也学那些丫头胡说了?” “……”没啊,确实是这样啊,小喜儿纳闷了,难道是茹姑娘害羞不好意思? 一直到睡觉,赵熙也没有回来了,宋简茹有心思,第二天一早就醒了,醒来发现赵熙的床幔放着,他回来了? 连忙从被窝起来,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伸手指慢慢挑开床幔,公子好像还没有醒,什么时辰了,居然没有起床,连忙调头去看沙漏——五更天,怪不得,不过好像也要醒了。 她又转头看向床上,“哎呀,妈呀。”床上,公子忽然睁眼,吓得宋简茹直拍心口,“公子,你醒来也不吭一声。” 赵熙感到好笑,“我还要问你呢,大清早不睡觉,站到我床边做什么,难道要暖床?” 这话吓得宋简茹转身就要跑,却被赵熙长臂一伸捞到了床上,塞到了被窝,“公子……,你怎么能这样野蛮……”她控诉。 “这就野蛮了?”公子恨不得现在就吃干抹净你,心动不如行动,转头就吻住了她。 “唔唔……” 没道理,送上来的甜味不吃。 房间外,小查儿听到动静起床,走到起居室侧门,细细听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床上。 对床,小润儿问,“怎么回来了?” 他伸出双手,大拇指比对在一起。 小润儿嚯一起起身,“那你还不赶紧拿记事薄。” “也是。” 皇家天胄、簪缨世族之家的公子行房,每一次都有记录,他们的小蝌蚪金贵的很。 拿了薄子走了两步,小查儿又停住了,“公子他行吗?” “嘘,大天亮的你找揍啊。” 小查儿啧啧嘴,“也许,公子就亲亲。”他举起薄子,“我可能白拿了。” 宋简茹被亲的差点断了气,“公子,我找你有事。”不是来让你亲的,亲都亲过了,这话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赵熙面色淡然,眼尾却有一抹腥红,不细看,瞧不出来,他侧脸,对她的小心思早已心知肚名,这个丫头只有在有事求他才会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男人洞悉一切的眼神,真是让人无所盾形,伸手捂上他双眼,“也没什么,这几天,你几乎都在皇宫,我在府里反正没事,就想跟梁叔他们一起过年。” 小丫头的手柔柔的,轻轻的覆在他双眼上,倏然闭眼,鼻端莹绕着少女手心的淡兰香,心头万千烦燥瞬间沉绽下来。 耳边只有赵熙轻轻的呼吸声,宋简茹侧身,坐起起,移开了手,“公子,好不好?”亲也亲了,便宜也沾了,不答应也说不过呀。 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赵熙浅笑一声,“为了能出去疯,你倒是什么机会都利用。” “公子……”宋简茹扁嘴,不知不知觉变成了嘟嘴,要是让她知道,二十六七的人了,还做这动作,非得尴尬死。 十三四岁的少女却一点也不违和,配着她的月牙眼,简直甜美的令赵熙失去理智,“带上小喜、小吉,不要乱出去。” “是,公子。” 公子还是好公子,宋简茹兴奋的跳下床,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出去玩,我只有二两银子了。”一脸可怜巴巴的看向他。 公子可真是个抠门的大boss,只发二两月银,怎么够用。 这倒是稀奇了,从认识到现在,不管是他还是公主娘的赏赐,她动都没有动过,唯一肯戴在头上的珠钗还是他让她戴才戴的。 公子能不能涨点工资,宋简茹月牙眼眨巴眨巴。她也是逼不得已了,思来想去,不能只给英娘他们买衣服,作为小boss,也得给其它员工买,毕竟大家都在这里过年。 赵熙直望着她笑。 为何直笑不说话,宋简茹不解。 他的笑慢慢变得意味深长。 尴尬中,宋简茹好像明白那意味深长了,不会,公子以为她伸手要钱? “公子,我……我去洗脸了。”老天都怪她没说清楚,这下乌龙大了,她逃了。 女人跟男人要钱用不是天经地义嘛,她羞个什么劲,赵熙感觉好笑。 那他为何迟迟不松口?只怪宋简茹有前科,什么前科呢?拿钱逃跑啊! 要是宋简茹知道这个原因非得怄死,不过……确实有可能,她确实有随时准备逃跑的心。 直到赵熙离开院子,都没再提钱的事,宋简茹除了羞意,还有浓浓的失望,不过想想也想通了,他是主子,她是小丫头,该给的月银都给了,人家不想涨工资,那是人家的权利,而她那句‘出去玩,只有二两银子’确实有岐义,好像伸手问男人要银子的女人。 有失也有得,宋简茹得到了三天假期,年前两天,大年初一天,她欢呼的就差大叫,“小喜儿,小吉儿,咱们出发。” 上次为了引出毒蛇婆子,汴京城也算混熟了,宋简茹知道那里的货比较便宜,出了驸马府巷子,她就让小吉儿驾车去水门巷。 “去那里做什么?”小吉儿不解的问。 “给梁叔他们买衣服。” 小吉儿笑道,“不要了,爷已经给了银子,茹姑娘,你想花多少都成。” 第94章 大年夜 皇城烟火 宋简茹呆了,“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随便花的意思啊?”小吉儿说。 她嘴角微扯,男人的钱可不好花,还是算了,“去水门巷。” “吁吁……”小吉儿停住马车,转头,透过马车后厢窗看向宋简茹,“茹姑娘,你是不是怪爷没把银子给你?” “没有没有。” 小吉儿不信,自顾道,“可是贵人们上街,都是仆人拿银子啊,要是菇姑娘想把银子放到自己身上,我马上就拿给你。” “别别……”宋简茹连连说道,“小吉儿,你别乱猜了,真不是这个原因,我赶时辰,你赶紧驾车。” 菇姑娘又跟爷闹别扭了?小吉儿带着疑疑惑惑去了水门巷。 宋简茹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花了,买齐了大伙的衣裳,不算差,图个心意与喜庆,“走啦,咱们去食肆。” 小吉儿呆站着没动,“茹姑娘,你还没买东西呢?”还没花爷的银子呢。 “我有啊。”她穿着驸马府的丫头服,跟平民比起来像小户千金,可跟驸马府中其它大丫头比起来还是逊很多。 小吉儿肯定,茹姑娘就是跟爷在闹别扭,算了,还是让爷去哄,他是没办法了。 腊月二十八小年夜,街上行人越发多了,拥挤不堪,人们都在抓紧时间采购年货,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穿的,热闹而繁华。 马车夹在人群中缓缓而行,宋简茹挑着车窗帘朝外面看过去,这就是一千多年前世界上最发达城市——汴京啊! 社会稳定、经济繁华,人民富庶,大宋朝呈现了前所未所的繁华,看车窗外人来人往,虽然繁华,可是隐在繁华背后的却是赵宋重文抑武、冗苛积弱的弊端。 嘿,她想什么呢,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这是操的那门子心,她莞尔一笑。 “菇姑娘,你也觉得好笑?” “……”什么好笑,宋简茹转头看向小喜儿。 “你……刚才没看到吗?有人玩猴,让猴子拜年讨喜钱。” 原来是这个,她笑笑,“是啊,挺好笑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到宋记食肆,今天最后一天经营,从明天大年三十起,宋记休业,大家可以轻松休息几天了。 果然是最后一天,不是一般的忙,宋简茹把小喜儿、小吉儿都拉上帮忙,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还是他们强硬打烊不让客人进门,要不然根本没办法关门。 “老天爷,生意真是太好了。”小钱儿从外面进到厨房,“所有的门都关上了,都是咱们自己人了。” “好了,那你们坐坐好,我的火锅马上就能摆上桌了。”宋简茹笑靥如花,没有身份的束缚与亲人、朋友们呆在一起,感觉就是好。 男人们都坐到桌前,女人们洗菜、切肉、摆盘,没一会儿,大部分菜都上桌了,“今天就简单点,明天我们有时间,整大菜,好好吃个团圆饭,然后开开心心过大年。” 梁道勋拿出好酒,“对对,祝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来来来,祝我们的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小钱儿欢快的吆喝起来,把大家的气氛都带起来。 一顿火锅一直吃到十二点才结束,宋简茹跟着宋家姐弟去了他们的出租小院,小院特意给她留了房间,小吉儿与宋梓安凑合住一间。 实在太晚了,洗好后,都各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虽然不做生意了,但是员工工资、年终结账、分层竟又忙到大中午,员工们拿着工资开开心心的回家的回家,买年货的买年货。 梁道勋与宋简茹两人坐在掌账里长嘘短叹了一番,“真要给乐安郡王六层?” 宋简茹点点头,“嗯。” “他……你……”梁道勋不知道说啥,没想到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大半落到权贵的手里。 “对不起,叔。”只能怪她没本事。 梁叔抹了把脸,让自己想开,“不过也比在留陈强,就算给了乐安郡王六层,近两个月的收成,咱们也有五百两了,三家分,不算亏。” 这不是亏不亏的事,而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要依附权贵,否则生意就没那么好做。 梁叔又道,“咱们有钱了,这下你可以赎身了?” 宋简茹看着梁叔抿抿嘴。 “赎不了?”感觉二娘神情不对,他试着问道。 宋简茹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赵熙为何不让我赎身。” 梁道勋神情复杂的看了她,垂下眼,看向地面,“你要是不赎身出来,咱们的生意没办法向上走。” “叔,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神,你做的很好。” 梁道勋摆摆手,“叔有几斤几两,心里亮堂的很,就是你……难道候四说的都是对的?” “候四叔他说什么?” 他抬眼,“说你是乐安郡王的宠妾。” 宋简茹连连摇头,“我不可能做任何人的宠妾,谁都不行。” 梁道勋相信宋二娘说的话,她这人从不说虚话,“可是乐安郡王他不放你,你怎么办?” “叔……”宋简茹抬眼,神情严肃的望向他,“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咱们一个大活人还想不出办法吗?” 梁道勋紧张的站身来,迅速走到门边,拉开门缝朝外看看,然后又迅速合上门,“二娘,你的意思……” 宋简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字。 看到字,梁道勋欣喜的就差跳起来,“真的。” “嗯。”宋简茹小声道,“不过需要时间筹谋,明年,咱们好好做生意,赚足银子,就算分给赵熙六层,咱们也能得不少。” “现在的账房是乐安郡王的人,你……” “没关系,他做他的账,难道赚了银子我们不花吗?” “你的意思是……” 宋简茹让他靠近,悄声对他说,“他怕我逃跑,一直限制着银子,所以……这是……这样……” “好好……” 中午前,终于把铺子收拾干净了,账也做完了,宋简茹、梁道勋与宋家姐弟分层,各得近二百两银子。 宋英娘与梓安觉得,“我们不能得这么多。”如果没有宋记,他们就是一个一月不知能挣几两的小摊贩。 梁道勋推回梓安不收的银子,“梓安,你不能看现在,叔还指着你将来带带我儿子呢。” “你的儿子?”大家都惊讶。 梁道勋得意一笑:“是啊,过了年,春季生意淡时,我就娶个婆娘,生个儿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等你仕途正旺时,我儿子差不多也读书、考举了,到时我不找你还找谁?” “我……”收这些银子,宋梓安感觉受之有愧。 “收下。”宋简茹笑道,“梁叔指着你,我也盼着你,将来你可是我们坚实的后盾。” 宋英娘抿抿嘴,轻轻捣了一下弟弟,“那就收下,不要辜负二娘和梁叔的期望就好。” “嗯!”宋梓安郑重的点点头,“我会的。” 昨天晚上才跟梁道勋合计过逃跑计划,他怎么还要娶媳妇呢?无人时,她悄悄问他,“叔,我们可是要离开京城的人,你……” 梁道勋嘿嘿不笑,“我不仅要娶媳妇,还要在这里买房。” “你……”看着笑中藏计的梁道勋,宋简茹明白了,“迷惑敌人。” “三十计也不是白看的。”他得意的真挑眉。 宋简茹竖起大拇指,“还是叔厉害,不过结婚可不是儿戏,你不能……” “放心,叔心里有数,叔肯定弄得一箭三雕。” “三雕?” “嗯哪,迷惑敌人、找个热坑头的婆娘,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果然……”宋简茹哈哈大笑。 到傍晚,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做团圆大餐了,办食肆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食材。 食材丰富,大家都来帮忙,晚上,八个凉菜、十八个热菜,两个甜点,一个高汤,一边吃喝一边上菜,小柱子、小栓子年纪小,坐不住,吃到一半就下桌子放炮炸,点烟花,小小的院子,不比寻常百姓家差,真的有了过年的味道。 “玲儿,过来,别怕……”小栓子手里拿着烟花招呼小孩子来玩。 “过去玩。”小姑娘年纪小小,一直在铺子里帮忙,像个小大人,没了孩子气,宋简茹看着心疼,笑着推了她一把:“去。” “二姐,你去不去?”宋玲娘换牙了,门牙缺,说话豁气。 “去,当然去。”宋简茹放下碗筷,“叔,大牛哥,我不陪你们了,你们慢慢吃。” “去去。”梁道勋高兴的连连挥手。 小钱儿对喝酒也不感兴趣,也下了桌子,边走边道,“梓安,放完烟火,去不去皇城下看守岁烟火?” 宋梓安看向宋简茹,要是大媳妇去,他也去。 宋简茹没留到他们说话,冬娘从后面跑上去,叫道,“二娘,小钱哥和我二哥要去皇城看烟火,你去吗?” 她转头,“皇城?可以吗?”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这样接近古代天子住的地方。 “当然可以。”宋梓安微笑,温和的介绍,“从今天晚上守夜放烟火开始,一直到明天三更天,皇城门前大道对老百姓开放,可以去看放烟火,上元节还可以看灯,到了明天三更天,天子要出城祭天,百姓就不能呆在皇城大道上了,就要清场了。” “那你们想不想去?” “当然想去。”年轻的小子们最爱凑热了,个个呼声笑语大乐。 大牛哥只好从酒桌上下来,驾马车送大家去皇城看烟火。 “说不定,还能在城门楼上看到皇帝与皇后,他们会在子夜时出现在城门楼。” “老天爷,真的能见着?” “看运气呗。” 一辆马车坐不下,幸好小吉儿也有一辆,女孩们坐一辆,男人们坐一辆,两辆车欢快的去看皇城放烟火了。 大宋朝繁华,无论是经济还是科技都在当时处在世界第一,可是当亲眼看到皇城放出的烟花、礼炮,宋简茹还是惊到了,根本不逊于现代啊。 这也太美了! 皇城前大道上,不仅挤满了人,还有各式小贩兜售生意,有糖人、泥塑、灯笼……各式各样,只有想不到,没有小贩不卖的。 明明是大冬天,人挤人又热又渴,宋简茹带着宋家姐妹找到了个避静的角落,买了几杯甜米汁,“挺好喝的。” “二姐,你会做吗?” “这个……”她还真不会做。 “我三姐……”玲儿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甜米汁就被一个少女撞飞了,汁水打翻到行人身上,除夕夜,个个穿着一年最漂亮最贵的衣裳出来游玩,好衣服被撒汤汁,怎么会放过始作俑者。 胖姑娘一把拽住玲娘,“你陪我衣裳。” “我……”玲娘被这胖姑娘的凶悍吓住了。 宋简茹手快,一把抓住了撞玲娘的少女,不小心脚底一滑竟被她往前拽了好一段距离,一直躲到卖糖葫芦的稻草扎后才停住。 少女伸手扯宋简茹,“放手,你个野蛮子。” 呵呵,到底谁是野蛮子,宋简茹被人倒把一耙,“小姐——”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难道面前少女跟她一样穿越而来?宋简茹双眼瞪得老大。 “瞪什么瞪?你才是那种地方的小姐。”少女标致的鹅蛋脸,五官出色,表情深动,娇俏憨人。 “对不起,我是不应当叫你……”小姐,原来古代这个词也不是什么好词。 娇俏少女显然没想到宋简茹会立极道歉,“野蛮子,你叫什么?” “漂亮大小姐,你叫什么?”叫大小姐总不会错。 “静宜,你呢?”她下巴一抬,意思是,赶紧报上你名字,要不然就要挨板子。 老天爷,这是谁家的大小姐,这么单纯,宋简茹还没哄她呢,她就把她名字报上了,事实证明,单纯是宋简茹,谁会傻不拉叽的报上名字。 能报上的非贵即傻,贵与傻好像也就一字之差嘛,这少女确实就是缺心眼。 “静宜小妹,你家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外面坏人很多,把你拐走了怎么办?”她衣着光鲜,质地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么单纯,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宋简茹替她担心。 “要你管。”静宜并不领情,“我出来找衡哥哥。” “找他做什么?” “要你管。” 昏黄灯火下,静宜小妹妹的脸颊飞上两朵彩云,分明是少女怀春啊。 宋简茹摇摇头,她既不是她妈,又不是她姐,还真是管不住春心萌动的小姑娘,“那你去找。”她起身准备离开,英娘、梓安肯定在找她。 一抬头,人群汹涌,那还有宋家姐弟的身影,“英娘……梓安……” 娥蛋脸少女显然也被涌动的人群吓住了,死死拽住宋简茹的袖子,“衡哥哥……衡哥哥……” 这下轮到宋简茹掰她手了,“我可不是你的衡哥哥。” “我害怕。”人潮捅挤,少女害怕紧紧靠着宋简茹。 宋简茹准备去找梓安和梁叔,可是太拥挤,想想放弃了,还是去停放马车的地方,大家总要回家,肯定会到马车那里。 她顺着人流往外慢慢挪,少女紧紧拉着她的手。 “你真叫静宜?”一边走一边问。 “当然。”少女抗议:“我可不会撒谎。” 被人流挤得无聊,宋简茹笑问,“衡哥哥是谁,多大了?” “衡哥哥是谢家哥哥,我不知道他多大。” “你都知道是谢家哥哥了,竟不知道他多大?” “我管他多大干嘛。”少女不满的萌凶了她一句,真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老可爱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胖姑娘,等宋梓安回头找人时,发现简茹已经不在周围了,玲娘抹着眼泪,“二哥,二哥,二姐不见了,怎么办?” 人流密如蚂蚁,小姑娘也被这阵势吓哭了。 冬娘一直盯着前方,明明刚才还看见二姐呢,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她对宋梓安,“二哥,这个方向。” 宋梓安与宋英娘一手拉一个顺着冬娘指的方向找人,头顶烟火满天如飞霞,美如繁星、惊艳如天琼,可他们无心欣赏,只想快快找到宋简茹。 城门楼上,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子夜,年轻的亲王、郡王、世家公子们趁着这个机会聊天联络人脉,一派和声细语。 突然几个宫女朝九皇子赵曜跑过来,“奴婢见过九殿下。” “何事?”赵曜认得,这是妹妹贴身宫女。 “公……公……”大宫女如英不敢说弄丢了公主。 “不说就掌嘴。”赵曜眉头一皱,没耐心听她结巴。 “公……主看到门楼下的糖葫芦忍不住……”实际上是追谢家公子,周围公子这么多,她照顾公主的面子。 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曜就起身,“那个方向。”他竟亲自去找,也难怪,他和南阳公主可是一母同胞,兄长不宠妹妹,谁宠。 围在赵曜身旁的几大公子也纷纷起身,和他一起去找人。 跟在后面的聂流云,悄悄走到赵熙身侧,低语,“谢衡下去了。” 南阳公主心悦镇国大将军府的谢衡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懂的人都知道,圣上不会给宠爱的公主赐这门婚事。 方沐霖听后身后嘀咕声,转头看了眼,聂流云朝他一笑,抬手,“世子爷——”他回以一笑,转身,跟着九皇子下了城门楼。 终于挤出人群,到了放马车的地方,此地灯不多,不像城门楼下灯火通明,显得安静了很多,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前面不远外,城墙根下,有不少小贩卖东西,宋简茹找到自家马车,从地上找了个小石子放在车辙上。 “你干嘛?”静宜不解。 “告诉我的同伴,我回来过的意思。” “好像挺有意思嘛。” “省得他们担心。”宋简茹微微一笑,“走,咱们去前面看看小玩意,有中意的买两个。” “好啊。”听到玩,静宜连连点头。 两个少女一起去逛街了。 还没到城墙根儿,静宜就跳脚叫人,“衡哥哥……”看到他的心上人了。 宋简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一个穿绯色锦袍的高个子公子非常瞩目,“是他吗?”她问。 静宜面带飞红,连连点头,“我家衡哥哥俊,他可是大宋第一公子。” “不是赵熙吗?”宋简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静宜转头,怒瞪,“他才不是,他……不……反正他就不是。”一些难听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跺脚。 “看把你急的,不是就不是。”宋简茹妥协,“我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才不是这样,衡哥哥就是第一公子。” 宋简茹不跟他争,“你再不跟上去,人又要不见了。” “啊啊啊……”小姑娘提着裙子就跑过去。 二人刚离开,城垛暗处拐过一群贵公子,“那不是南阳公主吗?”有公子叫道。 赵曜等人走在前面,刚才城垛另一侧的话,他们可都听到了,他转头,朝赵熙微微一笑,“有小娘子直呼你其名,难道她也情人眼里出西施?” 枯橾无聊的等待子夜,赵曜终于找到了乐趣,调贶起来,毫不手软。 赵熙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亲耳听到宋简茹叫他的大名,而且听起来像是叫过很多遍,随意而自然,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眺望的眸光里,都是宋简茹的背影。 他莞尔一笑,“赶紧拽住你宝贝妹妹,谢衡可不是什么君子。” 赵曜听这话,一紧,抬步就走。 “衡哥哥……衡哥哥……” 小姑娘叫的满头大汗,可惜声音都消失在吵杂的贩卖声中,宋简茹也帮她盯着前面的背影,心道,把小姑娘交到她认识的人手中,她就可以去马车那里等梁叔梓安了。 突然,她一把按下静宜的头,拉着她从小贩的摊子转过去,蹲在一个较大的摊子后,以招幌为遮挡停住了,“嘘……”她让静宜安静。 此刻,城墙正前面,烟火满天飞如星辰,吸此了大批民众,他们蜂涌而去,墙城商贸区突然空了不少,不仅能看到前面一对俊男靓女,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女人长得极漂亮妩媚,抬手说话间一股子风尘味:“爷,奴家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你不来。” 自称为奴,看来是那种地方的女人,竟在皇城下约会,看来这谢公子不是什么好鸟。 “怎么会呢?” 谢公子轻佻的挑起她下巴,宋简茹心道,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能亲上了,真为小姑娘不值,什么眼光啊,竟喜欢这样的。 第95章 不适合 接人 谢公子轻佻的挑起她下巴,宋简茹心道,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能亲上了,真为小姑娘不值,什么眼光啊,竟喜欢这样的。 “爷……”女人唤着就贴了上来。 谢公子一把搂住她的细腰,俯到她耳边…… 两人靠得太近,说话声音太低,宋简茹听不到,不过看情形也能想象一二,叹口气,转头看向少女,小手不停的抹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仰头,看向满天烟火,绚烂至极,少女的心也许就像此刻——砰然心动,瞬间又如烟火陨落。 “衡哥哥……衡哥哥……”少女低唤。 呢喃声消失在满天烟火声中,谢公子带着风尘妩媚女离开了,她站在冬风中,泪眼婆娑。 宋简茹叹叹气:“几乎所有世家子弟人前都是偏偏贵公子,人后走马章台风花雪月,这就是他们真实的样子。”“不不,谢哥哥不是这样的人。”静宜怒驳。 “也许。”明明都眼见为实了,小姑娘还不承认,她能说什么呢,淡然一笑,仰天看空,飘渺苍穹被绚烂烟花遮满了天。 宋简茹的不屑为意,惹怒静宜,“你家赵熙也不是好东西。”她不知不觉被宋简茹带偏了,跟着她叫乐安郡王为赵熙。 “谁说赵熙是我家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宋简茹一本正经的撒谎,都不打草稿。 从后面跟上来的九皇子又一次听到了两个小丫头直呼赵熙其名,好奇的停下脚,戏虐的看了眼赵熙。 城墙根下,灯影明明暗暗,赵熙的脸隐在光影里,宋简茹的那一句话,他听的真真切切,‘根本不认识他’,好,很好。 聂流云也听到了这话,要不是众多贵公子在场,他的眉毛能挑上天。 方沐霖见过宋简茹好几次,当然也认识她,他正纳闷呢,赵熙的丫头怎么跟南阳公主打成了片了,正疑惑他是不是要跟宗室联姻,未曾料到他的丫头居然说不认识他,什么意思?难道赵熙故意让丫头接近公主? 赵静宜眨着泪眼,“那你刚才还为他争第一公子?” “京城人都这么说啊。”宋简茹摊摊手。 “你……”真没意思,少女跺脚,目光仍去寻找那个远走的背影,伤而不自知。 京城第一公子之名头,争的人可不少,乐安郡王的呼声最大,九皇子赵曜是知道的,笑笑,刚想叫妹妹,站在她身边的丫头开口了:“别看了,他不适合你。”这就劝上了,还知道不适合,难道她认识谢衡?不自觉的看向方沐霖——谢衡是他的小舅。 方沐霖也诧异,宋二娘什么时候既认识公主又认识他小舅,还知道他们不合适? 赵熙皱眉,小丫头什么时候认识谢衡这个花花公子了? 赵静宜气鼓鼓的不服气,又忍不住好奇,“那衡哥哥适合什么样的?” 宋简茹抬头看满天烟火:“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到适合他的。” “啊……”静宜瞪大眼,“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是皇子、郡王、世子,都好奇极了,不知不觉竖起耳朵。 “因为……”通过刚才短短的观察,宋简茹直觉他应该:“喜欢烈如醇酒又聪慧大气与他有共同语言的女人。” “我怎么听不懂?”十三岁的南阳公主听糊涂了。 九皇子赵曜剑眉高扬,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敛漾,看向前方少女,目含笑意,风光霁月。 赵熙眸光微束,情绪暗敛。 方沐霖听了若有所思,每个簪缨世家都希望男丁充足、开枝散叶繁荣家族,可是每一家却都只陪养长子长孙,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长子长孙,家族中其它男丁无论能力怎么样,只能沦为陪衬,他的小舅舅就是这样,他出生军营,长在军营,练就了一身打仗带兵的本领,爵位只能传给大舅舅谢昭,他只能回到京城泡在温柔乡里,不断自我消沉,成了有名的花花公子。 一直以来,聂流云以为宋二娘只会些厨艺,可是此话一出,他亦震惊,每个男人都期盼一个懂他、理解他的红颜知已,可是极少有女人能读懂男人,对于谢衡他多少了解点,醉酒当歌、把失意藏在潇洒恣意里的,她竟似说对了一般。 “听不懂?”宋简茹狡黠一笑。 “嗯嗯。”少女懵懂的点点头。 “知道什么是女人味吗?”她月牙眼弯弯。 “女人味是什么?” 连这个都不知道,宋简茹摊摊手,“咱们没办法沟通了。” “刚才衡哥哥见的那个女人?” “不是,也……差不多。”宋简茹想解释,想想好像这样的女人只存在于现代社会,大宋的女人不是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在这种场合里混生存,那能垂练出现代精英御姐的气质。 想到风情万种的女人,赵静宜一身颓丧,“我的衡哥哥……” 宋简茹笑笑拍拍她肩膀,“谢衡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男性气质,每个见到他的女子都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你也是众多女子当中的一名,喜欢他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赵静宜从没听过这样的说辞,惊呆了:“没什么大不了?” “是啊!”宋简茹微微拥抱她,拍拍她后背,“相信我,现在的喜欢,就只是喜欢,跟其它无关,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褪去这份喜欢。” “不可能。”赵静宜跺脚。 宋简茹松开她,微微一笑:“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她边说边要转身,“我要找我家人了。”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回……”赵静宜的话还没有喊完,“……九哥……”她跟着宋简茹转身,看到了身后一群贵公子。 触不及。 宋简茹转身就撞上了一双幽深的眼。 锦衣华服,左手负于身后,立于人群之中。 看向了她。 矜贵清冷的模样令她望而生畏。 “公……公子……”本想装着不认识,下意识却比大脑更快,仍旧上前行了礼。她休假了呀,怎么还会见到赵熙,那刚才她跟小姑娘的对话……他……他们听到了多少,我的娘呀,当着这么多男人评论男人,她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目光快速扫了人群,好像都是身份不凡的贵公子,还有她认识的方沐霖与聂流去,真是……都没办法形容这种尴尬。 众贵公子也是非常新奇,竟有女人评价谢衡有吸引女人喜欢的‘独特气质’?什么样才是‘独特气质’,像谢衡一样浪荡公子?果然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赵熙淡漠疏离,双手负于身后。 九皇子赵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探究般的望了望二人,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叫公子,身穿平民服,赵熙什么时候有这口味了? 不管内心有多八卦,身为皇家之子,赵曜不动声色。 赵熙没开口,不管认识宋简茹的方沐霖还是不认识的她的其他贵公子,他们都没有开口。 宋简茹一声‘公子’却惊醒了南阳公主赵静宜,她小跑上前,朝二人看了看,“分明就是认识嘛,还说根本不认识,说,你居心何在?” 能在赵熙面前不行礼,对她大呼小叫,少女的身份可想而知,宋简茹尴尬的笑笑,迅速而又敏捷的躲到了赵熙身后,小声嘀咕:“公子,不是我想胡说八道,是你教过我,出门在外,坏人很多,要小心而待。” 他赵熙教过她什么?前几天对账房说教了她算账的本事,现在又来说教导她防坏人,老天在上,他可什么也没有教过。 皇城下,烟火绽放,满眼繁华,他却想起赵左经常念叨的那句话,‘肯定是小鬼上身了。’ 小鬼也知道怕么?赵熙暗暗收敛心绪,淡淡面向天真烂熳的南阳公主。 “什么?”赵静宜声音陡高八度,“九哥,还是你说得对,外面世道,果然人心险恶,明明她胡说八道,还倒打一耙。” 不知道面前的兄妹是皇子皇女还是郡王郡女,反正都是她惹不起的,她就隐在赵熙身后装死。 赵曜斜晲过来,“静宜问你呢?”戏虐的眸子等着看赵熙怎么收场。 赵熙拱手,“是臣教下不严,对不住公主了,公主想要怎么罚子玄都行。” “她是你什么人?”竟这样护着,赵静宜很好奇。 “丫头。” “一个丫头?” “是,公主。” “你为一个丫头得……” 她的话被赵熙截了,“公主喜欢的那套摩喝乐,子玄可以送给你。” “真的?”赵静宜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江湖绝版,你真舍得?” “是,公主,明天一进宫,我就送给你。” “太好了。”赵熙藏了一套三十六摩喝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是父皇赏给他的,多少人跟他要过都不给,没想到今天晚上轻松就得到了。 高兴的绕到赵熙身侧,“喂,你叫什么名字?”直到现在,南阳公主才意识到没问到她名字。 “宋简茹。” “多大?” “十三。” “居然跟我一样大。”赵静宜呵笑一声,“胆子不小,居然敢骗我,还说不认识……不对啊,你居然敢叫主人名字?” “公主……你就饶过我。”看她穿着不凡,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公主,她脸悄悄贴到赵熙后背,逃避无法收拾的场面。 身后,小丫头身子瘦瘦弱弱挨着她,小脸贴在他后背,凉意沁人,此刻,把他当作挡风遮风的大树,真是……赵熙想想就气,面上却不显,任由她依赖。 “公主,子玄教下不严,失礼了。”赵熙收拾起烂瘫子风轻云淡。 赵曜饶有趣味的看向这对主不像主,仆不仆的男女,他们更像是……微抬下巴,面上笑容未变,眸色却已渐冷。 “算了算了,表哥一再认错,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赵静宜摆摆手,准备回宫,“不要忘了我的摩喝乐。” “是,公主。” 赵静宜走人,那些贵公子却定住不动,“九哥,马上就要子夜了,父皇母后要登城楼了。” 众公子这才从看戏中回过神,是啊,马上就要到子夜了。 公主小姑娘居然放过她了,她连忙双手合拾,“谢谢公主,谢谢公主。”善人有善报,希望你得到一个如愿郎君。 众公子转身时个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熙主仆,原来她就是传闻中的宠妾丫头,果然姿色上乘,细佻拂柳、臻首娥眉,清丽甜俏。 等众人都离开,赵熙才板起脸,看向宋简茹。 “公子——”宋简茹扯着他的袖子,“都快子夜了,你要迟到,不好。” 赵熙冷哼一声,“回去跟你算账。” 她吓得头一缩。 他的手节骨跟着而至,抬起就弹了个爆栗子:“赵前——” “属下在。” “送茹儿回去。” “公子,我的假期还有一天呢。” 赵熙负手刚走了一步,听到这话,转身,望向她。 宋简茹不肯妥协,“就是还有一天。”抿嘴站着不动。 赵熙抚额,转身走了。 赵前走到宋简茹跟前,“茹姑娘,走。” 不声不响就走,到低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宋简茹不管了,反正还有一天假期,回去后,他怎么罚再说,快速朝马车停的地方跑去。 赵前一路紧跟。 大概是夜深了,皇城前的人流、小摊贩居然瞬间没了,好像小半个时辰前,这里从没有热闹过一样,“怎么回事?难道大家都商量好一起回去?” 赵前在后面回道,“时辰要到了,兵马司已经清场了。” “不是说能看到皇帝、皇后吗?” “一般情况下见不到。”赵前有问有答,跟赵左、赵右完全不同,宋简茹另眼相看。 果然,等到平民放马车的地方,就余两辆了,要不是兵马司的人认识小吉儿,梁叔他们的马车早就被赶了。 宋简茹隐隐的感觉到,赵熙好像特意照顾安排了她的出行,那她能回到出租小院吗?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结果赵前把她送到租的院子就离开了,一点也不讨人厌,不会,难道赵熙依了她的意? 一直回到出租院,宋家姐妹才有机会团团围住她,“二姐,你没事。” “简茹,没事。” “是啊,二娘没事。” 宋简茹摇摇头,“遇到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把她送给家人,我就回来了,没事。”她没有多说公主之事,事关权贵之人,还是紧慎比较好,不要给他们带来麻烦。 “那就好。”宋英娘笑道。 “没事,大家不要担心、”宋简茹道,“天色不早了,大家早点睡,明天新年第一天,还要早早起来祭拜天地神仙。” “好好。” 虽然没有家没有亲人,但是大家在一起过年,还是很隆重的祭拜了天地和各位神仙,请他们保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生意红红。 不知不觉中,宋英娘承担了一家女主人的角色,很多风俗习惯与仪式,都是是她向人打听主持操办的,大伙都听她的,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天下来,形式感满满,人却很累,梁叔心疼:“莫急莫急,今年我肯定把婆娘娶上,以后当家这些琐碎之事都让她操办。” 左一个娶妻右一个婆娘,宋简茹觉得梁叔应当有心上人了,笑着调贶了一句:“梁叔,好好干,带着婆娘儿子衣锦还乡。” 听到衣锦还乡,众人皆一愣。 大年初一,本是句吉庆话,没想到引起大家的伤心事,宋简茹懊恼极了,怎么说话都不把门了,真是没脑子。 梁道勋却肯定的点点头,“明年生了大胖小子就回乡。” “对对,我也是,我现在都存了快二十两了,我也能衣锦还乡有颜见父老亲人。”大牛沉默寡言,没想到也说出豪言壮语。 小钱儿挠挠头,“我也是,我还要回家把我父母的家产都夺回来了,慰告在天的父母。” 宋梓安姐弟四人互看了看,他们的父母不知是生还是……都不敢想,幸好,姐弟四人都平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在京城拥有自己的房子,那怕很小,只要是自己的,我的心就踏实了。”宋英娘微笑对众人说。 有了房子,他们就不会像浮萍一样飘零,就有了根,心就安了。 “好,我们都努力,多赚钱,实现心中的理想。”宋简茹道,“下午,我们就把今年食肆的规划做做。” “好好。” 众人精神振奋,个个精神头十足。 人有了目标,做事会很带劲,一众人从下午一直商议到天晚,小吉儿都催了几遍,宋简茹还是没动身,他都无奈了,对小喜儿道,“爷肯定要动怒了。” 从小年夜开始,赵熙几乎没合过眼,宫里宫外,一大堆事,一直到初一下午,才堪堪有点时间眯了一觉,一觉醒来,躺在床上突然感觉空荡荡的。 侧头,就朝对面的小床看过去了,满耳仿佛都是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满眼都是她那双笑如月牙般的双眼,还有昨天晚上,她躲在他身后的依赖之感。 小查小润听到声音,连忙进来,“爷——” “让赵前进来。” “是。”小查听到吩咐,转身出去,没一会儿赵前来了,“爷,你叫我。” “去把茹儿接回来。” “是,爷。”赵前恭敬领命。 “慢着。”赵熙突然抬手。 年前忙碌,从三更天到下午傍晚,所有祭祀形式终于不那么密集了,终于可以松口气,席慕白出了卫国公府,“公子,你要到外面吃饭吗?” “嗯。” 书僮问,“去哪家,要不要备马车?” “备马车。”太累了,走不动。 “好。” 一直到天黑,宋简茹觉得还有很多事没有说到,不过事要做,晚饭也得吃,反正她今天不准备回驸马府了,吃好饭继续。 大家刚坐到桌上,小院传来敲门声,“谁会来?”除了几个帮工,京城没什么有交情的人,谁会来敲门呢。 小钱儿一骨碌起身,去开院门,“席公子——”竟是几天前的食客。 厅堂里,宋简茹听到了小钱儿的呼声,也很竟外,他为何会来,连忙小跑到院门口,“席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租在这里?” 这里离食肆有一里地。 “不好意思,打扰了。”席慕白礼貌而又客气,侧身让了一下,他的书僮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送到宋简茹面前,“打扰了,一点小礼还请宋娘子笑纳。” “席公子,你太客气了。” 席慕白笑容温润,再次抬抬手。 宋简茹只好收下了,“我们正在吃饭,公子要不要一起吃点?” 邀请一起吃饭,一直是天朝人的习惯。 “还真没有,不会打扰到。” “没有没有……”宋简茹笑着引他进厅堂,“就是随意弄了一个锅子。” “锅子?”席慕白道,“拔霞供?” “是,席公子。” 众人刚刚转身一同进厅堂,小吉儿听到马车声,调头朝外看了眼,惊讶叫出声,“爷——” 爷? 众人随着他的惊讶齐齐转头。 赵熙坐在马车上,修长的双手正撩起车帘,朝院子内看过来。 席慕白也看到了,他这是不打算下马车?他略顿,上前行礼,“慕白见过乐安郡王。” “聂公子——”他抬了下手,让他礼成,“你这是……”他怎么会来,很纳闷。 席慕白怎么会看不到他眼中的疑问,微微一笑,“前两天偶尔在这里吃了一顿拔霞供,对其滋味念念不忘,所以又来了,以为食肆开门,结果没有,想想与食肆的人认识,就厚着脸皮过来噌一顿了。” 大年初一,那家王候贵族不忙,竟然为了口腹过来噌一顿,赵熙会信? 他抬眼,“过来——”金冠束发,一双丹凤眼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声音淡淡,带着一切不容置疑,男人的霸气通过一种温和的手段淋淳尽臻地表现出来,让人拒绝不了。 宋简茹不回去的计划落空了,只好上前,行礼,“公子——”她真没想到赵熙竟亲自来抓丁。 “上来!” 她抬眼,想跟他讨价还价,能不能明天再回去,撞上他的眼,眸光凌厉,目露威严,那还敢讨价还价,转身跟众人打呼唤,表示歉意。 “对不起了,席公子改天你到食肆,我请你。” 第99章 较量 小丫头居然真不感兴趣,“你早已知道?”事情都过去十多天了,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可能赵熙的近侍丫头不知道,难怪,他这问题傻了。 知道什么?宋简茹并不想搭理他,但是看过去的目光仍旧带上了询问的意思。 “你……”看她样子又似乎不知道,谢衡吃不准这丫头的段位。 宋简茹想找梁叔,没空跟贵公子闲聊,“公子,桌上的菜要冷了。”既然赶不走,那就让他吃呗,她行礼转身。 门开了,小钱儿带着紧张避到门侧,恭敬作请姿势,宋简茹刚想问怎么啦,一个抬眸,高大颀长的赵熙出现在她的眸光里。 “公子……”出门在外,乍见熟悉之人,那股亲切、惊喜之感难掩,上前一步,就站到了赵熙面前。 赵熙垂眸望了她眼,复又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谢衡,面色清冷,目光寡淡,并未打招呼。 谢衡嘴角弯着,好似在笑。 怎么了?宋简茹感觉包间内的氛围微妙,难道有她不知道的事发生?还有,赵熙怎么会来宋记这样的小食肆? 这里可是公租房,像他们这样的贵公子几乎不会踏足,在这里做生意几个月了,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望向谢衡,那股端直到刻板的身姿没了,他倚靠在椅子上,像刚从某个风月场上下来,浑身透着慵懒倦怠、又波澜不惊的姿态。 应上赵熙的目光,只懒懒抬着眼皮,无声的与他对视。 传闻中的两个‘第一’公子这就较量上了?宋简茹感觉气氛不对,悄悄移到赵熙身后,拉了一把小钱儿,赤溜出了包间。 门口,赵左、赵右齐齐看向她。 宋简茹却喜欢与赵前打交道,找了一眼,并没有他,朝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留下小钱儿,准备去找梁叔。 隔壁包间门开了,她看到了席慕白,“席公子——”带着甜美的笑容上前打招呼。 “茹姑娘?” “过了一个年,席公子不认识我了?”宋简茹不知道他为何会发出反问句,好像她会变身术一样,难道过了一个年,十几天,她长相变化很大? 确实很大,十三四岁,正是长开的年纪,没有了生活困顿之苦,窝在附马府中,好吃好喝又没有气受,整个人真的有质的变化。 她的容貌气质确实发生了变化,但这不是席慕白看到她疑出声的原因,徐文俊正跟他说找到卫国公府嫡小姐之事,不知为何,自从意识到宋简茹也有一双月牙眼,他总是不知觉的把她与嫡小姐方沐柔想到一块。 心之所想,猝不及防见到了她人,下意识去确认。 意识到自己失态,席慕白掩饰般笑笑,“今天桌上有菇娘子亲自动手做的菜。”他吃出来了。 “真的能吃出不同?”她惊喜的问。 席慕白道,“当然!”他笑得如沐春风,一如每一次见面,他总是这样温润如玉让人舒服,总让人不知觉的靠近。 “我还包了一道汤,席公子要不要偿偿?” 不远处,赵左与赵右相视一眼,齐齐朝门看了一眼,公子是不是防错了人? 其实席慕白有事,可是看到那双笑如月牙的眼,他转身进包间,“那就劳烦茹姑娘。” “好咧,席公子稍等。”她转身,欢喜的去端汤。 外面的声音并不小,传到了第一包间内。 谢衡忍不住闷声笑了,“听听,你家丫头请别人喝汤呢。”声音中的揶揄调贶十足。 赵熙施施然坐着,并无所动,包间内没有侍生,他伸手拿了小杯盏自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几口,茶水见底,又倒了一杯,却并未再喝,放到了面前,手指放在杯沿,细细摩娑。 对方不开口,谢衡也不开口,反正他什么官职也没有,有的是时间晃荡,看谁熬得过谁,他拿起筷子,挑了道色泽酱红的软兜长鱼,夹入口内,鱼肉软嫩,味香醇美,滋味十足。 “乐安郡王的小厨娘果然不同凡响。”他抬眼笑意十足。 软兜长鱼又称“软兜鳝鱼”,是淮扬菜中最负盛名的一道菜肴,肉嫩、味美,营养丰富,别具一格,不仅能补虚养身调理,更是产后恢复调理的上品。 赵熙眼皮掀了一下。 谢衡一乐,又偿了另一道——蟹粉狮子头,亦属于淮扬菜系,口感松软,肥而不腻,营养丰富。这道佳肴与软兜长鱼并称为“淮炒两峰”,是淮扬菜系中的绝品。 “真不吃吗?”真的挺好吃,这些年,无所事事,谢衡也算吃遍汴京城大小酒楼了,精致的菜不是没有,像他们这样的身份,皇宫菜也常有机会吃到。毫不夸张的说,天下美味没有他没偿过的了。 他还真心觉得桌上的菜不错,以后他不要找借口来这个小食肆了,冲着菜来就对了。 “不要打她主意。”赵熙悠悠开了口。 谢衡毫不在意的笑笑,“作为副度支使,以后有的是人送绝色美女给你,但我就不同了,我想要美人,得自己找,我把第一公子的名头让给你,你把小丫头让给我?” 话刚说完,一个茶杯骨碌骨碌滚到他面前,他抬头,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手,保持着扔杯的动作未变,“我再说一遍,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说完,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停下,转头,“下次就不是推杯子这么简单。” “怎么?威胁我?”谢衡靠到椅子上,任由桌上茶水滴到袍子上,漫不经说的嗤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有,最擅无赖了。” 赵熙锐利的眸子一眯,眸光凌厉,“那你且试试?” “哈哈……”赵熙占有欲这么强,谢衡大乐,挑眉,“我会让你求着我不要把你的丫头带走。” “不可能。”赵熙冷漠的扫了他眼,出了包间。 不可能吗?世上之事谁能说得清。故事看到这里,所有的亲们应该都知道了,谢衡完全可以,咱们的乐安郡王大话说早了。 哈哈,闲话不多说咱们继续往下看。 赵熙真没料到,他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跟席慕白这么熟了?人家都要走了,她还留人家喝汤。 步出包间,宋简茹刚提着裙子上楼,身后跟着端汤的小伙计。 “公子……”咦,他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没和谢衡一起吃饭? “回去。” “公子……”她还没跟梁叔见上面呢。 小丫头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赵熙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过来就拉她,拽着她下楼回府了。 汤……汤……她请席公子的汤还没有端进屋呢。 两个包间的人都听到动静,纷纷走出门,都看到赵熙拉着小丫头下楼的背影。 小伙计怯怯的走到席慕白跟前,“公子,你的汤。” 他失笑,“端进去。” “是公子。” 席慕白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谢衡,难道他是奔着传言而来,过来打招呼,“谢公子——” “先生,你怎么在这里?”犄角嘎啦的小食肆,倒是什么人都见碰上了,谢衡问。 “还不是在找你的外甥女。”他看向身后之人。 谢衡顺着目光看过去。 徐文俊一直站在席慕白身后,终于被人注意到,上前行礼,“小生见过谢公子。”京城名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怎么样?”谢衡问。 席慕白笑道:“到你包间说?” “嗯。”谢衡点头,转身,却又停住,“把那道汤端过来。” 席慕白一愣。 宋简茹不仅手腕被赵熙拉得不舒服,他拽着她穿过食肆,在众人注目中出了门,更让她心里不舒服,“公子,我自己会走。” 她有些生气,公子与别人别苗头,能不能不要把情绪转到她身上,他可是上位者,这样明显牵怒不太好。 赵熙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围观的人当中,有人认出了赵熙,忍不住小声道,“那不是乐安郡王吗?” “是他。” “听说他的婚事定了。” “嗯,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方沐柔。” “那挺好的。” 挺好?八卦者好像知道什么内幕,靠近他,低语,“你懂什么,是卫公国府的嫡嫡小姐。” “那就更门当户对了。” “哎呀老兄,是嫡嫡小姐,不是旁支嫡小姐。” “我知道呀。” “知道个屁,卫国公府嫡嫡小姐十年前,不,过了年,应当是十一前的事了,嫡嫡小姐在上元节的灯会上被人抱走了,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啊……” 在人群议论声中,宋简茹被赵熙拉上了马车,上马车之前,她恍恍乎乎听到一句‘赵熙的婚事定了’,咦,她怎么没听说? 这十多天,赵熙不大在府里,宋简茹吃了喝,喝了睡,根本没接触到起居院以外的婆子丫头,简直跟与世隔绝一般,她跟谁八卦。 刚坐稳,她就迫不急待的问,“公子,你要成婚了?”难掩兴奋之色,是不是他成婚了,她就可以赎身了?兴奋之后是满满的期待。 “这么高兴?”男人结婚或是有新欢,女人们不伤心?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从没主动了解过女人的赵熙也感觉宋简茹的反应不对。 她难道不喜欢他?意识到这点,赵熙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卫国公府的事,没听过?” “……”她一个半道魂穿而来的小鬼,又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听过什么卫国公府,一脸蒙的看向她。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赵熙冷冷的收回目光,瞌眼养神。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宋简茹被搞得莫名其妙,心道你娶的老婆不合意,那就拒绝呀,跟她发什么脾气,她悄悄朝外面挪离他远远的。 回到府里,刚下马车,赵熙走动的方向是书房,声音却朝着她,“午饭提过来。” 宋简茹这才意识到两人都没吃午饭,老天,食肆有现成的不吃,跑回府里吃,她真是无语了。 已经过了午饭点,宋简茹不准备左一个菜,右一个菜,天气又冷,她用砂锅只做一道,不仅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还热乎保温。 砂锅菜的烹制过程非常灵活——可以直接用砂锅烹制,一锅成菜;也可以先用其他炊具把原料制成半成品,然后再把这些半成品转入砂锅“煨”制;也可以先把菜肴烹制成熟,转入烧热的砂锅上桌。 根据成菜特色需要,砂锅菜有的要用炖法成菜——汤汁较多,而有的需用烧法成菜——汤汁较少,甚至不放一滴水直接焗出食物,保持食物原本的味道。 烹制时可以加盖,也可以不加盖,有时砂锅口还要蒙上荷叶或牛皮纸,以防原味外逸。 宋简茹做了个三鲜砂锅,先把菘菜(大白菜)切段洗净,摆放在锅底,摆上发泡好的干肉皮、摊制好蛋饺、切成片的金华火腿,倒入提前熬好的高汤(鸡汤)大火烧开后盖上转小火烧制熟透入味。 高汤可以依照自家的喜好熬制,金华火腿偏于咸味,不能放多了,砂锅菜肴一经上桌,香味扑鼻,诱人食欲。 半个时辰后,小吉儿提着食盒带着宋简茹与小喜儿到了外书房。 “我就不进去了。”赵熙现在脾气不太好,她不想在他面前晃。 小吉儿可没忘,爷是特意让茹姑娘送午餐过来的,他把食盒递给她,“不进去的是我和小喜儿,你赶紧进去。”松了手,拉过小喜儿,让出道,让她进门。 “我……”宋简茹小声道,“书房重地,我不能随便进。” 小吉儿龇牙一笑,“爷让你进你就进。”说完,拉过小喜儿又往后避了避。 还真让人避不了,宋简茹纠结。 慢慢腾腾的,赵右忍不住了,冷冷道,“都饿着爷了,还不进去。”他催。 真是讨人厌。 宋简茹整理好表情,进了书房。 书房内除了赵熙,竟没别的人,好像很长时间没见过聂流云了,她脑海里突然窜出这个名字。 赵熙早就听到门外悉悉窣窣的说话声,磨噌半天才进来,进来还站着不动,他没忍住抬眼。 “公子……”遇到他的目光,宋简茹下意识上前行礼。 他收回目光继续批阅公文。 一手提食盒,一手拎砂锅,都很重,宋简茹吃不消,连忙找地方放,“公子,要不要吃饭了?”边放边问。 第100章 失口(节日加更) “你说呢?”赵熙批完手中一份公文,把笔放到笔架上,走到洗手架前,净了手,来到半桌前,看向宋简茹摆放的饭菜。 宋简茹已经麻利的摆好饭菜,把筷子递给他,“为了赶时间,我就做了份三鲜沙砂,有肉有蛋,营养很全,公子请用餐。” 赵熙抬眼,“吃了吗?” 公子都没有吃,她敢先吃嘛,挤出笑容,“还没有。” “一道。” 公子面色虽不济,却变成了那个细心的公子,宋简茹别扭的小心脏好了不少,“谢谢公子!”她也不客气了,她确实饿了。 没想到两人挺能吃的,一个砂锅里的菜都被他们两人吃完了。 “公子,你饱了吗?” 赵熙接过宋简茹递过的毛巾,“不饱又如何?”他抬眼反问一句,继续坐到大书案后办公了。 好像真的挺忙,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要是不饿,等会儿给你送甜点。” “嗯!”他低头认真的处理公文,要是以前,他听到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根本不会回,可是面前这个丫头,他要是不回话,那敏感的小心思不知道要想到那里去,抽空抬了一眼,“不要急。” 刚收拾好食盒、空砂窝,听到他关照的话,宋简茹笑眼弯弯,“是公子,我不急。”带着忐忑不安来,发现公子心情还不错,带着放松而去。 三人结伴离开赵熙书房。 吃饱喝足,宋简茹不急了,一边回起居院,一边问,“小吉儿,向你打听个事。” 小吉儿警觉的反问,“什么事?” “听说公子的妻子人选已经定了是?” “嗯。”原来是这事,圣上金口玉言,爷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定定的事了,小吉儿没有隐瞒。 “是卫国公府的嫡女?” 小吉儿又点头,“是的,茹姑娘。” “那日子定了吗,大概什么时候,我好给公子准备一份礼物。” “你……没听说过卫国公府的事?”小吉儿愣愣的看向他。 “……”什么事,宋简茹心道,她怎么会知道。 “卫国公府的嫡女十一年前就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也不知她……”在不在人生了,大过年的,小吉儿真不想说什么晦气话。 “什么,走丢了,那谁跟公子大婚?”难道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找个庶女顶上? “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小吉儿嘟囊,这段时间,驸马府鸡犬不宁,公子不是被公主哭诉就是被附马爷轰骂,几乎没怎么回府。 宋简茹愣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要是那个嫡女一直找不到的话,公子他就一直不……”结婚?怎么有点像找借口不结婚的感觉。 小吉儿没敢应承她的话。 “聂先生呢?”宋简茹突然问,已经好多天没看到过他了。 “当然在他的公事房忙呀。”小吉儿不解的问。 “那要是卫国公府嫡小姐马上就找到了呢?”她问,“难道就会立即结婚?” 小吉儿摆手,“这种事你别问我。” 后来,宋简茹又和小喜儿讨论过这件事,结果她早就知道赵熙婚事定下来之事,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惠平公主到太后那里哭了好几趟,又和附马爷吵了好几回。 “我怎么不知道?”老天爷,半个正月,她吃好喝好,以为外面的天空也一样平静,没想到……怪不得赵熙经常不在府里,怪不得公主也不找她茬了,原来他们都没空。 小喜儿无奈的摇摇头,“你整天窝在公子房间,其它丫头又不能进公子房间,你能听到什么嘛。” “那你可以告诉我嘛。”她准备赎身出去,没跟府里的人多接触。 “我这不是怕你伤心难过嘛。”郡王娶妻,就不能一门心思宠她了,说不定还会失宠。 “我……”她难过什么,宋简茹很想反驳一句小喜儿,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始终没有吐出来。 也许,她想!公子不冷漠不发脾气时也挺好的。 宋简茹就正月十五那天出去过一趟,而且连晚上的灯会都没机会看,不知道是不是谢衡的原因,亦或是赵熙本身就不想让她出去。 宋简茹现在出去越发难了,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虽然小地天有吃有喝,风景也不错,可是对于自由自在的现代灵魂来说,无异就像做牢。 无忧无虑中养出来的一点肉肉,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消瘦下去。 忙于接手新官职的赵熙没有觉察到,小小年纪,做的那怕是副职,度支也是不容小觑的实权肥职,上任之后,专业之强、事务之繁冗,没有过硬的才能与心理抗压能力,还真接不下来。 附马爷一边骂儿子不听他话,随意决定了自己的下半辈子,一边还是关注儿子的仕途,毕竟儿子现在得到的一切,曾是他心之所念想要走的人生,他为儿子找到了一个非常擅常此务的老吏。 对于父亲安排的一切,赵熙都抵触,他并不待见附马爷找来的能吏,没用此人。 三个月了,宋简茹都没能出附马府,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真的。第n次来到赵熙书房外,“公子在家吗?”她问。 门口守卫对她已经很熟了,照例上前恭敬的行礼,“回茹姑娘,不在。” “我明明听说他回来了,怎么可能不在?”温软甜美的小姑娘生生被逼成了疯丫头,声音就差成了高八度。 “真不在书房。”侍卫回的不紧不慢。 宋简茹伸手推他。 结果推开了。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赵熙真的不在书房?不可能,小喜儿不会骗她。 一个抬步,她进了书房。还真没人,空荡荡的。不会,她缓步朝里面走,目光扫了一圈,这个地方她来过几次,不是给赵熙送饭就是送点心,却没有细细看过。 书房对于古人特别像赵熙这样的人来是说,不仅仅是看书阅读的地方,还是他们处理公务的办公室,一个非常特殊且重要的存在。 赵熙的书房明朗、清净,养了不少花草,三月间,天气生暖,满鼻生香,寻找香气,她发现窗台边有一株兰花开了,远远看过去,雅致而静幽。 不过她没心情欣赏,这三个月,她不是与厨房、针线打交道,就是与这些花草为伍,她已经受过了,快速走到赵熙书桌前。 一定能在这里堵住赵熙,一定让他同意出去。 目光随意扫过他书桌,笔、墨、纸、砚列于书桌一角,整齐、严谨,就像他的为人一样,肃穆严谨。 她叹口气,伸手扯了桌上哥窑定瓶里的插花,“难道公子真没回来?”目光从门外收回,瞄到墙壁上挂的古琴。 是装饰还是会弹?她无聊的想。又看了看墙上的山水画,要是拿到现代,能卖不少钱。 她烦燥不安,三个月没去食肆,梁叔他们的消息又送不到附马府,她简直就跟瞎子一样,还怎么赚钱,越想越气,啪一下,双手撑在书桌上,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让赵熙答应她出去。 低头思考各种让他同意的办法,想来想去没头绪,恹恹的耷下脑代,回过神,目光落在一本账薄上,“什么账薄?”能看么?她看向门口,没人进来的迹像。 宋简茹随手翻了几页,有些像财务报表,学的是经济,又办过公司,对于财务上的各类报表,她还是懂的。 不知不觉拿起报表,坐到一把椅子上,倚在上面,一页一页翻过,跟现代成熟细化的各类报表不同,它显得笼统,不过该有的名目却一样不少。 看着看着,宋简茹啧啧嘴,大宋朝果然是民富朝庭积弱,摇摇头,要是这份财务报表没有水分,那大宋朝的财政赤字还挺严重的,作为度支,赵熙还有钱拔出嘛,他这个度支还真不好干啊。 随手把账薄放到了他书桌上,站起来,看向门口。 “公子……”她小跑着到了他面前,喊一声,再也喊不出,一脸的委屈。 赵熙垂眸。 两人已经很多天没有碰面了。早上出来时,她还在睡,回去时,她已经睡着了,甚至,他有好些天都在外面办事没回府。 身后,赵熙的幕僚在。他们面面相觑,公子不是让他们过来商讨账务之事,怎么儿女情长上了。 他抬了一下手。 示意身后的人先出去。 聂流云眉目高挑,却也没有打断他们儿女情长,带着一众人暂时到了门外。 赵熙这才抬眼,穿过宋简茹的头顶,看向书桌上那本被她动过的账薄,复又垂眸,“怎么了?” 这三个字就像火山爆发,就像催泪剂。 “我能怎么啦,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我的小食肆,就是想去数数赚了多少银子,公子你为何这么狠心,不让我出去,为什么?” 宋简茹斜头看向他,又凶又哭,闹腾起来。 小食肆?不说便罢,一说,赵熙的眉头紧凝,绕过她,坐到书桌后,随手拿起账薄,“去见谢衡还是席慕白?” “……”宋简茹抹眼泪的手停住了,公子什么意思。 等了半天,赵熙不理她,刚想开口问他,他扬起手中账薄,“看过了?” “嗯!”她迷迷乎乎的点头,“我见什么谢衡、席慕白,那次刚巧遇到了。”她搞不懂了,公子他什么意思。 “看出什么了?”赵熙晃了晃手中的账薄。 第101章 不是 心算 “能有什么,财政赤字,你个没钱花的度支大人。”想到公子没钱支配,宋简茹莫名有些开心,谁让他不让我出去。 不要看账本很薄,页数不多,他可是用了三天才看明白其中的财务状况,侍卫跟他说,她进来不到一个时辰,竟都看明白了。 赵熙眸光锐利幽深如不见底的深潭。 “公子,你盯着我干什么?”她承认幸灾乐祸不好,就在她反思内心活动不好时,一个闪念击入脑际,老天,她刚才在说什么,“公……公子……” 赵熙把账薄放到书桌上,“来人……” 糟了,他不会让人来捉小鬼,她猛的蹿到赵熙跟前,蹲下就抱住他的腿,她不想被火烧死:“公子……公子……”这下她真的哭了。 “爷……”赵左赵右齐齐进来。 聂流云好奇也跟了进来。 他们看到宋简茹紧紧的抱着赵熙双腿,光天化日之下,这……几人不忍目睹。 “所有人离开书房三丈。” “公子……”几人齐齐呼声,个个惊恐的看向他,不会,乐安郡王,大白天的,你就兽…… 众人不动。 赵熙眉头一蹙,凌厉之极:“出去。” 这是怎么了?聂流云退出去时,纳闷了,这不像是风花雪月的节奏啊,瞧向紧抱赵熙大腿的宋简茹,难道她犯了赵熙的禁忌,他要对她做什么? 不一会儿,房间的人瞬间清空,只余他们两人。 赵熙的手覆到她发顶,轻轻的抚摸着,绒绒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宋简茹被他抚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公子你倒是说话呀,想仰头看他又不敢,小脸磕在他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老天爷,她就是想出去透透气、数数银子,怎么就手快拿人家桌上东西看呢,看了就看了,还被人套出话,她怎么不笨死呢。 突然,赵熙抚头的手停了,垂眸,望向蹲在她膝前的小丫头,她跟一只小猫一样蜷在他腿前。 “你不是小常儿。”他终于出声,低低的陈述,伸手就勾起她下巴。 宋简茹被迫与他面对,月牙眼盈盈,没有了往目的笑意,瞳仁看向他,惊慌闪烁,“公……公子……我不是鬼……我不是……” 他双眸一束:“那你是什么?” “我是宋简茹。” “从那里来?”他问,双眼紧盯着她,她脸上、目光里,任何神色都逃不过他的双眸。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赵熙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 宋简茹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一觉醒来,我就成了宋梓安的童养媳。” 还说不是小鬼,赵熙眼眸深幽,一只手漫不经心搭上她的肩,缓缓靠近她细长白晳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命喉时,宋简茹浑身僵直,仰头,满脸惊恐双眸眨出泪光,等待命运的裁决。 小丫头脖颈上的筋脉,在他掌心跳动,被寒冷渗透的细白皮肤被他温热的掌心捂热,他的大拇指轻轻的摩娑脖颈皮肤。 “神与……鬼是不是什么都懂?”他问,语气缓缓。 大拇指按摩缓解了她的恐惧,慢慢的身体不再僵直,轻轻的反驳一句,“公子,我真不是小鬼,所以我也不知道神与鬼是不是什么都懂。” “嗯?”他不相信的挑眉。 “真的,公子,我能看懂账薄,是因为我曾学过相关的知识。”宋简茹边说边小心翼翼的试着拿开他的手,他竟没有阻上,让她推开了。 “那你还学过什么?”赵熙姑且信她。 “公子,我的腿麻了。”蹲在太久,头晕腿麻。 看到她的狼狈,赵熙轻笑一声,双手穿到她腋下,轻轻一抱,她落坐到他怀里。 “啊,啊啊……”那麻酸如万针刺痛的感觉一下子让她失控尖叫出声。 三丈之外,众人听到书房内女人尖叫声,头皮一麻,老天爷,郡王如此生猛,竟白日……个个连想都不敢想了。 赵左赵右相视而对,郡王这是破戒了? 聂流云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这声音不像是……难道子玄动手了?这个小丫头要死第二次? 书房内,宋简茹终于缓过酸麻劲,老天爷,为了出去,她到底要遭多少罪。 小丫头迟迟不回答他的话,“嗯?”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的唇靠在宋简茹耳侧,很近,温热的气息散在她脸侧,惹人心猿。 “学过厨艺,还会做小生意、会看账。”宋简茹用这个时代人能理解的方式回答了赵熙的问话。 “就这些?” “嗯”宋简茹如捣蒜般点点头,“我与公子一起生活了一年,我会什么,不会什么,公子你应当清楚了。”她半倚在他胸口,如同一个撒娇的少女。 赵熙面色柔和,眸光沉沉。 宋简茹许久都没有听到他回应,抬眼,撞到他深沉的目光,随即岔开话题又顺道申请出去的福利:“公子,你就让我出去嘛,再不让我出去,我都要闷出病来了,你看,我都瘦了好多。”说完,伸出真瘦了很多的手腕给他看,“都细了很多。” 她没有说慌,她真的瘦了,赵熙喟然叹气,温柔的捏捏她的细手腕,把她搂到怀里,下额抵在她头顶,“嗯。”许久,他淡淡的答道。 宋简茹欣喜极了,猛得从他怀中坐直,“真的,公子?” 赵熙看向由恐惧变为兴奋的小丫头,“公子从不诓语。” “公子,你真好。”说完,抱起他的脸就亲了一口,迅速蹦下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就要朝外跑。 赵熙对宋简茹的小伎俩、小算计心知肚明,不屑计较:“站住!” 要溜走的宋简茹只好生生停住脚,转头,嘻嘻一笑,“公子——” 赵熙拿起账薄,朝她晃晃,“小生意账薄跟这一样,你确定?” 她在现代做的小企业,拿到大宋也是小生意,小生意怎么能跟国之度支司账薄可比嘛:“确定以及肯定。”回的一本正径。 宋简茹抿抿嘴回头,走到他身,接过账薄,“上面每一个数据都是从若干账册数据中汇总、统计、分析得来。我只看到了账薄数据的表面现象,发现入不付出,仅此而以。” “你的意思是……” “公子要查账,那得找出精于算账之人才能查出,否则,这就是一组数据告诉你国库没钱了,就这么简单。” 赵熙陷入沉思。 宋简茹悄悄移脚又要溜。 赵熙发觉,一个抬眼过来,她嚯然停住脚步,“公子,你就让我出去。”她真帮不了他什么。 “我还有几个账……” “公子大人,我真的懂的不多。”宋简茹慌乱的拒绝了赵熙的心思,她说的是事实。 懂得不多,一个时辰看完了账薄,懂的多的公子用了两三天,赵熙招招手,“过来。” 宋简茹只好过来,站到身前,嘟着嘴,“公子,账务繁冗不是儿戏,你得找专业人士才行。” “嗯,我知道。”赵熙又拉她坐到怀里,“那你告诉我怎么又快又准的看懂这些账?” “……”宋简茹眨眨眼,傻了。 又快又准。 四个字看起来好像挺简单,听起来飒感又挺足,可是真正做到,没那么简单。宋简茹不仅学的是经济管理而且他的爷爷是数学老师,她在念书时数学特别好,对于口算、心算、珠心算更是手到擒来。 看似小小一薄账本,涉及基础的数学、专业的财务知识、系统的经济管理还有决策者的判断与前瞻。 “公子,你学过那些东西?” “……”赵熙望向她。 这天下午,乐安郡王在书房商量事务时,有小丫头侍伺,一直到天黑众人散去,小丫头也没有离开。 聂流云没有随众人散去,他屁股赖在凳子上没有走,意味深长的看向赵熙与宋简茹。 宋简茹见他没走,随手收拾赵熙的桌子。 赵熙伸手覆在她手面,“赵左自会让人收拾。” “哦。”宋简茹瞄了眼未走的聂流云,她没开口。 赵熙当然知道怎么回事,示意聂流云离开。 第一次赵熙有秘密不让他知道,他舌抵牙槽,拿眼瞅了二人许久,终是立起身,起步离开了书房。 赵熙垂眸,几许深沉。 宋简茹简直受不了这氛围,搞得她好像是拆散有情人的灭绝师太,“要不,你就让聂先生留下一起听听也行。” “无需。”赵熙抬头,“说,听了他们的讨论之后,你如何动手教我?” 她先大大叹了口气,“我能不能先说句题外话,公子。” “嗯。”赵熙看向他,面色无澜。 宋简茹抿嘴想了想,说:“在我们那里,像你这样的贵公子,如果要继承家业或是将来往高处走,必先到基层锻炼,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样才能更好的站在最高位,像你这样,二十岁就做这么大官,实际上并不是好事。” 说完,她也望向赵熙。 赵熙垂下眼皮,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默认了,反正,宋简茹摸不透他的想法。 “公子,我呢,按我曾经做过小生意的经验,给你做个大概的方向规划。” 赵熙抬眸,似洗耳倾听。 “一,我会教给你的是一些心算的方法,有利于你查账用,二,你得找个专业的做账之人,他会告诉你如何做账,懂得如何做账,自然就会看账了。 至于第三点,就是度支职务本身,你需要通过时间积累与向有经验的人学习,假以时日一定会胜任。” 思路明确、条理清晰,赵熙唇角弯弯,“过来!”声音有些沙哑。 公子眼中有勾火,宋简茹吓得后退一步,“公子,我回去准备算术题,睡觉前我们一起做。”说完,转身跑出了书房。 门外,赵左赵右两人一直盯着她跑走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二人才进了书房。 “爷……” 赵熙靠在倚子上手背覆在额头闭目养神,“那个老吏在哪里?” 赵左愣了一下,“是不是驸马爷送过来的账房先生?” “嗯。” “在门客房。” “让他过来。” “是,爷。” “让非离也过来。” “是,爷。” 小喜儿一直等在书房外院门口,看到宋简茹出来,紧张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公子……”他没对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咱们回房。” 小喜儿满腹心事的跟在她身后。 宋简茹却很轻松,她终于可以出去了,事实证明,不管那个世道,肚子里没点干货还真不行,果然是知识改变命运。用心算换出去,真是不错,她心情愉快。 小喜儿明显感到了,“茹姑娘,是不是公子答应你什么?” “是啊。”宋简茹走路轻快,心情也轻松。 “那就好……那就好。”满腹心事的小喜儿拍拍心口,“那郡王妃进门,你就没事了。” 郡王妃进门?宋简茹诧异的停步,看向小喜儿,“又有什么我不知道?” 小喜儿愣了一下,“卫国公府找到嫡小姐方沐柔了,你不知道吗?” “你没跟我说过呀?” “……”小喜儿不安的后退一步。 宋得茹凝眉,“所以,他们的婚期定了?” 小喜儿避开她的目光,朝前走。 她跟上她,“什么时候?”她问。 “好……好像年底……我……我也不知道,我听她们说的。”小喜儿越走越快。 宋简茹停下脚步,“真的吗?”那她年底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好像真正好呢!算不算双喜临门。 三月间,天气渐渐回暖,洗漱好,宋简茹找好明天出去要穿的衣服,三个月没能出去,她的针线活真是好了很多,还给自己做了几套衣服。 摆到床头柜上,坐到小圈椅里,手拿心算题,只要公子在府里,她打算每天给他练习五十道,一直练到熟练为止,然后再教珠心算,教到她不会为止。 公子一直没有回来,宋简茹等的就差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听到外间问候声,一个激棱,她醒了,刚想起身迎出去。 赵熙进来了。 他以为她会睡着,没想到会等她。以前,她几乎没有等他。 小查、小润两人快速进来伺候他更衣净手洗脸。 “公子……”宋简茹站在一边行礼。 赵熙带着笑意看了眼她。 “公子……”她示意朝床头柜上看,那里摆着训练用的题目。 公子莞尔一笑,伸手柔她头顶,“等我。”他去洗漱了。 第102章 洗漱好,房间内只余二人,围在灯火下做题,宋简茹发现赵熙的心算能力相当可以,只是他没有系统的学过,教了他技巧,他很快就掌握了,五十题,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不会,公子?”她惊讶出声。 公子也颇为得意,挑眉,“公子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啊,要是放在未来社会,妥妥的学霸体质,“公子厉害。”心算的两大口决一个晚上就学会了,宋简茹还能说什么呢? 她龇牙朝他笑笑,“公子,那我明天早上可以出去了。” 赵熙故意看手中题,不答腔。 “公子……”过河就拆桥,不好,宋简茹抱住他胳膊,“反正我不管,我明天就要出去。”说完,转身跑到衣架边,拿了他玉牌就死死的捏在手心,一脸对峙的看向他。 赵熙抬眼,眸光清湛带着笑意,“过来!” 公子明明笑的很温和,宋简茹还是感觉到了威严,不情不愿的挪到了他跟前,“公子,你白天答应了的。” 赵熙伸手。 她往后一躲。 公子伸手落了个空,好看的眉高挑,那意思是确定不过来,“嗯?”尾声低沉,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飘落在他周身,外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随着他伸手,一边长一边短,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线条清俊喉结。 见她不过来,慵懒的放下手,靠到椅背上,似笑非笑的模样,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无端惹人心悸。 “公子……”宋简茹眼神闪烁,“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她纤细的手指抠着手中的玉牌,睫毛轻颤,左顾言他的站在那里不敢看他。 赵熙似乎非常有耐心,手中纸张顺手放到半桌上,手臂横到脑后,枕在椅背上,眼神黏在倔强小丫头的脸上,眸如黑矅,慢慢升腾起丝丝热意,三月静寂的夜晚,房内无碳火,温度却在悄然上升。 宋简茹感觉脸颊烧得慌,耐不住了,“公子……”又羞又恼的走到他身边,收拾刚才心算的稿纸,刚伸出手,就被他长臂揽到怀里。 宋简茹低呼一声,“公子,你明天还要早朝呢?” “连这个都知道?”赵熙戏谑的声音低沉。 “不是下午时,你在书房对大家说过的。”她双手抵在他胸前,保持二人距离。 “哦。”他伸手拢了她耳侧的碎发,露出白晰的耳廓,“小耳朵不小。”边说边伸手捏她的耳垂,轻轻的,柔柔的。 宋简茹的耳朵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福气耳,耳廓宽,耳垂长,带耳饰也特别漂亮,“公子,天色不早了。”她耳根子已经热起来,伸手制止他把玩。 却被他半道截胡,没等她反驳出声,他已低头住了她的耳廓。 老天啊,真是要命了!她就知道他的目光不善,像头狼,果然……以下省略n字,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了亲吻之旅。 一个低头,一个倚在胸口仰头。 四目相对。 一个潋滟。 一个愤懑。 被生气与羞涊涨红的小丫头,实在可爱,赵熙忍不住低笑了声,“公子已经很节制了。”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放松。 是啊,要是不节制,就不是亲亲这么简单了,宋简茹一口老气堵在胸口,出都出不来。 第二日凌晨五更天,赵熙起来上朝,正在穿繁复的朝服,感觉身后有人看他,一偏头,发现宋简茹亦醒了。 他笑笑,“为了出去,这么兴奋?” 小查小润见菇姑娘醒了,两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等待主人示意要不要回避。 “你们先出去。” “是,爷。”两人连忙出去。 难道要她帮忙穿衣?“我可不会。”她说,然后发现赵熙已经动手穿,她做个表情包,缩到被窝里。 赵熙一边穿衣,一边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勾嘴一笑,并不发难,亦未让她起床帮忙,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小鬼根本不会伺候人。 也许,她也曾是个有身份的小鬼,不懂如何伺候人,转念又觉不对,女人就算贵为公主也得伺候丈夫更衣,难道她……背心有丝丝凉意。 “公子……公子……”见他不动,宋简茹提醒。 赵熙醒过神,“你一直是个女的。”他问。 “是啊!”好奇怪的问话,宋简茹根本没有想到她不会伺候人,差点让公子误以为她是个男鬼。 真是难为被人传为断袖之癖的赵熙会担心这个。 赵熙的眉角几不可见一松,上朝时辰要到,他加快了速度。 “公子……”看他忙忙碌碌,“你会穿,为何还要小查小润帮忙?” 赵熙瞄了她眼,“公子手闲,脑子可没闲,你以为上朝就站站?” 原来是把心思用在大事上,好,她就是个普通小民,还真没经历过这些,“要不要我帮忙?”明天还是继续睡着,不要耽误公子穿衣思考。 “哼!”公子嗤鼻,“要是等你起来,我这朝怕是上不了。”说完,拿起金冠就出了房间,外间,小查小润又开始忙碌的伺候。 宋简茹再次缩到被窝,她不是个称职的丫头。 再次出府,已是烟花三月,大街小巷柳树成荫,亭台楼阁草长茑飞,已然换了人间。 宋简茹不知深吸了多少口自由的空气,“老天爷,我终于活过来了。” 小喜儿被她夸张的惹笑了,“多少人想进驸马府而不能呢!” 确实有很多人向往荣华富贵,可那是好享受的吗?宋简茹笑笑,并不多言,欣赏马车外的景色。 春季将过,各式商铺都在换季销促,原来不止现代这样做,古人也早已这样做了,“小吉儿……” “茹姑娘……”他让马车夫停住了马车。 “我想下来买点东西。”三个月未见,宋简茹想带点礼物给大家。 “好。”小吉儿马上安排。 看到胭脂水粉,宋简茹心道,宋英娘十五六岁了,应当爱美了,不如给她买点,“走,我们进去看看。” 小吉儿却未动。 宋简茹转头,“小吉儿怎么了?” 小吉儿小声道,“对面,那辆马车好像是卫国公府的马车。” 卫国公府?赵熙未婚妻家?宋简茹好奇的看过去,刚好那边马车有人下来,俏丽的丫头扶着一个带帷帽的娇小姐下来。 “她就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她问。 小吉儿点点头。 第103章 盛气 扎堆 仿佛感应到有人看她,卫国公府嫡小姐转头朝街道这边看过来,宋简茹赶忙偏头假装跟小喜儿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偷看被捉到了,咱们赶紧进店。” 小喜儿也觉得尴尬,两人转身进了店铺。 大宋女人的面妆与前朝盛唐相比,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大宋流行简约风,不论少女还是妇人大多以淡妆示人,这种风格正合宋简茹意,她挑了些能美白、保湿的护肤品,“掌柜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好咧。”掌柜手脚麻利的包好,“小娘子,您拿好。” “谢谢。” “客气了您。”掌柜一脸笑意恭送他们,“欢迎下次再来。” 宋简茹与小喜儿还没出店门,刚才还在街道对面的卫国公府小娘了竟然也到了这家店里,两人撞面,对方朝她笑笑。 帷帽下的细纱挑了一边挂在耳侧,看到了她面容,圆中偏鹅蛋脸,肤色是暖色调的白,一双眼睛非常漂亮,化了妆,显得浓烈明艳,一张小嘴巴为她增加了一丝可爱度,却没有降低成熟感,不像十三四岁的少女。 不能不礼貌,宋简茹亦点头笑笑。按现代人出行的方式,先出后入。她没有让对方,抬脚出门。 对方丫头火气大的叫一声,“那来的野丫头,没看到我们家娇娘进店吗?”边说边伸手推人。 小吉儿不知何时已经从外面进来,一个拦手,那个嚣张的丫头踉跄的朝后面退了一大步,出了糗,涨得满脸通红,伸手就指人,“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家小娘子可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 自问自答,盛气凌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宋简茹淡淡的瞟她一眼,“出行礼貌不懂吗?堵在门口,先让里面的人出去,外面的人再进来。”说完,一个转身,步履轻盈的出了门。 “喂……给我站住……”丫头在她们身后大呼小叫。 “别叫了。”方沐柔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柔,看向离开的身影,微抿的嘴角显得精明凌厉,“她就是乐安郡王的宠妾?” “是,柔娘。”丫头余气未消,“你也看到了,这丫头仗着郡王宠她无法无天,听到卫国府竟也不行礼,柔娘,等你嫁过去了,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方沐柔勾嘴不屑,“走,我们去买东西。”亲眼看到了赵熙的宠妾,虽瘦瘦巴巴,却长得空灵绝色,刚才不让不退的样子,是个得宠的,那又怎么样,等她进门,她自有办法搓圆揉扁她。 上了马车,小喜儿仍旧戚戚,小声道,“菇姑娘,她……她们看起来不好相与。” “不好相与就不好相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喜儿的话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菇姑娘,你就不担心她进了门为难你?” 宋简茹差点说,进门就进门,跟她有什么关系,在小喜儿的目光中,她想到了‘暖床、通房’,清咳了一下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她就离开驸马府了,才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呢。 小吉儿坐在马车夫边上,目光仍旧停在远处胭脂铺子,竟看到了清平郡主也进去了,这么巧?暗暗吁口气,难道清平郡主还不死心? 胭脂铺子里,丫头根本看不上廉价的水粉,“柔娘,咱们还是去对面,这里的东西太差了。” 掌柜听了这话,就差气得冒烟,瞪着两眼,“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方国公可没承认你这个冒牌的千金小姐。” “什……什么……”小丫头被忿得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掌柜的冷笑一声,“买不起就不要说我东西差。” “你……你……” 清平在丫头的轻挽下,优雅端庄的进了店铺,瞟了站在柜台前的卫国公府刚认的嫡小姐,看向柜台陈列的胭脂水粉,丫头对掌柜说,“每样新品各来一个。” “是是……”掌柜脸上笑开了花,这才是直正的千金小姐。 方沐柔一脸黑沉,却装着无事的样子,伸出手,搭在丫头手背上,“炎青,我们走。” “是,柔娘。” 宋记食肆在京中有了名号,慕名前来吃饭的人真的不少,门庭经常若市,宋简茹一直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存在,甚至她进食肆一路穿过走道时,发现店伙计又多了不少,收银台里的人都不是她认识的人。 要不是门口挂着宋记,她以为走错了地方。 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仍旧是小钱儿,三个月未见,他的变化之大,差点让宋简茹失态,“小……小钱儿……” “二娘……”小钱儿一脸笑意,却在看到瘦弱的宋简茹戛然而止。 “看到你们越做越好,越来越像管事,我真的很高兴。”宋简茹为他们的成长感到很高兴。 小钱儿却不高兴,连忙带着她见了梁道勋。 梁道勋看到这样的宋二娘,也大吃一惊,“二娘,你怎么瘦成这样?”赵熙虐待她了? 仿佛听到他们所想,宋简茹摇摇头,“除了不让我出来,赵熙没对我做什么。” “真的?二娘。”梁道勋不相信。 “真的。”宋简茹笑道,“我是个自由自在贯了的人,乍乍被关在笼子里,自然就瘦了,不过看到你们这么好,生意也好,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梁道勋长长叹口气,坐下,慢慢道来,“这食肆还多亏了乐安郡王,我们不够的人手,外面的护卫,都是他让贾管事招进来了。” 说着感谢的话,梁道勋却没有多高兴。 小钱儿也是,穿得光鲜体面,像个真正的管事,却不高兴。 几人都沉默,宋简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朝小喜儿与小吉儿笑笑,“我想跟梁叔说几句知心话。” 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小钱儿关上门。 “梁叔,怎么啦?”宋简茹好像意识到那里不对了。 “这个铺子还是咱们的吗?”梁叔一脸迷茫。 宋简茹抿嘴。 小钱儿人小口直:“二娘,咱们的生意是好,钱赚的也多,可是……生意基本上都捏在乐安郡王贾管事手里,里里外外,他添了好多人。” “也许是生意太好,他怕你们应对不了外界的红眼。” “也许。”梁叔承认这点,不知为何,生意越做越大,人越见越贵、钱越见越多,他却一点激情没有。 宋简茹问,“分层有拿到吗?” “有。”梁道勋道,“钱没少赚,就是……”味道不对了。 “那就好。”宋简茹打起精神,“叔,你说买房成家的呢,办的怎么样了?” 梁道勋摇摇头,“三个月了,你没出来,我们又送不进消息,我那还有心思买房找婆娘。” 不知为何,这一刻,宋简茹有点恨赵熙。 京城某个花楼,有小厮飞奔,从一楼噔噔一口气跑到了三楼某房间门口,兴奋的叫道,“爷,那个丫头终于出来了,出来了……” 屋内,红缎被猛得掀开,蒋锃赤光的从女人身上翻下来,“赶紧伺候爷更衣。” “是,爷。”小厮推门而入。 某一处茶楼,谢衡正在喝茶,听说书先生话三国,小厮从门外轻手轻脚进来,凑到他耳边,“公子,那丫头出来了。” 谢衡双眼一亮,“赵熙呢?” “回公子,今天有早朝,怕是不到正晌,出不来。” “哈哈……”谢衡大乐,立即起身,“走,咱们会小娘子去。” 收到北方带兵大舅子的信,卫国公气的甩了信件,“让认人,让成婚,柔儿是我的女儿,不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棋子。” 方沐霖捡起地上的信件,“父亲——舅舅他……” “不要说他,镇国大将军府怎么样,我们还是国公府呢,他想干什么?” 方沐霖叹口气,“父亲,母亲从奄里出来了,现在精神好像不错,早上妹……” “她不是你妹妹。” 方沐霖无奈:“父亲,可是很多证据都证明了她就是柔儿。” “不!”卫国公摇头,“我有一种直觉,她不是。” “可是父亲,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有柔儿失踪时穿的衣服呢,又怎么有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呢?” 卫国公沉默。 方沐霖见父亲疲惫,悄悄携席慕白出了书房。 二人走在曲道上,缓缓而行,“舅舅一直来信催妹妹下定,可是附马府没动作,我怎么能主动,这也太失体统了。” 席慕白道,“北方战事吃紧,没有银子,也怪不得大将军。” “这些我都知道,可赵熙毕竟是个副使,就算拔银子给他,也得经过正使,就算正使同意了,还有两院呢,哪一关好过?” 二人正说着,边上有小厮过来,悄悄挨进席慕白,“先生,宋二娘出来了。” 席慕白眼睛一亮,偏头就对方沐霖拱手,“今天我去宋记吃饭,就不陪……” “我也去。”方沐霖道。 席慕白嘴张了张,他不是真去吃饭,他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个怀疑而说出来,感觉太不妥了,他笑笑,“好。” 方沐霖感觉奇怪,“慕白,难道看上什么小娘子了?” “呃……没……没有的事。” 越说没有,方沐霖越觉得有,笑得意味深长。 席慕白无奈笑笑。 大家心情不好,可是大厨杨大胖例外,这三个月,他的厨艺飞速上升,听到宋简茹来了,赶紧跑到掌房,“二娘,你就再教我几手,咱们的生意会更好。” 当然会更好,就算杨大胖的手艺一般,来拍乐安郡王马屁的人仍旧会把菜肴夸成天上地上绝味。 三人相视一笑,个个显得无奈,要是大家都像杨大胖一样单纯,只做好菜那该多好。 “知道了。”宋简茹打起精神。 三月间,天气不热,冰雪刚刚入窖,拿来运鱼真正好,到了后厨,她做了个拆烩鲢鱼头,这是道江苏传统名菜。 以鲢鱼头为主要材料,烹饪以烩菜为主,鱼头肉质细嫩、皮糯粘腻滑,汤汁稠浓,口味鲜美,营养丰富。 又来了道清蒸海河鲜,这是粤菜最经典的烹饪手法,过去岭南地区由于峻山大岭阻隔,交通不便,人们自家打的鱼放在锅里煮了就吃,没有太多的讲究,却发现这清淡的煮法能使鱼的鲜甜跃然舌尖。 清蒸海河鲜讲求在不添加任何去食材的情况下,仅仅凭借鱼本身蒸发出来的鲜味对同一条鱼进行循环透析,从而最大限度地保持了鱼的原味,而且最能留住其形体及神态上的完整。 “二娘,你不是说要做鱼一定要去腥嘛,为何这道菜什么也不放?”杨大胖不解。 “有黄酒。”除了这个只有盐和热油了。 杨大胖哦了声,慢慢琢磨。 “端上去,冷了就不好吃。”厨房内温度高,宋简茹鬓角的碎发又粘到耳侧了。 “哦。”杨大胖赶紧让小伙计上菜。 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个时节,鸭子经过一冬圈养,终于下江下河,养得体壮膘肥,真是好吃的时候,宋简茹做了道三套鸭。 三套指的是家鸭、野鸭和鸽子,一个套一个,顾名三套鸭,这道菜不太好做。 要用刀从光鸭宰口处将颈骨斩断,在颈与翅膀相连划一刀,划破鸭皮,抽出颈骨,用手翻开鸭皮,边播边用刀割开,使骨肉分离,一直割到大腿末端,斩断骱骨,后去腿骨,切去鸭臊,再将鸭皮翻转,恢复原状。 里面套的野鸭与鸽子用同样的方法整体出骨,再洗净。 将鸽子由野鸭刀口处套入野鸭腹内,并将配料如冬菇、火腿片、笋片等填入野鸭腹腔之内,再将野鸭由鸭子刀口处套入家鸭腹内,并在鸭腹中同样填入配料。 将光鸭刀口合好成套鸭,放入沸水锅略汤一下,放入有竹垫的砂锅内,放入各式调料一起焖煮即成。 这道菜极为考验厨师的刀工,火功:禽出骨,不可破皮,连环相套,注意形整,美观;大火烧开,小火慢炖酥烂方成美味。 这道菜极耗体力,大部分是杨大胖动手完成的,只有配料、调料部分是宋简茹做的,等这道菜完成时,已是正午时分了。 宋简茹饿得头发晕,“不行,我得先吃饭。” 杨大胖连忙盛菜盛菜,端到了小隔间,“二娘,你慢慢吃,我就去忙了。” “去。” “好咧。” 宋简茹忙得一身是汗,小喜儿看不下去了,“茹姑娘,这就是爷不让你出来的原因,你看你,忙成什么样。”边说边帮她擦手,净脸。 “可是我开心啊。”实际上,今天她做了菜,也不开心,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小喜儿撇撇嘴,“没觉得。” 连她都看出了。 算了,先吃饭。 门口却有人找她,被小钱儿挡住了,“各位,你们要是觉得菜好吃,请打赏杨大厨,这里是厨子吃饭的地方,闲人免进。” “小狗东西,你说谁是闲人呢?”小厮的语气很冲,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宰了你的感觉。 梁叔说过,以前很多人都是冲着宋记的味道来的,现在很多人是冲着乐安郡王来的,那么他肯定也知道,既然知道还能这么冲,那……宋简茹一惊,连忙起身来到门口。 “你是……” “宋厨娘是,我们世子爷有请。” 世子爷?宋简茹翻找记忆,只认识卫国公府的方沐霖,难道是他,可是他的小厮没这么拽,他是谁?她看向小钱儿。 他好像也不知道。 “走啊,愣着干嘛。” 走就走,宋简茹心道,在自家铺子还能被吃了不成,她跟着小厮到了第一包间,原来竟有过一面之缘。 “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蒋锃着一袭绯袍,头戴金冠,整个人金贵不凡,可惜一副黑眼圈把他打落到纨绔子弟的行列,带着骚气的笑容猥琐颓靡。 宋简茹动动眉头。 “啧啧……”蒋锃突然皱眉,“赵熙怎么把你养的瘦巴巴的,脸上的笑容也没了。”边说边摇头,“都没灵气了。” 两年前的宋简茹,月牙眼弯弯,笑容甜野,一眼就攫住了蒋锃的眼球,今天的宋二娘没有朝气,瘦弱巴巴,但她的五官长开了,‘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青烟’,甜野之美变成了柔和的清婉之秀。 她没应这话,“世子爷,菜还合可吗?”看向一桌子未动的菜,她明知故问。 “喂,你是不是失宠了?”蒋锃坏坏的眉毛一挑,只有失宠的女人才又枯又瘦。 “世子爷,不合口味?”宋简茹懒得理他,她可没忘了两年前的事。 “我就说,那赵熙哪懂得怜香惜玉,进子,去去,赶紧找个绝色丫头过来。” “爷,你找绝色丫头干嘛?” 蒋锃目光盯在宋简茹身上,听到小厮傻不拉叽的问话,一脚踢过去,“找死啊,赶紧给我去。” “爷,是不是换这个丫头啊,那你要吃亏。” “我勒了个去,滚不滚?”说完人站起来,小厮吓得一个激棱出去找绝色丫头了。 刚开门,门口堵着一位大神,“谢公子?” 包房内听到小厮的声音,纷纷转头。 今天邪门了?谢衡怎么又来了!这么巧?蒋锃皱眉。 谢衡今天一身玄色衣袍,风姿绰约,也是一身贵气,但与阴柔的蒋锃不同,他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是真正的挺拔俊朗,气质潇洒。 嘴角一哂,“蒋世子,刚从百花楼过来?” “姓谢的你什么意思?”蒋锃脸色一沉。 谢衡抬脚,不急不徐的进了包间,“我说谁抢了我的包间,原来是蒋世子,那我就不计较了,就与你一起吃一顿,不过有言在先,这顿你请。” 说完,自顾自坐下,拿筷子就吃,一点也不客气。 “姓谢的,给我滚。”蒋锃指着门口,一点面子也没有给。 “让我滚很简单,你要是打得过我,我就滚。” 一口老气憋在嗓子眼,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要说打架,谁是他谢衡的对手,要不,怎么敢跟赵熙争第一公子的名头。 想到赵熙,蒋锃淡定了,悠悠重新坐到椅子上,也拿起筷子吃起来,“小丫头,赵熙什么时候来?” “世子爷,郡王来不来,岂是我这个丫头能管得了?” “哈哈……”蒋锃大乐,“难道你真失宠了,我可听说了,大年初一,赵熙都能抽出空出来接你,今天能不来接你?” “……”这些世家公子这么闲,赵熙什么时候接个丫头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衡目光落到宋简茹脸上,这丫头还真是瘦了,干巴巴,真不如上次见到的水灵,难道上次被带回去,受到了赵熙的惩罚? 这个赵熙,醋坛子劲还挺足的嘛,他又一哂,继续吃饭。 他们吃上了,应当顾不上她了,宋简茹悄悄后退,准备出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世子爷没有发话,你不能走。” 宋简茹看向蒋锃。 蒋锃挑挑眉,“过来,伺候爷吃饭。”折腾了一个晚上,他还真饿了。 “对不起,世子爷,我们有专门的伙计,恕简茹不能从命。” “嘿,你个小奴婢,好大胆子,信不信,我把食肆给砸了?” 宋简茹低头。 谢衡嗤笑一声,“蒋世子,不管是丫头还是女人,你能不能拿出点魅力,打打砸砸威吓人算什么本事。” “姓谢的,不想吃就滚。”他嘴角的嘲弄,搞得蒋锃很没面子。 “今天我就偏不滚了。”谢衡朝宋简茹笑笑,“今天我罩着你,要是谁敢动你,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你敢。”蒋锃高八度。 “有什么敢不敢的,就是打完了被圣上或是太子殿子训一顿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你……”一提到圣上,蒋锃怂了,他姐姐是皇后,什么错也不敢犯,可是谢衡却是个无赖,不怕被参,简直就是破罐子破摔。 镇国公子就这样压了横行京城的国舅爷?宋简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轻行一礼,试着说道:“那简茹就先告退了。” “去。”谢衡挥挥手。 宋简茹小心翼翼望了眼蒋锃,轻轻退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真没有阻拦。 还真出来了。她拍拍心口,好,那就去吃饭,她也饿了。 “菇娘子——” 一转头,宋简茹看到了席慕白与方沐霖,今天这是怎么啦,个个扎堆过来,好像专门是为她而来。 第104章 换丫头 不必 宋简茹上前一步:“方世子、席公子。” “这么巧。”席慕白温柔细语如沐春风。 “是啊,这么巧。”宋简茹问:“二位订了那间包房?” “客满,还没有空包间。”席慕白笑的温润。 宋简茹看向小钱儿,“有客人要离开吗?” 小钱儿赶忙道,“暂时还没有。” 宋简茹正愁怎么安排他们,第一包间门开了,谢衡出来,“子沐,慕白——” “小舅舅?”方沐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 席慕白面色微变,上次宋二娘来食肆,谢衡也在,这次也是,他不自觉的望了望二人,谢衡朝宋简茹绽然一笑,“帮你解决一个难题,怎么谢我?” 帮她?好,这个食肆她有分层,算是帮她解决问题,“多谢谢公子。”给他行了一礼。 “敷衍。”谢衡毫不客气的指出,“有没有拿手的菜整一个,吃得满意了,我就放过你。” “……”要不放过会怎么样? 两人言笑嫣嫣,互动默契,席慕白牙缝钻见丝丝凉意,心道,谢家小舅舅不会把心思动到赵熙丫头身上,看向她的月牙眼,如果……岂不是…… 想起那道三套鸭还在锅内炖,宋简茹微笑:“各位稍等,马上就来。”说完,朝众人点点头,转身去拿菜。 方沐霖跟站小舅舅进了包间,才发现大国舅蒋锃也在,“蒋世子……”拱手行礼。 蒋锃抬了下眼皮,继续吃饭。 方沐霖已经习惯了,坐到谢衡身边,“小舅舅怎么有空过来?” “我哪天没空。”他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今天不是有早朝么,怎么没去?” “点了卯就退了。”今天早朝圣上只说了两句就散了,大部分官员早早就退了,只有三司使(度支与户部、盐铁合称三司使)留了一下来,当中就有赵熙。 “原来是这样。” 宋简茹到了厨房,让杨大胖看看那道三套鸭好了没,“挺酥的了。” “那就端到一号包间。” “是,茹娘子。” 她饿得没力气,赶紧到厨师休息间吃午饭,吃到一半,宋英娘进来了,“茹娘。”刚才在门口,她们只打了个招呼,都没来得说话。 宋简茹问:“有没有吃,一道吃。” “还没。” “那赶紧,吃完了,咱们回出租房。” “好。”晌午已过,外卖窗口关了,下午回去,她们要做明天的卤菜。 不一会儿,玲娘冬娘都进来了,三个月时间,几个小姑娘终于见上面了,“二姐……” “二姐……” 两个小姑娘眼里含泪,跟生死离别一样。 “吃,吃好了,咱们回家。” “好。” 玲娘、冬娘抹抹眼泪,纷纷落坐,一同吃午饭。大家都饿了,吃饭都很快,想着早点吃完,能多说几句话。 宋简茹第一个吃完,“英娘,我给你们买了胭脂水粉。” “不是。”宋英娘有些不敢相信,“你也没用啊!” “我买的是润肤的,不是涂的发白的那种,我也用了,不过看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宋英娘也吃完了,茹娘送她礼物,她高兴极了,“菇娘,梓安一休沐就来找你,你下次啥时来?”她一想到弟弟满心惦着她,就心疼,第一时间给弟弟约好人。 “梓安什么时候休沐?”她问。 “每个月十日、二十日、三十日,一个月共休三日。”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出来就挑这些日子。” “太好了。”茹娘心里还是有弟弟的,宋英娘更高兴,“都吃好了,我们回家。” “好。” 四个小姑娘出了小厨房,准备走侧门出食肆,小钱儿从楼梯上咚咚下来,“二娘,乐安郡王到了,要你过去。” “……”四个小姑娘你望我,我望你,她们好不容易才见上面。 小钱儿安慰的看了她们一眼,“英娘,他们是权贵。”得罪不起的。 宋简茹深吸一口气,“知道了。”她转身拍英娘的肩膀,“等我,我还有事跟你们商量。” “好。”宋英娘打足精神笑笑。 她真没想到赵熙也会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来食肆,都跟她过不去是,真是……她越想越气。 上了二楼,进了第一包间,一桌贵公子,只有赵熙拿筷子吃饭,听到开门声,他抬眼。 两人目光撞上。 宋简茹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公子——” 赵熙继续吃饭。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 蒋锃、谢衡等人都看向她,以为她会为赵熙布菜,结果,站在他身侧一动不动,说是丫头,不像,说是通房,又没那味。 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宋简茹不动手,赵左只好布菜。 从早上上朝一直到现在,爷没吃多少东西,赵左心疼,布了不少菜,赵熙也不管一桌子人都看他,淡定的吃饱喝足。 蒋锃见他终于吃饱喝足,嘴角一咧,带着三分笑意,“赵子玄,你不会养丫头呀。”说完目光落到站在他身侧的宋简茹身上,“你看把人养的瘦成什么样子。” 赵熙皮了他一眼,扔了手中的湿毛巾,“蒋世子的心是不是操的太多了?” “哪里哪里……”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一招,“来人,带绝色美人过来。” 不知何时,包间角落站了一位大美人,听到招唤,拂风细柳般挪到众人眼前,“奴家给各位爷请安!” 声音柔弱娇媚,眼波流转勾人,还真是个尤物。 宋简茹倒不担心赵熙会换了她,他要是个贪恋美色的男人,何至于等到现在,淡定的立在他身旁,看蒋世子被如何拒绝。 赵熙立起身,睥睨一眼,“我看蒋世子比我需要美人。”说完,抬步就走人。 宋简茹见他走了,连忙跟在他身后。 谢衡出声,“赵子玄,这么忙啊,大家还没说上话呢,你这就走,不太好。” 赵熙偏头看他一眼,“谢公子想说什么?” 他咧嘴一笑,“今天晚上我还想留在这里吃晚饭,茹儿,你准备用什么菜招待我?” “……”宋简茹直接傻眼了,叫她什么?茹儿? 大宋人一般叫未婚女子为某娘子,叫已婚妇人为某氏,叫姓名或是名的很少,只有闺房或是特亲近之人才可以叫名字。 赵熙常叫她为‘茹儿’,姓谢的干嘛这样叫她,搞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情,好像给赵熙戴了什么帽子似的。 赵熙眉头嚯然紧凝,“谢衡,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了,不要打她的主意。” 谢衡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痞坏的笑意,“蒋世子有句话说的对,你不会养丫头,你看,把人都养瘦了,不如我来帮你养,保证把她养得娇滴滴的,跟大家小姐一样。” 赵熙目光冷冷的扫了眼蒋锃与谢衡,锐利眸子一眯,眸中泛寒,“不必了。”说完负手而走。 宋简茹抿抿唇,连忙跟上赵熙出了包间。 席慕白一脸懊恼,他还没来得及跟宋简茹说上话呢。 “慕白……慕白……” “子沐。” “你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方沐霖可是看真切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赵熙的丫头,难道他喜欢上赵熙的丫头?不会。 又看向谢衡,“小舅舅……”显得无可奈何,“赵子玄身边几乎没有女人,难得有一个丫头入他眼,你何必凑这个热闹。” 谢衡眯眯眼,“无聊嘛,打发时间。”他问:“你们怎么也来这样的小食肆吃饭?” “慕白上次来过,喜欢这里的菜。” 谢衡满目高深莫测。 席慕白被他看得不自在。 换美人不是蒋锃的目的,他就是拿美人来隔应赵熙,没想到都快一年多了,赵熙对这个丫头还是这么宝贝,他倒底是真喜欢还是拿她做挡剑牌? “喂喂,方沐霖,赵熙有没有到你们家提亲?”过年时,赵熙同意镇国大将军谢昭的提议,惊呆了所有人。卫国公府嫡女可找了十年没有找到,赵熙能同意这门亲事,摆明了是为了喜欢男人,有趣的是卫国公府突然就找到嫡小姐了。 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方沐霖挤出礼貌的微笑:“我妹妹刚刚找回来,还想多留几年。” 蒋锃讥笑:“你们家能留,可是赵子玄已经弱冠,都二十了,还没成家,这不太好。” 方沐霖尴尬的笑笑。 宋简茹不想上赵熙马车,“公子,你忙,你先回去,我……我等下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回去。” 赵熙冷冷的看向她。 宋简茹最受不了这个,感到委屈,伸出细胳膊,“公子,你看,我闷在家里都瘦……” 年后接任新职,他的确疏忽了这个丫头,她是瘦了很多,心里一阵堵闷,赵熙仰头,掩下情绪:“赵前——” “爷……” “跟着她。” “是,爷。” 宋简茹没想到赵熙竟放过她,连忙讨好的抱起他胳膊,“公子,你放心,楼上那几个,我讨厌还来不及,不会跟他们有交结,我留下来主要是跟英娘他们商量买房子的事。” “你要买房?”小丫头讨厌他们?赵熙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我……我不买,我是给宋家姐弟买。”她倒是想买呢,可是卖身契还在他手里,怎么买。 赵熙目光温和了很多,伸手摸她头,“不要乱跑,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找贾管事,他自然会给你办。” “好,我听公子的。”为了能留在外面,她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嗯。”赵熙温情的看了她眼,抬头又瞄了眼宋记二楼,目光闪过凌厉。 宋简茹没有看到,她高兴的松开手,朝公子挥挥手,“公子走好。” 楼上,几人站在窗口,都看到了食肆前街道上的情景,蒋锃嗤笑一声,“没想到赵子玄现在越来越会在人前作模作样,连和丫头依依不舍这种戏码都出来了,你们看着,要不了明天,京城就会传遍了他宠丫头的戏码。” 谢衡目光从窗外收回,沉思未开口,回到餐桌前,又坐下。 “小舅舅……”饭都吃完了,怎么不走?方沐霖忍不住提醒。 谢衡目光瞄了眼要出门的蒋锃,“蒋世了,要不,晚上我请你?” “去去,本世子才没空。”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方沐霖也要走了,他的兵马司也很忙。 “慕白,陪我下盘棋。” 席慕白望了眼方沐霖。 “没事,你陪小舅舅,我先去忙。”方沐霖也离开了。 门关上,谢衡勾嘴一笑,“你不是为了吃饭而来。” “公子——”对于谢衡能洞悉他的目的,席慕白倒是不意外,要不是他受家族、身份的束缚,他绝对是个郎将之人。 “说。”午餐桌已被收拾干净,上面放着茶盏,谢衡自顾倒了一杯悠闲自在的品尝。 席慕白未语先叹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谢衡抬眉,等他下文。 “我总觉得现在的嫡小姐不是真的。”谢衡是方沐霖的舅舅,席慕白没有隐瞒,坦言。 谢衡好笑:“人不是你找回去的嘛。” 席慕白自责:“所以我才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为何?” 席慕白说:“总觉得这个点太及时了,大将军说联姻附马府,人就找到了,一切太顺利了,怪不得国公爷怀疑。” 眼看晌食时辰要过,某个小食肆要关门,一个带着帷帽的小娘子从食肆后门进去,后门口一老媪紧惕的看向巷子,确定无人才合上。 进了天井,小娘子拿下帷帽,进了一个幽静的小房间。房间内坐着一位年轻公子,他转脸过来,赫然就是与席慕白吃过饭的徐公子。 “徐公子……” 徐公子皱眉:“为何要约我,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吗?” 