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悍妻:枭宠妖孽夫》 第2章 楔子2:彻心之痛 裴枭然狠命挣扎起来,想要阻止,却被粗重的锁链结结实实的束缚在粗壮的木架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们被那些壮汉毫不怜惜的摁倒在地,粗暴的将他们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但裴家的小鬼们却没有一个人喊痛,都死死的咬住牙关,望着女子的方向,眼神充满关切。 “然儿,”一身素净的绝美女子忽然出声,她努力昂着头,一直在望着裴枭然所在的方向,看着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六妹,哑声道: “大嫂相信你没有通敌叛国,不要为了我们而低头认罪,其实——”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绽出一抹令天地都失『色』的浅笑来,道: “我早就想下去陪你大哥了,只是可怜了这些孩子……” “不——”裴枭然听的心痛如绞,酷刑三天,她没有喊过一声痛,没有流过一滴泪,可是此刻,她却泪如雨下! 裴家的男丁一一战死沙场后,裴家就由大嫂一力撑持。 大哥死的早,大嫂容颜绝『色』,有大把的权贵豪门等着迎娶,她本可以另嫁他人,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在宠爱与荣华富贵之中。 可她没有! 她就守着大哥的牌位,将别人嘲笑她傻的话当作耳旁风,从年华大好,一直守到韶华逝去。 裴家也因为她的坚守,才没有树倒猢狲散,一直强撑到了现在。 这就是她的大嫂,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的大嫂! 裴枭然的下唇被咬出血来,她艰难的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子高声打断道: “然儿!我们裴家的人,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清清白白,绝不可以屈服于小人的威『逼』之下!” 裴枭然心头一片苦涩,她何尝不知道,她又何尝不想死的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可是…… 被人明晃晃的讽刺为小人的刑官连连冷笑了三声,看了一眼阻碍他完成任务的女人,就算对她的话心怀愤恨,也忍不住‘啧’了一声,颇为惋惜的叹道: “难得世间竟有如此脱俗之佳人,可惜了……上刑!” “不要!大嫂!你们别动她!我认!我什么都认!” “然儿!闭嘴!” 裴枭然看着刑官的手下将烧的通红的铜斗从炭火中挑出,朝着她的大嫂走去,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口中语无伦次的大喊道: “是我!那些书信都是我写的!是我心怀不轨,与敌国皇子互通往来,想要谋权夺位!我是罪人!我是叛贼!我……我该死!” 话未尽,心已碎。 想她执掌军权多年,从未生过半点叛『乱』之心,为那人,为那人的江山,为朱雀的百姓,以女子之身披坚执锐,在边疆苦寒之地驻守征战多年,到头来,竟要亲口将自己的功勋毁于一旦! 可悲,可叹,可笑! 但她却不后悔,只因和那些虚名比起来,她的家人更为重要! “然儿!”绝美的女子落下泪来,她知道,她的六妹在说出这些话时,心中该有多么的苦痛和难过。 “姑姑才不是叛贼呢!”被压住的小鬼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叫了出来,大声道: “姑姑是英雄!是女中豪杰!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功臣!” “对!姑姑是英雄!姑姑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英雄!”其他小鬼也纷纷跟着附和。 刑官听的眉头大皱,厉声喝止道:“都给我闭嘴!再吵我砍了你们!” 小鬼们不畏不惧,异口同声道:“你砍啊!” 刑官被气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头火气,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对裴枭然道: “如果我没有听错,娘娘刚才,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姑姑不要认!” “姑姑没有罪!有罪的是你们这些小人!” 刑官听的心烦意『乱』,忽然一把夺过身旁手下手中挑着的铜斗,抓起其中一个小鬼的手,狠狠的摁在了炽热的铜斗上面! 那只小鬼闷哼一声,硬是没有叫出声来,但额上瞬间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一张小脸也变得惨白! 刑官却笑得格外阴狠和开心:“叫啊,你们有种再给我叫啊!” 小孩子的小手何其娇嫩,怎经得起这般酷刑?瞬间,那只小手就变得血肉模糊,筋断皮焦,形如鬼爪,一股被烧焦的恶臭随之在整个刑房弥漫开来。 裴枭然看的目眦俱裂! 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她都认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们!为什么! 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神力,裴枭然竟生生挣断了一条铁链,不管不顾的就要朝着刑官扑去! 刑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跌坐在地,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失声大喊道: “抓住她!快给我抓住她!” 他是亏心事做的多了才这样怕,实际上,被折磨了整整三天的裴枭然,所剩下的所有气力,也只够这一挣的了,剩下的再无以为继,根本无法完全逃脱束缚住她的锁链。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伸长手,却既杀不了伤害自己家人的恶人,亦无法救下自己的家人! 她曾救过边疆那么多被敌军侵扰的黎民百姓,在她落难时,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来救救她的家人! 刑官害怕的嚎了一阵,却发现预想中的扑杀并没有到来,这才敢睁开眼睛。 挂在十字木架上的女人犹如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样,软软的垂落着,仿若秋风中的残叶,下一刻,便要随风而去。 刑官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刚才被吓成那个样子,还被这么多手下看到了,脸上很是挂不住,为了找回面子,他站起来,走到裴枭然的面前,劈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叛贼!还敢意图逃跑?罪加一等!” 裴枭然低垂着头,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反驳,而是沉默着,像是默认。 刑官这才满意,挥手让人将狠狠瞪着他的小鬼们和那绝『色』美人一起押下去,让人奉上笔墨,自己则拿着一张认罪书来到裴枭然的面前,扬眉吐气道: “娘娘,这下,您总该认罪了?” 第3章 楔子3:痴心错付 裴枭然顿了好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接过『毛』笔,颤抖着在认罪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 而她的脸上,只余一片死灰般的木然。 刑官小心翼翼的将认罪书收起,随后兴高采烈的去向他的主子讨赏了。 裴枭然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死了,只有感官还残存着。 认罪之后,酷刑毒打倒是没了,她朦胧中感觉自己被从木架上放了下来,有人动作粗鲁扒了她的衣服,把她塞进冷水里粗暴的冲洗,洗完之后,居然将她刚被抓进来时穿的那身戎装又重新给她穿上了。 戎装遮住了她满身的伤痕,又有人进来,为她梳发上妆,最后,还将她带离了这间充满了血腥味与腐臭味的刑房,转去了普通的牢房。 裴枭然不知道这些人对她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目的,也无心再去想,她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也只能任人摆布。 有脚步声自远处渐渐接近。 牢房沉重的锁链被人打开,片刻后,裴枭然木然的视野中多了一双黑『色』的云锦缎靴,还有一小段赤红的衣摆。 朱雀以红『色』为尊,在朱雀,能够穿一身赤『色』红衣的,只有…… 裴枭然的瞳孔猛地骤缩,几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那抹血一样的红,生怕一眨眼,那人就没了! 她一心想要见的人,终于来了! 心中腾得燃起一丝希望,裴枭然不由抬头,朝来人看去,张张嘴,刚要向这人解释什么,一记耳光竟扑面而来,打碎了她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期望。 “裴枭然,你太令朕失望了!” 熟悉的声音,却是不熟悉的极端愤怒与狠厉。 全身无力、满身伤痕的她被打的直接趴伏在地,过了好久,她才慢慢的爬起身来,一边脸已经肿的老高,嘴角也流出血迹。 但她好似没有感觉到痛一样,只缓缓抬头,重新看向眼前这个高大魁梧、高高在上的男人,哑声道: “……连你也不信我?” 男人却是冷笑一声,俊目中满满的,都是讥嘲: “你要朕怎么相信你?是相信你与那个口口声声称赞你容『色』绝佳的敌国皇子连面都没有见过,还是相信在你宫中搜出的那些与他往来的书信,其实都是你无聊写着玩的?” 裴枭然想要澄清,想要大声的反驳,可是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大嫂和裴家余下的几个孩子的脸。 不……她不能说,她若真的为自己澄清了,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裴枭然突然紧紧的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来人只当她是心虚了,满脸都是失望,冷声道: “要不是玉儿和淑儿为了迎接你归来带人去给你洒扫宫殿,结果无意中翻出那些书信,恐怕直到今日,朕依然被你蒙在鼓中,等你和敌军联合来杀朕的时候才知道朕的枕边人原来是个一心想要朕的『性』命和江山的叛贼!既然铁证如山,再多说也是无益,你好自为之。” 说完,男子转身就走,似乎是连多看她一眼都厌烦一样。 玉儿、淑儿? 裴枭然的脑海中浮现出两张长相有八九分相似的娇艳如花的脸。 那是她的两个庶出的妹妹,在她被敌军抓去为质、生死不明时被父亲迫不及待的送进宫来,美其名曰‘代姐侍君’,实际上不过是想用联姻来继续保持和皇家的紧密联系罢了。 她与这两个庶妹的关系自小就很好,她怜惜被父亲当作棋子的她们,在她们进宫后颇为照顾,生怕被其他妃嫔欺负了去,为此,还担上了一个‘苛待妃嫔’的恶名,被言官和御史们口诛笔伐了好一阵子。 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她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一清二楚,她可以对天发下毒誓,她绝对没有和敌国皇子私通,更没有写下那些与他往来的书信! 那么,她们又是怎么‘搜’出来的呢? 就算这些书信是别人栽赃,那么,她们即便发现了,也定然是第一个来告诉自己,而不是直接呈给圣上! 裴枭然红肿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冷笑。 行刑的日子转瞬就到。 正是六月初,如火如荼的夏季,午时将到,烈日当头,本该是躲在树荫下乘凉的时候,菜市场口却是聚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的愤怒和痛恨。 “逆女!裴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对得起裴家的列祖列宗吗!” “裴大将军在天有灵,要是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个女儿,九泉之下都难以安宁!” “叛国贼!『奸』|『妇』!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滚热的空气中涤『荡』着愤慨的怒骂与喊声,臭鸡蛋和烂菜叶铺天盖地的朝着正跪在刑台上的女子扔去。 瞧瞧,这就是她一心想要守护的百姓们哪…… 纵使受小人蒙蔽,难道他们会不知晓她的多次披挂出征是为了谁?他们相信那点证据,那几句流言,为什么却不相信大半辈子都耗在边疆,亲自上阵与敌军以肉|身搏杀的她? “午时到——” 忽的,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周遭的怒骂声终于稍稍停歇了下来。 一个太监持着圣旨走上前来,隔着将刑台围得水泄不通,生怕囚犯被劫的御林军,将圣旨徐徐展开,高声宣道: “朱雀赤帝诏曰:罪女裴氏,不守『妇』德,枉为国母,废黜后位,收回凤印;又通敌叛国,有负圣恩,龙颜震怒,诛其九族,因其妹淑贵妃、玉贵妃与其母、其弟明察秋毫、大义灭亲,免其死罪,钦此——” 长长的尾音落下,侩子手适时的举起手中磨得锋锐无比的大刀,随时准备落下。 监斩官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监斩台主位上一身血红红袍的主子,见对方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小心翼翼的伸手从签令筒里抽出一根签令牌,正欲扔出,忽听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道: “且慢!” 众人一怔,齐齐朝声源处看去。 就见高高的监斩台上,坐在赤帝右手边的一个女子娇娇柔柔的站了起来。 那女子身姿婀娜,腰若细柳,未施粉黛,素颜秀美,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金丝带简单梳饰,却更衬得人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她走到赤帝面前跪下,见状,坐在她身旁,与她打扮相同、模样也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子也连忙起身,跟着她一起跪在了赤帝的面前。 不用说,这两位自然就是赤帝当下宠极爱极的皇贵妃——淑贵妃与玉贵妃了。 第4章 楔子4: 两位贵妃是双生姐妹,裴花玉比裴淑丽稍稍早了一点从娘胎里爬出来,当了姐姐,做人处事也比裴淑丽更加成熟稳重一些。 裴花玉抬袖轻轻摁了摁眼角,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轻声道: “陛下,到底是臣妾的姐姐,臣妾从小与她一同长大,原本想同姐姐一起侍奉陛下左右,没想到姐姐她……臣妾不敢为她求情,只恳请陛下准许臣妾送姐姐最后一程,好全了臣妾与姐姐的这场姐妹之情。” 跪在她身旁的女子连忙也跟着道:“陛下,臣妾亦是这么想的,求陛下成全!” 赤帝见她们两个一脸哀戚,又说的这么情深意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与心疼,弯腰抬手将两人亲自扶起,温声道: “你们两个都是好的,若没有你们,朕也不会知道正有人在偷偷『摸』『摸』的觊觎着朕的江山,而那个人,还是朕的枕边人!” 说到这里,他眸『色』一沉,满是杀机与厌恶的朝刑台上望了一眼,再看向面前的两个女子时,又是一脸的温柔和善: “你们的要求朕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那叛贼没有得手,想必此时正是满心不甘与愤恨,你们且离得她远些,不要被她伤着。”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一起一脸娇羞的对着男人再行一礼,异口同声道: “臣妾谢陛下体恤。” 谢过恩后,两姐妹带着各自的宫女和侍卫,朝着刑台的方向袅娜行去。 刑台上的裴枭然形销骨立,身上布满了腐烂的鸡蛋与菜叶,发出阵阵恶臭,令人忍不住嫌恶掩鼻。 裴花玉看到她那位原本高高在上的嫡姐如今的落魄模样,眸中忍不住涌出点点快意,但眨眼间,那情绪就消失不见,快的让人无法察觉。 裴淑丽到底是比她小一点,此时嘴角得意的笑已经有些压不住了,只能借着低头掩嘴轻咳的动作掩去嘴角大大的笑容。 御林军见两位皇贵妃走近,赶忙为她们让出一条小路,还不忘殷殷叮嘱道: “两位贵妃娘娘千金之躯,且千万小心着些。” 玉贵妃点点头,提起裙摆,慢慢走上刑台。 台下立刻有百姓也跟着高喊:“娘娘小心啊!” “娘娘小心!别被那『奸』|『妇』伤着!” 裴花玉脚步微微一顿,朝着台下看去,对着向她提醒的百姓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么和蔼可亲的娘娘,纷纷交口夸赞道: “两位娘娘真是有情有义啊!为了咱们朱雀大义灭亲,要不是有她们在,说不得被那叛贼得逞,带着敌国的军队打进来了呢!” “是啊!两位娘娘可是咱们的大恩人呢!” “唉……只可惜摊上这么个姐姐,丢人现眼,败坏家门,我呸!” 怒骂声又起,裴花玉听的高兴,却装出不忍的样子,转过身,接过身后侍女递过来的食盒,在女子的面前蹲下。 “姐姐,”裴花玉轻声唤着,一脸的歉疚与心疼,哽咽道: “是我对不起姐姐,我该死……但我不能见姐姐铸下大错而视若无睹!姐姐,父亲为了朱雀而战死沙场,哥哥们亦是,还有我们裴家的列祖列宗……我不能对不起他们的在天之灵,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拼死守护的江山被姐姐的野心所毁!所以……姐姐,你要是怪,就只怪我一个人!” 裴枭然缓缓抬头,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梨花带雨的美人,眼神如古井一般,无波无动。 她都死到临头了,这两个人还装什么呢?她们眼中的幸灾乐祸百姓们看不见,她离的这样近,难道也看不见么?! 看着这两个自己从小就处处护着、疼着的妹妹,裴枭然只感到一阵陌生,甚至觉得自己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们一样。 “姐姐,我带了些你最爱的吃食来,你吃饱了就安心上路,我会每日为你们焚香烧纸,让你们在下面也过的好的。” 说完,裴花玉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碗肉粥,芊芊玉手捏起瓷勺,亲手喂给她。 裴枭然咬紧牙关。 裴花玉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拒绝,收回手,柔声细语的劝道: “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要好的多,我知姐姐恨我,但姐姐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裴枭然不理会她的虚情假意,用嘶哑至极的声音一字一字的缓缓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扪心自问,从未对她们做过任何有违良心的事! 相反,她怜惜她们出身低微,生怕她们受到什么欺负,将她们当作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护着、让着。 到头来,换来的竟是满门抄斩?! 裴花玉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 “姐姐若是吃了这碗粥,我就告诉姐姐为什么。” 裴枭然低眸看了一眼她碗里的肉粥,松开牙关,微微张开了口。 事已至此,她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但,即便要死,她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裴花玉得逞一笑,一勺勺将肉粥喂了过去。 台下的百姓们看的又是一阵唏嘘不已,盛赞声更是连绵不绝。 裴枭然没有任何胃口,但为了真相,还是味同嚼蜡的将那碗肉粥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刚想听听真相到底是什么,却觉一阵锥心蚀骨的痛楚,从食道火烧火燎似的蔓延上来! 裴枭然征战沙场多年,大伤小伤都受过,本来丝毫不畏惧疼痛,可是这痛竟是她从未受过的难熬! 她的面容瞬间扭曲的不成样子,汗珠瞬间从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痛苦的张开嘴巴,想要哀嚎,却怎么努力都发不声音,所有的剧痛都只能被憋在身体里,一人独自承受。 裴花玉堪称温柔的帮她把挽在耳后的头发放下,借此遮住她痛苦至极的表情,然后流着泪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用含笑的声音说: “这是你们裴家欠我们的,自然要一一偿还。不过,你本来可以死的不用这么痛苦的,可谁叫他说了那句话呢?” 说到最后,裴花玉的声音里已满是嫉恨。 他?他是谁?皇帝吗? 裴枭然已经被剧痛折磨的神志不清了,耳边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但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到底是把话听完整了,可随即,意识也随之陷入一片混沌。 周遭的人只见她在吃完肉粥后就垂下了头,而后全身不受控制似的激烈颤抖起来,似乎是想要挣脱周身的枷锁。 裴花玉和裴淑丽适时的做出惊慌的表情齐齐后退,侩子手怕这废后伤了两位尊贵无比的皇贵妃娘娘,连忙举起手中大刀,对准女子的后颈用力砍了下去—— 咔嚓——!!! 天空突然闪现几道极为刺目的闪电,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而来,撼动人心。 “怎么回事?!” “要下雨了吗?!” 看热闹的百姓们全都吓了一跳,纷纷抱头鼠窜想要找地方避雨,可是伴随着雷声落下的,却是鹅『毛』般的大雪。 六月飞雪,大冤。 咔嚓! 又是一声惊雷,正好劈在侩子手的脚边,吓得他大叫一声,手中屠刀掉落在地,连滚带爬的滚下了刑台。 其余人见状,也赶紧护着两位娘娘离开这里,朝着安全的地方快速奔去,脚步凌『乱』,背影狼狈。 这是朱雀境内,有史以来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第5章 至亲重逢 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炙烤着一样,说不出的煎熬与痛苦。 那痛苦无穷无尽,裹挟着她,一直一直,要跌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才肯罢休似的。 蓦地,两张娇艳如花的小脸带着恶意满满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如闪电一般,劈开了她混混沌沌的意识。 裴枭然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突然从黑暗进入光明的双眼极为不适的狠狠眯起。 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适时的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盖在了她的眼睛上,替她挡住那如针尖般刺目的光线。 与此同时,一道温柔疏朗的男声在她的头顶低低的响起: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做噩梦了?不怕,大哥在这里,大哥会永远保护然儿的。” 神智随着知觉慢慢的恢复,有些陌生的声音让裴枭然出于本能的警惕了起来。 受到刺激的眼睛得到了及时的保护,不再那么刺痛,裴枭然默默的深吸了口气,试探着抬起一只手,拉下那人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逐渐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瞬间睁大! 这这这、这是什么?! 散『乱』的衣带遮不住大片的美景,蜜『色』的胸膛近在咫尺,在烛火的映照下透着诱人的润泽,结实的肌肉均匀的覆盖着骨骼,线条起伏有致,充满着独属于男人的力与美。 记忆回笼,裴枭然在美『色』的冲击下艰难的运转着脑袋: 她、她不是死了吗? 这、这里应该是地府?! 那、那眼前的这位……该不会就是阎罗王? 呃……没想到阎罗王还挺……诱人的。 见傻妹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胸膛看个不停,男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带不知何时自己散开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散开的衣带重新系起,温声解释道: “你发了高热,盖了好几层棉被还在喊冷,所以我只能抱着你睡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夫就在隔壁,我去叫他过来。” 裴枭然抬头,就见一位眉目俊朗的少年靠在床头的淡青『色』软枕上,一条健臂揽着她小小的身子,一脸笑意如春日暖阳,令人如沐春风。 ……这谁? 能这般随意的和裴枭然躺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只有她的前任丈夫——朱雀国第十七代赤帝朱濂溪一人。 但此时身边的这位,明显不是。 裴枭然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脸细瞧,却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人是谁。 这难道是……她的大哥裴润之?!还是年轻了许多的大哥!怪不得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么年轻还活着的大哥,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没想到,他们兄妹俩还能在阴曹地府里再次相见。 裴枭然第一次觉得,死亡,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裴润之见裴枭然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以为她做了噩梦害怕,便轻轻拍拍她的背,耐心的温柔哄慰道: “然儿不怕,大哥一会儿就回来,大哥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看然儿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若是好了,大哥明日带你出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裴枭然听的哭笑不得,她大哥怎么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跟哄三岁的小孩子似的。 裴枭然心中溢满了重见亲人的喜悦,一时之间也没在意这些细节,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等裴润之为她细细掖好了被角,下地披衣出门去唤大夫后,裴枭然才稀里糊涂的反应过来。 不对啊,她人都死了,还叫什么大夫啊! 她猛地坐起身来,疑『惑』而茫然的四下环顾。 这是一处布置十分简朴的房间,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和放在床边的几个烧的旺旺的炭盆。 是她大哥的房间没错。 但问题是,为什么阴曹地府会布置的和她大哥的房间一模一样? 裴枭然咬紧下唇,苦苦的思索着,忽然,一个大胆的设想跃上心头,激的她一颗小心脏怦怦直跳。 她猛地转身,朝着房门的方向跑去,然后用力的打开房门。 顿时,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晃,小院在灯笼的照映下,静谧而安宁。 抬头望去,屋檐重重,一重更比一重高,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哪里是地府,分明是人间! 裴枭然震惊的睁圆了眼睛,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寒风吹彻骨,才狠狠打了个寒颤,把房门重新阖上。 她没死?她死了?她到底死没死? 裴枭然如一只困兽般在屋里走来走去,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一样物事,心中一动,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扑了过去。 裴润之生活简朴,虽然出生在一等公之家,却半点没有高门子弟的铺张奢靡,反而事事都爱亲力亲为。 甚至连简单的缝缝补补都是自己来,加上习武之人衣服脏破是常事,裴润之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在房间里备个针线篓也不稀奇。 裴枭然扑到针线篓前,从里面抽出一根针,嘴唇紧抿,眼神暗涌着期待与不安,一颗心激烈的狂跳着。 如果,如果这真的不是阴曹地府…… 如果她真的重活了一回…… 如果一切失去的都有机会再挽回…… 那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裴枭然一咬牙,将尖锐的针狠狠的扎进了自己左手的指腹里。 十指连心,一阵钻心的剧痛立刻袭来,细小的伤口处涌出豆大的血珠,鲜艳粘稠。 裴枭然却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开心的笑了,越笑越大声,最后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很好,太好了! 原来她真的还在人世,不是一只鬼,而是又重活了一次! 看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知道她死的那样冤,便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一定会好好抓住这次机会,找出真正的幕后凶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 裴枭然想起大嫂和裴家的那一群傲骨铮铮的小鬼头,心底沸腾着翻涌的恨意蓦然平息了下来。 现在,她的大哥还没有死。 第6章 居心叵测 当年她的大哥是第一个上战场的,那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所以现在,她大哥还活着,就表示她的三哥、四哥、娘亲……以及所有她在乎的人,都还活着。 她要变得强大,然后好好的保护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尤其是她嫡亲的哥哥们,沙场无情,身为裴家的子孙,他们却没有选择不去的余地。 所以上一世,他们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便倒在了冰冷的战场上,马革裹尸,孤独的长眠地下。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他们也享一享,爱妻在旁,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裴枭然握紧手中针,眼神坚凝,任由那针再次穿破皮肉,带来连绵不绝的痛楚。 她却只觉得浑身愉悦,身体里似乎有无穷的精力等着她去挥霍。 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裴枭然醒过神来,立刻飞奔回床上快速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好。 房门被缓缓推开,进来的却不是裴润之,而是一个身穿绣花的齐腰短袄,下配玫『色』长裙的小丫头。 小丫头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床上的裴枭然正睁着眼睛看她时,微微吓了一跳,随即扯出一抹微笑道: “小姐,您醒了,正好,起来喝『药』。” 裴枭然盯着她不动声『色』的上下审视了一圈,认出这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伶羽。 她对这丫头的印象不深,因为这丫头长相中等,办事也中规中矩,从不喜欢出头冒尖儿,看起来十分安命守分,以至于让人常常忘记她的存在,却也给人一种十分诚实可靠的感觉。 裴枭然刚要配合的坐起身,却又忽然想到,她重活了一回,还不知回到了几岁,但看方才下床时忽然变矮了一大截的视野,以及扎针时看到的那白白嫩嫩的小手,就知道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自然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裴枭然心思一转,又重新躺回去,盯着那碗『药』,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道: “『药』苦,我不要喝。” 伶羽似乎早有所料,从托盘中捏起一块蜜饯,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道: “小姐乖,喝完『药』咱们吃这个,就一点都不苦了,奴婢还给小姐熬了银耳雪梨汤,等会儿就给小姐端过来。” “那我先吃蜜饯,再喝『药』,是不是『药』就不苦了?”裴枭然故作天真的问。 伶羽哭笑不得,道: “先吃蜜饯再喝『药』,『药』会更苦的。” 裴枭然撇撇嘴,一脸嫌弃的坐起来,爬到床边接过伶羽递过来的白瓷小碗。 『药』汁黑乎乎的,味道更是令人生不如死,但跟上辈子她所吃过的苦比起来,却算不得什么了。 裴枭然丝毫不惧『药』汁的苦涩,却还要装出一副十分难以下咽,必须要捏着鼻子才能勉强入喉的姿态,一碗『药』喝下来,倒是装小孩装的更为辛苦一点。 伶羽等她喝完就迅速的将一块蜜饯塞入她的口中,顿时,甜甜的味道冲去了嘴里的苦涩。 裴枭然嚼着蜜饯,把碗递还给她,自己又重新爬回被窝里去躺着了。 伶羽转身去倒了杯热茶过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准备着给裴枭然漱口,但茶水变温需要一点时间,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看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床帐发呆的小女孩,伶羽状似无意的提起道: “小姐可有听闻老爷回来的事?” “父亲回来了?” 裴枭然当然没有听闻,把对方的问题变成问题又扔了回去,同时脑袋快速的运转起来。 裴枭然的父亲裴醒山,因战功赫赫被朱雀国的第十六代赤帝封为卫国公,常年驻守西疆,只有在临近年关回京述职的时候,才会顺便回家来过个年。 现下正是寒冷的时候,难道,正好是临近年关? “想来是小姐突然病倒,大少爷没有来得及告诉小姐,但老爷昨天确确实实是回来了……” 伶羽边说着,边偷偷仔细注意着裴枭然的神『色』。 裴枭然听出她话中似有未尽之意,却一时参不透她的用意,只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对裴醒山这个父亲还是相当崇拜敬重的,便又坐起来,满脸开心道: “那我要去见爹爹!” 伶羽却做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抬臂拦住她道: “小姐,您……您现在还不能去见老爷……” “为何?”裴枭然扬起小脸,不解的望向立在床边的小丫头。 她是真的不解,因为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很难会有人记得清清楚楚,大多都会被岁月冲刷成一片模糊,她也不例外。 “因为、因为……”伶羽转头看看门外,见无人来扰,才凑上前去,小声的在裴枭然的耳边轻声道: “因为老爷刚一回来,便去了程姨娘那里,小姐若是想见老爷,还是明日再去见。” 裴枭然听着,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倒不是因为她亲爱的爹爹没有一回来就来看她而失落,因为已经活过一世的裴枭然,早已经将裴醒山的真面目看的透透彻彻,他会做出这等事,实在是不足为奇。 而是眼前这个上辈子一直不曾仔细注意过的小丫头,给了她莫大的‘惊喜’。 既然刚才才给她喝过『药』,就表示她现在正病着——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得了什么病。 而这个丫头,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一个女孩儿最需要家人的关爱的时候,跑到小女孩的面前,对她说,她离家一年刚刚归来的父亲,去了别人那里,不能来见她,她也不能去见。 居心何在?! 如若她真心为自己的主子着想,就该将裴醒山归家并去了别处的事情瞒下,等明日再告诉自己! 裴枭然心中暗暗骇然。 原来,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算计自己了。 怪不得上辈子,她会一败涂地,只因她对身边的人,太过轻信! 她以为她对她们好,她们就会对自己好。 她以为相处久了,她和她们之间便有了感情,她们便可以如一家人那般互相信任、互相依赖了。 然而事实却是——这些都是她自以为的。 第7章 处境艰难 裴枭然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一抹冷意,小声而难掩失落的回应道: “哦……那我……我明日再去见爹爹。” “小姐也别太伤心,”伶羽柔声安慰道: “老爷的心里总归还是有您的,等您的病好些了,奴婢就带您去见老爷,想必老爷见到您,也会十分开心的。” 呵,这是故意在提醒她,她现在病着,她爹都不肯来看她一眼吗? 裴枭然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和裴醒山的关系还不错,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的对她爹开始疏远起来。 比如在她得知自己的爹爹偏宠姨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时; 比如在她得知她爹对她娘做下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时; 比如在她得知她哥哥们的死,都和她爹脱不开关系时…… 那这些事情,她都是怎么知道的呢? 上辈子的裴枭然觉得是因为自己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懂事,才逐渐知道了那些事。 但现在看来,这些挑拨她和她爹关系的事情,是早就有人在她的耳边念叨,她才逐渐知晓、并和她爹生出嫌隙的。 也大概正是因为如此,上辈子,她爹才会在她被敌军抓去的那一次,毫不犹豫的将裴花玉和裴淑丽两姐妹送进宫,‘代姐侍君’的。 裴醒山会这么做,一半是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和对庶出的看重,另一半,则就是因为她的疏远,导致他们之间那点原本就淡薄的父女之情,彻底消耗殆尽。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她和她爹彻底决裂。 而决裂的后果便是,纵使她对西疆的形势和存在的隐患了如指掌,也不曾告诉过裴醒山一丝一毫,导致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死在沙场的宿命。 裴醒山固然可恶,但在那背后『操』纵着他们父女决裂的人,岂不更可恨?! 她和她爹之间的帐固然要清算,但在这之前,她会先将在幕后『操』控的人先揪出来,除掉。 裴枭然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重新钻回被窝里,背对着伶羽道: “雪梨汤不喝了,我困了,要睡了。” “小姐好好休息,奴婢告退。”见目的达到,伶羽也不多留,给她掖了掖被子,便将空碗放回托盘上,端着托盘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裴枭然,眼底的寒意有多么冷冽。 其实裴枭然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相反,上辈子她征战沙场多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对付敌军更是殚精竭虑、不遗余力,不将那些胆敢侵犯疆土的敌人杀的一干二净,她决不罢休! 也正是凭着这股狠劲儿,朱雀最为难守的西疆,才终于平定下来,最后甚至将在西疆作『乱』的沙匪全部清剿,将那里彻底变成一块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太平之地。 只有在对待自己的家人时,她才会毫无防备的表现出温情的一面。 但当发现她认作的那些‘家人’,却原来一个一个,都是欲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侩子手。 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好留情的呢? 等裴润之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裴枭然已经恢复常态。 重生的狂喜过后,她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也开始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适。 看来她的确是病了,屋里烧着好几个炭盆,盖着厚厚的棉被,她还是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裴枭然只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搭上了自己的额头,试了试,又拉过自己的手过去把脉。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她听到耳边有老者的声音沉稳的道: “已经稍稍有所好转了,只是大冷天的落了水,到底极伤身体,还需慢慢调养才能恢复如初,切记这几日不可见风,饮食上也要清淡一些。” 落水? 裴枭然迅速抓住了关键字,但此时眼皮实在沉重的很,她怎么也睁不开去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裴润之慎重的应着,又问: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大概是见这位兄长实在太过紧张,老者低笑了一声,温声安抚道: “大少爷也不必过于担心,六小姐三岁习武,身体底子比寻常女娃好了不知多少,若是换做别人,这寒冬腊月的遭这一回,恐怕命都难保,但六小姐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清醒一回,表示并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按时喝『药』,老夫可以向你保证,一点事都不会有。” 谁知,这安抚非但没有让裴润之蹙起的眉心展开,反而皱的更紧了。 他满含担忧的望了一眼床上的妹妹,小小的女孩儿平日里都是小脸红润,健康的很,此时却畏冷似的缩在被子里,小脸苍白,秀眉不自觉的紧蹙着,似乎正在忍受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他妹妹的身体的确比同龄的女娃要强得多,但是,再强的体魄,又怎么扛得住旁人阴险恶毒的用心和算计? 他只恨自己是个男子,不能呆在后宅,时时刻刻的保护着自己的宝贝幼妹,不然,又怎么可能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十七岁的少年悄悄握紧拳头,平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大夫叹了口气,一等公的嫡女会无缘无故的落水并险些丧命?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其中必有猫腻。 但大户人家都有不能向外人道的私隐,他是个外人,又人微言轻根本『插』不了手,心里虽疼惜小小的女娃这么小就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也只能默默扼腕,识趣的止住了话头,转身去拟新的『药』方了。 在裴枭然潜意识里,她仍然觉得自己还是上辈子的那个自己,武功高强,又因为每日练武,身体比一般男子都要精健,再加上常年驻守边疆领兵打仗,受伤成了家常便饭,忍耐力也比一般人要强得多。 所以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六岁这年所经历的这场劫难,竟然会是如此难熬。 第8章 长兄胜父 从头来过的身体尚且稚嫩脆弱,在经受过冰水的冰冻和侵袭后,理所当然难以支撑的垮了。 裴枭然开始在清醒与昏『迷』之中来回穿梭,昏着的时候还好,但一旦稍微有了点意识,那种忽冷忽热、头晕目眩的感觉,就会让她度日如年、倍感煎熬。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个月,她的病症才终于有所好转。 这日,外头飘着大雪,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的关系,府里的下人都忙着洒扫屋子、采办年货、给主子们裁制新衣……忙得不亦乐乎,连大雪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那热闹的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裴枭然披衣从床上坐起,踩着床边的踏板,听着外面吵杂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喧嚣,眉目清冷。 她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勉强还能坐一会儿,不过就算勉强,裴枭然也宁愿坐着,不愿再躺。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随即闪进一道修长的身影,那身影一手快速关门遮挡住外面的严寒,一手稳稳的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碗米粥和几碟小菜。 看到来人,裴枭然眉目间的清冷立时化为天真和无辜。 裴润之端着托盘走过来,见自家妹子正坐在床边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一颗心立刻化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询问: “今日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的话一定要告诉大哥,千万不要忍着,知道吗?” 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来自大哥的关怀了? 裴枭然忍下心头的酸涩,乖巧的点点头,任由裴润之无微不至的伺候着她漱口、净面、更衣,甚至亲手为她束好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 忙完这些,饭菜的温度也降到了刚刚好,裴润之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在屋中的桌子上布好,又走回来,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到了桌边的圆凳上。 裴枭然愣了一下,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抱来抱去,不过一想到抱她的人是大哥,心底生出的那点别扭又瞬间释然了。 “大哥一起吃。”裴枭然拿起一双筷子递给裴润之。 裴润之连忙接过,笑着道:“好。然儿想吃什么?大哥给你夹。” 裴枭然却是摇摇头,用脆脆嫩嫩的声音一本正经的道: “大哥,然儿不是小孩子了,然儿会自己吃,大哥也吃,不用管我的。” 裴润之被她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偏要装出大人模样的表情逗笑,然后很配合的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的道: “没错,然儿是大人了,那然儿就自己吃,大哥不管你了。” 哄小孩的语气让裴枭然一阵郁闷。 虽然一切能从头再来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但一下子回到这么小的时候,还是让裴枭然一时很难适应。 