小娘子心气陡起,“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那卫国公,他根本不相信我是他女儿,害得附马府根本不来提定亲之事。” “你慌什么,附马府不提,这亲事就能没了?那可是圣上金口玉言定下的事,没人能改变。” “我怕夜长梦多。” 徐文俊道,“怕什么,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卫国公嫡女。” 小娘子眼神闪烁,“我……我家不是离开你们镇太久了嘛,我怕别人不相信。” “只要你是,再久那也是。” “那倒是。”小娘子挤了几抹笑容,“这次多亏徐哥哥把我们引到席公子面前,要不然,我爹娘根本不会让我认亲。” “哦,说起这话,我想问一下,你那养父养娘呢?”徐文俊问。 “他……他们怕国公府怪罪,已经离开京城了。” “那倒是,虽说他们是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你,可要是国公府真的怪罪,他们确实要坐牢。” “是啊,多谢徐哥哥从中周旋。” “不要谢我。”徐文俊道,“要是有机会,你帮我美言几句,让我仕途顺畅一些,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一番。” “那是自然。” 徐文俊立起身,“毕竟是孤男寡女,我先走了,你好好孝敬家人,我相信成国公要不了多久,就会接受你的身份。” “多谢徐哥哥。” 徐文俊离开了。 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一对中年夫妻,“芳倇娘,怎么样?” 芳倇娘气馁,“成国公不相信我,对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那国公夫人呢?” “她倒还可以。” “那不就得了。”中年夫妇笑眯眼,“等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给我们银子。” 芳倇娘精明算计的看了他们一眼,“成国公老是打听卖她女儿的人,那个老太婆现在那里,她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 中年妇人阴沉一笑,“她呀,比我们还怕,怎么敢出来见人,你放心,她躲藏的很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在那里。” “那她现在还贩卖富人家的孩子么?” “很久没干过了。” 芳倇娘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真嫡女,你们卖给谁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卖给了一对山嘎啦里的夫妇。” “不会被人找到?” 妇人得意的说,“卫国公府找了十年都没有找到,你说呢?” 芳倇娘还是不太放心,“今天,我看到赵熙的宠妾,不知为何,觉得她长得有些像成国公夫人。” 妇人哟一声,“还有比你更像成公国夫人的吗?”她才不觉得,那老媪可对她讲了,芳倇娘可是最像成国公夫人的小丫头。 听说宋简茹回了院子,梁道勋出了食肆也跟了过去。 宋家姐妹一边卤味,一边和宋简茹、梁叔商议买房子的事。 “真要买?”梁道勋意有所指,他们可是要离开京城的,不过这事,宋家姐弟不知道,是梁道勋与宋简茹之间的秘密。 “嗯。”宋简茹点头,“梓安在这里上学,梁叔,你也有成家的打算,这房子非买不可。” 梁道勋点点头,“行,我知道。” 宋简茹道,“梓安上学,英娘又是女孩家,梁叔,梓安的房子,你要多费心了。” “我知道。”梁道勋的心情就是提不上来。 宋简茹笑道,“叔,我明天还能出来,以后都可以出来。” “真的?” “嗯。” “那我想再开个小食肆,不要乐安郡王插手的那种?”梁道勋突然说。 “叔。” “我……”梁道勋别过头,“不太好是不是……” 宋简茹好久没有吭声。 宋英娘姐妹也停止了手中的活,不管是外面的事,还是男人们之间的事,她们不懂,可是现在食肆窗口卖卤味,没人过来打扰,也没人敢收保护费,对于乐安郡王插手食肆的事,她们其实觉得不错,觉得有了保护。但另一方面,茹娘最近来食肆两次,乐安郡王都来接茹娘,英娘总有种感觉,她的弟弟也许娶不到菇娘这个媳妇。 回到附马府时,天色将晚,宋简茹快速进厨房亲自烧了两三个菜,时间急,她就弄了简单的小炒,龙井虾仁赛蟹羹、西湖莼菜汤,都是西湖菜系。 龙井虾仁最易操作,剥好的虾仁用盐抓一下,放在一边腌制,然后切姜片,热油爆香姜片,倒入备好的莴笋片,炒至半熟,加入虾仁、料酒继续翻炒,最后倒入?泡好的龙井茶,加入生粉勾芡即可出锅。 盛到盘内,虾肉白,莴笋绿,白绿相间,色香味俱全。 第二道赛蟹羹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传统名肴,属于闽菜系。主要原料有鲈鱼、鸡蛋黄、火腿、竹笋、香菇等,做法有些复杂,不管是鱼肉,还是蛋黄、火腿等配料,每个都要单独备,最后合在一起,用汤汁勾芡成羹,由于味道太过鲜美,像蟹黄一样美,人们便叫它赛蟹羹。 又做了一道西湖莼菜汤,主料莼菜,辅料火腿、鸡胸脯肉等。烹调时,用西湖莼菜、火腿丝、鸡脯丝烹制而成。此汤,莼菜翠绿,火腿绯红,鸡脯雪白,色泽鲜艳,滑嫩清香,营养丰富,老少皆宜,是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很久没给赵熙做甜点了,来了个玛德琳蛋糕,它是一种法国风味的小甜点,又叫贝壳蛋糕。由黄油、低粉等主料,糖、泡粉、全蛋等配料组合制作而成。 据传闻有个美食家,当他流亡到某地时,有一天,他带的私人主厨竟然在出甜点时溜掉不见了,这时有个女仆临时烤了她的拿手小点心送出去应急,没想到竟很得他的欢心,于是就将女仆的名字用在小点心的名字上——玛德琳娜,也就是贝壳蛋糕的本名。 由于这里没有混合莓子酱,只有山杏与牛奶,这个玛德琳娜蛋糕不算正宗,和大部分蛋糕的配料差不多,主要是模具不同,烤出来的面包像贝壳一般,显得小巧精致,由于加入了山杏,香气浓郁的蛋糕,口感酸中带甜,特别开味。 宋简茹把几个菜提到小厢房时,赵熙难得早回来,“公子——”她满脸笑意,“开饭啦!” 月牙眼弯弯,整个人显得活泼明朗。 真的这么爱出去? 宋简茹递过筷子,“公子用饭。” 赵熙接过筷子,“一起坐下吃。” “哦。”宋简茹没客气,与他一起吃饭,她已经习惯。 小喜儿又上前伺候,赵熙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吃。” “是,爷。” 宋简茹抬头,公子现在越来越会照顾属下了,真是好boss。 “不吃饭,望着我笑什么?”赵熙抬眼,嘴角含着笑意。 第105章 忙碌 乌龙 宋简茹盈盈一笑:“谢谢公子准我……经常出去。”本想说天天出去,没敢。 赵熙瞥了她眼,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我何时准许你经常出去了?” “公子……”她鼓起小嘴,“我和梁叔商量买房子,有很多事要忙。” “不是让贾……” 宋简茹干脆放下碗站到他身侧,捞起半截袖管,“公子,真的很闷人的。” 赵熙放下筷子,修长手指揪了眉心,“外面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前有大国舅,后有谢衡,还夹了个席慕白一个个虎视耽耽,他如何放心她出去。 “公子,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被人骗卖了。 要是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伸手握住她瘦弱细伶的手腕,“嗯,出去时,一定要跟赵前说一声。” “我就知道,公子你最好了。”伸手搂住他脖子,欢跃的跳了两下。 突然,空气凝结了一下般,宋简茹看向自己的手,倏一下缩到身后,“对……对不起,公子……我……我去吃饭了。”说完连忙跑到坐位上低头刨饭。 赵熙看向她,目光久久没移开。 宋简茹终于可以自由出入附马府,出去时,不仅有马车夫、公子的近身小厮——小吉儿,还有他的带刀侍卫赵前。 她并不知道赵前跟着意味着什么,但是附马府的人都懂,这是半个主子的配置,至于半个主子具体的身份是什么,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儿子这样宠一个女人,惠平公主从开头的高兴到现的担忧,“玉琴啊,那薄上真什么都没有记?” “是,公主,要是郡王与她行房,肯定不会漏的。” 惠平公主纳闷,“都这么宠了,怎么还没有行房,到底是……”谁的问题,难道熙儿他真的不行? 看着公主脸色一阵晴一阵阴,老嬷嬷连气都不敢喘了。 为了经营铺子方便,宋简茹与梁叔商量,房子就买在公租房不远的巷子里,本想买两个连着的院子,可是哪里那么巧的事,连在一起的根本不好买,最后隔了一条巷子,买了两幢小二进的院子。 前前后后大半个月时间才买好,最后一天与卖主签合约时,刚好遇到梓安休沐,他和梁叔两人代表两家人签了字、按了手印。 拿着房契回来时,宋简茹跟自己买房一样,“太好了,终于落地生根了,今天我们整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对,整顿好吃的。” 四月里,时令菜特别多,宋简茹亲自动手,做了一桌,猪牛羊鸡鸭鱼虾真是全活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众人围坐到圆桌前,宋简茹先端起米酒杯子,“房子买好了,下面就准备梁叔的婚事,梁叔,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你心中可有底?” 宋英娘望了梁道勋一眼,笑得有些内容,被她捕捉到了,“英娘,难道你见过未来的梁婶?” 她捂嘴一笑,“我可不敢乱说。” “什么样的?”宋简茹好奇。 梁道勋老脸一红,“人……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 “梁叔,你也未成过婚呀。”宋简茹笑道,“英娘,那个女子怎么样?” 宋英娘望了眼梁叔,见他未阻止便把她了解的情况说了说:“听说他父亲是六品官员,来京中做官也不过几年功夫,没钱买宅院,一直租住在公租房内,她是家中庶长女,不得主母喜,经常被当丫头遣出来跑腿买东西,家里的嫡子喜欢我们这里的卤味,便经常过来买,一来二去,我们便认识了,有好几回买东西,主母给的钱不多,却要她多买东西,她窘迫的样子被梁叔见过几回……” “梁叔对那姑娘可怜,于是便让你多送些卤味给她是不是?”宋简茹笑着接话。 可不就是这样嘛,宋英娘笑着默认了。 梁道勋的老脸更红了。 宋英娘道,“那小娘子亲娘早逝,主母一直不给她找人家,不知不觉她都二十出头了,成了老……”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要是有父母疼爱,怎么可能待在家里嫁不出去,想到自家情况,英娘不免唏嘘。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宋简茹才问,“梁叔,你觉得小娘子怎么样?要是合眼,我们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梁道勋点点头,“不管嫡庶,她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知书达礼,我其实是高攀不上的。” 那就是喜欢了。 宋简茹笑道,“这件事,我们就请单账房出面,让公租房的亭长给我们保媒,你们看如何?” 除了梁叔,对面一桌子小孩,她们根本不懂,宋简茹这话问了等于没问,不过她不认为这样,都是没有父母依靠的人,这些事不管怎么样都要面对,现在学起来也没什么不可。 宋简茹是个行动派,确定了梁叔的心意,吃过午饭,她就到食肆里找单掌事,请他帮忙。 郡王的宠妾最近一直出来,单掌事一直以为她要插手食肆的事,结果她跑去给梁道勋买房,现在又帮他娶媳妇,害得他白揣测了一番心思。 捋捋胡须,“菇姑娘看得起,老夫就走一趟。” “麻烦你了先生。” “菇姑娘客气了。” 二十多岁的老姑娘有人上门提亲,而且还是公租房亭长保的媒,算是有面子了,不过到底是京官,面子、排场还是不少,前前后后跑了十多趟,最后那六品官家才同意。 由于小娘子年纪实在大,男方给的彩礼钱又足,从提亲到成婚,前前后后三个月时间就成了。 “老天啊,天气太热了。”明天就要举行婚礼,尘埃落定,宋简茹终于放心了,回到附马府,一进有冰置的房间,整个人舒爽了。 果然从简到奢容易,从奢再过苦日子就不行,她脱了外裙,准备换上薄衣衫,一个转头,公子竟坐在厢房榻上,手拿一本书,悠哉悠哉的翻着书页。 “公子……”这段时间,她出去野了,公子忙公务也是忙疯了,二人虽说天天见面,却跟没见一样。 “舍得回来了?”赵熙慢悠悠翻了一页。 宋简茹习惯狗腿般的笑笑上前,“公子,你忙完啦!” 五六月份真是春收入库之时,作为度支副使,他很多天都在公署熬夜,他回来时,她基本都睡着了。 赵熙眼皮一抬。 “对不起啊,公子,我又多话了,嘿嘿。” 黄昏将至,暮色合同。 厢房内并未点灯,榻后是一扇巨大的开窗,夏天已至,窗口细窗纱,日落的霞光透过细窗纱照过来,映在宋简茹精致白嫩圆润的小脸上,美的空灵清绝,一双月牙眼背着光线,都能看到神彩飞扬。 果然放出去,她就鲜活的灵气逼人,甜美的让他目不转睛。 “公子……你吃过晚饭了吗?”最近,宋简茹迷上了大宋的小贩摊,在外面吃了很多美食,要不是赵熙让她准时回府,她都想去逛夜市,肯定别有一翻滋味。 赵熙眸光一敛,垂下,“还知道问公子有没有吃晚饭?公子吃了如何,不吃又如何?” 宋简茹挤出假笑,“没吃,当然我去做给公子吃啦,公子你想吃什么?” “手艺没生疏?” “公子看你说的。”不就是三个月没怎么去厨房嘛。 赵熙冷哼一声,并不说话,继续翻书。 这是什么意思嘛,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宋简茹为难了,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等他示意,他却慢斯条理的看书。 …… 思来想去,这三个月她确实总往外跑,是有点过份,那就填肚子的来一份,再来一份甜食? 大夏天,又能填饱肚子,又能吃得爽的,首推凉面了。 凉面,古称为‘冷淘’,大诗人杜甫曾写有《槐叶冷淘》一诗:‘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敷……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 这大概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凉面。而后,宋代诗人王禹,也在诗中描述过‘甘菊冷淘’的类似制作过程。可见‘冷淘’自唐宋以来,早已成为人们在夏天不可或缺的食物。 宋简茹来大宋朝,刚开始赚钱时就做过北京芝麻酱凉面,今天就重温一下过去,上手做了一份味道十足的凉面。 甜点嘛,费了些功夫,做了冰淇淋,又凉又甜,赵熙肯定喜欢。 从厨房再进小厢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厢房内点上了灯,一片明亮。 “公子……”步履急急,面上笑容甜美,放下手中食盒时,伸手捋了鬓角的湿碎发。 最近太忙了,乍松懈下来,赵熙倚在榻上不知不觉眯了一觉,听到脚步声才发现手中的书不知何时被小厮拿走了。 宋简茹进来时,他又把书拿到手上,目光迎向门的方向,她进来目光就与他撞上。 她根本不知道他刚刚小憩过。 “公子……”怎么还不起身净手吃饭呢?难道吃过了,她望向他。 刚刚醒来,赵熙正在缓劲,“做了什么?”声音低沉慵懒,带着几分倦意。 “公子你猜?”食盒盖子刚要滑开,听到他问,她停了手,转头,俏皮的问。 赵熙起身,踱步走到她身后。 他高大颀长,负手而立,半年度支使的锻炼,举止更清朗矍然。 “猜出来了吗?”宋简茹侧头,一张小脸俏生生的面向她,清灵温婉,夏日烦燥的心不知不觉就沉静下来。 “闻这味……”他身体前倾,“好像有酱的味道……” “有。”她笑着点头。 “还有……”赵熙的下额抵在纤细的肩膀上。 “公子……”突然亲昵,宋简茹肩膀下意识躲避,矮下去。 赵熙垂眸看她。 “公子,肚子不饿吗?” 他却答非所问,“跑来跑去,不是帮人买房就是帮人成婚,怎么像个当家主母?” “……”这话跳的也特突兀了,宋简茹差点没反就过来,跟主母有什么关系,“公子,明天是梁叔大喜的日子,我还要过去帮忙。” “帮完之后呢,等他们生小孩?” “哈哈……”宋简茹噗呲一声,没忍住大笑,“公子,你怎么说这个?” 赵熙冷哼一声,“公子饿了。” “哦哦。”宋简茹连忙揭了食盒盖子,“公子,你在留陈时经常吃的芝麻酱凉面。” 赵熙慢条斯理的坐下吃面,边吃边扫了眼桌上的甜点。 宋简茹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觉得特别孩子气,跟馋嘴的小男生一样,还挺可爱,她拿起一个,“公子,我可以吃一个嘛?” 赵熙抬眼,给了个‘你再敢问这种废话试试’的眼神。 宋简茹抱着冰淇淋低头就吃了一口,哇,大夏天,能在古代吃上冰淇淋,这种感觉简直就是太爽了,没等赵熙一碗芝麻酱凉面吃完,她手中的一个冰淇淋已经吃完了。 去洗盘架前净了手,准备给赵熙收拾面碗,肚子却突然疼起来了,而且疼的要弯腰的那种,她双手按着肚子,额头的汗瞬间下来了。 赵熙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她,“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直接蹲到地上了。 “来人……”赵熙紧张的马上叫人。 “公子……”赵左等人迅速进来。 “叫太医。” “是,爷。” 小喜儿跑到宋简茹身边,“爷,我来。” “不用。”赵熙伸手要抱宋简茹。 她疼的直龇牙,“公子……别……别抱,我……我先缓缓。”小肚子被勾刀刮过似的,一阵疼似一阵。 赵熙脸阴沉下来,“来人——” 赵右上前一步,“给我查,是谁在冰淇淋里面动手脚。” “啊……”小喜儿等人俱一愣。 小吉儿上前一步,“除了牛奶,其它东西,我都确定没问题。” “为何牛奶不能确定?” “这……这个从外面运进来不好控制,不过……不过我已经验过了,应当……” “什么叫应当!”赵熙的口气已经很凌厉了。 小吉儿等人吓得立即跪下。 宋简茹虽疼得不能动,她觉的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应当是她贪嘴吃了凉的原因,“公……公子……”她试着站起来解释。 猛然,身下有什么热流涌出,她惊恐的瞪大眼睛。 “茹儿……”赵熙被她瞪得整个人都慌了,那还有刚才的清朗举止,“茹儿……”手忙脚乱的要抱她。 “公……公子……不要……”宋简茹捂着肚子不停的后退,汗水不停的从她鬓角流下。 老天啊,这……分明是中毒的迹像啊,小吉儿吓得哆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整个起居院兵慌马乱。 太医两脚悬空,是被两个侍卫架着过来的。 “郡王,老朽来了,来了……” “太医,太医……快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赵熙此刻全身都是汗,强自镇定。 可怜老太医,一把年纪,颤歪歪的赶紧过来,“菇娘子,手腕伸过来。” 赵熙拿着宋简茹的手腕送到太医面前。 老太医两指搭上去,只几息功夫,一张带着褶子的老脸惊讶的看向赵熙,“郡王,你这是……”玩老夫呢? “张太医,是不是茹儿没救了?”赵熙整个人就快崩了,声音又低又沉,透着绝望。 “不是,不是,公子,我没事,我是……”宋简茹小脸苍白,肚子疼得要打滚。 还没事?赵熙双手搂得更紧了,低头,脸埋在她颈项里。 “咳咳……”老太医连咳数声,“郡王,莫急,菇娘子只是葵水来了,乍饮凉食,引发了她的月事痛疾,吃几副方子就好了。”他要是再不说,年轻的郡王急的就能白了发。 “……”葵……恍乎间,赵熙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向宋简茹。 要不是疼痛太厉害,宋简茹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本尊十四岁才来葵水,来就来,一来就这么大阵仗,搞得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了。 一屋子人脸色纷呈。 乐安郡王起居院大晚上兵慌马乱,惠平公主当然知道,马上问,“怎么回事?” 老嬷嬷刚派人打听好,一脸笑眯眯的回道:“回公主,是好事。” 惠平眉头一凝,“什么好事?”不相信。 “回公主,菇姑娘的葵水来了。” 惠平一喜,“真的?” “是的,公主。” 惠平立起身,“这么说,熙儿终于可以跟他行房了?” “是,公主。” 惠平公主神情复杂,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儿子他在那个方面到底行不行了? 宋简茹从没有想到,一个人来个月事竟跟生场大病似的,她连梁叔的婚礼都没有去成,真是万分遗憾。 “什么地方都不要去,好好在家里休息。”赵熙严厉中带着温情。 “公子,可今天是梁叔一生中最大的喜事,我不去,真的说不过去。” 赵熙没想到小丫头缠起人来,真让他吃不消,头疼,“赵左——” “爷,小的在。” “你亲自去送一份礼,并告诉姓梁的菇儿什么情况。” “是,爷。” 一个普通的平民,让乐安郡王身边的第一侍卫送贺礼,也算祖坟冒青烟了。 “不方便?”梁道勋听到赵左的话蒙了,他和宋二娘就亲叔跟侄女,还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乐安郡王知道他们的秘密了,内心一阵慌乱打鼓。 赵左见他误会了,跟他主人一样头疼,这种事怎么好说嘛,看到宋英娘站到边上,高冷的说:“你跟我来。” 冷不妨被贵人点名,宋英娘诚惶诚恐,跟着赵左出来,“赵将军——” 赵左左右看看,无人,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茹姑娘来了女人们都来的事,肚子疼,所以不能参加婚礼。”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女人们都来的事?宋英娘回味一遍突然明白,原来二娘是来——老天,二娘才来这个嘛? 冬娘、玲娘见高冷将军走了,连忙走到姐姐身边,“大姐、大姐,二姐怎么啦?” “她来……”见弟弟和梁叔也过来,宋英娘余下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她……肚子疼,今天不能来了。” 梁道勋与宋梓安听到这个马上要去附马府看人。 “叔,不用了!”这种事还真不好去看,“你还要大婚呢,放心,菇娘真没事。” 梁道勋狐疑的看向英娘,搞不明白,既然生病了,又怎么说没事,好像她也不像难过的样子,究竟怎么回事? 夏日炎炎,风月馆里可不热,房间到处都放着冰块,处处都是优雅的丝竹声,几个中年男子围坐在大国舅蒋锃身边,低声暗语说着话。 “还真没想到赵熙竟然把差事做了下来。” “何止是做下来,以老夫看,他都快得心应手了。” …… 几人摇摇头,既佩服其才华,又觉得对方壮大,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有人转头,“国舅爷,自从赵熙负责国库出纳,各个衙署领银子都不那么好领了,不管什么名目,总要被他考核几遍,不合规的,都被他打回来了。” 度支下辖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分别负责掌理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国库出纳,作为度支副使,他被分配具体负责国库出纳,就像现代各个市县的副市长、副部长等,都会被分配负责管具体某个项目。 蒋锃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你们这些家伙不是挺会给人使绊子的嘛,一个还未办弱冠礼的臭小子就把你们难住了?” “谁……谁能想到好男风的乐安郡王还真有两下子,一般账目到他手里,没几下就能被他看出端倪,他已经杀过好几只鸡敬过猴了。” “那就给他寻点事。”蒋锃阴柔的面色一沉,想到九皇子护着他,他心理更不爽了,圣上直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大皇子、九皇子、三皇子都曾是嫡出,她姐姐好不容易坐上皇后之位,让五皇子成了嫡出,可不能让赵熙等人坏了事。 有中年男人问,“我们愚纯,还请国舅爷帮我们拿拿主意。” 蒋锃扫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头一缩,吓得不敢吭声了。 肚子到没疼多久,可是赵熙却一直让她躺在床上,不但如此,竟还在府里陪她,“公子,你不去署衙办公?” “调了休沐。” 还有这种事。 “那书房里肯定有一堆公文等着你批阅?”宋简茹真不习惯与他大白天共处一室啊,搞得像新婚小夫妻一样难分难舍的,怪难为情的。 赵熙瞄了她他,“赵左会把要批的公文拿过来。” “……”还能这样? 第106章 心动 梁婶 小厢房内,一边是处理公务的半桌,另一边是休息的床榻。 赵熙坐在桌边,悬臂书写,认真的处理公文;宋简茹躺在榻上,大夏天,肚子上盖着毛毯,无聊之极,不时望望正在处理公文的男人。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优秀的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视线上移,一管高鼻从山根拔起,高眉基,眼睛深邃,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 此刻,他正垂眼批阅公文,纤浓的睫毛长长,拓下淡淡阴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微垂眼尾,平日锋芒尽敛。 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坐在宋简茹对侧,却温情的卸去了锐利清冷,让无聊的宋简茹莫名有种被关爱的甜蜜。 感觉有人看,赵熙抬眸。 偷看,冷不防被捉了个正着。 “看什么?”赵熙轻笑。 宋简茹被他直视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烫,不自在的挪过头,“没……没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冰冷的有些疼的小肚子。 赵熙目光移到她手上。 垂眸半息,放下笔。 听到脚步声,宋简茹转过头,“咦,公子,你要喝水吗?”要不要叫小查小润,她可不想起来伺候他。 结果……公子坐到榻边,伸手。 “公子……”大白天他想干什么,宋简茹慌张的朝榻里挪。 赵熙一手按住她,另一只手掌覆到她小肚子上,温热的手掌瞬间温暖了她冰冷的小肚子,跟暖宝宝、热水袋一样,不不,比暖宝宝牌还要温暖牌。 宋简茹怔怔的看向赵熙,亲密的动作,让她有些恍惚,还有些心动,“公子,你还是处理公文。”她看向半桌上一堆公文提醒他。 赵熙看向她别扭而轻颤的睫毛,她那点小心思,他怎么会不知,“不防事。”手掌在她小肚子上轻轻按摩。 宋简茹冰冷疼痛的小肚子在他的手掌慢慢舒缓,疼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公……公子……”温暖让宋简茹感觉不真实,有些不安,“你是不是也帮别人……”手法这么熟练,感动之余,又有些小失落。 赵熙轻哼一声,“帮过谁?”他撂下这句,条然站起来,走向办公桌。 宋简茹登时觉得肚子一下子冷了不少,呃……心里莫名还点小失落。 赵熙却把半桌挪到了榻边,坐到她身侧,一手拿笔,一边再次抚上她冰冷的小肚子。 “公子……”这下不止是感动了,还有心动,心口小鹿不知为何突然就欢跃的跳起来。 封建贵公子啊,不仅没有古板的避嫌女人的月事,还把公文拿到房间陪她,不仅陪她,还给了暖宝宝的掌心。 悄悄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宋简茹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起。 他是喜欢她的? 从认识到现在,宋简茹把两人之间的一切过滤了一遍,很多种种,好像都超出了挡剑牌,难道不是挡剑? 她喜欢赵熙吗?应当是有心动的,毕竟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男人在眼前晃悠,又如此贴心,好像很难不心动哇! 宋简茹内心扭成了一条麻花。 她承认她觊觎赵熙的颜值和身材,要不然,平时他对她亲亲抱抱,她不可能同意,更不会半推半就,甚至……享受。 而且随着接触时间越长,他冷漠疏淡的外表下,竟有暖男潜质,虽说贵公子脾气仍在,但在慢慢之间,她还是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不同,要是……他不那么大男人主义好像也不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简茹抬手拍了下额头。 “怎么了?”赵熙听到动静,停笔,转头问。 “没……没什么……”宋简茹不敢看他的眼。 她真是疯了,赵熙可是有婚约的人,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可是门当户对的名门世族闺秀,她宋简茹算什么,暖床?通房。 她能跟别的女人共享男人?算了。 宋简茹闭了闭眼睛。 肚子上的掌心带来的感觉有多心动,这会儿现实的残酷就让她有多失落。 赵熙见她闭眼,以为她睡着了,放下手中笔,把毯子拉起,给她盖好,又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拿暖手炉过来。” 小查心道,他没听错,大夏天要这?不过主人让拿,他就去拿,没一会儿,暖手炉来了,锃亮的椭圆形热水铜捂子,外面雕着复杂好看的花纹。 赵熙把热水铜捂子轻轻放到宋简茹盖在肚子上的毯子上面,批完一个公文,就帮她动一下热水捂子,生怕她肚子被烫着。 公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温暖细心,都让她舍不得离开了。 睡了一天,起来吃晚饭,晚饭过后,宋简茹被赵熙逼着喝完一碗汤药,一碗红糖红枣水,直喝得大汗淋漓浑身快意她也终于活过来,肚子由冰变得正常。 不过大夏天,她人也折腾的不轻,“公子,我去洗澡了。”浑身都是汗。 “不能洗……”赵熙可听太医说了,女人月事之间最好不要洗澡。 老天,这么热的天怎么可能,宋简茹赤溜跑了,“我用热水冲澡。”边跑她边喊了一句。 来了月事,坐在澡桶里,想想都渗得慌,宋简茹才不呢,反正驸马府里不缺热水,她站着淋浴。 冲澡?赵熙想到在战场上,男人胡乱洗洗的样子,嘴角一抽,这丫头……真拿她没办法。 大半个时辰之后,宋简茹从洗漱房出来,进了小厢房,“公子……”他居然还在办公,“很忙吗?” 赵熙抬眼,心道,一个白天,他一边公文,一边帮她调理冰冷的肚子,平时半天的活,生生拖到了现在,看了她一眼,垂眼继续,“快了。” “哦。”她本来想进卧室的,可是他都陪她一天了,她一个人进去不太好,无聊之下,站到他桌子对面。 赵熙鼻间忽然传来淡淡的澡豆清香,稍稍抬眼,小丫头胳膊垫在桌上,人半站半趴,单手托着下巴,宽松的袖口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皓腕,嫩生生的晃人眼,撞到他目光,嘻嘻一笑,“我陪公子。” 赵熙轻嗤一声,究竟谁陪谁?收回目光。 余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她俯身靠着半桌,领口因着她半趴半倚的动作微微敞开,从他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几分莹白弧度。 赵熙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强行将视线挪开,嗓音低哑道,“站没站相。” 宋简茹正随意扫向桌子上的公文,听到对面公子的训声,真是封建大男主议,撅着小嘴,站直,“公子,要不要喝水?”白天他伺候了她一天,现在她肚子不疼了,也该伺候他了。 赵熙:“不用了,要是闲着没事,去寻一本书看,过会儿睡觉。” 她还以他会让她先睡呢?好,看书就看书,宋简茹又躺到了榻上,拿起那本地理志继续看,一边看一边暗暗计划,等她离开赵熙,一定要好好游览大宋一番,也不枉来到这个曾是世界上最繁华富庶的朝代。 不知什么时候,赵熙身后,小丫头已经睡着了,轻轻浅浅的呼息声萦绕在他耳侧,批完公文,他转身,微微俯身,凝眉看向她。 终于等到她长大了,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粘在她鬓角的头发,一张温婉恬秀的小脸完全呈在他眼帘,轻轻的,他低头亲在她额头…… “公子……”赵左轻声唤了一句。 赵熙伸手示意他等一下,他抄手公主抱,把睡得黑甜的小丫头抱到卧室内的床上,真不知她怎么这么能睡,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竟还能呼呼大睡,真是头小懒猪,赵熙又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出了卧室。 “什么事?” “公主与附马叫你。” 夫妻二人一起唤他?这倒是从没有过的事,赵熙马上明白所谓何事了,“嗯,走。” 附马与公主坐在灯光下一起等儿子,夫妻二人除了儿子,没有任何话,直到儿子来到,小半个时辰,愣是一句话也没有。 “父亲,母亲……”赵熙行礼。 他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沉闷的僵局。 “熙儿啊,母亲今天去皇宫,又请太后转寰,太后老人家都没劝动圣上改口,这可如何是好。”看着什么都优秀的儿子,惠平意难平,她才不想给儿子找个不知真假、又没正经学过中馈的女人。 赵熙神情淡淡,“母亲,圣上一言九鼎,不好随意改变。” “可……可你是他的亲外甥,他怎么忍心让你娶那样的女人?”惠平不甘。 连附马都叹气,“外界传闻卫国公为了妻子的身体才勉强认了这个不知来路的女儿,玄儿啊,到底要不要去提亲,什么时候去提亲,外面的人可都看着我们附马府,你怎么想?” 赵熙垂眸,看不出他心绪,“圣上赐婚,却没有强求什么时候娶,这两年,我不打算提亲。” 公主与附马齐齐看向赵熙,“可你都二十了,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的弱冠礼,古人云,成家立业,不成家,何以把心思全用在立业上?” 赵熙抬眸:“我现在的心思都在公务上,无暇婚事。” 公主与附马相视一眼,儿子一心扑在事业上,到底是好事呢,还是……他们齐齐陷入了沉思。 赵熙调休三天陪了宋简茹三天。 虽说开始,她甚感别扭与不自在,可人真是境环的产物,不知不觉中,她竟习惯了他的陪伴,以至于第四天,她还不能随便外出时,赵熙去署衙,她竟感到了房间内空落落的。 不会,她可是要离开附马府自由自在的人,居然被男人陪伴的温情给习惯了,可真要不得,使劲甩甩头,今天那个好像要干净了,明天她就可以出去见梁叔了,看看他和他的新媳妇过得咋样,是不是蜜里调油。 虽然前前后后,为梁叔的婚事跑了三个月,可是能接触到新娘本人的机会真是少知又少,宋简茹还真挺好奇新娘子的。 一出驸马府,她直奔梁家。 结果大家都等在梁家,“咦,梓安,你没去书院?” “我……请了假。”宋梓安满脸的关切之色,他走到宋简茹跟前,“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紧?”问话紧张而不安。 “没……没事……”十二岁的宋梓安已经高过宋简茹半头了,从小少年变成大少年,竟有哥哥的感觉。 “茹娘,真的没事吗?宋英娘见弟弟关切的太过紧张,引起了新娘子的好奇之色,连忙上前一步,掩饰了弟弟的不安。 “那个赵左对你讲了,没……没事。”女人的事,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宋简茹笑笑,“梁叔,还没恭喜你新婚快乐呢!” 梁道勋想说什么,又因为刚刚大婚,嘴巴张张,不知怎么安慰二娘,“这就是你婶。”干脆拉过新婚妻子介绍道。 “婶,你好。” 王芝兰眉心微促。 她怪异的表情引得众人紧惕,宋家姐弟四人不知不觉站到宋简茹身边,把她守成了一个圆。 梁道勋看到新婚的妻子这样,面上也冷下来,“芝兰,你这是……” 意识到自己失态,王芝兰道,“我好像认识她。” “我……”宋简茹不失礼貌的笑笑,“你跟叔大婚,前前后后,我都跑了,我们当然认识。”看人、下定,都要女方出场,他们之间当然见过。 王芝兰摇摇头,“不是,我爹救过你。” “……”还有这事?众人齐齐看向宋简茹。 老天,她对本尊的事一无所知,怎么知道谁救过谁。 宋简茹老尴尬了。 梁道勋与宋家人都知道宋简茹被赵熙踢摔过头,什么也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梁道勋挤出一抹笑容,“二娘……可能不记得了。” 王芝兰实诚的笑笑,“我记得,我帮你梳过头,你的耳侧后边有一个不显的痣。” “啊……”宋简茹下意识摸耳廓,“我从来都不知道。” 王芝兰道:“不过那时,你不叫宋二娘,你说你叫奚怀秀。” “……”宋简茹傻眼了,本尊到底有多少个名字,除了小常儿,居然又冒出个奚怀秀? 意识到对方太惊讶,王芝兰不好意思的笑笑,“上两次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说的,可是没机会,不好意思,主要是我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忍不住……” 梁道勋新娶的妻子居然跟本尊相处过一段时间?宋简茹震惊极了。 众人也是同样震惊极了。 第108章 手段 外出 宋简茹的担心没有多余,第二日,当她再次出府时,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我有公子玉牌。”明知对方是公主的人,她还是挣扎。 能成为郡王的第一个女人,说不定以后还能升为姨娘,老嬷嬷给了这个丫头面子,态度不错,微微弯腰:“茹姑娘,公子同意,公主没有同意,你一样不能出去。” “……”宋简茹真想杀出去,憋着一口气,转身就回头。 小吉儿与小喜儿相视一眼,连忙跟上。 老嬷嬷在身后不急不徐道,“菇姑娘,公主让你过去。” 又去训话?老天,宋简茹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前有公子虎视耽耽,后有公主推波助澜,她感觉自己这只小绵羊离被吃的日子不远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大脑高速运转。 不管是儿子娶妻,还是儿子找暖床,作为母亲,惠平公主跟万千母亲一样操碎了心。要是儿子跟其他世家公子一样贪恋美色,她会担心儿子没前途、毁了身体;儿子不喜女人,她又担心害怕儿子有特殊癖好不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丫头太妖艳太会爬床,惠平不喜,可是一个丫头与儿子同室同寝大半年还没有破瓜,她又恨丫头没用,连男人都拿不下。 惠平公主怒其不争的看向面前越长越秾丽的丫头:“昨天晚上,记事薄的人仍旧没有记录到你与公子行房,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回公主殿下,没……没有……” “为何没有记录?”惠平公方句句紧逼,真是个没用的丫头。 宋简茹硬着头皮道:“回公主,奴婢那个才走没两天,现在还不太方便。” 惠平眼神凌厉:“你该是不会行房?” 老天,公主她想干什么,宋简茹太穴突突,果然下一秒…… “玉琴——” “奴婢在——” “从今天起,让人事嬷嬷专门调教她,直到学会怎么伺候熙儿为止。” “是,公主殿下。” 宋简茹真的要仰天长啸,怎么会这样……她瞬间切入了生无可恋模式。 傍晚,赵熙从署衙回来,还没想好先去书房还是回起居院,小吉儿等在二门口,“爷——” 他侧头看了眼他,脚步未停。 这一眼,小吉儿懂,意思是他可以开口,他连忙跟上,边走边回话,“茹姑娘今天没出去。” 赵熙唇角一弯,“这倒稀奇了,她能呆得住?” 茹姑娘确实呆不住,她可不是自己想留下来的,“是公主唤她过去问话。” 赵熙脚步顿住,公主母亲……“去端华院。”端华院是公主起居院的名字。 “是,爷!” 端华院某偏室,宋简茹面放置了各式各样启蒙物件——书、画册、陶人,还有模拟示范的两个嬷嬷。 书、画册、陶人,她就当欣赏艺术品了,可是……可是用两个嬷嬷做示范、即使只是模拟,她也觉得恶心,这……这也太恐怖了。 直到这时,宋简茹才相信天朝古代封建社会大家族为了繁衍子嗣所用不及的手段真是令人汗颜。 做的人没不好意思,看得人早已脸如血泼,老天爷啊,赶紧打个雷霹死她。 儿子过来,既在惠平公主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儿子平时很少到内院与她一起吃顿饭,她派人去请他过来,十次有九次总以忙为借口不过来吃饭;意料之中,被他叫过来的丫头是儿子目前为止第一个放进卧室的丫头,情分肯定不一样,果然就找过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赵熙礼貌而疏离的给公主娘请了安。 “熙儿,累了一天了,坐。” “谢母亲。”赵熙踱步、矜贵矍然的入坐。 儿子优秀,惠平满眼都是慈母笑,“来人,摆饭。” 不一会儿,仆人上菜,如流水般摆满了桌子。娘俩一起安静的吃完了饭。 “最近公务怎么样?忙不忙?”消食后,惠平公主忍不住问。 “尚可。”赵熙回的很官方很正式。 惠平公主根本不在意儿子用什么方式回答,不管他如何疏离淡漠,儿子就是儿子,亲生的,啥都容得下,啥都会忽略。 “既然公务不忙,晚上就早点回来,让丫头好好伺候你。”惠平公主一脸慈母笑,话很直接。 赵熙黑如鸦羽的睫毛敛下,拓下一片阴影,看不出他眼中情绪,“谢母亲。” “你这孩子,跟母亲客气什么。”惠平公主笑眯眯的,“熙儿啊……” 他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异样,抬眸,“母亲,有话你请讲——” 公主端直身体,自有一番威仪:“十月份你就要举行弱冠礼,到时不仅太子殿下会来,还有很皇室宗亲也会来,作为郡王,你得拥有皇家仪范。” 赵熙平静的等待母亲继续。 惠平公主道,“你的起居院,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 他认真倾听。 “她们必须该进屋伺候的伺候、打扫的打扫,不能连你的起居院三间都踏足不了。” 三间指,门道正厅、厢房、卧室。 双眸一直望向母亲。 惠平公主知道,她不拿杀手锏,儿子不会听她的,“这是大家族的规矩,你不能偏宠丫头,只能让她进屋,忠勇伯独子的教训你应当听过。” 赵熙眼睫倏然而瞌。 “熙儿,从小到大,你没让母亲操过心,母亲也一直尊从你的意愿甚少插手你的事,可你继续把菇丫头放在房内,就必须得让其他嬷嬷、丫头能入三间。” 惠平公主是平成帝最宠爱的女儿,自然有一番威仪,忍住慈母心,她教训儿子不仅严厉还相当有手段,她的话说完,房间内陷入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附马府。 打破沉默的永远是被动者。 “母亲要拿菇儿怎么样?”他倏然抬眸,神色淡淡。 儿子疏离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惠平忍住心痛,“我不能让一个死过一次的丫头左右你的情绪、心性。” 俗语有言,不死一次能变三命,惠平公主不得不防。 “母亲言重了。”赵熙没想到他的宠爱真的给菇儿竖立了靶子,而这一箭还是来自他的母亲。 “言不言重,就要看你同不同意丫头婆子进房伺候?”惠平嘴角平直,显示了她不向儿子妥协的态度。 赵熙手节骨敲了两下膝盖,“母亲说的是。” 她没听错,儿子居然同意丫头婆子进三间了?惠平还以为要拉据呢,嘴角弯起,高兴的道,“我儿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好好……”她转头,“让菇丫头出来见郡王。” “是,公主。”老嬷嬷连忙安排叫人。 比起这些‘坏人’,宋简茹现在才知道公子有多么好,说亲亲就是亲亲,从不过界。 “公子……”一见到赵熙,宋简茹委屈巴巴jpg上线,嘴巴刚扁一下,就感觉后脊背一阵凉嗖嗖的风吹来,不会,难道公主房间装了空调?她悄悄望向公主殿下。 那眼神跟数九寒冬屋檐下的冰柱子一样,冷得令人发抖,老天爷,出了什么事?一个白天还在教她怎么勾引他儿子上床,怎么现在又切换模式了?难道她劝说儿子换暖床丫头成功了,她被抛弃了? 那她是不是要偷着乐?又狐疑的看向公子,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暗示,结果公子又是那个淡漠疏离生人勿近的模式。 那她现在……? 赵熙起身行礼,“母亲,天色不早,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弯了一腰,转身抬脚。 宋简茹傻傻的,公子走了呢,那她怎么办? 这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为何每次到他母亲这里来,就跟傻了一样,非得让他提醒,蓦然转身,“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走。” “……”还要她呀,宋简茹失落jpg上线,却又不得不装着欢喜的模样小跑跟上去,毕竟还要在大boss手下混日子,要是他一个不高兴就地把她办了,她该怎么办? 跑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公主,撞到了公主意味深长的目光——最好今天晚上就把我儿子拿下的眼神。 不会……这又是什么节奏!宋简茹感觉自己纷乱了jpg。 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令人陶醉,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映在屋檐、树梢,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夏夜的风总是那么令人期待,特别是在没有空调、风扇的古代,徐徐吹来,格外清新,凉爽。树叶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像在窃窃私语,草丛里各种不知名的虫儿悉悉窣窣,细细聆听,像是唱着不知名的歌儿,给寂静的夏夜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宋简茹与赵熙一前一后,慢慢步行。似在享受夏日夜晚的宁静。 抬头仰望夏夜星空,总让人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暇想。星空给人的不仅是宁静,还有辽远、开阔与心灵的一种豁达。 “哎呀……”光豁达不看路,宋简茹的鼻子撞到了赵熙的后背,好疼,她揉着鼻子,“公子,你怎么停了?” 赵熙转身,“想出去吗?” “……”宋简茹如月牙般的双眼灿若星辰。 小丫头傻傻的盯着他,夏日的夜,星辰璀璨,晚风习习,空气中浮动着淡雅清灵的茉莉香,那是她身上沐浴的香气。 “你洗过澡了?”他突然问。 “嗯哪!”两个婆子连怎么洗得香喷喷勾引公子都要教,她只能任由她们‘摆布’,虽然洗得怪舒服的。 突然意识到公子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公子,你前一句说什么?”不就是看个星空嘛,怎么跟醉酒似的,连话都听不真了。 “没听到?”赵熙挑眉,嘴角擒着抹笑意,“那就算了。”故意逗她。 “我……我听到了,你问我要不要出去?”宋简茹从星辰大海中转过来。 公子只笑不语,转身就走。 “公子……公子……”宋简茹追上去,“听说汴京夜市美食如云、商品多如牛毛、买扑热闹非凡,咱们去游玩一番!” 公子负手而行,明明看着不急不徐,她就赶不上,“公子……公子……”可以出去玩啊,她激动的声音都变了。 公主娘不让小丫头出去,那公子就带她出去。 她不是府中的一只小丝雀,她是天空自由的鸟,赵熙不忍她再被关在府中,身上的空灵被慢慢抹去。 去,紧张了半年,公务之事不能说得心应手,但也不慌不乱了,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学习,带上他的丫头,一起感觉夜色如景。 大宋果然就是世界上最发达的朝代,夜市如昼,市场繁荣,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 “公子,晚上出来的人这么多吗?”就跟现代夜市一样。 赵熙端坐在马车正中,侧脸,看向一直揭着窗帘子朝外看的小丫头,跟刚进城似的,看什么都新鲜、都热闹。 “嗯!”回答她的问话,已成习惯。 宋简茹边看边感慨,都说大宋朝繁盛,其实这个时代的人也是浪漫的,他们会吃,会玩,也会喝,曾有现代人假设过,如果真有穿越,最受穿越者喜爱的朝代非大宋莫属,富庶繁华的悠悠岁月,回荡着人们幸福的笑意,大宋以它独特的魅力,引着一代又一代人回望。 宋简茹以为能吃到夜市的独特小吃,欣赏领略大宋的夜市繁华,结果赵大公子带着她进了高档酒楼。 “公子——”下了马车,看向酒楼高高的牌篇,宋简茹怎么感觉剧情反了,穿越文中都是女主女扮男装,然后偷偷溜进酒楼的呀,怎么公子会带着她来逛酒楼呢,而且没让她换装。 赵熙莞尔一笑,伸手。 手被他握住时,宋简茹才后知后觉,她干嘛要让他牵手,真是……好,实际上被帅气的赵公子牵手,她内心还是欢喜的。 “公子,女子也能来酒楼吗?”她实在忍不住问。 “为何不能来?”赵熙侧眸。 “酒楼里不是有……”伎人、陪酒、陪睡什么的嘛……她说话结巴,心虚。 赵熙嘴角弯弯,眼尾一抹促狭:“有什么?” 第109章 勾引 宋简茹嗔瞪一眼,“公子……”手挣扎要脱开。 公子轻轻一笑,并不松手,拉着她一起踱步进酒楼。 门童、小二殷勤上前引路,“乐安郡王,这边请,还要点上次的包间吗?” “这不废话嘛!”赵左上前笑骂一句,“赶紧带路。” “是。”小二哥大概跟赵左很熟,这种熟恁的笑骂,让彼此很亲近,他热情介绍最近推出的菜品,“桂枣人参闷鸡、豉香平子鱼、虾酱五花大菜、香茅大河虾……” 随着小二哥一路报菜,他们上了最顶层包间,古人以左为尊,宋简茹发现他们一直朝左走,进到了一间最大的包间,这大概就是身份的象征。 “郡王请——” 小二哥躬身弯腰,九十度毫不含糊,宋简茹意识到丫头身份,悄悄顿住脚,让赵熙先进门。 赵熙感觉到身侧丫头停步,侧眸望了她眼,并未如她意,一个用力,她和他一起进了房间,宋简茹踉了一下,又被他伸到腰间的手扶住,半拥着一起走到桌边。 “公子……”公众场合太亲昵,她不习惯。 公子垂眸,感觉到她的情绪,拉了椅子,让她入坐。 “公子,你先请——”她可是丫头,连连推让。 赵熙按着她的肩膀,“坐。” 老天爷,这还是古代贵族么,分明就是现代绅士啊!宋简茹内心暗暗感慨。 赵左等人站在门口并未进入,小二哥随后进入,清桌、奉茶,一套下来如流云流水,“郡王,这是点菜册,你请——” 赵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抬眼,示意小二把点菜册子给了宋简茹,“看看喜欢吃什么?” “公子……你点……”她客气的推让。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哦。”宋简茹心道,反正她了解赵熙的口味,那就一了。 在大宋,刚从古代的一日两餐开始改为现在的一日三餐。从烹饪方法来看,跟现在的做法出入不大,而且当时的菜肴远比现在要丰富得多。 所用的作料,胡椒、花椒、茴香、酱油、醋、盐、芥末,现在有的,基本都有了,唯一没有的是辣椒,辣椒是明末才引进中国的。宋朝文字提到了蜀椒和秦椒两种花椒,它们充当着辣味主角。酱油也是自宋文献开始见到记载。 所以看点菜册,菜还是挺丰富的,看菜的配料,这好像是家‘南食店’酒楼。 大宋按菜系分类,有“南食店”,供应南方菜;“北食店”,则供应北方菜;“羊饭店”,主要卖羊肉酒菜;“川饭店”,卖汤面为主;“荤素从食店”卖各色点心。 宋简茹抬头,“公子,这里南菜居多?” “那是自然。”公子知道你在平江生活过,当然带你来吃南菜了。 感觉到他眼里的笑意,她恍然明白公子的用心,“谢谢公子。”要不是梁婶说她在平江府生活过,她根本不知道本尊去过平江。 “谢谢公子。”宋简茹低头点菜。 册子上几乎都是大菜,四喜丸子、葱爆羊肉、山海兜、玉带羹,香螺牒肚……天气淡热,宋简茹倒是不十分感兴趣。 赵熙一边饮茶,一边眸光落在对面小丫头身上,她垂头看点菜册,头顶对着他,元宝髻上只簪了两支简单的珠钗,婉约淡雅。 脸颊肌肤如玉瓷般柔滑粉嫩白皙,而低垂的月牙眼,眉睫弯弯,随着她翻动册页而轻动,圆润的脸蛋,柔和的五官,略宽的眼距,看起来稍带稚气充满灵动烟火气。 是他喜欢的样子,赵熙放下杯子,“选好了吗?” 宋简茹抬眼,朝他嫣然一笑,“选好了。” 小二听到她选好,连忙上前一步,“请小娘子告诉小的。” 宋简茹把要点的菜一一指给小二,“就这些了。” 小二连忙接过点菜册,退到一边,“郡王,你饮用的酒水还是玉沥酒,那小娘子……” 赵熙正思考给小丫头上什么甜酒,宋简茹摇摇头,“我就不喝酒了,给我上点甜瓜汁就好。” 小二望了眼赵熙,只见他默许了,便笑道,“好咧了,饭后赠送的水果是西域来的寒瓜,甜点是杏儿酥,甜汤冰糖炖双莲。” 小二要退去时,赵熙道,“来道清甜桂花茶冻。” “哎呀,小的真是失职,怎么忘了郡王喜茶冻,该死。” 赵熙淡淡的说:“下去。”实际上这次点这道甜点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身边的小丫头,不过他并不言明。 男人的喜欢向来爱放在心里。 “是是!”小二躬身小心翼翼下去安排上菜了。 一时之间,包间只余赵、宋二人。 宋简茹既觉得有些尴尬,又很新奇,作为在大宋开过食肆的人,她有研究过大宋酒楼,负责唱菜名的小二当时叫“行菜”,厨房里面接听菜名的叫“着案”。《东京梦梁录》记载:“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不过这个她现在看不到,转头,看了看包间,大宋不似盛唐,在装饰上去繁化简,看不上去不那么奢华,却一点也不含糊极考究,特别是软装饰上,不仅用了上好的汝窑瓶、里面插的孔雀毛等也鲜美无比,屏风、挂画更是出自名家之手。 “公子……”她听到隔间隐隐有丝竹声传来,“你也要叫吗?”她手朝门外声音点了点。 赵熙眉梢高抬,“你想吗?”意思是,你想听我就点。 她当然想听,来大宋朝一遭,当然想领略一番。 赵熙看懂了她的神色,兴味一笑,“来人——” 赵左入门,“公子——” “让人安排歌姬。” 赵左有些?异的看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微抬下巴,不行么。 他一愣,连忙低头,“是,公子。”连忙出去安排了。 不多时,三四名伶人抱着乐器从另一侧门徐徐入场,“奴家给公子请安,公子金安。”为首的女子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腔,竟是平江府那一带的人。 宋简茹有些讶异的看向对方。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公子出来吃饭会带女人,那带着妩媚的面色尬了一下,细腰软臀抱着琵琶坐下,显得格外妩媚妖娆。 “公子,今天点那一曲?” 今天点那一曲?这意思是以前经常点她唱曲?宋简茹侧眸,笑眯眯的看了眼赵熙。 公子被她这一眼看得别开眼,还清咳了一声,“想听什么?”意识到眼眸躲闪,他又转眼看向她。 “我又没听过,那知道她会唱什么?”宋简茹手托下巴,胳膊肘撑在桌上,歪头,不时朝赵熙看看,又朝妖娆的歌姬看了眼。 两人之间好像有故事啊! 赵熙又清了一下喉咙,“那就点个蝶恋花。” 哟,还蝶恋花,宋简茹的眉毛就差飞起,公子,行啊! 唱曲的歌姬应了声,“是,公子,奴家就这唱来。”娇羞含怯的看了眼赵熙,朝左右伴奏示意,她身边的两三个伴奏马上抚琴、吹笛、奏箫,丝竹声优扬响起。 还挺动听。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 咦,好像是晏殊的词啊!宋简茹心道,这是小曲? 诶,一心只学理科、只学经济的宋简茹并不知道宋代流行的曲目大多是有名诗人或是词人着的,歌姬在各式宴会、酒楼、甚至清楼传唱,而我们熟知的大词人柳永,便是其中之一。 意识到孤陋寡闻、才疏学浅后,宋简茹的小脸红了。 公子莞尔一笑,轻声提醒,“别光顾听曲,吃菜。” “哦。”宋简茹连忙给公子拿筷,却是公子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吃。” “谢谢公子。” 赵熙抬手,轻轻触了她头顶:“假客气。” “咳咳……”刚刚吃了一块牛腩,被公子这么一说,差点呛到。 公子赶紧拿了温水过来,“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老天,这是怎么了,公子温柔的不像话,一点也不像在府里,宋简茹都不习惯了。 不要说宋简茹不习惯,就连一角唱小曲的伶人也不习惯,这还是那个冷漠倨傲、又恣意矜贵的乐安郡王吗?曾经的他,扫她一眼,那孤傲像冰锥子一样往她骨缝里钻,却又无端惹人心悸。 未曾料,那样冷漠矜贵的人能对一个女人这样温柔体贴,原来不是贵公子不懂温柔,而是看对谁,刚才的柔媚做作就好似一点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亏得她听说乐安郡王宠丫头了,还以为有机会了,没想到……眸中不甘一闪而过。 宋简茹感觉到伶人不悦,好像她的到来打扰到他们似的,“公子……”呶一下,美人不乐意了。 赵熙面色不凛,“不乐意就出去,换一拔。” “没……没有……”伶人吓得从凳子上滑下,双腿一跪,“请公子饶过奴家。”头垂到地,露出优美如雪白的漂亮脖子,夏天衣薄衫浅,肩边一截滑落,露出小巧精致的锁骨,漂亮性感的不像话。 真是犹物啊,要不是她坐在赵熙身边,这美人怕是已经爬到赵熙脚边了,一定会抱着他双膝,奉上一双盈盈欲泣的美眸。 真是赤果果的勾引啊! 赵熙跟看一截木桩子似的,冷冰冰道,“还不唱?” “奴家马上……马上……” 伶人马上坐到小凳上,丝竹声再次响起,“……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瞬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愧是大酒楼,不论是海带煨牛腩、鲍汁扣海参还油浸脆皮鱼都做的非常入味,都比宋简茹这个厨艺爱好者做出的东西好吃。 “公子……”突然意味到什么,她抬眸看向公子。 “嗯?”赵熙以为她不好意思,满脸温和,眼尾绽出宠溺的笑意。 宋简茹咬着筷子,“你是……”难道是……先喜欢我的人……然后……才爱屋及屋喜欢她做的食物吗?毕竟跟大酒楼相比,她感觉自己做的菜好像一般。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吃。”别不好意思,公子亲昵的摸了一下她的……想摸头的,怕乱了她的发,改为耳垂。 这……这也太亲昵了,看了一眼弹唱的几人,宋简茹羞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想公子是先喜欢她的人还是先喜欢她的美食,赶紧低头吃饭。 赵熙嘴角弯弯,亦伸筷吃饭。 桌上的菜真的挺丰富,作为美食爱好者,她吃每道菜不仅细细品偿,还去研究食材的配对,像这道淡菜,用淡菜煨肉加点汤,就很鲜美,把去掉内脏的淡菜肉用酒去炒,也很好吃。 店小二唱的‘假蟹’,实际上就是黄鱼去骨留肉加咸蛋做成的,因为味道极鲜美,又因蛋黄像蟹膏,所以被人们称为假蟹。 前世也有八宝肉,宋简茹吃过,但是远不如今天晚上吃到的好,她忍不住问店小二,“都有什么配料?” 店小二为难,这可是厨师的拿手绝活,他怎么知道。 赵熙是谁,是乐安郡王啊,是平成帝最宠女儿的独子,“让厨师过来。” “是是。”小二忙不跌跌的过去叫大厨。 宋简茹不好意思的拉拉赵熙的袖子,“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要是厨师不想回就算了。” 赵熙显然不这么想,作为权贵,他想知道什么就要知道,才不管是不是谁的拿手绝活。 大厨师没一会儿就带着满头汁过来了,“小的给郡王请安,味道还合您口味不?”他点头哈腰,一副事奉权贵该有的样子。 “嗯。”赵熙慢悠悠的抬眼,“这道八宝肉如何做的?” 宋简茹看到了大厨的为难,不过他还是挺识时务,笑着一张脸:“回郡王,肥瘦各半的猪肉一斤,先用白水煮沸一二十滚,捞出之后把肉切成柳叶片的形状,再准备二两小淡菜、二两鹰爪嫩茶、一两香菇、二两海蜇头、四个去皮的核桃仁、四两笋片、二两上等炎腿和一两麻油,将肉放回锅内,加入酱油和酒煨至五分熟,再将上述配料加入肉中,最后放入海蜇头,这道菜就成了。” 第110章 又见面了 说得很详细了,宋简茹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我说味道怎与别家不同,原来大厨师加了鹰爪嫩茶。” 这其实是大厨的独门秘极,他原本不想说的,可是像乐安郡王这像的人,吃的就是不同,他想问的也是不同,如果他不说,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权贵,弄不好不仅丢了饭碗,还可能丢小命。 以茶入菜,宋代人顾文荐的写的《负喧杂录》中记载:“凡茶芽数品,最上曰小芽,如雀舌、鹰爪,以其直纤锐,故号芽茶。” 最好的嫩茶又称为雀舌或是鹰爪,以前的人喜欢在烹饪猪肉时加入嫩茶,用来增加肉质的清香,现代人还依然保有这样的喜好,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龙井虾仁’了,用茶来烹饪食物还是有讲究的,例如,用龙井茶做菜味道鲜美;用红茶来调味香醇可口;用乌龙茶炖汤别具风味,平时我们喜欢吃的茶叶蛋,也是以茶入菜,芳香扑鼻。 这一顿晚饭,不仅有丝竹小曲,还在品偿美食时探到别人的独门秘籍,宋简茹感觉相当满意了,要不是闯进意外之客的话。 炎炎夏热,高档大酒楼内,处处放置冰块,凉爽宜人,宋简茹虽大快朵颐,也没觉得身上出多少汗,吃得快撑了才放下筷子,望了眼公子。 他一边听悠扬小曲,一边斯文的吃着菜,周身透着矜贵,如同一堵隐形的墙,堆砌起冷漠和距离感,像无端的隔开了房间内所有人。 也许这就是阶层!宋简茹移开目光,看向唱小曲的美女,美女不防贵公子身边的女人看过来,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抑扬顿挫的小曲有一丝丝停顿。 不过须臾,她又恢复如常,咿咿呀呀、婉转动人。 赵熙的余光落在突然变得安静的宋简茹身上,随着她身子朝前微倾靠着桌子,手背抵在下巴,侧脸半露,明眸皓齿,如同画中仙,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赵熙眸光一学,心中悸动。 刚要转头,包间门开了,“赵子玄——” 他闻声转头,眉头微蹙。 谢衡双眉一挑,“怎么?不欢迎?”不客气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目光落到宋简茹身上,“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谢衡。”赵熙锐利眸子一眯,冷眼看过去,“这是我的丫头。” “那又怎样?”谢衡一胳膊搭在圈椅上,一胳膊落在桌上,姿态懒慢,一副欠揍的样子。 宋简茹外出遇到谢衡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备梁叔与梁婶婚事这三个月当中,出来十次,能遇到七次,每次都被赵前挡住了。 也许并不是被赵前挡住了,他好像就到她面前刷个存在感,为了什么呢?就因为她在大年夜那一通评论?要是这样,那晚出去,她就该把嘴封上。 赵熙扫了眼谢衡,目光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阴鸷的眼神直接射了过去。 “想打架?”谢衡不仅没被他的目光吓住,还发亮,“走,外面找地方。” 为她打架?宋简茹一头黑线,不会,这二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她就是那个导火索呀,别呀,千万别,她暗暗祈祷,赵熙你可别被他话激怒了,跟个毛头小子一样真出去打架呀。 仿佛听到了宋简茹心中所想,赵熙浑身竖起刺瞬间顺下来,淡淡一笑,“你有空打,我没空约。”说完,施施然起身,“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公务在身还带丫头出来吃饭,这分明是讽剌谢衡没有职务啊! 老天,没想到贵公子们别起苗头来比女人们好不了多少。 谢衡面笑意停在嘴角,眼睁睁看着赵熙趾高气昂出了包间,感觉身后没动静,转头,眉心一促。 “来了……来了……”宋简茹连忙小跑追上赵熙。 “做什么,慢慢吞吞的。” “刚……刚才腿麻了。” 赵熙听到这话,伸手揽住她细腰,“现在好点了吗?” 谢衡在亲昵的背影悠悠出声,“宋二娘,你真甘心做人丫头?” 闻言,亲昵的二人背影皆一顿。 宋简茹转头,神情复杂的望了眼谢衡,“难道我能做谢公子的妹妹?” 谢衡眉毛高高抬起,“本公子想,也未偿不可,他呢?”他指向赵熙,“他行么?” 赵熙冷哼一声:“谢衡,我劝你适可而止。” “啧啧,小丫头,我观你……” “公子,我们走。”仿佛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宋简茹拉着赵熙快速离开。 二人不一会儿消失在谢衡面前。 “公子……”小厮忍住叹息,靠到他身侧,“乐安郡王正宠在兴头上,您……”就不要想啦,凑上来找不痛快,何必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讲。 谢衡目光悠悠收回,看向一角唱小曲的小娘子,“勾引这么久了,还没勾上?” 抱琵琶的伶人听得一哆索,“奴……奴家不知道谢公子说什么?” “哼……”谢衡冷嗤,“你要是能勾引上赵子玄,我倒能高看你一眼。”他起身,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原来手段也不过如此。” 伶人头低垂,“不知谢公子想听什么小曲,奴家为你歌一曲。” “滚出去。”谢衡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伶人被骂得连忙起身陪罪,忙不跌跌的退了出去。 小厮看着牵怒的主子,暗暗叹气,以前的主子可不是这样,为了一个丫头,竟喜怒于形,这还是那个勇猛果敢的小将军吗? “你叹什么气?”谢衡笑骂一句。 “……公……子恕罪……”小厮心道,这么明显吗? “来人——”谢衡面色一凛,突然正襟严肃。 “公子——”身后侍卫上前。 “去查查刚才那个伶人。” “……”侍卫不解,抬头。 谢衡伸腿就是一脚,“让你去查就去查,磨矶什么。” “是是,”一脚踢的老疼。 从酒楼出来,天色不早,被谢衡岔了一下,宋简茹也没心情出去玩了,看到公子神色不渝,“公子,我……”跟谢衡没什么呀。 赵熙侧眸望了他眼,“上车。” “……”她朝街道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驶到面前,她迷迷乎乎跟着气压低沉的公子上了车。 马车晃晃悠悠之中,赵熙假寐。 宋简茹无聊,眨了眨眼,视线不自不觉停留在赵熙纤长的睫毛上,啧,这男人睫毛可真长,真是羡慕。心头这般感慨了一句,视线又往下,落在他的嘴边,微抿的嘴,薄而性感,亲她时…… 唔唔,她使劲甩头,她这是想什么,连忙别开头,这可是个只想把她当丫头、通房的男人呀!从另一个层面来讲,谢衡好像说的也没错,不过他又能比赵熙好到那里呢?妹妹?妹他个头,不过是撩妹的手段而以。 至少现在,赵熙还是尊重她的,她没同意,他就一直等着,只是两年之约马上就要到了,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公子,我们之间…… 赵熙假寐一阵,再次睁开眼时,就见身旁有个不断小鸡啄米的脑袋。看着她这副困倦的模样,他眼波微动,须臾,抬起手,轻轻揽住她的脑袋。像是怕动作太大把她惊醒,他手上并未用力,只起个导导的作用,一点一点的将她的脑袋往他肩上带。 乱晃的脑袋终于有了着落点,消停了。 赵熙稍稍垂眼,便能看到身边那张细腻白皙的脸颊,她睡得很香很沉,乖巧的睡相莫名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傍晚的微风吹过,天边云霞如绮,宋简茹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抬头就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嘴角,还好还好没有流口水。 赵熙看到她这个小动作,嘴角掀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见她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呆滞模亲,也不多说,只先下了车 “下来!” “啊?”宋简茹循声看过去,只见他站在马车前朝他伸出手来。 夕阳如练,暖橘色的光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棱角愈发深邃浓俊。 宋简茹:该死的,她竟然又心动了! 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悸动,宋简茹赶紧摇了摇头,胡乱想什么呢,这是你能随随便便心动的对象吗?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客气道,“多谢公子。”声音几不见的变高,莫名的有几分虚张声势的味道。 赵熙莞尔一笑。只是在她站定后,松开了她的手,径直往里走去。 看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宋简茹按住心底那只躁动的小鹿,深刻反思着:宋简茹啊宋简茹,你可是要自由的人,你不能见色忘了初衷啊,怎么能馋他的身子呢。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一进起居院,她就借口洗漱准备闪人,一抬头,发现除了小喜儿居然还有别的丫头。 怎么回事?出去半天,赵熙的起居院还变天了?她转头看向赵熙。 赵熙面色淡淡,遇到她目光,柔和了几分,“以后,她们和小喜儿一样,伺候我们左右。” “那……那小润小查呢?” 赵熙抚额,“是我的失滤,你毕竟是个女人。” “……”这什么意思?怎么有股过年宰猪的味道。 第112章 消息 苦瓜宴 新来的辰儿有眼头劲,她主动换了名字,“奴婢用月儿怎么样?茹姑娘……” 长得柔柔弱弱的样子,宋简茹心想叫柔儿得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跟这个名字有缘,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良儿一直在宋简茹忍耐的边缘试探,不断的探索着赵熙起居院这一亩三分地,她能撑多少权力。 宋简茹歪在榻上,看大小丫头不停的在眼前晃,不是打扫卫生,就是折叠衣裳,反正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她就纳闷了,“小喜儿,以前这些活都谁干了呀?”怎么就没看到人干活呢? 小喜儿扁扁嘴:“当然是小查和小润哥了。” “他们?”真是怪了,她怎么就没看到呢? 小喜儿道,“他们二人都是趁没人的时候打扫的。” “哦。”宋简茹若有所思。 中午,赵熙不回来吃午饭,宋简茹也没去小厨房,下午,房间有冰,凉爽宜人,她歪到床到一觉睡到傍晚,直到要准备晚饭才起床。 “公子晚上回来吃饭吗?”她问小喜儿。 小喜儿点点头,“我刚才问小吉哥说是回来吃,茹姑娘,你准备什么菜给公子吃。” 宋简茹抿嘴想了一下,“天气热,弄点清淡清爽的。” “是什么?”小喜儿好奇的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宋简茹故意不说。 两人有说有笑去了厨房。 四个大丫头眼睁睁的看她离开起居院,新来的月儿贴到良儿跟前,“良姐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人进进出出,菇姑娘还睡得喷喷香,她好像不大爱问事呢!” 不问事?良儿才不信,没有人不想做管事,甚至做姨娘,从此麻雀飞上枝头享尽荣华富贵,不死的小常儿真是富贵命? 黄昏日落,倦鸟归巢。 忙完一天公务,乐安郡王赵熙拒绝了同僚的小酌、狐朋狗友的相邀、攀附依权的夜宴,赶在月上枝头时回到了附马府。 照例打发小厮去公主娘那里,告诉她,他不去主院吃晚饭。 公子只在书房停留片刻,与他的谋士聂公子交待两句便离开了。 聂流云摸着下巴,“新鲜劲还没过?”几乎都回来吃饭,都不出去社交了,这可怎么开展工作。 小厮问,“公子,你今天晚上还要去酒楼伎馆吗?” 看向桌上一堆公文,“今天晚上能出去才怪。”叹口气认命的坐下批阅公文,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赵前在不在?” 小厮连忙出了书房,在走廊里望了两下,马上有侍卫问,“聂公子需要什么?” “前侍卫呢?” “跟公子出二门进起居院了。” 小厮连忙进来,“公子,前侍卫跟郡王进起居院了。” 聂流云哦了声,那就先批公文。 走在回起居院的路上,赵前回道,“前些天,小吉儿在梁王氏那里听来的消息,我们派人到平江府查了,有消息过来,那个叫葛添的人带着娘子东游西荡,居无定所,专门买人贩子手中漂亮女儿家卖与大户人家,十一年前,他们夫妇从人贩子手中买了漂亮的菇姑娘,没多久就卖给了山里的一对夫妇,结果因为茹姑娘长得太漂亮被进山拐卖人口的贩子又偷了出来,又卖了一道,就是那个被我们抓住的老婆子。” 赵熙听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方:“你刚才不是说那叫葛添的人爱把漂亮孩子卖与大户人家,为何把漂亮的菇儿卖给山里人家呢?” “这……”赵前道:“也许只有等查到葛添才能知道原因了。” 赵熙又问,“那婆子背后的主人查到了吗?” “自从那婆子自已毒哑自己,我们再没得到任何有消息,不过……”赵前不确定停了嘴。 赵熙锐利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为何不说下去?” “禀公子,谢衡在查丰天楼那个经常给你唱曲的歌姬。” 赵熙顿住脚步,面容已经不能用生气来表示了,“查到了什么?” 赵前回道:“赵七想起一件事,他说曾在追赶老婆子时遇到那个歌姬站街,那时他们正在追人,她还凑上来,你知道赵七过目不忘,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顺着谢衡的人看到是她,觉得以她的眼头见不可能在我们追人的时候仍旧凑上来拉客,那赵五说,这个歌姬的行为唯一能说明的是为了前面逃跑的人阻碍我们追人。” 赵熙眸中泛寒。 “爷……”赵前再次说道,“这个歌姬接近你,跟旁的女人怕是不一样……”别的女人为了郡王的权势地位还有魅力。 赵熙眸光微深,“先不要惊动她。” “是,爷。”赵前准备退下,退下前又抬眼。 赵熙蹙眉,“有什么一并说了。” “是,爷。”他说:“卫国公府嫡小姐经常以采办首饰、衣裳出府,不仅与养父母见面,还被我们的人追到去一个小食肆。” 赵熙备准抬起的脚放下了,耐心的听属下回报消息。 “这个小食肆的男主人是个驼背,是个地道的汴京人,周围人对他的评价很好,说他老实爱助人,卫国公府嫡小姐在落难时受过他几顿饭食帮助。” “好人?” 赵前点头,“周围人是这样说的。” 赵熙勾嘴:“那就盯着那个嫡小姐,看她是不是个好人。” “是,爷。” 对于赵熙这样的权贵来说,最不相信的是这个世上还有好人。 夏夜星空蔚蓝澄澈,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宋简茹倚在起居院月洞门口,仰望空星,享受夏风吹拂,格外清新,凉爽。 起居院周围绿化带、小花畦里,躲藏在草丛中的虫儿们顶着夏夜露水也开始放肆了起来,“吱吱啾啾”地叫个不停,依附在树干上的蝉也不认输,“知知知”地在叫,也不知什么时候萤火虫也飞了出来乘凉,在树上一闪一闪地,特好看。 公子负手徐徐而来,月光下,他看到了等待他回来的丫头,夜色朦胧中,她倚墙而立,就像是仕女图中的美人,翩跹动人,美到了极致。 听到脚步声,宋简茹收起靠墙而屈腿,循着声音望过来,一看是等待许久的公子,连忙小跑迎上来,“公子……公子……” 空灵清绝,白衣翩跹,青丝飞扬,犹如飞天落仙朝他而来,赵熙恍了一眼,这是她的小丫头么? “公子……公子……”宋简茹跑到他面前站定,“你终于回来啦!”欣喜中带着小委屈,那小表情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是他的丫头,心头一暖,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等的不耐烦了?” “没……没有……”就是等的不耐烦也不敢说呀。 赵熙抬脚继续前行,“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 “公子你猜?”宋简茹狡黠的眨了眨眼,一脸笑意。 他侧眸而望,她笑的并不真诚,只那带点小得意小骄傲的表情该死的馋人。 公子喉结滚了两下,忍住了冲动。 公子好像饿了,大步流星,宋简茹小跑才能赶上他,“公子,今天晚上我把饭摆到了走廊里,咱们吹风观月好不好?” 赵熙脚步慢下来,“你都摆好了,我能说不好吗?” 说话有漏洞,宋简茹不好意思的抱了一下他的胳膊,“那好不好?” 赵熙垂眸看向他的胳膊,小丫头靠到他胳膊上,柔柔软软,娇俏动人,公子真快忍不住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上了起居院走廊,正对着天井花畦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 “是什么?”赵熙笑问。 四个大丫头看到公子来,连忙上前伺候,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帮更衣的更衣,赵熙一个抬手,“水盆留下,人都退下。” 四个丫头皆愣住不动。 良儿抿嘴上前,“爷,奴婢们听公主殿下嘱咐伺候您,你就让奴婢们尽尽心。” “滚。”这么美好的气氛都被这些丫头破坏了,赵熙根本不耐烦,吐出的字冷凛的像数九寒冬的刀子。 刚刚还温润如玉的公子瞬间变得冷酷迫人,良儿吓得一哆索,她是真的害怕了,连忙带着丫头婆子退进了夜色。 宋简茹从没看到过这样的赵熙,说老实话,她也是吃了一惊,以前他们是素人时,最多看到他的冷漠与疏离,却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 真的是上位者的凌厉。 感觉到小丫头被自己吓到了,赵熙感觉头更疼,面色变得温润,“桌上都是什么菜?” 宋简茹从惊讶中回过神,看了一桌子恶作剧的菜,突然感觉牙逢发凉。 见她半天不回话,难道真吓到她了,细细看一眼又不像,顺着他目光落在桌上,好像每道菜里都有一个相同的菜,眉毛高高抬起,“今天晚上是什么宴?” 宋简茹挤出笑容,嘻嘻一声:“公子,有凉拌苦瓜、苦瓜蒸肉末、苦瓜炒鸡蛋,苦瓜排骨煲,蜜汁苦瓜……” “蜜汁苦瓜?”苦了还能甜?这是么味,赵熙想象不出。 赵熙好看的眉蹙起,宋简茹连忙狗腿的站到他身边,“公子坐——”拉他坐下,拿起公筷就给他夹了一块蜜汁苦瓜,“公子,你尝尝——” 赵熙看着宋简茹,张嘴吃了宋简茹夹过来的苦瓜,一口入嘴,甜味瞬间沾满舌尖,细嚼之下,苦味浸透味蕾,不过,几息过后,完全吃完一口时,又有甘味留在口腔。 “味道不错。” “那公子你再吃一夹。”宋简茹又夹了一块送到他嘴边。 赵熙笑笑,“这一块你吃。” 因为心虚弄了一桌苦瓜宴给赵熙,宋简茹想都没想,这是赵熙吃过的筷子,顺手把菜送到口中,嚼了两下才感觉不对劲,“这是……”公筷呀,哎呀老天,两人公用,真的变成公筷了。 小丫头后知后觉,公子心情瞬间大好,两臂抬了抬,让袖子往向,拿起筷子,吃起苦瓜宴。 除了菜是苦瓜,今天晚上的主食也都是苦瓜,苦瓜鸡蛋饼、苦瓜炒饭、干贝苦瓜粥。反正跟苦瓜干上了。 “你心里有苦?”吃到一半,赵熙调贶她。 “没有。”宋简茹还不真是借苦瓜诉苦,因为天热,吃苦瓜败火,又觉得好玩,才弄了一桌苦瓜宴。 赵熙斜睨了她一眼:“不会我的甜品也有苦瓜。” “那倒没有。”宋简茹嘻嘻一笑,“公子,天天吃甜品,你不怕吃胖吃蛀牙吗?” “胖不胖,你眼睛看得到,我的牙好不好,你也尝过了?” 老天,这是什么狼虎之词,他的牙…… 感觉还是气势迫人的贵公子,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痞坏公子呢,宋简茹决定低头吃饭不理她。 “酒呢,这么好的菜,怎么能没有酒?” “公子,这……这就不要了。”桌上的菜清淡又苦,那里好了,宋简茹不好意思了。 “拿酒来。”他转头朝小吉儿道。 小吉儿只好拿了清酒。 这下真的变成对酒当月遇清风了! 为了怕赵熙多喝酒,宋简茹连忙让小喜儿把甜品从冰窖里端出来。 “是什么?”赵熙小酌两杯清酒,月光下,都能感觉他脸颊晕上了红色,像是那种运动过后染上的性感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想让人直接…… 宋简茹感到了热,用手扇了两下脸,“咦,小喜儿怎么还没有来,今天的甜品可花了我好大功夫呢?” “是什么,我以前吃过吗?”赵熙慢悠悠放下酒杯,朝鸡蛋饼呶了一下。 “公子想吃这个?”宋简茹指着它问。 赵熙点头,“你拿一块给我吃。” 宋简茹刚好用筷子夹的,听他这么说,也不讲究了,伸手就拿给他,他却不接,要她喂。 “……”难道是喝了酒的原因,怎么有点像孩子一样赖皮,宋简茹心虚的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没人,拿了一块苦瓜鸡蛋饼送到他嘴边。 赵熙低头,张嘴却咬了她的手指。 “公子……”老天,宋简茹的脸瞬间跟血泼的一样,公子怎么这样,她下意识后缩,被公子抓住了手腕,他如猫般又啜了她手指两下才吃苦瓜鸡蛋饼。 抬起头,他眼里都是捉弄她的笑意,眼瞳像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简直就是美色无边,看得宋简茹心跳咚咚咚的加速跳动。 哎哟,老天,宋简茹转头看明月,平复如雷心跳。 赵熙却得逞般低笑了声,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放松。 第115章 心思 九皇子被封为宁王,他建的府邸当然被人称为宁王府,此刻,宁王正在听下人汇报他那淘气的小妹,听说她又出去找谢衡了,感到头疼万分,少女怀春,一点也不考虑以后的日子,那谢衡无官无职,将来如何让她体面、如何在贵圈以夫为贵。 “谢衡见了谁?”九皇子赵曜有些惊讶。 “回王爷,见了乐安郡王的丫头。” “就是赵熙身边唯一的丫头?” “是,王爷。” 赵曜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我记得有次赵子玄与我一起用膳,中途回去,就是为了这个丫头。” “是的,王爷。” 他思肘半刻,起身,“出去看看。” “是,王爷,小的马上备车。” 卫国公府,常年不开的庵堂,这段时间白日里门不关了,坐在桌边敲木鱼的妇人,对着外头照进来的日光,安闲的敲着木鱼,整个人沐浴在光线里,透着与世无争的淡然温婉。 卫国公方士尧站在门端偷偷瞧着发妻,一眼不眨,十一年了,除了过年过节,他几乎见不到她,她一直避着他,就为了那丢失的女儿。 她也是他的心头肉啊,他也自责难过,可是……想起往日种种,鬓间夹在黑发中的缕缕白发让这个四十几岁的贵族男人显得沧桑而疲惫。 明珠她什么时候才能原谅她呢? 方士尧黯然转身。 身后,木鱼的笃笃声,不紧不慢,却跟擂鼓一样敲在他心中,让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走了一段路,过来回话的仆人才开口,“国公爷,大小姐出去了。” 方士尧抬头,眉心一促,“什么时候?” “有半个时辰了。” “为何不来报与我?” 仆人嘴角微动,嗫嚅两下,朝身后的庵堂望了眼,国公爷你站在这里都一个多时辰了,要不是你自己离开,小的怎么敢打扰你。 卫国公方士尧长叹口气,“让人盯着她。” “是,国公爷。” 方士尧又道,“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老仆思略一下才道,“没查到。” 方士尧脸色冷冷:“这些年冒充我儿的人多如牛毛,给我用心查,可不能让这些贱民冒了我卫家的血统。” “是,国公爷。” 方沐柔带着丫头采苓到了茶楼,站在门口,等自家马车转弯消失在街角才转身。 采苓不放心般的又朝前面看了看,“柔娘,马车离开了,半个时辰后过来接我们。” “嗯。”她伸手放下帷帽遮纱,“几楼?” “三楼最好的包间。”采苓道,“我让管家订了隔避。” “上去。” “是,柔娘。”她伸手去扶嫡小姐。 两人刚抬步,门口突然出来几个人,冲得她们下意识避到一边,丫头采苓想责问这些人,却没有机会开口,她们目光跟着人流朝街道望过去。 一辆华贵的马车刚刚停稳,三四个过去的人,点头哈腰,一个与马车边带刀侍卫说话,一个伸手揭帘,一个上前接马,一个候着引路。 卫国府已经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国公府,方沐柔跟世子方沐霖出来过,他出来似乎都没有这个阵仗,难道这个人比卫国公府世子身份还高? 方沐柔脑子不停琢磨,比一等国公还高的不是郡王就是亲王,想到谢衡见了谁,她蓦然明白,原来是乐安郡王赵熙。 是她的未婚夫。 微抬下颚,示意丫头整理她的衣饰妆容。 九皇子赵赵曜不是个端着架子不轻易出门的皇子皇孙,相反,因为同胞亲哥是太子,母亲病逝,皇后之位被蒋家人占去,他就充当了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帮他打点防对手,经常出来,且平易近人。 茶楼老板亲自上迎,没敢把所有人都呼出来迎接这位贵人,只是以最少最尊贵的姿态迎接了他。 赵曜弯腰下了马车。 “公子——”茶楼老板熟悉他,知道该怎么叫人。 赵曜微微颔首,算是对老板打过招呼。 茶楼老板受宠若惊,“公……公子请——”一般时候,京城的世家公子们进茶楼都是顶着两个鼻孔进门的,怎么会对他们这些生意人打招呼。 九皇子果然平易近人。 黑色的发优雅的束在后面,一缕黑发随着白暂的脸庞垂落,一双丹凤眼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浅色薄唇,眼中流转着妖娆的光华。 乐安郡王赵熙,方沐柔见过,他不是,可是他通身的贵气、气度比赵熙还甚,他是谁? 贵公子抬步进茶楼。 贵气逼人的赵曜让方沐柔下意识又朝边上避了避。 赵曜一手负在后腰,一手拿着折扇,他的仪态端庄,面容清俊,行姿挺拨,气质潇洒,真的太不同凡响了。 茶楼前的行人不自觉的住脚行注目礼。 赵曜偶尔眼神冷峻,偶尔笑起来时,会透有那么一丝严谨。 方沐柔目光偶然与他撞到,心跳如鼓,老天爷,他……来了……他看我了……怎么会有男人笑的如此……她形容不上来,反正就是高山仰止般的仰视。 方沐柔特别懊恼,怎么就带了帷帽呢?此刻,她多希望有一阵大风吹起她的帽纱啊! 仿佛有所感应,真就来了一阵清风,她的帷纱被风吹起,公……公子……她多想喊一句,却只看到那个玉树临风男人的背景。 “柔娘——”丫头采苓也为她着急。 街角口,小僮惊奇,“公子,那不是九皇子嘛,他怎么也来了?” 是啊,他怎么来了,席慕白抬头望了眼面前的茶楼,它确实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茶楼,可是这些地方大部分是中老年官员喜欢来的地方,年轻人都去酒楼、清倌了。 难道是因为谢衡在这个地方见了宋简茹的缘故? 想想方世子这个不着调的小舅爷,席慕白摇头,“这地方倒是合适见女眷。” “公子,那我们还要不要上去?”小僮问。 席慕白犹豫了。 小僮又咦了一声,“那不是大小姐吗?”他连忙拉了一下主人,示意主人看门口。 席慕白皱眉,“她怎么出来了?”国公爷不管? 想了想,他抬步,“走,进去。” 小僮跟着公子进了茶楼。 宋简茹要离开,结果被赵静宜拉住了,“咱们好歹算认识一场,你就……陪陪我嘛……” 陪……陪什么陪……宋简茹心道,公主啊公主,不会,这男人都这么花花肠子了,“你还要跟他……” “哎呀,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喝杯茶有什么要紧。”在心爱男人面前,赵静宜一副害羞娇嗔模样。 宋简茹假笑着扯了拉着她胳膊的手,“公主殿下,对不住了,要到中午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回家?”谢衡笑侃,“附马府是你的家?” 真是添乱高手,宋简茹瞪眼:“喂喂,你别乱讲,驸马府怎么会是我家,我的家长是梁叔,我回他家。” “哦,那我也去。”说罢,谢衡站起来,走到她前头。 宋简茹傻眼,朝公主看看,又看看他,居然拿她做挡箭牌,难道她来大宋朝就是为了做挡箭牌,一个两个还没完没了。 “对不起,不欢迎。”宋简茹冷冷的撇他一眼,转身就出门,走到门外几步,又转身停住脚,“不欢迎,知否?”说完,也不管自己是个丫头身份,潇洒的下楼梯。 没走几步,与人在半路狭路相逢。 正常情况,上楼的让给下楼的。 这是现代的交通规则。 可这是大宋。 引路的茶楼小二发现下楼的小娘子竟不让路,刚要喝声,被赵曜制止了,甚至,他朝侧边让了一步。 小二的态度,宋简茹原本不让的,结果人家贵公子倒是挺绅士的,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公子!”反正她遵守交通规则,她施施然下楼了。 “喂……”南阳公主赵静宜直到宋简茹真下楼,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人不顾她公主身份,真的走了,连忙走到楼梯口,“那丫……” 还没喊完,就发现她九哥给赵熙的丫头让路,连忙道,“九哥,拦住赵子玄的丫头。” 九哥?那岂不是皇子,宋简茹大脑一个小差,还真被人拦在了楼梯上。 无语的同时,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是一个丫头,一个见到谁都要行礼的丫头。 “简茹见过九皇子,九皇子金安。” 身后,楼梯下,方沐柔听到了什么,竟是九皇子,怪不得如此贵胄不凡,果然就是天家之子,双眼都亮了。 赵曜挑眉,看向楼梯口上面的妹妹,“你知道她是公主?” 宋简茹面带三分假笑,“回九皇子,大年三十,我与公主一起捉过……”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妥,“一起看过烟火。” 谢衡站在赵静宜身后。 赵曜穿过妹妹,看向他,戏谑的眼神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威仪凌厉。 谢衡垂眼,表现恭敬。 毕竟,君与臣。 赵静宜朝身后男人看了眼,鼓了嘴,咚咚跑下楼梯,“喂,那丫头,我也要去你家吃饭。” 谢衡去,她也去,看他怎么甩了自己。 宋简茹头疼,“公主殿下,奴婢家很简陋,真的,没骗你。” “刚好,我去体验一下民风民情。”说完,挽上赵曜的胳膊,“是,九哥。” 一个能让与自己吃饭的赵子玄离开的丫头,赵曜有几分兴趣,不过去吃饭嘛,还真是不合他的身份。 宋简茹看出了他的犹豫,行礼,显得特别恭敬:“公主殿下,鄙舍实在寒酸破旧,恭迎不了公主。” “本公主都不介意,你怕什么。”越是不让,十四岁的南阳公主越要去,真是赤赤的叛逆期啊,转头就说,“九哥,你要是有事,你先回去,我跟……” 刚才这丫头有报个名字,赵曜不仅过耳不忘,还过目不忘,大年三十晚上,他见过她,记得;不过,她好像不记得他了。 那天晚上,她的眼里似乎只有赵熙。 还真是有意思。 妹妹是个马大哈,要是生在平民家,走在路上被人卖了怕是还替人家数钱,他兴味的看了眼宋简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妹妹居然要与她一起玩。 什么?用手段?宋简茹要是知道九皇子赵曜这么想,肯定要翻一百个白眼给他,他那只眼看她耍手段了,都是你们非要跟着好不好。 “叫什么名字?” “宋简茹。”她面带微笑,职业乖顺。 “我跟简茹出去玩玩。”赵静宜欢脱的摇着九皇子的胳膊。 赵曜深深看了眼宋简茹。 宋简茹不敢担这个责,避开他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眼谢衡,意思道,你别找我呀,要找也找他。 赵曜秒懂。 怪不得能得赵熙的喜欢,果然是个有心机的丫头。 赵曜瞥了她,意味不明笑笑。 看到他的笑意,宋简茹莫明的感觉有些冷,果然是皇子皇孙,个个心思深沉的让人害怕。 都怪谢衡,好死不死的让她来这里做什么,微抬头,瞪了他一眼。 那男人却漫不经心地下了楼梯,天窗照进光线,他的侧脸俊郎,弧线干线,唇角微弯带着抹痞痞的笑意。 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宋简茹真是无语了,示意他赶紧打发面前两个皇子皇女。 谢衡行礼,“庶下见过王爷。” 赵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曾经惊艳过北方的战将,他其实很欣赏,不过,这几年在京中早已被温柔冢消磨了意志,变得跟一般世家子弟一样颓靡混日子。 勾嘴一笑,“子衡去吃饭?” 谢衡点头,“小丫头厨艺不错,去噌一顿,王爷您……” 赵曜未作声。 宋简茹暗暗祈祷,谢衡一个人搞事情就算了,这两个皇子皇女千万别来,她可承受不起。 老天爷没听见。 “难得出来,在哪里都一样吃。”停了半晌,赵曜淡淡一笑。 谢衡显然没有料到赵曜竟然肯屈身去平民陋巷吃饭。 “不要忘了,本王可管楼店务。”赵曜转身下楼。 “原来王爷是去微服。” 赵曜笑笑,步履丛容,真是天生的上位者。 最高兴的非南阳公主赵静宜莫属,“哇,九哥,你真是太好了。”欢快的抱着哥哥的胳膊撒娇。 赵曜对着她笑笑,“调皮。”真的很宠溺。 诶!这样的哥妹亲情多好,宋简茹心道,上辈子没享受过,这辈子也享受不到,看来只能等她结婚生个哥哥、妹妹看孩子们亲情友爱了。 “怎么啦?也想有个哥哥?”谢衡看着前面的哥妹背影笑道,“找到家人,说不定就有个哥哥。” 宋简茹转头,“你知道我家人?” 谢衡侧脸,“你猜呢?”笑容几分真,几分假。 宋简茹看不出,不过,她摇摇头,“无所谓。” 第116章 怒意 真不知谢衡想干什么,竟也在背后查茹儿的身世,想拿身世讨好茹儿?一想到这里,赵熙满腔怒意,那就不要怪他出手了。 “爷,茶楼到了!” 赵熙从沉思中回过神,理了一下袍角,起身下马车。 方沐柔进了茶楼,思虑几步又出来,“柔娘,为何不上楼?”丫头采苓担心的说:“我们还未见到席先生呢,更没看到他见的是谁?” “见不见到有什么关系,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方沐柔看向茶楼,嘴角擒了抹让人难以捉磨的坚定。 “可……”采苓搞不明白了,“卫国公一直不承认你,又不给你找媒人,要是席先生真找到……”真的卫家嫡小姐怎么办? 她望向楼梯口,轻扯算计的嘴角,“不上去了。” 采苓急了,“柔娘……” 她瞟了眼丫头,“你懂什么?” 主人不满意她多嘴多舌,采苓忙伏低做小,“那柔娘你……” “我们先出去。” 主仆二人又出了茶楼,席慕白不想与她们照面,连忙掩到了门另侧。 小僮见公子回避,没忍住噗嗤一笑,捂嘴,“公子,咱们怎么跟捉奸似的。” 咦,明明方沐柔是跟着席慕白出来的,怎么会比他先到茶楼呢?这要怪就怪席慕白喜欢多管闲事,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又帮了一个外地问路的,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席慕白示意小僮别说话。 小僮连忙捂紧嘴,顺着公子的目光看过去,老天,门口来人是谁,这位才是真正的捉奸的,意识到谢衡是方世子的小舅子,他连连暗暗呸呸,他乱想什么,老天莫怪,谢公子……也莫怪…… 采苓一抬眼,看到了下马车的赵熙,惊喜的捣自家姑娘,“柔娘,柔娘,你看,又是一位贵公子……” 要是一刻钟前,方沐柔见到赵熙或许也会和采苓一样激动,可是她先见过器宇轩昂的赵曜,她的一颗芳心已跳动过。 再见到赵熙,虽然他的容貌昳丽,长得比刚才的贵公子更漂亮好看,阴沉的脸跟刚才温润又威仪的公子一比,却在她心中落了三分。 她不以为意,满脑子想着另一件事,怎样才能再见到刚才的贵公子,又怎么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她在想这个。 门僮看到乐安郡王的马车来了,一边有人去叫主事,一边有人连忙上前候人,主事小跑着出来,边跑边行礼,“小的见过乐安郡王,郡王金安。” 乐安郡王?那岂不是她未来的夫婿?方沐柔一惊,采苓更是震惊,连忙扯主人的袖子,“柔娘……柔娘……”快看,是你未来的夫婿啊,果然生得美如冠玉满大街都不及他一人耀眼。 竟然遇到未来的夫婿,方沐柔着实没想到,微抿嘴角,又不知觉的望向茶楼内,刚才那个贵公子……眉头微皱,大脑迅速转动。 突然,门内,老板恭身出门,站在门口半抬手臂,“公子,请——” 原本就安静的茶楼门口更安静了,什么人得京城第一茶楼老板恭候出门呢? 赵熙循着掌柜的声音望向茶楼门口,两个领路的带刀侍卫出了门,看清他们的衣饰,马上知道谁从茶楼里出来。 微顿。 抬脚迎上去。 猛然,有个带帷帽的小娘子匆匆与赵熙擦肩,他与侍卫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摔倒在地,头上的帷帽落下。 一张清素秀丽的脸映入眼帘。 可他对女人从不假颜色,犹其这种走路都能撞到人的小娘子,分明就是找着法子接近他,他厌恶的抬脚抽出袍角。 小娘子跌倒时压到他的袍角了。 “公子,你……”倒在地上的方沐柔跟被人踢了一脚一般,泫泫欲泣。 丫头采苓连忙跑过来扶她主人,见主人泫泫欲泣,抬头,也带着柔弱,“公子,你怎么能这样?” 这样?那样?赵熙根本不屑。 赵曜嘴角擒着几分笑意,从茶楼出来,“子玄这是遇桃花了?” 赵熙冷冷的刮了他一眼,都不屑他的玩笑话。 子玄?桃花? 走在九皇子兄妹身后,宋简茹还没有走出茶楼的门,她的视线被前面左一个侍卫右一个侍卫给挡住了,听到九皇子笑意的说话声,愣了一下,子玄难道说是赵熙? 快步跨门。 谢衡个高,虽在门内,他已经看到站在门口的赵熙,嘴角一勾,带起几分讥笑,感觉到身侧小丫头迫不急待的步子,瞳仁蓦的一束,目光幽暗。 赵曜走到赵熙面前。 他抬手,“臣见过王爷。” 王爷?果然贵不可言,连乐安郡王赵熙都要行礼的人。 方沐柔连忙起身,“臣女沐柔见过王爷、郡王!” 赵曜与赵熙却跟没有听到似的,“你怎么也来茶楼了?”他眼中含着一抹促狭。 赵静宜心思单纯,根本没意识到自家兄长的问话不是普通的问话,跟着掺和,“是啊,表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赵熙收敛情绪,抬头,淡淡看向他兄妹身后。 与谢衡的目光对上。 火光四射。 这个欠揍的家伙。 谢衡笑嘻嘻的抬手,“赵小弟,好几天不见,别来无恙?” 赵熙冷嗤一声,目光转到他身边小丫头身上。 糟了,怎么有股子捉奸在……呸,宋简茹连忙狗腿上前,“公子……”鼓着小嘴,一脸委屈。 嘿,她还委屈上了,他为了谁与自家老娘闹别扭,还不都是为了她,“过来……” 公子声音好冷。 宋简茹挪着小碎步。 赵熙一把拉过她,“走了!”挽着他的手就要离开,“王爷,臣先行……” 赵曜乐了,他表弟可真有意思,一哂,“子玄,你的丫头刚才可说了中午请我们吃饭。” 赵熙侧脸。 宋简茹被他看得头都缩起来了,“公子……”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他们霸权强制的。 赵熙抬头,“食肆简陋,要是王爷不嫌弃,那就请——”说罢,拉过宋简茹往边上避过。 赵曜笑笑,抬步而行。 “臣女恭送王爷!” 这时,众人好像才发现身边有两个不认识的小娘子与丫头似的。 上次胭脂铺子认过人,宋简茹记得卫国公府新认的嫡小姐,赵熙与赵曜刚才故意忽略她,当她不存在,而她自己第一次与赵熙打交道时,被忽略时气得跳了河,没想到她的心理素质这么好。 也许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 赵曜侧脸,终于给了她一个脸色,却并不问她是那家的‘臣女’,嘴角微扯,转过头,上了马车。 方沐柔好像没有感到难甚一样,又朝赵熙行了一礼,点头含笑。 赵熙冷冰冰的收回目光,挽着宋简茹的手离开,也上了马车。 谢衡走到这个‘外甥女’跟前,“谁带你来的?” 方沐柔抿嘴。 诶,席慕白从侧门角落走出来,“谢公子——”行礼。 “你带她来的?”谢衡诧异的很。 席慕白看了眼卫国公府的‘嫡小姐’,给了面子,未否认,“谢公子,这是准备……” 谢衡朝前面看了眼,“跟他们一起!” 席慕白笑道,“刚好我也认识宋二娘,不如我们一起去。” 谢衡挑眉,他知道这个先生一直帮方家找失踪的嫡小姐,难道他也查到了什么?眸子微眯,咧嘴一笑,“好啊,一起。” “舅——” “我不喜人叫我舅舅。”谢衡冷冷的打断了方沐柔的话。 方沐柔为难的看向他,“不叫舅舅叫什么呢?” 谢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席慕白叹口气。 终于休沐,一大早上,宋梓安做完了所有功课,赶在吃饭前回到了家里,到家门口发现了院子里冷冷清清,并没有多什么人的热闹。 内心的激动期待陡然间没了,剩下的都是浓浓的失意。 望向路口,期待奇迹出现。 “二哥?”玲娘出来拿东西,看到自家二哥站在门口不进来,她跑到门口,“二哥,大太阳的,你怎么不进来?” 宋梓安收回失落的神情,“玲娘——” “二哥……”玲娘欢喜的给他开门,边开边说,“二姐来了。” 一听到‘二姐’两个字,宋梓安把手中的书袋塞到玲娘怀里,赶紧跑向正堂,发现没有,又转身跑到门外。 “二哥,你干什么?” “我去梁叔家。” “二姐不在梁叔家……” 可惜二哥已经跑远了,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她低头看向二哥的书袋,想了想转身回屋,“大姐,三姐,我们也去梁叔家。” 厨房里,宋家二姐妹正在忙,“行,等一下,我们把卤菜带上。” “哦。” 十二岁宋梓安,身量拔高,是个偏偏少年了,清秀瘦长,跑得很急,引得路人侧目。 他急得连马车都超。 “小崽子,找死啊。” 权贵的马车可不好超,车夫身侧的侍卫骂人。 宋梓安一边跑一边道歉,“对不起,有急事,对不起……” 那可是九皇子的马车,侍卫不好惹。 宋简茹坐在马车里,好像听到了少年的声音,这不是梓安的声音吗,他正在变声期,她有些不确定,揭开车帘,探头一看,“梓安……”她惊喜极了。 “简茹——”世界一片嘈杂,可是大媳妇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的落到了宋梓安的耳朵里。 第118章 拭汗 惊艳 宋简茹微笑而回:“宋记的招牌菜——脆皮烧鹅。” 赵曜剑眉微扬,嘴角擒了抹笑意:“这道菜我吃过了。” “原来王爷来过宋记了。”亏得她还不遗余力推荐自家招牌。 赵曜却摇头,“未曾。” 宋简茹纳闷的看向赵熙。 “宁王叫过宋记的外卖。”他回道。 王爷叫外卖?怎么听着这么违和呢? 赵曜被她惊讶、意外不敢相信的小表情取悦了,得意一笑,“不相信?” “没……没有……”宋简茹感觉周身越来越冷,瞄了眼身侧,赵熙那双漂亮的凤眸幽幽与她对视了一眼,抬手道,“王爷请——” 赵某人的小动作赵矅可瞧见了,双眉微动,又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子玄急什么,你的小厨娘还没告许我她擅长什么。” “是啊,简茹,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赵静宜也很好奇。 宋简茹拿眼瞧赵熙,他不看她。 “回王爷、公主殿下,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套鸭、莼菜汤、松鼠桂鱼这几道我做的还算不错。”宋简茹变得恭敬小心翼翼。 赵矅余光瞄了表弟,嘴角那抹笑意味深长。 皇子表哥的注意,赵熙当然觉察,再次请他进门。 “来了——”他却笑道。 赵熙转身顺着赵矅的目光看过去,谢衡带着一串人来了,暗暗吸口气,这块狗皮膏药怎么就甩不掉呢。 谢衡抬手行礼,“谢衡见过王爷。” 后面的纷纷跟着行礼,平民都落了跪。 “起身。”赵曜笑道,“本王喜欢热闹,今天的客我请了。” “多谢王爷。”众人齐齐谢过。 作为宋记的主人,赵熙领着众人进了食肆。 此时,宋记较刚开张时,不仅面积大了不少,而且装潢装饰上也豪华大气了很多,当之无愧成了这一带第一酒楼。 已经不是简单的食肆了。 梁道勋主动离开宋记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家宋记已经不姓宋了,成了赵熙众多产业中的某一个,由于菜式不同于大宋朝地道的烧法,口味独特,吸引了大批客人,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就成了汴京的名酒楼。 宋简茹故意落在后面,跟最后面的梁叔和宋梓安说上话了,“梁叔,梓安……” 梁道勋笑笑自觉让了一步,让宋梓安站到了二娘身侧,让他们两个少年说上了话。 “简茹……”宋梓安有千言万语想对大媳妇讲,汇到喉咙口,却只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这两年,随着生活条件变好,宋梓安又长年在书院里读书不外出,他皮肤由微黄变得白暂,长相更显清秀,青涩的五官透出浓浓的书倦气,他是没有帅到惊艳的地步,却胜在阳光温暖、自然干净。 “在书院怎么样?”宋简茹笑语而问。 大媳妇关心,宋梓安的心甜化的不行,压着兴奋的心,沉稳的回道:“还行。” “先生呢?有机会见到吗?” “嗯。”宋梓安温声细语,“过一段时间,陆大人都会让人过来叫我去考教功课。” 身为龙图阁大学士,现在的陆先生虽然不担实职,却是名副其实的皇帝顾问,名望、地位极高,仍旧没有忘了这个小小的平民少年,已经是这个少年的大造化了。 拍拍他肩膀,“好好抓住机会,不要辜负先生的期望。” “我会的。” 大媳妇温软的掌心抚在他肩头,宋梓安的心就差跳出嗓子,整个人温暖甜实的就差化了。 “好好学。”宋简茹欣慰的笑了,还想说两句,被人捣了一下,是梁叔。 她惊了一下,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朝梁叔及宋家姐妹道,“等下咱们厨房见。”说完,就跑到赵熙、九皇子等人面前。 这几人已经停了上楼的脚步,都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仰头,“公子,我是让他们到后厨帮衬我,好快点上菜。”说完又朝九皇子与公主行了一礼,“请二位楼上坐,简茹马上就去备菜。” 说完,转身小跑去厨房。 梁叔带着宋家姐弟行完礼也跟去了厨房。 赵熙深深望了眼紧跟着小丫头的少年,墨色深瞳,面上淡淡,“王爷,公主,请——”让他们兄妹二人先行。 楼梯下,站在席慕白身后的方沐柔目光一直紧随着赵曜的身影,眼中的渴慕仰拜犹如滔滔之水止也止不住。 赵曜转身上楼梯时,目光掠过卫国公府新认回的嫡长女,容貌姿色不错,却没有名门世家的端庄贵气,也没有……他脑海不自觉闪过赵熙的丫头——宋简茹,没她灵动充满烟火气。 嘴角微弯,怪不得赵子玄当宝,活波机灵的样子是挺有趣的,拾步上了楼梯。 赵静宜走了几步却不动了。 “南阳——”赵熙叫了她的名号。 “表哥,我想去后厨。”她撅着小嘴,娇憨可爱。 赵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妹妹。 赵熙抬着看向九皇子,意思是这是你的妹妹,你来管。 赵曜不是个处处讲究规矩的人,妹妹淘气想去厨房看看也未偿不可,笑笑同意。 “多谢哥哥。”提着裙裾就朝楼下跑。 “来人,护着公主。” “是,王爷。”几个侍卫马上跟上了公主。 赵熙拾步,与赵曜一起上了二楼包间。 谢衡带着席慕白等人随后跟上了二楼。 走到包间门口,他顿住了脚步,朝方沐柔看了眼,思虑怎么安排她。 她已行礼开口,“柔儿可以为各位端茶送水。” 这是要伺候人?谁?赵曜还是赵熙。想到自家大哥一直要促成卫国公府嫡女与乐安郡王的婚事,谢衡默了几息,转身进了包间。 这是默许了。 方沐柔激动的双眼发亮,低声对丫头说,“站在门口等我。” “是,柔娘。” 席慕白像个旁观者一样,目睹了一切,朝包间内的赵熙看了眼,又望了眼欣喜而入包间的嫡小姐,双眼微眯,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谋士先生。 方沐柔进了包间,站到赵熙与赵曜之间,殷勤的为二人倒茶水,泡茶水的动作行云流水,非常熟练而有章法。 却既不像大家闺透的端庄贤淑,也不似训练有素的丫头婢子,倒像是…… 赵熙与赵曜两人目光相遇,没会意却甚似灵犀,二人不动声色的移开相视的目光。 宋简茹带着一帮人快速进了厨房,杨大厨看到她来,双眼发亮,“菇姑娘——” 皇子皇女等着吃饭,她没空寒暄,直接问了她要做菜的食材,“最好是处理好的半熟的。”这样便于快速上菜,又能最大程度的体现她的手艺。 “有有……”杨大厨连忙道,“菇姑娘你要那些?” 宋简茹报了自己要食材,“最好空出几口锅给我,我要同时进行。” “好,没问题。” 