看着裴润之绷着嘴角努力忍笑的样子,裴枭然真的很想大吼一声:蠢大哥,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然后她的碗里就多了两颗晶莹剔透的鹌鹑蛋。 裴润之见她瞪过来,连忙解释道: “这个最难夹大哥才帮忙的,其他的大哥不会帮,你可以自己夹。” 裴枭然郁结的低头喝粥,不再理他。 吃了饭,身体的力气又回来了些,裴枭然转转眼珠,对裴润之道: “大哥,我想去见爹爹。” 正在收拾碗筷的裴润之一愣,转过身来看她,想了想,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要等你的身体痊愈之后。” 裴枭然皱起眉心,一脸不情愿的道: “可是我落水睡了这么多天,爹爹都没有来看我,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去看爹爹。” 裴润之眉间的郁『色』一闪而过,很快,他的嘴角又挂上了春风般温暖的笑容,走过来,在裴枭然的面前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后,才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开口道: “大哥可以明日一早就带你去见爹爹,不过,你要答应大哥一件事才行。” “什么?”裴枭然歪着头,一脸不解的问。 裴润之深吸了口气,将快要窜上心头的怒火强自压下,继续保持温柔的语调道: “以后,不管是谁要你到冰上去,你都不要去,尤其是湖里的冰,记住了吗?” 裴枭然之所以会故意提起‘落水’这两个字,目的就是为了套裴润之的话,听听到底是谁让她病了这一场的。 果然,自家大哥顺利上钩。 “为什么?”裴枭然眨眨眼睛,佯装疑『惑』的问。 裴润之用力闭了闭眼睛,半晌之后才回答妹妹的问题道: “因为……湖上的冰很薄,冰下的水很冷,大哥不希望你再掉下去、再生病了,那样的话,大哥、三哥和娘亲,都会很心疼的。” 裴枭然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兄长的良苦用心。 听他的上一句话就知道,她会掉进湖里,不是她贪玩自己跑到冰上去,而是有人故意引诱她上去的。 自家兄长不愿意让才六岁的妹妹这么早就见到人『性』的黑暗与龌龊,所以才避重就轻的只说怕她再掉进湖里,而不是说怕她再被别人害。 裴枭然看着眼前少年眸光复杂的眼睛,忍不住抬起一只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现在的大哥才十几岁,怎么澄澈见底的眸中,就染上了如此多的愁绪? “大哥放心,”她轻声而坚定的承诺道: “我以后再也不会去冰上玩了,再也不会让大哥、三哥和娘亲为我担心。” “乖,”裴润之抓住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 “以后,不管谁让你去做什么,你都先回来和大哥说说,大哥会告诉你什么事不可以做,什么事可以做,然后你再去做,好不好?”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自家的妹妹再也不受到任何伤害了,裴润之只得想出了这么个‘笨办法’先用着。 裴枭然却是听得心中暖融融一片,因为,只有真心为她着想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她用力的点点头,虽然没有将是谁诱骗她落水的人套出,但心里却全然没有半分失望。 反正纸包不住火,她早晚都会知道的,不急。 第9章 请安风波 听闻妹妹已经大好的消息,第二天一早,裴雨轩便冒着大雪赶了过来。 裴雨轩同裴润之一样,是裴枭然同父同母的兄长,家中排行第三。 他颖慧绝伦,容貌清绝,却因为生来就身子骨弱,久站乏力,所以进出只能靠四轮车。 此时他正坐在四轮车上,连落在肩头发上的雪都来不及拂去,就驱车赶到了妹妹的面前,见妹妹的确气『色』大好,行动无碍,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枭然昏『迷』期间他也来过多次,本来想和大哥裴润之轮流守护妹妹的,谁知他大哥却以不想再照顾一个病号为由,将他赶走了。 现在妹妹的病大好,他高高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唇角轻扬,『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裴枭然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但当又见到了一位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至亲时,内心仍然无法遏制的一阵激『荡』,只能低下头去,以遮掩自己瞬间酸涩泛红的眼眶。 “怎么了?”裴雨轩心思敏锐,一下就感觉到了妹妹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裴枭然摇摇头,上前一步,扑进裴雨轩的怀里,两只小手用力的环紧了他窄瘦的腰身,将整张小脸都埋进了他胸前的衣襟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书墨气息,只觉心内一阵安宁与满足。 回来了……都回来了。 那些她所痛失的,都一一的回来了。 真好。 看得出裴枭然小时候十分爱撒娇,裴雨轩很自然的接住了她,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宠溺的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温声道: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跟三哥说,三哥一定帮你出气。” 裴枭然闷声闷气的拒绝道:“不要。” 她才不要那些人脏了哥哥们的手,她会自己处理的。 裴雨轩见她不想说,也没勉强,笑着转移话题道: “吃过早饭了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些你最爱的点心,等会儿就能送过来了。” 平复了心绪,裴枭然才从他怀里退出来,闻言想了想,道: “让人把点心送去娘亲那里,等见过父亲以后,我去娘亲那里吃。” “好。”裴雨轩朝身后的小厮看了一眼,小厮立刻领命去了。 裴润之给裴枭然裹上了一件雪『色』的狐裘,戴上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哪里不妥之后,才抱起她,和裴雨轩一起,朝老太太的院子行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各房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不出意外的话,裴枭然的爹裴醒山也会在那里。 裴枭然当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样急迫的想去见裴醒山,事实上,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但是一来,她不想表现的太过异常引起旁人的怀疑,二来则是……伶羽不是真心待她的,如果她身体好了还不去给长辈们请安的话,不出几日,‘卫国公嫡女不孝’的名声估计就会悄悄的流传开了。 老太太本来就对他们嫡出的一脉不喜,若是传出了这种消息,恐怕会更加变本加厉的作践他们。 她倒是不怕,但几个哥哥羽翼未丰,她不想因为一个老太婆的私心毁了哥哥们的大好前程。 所以,她必须来。 老太太的福寿院里正热闹着,远远的,就能听到老太太那特有的、极具穿透力的爽朗笑声,听得出老人家此时正十分开怀。 也对,最有出息的儿子终于回家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她老人家能不高兴么? 挑帘的丫头见他们一行人走近,脸上的轻蔑一闪而过,也不动,就那么直挺挺的杵着,好似自己才是那个需要人帮忙打帘的主子一般。 兄妹三人也不在意,事实上,对于这种行为他们早已被迫习惯,所以权当没有看见那个丫鬟,自顾自的掀开帘子,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烧着地龙,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炭盆,暖烘烘的,裴润之便解了裴枭然身上的狐裘外衣,免得等她离开时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寒气,冻着。 裴枭然被体贴入微的大哥照顾的心头暖暖,因此在进去看到老熟人们的面孔后,她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面上更是看不出半分波澜。 见到他们一行人进来,屋子里的笑声顿时一滞,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老太太坐在火炕中央,靠着碧『色』蝙蝠纹如意大迎枕,身穿藏青『色』滚边锦袄,手捧玉碟捧寿镶蓝银手炉,体态丰盈,红光满面。 但一见到他们进来,她的眼皮和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面『露』不满,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裴醒山就坐在她的左边,右边是她的二儿子裴曾山,炕沿边的绣墩上,则依次坐着二姨娘程氏和二房的大夫人叶氏,以及叶氏的两个嫡子和嫡女裴幼敏。 至于余下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们,虽没有资格坐在老太太的身边,也挨得极近。 众人面『色』各异,裴枭然不动声『色』的将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规规矩矩的跟着两个哥哥上前,依次给老太太、父亲、二叔和而叔母问好。 “听说你不小心落了水?” 见气氛沉闷,裴醒山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面上满是不耐烦道: “你也已经不小了,怎么还会做出这等蠢事?不过既然伤了身子,就早点回去休息。” 二房的嫡长女裴幼敏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捏着帕子,偷偷的掩嘴笑。 裴枭然瞥见裴幼敏的小动作,弯起嘴角,雪白腮畔漾出两只可爱至极的小酒窝,乖乖的点头应道: “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裴醒山会早早让她回去休息,绝不是因为关心她,而是老太太不喜欢嫡出,所以想让他们这些碍眼的家伙们早点滚蛋呢。 上辈子那个会因为父亲没有来看自己、父亲不肯和自己亲近而伤心、难过的小女孩,早就死了。 裴枭然心中淡然的很,目光却假装依依不舍的盯着裴醒山,刚要转身,却听一道娇笑传入耳朵,有人道: “哎哟~瞧瞧咱们枭然,看到爹爹就忘了姨娘了,亏得我呀,在老爷离家的日子里掏心掏肺的照看着她,生怕有一丝怠慢,现下却只顾着看她爹爹而忘了我,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东西~” 第10章 乐极生悲 裴枭然回头,就见依偎在裴醒山腿边的二姨娘程氏,正春|情满面,面带得瑟的望着她,下巴高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看来裴醒山这些日子都被她给拴在了自己屋里,眼角眉梢都透着被滋润过的妩媚动人,一身狐狸凤『毛』玫红洒金的对襟云锦袄更将她映衬的华贵非常,人比花娇。 程氏这话的意思就算裴枭然没有重生都能听得懂,就是在明晃晃的提醒裴枭然,别忘了给她这个姨娘请安。 闻言,裴枭然还没什么感觉,她身旁的裴润之已经悄悄攥起了拳头,裴雨轩的薄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裴润之身上已经有了军功官职,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还是不能在这种时候保护好天真而无知的宝贝幼妹。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一个‘孝’字压下来,再有道理的话,也变成了‘大逆不道、忤逆长辈’,到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还会连累妹妹也一同受训。 所以,尽管他和裴雨轩都对老太太和这些姨娘们十分憎恶,却只能忍着,忍到内伤也要忍。 在这个家里,老太太对待庶出的总是格外宽厚,能免的不能免的礼数都给他们免了。 但对待嫡出,那就跟用规尺比着来一样的严苛。 所以前世,在老太太的‘悉心教导’下,裴枭然这个嫡女除了要给该给的人请安以外,还要给不该给的姨娘和庶出的兄长姐姐们请安问好。 老太太本身就是姨娘出身,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遇到了前头大太太仅有的两个嫡子全部战死沙场,大太太没了两个儿子,伤心过度之下也跟着去了,于是便宜了当时还只是姨娘的老太太。 只可惜后来裴枭然的祖父也在征战沙场时死了,没让老太太等到自己被抬为平妻的出头日。 不过,靠着儿子的军功,老太太依然打了翻身仗,从低贱的姨娘,一步步的成为了一品诰命夫人,母凭子贵,说的就是如此了。 大概是前头的大太太给过老太太苦头吃,又或者纯粹是老太太嫉妒憎恨出身比她高的人,总之在裴府掌权以后,老太太就格外偏宠姨娘和庶出一脉。 要是哪个姨娘和庶出的压过了嫡系一脉,老太太能高兴的笑到倒仰过去! 而那些姨娘,又有哪个是傻的? 见老太太有意打压嫡系,各个使出了浑身解数,为自己谋利的同时,还能博老太太老颜一笑,何乐而不为? 于是,各种各样由姨娘们提供,再由老太太亲口下达的规矩便新鲜出炉,不要钱似的往嫡系身上压来。 这让嫡女给庶出的兄姐和姨娘们请安,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条规矩。 裴枭然上辈子的记忆中是有这些记忆的,但那时她太小,根本不懂这些人背后深刻的恶意,只当是自家家里的家规,便从未计较过。 直到她长大后,知道嫡庶有别,嫡为尊,庶为卑后,才隐约觉得不对劲,不过,在她懂事以后,这些人也没敢再拿这些规矩来折辱她,还哄骗她以前都是逗她玩呢,她为了一大家子和睦,因此将这件事轻轻的揭了过去,未再提及。 不过她懂事时已是近十岁,将近十年的功夫,也足够这些人满足自己欺辱高自己一等的人的扭曲心理了。 重活一次,这些人像是怕她忘了自己都受过哪些侮辱似的,又再次乐此不疲的来‘提醒’她了,真是…… 好极。 裴枭然眼珠一转,绝妙好计已然浮上心头。 她安抚的看了两个哥哥一眼,示意他们不用为自己担心,小脸上半点不情不愿的神『色』都没有,很是顺从的来到了程氏的面前,刚要拜下去,又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目光看向正立在程氏身旁,神『色』中难掩幸灾乐祸的丫头身上,笑着道: “枭然以前行礼总是不很标准,多谢桃丽姐姐在枭然落水之前的悉心教导,枭然这次定然会行的比以前好。” 她这话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在程氏身边的心腹大丫头桃丽满心疑『惑』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教过她礼节的时候,裴枭然已经有模有样的拜了下去,口中道: “枭然给程姨娘请安,程姨娘万福金安。” 她这礼行的规矩,说的诚恳,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 然而裴醒山的脸『色』却是狠狠一变,他见多识广的一双利眼眯起,在程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一个狠狠的巴掌,已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她娇嫩如花的犹带着得意笑容的脸上挥去—— 啪! 程氏被打的跌倒在地,她捂着自己瞬间麻木,继而火辣辣疼痛起来的脸,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裴醒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就连一向偏宠着姨娘和庶出的老太太,都一时被儿子的气势所震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程氏的儿子裴文长和丫头桃丽才反应过来扑到了程氏的身边去,裴文长大喊着叫大夫,桃丽则噗通一声跪在了裴醒山的脚边,哭道: “老爷这是做什么?为何突然打我家主子?主子若是犯了什么错,老爷直说就是,怎的、怎的不明不白就动了手……” “主子?” 裴醒山冷笑一声,这两个字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一个姨娘,成了咱们府里的主子了?” 桃丽俏脸一白,讷讷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老太太宠她们姨娘和庶出的少爷宠的厉害,搞的这些下人们也见风使舵,真把自己伺候的人当成了府里的主子,张口闭口就是我家主子,风光的很。 以往桃丽也在裴醒山的面前这样称呼过程氏,怎么今日就不行了? 桃丽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单单是她,除了裴曾山和裴枭然以外,其他所有人也弄不明白裴醒山为何突然发难。 老太太被儿子这一出惊得灵魂都出了窍,半天才回归原位,捂着心口哎哟哎哟的直叫,指着裴醒山斥道: “你这是在我这老太婆面前耍什么威风?你要是看我们不顺眼,把我们赶出去就是了!” 说着,扔了手炉爬下炕来,与自己的宝贝庶孙和程氏抱在一起,扯开嗓子开始哭天抢地,对程氏的偏心昭然若揭。 第11章 百口莫辩 裴醒山却丝毫不为所动,看向程氏的眼光是前所未有的凌厉与阴冷,他恶狠狠道: “在老太太面前你还算有点体面,但若放在外面,你就是个奴才!别去肖想那些你不该肖想的东西,若是敢让那些东西连累了我,连累了这个家,老子要你好看!” 说到最后,气急败坏,连粗口都不自觉爆了出来。 裴枭然默默退到大哥和三哥的身边,抄着小手与哥哥们一同看热闹。 裴润之和裴雨轩先前还在为妹妹受人欺辱而心疼愤恨,此时却也是满头雾水,不约而同看向自家小妹,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 你干了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裴枭然冲他们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程氏在裴枭然面前敢耀武扬威,在裴醒山面前却万万没这个胆子。 所以,她只能强忍下眩晕和剧痛,以及心头的惊怒交加,打碎牙和血吞的爬到裴醒山脚边跪好,扬起半边满是泪痕的脸,哽咽道: “老爷,妾身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老爷如此大动肝火,妾身愿意以死谢罪,但在死之前,老爷能告诉妾身,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吗?”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等她知道了是谁在陷害她,一定活剐了对方! 她今日满头珠翠、一身绫罗,现下珠翠也歪了,绫罗也脏了,狼狈的很,但胜在容『色』好,泪眼婆娑的样子别有一番令人怜惜的风情。 本以为这副样子能惹来裴醒山一二分的怜惜,谁知,裴醒山居高临下看向她的目光里却愈发冷冽,寒声道: “你不知?” 他抬手一指裴枭然,问道:“不是你要她给你行礼的吗?” 程氏一时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心中惊骇莫名,以前也不是没有当着裴醒山的面让裴枭然给她行礼,怎么裴醒山今日才发难? 他不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一向待嫡出不喜吗? 裴醒山看她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伸出两只用力捏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字道: “她给你行的那个礼,是宫里的宫女,对皇后方能行的礼。” 没错,朱雀的礼仪较为复杂,宫里自有一套规矩礼仪,虽然看起来和外头的差不多,但总存在细微差别,是先人为了区别天潢贵胄与平民臣子有别而定下的。 裴枭然上辈子在宫中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自己是皇后,见过给她请安的宫女不知凡几,因此模仿起宫女给皇后请安的动作仪态来,也是惟妙惟肖。 程氏只是个姨娘,仗着这府里与别府里风气不同才有了点体面,但若放在别的府里,就如裴醒山所说的一样,她只是个奴才而已,别说去看看宫女是怎么给皇后行礼了,就连皇宫的大门都进不去。 所以轻易就落进了裴枭然的圈套里。 不过程氏也不笨,当即就转过了弯来,泣声道: “老爷!妾身自知身份低微,所以,既是给娘娘行的礼,妾身定是连见都未见过,又怎会教给枭然呢?” 裴醒山的目光阴恻恻的转向裴文长,缓缓道: “你是没见过,但你身边的人,定然见过。” 由于偏宠庶出,所以裴醒山总是找尽机会带着裴文长去圣上面前『露』脸,偶尔也会见到皇后。 裴文长万万没想到连自己都被扯进这滩浑水里,连忙叫屈道: “儿子再胆大包天,也万万不敢肖想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请父亲明察!” 说着,一双阴毒眼睛死死瞪向裴枭然,厉声道: “裴枭然!是谁教你这么做的?!说!” 裴枭然浑身一个哆嗦,假装被这厉喝吓了一跳,随即怯怯的咬了咬下唇,出声道: “是……就是桃丽姐姐呀……” 桃丽此刻恨不得掐死这个死小孩! “没有!奴婢可以对天发毒誓,奴婢绝对没有!”桃丽立刻对天竖起三指。 裴醒山浸『淫』官场多年,粘上『毛』比猴还精,早就想到这一层了。 可是,裴枭然才六岁,至今为止他还没带她进过宫,她那几个嫡出的哥哥倒是有可能教她诬陷程氏,但裴雨轩和裴炎赫他从不提携,裴润之就算立过军功,都被裴醒山想方设法抹去了大半,最后只得了个五品昭德将军,五品,自然是还不够格见圣上的。 至于她的母亲……出身商户,更连圣上的一根『毛』都没资格见。 所以,教给她这些的,一定另有其人。 裴醒山眯起眼睛,看向裴枭然,尽量放柔声音,循循善诱道: “枭然,除了这些,桃丽姐姐可还曾教过你别的什么没有?” 裴枭然仰起脸来,佯装想了想,点点头,用孩童独有的清澈声音脆生脆气的道: “有的,桃丽姐姐还说,程姨娘有个弟弟在军中做大官,不过现下羽什么……未丰,等他将来手握大权,厉害了,就会助爹爹你打倒皇帝,然后让爹爹你做皇帝,程姨娘做皇后。” “六小姐!”桃丽几乎是尖叫起来: “奴婢何曾说过这些话?!六小姐切莫胡说八道!” 裴枭然对对手指,一脸委屈的看向裴醒山,那小表情似乎在说:事实就是这样嘛……人家才没有胡说八道。 裴醒山抬腿,一脚将桃丽踹飞出去。 他是武官,这一脚的力气非同小可,桃丽当场就没了声息。 这一下,就连哭天抢地的老太太都吓得瞬间噤声,屋内一时寂静的可怕,明明烧着地龙和好几个炭盆,人人却都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冒出,瞬间贯穿身体。 裴醒山面无表情的看向程氏,道: “你好大的野心,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记得,你弟弟在我手底下做事这件事,只有你与我二人知晓。” 床上的男人好说话,在程氏求裴醒山提拔一下自己那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弟弟的时候,裴醒山答应下来,并让她不许对任何人说那是他弟弟,不然就会有御史参他用人唯亲,影响他的仕途和名声,当时程氏答应的很爽快。 程氏那个弟弟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胜在油嘴滑舌,常用马屁将裴醒山拍的舒舒服服的,所以裴醒山打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亲儿子只做了个五品的昭德将军,却让程氏那狗屁不通的亲弟弟做了三品的安远将军。 程氏彻底傻了,饶是她脑筋转的再快,此时此刻,也完全找不到为自己洗清冤屈的证据了。 第12章 不知轻重 “是这个丫头!都是这个丫头刻意诬陷!” 裴文长突然暴跳起来,对着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桃丽又踢又踹,嘴里恨声道: “娘把她当作心腹,什么事都愿意同她倾诉,她却辜负了娘的信任,什么话都往外说还不算,还胡编『乱』造来陷害娘,这个贱人!就算她变成鬼我也决计不会放过她!” “对对对,”老太太也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来,连声附和着着宝贝庶孙道: “说不定是这个丫头不知被谁收买了去,故意教枭然说出那些话,做出那等礼来诬陷小婉,挑拨你和小婉之间的感情呢!世忠你可千万莫要着了别人的道啊!” 小婉是程氏的小名,世忠是裴醒山的字。 裴醒山听了这话,没言语,眼中的寒意是半分都没退。 裴文长倒是机灵的很,及时把罪责全都推到了桃丽的身上,反正桃丽已经死去,死人,又怎么可能再开口为自己辩驳呢? 只是这机灵在他爹裴醒山这只老狐狸面前,还是远远不够看的。 裴醒山淡淡望了他一眼,心中更加笃定裴枭然说的那些话,定然就是程氏的真实想法。 人,果然不能宠着惯着,一旦宠惯的时日久了,难免就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他的正妻,也就是裴枭然的母亲,由于一直不受老太太的待见,所以自嫁进来后就一直没从老太太手里接过管家权,倒是姨娘程氏,颇得老太太欢心,这管家权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得到了自己本不该得到的管理一府的权力,焉知会不会妄想着得到更多她不该得到的东西。 还有她那个弟弟,原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主儿,却原来,包藏着这样大的祸心! 裴醒山是朱雀唯一一位以武官之身得封一等公的人,要知按照朱雀律例,武官最高只能封侯,他因有了祖上三代的蒙荫,才得以封公,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高处不胜寒,他不怕外敌的千军万马,不怕葬身沙场马革裹尸,却怕失了帝心,让皇帝误会他要造反。 要知道,裴家世代都是武将,手握重权,又极懂领兵打仗、收服军心,一个不小心,便会让皇帝有种功高震主的感觉。 而皇帝一旦有了这种感觉,就免不了怀疑猜忌,将裴家当作心腹大患,待寻到了个好时机,定会连根拔除。 程氏只是个后宅『妇』人,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身边那丫头不管是不是在胡编『乱』造,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旦传扬出去,被有心人听到,裴家迟早要遭灭门之祸! 裴醒山越想越是心惊,将那丫头再杀一百次都不够解恨的,他蓦地转身,冲外面扬声道: “来人!” 立刻有人掀帘而入,裴醒山沉声下令道: “去将府里的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也不准缺!挨个盘问有谁知道程氏的弟弟在我的手下做事这件事,一旦发现有人知晓,立刻格杀勿论!” “是!”手下十分训练有素,一个字也没有多问的领命而去。 “娘,”裴醒山看向仍抱着程氏和裴文长不放的老太太,放缓了口气道: “我知道娘疼她们,但疼宠需有度,不然她们难免会恃宠而骄,惹出些麻烦来,娘不知道,不管今日那丫头说的话是旁人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信口胡诌,一旦传出被有心人听到,那些人再去一查,发现程婉的弟弟的确在我军中做事,那我欲要谋逆造反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到时候,不光是儿子,就连您、弟弟,还有这一大家子的人,恐怕都要命丧黄泉!”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远没有过够呢!一听这程氏不光会连累她儿子,连她也难逃劫难,一腔偏爱登时化作怒意,一顿巴掌劈头盖脸就朝程氏砸了过去,嘴里泼辣辣尖声骂道: “亏我平日那么疼你,你竟给我惹来这天大麻烦!你个祸害!搅家精!” 打了一顿还不出气,叫来身旁的嬷嬷,厉喝道: “给我将她带去洗嘴!叫她以后再胡说八道!” 这里的洗嘴可不是单纯的拿水洗嘴,而是用热水烫嘴,用针扎舌头,是一种专门对付长舌多嘴的下人的刑罚。 程氏骇了一跳,只是没等爬到老太太脚边抱着大腿求饶,已经被两个膘肥体壮的嬷嬷给拖出了屋子,留下一路讨饶尖叫。 裴文长冲上去就想救下自己的母亲,却被裴醒山一脚踹翻在地,自小娇生惯养的少爷哪里受过这个,就算裴醒山已然脚下留情,还是跌倒在地,捂着被踹的地方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那些话我可以当作是那丫头在胡说八道,但枭然行的那礼,那丫头却是不可能会知道的,定是有谁在她面前做过,你说是也不是?” 裴文长听的脸『色』煞白,张口想要叫屈,却又疼的说不出话来。 “我裴醒山的儿子多的是,不怕多一个,也不怕少一个,你好自为之。” 一通发作之后,裴醒山总算稍稍平息了心火,转头便走了出去,那身影,既潇洒,又无情。 裴醒山走后,裴曾山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朝裴枭然看了过来。 那眼神,看起来温和慈爱,却暗藏责备厌恶,换做别的小孩,哪怕自己真的没有做错事,被他这么看上一眼,心里定然也是极不舒服的,甚至会觉得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从而变得自卑、自弃。 可惜,裴枭然才不是个小孩,所以这饱含险恶用心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实在是不疼不痒。 她对着裴曾山回以甜甜一笑,孩子纯真的笑颜,灿烂到足以毁灭一切黑暗与阴冷。 裴曾山一怔,随即移开目光,转而去将老太太重新扶回炕上坐下,一边柔声安抚一边叫人过来换掉冷掉的茶水,余下的众人也纷纷过去关怀老太太。 裴枭然也拉着两位哥哥过去凑热闹,反正人太多,他们只要站在外围佯装关心的询问上一两句也就算尽了孝心了。 第13章 美人成双 正觉得无聊间,忽的,裴枭然感觉一阵温软香甜的气息朝自己的后背贴了过来,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衣角似乎是被谁轻轻的拉扯了下。 她自然而然的回头,顿时,两张如花小脸就一齐落进了她的视野里。 裴枭然的呼吸,登时就是一滞。 两个看起来和裴枭然一般大的女孩儿俏生生的立在裴枭然的身后,见裴枭然回头看向她们,两人齐齐『露』出甜美笑容,一个怯怯的问道:“六姐姐,你身体好些了没?” 另一个也紧跟着关切之情满满的道:“六姐姐,我们去看过你好多次了,可每次你都在睡觉,我们不想吵醒你便离开了,今日你可算醒了,咱们再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没错,这两个小孩不是别人,正是裴花玉和裴淑丽的小时候。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年纪还小,也已隐隐有了日后风情万种的雏形。 裴花玉和裴淑丽只比裴枭然晚了几个月出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模样生得也十分相似,俱都是柳眉弯弯,明眸皓齿,削肩细腰,媚骨初成。 裴枭然下意识的握紧了小拳头,很想一拳挥过去打掉她们脸上虚假的笑容。 裴醒山因为自己出身庶出不疼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她没这么恨,那个人和她做了十五年夫妻却依然不相信她的忠心,她没这么恨。 只有这两个姐妹,她恨极!恨到有那么一瞬间,神智全失! 只因这是她从小待之如亲姐妹的人,自小到大,有好吃的,她先送去给她们,有好玩的,她先让她们玩,有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她也先让人送去给她们穿。 长大后,若有人敢欺负她们,说一句瞧不起她们的话,她比她们更生气,第一时间跑去帮她们讨回公道。 就这样真心以待近三十年,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裴枭然死死咬住舌尖,借由疼痛来帮自己维系最后一丝理智。 现在还不是除掉她们的时候,她要知道,在她上辈子临死之前,裴花玉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被裴枭然眼中翻涌的恨意吓到,裴花玉和裴淑丽不约而同的齐齐倒退了一步,裴花玉怯生生的问: “六、六姐姐,你怎么了?” 裴淑丽也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怕怕的道:“六姐姐的眼神好可怕喏~” 裴枭然被她们的话唤回神思,眼中的恨意瞬间如『潮』水般退的干干净净,小拳头也随之松开。 她轻浅一笑,道:“两位妹妹别多心,我刚才呀,只是在模仿戏台上的大将军,两位妹妹看,是不是很凶悍,很吓人?” 裴花玉和裴淑丽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是,六姐姐好厉害喏,还会模仿大将军!” “那当然!”裴枭然小下巴一扬,仿佛很得意的样子,又道: “我现在已经大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咱们以后还像以前一样一起玩!” “嗯!”姐妹俩一听她好了,立刻笑开了花,不过现下屋里的气氛太过沉凝,她们也不敢闹的太过,就手拉手的一起说起悄悄话来。 裴枭然和她们当然再没什么话可以说,不过裴花玉和裴淑丽再精明阴险,现下也不过是两个六岁大的小屁孩,她随意敷衍的应付一两句,也就糊弄过去了。 老太太终于被安抚下来,又开始同府里的其他姨娘说说笑笑起来。 裴枭然又呆了一会儿方离开,前往母亲的院子。 裴花玉和裴淑丽也跟了来。 不得不说在她们背后,教导、抚养她们长大的赵姨娘很懂得收买人心,她之所以会那样疼宠这两个妹妹,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在这个府里,只有这两个妹妹才会跟着自己去给母亲请安。 由于裴枭然的母亲吴氏是商人之女,出身低贱,不得宠爱,手中又没有管家权,所以府里没一个人拿她当回事,底下的姨娘和庶子、庶女,自然也就不可能乖乖的前来给她请安。 唯有裴花玉和裴淑丽,每每在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会跟着她来看望母亲,乖巧的给她的母亲请安问好。 上辈子,裴枭然觉得这两个妹妹就像两件贴心小棉袄一样暖心,但是现在…… 她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实在想不明白,赵姨娘和裴花玉、裴淑丽,对自己和整个裴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恨意,恨到非要裴家满门抄斩不可。 更无法理解,裴花玉和裴淑丽是怎么狠得下心来,罔顾自己和她们近三十年的交情而亲手将她诬陷至死。 她们难道没有心吗?或者,她们的心不是肉做的? 反正换做是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姐妹下狠手的。 一想到这两个妹妹并不是真心的想来给自己的母亲问好,只是听从她们背后之人的命令,裴枭然就觉得一阵反胃。 她想打发了她们,但又怕引起她们背后之人的怀疑,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终究是咬牙忍下了。 不急,不急,来日方长,等她找到所有事情的真相之后,有的是时间好好‘回报’一下这两姐妹对自己的‘情深意重’。 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母亲的院子就到了。 裴枭然走到院门前,伸出两只小手推了推,发现都这个时辰了,院门竟然还是反锁的,再凝神听了听,也没听到院子里下人们走动的脚步声,便回头,佯装不解的问随后跟上来的两位哥哥道: “哥哥,大门怎么推不开?娘亲是不是睡懒觉了,还没起床啊?”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无言苦笑。 嫡子嫡女不受待见,莫非生下他们的人还能受宠到哪里去? 那些个下人惯会捧高踩低,要不是吴氏生下了三个儿子,估计早就被搓磨死了。 裴润之早早求着父亲带自己上战场,每每遇到战事都第一个冲在最前,为的也是能挣得军功,好让自己的母亲、妹妹和兄弟在家中能好过一些。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父亲竟千方百计的抹去他的军功,让他的努力和愿望都成了一场空。 不过没关系,裴润之坚信,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他的努力会被皇上知晓,然后给予他相应的报酬,到时候,他就能让母亲、妹妹和兄弟的日子在家中好过一些了。 只是现在,恐怕还要再忍一忍。 第14章 以下欺上 裴润之走过去,『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佯装无事的道: “对啊,娘亲一定是睡懒觉了,大哥给你叫开门,你去叫她起床好不好?” 裴枭然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个院子里的下人们记了一笔,然后高兴的点头道: “嗯!哥哥快些叫人开门,枭然好些天没看到娘亲了,好想她啊!” 裴润之欣慰的笑了笑,抬手拍门。 千呼万唤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传来拖拖踏踏的脚步声,随后,院门被慢吞吞的打开,『露』出一个衣衫凌『乱』,打着哈欠的小厮来。 那小厮一脸不耐烦的嚷嚷道:“谁啊!一大早的扰人清梦……”一睁眼,看到是裴枭然等人,满脸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虚伪的假笑,敷衍的行了个礼道: “哟,原来是六小姐和两位少爷啊,”转眼看到裴花玉姐妹俩,那敷衍的拱手立刻变得恭恭敬敬,道: “七小姐和八小姐也来啦!给两位小姐请安。” 裴花玉和裴淑丽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冷不热的样子。 单看这下人的态度,不知情的还以为裴花玉和裴淑丽才是嫡女呢。 不过随后,裴花玉和裴淑丽就跑到了裴枭然的身边,一左一右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的道: “六姐姐,咱们快一起去看母亲!” “咱们一起去叫母亲起床!” 裴枭然看也没看那个小厮一眼,径直朝着母亲的房中走去,并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胳膊从两姐妹的手中抽了出来。 吴氏早就起了,只是因为自生下裴枭然后身子就不大好,便不常下床,此时正坐在床头,拿着几块簇新的布料有些笨拙的缝制着。 她是商人之女,从小抱着算盘长大的,在经商一事上精通娴熟,并不比男子差,但嫁入裴家后,裴家庄子商铺的管理权都落到了程氏的手里,她没了用武之地,只好学着做一些自己根本不会的活计来打发时间。 正好老太太不喜欢她,说连她的脸都不想看到,每日里的请安都免了,吴氏便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竟也渐渐学出了样子来。 这不,马上就要过年,她便给几个儿女亲手做了几件衣裳,裴润之、裴雨轩、裴炎赫的皆已做好,现下只剩下裴枭然的了。 女儿家娇嫩可爱,衣服也要做的精致一些才行,吴氏觉得自己手艺还不够火候,正在发愁到底要怎么做才更好看,裴枭然就走了进来。 “枭然给娘亲请安,希望娘亲身体健康,事事顺心称意。” 裴枭然一走到吴氏床边,便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随后蹦起来,飞扑到了吴氏的身上。 “娘亲,我好想你!” 将小脸埋进母亲的怀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夺眶而出的眼泪,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句话里的思念,有多么沉重。 上辈子吴氏也是这样身体不好,在她出嫁之前便有几次险些撒手而去,但为了送女儿出嫁,亲眼看到女儿成家,她硬是撑到了裴枭然出嫁之后,才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去。 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护好自己的儿女,让他们不被任何人欺负,但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已经做到最好。 怪只怪人心叵测,世态炎凉。 吴氏放下针线,笑着环住女儿小小的身子,用下巴蹭了蹭她细软的头发,温温柔柔的道: “娘亲也想枭然啊,听你哥哥说前些日子你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 说着,心疼的抚了抚裴枭然的脊背,叹气道: “你哥哥怕你把病过给我,不让我去看你,其实娘亲哪里怕呢?只是为了不让你的哥哥们担心,娘亲才没有去陪你,枭然会不会怪娘亲?” 裴枭然在她的怀里摇摇头。 她知道,裴润之没有将她落水的实情告诉吴氏,是怕吴氏担忧过度自己也跟着病倒,所以才换了个轻一点的病症,让好些日子见不到裴枭然的吴氏能少担心一些。 吴氏松了口气,她生了三个儿子才得来一个女儿,因此格外疼爱,再加上女孩儿娇嫩,更需要人时时呵护。 只可惜她身子不争气,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遑论去照顾别人,所以心里总觉得对裴枭然有所亏欠,生怕她会怪自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好些日子没见的母女俩腻歪了好一会儿,裴枭然才从吴氏温暖馨香的怀里离开,此时的她已然调整好了情绪,小脸上一点刚刚哭过的痕迹都没有,笑眯眯指着吴氏膝上的布料好奇的问道: “娘亲这是在做什么呢?” 吴氏笑『吟』『吟』的答道:“想给你做件新衣裳好在过年的时候穿,”说着,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肩膀,眉心皱了皱,疑『惑』又心疼的道: “这么多日没见,怎的一点儿肉都没长?反倒好似消瘦了许多?” “哪有,”裴枭然笑着搪塞:“是我今日穿的有些少,娘亲『摸』起来就觉得瘦了。” 被落水之后反复发作的高热折磨了许久,她能长的起肉来才怪。 顿了顿,裴枭然又转移话题道: “我看娘亲准备了这许多颜『色』的线,应该是想多绣些花样,枭然不喜欢那复杂的花样,只简单的绣几朵就好,枭然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说完,还十分臭美的扬了扬小下巴。 她知道吴氏不擅针线,所以不想让她费心费眼,反正,只要是娘亲做的,不管做成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吴氏被她逗笑,点头答应道:“好,都听枭然的。” 屋里正其乐融融的说笑着,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裴枭然第一个回头去看,就见一个丫头端着一个托盘,门也没敲,径直走了进来,对吴氏道: “夫人,该喝『药』了。” 吴氏对这些下人怠慢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道:“先放在桌子上。” 丫头放下托盘,扫视了屋中众人一眼,只对着裴花玉和裴淑丽两姐妹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权当其他几位主子不存在一样。 第15章 不值一提 裴枭然站起来,走到桌子边去拿『药』碗,触手一『摸』——那『药』竟是凉透的。 喝『药』极有讲究,大部分的『药』只能在热的时候喝,不然『药』的效用便会大大减少。 怒火蒸腾而上,裴枭然的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撅起小嘴嘟囔道:“这『药』好凉。”然后转身将『药』碗塞给裴润之,仰起小脸道: “大哥将『药』拿去热一热再给娘亲喝,一定是外面太冷了,『药』才变凉了。” 裴润之和裴雨轩都是男子,男子总归没有女子细心,他们虽然也每日都来看望吴氏,却从未发现丫头端来的『药』竟是凉的,吴氏也从未提起过。 兄弟俩只觉得那些下人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药』里动手脚毒死吴氏,因此倒对这『药』有些放心,只是没想到,毒他们是不敢毒死,却也从未打算让吴氏痊愈! 他们都不敢去想吴氏病了这些年究竟是怎样忍过来的! 裴润之脾气再好也有些控制不住,裴雨轩目中也溢出怒火来,正打算去找那个丫头算账,却听到自家小妹甜美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如清风般吹熄了不少怒火: “大哥快点回来哦,娘亲还等着喝呢。” 那个丫头又算个什么呢?想要她生便生想要她死便死,不过狗仗人势罢了,最重要的是尽早治好娘亲的病,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裴润之被妹妹这一提醒,被怒火冲昏了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热『药』了。 吴氏有些惊讶于女儿的细心,她为了不让儿子们『操』心才瞒下了下人们暗地里做的这些龌龊事,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也懂得『药』不能凉着喝。 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这话当真一点都没错。 『药』一会儿就热好端了回来,裴枭然看着吴氏喝了『药』,拿走她的针线陪她一起用了早饭,让她躺下再小憩一会儿,等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后,方才和哥哥们悄悄起身离开。 “今儿天冷,咱们先不出去玩了,妹妹们也都快些回屋去暖和暖和,我要去练武了,你们就不用陪着我在外面挨冻了。” 半路上裴枭然打发走了裴花玉和裴淑丽两姐妹,她们俩也都知道裴枭然从三岁起就每日要习武的,因此也不多做纠缠,约好明日一起出来玩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等那姐妹俩走远了,裴润之才不赞同的拆自家妹妹的台道:“你身子才刚好,需要多休养些日子才行,不必那么刻苦的。” 裴枭然调皮的笑了笑,道: “大哥莫要当真,我可没那么刻苦,只是想回去睡个懒觉,不想让她们在旁边叽叽喳喳,才这样说打发了她们罢了。” 裴雨轩听的‘扑哧’一笑,伸出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角,笑骂道:“小滑头。” 兄妹三个一路闲话着往裴润之的院子行去,忽然,裴润之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愧疚的道: “是我不好,不够细心周到,竟让娘喝冷的『药』,且娘喝那冷『药』喝了这么久,我竟都没有发现,真是枉为人子。” 吴氏的身子一直拖着未好,他和裴雨轩都只当是吴氏伤了根,需要足够长的时日方能痊愈,却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一想到吴氏这么多年在他们兄弟眼皮子底下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裴润之就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纵来日他大权在握富贵荣华又如何?眼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受苦! 裴雨轩闻言,也跟着一同沉默下来。 他先天不足,身子不好,可是头脑聪颖,任何书籍只需翻看一遍便能牢牢记住,并融会贯通。 可是裴醒山是武将出身,从来看不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文官,于是也不让他去考取功名,只让他呆在家里,大好时光却只能用来蹉跎。 裴润之身有官职尚且护不住母亲,他一个无名无权的废人,又该拿什么去整治那些欺辱母亲的下人呢? 裴枭然仰起小脸,看看大哥,一脸内疚,看看三哥,满目黯然,伸出小手,刚想安慰的拍拍两位哥哥的肩膀,让他们振作起来,却发现心有余而身高不足,于是只好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转而扯了扯裴润之和裴雨轩的衣袖。 两位兄长皆朝她看去。 裴枭然咧开小嘴一笑,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无忧无虑的明媚,朗声道: “哥哥们待娘亲都是极好的,今日不过一时疏忽么,不怕,等明日,我叫人在娘亲的屋里生个红泥小炉,这样,就算丫头送过去的『药』已经凉了,也可以放上去再热热,断不会再叫娘亲喝冷的了。” 