宋家姐弟发现一点也帮不上宋梓如的忙,有些着急。 宋简茹也发现了,而且几人堵在厨房门口,还耽误小二传菜,“你们先去边上小房间等我。” 梁叔点点头带宋家姐弟离开,宋梓安却不肯,他进了厨房,“我帮简茹打下手。”他不想浪废与她相处的时间。 宋英娘看了看梁叔,发现宋简茹也没反对,率先带二个妹妹离开。 梁道勋叹口气,也没硬拉小少年出来,转身走了。 “简茹——”宋梓安笑容温暖,站到了宋简茹身侧,看着她忙,不停的避让她,不妨碍她干活。 “挺热的,梓安,要不你先去小房间等我。” 他才不,掏出手帕,举手擦了她鬓角的汗,“这是干净的帕子,我没用过。”咧嘴一笑,充满少年的青涩与调皮。 宋简茹一直把他当弟弟,倒也没把这个动作当回事,“谢谢!” “不客气。” 说实话,宋梓安的动作这么亲昵,他以为简茹会生气,没想到,她一点也没有生气,既高兴又有些羞涩,围着她转。 整个人快活的像只粘人的小忠犬。 “公主,是不是油烟味太大了,要不我们回去包间。”大宫女如英捂着鼻口,对厨房这样的地方不感兴趣,嫌脏。 赵静宜双眼珠一动不动,她的目光都落在为宋简茹拭汗的少年身上,她忍不住惊讶,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干净明朗的少年。 真的……真的太干净温暖了! 模样也是迷人到极致,大夏天,宋梓安穿一袭竹青交领衣衫,腰间束一条滚边的简单同色腰带,袖管半挽,转着宋简茹转悠,尽显小奶狗气质,一脸明媚的笑容,像春风般温暖人的心田。 赵静宜抿抿嘴,镶金绣银的平底靴尖在地上无意的转着圈,漂亮的杏眼落在小少年身上晶晶亮。 厨房之地吵杂脏乱,公主立在这里安静又娴贞,大宫女感觉到了异常,顺着她的目光偷偷看过去,发现她居然不是在看赵熙丫头做饭,而是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平民少年。 “公主……” 公主未应声。 “公主……”大宫女的声音大了些。 公主仍旧未应声。 行来过往的小二、掌事、厨子们都听到了,没想到公主驾临,纷纷过来行礼,“小民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公主殿下……” 宋记现在是乐安郡王的产业,前来吃饭的贵人多如牛毛,小二、掌事、厨子们已经习惯了,不过公主仍旧是第一次。 他们恭敬的很。 宋简茹也听到了,连忙放下锅铲子,出了厨房给赵静宜行礼,“公主……” 宋梓安当然也得跟着出来行礼,不过他的心思都在大媳妇身上,客气公式般行礼,“草民见过公主殿下。”经常出入龙图阁陆前相的府第,宋梓安的气度不知不觉已如清贵名士。 “免礼。”赵静宜羞涩一笑。 没想到能看到南阳公主的羞涩少女模样,宋简茹偷偷一笑,“公主,简茹就不陪了,赶紧做好菜上菜,让你们吃上饭。” “哦。”赵静宜的心思那在这个上面,敷衍的应了声,少年站在对面,她的双眼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不看,舍不得,看,不好意思。 真让人纠结。 宋梓安见简茹进厨房干活,匆匆又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失陪了。”连忙转身进去,又转着大媳妇转。 赵静宜挪动脚步也跟了进来,“简茹,你在做什么?”她问,目光游移在宋梓安身上。 “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套鸭、莼菜汤、松鼠桂鱼。”宋简茹回道,“蟹粉狮子头已经好了,马上就下锅,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哦。”赵静宜心不对口的回应。 厨房油烟大,又人来人往,宋简茹一边干活,一边对她道:“公主,天气热,你先去包间,那里有冰,凉快。” “不急!”她羞涩一笑。 宋简茹抽空望了她一眼,“公主喜欢吃什么,我为你做一道。”能与大宋公主一起看烟火、‘捉奸’,也算缘份。 “真的吗?”赵静宜看到少年又为宋简茹拭汗,恨不得拉过他的手为自己鬓角拭汗。 “是啊,公主。”宋简茹略思,“要不,我给你做道鸡蛋布丁。”小姑娘们都爱吃这个。 “那是什么?”贵为一国公主,竟也有她没有听过的菜名,赵静宜压着要拉人家手的冲动,笑眯眯的问。 “就是一道小甜点。” 她皱眉,实在想不出那是什么,“鸡蛋听说过,布丁不知是什么?” 有人怀疑大媳妇的手艺,宋梓安怎能旁观,“很好吃。”他笑容明朗,处在变声期,童稚嫩音夹着成人的厚重,不仅不突兀,还显得很稳重,给人一种安全感,感觉很踏实。 “真的吗?”能与少年搭上话,赵静宜跟一般少女无异,一方面强装镇定,另一边内心又慌乱无措,总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在少年的心里。 “嗯。”宋梓安骄傲的说:“等下吃,你就知道了,我一口气能吃五六个。” 宋简茹正在处理松鼠桂鱼,听到他的话,叫了声杨大厨,“你帮忙弄一下布丁食材。” “好咧,来了。”杨大厨最喜欢给菇姑娘打下手了,她总会把食谱与配方告诉他,一点也不藏着掩着,最高兴了。 松鼠桂鱼的前身是松鼠鱼。清代《调鼎集》中有记载为:取鲔鱼肚皮,去骨,拖蛋黄炸黄,作松鼠式。后人为了方便实用,把鱼换成了鲤鱼,又由鲤鱼变成了今天的桂鱼。 做松鼠桂鱼不仅要调料入味,更讲究刀功,在鱼肉上先直剞,再斜剞,深至鱼皮成菱形;用料酒、精盐调匀,分别抹在鱼头和鱼肉上。 再滚上干淀粉,用手拎鱼尾抖去余粉。 炒锅用大火烧热下油,烧至八成热时,用手倒拎住鱼肉,把锅中烧热的油从上往下浇在鱼肉上。再将两片鱼肉翅起鱼尾,放入油锅稍炸使其成形。 鱼头入油锅炸用筷子按压鱼头,头部和尾部要翘起,这里特别考验一个厨师的手艺,一个炸不好,那就不是造型漂亮的松鼠桂鱼了,软趴趴踏在盘子,会很丑,影响食欲。 鸡蛋布丁不难做,食材也不复杂,牛奶、鸡蛋,白砂糖加入牛奶中。打散、搅拌均匀,过滤三遍,倒入洗净的布丁杯中,高温蒸烤熟,烤好后拿出放凉。 其实很简单,但却不易做。 大厨在第二遍过滤时就力不从心了,换成了宋简茹,她道,“杨大厨,你让人上菜。” 她做的几个硬菜已经好了。 “是,茹姑娘。” 由于有皇子郡王,食肆里很考究,这些菜怎么上不仅讲究,还要注意安全,马上有专门的安排,一般人上不了手。 小吉儿在边上全程监视,听到宋简茹说要上菜,他默默的安排,又不失郡王随侍的威仪,真是一个贵门府第的优秀侍仆。 有小吉儿,宋简茹放心的做甜点了。 趁鸡蛋布丁蒸烤的时间,天气热,她又做了冰沙、抹茶奶茶,这两道在宋记算是特色,有现成的材料,没费什么事就做好了。 “走,公主。”宋简茹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身份高贵的公主为何一直呆在厨房看她做菜,以为她喜欢做菜。 “哦。”赵静宜双眼如小鹿般又偷偷看了眼少年。 一颗少女心怕是已经沉沦。 公主虽高贵,宋梓安却无心攀附,他的心都在大媳妇身上,“简茹,你要去二楼吗?” “嗯哪。”宋简茹笑笑,“放心,我马上就下来与你们一起吃饭。” 听到大媳妇马上就下来,宋梓安刚刚失落的小心情马上雀跃起来,“那你……”夏天热,害怕他急,又温暖笑道,“不急,我……们等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此刻,正是小小少年的内心写照。 “你把甜点先带过去。”天气热,宋简茹做了几道菜,热得不行,既没有感觉到宋梓安的心境,又没有发现南阳公主的不同,说完,与公主一起去二楼包间。 赵静宜忍不住看向少年。 少年朝他行礼。 客气,清朗。 大宫丫站到南阳公主身前,挡住了公主的目光,“公主,王爷正等着呢!” 赵静宜抿抿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厨房,与宋简茹上了二楼。 小喜儿与小吉儿一直默默的站在边上守护着宋简茹,宋梓安的一切行为当然入了他们的眼,他们转身跟随上楼时,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这个少年。 这个曾是宋简茹夫婿的少年。 宋简茹带着公主把甜点送到了二楼包间。 赵熙的目光从她进来,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发现她鬓角都是汗,不动声色的掏出袖袋里的帕子,只等她走过来,没等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就伸手给她拭去鬓角的汗。 包间内一众人都诧异的望向他。 他却跟没人似的,动作温柔仔细。 赵静茹小嘴一嘟,“简茹,你怎么走到哪,哪都有人帮你拭汗?” 众人原本就诧异主仆行为了,一听这话,更八卦了,特别是一直献殷勤的方沐柔,一双眼更是沉沉的扫过去。 赵曜不嫌事大,勾嘴一笑,“还有谁如子玄这般温柔?”他问。 “就是刚才在街道上喊她的少年。”赵静宜笑问,“简茹,他是你弟弟吗?” 弟个头啊! 谢衡望了眼南阳公主,她好像对这个少年很感兴趣的模样。 弟弟给姐姐擦汗? 调查过宋简茹的人都知道,并不是。 那曾是他的小夫婿。 有意思啊! 赵曜咧开一嘴白牙,“叫什么名字?”他望向宋简茹。 宋简茹又感觉头皮发麻了,这些人怎么净给她整事,“回王爷,宋梓安。” “姓宋啊,看来真是你弟弟。”斜睨,朝赵熙笑笑,不怀好意。 赵熙垂眼,把手帕扔到桌上,伸手接下宋简茹忘了放下的托盘。 “公……公子……”宋简茹刚被他擦完的汗又冒上来了,“厨……厨房热,我就让梓安帮我擦了一下。” 一下?赵静宜差点翻眼,全程都帮你擦好不好,直到这时,她才有空拈酸,撅着小嘴坐到赵曜身边,“九哥——”感到委屈。 女孩子们的心思还真是怪,赵曜笑笑,连这个都要攀比,拿出帕子也给她擦汗,可是宝贝妹妹还是不高兴,“怎么啦?嫌哥哥不好?”比赵熙更温柔,不过这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宠溺。 一边的方沐柔双眼微闪,男人的温柔犹如毒药,瞄了眼宋简茹,真是天真可笑,几不可见的嘴角添了抹讥意,真正可靠的是荣华、富贵,还有权力,她充其量不过是赵熙的玩物罢了。 “没有。”赵静宜怎么能把心思说出来嘛,“我想吃鸡蛋布丁。” 尴尬的气氛因为赵静宜开始,又因为她结束。 正午时分,不饿也饿。 众人开始吃饭。 宋简茹靠近赵熙,轻声道,“公子,我想下楼。” 赵熙侧眸,略顿,“嗯。”还是松了口。 “谢谢公子。”伸手拿了被赵熙扔了的手帕,朝众人行了一礼,离开了包间。 赵熙看到小丫头拿了帕子,嘴角弯弯,心情瞬间不错。 方沐柔朝赵曜看了眼。 拦截了望向赵熙意味不明的目光。 “王爷,臣女为你布菜。”说罢,拿公筷。 赵曜目光再次扫向赵熙,这可是你的未婚妻,你不管管? 赵熙垂眼,伸手拿了一杯鸡蛋布丁。 呵,这表弟,难道要娶了丫头不成? 第119章 避角 宋简茹高高兴兴的下了楼,不要伺候这些贵公子,她脚步欢快,穿过大堂侧边的走道,朝小厨房边上的小房间而去。 宋记生意火爆,大堂里人挤人,人声鼎沸,喧闹不以,就连侧边走道上都客来客往,宋简茹被人挨了一下,下意识用一只手去抚被撞的肩膀,手中不知怎么的多了一张纸条。 老婆子?宋简茹不看纸条,连忙找撞她的人,眨眼功夫,来来往往,根本找不到撞她的人,她下意识沿着侧道出了食肆。 宋记门口人来人往,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塞了小纸条给她,那个老婆子不是被赵熙抓了吗?难道又放了出来,想了想,她觉得不可能。 走到墙根避角处,打开了纸条:奚怀秀,不要忘了你的仇恨,杀了赵熙。 奚怀秀?梁婶说进京之前,她遇到她,她说叫这个名字。 什么仇恨?本尊到底经历了什么? 宋简茹茫然的站在那里,本尊的灵魂已经飘然而逝,那这些纷纷扰扰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才不会给她报仇杀赵熙。 她只想离开赵熙,过上自由的生活。 “简茹……简茹……”宋梓安左等右等不见她,悄悄上楼在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她不在,一阵慌乱,连忙下来找人。 宋梓安的小动作怎么瞒过赵熙,他跟着出了包间,让人去大小厨房找人,结果侍卫回,“爷,人不在。” 突然,他的心极度不安,“赶紧去找。” “是,爷。” 赵熙兵慌马乱,其它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纷纷下楼,不知不觉,他们都站到了宋记的门口。 “怎么了?”赵曜问。 赵熙淡淡的回道,“没什么。” 赵静宜目光都放在宋梓安身上,只见他不停的向食肆的小二、门童打听,走近一听,“她刚才从这里走?” “是的,宋郎君。”小二很客气。 宋梓安试着走侧道顺过去找人。 赵熙大步而行,没几步便超过了他。 是他先打听的,宋梓安不服气,要抢到赵熙的前面,被宋英娘拉住了,她摇摇头,他要挣脱姐姐的手,却被她死死的拉住,“找人,赵郡王的人手更多。” “……”宋梓安顿住了脚步。 沿着侧道出了门,这是通往门口卤食窗口的侧门,他站在卤食窗口边上,看向宋记大门口,人来人往,就是没有他的小丫头。 眸中闪中慌乱。 赵曜捕捉到了这抹不安,沉下目光,看向身边的方沐柔,镇国大将军谢昭一直要搓合卫家与赵熙的亲事,他的目的不言而喻,父皇也同意。 但他知道,这个前提是卫国公府不可能找到这个嫡女。 现在,这个嫡女却出现了,以他了解,卫国公府确实在找嫡女,十一年了不遗余力,十一年当中,冒充嫡女的不知多少,却从没有人符合条件。 为何这个符合了?是人为,那又是谁搞了假;还是天意,她真就是卫国府的嫡女。 她明知赵熙是未婚夫却不向他献殷勤,却一直粘着他温柔小意献殷勤,目光里都是对他的渴慕。 难道她并不是……眸光一闪,嘴角勾上抹温柔的笑意。 方沐柔见赵曜终于注意到她,害羞般捋了把侧鬓的发丝,让自己的侧颜更完美的映入宁王的眸光。 谢衡瞄了眼‘外甥女’,竟与九皇子赵曜暧昧,冷嗤一声,赵曜可不是个简单的皇子,圣上有三任皇后,拥有嫡子名头的皇子好几个,太子殿下地位不可撼动,除了本身的能力以外,跟这个手段了得的弟弟不无关系。 竟然敢肖想宁王,真是不知所谓。 他玩世不恭的脸变得严肃,暗嗤一声,也让手下人去找宋简茹,而她……现在只要找到那个贩卖的老太婆,他就可以……想到自家大哥的心思,一时之间,他心情变得杂陈而无绪。 席慕白皱眉,心道,就一眨眼功夫,人怎么就会不见了呢?他想起方沐霖讲过的事,十一年前,父母产生嫌隙,两人赌气,就把妹妹交给他,他拉着妹妹的小手一起看灯,妹妹说要小白免挂灯,他就去买,刚走了两步,觉得应当牵着妹妹的手一道去买才对,一转身,他妹妹就不见了。 两步路而以。 怎么就不见了呢? 宋简茹倚在墙根避角,一时之间,思绪纷乱,不知是为本尊,还是为想要自由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宋记里里外外,为了找她,已经严阵以待。 要怎样才能离开呢?赵熙的喜欢,一天浓似一天,而与她约定的两年之期,眼看就要到了,他打定主意要把她纳为通房。 通房、姨娘,难道她来大宋一遭,就是为这个?叹口气,把纸条扔到了下水道。 转身出了避角。 “茹儿……”焦燥的赵熙压着惊喜的情绪,淡淡的叫了声。 “公子……”好好的生什么气,宋简茹不解,难道宁王、谢衡等人已经吃完走了,她看向门口,咦,不都在那里嘛,赵熙不去招待宁王,跑来墙根干什么? 小吉儿气喘吁吁跑过来,他就一个眨眼,茹姑娘就不见了,吓死他了,“你……就站在这里?”他看向凹进去的墙根角,左右看看,还真不易被人发现。 “是啊!”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赵熙压着眸光里的火气,漫声而问。 宋简茹眼神闪烁,“刚才在厨房里忙得心慌,出……出来透口气。”说完,捋了一把鬓角的头发,迎向风吹。 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那有风。 赵熙嘴角一弯,根本不信,上前一步,掏出帕子替她拭汗。 “咦,公子,你袖袋里怎么还有帕子,难道它会变魔术?”宋简茹一面真的惊奇,另一面为了岔开话。 赵熙如何不知她的小心思,“还真是我的好丫头。” “……”宋简茹眨眨眼,好像听明白了,这些事都是丫头备的,她要是认真伺候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袖袋里几个帕子。 莫不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折腾他的,赵熙暗暗松了口气,刚才她不见了,真是吓到他了,“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哦。” 宋简茹被赵熙拉到怀里。 大夏天,还真不是拥抱的好时候。 宋梓安与赵静宜已经站到了赵熙身后。他手握拳头,手指甲陷入掌心肉都不知。 南阳公主天真,表哥当街搂丫头,人家没羞,她羞了,跺着脚道,“哎呀呀表哥,你干什么?” 人多广众,搂搂抱抱,真是不好,宋简茹一把推开了赵熙,不好意思的行礼,“公主殿下,吃得还好吗?” 赵静宜撇着小嘴,“一个中午,光看表哥与你粘粘乎乎,那知道吃的好不好。” 这话说的宋简茹满脸通红,“对……对不起……”她真没想撒狗粮啊,奈何大boss非要撒,她有什么办法。 赵静宜瞪了眼赵熙,“表哥,你这个人真是走极端,要么不喜欢女人,要是喜欢起来,真是不分场合,要是被御史台那帮人知道了,非掺你不可,成何体统。” “是,公主殿下训的极是。”赵熙不仅不恼,还承认她的话。 “你……”赵静宜真是无语了。 赵曜叫妹妹,“南阳,我们回去了。” “知道啦。”赵静宜回了九哥,问宋简茹,“你下次什么时候来食肆?” “我……”宋简茹真愁下次怎么出来呢,没想到公主这么给力,眉毛一抬,“梓安十日休沐一次,我尽量在他休浴出来。” 老天爷,这个宋简茹是不是看出她心事啦,赵静宜脸涮一下红了,“那……那我出来找你玩啊!” “好啊。”有公主这个挡剑牌多好,宋简茹恨不得上前抱一下小姑娘,她根本没发现公主对宋梓安的少女情愫。 宋梓安也没有意识到,他的人生从此不同,他只听到大媳妇特意在他休浴时出来,整个人高兴的如蜜糖。 赵熙一脸黑,可惜面前三个少男少女各怀心思,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本想出言制止,发现了公主表妹红得不像话的耳朵,他洞悉了她的心思。 果然是旁观者清。 公主喜欢宋梓安,真的挺好!赵熙忽然轻松。 谢衡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公主殿下的小情愫他怎么会看不出,脸上不知觉就绽开了笑意,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小丫头了。 只是……公主殿下已经十四岁,宋梓安好像才十二岁,她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嫁给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衡双眉一挑,嘿,他操个什么破心,不要说年纪了,就宋梓安现在这境况,根本不可能嘛。 唉,公主殿下啊,你又是一场空欢喜。 众人都围在赵熙与宋简茹周围,除了宁王赵曜与方沐柔。 宁王嘴角擒笑,一袭紫衣,言谈举止中,散发着沉稳温柔内敛和无法抗拒的魅力。 方沐柔双眼的小星星就差飞出天际,“王爷,外面日头大,你……”到底是回宋记,还是回宁王府呢? “卫……” “臣女沐柔。”方沐柔抬起头,眼睫微动,嗓音妩媚,头顶烈日。 人这一生,突破阶级的机会很少,特别是女人,除了投胎,就是嫁人,如今不管什么样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她都会不遗力的抓住。 第120章 为何 宁王赵曜带着依依不舍的妹妹离开了宋记,宋简茹不想这么早回附马府,她还没跟梁叔与宋家姐弟叙旧,“公子,你要是有公务,你先去忙,傍晚我就回去。” 赵熙望了眼仍站在宋记食肆门口的谢衡,真的跟狗皮膏药一样,每次茹儿出来,他必要出现,这次甚至把茹儿叫到茶楼,这心思…… 他看了眼谢衡,目光转向人来人往的食肆门口,深黑的双眸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擅长与女人打交道的男人总是诡计多端、游刃有余,女人又比男人容易沉溺儿女情长,茹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送你回去。”沉思半刻,即便很忙,他也不想给谢衡靠近茹儿的机会。 “公子!”宋简茹的声音高起来,早上半天被谢衡闹了,没想到下午还要被赵熙捉到府里,那她今天出来岂不是出来个寂寞? 梁道勋倒是不想二娘为难,乐安郡王要把她带回去,她就跟他回去好了,要不然下次根本不好出来。 宋梓安放在袖管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期待与大媳妇呆在一起。 谢衡兀自笑了声,抬手:“赵郡王,有空一起喝酒。” 赵熙皮了眼,不屑回应。 谢衡也不以为意,眉梢高佻,转身时,眼角睨了眼赵熙,嘴动了动,笑嘻嘻的离开了。 他的嬉皮笑脸惹得赵左恼怒,“小吉儿,谢公子刚才说什么?”只看到他嘴型,没听到声音。 小吉儿摇头,“属下也没听到声音。” “这个谢公子真是……”真是荒唐,都浪荡到主人头上来,恨不得修理他一顿,“爷……”眼神请示赵熙,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找人揍他。 看在两年前在燕北谢昭照顾过他,赵熙收回沉沉的目光,没有让赵左找人修理他。 爷居然忍了,赵左气得抿嘴。 席慕白一直想找宋简茹,可惜她被赵熙看护的太紧,真是没机会,本想再找机会,余光看到了方沐柔,心念一动,上前一步,拱手,“赵郡王,席某想跟宋二娘说两句,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果说谢衡对宋简茹的目的表现的太明显,那么对于席慕白来说,不是他对宋简茹有什么,而是宋简茹欣赏他。 他仪态端庄,面容清俊,谦谦君子润润如玉,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总能吸引人不知觉的靠近,特别是女孩子。 宋简茹也是其中一个。 “席公子,你找我?”一听他说,宋简茹眉开眼笑,不知觉就上前一步。 两人面对面。 不知他要说什么,宋简茹笑眯眯的等他开口。 赵熙面色一沉。 席慕白再次朝赵熙抬手,“赵郡王,就两句话。” 赵熙乌发朗眉,五官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全敛住他的傲慢恣意,望向席慕白的瞳仁在阳光下更显薄凉。 宋简茹见席慕白抬手半晌未动,笑盈盈的转身,双手抱住赵熙胳膊,抬眸看向他,“公子,席公子就说两句,同不同意嘛?”小嘴翕动,撒娇般晃晃他胳膊。 赵熙垂眼。 他总是拒绝不了小丫头,拿她的撒娇胡闹没办法,面色淡然,看向她的目光却无奈而又宠溺。 看到此景,梁道勋侧头望了眼十二岁的宋梓安,怎么能跟玉树临风、矜贵不凡的赵熙比,但愿……想到与二娘的筹谋计划,又看向赵熙,看到他对二娘这么宠,又觉得二娘…… 人真是矛盾。 宋简茹弯着一双月牙眼,再次晃了晃赵熙的胳膊,恳求道,“公子,就两句,很快的。” 赵熙看着小丫头期待的眼神,终是没忍心,“快点。” “是,公子。”宋简茹高兴的转到席慕白面前,“席公子,你想说什么?” 席慕白看了眼赵熙,“茹姑娘,请这边说话。”把她引到离人群一角,“听说你忘记了很多事?” 宋简茹眨了一下眼,“席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警惕突起。 席慕白连忙歉意笑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她摇摇头,“不记得了,席公子,你为何问这样的事?” “我……”就凭一双眼猜测,席慕白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当着我家公子面借一步说话?”宋简茹反问。 席慕白哑然失笑,“你的一双眼跟我见过的一个夫人很像。” “谁?” 席慕白再次歉意的笑笑,“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哦。”宋简茹没有非常想知道的欲望,“那没什么事,我要回公子身边了。” “茹姑娘请便!” 宋简茹对他挥挥手,回到了赵熙身边,“公子……” 赵熙望了不远处席慕白一眼,他正朝他抬抬手算是行礼告辞了。 他垂眼,并不问席慕白对她说了什么,再次掏出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回去了。” 都说几遍了,看来下午是不能和梁叔和梓安他们聚聚了,宋简茹转身对梁叔和梓安姐弟说:“有空再找你们。” 梁道勋带着宋家姐弟给赵熙行礼,恭送他们离开。 没有人比宋梓安更失落更难过,少年孱弱的身影在烈日下形影单只,让他心疼,梁道勋拍拍他的肩,“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不来,相信叔,岁月还长,耐心等待。” “我明白。”宋梓安仰头,逼下所有心事。 权贵公子喜欢一个丫头,长不了的,简茹一定是他的。 折腾了一上午,连午饭都没有吃,坐上马车,宋简茹才感觉又累又饿,“公子,吃好饭,你不要去办公吗?” 赵熙垂眸望了她一眼,“有些公务在三司署衙,有些公务需要外出办。” 真是问了一句傻话。 她可是做过老板的人,怎么忘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他们的办公地点、时间越灵活,那像上班族那样按时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赵熙伸手揽在她后背,“过几天,宁王宴请,我带你去开开眼。” 宋简茹先是一喜,能出去玩了,后又觉得这些高门府里水太深,怕是没玩乐,而是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不去吗?” 她手里拉着赵熙给她擦汗的帕子角,一副对宴请不感兴趣的样子。 “嗯?”赵熙有些惊讶,“为何?” 第123章 很渴(一) 不知怎么的,宋简茹感觉自己很亢奋,莫名的情绪就很高涨,大热天,明明她就想做三个菜,结果做了六个,而且看着菜,总想手舞足蹈一番,不就是做了几个菜嘛,有什么特别吗?她看向桌上几个菜,香酥焖肉、盐焗鸡、煎酿三宝、水晶肴蹄、扳指干贝、清炖全鸡,一个半甜品蒸南瓜,两个凉菜拌肚丝、什锦豆腐,拿橙子榨了汁,在里面放了碎冰,晚饭时当饮料喝。 除煎酿三宝、扳指干贝其它都做过,没什么特别呀,她为何显得如此兴奋呢?是不是公子生气了,她才做这么多菜哄他? 她不知觉看向小吉儿。 小吉儿一脸了然的样子。 老天,不是这样的呀!宋简茹很想解释,她并不是因为公子生气想讨好他才做这么多菜,她也不知为何要做这么多。 抹了一把汗,“提菜。” 小吉儿朝她一笑,“好咧!”一副菇姑娘你今天很给力的样子。 宋简茹拍头,原本只是无意识随意动作,随即发现额头发烫,真是怪了,她却一点没有生病的迹样,甚至精神比往常都要好。 怎么回事?她带着纳闷回到了起居院小厢房。 四个大丫头早已伺候好赵熙净面、更衣,站在小厢房外候命。朝要进小厢房的宋简茹行礼,“茹姑娘……” 个个规矩有礼仪的很。 宋简茹淡淡的朝她们点点头,抬脚进了小厢房,“公子——” 与小吉儿、小喜儿一道摆菜。 二人摆好菜就退了出去。 只留下她一个。 好像有些尴尬,虽然她并不知道好好的公子为何要生气,她规矩的站到赵熙身侧,“公子,吃饭了。” 赵熙歪在榻上,没有起身的迹像,淡然的翻着书页。 宋简茹下意识伸手按了一下心口,不知为何,她的心跳骤然变快。 不会,难道是因为看到帅哥美男的原因?可是她天天对着他,没什么特别呀! 感觉到宋简茹的小动作,赵熙余光瞄了下,发现她脸色熏红,大概是在厨房做菜热的,心下微动,放下书。 “公子……”宋简茹顺手收收拾好他放下的书,“吃饭了。” “嗯。”赵熙起身,从袖袋中拿出帕子抬手给她拭汗。 “公子,我自己来,你吃饭。”宋简茹接过他的帕子。 赵熙垂眸看了她眼,也没坚持,步到桌前吃饭。 “都是你做的?”他问。 “是,公子。”宋简茹跟着来到桌边,“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怪不得脸色熏红,原来做了这么多道菜,他喜欢甜点,伸手拿了南瓜蒸,“坐下吃。” “哦。”宋简茹坐到赵熙对面。 两人一起吃饭,已成平常。 门帘外,几个丫头听到菇姑娘可以与郡王一道吃饭,个个脸色纷呈,内心各怀心思。 赵熙修长的手指拿着白勺,挖着南瓜肉,一块一块,斯文雅致中,还透着别的什么,宋简茹的目光总是不知觉的瞄向他的红唇。 感觉很渴。 小丫头目光总黏着他,心情并不好的赵熙突然就通畅了,嘴角、眼梢弯弯,笑意不知不觉爬上如雕刻般漂亮的五官。 公子戏谑的眼神瞟过来,宋简茹偷看被撞着正着,吓得一颤,要死,连忙低下头挖饭。 不知刨了几口,白米饭无味,她微抬头,伸筷子夹菜,唇前,一双精致的象牙筷子上夹着一块扳指干贝,她顿了一下,抬眼望向公子。 赵熙示意她吃:“嗯?”嗓音低低,如弓弦擦过大提琴,低醇性感。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她的感官世界天翻地覆。 她的脸瞬间通红,要避开,“公子,你自己吃。” 他的筷子却跟着她移动,非要她吃了这块扳指干贝。 她熬不过他,只好张嘴。 他筷子却缩回,还没等她娇嗔,他的唇碰上了她的唇。 老天!公子这是鬼上身了。 宋简茹吓得猛然后倾。 赵熙的身子仍旧前倾,姿容无双,笑如朗月入怀,曾经初见时属于他的矜贵漠然早已不见,一副像‘狐狸’似的丹凤勾魂眼紧盯着她。 她浑身燥热,用手扇风。 赵熙轻笑一声。 她更燥了。 惹事人赵熙跟没事人一般,退回身子,优雅的拿筷子吃饭。 造特主何其不公,给了他不含脂粉气的漂亮,还给了他侵略感爆棚的气场,一身淡绯色锦袍既华贵又淡然,十足禁欲系打扮,可那邪气横生的微笑,让他瞧上去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 还是最欲的那种败类。 她不知觉的舔了下唇,感觉更渴了,慌乱的拿起筷子吃饭。 一时之间,小厢房内陷入无限的令人暇想的暧昧当中。 宋简茹的后背都快被汗浸透了,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切都那么奇怪,不是身上发烫,就是内心燥热,难道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蓦然想起在马车上、厢房内吃的好几块糕点,难道是糕点有问题? “这菜叫什么名字?”突然,赵熙指着刚才夹的扳指干贝,“味道不错。” 扳指干贝,是闽系菜式,菜名中的扳指是福州地方曲艺评话先生所戴的戒子,用以说书时击锣配音,玉质,比一般戒子厚大,扳指干贝中的扳指是用白萝卜制成形似‘扳指’圆筒,中间酿有干贝,故而得名。 做法不复杂:将白萝卜去皮洗净,切成玉扳指般大小长段,去掉萝卜心呈扳指形,再在‘扳指’内均填入干贝摆入扣碗,浇上干贝汁,上笼屉用旺火蒸烂取出,再翻扣于汤盘中,最后倒入调制好的干贝汁淋在扳指干贝上即可。 这道菜的关健是干贝须先水发,将边上的老肉去掉,用清水洗净,去沙上、霉味,必须上笼屉用中火蒸长时间,否则吃不动干贝。 成菜黄白相间,素雅美观,鲜嫩软润,清淡芳香,真是色香味具味。 就好像现在的公子,秀色可餐,她总有一股想把他扑倒的感觉,目光不知不觉紧盯公子。 公子不仅不恼,还与她对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曜黑闪亮,像是无声的邀请——你想做什么就来呀! 老天,她在想什么,宋简茹甩甩头,猛然低头吃饭。 日暮四合,华灯初上。 第124章 可能 夏日夜晚闷热,宋简茹刚从洗漱房出来,就觉又是一身汗,“小喜,你觉不觉得今晚很热?” 小喜儿跟在后面,笑道,“这里不像公子卧室有冰块,当然热了。” 这样吗?走在回廊里,有风裹挟着热氲扑面而来,粘乎乎的,很难受,她抬头看向夜空,墨蓝的天穹里散落几颗星,朦朦胧胧,像是遮了一层纱,让人看不清。 “月亮呢?”她探头看了几圈也没找到。 小喜儿跟着她仰头,隐隐的看到月亮在乌云里穿行,“今夜可能有雨。”她年岁小,对于天气,说不上准信儿。 “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宋简茹浑身粘乎燥热,一边走一边用衣袖扇风,无比怀念现代有空调的日子。 小喜儿道:“菇姑娘,走快点,赶紧到公子卧室就好啦!” 宋简茹走的很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潜意识里,她并不想进公子卧室,她总觉得,晚饭结束后,公子起身时那抹笑容太过狡黠,特像大树下夸乌鸦唱歌好听的那只狐狸。 狐狸想吃肉,连傻子都看得出。 那公子……不不,不会的,与约定之期还有两三个月呢,公子一定会守约的,一定会的……脑海一边否定公子的不会怎么样,另一边大脑里却都是公子的盛世美颜,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眉目如画、肤白貌美的高富帅,好看的想让人……噜噜……她在想什么,舔颜也要分对象啊!这可是分分钟钟想把她变为暖床通房的狗男人啊! 菇姑娘怎么靠在回廊廊柱发呆了,刚才不是还说热的吗? “茹姑娘……”她再次提醒。 宋简茹回过神,伸手拭去耳鬓边的汗,“真是太热了!”热——燥热的热,她下意识就去扯衣领,是不是吃药错什么东西,为毛今天这么热。 小喜儿担着灯笼,引着她,不知不觉中就进了赵熙的卧室。 赵熙不在卧室。 细听之下,能听到洗漱室内有水声传过来。 他还在洗澡。 “地上怎么有水迹?”小喜儿放好灯笼,奇怪的看了地上的水渍,“难道是冰块化了?”看向放置冰块的铜盆,里面的冰好像刚换过,没有多少水。 原来是换冰块洒落的水,小喜儿顺手整了一下很整洁的卧室,“茹姑娘,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说完,拿起放在门边置物架上的灯笼,朝她笑笑,出了门。 里门口,没有丫头。 外门口,只有侍卫。 到是奇怪,这段时间,正厢房与小厢房相连的过道,一直有丫头值班,今天怎么一个也没有,小喜儿挺疑惑,心想找小吉儿问问怎么回事? 小吉儿就从外面进来。 她指了指过道,“怎么没人?” 小吉儿轻呵一声,摇头,“刚才有两个丫头要伺候爷洗澡,爷气得打翻了卧室的冰盆,被小查与小润架出去了。” 架出去?没被郡王踢出去?地上的水迹是这样来的。 仿佛听到小喜儿想什么似的,小吉儿朝左右看了看没人,凑近,声音小到只能小喜儿听到,“上次去大相寺,大师让公子控制情绪,不要随意杀生了,要不然会断……”子绝孙,捂住嘴,没往下再说。 小喜儿听懂了。 原来是这样!她喟然叹气,那小常儿岂不是死得太冤,唔唔,她在想什么,小常儿正好好的睡在郡王卧室里。 宋简茹根本不能好好躺着睡觉,她翻来覆去,不是觉得腿无处可放,就是觉得心口闷得慌,又好像不止心口闷得慌,感觉像是更年期,整个人燥得在床上打滚,不知不觉中,睡衣都被她扯得半挂在身上。 “老天,我这是怎么啦?”宋简茹难受的赤脚下了脚,跑到放冰的铜盆前,捞了一块冰就朝身上贴,这里贴那里贴,除了衣服湿,一点作用也没有了。 “不行,不行……”不仅感觉七窍要冒烟,整个身体好像变得敏感,她现在特别渴望…… 踢哒……踢哒…… 蓦然转头。 乐安郡王赵熙踩着木屐慢悠悠进了卧室,刚刚出浴的美男子骤然跃入她的眼帘。 昏黄的铜盏灯下,年轻贵公子一身雪白中衣、衣襟半拢,露出半截小腿,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漂亮的丹凤眼带着笑意,长长的眼睫在鼻梁两侧落下暗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 四目不期而遇。 潋滟。 热烈。 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宋简茹感觉时间都停止了。 “公子……”她身体里所有的细胞突然之间沸腾了,热烈的叫嚣着,扑倒他,扑倒他…… “嗯。”赵熙唇角上扬,一步一抬,走向他,高大的身躯将墙壁铜盏灯光遮住,阴影一寸一寸的将宋简茹笼罩,她的心咻得一下收紧。 明明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走向她时,白日里处理公务时的锐利清冷、与人打交道时的疏离淡漠统统不见了,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他过于清隽英俊的五官,竟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 一股熟悉的狡黠之笑扑面而至,她的心不受控制般扑嗵扑嗵加速跳起来,老天爷,他笑得好好看。 目光不自觉的从他的笑容移到他微开的中衣,隐隐的,仿佛能看到腹肌的纹理,要是能摸一把,那感觉肯定贼好,或许在上面打滚更妙。 老天爷,她在想什么,宋简茹强迫让自己清醒,咬了舌尖,咝,疼痛终于俚清了她迷朦的双眼,这男人外表看着绅士斯文,透着股由内而外的矜贵之气,也就吃甜点时,能被那抹甜味拉下神坛。 赵熙站到了宋简茹面前,低眉垂眼。 宋简茹忍不住抬头。 一低一抬。 两人的鼻尖,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呼吸温热。 他看到了因熏红而妩媚动人的小脸蛋,粉红完全浸透白晳的脸蛋,忍不住伸手触摸。 她看到男人深邃漂亮的不像话的轮廓,还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这样的帅哥就在眼前,不睡一回,好像怎么算都不合算呀,老天爷,她好想当个不负责任的渣女呀,就那种没有责任包袱,睡完就跑的那种…… 第125章 发作 老天老天,要是一不小心怀上孩子怎么办,父母离异扔了宋简茹,她都恨了一辈子,要是……要是……拼命压制着身体里燥动的火气,让仅存的理智控制着身体。 一动不动。 一只修长的手漫不经心搭上宋简茹的肩头,令她浑身僵直:“公……公子……” “两年……”就快到了,赵熙提醒,手轻轻的捋着她耳边发丝,一缕一缕捋到耳后。 柔柔的,痒痒的。 他的声音太低,烦燥难安的宋简茹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温柔的手仿佛一下子抚平她的燥热难安,她渴求更多,忍不住,侧脸贴上他温热的掌心,微微闭眼。 小丫头如此亲昵的粘上他的手掌,赵熙眸孔幽幽,蓦然一紧,低头间,唇如雨点般落到她的眼睛、鼻尖上…… 爱你的男人,一定想睡你。 想睡你的男人,不一定爱你。 鼻息灼热,手指扶在她脑后,另一只手不轻不得捏着她的手腕,“可以吗?” 他的中衣解了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肩上,一边长一边短,露出平直锁骨和线条清俊有力的肩膀。 心跳如鼓,充斥着她的耳膜。 赵熙垂眼,耐心的等待小丫头回应。 他想,这么久了,他的宠爱、他的温情,小丫头一定感受到了,她一定会同意,“嗯?”嘴角眼梢笑意漫延。 “霹……嘭……”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划破天院,直击大地。 房屋微动。 宋简茹浑身一颤,浑顿迷朦的大脑在那一刹那清明,“不,公子,奴婢不想。” “霹……嘭……” 雷声再次震耳欲聋,紧接着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哗哗哗…… 满腔柔情,赵熙浑身似火的荷尔蒙跟着雷声大雨瞬间倾倒,整个人清清冷冷,不咸不淡看着她,也不说话。 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实在让人不舒服,呼吸急促中,宋简茹浑身犹如万蚁啃噬,“对……对不起……公……子……”她身体一软,瘫倒在他面前。 转眼间,她犹如森林里一只发怒的黑熊,不停的撕着衣裳,甚至伸手抓自己的脸皮…… “茹儿……茹儿……”赵熙大惊。 闷热的夜,令人窒息。 屋外,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响雷一个接着一个。狂风突至,使劲地吹着,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房间内,灯光昏暗,安宁平静,与外面形成了两个世界。 “玉琴,那边怎么样了?” 老嬷嬷弯腰,小心回答:“回殿下,外面打雷下雨,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公主恹恹的躺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看向床顶,宽大如房子的拔步床,空旷的令夜难挨之极,“你说熙儿……” “殿下,肯定会的。” 那药无色无味,吃下去一点感觉也没有,在发作之前,也平静的很,可是一旦发作,必定是天崩天地,如果不媾,只有死路一条。 除非拿到解药,可是那解药只有…… 老嬷嬷暗暗摇摇头,一个丫头而以,郡王应当不会深夜冒雨去宫中拿解药,只会……那么过了今晚…… 暴风骤雨中,起居院天井内,宋简茹血液逆流,仿佛在瞬间就能顺着七窍奔薄而出,撕心抓肺,唯有顶着暴雨雷声奔跑才能引开注意力,才能去除体内的燥意,她不停的、不断的迎风跑圈,一圈两圈…… 回廊滴水檐下,雨水如暴,底下站了一排丫头婆子,她们被倾涌而落的雨水击打的摇摇欲坠。 老太医站在负手而立的赵熙身侧,“郡王,菇姑娘中的是七巧媚毒,只要行男女合房之事就能解除。” 只要……就能…… 赵熙微仰头,唇微抿,冷眼中都是讥意,可是这个丫头情愿奔走逆流而死也不与他……想到这里,眸中森冷怒意,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阴鸷的眼神回旋在天井之中。 老太医暗暗叹气,双手交放在身前,一副尽人事看天命的模样。 小喜儿跪在赵熙身侧,整个院落,除了雨声、风声、雷声,什么也没有,天地一片昏暗,像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的模样。 没人为小常儿求情。 她可是死过一次了。 难道这次…… 她忍不住求情,“郡王,请你救救小常儿……求你了……” 小常儿?赵熙眉心猛的一凸,小鬼也会死吗? “来人……”声音藏着几不可见的慌乱。 赵左上前,“爷……” “谁那里有解药?” 赵左一惊,朝太医看了眼。 “他只知道宫中有,我问你还有谁那里有?”赵熙声音中带着决断的狠意。 赵左吓得一颤,这是要抖出隐秘了,“回……回爷,属下只知道……” “那还不快去。”他嘶吼一声,奔向雨中,茹儿,他的小鬼,也不准死。 赵左看向被雨浇成落汤鸡的主人,深吸一口气,动用了暗卫。 赵曜的应酬一直很多,一直到半夜回府,他才有时间,闲闲的坐在榻上看看书,养养神,卧室门外,没有丫头,只有一个当值的小侍卫。 听到门廊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小侍卫顺着声音问过去,“谁?” “是我,阿大!” 原来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大侍卫,“有什么事吗?” 一般这个时候是王爷的私人时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根本不会求见,他以为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毕竟上头那位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个个皇子的心都紧绷着呢。 阿大仿佛看懂了小五眼中的问话,轻轻摇了一下头,还轻笑了一下,脚步轻快的进了门。 “主子——” 赵曜已经听到动静,手下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打扰他,“什么事?” “主子,赵郡王的暗卫求见。” 暗卫?赵曜放下书,有些惊讶,“让他进来。” “是,主子。” 惠平公主怎么也没想到,大半夜,她会站在儿子的回廊下看这么可笑的一幕,到底是儿子不行还是丫头怪胎,不就是行床嘛,怎么搞得跟天崩地裂似的。 “茹儿……茹儿……”她不能再跑下去了,就算不会血逆而死,怕也要跑筋皮而亡。 “让……你让开……”赵熙温热的身体抱着她,原本就要喷薄而出的血气更叫嚣了,她双手推他,“走开……” 她双眼无神,整张脸慢慢由青白色变成苍白。 生命正在流逝! 第126章 晦气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宋简茹从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场无妄之灾,更没想到无妄给她带了什么?一觉醒来,不知今昔是何年。 忍着头疼目痛,迎着矮窗透过来的黄昏光线打量房间,房间并不大,沿墙放着两张床,头尾相连,床上的席子被褥都是一样的,像是宿舍。 两张床头相对,放着相同的柜子,柜子侧边是简易衣柜,柜门关上,不知里面放了多少衣裳,顺着柜子朝门口看过去,搜索记忆,并没在那里看过,难道她又穿越了? 下意识看向身体,没等看清穿了什么样的服饰,门口有脚步声传过来,她迎着声音看过去,小喜儿出现在她的眼帘里。 “菇姑娘,你醒啦!”小喜儿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喜气的很,连忙跑过房间,把手中的食盒放到床头柜上,坐到她身侧,高兴的垂头看她,“太好了。” 宋简茹眨了眼泛疼的眼框,“我这是怎么了?”她用力想了想了,那天晚上,洗完澡回房间感觉燥热,然后见到了赵熙,再然后,她就晕倒了,晕倒后……好像哭喊了,又好像在雨中奔跑,她记不真切了。 小喜儿目光微闪,脸上笑容真诚,“你生病了,不过没事,已经找过太医,吃了药汤,好了!” “什么病?”宋简茹疑惑。 “发热。” 发热?那天晚上身上是挺烫的,宋简茹想了想,觉得好像又不止这些,“除了发热还有其它吗?” “能有什么其……其它。”小喜儿看似唬了她眼,实则心虚的很,“饿不饿,我拿了稀饭给你。”她岔开了话。 宋简茹顺着她目光看向食盒,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的饿了,不管什么事,先填饱肚子再说,遂点点头,“嗯。”随口问了句,“公子呢?” 小喜儿目光又一闪,瞬间扬起笑容,“郡王有差在署衙当值,很忙。” 宋简茹真的饿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喜儿很讲究措词的回答,也没意识到怎么住到了她不认识的地方。 小喜儿尽心的伺候她吃了两小碗稀饭,她还要吃第三碗,被她制止了,“两天没有进食了,小心伤胃。” “你的意思是,我昏迷了两天?” 小喜儿抿抿嘴,点头,“嗯” 竟昏迷了两天,吃饱后,身体有了力气,宋简茹想下床活动活动,被小喜儿制止:“你身体还很虚弱,赶紧躺下休息,等明天再起来也不迟。” 宋简茹不是个矫情不听人劝的人,小喜儿说得有道理,不再坚持,便躺下休息,歪头看小喜儿忙碌,“辛苦你了。” 正在忙碌的小喜儿听到她客气的话,连忙转身笑笑,“这点活很轻省,一点也不辛苦。”她的笑容明朗。 真是个好姑娘。 慢慢的天色暗下来,小喜儿送走食盒,再回来时抱一摞衣裳,“菇姑娘,我扶你起来洗澡。” “好。”宋简茹撑手坐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又躺到床上。 宋简茹发现小喜儿睡在她脚底的那张床上,怪不得房间有两张床,轻轻一笑,有伴了!洗完澡,整个人感觉舒服了很多,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赵熙从署衙回来,并没有去书房,而是回了起居室。 房间里里外外,丫头婆子一大堆,看到他回来,除了四个大丫头,其余瞬间离开了。 “爷——”良儿躬身行礼。 其余三个丫头紧随其后。 赵熙跟没看到丫头一样,负手进了卧室。 良儿在身后叫道,“爷,公主正在等你一起用晚膳。” 赵熙目光掠过宋简茹睡过的小床,眸光幽幽,静立了好一会儿。 “爷——”丫头站在房门外再次提醒,“公主……” 赵熙撩起袍角大步往外。 良儿朝门内看了眼贴着门口的小床,那是丫头们值夜睡的地方,没有了碍眼的宋简茹,终于有机会了,偷偷看了眼小床对面的拔步床,跟主人睡一个房间,那机会还不手到擒来,真要乐晕了,转身小跑跟上赵熙。 出了回廊,良儿发现郡王走的方向并不是公主起居院,急着上前几步,挡在主人面前,“爷,公主说了,你不能见那个晦气的茹姑娘。” 赵熙的脚咻一下抬起。 “啊!”良儿失慌惊尖,本能蹲下抱头。 赵右上前拦住了主人,“爷,犯不着为这些丫头破了功德。” 憋着气,赵熙收回了脚,抬起大步就向仆人院而去,却又被挡住了路,挡他的人是赵右。 “公子,宋二娘并不想做你的通房暖床。”他说的很直接,根本不怕以下犯上。 赵熙顿住了脚步,是啊,小丫头情愿死,也不肯跟自己……眸色瞬间黯然。 久久的……久久的没动。 “她……怎么样?” 日暮四合,夜晚来临,他的问声很低,转瞬间就被风吹散。 小吉儿却听到了,上前一步,“回爷,菇娘姑今天黄昏时分已经醒了,小喜儿喂了她两碗稀饭,她看起来不错。” 他回话时,隐去了菇姑娘问公子之事。 赵熙听到回话,她竟醒了,眸中一喜,仍旧一副听下属回话的样子,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小吉儿已经回完话了,醒来后,她竟一句也不问公子。 真是无心之人。 赵熙袖下拳头一握,转身就朝公主娘的起居院而去。 这次,惠平公主等儿子来,并没有让仆人立即传饭,而是与儿子面对面,“熙儿——” 赵熙如往常一般,懒散的坐到太师上,一胳膊搭在扶手上,一手拄着脸侧鬓角,听到母亲问话,目光看向她,以示他听到了,让她继续说。 懒的连声都不应。 亲生的,亲生的!惠平公主深吸几口气,没关系,她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有人治他,大孙子,你快快来,赶紧把祖母受的气给找回来。 赵熙并不知道母亲丰富的内心活动,漫不经心的等她下句。 想到大孙子,惠平正视儿子,显得格外严肃,“那丫头不行,你赶紧重新换个丫头暖床。” 赵熙身姿未变,漫不经心的眸光变了,“母亲,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那丫头太晦气,等她醒了,我就把发卖了。”惠平公主道。 赵熙坐直,直直的望向老娘,“那是我的丫头,母亲凭什么发卖?” 第127章 赎身 惠平冷冷的回望儿子,“就凭我是你娘,就凭我是附马府的女主人。” 赵熙别开眼,“母亲休想动她。” 惠平勾嘴,讥笑反问:“我怎么就动不了?难道你去署衙、去上朝,都带着那个丫头不成?” 赵熙看向公主娘。 惠平志在必得:“我天天在府里,只要想捏死谁,那真是轻而易举,你连给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赵熙冷眸微眯。 惠平公主发现了,“熙儿,别跟我发狠,你母亲是公主,干什么不行?” 赵熙别开头不看他娘。 打了儿子一把撑,是时候给儿子吃颗糖了,惠平情绪突然一转,叹气道,“要不是看在你喜欢她的份上,儿子,你今个儿回来,她的尸体早就被为娘处理了。” 赵熙转头,怔怔的看向公主娘。 “熙儿,母亲没见你喜欢过什么人,既然她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母亲为你留了念想,作出了最大的让步——发卖出府,你要是不同意,母亲连念想都不给你留。” “母亲……”赵熙看向惠平公主,“儿子同意她离开附马府,只是……” 第二日,宋简茹刚刚吃过早饭,就有婆子过来,“小常儿……” 竟叫了本尊的名字,宋简茹与小喜儿都很惊讶,不过小喜儿很有眼力见,来人是公主得力的差事嬷嬷,连忙上前行礼,“张嬷嬷——” 宋简茹跟在小喜儿身后行礼,“张嬷嬷!” 张嬷嬷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小丫头,“走。” “是,嬷嬷。” 宋简茹在驸马府也很久了,虽然叫不出这些嬷嬷的名字,但也见过面,知道她是公主身边当差的,去哪里不言而喻。 半刻钟后,宋简茹被带到了公主回事房。 惠平公主一直在处理家事,她被晾到中午用饭时才得问话。 “小常儿?” 上位者常用晾人的方式下马慑人,宋简茹不是小娘子,当然懂,沉心静气,大大方方上前行礼,“是,公主殿下。” 惠平公主一直盯着她,“改了个名字,再次爬到了熙儿身边,手段不错!” 宋简茹低眉垂眼,任由惠平公主奚落。 惠平眯眼而问:“那天晚上,我听丫头们说熙儿主动提出与你行床,为何不同意?” “回公主,简茹是死过一次的小常儿,配不上风光霁月的郡王爷。”她回的磊落。 “大胆!”惠平猛得拍身侧扶手,“就你还想顺心气儿,熙儿踢死过你那又怎么样,他是郡王他是主子,踢死你算什么,你还顶着心气儿不跟熙儿行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跟封建贵族没法谈人权人命,宋简茹低头不语。 以着惠平公主的心气儿,这会儿真想办了眼前这个闷棍打不出个屁来的丫头,瞧瞧这德性,瞧瞧这死样儿,熙儿怎么会喜欢这种丫头,真是……真是……到底是亲生儿子,没冒出那几个字。 算了算了,这丫头不就是仗着儿子喜欢才敢拿乔嘛,至于靠着拿乔想从熙儿这里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她要是乖点,不玩这么多心眼,给她也未偿不可,可是现在……那天晚上差点闹出人命,差点败了熙儿刚刚挽转的口碑,这丫头不能留了。 惠平公主都懒得跟这丫头费口舌,慢悠悠的道,“听说你想自赎?” 老天,宋简茹抠了自己一把,她没出现幻听?她听到了什么? “公……公主殿下,你刚才说什么?”惊讶、惊喜、惊……各种惊都有。 惠平却看到了喜多于惊,怎么回事?难道好不容易跟熙儿回到附马府是个假像,难道她有更高的出路?蓦然想到熙儿从谁那里拿到了解药,她的脸色纷呈。 “你认识宁王?” 怎么又跳到九皇子身上去了,宋简茹搞不明白,茫然的点了下头,“见过两次。” 还真……惠平公主有那么一刻想反悔,真不该答应儿子让她自赎。 “你……”看向她的目光一言难尽,这丫头还真是个有本事的,这高枝攀的……想起自家皇侄的手段,轻嗤一声,那就看看这丫头以后怎么死。 “公主,怎么啦?” 惠平公主奇怪的眼神,让宋简茹很不舒服,可是她得抓住这个突然其来的好机会,跪到地上,给惠平行大礼,“敢问公主殿下,奴婢自赎需要多少银子?” 儿子说意思一下就行,惠平挑眉,“作为熙儿的一等大丫头,你的身价不低,得拿两千两自赎。” 两千两? 老天爷,怎么不去抢! 宋简茹心道,要不是她开食肆,就凭丫头工资,这辈子怕是出不了附马府,她伏身朝地,“是,公主殿下,我的叔叔会拿两千两来赎我。” 叔叔?怕儿子遇人不淑,惠平打听过宋简茹这几年情况,知道这个叔叔是个什么人,要不是惠平诚心想赶她走,管他什么叔叔,又管他有多少银子,总能绊住宋简茹出不了府。 “恩,那就送个信,让他过来交银赎你。”最后,惠平公主居高临下施舍般说道。 惠平语气不屑,高高在上,可是她口中吐出的话,却是宋简茹期盼已久的自由,“多谢公主殿下,祝公主殿下身体安康,事事如事、越长越年轻漂亮!” 她的马屁还挺长。 惠平公主皱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在心头,这画风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那里出错了吗? 宋简茹连走路都带着欢喜的风。 要不是怕事情节外生枝,她都压制不住激动亢奋的心情,好不容易憋着情绪到了仆人宿舍,看到小喜儿就上前抱住她。 “小喜儿,小喜儿,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小喜儿正担心公主会惩罚,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惊讶的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自由了。”宋简茹一字一顿的对她说,“等下,我要出府,去找梁叔拿银子到府里过手续。”高兴的手舞足蹈。 小喜儿愣愣的站在房门口,看她换衣,看她忙碌,整个人轻盈欢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好,“走,跟我一起去找梁叔。”她笑笑,“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坐驸马府马车了,劳烦你们了。” 欢喜、明朗,小喜儿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往日的宋简茹,她周身连气息都透着生机勃勃,那股鲜活子劲真的与众不同,又与她们格格不入。 宋简茹找小吉儿来到了赵熙的起居院,此刻已过午时,她午饭都没有吃,不过听到能赎身的消息,早就忘了饥饿。 上了回廊台阶,她想进正厢房,被大丫头良儿拦住了路,“你没资格进去。”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宋简茹一把推开了她。 几个丫头婆子围上来。 小良儿踉跄,被丫头婆子扶住,“给我拦住她。”她冷笑尖叫。 宋简茹上了回廊,面对一群丫头婆子,感觉好笑,算了,她不想出府节外生枝,对着小吉儿住的地方喊了一句,“小吉哥——” 小吉儿正在小厢房内,站在赵熙面前,“爷,外面的丫头拦住菇姑娘了。” 赵熙恹恹的歪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书,双眼一直落在上面,也不知道他看还是没看。 小吉儿等了半在没见爷回应,又听到宋简茹的喊声,“爷,菇姑娘叫我。”意思是询问他能不能应声或是出去。 修长的手指翻动了一页书。 小吉儿暗暗揣测他的意思。 “小吉哥——”门外又喊了他一句。 “爷……小的出去看看……”一边挪步子一边看着主人的表情。 好像没什么表情。 没阻止。 小吉儿挪到门口,出了房门口,小跑着穿过回道跑出正厢,“菇姑娘……”那一晚她发疯的样子被所有人都看到了,再次面对她,他有些尴尬。 “小吉哥,我想出去,你能驾马车送我一下吗?” “这……”小吉儿下意识转头看向房内。 午饭时间已过,宋简茹没想到赵熙会在起居院,还以为他有事,“小吉哥,就麻烦你最后一次啦。” “……”小吉儿惊讶的抬头,啥意思? 宋简茹笑道,“我要自由了。” “自由?”小吉儿并不知道赵熙在公主娘面前妥协了,整个轩敞居(赵熙起居院的名字,古代富贵府第住的院落一般都会起名字)并不知道宋简茹可以赎身了。 丫头婆子个个呆滞般看向那个曾受尽宠爱的小丫头,出了那么大一件事,丢了那么大一个眼,她不仅得郡王求解药,还全身而退。 郡王对她…… 个个齐齐看向正厢房,忽然间,她们如鸟兽般散去。 这些丫头婆子怎么啦?宋简茹感到不解,再次笑问,“小吉哥,有空吗?” “我……” 丫头婆子让开,宋简茹下意识要到公子房间看看自己的床铺,也不知为何,好像这里像是她的家一样,她信步进了房间。 走到小厢房,一眼就看到了歪在榻上看书的赵熙。 “公子……”她的叫声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欣喜,那是一种要与他人分享喜悦的情绪,她小跑几步到了他跟前,俏生生的看向他。 可是公子一看也不看她。 她终于如愿离开公子了,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冒着喜悦,公子难受。 面上却风轻云淡,一副不就是个丫头么,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宋简茹鼓鼓嘴,直到此刻,她都还没功夫细细去想惠平公主为何让她赎身,看到冷冷清清的公子,又想到了那一晚。 拒绝他的话,她记得。 公子是骄傲的。 他一直以为他的小丫头总有一天会倾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现在…… “谢谢你,公子。” 公子目的想找个暖床通房,抛开这点,宋简茹确实躲在他的羽翼下避过了许多艰难困苦,虽然她一直在积极主动的寻找逃跑的机会,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是极宽容的。 宋简茹忽而倾身,在赵熙的额头亲了一下,亲完,她的脸只移开一点距离,两人靠得很近:“谢谢公子,你的好,简茹会一直记得。” 她面带笑靥。 四目相对。 一个墨色沉沉,毫无情绪。 一个带着笑意,饱含谢意。 他与她之间,只余谢意? 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对视下更显薄凉。 宋简茹直起身,默默给他行了一个全礼,然后去房间看了一下,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转身。 “公子,我出去了。”好像曾经无数个平常的每一次。 宋简茹的身影消失在赵熙的眼际。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房门口,久久的,没有收回! 宋简茹中了迷春之药,只限于驸马府的部分人知道,外界除了宁王赵曜也无人知晓,像梁道勋这样的平民就更无从知道了。 宋简茹下午出来找他,他感觉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一起与她离开铺子回家,“今天怎么有机会出来?” 他看了她一眼,满身都是高兴,以为她找到了逃跑的时间,上次他们计划在赵熙举行弱冠礼时逃跑,逃跑路线已经规划的差不多了。 宋简茹掩住喜悦兴奋的情绪,“回家再说。” 因为存了事,二人很快就到了梁家。 一进正堂,宋简茹就欢呼的差点跳起来,“梁叔,梁叔,我们不要……”意识到小喜儿与小吉儿站在门口,她生生压住了脱口要出的话,一把拉过梁叔,“叔,我们去书房。” 二人消失在正堂。 梁婶招呼小喜与小吉进来喝茶水。 驸马府的仆人可不是一般的仆人,梁婶生于官宦之家,当然比谁都懂这种阶层之分,她看出来了,菇娘很高兴,两个仆人脸色可不太好,不知为何?她端茶水显得很小心翼翼。 书房内,宋简茹直接欢喜的叫道,“梁叔,赶紧准备银子去附马府给我赎身。” “啥?”梁道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能赎身?” “是啊,叔,公主亲自开的口。” “老天爷……”梁道勋连忙合手,“真是开眼了。”拜了几下,连忙问,“要多少银子?” 说到银子,宋简茹不好意思了,“两千两。” 惠平公主跟有眼似的,一开口就要了他们全部身家。 梁道勋却一点也不在意,“没事没事……”赶紧去储藏室拿银票,对于他来说,只要宋简茹在身边,只要宋简茹自由,两千两没了根本不是事,他们肯定会再挣回来。 第142章 懂的 脱险之后,做夜宵之时,宋简茹的大脑才恢复正常,才有了思考的能力。 游历三年,回到京城没几天,就遭到了权贵巧取豪夺,还差点丢了命,暗漆漆的小屋,公子如天神一般降临救了她。 如果某一天在大街上,或是某个场合偶遇到了公子,宋简茹会说,‘好巧’,可关她的小黑屋,肯定是劫匪费尽心思找到的藏身之地,公子不可能‘好巧’救了她。 那么只有一点,公子一直关注她,三年了,他不仅没有忘记她,还在她陷入囫囵时及时赶到救出了她,如果没有公子她怕是挂了。 捞面、拌芝麻酱,一碗沁凉美味的芝麻炸酱面了,宋简茹把面与仙草奶茶放到托盘里,端着托盘去了餐厅。 月色清朗,清风摇曳。 走到餐厅门边,宋简茹犹豫的停住了脚步,看向屋内。 公子半背着门坐着,一手落在坐倚扶手上,一肘部撑在腿面,拄着侧脸,慵懒的坐在那里。锦衣绣袍,头冠玉簪,似等得有些无聊,人显得发呆,沉寂在昏黄的油灯下,神情落寂,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生出一句‘这就是她的公子啊!’竟让她瞬间觉得高不可攀,又心生起旖念。 赵熙久未听到动静,转头去看。 小丫头站在门廊月色下,双眼剪眸,盈盈看向他。 三年时光,褪去了她的稚嫩,站在夜色中如一朵出水的清新菡萏,俏丽清素,却又不失明艳,游历让她看上去更率真洒脱,笑容甜美,聪慧中透着温婉。 四目相对。 都在各自眸光里看到了彼此的影子。 温柔内敛,流露无限情丝。 清柔似水,游走三载,归来依旧。 “公子——”想到临死前那一刻冒出的荒唐想法,宋简茹耳根不自觉红了,低头,抬脚,跨进了餐厅。 明眸乌发,点点朱唇,最是那一低头的娇俏,公子心悸,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坐姿,嘴角弯弯,目光随着小丫头一直到他面前。 靠近的一刻,他伸手就揽到她细腰间。 轻轻的,既亲昵,又不过分。 “公子——”宋简茹被他亲昵的动作吓得下意识去看周围,什么人也没有,只余灯下的他与她。 敛下眼睫,强压下小鹿一般怦怦乱跳的心脏,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甜蜜:“公子……”把筷子递给他。 赵熙半仰头看向小丫头,双眼如矅石晶亮黏在她脸上,柔情、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映着桌边的灯光,揽腰的掌心轻轻的几不可见的揉动,喉结上下轻滚,情难自抑。 宋简茹轻轻咬唇,站在桌边,腰间那轻揽的胳膊如同失了火一般,烫得她一动不敢动,低头,目光落在冰草奶茶里,冰块在水中悄悄融化,如同她的心。 噼哧! 突然,油灯火花爆声惊醒了快要着火的二人。 宋简茹倏一下把筷子塞到公子手中,连忙坐到对面,被人劫持,她的晚饭也没有吃,紧张、心动、暧昧的气氛,让她忘记了面前的男人是个权贵,需要等他动筷才能吃。 她埋头大口吃面。 昏黄灯光下,赵熙心情飞扬,根本忘了规矩,正如那句话说的: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打破一切条条框框。 他亦低头吃面,一口入嘴,滋味无妙。 小怜一直担心赵熙会拿身份压人留在主人的小院,没想到吃完炸酱面他就离开了,淡淡然然,尽显贵公子的偏然雅致。 “茹娘?”赵熙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口,小怜转身,发现自家主人还盯着巷子口。 “呃……”宋简茹被唤醒,“我们回去。”转身,深吸一口气,一边走,一边伸展手臂,活动筋骨。 “菇娘?” “嗯?”她不解的望向小怜。 小怜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你看你,为了伺候乐安郡王,破衣、乱发,什么也没有收拾。” “啊……”宋简茹这才后知后觉,一回来就给赵熙做炸酱面,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又脏又乱的头发与衣服,那刚才……赵熙还揽她腰,甚至……她都感觉他要亲她了! 老天…… 宋简茹捂脸。 她的形象。 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是怦然心动后遗症。 寂静的长街,马车踽踽而行。 赵左已经进了马车厢,“爷,是蒋锃的妾氏,让她逃了。” 赵熙目光沉沉看过来,“办了她。” “爷——”赵左欲言又止。 赵熙眸光微束。 主人微愠,赵左连忙说道,“此人关着宋姑娘的身世。” 他倏然望向他,“还没查到吗?” 赵左抿唇。 “有何不可说?”他语气凌厉。 “爷,宋姑娘可……能是奚大人的女儿。” 赵熙脸色变了! 葛丽娘很快逃回了成公国府,一回到府中,她就去告诉世子妃赵媛琳,“妾身失败了。” 赵媛琳像是知道似的,倒是没多怒火,“能让宁王赵曜出面的女人,要是能被你轻易杀了,我到怀疑赵曜的手段了。” 葛丽娘唯唯诺诺应声,“是是,妾身狂妄了。” “狂倒是没狂。”赵媛琳一双攻于算计的眼一直盯着她。 这个女人不简单,别的女人为了站稳位置都去讨好巴拉男人,只有她反其道而行——巴结女主人,知道后宅是女主人的天下,就算男人再宠你,也不能天天呆在府里,只要女主人不让你呆下去,等男主人新鲜劲一过,都逃不过被弃的下场。 是个聪明的。 赵媛琳面上对她不错,防她比贼还甚。 “下去。” “是,世子妃。” 葛丽娘回到自己的小院,丫头采苓急急靠近她身边,低声问,“葛娘,没成吗?” “嗯。” “谁救了她?”她问。 “赵熙。” “怎么会是他?”丫头采苓道,“都三年了,姓赵的还没有忘了她?” “哼。”葛丽娘双眼阴沉,“怕是不止没忘了,还时时盯着这个贱人。” 采苓问,“那怎么办?” “怎么办?”葛丽娘勾起嘴角,“很好呀!” “葛娘?”丫头不解的望向她。 她得意的抬起下巴,“他的手下怕是已经知道奚怀秀是奚大人的女儿了。” “哦。”丫头若有所思,“要是他们不相信怎么办?” “那就做到让他们相信呀。”葛丽娘双眼都是算计的阴沉,“奚大人摔马而死,死的可惨了,看你们还怎么……” 梁叔和宋家姐妹第二天才知道宋简茹昨天遭人劫持,“太危险了,我们赶紧离开。”梁道勋催促。 宋家姐妹因为宋梓安不好离开京城,三年了,好不容易才见上面,她们舍不得,个个闷着嘴没说话。 宋简茹点点头,“嗯,梁叔,把生意捋一下,交给小钱儿。”她准备离开了。 不知为何,决定离开的那一瞬,她脑中又闪出了赵熙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老天啊,要死了,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情想帅哥美男。 梁道勋去忙了。 宋简茹叹气,抱歉的对宋英娘道,“不管怎么样,都会等你大婚后我再离开。” “菇娘不要离开,要不把铺子盘出去,我们把生意做小,这样就不会让那些人动主意了。”宋英娘舍不得她离开。 宋简茹摇摇头,“有人针对我。” “啊……”宋家姐妹个个惊讶,“是那个竟争对手?” 宋简茹再次摇头,“不是。” “不是……”玲娘忍不问,“那是谁啊,二姐你是个和气生财的人,又不会跟人结仇。” 宋简茹拍拍脑门,“是我摔失忆之前的事,那个女人不知跟我有什么过节,总是想置于我死地。” 置人死地? 宋家姐妹急了,“二姐,那你赶紧躲的远远的。” “是啊,二姐。”连宋冬娘都劝。 不知为何,想离开的宋简茹突然不想走了,一个人处心积虑要杀了她,难道逃避就能解决?想起那个女人说是她挑动了成国公府霸占她的铺子、银子。 成国公府的势力有多大,宋简茹还是清楚的,就算她逃了,那个女人也有办法对付她,突然之间,“暂时不离开了。”她要解决这事,要不然总跟有一把剑悬在头顶一样,说不定那天就落下来,她小命就没了。 此刻,宋简茹一点也没意识到,其实潜意识里,她是为某个人而留了下来。 只是爱意初萌芽,谁知道谁的心意呢! 赵熙刚落地的心情又变得烦燥,赵左又带来消息,“爷……”吞吞吐吐。 他把书扔到了桌上,“有话就说。” “是,爷。”赵左抬眼,小心翼翼道,“宋姑娘正在清仓大甩卖,好像要离开京城。” 又要离开?赵熙双眼怔怔。 赵左发现爷没有动作,又道,“这次好像跟以前不一样,清仓呢!”他提醒。 他望向赵左,满眼孤寂。 赵左悄悄出来,走廊拐弯处,小喜儿正与小吉儿打听宋简茹的事,“真的没事?” “嗯,公子及时赶到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小喜儿双手合拾,感谢老天保佑。 小吉儿叹气。 “小吉哥,你叹什么气?” 小吉儿望了眼小喜儿,“我能不叹吗,三年了,宋姑娘只给你写信,却从没给爷写过一封,不仅如此,在给你的信中,连一次都没有提过爷。” 这事,小喜儿也奇怪,甚至她回信时都提醒菇姑娘了,可她还是一个字不提,开始时,她跟小吉儿一样,觉得菇娘没良心,公子曾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连只言片字都没有一个,后来,她突然明白了。 轻轻捂嘴一笑,“你懂什么呀?” “……”看到她笑,小吉儿不解的望她。 小喜儿小脸一昂,“我猜菇娘喜欢爷。” “啊……”小吉儿更一头雾水,“三年来,跟失踪了一样,什么消息与问候都没有,还喜欢?” “你不懂。”小喜儿一脸少女情怀,悄悄朝走廊那一端看过去,蓦然撞到赵左,倏然收回目光,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吉儿看到赵左,连忙过来行礼,“左哥——” “嗯。”赵左应声,目光却悄悄打量小喜儿的目光,发现她的余光仍旧在走廊那头。 走廊那头,赵右坐在走廊椅上擦他的剑。 这是什么状况?他一直以为小喜儿与小吉儿会是一对,没想到……为公子郁闷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抬眉,“你懂?” 他们的对话,他可全听到了。 小喜儿慌张的脸通红,“哎呀,我什么都没有说。”说完,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嘻,这丫头,谁给她的胆子?”赵左笑骂。 小吉儿陪着笑,“左哥,你就别为难小喜儿了。” “傻瓜。”赵左拍他头,笑嘻嘻的离开了。 “呃……”小吉儿不解,“什么意思?” 走廊另一头,随着三人依次离开,赵左才转头看向他们刚才呆过的地方,“既然懂,为何不报与主人听?” 要离开?赵曜听到属下汇报,精明的眸子倏然一紧,“成国公府找她麻烦了?” “是,王爷。” 赵曜眯起双眼,思忖半刻,冷嗤一声,“找人保护宋姑娘。” “是,王爷。” 附马后院,黄婉贞正在打理花园,小小花园在她的打理之下,繁花似锦、香气袭人,忙碌半天,脸有薄汗,她却没用帕子拭去。 贴身小丫头明兰要帮她试去,她避开,不耐烦道,“无需。” “可是郡王现在又没来。” 她恼了,“再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小丫头吓得缩头退后。 黄婉贞朝花园小径看过去,表哥今天怎么没来赏花呢? 她的另一个丫头秀梅急步而来,“贞娘,奴婢打听了,这两天郡王都在忙,没空过来赏花。” “打听到了吗,在忙什么?”她有些焦急。 秀梅摇摇头,“他身边的丫头小喜儿不好相与,打听不出什么。” “这丫头……”等他做了表哥的妻室,看她怎么收拾她。 “不过……”秀梅靠近主人,小声道,“我听良儿她们说,好像那个丫头回来了。” “能与表哥同寝的丫头?” 小丫头点点头,“嗯,听说刚才郡王出去了,好像就是去找她。” 黄婉贞咬唇。 想明白了,宋简茹到铺子找梁道勋。 “那……”他指指被卖空的铺子。 宋简茹莞尔一笑,“空了刚好,咱们上新货。” “你……不怕成国公府了?” “怕。”宋简茹点头。 “那你还不赶紧逃?” 第143章 不许走 宋简茹朝周围左右看了一下,没人,悄悄靠近梁道,“我听谢公子讲过,那位……”他指指天,“身体不太好,成国公府现在应当没心思整我一个小人物。” 梁道勋还是觉得不妥。 “没事,他们整了一次,发现整我还挺麻烦,应当会暂时歇手。”与其说宋简茹在说服梁叔,不如是说服她自己。 梁道勋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作罢了,心道,反正宋二娘是个有福气的,做啥啥成,她说咋样就咋样。 不知不觉,呆在铺子里一天了,傍晚时分,宋简茹准备回家,门外,小怜一脸惊奇的看向她。 “怎么啦?”她不解。 “乐安……” 赵左一把拉开小怜。 赵熙负手站在门口。 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高眉基,眼睛深邃,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他来时,先卸了三分锐利清冷,剩余的几分疏离淡漠,模糊了他过于清隽英俊的五官,竟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 “公子?”宋简茹连忙从办公桌后面出来。 赵熙双眼盯着她一眨不眼。 小丫头生了一张漂亮的鹅蛋脸,脸上嵌了一双不笑也含有三分笑意的月牙眼,鼻梁高挺,鼻头圆滑,立体又不失温柔,整个人清丽甜美,聪慧中透着温婉。 那双眼幽幽深深,看得宋简茹心虚:“公子……” 赵熙垂眼,跨步进了她的账房。 赵左清了房间内外所有人,只余二人。 宋简茹小心翼翼的跟在赵熙身后,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她亦跟着停下,“公子,请坐——” 赵熙转身,淡漠的看向她,“这次去哪里?” “啊?”宋简茹抬头望向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赵熙眼中冒出族火,“去找谢衡?” “是有这个打……”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被他伸手一捞按到怀里,她踉跄的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体平衡,赵熙已经低头,灼热的唇已经封住了她的樱桃小嘴。 鼻息灼热,手指扶在她脑后,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捏着她的手腕。 宋痢茹的脉搏一声声跳动,和胸腔里的心脏频率混在一块,充斥着她的耳膜,几秒钟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抵抗。 赵熙一只手轻而易举钳固了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他的唇肆无忌惮攻略而下。 从开始的焦着不安热烈如火到慢慢的沉淀变得温柔,就如赵熙的心情,他控制着力度,小心翼翼,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似乎想让她感受到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他的耐心地扫过她的唇齿之间,与她缠绵,辗转反复,宋简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觉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她水眸迷离,脸色泛红,春意盎然,被吻得呼吸都碎掉了一般,连心跳节奏都乱了,直到赵熙沿着她耳后的肌肤往下吻,一只手不知不觉解了她襦裙衣襟,她感觉到肌肤上突然触碰到空气的凉意,顿时清醒了大半。 倏然伸手制止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 赵熙唇从她耳侧离开。 宋简茹暗暗松口气——差点走火。 他拥着她。 她落在他的怀中。 一俯。 一仰。 四月相对。 潋滟目光慢慢变得淡漠。 迷离眼眸渐渐变得清醒。 “不许走。”许久之后,赵熙开口,声音低沉,半眯着眼瞧她,带着危险的气息。 公子不让她走?公子的意思是让她留下吗?宋简茹盯着他好看的容颜一眼不眨。 小丫头死抿着嘴不回,赵熙唇角微抿,伸手掐了下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了些,唇角微勾,“不许发愣。” “我……”宋简茹想想没有告诉他,她不走了,眼珠一转,狡黠万分。 月牙眼一转,小丫头瞬间变得灵动可人,赵熙忍不住低头又要去亲她,被她双手挡住了唇,“公子,不要!” “不要那样?”小丫头耳尖发红,被他瞧见了,愤闷的心瞬间变得促狭,唇移向她怕痒的耳畔。 “公子……”老天,三年不见,公子怎么变得如此撩人了。 宋简茹被他灼热的鼻息熏得耳垂发烫,刚才绵长的亲吻场面好像又回到了眼前,她咬了下唇,试图甩开这些羞人的画面。 可惜始作俑者还煽风点火,唇还在捕捉宋简茹左躲左闪的耳畔。 宋简茹羞恼地转过身,本来想叫他不要逗她了,然而近距离对上那张脸,又愣了愣。 他的唇接完吻后染上几分性感的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想让人……跟他生孩子。 老天,她又一次想跟他生孩子,她莫不是中邪了。 她再次挣扎要离开。 “刚才在想什么,嗯?”这个嗯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合着他低哑性感的嗓,就跟小勾子似的,搅得她的感官世界天翻地覆。 挣扎不开,宋简茹绝望的拿手背住双眼,含含糊糊地哼哼,想跟他生猴子的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赵熙从没有看到如此羞涩的小丫头,他低低笑了声,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放松,拥着她坐到圈椅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黄昏日落,霞光从门外透进来,他的半边脸落在艳丽的霞光之中,恍若神只。宋简茹竟看得有些痴迷了,她靠着他的前襟,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坚实而有力,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宋简茹敛下眼睫,强压下小鹿一般怦怦乱跳的心脏,公子让她留下,是不是喜欢她呢,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弧度。 明明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期待。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能和这样的男人生个孩子怎么也不算亏。 可是一面对现实,宋简茹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她怎么忘了,他有未婚妻呀,一旦他成婚,她与他只能是个陌路人。 “公子!” 赵熙再次拥紧要离开他怀抱的小丫头,“想问什么?” 她能问么?她抬眸看向他。 他亦垂眸。 四目相对。 公子如曜石的黑瞳里都是她的影子。 “你什么时候大婚?”他柔情似水的眼盅惑宋简茹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难道小丫头就是因为这个离开京城?蓦然之间,赵熙忽然松驰,“喜欢公子么?”他问,唇角上扬,如霁容色蓦然绽开。 风华绝代。 喜欢么? 细数相遇六载,公子好像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他好像也只喜欢她。 而她,从什么时候放公子在心上的呢?每一次她做甜点之后,他饕鬄满足的表情?每一次,她身陷囫囵,他如天神一般降临? 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个下午,她把自己化成小乞丐,去说服刘二宝能让她在码卖八宝粥,被人群围住时,他好像从什么地方过来。 无意中瞥过一眼。 那一眼,惊为天人,满世界都不及赵熙一人耀眼,前生,媒体发达,什么样的美男帅哥没见过?可愣宋简茹还是被惊艳到,即使此刻回忆起来也依旧是回味无穷,感慨不已。 第144章 取消 四月夜晚,一弯朦胧的月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寂静的长街上人行稀少,一辆黑色奢华马车踏在月色里,轻踟踽行。 马车后面,俊男靓女,缓步而行。 晚风拂面,吹来阵阵清香莹绕在行人鼻端,淡雅清新,让人流留;道边的柳树,月光洒下清影,在心头摇曳荡漾。 宋简茹一边走一边眯眼享受清风与明月,静谧而安宁的夜色,载着一汪星辉,特让人想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朦胧月色中,赵熙负手踱步而行,淡淡的喜悦萦绕着清朗矍姿,唇角微弯。 公子长身玉立,丫头一细佻婉约。 一高一矮。 对影双双踽踽而行。 夜色与路如同漫延的喜悦铺向四面八方,没有尽头。 突然,宋简茹停下了脚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垂眼低头,“公子!”就送到这里了。 “嗯。” 一个说,一个知道。 已然默契。 月色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年轻男女相对而立。 清风明月中,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1(顾城的诗) 宋简茹见赵熙并未上马车,“公子,天色不早了,早点回。”抬望眼之间,月牙眼美好而羞涩。 公子垂眸而凝,“嗯。” 一个晚上都‘嗯’n次了,公子的口头金字又来了,宋简茹忍不住低头,手指抵在鼻端,轻笑出声。 欢喜么?公子亦很欢喜。 “等我。”他忽然说。 “……”等什么,夜色这么晚了不回去吗?她再次抬头,清丽鹅蛋脸上嵌着的那双月牙眼充满了疑惑。 公子并不解惑,绽然一笑,抬臂,伸手,温热掌心揉了她的发端,“不必送了。” 累了一天,难道她想送吗?还不是出于礼貌,宋简茹小嘴微鼓。 鼓鼓的小嘴,真还是甜到公子了,修长手指从发端移到她鼓鼓的腮侧捏了一下,“今晚的梦可一定要有公子。” “公子好霸道。”这种事她怎么控制得了嘛,宋简茹想翻白眼,可惜月亮比她眼白清亮,翻了也是白翻。 公子如你意自赎,三年游玩,公子忍住不去拽回,还说公子霸道?赵熙忍不住又捏了一把鼓鼓的小腮帮,“公子最讲道理。” “不觉得。”小丫头不同意这说活。 修长手指再次移到她柔软而光滑的发端,毫不客气的揉搓,“公子不认同你反驳”。 “哎呀,我的头发。”宋简茹连忙伸手制止,把头发从赵熙的手中解救出来,退后两步,“公子,晚安!”说完就转身,小跑着回家了。 赵熙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悠悠转身,抬头望明月,她的小丫头终于明白公子的心思了。 公子什么心思呢?躺在床上,宋简茹一直正视的问题又摆到了面前,除了喜欢,赵熙能给她什么呢?除了正妻,好像能给的也有很多,比如姨娘、外室……这些恰恰都是她不屑的。 也许,他们只是彼此人生里的过客,爱得再深,时间再长,也终究只是惊艳了彼此的一段时光,却不能温柔余生的整个岁月。 不是每个人,都能相濡以沫,不是每段情,都能爱到最后。有些人,注定只能爱一阵子,不能爱一辈子。 赵熙回到驸马府时,聂流云等在他书房,三年了,赵熙仍旧是度支副使,官职三年未动。 他说,“今年怕是还动不了。” 赵熙的心思完全不在爵位官职上,手拄侧脸,目光盯着桌子上的油灯发呆。 “子玄?”感觉对方心不在焉,聂流云无奈了,不得不唤他一声。 赵熙转过神望向他,“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太子监国你懂不懂?”聂流云提醒他,“十二皇子年龄小,未必是太子的对手。” “嗯。”赵熙表示他知道。 知道还如此淡定,还……聂流云吁气:“听说宁王对宋简茹感兴趣,子玄……”该放手的放手,不要为了一个女人,与未来储君的弟弟过不去。 面上淡淡的喜悦被冷冽取代,“茹儿是我的。” “子玄。”聂流云也变得严肃,“她只是个丫头,你何必给她这么多耐心,早收房……”赵曜也不至于盯上。 赵熙直起身,“想方法,把我和卫国公府的婚事取消。” 聂流云对于取消卫国公府的婚事不意外,意外的是赵熙提出的时机不对,“你不会为了那个丫头?” “嗯。”赵熙垂眸,“我想娶她为妻。” “什么?”聂流云嚯一下立起身,“子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大惊失色。 他抬头望向他,“很清楚。” “你……”聂流云急得心口疼,“附马爷没任何实职,你好不容易跳出这个圈子,怎么曾经为奴过的女人你也要?” “那又怎样?” 三年时间,足够赵熙想明白一切,自从在城门口看到她归来的那一刻,又打听到她与谢衡之间并没什么,他就知道茹儿一定是他的。 “那又怎样?”说得好轻飘飘,聂流云叉腰,失笑,嘴角露出讥讽,“赵子玄,男人不能靠喜欢一个女人而活,没身份、没地位的女人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消遣,你不能冲动。” 赵熙悠悠抬眼,“我就是一个靠喜欢女人而活的男人,没有了茹儿,我活得无滋无味。” “子玄?”聂流云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这就是你三年来一直没有升迁的原因?” 赵熙垂眼。 竟默认了。 聂流云叉腰转圈子,他一直以为赵熙是为了避锋芒、韬光光晦,没想到这三年他竟是真的没有上进心,就为了一个女人? 他实在忍不住了,“子玄,你被小鬼盅惑了,要不要去大相寺驱鬼?” “你在说什么?”赵熙看向聂流云,双眼冰冷,小鬼这种事,他一个人知道就算了,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揭穿简茹的秘密。 乐安郡王的目光是凌厉的。 幕僚长史聂公子也是畏惧的,他别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终于不再提,赵熙慵懒的靠到椅背,“跟赵右一起查一下奚举开死后,那些家眷那里去了,有没有一个像茹儿这般大的女儿或是孙女。” 聂流云嗯了一声同意了。 第145章 奉上 老子游山玩水,儿子整日不见面,住在若大的驸马府里惠平公主就像孤家寡人一样,除了去宫里看看太后、望望生病的皇帝哥哥,她也只能料理中馈了。 今天,儿子居然和她乘一辆马车进宫,太阳真从西边出来,惠平狐疑的看向儿子,“你有事?” 赵熙没有向往常那样冷漠,甚至有些不自在,“这些天一直与太子议事,有几天没有去看望皇舅了。” 惠平可不是被两个哥哥宠坏的南阳公主,她与皇帝哥哥一起杀出重围登基上位,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比拟的,儿子微变的神色早已落在她眼里。 要是旁人,她早就讥笑出声了,可谁让这臭小子是自己亲生的呢,无奈叹气,“你想与卫国公府解了婚约?” 被母亲言中,赵熙微微点头,“嗯。”望向母亲的目光带着少年气,帅气又恣意。 惠平公主一颗老母心瞬间被儿子投来的儒沫融化了,她本身也觉得卫国公府那个不知从那里来的野丫头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也跟着点点头:“这两年,那女人与柔珊的女儿走得近,心心念念要进宁王府,早已成了京中的笑话,我儿不娶是对的。” “多谢母亲体谅。” 惠平公主还是不解,“为何拖到现在?难道你想成婚了?” 赵熙目光与母亲目光相对,轻轻嗯了一声。 这轻轻的回应,惠平瞬间高兴的不得了,“那家小娘子?”她连忙问。 赵熙躲闪,“你先在皇舅面前帮我解了婚约。” 儿子的态度,令惠平公主不安,“熙儿,你不会只想解除婚约,不想成婚?” 京中子弟有那种只好男风一辈子不成婚的男人,她的心瞬间揪紧,紧张而不安的盯着儿子,外界一直传闻儿子是断袖,可是惠平公主知道,除了应酬,儿子虽不来她院子问安,却基本上都按时回府,而那个幕僚聂流云却常常留连风月场所。 有传言说这是掩耳盗铃,实际上两人苟且。 有没有苟且,作为驸马府的女主人,惠平最知道,她儿子没有,至少在身体上没有,但如果是精神上,如果他心里一直喜欢…… 她不敢想下去,有时候精神比身体上更难以扳回常人。 “母亲,我想生儿育女了。” 惠平公主失态到差点尖叫:“真的?”寂莫无边的日子,鬼知道她多想有大孙子,那怕大孙女也是好的,有了孩子,她的日子一定会热闹。 “恩。”母亲惊喜万分的神态,让赵熙显得不自在,别开眼时,他的耳尖可疑的红了。 三年来,与宋简茹之间的关系,赵熙早已想过千遍万遍,他不认为宋简茹不喜欢他,可是她却依然要离开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从与她相处的点滴中找到了蛛丝蚂迹,宋简茹不想成为他的通房妾室,她要做他的妻子,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开始时的想法与常人无二,一个丫头还敢肖想郡王妃的位子。 随着宋简茹游历的地方越来越远,随着她长久的不回汴京,他在心中不知不觉妥协了,只要她能回到他的身边,那就让她肖想好了。 昨夜那句‘你什么时候大婚?’再次印证了他的想法,小丫头言下之意就是,你成婚了,我就该离开了。 不不,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既生欢喜,她喜什么,他便会奉上什么,与无边的孤寂相比,正妻之位算什么,孤独难耐的枕边,有喜欢的人相拥,不管长夜如何漫长,都能安然而眠,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她是谁?”惠平公主的心跟猫抓似的,忍不住问儿子。 赵熙只道,“母亲,你只要知道,儿子想与她生儿育女,欢喜余生就行了。” “欢喜余生?”惠平怔住了。 二十多年前,那时她少年青艾,怀揣渴慕,也曾睁着天真的大眼对心喜的人说‘愿与君欢喜余生。’ “熙儿……”她的心潮湿一片,他不会走她的老路,喜欢上一个永远不会喜欢她的人。 “母亲?”她突然伤感,赵熙莫名动容,“怎么了?” “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双向奔赴的喜欢才有意义,一个人的喜欢只有无边的孤独,她不想儿子再走她的老路。 想起她双手拥紧他的腰,想起她面带羞涩埋到他怀里之前那轻轻的一声‘嗯’,公子的心都被融化了。 “嗯。”他回母亲,面带欢喜。 惠平仿佛放心般轻叹,“好,我跟皇哥说。” “多谢母亲,让母亲费心了。” 惠平公主转头看向马车外,孤独的日子她一个人承受就罢了,再也不想让儿子走她的老路了,儿子喜欢,她便成全。 卫国公听到驸马府要解婚约的事,不置可否,捋了一把他的美髯,“沐儿,随他们去,不要理他。” “父亲,你知道赵熙为何要退婚约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成国公对这些根本不在意。 方沐霖感觉头疼,“他喜欢的丫头从南方回来了,所以他迫不急待的要退婚了。” “只要他能退,我们卫国公府无所谓。” “父亲,可是妹妹已经十八了。” 听到‘妹妹’二字,卫国公眼皮一抬,“不过是放在府中做挡剑牌的女人,你还真把她当妹妹了。” “可……可父亲你又没有去调查她到底是不是,为何就这样认为呢?”方沐霖真是无奈极了。 卫国公冷冷道,“是不是我女儿,我根本不要调查,要是有血缘亲情,那怕她不说话,站到我面前,我都能感觉的到。” 他的女儿啊,生下来,小小一只,身体冷的跟小冰团子似的,睡在他的肚皮上取暖,整夜整夜,他怎么能感应不到? 想那个上元节,他的心就绞得生疼。 “父亲……”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方沐霖连忙跑到他身边,帮他捶后背,缓缓疼痛。 五十岁不到的卫国公疼得腰都弓了,鬓角生汗,“赶紧让你媳妇生个女儿给我带。” 方沐霖更头疼,他才成婚一年不到好不好,那有这么快,不过为了安慰心疼的老父亲,只好道,“父亲,儿子正在努力。” 每个世家贵族都盼着长孙,只有他的父亲想长孙女,真是…… 第146章 对面 宋简茹并不知道赵熙在做什么,她决定留在京城继续经营调味料,甚至为了一已口腹之欲开了间私菜坊,上下三层,连大堂加包间总共十间,不大,但很精致,每天只有晚上营业,到时间就打烊,随心随兴致,有了惬意生活的模样。 大宋不像盛唐,凡事讲究贵气繁复处处彰显富态,它简约、淡美,用现在话来讲就是极简,是古代社会最早的极简,典型的就是瓷器与建筑。 宋简茹也是无意中淘到这幢夹杂在闹市中左右窄前后深的小三层,从街道正面看它,极为不起眼,甚至有些简陋破旧,可当穿过长长的前正堂走廊,后面有一方天井,仰面望天,豁然开朗,她一下子爱上了这幢窄型小三层,马上就想到办个私房菜坊。 小楼内里装饰相当有大宋简约味道,除了部分整改以外,宋简茹并没有改变它原来的风貌,所以私菜坊前后装修不过十多天,她就挂上了私坊菜的门匾——简心私菜坊。 简既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人生态度——简单,随心! 三层向上有个阁楼,宋简茹临窗,席地而地,面前摆了个矮几,矮几上摆了几个时令小疏、甜品,还有葡萄酒。 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窗外风景。 人生莫不过如此了! 小窄楼临边,也是个食肆,也是三层,却只有一楼、二楼营生,三楼与阁楼好像住的是掌柜与店里的伙计,宋简茹看到感到心疼,多好的环境,真是浪费了。 阁楼对面的阁楼,窗户紧闭,屋内黑漆漆的,一中年妇人透过木板窗缝看出去,“添哥,你确定她是柔儿?” 中年男人仰躺在地板上,望向屋梁,“虽然十年没见,她也长成大姑娘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梅姨拐卖给我们的那个小娘子。” 妇人贴着窗看向对悠然喝酒的小娘子,“像,越看越像,可惜鸩已占雀巢,她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做卫国公夫妇的女儿了,再也没那样精贵的身份了,还真是可怜。” “可怜?”中年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好笑一声,“这房子装了十多天,我就打听了十多天,这小娘子虽没了精贵的身份,可是赚钱却是一把好手,有传言她年入几十万两白银。” “什……什么……几十万两?”妇人显然被吓到了,伸手捂嘴,双眼睁得老大。 中年男人眯起眼,“只是……”他感觉奇怪,有一天,他又去打听事,被前来查看工期的柔娘撞到,虽然他避的极快,但他确定她看到他了。 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不认识他一样,难道因为那时小,她没有记忆?又想到,十多年前,被他们卖了两年又买回来的小柔娘,那时只有六、七岁,她可是很快就认出他了。 田添总觉得那里出了问题,“花娘……” “添哥……”妇人看到对面阁楼上了一对年轻男人,吓得连忙缩回头。 “怎么啦?”他还想跟她说事情呢! “添哥,你看,那位小郎君是不是我们租住在平江府的邻居?” 田添紧张的拉过妇人,自己一只眼贴到窗缝往对面看过去,还……真是。 宋英娘成婚满月,终于可以出门找宋简茹,带着夫君进了宋简茹的私人阁楼,“这里真不错。”清静雅致。 “还行。”宋简茹笑眯眯看向英娘的夫君,一位在京城谋事的举人,“姐夫,不好意思啊,最近忙,也没有空请你吃顿饭,不介意在这里吃顿简便的。” “菇娘客气了。”徐文俊双手揖礼,书生气十足。 “英娘,姐夫,请坐。”宋简茹一边说一边请她们入座,“梓安、玲娘与冬娘等一会儿就到。” 宋英娘朝徐文俊微微笑道,“二妹让你坐,你就坐。” 徐文俊这才客气的落坐。 宋家兄妹还没有到,三人相坐总不能不说话,刚好,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跟英娘的夫君说过话,“听说你是平江府人?” “是。”他笑着看了眼身边妻子,“听英娘说你也在平江呆过?” “嗯。”宋简茹回道,“据说小时候被人贩子贩到平江,在那里住过。” 宋简茹被踢失去记忆之事,徐文俊听英娘与梁婶说过,他深感同情,“这三年,你去南边游历是为了找家人吗?” 这也是宋英娘想问的话,一直没好意思问。 宋简茹摇摇头,“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往哪里找。”她又不是本尊,根本就没想过要找亲人。 徐文俊却若有所思,“三年前,席公子曾向我打听我的邻居是不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 “还有这样的事?”宋简茹没想到他竟跟席慕白认识。 “是啊。”徐文俊道,“我就是因为席公子才与英娘相知相识。”他边说边望向宋英娘,眼里充满情义,那是男人心喜女人的眼神。 没想到英娘竟找到了她的人生伴侣,宋简茹真为她高兴。 宋英娘也笑,笑容虽满足,眼尾却有意难全,在她的心底,她第一眼喜欢的人是席慕白,他是她放在心底最深处的白月光。 白月光是白月光,当星星追求她,她也没有拒绝,对她来说,能遇到举人徐文俊也是她人生的天花板,她配不上他,她懂的。 他却并不嫌弃她,更没有放弃她,她便接受了他,认清现实,活得理性,人才能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 看到英娘与徐文俊二人互动,情瑟和鸣,宋简茹微笑,随口反问了一句,“你的邻居就是卫国公府认回去的嫡小姐吗?” 徐文俊微笑凝住了。 “……”宋简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他摇头,“并不是。” “哦。”宋简茹也就是随便聊聊。 徐文俊目光停在宋简茹的侧耳廓上,“咦,茹娘你耳朵上那颗褐痣,好像我邻居小娘子也有。” 宋简茹下意识伸手去摸耳廓,“这么巧?” 徐文俊不觉得,“也许你就是我的小邻居呢?”要是没失去记忆,说不定在他第一次去宋记时就把他认出来了。 宋简茹的大脑不知为何没停留在要不是失去记忆就能认出的点,而是转到了英娘如何认识她夫君的点上来,“你刚才说……席公子像你打听……” “嗯。”徐文俊用力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指,“难道你可能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 宋英娘悄悄拍了他手背一下,“卫国公府已经认回嫡小姐了,你别添乱。” “小时候带你住我家隔壁的夫妇,男人叫添哥。”徐文长思索半刻说道。 第147章 团聚 宋简茹摇摇头,她不过是半路而来的异世小鬼,怎么可能想起以前的人和事。 徐文俊显得很失望,三年前,卫国公府现在的嫡小姐是他引见给席公子,他以为帮卫国公府找到了嫡小姐,卫国公府的人会很感激他。 没想过要平步青云,至少卫国公府当家人会感激的见他一面,结果,不管是卫国公府还是嫡小姐方沐柔什么表示都没有,更不要说见了。 最后,还是席公子引荐他去工部做了个从八品都曹事,拿一份微薄收入混日子,要不是有家底,他怎么能在京中生存下去。 三年来,他一直和席慕白走动,隐约从他的言谈中得到这样一个信息——卫国公不相信认回去的‘方沐柔’是他女儿,他才恍悟,怪不得不来感谢他,原来人家根本不相信他引见的小娘子是女儿。 此刻,看到宋简茹耳廓居然也有一颗痣,他忍不住说出了上面一段话,卫国公府啊,顶级爵位、超豪门世家,谁听到了不想攀附上去,结果宋小娘子根本不当回事。 他叹口气,书中有云不为富贵所动,他觉得宋小娘子有这样的气度,怪不得小小年纪能挣这么大家业。 气氛没尴尬一会儿,宋梓安带着两个妹妹来了,“简茹——” 自从媳妇回到京城,他每天都想从太学回家与她见面,可惜太学1管理严格不得随意外出,更何况他还是以一介平民身份跳跃进太学,与太学里那些簪樱世家子弟能请到假不同,他没有资格请假,根本没办法出来跟大媳妇见面。 1太学隶于国子监,它含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常称六学。 “梓安!”看到小屁孩长成清俊少年,宋简茹总是不自觉的露出姨母般欣慰,从没有意识到宋梓安对她特别的情感。 对她来说,自从四年以前,宋家人那家假卖身契不作数以后,她只把宋家姐弟当作有缘的亲人,从没想过这个孩子会这么死心眼,一直认为她是他的大媳妇。 “二姐——” “二姐——” 玲娘与冬娘两人纷纷抱住她胳膊,与她亲热的不得了。 “坐。”宋简茹伸手摸摸她们的头,一个个都长大了,真好。 冬娘听话的坐到边上,玲娘还是抱着她的胳膊,“二姐,你可真会享受,这阁楼又高又清静,真是个好地方。” “那以后经常来陪二姐,好不好?” “好啊好啊……”玲娘欢呼直跳。 宋英娘无奈笑笑,“茹娘一直等你们,都没有吃,玲娘,别缠着二姐了,快坐下。” “那我也要跟二姐坐一起。”她贴着宋简茹身边坐下。 宋梓安坐到了宋简茹另一边,一坐下来,就帮她拿筷子、倒茶水、斟葡萄酒,整个人沉浸在与大媳妇相处的喜悦当中。 宋简茹接过他倒的葡萄洒,高高举起,“今天,我们宋家人终于团聚,又加了姐夫,为我们的相聚、壮大,干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微笑,相视,亲情相融无声。 “干杯。”众人齐齐仰头喝了杯中酒。 宋简茹饮完杯中酒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宋英娘还在想二妹暂停京中生意去北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眉头不知不觉笼上哀愁,乍听这话,惊讶望向她。 “二姐,什么好消息?”玲娘与冬娘齐齐问出声。 宋梓安心砰嗵一跳,大姐成婚,大媳妇十八岁算是大龄,难道大媳妇想与他成亲?欣喜的心就差跳出嗓子眼,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晶亮晶亮。 大家都看向她,宋简茹也不卖关子了,“我暂时不离开京城了。” “真的?”宋英娘高兴的眉开眼笑。 “太好啦!”玲娘欢叫。 好是好,宋梓安心道,可是与他心想的不一样,他不免失望,却也笑着点头,“太好了。”只要她在京城在他身边就好。 至于大婚嘛,他想了想,再等两年也无妨,两年后她刚好二十,而他科考,到时可以把人生四大喜事一起办了两大件——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洞房……他的耳朵没有来由的红了,幸好,大家都在吃饭,没人注意到他,宋梓安掩饰性的低头刨饭。 妻弟对宋小娘子殷勤倍至,徐文俊到是没觉得不妥,妻子对他讲过,宋小娘子曾是妻弟梓安的童养媳,现在看来,梓安根本不介意对方是童养媳妇比他大,甚至欢喜的很。 一顿午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吃完后,众人坐在阁楼看风景聊天,窗外,五月艳阳高照,窗台边,有大树积荫,伴着吹来的初夏之风,甚为凉爽。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梁叔带着梁婶过来,又吃了一顿更为团圆的饭,一整天,宋简茹都被久违的亲情围饶,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梁道勋摇头,“幸好这里留了住的地方,要不然怎么回去。”他跟长辈一样嘴里嫌弃着,行动上比谁都操心,跟个老妈妈一样,让媳妇跟小怜这样那样,忙得团团转。 “对不起小怜姑娘,你叔不是有意的。”梁婶不好意思了。 小怜笑道,“我知道,菇娘早就把梁叔当父辈了。” 夫君对菇娘的感情有些复杂,小事上把她当小辈,大事上却完全依赖她,当她是东家、是……王芝兰具体说不上来,反正很特别,特别的都让她吃醋了。 侧身躺在窗口下的榻上,温婉而恬静,清丽秀美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王芝兰抬眼,轻声道,“我们都回去,让她安安静静的睡上觉。” 三层小楼从买下到装好,十时间,麻利而迅速,肯定累着了。 梁道勋点点头,“大家都轻点。” 众人纷纷下楼。 宋梓安等到最后,仍旧不想离开,只有一天时间,早上小半天还耽误了,一直到吃午饭才来,下午,大家都在一起,他都没机会跟大媳妇单独说话,真想留下来。 小怜见他慢吞吞不肯走,轻轻提醒,“二郎,天色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去太学,赶紧回去。” 他很想说,今晚就让我站在她门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就好,却不能! “走。”小怜走到门口,轻轻的推了一下宋梓安,“菇娘不离京,只要休沐就能见到,有什么不舍的。”她变相的劝他离开。 还能怎么办?宋梓安一步一下楼梯,一步一回头,一直到拐弯看不见。 小怜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摇摇头,“有缘无份,真是让人心疼。”转身,轻手轻脚关上门,拿了薄毯给她盖上。 又走到窗口,夜深了,露水重,她关上窗户,却感觉有什么似的,将要合上的窗又被她移开半扇,她仔细看了半晌才关上。 对面阁楼,中年夫妇吓一跳,“没看到我们。” 男人鼻子哼了声,“不知道。” “当家的,我们要不要搬走?”妇人心惊胆颤,“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我们这辈子别想有活路了。” 男人道,“怕什么,方家嫡女好好在卫国公府呆着呢,说不定……” 妇人细角眼一抬,“当家的,你可不要相信京中某些传言,那宁王跟猴一样精,怎么可能娶芳倇娘为妻。” “是侧妃。”男人纠正。 妇人没男人乐观,“要是想娶,早三年前就娶了,何必等到现在。” 男人道,“宁王身边只有两个小妾,连正妻都没有娶,这种事说不准,说不定芳倇娘就成了。” 妇人听了不仅没心动,还叹气,“要是三年前,我还相信,可是这么久了,不管是乐安郡王,还是宁王或者是京中随意那个权贵之家,芳倇娘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 “她的婚事可跟一般人不一样,那是经过皇帝口的,要想嫁给别人,怕是难。”一晚上,男人终于说了句中用的话。 圣上身体不佳,赵熙知道,可是没想到,十天前跟他提的事,到现在随着他身体虚弱根本没办法再提出口。 困扰到让他碾转睡不着,要不,先去见菇儿?十多天没有见面,赵熙忍不住了。 三年时间,方沐柔在卫国公府也培养了一些丫头奴才为她打听跑腿,赵熙解除婚约之事,她也打听到了,她现在巴不得赵熙提出来解除。 圣上的一句金言,简直封住了她向上爬的任何机会,赵熙油盐不进,她早就另想出路,没想到,三年了,一点成效都没有,她都急死了。 “可是,柔娘,就算乐安郡王退婚,那宁王好像……” “他有娶正妻了吗?”方沐柔反问。 “那倒是没有。”丫头采苓扁嘴。 方沐柔轻哼一声,“不管他想不想、愿不愿意,我哥哥可是兵马司指挥使,要是圣上归天,宫帏必定不安稳,到时不管是太子还是宁王怎么可能不需要我哥调动兵卒。” 左一口一个哥哥,右一口一个哥哥,采苓不得不承认,整个卫国公府,还只有方世子能正眼瞧瞧柔娘:“柔娘,这些道理是世子爷对你讲的吗?” “嗯。”她的应声小到听不到。 夜色阑珊。 赵曜乘马车来到宋简茹家,仆人敲门,一个老头应声开门,“请问你们是——” “宋娘子在不在?” “我家主人今天出去巡铺子了,今夜不回来。” 女人夜不归宿?问话的仆人硬着头皮来到宁王跟前,“王爷,宋姑娘巡铺子去了。” 躲着他?赵曜皱眉,“打听哪个铺子?” “是,王爷。” 没一会儿,仆人上前回话,“回王爷,宋娘子新买了一个小酒楼,今天算是酒楼开张,一整天都在店铺里忙。 真是奇怪的女人,明明有现成的荣华富贵不亨,非要自己折腾赚银子,闲得荒。 那找闲得慌的人是不是比闲得慌的人更闲? 马车低调奢华,从大街拐到小巷口,与巷内的人狭路相逢。 几年时间,梁道勋对京城熟悉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家的马车,配了几个侍卫仆人,当他目光扫到赵曜马车时,马上知道是谁来了。 赶紧避让,可是巷子太小,除了避到巷子两边的人家,要就是外面的马车退后,让他们先出去。 堂堂一王爷可不那么好说话呀,就是梁道勋进退两难时,宁王近卫认出了梁道勋,“你们从……” “回这位大人,我们从简记出来。” “简记?” 梁道勋早已把宋简茹那一套广而告之的本事学到手,笑道,“刚开的一家私坊菜馆,味道美,环境优,大人不妨去试试看。” 马车内,赵曜轻嗤一声,伸手揭开马车帘,“你是宋娘子的管事?” 被宁王认出,梁道勋拱手行礼,点头哈腰,“回王爷,正是小民。” 赵曜目光不经意扫了眼,落在他身后少年身上,有一段时间没见,少年又长高了不少,国子监太学襕袍在晚风中飘逸,一副生于书香世家文质彬彬的公子,难怪南阳经常惦记,有几分颜色。 宋梓安赶紧上前行礼,“草民宋梓安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他皮了下眼,松了揭帘。 明明初夏,宋梓安却感觉脊背麻凉,宁王不喜于他,他可是太子的亲弟弟,将来太子上位,如果他……那么他的仕途…… 他猜不明宁王为何厌恶他。 他们总共也没见两次,他并没有露锋芒,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某一天,南阳公主亲自去太学门口堵人,他才明白宁王为何厌恶于他了。 梁道勋避到巷子人家一直等宁王进了巷子后才出巷子,一直到上马车,他才反应过来,“宁王这是去……” 宋梓安也是刚刚反应过来,简记才刚开业,宁王就来捧场,他什么时候跟简茹这么熟了。 赵左头疼,走到马车边,“爷,宁王进巷子,梁道勋与宋梓安刚出巷子。”言下之意是主人你还要去找宋姑娘吗? 赵熙揪揪眉心,他真是没想到大晚上赵曜会过来,他的丫头,只能是他的。 “走前门街道。”倏然抬眼,望向巷子深处道。 赵左抿嘴没回。 赵佑应声,“是,爷。” 马车缓缓,转到街道,到了私菜坊正面。 马车后面,赵左捣了赵右,“你不怕郡王与王爷打起来?” 第148章 头疼 第一天开业,客人并不多,宁王进来时,穿过侧边走道,留意看了眼前堂,张桌子,或是靠窗,或是沿着中间隔台一字摆开,客人散落其间,错落有致,环境确实不错。 小二并不认识宁王,只晓得看他衣饰——既富又贵,连忙迎上去,“贵人,楼上有包间。”边说边要引路。 宁王贴身侍卫赵永上前一步,“你们东家呢?” 小二一笑,原来认识东家,“东家在楼阁,小的这就引贵人上去。” 赵永看了眼王爷,伸手制止,“不必了。”他亲自引宁王上了楼阁。 忙了一天,主人睡觉,小怜坐在三楼上楼阁的拐角窗户处一边吹风凉,一边打瞌睡,直到宁王与侍卫二人站到她面前,她才惊醒。 抬头,贵人居高临下,宁王她见过,连忙起身行礼,“王……” 赵曜看了她眼,继续上台阶,没两级便到了阁楼,门半开着,晚风吹过,阁楼纱帘随风飘动,月色朦胧,仿佛置身琼楼。 临窗榻上,小娘子侧身而卧,双手枕在脸侧,睡得正香,晚风拂动鬓角几根碎发,空灵清绝,平常不笑而弯的双眼此刻安安静静的合着,浓黑的睫毛在月色映照下,为整清丽秀致的脸庞增添了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一张樱桃小嘴颜色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 赵曜下意识滚动喉结。 楼阶拐角处,小怜要去提醒主人,被赵永制止,她顾不得犯冲王爷,对着阁楼叫道,“茹娘……茹娘……” 今天太放松,葡萄酒一下子喝多了,后劲上来,宋简茹听到有人叫她,就是浑身软绵,眼皮发沉,动不了,“小……怜……”回应的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赵曜已经踱步进了阁楼,隔避大概是个小二层,再过去一幢又是个三楼带阁楼,致使临窗透空,视觉极佳,整面墙都做了窗,有几扇已经关上,只余榻前两扇开着,风吹纱动,清幽雅致。 还真是会享受,他莞尔一笑,低头看向榻上之人,五官清丽灵动,白皙的肌肤在月亮下显得朦胧秀美,引得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 还没触到小娘子的面庞,感觉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一侧,一个拳头挨到了他的侧脸,猛然看向来人,“赵子玄?” 皇家没表弟。 赵熙双目沉沉,一把拉过他,立于宋简茹榻前,挡住了清丽瑰美的脸庞。 小怜颤颤歪歪点了灯,阁楼一下子亮了很多,晚吹动灯火就要熄灭,她赶紧把最后两扇窗也关上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闷气。 醉酒的宋简茹感到了臊热,闭着眼叫,“小……怜……热……”伸手就扯自己的衣领,没两下,露出优长的脖颈,甚至脖劲以下都要袒出。 赵熙一手按住她乱扯的手,另一手帮她理好衣裳。 五月将尽,就快六月天,正是热的时候,又醉酒,宋简茹那肯让人捉住,扭住软绵的身体,“不要,我热……我热……” 小怜捂眼,也不管宁王要吃人的目光,连忙跑到榻前,“王爷,郡王,我家姑娘正在休息,你们在这里不合适,烦请二位回避。” 说完,伸手去理宋简茹的衣领。 赵熙望了她眼,松了手,转身就出去。 赵曜目光冷冷盯着他。 赵熙走到门口发现他表哥宁王仍旧一动不动,转身两步,伸手就拉他出去。 赵曜没让他拉动。 赵熙眼眸一紧,用力。 赵曜勾嘴。 二人居然打起来了。 老天爷,一个不错眼,这二人居然打起来了,小怜捂嘴,这可如何是好。 不仅打,还吵上架上了。 “赵熙,你居然敢打我?”刚才那一拳,要不是他让得快,脸怕是肿了,这可真是侮辱。 “赵曜,你明天道她是的我的丫头。” “哼。”赵曜冷笑,“赵熙,旁的不说,我也是你表哥,作为弟弟,你就这样对兄长?” “是你先不像哥哥。”赵熙眼神躲闪,刚才他是冲动了。 两人一边过招,一边不知是斗嘴还是吵架。 拳对脚踢,二人身手相当,打得嚯嚯生风,声音不小。 宋简茹终于撑开了泛力的眼皮,“小怜,有贼人进屋?”刚睁眼,有些迷乎,看到有人撕扯,以为是小偷。 门口,赵左听到声音,捂嘴想笑。 赵永刮了他一眼,“以下犯上,有你们受的。” 赵左扁嘴,往边上让了一步,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嘛。 “姑奶奶,你再仔细看看。”小怜贴着她耳朵提醒,“赶紧醒醒。”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啊……”宋简茹看清二人,一声尖叫,这二位怎么在她阁楼打架,她马上坐起要下床,结果醉酒的身子一软,连小怜都没来得及抓住她,眼看好要跌一个大跟头。 左右胳膊瞬间被人抓住了。 她呆愣愣看向一左一右。 左边赵曜,右边赵熙。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是嫦娥下凡?”她脱口而问。 “什么意思?”赵曜问。 赵熙也不解。 “我……”宋简茹挣脱二人,在小怜的搀扶下站直,“你们不会是为了我打架?” 赵曜的心思已经直白过,赵熙的心思已经用行动表明,虽问的疑问句,却是事实。 两位贵公子老脸都一红。 “宋简茹,那天说过的话,你无需考虑,我会兑现承诺。” 什么?表哥竟然……赵熙气得挥拳就上,他嫌刚才打得不够重,不狗狠。 哎哟喂,老天,这叫什么事,宋简茹吓得酒立刻醒了,伸手就去抓赵熙挥出的拳头,这里可不是现代社会,赵曜是皇帝的儿子,可打不得。 一边有人侍卫挡拳,一边宋简茹拉住了赵熙。 赵曜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 他的丫头竟然护着宁王,赵熙心绞疼,看向她的双眸盛满惊讶、不满,还有伤悲。 宋简茹没看他,对着赵曜道,“王爷,我那天就回绝你了……” 其他什么话,赵熙统统没听到,只听到‘回绝’二字,瞬间从失落切换到狂喜,双手扳过宋简茹的胳膊,“茹儿,我娶你为妻。”他也不想被她回绝。 宋简茹正在说服宁王打消主意,没防及赵熙扳过她,四目相对与她说了这样的话,老天爷,她没听错,“你……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做暖床通房的吗?”不敢相信的向他求证。 “你不是不屑暖床通房嘛。”赵熙好不容易找到小丫头要赎身要远离他的原因。 竟……竟被他看出来啦,“公……公子……”宋简茹低头,鼻子发酸,公子生的这么好看,她早就馋他身子了。 哎呀,她这个色胚,不好意的埋进他的胸膛,“唔唔……” 赵曜也被赵熙的话惊到了,“子玄……” 赵熙搂住宋简茹,抬头,“表哥,我与茹儿相识六年,第一年,我跟平常男人无二,只想占有她的身体,品偿一个女人的滋味;第二年,我仍旧跟平常男人无二,得不到的东西,总觉得挺好的,我有了征服欲;第三年,得不到她就把她困在身边,假以时日,她必定是我的人;第四年,她离开了我,距离让我明白,我的喜欢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喜欢,是她整个人,你的喜欢呢,表哥,是什么?” 一个有趣的不同于一般小娘子的丫头,他不是因为身体才喜欢,他要是喜欢女人的身体,什么样的美人他得不到,“我也是喜欢她这个人。” “……” 宋简茹惊讶的抬头,与赵熙齐齐望向赵曜。 这…… “赵曜,我先认识的茹儿。”赵熙抿嘴。 论身份地位,赵熙不及他,论相貌能力,赵曜与他相当,要是与他争小鬼丫头,他好像没什么胜算,只能跟他论先来后道。 看向窝在表弟怀里的宋简茹,他可是个从没有输过的人,赵曜勾嘴一笑,“这世上那有那么多先来后道。” “表哥……” 赵曜转身下楼,伸手挥了一下,“先看看你能不能给他正妻之位。” 没有了正妻之位,他赵熙还有什么优势,一个有主见有野心的丫头,可不好唬弄。 阁楼寂静无声,只有光影。 赵熙拥着宋简茹,她有种像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感觉,软软的窝在他怀里,他虚无空寂的心瞬间被填满了,有了充实感。 “茹儿……”许久以后,他下额抵在她发端,“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正妻之位。”眼神坚定而又明亮。 宋简茹抬头望,“值得吗?” “嗯。”三年时间,足够他想明白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花痴过后,宋简茹的理性回来了,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冲破等级的樊笼又是另一回事,不管是惠平公主,还是望子成龙的驸马爷,随便那个都不可能同意赵熙娶她为妻。 宋简茹离开了赵熙的怀抱,这种惊艳时光的男人,能抱一抱,已经是奢侈了。 “茹儿……”赵熙的怀抱空落落的。 宋简茹坐到榻前,端起榻边小桌上的茶水,端起喝了一口,垂眼看杯子,“谢谢公子喜欢我。” “菇儿,你喜欢赵曜?”赵熙追到她身边,紧挨着她,垂眼看她,她不相信他?他拿话剌激她。 “怎么可能。”宋简茹生气的放下杯子。 “那你为何也拒绝了我?”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抬眼望向他。 相识六载,想处三载。 说不喜欢那是假的,就冲他们同寝,他也没有强迫过她,他也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可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除了等级的天壑,还差点什么。 到底差什么,她也不知道,那就是一种感觉。 月色莹莹,赵熙漫步街头,小鬼丫头想要正妻之位,他便奉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难道她以为他在骗她?怎么可能,他赵熙可是一言九鼎之人,做不到的事,他不会随便说出口。 “赵左。” “爷!” “茹儿的生父是奚举开?” 赵左摇头,“不像。” “什么叫不像?”赵熙心情不好,语气甚凌厉。 赵左小心翼翼道,“有人混淆我们的视线。” “那就拔清,查了这么久还没有查到,要你们何用。”赵熙冷哼。 赵左被骂得缩头,心道,自从茹姑娘自赎出府,她的危险就解除了,早已不是他们重点监视对象,还查她干什么,那里会想到主人现在还心心念念,果然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夜色是那么迷人,天上一颗一颗小星星,空寂而遥远,发出淡淡莹光,洒向茫茫夜空,偶有凉风吹来,像是轻纱一般抚摸夜行者的脸颊。 星空下的树叶“沙沙沙”地作响,细细听来,宛如一首动人的夏夜之曲,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伸向远方,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赵熙低头,既以确定心意,那就准备迎娶! 男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总是有章有程,赵熙马上列出第一个要解的事情——嫁娶,不仅仅就是成个婚,还涉及到两家之人。 简茹本尊是个被赎卖的不知道身世的可怜小丫头,内里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小鬼,怎样才能顺利迎娶,他得动一翻脑筋。 不过是清空几天而以,宋简茹没想到就这几天功夫,竟有人钻了这个空子,复制了她的各式酱料,抢占了她一半生意。 真是大意了,她居然有闲情搞什么‘简记’。 “梁叔,查出来是什么人吗?” 梁道勋摇头,“没查出来,总作坊在留陈,跟我们陈桥相隔不远,铺名叫兰氏顶极鲜酱料。” “兰氏?” “嗯。”梁道勋道,“找人去查了,查不到底。” 不知为何,宋简茹脑海中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歌姬,想起她说什么同门师姐妹,她好像对本尊很熟悉,难道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观察她、打击她?如果是这样,太让人毛骨耸然了。 “小怜——” “茹姑娘……” 她问,“小武在吗,让他过来,我请他打听个人。” “好,我马上去叫他。” 不一会儿,小武到了,“菇娘,啥事?” “帮我打听个人?” “什么人?” “一个歌姬。” 宋简茹一直不想打听本尊任何事,可现在这些事影响到她的生活了,她不得不搞明白本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世,难道背负血海家仇? 两天以后,小武过来回话:“查到了,那个歌姬叫葛丽娘,现在是成国公世子的妾氏。” “什么?”她嚯一下立起身,“难道那天晚上绑架要杀她的人是她?怪不得头兜黑帽,原来怕她认出来。” 小武点头,“乐安郡王与宁王大概都查到了。” “他们两个?”宋简茹头疼。 第150章 这么巧 大宋朝不分阳历与农历,六月就是六月,酷意炎炎、热烈难挡,宋简茹带着小怜与小武早早就出发了,快到城门口时,马车停住了,她正在里面打盹,马车猛的一停,惊醒了她。 “怎么啦?”顺手就揭了马车窗帘,赵熙那辆奢华招风的黑色镶金马车映入眼帘,他也去大相寺? 赵左走到她马车边,拱手行礼,“茹姑娘,主人有请。” 赵熙修长指背揭起车窗帘,半边侧脸若隐若现,宋简茹瞧见了,垂眼,松了手,车帘落下,挡住了二人视线。 赵左以为宋简茹放下窗帘会下来,结果等了小半刻也没见动静,有些惊讶,“茹姑娘……”他再次出声提醒。 宋简茹朝小怜喊了声,“还不走,别挡行人的道。” 这是怎么了?赵左一头雾水,茫然左右看了看,他以为从主人救了茹姑娘开始,主人与茹姑娘……怎么样呢?想到这里,他顿住了。 主人与茹姑娘之间算什么呢?主人与丫头?早已不是;郡王与平民?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他们之间是什么? 赵左摸摸鼻子,吃了一记闷转身回到主人马车边,“爷……”人家姑娘不来。 赵熙一听说宋简茹要去大相寺上香,原本想提前来找她,与她一起去大相寺,结果调皮心作怪,他要在城门口拦住她,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惊喜没有,到是把自己惊讶住了,他的小丫头怎么不理她了?难道那天晚上的的拒绝不是害羞,而是真这么想? 赵熙五指修长,指腹不停的敲击腿面,她为何不来他的马车,知道他有多想她吗,恨不得现在就想把她娶回家。 他在这里恨不得马上娶,那边,小丫头连马车都不愿上,一直以来,宋简茹没有否定自己的内心,对于赵熙,她是喜欢的,尤其几次陷于危难之时,赵熙如天神一般降临,她的内心不仅感动,甚至悄悄升起爱意,可是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爱慕,却没有强烈的一定要与他在一起的心。 为什么呢?难道她的喜欢只停留在他的美貌上?自从赵熙说要娶她为正妻后,她就深深思考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找到答案,就在刚才赵左让她过去时,瞬间明白是什么阻挡她向赵熙靠近。 一个古代郡王,举手投足间都是大男人主义,而她不喜欢大男人主义,大男人主义阻止了她向赵熙靠近。 赵熙从不知道为何宋简茹没向别的小娘子一样不顾一切的扑上来,也没意识到,他的属下只是跟往常一样替主人传话,却让宋简茹明白了二人之间存在的问题。 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大男人主义的男人,很少有女人喜欢。 大男人主义的人不能平等的看待女人的能力和地位,认为世界主宰在男人手中,大小事儿都不让女人知道或是干预,什么事都是男人说了算;也不管事非对错,男人认为对的就是对的,在任何时候,他都不能在女人面前低下高昂的头。 一旦成家,在对待妻子、孩子方面,基本上没有感情和心灵的沟通,一切随他所愿,素质差的男人甚至横加痛斥,动则拳脚相见,从来不顾妻子、孩子的感受,他就是家庭的天,权力至高无上,妻子必须顺从丈夫。 在大男人主义人心中,男人天生认为要承担比女性较大的家庭的责任,是家庭的领导者,主张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是家庭的经济支柱,女人则负责在家照顾子女、赡养老人,男人则不需负担这些事。 如果恋爱遇到这样一个样样以自己为主导的男人,那恋爱还有什么美妙的滋味,怕都是苦味,更不要说将来组成家庭了,漫长的婚姻生活,与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必定了无生趣。 让属下叫她到他的马车?还以为她是他的丫头哪,宋简茹皮了眼,不高兴搭理,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打盹。 马车却又停了,她又被贯性甩醒,又怎么了,她刚想伸手揭车帘,马车门帘被人揭起,一身浅绯锦袍的男人弯腰钻进了她的马车厢,不大的马车厢因为他的到来显得狭小。 “公子……”宋简茹有些呆愣。 刚才还火冒心头的男人,此刻看到小丫头睡眼惺松的可爱模样,一下子没有气,伸手揉她发端,“还不给公子让坐?” “哦哦……”出于礼貌,宋简茹连忙朝边上挪,赵熙大刀阔马的坐到她身边。 六月天气,宋简茹的马车既小又没有冰快,完全靠行走时,两侧窗子对流透风,他进来,空间不仅一下子小了,还带来的热气。 男人嘛,身上的热量肯定比女人高。 没等宋简茹反映过来,赵左等人已经端着三、四个冰盆放进了马车车厢四个角落,车厢内瞬间凉快了很多。 “公子……” 赵熙不满的看了她眼,“让你到我马车不去,这么热怪谁?” “……” 宋简茹心虚、尴尬,脚趾在绣花鞋里直抠,难道他误会公子了,实际上公子并不是大男人主义,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让她过去? 呃……好,她好像误会了他。 “眼珠子转来转去,想什么呢?”赵熙伸胳膊横在马车后座扶手,宋简茹完全落在他的包围圈中,他手指捏了两缕长发,在手中把玩。 “没……没什么……”宋简茹岔开话题,“公子,你也去大相寺?” “嗯。” “这么巧?”她侧眸看她,笑眼弯弯。 坐在一起,侧向而对,距离很近。 近到赵熙看到了宋简茹脸上细微的绒毛,忍不住伸出手指触摸,“不巧。”他唇角上扬,一脸好心情。 宋简茹下意缩后,想避开他的手,却被横在后面的胳膊一把带进怀里。 公子心心念念都是你,你倒好,还想避开,他才不会称她心。 “公子,热。”宋简茹双手抵住他心口,乍然如此亲近,她心慌意乱。 赵熙看向面颊、耳尖突然变红的小丫头,无声而自得的笑了,低下头,“公子不嫌热。”说罢,绯唇落到了樱桃小嘴上。 “公……唔……”她的小挣扎一下子淹没在公子的热吻之中。 他的小丫头总是这样傲气,每次都要公子迁就,让她去他的马车还不去,公子还真有点生气,可是一想到同行却不能同坐一起简直白白浪费时间,他又不甘心,什么公子的威严、正经统统放一边,他只要他的小丫头。 果然,他的小丫头比以前更甜了。 公子抱她在腿上,俯身而吻。 三年了,那只能在梦中出现的小丫头,此刻真实的被他拥在怀里,感觉有些不真实,满腔的爱意化成柔情似水的吻,温柔又缱绻,轻吞慢,似乎想让她感受到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宋简茹被他吻得瘫软在他怀里,双目紧睦,脸颊迷红,双手不知不觉圈住他的脖颈,细细的碎声溢出喉。 听得赵熙热血上翻涌,“茹儿,茹儿……”他的吻移到了她的耳侧、优美的脖颈,辗转反复,绵绵长长。 宋简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觉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也不知吻了多久,马车一个猛顿停住,才让二人从缠绵热吻中清醒过来。 睁开被吻得迷离的双眼,宋简茹的脸色早已红得不像话,春意盎然,被吻得呼吸都碎掉了一般,连心跳节奏都乱了。 怔怔的望向头顶的男人。 她眼里湿漉,像清晨林间,雾散遗露,那双眼清澈见底。他着了迷,喉结上下轻滚,情难自抑,又要低头。 “公子……”宋简茹细柔的小手挡住他的唇,“快到了。” 赵熙捉住她的柔胰,“那就不去。”每次接完吻后,他的脸上都会染上几分性感的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想让人想让人扑上去。 宋简茹缩回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去大相寺,那去什么地方,是让她扑倒他的地方?老天爷,真的要失火的。 “不要,我得去拜拜神仙。”想到神仙,宋简茹一骨碌从赵熙的怀中滑坐到凳子上,老天爷,这样会不会亵渎神灵。 赵熙看着慌里慌张整理头发、衣服的小丫头,身子退倚到车厢直角处,一手枕在脑际,慵懒自得的看向她,“我劝你还是赶紧嫁给我,若不然……”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她的衣襟。 不知什么时候,宋简茹的衣服斜襟已经松开,那松松的样子,分明是被人手拱开,她低头怔住了,刹那间又明白了什么,倏的抬头,“公子,你……”耍流氓? 赵熙双眉飞扬。 “公子……”宋简茹的小拳头砸过去。 他轻而易举的捉出了她的小手,“所以,你赶紧嫁给我呀。”言下之意,他可不保证下次会不会失火。 他嘴角的坏笑可真气人,宋简茹鼓嘴,“那你找我父母提亲呀?”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没找到父母,看他向谁提亲,宋简茹仰头,小表情得意万分,没父母,看他怎么提亲。 赵熙伸手捏她秀气的有肉肉的鼻头,“以为会难到公子么?”他更恣意而又矜贵。 第151章 路遇 夏日炎炎,绿野葱葱。 宋简茹真不知道赵熙带了多少冰出行,一路上,赵左等人隔一段路程就往她的马车厢内放,以为很闷热的车厢,结果凉爽无比。 这也太奢侈了!怪不得人人都向往富贵荣华,这个时候果然体现了它的优越性,她还想找借口离开赵熙的怀抱呢?结果只能让他搂着问东问西了。 “南方风景怎么样?”突然提起宋简茹的游历。 “当然很美了。”宋简茹索性半躺在他腿上,马车前行晃晃悠悠,颠得骨头疼,有个现成的人垫子不用白不用。 “有多美,嗯?”他问,“美到你乐不思蜀?”他俯头看向躺在他腿面的小丫头,意难平。 她嘿嘿一笑,“公子好像只去过北方,是不是?” 赵熙伸手捏她鼻子,不让她奚落。 宋简茹刚想伸手拍掉他的手,马车猛的一顿,像是急刹车,赵熙一边伸手抱稳她,一边伸手揭帘,“怎么回事?” “回爷,卫国公的马车轮陷到路坑,被卡住了。” 竟是卫国公,宋简茹坐直,看向赵熙,“要不要下车帮忙?” 天气太热,刚下马车,汗便流不停,卫国公方士尧走到车轮边,“赶紧找人弄出来。” 侍卫回道,“回国公爷,轮子好弄出来,但是中间的轴承径坏了,怕是要有一会儿。” 还真是倒霉,卫国公抬头,前后望过去,“后面谁的马车?” 马上有侍卫回道,“是驸马府的赵郡王。” “他?”卫国公面露讥诮,圣上金口玉言三、四载,从不见他来卫国公府提一句,没想到在出城的路上见到了。 轻捋一字胡,目光幽长。 侍卫道,“国公爷,路边有茶寮,您先过去喝杯茶,属下马上找人修,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好。” 卫国公颔首:“赶紧,我要赶吉时上香。” “是,国公爷。” 卫国公刚转身朝路边茶寮而去,赵熙带着宋简茹上前,“方伯父——” 方士尧转头看向来者——赵熙,面带淡淡的长者笑,“子玄?” “晚辈子玄见过伯父。”赵熙行礼。 方士尧目光移到他身侧小娘子身上,带着审视意味。 宋简茹随着赵熙一起行了礼,却并没有开口,只是面带微笑,礼毕后,抬头。 脸颊圆润,五官柔和,眼距略宽,一双月牙眼看起来稍带稚气没有半点世故,白衣翩跹,美的清丽温婉。 宋简茹在京城也不少年了,八卦传闻没少听说,传闻卫国公是个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身材管理相当优越,没一点中年人发福的样子,仪态端庄,面容清俊,站姿挺拨,气质潇洒,符合一切传统的审美标准, 果然极具魅力。 对方一直盯着她看,宋简茹礼貌的笑笑,一双眼弯弯就如月牙。 月牙?方士尧目光倏然而幽,目光几不可见移向她的耳廓,那颗褐色的并不凸起的痣安静的生在那里。 眸光微幽。 不动声色,微笑道,“子玄这是去那里?” “大相寺,伯父你呢?”他一回一问。 方士尧像是看周遭风景,“替你伯母去大相寺上香。”余光已经移到小娘的双手之上。 小娘子双手交叠,左手覆于右手之上,温婉可人的立在那里。 第153章 大笑 小怜心想谁会找她呢,没想到竟是卫国公,“国公爷——”她连忙行礼。 卫国公方士尧一脸审视的看向她,“你是小衡侍女?” 卫国公夫人是主人的姐姐,小怜并没有隐瞒,“是,国公爷。” “小衡与赵熙丫头去南方游历,你一直在身边,是吗?” “是,国公爷。” 方士尧微眯眼,“赵熙与那丫头今天一起来上香,小衡知道吗?” “这……”小怜眼神闪烁,公子千防万防,没想到刚离京城没几天,赵熙就言明要娶姑娘,她跟小武都快急死了。 侍女的表情,让方士尧内心一咯噔,老天爷,难道……难道这对舅甥之间已经……? 他一把拍到脑门上,不……不……也许赵熙的丫头并不是他的女儿,耳廓、拇指节骨有痣都是凑巧,只是巧了。 卫国公不知不觉在房间内绕圈子,怎么办……怎么办…… 菇姑娘是方家嫡小姐的事,除了公子知道外,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要不要提醒国公爷呢? 方士尧顿住脚步,双眼突然炯炯的看向她,“她腰窝下有痣吗?” 小怜惊讶万分的看向卫国公,“国……国公爷,你……知道了?” 这下轮到卫国公方士尧惊讶了,“小衡……知道那丫头是外甥女?”他紧张激动的心就差跳到嗓子眼? 国公爷都猜出来了,小怜点点头。 “他……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舅甥之间没有龌龊,卫国公激动万分。 “三年前。”小怜道,“当公子知道菇姑娘是方家嫡女时,他就暗暗安排我到菇姑娘身边做她的侍女,照顾她。” 老天爷,妻弟竟然知道三年了,“他为何不对我们讲?” “这……”小怜为难道,“奴婢就不知道了。” 三年前,大舅子在圣上面前用联姻的方式,将卫国公府与赵熙拉拔到了一起,他希望通过联姻,能让作为度支的赵熙为北方兵饷开方便之门。 想到这里,卫国公冷静下来,小舅子与大舅子在拉拢赵熙这件事上,显然没站在一道,否则,三年前,小舅子找到他女儿时就让方家来认人,但是他没有。 “柔儿是不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乍说到柔儿,小怜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国公爷。” 三颗痣,外加妻弟的调查,卫国公现在根本不用怀疑,赵熙的丫头就是他的女儿,“这孩子……”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被人贩拐卖,再也没有受过父母的宠爱,卫国公的心一阵阵揪心的疼,“我的柔儿……” 既然卫国公知道了,小怜也不遮遮掩掩了,她说,“国公爷,赵熙要娶嫡小姐为妻。” “什么……”卫国公正在考虑怎么样认回女儿,“你的意思是赵熙一直要退卫国府的婚事,就是为了娶这个小丫头?” 小怜再次点头,“国公爷,怎么办?” 卫国公先是一愣,既而大笑,“哈哈……” 国公爷笑什么,小怜搞不懂,他把主人的担忧说出来,“公子说赵郡王可能是个断袖,不能让姑娘嫁给他。” 他的笑声停住了,“你先回去,不要留露出丝豪情绪。” “国公爷,你……”要认回女儿吗?那家里那个假的怎么办?小怜知道自己是丫头,实在不敢多问。 第154章 突发 宋简茹到现在都不知道小怜是谢衡的侍女,所以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想留下来两天,赵熙就陪她留下来。 “真的不忙吗?”坐在绿荫葱葱的小亭内,一边喝茶,一边看外面风景,繁花似景,石间清流飞溅而下,真是惬意极了。 她懒懒的倚在栏杆上,一点也不像闺阁中的女孩,有几份像率直洒脱的少年,赵熙眉清月朗,“嗯!”亦跟她一样懒洋洋的倚到栏上,双肘穿过栏杆横着,整个人很放松。 山间清凉,没一丝暑气,也没有一丝丝纷扰,她都舍不得走了,“能在这附近买套小农舍吗?”她的田园心结又上来了。 赵熙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满脸笑意,“好呀,我马上让赵左去买。” 宋简茹嗔了他眼,“我自己买。” 他眉梢一抬,“怕是买不到。” “……”宋简茹不满的瞪他。 他笑了,双肘从栏杆上放下,坐到石桌前,端起茶杯,“附近都是皇家林地,只有我能买到。” 宋简茹牙痒,“那就不买了。” 赵熙笑笑,“是不需要买。” “也不需要你送。”宋简茹小脾性上来了。 赵熙被她逗笑了,余光却看到了什么衣角,不动声色的端起茶喝茶,实则看清了躲在树荫里的人,竟是卫国公。 他站在这里做什么?巧遇?等他放下茶杯时,卫国公离开了。 也许是巧遇。 中午,就在小亭内吃了斋饭,吃好饭,消消食,人发困,宋简茹与赵熙便回屋休息了。 大概是寺庙重地,赵熙并没有随宋简茹回她房间,在门口伸手揉揉她头,“好好休息,醒来咱们去爬山。” “好啊!”这个她感兴趣。 卫国公也没有下山,但是让人打听的消息,一个一个传上来,在这些消息当中,他厘清了女儿被贩卖后的人生历程。 十四年前,上元节灯火会上,被一个老妪抱走,那老东西直接带着女儿连夜出了京城,一路南下,半路上与另一伙人贩子碰头,原本是准备把女儿弄到扬州去做瘦马,后来因为卫国公府寻人的力度太大,他们不敢张扬,才把女儿带到了平江府。 由那对专门训练女孩的中年夫妻收养,他们寻了条普通巷子,结果一方面是巷子里的人太‘热情’,他们的秘密眼看就要被人窥穿; 另一方面,平江府是大府,北通大运河,是漕运繁华地段,卫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寻找嫡长女,劲头太大,平江府也不好呆,差点就被住逮住,他们不得不想办法逃脱,逃脱前把女孩卖到了平江府僻偏的山中。 山中不易被人查到,那对中年夫妇算计好了,等风头过了,再回到山中把女孩弄出来了,果然,女孩没有逃过他们的手,两年后,风头过了,他们把女孩再次贩了出来,一路带着她走走停停,两年后在某地停下,把她放到了专门培养艺妓的清倌,学习媚术,等到年龄就卖到汴京名楼,成为楼子中头牌赚钱。 想到女儿差点成为伎人,卫国公一拳砸在桌上,桌子都被砸散架,“这些畜生。” 手下一直等主人缓过劲才慢慢道,“大概过了两年,在嫡小姐十岁那年,他们就迫不急待的把嫡小姐送到京城,准备……”卖身卖笑的话说不出来。 卫国公整个人又愤又悲,他亲亲的女儿啊,颓然坐到桌边,“继续讲……” “是,国公爷。”手下继续回道,“没想到嫡小姐挺聪明,她竟逃了出来,被回京到工部任职的王大人救起,原本王大人想把她带回家做个丫头,结果她长得娇媚,被王夫人卖进了慈幼局。” 卫国公看向手下,“柔儿是怎么进的驸马府?” 手下道:“慈幼局只是暂时收养无母无母的孤儿,过了三个月,他们就会把孤儿送到没有儿女的家中养,既解决了慈幼局的负担,又让没儿没女的人有孩子。” “我问是怎么进驸马府的。”想到嫡嫡亲的女儿做人丫头,卫国公怒从悲中来。 “没曾想领养的人家,那妇人怀孕了,于是就把嫡小姐卖到驸马府做丫头了。”讲到这里,手下人小心翼翼看向卫国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卫国公皱眉,“怎么回事?” 手下苦脸道,“嫡小姐被赵郡王踢死前一直都是粗使丫头。” “什么?”卫国公嚯然起身,“赵熙踢死了我的女儿?” “也……也没……”手下人道,“尸体被运走的半路上,嫡小姐……又活过来了,只是境况不好,被人卖到了陈桥,做了十岁孩子的童养媳妇。” “我的儿……”卫国公直捶心口,“我这是做了什么恶,要让女儿受这般苦。” 手下人陪着卫国公伤心了好久,才又道,“嫡小姐争气,在贫穷中杀出一条路,不仅养活了自己,还把童养夫从泥泽中拔出来进了太学。” “我的儿……我苦命的孩子……”卫国公如妇人一般伤心捶足,突然,他顿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手下人没明白卫国公想问那句,呆呆的看向他。 “你刚才说什么童……” “哦,就是嫡小姐的童养夫——宋梓安,现在在太学,据说前宰相陆绍汝对他青眼有加,前途不可限量。” “那我女儿怎么会和赵熙在一起?”他再次站起,“她……她不是被他踢死了吗,怎么会和仇人在一起?” “这……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手下人被卫国公的神情吓住了,连退两步,缩头夹颈。 “难道……难道……” 手下人见主人寝食难安的样子,伸头提醒,“国公爷,赵郡王退婚就是为了娶嫡小姐。” 是哩,他怎么忘了,“我的……我的嫡亲女儿为了报仇,居然嫁给仇人,她……她得多忍辱……” 突然国公府双手捂心,人即倒地。 “国公爷……”手下人吓得大叫,“国公爷……” 宋简茹睡得蒙蒙的,小怜突然跑进来,直摇她,“菇姑娘,快起来……快起来……出大事了……”她就差说你父亲要死了。 她被吓醒,一骨碌爬起来。 小怜拉起她的手就跑。 宋简茹以为赵熙遇剌,一路心就差跳出嗓子眼,也就在此刻,她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个男人不知何时何地已经深深住到她心底。 她已习惯他的每一次出现,他要是有什么,是不是以后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他出现了,她的心是不是再也没有了期待。 没想到看到卫国公躺在地上,脸色由青转白,口角抽蓄,这分明就是心脏病发作呀,宋简茹连忙跑到他身侧,拔开围在他身边的和尚与郎中。 众人被她拉蒙了,“女施主,你这是干什么?”方丈厉声。 宋简茹却道,“小怜,帮我按住国公爷的双脚。” “是。”南游时,小怜见过菇姑娘用这样的方法救过人,一点也不疑惑。 宋简茹使出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做心脏复苏动作,不知是穿越女的光环,还是卫国公命不该绝,她做了近五六百下起复动作,竟把他从死神中拉了回来。 “老天啊,国公爷有呼息了,活了!”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不知什么时候,方悟大师站在众人身后,听到他的声音,众人主动让出一条道。 宋简茹浑身跟浸在水中一般,看到大师,她在小怜的扶持下站起来,“大师……” 方悟慈眉善目,“阿弥佗佛,老纳替国公爷谢过小施主了。” “大师客气了,乐道助人,是每个人的本分。” “好一个本分。”方悟大师点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赵熙。 赵熙颔首。 方悟轻轻一笑,转身而走,矍矍如清风,冲走一室兵慌马乱。 卫国公死里逃生,一直到傍晚,才睁开眼,没想到第一眼竟是他失踪十四年的女儿,“柔……”声音嘶哑。 根本听不清他叫什么,宋简茹朝他微微一笑,“国公爷,你知道你的心脏有问题吗?” “……”卫国公贪婪的看着笑如弯月的女儿,他嫡嫡亲的女儿啊,曾弱小的躺在他心窝的女儿啊,眼角有泪水溢出。 “国……国公……”宋简茹内心酸胀,她也有想哭的冲动,一个美大叔差点因心脏病而走了,真是让人婉惜,幸好遇见了她这个会做复苏的现代人。 小怜也哭了,就差说出他是爹的话,生生忍住了。 围住的下人都悄悄的抹眼泪。 赵熙微抿嘴,悄悄退了出来。 赵左上前一步。 “查一查,怎么回事?” “是,爷。”赵左领命而去。 屋内,宋简茹柔声细语,“国公爷,这个病也没什么,只要不操劳,情绪不大起大落,吃些药,一辈子都没事。” 卫国公一眼不错的盯着她,眼里泛着父爱的柔光,我的儿,别怕,你以后所有的风雨,为父帮你担了。 赵熙进屋,目光不期然撞上卫国公扫过来的目光——如狼似虎护犊子一般阻他于千里之外。 他目光蓦抬。 难道茹儿是…… 第155章 认女 不管世事有多曲折复杂,一旦某个点厘清,真相自然大白。卫国公与乐安郡王确认了宋简茹的身份,她就是卫国公府十四年前被人贩子抱走的嫡女——方沐柔。 赵熙心虚的避开卫国公如狼似虎般护犊般的目光,他心虚并不是因为宋简茹曾是驸马府的丫头或是现在他想娶她这种事情。 而是,八年前,真正的方沐柔死于他脚下,现在的方沐柔不过是个被小鬼侵占躯壳的假芯真身而以。 他愧疚的是这一点。 可是当年,那个十岁的方沐柔确实用媚术勾引他,他愤怒之下才踢死她,这不能怪他。 鼻小子还有自知之明,卫国公得意的收回目光,抹了眼泪,“孩子,你救了我?” 宋简茹谦虚的笑笑,“碰巧而以。” “孩子……”卫国公恨不得现在就认了女儿,可是他知道,有很多事还没有厘清,他不能这么如莽,“你……真是个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贵族素质都这么好吗?救了卫国公,卫国公竟像老父亲一样,不仅一直感谢她,还围绕着她转,“卫……卫国公,你需要好好修养。” 要不是他的目光过于慈祥,宋简茹差点以为他是纨绔子弟撩拔女孩子呢。 “我……我不累。”卫国公以感谢的名义,把人困在他休息的静堂。 “你差点儿……”宋简茹比划了几下,小命就没了,居然说没事,再说了,你不累,她累啊,近一个小时五六百下起博复苏,她早已累得虚脱了好。 “没……没事,有算命的说我长命百岁。”女儿就坐在面前,还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了,卫国公的心又激动又柔软,恨不得女儿变成小小一只,能再次躺在他的心口。 宋简茹起身,温和行礼,“国公爷,你的身体真的要好好静养,我就不扰你了!” 卫国公恨不得拉住女儿,可是看到女儿倦怠的眉眼,忍住了,“那……那你好好休息。” “你也要好好休息。” “好好好。” 宋简茹温婉的转身离开。 宋国公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背影,“柔儿……我的柔儿……” 出了卫国公的静堂,宋简茹连忙让赵熙带她下山,她总觉得卫国公看她的目光不对劲,她有些害怕。 “现在就下山回城?”赵熙抬眉。 “嗯。”宋简茹点头,“你不觉得卫国公很奇怪吗?” “……”赵熙先是一愣,继而手指背抵额,他偷笑。 她发现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熙放下手,负手而行,“我们下山。” 卫国公啊,这可不能怪我,你的女儿自己要下山的,可不能怨我拐走你的女儿。 女儿居然被臭小子拐走,卫国公气得心脏病差点又复发,他捂住心口,“快快,我要去认女儿。”管它什么错综复杂,去它什么世家联姻,他一刻也不想等了,他只想认回女儿。 夜色阑珊,宋简茹与赵熙走到半路,被卫国公府的马车拦住了。 赵左站在马车外:“爷,茹姑娘,卫国公有事要见。” “什么事?”宋简茹转头问赵熙。 他微微一笑,“下去看看就知道。” 宋简茹跟着赵熙下了马车。 卫国公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迎过来,“柔儿,我的宝贝女儿!” 宋简茹如被雷击,“公子,他……他对我说话?” “女儿,我苦命的女儿,为父对不起你。”卫国公看着宋简茹满眼含泪。 第157章 灵犀 女儿不肯回府,卫国公终于妥协,“好好,你可以自由出入,但晚上必须回府,不能在外面。” 这个要求不过份,身为父亲担心女儿夜不归宿很正常,宋简茹同意,“嗯。”她说,“父亲,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难道女儿不和自己一起回去? 宋简茹指着桌上堆砌的账薄,“女儿还要干活。” “让掌事、账房做。” 宋简茹笑笑,“简记刚开始起步,以后会的。” 女儿都这样说了,卫国公还能怎么样呢,只好先回去了,“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带你去你娘” 宋简茹点点头,“我送送父亲。”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一老一少,一高大矍长,一少女身姿,走在一起,俨然就是世上最平常的父女。 父亲威严中带着慈祥,言语切切,出门在外要怎么样怎么样,要怎样当心,不要被坏人骗了,不要……一抬眼,看到了要拐她女儿的臭小子,慈眉变成了横眉,转头问:“柔儿,他来干什么?” 赵熙没听到他的责问似的,上前行礼,“卫伯父。” 方士尧微抬下额,家有娇女已长成,倨傲之极:“赵子玄,圣上已经同意解除婚约,你还来做什么?”不屑之极。 看到被卫国公嫌弃一脸的赵熙,宋简茹暗暗做了个鬼脸,公子,出来混总要还的,别人家的女儿不好追! 哈哈……宋简茹低头,忍住笑意。 赵熙一副风轻风淡的样子,“回卫伯父,简记的菜式好吃,子玄过来吃饭。” 卫国公瞪大眼,这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杠杠的,吃饭是,老子喝酒呢! 卫国公与赵熙在楼下怎么吃,宋简茹不想管,也管不着,是,她笑笑,对小武道,“国公爷有心疾,酒是一点也不能喝,其余的,随意。” “是,菇姑娘,小的知道了。”小武连忙下去安排。 被国公爷关了近一星期,一堆事情累积下来,宋简茹很快沉浸到工作当中,没一会儿梁叔也来了,先是向她确认世事。 “大概是真的。”宋简茹没有本尊的记忆,搞不明白。 “大……大概……”梁道勋还真是被她整服了,这么严肃的事情竟说得这么随意。 她笑笑,“叔,你忘了,我被踢过头,什么也记不得。” 梁道勋摇摇头,不说这个,“我们的份额少了……” 宋简茹伸手制止,“叔,份额不会少。” “啥意思?”梁道勋一脸惊奇。 被关在卫国公府,宋简茹有空把现代调料模式与大宋模式进行了对比,发现大宋的调料市场不会因为一个竟争对手的加入而减少市场份额,恰恰相反,会因为调料成品化而增加市场份额。 “除非她恶意打压我们,否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梁道勋听不懂了。 宋简茹伸手,“叔,你坐。” 他激动的都没有坐,看她举止若淡,他的心也静下来,落坐,“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宋简茹点头,“叔,还记得吗?一开始,我就是做平民调料的,以黄豆酱、豆瓣酱、生抽、老抽为主打,记得。” 梁道勋点点头,“所以呢?” “继续。”她说,“而且要把物美价廉的调料进行推进……” “推进?什么意思?”他问。 宋简茹道,“汴京的夜市、脚店(大宋朝没有权限自己酿酒卖的中、小饭馆)让那些喜欢自己做酱的人买我们的酱料,把他们从这种琐事中解放出来,专心做生意。” “我们有卖给他们呀。” 宋简茹摇头,“与具大的市场相比,我们卖的还不够。” “那……那要怎么做?”梁道勋好奇的问。 宋简茹眯眯一笑,“咱们这样……这样……” 二人一直合计到黄昏日暮。 “行,我懂了,我马上就去办。”有了方向,梁道勋精气神满满的离开了。 宋简茹伸了个懒腰,“卫国公与赵郡王怎么样?” 小怜撇嘴无奈笑。 “这是什么表情?”宋简茹连哈欠都忘了打。 “茹姑娘还是自己去看。” 宋简茹好奇的下了楼。 二楼最大最好的包间,具有唐朝席地而坐风格的包间内,卫国公与赵熙两人,都躺在地上睡着了。 夏日炎炎,窗外树荫蔽日,晚风起,一阵阵送进来,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也清爽宜人,一老一少呼呼大睡。 “睡多久了?”她悄声问。 小怜低回,“从下午一直到现,都二个多时辰了。” 整整睡了半天?老天爷。 宋简茹叹口气,只能提供晚饭了。 一个是心慕之人,一个是新上任的父亲大人,无论如何,都值得她亲自上灶,动手做一桌好菜了。 “走。”宋简茹一个响指,生命中一下子出现了两个重要的男人,突然觉得很幸福。 宋简茹的衣角消失在被吵醒的二人眼际。作为小辈,赵熙先起身,“卫伯父——” 方士尧年纪不大,四十出头,按道理来说,正是他济身仕途的黄金时段,却因女儿走丢后无心朝政,闲赋在家十多年了,是个真正的富贵闲人。 这几日找到女儿,心下激动兴奋,又犯了心疾,还真没好好休息,今天下午,躺在这个二楼包间竟足足睡了一个下午。 他暗暗摇头,面上却一脸威严,瞥了眼赵熙,慢悠悠的起身,又悠悠哉哉喝了一杯茶,这才缓缓开口,“听说你踢得我女儿记忆全无?” 来了,来了! 赵熙低头行礼,“对不住,伯父,那时,我并不知道菇儿是你的女儿。” “柔儿!”他板正严肃的纠正,语气相当不好。 赵熙抬眼望了他一下,又低下头。 柔儿是真的死了,来的就叫茹儿。 踢死别人的女儿,随着年龄增长,赵熙的分寸感、负罪感日益增强,确实对不起卫国公。 “哼,”卫国公冷冷的看向他,“想娶我的女儿,没……” 后厨,烧什么菜,宋简茹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夏天天气炎热,最好烧些清淡的,可是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的清淡还是离不开肉类食品,得既有肉又清淡才行。 “那么就来淮扬菜,作为天朝开国的国案菜,真是既清淡又经典,宋简茹选了其中的几道菜:蟹粉狮子不红烧清蒸,既补肉食又清淡,绝对是夏日补充体力满足口腹之欲的佳肴;又来了道软兜鳝鱼,这道菜宋简茹曾做过给赵熙吃过,他好像挺喜难,又来了道白袍虾仁、文思豆腐、水晶肴肉五个硬菜。 又做了两个时令蔬菜,清炒苦瓜,鸡蛋炒丝瓜,上桌凉菜有香油拌春笋、糖醋萝卜、拌三丝等,做了一个灰树花炖腔骨汤,汤清汁鲜,咸口回甘。 甜点当然也不能少,牛奶冻、芋圆烧仙草都是清凉宜口的,一口入嘴,不仅即化还沁凉到心脾。 烧得满身是汗,宋简茹道,“你们先上菜,我马上就到。” 小怜领着店小二上菜,宋简茹去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洗了把脸赶紧到了二楼,拉开移门,笑盈盈的进来。 “父亲,公子——” 二人正拔剑驽张,看到她来,都收敛起情绪,齐齐朝她微笑。 “柔儿,过来!” “茹儿……” 两人异口声。 “坐到为父身边。”卫国公瞟了眼赵熙,毫不客气,招手让女儿坐到身边。 宋简茹月牙眼弯弯,欢天喜地般坐到卫国公身边,“父亲,怎么还不动筷子吃呀,快偿偿女儿做的菜。” 宋简茹拿公筷小碟连忙给卫国公夹了个清蒸狮子头,“父亲,请——” 终于有小棉袄给他夹菜了,卫国公喉头微涩,笑意满脸,马上吃了一口女儿夹过来的狮子头,咬一口,鲜美的肉弹牙而入,肉被咬开后,汁水清亮爽品,裹挟着肉直往味蕾深处进发,好吃,太好吃了。 卫国公一口气吃了一个狮子头。 “父亲,怎么样?” 卫国公一边点头,一边指着文思豆腐,“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宋简茹刚拿起白勺,却卫国公抢过去,他另一只手端起小碟,三两下就舀了一小碟,“柔儿辛苦了。”说罢,端到她面前。 这一刻之前,宋简茹认父,只是无奈之下,顺着行势走,内心并无多大波澜,生理年龄十八,内心年龄已经二十八的她,早已历经沧桑,父母亲情,于她很淡,几乎没有。 一路孤独而来。 遇见了宋家姐弟、闯进了赵熙,得到了梁道勋的照顾,已经感觉人生安好。 不曾想,一个古代的权贵父亲,竟能想着为她舀菜,就算是喜欢她的赵熙都不曾有过。 “父亲……”她热泪瞬间盈眶,只有深爱的父母之爱,才懂她在厨房如何大汗淋漓,只有他们才懂真正怜惜儿女。 “柔……柔儿……”女儿哭了,卫国公失措,也在这瞬间,他感觉与女儿有了灵犀。 “父亲……”宋简茹伸出双手拥抱了卫国公。 对不起,方沐柔,你的父亲,我抢了! “柔儿——”卫国公放下勺碗,回抱了女儿。 这一刻,似乎他们才真正相认。 第158章 争抢 “咳咳……”赵熙喝水呛住了。 “公子……公子!”宋简茹听到呛咳声,慌张的离开卫国公的怀抱,“你怎么啦?” 问他怎么了?赵熙白晳的脸被呛的通红,满眼幽怨看向某小鬼,不是人家女儿,钻人家怀抱算什么回事? 呃……不知为啥,宋简茹就是读懂了赵熙的眼神,真是又窘又羞。 还没成为他女婿呢,就开始跟他抢女儿,卫国公气得直捂心口,“柔……柔儿……” “爹,是不是心疾犯了?”她心虚的转身,避开了赵熙的目光。 赵熙与卫国公的目光狭路相逢。 四目相对。 火光四射。 这是我的茹儿。 这是我的女儿。 谁也不让谁。 卫国公最后被儿子方沐霖带回去的,要不是宋简茹保证认亲宴之前一定会回去,根本没办法脱身。 “老天……”她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双手合拾,目送卫国府马车离开。 赵熙站在她身后,大大松了口气,终于没人跟他抢茹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倏然转头,朝四周看过去,目光在隔避不远处阁楼停了下。 那阁楼封的跟铁桶似的,大夏天,居然不开窗透风,还真不合常理,目光移到赵左这里。 赵左移懂,不动声色,让人下去查了。 “还看什么,人都走远了。”他负手而回。 宋简茹看向他行走的方向,“公子,你……不回去?”抬头看天,夜半月色正明。 赵熙跟没听到似的,只顾往回走。 宋简茹双手叉腰,张嘴要叫他停住脚步,嗫嚅了两下,意识到在大门口大呼小叫似乎不妥,气呼呼的放下手,跟他进了酒楼,上了阁楼。 赵熙负手,站在白纱飘动的临窗前,微抬头,似乎看明月。 宋简茹轻嗤,公子什么花花肠子,她不知道吗?唬了一眼,自顾坐到半桌前,翻看成堆的账本,也不理站在窗前的赵熙。 他爱看风景就让他看。 终于解了卫国公府的婚约,惠平公主心情不错,这几天一直在给儿子物色门当户对的小娘子,媒婆拿了几十幅京中世家小娘子的画册。 她正在挑捡。 一直忙到半夜,好不容易挑了五位,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簪缨世家,没一个身份单薄的。 她敲敲发酸的肩膀,“希望我儿能看上一个,好了了我一桩大心事,让我早点抱上大孙子。” 老嬷嬷尴尬不自在的陪着笑笑,实在不忍心公主一人忙前忙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或许……郡王已经相中了某家也说不一定。” “有相中的?”惠平公平想象不中。 老嬷嬷欲言又止。 惠平脾性上来了,“恕你无罪。” “老奴多谢公主。”她说,“卫公府找到真的嫡亲女儿了。” “……”惠平盯着老仆。 “这个……这个嫡亲女儿,公主也你见过。” “我见过?”惠平公主忍不住惊讶,“谁家的孩子?” “就是三年前赎身的小常儿。” “她?”惠平惊讶万分。 老嬷嬷点点头。 惠平公主眉头紧皱,“那又怎样,我管儿子找到妻子就好。” 第160章 被赶 除了把调味料推广到夜市,宋简茹更把调味料普及到一般的杂货铺,真正做到不起眼却每家都用,实现了日常量售,即便每坛每罐可能赚的不多,但架不住量多呀! 当然,这需要时间,更需要要人去经营,先说当下。 穿流不息的夜市,京城兵马司指挥使出现在人流中,能让从三品朝庭大员置身其中,必定不简单。 果然不简单,方指挥使再次亲自来接老子,“父亲——” 卫国公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天天来做什么?” 方沐霖失笑,“你和妹妹联络感情,难道我就不需要?” “哈哈……”这话卫国公受用,拍拍儿子肩膀,“此话有理。” 既然来联络感情,总得有个载体,宋简茹请他们去简记吃夜宵,赵熙厚着脸皮跟上。 方沐霖与老子一样不看好赵熙,这个京城有名的断袖,他实在想像不出他喜欢女人是什么样子,不过很快打脸了。 拥挤的人流中,宋简茹瘦弱,不经意间就被人挤到,赵熙一个胳膊轻轻外拐,就把他妹妹置于保护圈中,他低头侧眸,悠然淡适中,目含宠溺。 而她的妹妹一边和父亲聊天,偶尔转头看眼赵熙,双目盈盈,含情露笑,怡然自得。 一个是俊朗贵公子。 一个清丽俏小娘。 还真是般配。 方沐霖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他与老子一样,要棒打鸳鸯的,呸呸,他在想什么。 清风朗月,临阁而坐,真是清雅之极,连讨厌的臭小子坐对面,卫国公都不觉得碍眼了,“柔儿啊,你这地方选得妙呀,怪不得你不想回府。” 他端着杯子朝窗外看出去,抬头,明月;直看,树影叠叠,摇曳生姿。 宋简茹嘻嘻一笑,“那是自然。”小得意的表情俏皮而可爱。 面前,一桌子青精饭、槐叶淘、碧涧羹、冰壶珍、黄金鸡、金煮玉、玉灌肺。(菜谱皆出自古籍《山家清供》),都是古风之美味佳肴。 除了朝堂大事记,卫国公需要出列参与投决外,正常时候,他已是富贵闲人,为了排缱思女之痛,他醉心于道家之法、沉迷于各类美食。 清风明月之下,与儿子、女儿共桌享受天伦之乐,酒没醉人,人已自醉。直到半夜,卫家父子才离开简记。 赵熙破天荒竟也跟着卫家父子的马车后面离开了。 宋简茹揉揉发酸的眼睛,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转身回阁楼。 深深的巷子里,人影绰绰,他们身着夜行装,悄声无息而来,刚要翻墙而上,被二层瓦落上的人击落,啪一声。 像有是有东西落地,“怜儿,去看看是什么?” 小怜有身手,耳尖早就听出动静,却笑嘻嘻道,“也许是偷嘴的野猫。” “哦。”哈欠连连的宋简茹已经没脑子思考了,她只想倒到床上大睡。 清朗月色下,马车徐行。 赵左悄悄跳上主人的马车,进了车厢,“爷,查到了一些。” 闭目养神的赵熙睁开眼。 赵左连忙道,“前段时间,那女人抢了宋姑娘不少生意,现在又让人去另一部大酒楼继续挤兑宋姑娘的生意。” “她有这面子?”赵熙冷眼扫过来。 赵左叹气,“爷猜得没错,她与成国公世子蒋锃联手,宋姑娘的海鲜酱怕是要被阻断了。” “阻断?”赵熙勾嘴,“那也太小看汴京了,就我母亲的陪嫁就有几处食肆酒楼,他们能阻断?” 赵左拱手,“属下明白了。”说完,跳下马车,立即去安排了。 第二日醒来已是中午,梁叔与小钱儿已到简记,“你们怎么不叫我?” 梁叔道,“也不是着急的事。”整个人笑得很欢畅,昨天一个晚上的订单,作坊的活已经排到二十天后,他一方面过来送好消息,一方面想提议在京城里也开个作坊,缓解订单压力。 “好呀。”他一说出来,宋简茹便同意了,“现在我那个小院几乎都空在那里,就用那院子,如果可以,把左右两家也买下来。” 梁道勋高兴的合不扰嘴,转身就要跟小钱儿去忙新作坊的事,小钱儿的脚却没有动,期期艾艾的看向宋简茹。 “有事就说。” 小钱儿红了脸,手挠后脑勺,作为掌事,这些年历练的已经相当大气老成,可是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害羞的说不出话。 宋简茹眉毛一动,“你想提亲?” “嗯嗯。”小钱儿连连点头。 “小喜儿?” “嗯。” 宋简茹叹口气,一脸莫奈的摊摊手。 “怎……怎么啦?”小钱儿慌了。 她说:“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小喜儿有喜欢的人。” “啊……”小钱儿失落极了。 宋简茹拍拍他肩膀,“会有更好的缘份等着你。” 小钱儿抿嘴点点头,“那我去忙了。”耷着肩膀,像个可怜虫出去了。 背影还真让人心疼,小怜儿等他们走远,过来说道:“冬娘更适合他。” 宋简茹惊讶的看向怜儿,“冬娘喜欢小钱儿?” “好像是。”小怜也不确定,就是几次去找小钱儿,都发现冬娘送餐给他。 宋简茹捏捏下巴,“挺好的,就是冬娘才十四岁,要等几年。” 小怜儿笑笑,提醒道,“茹姑娘,下午早点回国公府。” “知道了。”她下楼去掌事房。 小怜跟在后面,“国公爷派人送了好多衣服过来,还有首饰。” “我有的穿,都说让他不要送。”宋简茹无奈,宠娃的爹伤不起。 卫国公亲自见了那个假方沐柔,这是认回女儿第一次与她见面,他没有拐弯抹角,面色平静,直言而道:“今天下午就搬出去,你在国公府用过的东西都属于你,我会让人都打包给你送出去。” 芳倇娘也很直接,跪在卫国公面前,“国公爷,我如今二十了,要是再不嫁人,就要罚金,还请你给我找个夫婿。”说完头磕地。 卫国公沉沉的看向他。 芳倇娘头磕地,背上如芒,内心忐忑不安,卫国公会肯吗? “我身边的幕僚、侍卫,你看上谁,我可以配婚。” 什么?就这?芳倇娘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卫国公府面露冷笑,“你以为我会为你奔跑宁王?” “我……”她以为她能嫁给宁王,也是给卫国公府助力,“我……要是成了宁王姬妾,与国公府也有助力不是吗?”她还是没忍住说出来。 “哈哈……”卫国公仰头大笑,这小娘子怎么还不明白呢,卫国公府要是想攀宁王,早就把她送到宁王赵曜身边了,还等到她开口。 芳倇娘被他笑得毛骨发寒,失望到透顶。 “趁现在我还没有发怒,赶紧带上你用过的东西走,若不然,你不仅要净身出户,我还会把你送到府衙。” “为什么要送我去府……”她的话在卫国公凌厉的目光中停住了,为何要送这不明摆着嘛,冒充人家女儿,在人家找到女儿的情况下,居然不逃,还企图高嫁皇子,真不知这脑袋进了什么水。 “不要以为我善待所有冒认的小娘子,你就能为所欲为了,触犯我的底线,我一样杀人不眨眼。”此刻的卫国公体现了作为顶极权贵的威严与特权。 芳倇娘吓得直磕头。 “滚出去。” “是是是。” 采苓扶着自家姑娘灰溜溜出了府,门口,管事婆子,扔了几个包袱,“要不是卫国公心善,早就蹲牢房了,那还给你东西。”说完高傲的走了。 采苓连忙拾起包袱,检查里面有什么值钱的首饰,结果只有常戴的几副头面和衣饰,其它什么也没有,“姑娘,国公爷说你用过的东西都给你的,肯定都被她们贪了。” 住在国公府三四年,芳倇娘不是不懂事的小白,相反,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懂得很,只是从不往自己身上套,只觉得自己是特别,是聪明的,不可能被别人欺负。 事实是,她想多了,一个人的地位,大部分时候与精明聪明没多少关系,而与家世、自身拥有的资源有关,再说了,她所谓的聪明,也只是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罢了。 毕竟有些小聪明,五年来,在国公府没有动静的情况下,她为自己备了退路,利用积攒的月银买了小院,里面还有不少从国公府偷出来的值钱东西。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采苓问。 “先回小院。”她眯起眼,看来只能动偷来的金银首饰古画古籍贿赂认识的高门小娘子们了,她一定要成为宁王妾氏。 二人回到暗备的小院,没想到一直上锁的小院竟有人进来,还大大咧咧坐在客堂主位,“葛丽娘,你来做什么?” “看你怎么被卫国公赶出来呀。” “你……”芳倇娘就差咬碎一口银牙,“你得意什么?明明你才是奚怀秀,还骗真正的方沐柔说她才是,现在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正的奚怀秀冷笑:“至少我现在嫁给了成国公世子,你呢?” 被人戳痛,芳倇气呼呼的坐到椅子上,“那又怎么样,我认识了很多贵女,只要有钱,肯定有机会接近宁王。” “哟,还不死心呀。”奚怀秀一脸看笑话,“听说宁王喜欢方沐柔,你有什么机会?” “男人三妻四妾,我肯定有机会。” 突然,门口光线被挡住了,奚怀秀与芳倇娘齐齐看过去,“夫人?”都惊得起身,连连过去行礼。 第162章 再现 “阿娘……阿娘……”活如僵木的卫国公夫人暗淡灰沉的眼珠子动了动,亦跟着呢喃,“阿娘的囡囡……?” 卫国公与儿子方沐霖在听到宋简茹叫出‘阿娘’时,便大惊失色,这真是他的女儿(妹妹)。 一般情况下,正式场合为父亲、母亲,平民叫法为爹、娘,但在簪缨世家内,叫父亲为阿爹,母亲为阿娘。 卫国公府是典型的簪缨世家,卫国公与妻子又是青梅竹马,他们组成的家庭又比联姻世家多了亲情、亲昵,是以平常居家生活中,以阿爹、阿娘为称。 自从妹妹走丢后,家庭分崩离析,方沐霖再也没有叫过卫国公夫妇为阿爹阿娘,没想到妹妹一句‘阿娘’让他们泪如雨下。 包括行如僵木的卫国公夫人谢明珠。 “你……你……”谢明珠神情激动,伸手指向宋简茹的手颤抖不已,“你……你是柔儿?” 宋简茹双膝落跪,“阿娘……”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跪,又为何泪盈满眶,难道本尊回来了? 一声‘阿娘’终于唤醒行如枯木的卫国公夫人,她猛然奔向女儿,一把搂住了她,“我的儿……”嚎啕大哭。 大哭不止。 宋简茹被她死死的搂住脖子,脸憋成了猪肝色,老天爷,她不会被憋死,“咳……咳……” 卫国公被女儿的咳声惊醒,连忙上前拉开妻子女儿,“明珠……”他一把搂住了与自己生分十四年的妻子。 “士尧,士尧我们找到女儿,我们终于找到女儿了……”如枯灰的谢明珠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是是……”卫国公的心瞬间跟着激动澎湃,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他终于守得云开,终于……一家团聚了。 “咳咳……”宋简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看向相拥的夫妻二人,老天爷,你们夫妻团聚,就不要折腾她了。 看着近在咫尺却因妹妹走丢而不再相见的父母终于拥抱而哭,方沐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如果……六年前,陈桥那个小食肆里,我把你认出来就好了。”方沐霖内疚难过。 宋简茹苦笑,那时她刚穿越而来,穷的连一个铜子都没有,如果不是遇见方沐霖与席慕白,得了他们的赏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挣扎出贫穷。 “你……是不是怪我?”方沐霖恨不得捶自己一顿。 宋简茹摇摇头,“一切自有天意。”谁也违背不了天意。 晚餐变成了夜宵,方家人,不,切确的说是方家夫妻二人因为找到女儿,十四年后重归于好。 月色迷人,晚风宜人,宋简茹让方沐霖把餐桌摆到了院子中,她邀请方家人一起动手净菜、调酱料,做了道即兴火锅。 “咱们就着月色,享清风,看风景、吃美食如何?”满脸清丽笑甜,比月色还明。 “好好。”找到女儿,得到妻子原谅,十四年来,卫国公方士尧终于守得云开,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 谢明珠哭得双眼红肿,看到满桌新鲜食材,也忍不住点头,宋简茹月牙眼弯弯,“阿娘,不如我们先去换套衣裳?” 众人齐齐看向谢明珠,有些害怕她别扭不过来,又有些期待,希望她真正的走出阴霾,“明珠……”方士尧满眼深情,希望妻子脱去沉重的旧服枷锁,开始新的生活。 “阿娘……”方沐霖殷殷看向母亲,眼含泪花。 他的妻子文婉兰连忙上前一步:“母亲,我带你去房间换衣服。” 公公、丈夫是男人哪知道婆婆的衣服在那里,小姑子刚刚认回肯定也不知道,文婉兰适时上前。 谢明珠低头看向一身死气沉沉的襦裙,又看向围在她身边的丈夫、儿女们,终于点点头,“好。” 老天爷,卫国公目光从三个女人的背影中收回来了,伸臂长呼一口气,“多谢老天爷!” 方沐霖站在父亲身边,“阿爹——” 卫国公满足的喟叹,“儿子,果然好人有好报,阿爹善待了那些前来冒认的小娘子,果然就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女儿。” 方沐霖内疚,“阿爹,实际上,我六年前就见过妹妹了。” “什么?”卫公国惊讶转头。 他难过道,“是的,阿爹。”把这些年来与妹妹相遇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她……竟一直生活在我们周围?”卫国公无限感慨。 “也不算是。”方沐霖道,“如果不是赵熙踢‘死’妹妹,让她有机会离开驸马府,我未必有机会在陈桥遇到她。” 儿子说什么,卫国公都忽略了,只有那‘踢死’二字深深入了耳,“赵熙居然踢死我女儿?”无比愤怒。 “幸好妹妹命大,半路上一口气又上来了。” “哼。”卫国公一拳捶到桌上,“赵熙这厮……”咬牙切齿,“休想娶我女儿。” “阿爹。”老天,方沐霖心道,是不是做错事了,连忙劝声,“虽说赵熙踢死过妹妹,可是这六年来了,他又数次救了妹妹……” “我呸,那是他欠我女儿的,他该。” “阿爹……” 方沐霖还要劝慰,方夫人换好衣裳出来了。 清朗月色下,她换上了一身适合夏日穿着的浅褚色交襟襦裙,圆髻周围珠钗环绕,一下子有了贵妇应有的气质与雍容。 “爹,阿娘漂不漂亮?”宋简茹俏皮的朝桌前的卫国公叫道。 卫国公瞬间收敛戾气,绽开明朗的笑容,“漂亮,当然漂亮,你们母亲当年可是京中殊色。” “哎呀,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干什么?”卫夫人面色虽然苍黄,却因神色变得鲜活,让人不再压抑。 “来来,明珠……”卫国公亲自扶着妻子坐下,“快来偿偿咱们亲自动手洗、切的菜,还有你女儿卖的鲜美酱料,可好吃了。” 餐桌上,奶白色的火锅汤底,在月色下翻滚,发出幸福的咕咕声,宋简茹先给卫国公与方夫人舀了一碗鲜汤放凉,又拿起公筷开始烫肉、汤菜,烫好后放到他们面前的小碟中,然后才端起酒杯,“爹、阿娘、哥、嫂子,庆祝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 “好好……” “好……” 众人齐齐起身,碰杯对明月,“感谢上苍。” “多谢老天爷,终于让我们一家人团聚。” 是的,团聚。宋简茹在心中道,虽然灵魂不是方沐柔,可是身体确实就是方沐柔,方家算是团圆了,她默默的念了句,方沐柔,看到了吗,你的家人终于回归到幸福的生活,祝福他们。 仿佛听到了宋简茹的念叨,突然有流星划过天际,耀眼而又疾速,像是极色之光。 “哇,大家快点许愿,一定会心想事成。” 卫国公一个古人不懂流星许愿,他仰头大笑,“我的心愿就是一家团聚,现在已经成了,我愿已足。” “足矣。”谢明珠再次抹眼泪,这次是幸福的眼泪。 把洒当月,人间美味是清欢,卫国公府的这顿团圆宴一直吃到二更天,要不是次日要商量女儿归来宴席,估计众人都不想睡了。 卫国公府举办女儿归来宴席,没几日便传遍汴京,不仅如此,常年躲在庵房不问世事的卫国公夫人终于出了庵房,再次回归贵妇圈子。 人们甚至看到卫国公亲自携妻子去大相寺还愿,两人经过大街时,没乘马车,而是手挽手步行在大街上伉俪情深,惹得众人注目。 “阿娘,那边就是我开的食肆。”宋简茹随在他们身侧,指着街道边上的简记介绍。 卫夫人高兴的点点头,“大相寺回来阿娘就进去大吃一顿,你可不要怕被阿娘吃亏本。” “女儿巴不得被阿娘吃亏本,也好叫阿娘变得珠圆玉润。” “你这孩子,阿娘都一把年纪了,亏你想得出来,还珠圆玉润。” “哎呀,阿娘,你才四十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多出来走动,要不了几天就会变回年轻漂亮的样子。” 卫国公父子,看着母女谈笑风声,内心满满的幸福。 某处阁楼,视线极佳,一眼就能望到大街。 大街上行人如织,她一眼就看到了秀恩家的方氏夫妻,冷勾嘴角,“青梅竹马,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恩爱,来人——” “夫人——” “那女人去了吗?” “回夫人,马上就要到卫国公面前了。” “哈哈……”夫人突然抬头大笑,“谁没有过青梅竹马,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让你们秀一次死一次,不……不……不要死,相互折磨才让人爽呀!” 方士尧挽着夫人的手,谢明珠与女儿笑语嫣嫣说张家铺子衣裳好李家铺子胭脂漂亮,阳光下,天伦尽享。 突然,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拦住了卫国公,“阿郎——”穿一身滚边镶蓝色交襟白褙子,清秀缟素,泪眼朦朦看向卫国公,我见犹怜。 笑意满脸的谢明珠,脸色顿时发白,抬头就看向夫君,“士尧——”十四年前上元节那日的情形仿佛再现。 宋简茹与方沐霖齐齐看向卫国公,怎么回事? “柳氏,你这是干什么?”方国公脸色一沉,疾言厉声。 第163章 为何(二) 被称作柳氏的妇人似乎没看到卫国公的怒色,明明泪眼朦朦的双眼瞬间水气全无,柔情妩媚笑了一声,“国公爷,妾身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几页纸,“这是你前些日子忘在山亭小庐的手稿,我正要送到你府上,不曾想在半路上遇到了你,也好叫我省了一段路。” 开玩笑?宋简茹狐疑的看了眼卫国公,又扫了眼面前的妇人,看打扮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妇人,更像一个道姑。 卫国公气亨亨接过手稿顺手就撕了,“阿郎是你能叫的吗?”双目露出凶光,恨不得吃了对面的妇人。 “哎呀,国公爷,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啦。”妇人娇嗔的捂了一下嘴,“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见师哥呢。”说罢,跟眼前除了国公爷没别人似的。 老天爷,难道她新认的老爹跟其他王公贵族没啥区别,家里三妻四妾,外面相好、外室一堆? 刚刚有点气色的卫夫人,脸色瞬间苍白暗淡无光,早就甩了卫国公挽她的手,气呼呼的转身朝马车上爬。 “明珠,明珠,你等等我,听我跟你解释……” 卫夫人根本不理,在丫头的扶持下爬上了马车,“回府!”也不去大相寺还愿了。 卫国公挤进了马车,“明珠……明珠,你听我说,她真是开……” 马车辚辚而行,车轱辘的声音掩盖了马车厢里的声音。 宋简茹与方沐霖相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是苦色无奈,这愿还要去还吗? “大哥,你回去看看爹娘。” “那你呢?”方沐霖问。 “当然继续去大相寺还愿。” 方沐霖看向父母的马车,马车正在纠结回府还是去大相寺,他不知所措。 宋简茹刚想上马车,想了想,对卫国公夫妇的马车夫道:“去大相寺。” 马车内,谢明珠听到宋简茹的声音,歇斯里底般叫道,“回府,我要回府!”是如此不想面对刚才那一幕,吼完了,捂嘴低哭,悲愤难已。 唉,没有恋爱过,也没有结过婚,却跟无师自通般,宋简茹开口了,“爹,阿郎这样的称谓一般什么人能叫?” 在大宋,民间普通人家一般仆人们称男主人为‘阿郎’,而妾氏也是主人私有财产的一部分,她们也可以称纳她们为妾的男人为阿郎。 卫国公也不管女儿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跟她讲了何人在何时可以叫‘阿郎’ 卫国公府上下,从卫国公到方沐霖不管是通房还是妾氏都没有,这个宋简茹还是知道的,她问,“是爹置的外室么?” “爹怎么可能置外室。”卫国公回的没一点犹豫。 宋简茹仔细听了马车厢内,卫夫人哭泣的声音好像小了一点,她以为她会责问一句,不是外室,为何叫阿朗,结果除了抽噎声,什么也没有。 她不得不代卫夫人审问便宜老爹,“那她为何叫你阿郎?” “你刚才不是听她说了嘛,她就是开玩笑。”卫国公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宋简茹却没放过她,“能和爹开这样的玩笑,必定与爹很熟,她是……”言下之意大家都懂的。 “不不,她不是青楼妓馆的女人,为父也从不屑去。” “那她是怎么认识爹的,还跟你熟到开这样的玩笑?”要是便宜老爹没有乱搞,那这女人分明有意往卫夫人心口扎剌,赤果果的挑拔人家夫妻感觉。 “我只和她几个师兄相熟,经常与他们一起论道谈经。” 宋简茹心道,她相信不相信无所谓,主要是让马车内的卫夫人相信,“阿娘,这女人挑拔你跟爹的感情,你不能中了她们的道。” 卫夫人狠哭:“为何他们不找别人,偏偏找你父亲。” “因为我爹长得好看呗。”宋简茹运用心理战术劝慰:“阿娘,你怎知道他们不去找别人?” “我……” 宋简茹轻轻松松一句话,让方氏没那么逃避了。 第164章 回来 一波三折,方家人还是去了大相寺。 穿着像道士服的年轻妇人站在中年美妇跟前,“夫人,刺我可种了,那女人现在不好骗了,可不能怪我,你该给的钱赶紧给我。” 潘氏冷勾一声,“方士尧几乎都跟你几个师哥天天论道,你就没把他拿下?” “哎哟哟,潘氏……”她连夫人也懒得叫了,“男人当中,总有几个受得了诱惑,那卫国公也算在其中,也不稀奇呀。”她双眉挑得老高,“对了,还有乐安郡王、宁王爷,他们可都是有主见的男人,可不会轻易受女人盅惑。” 潘氏听了她的话,脸色阴沉的难看极了。 道姑却不管,“赶紧拿钱过来,我好去赌场投几把。” 潘氏身边的仆人只等她示意。 她望了眼仆人。 仆人马上掏银子出来,“呶,五两。” 道姑拿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跑去赌坊了。 方士尧一点也不知道他与妻子的感情就值五两银子,被闹了一出,上山的路途没那么和谐了,大家都很沉默。 宋简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她意识到卫国公夫人有些问题,但这些问题怎么来的,还有待考证,既然代替真正的方沐柔成了他们的孩子,她觉得有必要让父母之间去掉隔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很快到了大相寺,卫国公府是一等公爵府,出门在外,自有人打典好一切,等他们进了大雄宝殿,主持亲自把点好的香递到他们面前。 卫国公夫妻先拜。 方沐霖夫妇随后。 最后轮到宋简茹,她虔诚的磕了头,告慰了真正的方沐柔,让她方心,她会尽责的做好一个女儿应当做的。 仿佛有了什么感应,宝殿里,没有一丝丝风,宋简茹面前的香烟陡然亮了两下,烟雾快速升腾,一时之间,竟有恍入仙境的感觉。 她猛的抬头,目光随着烟雾上升,仿若有影子看向她。 难道是真的方沐柔? 方士尧、方沐霖夫妇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方丈主持感觉到了,他双手合拾,“阿弥佗佛,命数自有天定、善恶自有因果,缘分皆是天意。” 那升腾的雾气听到方丈的佛家里语,顿了一息,随着宝殿里的其它香火烟气消失在头顶上空。 宋简茹蓦得看向大师,难道他也感觉到了不寻常? “阿弥佗佛。”方丈道,“小施主,我师傅有请——” “方悟大师?”她其实想问问方丈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可是方家人在场,这种事又玄乎,她没敢。 “是。”方丈慈眉善笑。 宋简茹立起身,朝方家人看过去,目光又移到方丈身上,意思是问,他们一起去吗? 方丈摇头。 宋简茹在卫国公惊?的目光中去了方悟大师的禅室。 “大师——”她叩拜的很虔诚。 方悟放下手中棋子,眯眯带笑,“小施主不必多礼。” 她抬起头,微笑看向大师。 “游历了大宋朝的山川河流?” 宋简茹点头,“只是南方。” “那也很了不起了。” 她不知道方丈为何跟她说这些,还有,她好像没告诉过她,她去游历了。 感觉到她的疑惑,大师自顾一笑,“老纳也想去游历四方。” “大师为何不去呢?”宋简茹心道,在现代,电视剧中不是经常有和尚游历四方吗? 方悟脸上仍旧带笑,亲自斟了茶,与她一人一杯,“施主请——” “多谢大师。”宋简茹连忙双手礼貌而又虔诚的接了杯子,“大师想问问去南方的路线吗?” “差不多!” 哇,可以给大师提供路线,宋简茹有些受宠若惊,却又按奈不住兴奋,把自己的经历与大师分享了,跟老朋友见面寒喧一样。 禅房外面,小沙弥招待卫国公一家吃斋饭,卫国公忍不住,“我家柔儿呢?” 小沙弥乐呵呵道,“施主不必担心,我家师傅会请小施主吃饭。” 女儿竟得方悟大师亲见,卫国公既感慨又纳闷,不过他研究的是道家,按理说不应当来寺庙的,可是为了妻女,他还是来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真正游历四方的上官文卓再次回到了京城。 不管是出行还是回来,他永远低调而随意,看不出他回来的马车是那辆,也永远不知道他回京的日子具体是几何。 却总有人能等到。 一个年轻邋遢的小子正与门口闲汉掷撒子,哟五喝六,劲头十足,突然,有个熟悉的马车夫映入他的余光,他连忙抬头,盯了一会儿,嚯然起身。 被闲汉一把拉住,“赢了钱想走,没门。” 邋遢小子扔了一把铜子,钻到小巷子一溜烟跑了。 马车内,上官文卓正在把玩手中的流苏丝条,这次他去的地方是江南府一带,从富饶的扬州一直到美丽的湖州,风光旖旎,气候宜人,他还真有些乐不思蜀,要不是妻儿给他信,让他回来商讨儿子的婚事,他准备过年再回来。 “到那里了?”他突然问外面仆人。 “回爷,到大正街了。” 那就快了。 驸马府,赵熙坐在公主面前很久,公主的唾沫星子也耗得差不多了,看着油盐不见的儿子,真是恨得就差上前揣两脚。 “我不同意。”她气得手在桌子上狠狠的捶了几下,“你父亲也不会同意。” 听到父亲二字,赵熙眼皮抬了一下,“在这件事上,你与父亲的意见还真是一致。” 不妨儿子开口,还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双眼虽愣,脑子却没有停,过分解读了儿子的言下之意,“你……你……”伸手指向儿子。 明明知道她跟他父亲形同陌生,还要这样讽剌扎她的心。 赵熙见母亲悲愤,垂下眼皮。 惠平公主的手垂然落下,浑身跟泄了气的皮球,“我不管了,等你父亲回来,他要是同意,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儿大不由娘,她累了。 挥挥手,让他出去。 赵熙起身,行了一礼,无声的转身,出了小花厅。 门口,却遇到了回家的父亲。 他回来,从不让人通知妻子与儿子。 来去自由,无声无息。 “父亲——”赵熙拱手行礼。 上官文卓负手而立,眉头紧皱,“那丫头真是方国公的亲生女儿?” 他抬眼,“是,父亲。” “听说你踢死过她,你觉得她不是为了报复而接近你?”上官文卓一脸严肃,父亲的威严尽显。 惠平公主听到声音,站到了门口,见到了她的夫君上官文卓,常年游历,风吹日晒,不仅没有吹黑他的皮肤,也没有吹起他的皱纹。 他依旧那么风姿绰约,清逸不凡。 第167章 拱白菜 宋简茹被赵熙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 缠绵旖旎。 绿树成荫,繁华似景。 赵曜一边走一边看风景,不知不觉走到了宋简茹的小院,门口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小丫头,并没有发现有人过来,仍旧一点一冲打着瞌睡,赵曜如登无人之境般,到了她的主卧室门前。 小怜是练家子,她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过来,刚要喝问是谁,一看竟是宁王赵曜,一边行礼,一边问:“王爷,你怎么来了?” 屋内,热吻中的男女吓得一顿。 双唇四瓣倏然而离。 拥抱却没有松。 谁? 赵曜? 二人同时纳闷,他怎么来了? 宋简茹先从懵懂中惊醒过来,轻声问:“你怎么进来的?”他家里正在相亲,他不可能通过正常程序进来。 赵熙双眉高挑,“偷偷溜进来的。” 她就知道,“赶紧躲起来。”跟着就找地方藏人。 赵熙怎么会听她摆布,伸手又把她拉到怀里。 小怜拦不住身份高贵的宁王赵曜,“王爷,这是小娘子的闺房,男子不能随便进。” 赵曜又岂能是个小丫头能拦住的,他径直进了宋简茹的房间,刚入门,相拥的男女便映入他的眼帘,瞳孔猛得一束,旁拓下淡淡阴翳,半眯着眼瞧他们,阴鸷的眼神直接射了过去。 宋简茹不好意思,挣扎要离开赵熙怀抱。 赵熙双手牢牢紧着小娘子的细腰,下颌故意轻磨小丫头的头顶,侧脸,一双眼充满挑衅,“王爷怎么来了?” 赵曜感觉火气就要喷薄而出,压着情绪,“听说姑父姑母中意黄侍郎家的嫡长女,马上就要与你小定了,你跑来这里?卫国公知道吗?你说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赵熙勾嘴一笑,这才懒懒的松了小丫头,踱步到表哥面前,“王爷,子玄听说太子妃为你选了尚书省宰相王大人的嫡长女,你们也要小定了?” “放肆。”赵曜阴着面孔。 赵熙才不惧,“我可以推了父母之媒,你呢,你能推了太子殿下的联姻?” “赵熙——”赵曜语气充满威胁,“信不信,我让你娶不了她。” 这二人干什么,宋简茹气呼呼走到二人面前,“我不是物件,你们想怎么就怎么样,还有,我告诉你们,这辈子我只嫁人做正妻,而且丈夫只能娶我一个,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是谁,要是做不到这点,都免谈。” “我能做到,茹儿。”赵熙咧开一嘴白牙,再次挑衅的看向宁王表哥,“某人已经有两个通房了。” 宋简茹毫不意外,双手抱臂,“宁王殿下,谢谢你的钟爱,就如你所见,我与赵熙相识于微时,一路走来,他的想法从通房丫头到要娶我为正妻,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而且……他洁身……” “他那是好男风?”赵曜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宋简茹的话。 宋简茹摇头,“公子好不好男风,我与他相处几载,比谁都清楚。” 赵熙得意的看向表哥,没想到厌恶女人,不让女人爬床,在此时,竟成了他的优势,他得意的就差眉飞色舞,老天爷,恋爱的男人,不管有多成熟,都有毛头小子的既视感。 真是幼稚,宋简茹替他难为情。 男欢女爱,真是撒了一把好狗粮,赵曜一脸阴沉,狠狠的盯了眼面前男女,甩手,转身而走。 宋简茹头皮发麻,“他会不会怒休成怒,对我们……”下黑手? “不会。”赵熙又抱上小丫头,“相信好,我处理好一切,你安心的等我来娶你。” “哦。”宋简茹双手揽住了赵熙的劲腰,双手搭拉的地方,他的腰窝又深又有型,让她现在就想扑倒,“公子……”她仰头,满眼旖念。 后腰窝,丫头的小手似有若无的划过,赵熙只觉浑身一凛,丹田有热浪,“菇儿……茹儿……”他低头,唇齿像小猪拱白菜一般,钻到了宋简茹的颈窝。 “咳咳咳……咳咳咳……”老天爷,小怜站在门口,感觉有失火的迹像,实在忍不了,“姑娘,要出去招待客人了。” 老天爷,她这是干什么,吓得倏一下离开了赵熙的怀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你自己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她不管了。 真的差点失火,公子呀公子,你别嘴上说说呀,赶紧把她娶回家呀,她也好名正言顺的把他扑倒呀! 真是的! 赵熙坐上马上,伸手合上帘子,马上拉开领口透气,要不是压住,他的喘气声很明显透出别样,臭丫头,居然撩火。 垂眼熄气,目光扫到不平整的袍子,脸唰一下红透了,伸手就捶了车厢门,吓得外面的赵左揭帘,“爷——” “滚。” 赵左不知所以然,却也被他的低吼吓得松了手,难道爷与茹姑娘见了一面,菇姑娘抛弃爷了?老天爷,爷还真是可怜,苦苦相思几载,居然还要被人抛弃。 他为公子默默点了n根蜡烛。 惠平公主默默的看向面前的男人,他怎么就能做到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呢?她的手落在茶几上,手指边就是热茶水杯。 这一瞬间,她恨不得拿起茶水杯砸向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深深吸气,这男人是她求皇帝哥哥得来的,儿子是她亲生的,她忍,得忍。 再一抬眸,惠平眸光平静,表情淡淡,“你觉得那家小娘子不错?” 上官文卓好像没有感觉到风平浪静下的波滔汹涌,慢慢呷了口茶,“还黄侍郎家的,身份既不高又不低,刚好,再者,黄待郎年纪不大,还有往中书省、尚书省爬的潜力,就他家了。” 惠平公主点点头,抬眼,朝仆人叫道,“把熙儿与外面赏花的黄小娘子都叫进来。” “是,殿下。” 不一公儿,黄小娘子到了,能得到驸马与公主的共同接见,她知道,她与附马府的亲事已经有板了。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附马爷,二位金安。” “起来。” “是,殿下。”黄小娘子害羞的微低头,恭敬中显得端庄。 惠平公主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容貌也数上乘,配得上熙儿,想到儿子,才发现儿子还没到。 抬头,“熙儿呢?” 林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 儿子又出什么幺蛾子? 第168章 跪求 林嬷嬷承受不住驸马爷严厉的目光,俯身靠到公主耳边,“出去了。” 公主扫了眼附马爷,低声问:“去了哪里?” “有人看到郡王去向卫……国公府方向。” 这孩子……惠平公主抚额,真是铁了心要娶那个丫头,三年都没有阻隔他的心思,难道……她又扫了眼面前颔首而立的小娘子,暗暗叹口气,面上带了些微笑,“来人——” “奴婢在——”有丫头上前。 “把我那套红玛瑙头面拿过来。” “是,殿下。” 儿子没来,就开始赏东西,驸马爷明白,儿子肯定不在家,火气噌一下就蹿上来,要不是黄小娘子在,他已经发作了。 黄小娘子受宠若惊,在大宋朝,相亲过程过,要是未看中,给布匹,要是看成了,就会在头上簪钗,现下,公主殿下竟赏了一套头面,真是帝王家的人,果然是大手笔。 黄小娘子带着头面高高兴兴退下,只是她刚出了花厅没几步远,就听到厅内有摔碎东西的声音,她疑惑的看向丫头。 丫头吓得靠近她,拉着她的手,“姑娘,听说附马与公主经常吵杂,果然不假,我们赶紧走。” 黄小娘子没被拉动,她看向身后的花厅。 丫头急死了,“姑娘,未来公婆可不希望现在的事被你看到。” 黄小娘子一听到这话,赞同的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两人转身离开。 对面,赵熙负手而来。 “姑娘,姑娘……”丫头激动的小声叫嚷。 “别叫了!”黄小娘子看到迎面而来的俊美郡王,脸唰一下红了,连忙行礼,“芸娘给郡王请安。” 赵熙停住脚步,侧身让道,“不必多礼。” “郡王……”黄月芸羞涩的半抬眉眼,望向未来的夫君,传言他是京城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赵熙再次颔首后,负手而行。 “郡……”还没跟她家姑娘多说几句话呢,丫头想替主人叫住乐安郡王,被赵左一个瞪眼缩回了头,她委屈的说道:“姑娘……” 少女情怀总是春。 在她们眼中,男人明明是拒绝的行为,会被她们曲解、歪成别外的意思,黄月芸也没逃开这个定律,“乐安郡王是个君子,怎么能随意站在小路上与女子多言,你不该叫他。” 丫头扁嘴,“姑娘……” “好了好了……”她面带笑意道,“你怀中抱的是什么?” “那可是惠平公主赏的珍贵头面。”丫头搂紧头面盒子。 “这不就得了。” 在古代,得到父母认可的婚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丁的事,而且对方还是大宋朝最尊贵的惠平公主,黄月芸一点也不担心。 赵熙步入花厅,花厅地面上已经被茶渍、破杯子扔满了。 他停住脚步,望向已经很多年没有摔茶杯的父母,目光、表情皆淡然。 上官与惠平两人看到儿子回来,停止了争吵。 林嬷嬷连忙示意仆人打扫干净。 沉默令人恍恐不安,仆人抖着手扫掉了破碎茶杯,茶渍,快速退了出去。 很快,房间就余驸马府三个主人。 一家三口难得团圆,却是这境地。 赵熙垂下眼,问安:“父亲,母亲——” 惠平眉头紧皱:“熙儿,你去了哪里?” 他抬头,“今天不是我相亲的日子吗?” “你还知道?”附马接腔,一脸激动,伸手指向他,“那你倒是说说,你去了哪里?” 赵熙皮笑肉不笑:“当然是去相亲。” “你什么意思?”上官文卓气得太阳穴直突。 “我去见了茹儿。” 驸马爷又要拿杯子摔,可惜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茶几上有杯子,“孽子,真是孽子,世上好小娘子多得是,为何偏偏要喜欢她?” 赵熙抬眸,“纵然世上小娘子再多,那也不是我喜欢的菇儿。” “你……”驸马爷气结,指着他的手直哆索。 “熙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否则……”酿成的后果,一辈子都吃不完,就比如她,青春少艾,非上官文卓不嫁,没想到,嫁过来就是一场灾难。 赵熙落跪,抬手行礼,“儿心悦卫国公府嫡女宋简茹,请父母成全。”说罢,深深的给驸马爷与公主磕了三个头。 惠平看到不顾一切的儿子,惊恐的走到儿子面前,“熙儿,你知道吗,自己选妻子、丈夫,就跟灯下黑一样,要吃一辈子苦头,你懂不懂?” 赵熙抿嘴,并不回答。 儿子倔强,惠平伤心的就差掉了魂,“熙儿啊,母亲不是吓你,而是……而是……我和你父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亲自揭开伤口,她痛心疾首。 驰马爷听到公主妻子的话,脸青一阵白一阵。 赵熙冷然:“母亲,我与你们不同,菇儿没有青梅竹马,她喜欢我、愿意嫁给我,并不像父亲那样,他不喜欢你,拒绝娶你……” “熙……熙儿……”二十几的伤疤一朝被儿子血淋淋的扒下,惠平公主脸色发青,嘴唇直抖索。 “孽子,放肆,长辈之事,岂是你以胡乱说道。”上官文卓一拳打在茶几上,“我们已经给你订了黄侍郎家的嫡长女,由不得你。” 赵熙冷冷的看向他,“我非菇儿不娶,那怕去死……” 惠平公主一把捂住儿子的嘴,趴在他肩膀上直流眼泪,要不是外面花会人多,她早已哭出声,“熙儿,你不要吓母亲,没有了你,母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天爷啊,难道这就是报应,二十几年前,她以公主身份抢了别人的竹马,过了一辈子不幸的生活,难道还要把罪延到儿子头上? 没了儿子,她一生还剩下什么?惠平公主从没有如此心灰意冷过。 卫国公府认女宴后,前来吃宴席的贵妇、小娘子们带回去了两个信息,其一,十四年不问世事的卫夫人因为女儿归来,重新当家主持中馈,风采不输当年;其一,人们发现卫国公府认回来的嫡女,不管是容貌还是行为举止都比上个嫡女更端庄大气,更像一个嫡女。 附马府明花会暗相亲之后,不泾而走两个消息,一是黄侍郎家的长女得了惠平公主亲赏,这未来儿媳妇怕是妥了;其二,驸马爷与公主果然如传言一样,一言不合就吵架摔杯子。 第173章 求娶 突然有带泣声的小娘子声音从薄薄晨雾中穿过来,“二姐,……二姐……” “玲娘?”宋简茹猛的抬头,小娘子跟蝴蝶似的跑过来,“二姐……二姐……”她嚯一下身起身,张开双臂,小娘子扑到她怀里,呜呜低泣,“二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简茹不停的温柔的抚慰她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薄雾中,一欣长身姿缓步而来,挺拔俊朗风姿绰约。 “宁王?”她惊讶极了。 宋玲娘听到二姐的呢喃,停止抽泣,转身,给来人行礼,“殿下——” 晨曦薄雾中,赵曜清朗举止,微微一笑,“宋姑娘——” 宋简茹疑惑的看了眼玲娘,怎么会是他救了你? 宋玲娘看懂了二姐的眼神,“我也不知道。”她是平民姑娘,如果不是二姐结识赵熙这样的郡王,她这辈子可能连陈桥的县令都没有机会见到。 “你该问的人是我?”小娘子故意避开,赵曜并没有不高兴,淡淡而道。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切的一切,宋简茹都没有缓过神来,脑子还是蒙的,“不是说去了陈桥了吗?”问出这句,她就意识到自己傻了,敌人分明来了招声东击西。 那敌人要击什么呢?答案就在地上。 血流成河,横尸乱陈。 赵曜顺着宋简茹的目光看向地上,目色一紧,“来人——” “王爷——” 他一个示意,属下马上明白,赶紧让人打扫残迹。 宋玲娘跟着他们的目光无意识看向地面,看到死尸,尖叫着再次扑到宋简茹的怀里,吓得浑身打颤。 “别怕……别怕……” 宋梓安亦从薄雾中跑过来,“简茹,小妹……”奔波了一夜,声音嘶哑,整个人憔悴又落拓。 每一个普通人都会在突发事件中,莫可奈何的承认自己的渺小与无助,宋梓安亦是如此,即便他在京中太学四五年,结交了不少人脉,可是在事情突如其来时,仍旧于事无补,要不是遇见宁王,昨天晚上,他的小妹怕是已经不测了。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王爷,梓安莫齿难忘。” “梓安,你什么时候认识宁王了?”宋简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赵曜眉毛高抬,一副你还不懂的样子。 “……”宋简茹在他这样的目光中,恍然明白了什么,老天爷,不会,她都拒绝了,他还想通过宋家人来达到他的目的? 宋梓安感激的心在宁王异样的目光慢慢消失,难道在酒楼前偶遇,宁王能出手相助,并不是因为他在太学的声名,而是因为简茹? 竟又是一个跟自己抢简茹的权贵? 宋梓安的心一下子沉下来,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等到赵熙与卫国公府解除了婚约,他想只要等到明年大举,他就能授袍领带成官为政从此平步青云,给简茹、家人以荣耀,怎么又冒出一个宁王呢?心情复杂的看向对方。 宁王赵曜看了眼宋梓安,作为太子左膀右臂,培养人才,也是他平日经常的项目,宋梓安在太学的才能,他不仅有所耳闻,而且相当清楚,去年科举,他以前五之名获得举子身份,明年大比之年,只要发挥正常,进入殿试获得前十甲肯定没问题,而且他身后还有一个陆绍汝,更是他要攫取的人才。 各怀心思。 小怜拐着腿从宋简茹身侧上前一步,给宁王殿下行了礼,“奴婢替我家公子谢过王爷。” 替她家主人?赵曜勾嘴,“谢衡什么时候知道宋姑娘是他外甥?” 小怜微微一笑,再次行礼,“我家主人不久就要回京城,还请王爷亲自当面问询。” 赵曜微抬下额,居高临下,嘴角微哂,舅侄好啊!真是太好了,他刚想开口送她回府,阳光初霁中,赵熙骑马奔腾而至。 如风一般下了马,到了宋简茹面前,“茹儿,茹儿……”一把把人搂到了怀里。 真跟一阵风一样,快到站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宋简茹的哭声,“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两人紧紧的搂抱在一起。 于晨光中,刺伤了谁的眼睛。 ‘你怎么才来?’短短五个字,是娇嗔更是依赖。 宋梓安听到了自己心裂的声音,怎么会这样?简茹,你……你没有搞错吗?八年前,她踢伤了你,六年前,他把你当丫头仆人,四年前,你费尽心思从他手中逃脱,三年前,你远离京城避开所有的纷扰,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驸马府及赵熙从来都要解除与卫国府的婚约,怎么……怎么现在…… 拥抱的二人,如一座横梗大山,生生压扁了他的心,沽沽真滴血。 “二哥……” 每一次二姐与乐安郡王在一起的画面,都刺得二哥摇摇欲坠,宋玲娘悄悄站到二哥身边扶住了他。 赵曜眸光紧束,衣袍下的手攒成了拳。 赵熙喜欢算什么,对于他来说,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手,可是……高傲如他,他想给小娘子时间,让她心悦自己,没想到看到了双向奔赴的欢喜。 他……竟一点机会都没有。 赵熙不停的检查宋简茹有没有受伤,众目葵葵之下,她都不好意思了,伸手推他,“看看我大哥有没有回来,让他赶紧抓坏人。” 马扎巷子站着两尊大神,顺天府的官员早已到了,听到这话,连忙上前,“这起案子,我们顺天府接了,等方指挥使回来,请他定夺后,移交给刑部。” 赵熙目光凶狠,根本无视律法,他要自己动手,宋简茹仿佛看到了他的意图,轻轻扯了他一下,“赵熙,我想回去。” 小丫头绵弱的声音让赵熙一下子收敛了戾气:“好,我送你回府。” 她摇摇头,“我想简记。” “不要……” “不要……” 赵左与小怜同时出声制止。 直到现在,宋简茹要是不懂,那她还真是白痴了。 “回卫国府。”赵熙单手揽住她细腰,低声温柔,“不是要找你大哥报仇嘛,不回去怎么行?” “哦。”生死一夜,乍乍松懈下来,宋简茹浑身没劲,大夏天,她饿得发冷汗,她知道低血糖上来了,乖乖跟着赵熙回卫国公府。 走到半道上,马车内,她突然想起,“要是爹知道怎么办?”她不想让他操心。 “你以为能瞒过他?”赵熙搂着她坐在他怀里。 宋简茹头埋进他怀里,一切怎么这么糟心,就不能让人好好过日子嘛,“昨天晚上,我好像看到真正的方沐柔了。” “茹儿……”赵熙紧紧的搂住他,原来昨天晚上他梦中出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恍恐而不安。 宋简茹被箍得喘不过气,从他怀中钻出,“等这件事落定,我们去大相寺给她办一场法事,让她安心离开,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只要你不离开就行,赵熙紧张极了,双唇不停的亲吻宋简茹的头顶,昨天晚上,他差点失去她,他不能想象,要是没有她,他会怎么样。 赵曜与宋梓安二人看着二人马车麟麟而去,一直到消失不见,都没有收回目光。 宋玲娘扯了扯二哥的袖子,“二哥,咱们回家。” 赵曜先醒过神,看了眼宋家兄妹,踱步而走,宋玲娘连忙行礼恭送,“民女谢过王爷救命之恩。”说完,跪下磕头。 赵曜转头看了眼,又调头走了,好像没有看到如木桩一般站着的宋梓安。 上马车之时,手下人在他耳边道,“王爷,宋梓安曾是宋简茹的童养夫。” 他瞄了眼手下,又扫向远处,那个仍旧站着如木桩的年轻人,勾嘴一笑,“走。” “是,王爷。” 马儿嘚嘚,消失在早晨的阳光里。 “二哥……二哥……”宋玲娘再次拉他二哥,“咱们回家。” “不不不,简茹……简茹……”他心如刀割。 二哥对二姐的感情,包括梁叔都知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宋简茹真把梓安当弟弟了,只有他一直把她当媳妇。 “二哥……”宋玲娘咬着唇道,“你希望二姐幸福吗?” “那是当然,我肯定会给她世上最美好的幸福。” “可是……二哥,对二姐来说,她的幸福要是乐安郡王赵熙呢?” 宋梓安脸顿失血色。 “二哥,二姐觉得幸福了,我们大家是不是就觉得幸福了呢?”宋玲娘年纪虽小,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是二姐把他们从泥泽中带出来,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她觉得,只要二姐觉得幸福,他们就应当祝福。 宋梓安怔怔的看向妹妹。 “二哥,没有二姐,我们什么也不是,可是没有我们,二姐仍旧活得很好。” 宋梓安被妹妹说呆了! 卫国公与夫人情瑟燕好,一夜醒来,神清气爽,仿佛年轻了十岁,刚吃完早餐他就要去简记找女儿,不曾想,女儿竟被赵熙送回府。 “臭小子,你……”卫国公指着赵熙的手直发抖,难道女儿与他呆了一夜?他娇娇的女儿难道被……他……拱了? 宋简茹被赵熙带着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才回来了,所以卫国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头疼,卫国公府一眼都瞧不上赵熙,她要是想跟赵熙成婚,这其中的波折不知要怎么样呢? 赵熙看出卫国公疑惑什么了,心头一闪,难道这样能……会不会对茹儿不好……他有些犹豫,突然他的劲腰被细胳膊揽住。 “爹……”宋简茹主动搂住赵熙,低头,一脸羞涩的样子,好像在说,昨天晚上他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卫国公踉了一下,“柔……柔儿……你……” “爹,女儿十八了,要是再不嫁人,怕是要被人嚼舌头,你……你就同意我与他的婚事。” 老天爷,赵熙恨不得抱起宋简茹大转三圈,把她抛到天上,忍住激动,连忙拱手,“请伯父成全。” “你……你们……”卫国公没想到大天亮被这么个屎蛋砸到,“我不同意。”气呼呼的转身正厅。 赵熙与宋简茹相视一眼,跟着进了正厅。 卫夫人带着仆人过来,“柔儿,你回来了?刚才你父亲还要亲自去简记接你呢。” 宋简茹看了眼卫国公尴尬的笑笑。 卫国公开口就骂,“臭小子,你也不看看你什么……” “阿爹……”方沐霖跑着进了客厅,“柔……”一眼看到了宋简茹,“太好了,你没事。”松了口气歇气,仆人连忙送上茶水,他咕咕大口喝了一杯。 “子沐,怎么回事?”卫国公看着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子,感觉不对劲。 方沐霖无奈的摇摇头,“昨天晚上,我和妹妹被人骗溜了一圈。” “……”卫国公担心的站起来,“谁?这么大胆。” 方沐霖看向赵熙,那女人可是附马爷的青梅。 赵熙一脸阴鸷。 卫国公府眯眼,望向三个年轻人,意思是你们谁说? 宋简茹什么也不知道,赵熙当然不会在她面前说,“伯父,我是真心求娶茹儿。” “他才不是什么茹儿,她是我的柔儿,你休想。” 赵熙突然掀起袍角跪下,“此生非茹……非柔儿不娶。”为了能娶宋简茹,他是豁出去了。 “休想。”卫国公府转身坐到主位,居高临下,一点也不松口。 “我会让母亲请太后旨意赐婚。” “臭……臭小子,你还来威胁我,信不信,我女儿一辈子不嫁人,我也不会把她许配给你。”想起女儿曾被他踢死过,卫国公的情绪就激动的不能自以。 卫夫人长年念佛吃斋,倒是看透了很多,走到丈夫身边,“士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何必呢?” “明珠,你竟同意?” 卫夫人朝他别了眼,示意他看向女儿。 从进来到现在,宋简茹一直贴着赵熙站着。 女大不由娘。 这谁能阻止得了呢? 卫国公傻傻的看向才认回来没多久的女儿,有了女儿,日子都滋润了,怎么能有臭小子跟他抢人呢? 第174章 何事 宋简茹没想到卫夫人会松口,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卫夫人无奈的笑笑,看看,真正是女大不中留呀,刚回来几天就要出嫁,不由的不舍起来。 卫国公一点也不松口,轰赵熙,“赶紧回去,不要在我眼前晃荡。” 他抿抿嘴,只身未动。 宋简茹悄悄捣了他一下,与他对视一眼,让他徐徐图之。 赵熙好像读懂了小丫头的意思,闷气困顿的心为之一动,是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他一定会让卫国公点头答应。 再次磕了一个头,“伯父,我会经常来的,一直等到你答应我娶……柔儿。” “滚滚。”卫国公可没什么好脸色。 赵熙走后,卫国公赶紧问:“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方沐霖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结果,快要追到陈桥了,飞鸽来信,说宋家四娘仍在京城,我就又飞马奔了回来。” “什么人要杀你妹妹?”卫国公眉头紧皱,恨不得马上手刃这些家伙。 方沐霖叹气:“我让人查了是潘氏。” “潘氏?哪个潘氏?”女儿失踪,卫国公问道找女,对京中之事问之甚少,都是儿子在处理。 “附马爷的青梅,杨伯候过世二子的寡媳。” “杨家爵位五代而斩,到杨国兴这代已是三等,他二子就算能承爵也是个四等,这潘氏怎敢兴风作浪?” 方沐霖摇摇头,“父亲,这潘氏背后是……”他住了嘴。 卫国公跟着他看了眼宋简茹,皱眉,“柔儿是自家人,怕什么,你讲。” “是,父亲,”方沐霖道,“潘氏是成国公的姘妇。” “咦,不是说潘氏为驸马爷上官守身如玉吗?”连卫国公这样不问世事的人都知道。 方沐霖嗤笑,“她要是守身如玉,如何在京中作威作福。” “什么?她还作威作福?”卫国公惊讶了。 “嗯。”方沐霖道,“我配合大理寺、京兆府查案,京中多起高利贷纠纷与她有关,她见妹妹的调料味生意火,还抢占了妹妹的酱料生意。” “啊……”卫国公不相信的问,“小小的调味料能值几个钱?” 宋简茹真想翻个白眼。 方沐霖笑问,“妹妹,是不是很赚钱,要不然潘氏不可能插手。” “还行。” 方家三口人齐齐看向她,卫国公眉头一抬,“柔儿,合着你在爹面前还藏着掖着呀?”他不高兴了,女儿居然不肯告诉他秘密,很受伤。 宋简茹被卫国公幽怨的眼神打败了,只好道,“一年百万两总有的。” “百……万?”卫国公还真是被惊住了,“就那小小的调料味?” 方沐霖妻子文宛兰刚好走到厅门口,听到小姑子的回答,下意识避到一边,没进去,听到她所说的数字,也被惊呆了,百万两?捂着嘴,不敢相信。 卫国公一家三口愣了半天没说话。 宋简茹摇摇头,“爹,有一半分给小舅舅了。” “什么?”卫国公更惊讶,“为何要分给他?” “是啊!”方沐霖脑子一闪,以前不解的事情突然浮现,“难道小舅舅早就知道你是我妹妹?” “大概是。”宋简茹道,“小怜好像就是他派过来保护我的。” “这……这……”方沐霖震惊的看向卫国公:“阿爹……” “阿衡这个臭小子,他想什么,找到柔儿竟然不告诉我们,他有什么企图?” 宋简茹也想知道,怪不得以前一直不让他叫哥哥,原来人家是舅舅,把他叫低了。 知道谢衡与宋简茹认识四五年了,卫国公转来转去,“臭小子,臭小子,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害得我们四五年不能与女儿相认,少了这么多相处的时间,他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听到夫君这话,谢夫人看向宋简茹袖子试泪,是啊,四五年时间,他们与女儿生生晚相认四五年,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弟弟倒底在想什么? 方沐霖也是长吁短叹,“妹妹,累了一夜,你先去洗漱吃点东西休息。” 宋简茹点点头,朝卫国公夫妇行了一礼,回自己院子。 卫国公把儿子带到书房,一脸愤色,“要不是你母亲在,刚才我就要破口大骂了,阿衡到底想干什么,骗你妹妹的银子?一年一百多万,四五年,四五百万两,拿外甥女的花天酒地,他好意思?” 方沐霖失笑,“父亲,这几年,风月场上那有小舅舅的影子,他骗的这些银子怕是去了大舅舅的营账。” 卫国公倏一下抬头,怔怔看向儿子。 “这些年,成国公因为皇后与十二皇子,在京中就差只手遮天,大舅舅在北方打仗,经常缺粮少饷,小舅舅大概也是想帮大舅舅。” “他要帮就帮,干嘛骗你妹妹的银子,她一个女孩子赚钱容易吗?” 方沐霖失笑,“阿爹,妹妹能把铺子、作坊开得这么大、这么多,大概也有小舅舅的功劳,还有你知道的,生意人背后没有世家照拂,那银子就算赚了,也不长久,小舅舅也算护住了妹妹。” “他……他……”卫国公还是感到很气,“这小子什么时候回京?” “成国公在太子面前明里暗里说过好几趟了,估计快了!” 听到太子,卫国公一紧张,“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你妹妹赚钱被衡儿拿到北方补贴军队?” “这个……”他没听说,毕竟谁也想不到小小的调味料这么值钱,要不是妹妹亲自说出口,他根本想不到,也不会相信。 卫公国想到什么,一脸紧张不安,“赶紧告诉你妹妹,让她以后不要说这东西赚钱了,你也只字不要提,知不知道?” “嗯。”方沐霖赶紧去找妹妹。 卫国公一双手捋到脸上,一个国公府一整年所有产业进项也就一百万两,她这女儿一个人卖卖调味料居然也卖出这么多,他真不知道要笑还是无奈。 