两兄弟看着宝贝妹妹一脸纯真可爱、机灵活现的样子,不由都摇头失笑。 妹妹的主意倒是很好的,只是她还小,又哪里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自落水一事后,他们单纯天真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妹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小坏蛋。 三人一起回了裴润之的院子,一进屋门,裴枭然就解了自己的外衣,继而将自己身上的小袄、小裙子一一解下,扔在地上,三两下就将自己脱的只剩下一袭雪白的小里衣。 她才六岁,又是在两位亲哥哥面前,宽衣解带倒是不必有什么顾忌。 只是这奇异的举动却着实吓了两位兄长一跳,裴润之疑『惑』的问道: “枭然,你……你这是要就寝么?” 不对呀,就算要就寝,把衣服都扔在地上算是怎么回事儿?裴润之可不记得自己把宝贝妹妹教的这样随意。 裴枭然却只给了两个哥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扬声叫进伶羽,指着地上的衣裳道: “把这些拿去洗,再拿一套新的来给我。” 衣服若是脏了或是穿着穿着就觉得不喜欢了想换掉是常事,伶羽也没多想,收拾起地上的衣服便出去了,很快拿了一套新的回来给她。 第16章 往事如刀 裴枭然将新拿来的衣裳一件件的穿好,然后才笑嘻嘻的对两位兄长解释道: “那衣服我穿的不舒服,就想换一换来的。” 两位兄长都『露』出恍然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但只有裴枭然知道,她这一早上都被裴花玉和裴淑丽两姐妹缠着,身上沾染的都是她们两个的味道,恶心的紧,她才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换掉的。 现下天太冷,等以后天热起来,只怕她不光要换掉衣服,还要再洗个澡彻底去去晦气才行。 不过这些,就不必叫两位兄长知道了。 换了干净的衣裳,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起来,裴枭然『摸』『摸』肚子,有点饿,下意识的朝屋中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看去,愣了一愣,就见上面正摆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裴枭然想了想,这才记起裴雨轩说过要让人给她送点心吃来着,她让送到娘亲那里去和娘亲一起吃,大概是送点心的下人去了娘亲的院子却敲不开门,才又送回来这里的罢。 她『舔』『舔』嘴唇,走过去,待看清托盘上都摆了些什么点心后,顿时怔了一怔。 有些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其中的一样点心所触发。 她隐约的记得,似乎,有个人,十分爱吃这样点心…… 后来,后来…… 裴枭然瞳孔皱缩,猛然转身,有些惶急的向两位哥哥询问道: “二姐呢?今日早上去问安的时候,怎的没看见二姐?” 裴润之和裴雨轩具是一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庶出的二女裴雨桐,而且还问的这样急切。 裴润之连忙蹲下来,扶住妹妹窄瘦的小肩膀示意她别着急,用安抚的口吻道: “你二姐没事,我时常去看望她的,她还经常向我问起你的病有没有好些呢,只因她染了风寒,怕过给你,才一直没来看望你的,也没去老太太跟前。” 听到这个人还活着,听到她没事,裴枭然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里。 “她怎的染了风寒?怎的这样不小心?”裴枭然问着,心中已经开始回想治愈风寒的好法子都有哪些了。 “你不记得了?”裴润之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你二姐之所以会感染风寒,是因为你落水的时候,就是她把你救上来的啊!” “……什么?!” 看着妹妹一脸错愕震惊的样子,裴润之还以为她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就有些歉意的道: “我和你三哥得到消息赶过去需要一点时间,在我们到那儿之前,是你二姐跳下水,将你推上岸去的。” 裴枭然薄唇微张,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这个人就开始对自己好了? 可是自己,自己…… 裴润之以为她在担心裴雨桐,就道: “我请了大夫去给她看过,大夫说只需每天按时吃『药』,卧床静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再和你一同去看她,你也可以亲口向她道谢了。这次多亏了你二姐,否则……” 这个家里虽然在老太太的带领下以庶出为尊,养的一群庶出以打压嫡出为乐,但凡事总有例外,而裴雨桐,就是那个例外。 吴氏曾对裴雨桐的生母有恩,裴雨桐的生母为报答吴氏的恩情,自小教育女儿要善待吴氏的几个嫡子嫡女,若他们遇到凶险,哪怕豁出『性』命,亦要保他们周全。 只可惜这个知恩图报的人没能长命百岁,在裴雨桐十岁的那年便去了,自此以后,吴氏就将裴雨桐接到了自己的膝下抚养,她和她的生母本来就和府中别的姨娘和庶出不怎么亲近,这下更是直接和那些庶出的划清了界限,成了他们之中的‘叛徒’。 因这个,裴润之和裴雨轩都待这个庶女很好,虽然没有到对待亲妹妹的那个程度,却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裴枭然点点头,表示明白,道: “感谢我必是要感谢二姐的,只是大哥与三哥不必陪着我,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便去做,我让伶羽陪着我一起去就行,顺便,拿上这个。” 她走过去,将托盘中的那碟红豆饼亲手端起,叫进伶羽,慢慢悠悠的朝裴雨桐的院子里去了。 看着她的小背影消失在门外,裴雨轩『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的道: “妹妹不是一向和雨桐不睦的么,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妹妹出去玩从不叫上雨桐的,这次怎的这样着紧她?还带了雨桐最喜欢的红豆饼,小东西收买起人心来倒是挺有一套。” 裴润之摇摇头,表示妹妹的小心思自己也猜不透啊猜不透。 “也许是因为雨桐救了她,她虽然不记得却心有所感,”裴润之轻轻叹了口气,英俊的脸上生出几分欣慰来,笑道: “小东西长大了呢,也懂得知恩图报了。” 外面寒风朔朔,积雪难消。 裴枭然小心的将红豆饼护在自己的外衣下,免得吹上了尘土飞沙。 她不紧不慢的在寒风中走着,但是内心却远没有看起来那样从容,想起前尘种种,早已是翻江倒海,漫云惊翻。 上辈子,她以女子之身挂帅出征,将侵犯朱雀边土的西疆沙匪尽数剿灭,护佑了朱雀一方平安。 上孝顺长辈,下友爱兄弟姐妹。 一生只爱了一人,从未生出过别的心思。 可以说是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朱雀的百姓,对得起家人,亦对得起爱人。 可唯有一个人,她辜负了。 这个人,就是她庶出的二姐,裴雨桐。 那是她心上最深的一道伤疤,不能碰,碰不得。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学会遗忘,重活一世,她竟然真的差点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怎么可以忘了呢?怎么能够忘了呢? 为了她,她的二姐可是……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忽听身后紧跟的伶羽有些惊讶的问道: “小姐,您这是要去二小姐的院子么?” 她看裴枭然小心翼翼的护着一碟点心,连自己都不让碰,亲自赠送,还以为她是要将这点心送去给她的娘亲吴氏呢。 结果,跟着裴枭然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方向不大对啊,这根本不是去吴氏那里的路,而更像是去二小姐裴雨桐那里的。 第17章 嘘寒问暖 裴枭然脚步不停的点了点头,道: “就是去她那里的。” 她本来只想一个人去,可又怕兄长们担心这担心那,才将伶羽带上。 伶羽听她真的承认了,很有些不可思议,犹豫了片刻,带着些抱怨的开口道: “您病了这许多日,二小姐从未来探望一二,连让下人带个口信儿过来也没有,您怎的忽然就带了点心想去看她呢?这有的人呀,就算您对她好,她也不会领情的,反倒还会当作理所当然的呢。” 她绝口不提裴枭然落水是裴雨桐救起的,更不说裴雨桐因此而染上风寒缠绵病榻多日,单听她的话,裴雨桐倒真的好似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不识好歹的女子一样。 絮絮叨叨的说完,伶羽就见裴枭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外面太冷的缘故,被那双原本圆溜溜、黑亮亮、纯真无暇,此时却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盯着,无端端的,伶羽就觉得一股寒意如毒蛇般攀着她的脚腕一路往上,直激的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蹲下。”裴枭然下令。 伶羽下意识的就照着她的话做了,然后,只听‘啪’的一声,她的嘴角就火辣辣的疼起来。 “主子的事,下人少『插』嘴。” 冷冷的撇下这句,也不理会伶羽是个什么反应,裴枭然就转身,径自朝着裴雨桐的院子去了。 她知道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可是她忍不住。 伶羽说她亲爹的坏话,可以,但说她二姐的坏话,不行! 哪怕拼着让隐在暗处的那些敌人发现她的异样,她也要把胆敢离间她和二姐、说二姐坏话的人弄死! 因为上辈子,就是有这些人在她面前不断的挑拨、离间,才导致她把畜牲当成亲姐妹,却把真正对她好的姐妹拒之于千里之外。 最后终酿成终生遗憾,悔之晚矣! 伶羽呆呆的坐在冰凉的地面,捂着自己的嘴角,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六小姐什么时候和二小姐的关系这样好了?她之前不是还对二小姐排斥疏离的么? 六小姐的力气怎生的这样大? 还有六小姐刚刚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有的眼神! 伶羽莫名的惶然起来,就好像原本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木偶娃娃突然自己动起来了一样,让人心底生出莫大的恐惧与慌张。 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她的视线之外发生了!因此而改变了六小姐的『性』情! 伶羽顿时懊悔自己平时对裴枭然太过怠慢,有事儿没事儿总跑去躲懒,反正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懂得什么,谁知,却因此让她错过了最重要的信息! 她咬咬下唇,暗自决定以后定要时时刻刻跟着裴枭然,随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追着裴枭然的脚步而去。 裴枭然此时已经来到了裴雨桐的院门前。 院门开着,一个丫头远远的看见了她,急忙迎了上来,微笑着行礼道: “原来是六小姐来了,快请进,恰好二小姐刚起,六小姐来的正是时候。” 这个丫头叫华清,和另一个叫有夏的丫头一起在这里伺候二小姐裴雨桐。 这两个丫头原本是裴枭然母亲大婚时陪嫁过来的,后来裴雨桐的母亲去世,裴枭然的母亲身子又不太好,怕照顾不好裴雨桐,便派了身边仅有的两个心腹丫头来照顾裴雨桐。 裴枭然上一世受人蒙蔽,总觉得二姐这个‘外人’抢走了她母亲吴氏的诸多关爱,对她颇为看不顺眼。 再加上裴雨桐『性』子懦弱,总是畏首畏尾的模样让裴枭然更为不喜。 因此对于裴雨桐对她的诸般示好,她也选择无视或者直接拒绝,还不知伤了这个二姐的心多少次。 可是就算她对她千般万般的不好,到最后,还是这个二姐救了她的一条命,让她不至于身败名裂,不至于死的那样不堪…… 房门就在眼前,裴枭然的脚步却猛然停了下来。 上辈子面对千军万马、站在断壁危崖亦能谈笑风生的奇女子,现在,心中却突然生出了许多的害怕,让她仿佛也变成了她的二姐那样,畏首畏尾,止步不前。 华清给她开了门,回头见她还站在门外没动,急忙道: “外面冷,六小姐快些进来。” 裴枭然定了定神,将满腔酸涩与愧悔藏进肚里,这才终于重新迈开脚步,跨过门槛进了屋里。 屋子里东西不多,却很简洁,也很暖和,看得出两个丫头将她二姐照顾的很好。 裴枭然松了口气,跟着华清慢慢地踱到床前,就见裴雨桐正坐在床边,正由丫头有夏服侍着洗漱。 “二、二姐。” 裴枭然怯怯的开口唤道,要是被她两个哥哥听到她这忐忑讨好的小腔调,看到她这副诚惶诚恐的小表情,保准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 这这这、这还是他们那个心高气傲,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献媚的宝贝幼妹么?别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听到裴枭然的声音,裴雨桐也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就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正站在离她不远处,见她看来,急忙『露』出一个比蜜还甜的笑容,拿出一直护在怀里的东西,献宝似的道: “我刚刚听闻二姐为救我染了风寒,这便赶忙来看二姐了,二姐可觉得好些了?我记得二姐一向喜欢吃这红豆饼,给二姐拿了一些来,二姐饿不饿?叫华清拿去热热吃……” 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听的裴雨桐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讷讷道: “你……是来看我的?” 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满满的都是不敢肯定和难以置信。 这个妹妹……不是一向不喜欢她的么?还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母亲的关爱,可是自己已经拒绝过好多次,母亲却还是把最得力的两个丫头给了她,让她既感激,又觉得受之有愧。 裴枭然眼眶狠狠一红,险些滚下泪来,强行将泪意压下去后,才给了自家二姐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是,我当然是来看二姐的,我……我以前太不懂事,还望二姐能够给我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 第18章 若即若离 裴雨桐受宠若惊,赶忙道: “不怪妹妹,是、是我不好,抢了母亲的丫头,还……还让母亲为了我费了许多心……我……” 裴枭然面『色』一沉,声调陡然拔高道: “那二姐的意思是,当真是二姐自己抢走了母亲的丫头,还累的母亲为你费了这许多心思了?!” 裴雨桐一愕,望着威势陡生的妹妹,很没出息的缩了缩肩膀,老老实实的小声道: “不……我没有……” “既然二姐没有,就表示那都是母亲自愿给予二姐的,二姐又何须愧疚呢?” 裴枭然的面『色』转瞬又缓和下来,上前一步,握住了裴雨桐冰凉的手,看进对方如浸了水的墨玉般干净澄澈的眼睛,低声道: “枭然经落水一事,了悟良多,二姐只需知道,从今往后,在这座府里,二姐是枭然唯一的姐妹,便好。” 裴雨桐虽然不知道她了悟了什么,却也不多问,只乖顺点头道: “我自然是一直把六妹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的。” 裴枭然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反问道: “哪怕……我一直待你不好?”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待裴雨桐一直不好,裴雨桐却还愿意为了她,付出自己的一切。 ——包括她的命。 裴雨桐却是笑了,很没心机的和盘托出道: “不管妹妹待我是好是坏,我都会一直待妹妹好的,因为母亲对我娘有恩,娘临终前让我听母亲的话,不管母亲要我做什么,哪怕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而你是母亲唯一的嫡亲女儿,是母亲的掌中宝,心头肉,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母亲一定会伤心难过的,所以,我要照顾好你,不能让你出一点差错,这样……也算对得起母亲,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了。” ……原来如此。 她就说她待二姐那样不好,二姐怎么可能会对她掏心掏肺,原来……是为了报恩。 这个傻子! 她母亲就算对她娘有恩,她也不必……不必因为报恩,就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不知想起了什么,裴枭然握着裴雨桐的手愈发用力,裴雨桐很是惊讶六妹妹的力气竟然这样大,虽然吃疼,却也一直忍着没出声。 倒是裴枭然发现了自己的失控后,立即大梦初醒般的放开了她的手,顿了顿,沉声道: “我娘对你娘有恩,是她们两个之间的事,你娘已经去世,前尘恩怨也应一笔勾销,所以……你不必母债女偿的来对我好,我娘亦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你……你日后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可……” 裴雨桐刚想说那是自己娘亲临终的遗愿,但见裴枭然小脸沉肃,眸光坚定不容人拒绝的样子,只得把快要出口的话给全部咽了下去,低下头不敢言语。 “二姐且好好休养,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裴枭然扫了两个丫头一眼,两个丫头连忙躬身,齐声道: “奴婢会照看好主子的。” 这才放了心,转身走了。 裴雨桐盯着放在屋中桌上的那一小碟红豆饼,久久回不过神来。 等伶羽赶到的时候,裴枭然已经从裴雨桐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迎上前去,低下头嗫嚅道: “小姐……” “咱们快些回去,大哥他们该等急了。” 预想中的冷落没有到来,六岁的小女娃抬起头,冲她甜甜一笑,仿佛方才那一巴掌和那喜怒难测的眼神,都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半路,忽见对面有两个小厮费力的架着一个锦衣公子歪歪扭扭的走来。 那锦衣公子明显是喝多了,一张脸通红,眼皮耷拉着睁都睁不开,醉歪歪的靠在身旁小厮的身上,走得近了,才能勉强听清他在含糊不清的嘟哝着: “带我去见祖母……嗝,我、我要去给祖母……请、请安……” 裴枭然停下脚步,侧身一让让那两个小厮和锦衣公子通过,那三人路过她的身边时,一股浓重的酒气混杂着女人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刺鼻的有些呛人。 看来这位锦衣公子是刚从欢场回来,倦‘鸟’归巢了。 而且醉成这样都不忘去给他的祖母请安,足以见他和老太太的感情深厚,情比金坚。 裴枭然嘴角隐隐的抽了抽,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转身想走。 却在此时,听见后头一个大着舌头的声音喊道: “等、等等!” 裴枭然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却听那个声音有点着急的喊道: “枭、枭然!是不是你!枭然!” 裴枭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就见方才那个歪在小厮身上的锦衣公子正东倒西歪的朝她追来,见她终于肯停下回头看他,脚步这才慢了下来,双腿一软,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 两个小厮急忙追了上来重新将他扶好,裴枭然皱眉看着他走近,那呛人的味道也随之越来越浓,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那锦衣公子一见她后退,肖似父亲的英武面庞上登时添了几分受伤,但是眨眼的功夫就自动痊愈了,两只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裴枭然,嘴中喃喃道: “枭、枭然……我的妹子……嘿嘿,几天不见你又长高了……你、你有空的时候去哥哥那里玩啊,哥哥给你买了……嗝……买了好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呢……” 裴枭然面『色』不动的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对他身边的两个小厮道: “快带你们公子去给祖母请安,请安过后带他回去休息,记得给他准备醒酒汤。” 两个小厮点头应是,架着锦衣公子就走。 锦衣公子挣扎着反抗,口中嚷嚷着:“放开我!我、我要和妹子说话!嗝……妹子她、她终于理我了……嘻嘻……” 喝醉的人终归力气小,很快就被两个小厮架着走远了。 裴枭然无视那一步三回头的锦衣公子,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伶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刚想开口挑拨几句,嘴角轻轻一张却是一阵隐隐作疼,只得捂住了嘴巴乖乖的闭上了嘴。 第19章 天命所归 回了裴润之的院子,裴枭然见两位兄长正在对弈,也不打扰,独自到一边坐了,端起一盏茶来细品。 品着品着,思绪渐渐的就有些飘远了。 重活一次,她要保护的人有很多,想要的事更多,可是……她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刚刚六岁。 六岁的小女娃,又能保护得了谁?又能成什么事呢? “大哥,”裴枭然放下茶盏,对着正认真思量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裴润之道: “等过完了年,大哥帮我去京外的北郊大营里挑选些人出来,我想用。” 两位兄长对视了一眼,都很是惊奇,裴润之问: “你要多少人?要他们来做什么?” 裴枭然想了想,道: “先要十几个就够了,年纪不要太大的,从现在开始调|教着,做心腹,等我长大了,就让他们做我的亲兵。” 年纪大的心智已经成熟,不好收服,若是年纪小的,还能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比年纪大的铁定更加忠心。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一起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也无心继续对弈了,一齐看向眼前的小东西。 这妹妹,还真是人小志不小啊。 裴润之倒是不怎么奇怪妹妹怎么会说出这么成熟的话来,裴醒山身边就有亲兵,她能知道什么是亲兵也不稀奇,只是…… “你……真的决定等长大,要去上战场?” 裴枭然坚定的点点头,道:“嗯。哥哥莫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女孩子,就不行?” 裴润之苦笑:“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只是……刀剑无眼,战事莫测,行军辛苦,驻守更是条件艰苦,漫长无期……你,可要想好了。” 这些裴枭然当然都知道,因为上一世,她全都经历过。 但手中若无权势,她又该拿什么去找出幕后害死她满门的凶手,并将之碎尸万段? 裴枭然站起来,走到裴润之身前,拉起他的一只手摇轻轻晃着撒娇道: “大哥莫要担心,不是还有大哥护着我吗?再者说,这也是我的宿命,既然老天爷注定让我守一方安宁,我逆天而行,说不定反招祸患。” 她的话让两位兄长都陷入了沉思。 没错,裴枭然将来要去驻守边疆,的确是‘命中注定’的,不然的话,她的话裴润之只会当作童言无忌,哪会当真? 毕竟,朱雀还从未有过女子就任官职的前例,更别提去当领兵打仗的大将军、大元帅了。 可是,裴枭然却与别的女子不同。 那年,裴润之才十一岁,和八岁的三弟裴雨轩一起守在门外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就在屋里传来婴孩的啼哭时,就见天边一片紫『色』的云雾浩『荡』飘渺而来,将整座裴府都笼罩其中,让府中的人都生出了一种身处云端的错觉。 这奇异的景象引来诸多人来围观,这些人之中有几位道士神算模样的人纷纷询问裴府的守卫,府中可有婴儿降生,并断言此子出生时有紫气东来,必定命数不凡,会给整个朱雀带来好运。 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进了宫里,惹得朱雀的帝王龙颜大悦,当即命钦天监的人前去查看,并拿回生辰八字进行占卜,当夜还夜观了星象。 结果,当真如那些道士神算们所说,此子命格不凡,命中有将星,将来必定为家国栋梁之臣,会为朱雀守住一方平安,只要有此子在,最起码可保朱雀五十年不生动『荡』。 只可惜,吴氏诞下的不是儿子,是个女儿。 不过既然能帮自己守住这大好河山,女儿又怎么样?帝王当即亲自为此女赐名为‘枭’,并提前选了几名宫内顶尖的大内高手预备给此女做武师。 只是‘枭’这个字杀气太重,既是一种鸟,又是一种把头割下来悬挂在木头上的刑罚,名为‘枭首示众’。 所以,钦天监监正进言,为免此女一生杀气太重反折了自己寿命,不如在‘枭’字后面再加一个然字化解一二。 帝王应允,裴枭然的名字由此而来。 也因此,裴枭然虽然身为女子,却从三岁起就跟着几位大内高手习武,平时看的书也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兵法布阵。 帝王还说了,允许她不必令牌自由出入军营重地,对她的爱重栽培之意可见一斑。 但是说实话,不管是吴氏,还是裴润之、裴雨轩兄弟,都并不希望裴枭然去做什么家国栋梁之臣。 他们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找个可靠的人嫁了,生一堆可爱的宝宝,快快乐乐的过一生。 而不是在沙场上搏命。 裴润之反手握住妹妹的小手捏了捏,那小手很软,却因以往平日里拿的都是刀枪棍棒,柔嫩的掌心被磨砺的粗糙异常,『摸』上去,老茧刮的人生疼。 裴润之心尖一颤,沉声道: “你要的人我会帮你选好,至于你的报国壮志……且等你长大了再说。” 裴枭然明白两位兄长在担心什么,点点头,安抚一笑。 翌日早朝。 金碧辉煌的大殿由四根粗壮的金柱撑起,金柱上盘踞着一只只冲天而起的鸟,鸟身刷着朱红『色』的漆,双翅怒张,鸟嘴尖利,栩栩如生,仿若能听到它冲向九天时悠远的长唳。 四根金柱之间,立着朱雀的文武百官,个个垂首敛目,恭谨异常。 而在大殿之上,则坐着整个朱雀的王——第十六代赤帝赤宣帝。 赤宣帝正值壮年,着一身正红衣袍,精神奕奕,双目如电,英武不凡。 此时此刻,他正嘴角挑笑,微微俯身,对着跪在阶前的小太监缓缓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那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吓得抖若筛糠,哆哆嗦嗦道: “奴、奴才遵旨。启、启禀陛下,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说是大殷的那位离王的车驾已驶入雉京,不日便到……并、并让人传话说,让陛下不必率领文武百官前去相迎了,怪劳师动众的……” 赤宣帝额角青筋微微绽起,单手抓住座椅上的凤头扶手,幸亏这座椅是纯金制成,否则非被硬生生掰下来一块不可。 第20章 水火不容 他隐含咬牙声的沉声问: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率领文武百官前去相迎了?!” 小太监不知该怎么回答,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丞相及时出列,解救了无辜传话的小太监,温声道: “陛下息怒。那大殷的离王之秉『性』各国皆知,据闻连大殷的皇帝都很是头疼。且他敢在各国如此恣意妄为,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若有朝一日我朱雀势大,且看大殷还有何人敢来此处撒野。” “丞相大人说的很是,那小子也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立刻有人出列附和,余下众臣也纷纷点头称是。 赤宣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分毫没有缓和,慢慢扫视过阶下众人,问道: “那众爱卿可有何应对之法?” 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头不语,就连方才还对帝王的怒火游刃有余的丞相大人,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倒不是他们害怕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而是怕收拾了他之后,得罪了他身后的大殷。 大殷是朱雀所在的这片大陆上兵力最强的国家没有之一,这位来自大殷的离王,更是大殷当今的圣上与皇太后最为宠爱的皇子没有之一。 这两个‘没有之一’,他们一个也不敢得罪。 不过……就任由那个臭小子来他们的地盘上胡作非为? 众大臣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个打着‘护送贡品’的名号去各国骗吃骗喝,临走前还‘顺便’搜刮走一堆宝物,并最喜欢出难题为难各国大臣看他们出丑的家伙,都恨的牙根痒痒。 见赤宣帝一脸‘那要是自家儿子,朕早就大板子打死’的表情,丞相连忙劝谏道: “陛下请三思而行。那离王虽不是朝元帝亲生,却是朝元帝同父同母的长兄的嫡长子,丧父丧母之后皇位本该由他继承,太后怕他年幼压不住底下群臣才让次子继承皇位,也因此朝元帝与太后对他颇感愧疚,待他如珠如宝,容不得别人伤他一根汗『毛』。” 言下之意,陛下您就受累忍一忍,打死那小子事小,惹翻他背后的势力才是麻烦不断。 见赤宣帝不满的瞥向他,丞相又道: “陛下倒也不必为此烦忧,朱雀物产富饶,且让他尽情拿取,至于他出的那些个刁钻难题,正好时值年下,年三十时宫里有宫宴,到时群臣家里的女眷与小辈也会一同前来,那离王最爱在人多时出风头,定会在那时出题刁难,但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了,定会有人能够解他所出难题,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赤宣帝沉『吟』片刻,觉得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便点了点头。 大清早的听到这么闹心的消息,赤宣帝也没心情再继续呆下去了,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立刻拉长声调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诸位大臣心知帝王心情不好,识趣的都闭嘴不言,下朝后各自将要启奏的事转写成折子呈上去不提。 只是当裴醒山随着群臣走出大殿时,心思转了转,转而又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裴府。 裴枭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便在昨晚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只是没想到早上起床时,浑身沉软无力如同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般,难受的让人只想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恢复起来太慢了。 裴枭然咬牙撑起身子来将衣服穿好,正要唤伶羽进来伺候洗漱,却见屋门一开,伶羽已经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一边让小丫头伺候着裴枭然梳洗,一边带着些讨好的笑道: “方才大少爷那边的人来过,说等小姐起床后先不急着去请安,让小姐等他们来了后再一起去。” 裴枭然听的失笑,当她是个小孩子么,需要人一直看顾着……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 啧,又忘了自己现在还真是个小孩子。 裴枭然只得点头答应,道:“好。” 梳洗过后吃了点心喝了茶,才听院子里有人通报大少爷和三少爷来了。 裴枭然站起身拍拍裙子走了出去,还没等向两位兄长问好,就见裴润之已经再自然不过的朝她弯下腰来,长臂一伸就准备将她抱起。 裴枭然连忙一扭小身子躲开,不满嘟囔道: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用哥哥抱了。” 裴润之一怔,毫无原则的妥协道:“好好好,你说是就是,不抱也行,但是走路的时候你得好好看着,仔细别摔着。” 裴枭然无语,一扭头傲娇的率先朝院门外走去,仿佛是要证明给她的大哥看,她才不会那么愚蠢的连走个路都能摔跤呢! 裴润之和裴雨轩都笑着摇摇头,裴润之推着裴雨轩的四轮车,也慢慢的跟了上去。 今日天晴,积雪稍融,浸湿了脚下的青石板路。 几枝娇艳的红梅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艳『色』,裴雨轩随手摘了一朵,正要叫住走在前头的妹妹给她簪在头上,却见拐角处忽的闪出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裴枭然扑了过去! 裴枭然今日身子难受的很,只想着快点去老太太那里问过安然后去母亲那里躺一会儿,就见一道黑影朝自己冲了过来,一条健臂高高扬起,那比她的小脸还大的巴掌眨眼间就对准了她的嘴巴要打下来! 换做平日她绝对躲得过去,但偏偏她今日反应迟钝,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抵挡躲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人挥手时带起的厉风扑在自己的面颊上。 来人躲在暗处观察很久才出手,满心以为自己一定能得手,正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自己的巴掌上,准备恶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个死小孩时,却感到手腕一紧,所有的力气都被人硬生生的阻滞在了距离裴枭然的嘴巴只有一指之处。 他犹不死心的继续用力,手腕却被人牢牢钳制在掌中分毫动弹不得,一抬头,却见裴润之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初现棱角的脸英俊『逼』人,嘴角挂着一贯的微笑,温煦如二月的春风般,令人沉醉。 他温声问道:“五弟,不知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21章 逃之夭夭 裴文长看着他的笑脸,不知怎的竟遍体生寒,强自定了定心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把甩开裴润之的手道: “六妹妹不懂事,我教训教训她罢了。” 他被裴润之抓过的手腕剧痛不已,但在这些人面前又岂能示弱?只能将手腕背到身后偷偷按『揉』了几下,方稍稍缓解了那骨头都几欲被捏碎的痛楚,心中对这几个嫡出的更是痛恨不已。 “哦?”裴雨轩驱着四轮车行了过来,闻言轻笑着反问道: “不知我的妹妹做了什么事,值得您一个十二岁的大人对一个刚刚才六岁的小女孩大打出手呢?” 裴枭然上一辈子死的时候是三十来岁,所以即便她重活了一回,回到了自己六岁的这一年,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大人,倒没觉得裴文长做的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但她的两位兄长可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才六岁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妹妹,差一点就被人高马大的裴文长一巴掌给打死了! 那一刻,兄弟两人都已心生杀意。 若是裴文长真的敢动裴枭然一根汗『毛』,哪怕得罪了父亲、祖母,他们也定要他不得好死! 裴文长被问的面上一窘,的确,他一个十二岁的男子汉不应该对六岁的小女娃下手,可是、可是谁叫这个小女娃如此可恨! 想到自己那被祖母的人洗了嘴,如今连喝口水都疼得满床打滚的娘亲,裴文长的心中就瞬间被恨意填满,理智全失的指着被裴润之和裴雨轩一起挡在身后的裴枭然大吼道: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胡言『乱』语,才让我娘受了那么大的罪,她该死!该死!” 裴雨轩和裴润之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的微微张大了嘴巴—— 他们不得宠也就算了,裴文长如此得裴醒山的爱宠和看重,给他请最好的夫子和武师,从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着,怎么……怎么反倒教出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胡言『乱』语?”裴雨轩疑『惑』的问: “难道……程姨娘的弟弟在父亲的手底下做事这件事,是假的?我怎么好像记得这件事还是父亲自己亲口承认的呢?” 裴文长一时语塞。 裴雨轩犹不放过他,又问: “我妹妹从小未进过宫,我与大哥更是连皇上、皇后的面都没有见过,试问,除了程姨娘和她身边的丫头,之外,还有谁会教导妹妹这些?” “她们也未进过宫!”裴文长当即大声反驳。 “可你进过啊,更是随着父亲见过皇上和皇后!若不是程姨娘和桃丽教的妹妹那些礼数,难不成是你教的?!” 裴雨轩说着,一张清雅俊逸的面容随之沉了下来,寒声道: “你意欲谋反在先,欲要栽赃陷害在后,无视尊卑嫡长,更是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你说要教训我妹妹,那我身为你的兄长,是不是也可以像你那样的教训你呢?你犯的错,可比我妹妹要严重的多的多,若不除了你,恐怕……我们整个国公府都要被你牵累!为了父亲和大局着想,五弟……你是不是该牺牲一下了?” 不用裴雨轩使眼『色』,与自家兄弟心有灵犀的裴润之已经握紧了拳头,微笑着朝裴文长看过去。 裴文长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否认道:“我没有!” 又见裴润之看过来,虽然微笑依旧,眸中却一丝温度也无,浑身更是布满煞气,显然是动了杀机,裴文长更是双腿一软,险些跌跪在地。 裴润之可已经是随着裴醒山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了,想要取他『性』命,自然不是只是摆个样子吓唬他的,那可是真的能将他送上西天的。 裴文长在那煞气威『逼』下很想转身就逃,可又拉不下面子,正进退两难间,一个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喊道: “奴婢可找到您了!程姨娘让奴婢陪着您去给老太太请安,没想到奴婢怎么也找不到您,五少爷,咱们走?” “好、好……走!” 裴文长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带着那小丫头匆匆离开,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这程氏看来倒也不算太傻,知道派人监督着儿子不让他再『乱』跑闯祸,不然的话……呵呵,就不信为了庶子的一条命,裴醒山敢真的将他们这些嫡出的一并杀了! 更何况,理还全在他们这边,又有什么可惧怕的? 裴润之目光如刀,直盯着裴文长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才回过头来,不由分说的将裴枭然一把抱起,紧紧揽在怀中,仿若抱着失而复得的绝世宝贝一般。 裴枭然看着大哥那张收敛起所有笑容的俊脸,也很怂的不敢再拒绝,任由他抱着往老太太的院子行去。 他们到的时候裴文长已经匆匆给老太太请过安然后以回去照顾娘亲为由走了,裴枭然冷哼一声,在心里拿出小本本给裴文长记了一帐。 别以为人跑了就没事了,她裴枭然可是记仇的很。 程氏和裴文长都不在,不知为何裴醒山也不在,大概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还没从宫中回来,兄妹几个很清静的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去了吴氏的院子。 在吴氏那里睡了一觉,裴枭然觉得好多了,正想回自己的院子,却被裴花玉和裴淑丽一左一右的拉住。 裴花玉道:“六姐姐,咱们说好今天要一起出去玩的,六姐姐可不要食言呀~” “对呀对呀~”裴淑丽在一旁跟着附和道:“咱们可是说好的~” 裴枭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上辈子她疼爱这两个妹妹,觉得她们善良可爱,乖巧听话,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们黏在一起,连晚上睡觉都经常去她们那里,同她们睡一个被窝。 但是在经历过上一世之后…… 裴枭然只觉得她都睡了一觉还没走的这两人真是烦人的很。 “我怎么可能会食言呢?”裴枭然冲两个妹妹甜甜一笑,顺势将两条胳膊从她们的手中抽出,朝外扬扬小下巴道: “那咱们走。” 第22章 贼心不死 正迈开两条小短腿要往外走,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回头,却见裴润之正皱眉看着她,道: “外面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出去玩了。” 裴雨轩跟着点点头,和颜悦『色』的对裴花玉和裴淑丽道: “不是枭然想食言,而是她身体刚好,不宜吹风,等天气暖了,她身子也完全好了,我带你们去外面玩,如何?” 女孩子们的‘去外面玩’顶多就是在家里的后院那一方天地里玩,为了名声和安全着想,轻易不能出大门的。 所以裴雨轩的这个承诺可谓相当具有诱『惑』力。 裴花玉和裴淑丽对视了一眼,都很有些心动。 裴枭然却明白裴文长那厮已经给她的两个哥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怕裴文长再丧心病狂的来找她麻烦,才不放心她一人外出。 她看向兄长二人,安抚一笑,道: “无事,同样的跟头,小妹可不会毫无防备的再栽第二次,况且身边还有那么多姐妹,万一不小心伤了哪个他也承担不起,两位哥哥尽可放心。”顿了顿,又道: “我也不会出去待太久,只领着两个妹妹去转一圈也就回去了,哥哥们不必担心。”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个妹妹自落水后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只能让她去了。 临走前,裴花玉还不忘怯生生的向裴雨轩确认道: “三哥哥说要带我们出去玩,这话,还作不作数了?” 这一对双胞胎姐妹自小就和裴枭然关系亲密非常,裴雨轩和裴润之爱屋及乌,自然也对她们很是疼爱,闻言,裴雨轩点点头,笑着道: “自然是作数的。” 裴花玉这才高高兴兴的跟着裴枭然走了。 寒风萧瑟,草枯叶凋,花未开,连鸟都没有几只,外头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裴枭然颇觉无聊,但对于真正的六岁小孩子——裴花玉和裴淑丽来说,比起闷在屋里,呆在外头可有趣多了。 几个丫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各自紧盯着自家的小主子生怕出了什么闪失,裴枭然无意中回头,就见伶羽也在其中,不由微微一怔。 她还以为伶羽没跟着她,留在院子里了呢,那这样看来,早上在裴文长偷袭她的时候,伶羽其实也是跟在她后面的? 见主子被偷袭,她竟像个隐形人一样不闻不问,然后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出现在主子身边,足以见其人脸皮之厚、心肠之硬了。 裴枭然已经可以肯定伶羽是他人派来的细作了,只是不知,她会是谁的爪牙呢? 正猜测着,忽听一阵娇笑声从前方传来,裴枭然抬头一看,原来是裴幼敏领着两个二房庶出的姑娘靠在石栏边说笑。 裴幼敏眼角余光也瞥到了她们三人,转头笑着招呼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花玉和淑丽妹妹,快过来,咱们一起玩儿,”说着又瞥向裴枭然,那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搀了几分假,不过仍是看起来十分热情的招手道: “枭然妹妹也来了,快过来,咱们姐妹可有好些日子没有好好聚过了。”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热闹的?裴淑丽当即就要凑过去,却被裴花玉一把拉住。 裴花玉看向裴枭然,轻声问道:“六姐姐,咱们要不要过去?” 裴枭然看了她一眼,道: “当然,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和堂姐好好玩一玩了,可想她了呢!” 裴花玉这才拉着裴淑丽,和裴枭然一起走了过去。 裴枭然一路走一路有些心惊,六岁的孩子虽然已经开始懂得一些事情了,但终究还小,能让这么小的裴花玉和裴淑丽就懂得事事唯自己马首是瞻,看来在她们背后的赵姨娘,下了不少功夫啊…… 从这么早就开始筹谋,也难怪到最后,她会输的一败涂地。 走得近了,才发现在石栏后是一片很大的湖,冬日天寒,湖面上结了一层冰,映着天光,别有一番绮丽。 裴枭然已经好久没在裴府后院走动了,上辈子她出嫁后,要么在皇宫,要么在边塞,根本没有时间回府省亲,而这辈子一回来就病了一场,起都起不来,更别提出来『乱』跑了。 所以裴枭然直到此时才记起自家后院里还有一片湖,只是她还不知道的是,这就是她曾经落水的湖。 裴幼敏见裴枭然盯着湖面出神,眼珠一转,捏着帕子走近,笑着道: “妹妹可是又想去那湖面上滑冰了?” 又? 他们这里的气候再冷,那水里的冰也不会结的太厚,所以大人们在冬日里时常告诫小孩子们不要去冰面上玩,她又不是没有脑子,怎么可能跑到那上面去玩? 裴幼敏只当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心里嗤笑一声,脸上笑得愈发灿烂,指着那寒光闪闪的湖面道: “上次妹妹是踏错了地方才掉了下去,妹妹要是还想上去玩,要往湖中心滑才行,那里的冰最厚,完全不必担心会掉下去。” 往湖中心去? 呵呵,万一掉下去,在那里也死的最快。 冬天里穿的衣物多又厚,一旦落水,身上的衣物就会成为最重的负担。 再加上湖水冰冷,很快就会将人的四肢冻僵,动弹不得,哪怕还有力气,四周都是冰面,一碰即碎,要如何攀着上岸? 大人在冬日落水都不一定能活着上来,更何况一个小孩子? 裴枭然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裴幼敏,裴幼敏与裴文长同岁,不可能不知道冬天落水的下场是什么,那么……她是诚心要自己死? 见裴枭然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裴幼敏莫名的心底一阵发虚,强笑着道: “枭然妹妹不必担心,尽管去玩好了,我们都会为你保密,谁也不会告诉大人的。” 说的好像是自己求着她放自己去冰上玩似的。 见裴枭然仍是看着她沉默不语,裴幼敏暗暗皱了皱眉,继续哄道: “滑冰可好玩儿了,冰面下面还有鱼,也不知妹妹看过了没有?上次出了点小意外没能让妹妹玩个痛快,这次妹妹难道不想尽兴的玩一次么?” 第23章 不能心软 “对啊对啊,那上面可好玩了!我们都上去玩过的!”站在裴幼敏身边的两个庶女连忙跟着附和。 裴枭然咧嘴一笑,终于明白上次她为什么会傻傻的跑到冰上去玩了。 她上次落水的时候还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孩子,会犯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更大的原因,则是在于这个堂姐的撺掇。 小孩子最经不起撺掇了,他们天真却也愚蠢,无论什么人的话都会傻傻的信以为真,更何况说的那个人,还是她的家人。 很不幸,以前的裴枭然就是这样的小孩,她不是裴花玉或者裴淑丽,有别有用心的赵姨娘在背后指引着。 她只有一个和善的母亲,和几个没什么坏心眼儿的哥哥们,所以从小,她就误以为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都绝对不会害她的。 然而事实……却往往事与愿违。 裴枭然重新将目光投向湖面,在这片湖东面的地方,有一片明显凹凸不平的冰面,与周遭平滑的冰面截然不同,应该就是她上次落水然后被救的地方。 那就是教训。 亦是——她再也不会轻率的相信任何人的开始。 