赵熙回去后就着手干掉姓潘的,布置了好几天,准备来个最直接的方式——刺杀,什么成国、皇后娘娘,他统统不在乎了,“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他可是公主之子。 一切准备就绪,月黑风高之夜,赵右早已出去,小半夜,赵左急匆匆进来,神色紧张:“爷,太子殿下请你过去。” “他?”大半夜的,找他干什么,“有说何事?” 赵左摇摇头,“不知道。” 第177章 得意 不知为何,宋简茹一早上起来就开始紧张,她拍拍自己的脸,太后懿旨都下了,她还紧张害怕什么呢?暗骂自己没出息。 “姑娘,你快点,驸马府的人已经到了。”小怜从外面进来,笑眯眯的催她。 宋简茹转头。 小怜捂嘴,老天爷,姑娘也太漂亮了。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锦帛,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端庄婉约; 三千青丝挽成流苏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弯弯,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优雅华贵。 “姑娘——”小怜走到她面前,挽着她离开梳妆台,真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真是美得倾国倾城,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我……还是不要去了。” 大人议亲,宋简茹也可以不去,不过大部分家庭在正式议亲之前,还是会成婚的年轻男女见上一面,以示不盲婚哑嫁。 小怜捂嘴一笑,“乐安郡王的小厮可没少给我打赏银子,他可眼巴巴的等见姑娘呢!” 想起有些天没有见到赵熙,紧张不安的宋简茹似乎又不紧张了,跟着小怜去了正厅。 正厅里,卫公国对驸马父子二人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他根本不想不把女儿嫁给那个光有皮囊的臭小子,端坐在主位,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卫国公夫人谢明珠与惠平公主年轻时有过交期,虽然她入奄十四年未见,说起往事,两人竟不知不觉热络起来。 “我记乐安跟我家子沐年纪差不多。”卫夫人微笑的问道。 惠平点头,“是,熙儿与子沐一年,那年我们还在宫宴上一起孕吐过呢,你不记得了?” “对对对……”卫夫人想起来了,无限感慨,“没想到一晃眼,我们都要做祖母了。” 惠平嗔道,“你是要当祖母了,我的儿子还没娶上妻呢?” “……”卫夫人尴尬了,朝自家夫君看过去,眼神暗示,好啦好啦,做做样子就行了,难道真要枉顾了女儿的幸福。 卫国公府低头喝茶,当自己没看到,喝完茶,目光瞟向别处,就是不看不任何人,一副你们能奈我何的样子。 驸马爷低头,余光处,都是卫国公得意晃动袍脚的小动作。 嘿,卫士尧,干嘛呢,娶你女儿费一时之神,可是你女儿要是嫁到我家了,那可是过一辈子的日子,你就不怕以后女儿在我家日子难过? 你敢?卫国公府仿佛有四只眼会读心术,竟读懂了上官文卓的余光,双眼一龇,眼看就要滑杯盖送客,宋简茹婉约进了客厅。 “简茹见过公主、驸马爷,给二位请安了。”说完,非常端庄的给二人行了礼。 惠平带着笑意的目光掠到了她身上,以前见面,还是驸马府的丫头,除了会做菜、会卖调料酱,她真不知儿子看上她什么了? 说相貌虽柔和清丽,却算不上真正的大美人,在京中名门世家得个中上之姿,与儿子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比起来,真是相去甚远。 她虽感慨,可架不住儿子喜欢啊,这不,臭小子的目光暗戳戳扫过来,让她赶紧回应小丫头的礼。 “起来。”惠平点点头。 “多谢公主。” 宋简茹又向父母行了礼,卫国公宝贝的不得了,亲自上前扶起女儿,“柔儿啊,你可是爹娘心头宝,来来……”让她坐在身边小圆凳上。 宋简茹笑着摇头,“父亲,女儿还没有跟赵郡王与哥哥嫂子行礼呢!” 卫国公唬脸,“都是平辈,要讲那么多礼节干嘛。”舍不得女儿左一个礼右一个礼。 从宋简茹进来,赵熙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一直没有离开过,听到卫国公的话,他早以起身,拱手行礼,“柔娘!” “郡王。” 四目含情。 卫国公恨不得戳瞎臭小子的眼,看看,一脸大灰狼拐小白兔的样子,真是让人看着就来气。 “赵……” “国公爷,我们大人谈事情,就让孩子们出去透透气。”眼看自家夫君双眼又要冒火,卫夫人连忙让仆人把乐安与女儿带离了客厅。 还是未来岳母上道,赵熙暗暗给卫夫人点了赞,轻风踱步与宋简茹一起出去了。 长辈议亲,未婚男女总要避嫌,赵熙与宋简茹二人一边散步,一边看院子附近花畦绿植聊天。 宋家姐弟被仆人带进来,并没有参加议亲讨论诸事,因为卫国公感激宋家人与女儿的缘份,看重他们,请他们过来吃中午的宴席。 他们到时,被方沐霖妻子文氏请到了客厅,“郡王与柔娘在院子里看花,几位吃过茶点,要是嫌无聊,可以过去一起赏花散步。” “多谢世子妃。”宋梓安跟着陆绍汝进过不少高门大府,又专跟着他管事学过与权贵打交道,他一点也不认生,甚至应对自如,非常得体。 “多谢世子妃。”英娘领着两个妹妹一起客气行礼。 文氏笑笑,领着丫头婆子出去了,只留客厅门口两个小丫头。 宋梓安听说赵熙与宋简茹在散步聊天,他哪有心情坐,不一会儿就出去找简茹了。 某座精美华丽的庭院深处,某窗口绿树成荫,风儿从远处小池塘送过来,凉爽阵阵,窗口前,一美妇,双手扶撑窗台,身后,一年过半百男人双手掐住她的细腰,二人衣衫半遮半掩,被全身汗意粘住。 “贱人,那不过是个被拐卖认回的小娘子,你杀她干嘛,差点让太子捉住我们把柄。”美妇身后半百男人心有怒气,横冲。 “你……可是大宋朝的成国公、皇岳丈……”女人被撞得直颤,双手紧抓窗台:“还……还有你怕的?” “贱人……”女人敢顶嘴,成国公用力,有心教训教训这个丈着他宠爱的女人,“贱人……贱人……” 妇人咬紧牙关。 “你要是再敢乱动,不要以为我会手软,不会杀了你。”成国公扳过妇人的脸,捏住她下巴,“听懂了吗?”老眼阴狠毒辣。 阴狠如美妇也禁不住下意识颤了一下。 成国公手一甩,松了美妇下巴,仆人连忙上前给他更衣,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华丽精致的庭院,微几吹过,空寂如无人来过。 “啊啊啊……”美妇突然发疯一般撕扯身上仅披的一件衣衫,“你才贱人,你家都是贱人……” 第178章 流言 前来回事的婆子刚到门口,看到发了疯的潘氏停下脚步,准备等她发完疯再来回事。 “滚回来。”潘氏拉了拉快要落下的衣裳,瞬间收敛情绪,平静的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婆子抬起眼皮看了眼,低头俯耳走到她身前“夫……夫人……”非常恭敬的伸手替她拢了又要滑落的衣衫。 “什么事?” 老婆子慢声慢语:“回夫人,据探子回来说赵郡王与方家议亲成了,卫国公接受了附马府的议亲礼,一个月后定亲,二个月后成婚。” 潘氏拢着单薄的衣衫,轻轻的一步一步走到窗前,看向外面,绿树成荫、繁华似景,一派盛夏葳蕤欣欣向荣的样子,她的心却如坠冰窖。 “夫妻二人成双入对?” 老婆子低头轻声:“是,夫人!”她轻轻步到潘氏身后。 “哈哈……哈哈……”果然,潘氏突然仰头大笑,“一个个……一个个都成双入对,它娘的,就剩老娘孤家寡人一个,好……好……好的很。” 老婆子幽幽道:“夫人,成婚又有什么好,还不是过得鸡飞狗跳,那卫国公夫妻自诩青梅竹马、恩爱无猜,十几年前在你面前秀恩爱,你只动了动手指头,夫妻离心,女儿走丢,十几年来古佛青灯,过得比你还凄惨;再说那惠平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又怎么样,男人不喜她、不碰她,还不是受活寡,过得更惨;还有京中那些看不起你的贵妇,现在许多不是都成了你的高利贷债主,你让她们干什么,她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你可是真正主宰他们的人上之人呀!” 老婆子可真会说,潘氏听后,心情好多了,“是呀,成了婚又怎么样,老娘照样让他们过得鸡飞狗跳。” “夫人能这样想就对了。”老婆子见她想开了,一双老眼眯眯,不着痕迹的看向她,眼尾处的算计、阴毒暗暗浮现。 女儿乐意,父母只能成全儿女。 驸马府赵熙与卫国公府的结亲之事很快在京城传播开,随之传播开的,还有宋简茹传奇的人生经历,从她被拐走一直到被赵熙求娶,被有心人编成了话本子,说得活灵活现。 “听说那小娘子不仅被扬州老鸨养得娇嫩,还习得一身媚术,只要男人看了,那骨头就会不知觉酥了……” 听书的男人们忍不住插嘴:“怪不得能让吃男的某郡王变成了吃女,看来这媚术确实世上无双……” “啧啧,要是有……” …… 砰砰砰砰…… 突然进来一队官军,上来就抓住说书人,把他拖走,说书人拼命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一没偷东西,二没犯王法……” “闭嘴……”方沐霖伸腿就是一脚,“胡言乱语,盅惑人心,抓你都是轻的!”边说边威严的扫了眼茶楼里的人,“要是谁再敢胡言乱语,那就等着坐穿牢房。” 众人寒噤。 方沐霖带着一众官兵砰砰转瞬间失消在茶楼。 官署三司衙地,黄昏又至,又到了下衙之时,赵熙约了宋简茹在宋记见面,心情愉悦、脚步匆匆,突然,他停下脚,望向前面。 前面一群小官小吏正在交头接耳,“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接受女人,就因为那女人媚术无疆。” “那媚术在哪里学的,老子也想去那个地方找个偿偿……” 有人无意识扫到身后,吓得身子一抖,连忙转身行礼:“赵大人——” 交头接耳的官吏们吓得纷纷转身行礼:“赵……赵大人……” 赵熙面如寒冰,“赵左——” “爷,小的在。” “把所有账薄带进府,让聂先生找人核,但凡不对的地方,就报三法司。” “是,爷。” 众人吓得面色全无,老天爷,谁不知道赵熙会查账,只要被他盯上的,不死也得脱层皮,居然直接报三法司,可真够狠的。 赵熙嘴角微勾,抬脚就走。 “哎呀,娘呀,我好不容易从从七品爬到正六品,刚过点好日子,我可不想做牢啊!”某官员突然呼地抢地。 众人个个抹汗,突然有人恨声道,“到底他娘的,是谁第一个说的……”个个面面相觑。 京城大街小巷,不知何时都是关于宋简茹曾经被拐的小道消息,还有恶意宣染的人生经历。 宋简茹抬头望天,“小怜,你觉不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攒着我?” 小怜鼓鼓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宋简茹歪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怜苦笑一声,“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 “难道还是成国公世子的妾室?” “差不多。”小怜道。 “我跟她有什么仇?”宋简茹真想知道。 小怜道,“你跟她没仇,她的父亲,传闻被赵郡王惊马坠地而死。” “哦。”宋简茹叹口气,“走。”她真的很久没来宋记了,没想到一路上居然听到这么多不堪的流言飞语,但凡她心理承受能力差点,不得郁闷死。 小吉儿早就迎在门口了,远远的看到人来,连忙迎上来,“姑娘,郡王马上就要下衙,让你稍等一下。” 宋简茹笑笑,按道理,大婚之前,二人不宜见面,可是赵熙总是忍不住偷偷约她出来。 她被迎至宋记给老板留的套房,房间内,茶点摆了一桌子,“姑娘,你先喝口茶,郡王马上就回来了。” “嗯。”宋简茹点点头。 果然,没一会儿,赵熙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出差了?” 赵熙摇头,“没。”一边说一边脱了官衙外袍,内有居然还有常服。 “大夏天,不热吗?”居然里三层外三层,真是服了这些古人。 小丫头翻白眼的样子逗乐了赵熙,一天阴霾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 这是一间仿唐式小套房,没有高桌高椅,赵熙拥着宋简茹席地而坐,什么话也没有说,先亲了上去。 “唔唔……”宋简茹双手推他,哪里是他的对手。 赵熙的吻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似乎想让她感受到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以下省略n字! 赵熙的肤色本就白晳,唇色亦绯浅,接完吻后,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真是好看到极至。 宋简茹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这个男人真的要属于她了,不由一阵窃喜。 他如鸦羽身的黑眸晶晶亮的盯着她,她眼里湿漉,像清晨林间,雾散遗露,那双眼清澈见底。 他着了迷,情难自抑,真恨不得马上成婚洞房,“真是一天也等不了。”最后,他无奈的耷在她肩头,恹恹而道。 宋简茹娇嗔,“真是出息。” 第179章 迎来 夜色来临,二人在宋记吃了晚饭,慢慢吞吞,延长相处时间。 “回去。”最后,宋简茹依依不舍起身,再不回府,她估计卫国公能亲自找上门来。 赵熙拉住她手,“再忍忍。”一边说一边亲她手背。 宋简茹另一只手拍他,“什么再忍忍,那是你的事,跟我有关系。”娇嗔的别了他一眼。 赵熙的神情却很严肃,“那个女人,等……就可以办掉她了。”太子即位四个字,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她愣了半晌,原来,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被刺杀之事,“你知道是谁?” 赵熙点点头,“嗯。”拉她到怀中,“一定会为你报仇。” 宋简茹仰头看向他,笑面如嫣:“我相信你。”双眸里都是他,带着少年感严肃又帅气的面容,笑时,单纯深情,不笑时,严肃冷峻。 她伸手触摸他的眉眼,穿越千年之隔,与茫茫人海之中与他相遇,“赵熙——”她情不自禁唤出声。 “茹儿!”赵熙眸光晶亮,心中悸动,忍不住又低下头。 以下省略n字。 不知多久之后,二人才从缠绵中分开。 他低头看她。 小丫头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晶亮温润,白皙的脸颊通红,双手无力的耷在他肩头,调整气息。她有种像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感觉,迷茫而又可爱。 不知为何,赵熙心底很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她娇憨纯真的模样一点一点拉扯着,带起一阵阵绵长细微的酸胀感。 “茹儿!” 他们交颈而拥。 “嗯?”宋简茹在他肩头舒服的噌了噌,双眼泛困,都不想回家了。 “真想明天就大婚。” 这样就不要各回各家了,他们就可这样相拥到天明。 她轻笑,为了懒回家,她也想现在就结婚,就不要依依不舍、难解难分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轰轰烈烈地相遇相爱,未必能在平凡日子里相守;外人眼里的合适的爱情,当事人未必会上心。 所以,对待爱情,要明确,要无悔,如若错过,记得收起深情。能错过的,都不是对的人;不能爱到最后的感情,都不值得收藏。 最好的爱人,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处,温柔了余生的岁月。月朗星稀,淡淡银辉下,赵熙站在卫国公府门口,看着小丫头进门。 宋简茹一步三回对,伸出小手,“晚安,赵熙!” 晚安,他的小丫头。 月光里,剑眉星目又干净清冽的长相,配合修长挺拔的身形,赵熙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年轻,矜贵,神情温和又宠溺。 宋简茹带着笑意关上了门。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相遇八裁,相处五年,赵熙感觉依然如那个不经意的夜晚,小丫头站在小摊前,额鬓汗津,抬眼间,满是人间烟火气。 每个人孤单地来到这个世上,都在寻找属于另一半的灵魂伴侣。纵然终将面临生离死别,纵使生活总有太多的不如意和苦难,能得这一人相守,已然是种幸运。 好像忘记了什么?赵熙拍额头,再转头,卫公府的门已经关上了。 “爷?”赵左连忙上前小心询问。 “刚才忘了告诉茹儿,宋记给她做嫁妆铺子。”他约她到宋记就是为了这事,结果两人光想着缠绵,竟把正事给忘了。 赵左轻声一笑,“爷,宋姑娘的美味调料铺子,年收入不知是宋记的多少倍呢”她才不稀罕这点银子。 赵熙别了他一眼,伸手敲他一记,“你懂什么?” 他是不懂,赵左连忙跟上负手而行的主人,“公子,宋记这些年的收入你都给宋姑娘了,估计她也不会感谢你。” 赵熙又要伸手打人。 赵左抱头躲开了。 赵熙摇摇头,自由徜徉在月光下,享受等待大婚的那种期待、欣喜、憧憬,一切过往,皆为序章。他与茹儿的生命终于交集,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嘚嘚声,把赵熙从美妙的憧憬中带回来,他抬眼望过去,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竟是宁王赵曜,他伸手揭车帘。 他微眯眼。 赵曜冷眼。 两人目光隔着街道相遇。 赵熙没有上前打招呼。 赵曜的马车亦没有停下。 两人擦肩而过。 待他走远,赵左才上前,“这是去皇宫的方向,难道……” 赵熙心猛得揪起,难道官家……抿唇,暗暗祈求,圣上……圣上……请你一定熬过这个夏天。 “上马车。”他撩起袍子上了马车,急速回了公主府。 皇宫要是有什么事,除了皇子皇孙之外,最先得到消息的人必是惠平公主,与其猜测,他不如回去,坐守消息。 赵熙几乎一夜未睡,他手下不停有人打听惠平公主院内动静,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内侍过来传旨意,那也就是说官家没事。 不放心,他又去公主娘那里吃早餐,以探虚实。 早餐桌上,一家三口齐了,没有任何关于皇宫的消息,赵熙揪着的心稍稍松了些,等惠平公主放下筷子时,赵熙道,“母亲,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惠平公主不解,“帮什么忙?” “就是大婚的各项事宜。” 太阳从哪边出了,驸马爷要帮忙,儿子又要帮忙,“你们这是怎么了?”惠平公主感到好笑,该他们出面的事情,她都布置下去了,还有什么。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懂了什么。 惠平见父子二人像是达成了什么,眉头微皱,“什么事?”弄得这么紧张兮兮。 “没什么!”赵熙行礼,“既然母亲没什么事,那我去三司了。” 他去三司署衙还是打听到了,昨天晚上,圣上真是差点……幸好太医及时及力,圣上没事。 一直到大婚,赵熙几乎都在这种状态中度过,整天提心吊胆,幸好,圣上不仅熬过了夏天,还安然到了秋天。 十月初五,赵熙终于迎来大婚。 谢衡于十月初二赶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连镇国大将军府的门都没有进,直接去了卫国公府。 “你居然敢来见我?”卫国公瞪着风尘仆仆的妻子小弟,他就差拿鸡毛毯子了,“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柔儿还有三天大婚才回来,是不是怕我揍你?” “姐夫——” 还叫得出口,卫国公气得真拿了鸡毛毯子,“臭小子,不要以为年纪大了,我就不敢打你,我要替岳丈教训教训你这个臭小子。” “姐……”谢衡还没来得及说下句,卫国公府拿着鸡毛毯子就打上来,“三年啊,臭小子,我让我们少跟茹儿相处三年时间,你居心何在,说,什么心思?” 第180章 般配 谢衡自知理亏,没有跑,任由卫国公拿着鸡毛掸子逼到面前,“姐夫——”一副随便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的样子。 “你……”又不是老子,只是个姐夫,卫国公鸡毛掸子扬得很高,却没有落下来,“为什么?”问得痛心疾首。 “因为赵熙与柔儿结了亲,我不想让他娶柔儿,所以等他退亲。” “你……”这理由……竟无可辨驳,卫国公败下阵,气得扔了鸡毛掸子,“那你可以偷偷告诉我或是你姐呀,为什么让我们白白受了三年的苦。”想到刚认回的女儿就要出嫁,他的心那叫一个痛呀。 其实除了不想让外甥女嫁给赵熙,谢衡还有其它原缘没告诉姐夫一家,这些理由有些说得出口,有些却是一种直觉,没办法诉之于口,他怎么说呢?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众人终于坐下好好说话了。 “大舅哥伤好了吗?不碍事了?”卫国公问。 谢衡点头,“嗯,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卫国公点点头,点完之后,突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真是尴尬。 方沐霖笑问,“小舅舅,吃饭了吗?” “对对,吃饭了吗?”终于醒过神,卫国公府连忙跟着问了句。 谢衡摇头,“茹儿呢,让她整几个菜给我吃。” “什么茹儿,叫柔儿。”卫国公极度不满。 谢衡表情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习惯了。” 一直以来,他一直怀疑宋简茹不是方沐柔,小怜作为宋简茹的贴身丫头,看到她身上隐蔽胎记,她确实就是姐姐的女儿,可是人的性情、见识等各方面,他都觉得不是。 不是那种被贩卖后的丰富人生经历,也不是大宋朝一般小娘子的感觉,总之,他一直存在一种疑虑,也许八年前,赵熙那一脚确实踢死了他真正的外甥女方沐柔,而此刻驻在他外甥女身体里的可能就叫宋简茹。 宋简茹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是感知到了宋简茹对周围所有人没有危胁,他放松、甚至放弃了寻找真相,就当她是外甥女! 卫国公冷哼,刚要出言说他金贵的女儿才不会烧火煮饭给他吃,结果宋简茹听说谢衡回来,从内院跑到前正厅。 “谢小舅——” 谢小舅?谢衡被宋简茹叫得嘴角直抽,来了,终于来了,终于从谢大哥变成了谢小舅。 “谢小舅,你终于回来啦。”宋简茹高兴的蹦到他面前,与他游历江南三载,他们之间早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回来了。”再见外甥女,谢衡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赵熙就那么好,你非他不嫁?”他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去江南三载,没见你写过信给他呀?”怎么一回来就发展到成婚的地步,他实在想不通。 这话说的……宋简茹不好意思,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谢……” “把谢字给我去掉?”谢衡极为不满,叫的什么呀,怎么听着不伦不类的。 “哦,小舅,午饭吃了吗?”宋简茹岔开话,一半客气,一边看他好像没吃的样子,试问一句。 “没。” “那我给你做几样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自从被调至京中做了个纨绔子弟,又与宋简茹同游三载,谢衡对于美食不是一般的挑剔。 宋简茹当然知道,秀气的眉毛高高抬起,“护国将军于马鸣蹄飞中仆仆而归,怎么也得炖个菜核搞个八宝,弄个灌(归)蟹(来)鱼(团)圆之意,你说呢,谢将军?” “这句话有六道菜名?” “小舅舅果然厉害。”宋简茹也不故弄玄虚了,“对,没错,有护国菜、万三蹄、八宝豆腐、将军过桥、炖菜核、灌蟹鱼圆,有肉有鱼,有素有荤,包叫小舅舅满意。” “这还差不多。”风尘仆仆的谢衡满意的笑了。 卫国公父子被舅甥两个搞得一头蒙,“都是什么菜?”怎么他们都没有听说过。 宋简茹龇牙一笑,“爹,大哥,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六道都是后世人整出来的菜谱,你们当然没听过啦,她连忙去厨房忙菜了。 先做护国菜,属于潮菜。有个曲故,好像是有关大宋朝的,不过却是最后一个皇帝的故事,此刻是大宋朝的鼎盛之际,就不说这些了,听起来噱头很足,实际上是道很普通的菜,此时红薯还没有传到大宋,宋简茹用其它绿叶菜代替了,再加上配菜和调料,没一会儿,一道极有食欲的素菜就做好了。 下一道,万三蹄,此菜用料十分讲究,以肥瘦适中的猪后腿为原料,加入调制的配料,入砂锅经一天一夜煨焖而成。制成的万三蹄皮色酱红、香气四溢,肥而不腻,酥而不烂,皮肥肉鲜,甜咸相宜,滋味无穷。 九月末,正是贴秋膘的时候,本来这道菜,从昨天做到现在,是为卫国公准备,没想到小舅舅赶得巧,倒是让他吃上了。 万三蹄的吃法也是别具一格,上桌的蹄膀有两根贯穿整只猪蹄的长骨,吃时取其一细骨,蹄形纹丝不动;以骨为刀,轻轻划过处,蹄膀便一分为二。 浓油赤酱,色香味俱全,卫国公吃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这段时间,都让宋简茹做过好几次了。 天气凉爽,看得宋简茹也馋了,不过还有菜要做,她只能忍了,下一道是八宝豆腐,八宝、八宝,配料不少, 豆腐、猪肚、海参、鱿鱼冬菇等,放入高汤熬煮,炖得差不多时,再加盐并用生粉勾浓芡,淋在豆腐上,一道大菜就算完成了。 将军过桥,实际上是一道以黑鱼为主的菜肴,至于为何叫这个名字,宋简茹也不知道,在烹饪学校学到这菜时,老师没讲,她也没问,后来也没上网查过,不管为何叫这个,好吃就行。 灌蟹鱼圆也是一道以鱼为主料的传统名菜,鱼肉制成的鱼丸柔绵而有弹性,白嫩宛若凝脂,内裹蟹粉,色如琥珀,浮于清汤之中,汤鲜味美。 最后一道蔬菜,炖菜核,属于金陵菜系,选用茎短、梗白、心黄、叶肥的的青菜为原料,经油锅将菜心放入油锅氽至半熟放入盘中,再用热油淋浇而成的一道美味,此菜棵形完整,菜叶鲜嫩,菜心柔软,味美鲜香,汤醇叶厚,其味无穷。 卫国公府的大厨也做了六个大菜,等到上桌时,六个冷盘、十二个大菜,两道甜点、两个点心,一个水果,也算是小宴席了。 宋简茹特意坐到谢衡身边,三年游历,她与他处得跟哥们似的,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两人一边吃一边细谈,完全没有高门府第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文宛兰眉头微皱,不过当她悄悄巡过一遍公婆,发现他们对小姑子的粗鄙行为丝毫不以为意时,她也就识相的低头吃饭,只当不知道了。 方沐霖虽然懂、也守饭桌上的规矩,但是实际上,他出去应酬的多,要是饭桌上不说话,还怎么与人打交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大部分人情关系走动,不就是靠美食、美酒来的嘛,所以他觉得妹妹与小舅舅吃饭说话平常的很,没觉得不妥。 卫国公可是资深贵族,规矩比谁都懂,却一点也不觉得女儿吃饭说饭有什么不妥,甚至,他都参与其中,氛围真是挺好。 谢明珠看到女儿与弟弟亲近,家人与家人合得来,有亲情缘,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止。 不知不觉中,一桌六个人,除了文宛兰,大家都边说边吃,其乐融融,极享家庭乐趣。 还有三天,儿子就要大婚,贴子连皇宫都送了,甚至因为这个喜气贴子,听说她的皇帝哥哥很久没有起床走走,这两天竟能下地走两步了。 太后老娘说她儿子的喜事大吉,真是好的不得了。 好的不得了?惠平公主按按眉心,“来人——” 林嬷嬷连忙过来,“殿下——” “他呢?” 惠平公主没指名也没带姓,老婆子也知道公主问的是谁,“回殿下,刚刚有人过来,驸马爷出去了,他让您不要等他吃午饭。” 惠平公主嗤笑一声,“谁等他。” 老嬷嬷朝着公主讨好的笑笑,明明公主一副嫌弃的模样,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主人这次嗤声勾唇的样子与往日不同,那嘴角分明不是勾,而是上扬。 公主她……的心情好像不错,老嬷嬷暗暗琢磨,难道因为驸马爷报备了行程,所以公主殿下她就高兴了? 林嬷嬷下意识朝站在一边的表小姐看了眼,原本以为她会守得云开,能嫁给郡王表哥,没想到最后竟不如一个丫头,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死心,非要留在这里帮忙。 帮忙?驸马府在公主的打理下,条条理理,那需要她帮什么忙,就是不死心,想捞个平妻或是妾室,想到这里,林嬷嬷暗暗撇嘴,驸马爷这辈子没实职,对公主不好,皇上连虚职都懒得给,整个上官家族越发清贵了,清是清平的清,贵是文人气息的贵。说得再白一点,就是上官家文人雅士不少,却没有实职官衔,更没有钱。 上官家儿女亲事,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典型。 惠平公主心情确实不错,留意到周遭,“贞儿,下去吃午饭。” 惠平公主除了跟丈夫与儿子,不与外人一起吃饭。 “是,舅母。”黄婉贞面带微笑,行了标准端庄礼,整个文静闲淑,还真是书香书第大户家的千金端庄柔婉。 惠平公主耷下眼皮,心道,要是过门的儿媳妇不行,未偿不可把侄女嫁给儿子做妾室。 出了公主院,丫头问,“贞娘,咱们现在干嘛?要送饭菜给郡王吗?” “你肯定表哥在家?”多次送餐,表哥都不在,黄婉贞现在心里都有阴影了。 丫头肯定的点点头,“今天我早早就打听好了,郡王肯定在书房。” “哪咱们现在就去。” “好!”丫头连忙带路去小厨房拿饭菜。 书房里,赵熙正在跟聂流云说着三天后大婚的各种细节,特别是自请要来的客人,名单仍在审过。 “这几个,就不要同意他们过来了。”他指着名单道。 聂流云看了看,这几个都是各州路过来或是上缴国税的,或是来领州路应得拔的补贴银两,他们想借着赵熙成婚送礼得到三司支银。 “有这个银子干脆回去,还来等什么拔款?”赵熙冷哼。 聂流云附议,把这几个从名单上除掉。 “今天早上就到这里。”赵熙放下笔,准备吃好饭,和母亲说说三天后大婚各项事情。 二人还没离开书房,门口小厮就进来了,“禀爷,表小姐给你送午餐过来。” 赵熙眉心紧凝,还没回去?瞬间不动声,负手,抬脚跨出了书房。 “表哥……表哥……”黄婉贞高兴的跟在后面柔声细气不停喊道。 赵熙停脚,微闭目,倏又睁开。 刚好,黄婉贞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清澈如霁光一般漂亮的丹凤眼,情不自禁心跳手心出汗,“表哥,贞儿特意给表哥做了几个菜。”示意丫头送到面前。 丫头马上拎着食盒走到主人身侧,抬头,等对方小厮过来接食盒。 “不用了。”赵熙冷冷的,负手之前,撩起袍角,身姿轩昂的离开了。 “郡……郡王……”丫头刚喊了两个字,小吉儿上前,微弯腰,笑眯眯道,“表小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不需要麻烦你,我们爷会去公主那里吃。” “我……我以为表哥忙不开身,所以就……”被下人这样说,黄婉贞窘极了。 聂流云踱步出来,笑眯眯道,“黄姑娘,在下没吃,这饭菜能不能送给在下?” “好……” “多谢黄姑娘”聂流云示意小厮接过丫头手中的食盒。 “公子请慢用。”黄婉贞带着丫头再一次失落而走。 聂流云的小厮望着她们主仆二人身影,“公子,要不你把黄姑娘娶了。”挺贤惠的呀,还送吃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聂流云给了个爆栗子。 “哎呀!”好疼,小厮不服气的说,“黄姑娘还会吟诗作对呢,跟你不是刚好般配?” 聂流云瞪眼过来。 小厮吓得一溜跑了。 第181章 大婚 宋简茹与赵熙的婚礼要是放在平时,肯定轰动京城,因为官家身体的原因,俩人的婚礼并没有办得大张旗鼓,甚至低调到一部分世家并不知道卫国公与驸马府结亲了。 这些世家的认知还停留在五年前,他们并不认为一个手掌北方绝对兵权的镇国大将军府,会与一个拥有大宋财政实权的人联姻,就算他们同意,朝庭、官家也不会同意。 赵曜坐在太子赵炅面前,听到哥哥的话,眉毛扬起,“你真的要去?”马上就要黄昏了,赵熙结婚正日的重头戏就要开场了。 “嗯。”太子眉目疏淡,沉稳书倦,正是一副上位者的气象。 赵曜不得意,难得喜欢一个小娘子,居然被赵熙捷足先登,他一直不得劲,并不想去。 太子笑容微绽,是哥哥对弟弟了如之后的爱护,“世事多有不得,不得才能让人懂得‘珍惜’二字为何意。” “大哥?” 太子平时寡淡少语,除了公事之外,很难露出私人情感,没想到竟对他说出这翻话。 “走。”他起身,马上就有宫人上前帮他打理衣饰。 “我也要去?” 太子与皇子一起压轴? 赵曜嗤一声,并不想给赵熙这个面子。 太子无奈笑笑,“并不是给赵熙面子,而是皇姑姑。” “哦。”听到这话,赵曜掩旗熄鼓。 仲秋之夜,花好月圆,不冷不热,舒适的很,不过对穿着繁琐新娘装的宋简茹来说,还是不太友好,她被闷得不轻,忍不住总是问,“公子什么时候过来揭盖头?” 小喜儿总是笑眯眯的安慰她,“快了,快了……” “小喜,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宋简茹急得想自己揭开盖头透气,要不是与赵熙自由恋爱,要不是他求娶就在眼前,她都要怀疑穿进了什么狗血的男主有另爱,把女主扔洞房的戏码。 赵熙为何迟迟不来洞房揭盖头呢?还不是压轴的大人物没有出场。 他看了眼阴戳戳的成国公世子蒋锃,面上一派霁月,没露出丝毫急意,周旋于各式前来参加婚宴的亲戚、同僚之间。 驸马爷上官文卓今天的心情原本很复杂,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儿子终于成家立业,让他放下一大颗心,遗憾的是儿子娶的终究不是他想要的儿媳妇。 但是当前相陆绍汝来参加儿子婚宴时,他整个心境完全不同了,“陆大人……”连忙上前激动的行礼。 “上官老弟,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倜傥啊!” “哎呀呀,陆大人,让你见笑了!”上官文卓赶紧热情的把他请让了第二主位,第一位是太子,这个即便陆绍汝德高望重也没办法,他也得守规矩。 上官文卓因为陆绍汝的到来,整个人精神面貌发了特别明显的变化,激昂兴奋,侃侃而淡,也许这就是小粉见偶象的力量。 陆绍汝长上官文卓十多岁,当上官文卓想进仕途时,陆绍汝已经在仕途上声名鹊起,三年间,因为政绩卓然从正七品不断升级,直达正四品,成为大宋朝最年轻的三司度支,撑握着大宋朝的经济脉络,不仅如此,在他当度支的几年,大宋朝的经济呈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 一个会用钱的度支,就相当于一个会理家的好媳妇,不仅懂得收纳钱财,更懂得支配钱财,收支度量,能让家庭兴旺,陆绍汝就是这样精明能干的媳妇。 因为度支司的卓越表现,几年之后,他被调到尚书省,再由尚书省调到中书省,直至中书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是丞相中的丞相。 陆绍汝这些辉煌的人生经历固然让人肃然起敬,但让文人气息非常重又心气高的上官文卓佩服、臣服的是他的官品、人品,以及适时全身而退的智慧。 只有得到过权力的人才能懂,放权回归本朴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古往今来多少人折在最后退休之段,而陆绍汝没有。 两袖清风之后,他竟还能以无官阶职的身份上朝议事,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的呢?非德高望重而不能。 儿子正任度支,而曾为度支的陆前相能来参加宴席,得说明多少事情啊!上官文卓能不高兴嘛。 宋梓安原本以娘家人的身份可以单独来驸马府参宴,但是陆绍汝还是带上他,他一直站在陆绍汝的身边,与他一起应酬各式前来打招呼的官员、权贵。 当陆绍汝与驸马爷相谈甚欢时,宋梓安的目光有空落在不远处,那个风光霁月的新郎倌身上,一身正红色新郎倌服更衬得赵熙俊美非凡,矜贵中,带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他不得不承认,满厅百人都不及赵熙一人耀眼。 在汴京八载,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太学院更是聚集了所有顶级的世家公子,可愣是没有一人及得上赵熙。 刹那间,宋梓安感觉自己输得彻底,一时之间只感沧海桑田,命运不由已。 成国公世子看着远处谈笑风声的二人,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放下杯子,竟要起身离开。 太子殿下到了。 蒋锃不得不做面子功夫,与众人一起迎了上去。 赵熙暗暗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去揭媳妇的盖头了。 宾客满堂,欢声笑语。却都是别人的热闹,黄婉贞帮公主招待与她年岁相仿的世家小娘子,前厅,太子与宁王终于到了,终于可以开席了。 她招呼众人入席后,悄悄溜了出来,一边缓解失落难过的心,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闹洞房了吗?” 丫头轻笑,“还没呢?”她捂嘴,辛灾乐祸般笑道,“贞娘,你不知道呢,听说那丫头猴急的不得了,都让人往前面打听多次了,还问郡王到底什么时候去揭盖头,你看看什么德性,果真是野处长大的,上不得台面。” “是嘛?”黄婉贞若有所思,一个念头马上起来,嘴巴贴到丫头耳边,悄悄说了两句什么话。 “就这样?”丫头似乎不满足。 “咽,就这样。”她嘴角都是算计。 “行,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新娘服、霞披、盖头都是缎面绵绣,雍容华贵好看的很,就是不透气,宋简茹穿棉麻习惯了,一下子还真被这个锦缎给闷热的不行。 “小喜、小怜……”她又唤她们。 小喜连忙上跟前,“郡王妃,小怜刚才出去了。” “她出去做什么?”她对驸马府又不熟,宋简茹有些担心。 “当然帮你看看爷什么时候过来揭盖头。” 不知道其它大宋新娘是等到什么时候揭盖的,宋简茹觉得自己等得很闷急,“会不会被人笑?” 喜娘与一拔又一拔前来想看洞房的人几乎都撞见了宋简茹催赵熙来揭盖的事。 小喜儿捂嘴笑,“郡……” “叫我名字。” “老天爷,那可不能。” “叫郡王妃,怪别扭的。”宋简茹的声音透过盖头有些无奈。 “那……叫你夫人。”小喜儿想了想道。 “那也行。”毕竟结婚,再让小喜儿叫姑娘也不行。 “夫人,要不要喝水?” 老天爷,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她还真有意了,“扶我如厕。” 小喜儿马上过来扶她去如厕。 厕房外面,有悉悉窣窣的声音传来,宋简茹的意一下子被吓住了,老天爷,真是要命了。 幸好悉悉窣窣变大,原来是两个丫头在外面说话。 “爷还没来揭盖头吗?” “嗯。” “吉时早就到了。” “对呀,喜娘都急了。” “怎么回事呀?” “能怎么回事?”小丫头神秘兮兮小声道,“还不是驸马爷与郡王商议迎表小姐进门的事。” …… 什么?后面的话,宋简茹耳朵跟失聪一样,赵熙还要娶表妹?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可能。她看向小喜儿。 小喜儿目光躲闪。 宋简茹心一咯噔,难道真有此事? 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对,小喜儿连忙摆手,“夫人,别听她们乱说,爷等了你几年才好不容易把你娶到家,你不要乱想。” 宋简茹让自己不要乱想,对于赵熙,她还是有信心,可是驸马爷与公主的态度她就摸不准了,难道公婆会压着赵熙娶二房? 老天爷,宋简茹觉得整个人不好了,差点憋出膀胱病。 突然喜房前传来纷乱吵杂的闹腾声,“赵子玄,今天哥几个一定把你的洞房闹得最精彩、最热闹……” “对对,太子殿下要不是身份,怕也是要来闹一闹的,我们帮太子殿下的一起闹了。” “没错没错……” …… 调侃声、戏笑声……纷沓至耳。 “郡王妃……郡王妃……”这是喜娘的叫声。 “夫人,快快,爷来揭盖头了。” 老天爷,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老天爷……没脸见人了。 小喜帮忙,忙七忙八才把她从厕间扶到喜房。 喜娘急得汗都出来了,连忙把新娘端坐到喜床边,才去开被拍得啪啪响的门,“郡王请——”拿着缠着红布绸的称杆递给赵熙。 赵熙差点被后面涌挤的人推的站不稳,幸好,他有几下子,稳住了。 一步一步。 走向他渴慕已久,终于娶到的小丫头。 丫头,我来了,从此,我们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宋简茹的心跳得厉害,这一世,她竟真的嫁人了,她将有自己的家,与他生儿育女,共度一辈子。 喜娘见玉面不凡的郡王动作慢到围观的人变得悄然无声,急的笑道,“郡王爷,吉时到了,赶紧揭盖头!” 听到这话,赵熙才醒过神,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双手握住称杆,轻轻的挑过去。 众人等不得,急道:“赶紧挑盖头啊!” “对啊,挑盖头……” ……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赵熙小心翼翼的挑起来了红盖头,慢慢的盖头掀起,他的心突然就沸腾起来,嚯一下甩了红盖头,盖头在空中划过优美弧度,完美落地。 见盖头落地,众人连忙推开挡住视线的赵熙,一张清丽绝美的面庞出现在大家眼中,如远山的黛眉搭配那一抹烈焰红唇,她看向大家的明眸熠熠生辉,笑如月牙,聪慧温婉、真的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呀! 赵熙也被这样的宋简茹惊呆了,他的小媳妇真美! 喜婆的话惊醒了发呆的众人,“郡王爷、郡王妃赶紧过来喝交杯酒。” “哦……”赵熙呆呆的回了一句。 众人见他的呆样,先是一愣,禁不住轰然大笑,老天爷,这还是那个不近美色,被传言成好男色的赵子玄吗? 站在人群前的赵曜也没忍住笑意,这个赵熙……转身出了人群。 身后热闹都是别人的,抬眼,看到了一个年轻人,与他一样站在热闹之外,他眯眼,不就是赵熙新娘子曾经的小丈夫嘛。 原来失落的人不止他一个,勾嘴一笑,飘然离去。 身后的人见赵曜走远了,嬉闹再次响起,“亲一个,亲一个……” 两人正在喝交杯酒。 面对面,手臂交手臂。 在众人轰闹声中,脸都红了。 “亲一个……亲一个……” 亲是要亲的,可是不会当着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面前,二人厚着脸皮吃了交杯喝,喜婆赶紧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面食塞到宋简茹嘴里。 宋简茹刚嚼了一下,就感觉是生的,难吃的要命,还没等她吐出来,喜婆连忙问道,“生不生?” “生,很生……” “哈哈……” “哈哈……” …… 所有人都笑了,宋简茹才反应过来,这是故意拿了生面给自己吃,然后让自己说生不生?妈呀,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晕! 喜婆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余下来就是郎君们闹洞房的事了。还没等赵熙和宋简茹反应过来,就有人过来,把他们推挤到了一起,他们两人下意识的都抱紧了对方。 好,都被大家起哄成这样了,那就亲。 赵熙低头就吻上了属于他的小媳妇。 “哇哇……” “老天爷,真亲上啦!” 谁都没想到,赵熙这个被传言成不近女色的家伙这么生猛,居然真亲上了,而且还那么…… 男人们牙酸了一地,这一对怎么看起来这么和偕而又幸福呢! 众人在喜娘与会身手的小怜推波下,都被阻到了洞房外。 门轻轻的合上了。 今夜注定无眠。 第183章 见面礼 第二日,新郎倌与新娘子起来的可不早,要不是下边的人看着时辰来叫,估计中午都起不来。 “哎呀,驸马与公主殿下肯定都等急了。”宋简茹还没改口。 赵熙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只是笑笑,探起身,半倚在床头,伸手抚了抚着急火忙的新媳妇,“急什么,我都不急。” 中衣半系,露出平直锁骨和线条清俊有力的肩膀,一副慵慵懒懒的样子,嘴角擒着满足的笑意。 “你当然不急。”这是你爹娘,不管儿子去的多晚,都不会怪责,可是新媳妇就不同了,去晚了,肯定被指责,肯定会说,‘看看,成婚第一天就怎么样怎么样……还怎么怎么样……’宋简茹现在就能想象到公婆严厉的样子。 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穿好中衣,越过赵熙下床。却在跨过他时,被他一把拉到怀里,低头就要亲上来。 宋简茹双手挡在他心前,“别闹,今天可是第一天。” 他低声一笑,“怕什么,夫君帮你挡着。” “真的?”宋简茹挑眉,那眼中分明露出不相信之色。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难相处,不少夫妻分崩就是因为婆婆,赵熙这个直男懂处如制调解婆媳关系?她才不相信。 “不信?”他双眉亦高抬。 不知为何,宋简茹突然害怕起这个直男,不会没调解好婆媳关系,反而把婆媳关系越搞越僵! 她咝咝嘴,连忙下床穿戴洗漱,动作麻利,快的很。 赵熙饶有兴趣的看向她,嘴角上扬,一个早上,笑意就没有下过嘴角,那空寂落莫的内心深处,被小媳妇的手慌脚乱填得满满的。 满足的暗喟一声,也下了床,刚想伸臂叫人,宋简茹一个转身,靠近他,“卧室之地,衣衫不整时,不允丫头婆子小厮进来,嗯?” 赵熙眨了眨眼。 “对,你听到的没错。”宋简茹呶了下嘴,“我们都收拾的差不多再让丫头进来。”她可不想让丫头婆子们看到只属于两个人私下里的样子。 赵熙眉眼飞扬,他本身也是个不喜被丫头婆子打扰的,他惊讶的是,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自力更生,很快穿好里三层外三层,一直到最外套礼服与戴冠,赵熙都是自己动手。 宋简茹也想的,可惜古代女人的头髻她一个人实在无法解决,只能让专职梳头的丫头进来盘发髻,妆容也在丫头的帮忙下才完成。 整理好,赵熙便挽上宋简如的手往主院去请安行礼,二人徐徐而行,不管是庭院洒扫、还是走廊值日的丫头婆子都停下手中事,纷纷行礼。 即便在驸马府生活过好几年,宋简茹第一次觉得驸马府的仆人真多,多到几步就一个,一直到主院。 今天是赵熙大婚后第一天,上官家的族人也都在,整个正厅内坐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听到门口小厮唱到,个个看向门口。 丰神俊朗的乐安郡王赵熙挽着清丽端庄的新媳妇,一步一步,端庄沉稳的迈进了主厅,一步一步走向主坐。 “儿——子玄……” “儿媳——沐柔——” 二人一齐行礼,“给父母请安。” 公主望向气色斐然的儿子,是他自己求娶的媳妇,周身散发着欢喜,再怎么沉稳都掩饰不住,不知是叹气还是松口气,惠平公主微笑扬手,“起身。” “谢父母。”二人又一齐回了礼。 天作之合,情瑟和鸣。驸马爷绷着的脸也松了几分。 “媳妇—” “母亲——”公主唤她,宋简茹马上小小翼翼的应声。 惠平指着身边嬷嬷捧着的匣子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就是上官家的媳妇了,可要好生照顾熙儿,打理府事。” “媳妇谨遵母亲教诲。” 驸马爷没想到公主妻子会说出上官家媳妇,没忍住侧头看她,惠平公主仿佛浑然不觉,继续给新儿媳妇示家训。 “都听明白了吗?” “是,母亲。”此时此刻,不管惠平公主说什么,宋简茹唯有好好好。 赵熙微微侧脸,看向媳妇,一脸笑眯眯。 即便他什么话都不要说,脸上的微笑就足够告诉厅内所有的人,他赵熙对新娶的媳妇很满意,以后不管是谁都得尊重我媳妇了,要是……哼哼,那就等本郡王怎么整你。 驸马爷对这个媳妇多有不满,可是对着满族的长老,他没有表现出丝毫,“这是为父给你的见面礼,我想说的话,公主殿下都替我说了,以后要做子玄的贤内助,可明白否?” “是,父亲,媳妇谨遵教诲。” “嗯。”驸马爷指着第一个客主位道,“这是我上官家族的族长,给老爷子行个礼。” “是,父亲。” 宋简茹的话刚说完,赵熙再次挽起她的手走到上官族长面前,“太爷,子玄给你请安了。” “好好好……”老太爷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夸赵熙年少有为,为上官家族争脸了。” 宋简茹心道,赵熙不姓赵吗?怎么上官家族处处居主位,难道驸马爷不是入赘?她虽然不解,却也不问出口,这些事,赵熙自会替她解决。 赵熙带着宋简茹从长辈拜起,一直到与他平辈,他不打算再引见媳妇见面了,主要是媳妇顶着好几斤的大婚正式头饰,再走下云,怕要累得支不住。 毕竟昨天晚上可是他的饕鬄盛宴,小媳妇可被他折腾的不轻,想到这里,赵熙嘴角不自觉的收紧,还掩饰性的看向别人,好像被别人窥探了秘密似的。 “表哥,你这是给姐妹们省钱么?”小娘子清脆之声响起,一脸笑意甜甜的看向大家,“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有人驸合,“肯定是,要不,表哥,那你就给我们过账得了,这样表嫂既得了见面礼,咱们兄妹也联络了感情,你说是不是?” 赵熙与这些表弟表妹相处的很好?他们竟能这样开玩笑?宋简茹不是一天认识赵熙,她在驸马府的两三年,没看到赵熙与表哥表妹互动过,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赵熙双眼笑意未减,看向说俏皮话的小表妹,“小妹说的挺对。” “……” 黄婉贞心头算计过,赵熙表哥不一定会给这个面子,她这样做纯粹是给宋简茹添堵,不管是拿了见面礼,还是没拿见面礼,这些表姐妹可都不友好。 第185章 暗道 眨眼之间,热闹的宫殿变得空寂而冷清,明明大白天,宋简茹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公子,我们可不可以先回去?” 赵熙朝外面看了看,除了门口两个小宫女,看不到一个执事的,伸手就挽起宋简茹的手朝外走。 “公子去哪里?” “出宫。” “哦。” 赵熙总是这么体贴懂她心,宋简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没有来时的步撵,二人也不介意,他从小在宫中行走,自然知道怎么出宫。 天宽地广,宫城巍峨,亭台楼榭、绿树成荫,繁华似锦,还真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要是平时,就当逛公园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宋简茹心里突突的,总觉的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拐了几个甬道,突然道路两侧有禁卫军冒出,长矛相架,立马拦住了去路。 赵熙顺手就把小妻子护在身后,朝领头的禁卫军说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领头的禁卫军膘肥体壮,听到赵熙问话,双手抱拳,对着天空道:“我是北禁御林军,奉上头命令护卫宫城,从即刻起,宫城内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走动。” 赵熙双眸一眯,“上头是谁?” 那膘肥体壮禁卫军道,“吾只认金令,有金令就是我的上头。” 此人像是认识赵熙,那么必然知道他身份,知道身份还不告诉他是谁,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宫帏要惊变。 宋简茹看过不少宫斗剧,感觉这氛围还真像是惊变的前奏,她紧紧的抱住了赵熙的胳膊,他另一手轻轻抚上她手,暗抚示意她别慌,看了眼领头禁卫军,转头就回太后宫殿。 走了好一会儿,宋简茹才敢开口,小声问,“公子,北禁御林军是什么?” “皇帝私人御卫军。” “什么?”宋简茹捂嘴,小声道,“圣上刚才不是……”这些人可能根本不是圣上叫过来的,如果不是圣上,那么是谁拿了圣上身上的金令调动了御林军? 赵熙情神冷凛,脚步不自觉快起来,两人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太后宫殿,此刻,连守门的两个小宫女都不见了,整个宫殿空空的,跟没有人住见过似的。 宋简茹觉得渗得慌,“公子……”双手紧紧抱住了赵熙。 “别怕。”赵熙道,“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跟我来。” “公子,你陪读吗?”电视剧中总有世家公子陪皇子皇孙一起读书。 他摇头,“不是。”因为父母总是吵杂,太后舍不得把他接近宫养了两三年。 他绕过刚才进过的正殿,一直朝偏殿走,过了两三个大偏殿,才走到一个靠近亭台的小偏殿,进门之前,他细心的看了一圈,才进去。 一见进去,就把门反锁了,紧拉着宋简茹的手一直朝前走,宋简茹都来不及看看赵熙曾住过的地方,就又进了一间小房间,房间贴着窗子处,有个立柜,他拉开柜门,就把宋简茹带了进去。 老天爷,电视剧居然是真的,古代宫殿里真有暗道,“公子?”跟玩密室逃脱一样,宋简茹忍不住小声问,“这是密道吗?” “不是。” “啊?” 赵熙说:“这是防走水的一个躲身室。” “就是失火时躲人的地方?”没想到古人的心思这么周密而精巧,“那别人知道吗?”既然是防火躲避的地方,大概人人都知道,她不免有些失望。 “几乎没人知道。”赵熙带着她,一直沿着密室走。 宋简茹没有方向感,她都不知道走向那里。 赵熙伸手顶了顶头顶,宋简茹发现,她们居然到了房间墙体外,墙体外有房檐滴水下水道,躲避密室的透气口居然在这里,真的好神奇。 “没人知道怎么失火时怎么躲身啊?”她不解。 赵熙看到透气孔没堵塞,放心般松口气,轻笑一声,“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逃身的。” 这……宋简茹咝咝一声,算是领教封建权贵怎么利已利益,“公子,我们要躲起了吗?” “嗯。”赵熙耳朵贴着外面,听了一会儿才回她,“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要出去有点事,等一会儿再回来。” “公子……”宋简茹拉住他衣袖,不想让他出去,都让她躲起来,外面肯定危险,她不想公子有险。 赵熙抱起小妻子的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父亲、母亲还在外面,我要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这还真没办法,宋科简松了赵熙的袖子,“那你快点回来。” “嗯,知道,宝贝。”赵熙又亲了亲小妻子,才沿原路返到外面。 脚步声渐渐远去,宋简茹长叹口气,可真够倒霉的,第一次进宫就要遇到宫帏巨变,都不知道怎么办,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正准备闭目养神时,脚步声渐进。 她一个激灵马上转身迎出去。 赵熙刚打开柜门,就看到小妻子,“怎么到柜门口了?” “我听到公子的脚步声了。” 赵熙抬眉,“能听出是我的脚步声?” “是啊。”宋简茹得意极了,伸手就搂住他脖子,“公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一个人在这里?” 赵熙宠溺的笑笑:“是啊!”说完,举起双手,两只手各拎了两个袋子。 “是什么?” “刚才太后召见我们的地方,有好多点心,都被我拿来了,你要是饿了就拿着吃,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 公子总是这么细心,宋简茹钻到他怀里,“公子……公子……” “乖,呆在这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哦。”宋简茹依依不舍的再次听他脚步声离开。 这一次,她听了很久,都没有脚步回来,通过透气孔,她看到太阳已经偏西,没想到午饭还没有吃,下午已经过半,叹口气,倚坐在墙下,吃了两三块糕点,有个大半饱,张张嘴,大脑七想八想,想着想着竟睡着了,睡着前,她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样了? 福宁宫(大宋皇帝起居的地方)很大,大大小小几十间,太后被宫人叫至福宁宫,却进不了皇帝的寝殿,与女儿女婿被困于一间房内。 “反了……反了,蒋瑞芳想干什么,她蒋家想干什么?”老太后气得嘴唇发抖发乌,声厉心恁。 每个朝代天子更替似乎都充满了血腥,前朝有弑父杀哥的某皇帝,当朝有……太后不敢想下去,颤歪歪的跑到被锁的门边,“开门,赶紧给哀家开门,再不开门,哀家出去一个个都杀了你们。” 突然,从门外刺进什么来,附马眼尖,看到刃光,赶紧把太后往后一拉,险险躲过了刺进来的长矛。 “母后……母后……”惠平公主吓死了,连忙跑到老太后身边,母女二人相拥,眼泪鼻涕直往下流。 “雅儿……蒋家这是要造反啊!”老太后眼泪止也不泪不住,没想到儿子没见到,竟被媳妇软禁在此,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 “母后,别担心,熙儿不是没跟我们来吗,他肯定会想办法的。”惠平安慰老母亲,要是以前,惠平肯定不担心儿子会不会来,可是现在儿子眼里只有媳妇,说不定被这女人拘住了,不知道想办法救人。 她转头望了眼驸马上官文卓。 上官文卓也是一脸迷茫,明明是为了儿子大婚才进宫的,没想到喜事变成了悲事,真是一切都是天意,由命不由人。 不知不觉日落西沉,黄昏暮色。 夜,有时很美;有时又包容一切罪恶。 宋简茹被吵闹声惊醒,醒过神来时,第一耳朵听到的是刀枪声,她吓得连滚带爬到了透气孔下,好不容易惦起脚尖,耳听意猜,“妈妈呀,已经打起来了?” 夜色中的皇宫,不管大道小径,还是宫殿院落,到处都是御林军,个个都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住兵器,只等一声令下,把这皇城杀个片甲不留。 赵熙早已脱了红色的喜衣,换上了夜行黑色,穿梭在皇宫的浓荫蔽下,悄悄的打探着关于皇宫的一切。 福宁宫大殿正门口,大宋朝最雍容华贵的女人,左手边站着儿子——十二皇子,右手站着老父,“父亲,赵炅与赵曜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现在怎么处理?” 成国公府看着漫天火光,勾嘴一笑,“他们连福宁宫的边都沾不了,不管遇到谁杀上去。”他眯起眼,赵熙成婚好啊,终于让他逮到机会了。 “父亲,锃儿是九皇子的对手吗?” 成国公笃定的点点头,“我们准备了几个月之久,就为了这一天,相信为父。” 皇后暗道,不相信也得相信了,蒋氏一族已经没有退路。 “是,父亲。” 成国公历经三朝不倒,肯定有能耐的,指挥若定,“赵曜那解决的怎么样了?”他忽然问手下。 “回……国公爷,世子爷正与赵曜厮杀,难解难分。” 成国公皱眉,“让你们世子抓紧。” “是,国公爷。”回事之人连忙传口令去了。 漫天嘶杀声中,宋简茹听到透气孔边上好像有熟悉的声音掠过,她连忙贴近透气孔,细细听过去。 “如英……如英……太后呢,太后在那里?”南阳公主顶着一头跑乱的头发,边哭边问。 如英拉着公主躲进了小偏殿,“刚才奴婢打听了,太后午饭时间就被人叫去福宁宫了。” “不可能,咱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那有太后的影子。” “是啊,公主!”如英拉着公主的手,“这里曾是赵郡王住过的小院子,我们在这里躲一躲。” 南阳公主跑得气喘八拉,不躲她也要歇口气,不是被御林军追,就是被人扣下,她心惊胆颤、惊慌失措,“太子哥哥呢,九哥呢……” “公主,恕奴婢……” 宫女如英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的门就被人撞开了,带头的人嘴里不干不净,“赶紧赶紧,刚才那个小娘子肯定就在附近,赶紧把她抓了。” 老天爷,真的要抓她,南阳公主吓得贴墙而站,“茹英……茹英,我躲在墙角,他们应当不会看到我了。” 如英看着掩耳盗铃的主人,伸手拉她一起跑,却无路可走。 “快,赶紧快到里面查一查,上头说了,要是能抓到南阳公主,我们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躲在避火秘室里,赵简茹贴着墙体,石墙传音效果不错,宋简茹下意识就到了柜门入口,突然听到被压制的尖叫声。 虽然声音极小,又被她及时捂住了嘴,宋简茹还是听到了。 “快快,赶紧里面还有一间小卧室,到这里面,公主与宫女肯定逃不到别的地方,赶紧……”御林军头头急催。 “是,老大……” 老天爷,脚步声通过地板传到秘室,清淅可听,宋简茹的手已经搭到密室门锁上。 南阳公主吓得泪水都没有停过,“怎……怎么办?”惊慌无助,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没窗。 吱…… 宋简茹听到小门又要被推开的声音,说那时迟那时快,她倏一下打开柜门,把南阳公主与丫头一前一后极速拉下进了地道。 这个不长的地洞,是按两个成年男人的身量造的,现在一下子进了三人,显得很拥挤。 宋简茹跟反侦察的小特务一样,连忙把柜子口恢复了原样。 一群御林军跟下饺子似的涌进了房间:“咦,人呢?” “是啊,明明看到的。” …… 禁卫军个个张大嘴,“见鬼了?” 有人注意到那个古色古香的柜子,伸手就打开柜子,快速摸了一遍,“老大,没有暗器与机关。” 老大不死心,又翻箱倒柜了一番,包括那个柜子,“真是见鬼了,明明看到人进来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有人附声,“要是不把这个小娘子抓住,根本没办法给十二王爷留后手,赶紧给我分头找。” “是,老大。” 宋简茹与南阳公主主仆二人全程都屏住气,刚才实在太危险了,就差一点点,南阳就被这些禁卫军抓住了,成为威胁太子或是九王的棋子。 第186章 之乱 通过透气孔,皇城杀声满天,血腥气到处弥漫,三人避在里面瑟瑟发抖,南阳公主怕的哭出声,被宋简茹死死捂住嘴,“公主,不能哭,小心被外面杀戮的御林军听到。” 南阳抬头透过气孔,火光满天,“不知太子哥哥和九哥怎么样了?” 为了安抚小姑娘,宋简茹拍拍她肩膀,“相信你两个哥哥,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南阳公主又想哭,身在皇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都是轻的,遇到夺嫡争皇位,那简直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个人一直听着外面动静,心跳就没有平缓过,不知不觉,一夜竟过去了,外面杀声从没有停过,一拔又一拔,不知死了多少人。 宋简茹一直等着赵熙过来找他,从夜里等到白天,一整个白天,除了早上外面杀声不大以外,其余比夜间杀戮更凶残猛烈。 三个人从站着饿瘫倒在地上,巴掌大的地方,三个人蜷的腿脚都麻了,幸好赵熙离开了拿了糕点,可是光吃干粮也不行,她们渴的不行,有好几次,宋简茹想出去找点水喝,可是藏身洞上面,脚步声几乎没有停过,根本没办法出去,只能等待。 又一个夜晚来临,小半夜时外面的脚步声好像消失了一般,宋简茹耳朵贴着顶墙听了很长一段时间,确认上面没有人路过。 是不是争帏结束了?那赵熙为何不来找她,她猜想着各种可能,就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实在渴的难受,伸手去推南阳主仆二人。 南阳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与宋简茹一样,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饭、喝过水,已经饿晕。 宫女如英干着嗓子问,“郡王妃……” “外面好像没有声音,我想上去看看。” 宫女如英顿了一下,“还是奴婢先上去。” 宋简茹没有和她争,倒不是因为她是奴仆的原因,而是因为她就生活在宫里,比她熟悉一切,“好,那你小心。” “嗯。”如英轻轻点了一下头:“帮我照顾好公主。” “放心。” 如英艰难爬起来,弓着腰返到洞口。 宋简茹想了想道,“要是能找到水,先帮公主弄点水。” “好,奴婢知道了。” 宋简茹怕再不补充水能渴死去。 自从如英出去,宋简茹整颗心都提着,一直小心翼翼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初冬的寒风呼呼,什么也听不到。 真是怪了,争帏总得有个动静,怎么什么都没有? 就在宋简茹忍不住也想出去时,头顶突然再次火光满天,杀声阵阵,老天爷,又开始了。 太子与十二皇子的皇位之争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一面焦燥不安,一边渴的要命,宋简茹觉得此刻身体与心理上的难受,跟她得病将死一样难熬。 突然,在杀声震天中,她听到了柜子密门的移动声,难道是赵熙,她赶紧爬向柜门洞口,结果,迎着透气孔微透的光线,她发现是不久前出去的宫女如英。 她慌张的关上柜子门。 “外面怎么样?” “很乱,到处都是死人,他们还在打。” 老天爷,都打了一天一夜,那皇城得什么样子? 她想问赵熙在那里。 如英却半抬手,“郡王妃,我刚才找到了一个铜水瓶,里面有水,赶紧喝。” “先给公主。”宋简茹客气的推回去。 如英见她懂礼,连忙去摇南阳,好不容易把她摇醒,灌了大半瓶水才把她灌缓过来,“公主——”看到主人醒了,如英伸手就抱住她,“可吓坏奴婢了。” 南阳虚弱的笑笑,“我想出去。” 宋简茹拾起水瓶,“姑娘,你喝过水了吗?” 如英抱住公主摇头,“郡王妃你先喝。” 宋简茹确实渴了,也不知客气,凭着手感喝了瓶中一半水,然后递给她,“你来——” 如英感激的看她一眼,拿起水瓶喝水,乐安郡王的王妃果然做过丫头,能想到她没喝过水,还真的挺好。 宋简茹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小举动竟让宫女产生这样的想法,她不过是个有着平等思想的现代人,是她找来的水就该有她一份的思想,如此而以。 喝了水,吃了糕点,宋简茹有了思考的精力,她猜在这场夺位之战中,太子肯定处于下风,要不然,赵熙不可能这么久不来找她,必然出了不得以的情况。 什么样的情况才是不得以的情况呢?宋简茹隐隐的想到了什么,她呆不住了,她要出防火洞。 “公主、姑娘,我要出去,这里安全,你们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动。”临出去之前,宋简茹叮咛她们主仆二人。 南阳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不不……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出去找哥哥。” “公主,虽说现在外面没有刀杀声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要是出去……” “我不怕,我就是要跟你一道出去。”南阳公主拉着她不放。 宋简茹深吸口气,沉吟半刻,“那行。” 三人说动就动,互相搀扶着,出了柜子隐藏门,悄悄出来了。 刚出房间,就看到房间内倒了几个死去的兵卒,宋简茹差点晕过去,一边扶公主,一边浑身颤抖朝外挪。 门口外,火把像火蛇一样闪动,刀声、剑声,混合在灯火通明中,分分钟都要人命。 老天爷……老天爷…… 宋简茹把公主主仆二人一把拉到隐蔽的地方,这如何是好,怎么才能出去,总不能再钻到洞里,两天两夜,赵熙给的糕点已经吃完,要是再不吃东西,她能饿死。 怎么办? 刀光剑影就在眼前。 生死一线天,就在转念之间。 宋简茹大脑从没有如此快速转过,到底该怎么办?大冬天,她急得浑身直冒汗,余光扫到地上几具尸体,大脑灵光一闪。 有了! 两天两夜,赵熙迂回曲折终于进了关押太后与父母的地方。 “熙儿……” “子玄……” 驸马夫妇激动的上前,赵熙先给疲惫不堪的太后行礼,“臣外孙赵熙见过太后,请太后安。” 两天两夜,蒋家就送过一次吃的进来,太后也饿得前心贴后背,无奈的倚在椅子上,她第一句就问,“外面怎么样?” 赵熙不急不徐的回道:“宁王被蒋锃与十二皇子困于福宁宫,太子殿下已经出了东宫,现在臣不知道殿下在哪里。” 太后听到这些,不知是气还是激动,拍得桌子啪啪响,“蒋家有野心是一天的嘛,赵炅兄弟二人吃什么用的,竟连蒋家的败家子都斗不过,这个皇位他不要也罢。” “母后——” “太后——” 驸马夫妇二人大惊失色,“母后,太子是上玉牉的诸君,他……”到目前为止,惠平公主并不知道皇帝哥哥是生是死,一时之间,她被自己的话堵住了。 这可怎么办? 就在此时,门口有人唱到,“成国公到——” 赵熙惊的一个飞窜,沿着刚才偷进来的道路跃到了房梁顶。 老太后端坐在主位,一双老眼跟隼一样盯着大模大样的成国公,“姓蒋的,你想干什么?”她毫不客气。 成老公一点也不在意老太后什么脸色,他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老太后,你只要在传昭上盖个手印,以后还是一样享荣尊,为什么非要别扭着不盖呢,这不是白白在这里受苦嘛。” 老太后冷哼一声:“蒋邺,哀家是绝对不可能在昭书上盖手印。” 成国公下额微抬,嘴角皱纹被他冷笑牵起,“太后,对你来说,不管那个孙子登上皇位,都是你孙子,你何必……” “你……你……”成国公第一次正面说孙子登位,也就意味着圣上已经殡天了,老太后浑身发抖,颤歪歪站起身,指着成国公,“逆贼,你坏我赵家朝纲,哀家叫你生不如死。” “哈哈……”成国公仰头大笑,“老太后,蒋某直到现在仍旧尊你为太后,等十二皇子赵奕登基,定封你为太太后。” “你这个老贼……” 被太后骂,成国公蒋邺冷眼一眯,“太后娘娘,你何必呢,不管你按不按手印,赵奕都会是未来的皇帝。” “老贼,十二皇子今年才十六岁,如何当朝执政?” 成国公见太后口气所有松动,正色道,“当然由我及各位大臣辅佐。” “老贼——”她就知道成国公打的什么主意,气得吐了一口老血。 “母亲……” “太后……” 附马夫妇见太后吐血,吓得面上血色全无。 已经是第三天了,按道理,是柔儿回门的日子,可是现在……卫国公府长叹短吁,京城变天,他们都出不了门。 方沐霖已经无暇顾及妹妹什么三朝回门了,作为京城兵马司指挥使,此刻他应当会出现在京城任何角落,就是不会出现在家里。 事实是,他现在就在家里,他这个指挥使已经被十二皇子一道代监国圣旨剥了权责,现在是失业人一枚。 席慕白道:“以现在局势来看,蒋家已经把我们划为太子一党了。” “这狗贼。”方沐霖一拳打在桌上,“我们方家只忠于圣上。” 席慕白沉思半刻,挥了下手,让其他幕僚离开。 人散尽后,方沐霖看向他,“慕白,你想说什么?” 席慕白不急不徐道:“直到昨天事发,我一直认为,皇位一定是太子的,没想到成国公谋划的比我们想象中深的多,太子要想登位,怕是不易。” “已经打了两天两夜。”方沐霖道,“太子与成国公还在打,说明什么?” “他们之间旗鼓相当。” 最怕就是这样的结果,老百姓不懂什么皇帝,他们只要安定安稳的过日子,皇位谁给,他们根本无所谓,也不懂。 方沐霖烦燥的起身走来走去:“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席慕白点头,“确实如此。” 突然,卫国公闯进来,“子沐,子沐——” “阿爹——”方沐霖迎上去。 “子沐。”卫国公很紧张慌乱,“你妹妹昨天去皇宫见太后,我让人去附马府打听,他们昨天没回来,被困在皇宫里,这可怎么办?”他刚刚认回的女儿啊,不会……不会……呸呸,他在乱想什么。 “是啊,妹妹还在皇宫。”方沐霖已经弄丢过一次妹妹,他紧张了,“这可怎么办?” “赶紧去救啊。”卫国公急的团团转。 “阿爹,你在找什么?” “你指挥使的令牌呀,赶紧去皇宫把妹妹带回来。” 方沐霖摇头,“阿爹,我被成国公捋职了,现在啥也不是。” “什么?”卫国公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反了,反了,我大宋朝明明有太子,怎么能让其他皇子登位呢,根本就是违背常理。” “阿爹,这种事历史还少吗?” “这倒也是。”卫国公早已脱离朝堂,对这些不敢兴趣,“你赶紧想办法救柔儿。” “……”方沐霖一张脸,不知是兴趣还是失落。 京城在瞬眼之间就乱了,梁道勋没怎么做生意,放了大批伙计回家,只留了几个店小二看店,“小心强盗兵匪。” “是,大掌柜。” 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梁道勋准备回家,没想到来了一群人,上来就抢人。 抢人? 梁道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住了,“铺契呢?” “……”他瞪眼,根本不回话。 来人抡起拳头就打。 梁道勋被打晕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美味总部铺子前,夜色茫茫中,他发现铺子门篇额被换成了潘记美味调料。 他跑过去捶门,“这是我们的铺子,这铺子是我们宋记的……” “去去,那里来的野狗,在这里乱咆,什么宋记八记的,这是潘夫人的嫁妆铺子,赶紧走,你要是再不走,就把你抓进大牢去。” 梁道勋大声嚎啕,“还有没有王法了?” 门口的半大小子讥笑,“天都变了,王法当然也跟着变了。” 梁道勋惊呆了!居然真有人趁乱抢人铺子,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他还要想找人理论,可是大街上兵慌马乱,个个连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会有人过来管他的事。 第187章 各异 平成帝缠绵病榻之事,只要当权者无不知晓,靠近权力中心的早已做了万全准备,远离京城的人也自有门道。 皇后与成国公一派野心巨大,要把十二皇子托举上位,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绝大部分人认为十二皇子登基为帝不可能。 为何呢? 其一,名不正言不顺,大宋朝早已立了太子,有储君,不可能再立其他皇子;其二,储君没有失德,相反,能力得到了大部分人认可。 无论从长幼之序还是能力才干,太子殿下都不可能失去登基为皇的可能,没想到第三任皇后蒋氏与外戚勾结在圣上驾崩之际夺位。 汴京城瞬间进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皇太后一直拍桌子,“老贼,蒋老贼,你居然敢不让皇帝入土为难,你要遭雷劈。” 成国公已经离开福宁宫去了德英殿,那是圣上上朝的地方,一些直正的老臣不畏太子与十二皇子争位之战,冒险进了皇城,他们齐齐让皇后与成国公罢手,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赶紧让太子即位,让驾崩的皇帝归列祖之位。 房间内,只有皇后面对太后,她端坐着,任凭太后拍桌怒吼,跟老僧入定一般,眼皮一眨不眨。 “蒋瑞芳,哀家再跟你说一遍,你现在让我去见见圣上遗容、赶紧让太子进来主持圣上殡天之事,事毕,我能饶过你,否则……哀家让你生不如死。” 太后气的手发抖,惠平公主一直扶住她老人家。 皇后对太后的威胁充耳不闻,身边老嬷嬷在她耳边不知说什么,她缓缓立起身,舒宽袖就走人。 “蒋瑞芳——”太后高声喧叫。 “母后——”皇后停下,幽幽的望过来,“我要是你,就省点力气,毕竟一天才两顿,可没什么力气。” “你……”太后大嚎。 皇后面色冷冷,兀自离开。 赵熙从隐藏处走出来。 太后看到外孙,激动的就叫,“熙……” 惠平公主吓死了,连忙捂住老母的嘴,“母后,外面有人。” 太后不得不压下激动的声音,“熙儿,熙儿,你皇帝舅舅是不是……”她仍旧不敢相信儿子还没见她一面就走了。 赵熙点点头,“太后,京中大半人马都在成国公的控制之下,太子殿下很难突围进入皇城。” 太后听到这里瞬间不淡定了,“难道真让蒋家人得逞?怎么会这样,这些人什么时候都投靠了成国公?难道他们敢不顾我赵家大宋?” 赵熙抿嘴,看向附马爷。 上官文卓被儿子看得纳闷,他无官无职,什么也帮不了,看他做什么。 赵熙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太后,孙儿正在想办法让你去见见皇舅舅。” “好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保养得宜的赵太后,在这场变故中,一下子老子十几岁,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看起来向七八十。 京城街道上除了御林军就是兵马司的巡兵,普通人根本不敢出来,都躲在家里,这种情况连太学也不例外,宋梓安也回到家中守护两个未成家的妹妹。 梁道勋找到宋家时,宋梓安刚刚吃过迟到的午饭,“梁叔,你怎么来了?”他快速望了眼街道,到处都是官兵。 梁道勋失魂落魄,被宋梓安拉进了院子,“宋记没了,宋记没了……”他嘴里不停的念叨。 “怎么回事?”宋梓安虽然皱了眉头,却没在意梁道念叨什么,在他心中,宋记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一边有卫国公府,另一边是附马府,什么人敢打宋记的主意,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没了,没了,被抢了……”梁道勋跟魔怔了一般。 宋梓安觉得不对劲了,再次问道,“梁叔,怎么回事?”摇了摇他的肩膀,把他从混沌中摇醒。 “梓安?” “不是我是谁?”老天爷,宋梓安都快无语了。 梁道勋看了看周遭,才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宋家,一个激棱,神志也清醒了,急切说道:“梓安,成公国那姘头抢了我们所有的铺子。” “什么?”宋梓安面色骤冷。 “诶。”梁道勋跺脚吼一声,双手抱头蹲下,“几年来,一直有人打压、抢我们生意,直到上次,我才弄明白,原来打压抢我们生意的潘氏是成国公的姘头,她仗着成国公为所欲为,抢了我们的铺子。” “就今天?”宋梓安不是一般人,他跟着陆绍汝,有政事敏感度,早已打听到了京城现在的情况,太子殿下与成国公战了两天两夜,两方损失惨重,打了个平手,成国公没能出皇宫,太子殿下也没有机会进皇宫。 “嗯。”梁道勋伤心难过的眼泪都留不出来。 “抢了就抢了。”他眯眼轻声而言。 “什么,抢了就抢了?”梁道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嚯一下站起身,满脸都是责怪,好像是宋梓安抢走了宋简茹所有铺子。 宋梓安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当然读懂了他目光,“梁叔,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我们所有身家啊,都被那恶毒的女人抢了去,我怎么还怎么活?”大半生心血都注进去了,怎么能够让贼人说抢去就抢去。 宋梓安安慰一笑,“梁叔,你先坐下喝杯水,慢慢听我跟你说。” “啊……”这小子怎么跟老夫子一样沉稳。 宋梓安点点头,“嗯,先别急。” 梁道勋半信半疑落坐,接过冬娘递来的茶水,低头猛的喝了几口,“梓安,你快说,咱们该怎么办?” 宋梓安的目光望向门外,飘向天向,冬日晴朗,广阔无垠,“我们铺子命运都在两个人手中。” “那两个?”梁道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辽远的天空,下意识就问。 “太子与十二皇子。” “他们?”梁道勋心一紧,这两个人可真正在干仗啊,“会是太子赢?”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宋梓安微眯起眼,“先生说,不管做什么,都要顺应天道,顺应了天道,做什么自然就成了。” “天道?”梁道勋恨声道,“那成国公有什么天道,他能成什么事。” 宋梓安淡淡一笑,“叔都看明白了,那还担心吗?” 梁道勋怎么觉着这小子把他饶进去了,“喂,梓安,自古到今,贼人当道还少吗?” “确实不少。”宋梓安没否认。 “嘿,小子,你这什么意思?”梁道勋急眼了。 宋梓安又是淡然一笑,“别急,咱们坐井观天。” 梁道勋噌一下站起身,他真要跟这小子急了,门口传来拍门声。 “谁?”冬娘与玲娘二人正听哥哥与梁叔说云里雾里,忽听得门响了,吓得躲到了宋梓安身后。 宋梓安示意仆人去开门。 玲娘的贴身丫头去门口示意看门老伯开门。 宋简茹扶着南阳公主跌跌撞撞进子门。 老伯与丫头看到官兵服吓得惊叫。 “别叫,别叫,是我……”又饿又惊,宋简茹实在扶不住南阳公主了,两腿一软,跌倒在院中。 “啊……” “啊……” 宋梓安与梁道勋连忙跑出来,三个小个子官兵服映入眼帘,只描了一眼,二人就齐齐欢呼出声,“简茹——” “二娘——” “二姐……” “二姐……” 宋简茹声音孱弱,“饭……水……饭……” 宋家小院一阵兵慌马乱,宋简茹与南阳公主主仆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回话,“梓安,梁叔,我们困得要死,你们有什么话等我们一觉醒来再问。”强撑着就要闭上的双眼,“冬娘,玲娘,把公主安排到客房,我就在你们两个房间睡一会儿。”说完,就让冬娘与玲娘带路。 南阳公主没想到经年之后,再一次遇到了那个清朗少年,他比前更秀颀挺拔、温润如玉,真是让她意想不到,只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逢,她颇感不高兴,而且是不是自己长得不好看呀,他怎么不看她,目光一直落在赵子玄婆娘身上,真是的,她很生气。 玲娘领南阳公主去客房休息,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停住脚步,转身向后,“公主?”没吃饱还是没喝好? 南阳公主鼓着小嘴,朝宋梓安看过去,“我要他领路。” “……”这大不好,让哥哥一个男人领路,难道皇宫教的是这样的规矩?玲娘表示怀疑。 “我不管。”南阳小嘴更鼓了。 宋简茹闻声都停住了脚步。 宋梓安目光差点被简茹发现,连忙转到南阳公主那边,拱手,礼貌有加:“禀公主,梓安不方便进后院,还请公主随家妹一起去休息,有什么事醒来再商议。” “真的?”南阳一听醒来可以呆在一起,立即高兴了。 “是,公主。” 心中少年郎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南阳公主挺开心,小嘴不鼓了,“还不带路?”心情愉悦的瞪了一眼玲娘。 “我……”玲娘看了看哥哥,又看看二姐,那意思是,公主可真难伺候。 宋简茹偷偷笑了,公主要是好伺候,那还叫公主嘛,咱们这位南阳公主算是单纯简单的,根本不难伺候好不好。 她舒舒服服一觉睡到第二天,根本不知道,大宋朝宫帏之变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而他的丈夫赵熙去藏身洞没找到她,差点都快疯了。 望着唇干嘴皮出血整整找了一夜的儿子,驸马爷恨铁不成钢,“太后为了圣上能入土为安,已经答应站到了十二皇子这一边,往后我们这些人就是成国公手中任意欺捏的破落贵族,你居然还不赶紧抓紧机会出宫?” 赵熙一言不发,只等赵左赵右向他汇报消息。 附马爷在这里,赵左都不敢开口。 “说。”赵熙又冷又倔。 “你……”驸马爷气得手指他。 赵熙冷冷的看向赵左。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属下刚才找了所有被收拾过的尸体,没有夫人的,还有南阳公主主仆据说也不见了,也没找到人。” 赵熙紧凝的眉头松了松,“你的意思是她们在一起?” “这……这个小的不知道。” 赵熙凝眼望了望皇宫,“还有什么地方没找吗?” 赵右抱剑上前,“三天前进宫时,夫人贴身丫头小喜与小怜等在皇城门口,成国公与太子殿下打仗时,两个丫头被太子殿下的军队抓了,今天,皇太后下懿旨为圣上殡礼,为了孝道,太子殿下退回了太子府,两个丫头现在在太子府。” 驸马爷听到太子为了孝道退到太子府,捋了一把脸,“熙儿,太子殿下可能连圣上出殡都参加不了,你要是想找人,我们得赶紧出宫一趟,要不然会被殡礼扣在皇城。” 赵熙经父亲点拔,赶紧与他一起出了皇宫。 惠平公主要照顾太后,并没有和丈夫儿子一起出宫。 成国公世子蒋锃一直让人注意赵熙,不要把他放出宫,没想到,他竟以找妻子为由,一个眨眼逃出了宫,被成国公狠狠骂了一顿,“你知道赵熙与赵曜是一道的,你还让他出皇城,你这不是找死?” “他……他一直在太后宫殿那里找妻子,我怎么知道他一溜眼不见了。” 成国公气得胡子直动,“来人——” “小的在。” “赶紧把送消息出去,监视赵熙父子的一举一动,不要让他和赵炅与赵曜有任何接触。” “是。” 成国公对皇后及十二子说道,“你们赶紧行出殡之礼,把所有大臣都集到德英殿,趁这个机会拥十二为皇帝。” 皇后点点头,“父亲,太子、九皇子那边,就劳你费心了。” “嗯。”成国公眼神一眯,戾气陡起,“放心,为父图谋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一定会把十二送上皇座。” 卫国公府,方沐霖托人进皇宫找妹妹,托了好几拔都没有,卫国公拍桌子,“蒋老贼把所有世家贵族的门都堵上了,竟然除了进宫吊唁,谁也不能出去,他真是反了。” 大街上除了御林军、巡座,几乎没有普通人,汴京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空城一般,赵熙骑马急速奔向太子府。 跟踪的人见他去太子府,相视一眼,悄悄拔出剑,杀了上去。 第188章 救他 宋简茹虽然困的要命,可是睡得并不安稳,恶梦连连,大冬天浑身被汗湿透了,一个激棱吓醒了:“公子……公子……” “二姐……二姐……”宋玲娘一直坐在房间内做针线活,听到她梦中呼叫,连忙跑到床边。 “公子——”她坐起来,睁开眼,有些茫然,带着公主私自逃出宫,赵熙一定很急,现在后悔没呆在那里等公子。 “二姐,你怎么啦?”看到她不停的捋头,宋玲娘坐到她身边,安慰她。 宋简茹抿抿嘴,“现在什么时候,公主醒了吗?” “快要到晚上了。”宋玲娘摇摇头,“三姐在那边顾照,我去问一下。”她很快出了房间。 宋简茹下了床,穿好衣裳,熟门熟路的找到洗漱间,洗漱了番,出来找宋家兄妹。 宋梓安与梁道勋一直坐在客堂,两人都等宋简茹醒来,不过两人目的不同,一个只是想看看她,那怕不说一句话;一个是为了所有铺子被抢之事,满腹心事,感慨在权力更替中,普通人活得不如蝼蚁。 “梓安,梁叔……”宋简茹进了客厅。 “简茹。” “二娘。” 二人齐齐站起来。 宋简茹朝客厅通往卧房的门道看了看,“公主呢?” “公主还在休息。”宋梓安回她,连忙拉了凳子让她坐。 宋简茹摇摇头,“要找人送公主去太子府或是宁王府。” “现在?”二人齐齐惊讶? “嗯。”宋简茹抿嘴,“听公主的口气,皇帝好像……” 太子与二十皇子都打成这样了,不管是权贵还是平民其实都猜到了,皇帝肯定驾崩了,只是被成国公压着不发。 “送南阳公主去太子府,让他们进皇宫参加殡礼?” 宋简茹点点头,“那怕是普通百姓,亲爹去逝,儿女都要回去。” “那倒是。”梁道勋叹口气。 宋简茹这才注意到兵慌马乱梁道勋不在家,居然跑到梓安这里,“有什么事吗?梁叔……” “我们的……”梁道勋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事?”宋简茹最听不得说半句留半句。 “就是……”梁道勋一狠心说出来了,“我们的铺子都被姓潘的抢去了?” “抢铺子?”她问,“怎么抢?”铺契还在她手上呢。 既然说开了,梁道勋索性都讲了,“二娘,他们把我们的伙计都赶出来了,直接拿了新的铺子契约把铺子给占了。” “新铺契?”宋简茹都被气得笑了,“老天爷,这还没改朝换代呢,就算是,也轮不着这样明抢。” 宋梓安倒是没有宋简茹乐观,“明抢这种事确实有。” “什么?”宋简茹惊呆了,“梓安,你说这种事真有?” 他点点头,最近两年,他学习了大宋律,又涉猎为官之道,其中各种案例都有,也包括权力之下什么都据为已有的无法无天。 宋梓安看着无法接受这种状况的简茹,提醒道,“现在,只能等时局了。” “时局?” “嗯。”宋梓安道,“潘氏依附于成国公,要是成国公支持的十二皇子上位,这些铺子都将打水漂。” “咝。”宋简茹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卫国公府与驸马府的名头都不管用?想到这里,她内心的不安更浓了,连忙道,“我想去太子府。”赶紧把公主送到那里,她想回卫国公府请大哥方沐霖帮她打听赵熙在宫内的情况。 宋简茹到现在还不知道大哥方沐霖兵马司的职务已经被成国公派系给捋了,想了想又道,“梁叔——” 梁道勋以为宋简茹为抢去的铺子想到了办法,欣喜的看向她。 “你赶紧派人去镇国大将府找我小舅舅。” “谢公子?” “是。”宋简茹催道,“赶紧。” “好。”不管二娘说什么,梁道勋都是无条执行。 梁叔去安排人找谢衡,宋简茹对宋梓安道,“梓安,麻烦你再让人给我们弄点吃的。” “好好。”宋梓安巴不得为宋简茹做点什么,那怕是做饭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心中,根本就忘了宋简茹已经嫁人了,还是刚嫁没几天的新娘。 新娘?坐在椅子上等谢衡、等南阳公主,宋简茹发呆,也许再也没有比她更倒霉的新娘子了,大婚第二天进皇宫就遇到圣上驾崩,驾崩也罢了,还被她赶上皇子争位,怎一个乱字了得。 宋梓安让人备饭,他又回到了客厅,坐到宋简茹对面,静静的陪着他。 宋简茹神游太虚,脑子里过滤着各种事情,赵熙……夺皇位……被抢的铺子……翻来履去的想。 宋梓安淡淡的神色下藏不住与心中女孩共处一室的欣喜,即使不说话,相对坐着,他也觉得十分美好,他多期望永远停驻在这里,只有他与他的简茹。 二人也不知默默坐了多久,天野苍穹、暮色四合,又是一个夜晚来临,谢衡踏着月色进了宋家小院,“简茹——” “谢小舅。” 谢衡都没心思翻白眼,这丫头,就这么爱在小舅前加个姓,“什么事?” “帮我把公主送到太子府。” “我?”谢衡很敏感,在皇权斗争中,对于拥有军队的将军府而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大局,刚才要不是他布有暗卫,宋简茹让他过来的消息根本送不到。 “是呀,你不是有护卫嘛,赶紧把她送到太子府。”那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皇上驾崩,作为皇子皇女不要说参加殡礼了,还得亲自操持殡葬各项事宜。 “我送南阳公主的意义……你……不会不懂?”谢衡看向她,一眨不眨。 “你的意思是,你送南阳公主去太子府,就是站队到太子那一边,是不是这个意思?” 谢衡点头。 宋简茹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空白,“可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去支持他上位不是应该的吗?” 这是个多么简单的问题! “……”谢衡被外甥女的反问一下子堵住了。 “小舅舅,难道太子德不配位?不值得你们支持?”宋简茹觉得想不通。 谢衡艰难的噎了口唾沫,“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世家沉默,让成国公如此嚣张之此吗?” 宋简茹摇头,她那懂这些。 谢衡抚额,不知道要不要让外甥女知道夺位的黑暗。 “小舅舅……”宋简茹见他迟迟不松口送人,只好放弃,“那我让小钱儿找几个伙计送公主去太子府或是宁王府。” 说完,转身就要让梁叔去安排。 谢衡突然问了一句,“与潘氏打交道,难道没打听过她?” 宋简茹与梁道勋齐齐看向他,又相互看了眼,梁道勋开口道,“我听人说潘氏除了爱抢人生意、铺子外,还放高利贷、打探各世家隐私,不少世家夫人、媳妇沾了手,被她握住了把柄,她发横财,据说富可敌国。” 谢衡勾嘴一笑,“何止富可敌国,她把这些把柄给了成国公……” 宋简茹突然明白为何成国公这么嚣张了,“你的意思是说,很多世家被他握住了把柄,所以他们不敢反对,任由他挤太子下台?” 谢衡点头,“对,没错。” “老天爷?”宋简茹头皮发麻就差捂嘴,“太子不会反击吗?” “太子……”谢衡眯眼看向门外,似乎在想什么。 宋简茹捋了一把脸,“我不懂什么皇权斗争,但我懂一个道理,邪不胜正,任何用卑劣手段得来的东西终将不会长久。” 谢衡微抬上颌,眯起眼,目光紧盯外甥女。 “看我做什么,历史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被谢衡看得心虚,转身让梁道勋赶紧找小钱儿,“我们化妆成叫化子去太子府……” 南阳公主没睡醒被宋简茹叫醒了,宋玲娘与宋冬娘带她到了客厅,“二哥,二姐,公主来了。” 宋梓安拱手行了一礼,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南阳公主刚想跟他说话,宋简茹站到她面前,“公主,趁着天黑,我们赶紧去太子府。” “太好了。”听说去太子府,南阳公主心思完全沉浸在父皇驾崩状态中,一下子就哭了,“父皇……父皇……” 宋简茹连忙过去安慰,“赶紧吃饭,吃好了,我让人送你到太子府。” “让人?”南阳一把抓住宋简茹,“我谁也不信就信你,你送我。” “……”众人面面相觑。 谢衡一直静静的坐在主位,房间安寂下来时,他淡淡的说道,“我送你。” 南阳公主这才注意到正主位上有人,“谢衡?”几年不见,她都快忘记京城还有这么一个人。 “公主。”谢衡站起拱手行礼,“我会把你万无一失的送到太子府。” “多谢。”南阳真诚道谢,在这个时候,算是见到了人心。 宋简茹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眼谢衡,他肯答应送公主去太子府,那意思是他站到太子那一边了? 谢衡对上她目光,不动声色的点了一下头。 天,还真是这样。 宋简茹牙龈发凉。 众人草草吃了一口,很快,谢衡亲自带上南阳公主去太子府,刚布置完,乔装打扮的方沐霖居然来了。 “小舅?” “子沐?” 二人相见,俱是一愣。 “你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来了?” 二人同时问道。 方沐霖道,“我的手下遇到梁掌柜的手下,所以我才知道妹妹在宋家,你呢,小舅舅?” 谢衡勾嘴一笑,“这丫头派人找我了。” “柔儿?”方沐霖看向妹妹,“为何不找大哥,难道怕大哥保护不了你吗?” “没没……”宋简茹不好意思的干笑一声,“我正准备请你帮我去皇宫打探一下赵熙的情况。” “你不是跟赵熙一起出来的?” “没。”宋简茹道,“我带着公主主仆乔装成御林军,混在太后懿旨出宫的机会出了城。” “你……是怎么知道太后……” 宋简茹无奈道,“大婚第二天进宫,第一个拜见的就是太后,然后在太后宫殿躲了两天两夜,你说有没有机会。”太后回到她的寝宫拟懿旨,让她知道了御林军要出城的时候。 “你可真行。”方沐霖没想到妹妹这么厉害,居然在两军对垒战中带着公主出了皇城。 “子沐,你过来一下。”谢衡把方沐霖招到一边,与他不知说了什么。 宋简茹没听到,不过以她估计,肯定让撑兵马司的哥哥行方便之道,对于送南阳公主去太子府,她看来不要担心了。 安排好公主,宋简茹想回附马府看看赵熙有没有回来。 南阳公主却非要拉着她去太子府,“你是皇姑姑的媳妇,你肯定要跟我一起进宫参加殡礼。” 还真是?说不定赵熙还在宫里,宋简茹瞬间改变了主意,跟着南阳公主一起去了太子府。 整个汴京城都在成国公的控制之下,说句难听不为过的话,要不是太子与九皇子一直紧惕他,还真是能被他分分钟灭了。 在去太子府的路上,大哥方沐霖告诉了一些太子为何能与成国公抗衡的资本。 “事变之前,太子应当嗅到了成国公的举动,他调了属于南阳公主封地的军队一万五人马,” “一万五千人进城,成国公没发觉?”宋简茹忍不住问。 “分了五批,以商队、流民的形式进来的。”方沐霖道,“要是没有这一万五千人,太子怕是已经……” 皇权争斗,还真是残酷。 “嘘,不要说话了。”一行人打扮成倒夜香的悄悄行走在夜色中。 赵熙的马飞快,一路疾行,他现在只想见到太子府里茹儿的两个丫头,问她们茹儿可能会去了哪里,她们了解她,一定知道茹儿去了哪里。 被封禁的汴京城,灯火都没有几个,真是暗夜奔行。 嗖!箭如风一般刺来。 嗞咻!箭羽划破空气阻力,像是没入了什么质地。 “爷,小心!”赵左挥刀上前,截杀箭羽。 瞬间,一场杀戮陡起。 夜色中,谢衡带着南阳公主等人悄悄前行,突然,前面的厮杀打破了夜空,“怎么回事?”他问暗卫。 几息之后,有人暗卫上前回禀,“回公子,赵郡王被阻。” “赵熙?”宋简茹从假泔水桶里冒出头,欣喜万分,公子居然在这里,高兴过后,连忙叫道,“小舅舅,救他!” 第189章 太子 谢衡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出手救赵熙,这两个都曾是京城第一公子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联手了。 对于攀登权力之人来说,出手就要致命,一旦让对方滑了手,后患将无穷,成国公的人深知这个道理,乔装的御林军一拔又一拔杀过来,像是下雨一般没有尽头。 方沐霖原本不打算插手,可是小舅舅帮衬上去,非旦没有让敌人退却,一拔又一拔上来更肆虐,他不得不出手,调遣了家卫,一方面腾出人手保护宋简茹与南阳公主,一方面也加入了救赵熙的队伍中。 黑夜弥漫,厮杀满天。 泔水桶滚落到地,宋简茹被摔了出来,黑灯瞎火,只有刀光剑影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她不停的滚动,躲避刀枪。 滚动中,她听到另一个泔水桶也滚到了地上,大惊:“静宜……静宜……”她不敢叫封号,怕她成为剌客围绞的对象。 “简茹……简茹……”南阳公主一边在方沐霖护卫下躲避打滚,一边伤心惊恐的呼叫宋简茹的名字。 “静宜……静宜……” 上天眷顾,二人居然滚到了一起。 “公主,太子府还远不远?”被方沐霖的人护着,宋简茹看向远处,急切的要去寻找救兵。 乌漆抹黑,南阳公主也不知道,倒是护卫说道:“前面再过两个街道,就是太子府。” “兄弟,请护着我们去太子府。” 护卫一边挡刀一边让二人快后退,“好,那就赶紧往前跑。” 几个护卫在小队长的吆喝声中齐齐护着二位小娘子往太子府方向。 太子府内部,赵曜浑身狼藉的坐在太子面前,他已经三天三夜没休息了,双眼通红,沉闷不言。 风光霁月的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子周围只有万把人,不知能不能挡住一拔又一拔攻打,仿佛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待宰羔羊。 “大哥……”终于,赵曜忍不住开口,声音又嘶又哑。 太子抬起眼皮,脸色苍白,眼尾一抹腥红在黑夜灯火下显得近乎妖治。 “大哥——”赵曜忍不住抱头哭了。 “小九——” 小九二字,让赵曜抬头嚎啕大哭,“大哥,你为什么要等,等的让蒋老狗占尽天机。” 太子轻轻一笑,“天机?”唇角露出讥笑,笑意散去,留下一室寂静。 赵曜被这安静闷得透不过气,生死存亡,只在朝夕之间:“难道……难道……”他们要追随父皇而去? “报……” 突然,一声高昂的请禀声打破一室寂静,急急促促的脚步声竟透出些许生机,赵曜猛得站起迎上去,“怎么回事?” “禀太子、王爷,赵熙、谢衡、方沐霖在太子府外三里地遇刺。” “他们?”太子幽幽而道,好像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大哥……”倒是赵曜双眼的喜悦遮也遮不住。 太子看着满眼含希翼的弟弟点了点头。 “是,大哥。” 赵曜如飞一般出了房间,瞬间带上三千人直奔长街,门口御林军如密林阻隔,也挡不住他势如破竹,红眼杀将,如狼如虎。 长街之上,宋简茹扶着南阳公主半天才往前走了几步,老天爷,这要如何去太子府请救兵,不要没等到那里,她先挂了,眼看护卫受伤的受伤,死的死,她已经怕的无力去逃跑了。 怎么办……怎么办?临死之前,她看向赵熙被剌杀的地方,眼泪直往下留,“公子……公子……”我救不了你。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被御林军包围的赵熙猛得抬头,穿过人群、透过黑夜,好像看到了茹儿,嘶声大吼一声,“茹儿……茹儿……” 那嘶喊穿过层层夜幕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公子,真的是公子,我听到了!”宋简茹松了公主的手就要往剌杀包围圈跑过去。 “公子……公子……”她已经两三天没有看到他了,他怎么样了! “简茹……”静宜公主反手一把抓住了就要被枪刺到的宋简茹。 两人目标太大,方世子的护卫死伤过半,几乎没什么人护在二人周围,眼看那些御林军举刀砍杀过来。 “啊……”南阳公主闭眼尖叫。 “南阳……” 突然有人喊过来,随之,那举砍过来的刀哐咣落下。 南阳与宋简茹又逃过一劫。 南阳仔细朝喊声看过去,“九哥九哥……”她大哭。 赵曜身后,都是举着火把的护卫军,一场厮杀更加猛烈。 皇宫,大宋正四品以上官员,只要有资格进朝殿的来了大半,他们已经为驾崩的皇帝披上了白孝。 成国公高高站在十二皇子、皇后身边,看着身底下跪满了文武百官,不自觉上前一步,把皇后女儿与皇子外孙甩到了身后,真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众……”卿,差点脱口而出,想到事还未成,生生压下张狂,“众大人赶紧协奉常、礼部办好皇上的殡礼。” 大殿内,稀稀落落只有几人回应,成国公的戾气一下子上来了,“奕儿,过来——” 十二皇子平时就惧畏不苟言笑的外公,被他一喝,腿脚不自然一软,“是,国公爷。” 成国公伸手拉过外孙的手举起,“从现在起,由十二皇子赵奕主持圣上殡天之礼,国事朝政亦由他亲理,待圣上归宗祠即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 明知这样的结果迟早会发生,满朝文武真切的听到这句,还是惊诧,忍不住抬起头望向成国公。 成国公满脸威凛,“若有不从者,查抄杀戮,绝不怠赦。” 如果直接杀戮,文武百官或许敢跳脚,可是查抄二字,让他们禁若寒蝉,谁不知道成国公手里握了他们无数的把柄,只要他们敢出反对的声音,他们就能被押上绞刑架。 血流成迹,遍街横尸。 赵曜终于杀出重围,把几个年轻人带进了太子府。 “臣谢衡叩见太子殿下——” “臣赵熙见过太子殿下——” “臣方沐霖叩见太子殿下——” 宋简茹站在赵熙身后,无声的跟着行了礼。 “众爱卿请起。” 一干人等还没来得寒喧,南阳公主扑到太子身边嚎啕大哭,“哥哥,父皇他——” “知道,孤都知道。”太子伸手抚了妹妹的头,微仰头朝天,眼里擒着眼泪,悲愤难咽。 赵曜浑身是血,站在一边,默默陪着流泪。 宋简茹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暗暗靠近赵熙。 赵熙默默的把她半搂到怀里,在避火处没有找到她,他还以为她……,吓得整个人差点都没了魂。 “殿下——” 萧瑟的气氛中,谢衡打破了沉闷,他看向他,仿佛在问,现在该怎么办? 太子看向他,“子衡过来送南阳?” 温和的眼神中透出凌厉,只是那凌厉之光一闪而过,要不是宋简茹刚好看过去捕捉到,她都快被面前苍白孱弱的年轻人骗过去。 是哩,一个从小就被当储君培养的皇子又怎么会没有锋芒,说得难听点,又怎么会是善类。 谢衡拱手,“既已杀进太子府,便于殿下共存亡。” “好。”苍白孱弱的太子现出杀伐果断的气势,突然微笑,“那子衡如何与孤共存亡呢?” 要谢衡拿出实际行动。 谢衡轻笑,“臣可以在短时间内集三万人马。” 三万人马? 不仅太子与宁王惊讶,就连赵熙与方沐霖也惊讶,要知道,整个京畿一带驻兵,除了南阳公主属地一万五千人被太子征用,其余包括御林军都被成国公控制了,那来三万人马。 太子忍不住问:“人在何处?” 他叹了口气,“精兵不多,大多是退伍军人。” 退伍?宋简茹忽然明白三万人马来自那里了,“小舅舅,你莫不是说的镖局与商队?”这几年,从北方退下的老弱病残都被小舅舅安进了这里,一方面解决他们退伍后的生计,另一方面也为美味调料全国范围内的售卖提供了劳动力。 谁都没有想到宋简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个个看向她,她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行礼,“对不起,失礼了。” 太子面带淡淡笑意看了她眼,又看向谢衡,“她说的可对?” “是,殿下。”谢衡道,“为今之计,只能把这些人拉出来了。” 太子殿下看向他,嘴角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消失不见,“小九——” “大哥——”赵曜的目光还落在宋简茹身上,听到大哥叫,连忙收回。 太子深深看了他眼说道:“协助子衡赶紧集合所有人马。” “是,大哥。” “子沐。” 突然听到太子殿下点名,方沐霖连忙应声,“殿下,臣在。” “京城,你最熟,等下我们来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殿下,我……”他现在什么也没有。 太子殿下威严毕立:“子沐,你的职务是圣上、是赵家人赐予的,其他人等没权力捋去你的职务。” 方沐霖愣了片刻,连忙拱手道,“是,殿下,臣明白了。” “嗯。”太子又面向赵熙,“子玄,与成国公这一仗,孤需要你这个度支全力支持。” 赵熙点点头,拱手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好。” 有文有武,宋简茹恍忽觉得这个太子好像帷幄了天下。 “来人。” 马上有仆人进来。 “带南阳与赵夫人去休息。” “是,殿下。” “告诉太子妃,备一桌最好的酒菜过来。” “是,殿下。” 刚与赵熙见上面,还没来得诉衷肠,就要分开,宋简茹握住赵熙的手没动,他低头,在她耳边温柔细语,“先过去休息一会儿,我与殿下商量完就去找你。” “哦。”感觉大家都在看她,宋简茹的耳朵如血泼一般红了,不好意思的跟南阳公主出去了。 夜色静悄,若大的太子府跟没几个人似的,出了太子书房,宋简茹跟仆人拐了两个弯就停住了,“对不起,这位叔,我想就在这附近找个房间休息,等我家夫君与太子商议完事,他好很快就能见到我。” 仆人似是没料到宋简茹有这要求,不过他略思之后,看了眼南阳公主,点点头,同意了,“赵夫人跟我来。” 他们又回头,在第一个拐弯处,进了一间古色幽香的房间,“这是平时待男客的地方,赵夫人要是不嫌弃就先……” “不嫌弃不嫌弃。”这里离太子书房很近,要是赵熙商量完事,就能很快见到她了。 没一会儿,仆人离开,又过了一会儿,太子妃居然带着丫头亲自送吃的过来,“赵夫人!”她笑的温婉,长得端庄大气,就是跟太子一样孱弱,“辛苦你了!” “太子妃你太客气了。”双眼打架的宋简茹连忙起身回礼。 “嫂子。”南阳娇弱的叫了声,委屈的像个孩子。 “南阳——”太子妃过来握住她的手,“好妹妹,苦了你了。” “嫂子……”她扑到太子妃怀里哭了,“父皇他……我们都没办法去……” “好妹妹,好妹妹别哭了……”她跟太子一样柔着南阳的头安慰。 还真有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宋简茹暗暗叹口气,真是生在皇家,争权夺位,连老子死了,都没法去送一程,可真够残酷的。 姑嫂二人哭了一通,好不容易止了哭,太子妃招呼二人吃晚饭,“你们先吃着,我给殿下及众位安排饭食。” 太子妃又说了几句让宋简茹随意不要拘束的话,带着仆人去安排太子饭食了。 太子与几位年轻的臣子商量完事,让他们各自下去吃饭,太子妃站在太子身边,帮他按了按肩,揉了揉太阳穴。 “炅,怎么样?”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此刻,瘦弱的太子虽疲惫,却没有任何颓废之意。 太子妃点点头,“刚才我听说了,谢衡能拉出三万人马,算是添翼了。” “嗯。”太子示意太子妃不要按揉,他拿起筷子吃饭,“这三万人马,要谢赵子玄的妻子。” “……”太子妃不明就理,看向太子。 “五年前,宋氏打了镇国将军府老兵的主意……” “她打老兵的主意?”太子妃惊了一下。 “别惊,她的主意只是商人意图。” “哦。” “却让谢衡抓住了机遇。”太子勾嘴一笑,隐忍坚毅的天之骄子风华正茂。 “殿下的意思是……” 第190章 潘氏 “谢衡从北方调回来的可不是真正的老弱病残。”太子笑着喝了口汤,“他以为孤不知道。”这京城有他不知道的事?放任他动作,就是为他所用,就算今天晚上谢衡不投奔过来,他也会让他投奔过来,没想到…… “士莲——” “炅——” “明天天亮,我们就能进宫为父皇主持殡礼。” 太子妃又惊又喜的抬头,“殿下!”不论什么时候,她望他的目光总是崇拜而爱慕。 太子轻轻颔首,仿佛一切都在他弹指之间。 夜色渐沉,胡乱吃了几口,宋简茹与南阳公主就放下了筷子,太子府下人很快进来收拾了残羹剩饭,二人静默相坐,相视一眼,“公主——” “简茹……” 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或是安慰什么。 “诶!” 二人又齐齐叹了口气。她们被之间一致的行为搞愣了一下,又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年纪稍长的宋简茹开了口,“公主不要担心,我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登基?