收回目光,裴枭然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裴幼敏,抬起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语气十分亲昵的道: “幼敏堂姐说的没错,滑冰可好玩了!冰面下还有很多大鱼!不过,我一个人上去害怕,不如……幼敏堂姐就和我一起上去,好不好?” 要她上去滑冰?她可不想被淹死! 裴幼敏面『色』微微一僵,干笑的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随便找个理由推拒道: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上去玩了。” 裴枭然很是不满的嘟起小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幼敏堂姐是大人就不能上去了呢?” “这……” 裴幼敏想了想,很快笑着回答道: “因为大人比较重,一上去就掉下去了,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轻,所以可以尽情的在上面玩,”说着说着还很是夸张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道: “我也很想上去玩呢,只是太重了,所以不能陪你一起玩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裴枭然圆圆的眼珠转啊转,又转到了裴幼敏身边的两个庶女身上,那两个庶女也有样学样的连连摆手道: “我们也大了,不能上去了。” 裴枭然假装不高兴的蹙起眉头,又看向自己身边跟着的裴花玉和裴淑丽,突然拍手笑道: “这不是还有七妹妹和八妹妹吗?我可知道咱们三个是同岁的,不如,咱们三个一起上去玩?” 闻言,在场除了裴枭然之外的几人都纷纷变了脸『色』。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裴花玉和裴淑丽的丫头们听了,都急急奔了过来,拉着两个小主子的手叫道: “小姐万万不可!上去了可是要被淹死的!” 上次裴枭然落水的时候裴花玉和裴淑丽也在场,自然看见了裴枭然落水的全过程,当场就被吓得不轻,回去被赵氏安慰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因此一听到这话,姐妹俩齐齐『露』出惊恐的眼神来。 只是,赵氏又对她们另有吩咐,说只要是裴枭然要她们做的事,不管是什么,她们都必须去做。 裴淑丽犹自害怕的往自己身边的丫头怀里使劲儿缩,裴花玉却已经咬了咬下唇,上前一步道: “如果六姐姐真的想上去玩的话,我、我们愿意陪着六姐姐!” 裴枭然看着她一张小脸明明吓得青白,却硬是豁出去般的站出来要和自己一起去冒险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苦笑。 也怪不得上辈子她会将她们当作比亲生还亲的姐妹,身边有这样愿意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人,谁又能忍住不付出真心呢? 现在再经历一次,却只感到满腔的荒唐与可笑。 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也难为她们从这么小开始就要对着自己演戏了。 那自己是该憎恨她们的虚伪,还是该怜惜她们的辛苦呢? 手上蓦然传来一阵温暖柔软的触感,裴枭然低头一看,原来是裴花玉牵起了自己的小手,还紧紧的握着,仿佛为了她,她舍弃自己的小命都在所不惜似的。 裴枭然对着那两只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小手怔了一瞬,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前世她大嫂与裴家那些孩子们的脸…… 她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猛地将自己的手从裴花玉的小手中抽了出来,在裴花玉错愕的目光中反应极快的笑着解释道: “我的手太冰了,可别冻着妹妹。还有啊,我刚才是骗你们的,哥哥不让我再上去玩了,所以就算我想玩也不能去了,不然哥哥会生气的。” 裴花玉和裴淑丽听完,明显的大大松了一口气。 裴幼敏却是感到一阵气闷,要知道在以往,无论她让这个堂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的,怎么这次反而不听话了? 她听自己母亲说了,老太太不喜嫡出,所以就努力和庶出的混在一起讨老太太欢心,又听母亲说老太太格外憎恶大房的嫡出,就努力和庶出的姐妹们一起打压大房的嫡出。 只是她人小力微,别人一时还动不了,只有这个小自己六岁的堂妹,裴幼敏自信自己除掉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才想出如此计策来。 当然,裴幼敏之所以想要裴枭然消失在这个世上,除了想用裴枭然的命换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同样嫡出的嫡女另眼相看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谁也不能告诉的原因—— 如果裴枭然死了,那她,不就是裴府中唯一的嫡女了? 国公府唯一的嫡女,这名头,说出去就让人觉得不同凡响。 再加上裴枭然自出生的那刻起就备受关注,天降祥瑞不说,还得了皇帝亲赐的名字,放言这整个雉京,又有哪家的女儿能有如此的殊荣? 不仅如此,皇帝还给了她许多特权,让她出尽了风头,而自己同样身为裴府的嫡女,却什么都没有,又怎能让裴幼敏不又嫉又恨? 正想着还有什么可以名正言顺的让那个死小孩去见阎王的法子,却见那个死小孩回过头来,冲自己毫无防备的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脸单蠢道: “幼敏堂姐,哥哥不让去湖里玩了,所以我就不去了。不过,幼敏堂姐说的对,湖里的确好玩,幼敏堂姐可以知道,我上次,在湖里看见了什么?” 第24章 始料未及 看着对方那布满了‘问我问我快来问我’的期待又愚蠢的表情,裴幼敏有些不耐烦的道: “看见了什么?” 裴枭然得意一笑,扬高小下巴骄傲的公布答案道: “我看见了一个小姐姐!” “什么?!” 周围的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裴幼敏也疑『惑』道: “什么小姐姐?我们怎么没看见?” “你们当然看不见啦~”裴枭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将一个爱故弄玄虚又爱哗众取宠的小屁孩演绎的淋漓尽致,她看着裴幼敏,脆生脆气道: “那小姐姐是我在落水之后看见的!她长得可秀气,还冲我笑呢!不过我上岸之后就没再看见她了,奇怪,那水里那么凉,她为什么要呆在里面呢?她不怕凉吗?我可是被冻坏了。” 在场的几人除了从没听过鬼故事的裴花玉姐妹俩以外,都纷纷变了脸『色』。 裴花玉身边的丫头强笑了两声,道: “六小姐可莫要胡说,人怎么可能生活在水里呢?一定是六小姐看错了。” “才没有呢!”裴枭然似乎因为这丫头不相信她而有些动气,指着她曾经落水的地方大声道: “那个小姐姐就在那里!不信你们下去看!那个小姐姐还对我说什么下面好冷,希望能有个人下去陪她!不过我不喜欢呆在水里,就拒绝她了,她看我不愿意,才松开一直拉着我的手的,她的手长得好奇怪啊,干瘦干瘦的,都没有肉的。”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见那个方向,的的确确就是裴枭然上次落水的地方…… “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突地在耳边炸响,众人闻声一看,就见裴幼敏不知怎的跌倒在地,一边往后退一边死死的盯着裴枭然落水的地方,一张俏脸惨白的跟纸一样,口中发出惊骇到极致的厉声尖叫,直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连忙凑上前去想将她扶起来。 裴枭然也吓了一跳,呃……说实话,这本来只是她随口瞎编的,目的只是为了吓唬吓唬裴幼敏,让她不敢再害人,谁知裴幼敏的反应,却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就见方才哄骗她去湖上时还从容不迫的少女,此时却双目睁大、面容扭曲,好像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发了疯的挥舞着双臂,口中语无伦次的一连串大喊道: “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别过来!” 裴枭然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裴幼敏这反应……明显和别人不一样啊,莫非这湖里真有什么猫腻? 她心思转了转,对那群七手八脚终于将裴幼敏搀扶起来的丫头下令道: “快把幼敏堂姐送回二夫人那里,留一个人去请大夫!” 丫头们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听到这一声令下顿时有了方向,也顾不上怀疑下令的人怎么会是裴枭然这个小孩子,连忙依令照做去了。 “幼敏堂姐……幼敏堂姐这是怎么了?” 裴花玉缩在裴枭然的身后,弱弱的出声问。 裴枭然回头,就见裴花玉和裴淑丽小脸苍白,皆瞪大眼睛望着裴幼敏被搀扶着离去的方向,莹润的水眸中布满了不解与惊慌。 她们这个年纪,虽然不知道鬼是什么东西也不会被鬼吓到,可是突然见到发疯的人,同样会被吓得不轻。 毕竟还是两个小孩子,就算被赵姨娘教导的再有心计,遇到不可控的场面时,还是会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迷』『惑』又害怕。 裴枭然冲两人安抚一笑,道: “别怕,有我在呢,走,咱们去看看幼敏堂姐去,但愿幼敏堂姐别出什么事才好。” 裴花玉和裴淑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几分抗拒的神『色』。 裴淑丽一想到方才裴幼敏状若癫狂的样子,就吓得连连摇头,哀声对裴花玉道: “姐姐……我怕,我不想去……” 裴花玉看看拉着自己的手不住哀求的妹妹,又看了裴枭然一眼,终是挣开了妹妹的手,对裴枭然道: “妹妹害怕就别让她去了,我陪六姐姐一起去。” 裴枭然看的心中冷笑,时刻提醒自己对方对自己的好全部都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好在日后给予她致命一击的,面上却只『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看了看一脸快要吓得哭出来的裴淑丽,对裴花玉道: “算了,八妹妹这么害怕,你还是陪她一起回去找你们的娘亲,我自己去就好了,等回来再告诉你们结果。” 裴花玉闻言,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关切问道: “那六姐姐呢?六姐姐不害怕吗?” 裴枭然摇摇头,大大咧咧的一拍胸脯,道: “我可是有武功的人呐,谁也伤不了我的!” 裴花玉这才点点头,转身拉起裴淑丽的小手,在丫头们的安慰声中急匆匆的走了。 裴枭然看着她们走远,方才转身,朝着二夫人的院子行去。 伶羽默不吭声的跟在她的后面。 方才裴幼敏引诱裴枭然再次去危险的薄冰上玩的时候,她如同上一次裴幼敏引诱裴枭然落水时一样,只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冷眼旁观。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冷眼旁观过后再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的跟在裴枭然身后时,她却莫名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 用力的咬咬下唇,伶羽看着走在前方好似不具备任何威胁的小小背影,只能不停的说服自己是自己多心了。 二夫人叶氏正在正堂里和几个心腹婆子商议年节送礼之事,冷不丁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一抬头,就见一群丫头扶着裴幼敏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裴幼敏似乎还在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魇着,挥舞着手臂大声嘶叫道:“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 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扔了手中的礼单就奔了过来,双手扶住女儿的肩头,厉声向一旁的丫头喝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蛮横无理 感觉到掌心下女儿的肩头正在不可抑止的剧烈颤动着,叶氏心头也跟着一颤,满面厉『色』在看向女儿时一扫而空,化为焦急与担忧,尽量压着着急放柔了声音安抚道: “敏儿别怕,为娘在这儿呢,谁也不敢来伤害你的,乖,别怕,别怕……” 裴幼敏双眼大睁,似乎此时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谁,满腔惊惧顿时变成了找到依靠的委屈,一下子扑到了叶氏怀里,嚎啕大哭道: “娘,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 叶氏一把接住女儿,一双厉眸又瞪向那个已经被吓得跪倒在地的丫头,冷声催促: “快说!” 那丫头哆嗦的比裴幼敏还厉害,颤声道: “回、回夫人……小姐是在那片湖边被、被吓着了……” “被谁所吓?敏儿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 丫头赶忙道: “是!小姐……小姐原本和四小姐和五小姐在湖边说笑,谁知,大房那边的六小姐来了,然后……然后就说上次落水的时候,在湖底见到了一个小姐姐……然、然后,小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裴枭然刚踏进正堂的门,就听到了丫头的这一番话。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丫头也太会避重就轻了,只说裴幼敏被自己吓着,怎么不说之前裴幼敏再次引诱她下湖滑冰呢? 她见叶氏眼角余光瞥到了自己,顿时一脸怒『色』的看来,忙皱起了自己的小脸,为自己叫屈道: “我是真的看见了嘛!骗人的话变成小狗!而且,要不是幼敏堂姐上次让我去湖上滑冰,我还看不见呢!” 说着,她又看向紧紧锁在叶氏怀里的裴幼敏,一脸孩童的纯真无知道: “幼敏堂姐,那个小姐姐我真的看到了,不信的话,下次我带你也下去看看。” 裴幼敏闻言,登时嚎啕的更加大声,看向裴枭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跳着脚的对叶氏叫道: “娘!快把她赶出去!把她赶出去!” 叶氏却被裴枭然的一番话给提醒了,裴枭然为什么会在水底看到一个小姐姐呢?还不是因为她落了水。 而她又是因为什么而落了水呢,还不是……因为她的女儿给引诱上去的…… 不过叶氏也不傻,在裴枭然上次落水之后,她立刻将责任从自己女儿身上撇的一干二净,只说是小孩子之间玩闹的过了头,再加上六小姐贪玩,才不慎落水的。 老太太不喜欢嫡出,尤其不喜欢大房的嫡出,因此这件事在府中大人们的心照不宣下,竟就这样轻轻巧巧的揭过了。 此时,要不是裴枭然自己提起,叶氏怕早就忘了自己女儿前不久才害的别人小命都差点丢了的‘好事’。 叶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不过那丝不自在在看到自己女儿惨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眼神后,立刻化为乌有,端出长辈的架子对裴枭然尖声严厉道: “六小姐莫要胡说八道!水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怕是六小姐一时眼花看错了,便跑到别人面前胡言『乱』语哗众取宠来了!以后切莫再如此,免得叫别人听见了,说咱们国公府的嫡女满嘴谎言,全无教养!” 在这样的疾言厉『色』下,哪怕小孩子没做错什么,只怕也要吓得噤若寒蝉了。 裴枭然却一眼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委委屈屈的一抽小鼻子,似乎真被吓着了似的道: “叔母若是不信我就罢了……”又担心的看了裴幼敏一眼,小心翼翼道: “幼敏堂姐别赶我走,我、我若是哪里做错了先给你道个歉,你、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别吓唬枭然啊……枭然已经让人叫了大夫来,枭然就在这里,乖乖的,等幼敏堂姐好了再走……” 大夫一来,叶氏必定要将裴幼敏变成这个样子的诱因告诉大夫大夫才能对症诊治,说不定到时候可以从叶氏的嘴里听到什么线索。 呵……上次害她差点没了命不说,还在痛苦中煎熬了大半个月,以为她真是个傻孩子,不会计较的? 没想到还没等叶氏表态,裴幼敏抢先再次轰她道: “你滚!你滚!都是你!都是你把她引出来的!” 哟,原来这就是国公府嫡女的教养啊,滚字都出来了,还喊的声嘶力竭和泼『妇』一般无二,叶氏果然教的一手好女儿。 裴幼敏一直窝在叶氏怀里,所以她一大声最先受到荼毒的就是叶氏,叶氏被她一直哭嚎叫嚷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此时听女儿连这等粗鄙之语都冒出来了,面上很是挂不住,转而对裴枭然身后的伶羽扬声道: “伶羽!” 伶羽听到叶氏叫她,不得不从隐身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上前几步来到裴枭然的身前,微微弯腰对裴枭然低低道: “小姐,幼敏小姐正病着,二夫人也无暇顾及咱们,咱们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给二夫人添麻烦了,先回去。” 叶氏虽然只叫了伶羽的名字,但那逐客的意思不用说都快溢出来了,裴枭然还是个孩子也许不懂,她却听的一清二楚。 裴枭然很不情愿的撇了撇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对着叶氏有模有样的一福身,道: “好,等幼敏堂姐好了我再来看她,枭然先告辞了。” 叶氏微一点头,对一旁的丫头道:“送客。”随后便护着裴幼敏头也不回的往内室走去了。 裴枭然没能等到大夫来,很是遗憾的带着伶羽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边走一边深深的感慨,她现在的岁数还是太小了,身边又连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真是想做什么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来等过完了年,得早些让大哥去营里帮她挑些身家清白的人才行。 回了自己的小院,进了屋,却惊讶的发现裴雨轩正在屋子里等着自己,似乎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 裴枭然脚步一顿,转身对伶羽道: “伶羽姐姐,我饿了,想吃枣泥山『药』糕。” 这不是府中常备的点心,去了厨房只能等着厨子们现做,很需要费一段时间。 第26章 新年礼物 伶羽个子比裴枭然高得多,自然也看到了裴雨轩,自从上次挨了裴枭然一巴掌后,伶羽就一直想找到裴枭然突然改变的根源,因此自那以后一直时时刻刻的跟着她,自此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也许是裴枭然的哥哥们在私底下偷偷教了她些什么? 伶羽不知道,所以很想留下来听一听两人的谈话,不过贸然拒绝裴枭然的命令恐怕会引起裴枭然的警觉,因此只能将自己的心思强行压下,应声退下。 “三哥!” 支走了伶羽,裴枭然像只小鹿一样欢快的蹦进屋里,问道: “三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对了,大哥呢?” 裴雨轩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若有所思的朝门外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笑道: “你不是想训练一批自己的手下么?大哥去北郊大营里帮你看人去了,不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办不成,等人挑好了还要挨个去查一下家底的,等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估计要一两个月以后了。” 裴枭然双眼一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有劳大哥了,我不急的,大哥慢慢来就是。” 裴雨轩点点头,修长白洁的五指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了裴枭然的面前,笑眯眯的道: “给你的,猜猜是谁送的?” 裴枭然低头看向那个锦盒,接过来,锦盒不大,拿到手里时却颇有些重量。 她怔了一怔,将锦盒放到桌子上,打开,就见里面摆放着一支小弓和十枝与弓大小正好匹配的小箭,无论是弓还是箭都做的十分精致,上面刻有繁复的花纹。 小弓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却相当沉重,弓弦紧绷,十枝小箭的箭头十分锋利,闪着寒光,显然是经过用心打磨的。 “这……” 裴枭然一下子愣住了,盯着锦盒里的弓箭,不必细看,就已经在心里将上面雕刻的纹路描绘的清清楚楚了。 因为这个,便是她上辈子带了许多年的随身饰品,说是饰品,实际上却是正经弓箭的缩小版,杀伤力并不比那些大的弓箭弱,只是因为做工精巧尺寸又小,才看起来像个饰品,或者孩子的玩具一样罢了。 这可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一件礼物,因为这算是她从小到大,得到的第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兵器。 裴枭然喜出望外,爱不释手的在那弓身上『摸』了又『摸』,转头望向正端着茶盏优雅轻啜的裴雨轩,高兴的叫道: “是师傅们送的!一定是他们送的!” 要说这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除了娘亲、二姐和嫡嫡亲的哥哥们外还有谁,那答案一定就是她的那五位师傅了。 这五位师傅也不是别人,正是赤宣帝在她出生起就赐给她的大内高手,自打裴枭然会走路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悉心的教导她武艺,那么多年相处下来,感情自然深厚。 也正是靠着师傅们悉心教导的那身精湛的武艺,她才能够在战场上一次次死里逃生,最终大获全胜。 只是估计她的师傅们都没想到,她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裴雨轩笑着点点头,夸奖道: “猜的没错,的确是你的五位师傅亲手为你做的,这些日子周边小国纷纷带着贡品进京,宫中守卫森严,他们抽不开身,便遣人提前将给你的新年礼物送来了。” 顿了顿,又细心的叮嘱道: “不过你可万万不能对着人『射』,你师傅们说这弓箭杀伤力不小,要你小心把玩,别伤着别人也别伤着自己。” 裴枭然连连点头答应,低头解下腰间悬着的一块玉佩,将线结拆开,拿出玉佩,又将那只小弓仔仔细细的绑了上去,扯了扯,确认绳结不会松开后,方才重新挂回腰间。 裴雨轩看着她不住低头把玩那只小弓爱不忍释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眉间微蹙,一抹隐忧深藏其中。 战场如坟场,他是打从心底里不想让妹妹踏足那种地方,可是见妹妹对这兵器所表现出的和寻常女孩完全不同的狂热,他又不知到底该不该强行拦阻了…… 正入神间,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裴雨轩抬眸一望,就见自己进来时让留守在院门外的小厮正狂奔而来,一进门便嚷嚷道: “少爷,大喜,大喜呀!” 裴雨轩一挑俊眉,纳罕的问: “何喜之有?” 那小厮跟着这不受宠的主子久了,在府里没少受别的下人的看不起,此时得了好消息,整个人都扬眉吐气起来,喜气洋洋的拱手禀报道: “回少爷,老爷房里的下人放出话来,说年三十守岁时,要带着少爷一起进宫呢!” 朱雀有惯例,年三十那夜君臣要一起在宫中守岁,寓意君臣同心,亲如一家,到时帝王会大摆宫宴,与臣子们彻夜欢歌,直至天明方散。 当然,大年三十谁不想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过?所以圣上允许臣子们携带直系家眷,一同进宫。 往年裴醒山只会带着吴氏去,他再不喜爱吴氏那也是他的正妻,总不可能带着一个姨娘去赴宴?那可是帝王开设的宫宴,别说帝王不会同意,那一桌子的诰命夫人怕也不可能会愿意和一个姨娘坐在一起,没得自降了自己的身份。 至于底下的嫡子嫡女……裴醒山找了很好的借口,大儿子要留在家中看家兼替他照看老太太,三儿子身体弱,去了也熬不得夜,没的扫兴,四儿子很得老太太喜欢,老太太离不得他,也是要留下的。 还有膝下唯一的嫡女……年岁太小,还是让她在家好好呆着。 总而言之,只要是嫡出的,一个都不带,而想带庶出的,在那种场合却又不能带,因此才只带了吴氏一个。 今年裴醒山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想起了他这个病弱的三儿子来了? “那大哥呢?他能不能去?” “能!”小厮连连点头,喜气洋洋道: “大少爷、六小姐,都去!还有……” 说到这里,小厮顿了顿,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第27章 急于脱罪 “还有谁?”裴雨轩已经想到了,又觉得不可能,便开口追问。 “还有……五少爷、七小姐和八小姐。” 猜测成真,裴雨轩却皱起了眉头,心道他爹这是疯了不成?带着庶子庶女进宫和皇帝一同守岁,不怕皇帝责难? 倒不是他瞧不起庶出,而是朱雀嫡庶有别,连皇帝立太子都是立嫡不立长,皇帝虽未明说不准带庶出,但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什么人能带,什么人不能带? 他爹这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小妾们的枕头风给吹晕了?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裴枭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傻充愣的拍手高兴道: “太好了!七妹妹八妹妹和我一起去,我也不用怕没人陪我玩了!” 转头看向自家三哥,却见他好似全然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正兀自眉头紧锁,面沉如水。 裴枭然知道她家三哥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裴醒山犯蠢自己挨罚不说,还要连累他的兄弟妹妹罢了,这会儿估计正在想着怎么去阻止裴醒山呢。 果然,就见裴雨轩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抬起头来,沉声问那小厮道: “我爹现在在何处?” 小厮忙道:“老爷在书房。” “前面带路!” “等等!” 裴枭然连忙展开双臂拦在裴雨轩的面前,笑嘻嘻的抱住裴雨轩的大腿佯作娇憨的撒娇道: “三哥多陪陪我嘛,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外面又冷,你和大哥都不让我在外面多呆,大哥去了大营,连你也要走,难道你们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屋子里不成?” 裴雨轩轻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头,耐心又温柔的解释道: “三哥不走,只是有点事情急需和父亲商议,花不了多少时间的,等事情一完我马上回来继续陪着我的然儿玩,好不好?” 当、然、不、好! 就凭裴醒山那个偏心鬼,裴雨轩若是真的去了,劝裴醒山不要带他最最最最宝贝的庶子和庶女进宫,猜猜裴醒山会怎么想? 不必说,自然是觉得裴雨轩度量狭小,容不得家里庶出的兄弟姊妹! 她爹那狗脾气裴枭然上辈子就『摸』得透透的,这辈子,自然不能再让那老东西的偏心伤害到她的哥哥们。 裴枭然把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看似无理取闹,实则话里有话的喊道: “不好!三哥不要去嘛,爹爹那么厉害,那么聪明,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三哥去了也是白去,不如留下来陪我玩啦~” 裴枭然虽然也很吃惊裴醒山居然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带庶子和庶女出席,不过她很了解裴醒山的惜命,从程姨娘的事就能看得出来,裴醒山绝不是那种敢触皇上逆鳞的猛士,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裴醒山这么做会不会连带着也给他们引来什么麻烦。 裴雨轩原本也以为妹妹是在难得的无理取闹,可是听了她的话后,却是微微一怔,被急迫和担心冲昏了的脑袋瞬时变得清明了起来。 是啊,他爹可是朱雀境内唯一一个以武官之身得封国公的人,就像妹妹说的,又聪明又厉害,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稳坐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做出会惹圣上生气责难的蠢事呢? 他爹之所以敢这么做,一定是提早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得了圣上的应允,才敢付诸行动。 倒是他,多虑了。 想着想着便想通了,裴雨轩清隽秀美的面容渐渐恢复常『色』,紧皱的眉心也舒展开来,看着面前一脸天真无邪的妹妹,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腮帮子,笑着摇头道: “还是妹妹聪明,三哥竟不如你了。” 裴枭然见他不再为此担忧,也跟着绽开大大的笑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兄妹俩亲亲热热的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谈笑玩乐起来。 而此时在裴府的另一处,气氛却迥然不同。 裴文长来到了裴醒山的书房门外,看着面前雕花镂空的高大木门,犹豫再三,终于战战兢兢的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 里头一道威严的声音沉稳有力的穿透门扉,让裴文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才敢推开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爹。” 裴醒山正在查看从边关送来的军报,哪怕是一年到头难得的休假,他也一刻都不敢放松,毕竟,西疆的沙匪可不会因为你在休假就停止对边土和边疆百姓的侵扰。 “嗯。”裴醒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即从军报中抬头,一双见惯杀伐的利眼如剑一般『射』向裴文长,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道: “有事?” 敢躲在暗处用大巴掌偷袭六岁妹妹的裴文长,此时在裴醒山的面前却乖顺的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一对上那双锋利锐眸,更是惊得大脑一片空白,险些将这次过来的目的都忘了,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 “我什么我!有话就说!” 裴醒山是武将,最烦男人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跟个娘儿们似的,顿时心生厌烦。 不过谁让裴文长是他唯一的庶子呢?他已经苦心孤诣的栽培了他这么多年,可绝没有心力再去栽培第二个了,所以,就算裴文长再烂泥扶不上墙,他也得强行将他摁在墙上。 裴文长被他厉声一喝,更是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强压着两条想要哆嗦的腿,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裴醒山的面前。 “这是什么?”裴醒山低头,就见摆在面前的是一摞书信,随手翻了翻,还真都是些书信,其中还夹杂着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裴文长连忙道: “爹,这是下人们将桃丽扔去『乱』葬岗前从桃丽那丫头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下人们不识字就赶紧拿给我看,这些书信我都一一看过了,都是、都是桃丽与那幕后之人的往来书信和那幕后之人赠给桃丽的银票……” 说完,裴文长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忐忑的等待着他爹的回应。 第28章 有头无脑 裴醒山一听是桃丽那件事就眸『色』一沉,低头认真的将这摞书信一张不落的看完,然后,抬头望向裴文长,问: “可查出这幕后之人是谁了?” “这……”裴文长摇了摇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还未查出,但孩儿猜测,应是与父亲有过节之人,他买通了桃丽,想要通过她来扳倒爹爹。娘亲不知桃丽已经叛变,才将舅舅在您手下当差的事告诉了她,谁知她竟转头便告知了那幕后之人,那人顺势教给了她宫中的礼仪,让她教给六妹在娘面前行礼,以此来陷害娘亲和您,所以孩儿觉得,此人定也在宫中当差,且定与您曾有过什么过节。” 裴文长的这番推测,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完美。 完美的将他和程氏的错误全部甩锅给了那个‘在宫中当差并且和裴醒山有过节’的人。 但是…… 在宫中当差的人有的是,和裴醒山有过节的也不少,试问到底是哪一位呢? 很难查,而且就算裴醒山真的查出点什么眉目来,对方也绝对不可能承认这些书信是他写的。 更何况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所以这件事注定无疾而终。 裴醒山看着眼前那堆写的有模有样的书信,半晌没有说话。 书房里一时静的可怕,几缕阳光从窗纸中透进房内,照映出裴文长愈发苍白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裴醒山才微微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裴文长大大的松了口气,没发现无论遇到多困难的事情都不会叹气的裴醒山居然叹了口气,他早在刚才的沉默中吓破了胆子,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望而生畏的父亲。 只是刚走到门口,却听裴醒山又道: “年三十晚上的宫宴我会带你进宫,大殷的离王已经来了,你回去多读些书,或可为圣上分忧一二。” 裴文长一怔,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硬着头皮应了声‘是’,便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跑了。 没看见裴醒山抬手,直接将那一摞所谓的‘证据’全部丢进了旁边的炭盆中,焚烧殆尽,连同那几张大额银票一起。 他这个庶出的儿子还是太着急了,着急着为他自己和程氏脱罪,以至于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破绽。 那就是……如果桃丽真的是被人收买的叛徒,那么,哪个叛徒会傻到将证据全部留下来,只为等着人发现呢? 如果裴文长只说从桃丽身上搜出了几张大额银票,说不定他还能相信一二,但是……裴文长没有。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莫名的,裴醒山就想起了自己的那几个嫡出的儿子。 如果是他那几个嫡出的儿子遇到这种事,他们会怎么做呢? 大儿子裴润之成熟稳重,一定会将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之后,才来跟他汇报,是他的错他会一力承担,绝不推诿。 三儿子裴雨轩聪明绝顶,一定会先低头认错再调查清楚,如果结果对他有利便公诸于世,如果结果对他不利,那么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结果,然后静等这一页揭过,同样的错误只要不再犯,便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四儿子裴炎赫被老太太养废,暂不提他,但只是上面两个儿子中的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裴文长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去。 只可惜……他们是嫡出的。 嫡出…… 不知想起了什么,裴醒山的脸渐渐扭曲起来,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被折成了好几段。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平复下情绪,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断笔扔掉,重新从笔架上拿下一支新的来继续处理军务。 天『色』擦黑时,裴润之才终于从大营回来。 他在大营里除了帮妹妹挑人以外,还意外的听到了一些消息,想要马上告诉三弟,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匆匆去了裴雨轩的院子。 谁知,却被看守院门的小厮告知,裴雨轩自去了六小姐的院子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裴润之又跑去妹妹的院子,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烛火,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温暖,裴润之见了,也跟着心头一暖,推门走了进去。 裴雨轩的四轮车果然在,只是,车上却没有人,裴润之环视一圈,发现他的宝贝幼妹正坐在床头,身旁还躺着一个人,她正一边看书,一边用一只小手轻轻的在那人的身上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的拍着…… 呃……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果将裴枭然和裴雨轩的位置换过来,也许,眼前这副画面会显得温馨且正常的很多…… 裴润之呆立当场,裴枭然余光瞥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去,见是大哥,便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冲他‘嘘’了一声,好似让他别太大声说话,免得吵醒了裴雨轩。 裴润之:“……”他深切怀疑他的三弟今年不是十四岁,是四岁,比裴枭然还小,所以需要她如此的贴心照顾。 裴枭然也知道这画面看起来挺可笑,可是……她就是想宠着自己的哥哥嘛,怎样?不服来战! 裴枭然轻声道:“大哥先坐下喝杯热茶,等去去寒气我再叫三哥起床,咱们一起吃晚饭。” 裴润之点点头,忽然有点小小的嫉妒起此时正被裴枭然全心呵护的裴雨轩来。 同样是哥哥,他怎么就没享受过宝贝幼妹的这等待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裴润之解了披风随手扔在熏笼上,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热茶,那茶水已经放置了一会儿,此时温度刚刚好,他仰头几口吞下,温暖的水流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舒服的让人只想叹息。 他再次看向面前稍嫌诡异的情形,不知怎的,心头却涨得满满。 他们嫡系一脉虽然在府中一直颇受打压,但困境之中兄妹几个的感情却愈发深厚而坚固,互相照料互相依靠,彼此互为软肋又互为铠甲,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真希望他们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 不,他们一定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的,毋庸置疑! 第29章 心有灵犀 正出神间,那边的裴雨轩大概听到了裴润之进门的动静,在黑甜乡里挣扎了一会儿后,不用裴枭然叫就自己醒了。 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剧烈的颤动了几下,便缓缓地舒张开来,烛火的光线闯入视线,一双小手赶忙伸过来挡在他的眼睛上方,给他一段适应光亮的缓冲时间。 裴雨轩眨眨眼睛,意识和记忆渐渐回笼。 不过,等等……他怎么睡着了?! 明明是用过午饭后,妹妹说想要睡个午觉,他便陪着妹妹一同爬上了床,想要讲个故事或哼个小曲儿哄妹妹睡觉来着。 结果妹妹却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兵书,说想要温习一下功课,便一板一眼的捧着书读了起来。 听妹妹读着读着,他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到最后,便彻底没了意识。 一觉醒来之后,还被妹妹如此贴心照顾,让他觉得被哄的那个不是妹妹,怎么好像变成了他?! 裴雨轩坐起身来,盯着身旁靠坐在床头的裴枭然愣愣的发起呆来。 裴枭然见自家的三哥起了,便收回自己的小手,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见自家三哥正睡眼惺忪的看向自己,一头长长的青丝散落在瘦削的肩头,衣衫微微凌『乱』,领口下的锁骨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诱人。 由于身子骨较弱,裴雨轩大多时间都呆在屋里,皮肤较一般的男子白皙许多,此时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显白皙莹润,衬着他那雅致清秀的五官与初醒时懵懂纯净的眼神…… 简直……妖孽啊! 裴枭然默默咽了口口水,逃也似的转身往床下爬。 呜呜……哥哥们太诱人了肿么办! 裴润之见自家宝贝妹子从床上蹦下来后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吓了一跳,赶忙跳起来拦在她的身前,轻斥道: “怎的不穿鞋就下床,地上凉!”说完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抱起她,重新将她放回床上,蹲下身给她穿鞋。 裴枭然很没出息的用两只小手死死的捂住眼睛,不敢多看。 裴雨轩此时也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不过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对妹妹释放了美『色』的杀招,正一边继续纠结到底是谁哄了谁睡觉一边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一阵兵荒马『乱』后,兄妹三人终于坐到了圆桌前。 饭菜一道道的端了上来,裴润之也终于想起了正事,对坐在对面的裴雨轩道: “三弟,你可知父亲年三十要带我们一起进宫的事?” 裴雨轩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小厮来报过。” “那……你可知父亲为何要带我们一起去?之前……父亲可从未带我们去过。” 裴雨轩沉『吟』了一下,揣测道:“莫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裴润之一脸严肃的点点头,道:“是大殷的离王来了。” “噗咳咳!!!” 没等裴润之继续把话说下去,裴枭然突然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咳不止。 裴润之和裴雨轩连忙拍抚她的背,裴润之见她咳的一张小脸都涨得通红,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道: “哥哥不是再三的教过你吗?无论是喝水还是吃饭,都要慢慢来,急不得,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我……咳咳咳……不……咳咳咳……”裴枭然想辩解,结果一张口却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她在心里愤愤的骂,自己果然是跟那个人犯冲,连听到他的名号都会倒霉! 没错,上辈子没见过她的面却夸赞过她的容貌以至于她被人诬陷与他暗通曲款的那个‘敌国的皇子’,不是别人,正是大殷的离王! 呵,他帮着裴花玉姐妹一起陷害自己,说不得,又是一个被那俩姐妹的美『色』所『迷』『惑』的『色』胚! 裴枭然心中唾弃不已,想着这次进宫若是能见到此人,一定整死他! 朱雀的皇宫内,正歪在暖阁的榻上享受着美人捶腿的某人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惊得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某条小蛇一下子昂起小脑袋来望着他。 “没事,没事,”某人抬手『摸』了『摸』小蛇的小脑袋,『揉』着鼻子很是苦恼的自言自语道: “一定是有人太想我了……唉,都怪本王生得太好。” 周围的宫人听了,嘴角都有些抽搐,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几个心腹却是见怪不怪,十分习以为常的点头应和,并娴熟的从嘴里溜出一长串的溢美之词。 某人听了,果然更为高兴,揽镜自照,又是好一番自我陶醉。 等裴枭然的咳声渐渐止了,裴润之才继续道: “这是我今日在大营里听到的,大营里的兄弟要轮流去皇宫护卫离王,听说这个离王一贯爱出难题,每每让各国大臣下不来台,为免咱们朱雀的颜面再次扫地,皇帝才让臣下们多带些家眷进宫,集思广益,以应对那离王的刁难。” 裴雨轩恍然:“原来是这样……”随即又冷笑道: “怪不得父亲能带庶子和庶女进宫,说不得在圣上面前为他们美言了一番,说他们天资聪颖反应机敏,才求来了圣上准许他们进宫的恩典。” 裴润之刚回来,还没听说这事儿,闻言很是惊讶道:“父亲要带他们也一起去?”想了想,又道: “若是圣上准许了倒也无妨,多个人也多分力量。” 裴雨轩无奈,这个傻大哥啊……重点不是在圣上准不准许好不好,而是在于父亲的偏心! 他们这些嫡出的本来就可以进宫,可是裴醒山却以种种理由一直不肯带他们进宫在皇上面前『露』面,直到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才终于想起了他们! 当他们是什么?给他铺路的垫脚石么?! 他求圣上带庶子和庶女一起进宫,他以为别人会觉得他是一个爱护子女、一视同仁的好父亲。 可是事实呢? 你们裴家的嫡子和嫡女是有多拿不出手,才让你卫国公求圣上带庶子和庶女进宫撑颜面?! 裴雨轩已经裴醒山彻底失望了,他的确是一个好父亲,可惜是庶出们的好父亲,不是他们的好父亲! 第30章 明察秋毫 但是在一向崇拜父亲的妹妹面前,裴雨轩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转了话题道: “饭菜要凉了,咱们赶紧吃。” 兄妹三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了饭,裴润之嘱咐妹妹早些洗漱完了上床睡觉,便推着裴雨轩亲自送他回去。 只是到了裴雨轩的小院后,裴雨轩却让他别急着走,而是屏退了下人,带裴润之一起进了自己的书房。 “三弟有何事?”裴润之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自家兄弟面前,倒也不用拘泥于礼数。 裴雨轩背对着他,良久,才『操』纵着车子缓缓转过身来,清俊的面上是难得的严肃,直直的望着裴润之的眼睛,道: “大哥,自那次枭然落水醒来之后,你不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吗?” 裴润之一愣,仰起头想了想,然后老实的摇摇头,很有求知欲的反问: “妹妹有哪里不对?” 裴雨轩轻叹了口气,他从小身子不好,周围的人看他的异样目光、谈论他时的或惋惜或嘲弄的语气都让他的心思渐渐变得敏感起来,也因此,更能注意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这是裴雨轩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慢慢道: “大哥还记得桃丽被父亲处死的时候吗?那时候谁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那么恼怒,竟一气之下直接踹死了桃丽,当时,在场的除了父亲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吓到了,尤其是几个小孩子,比如裴花玉和裴淑丽那姐妹俩,就吓得直接钻进了赵姨娘的怀里去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可是你看枭然,她有被吓得钻进我们的怀里吗?” 桃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教坏了妹妹,裴润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只顾着生气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观察在场各人的反应?此时经由裴雨轩一提醒,倒还真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 不过他一向护短惯了,下意识的就为妹妹找理由解释,道: “这……枭然三岁习武,可能和其他小女孩不同。” “枭然三岁习武,可是枭然没有三岁杀人啊!乍然看到人被打死,就算不被吓得大哭,至少也该有点被吓到的表现?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有。” 裴润之的两条剑眉渐渐拢起。 “还有,今日她的几个师傅托人送了样新年礼物给她,那时她不在,我便拿着礼物在她房里等她,她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好像知道我有事要找她一样,找了个借口将她身边的丫头给支开了……” 主子有话要谈怕被下人听到将下人挥退或支走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稀奇的是,做这件事的是个小女孩,还是个之前一直对她的伶羽姐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小女孩。 裴润之有些不相信,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妹妹找的借口,不是妹妹真心想说的话?” 裴雨轩微微叹了口气,反问道: “咱们府里平日里常备的点心中,可有枣泥山『药』糕这一项?” 裴润之愣了愣,他在吃食上不怎么讲究,只要能吃饱就成,因此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道: “好似是没有……” “那,枭然可爱吃这个?” 这次裴润之倒是想也没想到便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吃食不怎么上心,对于妹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却是了如指掌。 裴雨轩道: “可她今日却对那伶羽说,她想吃这个,厨房里没有这样点心,等伶羽去了之后,必然要等上好一阵子等点心做熟,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和枭然的正事也早就谈完了。” 裴润之不解:“她为何要防着伶羽?” 对于要贴身侍候妹妹的身边之人,裴润之自然是早就好好考究了一番的,不过一番考究和日常观察下来,他发现这个丫头行事中规中矩,为人低调内敛,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因此才放心的让她呆在妹妹的身边。 裴雨轩自然也是仔细观察过的,想了想,摇摇头道: “这个我也不知晓,不过,那伶羽虽说没犯过什么错,却到底也不是我们的人,许是妹妹发现了什么我们没发现的……” 裴润之眸光变冷,道:“不如找个理由换了……” “大哥倒也不必如此小心,”裴雨轩轻笑一声,道: “我看如今的妹妹,已能完全应付的来那个丫头,况她是老太太赐给妹妹的丫头,若我们将她办了,不管是什么理由,必然会惹得老太太不快,说不得又要赐给妹妹一个还不如伶羽省心的丫头来,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裴润之抿了抿唇,一抹黯然自眼底一闪而过。 裴雨轩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温言安抚道: “大哥不必灰心,风水轮流转,今日老太太把持全府,明日是何等境况谁也不知道呢,况且我与大哥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大哥忧心的,大哥,枭然早慧是好事,只是她终究还小,不懂得遮掩自己锋芒,恐怕还需要咱们两个兄长替她多多遮掩一二了。” 裴润之抬头看向自家三弟,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一定。” 自家妹子处变不惊还开了窍,对真心待她的人来说自然是好事,但对别人来说,这变化却未必是他们想看到的,他们恐怕只希望这嫡出的一脉永远愚钝不堪、懦弱无能,一辈子都死死的被他们捏在手心里。 只不过欣慰的同时,又有丝丝心疼悄然的在心口蔓延开来。 他们其实很希望妹妹能一直天真无邪的开心快乐下去,无忧无虑,一辈子都只见到这世间的美好。 但在裴家这样的环境中,在他们都尚且还无力反抗的压制里,这注定,只是奢望。 次日,福寿院中。 “那小蹄子也只配穿下人的衣服,什么嫡女,在我府里,我说谁是主子,谁才是主子!” 裴府的老太太失了程氏那个整天在她耳边阿谀奉承的马屁精,心情颇为不快,前日儿子下朝回来后又让她在给嫡出们做的衣服上精细些,好在进宫面圣时穿,惹得老太太的心情更为糟糕。 第31章 口无遮拦 “我呸!下贱胚子生出来的下贱东西,也不知世忠是被谁给灌了『迷』魂汤,竟要带着那几个贱人生的种子进宫去,也不怕污了圣上的眼!” “是是是,您老消消气,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进了宫,也只是咱们五少爷、七小姐和八小姐的陪衬而已,踩着他们,咱们这几个少爷、小姐只怕更得圣上的喜欢,老太太又何必生气了?为他们伤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太值得了。” 赵姨娘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二房的叶氏听老太太贬低嫡女,虽然说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到底不太高兴。 倒是二房的几个姨娘,见叶氏不开口,程氏又不在,忙逮着机会凑上前去大献殷勤。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果然舒坦了不少,转头看了看丫头们托在手中的三件衣裳,冷笑一声,道: “这精不精细的,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看得出来什么?她那两个兄长又不懂这些,便是懂,又敢说些什么?至于她那个娘亲……哼,商贾末流之女,毁了我儿与公主的大好姻缘,我没将她打出门去便是仁慈,她还敢对我说三道四不成?!” 老太太越说越畅快,似乎要将这几日的郁结都借此发泄出来似的,愈发口不择言的尖声道: “都是那个小贱人、狐媚子!若不是她勾引了我儿,我儿现在娶的便是朱雀的公主!生的是皇室的血脉!我儿可是朱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公爷!那小贱人给我儿提鞋都不配!” 几个姨娘面面相觑,饶是再想讨好老太太,此时也不敢随意搭话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一人指得肯定是朱雀的皇帝,那么朱雀的皇后、皇太后以及皇子、公主们,是不是就该算在那‘万人之下’之中了? 再者,朱雀以武官之身封为国公的,的确只有裴醒山一人,可是文官里的国公爷可不少,他们又算什么? 老太太的这句话,委实太过大逆不道了些。 裴枭然站在门帘外,听着屋里哪怕有大门和厚厚的帘子都挡不住的尖声斥骂,沉默不语。 那负责打帘的丫头听着里头清晰传出的贬低和嘲讽,再看看一直站在门帘外面『色』沉沉一语不发的六小姐,竟一时不敢出声催促。 忽的,裴枭然唇角一勾,『露』出一抹与往常并无二致的灿烂笑靥,自己撩开布帘,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那打帘的丫头看到她那纯净的、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老太太说了什么的毫无芥蒂的笑容,竟觉遍体生寒,不自觉的便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个六小姐……是没有听懂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还是……听懂了,却装作不懂? 不……若是装的话,她怎么可能会装的这样像! 一定是没有听懂,一定! 打帘的丫头出了一身冷汗,努力将方才裴枭然面沉如水的小脸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去,一边笑自己竟被个屁大点的小女孩给唬住了,一边却又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她赶紧转身迈步,想要将六小姐在门外偷听这件事告诉老太太。 可是脚刚迈出一步,又停住了。 老太太根本不将这个嫡孙女放在心上,她说了老太太也不会当成一回事儿,恐怕还要反过来责怪她办事不力,竟就这样放任裴枭然在外面偷听了这么久。 思来想去,打帘的丫头决定——还是不去了。 就算那是装的又怎样?这府里老太太一手遮天,底下的两个儿子又跟老太太一脉相承,只对庶出疼爱有加,这些嫡出的,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打帘的丫头不屑的冷嗤一声,甩甩手帕又站回了原位。 屋里,裴枭然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行礼,口中温驯道: “枭然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也是个人物,变脸如翻书,方才还一副满嘴脏话的泼『妇』相,此时已经端起了长辈的架子,高高在上的扬起自己层层叠叠的下巴,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对她卑躬屈膝的嫡女,一股巨大的快感油然而生。 等终于觉得心满意足了,她才慢吞吞的道:“起来。” 裴枭然这才直起身来,也亏得她早早习武,方能保持一个姿势那么久而不腰酸背痛。 老太太努努嘴,道:“还不快去给你的姨娘和姐妹们请安,愣着干什么?” 裴枭然乖顺的点点头,先去给二房的夫人叶氏问了安,然后才挨个给屋子里的所有姨娘都请了一遍安,最后一个是赵姨娘。 裴枭然来到赵姨娘的面前,抬头,望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前世成为了最后赢家的女人,微微一笑,福下身去,道: “枭然给赵姨娘请安。” “六小姐不必多礼。”赵姨娘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倒是她身旁的裴花玉和裴淑丽,对着她挤眉弄眼,一副小姐妹之间亲密无间的打哑谜的样子。 裴枭然冲她们笑了笑算是回应,便退到了一边,垂首听老太太说话。 她今日起的比往日早了一些,为的就是能赶在两位兄长前头来给老太太请安。 她知道两位兄长不愿见到她对着姨娘和庶女们卑躬屈膝的样子,所以,以后也尽量不会再让他们见到这种场面。 不过……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既然享受了自己不该享受的东西,日后,也必然会受到一些自己本可以不用受的苦难。 裴枭然垂下眼帘,掩下眸中万般思绪。 盘腿坐在小炕桌旁的老太太等裴枭然行完了礼,才对着身旁的心腹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刻与另外两个丫头一起走上前来,将托在手中的托盘一一摆放在了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对着裴枭然和裴花玉姐妹招了招手,道:“都过来。” 裴枭然和裴花玉姐妹依言走上前去,走近了一看,原来托盘上放的是三件衣服。 府里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给主子们做新衣服,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正好年三十宫里有宴,也不必再特别赶制新衣了。 只是裴醒山了解自家亲娘对于嫡出的不喜,怕她又在衣服上克扣嫡出,这才特别嘱咐让她给嫡出的衣服做的格外精细些,毕竟宫里不比在家里,在家里你怎么搓磨嫡出的都可以,但一旦到了外面,那就要谨言慎行了。 第32章 戏耍老太 裴醒山位高权重,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拉他下马,这苛待嫡女嫡子的名声一旦传出,底下那些想要取他而代之的人肯定会大做文章。 到时候……他屁股底下的国公爷和大将军之位,可就坐得不会那么安稳了。 不过这些东西,整天只困在后宅里的老太太可不会明白。 她对于儿子的要求虽然不会完全拒绝,但也不会完全顺从,尤其是,当儿子的要求与她的心意相冲的时候。 于是,裴枭然看到的,就是三件风格截然不同的衣服。 就见眼前的三个托盘中,第一件衣服颜『色』淡雅,绣花的图样简单却精致,第二件配『色』亮丽,样式可爱,这第三件嘛…… 颜『色』媚俗,绣工粗糙,料子也远不如前两件的上乘,只是乍一看去感觉还行,却经不起凑近了细瞧。 裴枭然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第三个托盘里放的衣服,定然是给自己的。 果然,就听老太太指着最后一个托盘,笑呵呵的对裴枭然道: “这件可是我特地找了府里最好的绣娘做的,料子也是选得顶顶好的,你穿上了定然好看。” 裴枭然看了那托盘一眼,低头不语。 老太太转了转眼珠,又道:“不过呢,为了公平起见,这三件衣服你们可以自己选,也免得到时候说我老婆子偏心。” 说着,她转脸看向裴枭然,状似十分和蔼的道:“枭然,你是你们三个之中最大的,你先选。” 老太太的算盘打得很好,既然儿子让她给嫡出的衣服做的精细些,她就做的精细些,不过,这嫡出的最后究竟自己选了哪件衣服,可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到时候就算儿子责问起来,她也可以完全把责任推到裴枭然的身上,说衣服是她自己吵着闹着非要选的,可怨不得谁。 裴枭然眨眨眼睛,先告诉了她第三个托盘之中的衣服是最好的,又让她先选,这暗示做的真足,用心也真是良苦,若是其他小孩,定然会听信了老太太的话,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三件衣服。 不过,老太太刚刚还把她和母亲、哥哥们贬到了泥土里去,她怎么可能让老太太事事都顺心如意呢? 裴枭然左右看了看,假装很认真的审视了一遍,最后,小手一伸,指着第一个托盘道: “那枭然就选这件。” 老太太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极为不悦的瞪向裴枭然,目光刻毒,几乎要将人吓哭,几近厉声的质问道: “为何?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件?” 她刚才费了这么多口舌,目的就是为了让裴枭然选第三件,怎么这个嫡孙女一点儿都不听话?! 在这个府里,胆敢忤逆她意思的人,不管是谁,可都别想有个好下场! 裴枭然似乎真的被她吓到了一般,缩了缩脖子,指着第三件衣服道: “祖母说这件衣服最好,所以枭然就想着,既然是最好的,枭然可不能独吞,便想着让给两个妹妹。而且,两个妹妹天生丽质,若让她们穿起来,定然比枭然穿还要好看的。” 说着,又指了指她选的第一个托盘,道: “枭然见这件衣服颜『色』最淡,远没有其他两件来的鲜艳好看,所以枭然就选了这件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的面容果然缓和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原来是这样……祖母知道你向来疼惜这两个妹妹,不过这次你们要进宫,你是嫡女,必然要穿的最体面最好,所以这第三件,就非你莫属了。” 啧,这个时候想起她是嫡女来了? 裴枭然转头看向裴花玉和裴淑丽,却意外的发现裴淑丽正不满的瞪着她,不由有些讶异。 怎么,老太太没提前和这两个宝贝庶孙女通好气吗?这裴淑丽还当真以为第三个托盘里的衣服是最好的不成? 裴枭然立刻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裴花玉俩姐妹,思量很久,才道: “祖母,不如……让两位妹妹先选,我选她们挑剩下的就行。” 裴淑丽听了这话,眼睛果然就是一亮。 裴花玉倒是稳重的多,而且她也比裴淑丽聪明的多,隐隐听出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将第三个托盘里的衣服给裴枭然,虽然在听了老太太说第三件衣服是最好的之后,她也有些动心,不过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她选了也没用,还是选别的。 裴花玉道: “还是我穿这第一件,我喜欢颜『色』淡点的,不喜欢太鲜艳的。” 老太太立刻朝她赞许的点了点头,这第一件衣服原本就是为裴花玉量身定做的,也只有裴花玉的气质,方能将这件衣服穿出最好的效果来。 “你呢?”老太太问裴淑丽,期望着她能跟她的双胞胎姐姐一样识趣。 裴淑丽几乎是抢着道: “我要第三件!” 话一出口,裴枭然差点喷笑出声。 她忍笑抬头,果然就见老太太的的一张菊花老脸黑如锅底,狠狠的瞪着裴淑丽,脸上都快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虽说老太太疼爱庶出,但庶出的若是敢坏了她的事,她也照瞪不误。 裴淑丽可没有裴枭然那样坚不可摧的心志,被老太太这么恶狠狠的一瞪,当即吓得噤若寒蝉,一个劲儿的往裴花玉的身后缩,一张娇俏的小脸都见了白。 裴花玉安抚的拍拍妹妹的脊背,很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对着老太太一福身,语声娇柔婉转的道: “妹妹不懂事,还望祖母不要生气。既然这第三件衣裳是最好的,理应该给姐姐穿,所以,我就替淑丽做主,选这第二件。” 随后,她又转向裴淑丽,道: “妹妹,六姐姐平日里给我们送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这一次,咱们也该将好东西让给六姐姐一次了,你说是不是?” 裴淑丽看看衣裳,又看看裴枭然,水汪汪的眸子里有着不懂掩饰的不甘,不过迫于形势,她还是抽噎着点了点头。 裴花玉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重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看看她,非常满意的朝她颔首,心想都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年纪又一样,怎么另一个就那么蠢呢? 裴枭然看完了戏,也气过了老太太一回,心满意足的咧嘴一笑,道: “那枭然就却之不恭了。” 第33章 一针千金 捧着衣服出了福寿院,裴枭然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裴花玉从后面追了上来。 “六姐姐,淑丽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咱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裴花玉拉着裴枭然的胳膊,撒娇的轻晃着,一双美目中满是祈求,令人不忍拒绝。 裴枭然停住脚步,转身,顺势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粲然一笑,道: “七妹妹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怪八妹妹呢?我本来就是想将这件衣裳让给你们的,只可惜祖母不同意罢了。” “那就好。”裴花玉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左右看了看,疑『惑』道: “怎么六姐姐自己拿衣裳?六姐姐身边的丫头呢?” “今儿我起的比平日早,估计她还没起。”裴枭然不甚在意的道。 “那让我的丫头帮六姐姐拿衣裳。”裴花玉连忙转身叫来自己的丫头,帮裴枭然将衣裳送回了院子里,自己则陪着裴枭然去吴氏的院子里给吴氏请安。 裴淑丽大概还在记恨裴枭然抢走了她看中的衣服,因此没有跟上来。 裴枭然也不在乎,她现在正在思考另一件事。 她一直笃定自己上辈子绝对没有见过大殷的离王,可是这辈子却在六岁这年有了进宫见离王的机会,莫非……那离王在自己小时候见过自己,而自己却完全忘记了? 不对啊,六岁的小女娃脸还没有长开呢,而且论起妖娆妩媚来,她可远不如裴花玉姐妹俩,就算见到离王,离王应该夸的也是裴花玉姐妹俩才对? 想不通啊想不通。 裴枭然再一次将离王上辈子对自己的诬陷归结为『色』『迷』心窍,被裴花玉姐妹俩给愚蠢的利用了。 顿时,一个好『色』又猥琐的男子形象跃然浮现在眼前。 裴枭然厌恶的皱了皱眉,直接一脚将那幻想中的离王毫不客气的踢出自己的脑海。 正暗爽着呢,忽听旁边的裴花玉用十分关切的口吻道: “六姐姐,我听丫头说这次进宫要待一整晚不能睡觉呢,你身子才刚好不久,能扛得住么?要不,就留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等我和淑丽回来,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六姐姐的。” 裴枭然心头一动,转头看她。 裴花玉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不解的问: “六姐姐……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看七妹妹长得好看。”裴枭然灿然一笑,收回目光,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她就说自己怎么一丁点见到离王的记忆都没有,却原来,上辈子的自己根本没有在六岁这年的年三十进宫! 上辈子她那么疼爱裴花玉姐妹俩,对她俩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因此,一听裴花玉这话,肯定立刻就决定不去皇宫了。 裴醒山根本不喜欢她,所以她去不去根本无所谓,估计一句‘六女不慎染病,卧床不起’就给一笔带过了。 至于裴花玉……真心关心自己的身体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老太太骗自己说最差的那件是最好的,上辈子肯定也这么骗过自己,而裴花玉姐妹俩,则傻乎乎的相信了两辈子。 因此,怕自己穿的最好抢了她们的风头,所以才想办法让她留在家里,不能再和她们抢了。 裴花玉被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一怔,虽然心里忍不住高兴,还是没忘记正事,追问道: “那六姐姐是打算留在家里了?” 裴枭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点点头,在裴花玉欣喜的目光中笑眯眯的道: “多谢七妹妹这么关心我,留在家里的确舒服,可是我若不去,七妹妹和八妹妹由谁来照顾呢?所以,就算我身体不好,也是一定要跟着两位妹妹一起进宫的。” 见鬼的照顾,如果不是想去确认一下上辈子间接害死自己的凶手的长相以便日后好报仇,她倒宁可留在家里陪二姐。 “啊?”裴花玉呆住,张张嘴,刚想说她们有丫头和宫女照顾,用不着非要这个六姐姐陪着,却听裴枭然又继续道: “七妹妹不用多说,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好姐妹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莫非……七妹妹不拿我当姐妹了?” “不、不是,我们当然是最好的姐妹。”裴花玉连忙摇头,绞尽脑汁想了想,再没想出一个能让裴枭然留在家里不去抢她们风头的好借口来,只得讪讪作罢。 裴枭然抿嘴一笑,蹦蹦跳跳的去了吴氏的院子。 大年三十转眼间便到了。 一大清早,吴氏便带着终于赶工完成的新衣裳来到了裴枭然的院子。 此时天还未明,寒气湿重,裴枭然还窝在暖和的被子里做梦呢,只是她一向警觉『性』高,一听到院子里有异样的动静传来,便立即睁开了眼睛,披衣下床查看。 只是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竟是自家娘亲带笑的脸。 “娘?!”裴枭然惊了一跳,连忙打开门让她进来,又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皱眉道: “娘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还自己过来,外头这么冷,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吴氏笑着听着女儿关心的斥责,将怀里一直抱着的新衣拿出来,道: “娘怕你赶不及穿娘做的新衣裳,这便早早的自己送过来了,你哥哥们的新衣娘早就做好给他们送去了,就差你了,快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嗯?” 裴枭然走过去,探手『摸』了『摸』,上好的料子上,母亲的余温犹在。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别过脸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才将快要涌上的泪意勉强压了下去,哑声道: “今天才大年三十,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才穿新衣,娘又何必如此着急?” 吴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道: “你和你哥哥们今日不是要进宫么?既然是进宫面圣,自然是要穿新衣裳的。” 裴枭然怔了怔,这才想起今天是要进宫的。 她低头看着放在桌上的新衣,虽然衣服上的绣花不及绣娘们的手艺精湛,却针针线线都注满了母亲的慈爱,便是给她千金万金,她也绝对不换的。 第34章 言听计从 她轻轻摩挲着衣服上那一朵朵笨拙却可爱的小花,低声道: “娘,恐怕……今日我和哥哥们,不能穿着您做的新衣进宫了。” 吴氏一愣,不解的问:“为何?” “因为……”裴枭然想了想,这才接着道: “因为祖母给我和哥哥们都做了衣裳,我们若是不穿着那些衣裳进宫,恐怕会惹祖母不高兴。” 她真正的理由当然不是这个,不过面对着自己的娘亲,裴枭然却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 往年裴枭然和几位兄长没机会进宫,穿谁做的新衣老太太根本不会关注,但是今年却不同了,这理由倒也算说得过去。 提起老太太,吴氏神『色』一黯,低声喃喃道: “也是……是娘没用……” 是她没用!不然的话,这么小的女儿,怎能已经学会了看老太太的脸『色』行事了呢? “娘亲说什么傻话呢!”裴枭然却是展颜一笑,将那新衣宝贝的抱进怀里,自己则拱进自家娘亲的怀抱里,如同每一个对着母亲撒娇的小女孩一样,满是娇憨道: “娘亲最厉害了,还会给我和哥哥们做衣裳!娘亲做的衣裳又好看又好穿,枭然每次都不舍得穿,结果放着放着,都穿不上了!哼!” 吴氏被她气哼哼的小模样逗笑,将宝贝女儿轻轻的揽进怀里,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已经别无所求。 虽说宫宴在晚上开始,但各家下午就要早早进宫候着,所以裴枭然将母亲亲自护送回了院子后,便立即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等打点的差不多了,裴润之和裴雨轩也到了。 裴枭然细细一打量,发现两位兄长的身上穿的,果然是母亲亲手做的衣裳,便摇摇小脑袋,一脸严肃的道: “大哥,三哥,今日,你们可不能穿娘亲做的衣裳,只能穿祖母让府里给做的。”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为何?” 不管老太太让人给做的衣服好还是不好,在这两兄弟心里,都远远比不上自己母亲亲手做的那份心意的。 所以,哪怕要冒着得罪老太太的风险,兄弟俩也毅然决定要穿母亲给做的衣裳。 两位兄长的心思裴枭然一猜便透,所以在母亲面前编造的那套说辞自然也不好使了,她想了想,干脆不再找借口,而是道: “若两位哥哥信我,便去换了,若不信我,便不必换,我不勉强的。”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犹豫。 换做往常,别说只是换个衣裳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妹妹提出的,无论是任何要求,他们都会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 可是唯独今天这个要求,让他们左右为难了。 一边是母亲亲手缝制的一片慈母之心,一边是妹妹不知何故的让他们穿老太太给的衣裳的请求…… 裴雨轩定定的瞧了自家妹妹一会儿,忽而勾唇,绽出一抹浅笑来,语声坚定道: “换,我这便和大哥一同回去换衣。” “三弟?!”裴润之一惊,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呢,便下意识的去看裴枭然,满脸的困『惑』不解之『色』。 裴枭然却是竖起一根小手指摇了摇,十分神秘的道: “大哥莫问,天机不可泄『露』。” 裴润之无奈,想了想,觉得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娘亲做的衣裳就算过年时不能穿,以后也有的机会再穿,这才和裴雨轩一起回了自己院子。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伶羽就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这是裴枭然让她去厨房准备的,说是要在路上吃。 伶羽只来得及看见裴润之和裴雨轩离去的背影,想不通他们为何来了又走,便一边将点心放在桌上,一边假装好奇的问道: “大少爷和三少爷怎的来了又走了?他们不和小姐一起走么?” 裴枭然将自己的小弓仔细的挂在腰间,想了想,又去拿了一支小箭放在袖子里,闻言,头也不回的敷衍道: “他们有些事要回去处理,等下我去找他们一起走。” “哦……” 伶羽很想问问是什么事,但一看裴枭然对她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再加上这些天以来,一旦有事裴枭然便会找理由将她支走,早上请安时也都起的很早不再带她,便莫名的不敢再开口,讷讷的低头做事去了。 衣裳很快就换好了,裴枭然和两位兄长一起去了母亲的院子,路上遇到了盛装打扮的裴花玉姐妹,一群人在吴氏的带领下,又去了裴醒山的院子。 裴醒山也正好打点完毕,正往外走,身后还跟着裴文长。 吴氏见了裴醒山,很是规矩的行了一礼,随后便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哪怕一开始她对裴醒山还很有些情分,随着这些年在这个府里所经受的搓磨,以及裴醒山对她和她的子女愈发的冷淡……再厚的情分,也早就被折腾的烟消云散了。 裴醒山身为她的丈夫、她孩子们的父亲,却丝毫没有尽到丈夫与父亲的责任,若不是因为娘家势弱又怕连累了无辜的孩子们,吴氏早就一走了之了,又何苦像个阶下囚一样,在这座冰冷的府里受尽折磨? 所以夫妻两人见了面,却比陌生人见面都不如,行过礼之后,竟一句话都不愿再说。 裴枭然等人也跟着给裴醒山行礼,裴醒山在他们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在裴枭然和裴润之兄弟俩身上,很有威势的沉声道: “这是你们第一次进宫,可别没规没距的给我丢人现眼,给裴府抹黑,记住了吗?!” 裴文长站在裴醒山身边,也顺势受了裴枭然等人的礼,此时正心里暗爽,眼神不屑的瞥着他们,嘴角还勾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正笑的得意,却忽见裴枭然头一抬,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直直的朝他看来,看的他背上一寒,直觉有些不妙。 只听这个妹妹用十分纯良无害的表情脆生脆气的说道: “我与两位哥哥自然会规规矩矩的,不给爹爹丢人现眼,不给裴府抹黑。可是——” 第35章 伶牙俐齿 她故意拖长了音,指名道姓的道: “可是我与哥哥们见了父亲,尚且知道行礼,怎么五哥见了母亲,却丝毫无动于衷呢?”她皱起小脸,一脸担忧的道: “这在家里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外面去,被人看见五哥这般对长辈无礼,不知外人会怎么想呢?子不教,父之过,他们会不会觉得是爹爹教的不好呢?五哥如此无礼,又会不会给咱们裴府丢人现眼,给裴家的列祖列宗们抹黑呢?” 吴氏听到裴醒山的话,原本还想站出来为自己孩子说话,没想到却被宝贝闺女抢了先,一听之下,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还是在她面前乖巧可爱的女儿么? 这张小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了?而且还说的句句在理,令人无法辩驳。 果然,一听这话,裴醒山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转身瞪向裴文长。 他不喜嫡出归不喜嫡出,但到了外面,该对嫡出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因为对于他来说,裴家的名声大过天,谁也不能折毁。 裴文长恨得牙根痒痒,狠狠剜了裴枭然一眼,不情不愿的来到吴氏的面前给吴氏行了个礼。 吴氏并不是个喜欢为难别人的人,因此见裴文长行了礼就想叫他起身,谁知话还没出口,裴文长已经自己站直了身体。 裴枭然‘啊’了一声,裴文长立刻凶狠的瞪了过去,只可惜,个头只有他身量的一半的妹妹却一点儿都不怕他,而是转头看向裴醒山,用满是惊讶的口吻道: “爹爹,原来行礼是这个样子的吗?如果枭然给皇帝伯伯行礼的话,是不是应该不用等皇帝伯伯开口,枭然就可以自己先起来了呢?” “裴文长!”裴醒山几乎是怒喝了,抬手指着裴文长吼道: “跪下!行大礼!你母亲没说让你起身,你不准起身!” “什么?!”裴文长气炸,张口就喊:“爹——” 裴醒山却已经一甩袍袖,率先走了出去,不再管他。 裴文长咬紧牙关,死死瞪着裴枭然,恨不得立刻、马上、把这个该死的小东西掐死! 裴枭然见他没有动作,粉嫩嫩、水润润的小嘴一张,转头就要朝裴醒山喊些什么。 裴文长吓了一跳,不敢真的惹火了裴醒山,连忙噗通一声,十分憋屈的跪在了吴氏的面前。 吴氏知道这是闺女在给自己出气呢,没想到宝贝闺女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便变得这么懂事了,吴氏一时间心疼的不行,只想将宝贝闺女搂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只是又怕得罪狠了这庶子,将来招来报复,刚想让他起身,却见到自家女儿适时的凑了过来,拉住她的一只手,仰着小脸对她道: “娘亲,快些走,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吴氏看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裴文长,又看看一脸狡黠的闺女,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由着闺女将她拉走。 裴文长没能等来吴氏叫他起身,又忌惮着裴醒山不敢擅自起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枭然一行人渐行渐远,终于忍无可忍,闭上眼睛大喊道: “文长给母亲请安!母亲金安!” 吴氏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裴枭然。 裴枭然这才冲她点了点头,吴氏便转过身,扬声对裴文长身边的丫头道: “快扶你家少爷起来。” 一旁的丫头连忙一左一右的将裴文长扶起,裴文长却狠狠甩开她们,只恨恨的紧盯着裴枭然,恨不得能在那小小的身板上烧出个窟窿来。 裴枭然却是丝毫不以为杵的迎视着他的目光,对他绽开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转身蹦蹦跳跳的拉着吴氏的手走了。 吴氏看到了裴文长的眼神,却有些不安,裴雨轩在一旁安慰道: “母亲不必担心,还有我与大哥在呢,那小子不敢对枭然怎么样的。” 吴氏看看他,又看看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精壮结实的大儿子,这才点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裴府的大门外,已经备好了一长串的马车。 按照身份的从高到低,分别依次为:裴醒山与吴氏同乘一辆,裴润之与裴雨轩兄弟两个同乘一辆,裴枭然独乘一辆,裴花玉姐妹两个同乘一辆,裴文长独乘一辆,行在最末。 裴枭然看着这颇有气势的阵仗,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在家里对待自己嫡出的儿女如同下人,在外面却将他们高高的捧起,让人找不出一丝的错处来。 这就是她爹,一个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虚伪’的伪君子。 “小姐,该上车了。”伶羽在一旁轻声提醒。 裴枭然收起思绪,点点头,从容的踩着凳子迈上了马车。 最忙的几日已经过去,今日是旧岁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家里与家人欢聚一堂,一起等待新年的降临,因此,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偶尔能听到几个小童欢闹的声音在耳边一闪而过。 裴枭然在车中呆的无聊,抬手将车帘挑起一条缝隙,眯眼看向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雉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街道平整而宽阔,商铺林立,哪怕现下没几个人,也能感受到那股欣欣向荣的朝气。 与边疆的苦寒荒凉完全不同。 其实,根本没有人会愿意去那种鬼地方过着枕戈待旦、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只不过为了家、为了国,才不得不去,不得不牺牲而已。 只可惜……上辈子的她,保的了国,却保不了自己的家,最后家破人亡不说,还被自己一心效忠的国主给亲手送入十八层地狱。 这次进宫,估计能见到那个人…… 裴枭然想着,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冷笑,冷笑之中,却又饱含着满满的苦涩。 连带着她一心想要守护的眼前的繁荣安宁,也忽而变得嘲讽而悲凉。 正怔怔的出神间,马车忽的一个转向,车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晃了一下。 裴枭然回神,就见路旁边停着一辆马车,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围着马车团团转,满脸焦急,似乎是马车出了什么问题。 第36章 日行一善 “停车!” 见自己乘坐的这辆马车眼看着就要绕过那辆停放的马车,裴枭然忽的出声叫停。 马车应声而停,裴枭然跳下车来,后面裴花玉姐妹俩与裴文长的马车车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的拉紧马缰,却见六小姐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走,便放开了手继续朝前赶去。 伶羽也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头见其余几人的马车已经绝尘而去,顿时有些着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小姐,进宫的时辰不能耽搁,咱们还是赶快走。” 裴枭然却好似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兀自走了过去,询问那几个家丁道: “你们的马车可是出了问题?你们的主子可是要进宫去?” 正围着马车一筹莫展的几个家丁见有人停下本来还挺高兴,谁知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丁点大的小屁孩,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但见对方乘坐的马车很是奢华,便耐着『性』子应道: “是,这马车不知怎的轮子不转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原因来,我们家的小姐本来是和老爷他们一块儿走的,但老爷怕耽误了进宫的时辰,便带着其他人先走了。” 裴枭然听完,眉心便是微微一皱。 既然女儿的马车坏了,便让闺女和自己乘坐一辆就是了,反正都是一家人,也不必避嫌,怎么这家的老爷却自己带人先走了,把闺女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了呢? 她想了想,彬彬有礼的问道:“可否让我见一下你家主子?”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他们本来就因为车子坏了急得要命,哪有心思跟一个陌生的小屁孩周旋,再次回话的声音便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嚷道: “这位小小姐若有事便先走,我家小姐的事儿用不着您『操』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找马车了,等下就会有马车过来接我们,委实用不着您担心。” 今儿可是大年三十,这个日子里能找得着愿意拉车的车夫和马车才怪,除非回自己府里去找,不过那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裴枭然张张小嘴欲要再说点什么,却听一道柔柔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道: “不得无礼。” 随即棉帘一动,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出来。 家丁忙拿来小凳,那道身影便缓缓的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小丫头,两人一起来到了裴枭然的面前。 裴枭然扬起小脸,就见面前是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小姐姐,身穿藕荷『色』蔷薇夹棉袄,下身则是一条浅粉『色』绫子裙,肩头裹着一件灰鼠皮锦缎披风,头戴幂离,一时看不清容貌。 但只单单那把声音,便听的人心旌动摇,回味无穷。 那人见了裴枭然,也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微微一笑,蹲下身与裴枭然平视,道: “这是谁家的小妹妹?你家的大人呢?怎的这个时候出来游玩?” 说完,见裴枭然匆匆下车两只小手都『露』在外面,便将自己手里的手炉塞给了她,柔声道: “小妹妹快些上车去,外面冷,不必担心我,等会儿马车就来了,我自会乘着那马车回府。” 裴枭然低头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暖烘烘的小手炉,忽的抬手,抓住了眼前的芊芊柔荑,反问道: “小姐姐不是要进宫的吗?怎的又要回府?” 对面的人愣了下,随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低落的道: “这……等马车来了,怕是已经误了进宫的时辰,再者,爹爹身边有其他女儿作陪,并不差我一个……” 原来同她一样,是个在家里不受宠的。 裴枭然抿嘴一笑,抓着这人的小手紧了紧,道: “小姐姐不怕,我带你进宫,绝不会误了时辰的,好么?” “你……你也要进宫去?”那人惊讶。 “嗯,我是卫国公府的,叫裴枭然,叫我枭然就行,小姐姐你呢?” 对面的人又是一惊,顿了顿,才想起自报家门: “我……我是威远侯家的……名唤傅文仪。” 裴枭然乐了:“文仪姐姐和我还真是有缘分,都是大将军家的,快,外面冷,咱们去车上说。” 傅文仪回头看了那些家丁一眼,那些家丁也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竟然也是要进宫的,赶忙附和道: “既如此,小姐便同这位小小姐一起去,我们找到马车后便赶去宫外等着小姐。” “不用了,”裴枭然却是一摆手,道: “等宫宴散了,我自会送小姐姐回府的,你们回府去等着便好。” 这样的日子和天气,谁不愿意窝在温暖的屋里好好过个年? 几个家丁没想到这个小屁孩还会为他们着想,都有些为自己刚才的失礼感到愧疚,连忙纷纷上前道谢。 裴枭然笑着摆摆小手示意不用,随即便拉着傅文仪的手,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伶羽也赶忙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吩咐车夫快些走,免得误了时辰。 进了温暖的车厢,裴枭然招呼着傅文仪坐下,并将手炉还给了她。 傅文仪抱着自己的手炉有些发怔,片刻后才叹息般的柔声低喃道: “枭然妹妹的心肠真好……只可惜,不是我的亲姐妹。” 其实裴枭然本身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她上辈子杀了太多的人,哪怕是为了保家卫国,也难免杀孽太重。 她自己下地狱倒是无所谓,只是却怕报应会连累到她的母亲和哥哥们,因此便养成了但凡遇见别人有难,都要伸手帮一把的习惯。 她知道自己杀孽难消,所以只希望能用做这些好事换不要连累家人。 所有的报应,由她一人担当就好。 而这个习惯,一直延伸到了这一世。 裴枭然抿嘴一笑,无意『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便没有接话茬,只道: “文仪姐姐过奖了,姐姐饿不饿?我备了些点心,要不要一起吃?” 傅文仪笑着点点头,道:“好啊。”随即将头上的幂离轻轻的摘了下来。 裴枭然下意识的抬目望去,就见幂离摘下,一张秀气清丽的容颜缓缓展『露』出来,肤如凝脂,唇如点朱,美目弯弯,双眉细长,低眸一笑,百媚横生。 第37章 心灰意冷 只不过眉心却是微皱,哪怕是笑着,也始终舒展不开,似藏有无尽愁绪。 裴枭然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希望这位傅小姐能够尽快解开心结,重展欢颜。 马车渐渐来到皇宫的南阙大门前。 裴润之一行人下了马车才发现裴枭然的马车不见了,听赶车的车夫说裴枭然是见路旁停了辆马车,便下车询问是何故,这才耽误了行程。 众人便没有急着进宫,而是一起留在南阙门外等着。 裴文长正记恨着裴枭然『逼』他向吴氏下跪的事儿呢,见裴枭然出了状况,立刻抓紧时机向裴醒山进言道: “六妹妹也真是的,今天可是进宫的大日子,她怎么还可以如此任『性』呢?让大家在这大冷天的一起等她不说,万一连累的大家耽误了进宫的时辰,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裴醒山闻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微蹙的眉宇已经流『露』出了他的不耐与不悦。 裴文长自然也看见了裴醒山的不耐烦,立即再接再厉道: “爹,六妹妹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还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不如我们先进宫,派个下人回去找六妹妹,告诉她,让她不必来了,如何?” 吴氏一听,连忙道: “老爷,枭然也许是见别人有难,想要伸手帮忙一二,她年岁虽小,却也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等帮完了,也就立刻赶来了,老爷且再等一等。” 裴文长斜了吴氏一眼,神情中满是不屑,扬高了声调道: “母亲此言差矣。我理解母亲偏心自己亲生女儿,想让枭然能够在圣上面前『露』一脸。但宫中规矩甚多,万一我们迟了,圣上怪罪下来,这怠慢圣上的罪名,不知母亲和六妹妹可担待的起?” 吴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讷讷不知该怎么回应。 裴雨轩却是轻笑一声,转眸看向裴文长。 