心想事成?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我相信大哥,他一定会是天下最好的皇帝。” 果然是亲妹,这么挺太子殿下,宋简茹跟着她点头,“公主说得没错,太子殿下一定会顺利登基,一定会肃清一切妖魔鬼怪。” 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熙风尘仆仆进了房间。 “表哥……” “赵熙。”宋简茹立即站到他面前,才两三天功夫,赵熙不仅瘦了,下巴还长出胡茬,她眸中瞬间眨出泪花,两天未见,像是生离死别。 “公主,茹儿……”与公主打过招呼,赵熙的目光落在宋简茹身上就没有挪开过。 诶!这下只有公主一个人叹气了,她识趣的把房间让给了表哥表嫂,耷着脑袋出了房间。 门外,太子妃刚好过来,“静宜——” “嫂子。”她又扑到太子妃怀里,“我想父皇。” “别急,别急,我们会进宫见父皇的。” “什么时候呀?”南阳公主眼泪哗哗直往下流。 “快了……快了……”男人们正在筹划事情,太子妃从不轻易露出只言片语,望向不远处的客厅,里面灯光里,站着年轻的男女,她们相拥而立,情浓意切。 果然是新婚男女,都是过来人,太子妃低头一笑,挽着南阳的手,“跟我去休息一会。” “嫂嫂,我想进宫。” “会的。” …… 姑嫂二人轻言细语,边说边离开了小客厅。 小客厅门口,仆人把门轻轻合上了。 门内,宋简茹问:“公子,太子府外面还打吗?” “嗯。”赵熙头枕在宋简茹小巧圆润的肩头,疲倦的应了声。 居然还在打,宋简茹抬头,“小舅舅是不是出去搬兵了,那些退伍进镖局的人真能帮助太子夺下皇宫吗?” 赵熙没有回她话,而是拥着她坐到榻边,把她抱坐在腿上,“你以为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筹谋是玩的吗?” 宋简茹那懂这些,“公子,什么意思?” “还记得几年前那个丫头辰儿吗?” 宋简茹不解,难道一个丫头还能影响到皇位争夺?“公子居然还记得她?”他可是公务繁忙的三司度支呀。 “那是自然。”赵熙好像想到什么,嘴角冷冷一勾,“姓潘的收买了她。” “潘氏?”宋简茹生气的很,“来太子府之前,梁叔还对我讲呢,她把我所有铺子都抢了。” 赵熙面色蓦然一冷,“这女人还真是死到临头都不知。” “可是……成国公……”宋简茹看向赵熙,“如果他……”替十二皇子夺位成功岂不是…… “不可能。”赵熙冷嗤,突然对她说,“听——” 宋简茹竖起耳朵。 太子府静悄悄,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赵熙示意她再听。 宋简茹又仔细听过去,嚓嚓……嚓嚓…… “好像军靴整齐落地的声音……”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喜道,“太子的军队?” 赵熙双手抱住她脸庞,低头亲了她一口,“乖乖的在这里等我。” “公子,你要出去?” 赵熙放下宋简茹,站起身,“嗯。” 门口,赵左道,“爷,你的战袍拿过来了。” “什么……”宋简茹捂嘴,“公子,你要去打仗?” 赵熙双手又抱住她脸,低眉垂眼看向她,“嗯。” “公子……”宋简茹的心蓦得一紧,双手抱住他劲腰,头埋到他怀里,“能不能别去?” 他摇摇头,“放心,我在北方历练过。” 宋简茹只知道他是个文官,居然要打仗,难道权贵公子们都是多才多艺吗,可是……可是……她的内心极度不安,“公子……公子……” 赵熙修长的手温柔的抚过她的黑发,“里面有床,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们也打进皇宫了。” “公子……”宋简茹紧紧的抱住了赵熙,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刀剑无情吗? “爷,该出发了。” 赵熙低头又狠又温柔的亲了一口宋简茹,松了手,转身,毅然绝然的离开了房间。 “公子……公子……”她追了出去。 太子殿下已经穿好战袍。 汴京夺位之战又开始了。 宋简茹站在门口,腿脚发软,双手攀着门框望向无边的夜色,怎么会这样?她还没来得哭,小喜儿与小怜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夫人……” “夫人……” “小喜,小怜?”心痛的宋简茹看赵熙与太子等人离开,她们两个没事,太好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喜与小怜把宋简茹拉进了房间,三人聊了分开后的经历,一直到半夜,听到杀声震天,她们知道京城夺位的恶战再次来临了。 明明很恍恐不安,心绪没一刻宁静,可当她躺到床上没多久,居然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汴京城经历了什么。 当宋简茹再次睁开眼时,天色明亮,已经是大白天了,她惊讶的一骨碌爬起来,起身的动静,引得小喜与小怜两人齐齐进了房间。 “夫人,洗漱水来了。” 她还有迷糊,“什么时辰了?”她揉着太阳穴问。 “巳时正(早上10点。) 老天爷,一觉居然睡着十点,真是……真是……宋简茹不停的拍头,她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真是……她自责的连忙下了床,快速穿好衣服,像是要做什么急得不得了的事。 小怜按住她有些发抖的手,“郡王没事,夫人你放宽心。” “真的?”宋简茹总觉得心惊肉跳,虽说赵熙领过兵,可他都这么多年没有领兵打仗了,怕是已经生疏了。 眼看自家夫人就要奔出去,小喜儿连忙道,“汴京已经被太子殿下控制了。” “真的?” “是的。”小喜儿道,“你不醒,我们也要进来叫你了,太子妃与南阳公主马上就要出发了,夫人,你也赶紧收拾一下。” “好好好。” 皇宫德英殿,这是皇帝与群臣理朝事的大殿,此刻,太子殿下披麻带孝,高高站在龙椅前,居高临下朝下面看过去。 他左边站着胡子拉茬的赵熙 右边站着同样胡子未修理的谢衡。 大殿正前方台阶下,方沐霖手举大刀,身侧站着排列整齐的殿前侍卫,他们个个虎板脸威威生风,众大臣跪了一地,从上往下看,密密麻麻,让人惨得慌。 赵曜手持宝剑,从侧门进了大殿,快速上了台阶,来到了太子面前,“殿下,太后老人家半边身子动不,不能来德英殿了。” 成国公却不顾反手被捆,拼命挣脱钳制,“赵炅,你把你母后与弟弟怎么样了?难道你也要效古代暴君弑父杀母?” 跪在成国公身后的人听到他如此,个个抬头,议论太子殿下处理事情过于狠毒不近人情。 “是啊,殿下,那可是你嫡亲的弟弟与母后啊!” “殿下,你要真是对十二皇子与皇后下毒手,可怎么对得起先圣人,怎么对得起天下黎民苍生?” …… 有人带头,马上就有人起哄,你一言我一言,仿佛这德英殿不是议朝事的地方,而是某个菜市场。” 太子冷冷扫了眼众人丑态,嘴角轻扯,“王大人,你媳妇为了还高利贷,到底骗了你多少朝庭要事?” “哎呀,老夫真是没脸见人了,请太子殿下一定要明查啊,还老……” 突然,一个砚台从龙椅的方向直接砸向为自己辨别的王大人面前,他被吓得跟杀猪一般躲避,砚台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 王大人止了吼叫,愣愣看向地上的砚台,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蓦然抬头,看向年轻太子。 年轻太子负手而立,丰裁峻厉,望之可威,他……什么时候竟出落成‘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的圣人了? 整个大殿顿时之间哑雀无声。 太子凤眸轻扫,淡淡而言:“什么时候,我泱泱大宋朝,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毒妇牵着鼻子走了。” 成公国嚯然抬眼,目光直直射向太子,难道太子对潘氏动手了? 宋简茹以为太子妃带着她和南阳公主进宫为圣上祭奠,没想到到了她曾经的酒楼——简记,自从知道那个潘氏毒妇就在隔壁,她就放弃简记这幢酒楼了。 “太子妃……”她转头,看向太子妃,刚想问她为何不进宫,反而来这里,觉得这种话好像也不太好问,真纠结之时,灵光特现,“你不是来简记?” 太子妃淡淡点点头,“赵夫人,不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把这毒妇绑出来。” “……”宋简茹大脑闪过很多东西,唯独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来抓潘氏。 太子妃再次点点头,那目光充满了鼓励,“难道你不想为卫国公夫妇出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说……”太多东西涌过大脑,宋简茹都无需要过脑子,好像就明白了本尊所受的一切灾难,得到太子妃肯定的目光,她仰头看天,冬日天气晴朗,阳光刺得她眼疼。 噔噔,她快速走进邻家铺子,在上楼梯时,转身,问向太子妃,“我父母跟她有仇吗?” 太子妃摇头,但她说道:“卫国公与夫人青梅竹马。” 宋简茹点点头,“我明白了。” 噔噔,三步并两步上了阁楼。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潘氏正要下楼,手挽处有包袱,一副要逃跑的样子。 “呵呵……”宋简茹忍不住冷笑两声,又仰头大笑,“哈哈……”笑到要扶住楼梯扶手,好不容易上了阁楼,四周封窗,黑漆漆的。 小怜在宋简茹的示意下,唰唰,快速打开了所有的窗子,整个阁楼瞬间敞亮开来。 宋简茹坐到主位,看着人把潘氏拉了进来,目光冷冷的盯着她,这个赵熙父亲曾经的青梅——一直试图杀掉赵熙的阴毒妇人。 得不到就要毁掉一切的女人,真的太恐怖了。 宋简茹悠悠开口:“我为英年早逝的于善文于公子感到庆幸,幸好他身体不太好,早早离开这个世道,早早离开你这个毒妇,他要是活着,怕也要被你毒杀,还真不如病死,至少这是天命,而不是非命。” 对于抢她铺子的对手,梁叔把能打听到的全讲给宋简茹听了,她嫁给了于伯府体弱多病的庶长子——于善文,嫁过去一月不到就守了寡。 潘氏听了她的话,根本不屑一置,“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活得很透嘛。”她放下包袱,坐到了次位,毫无愧色。 “就因为我父母青梅竹马,在某个场合表现恩爱,落到你眼里,你就觉得我父母故意在你面前秀恩爱?” “没人能越过我过好日子。”潘氏美眸幽幽一眯,如毒蛇的信子一般,让人不寒而颤。 “所以你让人把我拐走,让我父母陷入悲痛,让他们过得生不如死?” 潘氏没想到宋简茹说得这么通透,细眉高挑,“是啊,我可不喜欢看别人家过得和美幸福。”那笑里的阴毒那么明晃扎眼。 “你……个变态狂。”老天爷,就为了这个病态心理,让一个家庭失儿去女、夫妻离心,一辈子过得凄凄惨惨,太……宋简茹死命的压着要暴揍人的心,“你究竟让多少家庭过得支零破碎?” 潘氏故意扳指头一个一个的数,“哎呀,太多了,不记得了,不过,不管是卫国公府,还是附马府,都在我的打击报复之内。” “你……”宋简茹真是被恨得牙痒,嚯一下站起身,“来人,把她带下去。” 第191章 升两级 “哈哈……哈哈……”潘氏突然仰头大笑,“想抓我?” 宋简茹冷眼。 “就凭你们?”潘氏不屑一置,拔了拔放在桌上的包袱,“你以为这是我逃跑的家当?” “难道不是?” “哈哈……”潘氏再次大笑,红如豆寇的长指甲不轻意般挑开了包袱系扣,像账薄一样的东西露出一角。 宋简茹不明所以看向她,却并没有开口问。 潘氏见她不问,“不敢兴趣吗?”眼角上挑,一脸兴味,暗示宋简茹包袱里可是了不得的东西。 宋简茹当然感兴趣,可也不会掉进她挖的坑,冷哼一声,“来人,把这女人带下去。” 两个侍卫兵连忙上前架潘氏胳膊,那曾想她猛然拿起包袱砸向两个侍卫,包袱中的册页瞬间飘了一地,宋简茹还没看清册页上写的是什么,那潘氏居然纵身一跃,从高高的阁楼跳下去。 她连忙跑到到窗前,这面窗是后巷,太子妃有让士兵包围这座阁楼,可是此时,一群侍卫被另一群人缠着,根本没注意到窗口有人跳下。 宋简茹眼睁睁的看着底下有人接住了潘氏,把她抱上马,“抓住她,抓住她……”她急得尖叫。 太子妃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跑就跑了。”不急不淡。 “什么?”宋简茹转头,惊疑不定的看向她,“你不是要抓她吗?” 太子妃轻轻一笑,“是,能抓住当然好,抓不住也没关系。” “……”宋简茹被太子妃的话说蒙了,那她上阁楼来干什么,专门来打草惊蛇,让她逃跑? 太子妃嘴角微带笑意,弯腰蹲下,拾起地上散落的册页,“京城被抢的铺子契都在这里了。” 宋简茹连忙弯腰,把地上的册页一张一张捡起,还真是各式铺子契,“难道都是她抢的?” 太子妃轻轻一笑,“差不多。”说完,伸手把册页给了身边人,“走。” 宋简茹愣住了。 太子妃走了几步,身后没有脚步,转头,“不想走?” “太……太子妃,我没抓到人。”她不怪罪她? “我说过了,无妨,我们去宫中。”说完,转身下了楼梯。 宫中?能进吗?宋简茹很迷惑,不得不跟太子妃一起下了楼阁,出了这幢不起眼的食肆,转头朝它看了看,满心都是疑惑,难道真是来打草惊蛇?打什么草,惊什么蛇?皇宫内,成国公被太子制服了吗? 她的心情很不好,没想到抓个人都不抓不住,很懊脑。 一路上,宋简茹总觉得也许皇宫仍在成国公把持下,太子殿下并没有把控局势,一直到宫城门口,她们可以畅通无阻进去后,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太子真的控制住了皇宫。 太子既以归位,皇帝殡天,国丧大事很快上了正轨,宋简茹不仅见到了赵熙,还见到了来宫中参加国丧的卫国公夫妇。 “爹,阿娘……” “嘘。”停柩大殿内外,跪满了文武百官、世家勋爵。 宋简茹点点头,与他们跪在一起,跟着众人,丧事司仪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这样如木偶一般进了三天三夜,一直到宁王赵曜护送先皇灵柩前往皇陵,一场国丧才算告一段落。 国丧告段落,先皇登基随即开始,宋简茹见到了久违的陆前相陆大人,没想到主持新帝登基的人是他,她实在没忍住,在赵熙与她站到一起时,低声问,“皇后、十二皇子呢?” 赵熙轻声而回,“皇后被废,十二皇子被软禁。” “成国公呢?” 赵熙朝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才又轻声道,“成国公被抓了,不过可能要等登基之后国事稳定了,新皇才会处理。” “哦。”宋简茹隐约明白,太子大概是为了稳住时局。 等宋简茹与赵熙一起回附马府时,他们的新婚蜜月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在这场新旧皇帝交替之际,京城世家、文武百官,都如赵熙与宋简茹一般,瘦脱了好几斤,当然与去官丢职,甚至流放斩首,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京城算是彻底变天了,一朝天子一天朝臣,宋简茹认识的陆先生,再次被启用,任中书令。 什么是中书令呢? 宋朝中枢机构为“二府制”,即设中书和枢密院两个机构, “中书”,管文,分三省,分别为尚书令、侍中、中书令,三个都属于宰相;枢密院管军队,是宋朝军事权力中心,权等丞相。 那么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又是什么关系呢,陆先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中书制定意旨,尚书省负责执行,门下省负责去做。 这样看懂了,中书令是丞相中的丞相,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宋简茹知道后,为梓安偷偷乐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小子只要自己不走歪,以后的仕途会顺畅很多。 “夫君,那你呢,助圣上登基,也得到升迁了。” 赵熙躺在床上,宋简茹伏在他心口,他闭目养神,一个月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难得晚上早回来,困意来袭,说着话就要睡过去。 久久没听到赵熙的回话,宋简茹从他心口抬起头,好像睡着了,她轻笑一声,“算了,明天再问你。” “户部侍郎。” 她正准备睡觉,没想到他竟回答了,“升了几级?” “一级。” “才……才一级?” “嗯。”赵熙长胳膊一搂,又把她搂到心口,软绵绵的伏在他心口,他感觉安心。 “四品升到从三品?” 宋简茹撅着小嘴巴,“皇上还真是小气,就升一级。” 赵熙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夫君才二十三岁,就升到从三品了,有些人一辈子未必爬到这个官职。” “说得也是。”宋简茹也觉得自己想当然了,转念又觉得不对,“你不是郡王嘛,本身就是从三品呀。” 赵熙又笑了,“这是两码事。” “有区别吗?”宋简茹不懂这些。 一个是实权实职靠实力拥有,一个是出生就拥有的勋爵,根本不需要奋斗就能获得,就是社会上所谓的含着金汤勺出生。 “睡。”赵熙太累了,身子往被窝里埋了埋,胳膊一伸把宋简茹往怀里带,紧紧的拥着她。 “公子,我还有衣服没脱呢?”宋简茹钻出被窝。 赵熙笑着睁开眼,“这么有劲折腾,是不是想我做些什么?” 宋简茹转头,娇嗔,“公子,从结婚第二天进宫,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你可没睡过几个囫囵觉,竟还有这个闲心情。” 诶,赵熙忍不住摇头叹息,“你也知道我们成婚一个月了,你夫君……” 宋简茹赶紧捂住他嘴,“我听说皇帝驾崩,民间有忌讳是不是?” 赵熙点点头,“嗯,有!” “那你赶紧乖乖睡。” 不乖乖睡,又能怎么样呢,赵熙再次合上眼睛,“快点,我真要睡了。” “来了,来了。”宋简茹很快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不知怎么回事,她今晚有些兴奋,“公子,抓到潘氏了吗?” “太子殿下的事,轮不到我操心。”他说。 “还有成国公呢,还没办他吗?” 赵熙又睁开眼,“你今天倒是关心国家大事呀。” “是啊。”宋简茹笑道,“被潘氏抢去的铺子,生意都恢复了,可是一天不抓住她,总觉得她会在某个地方钻出来咬我们一口。” 赵熙大手抚她柔软圆溜的后脑勺,“新皇刚刚登基,有些事还在等机会,估计年前不会办成国公,仍旧让他呆在牢里。” “我说是潘氏。”成国公府满府的人都被抓了,成国公的头衔已经被捋了,以后会赏赐别人了。 “没有了成国公,潘氏能溜达什么。”赵熙不以为意,甚至他知道太子为何故意放走潘氏,不过这些事关国之事,他不会过多的说什么,以免为小妻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是叫人心不安。” “放心,会有人收拾她的。” “哦。” 新婚一个月在动荡不安中终于渡过了,赵熙又休息了两天,刮胡子,养足了精神,终于又恢复到那个丰神俊朗、漂亮到让人赏心悦目的翩翩贵公子了。 国丧影响下,两口子连回门礼都没走成,只好把平常蹿门当回门了,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一切都动荡不安,京城世家几乎都关着门过日子,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到什么事件当中。 卫国公见过女儿之后,把女婿单独拉进书房,“听说圣上允许衡儿带兵之事与柔儿有关,怎么回事?”他知道攻进皇城捉住成国公,谢衡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 赵熙点头,“嗯。” 卫国公连连摇头,“什么嗯,你倒说说怎么回事?” 在这场皇位交替之中,卫国公世子出了大力,加官进爵又升一等非常荣宠,可是这些都是男人们的本事,男人们为家、为家族争利益什么都应该的。 可是女孩子不同,他们若是身受皇恩荣宠,要么是皇妃,要么妇凭夫贵,女孩子自己有本事,好像并不是件好事。 赵熙看着紧张的岳丈,看在他为女儿焦虑着急的份上,微笑道:“茹儿调味料的生意做的广,需要马车队、镖局,这些都需要人手,她向谢衡提议用老弱病残的老兵……” 还没有说完,卫国公打断他的话,“小衡利用了这样的机会,这些年一直往京城输松兵卒?” 果然是权贵,卫国公一言中的,“嗯。” “老天爷,镇国大将府的爵位已经有人继承,一门不能出……” “父亲,圣上已经同意谢衡领兵打仗了,不论在家中继不继承爵位。” 卫国公一脸愁容:“可是大宋祖训……” 赵熙年轻,不拘泥什么祖训,微笑道,“父亲,这一次要不是太子自己准备充分,又加上小舅爷的三万擅骑人马,皇宫不一定会攻下。” 太子与成国公两兵交战时,几乎所有世家贵族,他们都关上门大吉,根本不管京城局势如何,很多人持观望与不站队的想法,想混一天是一天。 赵熙被老爹拉走,宋简茹与卫夫人聊天,发现她整个人精神不震,“阿娘,从皇宫回来还没缓过神来?” “缓过来了。”可能是失去孩子呆在庵里久了,谢明珠很多时候并不喜欢多话。 “阿娘为家里的事操劳累?” 卫夫人谢明珠垂头,低了句:“是啊。” 宋简茹轻轻一笑,双手握住她的手,“阿娘,要是不喜欢,就还麻烦嫂子当家,行不行?” 谢明珠很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世道不仅男人喜欢权力,女人也是,只是大部分女人只围着灶台、为着家传,她们的权力就在灶台上,像卫夫人这样的人,主持中馈就是她权力天下。 她好像不想舍弃当家做主的感觉,宋简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该怎么劝卫夫人?有吃有喝,不要操心等吃躺睡,该是多少好的放松人生啊,为何非要主持中馈呢,吃力不讨好。 宋简茹果然是拥有现代自由灵魂的人,她根本没考虑过,古代女人,除了嫁妆,一切都依靠男人赚钱养家,那来资本等吃躺平。 见她不说话,宋简茹道,“阿娘……” 谢明珠抬头,“你是不是觉得阿娘很没用,连中馈都主持不好,我……”她很难过,“都不能给你作榜样,要是驸马府不让你主持中馈可怎么办?” “……”这是问题吗?宋简茹心想,她巴不得不主持中馈呢,吃力又不讨好,还不如自己在外面做生意来得爽利。 后来,她又劝了劝,卫夫人好像陷入了自己是废物的感知里,根本不想放弃中持中馈,她想用中馈来证明,不过十多年没理家事,理起来比谁都好。 宋简茹心想那就随她意。 午饭过后,卫国公府一家子坐一起消食,宋简茹总感觉大嫂的目光时有时无看向她,没过一会儿,她读明白她的眼神了。 她要约宋简茹出去聊聊。 宋简茹隐约明白嫂子要叫她出去干什么,行,那就出去看看。 第192章 下厨 冬日午后,姑嫂二人站在向阳的走廊里,没有风,太阳照在身上暖气洋洋的,让人心生安宁。 宋简茹不是真正的古人,虽然在大宋生活了快十年,却仍旧用双手养活了自己,几乎不存在依靠别人,当然生意能平稳做大,除了有赵熙这个乐安郡王照拂,还有小舅舅的推波助澜,但这些也是建立在她靠自己双手、能力的基础上,没有像此时大部分女人一样,在家靠父母,出嫁靠夫君。 “大嫂——”作为妹妹,宋简茹先开了口,笑眯眯的请文宛兰坐到靠栏杆的石凳上。 文宛兰客气礼让,让她先坐下,最后二人齐齐落坐,相视一笑,“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真不错。” 二人目光错开,看向廊外风景,大家都心知肚名要谈什么,却谁也不好先开口,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一个是卫国府未来的女主人,一个只是外嫁的小姑子。 阳光温暖,熏的人昏昏欲睡。 作为现代人,宋简茹喜欢把事情简单化,她收回看风景的目光,看向文宛兰,“大嫂,母亲曾为我伤了好多年的心,现在年岁又长,可能在家事上有些吃力,要是可以麻烦你多帮衬一把。” 果然母女连心,女儿偏向母亲,她只是迟疑了一步开口,小姑子说出的话处处为婆婆着想,明明是多年不主持家事,做起事来吃力,她偏偏说是年岁渐长精力不够,让她怎么开口嘛。 文宛兰心道,看来这些事只能跟夫君讲了,面上却一脸和气,“那是自然,小姑你不说,我也会这样的做的,要是母亲肯不为我们这些小辈操心,我还巴不得呢。” 啧啧,听听,这对婆媳都想主持中馈,宋简茹能说什么,一个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现在情绪都陷在当家主持中馈上,根本没想过放手让小辈来;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大嫂,精力充沛,又是嫡女以当家主母培养的,一进卫国公府就接手了中馈,半路上被出庵堂的婆母接手,任谁心里都有些想法。 罢了罢了,宋简茹心道,她再找机会劝劝卫夫人。 “夫人——”小喜儿在身后叫道,“天色不早,您该回去了。” 姑嫂相坐,早就无话可说了,小喜儿叫的真及时。 时间不算晚,马车行走在京城大街上,一个月前,这里还曾兵戈相见,此刻早已了无踪迹,这场夺位之战怕只能出现在史册上了。 “公子——” “嗯?”赵熙假寐,听到小妻子的声音,张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马车外,“怎么了?” “有卖栗子。” 赵熙笑了,马上让车停下,让人去卖。 “公子,我们一起下去买,好不好?”宋简茹扯着赵熙的袖子,一双月牙眼含笑带娇。 板栗这样平常的零嘴,驸马府里肯定有,只要想吃,一句话的事,可是今天,宋简茹就想让公子陪她下去一起买,吃不吃不重要,她要的是公子陪她的这种感觉。 赵熙当然宠溺一笑,由着她的性子,撩起袍角先下了马车,转身,伸手扶着小妻子,半抱着把她带下了马车,走到挎篮的小贩前。 “小哥儿,这栗子怎么卖?” 小贩哥没想到这么贵的人会亲自过来买自己的板栗,受宠若惊,连忙陪着万分小意,“三十文一斤,贵人。” “给我挑五斤好的。” “好咧,贵人。”小贩哥连忙放下挎篮,拿了油纸挑起栗子,一边挑一边询问贵人行不行,不行的就不放油纸重新挑。 “生的?”赵熙看向小妻子。 宋简茹点点头,“回家我自己炒。” 自从三年前宋简茹去南方游历,赵熙就再也没吃过她做的菜,喝过她做的奶茶,听她这样讲,眉眼俱扬,“今晚上,你亲自下厨?” 宋简茹原本只想捣鼓糖炒栗子,看到公子期待的眼神,笑着点头,“好呀,公子想吃什么?” “只要你烧的,我都喜欢。” 嘻嘻,公子居然也会说土味情话,宋简茹龇牙一笑,双手抱住他胳膊,初冬街头,寒风萧瑟,一股清冷气息,可是公子是温暖的。 二人一边等小贩挑栗子,一边议论晚上回去做什么菜。 “冬天到了,就做些暖身体的菜式。”宋简茹第一个想到的是羊肉,大宋人又以羊肉为主,“来个羊方藏鱼怎么样?” “羊方藏鱼?”赵熙想了想,“好像在古书上看过,但没吃过。” 宋简茹笑靥如花,在中国古菜中,‘羊方藏鱼’曾被称为中国第一名菜,有四千多年的历史,这道最古老的名菜至今仍在徐州一些饭馆中流传。 羊方藏鱼在现代也叫套菜,属于二套菜,其做法是将鱼置于割开的大块羊肉中,加上调料同烹,蒸炖皆可,其味鲜美无比。 “公子,知道鲜字。”她俏皮的仰头望向赵熙。 赵熙垂眼。 阳光普洒的大街。 二人依偎,四目相对,笑意暖暖,幸福流淌。 “当然知道,一个鱼,一个羊,合二为一。” “那你知道它的来由吗?”宋简茹笑问。 “你知道?”赵熙微笑的脸,在阳光下,暖化她的心。 “当然。”宋简茹得意的一昂头,“传说彭祖的儿子一日捕得鱼一条,拿回家让他母亲烹制,当时他的母亲正在炖羊肉,于是就把锅中的羊肉剖开,把鱼放了进去。彭祖回家吃羊肉,觉得鲜美异常,与往日大不相同,就问怎么回事,得知其妻做法后,如法炮制,果然是鲜香非凡,这就是羊方藏鱼的的传说。” “还真是个无巧不成书的美妙故事。” “那是自然,有很多美食后面都有这样的故事。” “是嘛,再讲一个来听听。”赵熙长身玉立,俊朗非凡,就是身上吊了个小娘子,成了街头风景。 宋简茹又讲了个三丝敲鱼的菜谱故事。 蹲在地上挑捡板栗的小贩哥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听故事,没想到贵人知道的真多。 街道正对着某家酒楼,下午时光,原本不是吃饭的时辰,可是一直忙于大哥登基善后之事的宁王,刚刚吃好饭,吃饱后,消食,打开了临街的窗子,普一望向外面,街对面相依而立的俊男美女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阳光普洒,给街道上的男女镀上了一层融融的暖色,低语浅笑,和美的剌人眼。 “好了吗?”宋简茹在公子面前卖弄了一番美食故事,心头意满,要回家做大餐了,终于想起催小贩哥要板栗。 “好了好了。”小贩哥连忙起身,双手捧着板栗递给贵人。 赵左上前,一手接过栗子,一边付了钱。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小贩哥高兴的看着半角银子,真是赚大发了。 赵熙挽着宋简茹的手回马车,把宋简茹抱上马车后,他悄悄向后不经意般扫了眼,那扇临街的窗刚巧合上,他冷冷的勾了勾唇,撩起袍角,瞬间进入了马车。 冬天天冷,宋简茹回到驸马府与赵熙一起给驸马夫妇请过安后就回到了轩敞居,连忙到小厨房看有什么食材,看今天晚上能做什么好吃的。 还真有一条大鱼,今天晚上的羊方藏鱼是跑不掉了,用了鱼段肉藏在羊肉里,余下的鱼头,那就来个鱼头浓汤,冬天天冷,吃这个再好不过了。 最近一个月很累,宋简茹并不想多做什么,有了汤,又有一个羊方藏鱼,那就再搞个主食,搞什么呢,想了想,就来个薄饼卷菜,这是很普通的一种面食,和的柔软油润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摊放在平底锅里,烙成带有细细糊斑的薄饼,又软又薄,卷菜吃太过瘾了,就它了。 宋简茹让人切了可以卷的蔬菜,细细的,卷入薄饼,蘸上她调做的菌茹芝麻酱或是牛肉花椒酱,不要太美味。 怕桌上的菜太少,不好看,宋简茹想想又做了道干炸响铃,蟹黄虾盅、茶香鸡。 五菜一汤一主食,总可以了。 小吉儿见宋简茹要收兵,连忙提醒,“夫人,甜食、饮汁呢?” 对哟,公子喜甜食。 宋简茹拍头,她怎么把公子的喜好给忘了,连忙上手,时间来不及了,她做了个最简单、最原汗原味的甜点——蒸南瓜,就是把南瓜切成小段隔水蒸。 饮汁也是做最简单原始的,——奶茶。 “当当当。”宋简茹拎着食盒,人没到小厢房,声音已经到了。 走到门口,守门口的小查儿才伸手‘嘘……’ “谁?”宋简茹惊讶的压低声音,脑子闪过聂先生,毕竟曾经他与公子焦不离孟的。 小查儿摇头,“是驸马爷。” “……”宋简茹顿住脚步,无论在做赵熙丫头还是结婚一个多月,她从没有见过驸马爷来赵熙的院子,不是去书院,就是让人把赵熙叫过去。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目问小查儿。 小查儿摇头。 那她要不要进去呢?正在纠结时,赵熙送驸马爷出来。 驸马爷上官文卓从里面出来,宋简茹赶紧退后让到一边。 上官文卓目光扫到她手中食盒,“晚饭?” “是,父亲。”被撞上了,宋简茹连忙把食盒递给了边上的小查儿,上前行礼。 驸马爷脸带笑意,望向儿子,“既然这样,我就在你们这里凑和一顿,省得再回去吃,麻烦。” “……” 赵熙夫妇齐齐看向驸马爷。 望人的目光、角度,神奇的一致。 上官文卓被尴尬的气笑了,“这是什么眼神,为父不能在这里吃?” “能能……”宋简茹见赵熙一脸淡漠疏离,连忙陪着小心上前,“父亲,请——” 上官文卓看了眼不情愿的儿子,鼻子轻嗤一下,又转身进了儿子待客的小厢房。 虽然赵熙在,宋简茹总觉得公公在这里吃,有些怪,进屋之前,想了想,对小查儿说,“你去把公主请过来,就说公子请公主殿下一起吃晚餐。” “是,夫人。” 赵熙宠宋简茹,院子里谁都知道,小查儿不再另外请示,连忙去请公主。 既然驸马与公主过来吃,宋简茹干脆把鱼头浓汤变成了火锅底,赶紧让丫头婆子备了十多样时蔬、切薄的牛羊肉。 今晚就来顿团圆的火锅宴。 桌子不大,中间放了碳火小炉,鱼汤在上面烧得咕嘟咕嘟,奶白色的汤,蒸腾的热气,莹绕在小小的厢房里,瞬间让小厢房有了家的味道。 上官文卓一边喝大麦茶,一边看儿子与媳妇摆盘置筷,心头升起异样感受,他不是平民出生,虽不及公主身份尊贵,也是京城清贵世家,家中规矩颇多,不比皇家少,几乎看不到儿子小厢房内的情景,这种情景,他只在游历中体会过,普通平民之家就是这样聚集而餐,自已动手,有其乐融融的家的味道。 家?不要说与儿子一起吃饭了,就是夫妻,他与惠平公主平时各吃各的,互相不打扰,清冷的很,想到这里,他渐暖的心头瞬间变凉。 垂下眼皮,兀自喝茶。 “公主殿下来了。” 突然,丫头揭起门帘唱声。 除了宋简茹,上官文卓与赵熙俱是一愣,下意识相视一眼。 难道她叫的唐突了?宋简茹连忙对二人说道,“是我请母亲过来吃晚饭的。” 原来如此!驸马爷心道,他就说太阳怎么从西边出了。 原来是茹儿叫的,赵熙嘴角上扬,与宋简茹一起上前迎接母亲的到来。 公主冷冷的看了眼驸马,又扫了眼餐桌上的菜,简简单单,却架不住滚汤热气腾腾,竟充满了烟火气。 她走来时,冰冷的手脚瞬间有了暖意,甚至……她的心……在听到儿子叫她过来吃晚饭时就变得暖和了。 “父亲,母亲,天冷,我就弄了个简单改版的拔霞拱,吃着热乎,希望你们喜欢。”说完,引公主坐到驸马爷的身边。 第一次,上官文卓坐在主位,见了公主没行礼,也没让位。 “你来啦。”面上淡淡,手却拿了筷子递给惠平公主,“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将就着吃几口。” “……”刚才是谁非要赖在这里吃的,宋简茹真是佩服驸马公公这一倒耙。 第193章 要不 惠平公主站在桌边,神情淡淡,目光不知落在翻滚的鱼汤上,还是漫不经心的看向驸马爷,宋简茹看不分明,人是她请来的,硬着头皮也要打破莫名升起的尴尬。 “母亲……”她轻轻挽住公主胳膊,请她落坐。 惠平公主收回游离的目光,看向儿媳妇,淡淡的神色未变,就是没有顺着宋简茹的意思坐下来。 “母亲……”宋简茹让嘴角上扬,笑意满脸,“今天桌上的菜都是我做的,公子说味道还不错,特请母亲过来偿偿。” 媳妇亲手做?惠平看向儿子。 赵熙微笑,“母亲,茹儿做的菜虽不如宫庭御厨做的精致,可是味道确实不错。” 在这个世上,除了皇帝、儿子,惠平公主可以横着走,不用考虑任何人的心情,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儿子开口了,她压下心中莫名不快,坐了下来。 老天保佑,宋简茹在内心道,以后,她再也不随意请公主婆婆吃饭了,就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安顿好公主,她坐到公子身边。 驸马爷看了眼未接他筷子的公主妻子,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望了眼儿子、儿媳妇,二人还没有拿筷子,好像在等什么。 他伸筷子,桌上几样菜式认识,又似没吃过。 宋简茹看到驸马爷顿住筷子,连忙站起身介绍,“父亲,这个叫羊方藏鱼,边上是三丝敲鱼、干炸响铃,蟹黄虾盅、茶香鸡,还有一道主饭——薄饼卷菜。” 驸马爷上官文卓点点头,“听说过羊方藏鱼,倒是没吃过。”说完夹了一筷子,由于鱼塞在羊肉内,一筷子下去,羊肉酥烂,倒是连鱼带羊肉都夹到了,他偿了一口。 “父亲,味道如何,还合你口味吗?”儿媳妇双眼如月牙,跟着孩子一般讨喜,上官文卓因为公主带来的心烦意乱,不知不觉被抚平了。 “嗯。”上官文卓说道,“走南游北,吃过不少地方的羊肉,第一次吃这么没有膻味又酥烂的羊肉,味道确实不错。” “多谢父亲喜欢。”听到夸奖,宋简茹挺高兴,连忙拿了公筷与小碟,连忙给公主婆婆夹了一筷子,“母亲,冬天天冷,吃点羊肉暖和。” 惠平公主饮食上一向避腥去膻,像羊肉与鱼肉,正常情况下,很难上她的餐桌,目光里,丈夫又夹一筷子羊方藏鱼,儿子也伸筷子,二人似乎都喜欢吃。 宋简茹见公主就是不动筷子,又有些尴尬,余光里,温热的奶茶正冒着热气,老天,她怎么忘了,女人都喜欢喝奶茶,连忙拿起茶壶给公主婆婆倒了一杯,“母亲,要不,你先喝杯奶茶润润喉?” 大宋人饮茶的种类很多,像西域流传过来的奶茶也有,不过喝的人比较少,惠平公主喝过,并不喜欢有腥气又咸口的奶茶,一桌子没有她能吃的,抬眼,儿媳妇笑如月牙的双眼殷殷的望向她,隔着中间翻滚的鱼汤热气,似乎让驸马府有了不同的味道。 伸手接过杯子,下意识低头抿了一口,竟是香浓的甜味,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奶茶滑入口中,绵长浓甜,竟如此好喝。 又忍不住低头喝了几口。 好像还不错,宋简茹暗暗拍拍心口,终于让公主婆婆喝上了,终于不那么尴尬了。 一切微妙的气氛其实都落在两个男人眼里,小妻子照顾好公主娘,赵熙心情相当不错,伸筷子夹了肥牛片放到鱼汤锅里涮,涮好后又蘸上调好的美味酱汁,放到宋简茹的碗里。 “谢谢公子。”宋简茹侧脸朝他一笑,笑里带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撒娇味。 忙了一个晚上,宋简茹真的饿了,也不管驸马公公与公主婆婆,一筷接一筷子,裹腹美味。 赵熙见她这样,知道饿了,与她相处几载,自是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肥牛内、羊内片不停的涮出来蘸酱。 “公子,帮我卷个薄饼。”这个饱腹,鱼汤翻滚,热气腾腾,一个月的紧张生活,突然放松,宋简茹吃嗨了,一边舀鱼汤,一边使唤矜贵夫君。 赵熙忽略父母目光,随意自然的给小妻子卷薄饼,“要不要夹块羊肉?” “好啊,那味道就更好了。”宋简茹笑着伸手等赵熙的薄饼。 修长的手指,一只拿筷子,一只托着薄饼,那怕卷个饼,都是肆意的矜贵、优雅,三两下就卷好了一只,伸手递到她手中。 宋简茹刚要欢天喜地接过,一转头,驸马公公、公主婆婆二人齐齐看向她。 “那……那个……”她尴尬的把赵熙的手推到公主婆婆面前,“母亲,您先偿。” 赵熙抬眼看向公主娘,在他记忆中,母亲不喜腥、膻之物,刚才薄饼被他卷了一块羊肉,“我……”他刚想给母亲重新卷一个,惠平公主接过薄饼,低头咬一口,轻轻嚼了几下,又喝了口左手端着的奶茶。 母样居然吃了?赵熙心道,难道他小时候的记忆有错?一想到是小时候的事,蓦然觉得可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母亲早就改变口味也说不定了。 转头看向父亲,“父亲,你要来一个吗?” “……”上官文卓正在发愣,自从与惠平公主成亲以来,他们很少同桌吃饭,就算一起,也都是正式场合,两人相敬如冰,清清冷冷,何曾像今天晚上吃过一顿家常便饭,没有,从来没有。 “父亲……”父亲走神,赵熙又轻声问了一次。 “来一个,我也偿偿。”驸马爷说不上此刻什么心情,总觉得儿子的小偏房特别的温暖,不要说,冬天吃这种汤翻滚的锅子,果然不一样。 伸手就去夹肥牛肉等生肉、生菜往锅里涮,一边伸手接过儿子卷的薄饼就着吃,“好像有一种到夜市排档、塞外野宿的感觉。”一手抓饼,一筷夹肉,大口朵颐,酣畅淋漓。 吃得欢畅,让他神情发松,不自觉脱口而出。 赵熙虽没有像驸马一样游历四方,却也去过北方打仗历练过,“是有这种感觉。”他附合。 宋简茹跟驸马一样曾游历四方,她马上深有同感,“不过,夜市排档,塞外野炊,可没这么好的食材,只能说有点像的感觉。” “哈哈……”有共同语言,驸马一下子放开心房,“熙儿媳妇,你是怎么想到吃这种锅子?” “……”宋简茹差点被问愣住,幸好反应快,“实在是因为鱼头太大,熬出来的浓汤太有滋味,忍不住就想唰菜。” “忍不住的好,忍不住的好。”附马爷越吃越欢,桌上的生菜、生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熙儿媳妇,要不下次弄个真正的拔霞拱?” “可以啊。”宋简茹吃的不比驸马少,很嗨。 渐渐的,桌上变成了驸马爷与宋简茹两人说游历、侃见闻。 赵熙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帮小妻子涮肉蘸酱,嘴角总是不经意上扬,宠溺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小妻子。 他们结婚一个多月了,是的,他与她终于执此之手,以后,每个日子,都能这样简单与快乐! 惠平虽是最尊贵的公主,住过天下最荣华富贵的皇宫,却实打实是个没有出过京城的宅女,开始时,内心还有些不渝,不高兴,听着听着,就被上官文卓与宋简茹的游历给吸引住了。 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精彩?能比过繁华富贵的汴京、皇城? 这顿饭也不知吃了多久,反正离桌时,桌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 明明没有喝酒,驸马爷一张脸红得跟喝了多少酒似的,整个人显得很亢奋,在他的游历中不能自拔,要不是意识到缠着儿媳妇说话不妥,今天晚上能拉着宋简茹说个不停。 被惠平公主拉走时,他还停不下来,竟拉住惠平公主的手道,“真的,有一天,等你去大漠了,你就知道了,站在高高的土丘上,仰首,一望无垠,你会被无尽苍穹衬托的渺小,连蝼蚁都不是……” 惠平公主的手几不可见的僵住了,内心明明如波滔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抬眼,望向激昂抬头的丈夫。 驸马含情朗诵:“大漠孤烟……” 夜色中,驸马夫妇二人的声音消失在回廊拐弯处,赵熙与宋简茹两人才转身回院子。 “公子,你吃饱了吗?”她抱着他的胳膊,今天晚餐的菜并不多,且被驸马爷吃了大半,她好像也吃的不少,“你光顾着给我涮肉,肯定没吃饱,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笑脸仰面。 赵熙垂眉低眼,伸手揪揪她小鼻子,“晚上不能吃太饱,可以了。” “嘻嘻,公子,你怎么跟女人一样,还保持身材呀。”宋简茹言笑笑嫣嫣,竟调笑起赵熙。 “胡说八道。”赵熙捏住她小鼻子。 “唔唔,我喘不过来气啦!”宋简茹被憋的真跳脚。 “哈哈……”赵熙忍不住仰头大笑。 一个晚上,驸马府两个男人俱大笑,好像真有什么不同了。 京城皇宫,新帝登基一个月,更深夜露,仍旧在灯下勤政,灯芯蓝光跳跃,房间内的碳火渐渐由红变黑,火光少了,暖气也跟着少了。 内侍连忙小心翼翼的让小宫人加碳,保持御书房的暖气,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一个黑衣人,“小的叩见圣上。” “起来。” “谢主隆恩。”黑夜人走到办公桌前,“禀圣上,那姓潘的女人躲到了陈桥北边一个小山村,目前,还没有发现她对成国公的贪银动手,所以,我们暂且认为贪银藏在陈桥附近。” 赵炅放下手中笔,抬头,“不要松惕,一定要揪出这笔贪银。” “是,圣上。”黑衣人又汇报了京城各世家的情况,其中说道,“今天晚上,手下来禀,驸马爷与赵熙今天晚上都大笑了,先帝刚殡天,他们这样大笑,是不是不妥,要不要……” 赵炅一个制止的抬手,“不要轻举妄动。” “是,殿下。” “不过,京城半年不得举行过于热闹的喜事,世家子弟,最好不要有刚好符合时间的孩子出生。” “是,小的明白了。” 一眨眼功夫,黑衣人消失在御书房。 新帝收回目光,看向办公桌上某份批奏——准谢衡为北营御林军都统,率五万京畿之兵驻守留陈北。 “兄弟二人一个是镇守北方的兵马大元帅,一个是京畿都统。” “回圣上,方世子是京城兵马指挥使。” “是啊,谢、方两家是姻亲。”这两家几乎把控了京城与北方边陲,要是他们有异心的话,朕该怎么制衡呢? 夜色深深,万籁俱静。 冬天的被窝,特别适合孕育小生命。 赵熙在紧要关头刹车。 “公子,你怎么啦?”宋简茹浑身是汗,曾想过千遍要扑倒公子,事实却是,他被公子吃的欢畅,正在紧要关头,突然停了。 那种不上不下的难过感觉,大家都懂的,省略n字,她忍不住弓起身子,迎着要贴上去。 赵熙双手撑在宋简茹身侧,“不行……” “……”她不解,睁开眼,眼尾红红,像是一颗诱人的红樱桃。 “圣上……才……我们……”要按严格规矩,所有敦伦之事都应当禁止的,可是这种事怎么能禁止呢,自然禁止不了,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弄出的人命不要在那个时间段出生,也没人管,要有先帝驾崩后九个月出生的小孩,没权没势没人红眼没人盯没事,一旦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会被御史台参到丢官去职。 公子话没有说全,宋简茹还是听懂了,在现代某些地方好像也有这样的忌讳,不过也是小众的,人们口上说说而以,没有人真的去查,但是身为从三品实权侍郎,赵熙的身份极度敏感,要是被有心人掺一本,又恰好有人要整他下台,那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宋简茹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公子,你……” “要不,我去喝碗避子汤再来。”赵熙浑身也崩的紧,剑在玄上,他急着要发呀! 第195章 念瑜 赵曜却放下杯子,他的侍从连忙上前,替他拿筷布菜,转眼间,他竟自顾自的吃了。 宋简茹那叫一个气,秀气的小鼻头一翕一动,跟要爆了似的,忍住火气,默默念道,他是王爷,我是平民,斗不过他,斗不过他。 顺下气后,淡然一笑,起身行礼,“天色不早了,臣妇就不打扰王爷用餐了,先行告退。” 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动静,害怕他突然让侍卫扣押什么的,缓缓转身,对方好像没注意一般,仍旧在吃饭。 没几步就退到了门边,宁王赵曜不急不徐的吃着晚餐,好像包间内没她这个人似的,她抓住他低头吃菜的瞬间,猛的蹿出门外,一溜烟跑了。 只留下咚咚的跑步声,赵曜抬头,看向门口,怔怔的。 “王爷……”侍卫请示,意思是要不要把人再叫回来。 赵曜垂眼,继续吃饭,菜到嘴边停住了,“南阳呢?” 马上有另一个侍从上前回话,“回王爷,公主与姓宋的郎君正在简记吃饭。” 他眸色沉下去。 侍从们吓的个个头垂得更低了。 很快,宋简茹出了酒楼,站在街道边等自家马车过来,暗暗拍心口舒气,想起赵曜说过的话,让梓安本分点? 梓安会不本分?难道因为陆绍汝升任中书令,他一小犬跟着升天虎假狐威不知所畏? 想来想去,宋简茹觉得梓安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浮躁,在攀上权贵时就会表现出来了,那会等到今天,不会,不会,她连连摇头。 那赵曜警告他什么呢? 猛然间,有什么跳入她的大脑,“难道……”她竖起手指,刚想叫怜儿,街道边停了一辆马车,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上车扶手。 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握住了她。 “公子……”她惊讶的抬头,“你怎么来了?”喜悦爬上脸。 赵熙莞尔一笑,没回她话,手臂用力,一把把她拉进了马车,“站在路边发呆,想什么呢?” “想梓安……哎呀……”宋简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蓦的一疼,本能往回缩,“公子,你弄疼我了。”却没有缩回头,仍旧被他拽着。 抬眼。 四目相对。 公子清澈的眸子似笼罩上了雾光,像是生气,又似不满,让她看不分明。 小妻子鼓嘴嗔目,一副娇气讨人欢喜的样子,她知道在说什么吗?公子实在生气的很。 “公子……” “回府。”赵熙声音低沉,外头赵左马上听到了,赶紧让马车夫驾车回驸马府。 “公……公子……”她想去一趟宋家,话刚开了个头,在公子淡淡的目光中噎下了话。 公子生气真让人害怕,算了,还是等明天她自己去。 累了一天,乍乍松乏下来,宋简茹整个人软耷耷的,不知不觉趴到公子腿上,“到家了,叫我。”说完,在马车的节奏中闭上眼睡着了。 还没等他回个话的功夫,小妻子居然睡着了,赵熙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把她往怀里拢拢,让她睡得舒服些。 低头,看向她的目光宠溺而不自知,“以后,可别在公子面前提宋梓安,知道吗?” 可惜,怀中的人儿已经沉沉的睡过去,并没有听到公子醋意横生的话语。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国公府门口,宋简茹还是没有睡醒的迹像,赵熙揽起她公主抱进了府。 快要过年了,虽然先帝殡天不到三个月,可是今年的驸马府不同往年,一个是少主人乐安郡王成婚,是件大喜事;第二,由于少主人成婚,男主人下半年没出去游历,留在京城,也没去秦楼楚馆,几乎都在府里,往日冷清的驸马府有人气很多。 要过年了,像驸马府这样尊贵显赫的门第,不管是人情世故、人际交往都不同一般世家,应酬起来,处处都是学问。 自从上次在儿子院子吃过一顿团圆饭,在回院子的路上,心如死水的惠平公主突然感慨,一时伤了神,而这种感怀伤神只能自己消化,无法诸于别人。 以至于,惠平公主面上与平常一般无二,内心里却越来越疲惫,做起事来,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宋简茹不是古代小媳妇,对于掌家理中馈毫无兴趣,所以她要么出去理理自己的生意,要么呆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吃点心,过着财务自由、心境惬意的小日子。 让疲惫的惠平公主都找不到机会让她帮忙操持家事,这时,一直留在驸马府做客的表小姐帮衬上了惠平公主。 夜色来临,操持了一天驸马府的家事,表小姐黄婉贞还没有歇去,丫头提着灯笼引路,“姑娘,下霜了,路滑,你当心点。” “表哥回来了吗?”她提着裙子望向敞轩居,关切而温柔。 “回姑娘,刚刚有人过来禀,说郡王回来了。” “那就好。”黄婉贞放心了,“那个女人回来了吗?” “没有,姑娘。”她的丫头明兰肯定的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们打听着呢,你亲手煮的甜汤,今天爷肯定能喝上。” 前面提灯笼的丫头秀梅也拍马屁,“是啊,姑娘,你看你,不仅要帮公主殿下打理家事,又要照顾从署衙回来的郡王,你干的活简直就是少夫人干的活嘛。” “你这个丫头胡说什么?”黄婉贞嘴上嗔怪丫头乱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可不就是这样嘛。 提食盒的明兰道,“姑娘,秀梅可没有胡说,要我说呀,少夫人嫁过来两三个月了,府里的中馈什么也不会,也太埋汰了,像这样下去,附马爷与公主迟早要给爷再找个会理家的平妻或是姨娘。” “别乱说。”黄婉贞一边假惺惺的让丫头别乱说,内心却顺着这个由头漫无天际的幻想上了,真的可以这样吗? 没一会儿,主仆三人到了轩敞居月洞门口,刚想让丫头去通报,从门口延伸过来的甬道有人走过来。 秀梅举高灯笼。 赵熙抱着妻子,赫然出现在主仆三人眼中。 刚刚心还在雀跃,此刻,撞到这一幕,表姑娘闪亮的眼神猛的熄灭,那……女人居然让表哥抱,成……什么样子,那还有一点高门大府人家小娘子的样子。 “表哥……”你怎么纵容她成这样,内心的酸味无法言语。 赵熙眼皮掀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直接跨进轩敞居月洞门。 黄婉贞愣愣的看着他抱着那个女人进去了。 “姑娘……姑娘……”秀梅连忙把食盒递给主人,示意她赶紧把做了半天的甜汤送出去。 “表哥……”黄婉贞回过神,连忙接过食盒追进院子。 赵熙脚步未停。 赵左收到了阻拦的示意,连忙转身,用刀鞘挡住了主人的表妹。 “表哥……表哥……”黄婉贞被拦住了,只好连连叫道,“我给你熬了甜汤,表哥……” 赵左看了眼脚步未停的背影,对面前的表姑娘说道:“请回。” “表哥……”黄婉贞眼睁睁的看着表哥消失在甬道尽头,转上回廊不见了。 赵左放下刀鞘,微施一礼离开了。 “表哥……”她的呢喃声随着侍卫的离开而随风而去。 两个丫头缩头夹颈,小心翼翼的陪站在寒风中,不敢多言一个字。 与心上人共进晚餐,南阳公主赵静宜的心情很好,坐在马车里,心情轻盈,笑靥如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好心情。 眼见快要到宁王府,大宫女如英不得不紧慎提醒一句,“公主,九殿下怕是生气了。” “九哥怎么会生气。”赵静宜不以为意,“她知道我想念父皇,心情不好,肯定会体谅我的。” 居然把先帝搬出来,除了亲生女儿,谁敢!如英吓得一下子闭上了嘴。 诶,想起父皇,赵静宜真的伤心了,父皇走了都快三个月了,她变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以后还有谁会疼她?眼前出现了那个俊郎清逸的少年,他什么时候才会娶她呢? 赵曜站通往内院的必经之道,冷冷寒风中,他连大氅都没有披,微仰头看向天上斜月,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九哥?”南阳公主看到路口站着一人,小跑上前一看,还真是自家九哥。 “还知道回来?”他转身,目光严厉。 “九哥……”九哥冷脸,妹妹还是怕的,小手扭着宫绦,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言,害怕被骂一顿。 赵曜转身,“跟我来。”今天晚上,他要训一训她,母后去的早,她小小年纪没了娘,大哥与他总是宠着她,没想到宠得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以前喜欢世家子弟到也罢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喜欢一个攀附捷径的平民,已经触到他底线了。 “九哥你说什么?” 赵曜书房,他毫不客气的把宋梓安贬得一无是处。 “一个平民,竟敢肖想大宋朝最尊重的公主,谁给他的胆子。”赵曜眼神犀利,神情凌厉。 “是我,怎么啦,我喜欢他,不可以吗?”南阳公主的小性子被哥哥激出来,跳着小脚道,“你和皇帝哥哥都说过,不会让我联姻,随我心愿找夫婿,难不成这话是骗我的?” “怎么会骗你。” “既然不是骗我,那我就喜欢宋梓安,你要是敢动他,我就死给你看。”南阳公主是纯真,可不代表她不懂哥哥们的手段,她可是在这种环境中耳闻目染长大的,多少都懂。 “静儿……”赵曜没想到妹妹竟连这样的狠话都放出来了。 此刻妹妹有多狠,他就有多恨宋梓安,都怪这个平民把妹妹带坏了,眼眸微眯,精光乍现。 梁道勋一直把宋简茹的话放在心上,回到家里,也没跟家里一起吃晚饭,让妻子把饭菜拿到他公事房,他又把铺契、转让的各项手续再看了一遍,看到不懂的,准备明天早上去找贾掌柜。 王氏提着食盒进来,问他能不能摆饭。 “摆罢。”他看得差不多了,收拾好,放到文案袋里放妥才安心,出了书桌,“咦,怎么两个碗?” “我也没吃呢?”王低嗔他一眼。 “辛苦夫人了,辛苦了。”梁道勋上前帮妻子一道拿出饭菜,“最近怎么样?” 王氏摇头,“能怎么样,你几个兄弟虽说分出去了,可时不时打着你的名号压榨小商小贩,把你的名声都弄臭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梁道勋也没有想到,几年前回家祭祖,兄弟姐妹都跟着来京城,真是过了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幸好在东家宋简茹的帮衬下分了家,要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 他坐下吃饭,刨了一口,停下道,“兄弟情份已经够了,要是有人告到衙门,以后,我绝不会再出手帮衬。” 原本跟着宋简茹赚了一大笔家业,结果这几年跟在兄弟姐妹后面擦屁股散得差不多了。 “真是……”王氏已经累得不想再说什么了,幸好男人懂得疼她,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下去,“要是你爹娘再跪在你面前不起呢?” 梁道勋愣住神,双眼看向油灯,木了很久才道,“那就不起。” “道勋?”王氏不敢相信男人有这般决断。 他点点头,“真的,到时让念瑜劝,不行,也就这样了。” 自家男人有了决断,累得发疲的王氏忽尔轻松不少,笑道,“说到念瑜,你到是给她说个婆家,整日里跟男孩子似的竟到镖局跟师傅们学功夫,成何体统。” 说到这个最小的幺妹,梁道勋头更疼了,“明明小时候读书、学女红,什么都顶尖好的,怎么我出来十来年,回家一趟,她就变成爱打架的野小子了?” 王氏失笑,“我可听说了,小妹变成这样,可都是因为你,当年你失手打死人逃出来,很多人说你坏话,小妹气不过,就跟他们干架,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 “真是……”罪过。 想起过往,这几年帮兄弟姐妹擦屁股,散了近十多万两银了,何偿不是另一种人生补偿。 “小妹呢?”他突然问。 王氏道,“大概在镖局,我让丫头去找她了。” 新帝封谢衡为北营御林军都统,他一点也没有推辞,不管老父亲还是大哥需要家族怎样韬光养晦,但他不想自己的人生变得无黯淡无趣。 新帝敢封,他就敢领下都统之位,那怕父亲把他逐出了镇国大将军府,人生须尽心,实现抱负,就是其中之一,他不后悔。 沉思中,随身侍卫揭开马车帘,“大人,镖局总行到了,你真要在这里过年?” 第196章 少年 沉思中,随身侍卫揭开马车帘,“大人,镖局总行到了,你真要在这里过年?” “嗯。”皇帝赐的新府还没有收拾好,他只能找个地方过年了。 “要不,大人,你去卫国公府?” 谢衡摇头,没有有趣的外甥女,姐姐家也没意思,“就镖局了。”让他获封都统,镖局功不可没。 “是,大人。” 马车粼粼进入镖局院子,谢衡从陈桥回京,除了皇上,没几个人知道,镖局的人当然更不知道。 谢衡下了马车,让侍卫别打扰聚餐行乐的镖师们。 寒冬腊月,院子里热闹非凡,大群男人簇拥在火堆边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划拳声,吆喝声,喧嚷尘嚣。 火光亮天中,火堆正中间,一群粗糙张扬的汉了围着一瘦细身影,纷纷嚷嚷,“念哥,念哥,烤肉好了吗,可馋死我了,就等你手中的肉呢!” “小念哥,你先答应我的,先给我。” …… “好好好,都有份,都有份。”被称作念哥的少年,双手各拿了一大窜羊肉、五花肉,在碳火上烤得滋滋作响,飘出诱人的肉香。 大概是炉中的碳火太猛热,少年用胳膊上的衣衫擦试汗水,其间,有糙汉、小伙要给擦汗,都被他避开了。 “念哥嫌我们臭是不是?” “没有没有……” “没有咋不让我们给你擦汗,是不是我们不是小白脸,你嫌弃呀……” “没有没有……” 少年一边烤,一边乐呵呵,不恼不怒,到是边上一个中年长者看不过眼,走过来,跟撵鸭子一般把众人轰离少年跟前。 “滚滚滚,一个个又糙又臭,别朝我徒弟面前凑,再凑,下次别想我小徒弟请你们吃烤肉。” “韩师傅,别轰我们呀,念哥流的汗可香了,就让我们闻闻呗。” “哟,臭小子,还来劲了。”韩师傅伸脚踹过去,糙汉子们一窝峰朝后退,挨挨挤挤,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少年有了中年师傅维护,抬起眼。 谢衡深沉的目光与少年清澈眼神在夜色火花中交汇。 小娘子明眸善睐,清新寡淡却又不失明艳,身上有文人气息、微笑的唇角大气得体,站在糙汉群中又显得率真洒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吸引着人不知觉探看过去。 男人锦衣华服,手持佩刀威严立于人群之中,清冷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韩师傅久久没听到身后动静,“瑜儿,怎……”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谢大人——”他连忙拔开人群,赶过来行礼。 正在嬉闹的人群,被韩师傅一句话喊得瞬间寂静,纷纷转头。 火光滋滋声中,人们被眼前的男子惊艳到了,满院子男人都不及他一人耀眼,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敛住他的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大人——” “大人——”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只余瘦弱少年立在烤炉边上,呆呆的、愣愣的。 几十人立于眼前,谢衡的目光里却只有一个。 四目相遇,久久的没有移开目光。 “大人——”寂静变得诡异,近身小厮小刀见自家主人死死盯着少年人,脊背麻丝丝的,不会,好男风的乐安郡王现在娶了主人的外甥女,曾经流连风月场所喜欢捧头牌的主人其实好男风?难道这就是主人不在风月场所过夜的原因? 实际上,他喜欢男人? 小刀顶着发麻的头皮看向火堆边那个少年,面白粉嫩,颈长背瘦,当真清秀的雌雄莫辨,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难道在院子里胡闹,谢大人生气了?见小刀没叫动他,韩师傅小心翼翼的抬头,“谢……谢大人,你这是……”来干什么了?难道又要选拔优秀兵卒? 沉沉的寂静,终于让谢衡意识到了什么,蓦得收回目光,看向韩师傅,“最近有身手不错的年轻人吗?” “有几个。”原来真是来选练武好苗子,韩师傅松口气,连忙挑了身侧几个年轻人,一一指给他看,“谢大人,这几个怎么样?” 谢衡扫了眼几人,个个身形高大,体强力状,穿着冬装都能感觉到他们胳膊上虬劲的腱子肉,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他呢?”抬眼,望向那个仍旧站在烤炉边的瘦弱少年。 “呃……”谢大人看上谁了?韩师傅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乐了,这小徒弟怎么跟傻了一般,赶紧招手,“还不快过来给大人行礼。” 梁念瑜这才醒过神来了,一把扔了手中的烤肉串,连忙过来行礼,却没有开口,她不知道他是谁。 “叫谢大人。”韩师傅提醒懵懂的小徒弟。 “谢大人——”梁念瑜揖礼。 韩师傅笑着作揖,“念儿年少,不懂礼数,还请谢大人不要责罚。” 谢衡目光淡淡的移到少年身上,“多大了?” 韩师傅愣了一下,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大人,十九了。” 十九岁,不算小,也不算大。 “练武怎么样?”他又问。 谢大人还真是,看到个少年就要挑,韩师傅有点想笑,拱手道,“回大人,一般般。” “师傅……”被师傅当面说一般般,梁念瑜小嘴半鼓,不服气。 男生女相,还撒娇,谢衡不动声色垂眼,转身。 “大人……”此时,镖局总掌柜来了,连忙跟上去,“你……”来干什么呢?大天黑的,个个搞不懂御林军都统大人来干什么,选苗子?明天不行吗,非要现在,实在不像啊! 小厮小刀朝身后人群看了眼,小声对掌柜说:“大人今年在这里过年。” 掌柜惊呆了,传言竟是真的,谢大人还真被镇国公老大人赶出来了:“今天晚上烧烤结束,镖局明天就放假,屈时这里没几个人,怕是对大人……” “人少清静。”谢衡负手进了镖局总堂。 “掌柜赶紧安排。” “好好。”掌柜倒也没费什么神,总镖局后院,原本就有东家的小别院,再加上三个月前,为太子一战,更是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 谢衡很快安顿下来。 洗漱完坐在卧室喝茶,隐约还能听到前院的热闹声,那群糙汉子精力旺盛还在闹腾。 小刀贴身伺候,主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揣摩出点什么,时下光景,十有八九想那个出挑的少年,不动声色出了别院。 来到前院天井,双眼滴溜溜扫了一圈,那个瘦弱的少年不见了,韩师傅看到谢大人身边第一随从出来,连忙迎上来。 “刀侍卫——” “还没散哪?”小刀一边说一边又搜了一圈,那少年确实不在其中了。 韩师傅明白了,这是嫌他们吵了,连忙道,“马上……马上……”讨好般问道,“刀侍卫,今天晚上的烤羊肉味道很好,要不要带点给谢大人?” 小刀皱眉,“大人那能吃这些东西。” “是是,小的懂了。” 小刀围着两三个炉子走了圈,“你刚才那个……”故意问不全话。 韩师傅愣了下,马上陪笑,“小瑜呀,被他家人叫回去了。” “他不是北边……” “不是不是……”韩师傅笑道,“北边退下来的都二十五以上,没有低于二十岁的,小瑜是我临时收的小徒弟。” “临时?” “是是。”韩师傅没说怎么收了这个徒弟,更没说她是个女的,事实上,除了掌柜与几个亲近的人,大部分镖师还真不知道小瑜是个女的。 这孩子仗着家里有钱,豪爽的很,明明跟他学武没多少天,镖局里一大堆人都喜欢上她了,这不,今天晚上烤肉就是她请的,一个甩手十两银子,一个普通镖师大半个月工钱就这样没了。 小刀望了望他。 韩师傅讨好的朝他笑笑。 “他家在京城?”小刀忍不住问。 “算……是。”小瑜对韩师傅讲过,她搬到京城没几年,还说她父母老了,可能这几年又要回老家。 小刀懂了,点点头,“以后不是练武的苗子,就不要往身边带了。”省得勾引自家主人,意识到自己想什么,他吓得缩了一下头,心虚的离开了热闹的院子。 “啊……”看着小刀的背影,韩师傅先是一愣,然后回过味来,“原来大人嫌弃小瑜呀。”哎哟哟,小瑜跟他投缘,他没介意她是女孩子,让她跟着学跟着玩,反正她都十九了,他就不信,家里能让她再胡来,最多过了明年,她家里肯定会给她找婆家,到那时她那还会来跟他学武艺。 摇摇头,走到人群当中,“没吃完的带回去,都散了。” 刚才小刀来,众人都看到,也都明白了,反正差不多尽兴了,就都散了。 梁念瑜轻手轻脚猫过前影壁,蹑手蹑脚穿过正堂,小心翼翼上了去后院的回廊,也不知怎么搞的,今天家里小侧门叫了半天不应,她只好走前门了。 难道三哥今天在家?否则没人管得了侧门不开。 想曹操曹操就到。 “还知道回来?” “三……哥……” 刹时,几个仆人一起举起来了灯笼,回廊里亮如白昼,梁念瑜无所遁行,身着一式男式直缀,脚穿黑色皮靴,头扎逍遥巾,端得是一副俊俏少年的模样。 她的身量在男人当中或许不高,属于中等,可是在女生中,算是高的了,有一米七,细挑纤高,部发育是现代名模那一挂的,高级平那种,所以穿男式直缀,又是冬衣,部不显,看上去,真就是个干净的少年。 梁道勋真是想气又想笑,“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梁念瑜鼓鼓小嘴,“三哥,可是我开心哪。” “你……”妹妹变成今天这模样,梁道勋难咎其责,都不忍心诃责她,“以后那个男人敢娶你。” “我又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爹娘身边。”梁念瑜下巴一抬,“我可比大哥二哥四哥他们强多了,他们就知道听婆娘的,那知道孝敬爹娘。” “……”梁道勋被忿得无言可驳。 梁念瑜趁着功夫溜走了。 欢蹦乐跳,梁道勋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有缓过神了,“老井——” “老爷,小的在。” “明天找小钱儿过来。” 老井似乎知道他想干什么,“老爷,小钱儿与小东家的丫头喜儿怕是能成。” “……”梁道勋惊讶的看向他,“什么叫怕是能成?” 老井笑笑,“小钱儿死心眼,一直不肯找婆娘,没想到等到小东家与乐安郡王成婚,可不就能成。” 梁道勋失落的摇摇头,“那……那就小柱子。” 老井又笑了,“小柱子想娶的人是冬娘。” 嘿,他手下带的两个有出息的,居然都有主了,“这……这……我……”想给妹妹找个知根知底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老爷,咱们家的小娘子文武双全,你就不想让英娘的夫婿介绍一个?或是夫人娘家那边……他们可都是有官职的,咱们家小娘子配得上。” 梁道勋还真把老井的话听进去了,“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可以。” “当然了,老爷,小东家圈子里正经公子身份都太高,要是随从侍卫,你又舍不得,英娘夫婿六七品官职,小的觉得真正好。” 梁道勋赞同的点点头,不过他还是谦虚的说道,“六七品,我们这种身份的商人,还是高攀了,不过我们瑜娘能攀得起。” 他能娶六七品官员的女儿,妹妹嫁给六七品官员,男低娶、女高嫁不算出格。 次日,宋简茹吃过早饭,又要外出,发现赵熙居然还在家里,“你不去署衙办公?” 赵熙瞄了她眼,“放年假。” “这么早?”还有十天过年呢,没想到大宋朝官员假期挺多嘛。 赵熙被她大惊小怪的神情逗笑了,“合着,你希望你的夫君天天去署衙办公?” “呃……啊……没有,没有……”宋简茹心虚的笑笑,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她提宋梓安公子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她才不敢说他前脚去署衙办公,她就去找宋梓安。 赵熙对宋简茹这种心虚就眼神躲闪的小动作心知肚明,挑眉一笑:“茹儿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她连连摆摆手。 “是吗?”他忽然降了调,摆出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拿了本书,淡淡定定的看上了,“今天在家里陪我。” 得,宋简茹连去铺子的借口都没有了。 公子真小气。 第197章 撮合 既然在家,早餐过后,宋简茹与赵熙两人去惠平公主那里请安,寒冬腊月,天气极冷,两人手挽手进了公主正厢房。 进了厢房后,赵熙很自然的帮小妻子拂了拂身上的风屑,又给她解了披风,递给身边丫头小喜儿,他自己才解大氅递给身边小吉儿。 又手挽手一道上前,“母亲——” “母亲——” 二人行礼时才松了手。 惠平公主坐在那里,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看着儿子与儿媳妇恩爱有加,心里什么滋味都有,酸的、苦的、欣慰的,就是没喜悦。 自从嫁人出了皇宫,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抬头望望厢厅,望望这驸马府,竟似一座牢笼一般,把她困在这里,生儿持家,忙忙碌碌,为了哪般,她竟说不出了。 夫妻二人行了礼只等惠平公主吱应一声就坐到边上的椅子上,结果等了半天惠平公主也没有应声,二人齐齐看向惠平公主。 她双眼看向他们,又好像又没有看向他们,愣愣的,好像在发呆。 “母……亲?”夫妻二人相视一眼,赵熙示意宋简茹喊人,她只好开口叫了声。 惠平公主目光游离,好像没听到儿媳妇的叫声,她想起来了新婚那一段日子,好像从来没有像儿子与儿媳妇一般手挽手同进同去,此刻想起来新婚燕尔除了洞房花烛上官文卓应差一般,竟什么也没有留下,她这一辈子活了什么呢?竟像个笑话,活了个寂莫。 赵熙与宋简茹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转身对赵左低语了句,“把我父亲叫过来。” “是,爷。”赵左连忙出去了。 宋简茹上前一步,轻声又唤了一句,“母亲?” “……”惠平公主眼前有人影晃过,终于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你们来啦!” “母亲……天气冷,您是不是受……”大过年的,宋简茹说不出不吉利的话。 “没事,就是想起了点家事,等会去处理。”惠平风轻云淡的岔开了话题。 “哦。”宋简茹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事,退到赵熙身边,只有他能给她安心。 赵熙顺手就挽上她的手,十手交叉,找了两个圆凳坐下。 惠平目光不知觉的被儿子儿媳妇十指交叉的手吸引,看得眼睛生疼,“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就不要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了。”她敛下麻烦,垂眼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明眼人都看出公主心情不好,宋简茹悄悄看了眼夫君,目询他要不要留下来陪陪公主。 赵熙跟公主一样,垂眉低眼,看不出情绪。 沉默,让人窒息。 宋简茹习惯性抠手指打发时间,结果左手被赵熙挽住,动不了,她要缩手,被他紧紧握住,她暗暗使力要抽回自己的手。 赵熙骨节分明的手跟大力钳似的,根本挣不脱。 她使劲扭啊扭,还是松不开,正准备拿眼瞪他,附马爷从外面进来。 二人齐齐松了手,上前行礼,“父亲——” “父亲——” 上官文卓‘嗯’了声,坐到主次位,“放年假了?” “是,父亲。” 上官文卓道,“让聂先生排了吗,今年会回那些人礼上往来?” 赵熙拱手,“与往年差不多,只多了几个地方上调入京城的官员,准备在大酒楼回请他们。” “嗯。”他又点头,“非离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多谢父亲。” 父子简短对话之后,竟又陷入了沉默,一家四口,分成三拔神游。 宋简茹早就领教过这种相处方式,身在其中觉得闷得难受,这也叫一家人么?难道这些有钱有权的人都是这样过日子? 如果是,那还真是令人窒息,她受不了,咧开嘴角,未语先露出笑意,“公子,你今天故意来的这么晚,是不是想噌母亲的午膳哪?” 赵熙愣了下,不过掩饰的非常快,笑意满脸,“是啊,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宋简茹真没想到赵熙会接她的话,故意连忙朝惠平公主道:“母亲,你看公子,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子似的。” 惠平淡然的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嘴上却道,“我这里可没准备他的份。” 宋简茹仍旧笑道,“公子,你听,你噌不了饭啦!” 赵熙无所谓一笑,“母亲没准备我的份,那我不会想办法嘛,你,有一手好厨艺,今天中午,就你勺掌,做几个拿手菜上桌。” “好啊!”宋简茹抬眼望向驸马公公,“父亲,要不要偿偿我的手艺。” 上官文卓轻点头,“自然要偿偿。” “太好了,那我今天就做几个拿手的,让父亲与母亲偿偿。”宋简茹马上起身,问公主身边的老嬷嬷,“麻烦嬷嬷带我去厨房。” 林嬷嬷小心朝公主看了眼。 公主同意了。 林嬷嬷马上带宋简茹去了厨房。 正厢房里,随着她离开,突然安静的针落可闻。 一家三口,坐在那里,目光各自游离,就是没有相遇。 小半刻之后,宋简茹居然又回来了。 赵熙第一个惊讶,“都做好了?”这才多会功夫,连他不进厨房,不懂厨事之人都明白,这时间就是去厨房里张了一眼,怕是什么也没有做。 宋简茹甜甜一笑,“今天我嘴馋,知道母亲小厨房有御厨,报了几道菜名,让他亲自掌勺,我终于可以偿偿宫庭之菜了。” 这儿媳妇还真会抖机灵——偷懒,上官文卓失笑,真是要才华没才华,要相貌没有相貌,既不会中持中馈,也不会为熙儿走动人情往来,娶她有什么用。 宋简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公公贬得一文不值。 惠平公主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就坐。”既不想走,又不做饭,她只能这样说了。 宋简茹没有坐下,而是笑眯眯的说道:“公子,还有一个时辰(现代两个小时)呢,怪无聊的,要不,咱们先玩两把叶子牌? 叶子牌?惠平公主看了眼儿子,京城大部分世家过年过节,家人之间都玩叶子牌,但是驸马府没有过;一个因为附马府人口少,二个,就这三口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人牵头玩过这个。 驸马爷与惠平公主会吗? 叶子牌从唐宋时期开始出现,是世界上最早的纸牌,传说现代扑克可能就源于叶子牌。很多人认为叶子牌其实就是马吊牌,而现代的麻将又是马吊演变过来的,马吊与叶子牌的关系就很明显了。 二人会不会,宋简茹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听说惠平公主未出嫁前,每每有世家嫡女进宫吃宴,必要拉着各家小娘子玩双陆,说明她玩的不错。 驸马爷就更不要说了,人生经历丰富,小小的叶子牌怎么会在话下。 小妻子要做什么,赵熙总是第一个支持,他让人拿叶子牌。 公主与驸马不自觉的相视一眼,目光碰到,跟炸火似的又蓦的相互别开眼,都错过了开口说不打的机会。 沉默代表默认。 四个人坐位,根本不要说了,夫妻对面。 开始时,都是宋简茹主动开口说话,赵熙与她有默契,时不时应她一声,桌上没有冷场。 第一把,直接被宋简茹搂了,“公子,公子,我们赢了。”高兴就差跳起来。 赵熙抬眼,宠溺一笑,“不要骄傲,小心输了。” “嘻嘻,有公子在,肯定不会输。”宋简茹故意表示的骄傲、自信不会输的样子,左右扫了眼驸马公主,看你们两个还合不合作,再不合作,可要输惨了。 第二把,直到第一圈结束,都是小两口赢,虽然这样,宋简茹赢的钱却从第一把的最多到现在只赢了个零头。 驸马与公主好像配合有默契了,虽然两人坐在桌上一句话也没有讲,可是两人时不时抬眼皮相互看一眼,好像在交流手中的牌。 宋简茹见他们无声的互动,暗暗松口气,感觉气氛没那么又闷又沉了,甚至,她发现公主阴沉又无精神的脸色眼见的变好了不少。 第二圈,第一把时,两家居然打了个平手。 “老天爷,公子,下一把,母亲与父亲是不是就要赢我们啦?” “不见得。”赵熙看向手中牌悠悠而自信。 惠平公主轻嗤一声,“臭小子,你老母赢遍京城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赵熙侧脸望了眼公主娘,没说啥话,可那高高扬起的眉毛说明了一切,“那咱们打着看。” “好小子,那就打着看。”惠平公主抬眼,“文卓,你可不要放水。”她这话说得自然而随意,就好像大多数平常夫妻一般。 只有上官文卓知道,惠平公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感受过妻子的温存,或是小女人的柔情似水。 乍听到她极至到平常的话,内心其实是很震撼的,却没抬眼,自顾看着手中的牌,她随意问,他随意应了一声,“嗯。” 成婚二十几年来,也许,这一刻,他们才像一个正常夫妻。 小辈挑衅,长辈接招。 各自配合,各自默契。 第二圈第三把,公主与驸马终于赢了小两口。 “我说什么?”公主得意的侧脸看向儿子,“儿子,就问你服不服?” 赵熙笑着摇头,“偶尔赢一把,不叫赢。” 儿子的话彻底激发起惠平公主的好胜心,“文卓,你在熙儿上家,千万别放水。” “恩。”这一次,上官文卓抬了一眼皮,惠平公主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看手中牌,没有注意到他望过来。 认真的人,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极具魅力,驸马爷左右扫了眼儿子与儿媳妇,发现他们都在看手中牌,他又悄悄看了眼公主后才又垂下眼。 他垂眼,公主抬眼,迅速看了他眼,跟他一样,又看了看左右的儿子与儿媳妇,没被他们撞到,悄无声音的又垂下眼。 二人跟捉迷藏的孩子一样。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似的。 夫妻二人以为自己的小动作瞒过了儿子与儿媳妇,殊不知,在他们各自缩回壳里时,他二人相视一眼,宋简茹对着公子做了个小鬼脸,飞舞的小眼神好像在说,母亲的心情好像好不少。 赵熙认同她的意思,母亲的脸色从倦怠疲惫变得有生色多少了。 惠平公主打到兴头上,两圈打完,赶紧让厨房上菜,她要吃完再继续玩,连御厨做的绝顶美味宫庭菜都没味了。 宋简茹提出打叶子牌,就是为了哄惠平公主开心,既然她要打,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他们就陪她一天。 眼看就要到午饭时间了,一向自律极有生活规律的谢衡睡到自然觉,“中午的饭菜端到小稍间。” “是爷。” 梁念瑜好不容易偷溜出来,一出来就来镖局找师傅,她倒不是来找师傅练武,而是来请他吃顿大餐,要过年了,作为教他一个多月的感谢礼。 韩师傅家人都在南方,按道理,退伍了,他可以回家乡,可是出来当兵十多年,连一两银子都没存下来,怎么回遥远的南方,索性在京城赚些钱再回去。 “师傅,除了丰乐楼、景泰楼,其它什么酒楼想去的,尽管提,徒弟保证让你如愿。”梁念瑜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 韩师傅连忙摆手,靠近她道,“谢大人既是我们镖局的东家,又是御林军都统,赶紧把他带上。” 梁念瑜表示为难,“师傅,我们两个可是普通人、带一个大官,不太好。” “这……”韩师傅也为难,“这样,不管谢大人去不去,反正我们把礼节做到位,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这么个礼,梁念瑜同意。 “你也别紧张,谢大人不一定来,咱们就走个过场。” 韩师傅亲自去讲了,在他看来,谢大人就算不出去应酬,也不会应了他的小食局。 结果…… “还有谁?”他漫不经心的间。 谢大人好像知道什么,韩师傅不敢打呼眼,“其实是我小徒弟要请客,大家都离开镖局了,就剩我,她觉得我孤单,所以今天来请。“ 谢衡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边。 第198章 请客 韩师傅出来时,身后跟了一人,身材颀长,姿容无双,气质斐然,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梁念瑜眉毛一动,什么意思?堂堂从三品大都统肯屈尊,与他们这样的平民吃饭? 她目询师傅。 韩师傅轻轻一点头。 咝,还真是! 梁念瑜的小动作没逃过谢衡,嘴角微扯,要不是无聊,他怎么会屈尊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吃饭,细看他唇角,连毛都没长,也就十三四岁。 负手而行,没几步便越过了他。 她一把拉住师傅,声音小得韩师傅几乎没听到,“师傅,有这尊大神,那咱们去哪儿啊?” “这……”韩师傅还真不知道,他一粗人,平时都到小食肆或是夜市排档,那进过上档次的大酒楼。 好像背后有耳朵,谢衡脚步未停,却来了句,“宋记、简记都可以。” 恍然之间,梁念瑜好像想到了什么,伸手一动,她知道了,三哥东家宋简茹是卫国公府的,而谢大人是卫国府的娘家。 哎呀,娘呀,绕了一圈,她这个平民居然能够着这位权贵。 “好呀。”梁念瑜嚯然一松,不论是宋记还是简记,他三哥都参与经营,好说,高高兴兴的跟上前。 出了院门,看到谢大人的马车,她一拍脑袋:“哎呀,师傅,我准备与你步行去酒楼的。” 韩师傅听到这话尴尬的笑了一下,“谢大人,要不,你先行一步,我和小徒随后就到。” 谢衡负手而立,听到他们的话,侧头,淡淡的看向他们,一中年、一少年俱两眼歉意的看向他,“不用,坐我的马车。”他薄唇轻启。 “那……那怎么行……”韩师傅立马拒绝,谢大人不仅是都统还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嫡二公子,身份高贵,他们可不敢与他坐一辆马车。 “是啊,谢大人,真需麻烦你了,简记就在前面两条街,不远的,我们很快就到。”梁念瑜与他师傅一起拒绝。 她出行在外,大部分时间都着男装,一身灰白直缀,用滚边腰带束着,身姿瘦长,一张小脸未施粉黛,炯然有神的杏眼,清澈明亮,整个人的气息干净,少年感十足。 谢衡侧脸,目光移到她身上,不知不觉聚焦到他一张一翕的小嘴上,眉头不知觉一皱,这孩子太女相了,连嘴唇都丰润盈泽的如小娘子。 他的喉头不知觉一紧,蓦然转脸,抬脚就上马车,随身小侍连忙开车厢、揭门帘,让主人上了马车。 呃……难道贵人生气了? 梁念瑜一脸无辜的看向他师傅,双手一摊,意思是她没说什么! 韩师傅也蒙,明明高高兴兴的一顿饭,不会吃成罪过。师徒二人不知所措的站在街道。 “还不上车。” 突然,一声低沉的男声响起。 二人一个激棱,看向马车边上小厮。 他笑眯眯的揭起帘,“二位,大人让你们上车,请。”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依次上了马车。 夜色阑珊,灯火万家。 还有八九天就要过年,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团圆的喜悦中,虽是夜晚,大街上行人不少,或是年节前相互走动;或是为了年节购物,热闹非凡。 师徒二人规规矩矩坐着,就算是马车晃动,他们都一丝不苟的端坐着,表现出面对权贵的惴惴不安。 谢衡余光都扫在眼里,嘴角轻扯,他早已习惯了,淡淡的瞌上眼,养神。 师徒二人看到他闭眼休息,悄悄动了动绷僵的脊背,暗暗叹气,都不知这尊大神干嘛要跟他们出来吃饭。 接手中书令已经快三个月了,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终于疏理的差不多了,趁着年假,他可以歇上一口气。 陆夫人却不这么乐观,“你以为你能休息?年前年后,宫中礼节有多多,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的你忙的。” “也是。”陆绍汝叹气,“我就是操心的命。” 他那无奈认命的样子逗得陆夫人跟着苦笑一声,“作为命妇,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那是,咱们彼此彼此。” 老夫老妻相视一笑。 “又是一年啊。”曾致仕的陆绍汝没想到有一天会重回权力顶峰。 陆夫人像是读懂了夫君的感叹,“鸣堂,上次你说皇上有意让宁王娶咱们嫡孙女,你觉得如何?” 听到这话,陆绍汝头疼,“说老实话,要是赵曜没有宁王身份,我真是举双手赞成这门亲事。” “是啊,曜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不管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极为优秀,咱们丽君嫁给他真是再好不过了。” “诶,真是……”陆绍汝愁啊,那怕宁王是个混球纨绔,他也不用这么纠结,“算了,过了年再说。”他暂时不去想。 陆夫人点点头,“那就年后再说。”说完,帮夫君更衣,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件事,“鸣堂,听说南阳公主喜欢梓安是不是?” 这件事,陆绍汝有所耳闻,南阳公主经常去太学找宋梓安的事,很引人注目,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摇摇头,“这件事,绝无可能。” 陆夫人懂这道理,宋梓安拼命读书,走到出类拔萃的阶段,是为手握权柄而努力奋斗的,可不是为了做什么附马爷空富贵一生。 “要是南阳找圣上赐婚呢?” 陆绍汝神情一滞,“那我这么多年的培养就全付诸东流了。”真是可惜到心疼。 “……”陆夫人一声叹息。 只是两个街道,很快到了简记,快要过年了,大宋大部分公务员都放假了,正是同僚聚会的高峰时段,简记这种私房小酒楼也客满了。 谢公子是什么人,是东家的小舅舅啊,掌柜连忙把他们迎到了顶层阁楼,“这是我们东家平时呆的地方,除了亲人朋友,拒不接待,谢公子,您请——” 谢衡被掌柜恭恭敬敬的请到了宋简茹的专用包间。 梁念瑜暗暗咋舌,今天要不是谢衡,她跟师傅二人还真不一定找到酒肆,怕只能到夜市排档排队了。 师徒二人跟着进了房间。 店小二马上拿出菜单,请谢衡点菜。 “今天这位小哥请客。”目光点了一下小心恭敬的韩念瑜。 小伙计是梁叔的手下,但是梁叔对自家人要求严格,从不带自家人进东家的酒楼食肆,所以小伙计并不认识梁掌柜的妹妹,更不晓得她爱作少年打扮。 见到十三四岁干净少年,非常有好感,连忙把菜单恭敬的送到他面前,“这位小郎君,麻烦你点一下。” 出门在外,梁念瑜最喜欢人家把她当作小郎君,很想接过点菜册,却懂礼数,这里谢大人最大,她得礼让,“还是大人你请——” 谢衡懒懒的坐下,目光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难道韩师傅说你请客,是假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要沾他光似的,梁念瑜心中的火气噌一下上来了,却也知道自己与他的身份相差有多大,不得以陪着笑脸,“是,大人。”不客气的接过点菜册。 不知为何,梁念瑜感觉到谢大人针对她,可是从昨天晚上之前,她根本不认识他呀,他讨厌她什么?她真是想不通。 简记是一家有特色的私房菜酒楼,一些招牌、特色菜还是挺贵的,虽然她三哥挺有钱,也不限她花,她还是量力而行点了一桌菜。 总共花下来三两多银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顿吃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谢大人,要酒吗?”她突然抬头,笑意盈盈的问。 点几个菜,算来算去,怕是花了不少银子,还敢请他喝酒?简记一坛最差的小酒也得有一、二两! 谢衡抬眉,“荷包里的银子够吗?”说着目光就移到他腰间荷包,一个男人的荷包居然整得花里胡哨,不知觉轻嗤一声。 出来总共带了五两,对于有钱来说,是不多,可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讲,她能带五两出来逛,就已经是三哥三嫂极宠她了,怎么在谢大人口中变得这么……穷酸磕碜呢? 牙一咬,抬起小下巴,“大人,我的银子还真不够……” 哎呀,这小徒弟,能请到谢大人吃饭,可真是他给脸面赏光,这孩子怎么就拧上了,该死的面子能值多少钱,那有攀上关系日后方便实用。 伸手就拉小徒弟胳膊,“银子不够,我有……我有……瑜儿,给大人点一坛小酒。”赚钱回家的韩师傅花银子也是肉疼,可他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而是三十几快到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花钱,这个时候就该,那可是御林军都统,是从三品的大官啊,平时想见都见不着的人哪。 谢衡垂眼,端起茶杯喝茶。 梁念瑜见他没注意他们,转头小声道,“师傅,不用,我的银子够。”说完,对着小二道,“就点这个小酒,指着最便宜的那坛说道,“说它了。”把菜单还给他,“上菜快点,不要慢慢吞吞。” “是,这位小郎君。” 点完菜,一时之间没事了,三个身份不对等且不熟的人没话讲,突然就尴尬起来。 谢衡一派贵公子模样,慢悠悠喝着茶水,像是没看到面前没有坐下的两人,自顾自闲适。 梁念瑜心道,三哥说得没错,权贵可不会顾人,犹其是京城的权贵,那叫一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她今天算是领教过了。 抿抿嘴,既然她请客,凭什么不敢坐,转头就笑眯眯的拉着韩师傅的胳膊让他坐下,他见谢衡没有示意,没敢坐。 梁念瑜用力把他按坐到椅子上,然后,她也坐下,给师傅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学谢衡那样慢慢的时不时啜一口。 她以为上菜要等很长时间,结果,她刚喝了一口大麦茶,包间门被推开了,送菜的跑堂鱼贯而入,领头的小二笑眯眯的说道,“客官,你点的菜都齐了,请慢用。”说完,随着跑堂传菜出了包间。 “谢大人,请——” “谢大人,请吃菜。” 师徒二人齐齐请礼。 谢衡也没有客气,拿起筷子挑了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那慢的程度,急得梁念瑜恨不得冲到他面前,用筷子或是什么帮他捣下去。 一直到他夹第二筷子,她和师傅才敢动筷子。 老天爷,三嫂说得没错,有钱人讲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从谢大人这里可以窥见一般,一口菜终于落实到胃,梁念瑜恨恨的想,这辈子打死她也不跟权贵打交道了。 少年一边吃一边小表情丰富,不要说,一定在腹诽他,谢衡只一眼,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他吃了两三块,舀了碗汤,慢慢喝着。 筷子都放了?难道不吃了? 梁念瑜悄悄看了他两眼,从他脸上微弱表情上判断吃不吃,看那样子,好像不吃了,神情蓦然一松,欢欢喜喜大口刨饭、大口吃菜。 “叔,我跟我嫂子说过了,过年你来我们家过。” “不了不了。”韩师傅不喜欢麻烦别人,犹期小徒弟还是个小娘子,就更不能去了,要是被传出只言片语,怕是不好。 “不麻烦啊,我嫂子说让你一定去我家,她要当面感谢你。” “没……没什么,举手之劳。” 谢衡不吃饭,二人松懈,话不知不觉就多了,叽叽喳喳不停。 连韩师傅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怎么就和十八九岁小娘子说得来话的,他也总有一种像是跟女儿在一起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明白自己想家了,想妻子儿女了! “师傅,你怎么啦?”说得好好的,突然要抹眼泪,梁念瑜连忙劝他。 “没……没事,有些感伤。” “所以说嘛,你一定要到我家过年。”梁念瑜毫爽道,“一定,明天就收拾住到我家。” “不了,不了……” “师傅……” 梁念瑜打断他的话,不让他回绝。 韩师傅没办法,只好把谢衡搬出来,“我……我要陪谢大人。” 大过年,谢大人不回镇国公府?以梁念瑜的身份,她并不知道谢衡被镇国公老将军赶出来了。 愣愣的眼神对上漆黑的藏着冷漠嘲意的眼眸。 谢大人这样看她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她让师傅到她家过年,他不高兴,所以这么冷漠凌厉的警告她? 一瞬间,梁念瑜觉得特另委屈,他请师傅,又不知道他要师傅陪的罗,干嘛这么凶! 真是……瞬间心情特别的不好,郁闷的就差绷不住情绪,转念又一想,算了,以她的身份,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他。 第199章 体验 要不是有人过来找附马爷上官文卓,叶子牌能一直玩到天黑,上官文卓大概也感觉到惠平公主玩得有趣,起身时,歉意一笑,“晚上要是有空,咱们再来。” 惠平有细纹的眼尾一直上扬,脸上笑意未断,“得了,你去忙。”顺手放下手中牌,“要过年了,事情多得很,我也要去忙了。” 边说边起身。 赵熙与宋简茹夫妇跟着起身,立在边上的婆子丫头马上收拾桌上的叶子牌,宋简茹看到公主婆婆留连的望了眼,只是动作太过细微迅速,让人不易察觉。 她笑道,“母亲,不管怎么忙,大年三十晚上守夜总有空?” 惠平听到儿媳妇这话,愣住了,大年三十晚上?这么多年来,大年三十晚上从宫中回来,她都是一个人独自守到子夜。 下意识望向夫君和儿子,上官文卓每年都回上官府陪父母,儿子有时跟上官文卓去上官府,有时在皇宫陪皇子,只有她从宫中回来,回到这个冷冷清清的附马府,独自守夜,一个人迎接一年又一年的到来。 像是望不到头、又一眼见底的人生,多少次深夜里徘徊时,都无味到绝望。 难道这话有什么不对?宋简茹被公主婆婆盯得不好意思,蓦然想起,是不是大年夜要进宫呀,听说皇宫内过年,各式礼节礼仪多到令人害怕。 她刚想说‘对不起’,惠平公主点头了,“嗯,到那天,熙儿,你多备些银子,省得还要问我借银子给你还赌账。” 像是有什么在改变,惠平公主不动声色的望了眼儿媳妇,不仅回应了,还带了些随意平和。 随意平和的惠平公主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像个慈祥的长辈,赵熙禁不住嘴角上扬,“是,母亲。” 母慈子孝的场景令人动容,上官附马见他们母子互动,忍不住清咳一声,“对了,熙儿,今天晚上你可赖皮几回了,下次可要带足银子,别指望从我们这里借银子打叶子牌。” “是,父亲。” 老子说得一本正经,儿子回得一本正经。 宋简茹站在一旁,忍住笑意,等驸马公公出去了,他们两口子才别过公主回院子。 走在回廊里,黄昏将至,天色将晚,她挽住他胳膊,“公子,要不我去厨房做几个菜,今天晚上请父亲母亲到我们院里吃饭?” 赵熙侧脸,“嗯。”他也感觉到了,一场小小的叶子牌,让他们一家三口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妻子在用她的方式拉近家人的距离,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柔软,低头就去亲她侧脸。 宋简茹正想问他做什么菜比较好,结果他不顾后面跟着随从、丫头,竟来亲她。 后面的仆人个个止住脚,往回廊树丛边上回避。 宋简茹捶他,“公子,你干什么?”很羞人的好不好。 赵熙浅亲一口,笑着离开她侧脸,“晚上做什么好吃的?”看着小媳妇绯红的脸色,面上要表示的云淡风轻,还真是考验他的定力。 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没人有权利去干预,但如果同处一个屋檐下,能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舒服,或许只要一个善意的举动就可以。 虽然宋简茹嫁给赵熙才三个月左右,可是她在驸马府生活过几年,附马与公主之间的关系,她多少也听过,公主婆婆的强势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到,可是她的落寞,她偶尔也能捕捉到。 驸马与公主之间如何相处,宋简茹这个做小辈的不好干预,也没资格干预,可是他们是公子的父母,两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爱着公子。 只要有这个就够了,宋简茹愿意做这个调节剂,愿意把四人的关系往融洽的方向发展。能让关系融洽的生活小事,有什么比美食、小娱乐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呢? 能拉近人与人距离的美食,又有什么比火锅更好呢?热气、热闹、热情……一切都那么热烈,无限的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上官文卓出了公主院,很快回到了自已的书房,“什么事?”他还沉浸在公主打叶子牌的情景里。 老仆神秘兮兮的把书房门关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老爷——”递给主人。 上官从神思中清醒,盯着信封,“谁的信?” 老仆为难的不敢回。 上官文卓瞬间明白是谁的书信,冷哼一声,“撕了。” “老爷……”老仆艰难道,“老爷,你就打开看看,那女人说,要是你不看,她就毁了公子。” “他敢!”上官文卓激动的脸都涨红了,他这一辈子可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儿子是他的逆麟,谁都碰不得,谁碰他跟谁鱼死网破。 “老爷……”老仆就差哭了。 “这个疯女人。”上官文卓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得手发抖,“疯女人,果然疯了……” 他不停的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上官文卓与潘氏确实是青梅竹马,确实也因为她,他带着脾气娶了惠平公主,婚后,用冷爆力折磨一头热非要嫁过来的惠平公主。 冷爆力归冷爆力,在身体上却没有背判过惠平公主,倒不是因为怕皇帝或是惠平公主,皇帝可以什么都管,但绝对管不了床榻之事,历史上,娶了公主的附马,府里有妾室府外有女人的很多,谁也管不了这个,可他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一种责任。 所以成婚后,他几乎不再见潘氏,跟她就断了,从此各过各的日子。事实是,他是断了,潘氏却一直来找他,因为这个,与公主之间冷漠的关系更难处了。 为了摆脱潘氏,不看惠平公主的冷脸,他选择了游山玩水,甚至为了让潘氏死心,每每回京,他都要去风月场所,以此让她明白,他早就把她忘了,让她不要再来纠缠他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明明跟了成国公,这个女人还来纠缠他,他真是……被她整的心力绞悴,新皇怎么就不杀了她呢? “老……老爷……这个女人信上说什么?” “这个女人……”上官文卓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她居然威胁我对熙儿下手,我……要她好看。” 惠平公主的心情不错,成婚这么多年以来,一家子从没有这么平和的坐在一起玩过游戏,整个人心情显得很轻松。 黄婉贞觉得公主舅母心情不错,连忙趁热开口,“舅母,快要过年了,我想……”她故意断了话,等公主接话。 公主听到了,抬眼,“你想回家?” 果然,公主接了她的话,她的神情立马变得纠结,“府里的事很忙,我应该帮助舅母的,不应……” 惠平公主伸手制止她的话,“贞儿,辛苦你了,过年了,你是应当回去,是舅母的不对。”转头,“来人——” 老嬷嬷马上上前,“殿下,你叫老仆。” “嗯。”惠平公主理家时,自有一股威严,“这段时间,贞儿帮了我良多,辛苦自不必说,还不能与家人团聚,实属不该,这样,把我屋里那一金一玉两套头面赐给贞姑娘,再者,除了在府中给她添置的衣饰,另给二百两银子回家过年。” “舅……舅母……”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呀,黄婉贞没想到,她就是听说公主舅母与儿媳妇玩了一个下午叶子牌,怕她把当家主持中馈的事给宋简茹,怎么变成公主毫不犹豫把她送回家呢? 回去还有机会嫁给表哥吗? 老嬷嬷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表姑娘,准备等她说完再回公主的话,公主却发话了,“赶紧去办。” “是,殿下。”老嬷嬷偷偷看了眼脸色变苍白的表姑娘。 作为公主身边年纪最大的嬷嬷——林嬷嬷自有一套识人的办法,以她的老眼看,表姑娘回家是假,想要更多中馈之权才是事实,毕竟要过年了,权力越大,过手的东西就越多,就越能得到银子,没想到竟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要说公主年轻力盛什么事都要过手;就赵熙娶了儿媳妇,还让一个表姑娘帮衬主持家事,这种事再怎么也不好听。 惠平公主下定决心,要教儿媳妇主持中馈。 这个家只有赵熙一个儿子,不管她有没有能力胜任,她都得把她陪养上来。 不管黄婉贞怎么想,她确实被安排回家,那是连七品小京官都不如的宗室子爵(古代五大爵位,分别是公、侯、伯、子、男)府。 宋朝封爵制度基本上同唐制,食邑,自一万户到二百户,共十四等。食邑数字只是虚衔,唯食实封才可以领取相应的补贴,实封最多千户,少者百户,每户每月折钱二十五文,随官俸发给,黄婉贞的父亲没有实封,所以就算他的子爵爵位有二百户食邑,折成银子有五两,却因为没有官职连五两都没有,只能靠抄书、篆刻、卖画收入银子养家。 惠平公主给的二百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财富了,可是黄婉贞知道,对于没落的子爵府,二百两银子到家就没了。 没落的贵族,银子没地方赚,花起来却跟流水一般,眼一眨就没了,所以在这样的阶层当中,容易起各种龌龊。 黄婉贞一点也不想回那个令她窒息的家,出了驸马府,她咬牙发恨,都怪那个女人,要不是那个女人,她怎么会被舅母赶出来。 一顿午饭一直吃到下午,又没喝洒,梁念瑜都不知道为何慢慢结束不了,她都急死了,几次想提出回家,在谢大人冷漠的眼神中咽下了‘要回家’三字。 最后,韩师傅实在找不出话题聊了,不得以起身,“谢大人……”意思是咱们回镖局。 谢衡眼皮微抬,“吃了晚饭再走。” “……”师徒真是被吓住了。 却也不敢不从。 谢衡让人叫了唱小曲的,师徒二人只好坐在包间听小曲,一直到晚上,桌上再次摆满了一桌菜,还有小酒。 韩师傅到底是个男人,中午没酒,觉得不够尽兴,没想到谢大人挺上道,晚上居然加了酒,他乐得连忙起身敬酒。 敬了好几次,一次也没让小徒弟来敬酒,谢衡眉心紧促,难道这个中年男人不懂礼数,还是不愿意带小徒弟?说他不懂礼数,大体上也没差错;说不愿意带小徒弟,却又和小徒弟融洽的很,应当不是故意使坏不肯带人。 那究竟为何?直到此刻,谢衡都没有想到梁念瑜是个女人,他那既下意识拘着小少年在身边,又觉得她娘里娘气心生厌恶。 自相矛盾的成语估计就是这么来的,当事人谢衡对自己矛盾的思绪一无所知。 一顿说不出别扭的饭终于结束,韩师傅再次起身,“谢大人——”这下总可以回镖局了。 谢衡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这里是我外甥女的地盘,过年前后,我就住这里了。” “哦。”谢大人要住那里,韩师傅还真管不着,也是不他能管的,“那小的就先回镖局了。” “嗯。”谢衡面颊有些红,有了醉意。 自从上次知道隔壁住着蛇蝎美人——潘氏,又加上成婚,简记这个阁楼,宋简茹就没来再住过了,谢衡让人收拾了次卧,没住宋简茹住过的那一间。 要是外甥女以后还想来住呢?所以谢衡选了另一间。 “让他留下服侍。” 韩师傅带着梁念瑜刚要出门,冷不妨背后冒出一句这样的话。 “……”师徒二人俱是一愣,谢大人刚才说什么,他们都不敢相信听到的。 “没听到吗?我家大人让梁小哥留下服侍?” 老天爷?“怎么服侍?”梁念瑜惊讶的脱口而出。 谢衡眉头皱得很夹死苍蝇。 他的随从小刀听懂言下之意,怒气道,“当然是端茶送水,还能怎么伺候?”真是的,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些事,你不能做吗?”梁念瑜无知者无畏,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是啊,小刀纳闷的看向自家主人。 谢衡冷冷一嗤,“让你留下来体会一番军营的作风。”娘里娘气,他忍不住想教导一翻。 体验军营?有生之年,她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机会? 第200章 疑窦 谢衡冷冷一嗤,“让你留下来体会一番军营作风。”娘里娘气,他差点忍不住想揣她一脚,幸好他脾气好,才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体验军营?有生之年,她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机会?梁念瑜在大脑发热之下,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多谢谢大人。” 谢衡轻漫扫了少年眼,“明天早上就开始。” “……”梁念瑜愣了下,傻里傻气的问,“谢大人明天去陈桥?”北营御林军在那里,说是北营,实际上没有东西南营,只因为御林军常驻在京城北边陈桥,所以叫北营御林军,就是大宋皇城护卫军。 谢衡像是懒得回他一样,“现在我身边熟悉一下。” “噢。”梁念瑜想想也对,那要怎么回去跟三嫂讲呢?她满脑子都是回去怎么找借口,根本没想到这种体验有多不合常理。 韩师傅大脑也跟轴了一样,他把小徒弟是小娘子的事给忘了,他就是觉得能被谢大人提到身边体验军营是件荣耀之事,直到下楼,出了简记,才猛然起来,“哎呀,瑜儿,你是个小娘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念瑜伸手制止,“嘘!”不知为何,她从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是小娘子的事实,可在谢衡面前,下意识就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女的。 是男的,谢大人都看不起她了,那要是女的,岂不是把他贬到尘埃里,还是为自己留点面子。 “师傅,你就不告诉他了。” “可……”韩师傅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师傅……”韩念瑜扁扁小嘴,博同情,“像我们这的普通人家小娘子,也就是在娘家时活得自在些,将来嫁了人,在夫家从早到晚操持家务、伺候公婆、养育儿女,那还能体验什么军营生活,你就……不要回头同谢大人讲了?” 韩师傅大概想起了远方的家、远方的婆娘,生出几分感慨,“可不就是这样嘛,我家那口子,从天没抹亮一直忙到天黑,操劳不尽的家事。”抬头望向天际,他真的想家了,明年一定要凑够钱回家乡。 “师傅?” 韩师傅点点头,“好。”他笑了笑,“我是不说了,可这眼下就是年节,一家人团圆的时候,你家人能让你来谢大人这里伺候?” 梁念瑜嘿嘿一笑,“本来是忐忑的,可是……”她秀气的眉毛一挑,转头看向身后简记匾额,“我哥可是这里的大掌柜,我说来店里帮忙,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韩师傅知道她哥哥是酒楼掌事,但没想到是卫国公府嫡女的掌事,“原来……”她跟谢大人还真有渊源,这下子他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果然,回家之后,梁念瑜对梁道勋是这样讲的:‘无意中到简记吃饭,发现简记生意很忙,她反正没事,可以到简记帮忙。’ 梁王氏舍不得她一个小娘子过年节还要去做小二伺候人,到是梁道勋看了眼整天在外面惹事生非的小妹,那身假小子不安分的打扮,心中生出几分疑窦,面上却不显,“也行,省得你整日在镖局鬼混。” “多谢三哥。”梁念瑜心愿达成,那叫笑的一个欢,“三哥,父母那边就你去讲啦,我要赶紧早点休息,明天就去帮忙。” 蹦蹦跳跳的走了。 梁王氏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十九啦,道勋,过了年就二十了,是老姑娘要交婚契税了,你得赶紧找个可靠的男人把她给嫁了,要不然让别人怎么看。” 