不愧是姨娘生出来的儿子,眼界小的可怜,觉得能在圣上面前『露』一脸就是天大的荣耀了,竟连这个都要酸上一酸。 他们妹妹身为国公爷的嫡女,就算嫁给皇上做正妻都使得,更何况命有将星,将来说不定是朱雀的栋梁之才,别说见圣上一面,就是见十面、二十面都不是问题,又怎么可能在乎今日能不能进宫面圣? 裴雨轩捻着腰间玉佩,慢悠悠道: “咱们朱雀的国君素来宽厚仁慈,若咱们言明理由,圣上定然不会怪责。五弟可千万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咱们圣上跟你一样,心胸狭窄,会同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斤斤计较、” “你!”裴文长一听,顿时气的一蹦三尺高,怒声道: “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圣上的坏话,都是你……” 他声音太大,又涉及圣上,引的南阙门外的侍卫们纷纷侧目。 “文长!闭嘴!” 裴醒山最恨在外给他和裴家丢脸的人,立刻出声呵斥。 在皇宫的大门外面妄议君上,这蠢货还要命不要?! 裴文长恼恨的咬紧了牙关,却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裴雨轩又看向裴醒山,温和道: “父亲,不如你带着母亲先进去,我们在外面等妹妹就好,若是误了时辰,我们会和妹妹一起回府,若是圣上问起,还劳烦父亲为妹妹解释一二了。” 吴氏着急,张了张口,却见大儿子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便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大儿子长大了,三儿子也一向是个聪明有主意的,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会『乱』来。 只是……裴醒山好不容易才肯带她的闺女和儿子们进宫一趟,哪怕不能让圣上另眼相看,也能多结交一些朋友,对儿子们的前程很有些助益,难道,这样好的机会却只能错过? 听着三儿子客气有礼的话语,裴醒山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感觉这不像是儿子跟老子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裴文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这可是三哥你自己说的!爹,三哥都已经这样说了,咱们就赶快进宫!” 裴枭然若真的来晚了才好呢!他才不想和这些人一起进宫! 吴氏恳求的看向裴醒山,希望他能多等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也好,说不定然儿这就来了呢? 裴醒山却是在思量过后,微微点了点头,对她道: “咱们先进宫。” 果然,谁都没有他和他裴家的名声重要。 吴氏只感觉心底一阵阵的发寒,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无情冷漠。 谁知,他竟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对他更加绝望。 吴氏站在原地没动,一向柔和无害的清眸罕见的透出一股坚定,扬声道: “老爷想走便走,我要留在这里等然儿。” 裴醒山看了她一眼,有些纳罕,不过随即便恢复如常,冷声道: “你要等便等。”说罢,甩袖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拐弯处由远及近,随即,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中,很快来到宫门前停下。 正暗自高兴那些嫡出的失了面圣的好机会的裴文长还没笑够,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他猛然回头,就见马车停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利落的跳了下来。 然后转身,从车厢里又领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头戴幂离,看不清容貌,但见穿着和仪态,就知是大家出身的千金贵女。 裴枭然领着傅文仪走过来,傅文仪见在场诸多外男,转身想要回避,却被裴枭然一把抓住了手腕,笑着道: “姐姐别怕,那都是我的哥哥们,哦,还有我的爹爹。” 傅文仪这才稍稍放心,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裴花玉和裴淑丽姐妹俩率先迎了上来,她们对于裴枭然能不能赶得及进宫倒是不怎么在意,所以刚才在裴文长和裴雨轩唇枪舌战时一直默不作声。 但是赵氏让她们务必和裴枭然搞好关系,那便是装也要装的十分在意了。 第38章 眷眷温情 裴花玉一等裴枭然走近就急忙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舒了口气道: “六姐姐你可算来了,我们还怕你赶不及,不能和你一起进宫了呢!” “对呀对呀!我和姐姐都快急死了!”裴淑丽也急忙跟着道,眼睛还在裴枭然的衣服上多瞟了好几眼。 裴枭然假装没看见,笑着道: “我这不是来了么。对了,这是文仪姐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 她顺势将傅文仪介绍给了众人,又一一向傅文仪介绍在场的人。 听说傅文仪是威远侯的闺女时,裴醒山的态度倒是立刻软化了不少,也没再提裴枭然耽误了进宫的事,带着众人一起向南阙门走去。 外来的马车不能进宫,进宫后会另有马车等待接应。 而进门之前,还要接受搜身,以防有人暗中携带武器谋害圣上。 女子自有女官负责搜身,裴枭然一靠近南阙门的大门,挂在腰间的小弓便立刻挣动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朱雀的南阙门是用磁石做成的,只要有人携带了铁质的武器,就一定会被发现。 上辈子,她能进宫时已经身有功勋,被圣上了允许了可以携带武器出入皇宫,这辈子也不知可以不可以将这把小弓带进宫去。 裴枭然想了想,抬手抓住那只被强大的吸力吸的像是飞起来的小弓,主动举到了女官面前,稚声稚气的问: “姐姐,我可以带这个进去吗?” 女官刚刚检查完了傅文仪,闻言朝她看来,当看到她小手中握着的那把只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的小弓时,忍不住‘扑哧’一笑,道: “可以。” 这把小弓实在是太小了,再加上拿在一个孩子的手里,看起来完全是类似于弹弓一样的小孩子的玩具。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女官还是道: “小姐且先将东西交由奴婢保管,待奴婢请示过大总管后再做决定,若是可以携带,奴婢会遣人将东西给小姐送去的。” 裴枭然点点头,乖顺的将小弓解了下来,连同袖子里的一柄小箭一起交给了女官。 女官拿到手时还狠狠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把小弓这么小,份量却是不小,不禁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裴枭然。 裴枭然冲她甜甜一笑,用糯糯的声音道: “姐姐一定要说话算话哦~这是师傅们送我的礼物,我不想和它分开太久。” “啊?哦……”女官回神,表情凝重了不少,严肃的点点头,又仔仔细细的将裴枭然上上下下的搜了一遍后,才终于将她放了进去。 宫宴开始的时辰还没到,众人便乘着马车,先去大殿中等候。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曾搜过裴枭然身的那个女官捧着样东西从殿外走了进来,先是给在场的几人都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随后笑着对裴醒山道: “方才奴婢收了裴大人家小姐的小弓箭,遣人询问过大总管后,大总管说若是别人定然是不允携带此物入宫的,但裴小姐与别人可大不相同,因此便遣奴婢亲自送了来。” 大总管侍奉赤宣帝多年,当年赤宣帝听闻裴枭然出生时天降吉兆,是朱雀的福星,可高兴的不得了呢,特许她自由出入军营不说,还赐了好几位大内顶尖的高手做师傅亲自教导。 有了帝王的这份信任,带一把小小的弓箭进宫,又能算得了什么? 因此那总管便让前去探问的小宫女回信,让女官务必亲自将东西送回到裴枭然的手上。 “小女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裴醒山才不管六岁的女儿懂不懂得什么能带进宫什么不能带进宫呢,他只觉得这个女儿挺会没事儿找事儿,因此颇带谴责的横了裴枭然一眼。 女官连忙道: “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裴大人这么说可折杀奴婢了。”随即又看向裴枭然,笑着道: “小姐请把东西拿回去,不过这东西虽小杀伤力却不小,小姐玩时请务必小心谨慎一些。” 裴枭然对裴醒山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到女官面前将自己的小弓箭接过,随后仰起小脸,对着女官甜甜一笑,圆圆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脆声道: “谢谢姐姐。” 女官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要被这小东西笑化了,忍住想要『摸』『摸』对方小脑袋瓜的冲动,又福了一礼方才退下。 其实就连裴枭然自己都感到很意外,要知道朱雀宫内守卫森严,进宫的人身上不能带任何兵器,她这弓箭虽小,可也是兵器呀! 看来大总管是看在她出生时那场祥瑞,以及赤宣帝对待她的态度上,才格外宽免。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带进宫来,只是带习惯了,摘下后,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才一直带在身上的。 而就算不能带进宫,也没什么,毕竟宫里安全的很,处处都是明卫暗卫,完全派不上用场。 裴枭然将小弓箭重新收好,吴氏怕裴醒山对闺女再加苛责,连忙起身,带着女孩儿们进了内殿说话去了。 裴花玉姐妹对裴枭然带来的傅家小姐很是好奇,缠着她一直聊天,裴枭然则陪着吴氏聊些家常,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等待漫长,只觉得一眨眼,天便黑了下来,殿中也点起了明灯。 “怕是时辰要到了,”吴氏已经参加过好几次大年三十的宫宴了,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亲自为女孩儿们整理仪容。 挨个整理过去后,吴氏和蔼的看着傅文仪,笑着询问道: “不知文仪是想跟着我们一起走,还是到你母亲那里去呢?你若是想到你母亲那里去,我便送你过去。” 宫里不比别处,一言一行都需小心谨慎,吴氏怕傅文仪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在外头遇上陌生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便想着亲自送她过去。 傅文仪明白吴氏的良苦用心,心下顿时暖了几分,看看吴氏,又看看裴枭然,竟一时不愿与这份难得一见的温暖分离。 第39章 有眼无珠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的问: “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我不想到我母亲那里去,我想和你们一起过年,可、可以吗?” 她知道这很唐突,就算裴枭然和吴氏待她再好,也不是她的亲人,她不应该在这个日子里,打扰别人一家团聚的。 可是……她是真的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母亲’身边去。 吴氏和裴枭然对视了一眼,裴枭然咧嘴一笑,凑过来亲亲密密的拉住傅文仪的手道: “当然!我觉得与文仪姐姐很投缘,也不想和文仪姐姐分开呢!” 正好她也不想在吃东西的时候被裴花玉姐妹俩一左一右团团围绕,那会很影响她的食欲的。 所以能有个人帮她挡掉其中一个,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吴氏最是宠爱闺女,见闺女没意见,便笑着道: “若文仪不嫌弃,便留下,若哪里有照顾不周的,还请文仪多多担待。” 傅文仪连忙摆手道:“你们不嫌弃我便好了,我又哪里敢嫌弃你们呢?能留下来与你们一同过年,是文仪的荣幸。” 吴氏见这女孩儿乖巧懂事,也心喜不已,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便听到外头小太监宣进园的声音,一群忙跟着吴氏一同走了出去。 摆宴的地方没变,还是在百花园。 百花园是朱雀的初代赤帝专门建来宴请群臣的,占地宽阔,四面围墙,上有棚顶,中设高台,专供歌姬舞姬们歌舞表演。 后经过一代代的完善,变得愈发雅致精巧起来,不仅表演用的高台从石头变成了白玉,还用假山代替屏风巧妙的隔开男子与女眷,等等精进,不一而足。 裴枭然对这地方熟悉的很,上辈子她每次打了规模较大的胜仗,无论是赤宣帝还是朱濂溪,都会在这里宴请群臣进行庆贺。 但她却觉得没什么好庆贺的,战争没有绝对的胜利,哪怕是己方赢了,那胜利也是建立在无数将士的尸体之上的。 兵士们家破人亡,皇帝却带着群臣在这里兴高采烈的吃喝玩乐,那情形,讽刺的很。 裴枭然低眉敛目,只拉着傅文仪亦步亦趋的跟在吴氏的身后走。 裴花玉姐妹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进宫,又最是贪新鲜的小孩子,一路走来东张西望个不停。 但见两边往来宫女太监脚步匆匆,侍卫们肃容而立,气势凌厉,又不禁心生畏惧,连走起路来都缩手缩脚的,着实小家子气的很。 今日来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是正正经经的正妻、嫡女出身,那教养自不必说,见裴花玉姐妹这副样子,都忍不住捂嘴窃笑。 那嘲笑的眼神就如同钢针一般,狠狠的扎在了这两个被赵姨娘自生下来就悉心教导的姐妹身上。 在赵姨娘的教导下,裴花玉和裴淑丽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跟裴枭然有什么两样。 而且裴枭然一向带她们很好,从不把她们当作庶出的对待,更是让她们肯定了这层认知。 再加上裴府里与众不同的偏宠庶出的风气,在她们的心底里,感觉自己可是比裴枭然都要高出几分的。 但是现如今,当真正的走到了人前时,她们才终于后知后觉的认识到,她们,与裴枭然竟是如此的不同。 面对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肃穆的氛围,以及一身杀气的侍卫,裴枭然完全视若无睹,既不好奇的东张西望,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和拘谨。 哪怕她正低眉敛目,那通身淡然从容、高贵宁定的气度,也令人不敢小看。 裴花玉姐妹俩的小脸都白了,连忙小跑几步上前,挤开傅文仪,一左一右的拉住了裴枭然的小手,试图从她的身上汲取些力量和勇气。 裴枭然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随即柔声安抚道: “两位妹妹别怕,有我在呢。” 然后回头,又看向傅文仪。 傅文仪一眼就看出了她大大的眼睛中浓浓的歉意和担忧,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裴枭然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几人在吴氏和领路小宫女的带领下到了一张大圆桌旁坐下,这一桌坐着的,全都是雉京中世家高门中的嫡出小姐。 而圆桌与圆桌之间,用屏风隔了开来,方便说话。 一旁侍立的宫女连忙给几人拉开椅子,又每人奉上了一盏热茶,侍候的很是周到。 裴枭然在裴花玉姐妹松手之时就立刻脚尖一转,挪去了傅文仪的身边,紧挨着傅文仪坐下了。 裴花玉和裴淑丽对视了一眼,想着,傅文仪算是裴枭然新结交的朋友,挨着朋友坐也是应该的,便没说什么,在裴枭然的旁边坐下了。 裴枭然的屁股刚沾上椅子,给她奉茶的宫女甚至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就听有人娇笑着问道: “这位小妹妹看着可好生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姐妹?” 裴枭然抬头,下意识的朝出声的人望去,张了张嘴,刚要自报家门,却发现人家看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她旁边的裴花玉。 这些嫡出贵女们的眼睛可毒的很,自小在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中长大,谁身上穿戴的好、穿戴的差,几乎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也因此,她们在打量完裴枭然几人后,直接就将裴枭然给忽略了。 有的嫡女虽然也能来这种场合,可是穿戴的若是不好,必定在家中不甚受宠,在家中不受宠,将来自然也不可能有一门好亲事。 而没有一门好亲事,自然也就没有结交的必要了。 裴花玉受宠若惊,方才她和裴淑丽一路走来受尽嘲笑,没想到竟有人会先同她说话而不是裴枭然,连忙乖巧一笑,站起来见礼道: “小女乃是裴家女儿,名花玉,旁边这位是我同胞妹妹,名淑丽。淑丽,还不快向各位姐姐们问好?” 裴淑丽赶忙也跟着站起来,对着在座的姐姐们盈盈一拜。 方才询问的人一听是裴家,转了转眼珠,这雉京里能有资格进宫的裴家可就只有一家,连忙起身回礼,热情的笑着招呼道: “原来是裴家的姐妹,快请坐,往年也不见你们来,今日总算是见到真颜了。” 第40章 不畏流言 “是呀,你们姐妹长得可真像,生的又好,真真羡煞旁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同裴花玉姐妹套起近乎来,将这对尚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姐妹夸的晕晕乎乎,险些找不着北。 只是裴花玉和裴淑丽却不知道,这群人之所以会这么捧她们,不过是因为方才她们畏首畏脚的样子由于屏风的遮挡,没有被这桌人看到而已。 再加上她们比裴枭然穿的又好,想当然的,她们就被当成了裴家里受宠的嫡女。 傅文仪看着一桌子人只顾着招呼裴花玉姐妹,裴枭然却无人问津,不禁皱了皱细眉,怕裴枭然心里难过,抬手握住了裴枭然的一只小手,无声的安慰着。 裴枭然转头冲她大大咧咧的一笑,没心没肺的样子,看起来全然不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而另一边,裴润之、裴雨轩和裴文长也同京中的世家子弟们坐在了一处。 裴雨轩只是身子骨弱,并不是双腿残疾,所以到了桌旁后,就自己从四轮车上走了下来,同裴润之一起坐到了圆桌旁。 只是一坐下,裴雨轩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微微抬眸,就见在座的不少人正用十分微妙的眼神盯着他和大哥看呢。 裴雨轩眯了眯眼睛,落落大方的起身笑着拱手道: “裴某不才,见过各位公子。今日是我与大哥第一次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裴润之听弟弟这样说,忙也跟着起身见礼。 其他人忙跟着起身回礼道:“不敢不敢。” 众人看看裴雨轩,又看看裴润之,有人忍不住感慨道: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传言不能轻信啊。” 裴雨轩一挑修眉,问道: “不知是何传言?”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裴醒山出门只肯带着庶子裴文长,裴家的老太太又不喜欢嫡出,女人们呆在后宅里整日无所事事,不是闲话家常就是说人长短,所以……裴润之和裴雨轩在外的名声能有好么? 裴雨轩不常出门又身子骨弱,于是就被传成了是个『性』格古怪孤僻的病秧子。 裴润之明明有所成就却被自己亲爹抹去了大半功劳,于是就被传成了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而裴文长,由于裴醒山出门只肯带着他,再加上老太太的偏爱,于是就被传成了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天纵英才、聪明绝顶、英俊潇洒…… 总而言之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天才! 正因为庶子太过优秀,把嫡子们都给比的一文不值,所以裴家老爷才会对这个儿子宠极爱极,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可是,今日一见,却发现真人好像和传闻中的大不相同啊。 这个裴雨轩生的削肩清骨,看起来的确有些病态的清瘦,但面容雅丽,眉目疏朗,行事温文谦虚,待人和气良善,哪里古怪孤僻了? 还有他的大哥裴润之,身姿峻拔,如竹挺立,进退得宜,不骄不躁,又哪里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这等捕风捉影、损人声誉的传闻自然是不能说出来得罪人的,于是众人很有默契的打着哈哈,很快将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裴雨轩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勾了勾唇角。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老太太的手笔,老太太出身低贱,说的话自然也高尚不到哪里去,还不知道将他和大哥形容成了什么鬼样子呢! 不过没关系,事实胜于雄辩,那些流言早晚不攻自破,完全不必理会。 裴文长看着满桌的人都十分热络的同裴润之和裴雨轩搭话,不禁狠狠皱了皱眉。 裴雨轩饱读诗书,裴润之见多识广,两人又都是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人物,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亲近不已。 以前没有裴雨轩和裴润之在的时候,这些人可都只捧着他一人夸的,现在虽然也不缺夸他的人,可看着裴润之和裴雨轩分走了他大半的风头,他就是不爽,心里不痛快的很。 两个不受爹爹待见的废物罢了,有什么好得瑟的? 裴文长不可能跟裴润之两兄弟坐在一起,他身边坐着的都是他认识的朋友,其中有一个特别好『色』,是侍郎家的公子,此时正一边道貌岸然的品茶一边如痴如醉的听着从假山那边传来的娇声笑语。 听到兴起时,还下意识的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裴文长,正想和裴文长低声说点儿荤话过过瘾,却听‘嘶’的一声吸气,转头,就见裴文长一脸痛苦的捂着被他戳过的地方。 侍郎公子吓了一跳,忙道:“你怎么了?我、我没用力啊……” 裴文长因为桃丽的事被裴醒山踹了一脚,裴醒山纵然控制着力道也比寻常人的力道要大上不少,他自己觉得没用力,但对裴文长来说已经很大力了,因此那被踹过的地方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不过被老子揍这种事太丢人,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裴文长想了想,故作犹豫的道: “这……被人打的。” “被人打?!”侍郎公子一听就惊了,我的天,雉京里国公爷最宠爱的儿子被人打了,这……什么人这么想不开?不要命啦? 他连忙追问道:“是谁?告诉兄弟,兄弟一定为你报仇!” 裴文长左右看看,见大半的人都在忙着和裴润之兄弟俩说话,暗自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现在不宜多说,等宴席散了,我再告诉你。” 他越不说,侍郎公子就越是被吊起了胃口,急的抓耳挠腮,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却又只能强自按捺,连意|『淫』那些千金小姐们的心思都没有了。 百花园中间的高台上响起丝竹管弦之声,表演开始了,精致的美味佳肴也随之一道道流水一般的送上桌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交谈,一边欣赏表演,一边等着赤宣帝来了之后开宴。 赤宣帝并没有让众人等太久,没过一会儿,就带着皇太后、皇后和皇子公主们来到了百花园。 第41章 旁观者清 在前方开路的小太监一甩拂尘,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跪下,口中齐齐高呼道: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赤宣帝在一片跪拜与高呼声中一步步的登上玉阶,他的位置在层层玉阶之上,当他登上这个位置以后,可以将百花园中所有的景『色』一览无余,而无论众人身在百花园中的哪一个角落,只要一抬头,便都能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赤宣帝登上最后一级玉阶,转身,负手而立,俯看着脚下的众人,微微一笑,一抬手,朗声道: “都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与赤宣帝一同喝过第一杯酒后,今晚的宫宴才总算正式开始。 伶羽等丫头都被留在了歇息的宫殿里,现在负责布菜的都是宫里的宫女,裴枭然也不客气,对负责伺候她的宫女姐姐报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后,便拿起筷子,只管埋头大吃。 她这里吃的欢,在座的其他小姐们却对桌上的美食佳肴没什么兴趣,而是忙着互相套近乎,拉关系。 也对,有些人也只有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才能见得到,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傅文仪在京中也有几个闺中好友,有几个在别桌,有两个在这一桌,倒是不缺人说话。 只是,看着裴枭然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吃喝,与她同来的裴花玉姐妹俩却是受尽众人的追捧,这情形……真是衬着这个小东西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傅文仪本就是个极容易心软的人,此时更是一颗心揪扯的不行,也没心思和自己的小姐妹说话了,拎起茶壶来亲自为裴枭然倒了杯茶,一边让她慢点吃,一边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起话来,好让她不显得那么孤单。 裴枭然觉得这个傅家小姐的心地正经挺不错的,就一边吃一边和她聊起天来。 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先给这一桌的小姐们行了个礼,随后笑眯眯的道: “小姐们皆是人中龙凤,天资聪颖,奴才自愧不如,奴才这里遇到一个难题,不知小姐们可肯帮忙解答一下?” 来了! 今日入宫的人可都没忘了今晚来的目的,除了和皇帝陛下一起迎接新年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解决大殷离王所出的难题。 以前大殷的离王也不是没出过难题,只是他没在过年的时候来,因此众人也没机会帮陛下分忧。 现如今终于逮着这么一个绝佳的好机会,谁不想一举解决了离王所出的难题,在陛下的面前大放异彩,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 因此一听到小太监这话,在座的小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连声催促道: “公公请说。” 裴枭然也跟着放下筷子,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巴,晃悠着两条小腿漫不经心的听着。 只听那小太监道: “大殷的离王殿下来我朱雀做客,只是在进雉京之前,在路旁歇息时不慎遗失了身上的一块玉佩,那玉佩价值连城,离王殿下遣人回去找时却不见踪影,猜测应是被进城或出城的人给捡走了,那么……不知该如何做,方能将那枚玉佩寻回呢?” 小姐们各个都听的无比认真,听完小太监的话后,更是绞紧了手中的锦帕,咬紧了下唇,绞尽脑汁的开始想起办法来。 裴枭然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笑了。 那小太监见众人都陷入苦思,也不打扰,只道: “小姐们若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来,便让身边宫女带着去见陛下即可,奴才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众小姐忙道:“公公慢走。” 小太监前脚刚走,裴淑丽就转了转眼珠,拉了拉裴花玉的袖子难掩激动的小声道: “姐姐,我想到找回那玉佩的办法了,我们快些去找陛下,免得被别人抢了先,把我们的办法先说了!” 她说的小声,可是裴枭然离她们坐的最近,再加上习武的关系,耳力比一般人要好,因此听的一清二楚。 裴枭然暗自惊讶,心说不简单啊,她能这么快想出办法是因为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可是裴淑丽却是真正的小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对策,看来赵姨娘当真教了她们姐妹俩不少东西。 裴花玉却比裴淑丽要稳重理智许多,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低声应道: “不可,我们且先等一等。” “为什么?”裴淑丽一听,马上就急了,小声嚷道: “万一办法被别人抢先说了怎么办?”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凭什么让别人抢走? 裴花玉却是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会不知道? 不管在裴府里她和裴淑丽有多么受宠,出了裴府,就要讲究嫡庶尊卑,尤其是在朱雀最尊贵的男人面前,更是一丝差错都不能出。 这别的嫡出小姐们还未有一个站出来呢,她们两个庶出的却冒了头,这不是打了所有嫡出小姐们的脸面么? 因此,她们绝不能做出头鸟。 只是这话在这里却不好说出口,裴花玉只能温言安慰道: “头一个解答有什么好处?相反,若是前头几个人答的都令圣上不满意,到那时咱们再解答,岂不是更能讨圣上欢心?再者,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呢,万一行不通,咱们也能有时间商量着改进改进,到时候说出来,方能令人心服口服,是不是?” 裴淑丽撅着小嘴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道理,便点点头,凑到裴花玉的耳朵边嘀咕起来,还不时的左看右看,生怕被谁听去了似的。 傅文仪见裴花玉姐妹俩只顾着自己商量,一点儿都没有让裴枭然也加入讨论的意思,不由皱了皱眉。 她也算是历经过世态炎凉的人,原本看裴花玉和裴淑丽总爱黏着裴枭然还有说有笑的,以为姐妹三个感情极好,还默默的羡慕了一阵呢。 结果,到了关键时刻,那裴花玉姐妹俩竟是直接将裴枭然给撇到了一边,仿似完全没有这个姐姐似的。 方才裴枭然受冷落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争取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时,竟也是这样! 第42章 人美心美 裴枭然连她这个陌生人都肯出手相救,对待自家姐妹不用说,一定是极好的。 可是,这一片真心怕是错付了。 什么是姐妹? 姐妹可不是在无事时和你如胶似漆,一遇到点儿事就将你抛之脑后的人! 更何况裴花玉姐妹年纪还这样小,她们所做的事皆是出自本能,换言之,她们打从心底里就没将裴枭然当作她们的姐姐! 傅文仪冷眼瞧着那姐妹俩说悄悄话说的热火朝天,又看看正在发呆好似完全束手无策的裴枭然,抿了抿唇,也细细思索起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桌旁才有人站起身,又是忐忑又是兴奋的跟着宫女款款离去,有人开了头,余下的陆陆续续也走了好几个。 看着人一个一个的离去,饶是有了裴花玉的劝说,裴淑丽还是着急起来,屁股底下跟扎了钉子似的,挪来挪去的很不安份。 裴花玉紧紧抓着她的手让她别一时冲动之下跟着跑了,正想等着人走到一半再起身时,忽见视野中多出了一张笑嘻嘻的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冲着她眨啊眨,清亮的声音满是好奇的问: “七妹妹,八妹妹,不知你们想到了法子没有啊?” 裴淑丽心直口快,立刻警惕的瞪大眼睛,嚷道: “想到了也绝不会告诉你的!” 裴花玉忙拉了拉妹妹的手让她住嘴,自己则笑眯眯的对裴枭然道: “六姐姐别听她瞎说,我们是想到了,可是方法拙劣,说出来也只是博大家一笑罢了,不知六姐姐想出了什么好法子呢?” 不得不夸裴花玉比裴淑丽聪明有心计的多,不仅委婉的拒绝透『露』自己的方法,还顺便想套出别人的法子。 裴枭然灿灿一笑,大大咧咧道:“现在还没想出来,不过总会想出来的。” 裴淑丽一听她没想出法子来,一张警惕的脸立刻笑开了花,那可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一边笑还一边高兴的拍手道: “六姐姐想不出来,六姐姐真笨!” “妹妹!” 裴花玉赶紧捂住裴淑丽的嘴,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六姐姐除了会点武功之外挺没用的,但是她们娘亲一直教导她们,千万不能惹六姐姐不开心,因此只能咽下自己的真实想法,满是歉意道: “八妹妹跟六姐姐说着玩呢,六姐姐别当真。” 裴枭然完全不在意的摆摆手,笑容不改道:“怎么会,咱们是好姐妹呀~我怎么会怪八妹妹嘴欠不会说话呢?” 裴淑丽睁大了眼睛,裴花玉也有些愣怔,万万没想到一直顺着她们的裴枭然竟然会说裴淑丽的不是,这……这是什么情况? 见姐妹俩有八|九分相似的小脸『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吃惊表情,裴枭然哈哈一笑,拍着裴花玉的肩膀道: “我和你们说着玩呢,你们可千万别当真呀~” 裴花玉干笑了两声,裴淑丽则气的小脸通红,那小表情,恨不得要扑上来在裴枭然的身上狠狠咬一口似的。 正在这时,忽听周遭响起一阵惊叹之声,几人下意识的闻声望去,就见专供表演的高台之上,缓缓走上了一位蒙着面纱、手拿铁圈的美女。 当然,美女不稀奇,稀奇的是,在这美女的身后,竟还跟着一只高大威猛的老虎! 那老虎一身棕黄『色』『毛』发,布满黑『色』横纹,头圆耳短,四肢健壮有力,尾巴粗长,体型较一般的成年老虎竟大出了足有一倍! 裴枭然明显的感觉到四周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猜测应该是四周的护卫与暗卫们开始进入了作战状态。 不过那体型硕大的老虎却并未『露』出任何危险的模样,反而像只大型的乖猫一样,低头耷拉脑的跟在美女的身后,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 美女纤弱,老虎威猛,这样对比强烈而鲜明的组合瞬间就吸引了园中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赤宣帝都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倾身子,双目直直的看向高台。 高台之上,美女先是引着那老虎绕着高台走了一圈,随后手臂往上轻轻一挥,那老虎竟前爪一抬,像个人似的站了起来!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年轻的公子哥儿们已经按捺不住的拍手叫好起来。 美女眉眼一弯,丝毫不畏惧身旁的猛兽,又引着它做了倒立、翻滚等动作,还让它钻自己手中大大的铁圈。 庞然大物被一个娇小的女子驯的如此服服帖帖,看的众人一阵叹为观止。 赤宣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适时凑趣道: “陛下,这是吕渭献上来的美人与老虎,说是想为陛下您表演杂耍,奴才一开始还怕那老虎伤着人,后来派人去看着,发现那老虎一直都很听话,这才敢放出来让陛下观赏。” 赤宣帝微笑颔首,道: “你有心了,这表演倒是有点意思。” “陛下喜欢就好。” 老虎表演了一阵子后,周遭那隐隐约约的杀气明显降了下去,裴枭然却眯了眯眼睛,正专心的观察着那老虎的一举一动间,忽然感觉有人靠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裴枭然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就看见傅文仪正对着自己颔首浅笑。 “文仪姐姐……?” “这法子我也不知陛下会不会满意,若是不满意,还望枭然妹妹不要怪我。” “这……怎么会……” 裴枭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盯着傅文仪那张秀美的小脸看了好半晌,才喃喃道: “你……你把法子告诉了我,那、那你呢?” “我便不去了,只说自己愚钝,想不出法子来就是。”傅文仪不在意的道,她是个不爱争不爱抢的『性』子,本来就没打算去的,会努力想法子也不过是为了能让裴枭然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而已。 女子虽然不能像男子那样为官做宰,但要是能得了圣上的青眼或喜欢,将来一门好亲事是绝对跑不掉的。 枭然妹妹长得这么可爱,就算法子不怎么精妙,圣上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傅文仪看着小姑娘直愣愣望着自己的呆样,掩嘴一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姑娘的头发又细又软,这手感真不错呀~ 裴枭然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她说什么?自家姐妹对她藏着掖着,生怕她抢了她们的主意和风头去,这刚认识不久的小姐姐,却把明显是思量良久的法子毫不犹豫的告诉自己? 何其讽刺。 第43章 初见宿敌 裴枭然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情绪,良久,才抬起头来,冲傅文仪甜甜一笑,道: “文仪姐姐的办法很好,但是枭然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不知文仪姐姐想不想知道?” “哦?”傅文仪惊讶,老实的点点头道:“想得很。” 裴枭然便凑到她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 傅文仪越听嘴角的笑容越大,忍不住频频点头,听完后,情不自禁的赞道: “枭然妹妹真是聪明!这法子比我那个可靠谱的多,文仪甘拜下风。” “那现在咱们两个都有了法子,是不是可以一起去见圣上了呀?” 傅文仪失笑,心里却涨得满满,知道小姑娘是不想把自己丢下呢,便点点头,道:“好,咱们两个一起去。” 两人正说的开心,先前去的那些小姐们说出了自己法子后便一个个的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两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这一看,可吃惊不小。 就见那些回来的小姐们,个个腮晕『潮』红,羞娥凝绿,仿似刚见了情郎归来的怀春少女,全然没了方才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落落大方,只低着头,兀自想自己的心事。 裴枭然张大了嘴,好似能看到一朵一朵的心花在这些小姐们的身旁悄然绽放。 她摇摇头,忙将这些幻觉赶走,纳闷的想,不对啊,她上辈子可见过不少次赤宣帝,赤宣帝长得虽英俊,但也没到让这么多见多识广的世家小姐们全都动心的地步? 莫非是那些皇子? 皇子们她也见过,的确有长得好的,可是……有好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吗? 裴枭然深切怀疑自己是失忆了,因为她实在想不起宫中有哪一号人物能一下子俘获这么多芳心,只能咂咂嘴,想着等下自己见了,一定要好好观摩观摩那人长什么样。 裴花玉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拉着裴淑丽站了起来,裴枭然见状,也忙拉着傅文仪站起来,让宫女在前头带路。 裴淑丽一回头看见裴枭然也跟来了,生怕被她抢了先,一个劲儿的催促前头带路的宫女快些走。 裴枭然看的好笑,摇摇头,和傅文仪手拉手一起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转过假山,眼前霍然开朗,就见赤宣帝端坐在玉阶之上,玉阶往下,每一阶都站有带刀侍卫,而在玉阶之前,则坐有皇子们和朝中的几位重臣相陪,其中就有裴枭然的父亲裴醒山。 裴枭然下意识朝皇子们坐的地方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朱濂溪的影子。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朱濂溪小时候得过重病,长大后身子才一直不大好,这么重要的宫宴他却没来,应当又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上辈子,她才对他多了许多怜惜,因为她的三哥也身体不好,所以对于身体不好的人,她总是忍不住的心软。 结果……唉,不提也罢。 不过,刚来到这里的几人,视线却全然被另一个人给吸引走了,甚至连向赤宣帝行礼都给忘了。 就连裴枭然,在看到那个人时,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就见在玉阶前的左边,摆放着一张与群臣完全不同的宽大木椅,木椅上铺着雪白的狐皮,而在狐皮之上,则坐着一位……完全无法用任何词汇形容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湖蓝暗绣云锦面貂绒里的长袍,身披青缎绣折枝莲花面貂绒里的披风,脚蹬鹿皮绣金靴,一头青丝随意的用一根青『色』的绸带束起,披散在身后,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似乎是早已习惯别人的注目,那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兀自微微垂首,用莹润的指尖逗弄着缠在他手臂上的小蛇。 裴枭然率先回神,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妖精,估计就是长这样儿了。 第二个念头则是——他绝不可能是因为被裴花玉姐妹俩的美『色』所『惑』才在上一世那样诬陷自己! 自己长成这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妖孽模样,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裴花玉和裴淑丽这对凡人?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如此诬陷自己? 初初的惊艳过去,裴枭然心中对于这人的恨意便层层翻涌上来。 若说裴花玉姐妹俩是害死自己的刀,那这人,便是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不是他的一句话,也不会坐实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名! 要不是他的一句话,自己的清誉……也不会毁于一旦。 明明没有见过自己,却能说出那样无中生有的话,去抹黑一个无辜的女子,让她背负着世人的唾骂与羞辱而死,还害得她满门抄斩……真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裴枭然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直接将这人掐死。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免得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冲去结果了这人,好歹他也是大殷的离王,他若是在朱雀死了,大殷肯定会和朱雀宣战,到时候,上战场的肯定有她的哥哥们,大殷兵力远胜朱雀,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哥哥们为这人陪葬。 只是,转头,却看到裴花玉和裴淑丽仍在痴『迷』的望着那少年,那模样,明显魂儿都被勾走了。 再看看傅家的小姐姐,虽然也忍不住偷看几眼,但明显没有裴花玉姐妹俩那么夸张,那神情中更多的是赞叹与欣赏,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裴枭然心头一动,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果裴花玉姐妹俩那么早就见过离王并且为之着『迷』的话,那后来,她们又什么会听父亲的话,答应进宫‘代姐侍君’呢? 朱濂溪的长相虽也称得上俊美,但是绝对没有这人好看。 见过了最好的,姐妹俩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嫁一个差的呢?这可不像是她们的行事作风。 再加上后来,自己的死是裴花玉姐妹俩与离王联手造成的…… 莫非,裴花玉姐妹早就和离王暗通曲款,肯下嫁给朱濂溪只是为了谋害自己? 但自己和她们又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她们做出这样大的牺牲,甚至愿意委身于一个完全不喜欢的男人身下? 第44章 邀功心切 裴枭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卡住了。 暗自叹了口气,裴枭然提醒自己不要着急,暂时将这件事放下,拉着傅文仪一起上前给赤宣帝跪下行礼。 她们的声音惊动了正完全沉浸在美『色』中不知今夕何夕的裴花玉和裴淑丽,两人忙也跟着上前行礼,只是哪怕正在行礼,也总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少年。 只可惜,少年连一眼都不曾施舍给她们。 赤宣帝哈哈一笑,倒也不在意几人的怠慢,说实话,他第一次见到离王的时候也看呆了呢! 不过也亏得这小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然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儿,估计早就被人偷偷套上麻袋打死了,哪能让他嚣张到今日? 抬手让几个女孩儿平身,赤宣帝笑得格外慈和,道: “你们便是裴爱卿的女儿,还有傅爱卿的千金,好,都很好,”说着,精光内敛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裴枭然的身上,语气肯定道: “你,便是裴枭然。” 到底是能给朱雀带来好运的孩子,当年又是自己亲自赐名赐侍卫,虽然裴醒山一直没有带她进宫过,赤宣帝可一直对这个孩子记挂的很,看看裴花玉姐妹俩相似至极的眉眼,再看看裴枭然,一下便认出了那个命有将星的女孩。 裴枭然低眉敛目,上前一步恭敬的福身道: “小女裴枭然见过陛下,只是小女一直未曾有幸得见陛下天颜,不知陛下是怎么认出枭然的呢?” 这可是根金大腿,裴枭然决定要好好抱紧它,而抱紧金大腿的前提便是——讨得金大腿的欢心。 赤宣帝爽朗一笑,对裴枭然调皮的眨眨眼睛,道: “你猜。” 裴枭然皱起小眉头,故意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惹得赤宣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看着阶下稚嫩可爱又规矩懂礼的小女孩,意味深长的望了裴醒山一眼。 其实赤宣帝早就想见见这个孩子了,毕竟是天赐给朱雀的福星,他一直想将她接进宫中来亲自抚养长大。 这样难得的一颗小福星,可万万不能在外头有什么闪失。 可裴醒山却找尽了借口推辞,每每提起裴枭然便说那孩子『性』子顽劣,不服管教,又不懂礼数,怕冲撞了圣上云云,害得赤宣帝一直无缘得见。 谎话说一千遍也成了真的,赤宣帝一直听裴醒山说裴枭然的不是,心中其实也存了恶感。 但是今日一见,却发现这个孩子与裴醒山描述的完全不同,不仅生的十分可爱,还乖巧讨喜的很,心中的那些恶感一瞬间便散了个干净。 裴醒山低下头不敢和赤宣帝对视,他也意外的很,没想到裴枭然的两三句话竟就惹得龙颜大悦,倒显得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像是在欺君似的。 他做贼心虚,但赤宣帝并不太清楚裴醒山家中的情况,只以为是裴醒山太过疼爱这个闺女,不舍得送进宫来才那样说,也不在意,只对着裴枭然笑得愈发和蔼,招招手道: “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裴枭然乖乖的点点头,正欲拾阶而上,却听一道有些尖利的童声道: “陛下,我和姐姐想出了一个可好的法子来找回那块玉佩呢!陛下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赤宣帝微微皱了皱眉,转眸看向出声的人,发现正是那对双胞胎姐妹。 这对双胞胎姐妹生的极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今日裴醒山只带了三个女儿来,所以赤宣帝才能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裴醒山唯一的嫡女。 而这两个,就是裴醒山口中那对端庄温婉、聪慧过人的庶女? 这……是不是有点儿言过其实了? 裴淑丽见赤宣帝只和裴枭然有说有笑,又只叫了裴枭然一人上前,又是生气又是不甘,便忍不住扬声嚷道。 裴醒山狠狠瞪了裴淑丽一眼,只可惜裴淑丽一心只想着怎么将裴枭然给比下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警告眼神。 赤宣帝倒也懒得和一个小女孩计较,只收起笑容,不咸不淡的道: “哦?是什么?” 裴淑丽见圣上终于肯搭理她们,连忙拉着裴花玉上前一步,生怕被裴枭然抢先似的连珠似炮的道: “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放出话去,说那玉佩上有诅咒,凡是除玉佩主人的人以外得到,不出一个月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必须将玉佩送到皇宫大门之前方能解脱,这样,那个捡到玉佩的人定然会十分害怕,很快就会将玉佩送回来的。” 她的话音一落,在场一阵沉寂。 方法倒是可以,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孩能想出这个法子来,不得不说很有些头脑。 但是…… 今儿可是大年三十,这大过年的,谁不图个吉利? 偏偏裴淑丽,一口一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是在圣上面前说这种话,实在是不要命的很。 赤宣帝听了果然沉了脸『色』,正欲说些什么,裴醒山已然站起身来,指着裴淑丽厉声斥道: “在陛下面前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裴淑丽愣住了,要知道,父亲一向对她和姐姐和颜悦『色』,只有对着裴枭然和她的哥哥们才会这样疾言厉『色』,没想到,今日他竟对自己也这样。 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纵然年纪还小,裴淑丽也觉得十分丢脸,却又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眼睛一眨美目中便染上了一层泪花,可怜兮兮的望向赤宣帝。 裴花玉也被裴醒山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忙拉着妹妹跪下道: “妹妹年纪还小,冲撞了陛下,陛下若要怪罪,便只怪罪花玉一个人!” 皇家最不缺的是荣华富贵、尊崇地位,最缺乏的便是真情实意,赤宣帝见裴花玉不畏责罚第一时间站出来为妹妹说话,面容稍缓,摆摆手道: “罢了。”转而又看向傅文仪,笑道: “你有何妙招?且说来听听。” 傅文仪见裴淑丽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险些惹来祸事,行事说话愈发小心,闻言先恭谨的福了福身子,随后才轻声道: “臣女原本冥思苦想出了一个法子,可是听闻了枭然妹妹的法子之后,臣女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倒不敢说出来徒增笑料了。” 第45章 投怀送抱 “哦?”赤宣帝瞬间被勾起了兴致,看向裴枭然,好奇的问道: “快说说你的法子给朕听听。” 裴枭然无奈的暗叹了口气,心想文仪姐姐可真是想尽了办法捧她,不过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狡黠的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一笑,道: “这法子说出来就不管用了,陛下只需给小女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小女定然将东西原原本本的送到陛下面前。” “哦?”赤宣帝被她灵动的小模样逗笑,忍不住问: “为何说出来就不管用了?连朕也不能说么?” 裴枭然坚定的摇摇头,那小表情好似在说:陛下,您堂堂一国之君可不能对一个小女孩『逼』供呀~ 赤宣帝又是一阵大笑,只觉得这个小女孩有趣的很,方才被裴淑丽搞坏的心情顷刻间便又多云转晴。 “好好好,朕不问,不过,要是三天之后你交不出来东西来,又该如何呢?” 裴枭然咬住下唇想了想,半天,才扭捏道: “若是交不出来,就……就让陛下打屁股……” 最后几个字几乎无声,要不是赤宣帝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年纪,估计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赤宣帝忍笑点头,一拍扶手道:“好!你的话朕可记下了,那朕就给你三天时间,”说着又看向阶下那个一直低头专心逗弄小蛇,似是除了小蛇没有任何能引起他的兴趣的人,道: “不知离王可否宽限三日?” 那少年闻言,终于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刹那,几乎满园灯火都失了『色』,唯有那双清湛明澈的双眸,似敛尽满天星光,看进了每个人的眼里心中。 他先是望了望赤宣帝,随后又看向不远处的裴枭然,微微一怔。 原本以为所有眼睛没『毛』病的人看到他时都会是满脸痴『迷』、魂为之夺。 但这个小姑娘在看向他的时候,却是眼神清明,里头一丝痴『迷』也无,有的反倒是……隐隐杀气。 杀气? 离王觉得自己一定是一时眼花了,一个个头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小屁孩而已,有个『毛』的杀气?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勾的一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后方道: “三日本王倒是可以给,只是宣帝也未免太过相信一个小孩儿了,万一她只是哗众取宠,在浪费本王的时间呢?” 裴枭然冷笑一声,立即回呛道: “莫要小瞧人,而且,殿下您提出的所谓‘难题’,也根本不值当我们圣上来为您解决,小女一个小孩儿,足矣!” 呵! 此言一出,尽管大家都被离王的美『色』所『迷』『惑』,也不禁觉得大为快意! 朱雀虽然干不过大殷,但好歹也是一国啊!也是要脸面的好不好!一直被离王这样戏弄着,也会憋屈郁闷。 偏偏碍于两国实力不能将对方叉出去打一顿,真真气人。 这下可好,既不用怕得罪了大殷,又能为自己出口气,真真爽快! 就算大殷的朝元帝知道了自己的宝贝侄子被人给呛了,也断断不会厚颜无耻的和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娃追究的。 有大臣笑着对裴醒山竖大拇指道: “裴大人,您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啊!好样儿的!为我朱雀长脸了!” 裴醒山干笑着谦虚了几句,开始后悔带裴枭然来参加今晚的宫宴了。 他一直不想让嫡出的出头,这下可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想到此,他不由狠狠瞪了仍跪在地上的裴淑丽一眼。 不过比裴枭然只晚出生了没多久,怎么这个女儿就这么蠢! 没招到圣上的喜欢不说,还险些得罪了圣上,连累的她姐姐裴花玉也失了讨圣上欢心的机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离王这次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小姑娘的确对自己很有些敌意。 他『摸』着自己光洁如玉的下巴默默地想:嗯,这一定是吸引他注意的新手段。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计,不简单呀~ “既如此,那本王拭目以待。”他轻佻一笑,倾国倾城。 裴枭然的眼前却没有那可藐视天地的美『色』,只有亲人受刑时的惨状以及百姓们的谩骂讥嘲。 她握紧了小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冲过去将那可恶的笑容一拳打掉。 赤宣帝听了裴枭然的一番话,心中自然也是痛快的很,觉得这孩子还真是一颗福星,想与她亲近之意又生,便再次招招手,道: “来,到朕身边来。” 裴枭然正愁没机会让人发现她衣服上的猫腻,此时一听,立刻便要再次上前。 但是裴花玉姐妹俩却一直没能等到圣上的一句‘平身’,仍是在地上跪着,低着头不敢言语。 裴淑丽听裴枭然和圣上谈笑风生,自己和姐姐却只能跪在这里供众人嗤笑,又加上裴枭然竟然还出言冲撞了自己一见钟情的美少年,心中早已恨得不行。 此时眼角余光瞥见裴枭然的裙摆一动,看样子是要准备迈步,便悄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一只脚,想要将这个可恶的六姐在众人面前摔个狗啃泥。 她衣服的裙摆很大,铺在地面上,挪动一只脚倒也很难让人发现,到时候就说是六姐自己不小心摔的就好。 她想的很美。 但是,裴枭然从小习武,又加上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警觉『性』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哪怕一只蚂蚁从她面前路过,也逃不脱她的法眼。 不过,裴枭然却心思一动,全然装作没看见裴淑丽的小动作,径直朝前走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她被裴淑丽的一只脚绊了一跤。 裴淑丽已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偷偷抬眼看去。 但是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的六姐在被她绊了一跤之后,一个前扑,竟踉跄着直接扑向了她一见钟情的美少年的怀里! 而与此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只小手从宽大的袖中伸出,不偏不倚,正正好打在了离王殿下的那张颠倒众生的侧脸上。 ‘啪’的一声。 满座皆寂。 尽管众人都不相信一个小女孩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但是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离王被这一巴掌打的不得不偏过了头。 第46章 快哄哄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缠在离王手臂上的小蛇愣住了,就连离王自己,也愣住了。 要知道他长这么大,连最疼爱他的叔父都没有打过他! 他『摸』着自己火辣辣疼起来的侧脸,转回头,不可置信的瞪向面前的小女孩。 裴枭然已经假装慌张,实则不紧不慢的从他怀里退了开去,临退开时,还不忘‘不小心’的用力摁了一下离王两腿之间的某个脆弱之处,疼得离王殿下一下子弓下了身去,风情顿减,仪态全无。 她故意的!这小兔崽子一定是故意的! “呀,离王殿下您没事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枭然佯装惶恐的摆着双手,一副想帮忙又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样子,等欣赏够了他的痛苦之态,才忙高声道: “叫御医!快!快叫御医啊!” 站在离王身后一脸懵懂的侍卫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忙抬头去看赤宣帝,赤宣帝摆摆手示意准了,侍卫这才忙不迭的跑了。 在场的人也跟着『骚』动起来,不过被赤宣帝轻轻的一咳,那『骚』动便止了。 别人可能看不清楚,他坐在高处可看的一清二楚,那小东西在被绊倒之前微微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发现有人想让她出丑了,不过她还是被绊了一下,说明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看着离王腰都直不起来的惨状,赤宣帝忍笑忍的差点忍出内伤,抬手捂住嘴巴假装咳嗽了好几下,才勉强做出一个威严的表情,佯怒斥道: “裴枭然!你误伤了离王殿下,该当何罪?!” 一听‘误伤’两个字,裴枭然就知道赤宣帝是站在哪一边的了,忙跪下道: “枭然该死,请陛下赐枭然死罪。” 赤宣帝叹了口气,十分不忍道: “朕念你年纪尚幼,免你一死,但离王殿下那里……恐怕就不是朕能够做主的了。” 言下之意,还不快去哄哄离王? 裴枭然站起来,又对着离王福了福身子,怯怯道: “离、离王殿下,枭然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应该……应该不会和枭然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离王强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那难言之痛给忍了过去,听到这话,一抬头,一双清透艳冽的美眸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裴枭然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两人相视无言了好一会儿,离王忽的一只手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裴枭然肉嘟嘟、粉嫩嫩的腮帮子。 裴枭然只觉得那两根手指微凉,一惊之下抬手就要将狼爪挥开,离王却已经在她动手之前缩回了手,咬牙切齿的笑道: “本、王、当、然、不、会、计、较,枭然妹妹以后走路可要当心着点,惹恼了本王不要紧,若是惹恼了别人,可就不一定有今日的好运气了。” 裴枭然是,本王记住你了! 脸颊上的那点疼裴枭然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咧嘴一笑,道: “多谢离王关心。不过……现下离王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才是。” 某处仍在隐隐作痛的某人:“你!” 只是没等他发作,忽的,一阵惊叫之声从高台那边传来,紧接着,尖叫与惨叫声便如水波一样迅速『荡』漾开来,充斥了整个园子。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灯火下,夜『色』中,一只庞然大物凶神恶煞的腾跃而来,目标直指——赤宣帝! 离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向裴枭然。 本以为面前的小女孩会吓得哭叫着扑进他的怀里寻求保护,毕竟他离她最近,就算他不是她的亲人她也一定会就近选择自己。 到时候他再将她推出去好好整整她,倒是不会真的将她推给那老虎,只要能吓吓她,让她长点记『性』,知道谁可以惹,谁不能惹就好。 谁知预想中的投怀送抱却并没有来,一眼看去,就见方才还对着他笑得十分虚情假意的小女孩此时却绷紧了可爱粉嫩的面容,一双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专注的看着那老虎袭来的方向,小小的身影如长矛一般挺的笔直,纹丝不动,没有丝毫惧怕,反而眼底满是镇定与从容。 ……还有某种嗜血的野『性』被唤醒后的兴奋。 离王愣了愣,忽而勾唇一笑,终于肯拿正眼观瞧这个让他一再吃瘪的小对手。 是的,对手。 尽管对方才几岁,还是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嫩世家小姐,但是,这一刻,离王却很认真的将她认定为自己的对手。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针对仇视于他,但是,无所谓,只要能够打败对方就行。 耳边有人高声叫道:“护驾!快来护驾!” 其实不用他喊,明处暗处的护卫们也早就纷纷扑身上前想要截杀阻拦。 只是那老虎比寻常老虎要大的多,之前太过听话温驯降低了所有人的警觉『性』,猛然突袭,一下就让它毫无阻碍的冲破了好几层防守。 之后尽管有反应迅速的护卫冲杀上前,但那只脸盆大的爪子一抬,护卫整个人便被拍飞出去,砰然落地,身上几道深深的爪印正不断的往外冒血。 周围的人群当即吓得尖叫着四散惊逃,只是老虎却并不理会他们,只一心往前奔去,似乎受过训练与指示,只专心的想取赤宣帝一人『性』命。 武官们见状不妙,纷纷夺了带刀侍卫手中的武器挡在玉阶之前,裴醒山不忘拉上裴文长,毕竟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救驾立了功,哪怕裴文长是个庶子,也一样可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只是裴文长学武的天分实在不高,平时裴醒山不在家,疏于管教,不知道他大多的时间并不是像裴醒山所期望的那样努力学习,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全才,而是耽溺于吃喝玩乐,摆几个花架子行,真遇到了危险,恐怕第一个有危险的就是他。 可是此时裴醒山就在身旁,裴文长不敢对他爹的命令阳奉阴违,只得也跟着夺了一把刀来,颤颤巍巍的跟在裴醒山身旁,挡在了赤宣帝前面。 第47章 欲加之罪 表演的高台离这里很有些距离,只是那猛兽体型硕大,只几个虎跃间便奔到了近前,众人甚至能够闻到它身上沾染的浓重的血腥气。 那老虎见有人阻拦,威胁似的大张着嘴,『露』出里面锋利的獠牙,利爪一抬,又一个试图挡路的侍卫被摁在爪下,那老虎一低头,便咬住了他的喉咙,再抬头时,众人只看到一蓬血花冲天而起,地上侍卫的人头已然出现在了老虎嘴里。 “啊——啊啊啊啊——!!!” 常年娇生惯养受尽万千宠爱的裴文长哪里见过这个?当即吓得『尿』了裤子,扔了手中大刀便大叫着逃跑了。 “文长!裴文长!你给我滚回来!” 裴醒山脸『色』铁青,死死瞪着裴文长逃走的方向,恨不得将那个孽子亲手捉回。 但他此时却不能,因为危险将至,他若去追裴文长,别人不会说他是去追儿子,而是借机逃走! 正当武官们站在玉阶前、护卫们也站在各自主子面前敛声屏气、凝神戒备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十分不引人注目的从老虎的后方快速追上,随后双手毫不客气的抓住老虎身上的『毛』,如一只灵巧的小猴般攀了上去。 老虎正在行进中,攀在它的背上十分颠簸,那道小身影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稳如泰山,双脚在虎背上稍一站稳,便用力一蹬,借势朝前腾空而起。 “吼——!!!” 察觉到背上『骚』扰,老虎仰头就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呼啸,却在它扬起硕大的头颅之时,一道闪着寒光的小箭抓紧时机疾『射』而出,直直刺入它的喉咙! ‘噗’的一声轻响,几不可闻。 那道小小的身影凌空一个翻身,小箭『射』出后方才落地,裙摆翻飞、墨发凌『乱』间,一双眯起的圆眼中寒光隐现,如名刀出鞘,凛冽而璀璨。 离王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待看到这一幕时,立时呆了。 他生来就是盖世绝『色』,从小到大只有别人看他看到痴呆的份儿,还从未有谁能够让他愿意多看两眼的。 可今日他却看一个小女娃看到呆住,尽管那女娃容『色』不及他,但那一身凛然正气与和年纪完全不符的临危不惧,足够令人心惊目眩! 老虎吃痛痛吼,但仍不肯放弃的继续往前跑,女孩儿就落在它前方不远处,见它马上就要扑过来也丝毫不为所动,就这么立在原地,似一面铜墙铁壁,谁也不能伤害她所保护的人分毫。 老虎的利爪马上就要拍上裴枭然的头顶,却在最后关头身子一斜,气绝摔倒在裴枭然的面前。 从女孩出手到老虎被杀,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功夫,当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枭然已然收起小弓,走上前去,将『插』在老虎喉咙中的小箭用力拔出,随后用袖子抹了抹上头的血迹,重新塞回了袖袋里。 这可是师傅们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可不能丢。 “……死、死了?” “老虎死了!那畜牲被杀死了!” “陛下您没事?御医!快宣御医!” 紧张凝滞的气氛在老虎死后终于缓缓活泛起来,所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纷纷忙活起来,一些人收拾满地的狼藉,一些人去寻那些跑掉的人告诉他们猛兽已经伏诛的好消息,还有一些人…… 则,跪在赤宣帝的脚下,沉默不语。 赤宣帝阴沉着脸,英俊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白,尽管面前有层层守卫,但见那猛兽一路冲杀只朝自己一人而来,还如此凶残血腥,心中不惧是不可能的。 之前还想用美女和老虎向赤宣帝示好的总管太监已经吓得面『色』惨白,跪在赤宣帝的脚边瑟瑟发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赤宣帝又气又恨,气的是吕渭那等小国居然也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害他,恨的是底下的奴才如此办事不利竟让那些个小人蒙混过关,此时见总管太监这副模样,立时踹了过去,一脚将人踹下了玉阶。 总管太监叽里咕噜的摔了下去,额头见血,身上也疼的厉害,却连声疼都不敢叫,连忙忍着痛爬起来重新跪好。 赤宣帝没再看他,喝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不明真相,皇子们见自家父皇正在气头上,也不敢上前安抚。 原本在女眷那边与命『妇』们说笑的皇太后与皇后在众人的护送下缓缓走了过来,两人的脸『色』也很难看,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见赤宣帝面『色』不善,皇太后叹了口气,道: “事情已经发生,皇帝再生气也无用,反倒伤了自己身子,不如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哀家听说那畜牲是吕渭送来的,吕渭只是咱们周边一个小国,皇帝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赤宣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下怒火,道: “朕知道。” 眼角余光瞥到某道正拉着威远侯家闺女的手不知小声嘀咕什么的小小身影时,赤宣帝面『色』这才真正的缓和下来,笑道: “朕怀疑朕是有些眼花了,方才是谁那么勇敢,踏虎而『射』,救朕于虎口之下来着?” 众人见赤宣帝终于『露』出了个笑脸,纷纷松了口气,不约而同朝裴枭然看过去。 裴枭然『射』杀不知比自己大出几倍的老虎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被皇帝这么调侃着,众人这么注目着,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皇帝问话不能不答,裴枭然看了眼被赤宣帝踹下玉阶的总管太监,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一道声音急促的『插』了进来,带着满满惶恐道: “请陛下恕家妹私藏兵器入宫之罪!” 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就见裴文长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此时正跪在人群旁,好似一个特别关心妹妹的哥哥一样,对着赤宣帝深深的拜了下去。 因他这句话,大家又将目光投向裴枭然,重点自然而然落在了她悬在腰间的小弓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这算兵器吗?看起来更像是小孩们的玩物。 但是方才,裴枭然又确确实实的用它『射』死了那巨虎。 所以,应该……算。 第54章 推卸罪责 裴醒山整天踩着嫡子夸庶子,说嫡子们不学无术,不服管教,不堪大用,害的他也跟着生不出好感来,以为会是两个油头粉面、一身纨绔轻浮之气的公子哥儿。 但是此时一看,竟是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一个如竹如松,峭拔挺立,一个如清溪秀水,温雅从容,二人皆生的十分俊美,只是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 裴润之一时没有听懂赤宣帝话里的意思,裴雨轩却是心如明镜,不禁心中冷笑一声。 他真是不明白裴醒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都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对待裴文长如此厚爱,对待他们就如同对待仇人一样,恨不能将他们贬低到尘埃里去,让他们一生都郁郁不得志才好呢? 裴润之为人厚道,虽然危急之时先照顾弟弟是应该的,但他到底是个武将,便主动请罪道: “陛下遇险时臣未能及时相救,臣失职,请陛下赐罪。” 赤宣帝见他一脸老实相,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便反问道: “那朕遇险时,你在做什么?在忙着和其他人一样往外逃命么?” 这是人之常情,裴润之也不是御前带刀侍卫,赤宣帝并不责怪他。 裴润之却觉得更加愧疚,如实禀告道: “臣家弟自小便身子弱,臣若撇下他不管,恐发生意外,这才未能及时救驾,但此事与家弟无关,请圣上恕罪。” 赤宣帝微微一笑,点头道: “兄弟情深,朕怎么忍心责怪于你呢?快赐座。” 宫人连忙搬来椅子请裴雨轩坐下。 裴雨轩却道: “娘亲有病缠身,儿子不敢坐,还是请娘亲来坐。” 赤宣帝不禁连连点头,觉得这俩兄弟一个忠厚,一个孝顺,人品俱都不错,便道: “再搬一个椅子来。” 裴雨轩这才扶着吴氏一起入座。 皇太后拧了拧眉,想说什么,却又暂时忍下了。 这时,方才离去的宫女捧着一个托盘又回来了,那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裴枭然换下的那一件带着血污的衣裳。 皇太后示意宫女将衣服捧到赤宣帝的面前,道: “皇帝,你看。” 赤宣帝一开始还不明白他母后让人捧着一件女娃的衣服给他看是什么意思,直到仔细瞧了瞧,才终于看出些端倪。 皇太后别有深意道: “不知怎的,哀家想起了前朝的一个故事,说是某位大臣不满上一代赤帝的某个决策,次日便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来上朝,以此来羞辱帝王,皇帝,你怎么看?” 赤宣帝微微皱眉,一双利眸扫向吴氏,沉声道: “卫国公夫人,你可知罪?!”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事,吴氏更是一头雾水,但见圣上发怒,还是立刻起身,双膝跪地,讷讷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跟着裴醒山参加过不少次年三十晚上的宫宴,但是每一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女眷那边,每次和女眷们一起给圣上行礼时,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还不敢多看,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距离圣上这么近。 没想到还没说什么做什么呢,就得罪了圣上,宫里果然不是谁都能待的。 吴氏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不惹的圣上更加生气,惶然无措间,就听自家女儿又甜又软的声音响了起来,代她问道: “陛下,不知娘亲做错了什么,惹的陛下要治她的罪呢?” 赤宣帝和皇太后对视了一眼,皇太后指着宫女手中的托盘,寒声问: “这上面的衣服,可是你的?” 裴枭然一脸纯真的点点头,道:“是呀~” “大胆!”皇太后一拍座椅负手,对吴氏怒声喝道: “如此重要的日子,你竟让你的儿女穿着如此寒酸的衣服来面圣,怎么,是圣上亏待了你们国公府,让你连几身好衣裳都做不起了不成?!” 什……什么? 吴氏一脸茫然,她不是绣娘,本来就对衣裳料子与刺绣不甚了解,给孩子们做衣服也只挑那些『摸』起来舒服的布料来做,只凭肉眼却是分不出布料好坏的,因此竟一直没有发现自家孩子身上的衣裳有哪里不对。 此时听皇太后一通斥责,竟完全想不通太后娘娘到底在生什么气。 裴枭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皇太后故意提起那则故事,就是在质疑她的娘亲藐视圣上,毕竟,如果一个人穿的不体面就来见圣上,那就是君前失仪,是要被治罪的。 依照裴醒山的家世和地位,虽然她和两位哥哥没有穿着破衣烂衫来,但穿着做工和布料如此之差的衣服来见圣上,也是一种失仪了。 她张了张嘴,刚要为自家娘亲说话,却见裴醒山一下站了起来,来到玉阶前跪下,扬声道: “启禀太后,贱内出身低贱,未曾见过世面,平日里节省惯了,臣也因事务繁忙忘记提醒,因此犯下大错,臣会罚她闭门思过半年以牢记改过,请太后娘娘息怒!” 裴枭然目光一凝,转头朝他看去,一泓寒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明明是他让老太太做的衣服,此时发现老太太在她和哥哥们的衣服上做了手脚惹了太后和圣上不高兴,就想一股脑的将罪责全部推到她的母亲身上给老太太顶罪了? 做梦! 她掩嘴一笑,脆声道: “父亲果真是事务繁忙不理家事,父亲不知道,我和哥哥们的衣服根本不是母亲做的,是祖母让人给我们做的,还说给我们做的,比给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们做的更好呢!” 裴醒山回头看她,目『射』寒光,随即收回目光,对皇太后道: “小女不懂事,还请太后娘娘不要当真。” “呀,父亲,你怎么可以在太后娘娘和圣上面前撒谎呢?”裴枭然惊叫一声,险些将裴醒山的魂儿都吓掉了一半,立刻怒声斥道: “闭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裴枭然嘟起小嘴,委屈了,可怜兮兮道: “父亲不是一直教导我们要忠君爱国,万万不能在圣上面前撒谎,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吗?怎么父亲反而自己在圣上面前撒谎了呢?” 第55章 黑锅你背 她指指正跪在一旁的裴花玉姐妹俩,道: “太后娘娘、陛下,你们瞧,妹妹们身上的衣服也是老太太给做的,老太太特别喜欢她们,说因为这次要进宫,才特别把给我的衣裳做的格外好一些呢,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裴花玉虽然不明白吴氏到底犯了什么错,却能感觉出吴氏似乎得罪了皇太后和圣上。 她和妹妹跪在这里这么久都没听裴枭然为她们说一句话,求一句情,心里早已不满,此时听裴枭然似乎想用她们来给吴氏脱罪,便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赵氏让她们不要得罪裴枭然,还要尽力和她好,所以裴花玉没敢直接反驳说衣服不是老太太让人给做的,让裴枭然直接下不了台。 不过,什么都不说就是不承认,也足够裴枭然着急了。 她想等着裴枭然来求她们的时候她再勉强帮她说话,谁知,裴枭然压根不需要她们两个说话,她之所以会将话题引到裴花玉姐妹俩的身上,目的就是让皇太后好好看看她们身上穿的衣裳。 皇太后定睛一看,果然眉头皱得更紧,招手道: “你们两个,且走近些让哀家看看。” 裴花玉和裴淑丽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只能撑着酸软疼痛的双腿站起来,缓缓来到太后面前。 皇太后一看,呵,真真是上好的料子,上好的绣工,连首饰都无不金贵而精致,这才是面圣时该有的打扮!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吴氏抠门的话,不可能只抠几个孩子,其他孩子反倒大方的很? 皇太后想不明白,赤宣帝却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皇太后没见过裴花玉姐妹俩,以为她们也是嫡女,毕竟今日这样的场合,没有哪个傻子会将庶女也带来。 但皇帝却知道,这两个都是庶女。 庶女穿戴的比嫡女与嫡子都好,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先前以为卫国公夫人既然是裴醒山的正头夫人,肯定负责管家,那么孩子们的衣裳,也肯定是她让人做的。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他终于想起,他的这位国公爷,自己也是个庶子啊! 他的生母原本只是他父亲的一个姨娘,后来,前头的两个大哥死了,夫人死了,他的父亲也死了,才让这个姨娘爬了上来,又凭着裴醒山这个能干的儿子与前头的老爷与两个嫡子留下的战功,被破格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 但是,姨娘就是姨娘,庶子就是庶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不可能会喜欢正头夫人和嫡出的孩子,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是耻辱,是永远都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名为身份的大山。 这样算来,也怪不得裴枭然会说老太太特别喜欢裴花玉姐妹俩呢,因为这两个姐妹,是庶出啊,是和老太太一样的姨娘生出来的女儿呀~ 所以老太太让人给孩子们做的衣裳,才如此大不相同! 赤宣帝终于明白为什么裴醒山会到哪都带着他那个庶子而从来不带嫡子,还只说庶子的好话,从来不说嫡子、嫡女们的好话了。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 他以为是裴醒山的嫡子嫡女们不争气,如今看来,不争气的那个,似乎另有其人啊。 赤宣帝似笑非笑道: “裴爱卿,朕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既然你说你的夫人节俭,所以才给孩子们用这般便宜的料子,那……为什么这两个孩子身上穿的,却如此金贵呢?莫非,你夫人只对自己亲生的孩子苛刻,对别人的孩子,反倒格外慷慨大方?朕瞧着这两个姐妹身上穿的,可比裴枭然与她两个哥哥身上穿的要好的多啊……” “别人的孩子?”皇太后正觉得裴花玉姐妹俩生的漂亮精致,暗自喜欢呢,闻言,不禁疑『惑』的问了一句。 “是啊,”赤宣帝指着裴花玉姐妹,毫不掩饰的道: “这两个是裴爱卿家中的庶女,裴爱卿对朕说,他的两个庶女聪慧绝伦,比他那嫡女通达明透的多,朕才特许他带庶子和庶女进宫,还尚未来得及告诉母后呢。” “什么?庶女?!” 比起穿着不体面的衣服进宫面圣,在这样的场合带庶女进宫,罪过可更严重的多。 皇太后心底生出的那点子喜爱顿时烟消云散,不禁看向皇帝,斥道: “皇帝糊涂了不成?怎能容许底下的臣子如此胡作非为?!” “母后莫要生气,朕下次绝不会这样了,”赤宣帝连忙安抚道,随即看向裴醒山,道: “裴爱卿,刚才朕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朕呢。” “这……” 裴醒山只一心想要将老太太的罪过推到吴氏身上,让吴氏代替自己亲娘受罚,可一时没想到还有裴花玉姐妹俩在这儿呢,更没想到,皇太后居然注意到她们身上穿的与裴枭然的那件衣裳有所不同。 男人通常粗枝大叶,只要衣服穿起来漂亮便觉得是好衣服,可不知道其中还有许多学问,因此裴醒山一直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猫腻,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措手不及,以至于完全没有时间编造出一套没有漏洞的说辞。 而且他万万没有想到,明明他已经刻意叮嘱过老太太,让她千万别在嫡子们的衣服上动手脚,结果呢?她还是动了! 裴醒山一直是个大孝子,但这一刻,却也不由自主的怨恨起自己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母亲了。 但能在国公爷的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就代表裴醒山并不是个傻的。 他思绪急转,很快便想出对策,满是懊恼的一拍自己额头,道: “臣平日事务繁多,可能是记错了,这件事臣猜测应是这样的,老太太先为底下的孩子们都做了衣裳,后来,贱内又为枭然和她的两个哥哥又额外做了新的,这几个孩子与他们母亲感情深厚,自然是穿着他们母亲做的进宫来了,而贱内节俭,做出的衣裳,自然是不如老太太让人给做的。” 他看了看裴枭然,又道: “许是衣裳送过去后没说明白,让孩子们弄混了,才以为现在穿在身上的是老太太让人给做的,其实并非如此。” 第58章 有求于人 裴枭然忙过去将吴氏扶起,裴润之也将裴雨轩扶起,裴枭然笑道: “恭喜大哥了,吕渭兵力远不如咱们朱雀,大哥只需照常发挥,定能凯旋而归,况且还有威远侯从旁协助,不必担心什么。” 裴润之低头看了一眼妹妹明媚娇憨的笑容,神『色』很是复杂。 起先三弟跟他说起妹妹有所改变的事情时,他还有些不相信,但是今日,他却是亲眼所见,不得不信了。 他们的亲爹裴醒山,多老谋深算、威武霸气的一个人啊!却在才几岁的妹妹面前被妹妹说的哑口无言,再编不出一句谎话来。 而面对着满朝武官,只在妹妹说了一句她的身手不如自己后,圣上就直接将这差事派给了自己。 吕渭不足为患,无论谁领兵去打都会凯旋而归,恐怕还不知多少人想要揽下这个美差呢! 裴润之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看着妹妹小小的身躯站在他们身前,替他们遮风挡雨、搭桥铺路,裴润之心中五味杂陈,有欣慰,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觉得他这个大哥很没用,上护不住自己的母亲,下护不了自己的兄弟和妹妹,面对着父亲的刻意打压,在‘孝’字的压迫下也只能忍气吞声,默然承受。 这一次,他一定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回来,让他那位所谓的‘父亲’纵有千般计谋万般手段,也再不能抹杀他的军功分毫! 傅文仪站在裴枭然身后,看着他们一家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微微发涩。 她转头看向威远侯离去的方向,原本很想过去对她的父亲说几句吉祥话,可是她的父亲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就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在送走圣上后,起身便跟着同僚一起走了。 她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默默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已经涌到喉头的哽咽给咽了回去。 裴枭然和母亲哥哥们说完话,便回过头看向傅文仪,笑着道: “文仪姐姐,我还有点事要和离王殿下商谈,你先跟着母亲去吃好吃的,我一会儿便过去。” 傅文仪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被她毫无杂质的纯真笑容所感染,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浅笑来,扶着吴氏一起往女眷那边走。 吴氏虽有些担心,但见裴润之和裴雨轩还在,便先跟着傅文仪走了。 谁知,等她走远后,裴枭然又看向两位哥哥,道:“哥哥们也去。” 裴润之和裴雨轩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离王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们就是看这小子十分不顺眼。 裴雨轩皱眉道:“枭然,有的人长得好看,可不一定是好人,你可千万别被那些人的表象所『迷』『惑』。” “是啊,”裴润之难得这一次没有站在妹妹那边,附和道: “好看的人有的是,你若喜欢好看的,等你长大了,哥哥们帮你找一个既长得好看、心地又好的,如何?” 他们一看到离王的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就以为妹妹这是在找借口想要将他们都赶走,自己去找离王玩呢。 可惜那离王他们并不了解,就怕妹妹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呢! 听着两位兄长一唱一和,裴枭然简直哭笑不得,摆摆手道: “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和那离王商谈!唉……你们若是想留下,便留下。” 她母亲和三哥的身体不好,她想让他们早点找张凳子坐下喝口茶歇一歇,不过既然两位兄长执意要留下,就留下。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 兄妹三人便一同向离王走去。 离王看起来正准备离开的样子,身旁的侍从已经抖开了墨『色』的大氅准备给他披上,见到裴枭然等三人过来后,征询的看向离王。 离王微微抬眸,对着侍从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侍从便将那大氅搭在了自己的臂弯间,默默侍立在一旁。 裴枭然缓缓走近,与离王那双勾魂夺魄的双眸不躲不闪的对视着,开门见山道: “不知离王殿下丢失的那块玉佩长什么样子?可否画给枭然一看?” 裴润之和裴雨轩再次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恍然之『色』——原来,妹妹找离王是为了玉佩的事情啊! 离王身体微微往后倾了倾,从上到下打量了裴枭然一遍,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令天地都失『色』的笑容来,声线慵懒而悦耳,道: “你想要那块玉佩的图纸?” 裴枭然点头道:“是。” “求我。” 裴枭然一怔,下意识的反问道: “什么?” “求本王。你不是有求于本王吗?不拿点诚意出来,怎么行?”离王殿下说的相当理直气壮。 一听这明显不怀好意的话,裴润之立刻动怒,沉声道: “离王殿下莫要欺人太甚!” 离王竖起一根修长白洁的手指轻轻摇了摇,一脸无辜道: “不不不,本王并没有要欺人的意思,求不求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都是自愿的,怎么能叫欺人呢?对不对?” 不知怎的,这小子扑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装无辜的时候,和他们的宝贝妹妹竟颇有几分神似…… 啊呸!他们的宝贝妹妹可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裴润之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裴枭然开口道: “我求你。” “……啊?”离王一愣。 “离王殿下不是要我求您才肯给出图纸么,我求了,图纸可以给了吗?”裴枭然歪着头,一张稚嫩的小脸比他还无辜。 离王语塞,过了几息后才回过神来,不满道: “有这么求人的吗?本王可没见过。” “但您也没说具体要怎么求啊,我求了,莫非您想要反悔不成?”裴枭然笑眯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离王暗暗磨了磨牙,很想在这只小刺猬圆嘟嘟的腮帮子上狠狠的咬上一口解解恨。 他将身子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来,笑道: “本王自然不会反悔,不过你这求人求的太过没有诚意了些,本王要见到你的诚意,才能将图纸给你。” 第59章 来打赌吧 “不知殿下想要什么诚意?” 离王低头『摸』了『摸』缠在臂上的小蛇,慢慢道: “给本王跪下,磕三个响头,本王就将图纸给你,决不食言。” 以为无缘无故的扇了他一巴掌还差点让他断子绝孙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这小姑娘别太天真了。 裴润之闻言,面『色』狠狠一变,一把拉住裴枭然的胳膊,道: “别跪!咱们圣上襟怀广大,就算你找不回来,也定然不会责怪于你的,你不必为了找回那块玉佩而对谁卑躬屈膝。” 离王啧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也不知道是谁在宣帝面前夸下海口,说是三日之内定然会将本王的那块玉佩找回……如今看来,怕是要让宣帝大失所望咯~” 裴枭然的确很想借着这件事抱上圣上的金大腿,她想了想,抬手将裴润之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慢慢压了下去。 裴润之一惊,裴雨轩也跟着狠狠皱眉。 就在他们包括离王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裴枭然真的要跪时,裴枭然却是对着离王呵呵一笑,随即板起小脸道: “做梦。” 开玩笑,她若真的跪了,那圣上恐怕不但要大失所望,更会大动肝火! 毕竟离王是大殷的王,可不是朱雀的王,就算大殷实力强悍,朱雀也不想奴颜婢膝,她这一跪,可就相当于给朱雀丢了面子。 离王修眉一挑,眯起眼睛,目光不善。 裴枭然丝毫不以为惧,继续道: “不过,我可以和离王您打一个赌。” “什么赌?” “您将图纸给我,如果我三日之内找到玉佩,我不要任何好处,但如果我三日之内找不到玉佩,便答应您的一个要求,除却违背律法与人伦道德的那些要求之外,其余任何要求您都尽管提,我必不推辞。” “枭然!”裴雨轩皱眉唤她,觉得这个赌注对于妹妹太过吃亏。 裴枭然却是回头,冲他安抚一笑,道: “三哥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离王却在听了这个对自己只有利而没有害的赌注之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小女孩。 这个赌注听起来倒是只赚不亏,毕竟他丢的那块玉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无论是谁捡走了,都不会轻易的将玉佩交出来的,这个小女孩必输无疑。 但是,就算她输了,到时候自己若借着她答应自己的要求再叫她跪的话,意义已是完全不同,因为赌注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而完全和朱雀无关。 如此,既得到了图纸,又没丢了他们朱雀的脸,顶多她自己吃点小亏给他磕个头,堪称两全其美。 可是这个小女孩……说她聪明,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胆敢得罪自己,说她不聪明,却又思虑周全的很。 离王竟觉得自己有些参不透她。 裴枭然见对方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还以为是不想答应,便无所谓的笑了笑,道: “若是离王殿下不愿意和我赌,就罢了。”说完,转身就要带着两个哥哥走。 “慢着!” 离王『摸』了『摸』下巴,对身边的侍从道: “拿纸笔来!” 他就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她到底有几分能耐! 侍从赶忙应声,很快拿来笔墨纸砚,并搬来一张小桌摆在离王的面前。 离王站起身,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毛』笔,想也不想的便下笔,笔走游龙,片刻功夫便已画完。 裴枭然微微有些讶异,心想,这块玉佩对于离王来说定然十分重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将玉佩的模样如此清晰的记在心中,不必思索便能下笔。 “好了。” 放下『毛』笔,旁边的侍从忙将图纸拿起,吹了吹,这才双手捧到了裴枭然的面前。 裴枭然伸手接过,就见图纸上画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百里’两个字,字的旁边花纹蔓延横生,与两个字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看起来既繁复又生动。 裴枭然一愣,心说怎么这上面刻的是百里而不是殷?毕竟大殷的国姓是殷,就算刻字也应该刻个殷才对啊。 不过这并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裴枭然收起思绪,将图纸小心折好收入怀中,笑着对离王福了福身,道: “多谢离王殿下。” 离王点点头,披上大氅,带着侍从翩翩而去。 裴润之忧心忡忡,等离王一行人走远后才开口道: “这万一找不到……离王又提出了对你不利的要求,可怎么办?” 