他还真忽略了妹妹,“赶紧找英娘,让他夫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吏或是小京官。” “好。” 这是他们夫妇商量好的,刚好利用新年走动办起来。 “要是英娘夫君那边有人选,就让他们去简记,省得瑜儿又不肯见人。” “好,我知道了。” 两口子又商讨请人的礼数与礼节,该出多少礼,真是不成家不知成家的烦恼事。 人的心情一好,一天时间就跟飞一般出去了,惠平公主今天就是这种感觉,黄昏日落,到了晚饭点,她居然感觉饿了。 “玉琴——” “殿下,老奴在。”林嬷嬷连忙上前,站到惠平公主跟前。 “今天晚上吃什么?”她想把儿子儿媳妇叫过来,顺便……再叫一声附马…… “回殿下——”林嬷嬷笑眯眯的抬头,“你刚才正在忙,老奴没有打扰你,少夫人刚才来过了,请你去轩敞居去吃饭。” “是嘛?”惠平公主眼尾有笑意:“下次让熙儿媳妇在我……算了,在他们那里也一样。”儿子一向与她客气生分,好像能请她吃饭,贵为公主,为了儿子她也肯屈尊。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嬷嬷感觉到主人好心情,略一思索,“听说,也叫了驸马爷。” 这话既在惠平公主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微笑淡了几分,“那就走。” “是,殿下。” 主人心情突然不好,林嬷嬷连心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扶了主人出了回事正厅。 上官文卓的心情很不好,儿子过来请他去吃饭,他敛了情绪,“嗯,我知道了,你先去,我还有两副字未练。” 赵熙望了眼父亲,面上那一抹不耐烦的神色被他捕捉到眼里,他垂眼,同样敛下心绪,要不是小妻子想家人融洽,他又何必来叫这不耐烦的老子呢。 “是,父亲,那你早点过来。” “知道了,去。”虽然极力压抑情绪,不耐烦仍旧显露出来。 赵熙行了礼,沉着脚步出了老子书房。 儿子一贯持生老成,他微变的情绪,上官文卓没有发现,等儿子走远,他才对老奴说,“约时间。” “老爷……”老仆大惊失色,“新帝正在抓她,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上官文卓摇头,“你不懂……你不懂……”这个蛇蝎女人连死都拉上很多人垫背,是时候跟她见上一面了。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一轮下弦月穿过灰墨般的云层,带来了繁星点点的夜空。一群眨着慵懒眼睛的星星散落在明月四周。清冷的云天,霜白的大地,远远的看过去,连接成一片,形成了孤萧又绝美的景象。 赵曜端着酒杯,坐在窗台上,仰望苍穹,外面的寒气与屋内的碳火热气相撞,升腾起淡淡的薄烟。 “那边怎么样了?”他问。 手下人马上上前,“回王爷,一个时辰前,那个女人让叫化子小童把信送到了附马府。” “有回信出来吗?” “暂时还没有。” 赵曜仰头喝了一口热酒,跳下窗台,身后的仆人马上合上了窗,屋内的凉气瞬间被温热的碳火烘去。 “这毒辣妇人已经到了穷图未路之时,怕是要咬人了,你们注意点。” “是,王爷。”手下人悄悄转身出了房间。 赵曜一副无聊的样子,歪坐到榻上,看着哔哔燃烧的碳火,双眼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门外有管事悄悄进了门,走到他跟前,拱手,“王爷——” 他从愣神中醒过来抬眼,示意他回事。 “王爷,宫里来人,圣上请你一起去用晚餐。” 现在?赵曜惊讶的看向沙漏,现在是不算晚,可等他进宫坐到餐桌前,起码得一个时辰之后。 “王爷?”管事见主人迟迟没有回话,小心提醒,“公公还在外面等着。” “嗯。”看来皇帝哥哥找他有事,赵曜连忙起身,身边小仆连忙上前给他更衣束冠。 轩敞居餐厅里,宋简茹已经让丫头婆子把所有食材都放到了一张中等圆桌上,不仅如此,她还榨了果汗,做了一道甜点——舒芙蕾。 舒芙蕾是音译外来词,意思是‘使充气’或简单地指‘蓬松’的意思,用宋简茹的话来说,其实就是小蛋糕,却又比小蛋糕讲究,是一种源自法国的烹饪方法。 这种特殊的厨艺方法,主要材料包括蛋黄及不同配料拌入经打匀后的蛋白,经烘焙质轻而蓬松。 和所有做蛋糕的前提一样,蛋白跟蛋黄要分开,然后将面粉和奶油混合成为面团,将牛奶煮至微滚后放入面团,搅拌均匀,离火后加入蛋黄; 将蛋白加糖打到柔软泡发状态,将打发好的蛋白,加入面糊中,快速搅拌均匀。搅拌均匀后,把面糊全部倒入剩余的蛋白中,最后将模型先以油抹过,沾上细砂糖,直接蒸烤,一道美味的甜点就成了。 赵熙从驸马爷那里回来时,宋简茹的舒芙蕾刚刚出炉,“公子,母亲等一下就过来,父亲呢?” “差不多。” 在父亲那里所遇,赵熙掩饰的很好,甚至看到小妻子托着热烘烘的蛋糕,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戾气不知不觉竟消散了。 “好吃吗?”赵熙负手走到她身边,微弯腰靠近小妻子,用鼻子吸了一下蛋糕的香气,还没有吃,整个人就被温暖的食物香气融化了。 “当然。”宋简茹嗔了一眼他,“还不相信我的手艺吗?”说完,拿了个舒芙蕾就往他嘴里塞。 舒芙蕾不大,男人张大嘴,两口就吃完。 这是一般男人,乐安郡王赵熙可是优雅的贵族,怎么会两口吃完一个舒芙蕾呢? 宋简茹以为他会伸手托住,然后小口小口吃完,她转头忙调酱碟,余光处,公子是用手托小蛋糕了,却仰头两口吃完了。 “公子?”她有些惊讶,他可从没有这么大口吃过东西。 “饿了。”赵熙面对大惊小怪的小妻子,感觉好笑。 “也是!”宋简茹朝外面看了看,天黑了,时辰不早了,是饿了。 门外,惠平公主与驸马爷在儿子院外相遇,两人一起进了院子,马上有小厮、仆人上前引路。 驸马、公主二人静静的跟着引路小厮身后,寂静的冬夜里,回廊安静的只听到脚步的回声。 走到回廊拐角处,惠平公主借着拐弯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看他脸色好像不情愿来吃这顿似的,原本一整天的好心情,被驸马脸上微小动作打回到原形。 她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上官文卓不知道身边貌合神离的妻子已经有过若干心理活动,也许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怎么安慰,成亲二十多年,这两个但凡有一个主动也不会活成今天这模样。 二人冷冷清清一前一后进了儿子的餐厅。 “母亲,父亲——” 赵熙夫妇一起迎出来。 驸马与公主二人相敬如冰。 真是冰到宋简茹了,白天打叶子牌还是好好的嘛,怎么一个下午就又变成解放前了,压下惊讶,满面笑容,“母亲,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儿媳妇自作主张把做的果酒拿出来了。” 惠平公主淡淡的坐到了主位,“什么样的果酒?” “是桔子与林檎,又甜又有些酸,包你喝了还想喝。”宋简茹笑着轻松气氛。 惠平公主爱儿子,当着儿子的面,挺给儿媳妇面子,“那我要多喝一杯。” “母亲,那你赶紧偿偿?”宋简茹说完,就要给惠平倒酒,倒酒的瞬间,马上意识到赵熙没有招待附马爷,跟个柱子似的杵在桌边。 哎呀老天,公子这是要干什么,他不照顾公爹,难道让她这个新媳妇?那成何体统。 “父亲,你喝黄酒还是清酒(大宋叫白酒为清酒,没后世的纯度高。)” 驸马爷看了眼讨喜的儿媳妇,“温些黄酒。” “好的,父亲,马上。”宋简茹连忙把手边的舒芙蕾递给了个给驸马爷,“父亲,吃之前,先帮我偿偿做的蛋糕。”驸马爷轻轻的点了下头,坐到了公主身侧。 不一会儿,一家四口都坐到了桌边,宋简茹与赵熙为公主夫妇布菜。 “不用了,你们也坐下吃。”一直上纲上线的公主第一次没讲究尊卑。 “是,母亲。”夫妻二人客气了一番,连忙招待公公婆婆一起吃饭。 这顿饭,开始时很沉闷,宋简茹有心想让气氛变好,甜笑浅浅就没有冷过,“母亲下午还忙吗?” “还行。” 总共两字,凭本事把天聊死。 宋简茹暗暗扫了眼赵熙,“公子,公子,这可不能怪我。” 赵熙莞尔一笑,“母亲喜欢吃清淡的食物,你给母亲涮几块。” “好呀。”宋简茹很高兴。 第201章 混蛋 驸马与公主的神情终于在饭菜热气中缓和下来,驸马选了清酒,惠平公主吃了温热的黄酒,虽没举杯推盏,却也喝了不少。 最后,连公子都吃了温热的黄酒,只有宋简茹吃了果酒,随着酒意慢慢上头,大家都随意起来,沸腾的锅内不停有食材被涮熟,桌上各式盘中菜慢慢竟也空了。 宋简茹悄悄吩咐婆子又上了些羊肉片与蔬菜,很快端到了桌上,惠平公主胃口不大,却也比平常多吃了很多,见儿媳妇添菜,黄酒后劲上头,惠平公主带着几分醉意,“熙儿媳妇这锅子调的比宫里还好吃。”她的脸颊红通通的,衬着保养极好的肤色,在灯光下,乍看犹如二十出头的妇人,明艳生媚。 “多谢母亲夸奖。”宋简茹觉得这世上不管什么美味佳肴或是粗茶淡饭,如果没有与家人或是心爱的人一起吃,都索然无味,公主婆婆觉得这桌锅子好吃,只因为桌上坐了她的丈夫、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再平淡的食物也变得美味无比了。 她不知不觉将目光投向了赵熙,望着她,月牙眼盛满笑意,多年前,她与公子还是不同世界的人,没想到事过境迁,他们居然同一桌吃饭,同一被衾而眠,而曾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在与她相处的几年中,慢慢卸了锐利清冷,官场上常年浸透的威仪被火锅热气模糊了,他过于清隽英俊的五官,竟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 平常时看着绅士斯文,透着股由内而外的矜贵之气,也就吃火锅时,能被那烟雾缭绕的人间烟火拉下神坛。 这就是她夫君呀!宋简茹忍不住内心窃喜,伸手为他涮了几块小肥牛,“公子——”夹到他碗里。 赵熙侧眼,小妻子侧脸半露,明眸皓齿被灯光点缀的如同画中仙,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他眸光一学,心中悸动。伸手也为她涮了喜欢吃的冬笋片、鸡枞菌片。 小夫妻二人当着附马与惠平公主面浓情蜜意,大撒狗粮,让一对老夫妻不知滋味。 二人竟同时侧脸,目光相遇。 二十几年的纠纠缠缠,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的目光没有避开,眸光也没有了往日刻意上头的恨意,竟意外的平和。 “茗雅——”惠平公主的闺名,淡淡的从上官文卓的口中出来,“对不起。”三个字,随之而出。 又是闺名,又是对不起,惠平公主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她转过头,低头看向被蘸得胡乱的酱料,久久没有动。 她的名字啊!曾几何许,多么希望自己心爱的夫君能在她的耳鬓轻呼,结果呢,等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从年轻到现在,一次又一次,攒够了失望,早已心灰如死。 对不起?她没有听错,上官文卓竟然说了这三个字,蓦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惠平公主倏一下转头看向他,“你再说一遍?” “……”上官文卓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等妻子再想听时,他确说不出口了,怔怔的望几她。 美与气质这种东西,还真的是与生俱来的,生于皇家,天生贵胄,惠平公主虽然年近四十,却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比对面的儿媳妇只大岁的样子,只是惠平公主比媳妇多了强势,微微下垂的嘴角,不屑的眼神,带着一股冷冽的上位者之气。 火锅热气中,上官文卓脑海中出现了第一次见到惠平公主的场景,那一天,那一面,一双漂亮明眸刹那间闯入他心扉。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袭素锦宫衣,外披水蓝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就像是画上面走出来的美人,美的倾国倾城又自有一番清雅高华。 没等到上官文卓的‘对不起’,惠平公主内心突然窜出无名烦燥之火,腾一下起身,狠狠盯了他一眼,转身就出儿子的餐厅。 “茗雅——”上官文卓心虚的追上去。 一对小夫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公子——” 赵熙盯着门口的背影消失不见,伸手给小妻子涮了一块羊肉片,“咱们吃咱们的。”父母的家,他没有享受过温暖,那就经营自己的小家。 宋简茹盯着门口愣了一会,转过头,看到落莫的公子,放下筷子,探身拥抱住公子,“公子——” 赵熙回拥了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怕她被这场景吓到。 许是感觉到了公子的担忧,宋简茹从他怀中钻出,朝他甜甜笑笑,“公子,我吃饱了,你呢?” “我也是。” “那我们去洗漱?” “好。” 赵熙点点头,伸手把小妻子搂在怀里,只有真实的感觉到她的存在,他的心才感到安定。 惠平公主大步流星,直往回走,一点也不像有了几分醉意的人,没一会儿就到了自己的院落,上台阶进回廊时,腿却一软,差点跌倒,被紧跟在身后的上官文卓扶抱住了。 “放开!”惠平公主一点也不领情。 “你醉了,茗雅。” “我没醉。”惠平公主用力挣扎,因用力,本就很红的脸更如血泼,“上官文卓,你给我放开。” “不放。”上官文卓搂得更紧,甚至,下额抵在惠平公主的后背,到处漂泊的日子,他过够了,他也想向儿子一样,过过正常人的日子。 后背被他噌,惠平公主浑身一凛,一股说不出的麻意蹿出来,直到她的天灵盖,是羞辱还是怒意,或者是别的,黄酒的后劲彻底上来了。 平日里端庄大气、沉静内敛的惠平公主暴发了,“放开。”吼得半里地的人都听到了。 跟在身后的奴仆看到这样子本就躲得远远了,现在听到公主发彪,个个不知所措的呆住了,这还是他们往日端庄沉静的主人吗? 上官文卓也被吓住了,下意识顿住紧拥的手。 惠平公主趁现挣脱了,转过身正面对着他,“上官文卓,你这个浑蛋。” 第202章 打架 惠平公主趁机挣脱了,转过身正面对着他,“上官文卓,你这个浑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公主居然也跟市井妇人一样,竟骂他浑蛋? “你……刚才骂我什么?” 惠平公主也意识到自己太鲁了,昂起头,看向他,一副我就骂你浑蛋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混蛋,妻子骂他是混蛋,上官文卓双手叉腰,抿嘴仰天。 惠平被他一副打架的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指着他,“上官文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他突然正面看向高高在上的公主妻子,咬牙切齿道,“我恨我不够混蛋。” “什……什么?”惠平公主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遍?” “赵茗静,你给我听好了,我恨我不——够——混——蛋。”上官文卓一字一句,字字说得清清楚楚。 老天爷,她怎么能遇到这样混账的男人,二十多年,不仅不像个夫君,还到处游山玩水,把她一个人扔在驸马府里受活寡,居然还说自己不够混蛋。 惠平公主气得手直抖:“上官文卓,你这个混账王八蛋,别以为我父皇、哥哥不在了,就没人为我撑腰,我找太后,找我侄子一样能杀了你。” “杀我?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你侄子凭什么枉杀我?”上官文卓放下叉腰的手,一步步逼近惠平公主,“凭什么……凭什么枉杀我?” “凭什么?”惠平公主狠意重重,脸色扭得皱纹都出来了,“就凭你娶了我,还跟你的青梅勾勾搭搭,就凭我嫁给你二十几年,你就没有顾过家,府中什么事都让我操持……” 上官文卓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惠平眉头紧皱,这男人发什么疯。 他突然止住笑声,“赵茗静,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跟潘氏勾勾搭搭……” “你看你看,我还没说是谁呢,你就说出潘氏,还没有勾勾搭搭……” 上官文卓冷笑一声,伸手指天,“老天在上,要是我上官文卓与潘氏勾搭,让我不得好死。” 惠平公主没防及这个男人竟敢发这么毒的誓,却也不相信,“怎么可能?” 上官文卓憋住气,冷静的问,“那你说说,你在什么地方捉过我们?” “……”惠平公主一下子被他堵住了口。 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以她公主的身份,让人盯着上官文卓,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刚成婚那几年,她对他还没有失望的时候,确实一直找人盯着他,确实也没有捉过他与潘氏在一起。 可是空空等了五六年后,还是没等到男人正眼看她一眼,她失望透顶,便撤回了所有盯着他的人,从此再也没有管过他在外面如何。 “没有是不是?”上官文卓勾唇,生气中透出几分胜意,心情好了很多。 惠平公主不屑嗤声:“姓潘的没有,难道百花楼、琼雅阁里的那个男人不是你上官文卓?” “是我没错。” “哈哈……”惠平公主仰头大笑,男人啊,真是一团屎,真让人恶心。 上官文卓冷冷的看她狂笑,一直等到她停止为止,“笑够了?” “没够。”惠平公主冷冷的转身。 他在身后说道,“这世上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不出去瓢。” 惠平公主大步流星向前走,“别的男人可以,你上官文卓不可以,你娶了我,就只能是我赵茗静一个人的夫君。” “凭什么?”上官文卓看着妻子绝然而走的背影。 “就凭我是大宋朝的公主,就凭我只喜欢你一人,你也得喜欢我一个。” 上官文卓怔怔的看着她背影,突然,狂奔。 奔向惠平公主的背影。 林嬷嬷吓得一大跳,失声大叫,“驸马爷,你想干什么……” “啊……” …… 惠平公主在仆人的尖叫声中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奔过来的人……她亦吓得尖叫,“熙儿……熙儿……” 乱了,一切都乱了! 虽然表面上,赵熙与宋简茹没有在意公主拂袖而去,事实上,他们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并不太好。 说好洗漱睡觉,却坐在榻上懒洋洋的都没有动,宋简茹头枕在赵熙腹部,“公子,过年你忙吗?” “嗯。” “那今天怎么有空在家里?” “嗯。” “公子?”宋简茹抬头看向公子,伸手抚他好看的眉眼,“你是不是有些难过?”原本想避开公主与附马的话题,结果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赵熙垂眼,淡淡道,“已经习惯了。” “公子。”宋简茹莫名感到心疼,双手搂住他,“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对他好好不好?” 赵熙下颌埋到小妻子的肩窝里,父母不幸福的婚姻,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童真与快乐,一路闷闷不乐而长大。 “公子,要不,明年过了正月,我们找个地方游玩一段时间?” “好。” “那去什么地方呢?” “你喜欢什么地方?” “我……” 二人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地方,就被急速跑进门的婆子打断了,“郡……郡王……不好了,驸马爷打公主了……” 什么? 夫妻二人吓得连忙从榻上起来,大步朝外。 怎么吃一顿饭,就吃得打起来呢?宋简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想做件改善家人关系的好事,怎么就做出乱出来呢? 驸马爷居然敢动手打公主?是谁给他的胆子?他不是一直关心儿子的前途?这一打,岂不是让儿子难做。 赵熙开始还走,走到最后变成了小跑,又从小跑变成了大跑。 宋简茹根本跟不上他。 都说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 简记另侧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子,随着夜晚来临,早早的就关了门,从外面看,破旧而漆黑。 而内里某个房间地下室,此刻,灯火通明,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还有一对眉眼不正的中年夫妇,他们都站着,面向同一个人。 “夫人——” 一身黑衣黑披风的妇人放下兜帽,一张脸呈现在油灯下,赫然就是逃跑数月的潘氏,她坐到主位,一胳膊放在小桌上,眼光像是淬了毒液一般,一个微小的眼神都能让人不寒而颤。 “怎么样?”她问。 中年夫妇吓得一哆索,“我……我们两个人的耳目早就断线了,没……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潘氏眼框一紧。 中年夫妇吓得立马跪地,“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闭嘴。”她轻声一喝,中年夫妇,立即不敢吼嗓子了。 她抬眼看向老妇人,“你说——” 白发老妇人道,“就刚刚传来的消息,驸马爷动手打了公主,应当会来赴夫人你的约。” “应当?”潘氏冷勾一声,“什么叫应当?” “小叫化子回过来的纸条在这里。”老妇人把上官文卓赴约的小纸条递给了潘氏,她伸手接过,眼神盯着老妇人,像是在判断这纸条的真假,还有这个老妇人有没有叛变她。 老妇人镇定自若。 潘氏满意的收回目光,慢慢的打开了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大年二十九,城中夜市凤阳桥见。”终于肯见了。 潘氏眯起眼,男人嘛,说什么不想见,还不是筹码不够,筹码够了,还不是来见了。 蓦得松开眯着的双眼,“阿添,梅娘——” “夫人——” 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从明天起,你们就上地面活动。” “夫……夫人……”阿添吓得浑身直哆索,“那姓……姓谢的就住在不远处的简记,我们要是……要是上去,岂不是马上就被他们抓住?” 潘氏冷嗤一声,“卫家嫡女已经找到,又相认了,他们还要找你这个蠢货干什么?” “是是是,夫人。” “再说了,我都亲口跟那被拐的小娘子说过了,我拐她就是看不惯她父母恩爱,他们的结都解了,就算看到你们,最多找人把你们抓到牢里,又不会死人,你们怕什么?” “是是是,夫人……” 中年夫妇吓得冷汗直冒,梅娘抖着胆子问,“那夫人让我们去地面上干什么呢?” 自从几年前赵熙、谢衡不停的打听宋简茹的身份,他们就和偷拐卫国府嫡小姐的老妇人一起住在地下,只有晚上找到机会才敢出去,如半个死人一般活着。 乍听到让他们去地面上,他们不禁没感到高兴,甚至感到了恐惧,他们太了解潘氏了,几年来,白吃白喝的养着他们,估计到了用他们的时候。 而她用到的人,除了死,他们没看到几个活着的。 潘氏一双上了年纪的美目仍旧风韵犹存,如何看不透这些小罗罗在想什么,嘴角又抹上笑意,“要是你们能活下来,我就带你们去远方享受荣华富贵。” 哎呀老天爷,中年夫妇心里又一颤,潘氏笑的比下毒还让人望而生畏,暗暗求道,还是不要笑了,太渗人了。 “远方?”老婆子双眼一亮,“夫人,莫不是说的那个地方?”她指了指某个方向。 中年夫妇以为潘氏不会告诉老妇人,没想到她竟大方的点了点头,“没错,只要你们还能活着,我说过,对于能死里逃生的人,我向来是敬佩的,绝不会食言。” “太好了。”老婆子面向中年夫妇,“听到了。”眯起老眼,“拿出你们的本事,活下来。” “是是是。”中年夫妇被鼓励一通,生出几分勇气,“夫人,请看我们夫妇二人的表现。” “嗯。” 夜色中,赵熙狂奔到母亲的院子,进了正厅,穿过抚花间,“母亲,母亲……”他叫。 整个卧室前,无论是婆子的值夜间,还是小厢房,回事廊,都站满了仆人,他要进去,有老仆上前,“郡王爷,驸马与公主休息了,您改天再来。” 刚才不是说打架了吗?赵熙狐疑的看了眼母亲卧室的门,“母亲……”轻轻的唤了一下。 “熙……” 母亲只回了一个字,后面一个字好像被捂住了嘴。 “父亲,你在做什么?” 门口一堆仆人,父亲的仆人钳着母亲的仆人,让他们不得动弹,赵熙瞬间怒了,他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游山玩水,对他不闻不问,回来除了与母亲吵架,他就没当过一天真正的父亲,激怒之处,他不停的拍门,“开门……开门……” “唔唔……”公主死劲的挣扎出声。 难道他真敢对母亲做什么?赵熙慌了,伸脚就去踢门。 上官文卓听到了,大吼一声,“臭小子,父母床头吵架床尾合,你瞎捣什么乱?” 赵熙根本听不懂上官文卓在说什么,他仍旧踢门,却被父亲身边的两个侍卫拉住了。 赵熙挣扎,眼看就要挣脱。 上官文卓贴身老仆上前,行礼,诚肯道,“郡王,这是长辈之间的事,希望你不要随意插手,你要是插手,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他打我母亲?”他母亲可是公主,他居然也敢打? 老仆却突然笑了一声,“郡王爷,你是个好儿子,要是还相信我这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的话,就不要踢门进去。” “我母亲……” “老奴敢以性命担保,公主她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父亲还打母亲?” 老仆摇头失笑,“并不是打,只是打横抱公主而以,是公主拳打脚踏,附马爷没有还手。” “……”一切的一切,都让赵熙糊涂了。 幸好,小妻子来了。 “茹儿……”此刻,他迷茫的不知该怎么办,看到小妻子,像是看到了救命星。 宋简茹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一把被赵熙搂在怀里。 卧室外可站了一群仆人,宋简茹尴尬的朝老仆笑笑,“老伯,这……”什么情况。 上官文卓贴身老仆笑着行礼,“没什么,就是平常夫妻,床头打……”这话对小娘子说好像不太好,他及时收住了。 宋简茹前世听过这话,瞬间秒懂,指了指门内,“父亲与母亲?” 老仆没想到宋简茹听懂了,笑着点点头。 第203章 认出 老仆没想到宋简茹听懂了,笑着点点头。 “……”宋简茹眨眨眼,事情还真出乎她的意料呀,听说自从惠平公主怀了赵熙以后,驸马与公主就再也没有行过敦伦之礼。 听到房间内挣扎搏斗的声音,公公一个男人应当很快会降服娇弱无比的公主。 哎呀,赶紧走……赶紧走…… 宋简茹被赵熙抱住,连走都没办法走,无奈一笑,在他耳边道,“赶紧让父亲的仆从离开母亲的院子,卧室门口也只留该值班的,其余都散了。” “连你都不帮母亲?”赵熙有些生气,松了手,站直。 宋简茹失笑,“让不相干的人离开就是帮母亲呀。” 赵熙相信小妻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定是老仆说了什么,可是刚才老仆说的话就是曾对他说的话,甚至,老仆对小妻子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句话什么意思?”他突然感觉到那句话至关重要。 宋简茹捂脸,公子呀公子呀,现在真不是解释这句话的时候呀。 “茹儿……”赵熙伸手扳开小妻子捂脸的手,“怎么回事?” 哎呀呀,看来不说清,她这个不接地气的贵公子丈夫是不会离开的,“低下头。” 赵熙狐疑的低下头。 宋简茹在他耳边解释了那句话的意思。 “……”赵熙惊得目瞪口呆,“父……父亲……母亲……母亲……”他都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该散的都散了。”宋简茹对一大群仆人说,“老伯,你带着父亲的随从侍卫赶紧离开。” 老仆无奈的望了眼林嬷嬷,意思是,她要捣乱。 宋简茹再次捂脸,走到林嬷嬷跟前,“嬷嬷,现在这种状况,你该懂了?” “……”林嬷嬷好像懂了什么,“要……要是公主不愿意怎么办?”到底是公主贴身的嬷嬷,想的就是不一样。 是啊,要是公主不愿意,岂不是……宋简茹蓦然想到一个词‘婚内’这……她也不确定了,看向卧室的门。 细细的听门内,好像有对话传出来。 “我发誓,这辈子只有公主一人,要是有旁的女人,叫我天打五雷劈……” “难道你去百花楼、琼雅阁就是去喝个茶、吃个饭?” “当然不是……” “上官文卓你这个混蛋……” 一阵打架挣扎的声音传出来。 “唔唔……” “茗静,茗静你听我说,除了吃饭喝茶,我还听小曲,还捧戏子,就是没有跟女人……” …… 后面的话,也不要听了,公主是什么人,上官文卓要是拿假话骗她,不要一个晚上就能调查的清清楚楚,所以…… “嬷嬷,你还担心吗?” 林嬷嬷也听到了,点点头,“依少夫人的。” 诶,宋简茹摇头叹息,两口子说个私房话都被听得清清楚楚,这些贵族,还能有秘密嘛,想起自己与公子每次事后都有丫头婆子及时送水进来。 她瞬间感觉不好了。 哎呀,老天爷,这都是什么事呀。 “公子,我们回去。” 赵熙也弄清楚了,陌生人一样的父母,有一天居然也像正常夫妻一样,他不感慨是不可能的,而这些改变都是小妻子带来的。 挽起她的手一起出了公主院子,事情像是解决了,二人并不急,慢慢的行走在夜色里,任由黑暗浸没。 宋简茹思绪飘上了半明半暗的天幕,曾有一句这样的歌词: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看着看着就淡了! 为什么那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如果驸马公公在与公主婆婆感情不合的时间里,在外面放飞自我,那么今天晚上,公主婆婆未必会原谅他,那么他们之间的死结也许永远都解不开。 驸马爷用自身的行动,没有让夫妻之间‘走着走着就散了’,真是不差的结局,“公子,你说是不是?” “……”小妻子半路上问上一句,没头没脑,赵熙没懂,侧脸垂眼,看向她。 宋简茹却不说了,嘻嘻一笑,五指扣进他的五指里,“走,咱们回去。” 在这世上,走着走着就散了,其实才是常态,很多人,很多夫妻,其实都没能爱到最后,世上从来没有“誓死不渝”的爱情,没人不憧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深和幸福,但是一切最后都以最糟糕又最现实最无奈的方式呈现在人们的生活里。 所以,对待爱情,要明确,要无悔,如若错过,记得收起深情。能错过的,都不是对的人;不能爱到最后的感情,都不值得收藏。 “公子——”她又忍不住仰头,甜甜的叫了一声,“你也只有我一个人是。” “嗯。”赵熙低沉的应了一声,十指紧紧的扣着,他有她一个就够了。 每个人孤单地来到这个世上,都在寻找属于另一半的灵魂伴侣。纵然终将面临生离死别,纵使生活总有太多的不如意和苦难,能得这一人相守,已然是种幸运。 梁念瑜从不知道,人前的谢大人仪态端庄,面容清俊,身似行云流水,心如皓月清风;可是人后的谢大人……呵呵…… “公子,你还想要什么零嘴儿?”她认命,她下去买,找个十条街八条道也要买着。 谢衡歪在榻上,侧身,手拄着头颈,“你似乎很不想去买?” “没有,大人,你看花眼了。” “你说我老?” “大人?”梁念瑜一下子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那只眼睛看到她说他老了,呸呸,说的怎么能看到了呢,哎呀,都什么跟什么嘛。 少年人乍毛的样子真有趣,谢衡内心舒坦了,伸手拿了块水晶马蹄糕,轻嚼慢咽,味道不错。 把人乍毛人,他舒服了,这人心里绝对不正常。梁念瑜忍住怒气,行了一礼,“大人,小的给你去买零嘴。” 谢衡抬了下眼皮,“不要以为出去了,就可以逃回家,我会直接到你们家找你。” 咝,我的娘呀,到我家找我,那岂不是就知道我是小娘子了? 咧开嘴,强挤出笑容,“大人,怎么会?”梁念瑜上前一步,给他捶腿,“小的真是三生有幸,才能有机会伺候到您,又怎么会逃回家呢?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嗯。”谢衡懒懒的牵起嘴角,“那就早去早回,不要让我等的失去了兴趣,你又白买一趟。” “是,大人。”梁念瑜挤着笑容,忍住要暴打他大腿的冲动,轻轻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出房间,就大口的吸气,听说他二十五六还没娶妻子,可不就老男人了,还不承认自己老了,可真够可笑的,不对不对,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她也二十了,她也是老姑娘了,哎呀,那他们俩人岂不是半斤对八两。 想到这里,梁念瑜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蹬蹬逃也似的跑了。 侍从小刀从墙角出来,看了眼房间,又看了眼楼梯,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偿女人改为喜欢小哥儿? 一想到这种可能,小刀后脊背就发凉,老天爷啊,京城第一公子名头可真不吉利,赵熙是假断袖,不会他家公子是真断袖。 那……那公子平时……想到公子平时可能对他们几个小厮也有过想法,小刀冷得直抖索,赶紧逃了。 宋英娘把梁婶拜托的事放在了心上,夫君一回来,她就让他物色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年轻公子,徐文俊用心挑了几个,“我觉得苏溢不错。” “就是那个生得文弱,却力大无比的工部都事?”宋英娘有点印象,“像是梁婶父亲的下属。” 徐文俊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念瑜喜欢打打杀杀,找个力大的夫君好像不错。” “岂止不错。”徐文俊非常欣赏这个偶尔交来的朋友,“他在工部做实事,不少水利工程都是他主持实践的,将来的作为一定不会低。” “那真是太好了。”宋英娘也觉得不错,“约他什么时候跟念瑜见上一面?” 徐文俊问,“在宋记?” 宋英娘摇头,“梁叔说了,到简记。” “那也好。”徐文俊知道简记跟宋记一样都是宋简茹的产业,“好,我去安排,估计他小年有空。” “小年?岂不是二十九了?” “嗯嗯,差不多。” “这么晚?” 徐文俟道:“没办法,苏兄弟手中还有个工程图没有结,只能那天了。” “那也是,大事为重。”宋英娘道,“行,明天我找梁婶说一声。” 徐文俊笑道,“我准备明天请客去宋记的,这下改去简记,先去探探路。” “这样啊,”宋英娘道,“要是遇到梁叔,你就跟梁叔说一声。” “行,没问题。” 第二日,徐文俊果然带着朋友去简记吃饭,快要到门口时,他好像看到了熟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徐兄,徐兄……你发什么呆,莫不成这时才想起简记的饭菜不便宜,想带我们去别家?”有朋友打趣,“那我们可不同意。” “那会,那会,”徐文俊看着那对中年夫妇消失在拐角处,用力想了想,就是没想出来,带着朋友进了简记。 一顿午饭吃了近一个时辰,席间,他几次离席去掌柜房,直到最后一次才遇到梁叔。 “文俊啊,带朋友过来吃饭?” 徐文俊一脸无奈道,“都是官场上一些朋友,过年过节,大家相互请客,不请也不好。” “要的,要的。”梁道勋非常理解,“等会儿,让二掌柜给你按六折收。” “那怎么好意思。” 梁道勋摇头,“按道理,咱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收钱,可是你知道,这东家不是我……” “叔,你别说了,我都懂,都懂。”徐文俊因为自家娘子的缘故,算是非常了解宋简茹,在她的生意面前,就算是乐安郡王赵熙过来吃饭,该收钱还是收钱,他又怎么能例外。 梁道勋笑笑。 “叔,我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这话一说,梁道勋就明白妻子托他的事有眉目了,“在包间里?” “没没……苏兄弟还在工部没放假呢。” “工部?”那不是岳山呆的衙门嘛,他也认识些人,“是谁?” “苏溢,苏大人。” “他呀。”听说是这个年轻人,梁道勋面色一松,果然是亲人,做事靠谱,“好好。” 徐文俊见梁叔非常满意,也非常高兴,“二十九中午,你看行不?” “好好。”梁道勋满心欢喜,甚至想去告诉妹妹,只是她现在伺候二娘的小舅子谢大人,算了,还是等晚上有空再讲。 “那我就先去包间了。”事情说完了,徐文俊要去招待朋友了。 掌柜房在二楼临街一间,位置非常好,视野又开阔,中午时分天气暖和,为了增加房间光线,梁道勋刚才开了窗。 徐文俊出去时,随意扫了眼街道,突然那对熟悉的夫妻又出现在街道,他连忙走到窗口,掩在窗后,朝下去仔细看过去。 他肯定见过。 在哪里呢? 梁道勋见他掩在窗边,“文俊,怎么啦?” “嘘!”徐文俊伸手不让他说话,他为何潜意里要避开这两人呢?一定是有什么危险或是不可让对方知晓自己存在的理由。 什么危险……什么不能知晓的理由呢? 有什么在脑中跳出,他蓦然望向梁道勋,“叔,我见到领养茹娘的那对夫妻了。” “……”梁道勋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快速掩到徐文俊身侧,“你确定是他们?” 徐文俊肯定的点了点头。 “老天爷,不管是卫国公府,还是谢公子,还是乐安郡王赵熙,都快把大宋翻一遍了,这两人居然在这里出现。”梁道勋沉思片刻,“你看着他们。”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间。 “喂……”徐文俊想问他去干嘛,可是人已经出去了。 谢衡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不在府里,躲在这里,还真是清静,清静的他都不习惯了。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他支愣起耳朵,只需要听一下,就知道不是那个少年,轻轻一笑,他可真够无聊的,无聊到在这里等少年。 没等他再继续自嘲,有人叫他,“谢大人——” 认识的人,门仆并没有拦他。 他起身:“梁掌柜,有事?” 只见他激动的说,“有人看到那对拐卖二娘的中年夫妇了。” “在那里?”谢衡一个鲤鱼打挺。 第204章 假象 谢衡一边往掌柜房赶,一边安排人手,“务必抓到人。” “是,大人。”小刀连忙下去安排。 梁道勋带着他一路小跑到了掌柜房,徐文俊看到进房的两人,摊摊手,“人不见了,我怕打草惊蛇,没让家仆去跟。” “没事,谢大人已经让人去了。” “那就好。”徐文俊叹口气,“这两个人就是在平江带着幼年二娘住在我家隔避的那对中年夫妇。” 谢衡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深沉的看向窗外,双眼如探雷器一般扫了一圈,左侧是潘氏丢弃的小酒楼,右侧靠近简记也是个小酒楼,再过去是个夹巷,是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子,再过去,不是酒楼就是布庄、钱庄……这条街很繁华,人多且杂。 徐文俊对着梁道勋又把平江府的事讲了一遍,实际上梁叔已经听过了,主要是讲给谢衡听的。 果然,他感兴趣的开口,“你是为谁打听的?” 徐文俊笑回:“几年前,我有幸结识了席公子。” “慕白?”侄子的幕僚。 “是的,大人。” 突然听到楼梯脚步声,谢衡没再问什么,小刀带着人进了掌柜房,“大人,人溜了,没抓住。” 他像是不意外,点了点头。 三四年前,为了调查宋简茹的身世、来往过去,他和卫国公府、赵熙几乎翻遍了大宋都没有找到二人,如果能轻易抓到,那到是奇怪了。 “盯着左边那个被潘氏丢弃的据地。” “是,大人。” 众人都知道,宋简茹被抱走贩卖潘氏就是背后黑手。 对面街道也有酒楼,某个酒楼窗口被悄悄关上了,房间内,同样有侍从回话,“王爷,人走丢了,不过,好像就在这一段。” 赵曜负手在房间内慢慢踱步,“出现时,无声无息,离开时也无踪影,难道他们有奇门盾甲?” 侍从不知如何接话。 他的中年幕僚开口,“有可能,王爷,要不要我找个懂行的?” 赵曜点点对,“嗯。” 中年幕僚连忙让身边的随从去办事,“越快越好。” “是,老爷。” 赵曜坐下,双手摊在椅扶手上,“成国公与蒋锃或许没有银子。” “不可能。”中年幕僚很惊讶,为何王爷说出这样的话。 赵曜也知道这种直觉不靠谱,可他不知不觉就这样想,不知为何,“先盯着这一段。” 侍从有些困惑,“王爷,这两个小人物不过是赎卖卫国公嫡女的人贩子,不足注意?” 不足注意?赵曜抬头,轻嗤一声,“能让三家人脉广泛的家族都没有找到,你觉得不值注意?” “小……小的知错。” 赵曜眯起眼,“姓潘的女人送信给上官附马,他们肯定约定了什么?或许是见面……” “王爷,难道上官附马跟银子有关?”侍从问。 中年幕僚也揣测,“上官驸马原本是个才华横溢、能力卓越之人,只因为尚了公主,断了一切仕途,心灰意冷游山历水,难道这些都是假像?” 赵曜眸框紧缩,蓦得看向中年幕僚。 中年幕僚吓得后退一步,“小人胡乱猜测,还请王爷责罚。” “到底是不是,查了就知道。”赵曜神情莫测,“前面不远处就是琼雅阁?” “是,王爷。”中年幕僚拱手,“上官驸马回京经常去那里,常常流连数日不回驸马府。” “嗯。”赵曜说:“好好盯着。” “是,王爷。” 第二日,已是大年二十八,还有三天就是新年了,不要说名门世家、豪门贵族了,就是普通的百姓之家都忙得团团转。 宋简茹却悠闲自在的很,一是铺子放假了,她不需要忙;二是她不当家,就自己院子里这些事,她已经放手让小喜儿去做了。 这两年有老嬷嬷带着她,她成长的很快,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丫头了,轩敞轩里里外外操持的很好,她很放心。 “喜儿,你也快二十了?”宋简茹歪在榻上,看小喜儿写年节礼单。 小喜儿拿笔的手顿了一下才抬头,“夫人,我不急。” “是啊,你不急,赵右也不急,挺好。” “夫人,你乱说什么……”小喜儿的脸瞬间红的跟虾子似的。 “啧啧……”她跟恶作剧成了一般,“看看这张脸,红的说明了一切。” “夫人,你不能乱说话。” 宋简茹很想告诉她有一种东西叫‘肾上腺素’,男男女女,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它可会狂飙,让男男女女无所盾行。 不过她搞不明白了,赵右这个死面瘫,有什么值得女孩子们喜欢的,酷?可这能当饭吃?除了能让女孩子们在没接触了解之前飙一飙肾上腺素,她真不知真正恋爱后,整天对着一张死气沉沉、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你跟他说过几句话?”宋简茹认识赵右怕也有七八年了,夸张点说,怕是七八句话都没有说过。 小喜儿红着脸,“夫人……”她不好意思。 “你不会一厢情愿?”难道这个丫头单恋。 “哎呀,夫人,我要出去忙了。”说完抱着礼单跑了。 她跑了,小怜进来。 宋简茹呶呶嘴,“两个会谈情说爱?” 小怜点点头,“是呀。” “真的假的?”宋简茹像是看希奇一样,连忙从榻上坐起。 小怜感觉可笑,“我可听说了,以前郡王比赵右还……” “停停……”宋简茹立马打断她的话,“公子绝对比他的手下话多,有人情味。”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小怜就差没翻白眼。 “我说的是真的。”宋简茹真就觉得赵右是个人形机器。 小怜耸耸肩,“就昨天晚上,我撞到两人在走廊下面缠绵呢?” 缠绵?宋简茹实在想不出那种情形。 “不相信?”小怜促狭一笑,“那下次叫你。” “好啊好啊!”宋简茹笑道,“要是赵右对小喜儿好,我就让公子给他们办喜事。” 小怜竖竖大拇指,“还是夫人好。” “那当然。”宋简茹得意一笑,“不过,你得让我看到他们怎么相处。”真是太好奇了,机器人赵右跟小娘子怎么相处。 有小丫头从门外进来,“少夫人,公主殿下请你过去。” 第205章 跟我来 怎么忘了,还有驸马与公主这一对呢,不知道昨天晚上的结果如何,其实宋简茹一早上就想过去看看了,结果林嬷嬷送信过来,说是不让他们夫妻去请安了,结果她也没机会去看看驸马公公与公主婆婆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连忙穿好鞋,收拾一翻,“把我早上刚做的点心带上。” “是,夫人。” 宋简茹很快到了公主院子,被仆人引到了正堂,还没跨进门,就看到驸马公公与公主婆婆夫妻二人分坐在八仙桌边,乍看过去了,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媳妇给父亲、母亲请安!”她走到近前。 公主微颔首,“坐。” “多谢母亲。” 宋简茹趁转身之际,瞄了眼公主脸色,精致的面容、雍容华贵的妆扮,乍一看,没什么不同,可是她细瞧之下,能看出公主完全不同的细微表情。 这……分明就是……哎呀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太污了,连忙正襟危坐,乖巧的对惠平公主道,“母亲,早上我做了些小点心,味道还不错,不知你喜不喜欢?” 儿媳妇孝敬,惠平公主的脸色更好了,“玉琴,拿过来,给驸马爷也偿偿。” 上官文卓笑道,“这可是儿媳妇孝敬你的。” “对不起,父亲。”宋简茹连忙站起身,“都怪我嘴拙,这点心就是做给你们二人一起吃的。” “你看你……”公主嗔了眼驸马,“看把儿媳妇吓的,等会熙儿回来,非要怪你不可。” “哈哈……”驸马爷心情真不错,“那臭小子还真有可能怪我。”儿子护妻宠妻,他可都看在眼里,细细想来,他好像不如儿子。 宋简茹尴尬的很。 “坐,坐。”驸马爷脸上虽有笑意,想到儿子年轻轻就懂得爱护妻子,而他……这二十多年真是白白浪费了大把好光阴。 惠平公主也让她坐下,“现在找你来,是为了大年夜进宫之事。” “谨听母亲教诲。” 惠平公主道,“礼节礼仪之事,我听嬷嬷们说熙儿已经让人教导你了?”说到这话,她内心挺不是滋味的,按道理媳妇进宫这些礼节礼仪之事,都应当是她这个婆婆来教,竟让熙儿一个大男人操劳这些,真是对不住儿子,想起以前,因为心情不好,她对很多事都疏懒倦怠,真是让儿子受苦了。 “是的,母亲。”宋简茹心道,难不成公主婆婆要生气。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赘言了,放宽心,就连皇上、皇后都得尊我一声姑姑,你是我的儿媳妇,没人敢对你怎么样,就算礼节礼仪有差池,也有我呢。”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撑腰了,宋简茹听的挺动容,连忙起身真诚道谢,“多谢母亲,让你费心了。” “既是家人,费心是应该的。”惠平公主面带微笑。 这话听得驸马爷内心一动,家人,多么暖人心窝子的两个字呀,他侧头看向公主,双眼不知不觉含了动容与温情。 惠平公主当然感觉到夫君看向她,自从昨天晚上……两上之间发生了很大变化,这种变化快的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 清咳一声,有些不自在,“文……”虽然也曾叫过他的名字,可是今天叫起来,总觉得那里不一样了。 驸马公公与公主婆婆两个当着宋简茹的面眉目传情,老天爷,她在这里是不是太碍眼了,赶紧起身告辞:“父亲,母亲,公子明天陪我回娘家吃饭的袍子还没有熨烫,我就先回去了。” “嗯。”在儿媳妇面前,没能控住情感,惠平公主挺不好意的,点点头,让儿媳妇退了出去。 出了门外,宋简茹心道,驸马与公主的关系正在慢慢变好?那以后公子再也不会为父母之事难过与操心了。 真好! 正厅内,惠平公主却陷入了沉默。 驸马爷挥挥手。 正厅内的仆人个个看向公主,等公主示意,要不要退下去。 上官文卓见仆人没眼头见识,眉心能夹苍蝇,立起身。 惠平公主的心因上官文卓突然站起,突然一揪,无数次,他就是这样甩袖离开她的院子,只让她看他的背影,让她在强忍、愤怒、不甘与无奈中度过漫长岁月。 上官文卓憋了眼林嬷嬷,真是一点眼头见识都没有,走到惠平公主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走。 “喂,你干什么?”惠平公主被吓得失态。 上官文卓用力一拉,把她半拥到怀里,“你的仆人没眼头见识,那我只好带你进卧室了,要不然,咱们怎么亲热。” 要死了,这男人大白天乱说什么,什么……亲……热……,饶是快四十岁的惠平公主也被驸马豪放的话给震呆了。 林嬷嬷站在那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到了卧室后,惠平公主才知道‘亲热’二字是啥意思,原来就是相拥坐在床边说些家长里短,她砰砰直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微侧头,看向和声细语说话的夫君,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安心,成婚二十多年,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靠近过。 “今年就算了,明年,我把父母接到驸马府吃顿团圆饭可以吗?”上官文卓柔声细语的问道。 “哦。” 不走心的回答,让上官文卓内心没底,“这个哦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夫君是一家之主,你说可以就可以。”惠平公主盯着他双眼,语气随意,好像他们从来就是对恩爱的夫妻。 “真的?这话是你说的?” “是啊,要不然为何不叫公主府,而是驸马府?”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上官文卓突然理解了妻子出嫁前为何一定要让府邸叫‘附马府’了。 “茗静,你……就这么喜欢我?”喜欢到把圣上赐的公主府改为驸马府? 不知为何,这一刻,惠平公主很想耍个小脾气,明明是,想说不是,别扭的话到嘴边,又被她?了,诚实的点点头,“嗯。” 老天爷……上官文卓紧紧的把妻子搂到了怀里,这么多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回到轩敞居,宋简茹连忙找到两个教仪嬷嬷,“后天就要进宫了,还有什么要我注意改进的吗?” 公主越是说在后面担着,不知为何,她越不想给公主拖后腿,紧张的开始准备后天进宫的各式礼仪以及穿戴。 “大体上没什么,等明天下午,我们再仔细跟你说一遍。” “明天下午?” “是,夫人。” 宋简茹摇摇头,“明天下午,我要回娘家吃团圆饭。”这也是她与宋家姐妹们约定好的,他们把大年夜提前一天一起过。 “这……”两个嬷嬷相互看了眼,“那夫人要是不嫌我们罗索,那就再排习一遍,看看那些细节要注意的。” “好,多谢二位。” 中书府,中书令陆绍汝的书房外,有几间幕僚公务房,他们桌上堆满了来拜谒官员的贴子,不是所有来进谒的官员都能见到中书令大人。 不同等级的官员、不一样关系的官员都要通过幕僚筛选才能见到陆大人,有些就算能进中书府,也见到不到中书大人,而是有他的幕僚接待。 宋梓安在这群幕僚当中,却没有资格参与这些筛选或是接待官员,他主要的任务是跟着这些人学习,顺便帮这些幕僚跑腿、回贴子。 一直到中午吃饭,这些人都没有歇下,实在是太忙了,宋梓安趁着某个幕僚让他把贴子送给中书令,进了陆绍汝的书房。 “先生,这是张先生让我给你的贴子,他说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见,让您老定夺。” 陆绍汝打开贴子看了眼,是北方某个进京述职的官员贴子,他眯了下眼,略作思考,“可以一见。” “是,先生。”宋梓安连忙接回贴子,却没有转身出去。 陆绍汝抬头,“有事?” 他面腆一笑,“先生,明天我想请一天假。” “回家吃团圆饭?”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宋梓安有些惊讶。 “你这小子。”陆绍汝笑道,“去年宋二娘在南方过年时,你在我面前念叨过,说她回来你们就一起吃团圆饭,今年她是回来了,可是嫁人了,以宋二娘的性格,必不会食言,那肯定就是大年夜前几天选一天作为团圆日,我说的没错。” 宋梓安佩服的五体投地,“先生,去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晰,又分析的准确无比,学生真是佩服的无以言表。” 陆绍汝一双眼笑得既慈祥又睿智,“能让你随口一说的事可真不多,我可是留心记了。” “先生?”宋梓安吃惊的抬头。 “作为一个将来要走仕途的人,这是我给你上的又一课,察言观色固然不可少,可是如何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去判断事情的走向、甚至结果,对为官甚为重要。” “是,先生,学生受教了。”宋梓安心悦诚服,深深行了一礼。 陆绍汝点点头,“明天好好在家休息。” “多谢先生。” 宋梓安拿着贴子转身准备出去。 “你三妹、小妹都许了人家?” 宋梓安转头,“先生——” 陆先生对于宋梓安来说就是再生父母,他连忙回头重新站到他面前,“先生——” “你大姐的婚事不错。”陆绍汝见年轻人挺紧张,笑道。 这话一说,宋梓安马上懂了,“三妹与二娘手下的钱管事口头订了亲事。” 陆先生微微笑着,没说什么。 他又道,“小妹还没有许人家。” “行,我明白了。” “是,先生。” 宋梓安这才出去了,站在门口大脑迅速思考先生刚才的态度、表情,三姐的婚事,先生好像既没觉得好,又没觉得不好,是这个意思?小妹以后是不是要找个向姐夫那样的丈夫?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都会成为自己的助力或是帮衬得上的人? 他赶紧去公务房把贴子给了张先生,继续坐下,帮先生们回贴子,所有不见的贴子,都由他回,虽然都是回,因为写贴子人的身份不同,需要不同的措词,措词轻了,体现不出中书令的尊严,措司重了,又让官员觉得中书令太高高在上,不利于陆大人处理朝庭之事。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对于出生世家贵胄的年轻人来说,他们从小就在父辈的教导下经历这些事情,可是对于贫寒之家的学子来说,他们连学习都是件需要全力以赴的事情,既没有精力、又没机会接触到这些,他们走仕途,往往辛苦的多,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只爬个二、三级,能爬到四级以上,那真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宋梓安在无父无母的人生状态下,有幸跟在陆绍堂身边学习、锻炼,真是人生之大幸。 “宋公子,有人找。”突然,门口值班小厮叫了一句。 能让小厮直叫的,在中书令府上,这种情况几乎不多见,有,很少,基本上都是门口站着身份超然的人,才能让门口小厮不顾幕僚先生们的眼光随意叫,比如陆大人本人,或是身份比较持重的幕僚。 他突然这么一叫,几个幕僚先生纷纷看向他,能让小厮这么叫的,必是陆大人,陆大人对这小子可真够好的,估计是午饭到了,让他过去吃午饭。 这种情况有过,宋梓安也以为是,刚好手中一贴写完,站起来,恭敬的朝主管的张先生行礼,“张先生——” “去。”这种事羡慕不来。 宋梓安出了门,看向站在门口等他的……竟不是小厮,而是丫头,他奇怪了,不明所以。 小丫头抿嘴一笑,“宋公子,跟我来。” 宋梓安没动。 小丫头唬眼,“我家小娘子有请,宋公子还想摆架子么?” “……”小娘子?在中书府能直接到先生书房大呼小叫喊人的小娘子可不多,只有先生的嫡孙女——陆丽君。 “还不走。”说完,拉了他一把,“去迟了,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小小丫头,力气还不小。 先生的嫡孙女可不是他能见的人,他用力拂了丫头的手,行礼,“对不起,小生不能去。” 小丫头气的呼气,“宋公子,你要是不去,我们家娘子可就要被人揍了。” “……”谁敢揍中书令的嫡孙女?宋梓安心想,除了先生之外,就是小娘子的父母了?难道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赶紧呀。”小丫头又伸手拉他。 宋梓安看几个公务房有人好奇出来,他怕影响不好,只好跟小丫头走了,顺便搞清楚事情。 第206章 无法自重 不是少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宋梓安被嫡小娘子丫头拉走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陆绍汝的耳朵里,“先出去。” 前来告状的年轻人不死心,“大人,这小子心术不正。”都来勾引你的嫡孙女了,听说她可是要嫁给宁王为正妃的。 陆沼汝面色淡淡,“嗯,我知道了。” 年轻人谄媚的又要开口,被陆大人身边的仆人‘请’了出去。 陆绍汝叹口气,捏捏眉心,要是可以,他到是想把嫡孙女嫁给宋梓安这小子,可是这小子……心思有时候他也捉磨不透。 “大人——”老仆上前,轻声说道,“不是咱家小娘子叫的宋公子,而是……” 陆绍汝伸手制止老仆说下去,“我知道。” 自家孙女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怎么可能让丫头来他的书房重地,必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才让她不守规矩,能叫宋梓安的人,除了宋二娘,那就是十九公主了。 诶,年轻人之间的事,他们这些老头子还真说不清楚,君儿也不是糊涂的人,能跟着十九公主疯,八成喜欢赵曜……他不敢再想下去。 宋梓安站在陆丽君院子外面,就是不进去,“你家娘子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 门内,陆丽君捂嘴偷笑,促狭的对南阳公主说,“说呀,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得出口。” 南阳公主鼓嘴气的要踩她的脚,被她躲开了。 他好像听到了门内小娘子们的嘻闹声,眉头紧皱,“陆小娘子,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慢着。” 这声音……宋梓安听得有点熟,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吱呱一声开了。 南阳公主双手背在身后,俏皮生动的站到他面前:“梓安,你吃饭了吗?” 果然是她。 “公主——”他连忙后退两步,低头弯腰行礼。 “我问你话呢,吃了没有?” “回公主,小生吃过了。” 南阳公主气的嗤鼻子,“我都让人打听清楚了,你根本没有用午饭,你还骗我。” “既然公主知道我没吃,为何还要问呢?” “你……”南阳气得跺脚,“难不成,我一上来就说宋梓安你过来吃饭呀。” 说的人、当事人都没有笑,旁观者陆丽君忍不住笑了,见他们二人齐齐看她,连忙摆手,“你们……你们聊,我就先进去了。” 说完,示意丫头把门关上,只余南阳公主与宋梓安站在外面,她气鼓鼓的道,“你知道我过来看你一趟多费劲,你还不领情,你真是气死我了。” 宋梓安一脸无奈,低头,都不知怎么劝说,或许劝说根本没用。 唯有沉默,好像能解决一切。 南阳公主才不会让他沉默,走近他,盯着他双眼,“宋梓安,好多天没看到你,真想你。” 宋梓安身量很高,既便低头,南阳公主仍旧要仰头,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含着雾气盯着他,一眨不眨,仿佛一眨,那雾气就化作泪水落下了。 他蓦然别过双眼,“公主,梓安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值得你喜欢,我们之间云泥之别,根本不可能。” “什么值不值,我喜欢就好。”南阳公主伸手就去抓他的手,“也没有云泥之别,我大哥和九哥都说了,我的婚事他们随我心意,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宋梓安微凉的手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抓住,吓得连连挣脱,“公主,别这样!” “不,我非要这样。”南阳公主根本不让他挣,变成双手紧抱住他的手。 “公主,请自重!”宋梓安低吼一声。 南阳公主根本不怕他吼,双手变成抱他的胳膊,“看着欢喜的人,根本无法自重,如果能自重,那还叫什么喜欢。” 宋梓安跟被雷劈了一道似的,“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喜欢是克制,爱她就要尊重她……”他的声音很低很模糊。 南阳公主却跟戴了分辨率一样,“你说的不对,我喜欢你,就想让你抱我、让你亲我,才不要克制,那是什么狗屁的喜欢。” “……”宋梓安惊恐的看向嘟嘴鼓腮一脸理所当然的南阳公主,是这样吗?怎么是这样?他看向辽远的天空,那他的简茹呢,也曾…… 午饭时间眼看就要过去了,谢大人还不吃饭,盯着窗口看什么?梁念瑜肚子饿得咕咕叫,见他不动,悄悄转身,轻手轻脚出了谢衡的房间。 下了楼阁,刚好遇到她三哥,“哥,你吃了吗?” “还没,正准备去吃饭。”梁道勋见她无精打彩的样子,望了眼楼阁,“谢大人不好伺候。” “何止不好伺候,简直就是难缠。” 梁道勋笑了,小妹就是经历的事少,遇到权贵,总算让她知道人间险恶了,挺好。 直到现在,他并不知道自家小妹是因为谢衡住简记了才过来帮忙,在他认为中,小妹过来帮忙,确巧遇上了前来小住的谢公子。 谢公子是二娘的小舅子,小妹女扮男装过来做小二,候候他,梁道勋并不觉有什么危险,只是稍稍觉得有些不妥。 没什么危险?唉,真是太低估谢衡谢公子,他可要把你的妹妹打包带回家了。 怕谢衡又出什么幺蛾子,梁念瑜急急忙忙吃了一小碗,饭碗没刨干净就丢下了,“哥,我要赶紧上去了,一会儿不在,那谢大人就要让人叫。” “嗯,去,好好伺候谢公子,他可是东家的小舅子。” “知道了。”梁念瑜连嘴巴都没来得擦干净,蹬蹬跑上了阁楼。 果然,她刚进门,就遇到了坐在窗口榻边冷着一张脸的谢衡,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 “大……大人……”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人呢,梁念瑜挤出假笑,站到榻前,望向榻上小几桌上的饭菜,“大人,饭菜要冷了,赶紧吃。”边说边拿筷子递到他手边。 谢衡望向拿筷子的手,伸手就是一挥。 梁念瑜手中的筷子被拂落到地上。 “大人,你干什么?” 他生气?她还想跳脚呢,是上辈子欠他的还怎么了,老娘不伺候,梁念瑜气得转身就跑。 谢衡双眼一抬。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瞬间就把门关上了。 梁念瑜小跑过去拉门栓,怎么拉都打不开,气得直捶门,手都捶疼了,转头,一双眼瞪得赤溜圆,“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谢衡转头望向窗外,正午阳光当窗照,暖洋洋的,他知道自己很不对劲,甚至意识到快要成为那种令人不齿的龙阳之人。 无数次以各种借口要把这少年打发走,又无数次找借口把他留下来,那种要与不要煎熬的他都快魔怔了! 这人怎么这样,把人惹气了,自己到悠哉看外面风景,梁念瑜气得跳脚,咚咚跑到榻边爬上去,又摔又掼的把窗子关上。 “大人,让你的侍卫把门打开,我要回家。”她站在榻上,居高临下,实在受不了贵公子的阴阳怪调,说什么让他体验军营,简直就是骗她过来折磨的,她真是太天真了。 谢衡仰头,看向站在榻上的少年,突然放纵自己,少年就少年,作为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幼子,所有人不都是这样期待他变成这样的人么。 那今天他就变成这样的人,放松身体仰倚在榻上软靠垫上,双手枕在脑勺,眼神黏上少年,带着热意,寸寸辗转于他的脸颊,燎起他脸上红晕,时光仿佛静止了,房间内的气温无声无息地上升。 “大……大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梁念瑜像是意识到危险,眼神左躲右闪,慌乱坐下,探身下榻。 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拽住。 “啊……”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被带有薄茧的大手捂住了,她那大而明亮的杏眼,惊恐的望向他。 鼻息灼热,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手腕。 谢衡的脉搏一声声跳动,和胸腔里的心脏频率混在一块,充斥着她的耳膜,几秒钟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抵抗。 男人却低下了头,唇与唇相遇。 “唔唔……”梁念瑜蹬着双脚,不停的挣扎,足尖还没来得及点到地,又被外力温柔强势的扯了回去。 谢衡抬头,一只手快速捂住少年的红唇,凑到他耳边低语,“乖一点,懂吗?”嗓音沙哑,低醇性感。 “唔唔……”直到这时,梁念瑜才明白谢大人就是只狼,一只要吃她的狼,她居然还相信什么军营体验,真是…… 此刻,梁念瑜只是想到狼想吃小羊,根本没意识到,这位谢大人把她当少年那个了。 少年被吓到了,谢衡知道,可他身上有一股邪火,如果今天不去了,怕是要闹出病,另一只手温柔的抚着少年的鬓角,一下,两下……驱赶他的惊恐之意,让他放松。 他低头看他。 她仰头,被迫看他。 许久,他都没有再动作。 在他温柔的安抚下,她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让自己喘口气。 谢大人却不负他如‘狼’的品质,低头,探进了他微启喘气的。 “唔……唔……” 门外,小刀倚在门角,指挥两个侍卫,“赶紧准备热水。” “是,刀哥。” 两个侍卫下楼了。 小刀长长叹口气,感慨万千,京城第一公子乐安郡王娶妻,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是断袖;没想到另一个第一个公子今天就要成为断袖。 怎么会这样? 怪世事弄人?为何公子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爵位,逼他放逐;怪老将军不近人情把公子赶出家门,他窝在这一处,憋闷的火气无处发泄,竟要找小哥儿? 为什么?公子已经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御林军都统,是他心中的英雄,为何还要自甘堕落,为何? 小刀正在难过,门突然开了。 “公子?” 时间这么短……什么情况? 谢衡黑着一张脸,咚咚下了楼。 “公子……”小刀蒙了,下意识要去开门。 “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公子。” 可是他还是不懂呀,事情是成了还是没成呀!公子是堕落了还是没堕落呀。 房间内,梁念瑜也蒙,刚扯了她的上衣襟,露出肚兜,姓谢的居然停了,她没受害,太好了!果然是女汉子,不拘小节,只要没有实际性的伤害,她洒脱的很。 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快速穿好衣服,理好头发,等她开门出来,整整齐齐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到小刀守门,冷哼一声,“衣冠禽兽。” “……”小刀被骂得啥滋味都有,他替主人羞愧了。 梁念瑜一边跑下楼梯,一边想,以后再也不打架了,也不学什么功夫了,她本就是个小娘子,以后就做个安安静静的小娘子。 跑到简记门口,谢衡居然站在门口,听到脚步声,他望向街道的目光转过来望她。 梁念瑜冷哼一声,对上他的目光,轻抬下巴,刚才下楼梯的时间,她好像明白他为何半路停下来了,肯定把她当小哥儿了,结果看到她的肚兜知道是小娘子了,所以住手了。 真龌龊!看着就让人恶心。 她昂着头出了简记,大步回家,却被人一把拉住。 “干什么?”她目含讥诮。 谢衡却不管她什么神色,拉着她就上马车。 “喂喂喂,姓谢的你想干什么?” 连大人都不叫了,好,好得很。 上了马车,谢衡抱着她就啃樱桃小,是啊,这嘴这么小,只能是女人的嘴,他怎么就把她当少年呢,他可真够蠢的。 “唔唔……”梁念瑜一口咬下去。 “咝咝……”谢衡吃痛的松开,“你属狗的?” “是,我就是属狗的。”梁念瑜气得如鼓了气的小刺猬,在他怀里直扑腾,试腾离开他的怀抱。 “安份的,要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办了你。” 梁念瑜被他吓的一动不敢动,“你不是喜欢少年吗?” 少年?谢衡恨不得现在就吃了这个丫头,什么少年、什么丫头,不管什么,他只喜欢这么个而以。 谢衡半天不说话,梁念瑜小声叫唤了一声,“大人,可以放下我吗? 第207章 未婚妻(一) 或许时间很长,也或许很短,马车停下有个惯性,人朝前面冲,谢衡有力的臂膀稍稍往怀里收,小娘子稳稳妥妥的窝在他怀里。 没有焦燥、没有复杂不堪的心思,没有对嫡幼子身份的憎恨,也没有被家人抛弃的伤心难过……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没有。 此刻,谢衡只感觉到了内心的安宁。 一直搂着她干什么,不下车?梁念瑜轻轻捣一下,“大人?” “嗯?”谢衡从岁月静好中醒过神,哦,到地了,他扶小娘子站起,先弯着腰下了马车,转身伸手过来。 “……”梁念瑜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双手伸出来干嘛。 真是笨的要死。 谢衡嫌弃的看她一眼,伸手抱她下车。 “喂……喂……”梁念瑜吓得大叫,她会下马车呀,甚至她还敢跳下来,怎么就变成了几岁孩童让人抱呢? “再叫,在大街上亲你。” “大人,你疯了吗?”梁念瑜吓得脸色发白。 谢衡被她惊吓的小模样逗笑了,放她下来,随手又牵起来。 “大人……大人……又去哪里?”她还要回家呢?以后就不出来混江湖了,要是再遇一个大人这样的男人怎么办,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衡却没有回她,径直带她带了一家店铺,梁念瑜定睛一看,居然是家布匹衣铺,“大人,过年了,你也要添新衣?”她嘿嘿一笑,“我嫂子帮我准备好了,可漂亮了。” 漂亮?谢衡转头看她,一身少年装扮,“女装男装?” “当然是女装。”小脸半抬,“我嫂子对我可好了,自从进京,我的衣服都是她买的,可惜我在外面的多,穿得机会少。” 谢衡轻嗤一声,还知道自己是个小娘子,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身后,小刀接到示意赶紧叫道,“掌柜的——” “来了,来了——” 掌柜是生意场上的老人,只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年轻男子身份贵胄,“大人,需要什么样的布匹……” “给她置几身衣裳。” 掌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相牵的手,明白了,贵公子养小倌。 谢衡松了手。 梁念瑜刚高兴的要甩甩有汗的手,被身边的大人敲了下脑袋。 “大人——”梁念瑜护疼的抱着脑袋,娇嗔幽怨瞪着他。 谢衡却对掌柜微笑道:“别乱猜了,她是小娘子,我的未婚妻。” “……”掌柜了然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贵人们的花样就是多,不过想到贵公子一出手就是几套连忙殷勤让小二拿出漂亮且贵的成衣,今天可以好好宰一把了。 “……”梁念瑜目瞪口呆,大人刚才说什么,未……未婚妻,谁,哪个是她未婚妻,楼梯口,刚好走下一个贵女,“谢公子——。” 没想到遇到京中世家的小娘子,他礼貌一颔首,“上官姑娘。” 小娘子端庄秀婉的走到谢衡面前,“谢公子过来……?” 看了眼楼梯上下,不少世家小娘子在这里朝这里看,他转头,“掌柜的,有没有清静的房间。” “谢大人,随我来。” 谢衡礼貌的朝众人颔了下首,牵起梁念瑜跟掌柜去独立房间了,那是专门为贵人准备的。 众小娘子见谢衡拉着个小少年走了,个个八卦的下了楼,围到上官锦绣跟前,“上官,上官,听说镇国大将府有意与你们家结姻亲,你要相看的对象是不是谢二公子?” 上官绵绣脸红一阵白一阵,强忍镇定,“别胡说,没有的事。” “不会啊,我祖父亲耳听到你祖父这样讲的,说京城年轻公子中有本事的不多,谢二公子就是一个,他非常看好的呢,不过听说谢二公子为北营之事不能回京过年,所以你们两家没有相看,不过,看样子,他没在北营啊……难不成今天你们先约在这里……见面?” 众人齐齐殷勤的看向上官锦绣,只有她知道根本没有约,就是巧了,如果没有看到他牵着小倌的手,还真是巧了,她会主动,可是现在…… 真是尴尬的下不了台,强忍镇定,不咸不淡的朝众小娘子看了眼,“我还有事,你们慢慢看。”说完,转身就出了布匹衣铺。 梁念瑜被蒙蒙的拉进专待房间,“大人,刚才那个小娘子是你的未婚妻?” “……”掌柜纳闷了,他刚才明明听到这位年轻公子叫她未婚妻呀,到底怎么回事? 谢衡目光凌厉。 掌柜吓得不敢八卦了,连忙让小二拿衣裳给贵人挑。 警告过掌柜,谢衡才望向小娘子。 梁念瑜殷殷看他,等他解惑。 他轻笑一声,伸手把她搂坐到腿上,“刚才的事,你不需要我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梁念瑜脑袋更蒙了,傻愣愣看向她。 最后到底选了几套衣服,衣服是什么颜色款式,她全然不知,整个人被大人牵着鼻子走,一直到马车停在自家门口。 “大人,你来干什么?” 谢衡抚额。 “下车——” “哦。” 梁念瑜见他一副生气的样子,不敢再多问,连忙弯腰走到车厢门口准备跳下去。 谢衡看她那如笨鹅的样子,真是头疼至极,他真是疯了,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娘子,还……还要来提亲。 “慢着。” “啊……”大人突然出声,梁念瑜吓得转头。 谢衡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双手伸出。 这下,梁念瑜知道了,他要抱她下马车,乐的嘴角上扬,大大方方扑到他张开的双臂里。 谢衡是个武将,而且是个身手极好的武将,这点小扑力,跟挠痒似的,轻巧接过,轻松放下,“走。” “……”大人你的意思是送她进门。 谢衡点点头。 门口看门的老头,先是没认出自家小娘了,等小娘子走近,他才惊乎一声,“幺娘?” “是啊,李伯,是我。” 李老伯来不及思考早上还是少年装出去的小娘子怎么变成漂亮女装了,连忙看向她身后,“这位公子是……” “哦,李伯,他就是谢大人。”梁念瑜高兴的介绍。 “他就是难伺候的谢大人呀!”老伯显然老了,小娘子早上出门对他发的牢骚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 “呃……”真是老尴尬了,“大……大人,……”梁念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208章 提亲 梁王氏没想到小姑子出去一趟竟拐个夫婿回来,整个人比小姑子还蒙,不,应当是激动,过了年小姑子就二十了,再不成婚,就要被罚银。 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来人——” “夫人——” “赶紧上最好的茶。” “是夫人。”丫头转身。 “等等。” “夫人,还有什么事?” “找人把老爷叫回来。” “是,夫人。”丫头又转身。 “等等——” “夫人。”家里小娘子拐回一个丰神俊朗的夫婿,小丫头们跟着激动,个个小脸也是通红通红的。 “让管家置办最好的晚饭。” “是,夫人。”小丫头心想,夫人这下子应当不会叫她了,没想到还是听到了—— “等等。”清冽干净的男音回荡在正堂中,听得一室人震惊不已,除了已经免役的梁念瑜。 老天爷,贵公子长得好看就罢了,这声音也好听让人心跳如鼓。 小丫头迟疑看向女主人梁王氏,“夫人——” 梁王氏不好意的回过神,“谢大人,你这是……” 谢衡起身拱手揖礼,“在下物意前来与夫人讲一声,我将向小瑜提亲,由于年前时间太紧,就到年后,最迟不会过了正月。” “……”正堂内所有的人齐齐石化。 “提……提亲……”梁王氏听过谢衡,知道他什么身份,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提亲,“是……是那种明媒正娶的提亲吗?”她怕是小妾,他们家虽是小商小户,可也不想小娘子当别人的妾氏。 她的问话,也是正堂内所有的人疑问,包括梁念瑜,她与谢大人之间真是云泥之别,就算做妾氏也是高攀,没想到他娶她为正妻。 “那你父母同意吗?”梁王氏总觉得不可能。 谢衡眼皮垂了一下,马上抬眼,“这个夫人不要担心,我谢衡说娶瑜儿为正妻,那就是正妻,不会改变。” 他甚至想好了,大年三十晚上,到皇帝面前请求赐婚,皇帝赐婚了,谁敢不同意。 那么皇帝会同意吗? 谢衡有九成把握,对于手握权柄的镇国大将府,外戚联姻不是文臣就是武将,甚至有国公府、郡王府这样的天潢贵胄,早就达到权力峰顶,引起先帝猜忌,他娶一个平民之女,新皇怕是巴不得。 梁道勋连奔带跑赶回来,连气都没有喘匀,“真的假的?”根本不敢相信。 梁王氏点点头,“谢大人亲口说的。” 梁道勋又看向幺妹,“真的?” 梁念瑜也点点头,“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内眷可能不知道,可是梁道勋是做生意的,每天接触到很多人,关于谢衡的传说,他可听说过不少,“曾经有公主喜欢他,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喜欢我们家瑜儿呢?” 是啊,众人齐齐看向长相清秀的梁念瑜。 真的,与名门贵族娇养的世家千金,她只能算是清秀。 “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梁念瑜扁嘴,她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他穿了男装,谢大人比较喜欢,要不然,她也想不出谢大人喜欢她什么。 “不对,不对……”梁道勋转身了几圈,“你们先吃晚饭,我去驸马府。” “现在?”众人齐齐惊讶。 “是啊,不问一句,我睡不着。”梁道勋说去马上就去,他找宋二娘打听一下,这事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今天晚上,驸马府的人仍旧在一起吃饭,不过是在公主院子里,晚餐非常丰盛,由于关系改善,大家随意了不少,都吃的挺欢,不仅有小夫妻互相夹菜撒狗粮,老夫妻俩也频频互动,一桌子菜吃了大半,非常尽兴。 刚下桌子消食,有仆人进了偏房,“少夫人——” “什么事?” 禀事丫头看了看公主,等她示意。 “说。” “是,殿下。”丫头这才敢回禀,“少夫人,简记的梁掌柜找你,说有急事。” 都大年二十八了,梁掌柜要不是没有急事,不可能来找她,起身,“父母,母亲,我先出去一下。” “去。” 惠平公主没意见,她巴不得与驸马爷单独说说话呢。 赵熙仿佛感觉到了母亲的心思,也跟着起身,“天黑了,我与茹儿一起去。” 驸马爷拂拂手,“去去,以后让你媳妇少累点。” “是,父亲。” 小夫妻二人又行了礼才齐齐退出来,他们在偏厅接见了梁叔,“什么事,这么急?”宋简茹担心的问。 梁道勋鼓着一股气来,看到乐安郡王,突然意识到,他娶的宋简茹可是卫国公的嫡长女,他的小妹算什么呢,谢衡怎么可能会娶她。 “没……没事了……”愧疚的连连给他们行礼,准备告辞回去。 “梁叔——”宋简茹故意板脸,“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让你犹豫不好说的。” “诶——”梁道勋长长叹气,“这事……怎么说呢?” 宋简茹感觉到他的为难,转身,“公子,要不,你回避一下。” 赵熙看了眼梁道勋,起身回卧室。 “梁叔,这下可以说了。” 梁道勋点点头,像是英雄赴义一般,“今天下午,谢大人到我家提亲了。” “谁?”宋简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衡谢大人!” “怎么可能?”宋简茹实在想不出那个对另一半要求奇高的小舅舅怎么会去提亲,而且是身份普通的梁叔。 “对,你也不相信。”梁道勋一脸无奈,“所以我也不相信。” “不不不……”宋简茹大脑快速翻着关于谢小舅的印象,“向谁提亲?” “我小妹念瑜。”梁道勋怕她记不得,提醒道,“就是那个爱打架爱惹事的小妹,二娘你还帮擦过屁股呢” 梁叔的小妹,宋简茹有些印象,性格大大咧咧、不据小节,甚至喜欢着少年装出门结交朋友,如果是她,还真有可能,他小舅本就不喜欢端庄无趣的闺阁小娘子,而是喜欢充满豪爽个性的小娘子,居然……还真被他遇着了。 “嘿,我怎么没想到呢?”宋简茹恍然彻悟一般,“这两个我都认识呀,我怎么没想到把他们般配在一起呢?” “二……娘,你在说什么?”梁道勋被她吓着了。 宋简茹仰头哈哈大笑,“缘份,真是好缘份。” 梁道勋摇摇头,“二娘,这缘份也得我们家幺妹承接得起呀。” “……”宋简茹被梁叔泼了一盆冷水,“梁叔,你担心……” “谢大人名门高贵,小瑜嫁给他后,怎么能担起人家的妻子哟。” 梁叔还真是人间清醒,宋简茹笑不出来了,还真是个问题,“念瑜平时学习家事吗?” “唉,你婶经常让她学,她总是偷跑出去玩。” “呃……”好,爱情容易,婚姻不简单。 事情点到实质,二人陷入了沉默。 还真是头疼,宋简茹怕公子等得急了,先开了口,“我小舅在那里?听说他在北营没回京呀,念瑜去了陈桥?” 梁道勋失笑,“他没在京城,我那妹子怎么会被他……”勾走了。 “小舅舅他回京了?”她都不知道。 “嗯。”梁道勋道,“听说第一天住在镖局,后来都住在简记,就你阁楼次卧。” 镇国老将军不让次子担要职,自从小舅舅接了御林军都统,他就把小舅舅赶出家门了,说是不认他,与他断绝关系。 像是想到了什么,宋简茹念叨出声,“小舅与念瑜的婚事要是上奏,倒是能成。” 这下轮到梁道勋惊讶了,“怎么可能?” “有可能。”宋简茹呼口气,“走,我跟你去趟简记。”她要找小舅舅当面问问。 梁道勋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宋二娘当面问问,可仍旧不好意思,“会不会太晚?” “没事。”关到舅舅的终身大事,这点麻烦算什么,小舅舅还比公子大两岁呢,都二十五了,是该成家了,她进了内卧,让赵熙陪他一起去,一边走一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如果赵熙自己也是联姻成婚,分析利弊后,他对谢衡娶平民小娘子持赞成态度,毕竟镇国大将军府太荣盛了,需要平衡,娶一个平民小娘子,不失为一个方法。 但他懂得年轻人成婚需要情感。 “他喜欢她?”他问。 宋简茹点点头,“听梁叔这么说的。” “那以后小娘子有什么能力不及的地方,谢衡自己受着呗,谁让他喜欢呢?” 宋简茹没想到公子想的比他们简单多了,“这样?” “不然呢?”赵熙轻笑,“有得就有失,世上那有十全十美之事。” “好像也是。”宋简茹大脑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公子,那你娶我,失去什么?” 真是道送命题,在赵熙不知她是卫国公嫡女的情况下,当然跟谢衡一样,失去妻子没有高贵身份这一项上,其余的,简直就是完美契合他。 不过,他可不会说,减分项,不利于以后夫妻和谐。 “哼……”宋简茹才不信,“公子,你狡诈。” 公子笑了,抱住她就啃,反正在马车上无聊也是无聊,不如做些事情。 谢衡猜到外甥女会来找自己,把三人引进房间,歪歪懒懒的坐在椅子上,“小舅舅就打算在这里过年?” “不然呢?” 宋简茹摇头,“去我家。” 谢衡看了眼赵熙,“算了,这里挺好。” 宋简茹转头看向公子,让他邀请可怜而无家可归的舅舅。 赵熙握住小妻子的手,看向谢衡,“这里挺好。” “公子……”冷冷清清好什么。 他笑了,“这样才有时间与小娘子相处,不至于盲婚哑嫁。” 梁道勋很想说,我家小娘子可不会随意出来跟男人幽会,想到前几天,小妹一直伺候人家,伺候到要被别人打包回家,他咽下了要说的所有话。 “不行,太冷清了。”宋简茹不答应。 谢衡与赵熙像是达成某成默契一般,并不相劝。 “真的想娶?”赵熙问。 “嗯。” 赵熙点点头,在大家都等他问时,他不说话了,宋简茹疑惑的看向他,公子就这样问完了。 不然呢?他给了她一个眼神。 唉,这种话还得女人来。 “小舅舅,你考虑好了?” “嗯。”谢衡笃定的点头,“我的新府明年三月好,五月份我就想举行婚礼,早结婚早有家的味道。” “哦。”宋简茹看了眼坐在边上的梁叔,很难说念瑜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就算梁叔不在,这种话好像也不好说。 看出外甥女的纠结,谢衡反过来劝,“各有各的缘份,各有各的活法。” 能提出娶梁念瑜,作为出身豪门的谢衡,不要以为他没有权衡利弊,小丫头是没学过主持中馈,以后找懂的嬷嬷、管事,慢慢带呗,要是嬷嬷管事敢糊弄妻子,不还有他嘛,没有实职在京城漂荡的日子,他也不是白混的,后宅一些阴私、仆人怎么糊弄主人他都懂,只要他这个男主人一直站在女主人背后,日子不会差到那里去。 梁道勋和宋简茹都不知道谢衡早已冷静分析过所有利弊了,也是,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怎么会是小白或是善荐。 梁道勋坐在边上,算是看明白了,谢衡是下定决心娶小妹了,内心不知是高兴多还是担忧多,五味杂陈,说不上来。 夜色深沉,三人散了,各回各家。 梁王氏一直等夫君回来:“怎么样?” “不出意外,是真娶。” “老天爷。”梁王氏双手合拾,“咱小妹不仅嫁了,还是贵婿,感谢老太爷天大的恩赐,不行,明天我要带着父母去庙里烧香,好好感谢上苍。” 梁道勋点点头,“应该的。” 没想到,老梁家有一天能出个贵夫人,真是没想到,突然他一拍大腿,“明天二十九了是?” “对啊。”梁王氏也回过味来,“明天赶紧跟文俊说一声,不要相亲了。” “对对,不能让人家公子白等。” 第二日,大年夜前一天,街市上更热闹了,人们都在进行最后的采购,为新年吃喝拉撒做准备。 一觉醒来,谢衡本能的嗅到了一些危险的味道,坐起身,愣了半思,突然下床,去打开了榻边的窗子,朝外面看出去。 要是旁人看,没什么,就是热闹的大街,可是谢衡是谁,他是御林军都统,明显感觉到人群中,五城兵马司的人多了很多。 这些多出的人是例行公事?毕竟过年了嘛,巡防的人总要比平时多出数倍。 可他凭直觉不是。 第209章 几方 谢衡关上了窗:“来人——” “大人!”马上有人进来。 他沉思半刻,“打听一下子沐在那里?” “是,大人。”小刀连忙下去安排,不一会儿又进了房间,“大人——” 谢衡抬眼。 小刀走近他,靠近他耳朵,“我们的人发现宁王最近一直在对街不远处的酒楼出现。” 他眯眼。 小刀疑惑道:“难道姓潘的那个女人有动静了?” 谢衡凝神分析:“拐卖二娘的中年夫妻出现的很突兀,像是故意在我面前晃一眼似的,而我们的人又发现了不少他们的踪迹,太蹊跷了。” “大人,你发现了什么吗?” 谢衡没回侍从的话,而是又转身,开了榻边窗,清晨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地平线,倾洒下一片阳光。 “潘氏、宁王、中年夫妻……”他微闭目,细细分析其中的联系,突然一睁眼,“来人——” “大人,小的在……” “你……”这样这样! 与宋家姐弟约好,今天一起吃年夜饭,宋简茹早早收拾好,公子原本比她还快,结果聂先生找他,他去了书房,到现在还没有来。 书房内,聂非离神情很严肃,“我们有人打探道姓潘的约了驸马爷今天见面。” 赵熙眸孔紧束,幽光深沉。 聂非离再次开口,“宁王爷一直盯着潘氏,驸马爷在这当口与潘氏见面,怕是对我们不利。” 他看向他,“有什么不利?”难不成父亲会和成国公一伙,那真是笑话了,他不以为意。 聂非离欲言又止。 赵熙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发现他的神色。 要过年了,事情真是多,惠平公主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早上都在处理各式家事、拜贴,一直忙到中午,“今天中午,熙儿带他媳妇去娘家吃饭,告诉驸马爷,我们就不等他们了,一起吃饭。” 老嬷嬷杵在她面前。 “还有事?”惠平公主问。 “回……回公主……驸马爷出去了。” “出去?”惠平公主放下手中账薄,“去了哪里?” “好像是去酒楼。” 酒楼?为何没听他说,惠平心莫名的跳了两下,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升上心头,“来人——” 一个年轻一点的嬷嬷来到她面前,“殿下——” “找人手跟上驸马爷。” “是,公主。” 眼看就要到中午,宋简茹急死了,连忙找来小吉儿,“你去书房问一下公子,要是没空,我先去了。”省得宋家姐弟等的心焦。 “是,夫人”小吉儿一溜烟跑去书房。 宋简茹干脆到门口等公子了,要是他不去,她赶紧赶过去与他们一起吃午饭,幸好赵熙来了,伸手挽她手一起上了马车。 “公子,你要是忙,可以不用陪我去。” “今年是第一年。” 言下之意是第一年一定要去,以后嘛再说。 宋简茹点点头,“嗯,那好。” 马车粼粼行驶在大街上,行人涌挤,马车没办法行的快,宋简茹一直挑着车窗帘,显得焦急。 赵熙双眼微瞌,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安。 “公子,吃饭时间都过了,可是街道挤得马车都过不了,怎么办?” 赵熙突然睁开眼,“我让赵左去宋家,把他们接到禧裕楼,这酒楼在我们和宋家之间,不远不近刚刚好。” “公子?”宋简茹惊喜的看向他,“真的?” “嗯。” 他叫了赵左让他去宋家请人,“是,爷,小的马上就去办。” 宋英娘今天早早就回到了娘家,并把夫婿带回来了,冬娘与玲娘两个姐妹现在是当家小能手,领着婆子丫头很快布置好了丰富的食材。 宋英娘最大,又在夫家当过家,一回来,两个妹妹轻松了很多:“都洗好切好了,一些需要熬的汤汗都已经熬上了,一些小炒菜要等二娘到了才好炒,要不然味道不好。” “是,大姐。”玲娘一如往常活泼,手脚麻利的很。 冬娘望了眼厨房,收拾的都差不多了,“就等二姐。” “要不,我去巷子口看看。” 宋英娘赞同,“赶紧去看看,我们等会儿就去。” “好哩” 宋英娘小步快跑出了院子,又去了巷子口,看向驸马府的方向,好像没有看到他们家的马车,在这京城这么多年,又嫁给了京官,虽然只有七八品官职,可也是正经官员,她渐渐习惯了怎么与与官夫人们打交道。 宋简茹虽然不是宋梓安童养媳了,可两家人仍旧走动,甚至比兄弟姐妹关系还好,徐文俊怎么能失去见赵熙的机会,从早上一直等到饭点,结果饭点时辰到了,还是不见人影,“英娘,二娘怕是来不了。” 宋英娘也很焦急,却不能露出来,“不会,二娘要是有事不能来,肯定会让仆人过来吱一声,现在没过来,说明她会来。” “那为何现在还不到?”他等急了。 “或许是堵车了。”宋英娘有些哄他不要急的样子:“今天可是大年二十九,街道上的人肯定很多。” 徐文俊有些失望,心理道,毕竟不是亲姐妹,怕是不来了。 巷子门口,玲娘就差望眼欲穿也没看到二姐人,难道二姐真忘了他们的大年团圆饭之约? 肚子饿得呱呱叫,玲娘忍住饿又朝远处繁华街道看过去,驸马府标志的马车没有,仆人更没有,看来二姐不会回来了。 失望的转身。 突然,一个认识的人映入眼帘。 “赵大哥——”玲娘奔向他。 赵左手扶腰间长刀,听到小娘子的叫声,伸手挥了挥。 老天爷,肯定是二姐让他过来的,她就说嘛,二姐怎么会忘了今天的团圆饭,不过,只让赵大哥过来,难道她不来了? 又忐忑不安起来,“赵大哥——” 二人终于面对面,“玲小娘子。” “我二姐?” 赵左拱手,“我奉爷与夫人之命,接你们去禧裕楼吃团圆饭。” “啊……二姐说在……” 赵左打断小娘子的话,“今天街上非常堵,等马车到这里,怕是要一个时辰之后了。” 怪不得,原来是这么回事?宋玲娘连忙点头,“好,那请赵大哥跟我大姐二哥讲一下。” “嗯。” 赵左跟小娘子去了宋家,把情况讲了一下,由他亲自带着他们去禧裕楼。 原来还是可以见到乐安郡王的,徐文俊非常高兴,作为宋家最年长的姐夫,连忙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出发了。 某街道某酒楼临窗隐秘角落,宁王赵曜坐在窗帘后面,手下人正在他身边,轻声低语,“王爷,上官驸马已经出发了,直往禧裕楼而去。” 他点点头:“兀必盯紧,不要跟丢了。” “是爷。”侍卫出去了。 又有一个进来,凑到他耳边道,“王爷,终于被我们发现那对中年夫妻从何处出了。” “哪里?”赵曜眸眶紧缩。 “简记右边第二家那个杂货铺子,他们从后面围墙狗洞直接进了地下室,一般时候不出来,都藏身在那里。” 赵曜勾嘴冷笑,“简记左右都有窝点,好,好得很。” 侍从说:“王爷,狡兔三窟,现在被我们找到了两处,就差第三处了。” “何止三窟!”赵曜眸光幽幽,没想到越扒姓潘的秘密越多,“她究竟是谁,她想干什么?” “再去查一遍潘氏,把她周围只要接触过的人都再筛查一遍。” “是,王爷。” 禧裕楼,上官驸马从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普通马车下来,从禧裕楼后面小侧门进了酒楼,被人引着七拐八弯,终于在一处幽静的包间停下。 小二把他引到包间内,退出去时,轻轻关上了门。 驸马爷负手而立,听到门的轻微关合声,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眼,门已经关上了。 这个女人故弄玄虚什么。 他负手踱步,看向墙上竹帘上挂着的条幅画,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幅《居惘川》:淡雅幽静,一派悠闲恬淡,(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在山中修禅,静观木槿花开花落,领悟人生真谛,和光同尘,正是他多年来探寻的内心之旅。 感慨之余,内心突然一惊,姓潘的看透他心? 他看向包间角角落落,也没看到潘氏,为何约了他,却又不见他?他转身要去开门。 “卓哥——” 上官文卓被妇人叫得浑身一凛,寻着声音看过去,居惘川画移到了一边,画后出现一道小门,潘氏从小门出来。 浅语媚丝,艳丽无比。 二十多年前,她可不是这样,清秀脱俗,气质高华,是很多世家子弟追逐的对象,却与他青梅竹马,让他沾得先机。 “美珍——”人还是那个人,可是长相性情早已大变,变得他殾以为是一个陌生人。 “卓哥——”刚才还强势夺人的潘氏,瞬间变成小女人,哭着就朝上官文卓的怀里扑。 被他侧身一让,让过去了。 潘氏没有了人扶持,扑到了地上,“卓哥,你就这样看着我摔倒在地?”双眼看向他,盈盈之间,仿佛眨一下眼,就落下伤心绝望的泪水。 上官紧抿着嘴,目光移那幅被移开的《居惘川》。 潘氏看他无动无衷,冷笑连连,她这动作本就为了验证男人有没有变心,果然……避她如蛇蝎,眼尾如晕染的水墨画,她这动作就是为了试男人用的。 潘氏从地上爬起来,抬手理了理头发与衣裳,转眨间,又变成了那个妖艳无比的潘氏。 “这副画那里来的?” “想知道?”潘氏浅笑晏晏,勾了他一眼,“不如求我,说不定,我一发善心,就把来历告诉你。” 上官冷勾一声,并不接她这话,“你就不怕我向宁王举报你在京城?” “怕,妾身当然怕啦。”说完,潘氏还夸张的做了个被人抓走的模样。 这女人…… 上官文卓压下心头繁燥,冷然说道,“你今天找我干什么?” “做什么?”潘氏尖笑一声,“难道没事就不能请你了?” 这个无聊的女人,上官文卓气的真要离开,转身去开门,不管怎么拧就是打不开,他竟走不了。 “潘氏,你究竟想干什么?”他愤怒了。 他越生气赵愤怒,潘氏的心情越好,转身关上身后暗道出口,把《居惘川》移到了原来的位置。 “卓哥,真不知道这画的来历?” 来历?什么来历?上官方正虽好奇,却不想钻她的圈套。 男人沉默。 潘氏坐到椅子上,懒洋洋的靠在圈椅上,双眼睇睨,目光一直落在上官文卓的脸上。 二人拉距,谁也不开口说话。 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某个铺子面前,马车内,赵曜正闭目养神,听手下汇报,“王爷,潘氏与上官文卓见上面了。” “嗯。” “王爷,惠平公主派了嬷嬷跟踪上官驸马,在禧裕楼跟丢了。” 赵曜轻嗤一声,“上官附马都这样了,皇姑母还要维护,真是……”看不透男人本质吗?闭着眼道,“让人引着皇姑母的仆人找到上官驸马。” “那之后呢?”侍卫小心翼翼的提醒赵曜,是让京兆尹、还是兵马司抓人? 赵曜抬看,愣了几秒,“还没到时间,看紧他们。” “是,王爷。” 方沐霖一直在值防,趁着午饭时间,到了简记,“小舅舅,你找我?” 谢衡点点对,他示意方沐霖坐到窗口,看向窗外,“这些穿常服的人是兵马司的人吗?” 方沐霖仔细看了外面,“是,都是,派多少出多少活,都是规制。” 谢衡随手关上了窗户,“那就好。” “小舅舅,你似乎在查什么事?”方沐霖见谢衡言不由衷,忍不住问出声。 “最近,宁王有没有找你,或是你去宁王府?” 方沐霖不明白小舅舅为何要这样问,“常规例事有,特别的没有。”一般情况下,不隶属的官员不好管其他人的事。 谢谢深深看了眼侄子,难道赵曜谁也没告诉?他想单独搞定潘氏? 突然,那一对中年男女出现,谢衡连忙让人跟上。 第210章 登场 方沐霖望向小舅舅,他很难回答。 谢衡却看懂了,“知道了。”不再问。 “舅舅……”看到小舅舅的神色,方沐霖有些内疚难过,想要解释什么。 谢衡伸手制止,意思别让他解释了,他都懂。 沉默了一会儿,方沐霖说:“小舅舅,我要出去巡值了。” “嗯。” 方沐霖望了他眼,转身离开了简记。 大街上,赵曜的马车在人群中缓缓前行,大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马车真没办法快走,手下人上前,“爷,要不要我们高调一点。” 亮出贵族身份,可以喝行人往边上靠,一般贵族都是这样的,在大街上有侍从清道,他们为了执行任务马车普通,行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无需。”赵曜喝止。 “是,爷!” 禧裕楼,宋家人终于与宋简茹汇合,赵熙要了最好最大的包间,小二引着众人进了包间,“贵人,茶水已上,这是菜册子,烦请点一下。” 进来时,赵熙没有落坐,而是站到窗口,透过窗口朝外面看过去,听到小二让点菜,示意去找宋简茹。 “好的,贵人。”小二连忙转到她面前,“夫人——”把册子递给了她。 宋简茹接过册子递给玲娘,“这里你最小,你来。” “二姐——”玲娘乐开怀,双手抱着她的胳膊,“你真好!”动作却不敢大,有赵熙在场,他们总是放不开,不敢。 “点。”宋简茹摸摸她的头,自从成婚,她与他们相聚的时间少了很多,还真有些想他们。 宋梓安今天有些失魂落魄,南阳公主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看着欢喜的人,根本无法自重,如果能自重,那还叫什么喜欢’。 喜欢就不能自重了?他对简茹有要亲的冲动吗?好像……好像除了要和她一起,那怕只要看着她,他就满足了,根本没有南阳公主说的那些,难道这不是真正的喜欢? 回想这么多年,除了学习之外,他脑子里全是简茹,难道这些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不不不……一定不是这样,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南阳公主那句‘就想让你抱我、让你亲我……’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 他甩头,用力摒弃这些乱七八遭的东西,不不,我肯定是喜欢简茹的,爱她,想娶她,她是他唯一的执念。 宋简茹感觉到宋梓安的异常,抬眼望他,“梓安,你怎么了?” 乍然听到她的声音,蓦然从混乱中醒过神,“没……没什么……”脸色有些红,鼻子还有点囊。 “你感冒了?” “没……没有。”他笑着否认,眼中流露出你不要担心的目光。 冬娘坐在宋简茹身边,小声嘀了句,“二哥受凉了,好像不舒服。” 宋简茹连忙抬手,“茶博士——” “夫人,小的在!” “麻烦上些热姜茶。” “请稍等。”茶博士赶紧去调姜茶。 “没……没事!”被她关心,宋梓安感动的鼻子发酸,变得更囊了,说话有浓重的鼻音。 “看看,还说没有。”宋简茹无奈的笑笑,“明年就要春试了,梓安,你可得注意身体,不要从早学到晚,要注意劳逸结合。” “嗯。” 他回答的敷衍,宋简茹有些着急,“每天早上有跑步吗?” “有。”他笑着回答。 他望她,蓦然觉得温暖。 这几年,她不是去外面游历,就是嫁人,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竟是如此之少,更是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徐文俊的心思一直在赵熙身上,他可是三司度支,身份权重,赵熙站在窗口,他也跟着站在他身后,“赵大人——” 赵熙回头看他一眼,颔首。 “大人——”徐文俊乐得露出一口牙,“这几年,在你的管理之下,京城繁华了很多,你看大街上置办年货的人很多。”他以为赵熙看这些,马屁马上拍上。 也算不得拍马屁,作为三司度支,赵熙确实掌管着大宋朝的经流脉博。 赵熙嘴角微扬,算是回应了他的马屁。 赵文俊咧笑,“大人,窗边有些冷,要不要……”一起坐到桌边,亲亲一家人呀! 赵熙转身。 赵文俊跟着转身,以为他要落坐,结果,他却去了门口,一边走一边叫了一声,“茹儿——” “公子——”宋简茹转头看向公子,“你要出去?” “嗯。”他微微一笑,“刚才在窗口看到了一个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 “哦,那你去。” 什么样的熟人,需要乐安郡王亲自去打招呼,徐文俊感到纳闷,刚才他也没看到什么贵人,有些纳闷。 赵熙离开,宋家姐妹却活跃起来,个个拉着宋简茹问她婚后的生活怎么样,乐安郡王待她好不好。 “好,当然好。”宋简茹回的很幸福。 一个‘好’字却刺痛了宋梓安,他内心的酸涩、难过如滔水席卷,卷得他喘不过气了。 公主府,惠平公主听到仆人的回禀,气得摔了手边所有的东西,地上一片狼藉,她双眼通红,怔怔的看着滴着茶水的桌角。 怎么会这样,明明早上还和她缠绵的男人,怎么一转身就去见别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觉得他要真心与她过好日子,却又要这样…… 为什么……一口气陡升到心口,“来人——” “殿下!” “我要出去。” “殿下?”老嬷嬷大惊。 惠平公主大步流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端庄贤淑,像一头怒火羔羊,她要亲自去看看这个狐狸精,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男人为她死心踏地、不顾妻子儿女肆意枉为。 天气晴好,大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街道两侧,铺子高低错落有致,门口旌旗随风飘动,繁华如景。 老妇人的腰很弓,驼起一块,挤在人群中,不小心触碰到她的人看到她的驼背都吓得朝边上让,慢慢的,她行走的过的地方,跟水中小船划开密密浮萍一般,形成一道留白空间。 禧裕楼某拐角处,赵左附在赵熙耳边,轻声道,“宁王的人不见了,小的却看到了驸马爷的小厮——笔墨。” 赵熙眸光一紧,“是他请客,还是别人请他?” 赵左摇头,“没查到。” 第211章 登场 赵熙看了眼拐角处那间不起眼的小包间,“去包下它。” “是,爷。”赵左连忙安排手下去包下此间,没一会儿,手下就带着伺候的小二回到了走廊,“大人,已经包下。” 赵熙负手大步进了拐角那间不起眼的房间,站在门口,朝内里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左右走廊伸向何方,“对夫人讲了下,我有些事要处理,让他们先吃。” “是,爷。”赵左亲自去了大包间,“夫人,爷让你们先吃,等吃好了过来接你。” “公子另有包间吗?”宋简茹隐约知道公子为何要离开了,他这是怕宋家姐妹不自在,很是感动。 赵左点点头,“夫人放心,小的会照顾好爷。” 宋简茹点点头,赵左等人从小跟着赵熙一起长大,这话她相信。 “那小的就先退了。” “去。” 赵左退了出去。 徐文俊有些失落,原本想借着机会与赵熙聊聊天增加感情的,结果人家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另包房间,不与他们这些低层人接触。 诶,不知是谁说过的,不是什么圈子都能融入的,果然。 没有了公子这尊大神,宋简茹与宋家姐妹随意很多,点了喜欢吃的菜,一边吃一边聊,也聊到了冬娘的婚事,“你也不小了,有没有看中的年轻郎君,告诉我或是英娘,我们给你参考。” 冬娘红着脸,“二哥还没有结婚呢,我不急。” 话题一下子集中到了宋梓安身上,他心蓦的一跳,紧张的看向简茹。 宋简茹摇对,“梓安是男孩子,跟你们女孩不同,不要按着他的顺序排,遇到合适的就嫁。” 居然就这样?宋梓安心头一股浓浓的失意袭上心头,突然之间,他觉得人生一点意义也没有,他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是啊!”英娘是大姐,长姐如母,弟弟妹妹的婚事,她肯定要操心的,“调料铺子有几个年轻的掌柜,是跟我们从陈桥过来的,我听梁叔说他们不错,要不要在他们当中选一个?”知根知底总是好的。 玲娘原本不敢插嘴的,听到大姐这话,捂嘴一笑,“那大姐你觉得那个哥哥不错?” 小妹这神情举止,难道……宋英娘忽然想起以后做熟食时,经常有小掌事过来拿食,“难道是小钱儿?” 冬娘满脸通红。 玲娘忍不住笑意,“大姐,人家不叫小钱儿啦,姓钱,名响,大家都叫钱掌柜。” “对对!”宋英娘笑道,“大家都长大了,是不能总叫小钱儿了。” “大姐,小妹,你们两个就知道取笑我。” 宋简茹在边上看着,发觉冬娘和小钱儿看来是一对,两人人生经历差不多,知根知底,“大家都是熟人,挺好的。” 酒楼里,热菜热汤,吃得不亦乐乎。 外面大街上,中午时分,人不仅没有少的迹像,甚至更拥挤了。 眼看四方,耳听八方,常年在刀口上行走,对于危险气息,有一种异于常人敏锐,侍卫慢慢抽刀,靠近马车厢,靠近车厢窗口,“王爷,好像有剌客。” 赵曜蓦的睁开假寐的眼,炯炯有神的看向前方,“到了吗?” “回王爷,还有小半里地。” “嗯。” 侍卫慢慢转身,伸手让附近的暗卫慢慢靠近,保卫王爷。 禧裕楼某不起眼包间,潘氏和上官文卓面对面站着,“文卓,难道你真的甘心?” “什么甘不甘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上官文卓感觉两人站的太近,借着说话的功夫,退后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潘氏看着他避她,冷勾嘴角,转身,看向墙上条画《居惘川》,“你向往这样的生活吗?” “潘氏,你约我来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幅话?” “你说呢?”潘氏勾嘴一笑,“你不觉得要是住到这个地方,活的像神仙一样吗?” 上官文卓没有表情的看向她,“潘氏,以我对你的了解,现在这种情况,你居然来找我,不可能和我聊一幅画这么简单。” “这种情况?”潘氏不屑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是指什么?新皇追杀我?” 上官文卓以沉默给了答案。 “哈哈……”潘氏仰头狂笑,“以你对我的了解。”她突然脸色陡变,“你了解我什么?”她逼到他面前,“你到是说说,你了解我什么?”身子贴到男人的胸口。 “潘氏,请自重。”上官文卓跟躲毒蛇一般避开了她。 “哈哈……”潘氏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上官文卓冷漠的看向她疯狂。 也不知过了多久,潘氏才停止狂笑,又逼到他面前,“上官文卓,是谁在我耳朵说爱我一千年不变,又是谁信誓旦旦说非君不娶,可又是谁一转身就娶了别人?啊,是谁?” 这件事,上官文卓理亏,尴尬的别开眼睛。 潘氏冷笑一声,“上官文卓,你不是自诩不凡、自命清高的嘛,就算是皇帝,你们这些臭文人也不会放在眼里,是,可你还是尚了公主,你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抓住一切机会往是爬的势利小人。” “潘氏,朝堂之事不可胡言乱语。”上官方卓警告她,不要口无遮拦。 她冷勾嘴角,“被我说中了。” 上官文卓压下升腾起的怒意,逼自己冷静,走到门口,要拉门,结果门从外面关上了,根本打不开,他又走到《居惘川》的条幅,试图从这里出去。 潘氏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四十二三岁的男人,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不仅如此,岁月让他更成熟更具男性魅力。 二十几年前,京城曾有说书人这样评价:在男人当中,挺拔俊朗的没他英气逼人,英气逼人的没他风姿绰约,相风姿绰约的没他挺拔俊朗。 他的仪态端庄,面容清俊,站姿挺拨,气质潇洒,符合所有人的审美,不知成了多少贵女们想嫁的对象,结果被大宋朝身份最贵的小娘子抢了去。 想到这里,潘氏媚艳的脸就变得扭曲,恨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公主就可以随便抢她的男人吗? 当然不能,想起这二十多年,给他们夫妻二人添的赌,让他们夫妻二人一个不敢回京,一个在府里守活寡,那滋味真是好极了,潘氏内心一阵快活,面上的笑意渗人,让人毛骨耸然。 无论上官文卓如何寻找机关,就是找不到,他移不动挂画,根本出不去。 “潘氏……”他急燥的朝她吼声。 “哟,这还是儒雅不凡的上官才子嘛,啧啧,你看看,生气起来,跟凡夫俗子一个样吗?也不是什么谪仙人下凡嘛、” 上官文卓很燥烦,潘氏稍为一挑拔,他的怒火就噌噌往下烧:“潘美珍——”走到她面前,狠狠拎起她衣领,“赶紧开门,否则,我马上就向新皇举报你。” 因为生气急燥,他的手劲很大,勒的潘氏咳声不停,“咳咳……”但她一个求饶的字都没有,“用……用劲,咳咳……再用力,最好把我掐死,否则你会后悔。” “你以为我不敢吗?”上官文卓狠狠的盯着她,手上不知不觉用上劲。 收紧用力的手面,青筋都能看到。 惜日竹马,终于对她下手了,潘氏眼角流下几滴泪水,如果再有一次青春,她还选择无怨无悔的只爱他一人吗? 她不再阴阳怪气,不再强势面对他,眼角的眼泪瞬间柔化了她,看向去像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美珍……”上官文卓的心软了,手劲不知不觉松了。 赵熙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茶水,眯眼,像是想着事情,又像是在等人。 突然,赵左推门进来,“爷,终于查到附马爷在那里了?” 赵熙抬眼,“在那里。” “爷,你要亲自去?” “嗯。”他起身,“赶紧带路。”早去早回,他还要陪小妻子呢。 “是,爷,请跟我来。”赵左引着赵熙快速出了门。 惠平公主的马车停在禧裕楼后楼,随从根本没有敲门,有随从直接从墙头翻过来,遇到后门值班的婆子,“喂,你们是干什么,怎么能随意进酒楼?” 老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随从推倒到一边,两人打开了门,惠平公主如踏无人之境。 随从带路,没一会儿,酒楼侧角边小门有人跑出来,“殿下,在三楼拐角处的小房间。” “带路。”惠平公主面无表情。 赵前带着手下扎在楼下隐秘处,没看到要等人,结果看到了公主殿下,大惊,顿了一下,转头对身边人道,“赶紧去回禀公子、公主殿下来。” “是。” 禧裕楼又某个隐秘处,有人一直蹲守着,见到惠平公主,悄悄放了手中一个小型的爬型动物,小动物一协溜不见了。 那小动物的吸盘脚趾处,捆着一个细小的圆环,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消息。好像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流动起来! 赵熙听到手下人的回禀,倏一下身起,大步跨出了房间。 第212章 登场 大街上,弯腰老婆子突然停住了脚,抬起那快要弯到地上的头,路人无意中瞧到充满褶子的老脸,又被吓得下意识避开。 那一张怎样苍老如鱼网的脸上,枯稿的如同鬼脸,好像看到了什么,下垂的脸皮竟发出诡异的笑容。 “啊……鬼……” “哎哟,娘呀,有鬼……” “……” 大街上的行人瞬间乱了,拥挤的人群突然失控,相互踩踏,尖叫声……哭声……呼叫声……堆成一团。 老婆子扬手,“杀!” 明明人声顶沸,明明乱意横生,人们居然都听到了一个‘杀’。 “啊……”人们抱着耳朵惊恐跳蹿。 ……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群带着斗笠的黑衣人,他们一手执刀梢,一手呈拔刀态,弯腰快速前进。 几丈外,随从惊叫一声,“有剌客,保护王爷。”话音刚落,好像平地生出一群侍卫似的,他们拔刀出去,迅速与杀上来的敌手相遇。 刀砍声、剑啸声…… 厮杀成河。 某酒楼三楼临窗外,有侍卫问,“大人,我们的人要帮宁王杀剌客吗?” 谢衡抱臂,并没有回应手下人的提议,双眼仍旧落在打杀的两方人马,目前看,平分秋色,他不需要另拔人手。 “来人——”他突然叫。 “大人,”小刀跑过来。 “我们的人马到了吗?” 小刀点头,“到了,大人。” “那就好。”谢衡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战袍甲胄,腰间的剑鞘被他大拇指顶一下,瞬间露出一条缝,随时都能出鞘。 禧裕楼,公主到了那间不起眼的房间,门口放着一些杂物,分明就是酒楼的杂物间,林嬷嬷望了眼公主,朝引路人问,“你确定驸马爷在这里?” 引路人小厮点点头,“是。” “砸开。”惠平公主恨不得自己动手去砸人,跟人幽会,还幽到杂物间了,以为藏在这里她就找不到了吗? 林嬷嬷随手拿起杂物间前的棍子,上手就要砸过去,赵熙到了。 “母亲——” 惠平公主看到儿子,怒火更燃了,根本不等林嬷嬷砸门,伸手就去拍门,结果,一用力,门开了。 门内,上官文卓怀里有个美艳妇人。 “茗静,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就伸袖挡住了怀中的人。 惠平公主被这一小动作击的溃不成军,眼泪瞬间滚落,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转身就跑。 “茗静……茗静……”上官文卓在后面大喊。 赵熙冷冷的看了他父亲一眼,转身而走。 “熙儿……熙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一涌而来的人群,瞬间又消失在杂物间。 人群刚刚消失,那门就自动关上了,门内,潘氏离开上官文卓的怀抱,等她离开时,他僵硬的四肢突然能动了。 “毒妇,你给我干了什么药?” “没什么,就是让你不能动一会儿。”潘氏笑意阴渗,“去,去追你的公主殿下,希望你们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难道你一直拖着我,就是为了让公主看到刚才那一幕?”他总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潘氏仍旧那副阴森冷笑,“你说是就是,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走到那幅跟前,伸手,轻轻一动,机关开了,她钻进了画后,转身,面向上官文卓,机关门缓缓关上,只留下她一脸令人毛骨耸然的笑容。 上官文卓面前只余下那幅《居惘川》,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女人约她来就是干什么?下意识扯下画,画后,干干净净的一堵墙,好像潘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猛然,他才想起妻子,连忙追出来,他刚跨出门,身后砰的一声,他吓得本能哆索一下,转头就朝后看,房间居然瞬间烧着了,火光冲天。 “啊……”风姿绰约如上官雅士,也被吓得尖叫连连。 赵熙追惠平公主到了后巷,真不知如何安慰母亲,身后酒楼火光冲天,火海一片,“茹儿……”老天爷,赵熙拔步就朝内跑,惠平公主拉都没有拉住。 突然,她倒在地上,双手捂脸,“文卓——”大哭不止,“熙儿、文卓。”只慌乱了一会儿,惠平公主就让人救火救人。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怎么就能出这么大的事呢,吃个饭,居然吃出一场大火,真是要命了,古代建筑物基本上都是木头,冬日天干气燥,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真能自救。 宋简茹先是开门,看烟从那个地方冲过来的,“好像l型后座那边,还没有烧到前边来,大家不要慌。” 她连忙把出门带出来的丫头婆子都叫进来,然后关上门。 刚才宋简茹嫌房间有碳火太干了,让他们打了一桶水在这里挥发,真是起到作用了,连忙招手,“大家快过来把身上的衣服打湿,然后把门边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扔到窗外,然后躲到桌底。” 有丫头婆子想从窗口跳下去,被宋简茹喝止,“大家不要急,大街上就有救火队,他们肯定会马上赶到,我们只要保证烟不进鼻子,火不要烧到这里就行。” 徐文俊原本也想跳窗,可是妻子怀着身孕,跳下去怕是一尸两命,只好抱着她,避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宋梓安虽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发事件,可是他却护在宋简茹身侧,更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宋家姐妹原本就是宋简茹从陈桥带出来的,不管她说什么,总能让她们的心安定下来,玲娘抱住她,“二姐,我相信你。” “别怕别怕……” 作为调味料铺子的老板,宋简茹了解过大宋朝所有安防,包括火灾,冬天干气干燥,汴京城里,这种事时有发生,但是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幸好,前世时,有个大火逃生演习,此刻,她还能丛容对待,清空房间一切能烧的东西后,他们静静的呆在房间里,听外面尖叫声、鬼嚎声,掺着大火烧着木头的噼啪声,声声都能让人崩溃。 公子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要不是为了镇定大家伙的心绪,宋简茹现在特想去找赵熙,不知为何,此刻,她想能与公子死在一道,她觉得人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茹儿……茹儿……” 热气熏腾中,迷迷茫茫里,宋简茹仿佛听到了公子的叫声,她松开玲娘朝门口爬过去,“公子……公子……” 嘭嗵一声,赵熙推开了门,他裹着湿被子冲了进来,“茹儿……茹儿……” “公子……公子……” 二人紧紧的搂在一起。 没时间温存,赵熙打横抱起小妻子就往外面冲。 宋简茹拽住他,“公子,大家怎么办?” “没关系,救火队就在外面。”他扫了里房间,“这会儿应当烧不到这里,你们没事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高兴的哭了。 只有宋梓安呆呆的看向冲进火海救妻子的赵熙,只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的对简茹的喜欢不比自己少,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反思。 上官文卓被赵左救了,他背着驸马爷到了公主的马车上,他如死一般躺在车厢地板上,公主坐着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上官文卓直直的目光遇到了公主垂眼目光。 “茗静——” 惠平公主冷嗤一声,转头,不看他。 她对他心已死。 上官文卓仿佛感觉到了惠平公主的绝决,下意识动了动搂在怀中的挂画,也许,是时候找个地方了却此生了。 赵熙心里还念着父亲,抱着宋简茹直接来到了公主马车,“母亲——” 林嬷嬷揭起车帘。 赵熙不仅看到了母亲,还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父亲。 宋简茹挣下公子的怀抱,给公主行礼,又望向地板上的父亲,有些尴尬,驸马公公这样子实在不妥,目光却无意中描到了那副《居惘川》 “公子,父亲手中的画,不是宋记包间的那幅吗,怎么在这里了?” “什么?”驸马爷一个鲤鱼打挺,猛得坐起来,“儿媳妇,这幅画是那里的,又是什么意思?” “宋记呀,是个书生画的,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种文人要达到的意境。”宋简茹不解。 驸马爷直拍脑袋,“老天爷,谁能告诉我,潘氏把宋记一幅画挂在禧裕楼的小房间什么意思?” 赵熙皱眉,“父亲,你刚才在的小房间,是一间杂物间,你知道吗?” “怎么会是杂物间,分明是个雅致的小包间。” 赵熙与宋简茹面面相觑。 关于潘氏,宋简茹与赵熙从没有聊起过,可是梁叔有帮她打听过,谣言说成国公贪污的所有银子都在她手中,但她却像只狐狸,一出事就溜了,根本逮不住。 见儿子不吭声,驸马爷下了马车,靠近儿子耳朵,“这幅画背后是个暗道,姓潘的刚才就是从这个暗道逃了,而且这个火就是她走后起的,肯定是她找人放的。” 宋简茹就靠在公子身前,驸马公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不知为何,她想都没有想,“难道潘氏来了招声东击西、暗渡陈仓?” 第213章 大火 赵熙目光与小妻子对上。 宋简茹心虚的笑笑,“我乱猜的。”前世侦探小说看多了。 他再次看向那幅《居惘川》,“也许不是乱猜。”转头就叫,“赵右。” “爷——”他立即出现在主人面前。 “赶紧带人去宋记,先封铺子,然后抓住姓贾的。” “是,爷。”赵右连忙去办事了。 宋简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公子,你去忙,我把宋家姐弟送回去就回府。” 她想,成国公已经被斩,按道理,潘氏一个女应当翻不起什么水花才是,可从现在来看,她翻的很大,难道除了成国公还有别的人? 这些都是宋简茹的胡乱猜测,在后世,人们茶余饭后随意yy某一大事件,并不犯法,可是在大宋朝,这些事可不能随意说出口。 赵熙也很少跟她说这种事呢,所以她也不敢胡乱yy。 小妻子的独立能力还可以,只是此刻是多事之秋,赵熙并没有放她去,“我知道你担心宋家姐弟,我让你去看一眼,他们没事,你就跟母亲一起回府,我办完事就回去。” 公子既然看懂了她的担心,她就不要操心了,没一会儿,小吉儿带着宋家姐弟,个个全须全尾,也没有受伤,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一顿好好的中午饭……”宋简茹很歉意,“下次咱们的团圆饭就在宋记或是简记吃,现也不到外面吃了。” 徐文俊拱手:“夫人客气了。” 宋梓安看了眼站在一边与属下说话的赵熙,情绪翻涌,强忍着笑容,“简茹,不要担心,我带姐姐得妹妹回家,你放心。” “我让小吉儿送你们回去。”宋简茹总是不放心。 “好。”宋梓安也没有反对。 宋简茹看着他们上了驸马府安排的马车回去,才放心,望望天,怎么会这样呢? 林嬷嬷过来催,“少夫人,公主让你上马车。” “是。”她转身:“公子,我回去了。” 赵熙走过来,理了理裹着她的披风,“赶紧回去,小心着凉。” “嗯。” 赵熙抱了抱她,把她扶上马车,又叮咛了一句,才让马车开动。 驸马爷站在路过,看着儿子与儿媳妇的互动,真是伤心难过之极,儿子走到他面前,他忍不住说了句,“熙儿,刚才的情形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潘氏那蛇蝎妇人把我骗过来,左右而言它,看来目的跟这幅画有关。” 赵熙接过皱得不像样子的画,“走。” “去哪里?”驸马爷居然跟不上儿子的脚步,孩子真是大了,都独挡一面了,他感到欣慰。 前面不远处大街上,一场剌杀以黑衣人逃走而告终,宁王赵曜胳膊受伤了,要不是谢衡人手及时赶到,怕是要到他命了。 方沐霖扶着赵曜,看向小舅舅,神情复杂,宁王不让他参与到这事当中,没想到,多亏了他出手,要不然宁王……真不敢想。 谢衡叹口气,“我原本不过来的,而是去另一个地方,结果……”这么一弄,耽误了,没能盯住潘氏,不知道她下一步干嘛。 三个年轻人看向空空如也的街道。 半个时辰之前,大街上还人挤人,热闹非凡,半个时辰之后,满地血迹,一片狼籍。 “杀手中有突厥人。”赵曜看向谢衡。 他点对,“是,有。”他在北方打仗数年,跟突厥人交手过无数次,自然认得出。 “没想到潘氏的水这么深。”方沐霖抿嘴感慨。 既然谢然参与到其中,赵曜也不掩藏了,“成国公的贪银也许早就用了。” 谢衡与方沐霖齐齐看向宁王,怎么会?就差问出口。 他嗤声一笑,“皇后、十二皇子、拉拢人脉,什么都要用银子,潘氏手中有银子,但绝不是成国公的。” “王爷,你怀疑是突厥人?” 他点了点头。 “那可是卖国罪,要诛九族。”方沐霖神情凝重,“会有这么大胆的人?” “查了就知道。”赵曜转身就走。 “王爷,你去那里?”方沐霖追上去。 “赵熙在那里?”他问。 马上有属下回道,“郡王与驸马爷去了宋记。” 赵曜停住脚步,看向属下。 属下以为自己回错了什么,顶着王爷的目光又复述了一遍,“那姓潘的呢?” “属下不知。” 赵曜轻笑一声,大踏步上了马车。 方沐霖朝小舅舅看看,“一起去?” 谢衡点头,“走。” 舅侄二人跟宁王一起去宋记。 马车内有碳火,宋简茹潮湿的衣服渐渐洪干了,公主婆婆还挺体贴,让婆子烧了姜茶给她喝,“多谢母亲。” 惠平公主没精打彩的倚在马车车厢上,儿媳妇感谢他,她也没动。 心境全无,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宋简茹完全不知道公主婆婆为何会出现在禧裕楼,也不知道他与驸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婆媳二人共坐一辆马车不说话,有点尴尬。 “没想到潘氏这么狡猾,抓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宋简茹心想家里事不好说,外面事说起来相对不那么尴尬,没想到这番说,直接碰到了惠平公主逆麟,差点惹得她失态。 公主没搭她腔,宋简茹只能自说自话,“母亲,你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可恶与恶心吗?” 这话说的……好像到了惠平公主的心坎里,无精打彩的眼睛里生出了些光,好像问‘何以见得’ 她叹口气,“母亲,你知道我为何曾是被贩卖的丫头吗?就是姓潘的见不得我父母青梅竹马恩爱,她就令人抱走我,把我贩卖了,甚至……听说他们要把我卖到伎院,你说她可恶不可恶,简直变态到极顶。” 变态明面上的意思,惠平没明白,但她觉得是某个意思,“你父母青梅竹马?” “是啊。”宋简茹点头,“那潘氏跟自己的竹马没成,看别人家恩爱,居然把我抱走,让我们母亲在庵堂里度过十几年,用心真是险恶。”说着说着,她情绪激动起来,“听说京城好多世家,有好多恩爱的夫妻,都被她用手段拆散,散不了的也变成夫妻感情不和经常吵架。” “真有此事?”这些年惠平公主与夫君冷战、守活寡,几乎没有多少走动,对于世家的八卦,她还真不了解。 “当然。”宋简茹道,“母亲,你还记得我是如何离开驸马的吗?” 第214章 纷乱 惠平公主想起几年前她离开驸马府的光景,“跟姓潘的有关?” 宋简茹点点头,“母亲,公子可能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有人暗杀他。” “什么?”惠平公主脸色惊变,儿子可是她心头肉,有他,她才能勇力活下来。 “母亲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宋简茹分析,“按道理讲,父亲不涉官场,不会有仇家、政敌,母亲你虽是公主,却不会对谁构成威胁,也应当没有谁来找你的麻烦,可是公子却一次又一次被暗杀,年纪小不明白,长大后,他特意去调查了,原来竟是潘氏,她一直要杀了公子。” 惠平公主听得浑身直抖,“这个蛇蝎女人,她想干什么,她以为杀了熙儿就能嫁给文卓?他做梦,休想。” 宋简茹摇摇头,“母亲,也许她不想嫁给谁,她就是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 “疯子,疯狗……”惠平公主气的直骂人,半个时辰之前遇到的那一幕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难道刚才……”她若有所思。 “母亲,刚才怎么了?”宋简茹这才感觉到惠平公主神色不对,像是想到了什么:“母亲,你和父亲也来禧裕楼吃饭?” 惠平公主冷嗤一声,目光带火。 “母亲,怎么回事?”她大叫一惊。 儿媳妇探头,一脸关切的看向她,惠平公主压下升腾起的怒火,轻轻道:“就在起火前,我抓到你父亲跟潘氏约会。” “不可能。” 她深深看了眼儿媳妇,“怎么不可?” “母亲,要是不了解潘氏,我对这件事或许保留意见,可潘氏是谁,阴险狡诈、心里变异,怎么可能在皇帝紧抓她的情况下跑过来跟父亲约会,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惠平冷笑,对儿媳妇的话不置可否,他们就是对狗男狗女。 看样子,公主婆婆被驸马公公伤到了,难道刚刚缓和的家庭氛围又要付之东流?她双目真诚的看向公主婆婆:“母亲,我敢肯定,潘氏约父亲出来,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父亲肯定被她利用了。” 惠平公主与上官驸马这么多年的裂痕虽然有所改善,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不过生活就这样,遇到事,要是身边一直有人安慰、劝说,心情总会好很多。 “谢谢你,茹儿。”惠平公主感觉很累,还是真诚的道了一声谢。 “母亲,你累了,先休息休息,等到家了,我叫你。” 到家?惠平公平默默的回味着这两个字,“好,你叫我。”瞌上眼,闭目养神。 宋记酒楼里的客人已经全部被请走,只余下酒楼内部人员,分了三拔分站,一拔跑堂、传菜等服务小生;第二拔是账务、厨师等人;第三拔就是酒楼的管事。 大掌柜贾先生站在赵熙跟前,卑躬屈膝,一副小心翼翼、尽心尽责的样子。 赵熙大腿架在二腿上,一胳膊搭在八仙桌边,一胳膊搭在椅扶手上,威严肃穆、又带几分慵懒,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贾先生悄悄琢磨了好一会儿,郡王这是怎么了,难道采办捞油水被发现了?还是账房做了贪污之账?这陈仗这么大,偷偷吃个菜、拿些剩菜回家等等这些小事,他根本不用去想。 赵左从三楼包间下来,走到主人身侧,附在他耳边道,“那幅画还好好的挂在那里。” 赵熙侧头,看向平铺在八仙上的《居惘川》:“此幅是临摹的?” 赵左低声问道,“刚才向这里所有人都打听了,三楼上的是真品。” “真品?那这幅呢?”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 赵左抬眼,那意思是,楼上的是正品,这幅肯定就是假的罗,还要问嘛。 驸马爷见赵左回不上来,对儿子说道,“两幅放一起对比,我会辨真假。” 赵熙微讶。 驸马爷的笑发苦,“看什么看,你老子一辈子没有差事,有大把时间研究这些东西。” 赵熙垂眼,“赵左,把楼上那幅拿下来,给驸马爷甄别那真那假。” “是,爷。”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把三楼的《居惘川》拿了出来。 上官文卓马上拿到一起对比,“没有真假。” 赵熙神色淡淡。 赵左眉毛就差飞起来,‘没有真假’什么意思?辨不出? 驸马爷抬头,“古人的画,可能并不会找到一模一样的,但在现在的人可以啊,这一幅画是同一个人所画。” 赵左等人齐齐一惊,他立即看向主人。 赵熙示意抓人。 贾掌柜听到抓人,两小腿,直发抖。 赵熙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起身。 赵右、小吉儿等仆从立即护在他身边,赵熙路过贾掌柜时,停步。 双手负背,转头看向他。 贾掌柜朝身边瞄来瞄去,他想退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那着急失慌的微表情被他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的准备上楼。 门口,赵曜等人到了。 赵熙停住脚步,转身:“王爷——” “郡王……” 一群人相互礼貌的打了招呼。 “子玄,事情怎么样了?”赵曜看到他就问。 赵熙眉心几不可见的拢了一下,倏一下又恢复如常,“禧裕楼的大火已经灭,属下来时,京兆府已经接过案子。” 赵曜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赵熙任由他看看。 赵曜双眼好像会说话,一直盯着赵熙,“禧裕楼失火?”意思是他问的不是禧裕楼,而是去酒楼的驸马爷,还有潘氏。 赵左听懂了,却当自己没听懂,严肃认真的回道:“就是小半个时辰之前,救火队已经灭了。” 赵曜那双桃眼一点笑意都没有,冷漠的让人难以靠近。 谢衡与方沐霖站在赵曜身后,完全看到了赵曜与赵熙表兄弟之间火光四迸。 “附马呢?”他眯起眼,在人群中搜寻上官文卓。 他早就吓得缩在人群后面,如鸵鸟一般把头钻进沙里,以为大家看不到他。 众人随着宁王赵曜的目光看向附马。 上官方卓内心惊慌不已,潘氏那女人说她已经布置好坑等赵熙往下跳,他该怎么办? 第215章 纷乱 华灯初上,又一个夜晚来临。 白天经历了生死倏关的糟心事,宋简茹一点也不想去厨房弄菜,让厨师随便弄了些可口的热菜送到小餐厅,等到八、九点钟,还不见公子回来。 她又让人把饭菜换了,弄了份清淡可口的清粥温在厢房榻边,配了几份小菜,等公子回来就能吃。 又等了个把小时,小喜与小怜都劝她,“夫人,说不定郡王不回来了,要不你先睡?” 一般情况下,赵熙不回来,或是回来的比较晚,都会让小厮送信回来了,现在没等到他的信,摇摇头,“我再等等。” 小喜与小怜就不好再劝,“那夫人,你钻到被窝再等。”数九寒疼,即便房间内有碳火,坐久了,仍旧感觉很冷。 “你们忙你们的,该睡觉睡觉。” “夫人……” “去去。”宋简茹笑着撵她们走,“别耽误我看书。” 两个丫头只好出了房间。 宋简茹一边看书一边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她脸边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触碰到惊醒时,一睁眼,公子那张俊俏无双的脸映入她眼帘,“公子,你回来啦?”伸手就环住他脖子。 刚睡醒,慵懒迷蒙,可爱纯真又带着娇媚,一头乌发如海澡般铺陈在枕头上,随着她双手抬起搂着他脖劲,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暖卧晕黄灯光下,一身疲惫的赵熙,看着面前娇媚的小妻子,忍不住伸头钻到她的颈窝里。 感觉到公子异样,宋简茹搂他脖子的手滑到他后背,轻轻拍着他,“公子,父亲回来了吗?” “嗯。”闷在她的肩窝里,有浓重的鼻音,像个撒娇的半大小子。 “抓到潘氏了吗?” 他摇摇头。 “啊……”宋简茹念道,“那她干嘛挂了跟宋记一样的画?闲得慌?”自言自语般摇摇头,“不可能!” 赵熙的头重量完全在她的小肩窝里,宋简茹有些吃重,伸手托住他脑袋,继续分析,“以我看来,这个女人怕是已经不满足拆分人家家庭,搞人家夫妻不和,估计掺和到政事上来了。” 小妻子分析的头头是道,赵熙有些好笑,“怎么跟看话本子似的。” “话本子也来源于生活好不好?”宋简茹娇嗔的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晚饭吃了吗?” 他又摇摇头。 “哎呀,都什么辰光了,还没吃饭,要饿出胃病的。”宋简茹托起他的头要下床。 赵熙却跟软骨头似的,一直黏在她肩头,随她怎么逃、怎么托他头,就是不离开她的肩窝,“公子——” 小妻子的脾气上来了,严肃的喊了一句。 “茹儿……”赵熙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她的肩头。 “去洗手吃饭。” 赵熙睁着漂亮的丹凤眼看向她,湿濡濡,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宋简茹伸手捶了下他,“赶紧去吃饭。”真是受不了他。 最后,还是她领着他去小厢房吃饭。 赵熙坐在桌子角那边吃,宋简茹就坐在桌子角这边看他吃,双肘落在桌上,下巴抵在胳膊上,“公子,真没在宋记找到潘氏呀?” “嗯。” “那她为何要挂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呢?难道是为了栽赃陷祸?” 赵熙听到小妻子的话,拿筷子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从那里看的话本子?”他不想妻子为这些担心吊胆。 “上一世。”宋简茹笑眯眯半真半假说了一句。 上一世?这才是真正话本子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他身上,赵熙轻轻一笑,低头继续吃饭。 “公子,是不是我猜对了?” 她等他回答。 他抬眼,放下拿碗的手,抬头就捋了一把她的头发。 “公子,弄乱我的头发了。”后知后觉,她这才发现,“睡着之前我明明没有松头呀?”怎么珠钗都拿掉让头发散成这样,“难道是小喜儿帮我……” “是我。”赵熙在她生气时收回手,继续端碗吃饭。 “公子——”她还在等答案呢,结果公子又吃饭了。 没劲。 宋简茹趴在桌边,鼓着小嘴,看公子吃饭。 赵熙久未听到动静,抬头去看。 宋简茹还以为公子吃完了,赶紧从桌上爬起,那挽长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旋起一弯弧度,她侧脸半露,明眸皓齿被灯光点缀的如同画中仙,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赵熙眸光一动,心中悸动。 伸头,隔着桌角亲了她一口。 “公子——”被偷香一口,猝不及防,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甜密感,忍不住伸头回亲过去。 赵熙已经吃完,已放下碗筷,只是没有拭嘴角,有些粥迹,全被某个小妻子吃光了。 “公子……”她呢喃。 二人隔着桌角,怕桌角咯到,赵熙控制着力度,小心翼翼,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似乎想让她感受到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宋简茹在公子的攻势下步步后退,水眸迷离,脸色泛红,春意盎然,被吻得呼吸都碎掉了一般,连心跳节奏都乱了。 许久以后,二人才从热吻中分开。 赵熙肤色白晳,唇色浅浅,接完吻后染上几分性感的春色,让他本就清隽俊秀的五官更显得眉目如画,好看的想让人直接扑上去。 “公子……”宋简茹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用力一扑。 公子稳稳的接住了她。 她腿圈在他劲瘦的腰间,双目动情,眼里湿漉,像清晨林间,雾散遗露,那双眼清澈见底。 他着了迷,喉结上下轻滚,情难自抑,抱着小妻子进了卧室。 以下省略n字。 灯光昏暗,公子半边脸落在其中,恍若神只。 宋简茹抱着他的劲腰痴痴的看着,靠着他的前襟,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坚实而有力,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宋简茹仰起头,看向公子,伸手描画他的眉眼,嘴角勾起甜蜜弧度,“公子,你要是永完不老该多好呀。” “噗嗤……”赵熙正在想事情,被小妻子一句话逗笑了,“岂不成了老妖精。” “嘻嘻,我喜欢老娇精。”她抱着他,额头抵着他温暖的胸口,真幸福。 皇宫里,赵曜坐在皇帝哥哥面前,两人看着灯火,沉默以对。 第216章 区别 皇宫里,赵曜坐在皇帝哥哥面前,两人看着灯火,沉默以对。 直到很久之后,新皇正仁帝才缓缓开口,“九弟,你觉得皇姑父是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皇帝哥哥的疑问,赵曜抬起眼,目光与他相遇,目露不确定,他也说不清,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兄弟俩主要精力都在应对成国公,大部分时间都在如何谋划夺得皇位,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一个没有权力的附马。 他摇摇头,“圣上,臣弟疏乎了”他的意思是没有放人手去关注过上官驸马,并不知他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人。 皇帝赵炅明白弟弟的意思了,“看在皇姑姑的份上,你加派人手调查清楚,要是他……”有什么,绝不会因为姑父就姑息。 赵曜起身,揖礼而道,“是,圣上,臣加紧去办。” “嗯。” 他再次揖礼,准备离开御书房。 皇帝叫住了他,“静宜的婚事多多上上心。” 赵曜一愣,“圣上,我……还有没有成家……” 赵炅拍拍脑门,“看朕忙的,都把你的婚事给忘了。”他笑道,“年前,我跟陆中书说过一嘴,他的嫡长孙女年纪正当时,配与你做正妻,刚刚好,你觉得如何?” 赵曜的本意是,他没成家就没有妻子为他操办妹妹的事,妹妹的事就应当由皇后来操办,他一个大男人就不掺和了,没想到竟把自己绕进去了。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炅笑意不减,他是有意把弟弟饶进来的,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皇帝哥哥的笑意让赵曜明白,原来他是故意提这个话题,赶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略思之后,拱手,“臣弟听凭圣意。” “别的事都能听我的,可是娶妻不一样,朕希望你能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小娘子共度余生。”皇帝赵炅清冷寡淡的眉眼变得温醇,真是长兄如父。 赵曜低头,情投意合?一路看风景,突然看到一处极美的风景,却有人告诉他,这个山头已经有主了,他该如何再去欣赏美景呢? 既然如此,他又挑什么呢,娶谁还不都是一样,那怕是权力滔天的陆中书,他的皇帝哥哥都他让娶了,他又避讳什么。 抬头,“陆中书不管做人还是做官,都让人敬仰,他的嫡长孙女总差不到那里去,臣觉得甚好。” 赵炅凉薄的眉眼染上慈爱的笑意,“好,定下仁轩你的婚事,也算落下朕心头一大块石头,你多在外面行走,要是有好儿朗,一定要帮静宜挑选一个好夫婿。” “是,大哥。” 兄弟二人只谈家事,赵曜称呼都变了。 赵炅甚感欣慰。 从皇宫出来,已是子夜里,坐上马车,马上有暗卫上前回话,“王爷,白天,赵熙去宋记抓了大掌柜贾成,还有两个替贾成跑腿的小管事。” “抓到什么地方了?” 暗卫道,“赵熙私人审讯的小宅院。” “还是那个地方?” 暗卫点头,“王爷要不要抢过来?” 赵曜闭眼,手节骨有节奏的弹动着,像是在拔动琴弦,“不急。” “是,王爷。”暗卫刚要退下。 赵曜突然睁眼,“谢衡住什么地方?” “回王爷,谢大人住在简记阁楼。” 赵曜又闭上眼,像是沉思,又像是打瞌睡,暗卫等待他示意,马车缓缓走在宫城外的官道上,漆黑的深夜里,马蹄声格外清脆,敲起沉睡的人们。 “镇国大将军府与上官家有相看吗?”他突然问。 暗卫怔怔的看向他。 没听到手下人回话,赵曜睁眼,“怎么不回话?” “回王……爷,谢大人好像喜欢……” 他眯眼,神情莫测。 “少年。” “断袖?”赵曜还以为是什么,竟然是这么一回事,“打听清楚了?” “回王爷,消息是昨天中午之前的。” “昨天中午之前?”赵曜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跟今天有什么区别呢?” “是是……”暗卫以为王爷会怪罪,吓得连连称是。 两人根本不知道,昨天中午之前跟中午之后,根本天壤之别,还真就从‘断袖’变成了正常的男女喜欢。 “下去。” “是,王爷。”暗卫捏一把汗悄悄退出了马车。 “潘氏?”马车里只余赵曜一个人,他睁开了眼,“是如何与突厥人勾结上的呢?成国公?于家……?她用阴险卑劣的手段到底诈了多少钱,还有南北生意赚了多少钱,如果有钱,这些钱藏在那里?” 今天晚上,赵熙发觉小妻子特别黏他,跟八爪鱼似的一直缠绕着他,让他脱不开身,轻轻的……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熟睡。 轻轻的,轻轻的,他慢慢的挪出了被窝,双腿刚落地,小妻子玉臂横过来,顺手就搂住了他的劲腰,“公子,公子……”如梦呓般,喃喃自语。 还以为她被他的动静惊醒了,原来是做梦,他又伸手去拍她的后背,一下、两下……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他知道,她可能被白天的大火吓住了。 安抚她情绪的手力变得更温柔了,这可是他的妻啊,要陪他一辈子的女人,他不对她温柔,又对谁温柔呢! 轻轻的……轻轻的……小妻子终于睡熟了!他低头轻轻亲了一口,转身轻手轻脚离开了卧房。 赵左已经备好马车,一直等到子夜也没见到主人,还以为主人不去了,终于还是出来了,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犹其在子夜,冰冷的气息直往骨头缝里钻。 在这个时间段出行的人极少极少,非劳即贵,赵熙属于后者,大年二十九,大半夜,他还得出来审犯人,荣华富贵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贾成一看到主人,冤枉委屈的不成,“爷,你为何抓小的呀,小的想不明白!” 小吉儿拿了把椅子,放在被捆贾先生面前。 赵熙落坐,大腿摞在二腿上,一副怡然自得的贵公子之风,深夜起来审人,疏淡的眉眼凌厉的看了他眼,“真想不明白?” “……”主人目光如刀剑刚出鞘般锐利。 第217章 书信 冬天的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更加深邃幽蓝,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天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起来。 夜深如海。 上官文卓站在公主妻子的院子外,痴痴的抬头看向门。 门如铁桶。 冬天是这样的寒冷。他负手而立,院门口两盏小小的气死灯,点亮着如海深的夜,灯笼如寒风飘动,火光两点,幽幽暗暗。 灯光映出他孤独的影子。 彷彷徨徨都是他的脚步。一个人的夜晚,除了安静,还是冷清。很多有时候,在旅途中,独自躺在星空下时,他无数次梦见过自己站在妻子的门外,不停的敲门。 未曾想到,有一定,他真的站到了门口,周围树木萧然默立,荫影浓重,看上去一重重的,犹如鬼魅魍魉。 他抬头,望往光秃疏朗的树梢,没有树叶,只有寒冷,一副冷峻的神情。 院内房间里,惠平公主披衣坐在床头,听林嬷嬷轻声回禀,“殿下,驸马爷与郡王一回来就站在院子门口,快一个时辰了,怕是要冻僵了。” “哼,那又如何?”惠平冷漠之极。 林嬷嬷尴尬的笑笑。 房间,突然变得寂静而又压抑。 惠平公主下意识朝房间外看过去,夜晚,又在茫然中来临,白天那一幕让今夜悲惨,注意孤独无眠。 想起往日,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磨平了她所有人所有事的期待,也许……正如人们所说,大富大贵大得必有大失,难道孤独终老就是对她的惩罚。 窗外寒风萧萧,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屋内,悲伤流淌。 凌晨一两点醒来,宋简茹伸手就去搂公子,却搂了个空,下意识就朝床外摸过去,一直摸到床沿,被被窝外的寒冷惊醒了。 她猛得坐起,“公子……公子……”以为他去如厕了。 小喜听到叫声,从外间值班室披衣过来,“夫人——” “公子呢?”她望向丫头。 “公子出去了。” 这么深的夜出去?想起白天事,宋简茹好像知道公子去什么地方了,“噢”了一声,探身钻进被窝。 小喜儿打了个哈欠,拉了一下要滑的披风,“夫人,没什么事,那我出去了。” “嗯。” 没有公子这个天然取暖器,宋简茹身子偏寒,半天捂不热被窝,真想公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公子,转身朝门口看,结果开门的是小喜儿。 “我翻身的动静这么大,都吵醒你了?” 小喜儿摇摇头,“不是。” “是公子有事?” “不是。” “那什么事?”她就知道公子不会这么早回来。 小喜儿半苦笑,“公主院来人,说是驸马爷不睡觉就站在公主院门前转来转去,让你和爷一起去解决。” 怎么解决? 宋简茹感觉好笑,她和公子不是长辈,那有能力去插手公婆之事,幸好公子出去了,她可以借公子之口不必去。 “要是没人劝,附马爷岂不是要被冻着?”小喜儿担心的提醒夫人。 老天爷,这么冷的天,岂止冻着,那可是要冻死人的。 可是公子又不在,她一个儿媳妇跟公公一起敲公主门算什么嘛,还是……她刚想让小喜儿回话,脑子一闪,像是闪过什么。 “小喜儿——” “夫人,小的在。” “帮我研块墨。” “是,夫人。” 半刻钟后,惠平公主院前,老仆提着灯笼站到驸马爷跟前,“驸马爷,少夫人让老奴劝你赶紧回院休息。” 上官文卓被北风吹得唇发乌,黑着一张脸,根本不听老仆的,双手负于身后,不停的走动,通过走动取暖,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取得公主的原谅,否则他可能就没机会了。 老仆见驸爷根本不听自己的,无奈摇摇头,幸好少夫人料事准,淡淡的又开了口,“驸马爷,这是少夫人给你写的书信,让奴婢亲手交给你。” 书信?儿媳妇?上官文卓终于停下脚步,狐疑的看向老仆。 老仆行了一礼,双手递过书信。 这……他有些犹豫,公公与媳妇之间,用书信觉得怪怪的,并没有伸手接。 好像早就料到驸马爷不收书信,老仆说:“驸马爷,少夫说了,信上只有两句话。” “只有两句?”上官文卓犹犹豫豫,总觉得像阴谋。 “是,驸马爷,只有两句。”捧信的双手又朝驸马爷眼前送了一下。 上官文卓狐疑接过书信,快速描了一眼,竟然是两……?这能行吗? “驸马爷,请看书信背面。”老仆提醒。 这儿媳妇又要搞什么花样?翻过背面:信不信由你,父亲,但是如果你……儿媳妇可以…… 这样能行?曾经几何,儿媳妇与儿子身份差异如此之大,现如今不仅成婚了,还恩爱有加,难道儿媳妇就是凭这些追上他儿子的? 不得不说,这世上所有的家长都认为自家儿子(女儿)永远是最好的,只有别人追的份。 难道可行? 都快凌晨三更天了,林嬷嬷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公主,驸马爷还在你院门外。” 她冷哼一声,“他爱呆多久就让他呆多久。”她拿去肩上披的衣服,准备躺回被窝睡觉。 林嬷嬷身后有丫头求见,“奴婢见过殿下。” “什么事?”林嬷嬷替主人问话。 “驸马爷给公主殿下写了一封信。” 什么?站在门口还写信,这是什么路数?惠平公主目光不自觉得的看向回事丫头的手。她的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拿。 她冷冷的坐在床头,一点也不看仆人各情小表情。 林嬷嬷到是从主人刚才眼神中琢磨出点什么了,“那信呢?” 小丫头连忙回道:怕公主不喜,没带进来。“ 林嬷嬷马上留意主人的神色,发现她好像想看信,立即道:”赶紧拿过来。“ ”是,嬷嬷。“ 第218章 理由 夜是如此的寂静,窗外寒风萧萧,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着,窗前灯光映着高丽纸,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静谧。 林嬷嬷亲自到外面拿了书信。 驸马爷嘴角弯弯。 林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眼,给了个‘你别高兴太早的眼神’又跨进了房间,身后,守门的丫头立刻把门关上了。 朱红漆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驸马爷上官文卓发了一会儿呆,马上转头,“来人——” “老爷——” 驸马爷负手而立,“把我的……”说完一大蹿,他又转头看了眼朱红大门,转身大步而走。 门内丫头听到脚步渐渐远去,大大松口气,“终于可以安静的打个盹了。” 另一个丫头摇摇头,“我去回禀公主殿下。” 惠平公主坐在床边,淡淡看着林嬷嬷双手递过来的书信,眉心聚扰,并不打算接过去看。 林嬷嬷等了一会儿不见主人有动静,“要不,老奴让秋雁过来给你读?” “深更半夜读什么读……”惠平公主一把抓过书信,没好气的随手一扔,信落到了床里边。 看似随手,实际上有意扔到了床里边,林嬷嬷马上看懂了主人的意思,连忙挥了一下手,房间内的丫头个个跟着她一起行礼,轻手轻脚离开了公主卧室。 油灯光影晃动,惠平公主看向床里边,被她‘有意’扔掉的书信,许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拿起书信,指尖轻轻摩娑着纸张边缘。 就在院子门口,居然写信,曾经多少次出游,她在家里期待他的来信,可惜,除了给儿子的,那个男人一次也没有给过自己。 想到这里,心疼,难过的闭上眼睛,从十六岁到三十九岁,仿佛徒留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活的伤痕累累,在每一个忧伤的夜晚,独自品味晦涩的、清苦的滋味,人生有多少二十三年,她伤悲的低下头。 冬天的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更加深邃幽蓝,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天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起来。 上官文卓回到院子,坐到卧室外的小偏房,他身边的老仆、小厮个个忙碌的很,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布置房间的布置,没一会儿,小小的偏房,像是换了一个地似的。 “把那些东西拿出来。” “是,老爷!” 几个小厮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艺术品、或是某个地方特产,他们在老仆的指挥下,一一把手中的东西摆到了八仙桌上,转眼间,就摆满了桌子。 “老爷,东西都已备好。” “嗯。”不知为何,驸马爷上官文卓的心没有来由的跳了一下,“她……”应当会来。 老仆挥了下手,房间内仆人个个散去,他上前回话:“老爷,都三更末了,殿下应当不会来了。” 仿佛在意料之中,又仿佛在意料之外。 “知道了。”回答的无精打彩,突然之间,觉得一切兴然无味,不不,应当自从尚了公主,他的人生就过得无趣无聊之极。 老仆感觉主人心情极不好,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惊讶的看向走廊下,站着裹着黑篼帽的公主,连忙上前行礼,“殿下——”惊讶又激动。 惠平公主淡淡扫了眼老仆,绕过他,径直走向房间。 老仆一个激棱,连忙起身,帮惠平公主拉开了门,“老爷,公主来了。” “茗静……”上官文卓压着兴奋之色,迎到房间门口。 惠平公主冷冷看他眼,“最好给一百个理由,一千个最好的解释。”她习惯性坐到主位,放下篼帽,冷冷看向他。 京城某胡同内,赵熙审问了近三个时辰,伤痕累累的贾成终于吐口,“是……小的是背判了爷,可是小的也是万不得以呀。” 他双膝跪在冷得起冰渣的地上,连连磕头,“小的也是不得以才这样,郡王,那姓潘的女人如毒蛇一般,我要是不帮他们做事,他们就要把我的女儿卖到妓院,我也是不得以啊,爷,请你明鉴。” 赵左见他磕了半天说不到题上,一鞭子又甩了过去,他后背跟开了花似的,“赶紧说,本大爷可没功夫跟你瞎扯。” “是是是。”被打的龇牙咧嘴,贾成也改变不了哈巴狗的德性。 赵左见他还不说又要甩鞭子。 “我说……我说……”贾成抹着一把鼻子一把泪,姓潘的如何要抢去女儿作要挟,让他监视驸马府、监视赵熙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赵左看了眼主人,示意他把人带下去。 赵熙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赵左把人押走后,没一会儿就到了赵熙跟前,“爷,就是有几个小细节,跟我们查的不一样,其他他所说的跟我们撑握的大体一致。” 赵熙点了点头,立起身,“今天就到这里。” “是,爷。”赵熙赶紧下去安排。 没一会儿,赵熙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黑暗中,有人把赵熙走了的消息马上传递了出去。 寂静的房间内,灯火跳动。 惠平公主一脸冷色,“说呀,怎么不说了?” 二十三年,不是二十三天,惠平公主内心的恨意,只有经历过丧偶式婚姻的人才懂。 “我……”千言万语似有很多需要诉说,一时之间,他竟什么也说不上来。 惠平公主冷静的盯了他一眼,“说,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以公主的名义处置你。” “茗静……”上官文卓眼皮跳了一下。 惠平公主转看向他,”还不说?” “是,殿下。”上官文卓一股壮士断臂的心绪坐到凳子上,幽幽开了口,“这事从何说起呢?” 惠平公主耐心的等着,不管什么事,都能说得起嘴,她静静的看向上官文卓。 几口叹气之后,上官文卓继续,“上官家族虽是京中名门世家,却因为我尚了公主,很多人再也没有机会得到朝庭的重用,我成了家族的……”罪人,两个字,他没说出来,怕公主妻子心里不适。 第219章 族谱 四更天,天都快亮了,赵熙才回到府中,进了门,却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眉头微凝。 赵左马上让人去打探怎么回事?没一会儿,手下就把为何不一样打听出来了,“爷,现在,公主殿下还在附马爷的房间。” 多少年了?在赵熙的记忆中,母亲从没有去过父亲的院子,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想到儿这事情有茹儿的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了她,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想到这里,回去的脚步更快了,大步流星。 到了房间门口,他轻手轻脚,性怕吵醒小妻子的好梦,那曾想刚揭起门帘,望向拔步床,他的茹儿坐在床边转身看向房门口。 “公子——”叫着就下床朝他扑过来,鞋也不穿。 他连忙伸出双手接住了她,“茹儿!” “公子!”宋简茹像个孩子一般真朝他怀里钻。 他拥抱着她,手轻轻的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对不起,让你等了一夜。” 宋简茹抬头,摇摇头,“才不是等公子。”她鼓嘴半嗔。 公子当然知道不是等他,一个打横抱起她,“居然不等公子就睡觉,罚你给公子洗澡。” “不要……”宋简茹故意道,“要是你在外面眠花宿……” “乱说。” 公子没给小妻了胡说八道的机会,低头就吻上了她。 不知不觉天竟亮了,纵使长话短说,上官文卓也讲到了天亮,“静茗,我不是有意推脱责任,但我说的是实话,当年就算你不下嫁于我,我与潘氏的亲事也不会成。” 这到让惠平公主惊讶了,望向他,“为何?” 上官文卓自嘲一笑,“不是青梅竹马就能顺其自然走到婚姻的,我要是娶潘氏,我母亲第一个不同意,她一向不喜欢她,不会同意我娶她。” “为何?”她忍不住又问道。 “我……”上官文卓不知怎么说,难道要说母亲真有眼力,早就看出潘氏不安于室之心,如果他娶了她,她可能不仅仅会主持内宅的中馈,还会把手伸到他的仕途与权力之中,从古至今也不是没有内宅妇人毁了男人仕途的例子。 惠平公主冷笑一声,“明知与她不能成,为何还要这样待我?” “我……”上官文卓更不知怎么说清楚他与公主之间的事了,纠纠缠缠,以为就这样潦草过一生,没想到儿子成家,像是某个节点一样,竟化解了他与惠平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许公主妻子并不是这样想,可他因为儿子娶妻立业,像是放下某个包袱一般,人生瞬间轻松了。 人轻松了,很多年轻时看不透的事情,竟一下子清朗起来,坏着过一天、逃避过一天,好着过一天,与自己和解过一天,好像没什么不同。 却又完全不同。 人生好像豁然开朗了。 他指着八仙桌上的艺术品或是土特产,“还记得吗,每去一个地方,我都会寄东西回来给儿子……” 惠平公主这才注意到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土特产,是的,每去一个新的地方,他都会给儿子寄信回来,告诉他看到了什么风景,有什么奇人怪事,还有亲手买给他的礼物。 这些礼物,她知道儿子都藏在一个小房间内,“你把他们拿出来干什么,熙儿同意了吗?” 上官文卓摇头,“不,儿子的那份安静的躲在他的房间,这是……每次买给你的。” 惠平公主猛然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儿子有的我也有?” 上官文卓轻轻一点头。 “那……那你为何……不给我?”惠平公主内心既欣喜激动又感到生气。 “还不是每次回来,你都给我脸色,不让我进你的院子,我那还有机会把礼物带给你。”两人从成婚一直赌气。 公主的任性、唯我独尊,那个男人能吃得消,上官驸马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跟母老虎似的压着他一头,作为男人再有耐心与兴趣,也被磨平了。 这些话,上官文卓怎么可能讲给惠平公主听,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做什么事都有章有礼可循,有什么不合眼的,只能靠琢磨。 宋简茹终于还是被公子捉住帮他洗澡,“洗好澡就要天亮了,没时间睡觉了,还要去皇宫。” “嗯。”赵熙点点头,“等会儿母亲来找你,别担心,什么事她都会给你教仔细。” 自从与赵熙在一起后,宋简茹甚少有没安全感的时候了,只要有他在身边,什么事他都会帮她考量清楚,她已经很久没有为家里家外的事操过心了。 果然,房门口传来丫头要回事的声音,“郡王、夫人,殿下请二位去吃早餐。” “嗯。”赵熙只回了一个字。 房间门口来传事的丫头就离开了。 昨天晚上给驸马公公出了个写信的主意,听说公主婆婆直接冲进了驸马公公的院子,也不知道是打架,还是好好的沟通了一番,宋简茹的心还真是忐忑,有些不安,悄悄看了眼公子。 赵熙像是早以明了她的心事,系好腰带,带上绶带玉佩,今天下午要进宫与天子一起登城楼、守夜,有官职的人都要穿正式官服。 原本宋简茹也要穿诰命服的,结果刚结婚,先皇就去逝了,赵熙给妻子请封的诰命还没有批下来,估计过了过正月才能被封。 夫妻二人手挽手进了公主院子,步进了正厅。 新年将至,整个驸马焕然一新,庄严肃穆中,处处透出隆重节日的气氛。 二人进了门齐齐拜见了公主驸马,大年夜有许多仪式要做,早饭吃得很快,根本没有宋简茹以为的尴尬,公主与驸马之间根本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她心道,果真是贵人,这情绪管理果然就不是常人能够达到的。 宋简茹没想到早饭后的第一个仪式竟是把添了她名字的族谱放到祠堂去,到祠堂时,上官家族的嫡系男辈几乎都在。 她跟着赵熙一起在他们身后行礼,真是奇怪了,公子明明姓赵,为何她却上上官族谱,这是什么地方的习俗? 直到她看到老族长打开的族谱,在她的名字前面,赫然写着上官熙。 老天,她的丈夫到底叫赵熙还是上官熙? 第220章 上门 平常,对于宋简茹来说,无论是她成了卫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嫁给了郡王赵熙,她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玩乐的就玩乐,人生过得一点压力都没有,在古代做社畜的日子,其实挺有意思的。 下午三点左右进宫与皇帝、百官一起过年时,她终于还感觉到平民与贵族到底是不同的。 “别担心,要是实在怕出错,看着身边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在进宫的马车里,赵熙感觉到小妻子不安,捏了捏手中的小手,低头垂问,“嗯?” “嗯。”她点点头,明明早已暗暗做过心理建设,还是不知不觉流露出害怕,也许这就是藏在骨子里对权力的敬畏。 赵熙搂住她,好看的下颌线与她耳鬓厮磨,安抚她的心。 太阳西移,渐入地平线。 贴春联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宋玲娘跑到宋梓安书房,“二哥,二哥,对子写好了吗?我的浆糊已经调好了,再不用,要被寒风吹干了。” “知道了。” 宋梓安是附近有名的读书郎,前来找他写对子的人很多,都是邻里邻居的,不帮忙说不过去,再加上他平时都在书院读书,平时就两个妹妹在家,邻居们也多少有帮衬,他更应当给大伙写个吉庆的对子。 对联,也称“楹联”,“对子”,是一种由字数相同的两句话组成的对仗工整、韵律协调的句子。在我国民间,对联有着广泛的应用。比如,过年时家门上贴春联,商店开业时门上挂对联,以及娱乐时的对对联游戏。 对联的长度不定,短的可以只有一两个字;长的则可达几百个字。悬挂的时候通常是上联在右,下联在左。 对联真正开始的时间是一千多年前: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诗中的桃符就是人们所说的贴春联,到了宋代,优化了这种吉利的方式。人们在桃木上面写对联,除了能达到消除邪恶目的,还能把自己一年的美好希望寄托上去,贴到门的两边看着特别美观。 宋家没有长辈,只有姐弟妹妹,宋英娘虽然出嫁了,她丈夫徐文俊不是京城人士,就他一个人在京中做官,一到过年过节,两口子就到宋家过年。 以前有需要男人做的事都是宋梓安,自从宋英娘带夫婿过来,家里大部分需要男人抛头露面的事都给他做了,宋梓安享了姐夫的福,终于不要那么累顶门户了。 他拿着墨迹已下的对联出了书房,“四妹,浆糊呢?” “来了……来了……” 每年到贴对子的时候就是姐姐弟弟妹妹们齐齐上阵的时候,温馨热闹。 “二哥,往左边一点……对对……就这样……” 玲娘最喜欢指挥二哥贴对了,总有种一年到头都听别人话,终于让别人也听她一回的舒爽感。 宋梓安这个哥哥也极有耐心,有时候明明知道妹妹在吹毛求疵,他也温和配合,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平时不能陪她们的负疚感。 宋英娘与夫君徐文俊正在摆灶王爷吃的东西,听到小妹吆五喝六的指便宋梓安,她笑着道,“玲娘呀,你少调皮,赶紧让你二哥把对子贴好,他还要跟你姐夫一起拜祖先。” “哦,知道了。”她的小心思被大姐识破,也不恼,龇牙咧嘴笑笑,不再叫东叫西这里歪那里斜了。 宋梓安终于可以清清静静的贴对子了。 突然,有两个戴刀侍卫手扶着刀鞘,到了院门口,敲门,“宋公子……宋公子……” 围墙内,看门老仆连忙开了门,一看到他腰间的佩刀,非富即贵,老仆吓得连忙出迎:“官老爷,你找我们家公子?” “是,他在家吗?” “在在……”老仆紧惕性很高,没让陌生人进来,而是问,“大人,你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去转答?” “不需要你转答,麻烦宋公子出来一趟,我手中的信要亲自交给他。” 老仆犹疑了一下,“你请稍等。”他随手关上门,连忙进正堂去叫人。 “小郎君,门外有两个带刀侍卫找你,说有书信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不知为何,宋梓安脑子里马上映了一个人——南阳公主,他猜,她一定是邀请他去皇城下看烟火,以前是陪简茹一起去,现在,他都懒得出去,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呆在家里看看书。 老奴等他回话。 他根本不想去,抬起秀气文静的脸,“不让你拿进书信,那就让他走。” “是,小郎君。”得了小郎君的准信,老仆飞也似的跑到门口,“对不起,二位大人,我们小朗君说随你们怎么处置。” “……”带刀侍卫没想到还有人听到荣华富贵还不紧盯的,还真是……现在想起来了,怪不得公主的丫头要叮一句‘他若是不来,公主就亲自上门。’ 老仆没听懂,“大人,你说什么?”什么亲自上门,就没听明白。 带刀侍卫不耐烦了,“你就对你们家公子说,他要是敢不收信,我们家主人亲自上门请。”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竟要公主殿下亲自来,真是…… 没个好脸色。 老仆人还真被这不好的脸色给吓住了,赶紧又回头,把他奇奇怪怪的话复述了一遍,“小朗君,别信他,大过年的,谁朝别人家跑。” 肯定是吓乎人的。 只有宋梓安心知肚名,南阳公主绝对做得出这事,他倒不是怕她缠,而是……脑海中突然出现宁王对他的警告。 低头拍拍脑门。 老仆以为主人拒绝了,“那小的就去回了他。” “等一下,等一下。”让他思考一个怎么才能更好解决此事的办法,让公主死心,不要纠缠于他。 宋梓安跟着老仆到了门口,带刀侍卫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家仆、侍卫。 侍卫看到宋梓安,连忙上前,弯腰,恭敬的把信递到他面前,“这就是我家主人要给你的信,公子若是没有什么事,在下告辞了。” 宋梓安低头,看向华美精致的书信,微扯嘴角,打开书信,一目十行,一抹凉薄的笑擒在嘴角。 第221章 解围 夜色来临,皇城内处,灯火齐齐亮起,站在高高的城阙往下看,星星点点犹如天幕上缀着繁星,从近到远流淌开去,犹如银河。 宋简茹轻轻喟叹,几年前,她还曾站在城门楼下,在人流中望向高高的城门楼,那里究竟站着什么人?他们又在干什么? 普通人终其一生能提高一两个社会阶层,已是极限,能够突然破人生天花板的,要么天资卓绝成万中无一,要么机缘巧合时势造英雄。 高高在上的往这儿一站,任谁都会有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只不过,不是谁都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宋简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站到了这里。 无论是她穿越的身份——卫国公府嫡长女,还是嫁给乐安郡王赵熙,来到大宋朝,她妥妥的是一枚贵族,不禁哑然失笑。 她想要的是这些吗?不是,不管普通也好,贵族也罢,对于她来说,只要能牢牢撑控自己的人生,就是她想到的生活。 幸好,此刻的生活还随心意,俯看城下,涌动的人群显得那样渺小,像是时间长河中的沙砾。 耳边,细细碎碎,人们走动声、议论声,宋简茹不以为意,双眼望向远方,微迎寒风,享受热闹中的静谧时刻。 也不知多久,好像细碎的脚步声和人们低低的议论声都没有了,宋简茹不禁转头去看。 宁王赵曜长身玉立,头束金冠,立于人群之中,矜贵清冷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世家名媛们瞬间噤声,时不时偷瞄两眼,惹得小娘子们芳心乱窜。 宋简茹意识到失礼,连忙上前行礼,“臣妇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赵曜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威严凌厉,矜贵自成。他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宋简茹屏气等他回礼。 赵曜双眸淡然看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 许久没听到礼成之声,宋简茹感觉到周围空气一点点凝固,宁王怎么回事?一直让她弯腰屈膝不礼成?难道就是因为刚才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行礼,她就要受到惩罚? 那他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 就在宋简茹准备抬眼时,响起一道声音,“九哥,皇帝哥哥马上就要上正楼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呀?”一边说一边转身,“咦,表嫂,刚才卫夫人还在另一边找你呢。” 终于有人解围,宋简茹趁势起身,朝南阳公主笑了笑,“公主——” “走啦,我带给你去找卫夫人。”她挽她手臂就朝前走,“九哥,你怎么还不去呀,各路大臣都等着呢,表哥也在。” 赵曜深深的看了眼宋简茹才转身而走。 这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一眼充满了……她明明白白却连想都不敢想,老天爷……她暗自心惊慌乱无措的跟着南阳公主去找卫夫人。 卫夫人带着方沐霖的妻子正在找她,看到她过来,高兴极了,“柔儿……柔儿……” “母亲——”正式场合,宋简茹不管是称呼还是行礼都是按规矩来,不想落人口舌。 有一段时间未见,卫夫人真是想女儿了,伸手把住女儿胳膊,“怎么不回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 “母亲!”宋简茹有些难过,又有些动容。 倒不是她不想回卫国公府,一方面是新皇登基,时局有些动荡不安;二是古代出嫁的女儿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还不好回娘家,经常回去,会被人说婆家不好,为了避免这种麻烦,她还真是没多回卫国公府。 “你这孩子……”卫夫人看到女儿为难的神色,何尝不知道,人生啊真是难全。 “娘。”看到卫夫人落寞、难过的神情,宋简茹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她,“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想回去就回去。” “还……还是不要了,你婆婆毕竟是公主。”卫夫人心道都怪自已多嘴了。 婆婆有小姑子,不要小心翼翼照顾婆婆,方沐霖妻子轻轻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刚才送宋简茹过来的南阳公主不见了,她看了几圈也没见到人。 听人说,为了南阳公主能嫁个好人家,皇后娘娘最近一直在物色世家、宗室子弟,想找一个既有爵位又不进仕途还品行、性格都好的世家嫡子。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夫婿,世家嫡子不少,不进仕途的也有,可是不进仕途的,就不可能是嫡长子,既不是嫡长子,那一般就没有爵位,而一般情况下,不是嫡长子的嫡子,家族对其要求并不会太严格,不严格长大的世家子、宗室子弟几乎都是纨绔子弟,又何来的品行、性格好呢? 难怪南阳都十九了还没有找到婆家,看来跟这些不无关系,文婉兰叹气,看来南阳公主的婚事是个难题。 城门楼下,南阳公主已经出了城门,直奔某个巷子,大宫女如英吓得面色都白了,苦苦哀求,“好公主,咱们不去了,赶紧回去好不好,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要扒了奴婢皮的……” “她敢,我找皇帝哥哥去。” “公主……圣上自己的事都忙,那会管后宫之事,你就当救奴婢一命,不要去找宋公子了,他不适合你的,公主……” “闭嘴!”南阳公主那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合不合适,是你一个奴婢说的吗?” “公……” 如英在公主严厉的目光中住了嘴。 南阳公主赵静宜没想到宋梓安敢真的不来城楼下与她约会,她气死了,在这个世上,一个是曾经的谢衡敢不听她的,另一个就是宋梓安了。 谢衡一个带兵打仗的武夫不听话就算了;宋梓安可是一个文弱书生,他竟然也敢不听她的,真是气死了。 吉时还没有到,皇帝还没来,赵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赵熙身侧,“审出来了吗?”没头没尾,就来了这么一句。 赵熙警觉的瞄了他眼,脑子里不知把他这话反复搓了几遍,“不知王爷人抓的怎么样了?” 赵曜眼皮微抬,目光与他对视。 轻哂一声。 赵熙不动声色。 谢衡隔着几人,看到了他们二人对峙。 第222章 大结局1 新皇登基第一年,年节里仪式比往年多了很多,赵熙从大年三十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去宫里的路上,忙得天昏地暗。 宋简茹并不知道今年特别忙,她以为天皇贵胄礼仪规矩就是这么多,直到赵熙好不容易休沐下来,他才有空跟她细叨了几句。 “因为你是财政大臣的原因?”二月初,春寒微褪,难得中午时分太阳很暖,半躺要榻上,两口子依偎在一起说几句悄悄话。 “财政?”赵熙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词,意思懂,没听过,大概是她前世里的东西。 “是啊,是不是大小朝会、面圣都得带着你?” 赵熙无奈的笑笑,“可不就是嘛。”谁让他管钱呢! “都瘦了。”宋简茹躺在他腿上,仰面向上,正对着他俯首,两人面对面,享受午后阳光片刻安宁,她伸手抚上他眉眼。 赵熙的脸贴着她掌心,闭眼,享受她的安抚,“春天,青黄不接,没有税赋,朝庭里却处处要开支,为夫愁啊!” 看来新皇国库真是空到一定程度了,否则赵熙不可能在她面前发出这样的感慨,“什么地方开支最大?” 没想到把心中的愁闷说出来了,赵熙睁开眼,愣住了。 宋简茹朝他微微一笑,“治大国如烹小鲜,而恰巧,我就是那个卖‘鲜’味的小东家,走南闯北,多少也懂一点嘛。” “喔,是嘛。”赵熙朝靠背上靠了靠,身体坐直一些,笑着对她说,“说说看……”大朝会,小议事,他的耳朵都快被催出茧子出来了,国库没钱,他站在朝会上连话都不敢讲。 宋简茹翻个身坐起来,“按道理来说,今年跟往年的区别不大,如果有什么不同,可能就出在春季防汛旱、和边疆军防物资上,是不是公子?” 赵熙伸手抚她乌黑如瀑的黑发,他承认她的见识不同于一般内宅妇人,可也不太相信她懂这些。 宋简茹还真不是太懂,前几天去简记与小舅舅一起吃饭时,遇到英娘的夫君带朋友来吃饭,大家一起吃了个饭。 饭桌上,徐姐夫的朋友提到工部今年上报疏通运河之事,这可是超大一笔银子,却也是超大功绩之事,新皇登基,根基不稳,正需要这样的大工程为他树立民望、建立口碑。 低下民众和工部也是利用了新皇登基后急需要站稳根基的姿态,借着时机提了出来。 君想要建功勋,民想要实用河道,一拍既合。 苦的是度支司,那有银子可调。 “嗯。” “我听苏大人说,大运河道主要淤结段是邗沟和京城附近的汴河,邗沟这一段连接长江和淮河,泥沙冲击大,疏理起来,没有三百万两百银,还真是动不了工,要是银子不够充足,就算动工,也是修修补补,在洪水季,根本起不了作用,汴河这一段用银不多,五十万两足够。” “苏溢?” 宋简茹点点头,“那天巧了,我和小舅舅吃饭,遇到宋姐夫带他过来吃饭,便一起吃了顿饭。” 赵熙鼻子轻嗤,“怕不是巧。” 宋简茹不大相信般看向他,“不会,公子,难道他们以为我会吹枕头风?” “难道现在不是?”赵熙意识深长的笑笑。 宋简茹一头黑线,“公子,今天中午跟你聊这些,真的很偶然好不好” “你呀……”是偶然也是必然,作为他赵熙的妻子,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很多,他伸手把显得委屈的小妻子搂到怀里。 “公子……”宋简茹挣脱他的怀抱,“公子,这件事可以用四全齐美的办法解决。” “四全齐美?” “嗯。”宋简茹道,“皇帝的意愿,你的难题,百姓的渴望,便利于商人,难道不是四全齐美吗?” 赵熙神色凝重:“何意?” 宋简茹把后世建高速的方式讲给了赵熙听。 “竟可以这样?” 宋简茹说:“对呀,公子,这样做,无论那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于国家、百姓都有益,何乐而不为呢? 赵熙怔怔的盯着小妻子看了很久,“我不需要一个铜子?” “嗯。”宋简茹肯定的点点。 赵熙突然猛的亲了一口小妻子,撩起袍子就下床,“我去书房找先生们。” 宋简茹在他身后道,“这主意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你随便找个人高人哪。” 赵熙正有此意,他可不想让小妻子陷入权谋,被别有用心的利用,影响他们的小日子,伸手就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低头亲下去。 皇宫,赵曜坐在龙案前,“圣上,你真的要疏通邗沟与汴河?” “嗯。”赵炅肯定的点对,“我大宋建朝一百多年了,是时候疏通淤结的大运河了,据天作监说,今年不是大涝就是大旱,若是疏通,南粮北调受阻,到时汴京城吃什么?” “可……”赵曜微束眼眶,“赵熙并没有交出潘氏的钱财?” 赵炅双眼一眯,“那就找办法让他交出来。”一脸上位者的冷漠与凉薄。 赵曜抬眼,“不管我用什么手段,圣上都不阻止?” 赵炅直直的看向自家弟弟,“只要查出属实的证据,就算是皇姑姑的夫君,照杀不误。” “是,圣上。” 二月中,天气不知不觉暖和起来,不管什么生意,几乎都走上了轨迹,宋简茹去铺店的次数明显多起来了,甚至有些像后世的五天八小时,她早出晚归,一直在盘算调料铺子的生意与扩张。 自从上次徐文俊告诉梁道勋是那两个人贩子拐了宋二娘,他做过叫花子,很了解叫花子适合干什么,花了不少钱,养了几个手眼敏捷的小叫化子,叫他们传门盯那对夫妻。 她们却像凭空消失一样,再也没人看到过。 “不可能,不可能……”梁道勋不死心,既然叫她看到了那对狗男狗女,他就一定要抓住他们。 “三哥……”梁梁念瑜进了掌柜房。 “瑜儿,最近男扮女装出来吗?” 梁念瑜以为三哥找她算账,她吓得连连摇头。 梁道似乎看出点什么,“不要急,哥不让你出来,甚至恰恰相反,我要你……”他套着妹妹的耳朵悄悄说道。 第223章 大结局2 阳春三月,先帝驾崩终于解禁,寻常百姓之家终于可以嫁娶,名门世家各方也可走动。宋简茹第一时间回了趟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妇真是高兴的不得了,一整天都围着女儿转,要不是赵熙过来接女儿回府,今晚上,他们就不让女儿回去了。 方沐霖下衙遇到妹夫,“子玄,听说你喜欢收藏古书?” “你有?”喜欢收藏古书的人不是赵熙,而是驸马爷上官文卓,身处高位的人何其敏锐,他马上意识到大舅子有话对他说。 方沐霖点点头。 赵熙面上不动声色,朝岳父、岳母行了礼,“我随大舅哥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古书?” 卫国公似乎感觉到他们之间打哑谜,眉头微动,想跟上去,想想又作罢,算了,孩子们长大了,不管什么事,他们承担也好,解决也罢,都是他们的天下了。 宋简茹也感觉到了,笑眯眯的看公子与大哥去书房,她笑着对卫国公道,“阿爹,我有几句悄悄话跟阿娘讲。” “你这孩子……”女儿跟妻子有悄悄话,不跟他有,卫国公竟吃起妻子的醋。 卫夫人好像猜到什么事,嗔了眼丈夫,“咱们都是女人,你要是想听,那你就坐着不动。”给了丈夫一个神色,好像告诉他,女儿肯定是为怀孩子之事找娘。 卫国公豁然开朗,是啊,先帝驾崩解禁,名门世家终于可以孕育下一代了,不再吃醋,连忙出了偏房,走边还边想,看来要不了多久,他孙子与外孙要一起有了,到时,他可就是儿孙满堂之人了,想想都感觉到高兴。 宋简茹拉卫夫人坐到了一条凳子上,“阿娘——” 卫夫人笑眯眯的看向她,一脸了然般等女儿开口询问她如何生儿子,那曾想,女儿说出的话,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母亲,听说今年夏天特别热,我准备去陈桥别院避署。” 就这?卫夫人失笑,“你听谁说今年天热的,再说现在才三月,说这些未免太早了点。”她双手握住女儿柔嫩的小手,“为娘觉得你还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做。” “……”这下轮到宋简茹蒙圈了。 “傻孩子。”卫夫人见女儿一脸憨憨的样子,气得点她脑门,“解禁了,你就可以要孩子了。” 呃……好,这个确实已经提上日程,可是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好。 “阿娘……” 女儿欲言又止,卫夫人笑眯眯的双眼变得疑惑,“柔儿,怎么啦?” 宋简茹还真不知道怎么劝卫夫人,对于古代不能走出家门的已婚女士,让她放弃掌家之权,好像是件挺残忍的事。 可是卫夫人毕竟多年不中持中馈,很多事都与现实脱勾,不利于卫国公府及世子方沐霖的发展。 望着她殷殷的眼神,宋简茹反手握住卫夫人的手,“阿娘,女儿不想你太累,不如把掌家之事都交给大嫂。”她一口气说完,害怕卫夫人打断她的话没办法说出口。 卫夫人怔怔的看向这个十多年没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儿,“你也觉得娘累?” 宋简茹抱住她点点头,“阿娘,给嫂子,别让她年纪轻轻闲着享福,让你吃苦,她是你儿媳妇,就该她体贴你,为你分担,让她主持中馈。” “可……可……”卫夫人纠结的眉头打成结,“要是放出中馈,她以后不听我的怎么办?” “阿娘……”宋简茹既无语又心疼,“还有我哥呀,你担心什么呢?” “我……” “母亲,再不济还有我阿爹呢,你就放心大胆的撂开手,跟阿爹两人享受二人世界。”宋简茹开始做卫夫人的工作,帮她分析如何摆脱内心的不安。 卫夫人一个常年在庵堂的妇人,怎么说得过宋简茹这张精英利嘴,“可以吗?”没有中馈之权,以后儿媳妇不听自己的怎么办? 她纠结上了。 果然,赵熙到了方沐霖书房,他随手拿了一本书扔给赵熙。 他接住了,“何事?” 一边是人臣,一边是妹妹的丈夫,方沐霖还真纠结,“你知不知道那家大商行回京了?” 当然知道,赵熙暗道,修河道没钱,他也曾动过问大商行借银子的念头,后来又一想,国库都没多少银子,一个大商行能有多少。 眼看妹夫没能明白他的暗示,方沐霖急死了,把古书塞到他手里,说道,“搜古书是驸马爷的爱好?” 好好的又提到他爹,赵熙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两人目光相遇。 眼神中有什么流尚过。 很快,赵熙没有抓住,一直到扶着小妻子上马车离开驸马府,他都没弄明白暗示,搂着小妻子,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两下…… 大商行……他父亲……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他暗自失笑,大舅子不会以为大商行是他爹的。 怎么可能。 不可能,方沐霖为何特意把他叫到书房,不可能只为一本假冒的古,赵熙又想起了那个失火酒楼有一幅画与宋记的一模一样。 难道宋记画后面也有暗道?想到这里,赵熙浑身一凛。 怀中,宋简茹感觉到了,抬起身,“公子……” “没事没事……”赵熙重新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像抱着个大孩子。 宁王府里,赵曜面前站了两个黑衣人,他们正在向他回禀事情,“王爷——”二人刚进来,刚尘仆仆。 “来人,看坐。” “查得如何?”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眼,当中朝前走了一步,“回大人,这几个月,我们派人一直盯着驸马爷上官文卓,他没有任何动静。” 赵曜抬头,眉心凝聚,“没有任何动静……”不可能……不应当……难道这又是潘氏的阴谋? 梁念瑜没想到有一天女扮男装还真可以派上用场,她竟自由了,老天爷,她兴高彩烈的帮哥哥去盯人了。 经常在这附近出现,出现后又忽然不见人,难道钻老鼠洞跑啦?梁念瑜停下脚步,转头,东张西看了几圈。 老鼠洞太小,那肯定就是狗洞。 她小时候钻过。 人不可能无缘无帮消失,那肯定有狗洞。 只是这个狗洞在哪里呢? 第224章 结局3 四月芳菲,汴京城终于褪去枯寒,风吹和熏、绿意盎然,人们脱去较厚的春衫,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轻盈的走在街头。 人群熙攘,摩肩接踵。 “夫人,慢点。”小怜被人撞了下,晃了一下稳住身体,一个抬眼,发现夫人已经被人群挤到前面了,连忙叫了一声,又被人撞了一下,“喂,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她发急,伸手就推朝她挤过来的人群,夫人在前面,她很不放心,急急的要穿过拥挤的人群,却跟撞到人墙一般,竟动弹不得。 宋简茹好像听到小怜的叫声,刚要回头,一个晃影,有张大手朝她脸上扑过来,她连眼都没来得翻,就昏死了过去。 “夫人……夫人……” 小怜挤过人墙时,哪里还看得到夫人,心一揪,慌了,一边跑一边叫,嗓子都喊哑了。 半刻钟之后,简记的梁道勋知道了,抖的发不成音,“来人,快来人,一拔去署衙找郡王,一拔去卫世子,还有……还有……去京兆尹报案。” “是,大掌柜。” 小怜吓得泣不成声,连忙让人去驸马府与卫国公府去报信。 皇宫御书房,赵熙正和中书令陆绍汝站在皇帝书案前,皇帝赵炅正拿着折子细细看着,过了很久,才抬眼,“这就是你的预支法?” “是,圣上。”赵熙恭敬的行礼。 一旁,陆绍汝侧脸,面上带着欣赏的目光。 “陆大人——” “老臣在——” “你以为如何?”他指着折子微笑而问。 “回圣上。”陆绍汝揖礼,“以国库之名向全国钱庄借款,等河道通行之后,以通行课税还钱庄借款,既解决了河道清淤之大事,又能解决农民灌溉、商人行船经商,简直是一举多得,老臣举双手赞成此事。” 只要不让国库拿钱,新帝对于这个方法本就看好,现在听中书令也赞成此事,终于放下心头大患——大运河。 新帝点了点头,“这件事具体的实行方法,还请陆大人群策群力,把事情落到实处。” “是,圣上。”二人齐齐给圣上行礼。 “嗯,今天就到这。”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新帝心情不错,让他们退下了。 赵熙抬头看看天色,还能赶到简记与小妻子一起吃顿午饭,心情不错的上了马车。 梁道勋急死了,“怎么到关键时候,一个个都指忘不上呢?” 小怜见简记的伙计到署衙没找到赵熙,急得连忙奔出去。 “小怜,你去哪里?”小喜儿刚从驸马府出来。 “我去皇城。”小怜儿的喊声消失在门口街道上。 梁念瑜穿着脏不拉叽的乞丐服,一直徘徊在简记附近,一直等那对中年夫妻出洞,结果,能被找到的洞口,连一只老鼠都没有遇到。 难道飞了?她不服气。叉腰站在十字路口,明明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怎么就没人出来呢?她暗自思索,那两个人到底去哪里了? 身边突然一阵嘈杂,有小贩挑着货担,一边走一边搭在扁担上的手趁机击了几下拨浪鼓,“让让……让让哎……” 梁念瑜躲避不及时,被货担磕了一下,货朗连道歉都没有说一声,着急火忙的朝前走。 她不服气的念了一句,“赶着投胎呀。”翻了个白眼,转身又要找人,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了那个放着麦牙糖的木板好像动了。 难道是她的眼睛花了? 第225章 大结局4 宋简茹醒来时,双眼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何年何月,只觉胃绞的难受,一阵阵想吐,试着动了动手脚,自由,能动。 她试着立起身,起身时,碰到了什么,叮当一声,随即门也开了,一股光线倾泻而入,双眼受不住,下意识闭上。 闭眼瞬间,两臂被人架起,她本能的挣扎逃脱,却被拖了好一段距离,等她被人扔到地上,睁开双眼时,正前方,高高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妖艳的妇人。 宋简茹并不认识潘氏,她疑惑站起来,“你是谁?为何要抓我,这是什么地方?”打量了周围一圈,判断这是什么地方。 潘氏冷冷的勾了勾嘴,垂眸看向娆红的指甲,“你短短十八年人生,十四年有家不能回的日子拜我所赐,你说我是谁?” “潘氏?”宋简茹双眼陡睁。 看到她大惊失色的表情,潘氏突然仰头大笑,“哈哈……” 笑的不过瘾,一边笑一边走下高高的台阶,向宋简茹而来,“怎么样,这样的日子?” 宋简茹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厌恶的皱眉,“毁人家庭、坏事做尽,你就不怕报应?” 报应? 这二字不仅成功的让潘氏停住了脚步,她的笑声也戛然而止,看向宋简茹的目光又阴又冷,“报应?什么报应?”她双臂一挥,“这世上最该遭报应的是他上官文卓才对,是他始乱终弃、薄情寡义,他该下油锅、去地府……” 她歇斯底里的控诉,引得宋简茹眉头直皱,忍不住打断她,“你就为了一个男人,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伤害无数个家庭支零破碎,他们何罪之有,幸好人家没要你,要是要了你,岂不是没好日子过?” 潘氏阴毒的看向宋简茹,“你——找死——”说着,一巴掌挥过来。 宋简茹伸手就挡住了她的攻击,“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潘氏再次挥手。 手未扯动,马上过来两个黑衣人,宋简茹瞬间被他们押住。 “啪……”潘氏的胳膊阴稳的挥上来。 宋简茹下意识闭眼歪头,响声过后,脸却并未疼痛。 感觉耳边有扯拉的气息,唰一下睁开眼,“父亲?”竟是上官文卓钳住了潘氏的手腕。 “姓上官的——”潘氏未扯动,脸阴沉的泛绿光。 上官文卓冷冷的看她一眼,“潘美珍,我劝你赶紧停止所做的一切,否则你将……” “将什么?”潘氏放下手,冷笑连连,“还劝我……你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哈哈……哈哈……”她转身,再次上了台阶,落在高高的椅子上,双肘张扬的放在椅子扶手上,嚣张不可一世,“我不是公主那又怎么样?照样玩转京都,哪个高官贵妇看到我不害怕、不畏我,我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老娘就是这黑暗的土皇,哈哈……” 这女人真是疯了。 宋简茹转身,小声道:“父亲……” 上官文卓无奈看向儿媳妇,都是因为他连累她了,“熙儿媳妇……” 梁念瑜一路悄悄跟随,终于被她摸到了那个不起铺子的暗门暗道,原来绝窍就在两个铺子后街拐角不平处,那里有遮墙大树,大树杆刚好挡住了翻转的暗门。 老天爷,她拍拍心口,终于等到那老头老太了,他们又悄悄从里面出来,四处张了张,顺着墙角,拐到了后街,没一会儿汇入了人流。 梁念瑜看向那道隐门,她是推门进去呢,还是…… 谢衡正准备去找宁王,外甥方沐霖来了,神色慌乱无措,“怎么啦?子霖?” “小舅舅,茹儿不见了。”方沐霖又惊又怕,“她铺子里的管事已经没主张了。” 谢衡刚想调人手去找,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挥手,“你赶紧调兵马司的人。”边说边小跑走了。 “小舅舅,你……”去干什么?话还没有问完,人已经不见了,声间飘过来,“我去找宁王。” 谢衡知道,宁王一直在布一张大网,而那潘氏一直盯着驸马府,简茹不见了,就是宁王大网中最大的诱饵,他该收网了。 他苦命的外甥女可千万别有事啊! 跑到一半路,他突然停下来。 后面的随从差点撞到他,“将军,怎么了?” 谢衡凝思半刻,脚一转,又变了方向。 小怜在皇城外等到了赵熙,“郡王爷,郡王爷……” “是夫人身边的丫头。”赵左对着马车里的主人道。 丫头不跟在茹儿身边?赵熙立即揭开帘子,“怎么回事?” 小怜又喘又急,“夫……夫人在大街上被人劫了……” 赵熙双目一沉,“马上让赵右来见我。” “是,爷。” 赵熙跳出马车,上了马,“赵前也立即来见我。” “是,爷。” 刚才还慢悠悠的马车,瞬间如绝尘一骑,消失在皇城前的街道上。 某处,宁王坐在马车里,双目微瞌,不远处,有脚步急促而来,几息之间,人已经到了车前,“王爷,可以收网了。” 宁王赵曜缓缓睁开眼,“鱼会漏吗?” 来者微顿,略思之后,肯定的点点头,“不会。” “嗯。”宁王赵曜轻点一下头,“那就收网。” “是,王爷。”来者转身,后面侍从跟上前,轻言道,“该到的人都齐了。” “出发。” “是,侍卫长。” 繁华热闹的京城主街道兵卒突至,瞬间排满了街道,惊得行人纷纷朝两侧退却,惊叫声、大哭声……不多时,随着兵马司的镇抚,慢慢安静。 宋梓安被挤在人群中,满头大汗,明明还有几步远,他就到简记了,怎么就被军队挡住了前进的步子呢,他还要去救简茹呢! 简茹……简茹…… 挥汗如雨中,他抬头,阳光剌眼,一阵眩晕,脑中突然闪出六年前那个早春午后,简陋的医馆小屋门前,那个一惊一乍眉眼却弯弯如月的少女,她像一束光点亮了他的生命,带给他生命的奇迹,却又不知不觉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简茹……简茹…… 宋简茹喜欢赵熙,宋梓安没有流过泪,她嫁给赵熙,明明心痛的不能呼吸,他亦未曾流过泪,却在今天,在这个平凡的街道边,泪如雨下。 原来最伤感的并不是我在面前,你不喜欢我;而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就像他的喜欢、他的爱意一样无能为力。 只能任命运流淌,而他也只能无力的在心中悄悄祝福,愿她一世安好! 他的生命便也安好了! 第226章 大结局5 人群中,佝偻的老头老太发现大街上变天了,淬毒的浑浊老眼一眯,相视一眼,悄无声息的背道而驰,一个往回,一个往向不知名的地方。 人群更深处,几个年青人目光相遇,几不可微相互点了一下头,他们也随之散开,像是普通人一样,隐于人海。 秘庄大厅内,潘氏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中,嘴角带着轻诮的讥笑,对着上官文卓,“上官哥哥,尚公主的日子过得极好。” 上官文卓根本不理会这个疯女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转头朝四周看过去,寻找逃生的办法。 宋简茹与驸马公公一样,也在寻找逃脱的办法,可是周围侍卫林立,门户紧闭,不仅看不到逃脱的路口,更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在不在京城范围。 潘氏看穿他们意图,扯着嘴角,讥笑更甚,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座后,突然冒出一个兜帽的黑衣人,走到她身侧,附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她眉毛一动,朝上官文卓与宋简茹看过来。 宋简茹被她看得脊背寒毛一竖,大脑却反应,难道赵熙带人来救他们了?她想从潘氏脸上找到出端倪,那女人却兀自下了座位,临转身时,勾嘴朝上官文卓一笑,开口道,“上官哥哥,不要急哟,以后咱们就能一起过好日了。” “潘美珍,你想干什么,谁要跟你一起,赶紧把我们放了,要不然,熙儿不会饶过你……” “哈哈哈……”潘氏仰头大笑几声,阴冷的脸色一沉,“哼,由不得你!”转身就跟黑衣人向座后走去。 宋简茹拔腿就要跟上去,被大厅里的黑衣人死死拉住,她眼睁睁的看着潘氏消失在座后。 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公媳二人相视一眼,莫可奈何。 “对不起,熙儿媳妇,都是我连累了你!” 宋简茹摇摇头,或许起因是因为驸马公公,但是这种人生也不是他想选择的,可是一个人因为得不到就去毁灭别人的人生,也是恶毒的,这种人…… 密封的大厅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安静的令人害怕。 赵熙啊,你在哪里?宋简茹望着死气沉沉的大厅,不由的想念起他,你是不是正在找我呢?要是……她逃不过这劫呢? 她……会再次回到现代吗? 潘氏到了另一个密室,见到了一个衣饰异于中原人的高壮大汉,他见到潘氏,看似有礼貌的把手臂放在心口弯腰行礼,实则上,面上一脸高傲不屑:“尊敬的夫人,我们的马队已经准备好,头领让你赶紧走人,再不走,你就无法跟他去我们神圣的大草原了。” 潘氏如何不知面前人眼高于顶,嘴角微扯,不动声色,“我要多带一个人。” 壮汉不满,立刻表现在脸上,“潘夫人,我们头领说了,你是她的情人,他不可能为你带别的男人,如果你这样……” “闭嘴。”潘氏冷哼一声,“要不是我,突罕能带上千万白银回草原?”一个眼神,周围黑衣人马上上前控制住了壮汉。 壮汉怒愤的挣扎,“你敢……你敢……” 潘氏根本不理会他,一个挥手,“把里面的男人带出来。” “夫人,那女人呢?”仆从问。 潘氏目光阴冷,“先留着她,等到我们跟突罕会面,就炸了密室。” “是,夫人。” 密室内,宋简茹刚想打破令人不安的沉静,想与驸马公公说说话,就见座椅后面来了两个黑衣人朝他们走过来。 宋、上官二人下意识朝后退,却被侍卫架持住动弹不得。 黑衣二人上手就拖走了上官文卓。 “父亲……”宋简茹惊慌失叫,她以为姓潘的女人对他动手,“父亲……父亲……” “熙儿媳妇……熙儿媳妇……” 上官文卓没一会儿连人带声消失在宋简茹的面前,她整人跟失魂一般颓然跌倒,“赵熙……赵熙……”你在哪里。 她根本没注意到,大厅里的侍卫跟着上官文卓一道消失在后座。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简茹才感觉到空荡,“人呢……人呢……”她猛然从地上爬起,看向空荡的可怕的大厅,“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就朝潘氏坐过的位置跑过去,慌乱的寻找机关,“在哪里……机关在哪里……”无论她怎么排摸,或是敲击后座的墙体,它们纹丝不动,直到她筋疲力尽,“难道……”她望了望空空的大厅,“我要死在这里?” 外面,阳春三月,阳光普照,梁念瑜被晒的昏昏欲睡,再也没看到什么人进入密道,这些人跟蛇一样冬眠似的。 “要不要找人过来呢?”她自言自语,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没人注意到这里,她忍不住走到大树杆后,伸手去触碰机关。 “瑜儿……” 就在她触动开门之时,谢衡到了。 “将军——”梁念瑜像是见到了亲人,转身就朝他奔过去。 蔚蓝天空下,阳光透过刚发芽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倒影,映到高大颀长的谢衡身上,他下意识微微展开了双臂,未婚小妻投进了他的怀中。 “……”呃,怎么回事,投到某人怀抱,梁念瑜晕了,她……她没想这样啊!脑门撞到某人心口,几不可微的疼痛让她清醒,慌张的后退两步,“将……将军……”余光中,谢衡身后站了很多士兵,真是尴尬。 谢衡嘴角微扬,看向未婚妻刚才来的地方。 “大树杆后有……”他双手背后,踱步而行,矜贵而沉稳,整个人散发出迷人的男性魅力。 小姑娘梁念瑜转头看呆了。 谢衡走到树杆后也没听到未婚妻回话,亦转头。 目光与目光相撞。 “啊……”梁念瑜惊醒,心如小鹿乱撞,忙不择慌的跑到大树杆后,满脸通红,伸手按那个机关,‘将……将军,这里就是密道入口。” 谢衡朝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密道。 通道不长,没一会儿就进了密室,里面却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梁念瑜慌乱的转了几圈,“我明明看到那个老头进来了,怎……怎么会没人呢?” 谢衡伸手。 后面的人赶紧找起来。 小半刻钟之后,他们居然出了密道,竟站在铺子里。 谢衡皱眉,“瑜儿,你确定人进来了?” “是,将军,我眼都没有眨。”像是想到什么,梁念瑜又道,“以我这些天的跟踪,确定没有其他入口。” 谢衡轻轻踱着步子,低头沉思,隔避是简记,再过去就是那个潘氏曾经的据点,难道有什么联系?有什么闪过他的脑际。 宋简茹不认命,仍在寻找出口,一直在墙上敲敲击击,试图发生奇迹,根本不知道,上面是什么铺子。上面铺子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在他们脚底下有什么。 “有人吗,救命啊!”机关门寻找无果后,宋简茹用最笨的方法求生。 京城某个巷子口,赵熙身边两大高手赵右与赵前汇合,“人从简记边上的密室出来,马上就到。” “夫人在里面吗?” 赵前想了一下,“他们从密道里过,目前还不知道,要等他们上来。” 赵右轻轻点一下头。 京城某个大道口小客栈外,赵曜的马车低调的隐在角落,侍卫长站在边上,驸在他耳边道,“王爷,赵郡王已经到了潘氏秘密据点外,那些银子快要运出来了,客栈内那些突厥人准备起来,要是赵郡王不让潘氏过来,打乱我们的计划怎么办,要不要属下去……” 他抬手制止了侍卫的话,“赵熙的目的在于救妻子。”他应当会懂他的目的。 “是,王爷!”侍卫长轻轻朝后退了一步。 天色渐渐暗下来,各式铺子前都点上了灯笼,昏暗的京城变得灯火通明,像是天上的街市,星罗其布,远远望过去,繁华而美焕。 潘氏带着人进了她经营十几年的秘密据点,是一处钱庄的后院,里面没有灯火,漆黑一片,里面的人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纷纷迎上来。 “大当家的!” 潘氏点点头,站着没动,“带上东西,趁关城门之前一刻出城。” “是,大当家的。” 上官文卓被人钳着不得动弹,嘴里也被人塞了布,发不出声,只能扭动着试图靠近潘氏。 潘氏对他的吵闹置若惘闻,一直到布置好一切,才有空转头看他一眼,“别挣扎了,没用。”说完,就转身。 后面的人拖着上官文卓,让他跟上。 他死命的往后挣扎,就是不向前。 动静太大。 潘氏转身,黑夜中,她兜起黑帽,“前半辈子不能做夫妻,后半辈子你就做我的牛马赎罪,不要不识好歹,懂吗?要不然,你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唔唔……” 潘氏根本不管他想说什么,一挥手,两个黑衣人直接抬起上官文卓,跟扛尸体似的。 “唔——”短促的声音,瞬间消失在黑夜里,上官文卓被人打晕了。 潘氏冷冷的看了眼被扛的上官文卓,“就算是行尸走肉,我也不会把你让给赵惠文了。”最后看了眼以上官名义存在的大钱庄,里面的银子已经被她全部打包运走,阴沉一笑,突然疾声,“走。” “是,夫人。” 黑夜中,赵左附到赵熙身边,“爷,钱庄后面院子里,只看到了驸马爷,没看到夫人,那潘氏运走了所有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熙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一息之间,“赵右——” 赵右迅速到了他面前,“爷——” “他们从那个地方出来?” “回爷,谢将军正在找夫人。” 赵熙伸脚就踹了一脚他,马上转头,没入到深夜中。 赵前朝赵左道,“驸马爷怎么办?” 赵左也为难呢,一个是爷的老子,一个是爷的女人,他怎么会知道爷只要女人不要老子,怎么办? 赵前朝着潘氏消失的方向,“潘氏运走这么多银子,宁王正等着收网,我也不敢随意惊动呀,这可怎么办?” 被踹的赵右面无表情,“爷刚才不是给你们意思了,真是蠢。”说完,一个飞跃,朝赵熙消失的地方而去。 “……”赵左与赵前面面相觑,“这个意思?”两人瞬间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来。 大概是这个意思。 赵左与赵前默契的一个向主人方向而去,一个向城外而去。 对不住了,驸马爷!赵前飞跃起心道:你放心,那个蛇蝎女人暂时好像舍不得杀你! 三日后 宋简茹醒来后,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结果一张眼,入目的仍旧是拔步床、幔布帘,“我这是……”她的头,好疼。 她记得自己好像没摔到头,怎么会这么疼,还没等她摸到头,手被一双修长有力的男人手握住了。 “茹儿——” 她一个抬眼,脸上方,是赵熙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赵熙没好气的别了她眼,哼,谢衡想跟她抢功劳,想得美,还不是他救了茹儿,他才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我……”宋简茹试着挣扎起,“是怎么得救的,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还以为我不是闷死在里面就是饿死在里面……” 唇,被修长的手指挡住了。 “不要瞎说。”赵熙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宋简茹,她是上天送给他的,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包括老天爷收走她,他要跟她白头。 宋简茹被赵熙紧紧的抱着,密室里渗透她全身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赵熙……” “嗯。”赵熙下颌埋在她的颈项里,贪婪的吸着她的香气,差点……差点就让那个女人炸了密封,炸了整条街,幸好……幸好,他的运气好,制住了那个要点炸药的黑衣人,让他说出了密室的地点,居然就在简记下面。 潘氏那个狡诈的女人,死,都便宜她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 赵熙仍旧紧紧的搂着她,“不要问那些,咱们有高兴的事。” 宋简茹惊喜的推开他,“什么高兴的事?” 赵熙抬起头,低眉,笑意满脸,“你晕在密室里,出来时,让太医检查,结果你猜怎么了?” “……”她那知怎么了,她小手一拍他心口,“快说,别卖关子。” 娇嗔俏丽,鲜活灵动。 他的茹儿又回来了,赵熙忍不住去亲她。 “唔唔……”还没说高兴的事呢? 三月芳菲尽,人间四月天。 确实有高兴的事,而且不仅宋简茹一件,还有很多。 好,我们先说第一件,宋简茹被太医查出怀孕了,她要当娘,真是……又惊又喜。 惊,还没到二十岁居然要当娘了,还真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这是古代,好,她免为其难,就这样任命! 当然喜,上世没有圆满的人生,终于得到了圆满。 第二件,是关于谢衡的,五月份,大龄青年谢将军迎娶了大龄女青年,真是绝配一对,当真是天作之合。 自从十八岁从边关回来,就在京城醉生梦死、游戏人生的谢将军,自从娶了平民女梁念瑜,人生跟转了运似的,不仅可以另开府衙,还连升三级,真接接管了西陲边境大将军一职,大婚以后,直接赴任。 西陲重镇边关险要,一年当中,大小战事数不胜数,很多人以为谢衡会死在某一次大战中,为何呢?说来真是残酷,谢家满门都是将军,为了避嫌,相互之间,根本不敢多帮衬,谢衡在西陲算是孤立无援,幸好,他娶的妻子不是一般的妻子。 平民之女梁念瑜,嫁给谢大将军三年后,在一场冬雪大灾与西戎对战中,大将军在战场大战,敌方联合其他部落偷袭守城,梁夫人以一妇人之力带领留守军民打退了敌人,不仅如此,还及时搬请朝庭援军支援夫君,把西戎及联合部落打退三千里,让西陲无战事休生养息了十年之久,促进了大宋朝国力的发展,她本人被正仁帝封二品制诰,成为大宋朝第一个平民受诰夫人,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说回汴京宋家,这个曾经落?破散的平民之家,不知不觉崛起,宋梓安到底与曾经的上官文卓不同,他不是世家子弟,不需要为家族牺牲,他没被尚公主。 与宋简茹有缘无份后,他选择了仕途,娶了陆大人的孙女,当然这个孙女并不是嫡女,而是庶孙女,这样的身份,对于他而言足够了,既够着了权力,又全了先生的心意,又为自己以后的仕途打下了基础,一举多得,从现实角度来说,这样的人生安排是合理的。 成婚后,宋梓安与他的夫人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一生不曾纳妾置外室,成为大宋朝官员洁身自好的典范。 很多人为南阳公主意难平,可是人生哪能处处如意呢?生为公主,已经锦衣玉食,又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她喜欢的人都不敢选择她,只能听从哥哥的安排嫁了一个安逸富足的世家子弟,无聊无趣的过了一辈子! 而她的哥哥宁王赵曜,办了潘氏大案后,奉皇帝之命娶了某尚书之女,既门当户对,又巩固了权力,成为正仁帝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 一时风头无两。 那个最毒妇人潘氏呢?别急,正要说她。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年底,宋简茹的肚子在众人多月企盼下,终于瓜熟蒂落。 “哇哇哇……”响亮的哭声都能飞出驸马府。 接生婆抱出大胖小子欢快的出来报喜,“恭喜公主、驸马爷,你们得了个大胖孙子!” 惠平公主与驸马爷高兴的齐齐双手去接,又齐齐低头,笑合不拢嘴,“好好好……” “真是太好了!” 一个家庭什么时候最圆满,就是添丁加口之时,不仅意味着天伦之乐,还有生生不息。 “茹儿——”产房里,赵熙紧紧的握住宋简茹的手,“茹儿……”他俯身,拥抱了妻子,这一刻,她最伟大,他最幸福。 宋简茹顶着一头汗意,笑了! 她与他,一起,生儿育女,生活再次拉开了华章。 正月十五,集万千宠爱的小小世子——赵无恙,被他的祖父祖母抱着,像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溜到无灯火之处。 宋简茹有些不放心,“熙哥,母亲与父亲这是干什么去,不是带无恙去看灯?” 才满月没多久的孩子能看什么灯,赵熙心知肚明,面上却不显,“走,哥哥带你去看灯!”拉着她的手就上马车。 “可……”她还是不放心儿子。 自己的父母有什么不放心呢?赵熙不以为意,把不肯上车的妻子抱上了马车,吓得宋简茹紧紧抱住了他,“哎呀,你干嘛,不要儿子啦。” “今天属于我们两个人。”赵熙忍了快两个月,被儿子占满的妻子这个晚上终于可以完全属于他了。 暗暗动了一下手,身后四大侍卫,去了三位,只有赵左忍着不适,看主人撒狗食,主人一切都圆满了,也该轮到他了,他得抓紧娶了小怜。 至于……他看向赵右消失的地方,嘿嘿一笑,这家伙要娶小喜儿,他可要抢在他之前先成婚,得先生儿子压他一头,出出这口不能做大哥大的气。 哈哈……想想就乐! 惠平公主与上官驸马并不知道儿子已经让三大高手跟着过来,他们一路急行进了皇宫,进了皇宫去不去跟帝后请安,而是…… 赵曜正跟皇帝哥哥把话家常,随行小侍悄悄附到他耳边,说了句,“大皇姑母去了地牢。” 他眼一抬,“小心伺候,不要让让人伤到皇姑母。” “是,王爷。”侍人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皇帝抬眼,“什么事?” 赵曜轻轻一笑,“没什么,皇姑母去看看那个潘氏。” 皇帝轻轻点点头,“不要轻易让她死掉。” “那是当然,她加诸别人身上的痛,不让她偿一遍,怎么好让她死了呢!”赵曜讥笑。 一年前,他不仅抓住了潘氏,缴了她所有的赃银,还顺带端了一锅突厥人在京城的窝点,作为通敌的潘氏,原本是要凌迟处死的,可是谁让她让那个女子受了那么多罪呢,他又怎么会痛快的杀了她呢! 她就慢慢偿一遍这世上最痛的煎熬! 皇帝感觉到了什么,“小九,你不杀潘氏,除了京城的窝点,有顺藤摸到其他吗?” “当然有!”赵曜抬眼,微微一笑,“不过,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正仁帝看着九弟的,轻轻颔首,“辛苦了。” “哥哥言得了,这是弟弟应当做的。”谦虚垂眼之际,眸中都是落莫,喜欢而不能得,这对于权力熏天的赵曜而言,何偿不是一种痛。 皇宫地牢内,潘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狱卒受到上封命令,把她锁到铁架前,潘氏冷啐一口,“有本事杀了我。” 被啐的狱卒反手就是几巴掌,不解气,又踢又踹,“想死,等着。”要不是有贵人要来,他能踢得她求生不能,救死不行。 没一会儿,狱卒们悄悄退去。 潘氏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整个刑房安静的只余下喘气声,潘氏双手双腿被铁链锁着,想找个东西寻死都不行。 是的,她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垂头丧气。 突然,有脚步声传过来。 潘氏像知道来者不善,没有抬头。 不一会儿,惠平公主与上官驸马抱着大孙子到了潘氏面前。 惠平公主把大孙子递给了上官,她自己上前一步,静静的看向连狗都不如的潘氏,轻轻一笑。 潘氏听到了笑声,仍旧没有抬头。 惠平轻嗤一声,侧身,逗大孙子,“无恙啊,不好意思啊,奶奶为了满足虚荣心,带你到这种腌臜之地,不过谁让咱们是天潢贵胄呢,将来肯定要做大事,少不得跟这种地方打交道,你就当提前适应适应啊……” 两个月不到的胖小子,双眼睁得滴溜圆,好像真是听懂了公主奶奶的话,咿咿呀呀,像是回应,是啊,奶奶,这是什么地方,好奇怪呀,不过我喜欢。 “看看,咱们的大孙子笑了?”上官文卓跟看到什么惊奇大陆一样,又惊又喜,满脸幸福。 潘氏听到上官文卓的声音,猛得抬头,看向面前男人。 他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肩并肩逗着怀中的孩子,浑身洋溢着笑意,幸福挡也挡不住,她双唇发抖,“上……上官……” 惠平公主与上官文卓好像没有听到她发声,自顾逗着孩子,“文卓,这里太阴冷了,我们还是抱着大孙子上去。” “嗯,好。”上官文卓小心翼翼的转身,抬脚就出了地牢。 一眼都不曾看过潘氏。 惠平公主朝潘氏看了眼,眉角得意一抬,然后,转身护着大孙子与夫君一起离开了地牢。 祖孙三人。 幸福美满的刺眼。 潘氏双眼滴血。 这世上,最狠的不是诛人。 而是诛心。 最诛心的莫过于不言不语,用行动告诉你:做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淌过千苦万难,终寻得走向幸福的路径。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