裴雨轩也一脸肃容道:“枭然,你这次太莽撞了,打赌这种事以后不许再做,尤其是和一个陌生人打赌。” 裴枭然十分受教的点点头,乖乖道:“枭然记住了,不过两位哥哥不用担心,枭然自有办法的。” 裴润之和裴雨轩齐齐叹了口气,都对这个自从落水之后便有了主见的妹妹束手无策,只能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了。 裴润之想了想,道:“我去打听下离王的玉佩是在哪里丢的,先去那里仔细找一找,再让几个好友四处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关于那玉佩的下落。” 裴雨轩也道:“我也让我的好友帮忙去找。” 裴枭然知道哥哥们是怕她找不到玉佩要帮忙,也不拒绝他们的好意,只道: “今儿可是过年,先不谈这些了,哥哥们快回去吃点东西,我也回去了。” 裴润之『摸』了『摸』她的头,等她的小身影跟着领路的宫女一起消失不见后,才和裴雨轩一起慢慢的走了。 而裴醒山仍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语不发。 他惹怒了圣上,也没人敢替他说话,几个和他交情好的大臣,也都只能摇头叹息着离去。 裴润之和裴雨轩正在为怎么才能找回玉佩的事情烦心,竟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一直跪在地上还没有起身,只当他随着大臣们一起离开了。 而裴枭然就算看见了,也不可能为一个拼命把黑锅往自己母亲和哥哥们头上甩的人做点什么。 跪就跪着,让他长点记『性』,而且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跪几个时辰只是小菜一碟,完全用不着担心。 只有裴花玉和裴淑丽姐妹俩留了下来,两人原本一直痴痴的望着离王,等离王走了才回过神来,结果一看,发现周围的人都走了,便也想离开。 谁知一抬脚,却发现自己的爹爹还跪在地上。 第101章 先下手为强 婆子连忙应下,转身又急匆匆的走了。 叶氏看着婆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连连。 既然她已经跟老太太闹翻了脸,日后怕是在这府中也不好过了。 老太太将裴曾山叫过去,说不定就是怕自己告诉裴曾山她曾想让他给裴醒山顶罪的事,继而解释一番,顺便哭诉个几句让裴曾山原谅她呢! 她已经得罪了老太太,可不能让丈夫再和老太太站到同一战线上去! 叶氏站起身,将几个心腹丫头留下照顾女儿,自己则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精心洗漱打扮一番,然后去了书房等候。 裴曾山正在和友人把酒言欢,听到叶氏派人来叫他时,还十分的不耐烦,待听那人说家里好似出了事时,才终于告别友人,匆匆往家里赶。 “老爷!” 裴曾山一进书房的门,叶氏便迎了上来,只是刚唤了一声,眼泪便滚了下来。 裴曾山皱眉,他最烦女人家哭哭啼啼的样子,不过却是极少见叶氏泪落的,便耐着『性』子问道: “怎么了?” 叶氏用帕子拭去眼泪,做出强忍悲伤的样子,先是将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裴曾山,然后哽咽道: “我知道老太太也是急疯了才会说出那种话来,可你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就因为没有大老爷那样有权有势,就可以那么轻易的被舍弃了吗?还说咱们一家全靠着大老爷才能在这府里享尽荣华富贵,怪我们在大老爷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不肯帮忙……却不想想,大老爷整年整年的驻守边关,家里的事沾手过几分?底下的庄子铺子……还不是都靠着你『操』持的!听她说这话,我都替你冤得慌!还有敏儿…… 罢了罢了,我不说了,免得你觉得我在挑拨离间你们母子,我也是太怕失去你和敏儿才告诉你这些,日后老太太若是再这样的话,我便出去替大老爷顶罪!我宁肯先死,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裴曾山早已听的面『色』铁青,一张脸黑的能滴出墨汁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问: “你说的话,可都当真?” 叶氏连忙竖起三指,对天发誓道: “若有一字作假,我愿遭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曾山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老爷,切莫冲动啊,老爷!” 叶氏佯追了几步,装作没追上,随后停了下来,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就凭老太太做的这件事,哪怕说破了天,也是不可原谅的。 但凡裴曾山有点脑子,就不会再跟一个想要他当替罪羊的母亲穿一条裤子。 到时候,哪怕老太太苛待她和她的儿女,有裴曾山护着,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叶氏理理裙摆,慢悠悠朝着裴幼敏所在的房间行去。 另一头,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老太太正软倒在榻上,抖的跟冬日里没及时飞去南方过冬的鸟雀一样。 待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时,她才一个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见来者果然是自己的二儿子,忙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老泪纵横道: “儿啊,你可来了……” 跟风韵犹存的叶氏比起来,人老珠黄的老太太的哭相实在有些难看,再加上她做的那些事,裴曾山的心里更是难以再对她升起一丝怜悯。 强忍着将抓住自己的手甩出去的冲动,裴曾山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在榻边坐下,不冷不热的问道: “不知娘亲叫我来所为何事?” 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待好不容易止了泪,忙仰起头来,将脖子上发黑的指痕展示给他看,语气又是愤恨又是害怕的告状道: “你大哥……你大哥疯了,他想要杀我!他竟然想要杀他的亲娘!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啊……我真是白养活了他一场!” 裴曾山看到那指痕时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心中冷笑,暗忖: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她为了大哥想要自己的命,大哥想要她的命,算是一报还一报。 口中却道: “大哥这是怎么了?为何想要您的命?而且,不管您做错了什么,都是他的亲娘,他这么做,可是大逆不道啊!” 老太太一脸的深以为然,十分委屈道: “我……我也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他就对我动起手来……” 说着,她抓住裴曾山胳膊的手又紧了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道: “儿啊,以后为娘可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为娘,万不可让为娘死在你大哥的手中!” 呵,这个时候想起他来了?让他给裴醒山当替死鬼的时候怎么没替他想想? 要不是他大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她下狠手,她恐怕还想不起来自己也是她的亲儿子呢! 裴曾山拍拍老太太的手,道: “娘别怕,我去跟大哥说,让他以后别再对你动手,你也别再去招惹他,咱们各过各的,相安无事,多好。” “好、好,你一定要去跟他说啊,要是他不听的话,你就威胁他,说他若是以后再敢对自己的亲娘不敬,就把他做的这事儿给说出去,不孝可是大罪,圣上不会饶过他的,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娘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去。” “好……” 老太太依依不舍的放开抓着他的手,目送着他一直走到门口,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才一头倒在榻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幸好……幸好她还有个儿子,可以让她依靠。 裴曾山走出福寿院,脚步一转,却是没去找裴醒山,而是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可不傻,要是真听了老太太的话跑去威胁他大哥,将他大哥给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老太太活的再久也绝不可能久的过他的大哥,等老太太一蹬腿,这个家里,还不是他大哥说了算? 所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他决定不去趟这滩浑水。 第103章 狭路相逢 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了一番,打扮齐整后,潘嬷嬷问道: “小姐想在这儿吃早饭还是去大太太那里吃?” 裴枭然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蔫蔫道: “没胃口,不想吃,”随即站起身来,道: “你留在屋子里,外面冷,我带伶羽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行。” 潘嬷嬷微微一笑,十分恭顺道: “小姐慢走。” 然后帮她取来帽子和外衣,为她穿戴好后才将她送出门去。 伶羽在一旁看的很不是滋味,这原本是她的活儿,虽然她经常会忘也不想做,但乍然被人抢去,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婆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一来就成了裴枭然跟前的红人儿,这让原本想借着自己是这院子里的‘老人’压对方一头的伶羽暂时歇了心思,改为观望状态。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她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就不妙了。 见裴枭然已经抬脚往外走去,伶羽收敛了心思,忙也跟了上去。 到了老太太的福寿院,却没能进的去院门,守在院门口的婆子还算客气的对裴枭然道: “老太太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还请小姐回,待哪日好些了,会派人去知会小姐一声儿的。” 老太太虽然没挨打,但冒犯了圣上之后肯定又被自己儿子给狠狠训了一顿,说不准这会儿正在闹脾气呢。 裴枭然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还是语气关心的问道: “可请了大夫来?可用了『药』?如今天气尚寒,祖母可万万要保重身子呀~” 老太太以往对待裴枭然时极少有什么好脸『色』,还哄骗她这个嫡女向比她身份低贱的多的姨娘和庶出行礼,明里暗里不知作践这个嫡小姐多少回。 可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屁都不懂,不仅对老太太言听计从,还对她关心有加,真把老太太当成她的亲祖母呢! 婆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过,要怪也不能全怪老太太,要不是当初那吴氏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引的国公爷连公主都不要,说什么也要娶一个下贱的商人之女为正妻,身为吴氏的子女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不过听说这孩子不知耍了什么手段得了圣上的喜欢,圣上还送了两个嬷嬷贴身伺候她,国公爷更是因为让老太太不准再苛待嫡出,免得被圣上派来的嬷嬷看见的事儿险些亲手掐死了老太太…… 啧!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这裴枭然和吴氏一样,都是擅于勾引男人、攀附权贵的狐狸精! 婆子面『露』鄙夷,敷衍的应道: “小姐不必担心,老太太只是小『毛』病,不日也便好了,奴婢替老太太谢过小姐了。” “那我就放心了。” 裴枭然对她脸上毫不遮掩的鄙夷之『色』视而不见,转身便带着伶羽走了。 微风迎面拂来,将她脸上的关切顷刻间便吹了个一干二净。 按理说,圣上赐了她两个嬷嬷在身边,这日后府里的事儿也多半会被两个嬷嬷知晓,老太太应当严令下人们收敛一些才是,毕竟两个嬷嬷都是圣上的人,自然会将府里发生的事告知圣上。 可是看那婆子看自己的表情,就知道老太太对此并不上心。 唔,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是一样的……蠢哪! 正感慨间,迎面行来一道人影,那人见了她也不躲不避,似乎别人为他让路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枭然停下脚步,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 因为她的三哥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不搭理她了,导致她的心情直到现在仍是非常、非常的糟糕。 若是裴文长识趣点还好,但若是他不识趣,那可就别怪自己将他当作出气筒了。 对面的人越走越近,近到能互相看清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倒影时,裴枭然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同辈之间的礼,笑眯眯的打招呼道: “五哥最近可安好?” 裴文长用鼻孔看着她,双唇微动,难掩憎恶与怨恨的吐出两个字: “滚开。” 嗯,这就是不识趣了。 裴枭然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冬日最晴朗时的阳光更要眩目三分。 她不但不滚开,还糯声糯气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听说父亲前些日子为五哥重新请了一位夫子来,那夫子还很有名,真是让妹妹羡慕呀~” 从年三十的宫宴上回来后,裴醒山便立即为他请来了雉京里最有名的夫子,教导他怎么做人,免得以后再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口无遮拦。 而这夫子之所以会出名,是因为他太太太太——太会打小报告了。 不管学生在他上课时做了什么,是打瞌睡、偷吃东西、开小差,还是书没背熟、字没写对……都会事无巨细的在当天汇报给此学生的父亲。 为什么不汇报给母亲呢?因为女人武力值不高还容易心软呀~ 如果胆敢有学生出言顶撞他,甚至出手打他,那他必然会在此学生的父亲面前痛斥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字儿的,直到此学生被他老爹打到再也不敢不尊师重道才肯罢休。 至于为什么他不自己亲自动手收拾不听话的学生呢? 那是因为,雉京里头多是富豪权贵之家,他老人家可得罪不起,所以,交给熊孩子他爹收拾,打坏了也算不到自己头上来,又稳妥又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而很不幸的,裴文长就是那个父亲武力值超高、又极害怕自己父亲的倒霉学生。 他一开始还很不服管教,被那死老头告了几回状之后,才彻底老实下来,不敢再有丝毫忤逆。 毕竟,裴醒山的拳脚可不是吃素的,哪怕对着自己最为看重的庶子也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既然不想被自己的父亲活活打死,就只能选择听话了。 裴文长这些日子以来可受了那夫子的不少气,因此一听裴枭然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提起那死老头,当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第100章 试探 不过在裴枭然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之后,他总算也学乖了一点,知道和她硬碰硬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便勉强压抑住怒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冷笑一声,道: “不用羡慕,我可以跟父亲说一声,让你也拜入夫子门下。” 裴枭然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衣角,道: “枭然当然很想……不过,那是父亲专门为五哥请的,枭然又怎么好夺人之师呢?” 似是没有感受到他隐而不发的怒火,她指了指悬在自己腰间的小弓,继续笑嘻嘻的道: “对了!五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圣上已经准许我进宫时带着我的小弓和小箭了,五哥以后可不要再说枭然私藏兵器入宫了,这个罪名太大,枭然可担当不起哦~” “你!” 这是吃果果的炫耀和嘲笑! 那日宫宴之上,他原本想借由裴枭然私藏兵器入宫之罪抹去她的救驾之功。 却万万没想到,裴枭然竟用她并不觉得救驾是她的功劳给躲过去了,还害的他当众丢了面子,甚至被他爹给狠狠打了一拳! 这笔帐他还没来得及跟她算呢,她竟得寸进尺! 裴文长忍无可忍,捏紧袖中的拳头就想将对方脸上那刺目的笑容给狠狠打掉。 却在这时,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裴文长悚然一惊,生怕来人是裴醒山,哪怕裴醒山并不喜欢裴枭然,裴枭然也是他的亲生女儿,看到他这个哥哥公然欺负幼妹,定然不会偏向于他的。 袖中的拳头猛地松开,裴文长回头,却见裴花玉和裴淑丽姐妹俩正缓缓朝这边走来,看到他回头,两人都停了下来,无措的望着他。 裴文长暗中松了一口气,怒火和冲动被打断,理智也回来了些。 他一甩袍袖,抬手想将裴枭然给推到一边去,却被对方给灵巧的躲了过去,便只得冷哼一声,越过她走了。 裴枭然很想提醒他一句老太太今日不舒服不见人,不过还没等开口对方就已经走出老远,便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恰在这时,裴花玉姐妹俩行了过来,看样子也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六姐姐。” 到了裴枭然跟前时,裴花玉和裴淑丽齐齐对她福了福身子,乖巧的一起出声唤她。 裴枭然看看一脸亲切笑容的裴花玉,又看看同样一脸讨好笑容的裴淑丽,纳罕的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撕下了她们的面具之后,她们就会索『性』直接和自己决裂呢!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竟然又将面具修复的完好无缺? 而且,裴花玉也就算了,她『性』格内敛又聪明,自然不会意气用事。 可是这个裴淑丽…… 裴枭然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竟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愿与愤恨。 裴淑丽向来『性』子直,不懂得掩饰自己,是最容易被人看穿的那一类人。 可是现在,裴枭然觉得自己居然还有些看不透她了。 她不由在心里暗赞赵姨娘调|教的好。 只是却不知道,花费如此多的心力让这两个宝贝女儿来巴结自己,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六姐姐说三日之内帮离王殿下寻回玉佩,不知可找到了?” 裴花玉柔柔开口,声音如莲叶上的『露』珠滚落水池,清润动听,还蕴含着三分恰到好处的关心。 裴枭然弯唇一笑,道: “妹妹不必担心,我已经帮离王殿下找到了。” “那就好。”裴花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满是歉意道: “那日在宫宴之上,妹妹冲撞了六姐姐,回来后想起六姐姐曾经对我们的好,心中愧悔不已,一直想要去向六姐姐道个歉,又担心六姐姐不肯原谅,所以拖到了现在,今日正好遇见了,不知六姐姐可肯给妹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裴枭然看了眼适时『露』出了几分忐忑与期待的裴淑丽,浅笑着点头道: “当然。” 裴花玉连忙回头对裴淑丽道: “我就说六姐姐宽容大度,一定不会同你计较的,你还不过来给六姐姐道歉?” 裴淑丽微垂着小脑袋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小声嗫嚅道: “六……六姐姐,对不起,那天都是我不对,你……你要是还生气的话,就打我出气!” 说完,便紧紧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裴枭然看着眼前的裴淑丽,沉默了片刻,突然猛地高高的抬起手来,在裴花玉诧异惊怒的目光下,轻轻的落了下来,落在了裴淑丽的肩膀上。 裴枭然拍了拍裴淑丽的肩膀,笑得很开心,道: “好妹妹,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早就原谅你啦!” 裴花玉紧皱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拉着裴淑丽再次向她福了福身子道谢。 却不知,她方才那一霎那的神情已经全被裴枭然收入眼底。 无论赵姨娘调|教的多好,人在危机到来的那一刻时,都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更没有空暇去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以,刚才的那一刻,裴花玉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打下去? 口口声声说自己宽容大度,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同裴淑丽计较,结果还是『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这就表示,在她的内心深处,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宽容大度的人,更不相信自己会原谅裴淑丽! 原来在她们的心目中,自己其实是一个坏人吗? 不对。 裴枭然微微敛眉,这一世虽然她才几岁,但她打从懂事起就和裴花玉姐妹俩玩在一处,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裴花玉姐妹绝对不可能对自己一丝情分都没有。 毕竟她们两个尚且还是小孩子,不可能对这份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情谊无动于衷。 可事实却是,她们就是无动于衷,不仅如此,还表面上和自己‘姐妹情深’,内心深处却将自己当成一个坏人那般讨厌防备着。 自己可没在她们面前做过什么坏事,更没有对她们做过什么坏事。 那她们之所以将自己当成一个坏人,恐怕……还是和赵姨娘有关……请微/信/搜/索 或 等你来撩~ 第102章 我养你 裴枭然满意的点点头,道: “有二姐这句话就好,但凡二姐不愿意的事,没有人敢强迫二姐的,二姐完全不必为此事烦忧,会有母亲和我帮二姐解决的。” 裴雨桐听到这话从一个比她小的多的小妹妹的口中说出,不但没有觉得天真幼稚,反而满心的升起了一股奇迹感。 好像,只要是从这个妹妹口中说出的话,就没有不会实现的,无论前路有什么阻碍,也无法阻挡她去实现。 她莫名的相信着她,相信她说的话,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来。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一直害怕与惶恐的心,也随之渐渐的平定了下来。 裴枭然见她脸『色』稍缓,眯眼一笑,道: “二姐只管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就好,以后终会遇到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良人,当然了,遇不到也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虽然并不会让妹妹来养自己,但这话却给了裴雨桐莫大的安全感,她的脸上也见了笑模样,小声却坚定的道: “若嫁不出去也并无甚关系,我会伺候母亲到老,若你不嫌弃我,我再用余下的时日来照顾你,这一辈子若是能这样过,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裴枭然心里一疼,抓住裴雨桐的手指握了握,便离开去找裴醒山了。 她想先去裴醒山那里探探口风,若他有松动的迹象便说服他推了这门亲事,若他执意要将她的二姐推入火坑的话,她再另想办法。 却不知,在她离去之后,吴氏那边也发生了状况。 身为吴氏贴身丫头的雪莲并不知道张嬷嬷的来历,她只知道张嬷嬷是裴枭然送来的,和裴枭然的关系很不错,还对吴氏十分忠心。 她猜测这个张嬷嬷应该是吴氏娘家的人,不然的话,怎么会一心向着吴氏呢? 要知道,在这个府中,可没有一个人将吴氏放在眼里的,哪怕最卑贱的刷马桶的下人,也敢明目张胆的说吴氏的不是。 毕竟,有老太太在背后撑腰呢,怕什么? 再者,吴氏出身商户,身份本就低贱,娘家又只有钱没有势,女儿能嫁给国公爷做正室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 也因此,雪莲从来没有把吴氏当一回事儿。 只是自打那裴枭然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鬼灵精了以后,她的很多小动作都被发现,并被那死孩子一一给解决了。 不过裴枭然平时事多,又有自己的住处,所以在这呆的时间并不很长,雪莲倒也尚能忍受。 可偏偏又来了一个对吴氏忠心耿耿的张嬷嬷时时刻刻的守着吴氏,这个雪莲就不能忍了。 她已经是吴氏的贴身丫头了,又送来一个贴身侍候的老婆子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瞧张嬷嬷伺候的那叫一个体贴那叫一个周到,好像在嫌弃他们裴府的下人不行似的,什么东西! 莫忘了,这可是在裴府的地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到这里撒野的! 雪莲越想越是怨气横生,想起老太太才下了不久的命令,说是让他们这些裴府的下人们以后不得对大太太不敬,更不得苛待大太太的几个子女,心中颇是不以为然。 定是因为吴家送来了这个张嬷嬷,老太太才想让他们在张嬷嬷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等真的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老太太还会向着张嬷嬷这个‘外人’不成? 当然,雪莲不知道的是,这个张嬷嬷不仅不是吴家派来的,来头还不小。 只是老太太耍了个心眼,没让人将这件事给说出去,为的就是怕府里的下人听说了裴枭然被圣上御赐了两个嬷嬷,继而看菜下碟,转而去捧着那个小祸害了。 老太太可被裴枭然坑的极惨,又怎么可能会愿意看着她在府中水涨船高,过的顺风顺水? 但她没想到的却是,既然她不告诉府中的人张嬷嬷和潘嬷嬷都是御赐之人,万一有不长眼的下人得罪了她们,该怎么办…… 此时,那个不长眼的下人正眼珠子滴溜『乱』转,搜寻着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给那个老婆子一个下马威。 那边吴氏由张嬷嬷伺候着吃完了早饭,正在漱口擦嘴。 漱口的声音透过屏风微微传入了雪莲的耳朵,雪莲心头一动,眼睛不由自主落在了正放在红泥小炉上温着的汤『药』上。 吴氏吃完了早饭,便该喝『药』了。 自从发现她给吴氏送来的汤『药』是冷的以后,裴枭然便让人在这屋子里生了一个红泥小炉,以便随时都能将汤『药』温热了再喝。 此时那炉上的汤『药』早已被烧的沸腾起来,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泡。 雪莲走过去,拿过一块帕子捂住手柄,将砂锅中的『药』倒入了一旁的白瓷小碗中。 恰好张嬷嬷过来拿『药』,雪莲忙端起小碗迎了上去,笑『吟』『吟』道: “还有些烫,嬷嬷可小心着些。” 张嬷嬷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她一双如明镜般平静无波的眼中倒映出雪莲假笑的脸,一低头,就见她手中的小碗碗沿朝自己这边倾斜着,没等雪莲做出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的动作并趁机将那滚烫的『药』汁泼在她的身上时,张嬷嬷已然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并朝她的方向一用力,将那碗『药』全部泼到了她的身上去。 “啊——!!!” 刚刚才离开了小炉的『药』汁滚烫,雪莲『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被溅到,立刻尖声痛叫了起来,扔了碗便朝外狂奔而去。 幸好冬日衣服厚,大部分的汤『药』又只泼到了衣服上,因此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不过,必须要赶快脱掉衣服才行,不然那汤『药』渗进来可就麻烦了。 张嬷嬷看着雪莲狼狈逃窜的背影,撇撇嘴,颇觉无趣。 像雪莲这种小角『色』使得这些个小招数,张嬷嬷早就已经看腻了,而对付这种人,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院子里的下人们被突然发疯的雪莲吓得不轻,见张嬷嬷若无其事的走出来,看向她的眼神里隐隐多了几分忌惮与害怕。 请微/信/搜/索 或 等你来撩~ 第108章 你们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可她又没死,为什么要在这里烧纸钱? 裴雨桐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蓦地涨得通红,上前几步将那灰烬用脚踢散了开来,又将那几片残缺的纸钱捡起,捏成一团狠狠扔往别处。 做完这一切后,她走回来,一把牵起裴枭然的手,转身就往回走。 裴雨桐『性』子和软,难得见到她如此怒气冲冲的模样,裴枭然不解的问道: “二姐,怎么了?你好像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是谁惹你啦?” 裴雨桐停下脚步,回头恨恨瞪了那已经与尘土混为一体的灰烬一眼,咬牙道: “那是你落水的地方,你明明没出事却有人在这里烧纸钱,不是咒着你出事是什么?真是太可恶了!” 这话听起来倒真是有几分道理,毕竟裴枭然在这府里不受宠,想要她完蛋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裴枭然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并且觉得,跟裴雨桐的猜测比起来,这是另一件事造成的可能『性』好像要更大一些…… 她仰头看着裴雨桐气呼呼的模样,心道她二姐果然是个小美人,连生起气来都好看,然后『摸』着自家二姐细腻柔软的小手笑眯眯的安慰道: “二姐莫要生气,事实究竟是怎样还未可知呢!万一是哪只小猫小狗死了,被人恰巧给葬在了这里呢?那在这里烧纸钱以求心安,岂不是合情合理?” 裴雨桐想了想,倒也有这个可能,脸『色』稍稍好看了些,道: “但愿如此。” 发生了这么一出,两人都没了心情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便相携回了院子。 裴枭然则是更加肯定,在这个湖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到了晚上,裴枭然还记挂着她三哥不理她的那件事,便没有留在裴雨桐的院子里吃饭,转而去了裴润之的院子。 裴润之还没回来,裴枭然让下人燃起炭盆,备好热茶与点心,还让厨房烧好热水,等她大哥一回来就可以沐浴了。 她自己则坐在桌边,两手托腮,晃悠着两条小腿儿百无聊赖的开始等待。 天『色』渐暗,直到桌上的蜡烛都烧去了一半,外头才终于传来了动静。 裴枭然眼睛一亮,猛地坐直了身子抬头朝门口望去。 一阵轻盈矫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房门外停住,随后门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如期出现在门外。 裴枭然从凳子上蹦了下来,一边迎上前一边热情的打招呼道: “大哥,你回来啦!” 谁知,来人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停住了要解下外衣的动作,对旁边的小厮道: “叫厨房今晚不必准备热水了,我已经在大营里简单洗过了,晚饭也不在房里吃了,我去三弟那里吃。” 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头都没回一下,只留给身后的人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被完全无视的某人看着平时对她疼宠有加的大哥决然离去的背影,一颗小心脏真是哇凉哇凉的。 裴枭然跺了跺脚,本不想再去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不就是冷战么?战就战,她还会怕不成? 不过,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赤宣帝下令出征吕渭起,粮草和冬衣就开始准备了,现下应该早就先行出发,在北郊大营里点的将士也应该已经跟着上路了。 而她大哥之所以能留到现在,估计是圣上看在过年的份儿上,让他在京中多留了几天,等和轻骑兵一起走,这样不仅有了人保护主帅,轻骑轻装简行,速度也快,很快便能赶上前头的部队了。 她上辈子大大小小的战事不知经历过几何,对这些事情哪怕不用打听也一清二楚。 所以,若她真的和两位哥哥冷战起来,怕是要等她大哥出征回来才能再说上话。 到时候活结也变成死扣,不好解了,更何况,她还有很多话要嘱咐她家大哥呢! 裴枭然衡量再三,终是决定委屈点自己,做小伏低的去求个和。 悄咪咪的跟在裴润之的后头跟着去了裴雨轩的院子,还没等她进门,便听到了两位兄长有说有笑的声音。 裴枭然撇撇嘴,对这差别待遇真是相当、相当的不满。 看着两位兄长在圆桌旁坐下,亲亲热热的开始吃晚饭,裴枭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忙冲了进去,着急忙慌的喊道: “大哥且慢!” 虽然她已经提醒过她大哥碗里有毒了,但现在他们可是在冷战唉,万一她大哥一心只顾着冷战,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办? 只是等她喊出口之后,才发现裴润之正在熟练的用茶水冲洗自己的饭碗,仔仔细细的冲洗数遍之后,才开始往里盛饭。 不止如此,一旁的裴雨轩还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根银针,挨个将菜『插』了一遍之后,才收起银针,对着裴润之点点头,然后拾起筷子。 裴枭然大大的松了口气,心说这个教训还不错,起码以后要是还有谁想要用下毒这下作之计时,自己的两位兄长就很难再中招了。 看着两位兄长自顾自吃的有滋有味的,晚饭还没吃的裴枭然『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腆着脸皮凑到了饭桌前,爬上了空着的那张凳子。 大概是习惯使然,裴润之顺手多盛了一碗饭,还顺手在那碗饭上摆了勺子和筷子,就如从前每一回和妹妹一起吃饭时那样。 裴枭然原本心里就没怨过他们,此时看了这好似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一碗饭,心里更是暖乎乎的,毫不客气的就拿起勺子大快朵颐起来。 裴雨轩用眼角瞥了正狼吞虎咽的某人一眼,状似疑『惑』的开口问道: “大哥,你怎么多盛了一碗饭啊,这里明明只有咱们两个人的。” 裴枭然往嘴里扒饭的动作一顿。 裴润之也朝她那边瞥了一眼,道: “这回忘了,以后再不会了。” “别介呀!”裴枭然吓了一跳,小脸上忙堆满了讨好的灿笑,拱手讨饶道: “两位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妹这一回,小妹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第112章 色胆包天 裴炎赫的院子修缮的极为雅致,红梅傲放,假山增趣,还设有小亭,亭中的桌椅都是玉做成的。 此时,裴炎赫正用丝帕蒙住双眼,同几名极为美貌的丫头们嬉戏着。 由于他很早就对守门的小厮说过,若是他的妹妹、哥哥或母亲前来,不必通报,直接请他们进来就好,所以这会子还没发现裴枭然几人的到来呢。 几个貌美的丫头倒是看见了,纷纷驻步行礼,她们现在可不敢再对这几位不敬了,大老爷亲自下的令,谁敢违抗就是找死! 但裴炎赫却仍在东『摸』西『摸』的寻找美人,嘴里笑嘻嘻的喊着: “都别躲呀~让爷抱抱,让爷来抱一个~” 他双手『乱』挥,不知怎么竟来到了裴枭然等人的面前,一下子『摸』到了裴润之的肩膀,顿时一个熊抱就扑了上来,将裴润之抱了个满怀,嘴里还高兴的直喊: “嘿!让爷抓到了一个!” 他胳膊死死的抱住幻想中的‘美人’,生怕对方跑了,一边感叹这‘美人’小腰还挺细,就是胸有点平,一边撅起自己的章鱼嘴,啾~ ……满园死寂。 几个丫头拼命咬紧下唇不要让自己笑出声来,裴雨轩则抬袖掩面,不忍直视。 裴枭然更是嘴角抽搐,脑海中已经自动勾勒出等下她四哥被她大哥揍得嗷嗷直叫的惨状了。 而被一个男人,还是自己四弟又是熊抱又是亲了一口下巴的裴润之更是脸黑如墨,忍无可忍的开口道: “放开。” 几个丫头终于再也憋不住,纷纷喷笑出声。 终于觉察出不对的裴炎赫被这低沉的男声给吓了一跳,忙将人松开,退后了一步,顺便慌忙将蒙住眼睛的丝帕给扯了下来。 沉默……沉默…… 待看清并再三确认自己刚刚轻薄非礼过的人是谁之后,裴炎赫‘咕咚’咽了口口水,一边悄悄往后退一边干笑着道: “那个谁……大哥啊,你们怎么悄不声儿的就来了?快快快,快请进,我这就让人备茶备点心……” 裴润之抬起手活动了下手腕,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温暖,丝毫不为所动的问道: “四弟方才在干什么?” 转移话题失败,听着那手腕活动时发出的‘嘎巴’声,再看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有余的高大、劲健的大哥,裴炎赫眼珠子『乱』转,拼命想着怎么解释才能平息自家大哥的怒火。 “那个……呃……我……” 没等说完,就见裴润之笑着上前走了一步。 “……哇啊啊啊啊啊啊!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打我啊啊啊啊啊——!” 看着在院子中你追我赶的兄弟俩,裴枭然摇摇头,淡定的跟着她三哥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内布置的极为舒适奢华,还烧着地龙,铺着厚毯,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窗边摆着兽皮铺就的软塌,博古架上琳琅满目,更有许多见都未曾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估『摸』着那兄弟俩一时半刻还消停不了,裴枭然便先将裴雨轩送去软塌上休息,自己则在屋子里好奇的溜达了起来。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裴润之终于一身神清气爽的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委委屈屈堪比受气小媳『妇』儿似的裴炎赫。 “噗咳咳!” 在屋里的裴枭然和裴雨轩齐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裴枭然一边咳嗽一边努力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家四哥,大概是因为从小吃的太好的缘故,裴炎赫比同龄小子高大强壮了许多,再加上面容肖父,看起来纯爷们的很。 如今却缩着肩膀,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真是……有点伤眼睛。 丫头们早已上好了茶点,此时见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进来,纷纷用帕子死死捂住了嘴,扭头不敢多看,生怕笑出声来。 “妹妹!!!” 一踏进屋来,裴炎赫便泪奔着直朝裴枭然扑去,蹲下身一把抱住了裴枭然的小身板不说,还用自己的大脑袋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可怜兮兮的告状道: “大哥打我!我的脸上好疼!我的身上好疼!妹妹快给我吹吹~” 辛辛苦苦的装出这副模样来,就是为了能趁机博得妹妹的同情,顺便拉近距离啊,嘿嘿! 裴枭然没猜到自家四哥的险恶心思,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也学着裴润之的样子抬起手,转了转手腕,阴恻恻的道: “我看大哥是揍得轻了,不如我再补上几拳?” 裴炎赫赶忙扬起脸来,一脸幸福道: “能被妹妹的小粉拳打,也是一种荣幸呀~” 裴枭然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败下阵来,只能任由这只大狗似的四哥在自己身上蹭啊蹭啊蹭…… 裴枭然觉得自己如果是只动物的话都快要被蹭秃了,便忍无可忍的开口道: “四哥,我们今日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 “啊?” 裴炎赫终于从妹妹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回头看了眼一脸黑线的大哥与三哥,忙站起身来,拉着裴枭然的小手往桌边走。 经过一面铜镜时,裴炎赫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张俊脸都快变成猪头了,顿时忍不住小小声的嘟囔着抱怨道: “不就是亲了一口嘛,又不会少块肉,真是……” 裴润之侧目看他: “嗯?” “啊哈哈,我是说不知道妹妹说的正事,是什么事呢?” 裴炎赫忙打了个哈哈,将裴枭然抱起轻轻的放在了凳子上,顺便亲手为自家大哥倒茶。 裴润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稍稍满意,这才说清来意: “是来知会你一声的,明日早上祭祀过后,我便要走了。” 裴炎赫一愣,随即收起了装出来的可怜和委屈,正了脸『色』,道: “是去攻打吕渭?” “正是。” “唔……” 裴炎赫不知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屁颠屁颠的朝里屋奔去,片刻后,提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 他将大包袱放在桌上,解开,摊平,顿时,一大堆东西便稀里哗啦的往外涌。 裴炎赫兴致勃勃的道: “这些东西是在我听说大哥要去出征吕渭时便开始准备的,毕竟是第一次做主帅,不比从前做小兵时那样容易,所以特特准备了一些‘秘密武器’给大哥!” 第115章 惺惺作态 “自然是行得通的!”见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人,程氏也不再压低声音遮遮掩掩,直言道: “娘只说是怕大少爷身边少了人伺候才送几个丫头就是。外头的人可什么都不知道,娘却是国公府的老夫人,您说大少爷是个什么样子,他在外人眼里就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您说他平日里美婢环绕,骄奢『淫』逸,他在外人眼中,便就是此等纨绔子弟了,就算他否认,他反驳,又有谁会相信呢?” 老太太想了想,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儿。 “再说了,妾听闻那大少爷的屋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说明还是个雏儿呢,只要让他开了荤,让他知道了这女子的好儿,他还有什么心思布兵打仗?” 程氏一招手,她带来的那三个丫头便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来,姿态万千的福身,莺声道: “奴家给老太太请安。” 程氏甚为满意的点点头,对老太太道: “娘,您瞧瞧,这可是妾花大价钱买来的调|教好的青楼女子,只是空有一身‘技艺’还从未接过客呢,大少爷可是有福了,妾保证能让她们将大少爷伺候的舒舒服服、欲仙欲死,离了她们一刻都不行呢!” 老太太眯眼去看,就见这三位女子果真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各个娇媚水灵的紧,那不堪一握的小蛮腰、那呼之欲出的小白兔、那挺翘圆润的小翘|『臀』…… 哎哟喂,看的老太太嫉妒的不行。 不过,这样的女子倒是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的了,老太太心中稍稍有了底,随即不满道: “给他找这么好的做甚?找几个千人枕万人尝的足以,最好是得病的……” 程氏苦笑: “妾何尝没这么想过?只是那千人枕万人尝的万一被人认出来,别人又要如何说老太太?这可是老太太要送给大少爷的人儿,难道要别人说老太太心毒,从青楼里买女子送给自家嫡孙么?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咱们亦没有理啊!况且那得病的大多已经病死,更是难找的很……” 一提起裴醒山,老太太立刻警醒了几分,道: “好,就这几个。” 程氏见这件事差不多成了,喜上眉梢再次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只要大少爷倒了,嫡出一脉就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裴枭然那孩子没了可以立功的大哥,圣上对她的好不日也便到头了,到时候,娘想将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还不是任由娘处置?” 老太太这次谨慎的很,闭上眼睛将程氏所说的计划从头到尾再三思索了好几遍,才终于点头道: “行,就这么办!” 程氏站起身来,喜滋滋道: “那娘,咱们这就出发?” 老太太此时早已一扫先前的萎靡,浑身好似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似的,一听程氏这话,当即从炕上起身,中气十足的唤丫头进来,道: “更衣!咱们去给大少爷送行!” 丫头连忙应声道:“是!” 拜祭完祖宗,裴润之便带着裴雨轩和裴炎赫给他的东西,和自己的几件换洗的衣物准备出行。 裴府门前已经整整齐齐的立了二百兵马,气势威严,面容冷肃,正是圣上赐给裴润之的二百精兵。 只是还没等走出大门,远远的,就见裴府的大门内站了不少自家人。 赵姨娘、裴花玉姐妹俩、二房叶氏、裴曾山、裴文长、老太太,甚至连多日不见的程氏也来了。 乍一见到害自己受罪多日的裴枭然,程氏不由暗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又松了开来,笑容满面的随着众人迎上前去,对裴醒山行礼。 这么多人之中,裴枭然却一下子就发现了跟在老太太身后的三个丫头。 那三个丫头……倒是面生的很,她从未在老太太身边见过。 而且她们身上的气质也和别的丫头完全不同,一举一动间,净是说不出的风尘之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枭然心思转了几转,在被人发现之前收回目光,随哥哥们上前去给老太太行礼。 “枭然给祖母、二叔、二叔母请安。” 小小的人儿礼数周到,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真是精乖伶俐的很。 众人心思各异,老太太虽然心中恨极,面上却笑得和蔼,还亲手上前扶了裴枭然一把,道: “好孩子,不必多礼。” 这一声把裴枭然的鸡皮疙瘩都给激起来了,她不由抬头,纳罕的看向老太太。 以往老太太在外人面前,也会有装模作样对她好的时候。 但却从未像这一次这样,如此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扶自己,神情还这么……这么肉麻的。 也不知误伤了圣上之后,她爹是怎么训斥老太太的,效果竟然如此显着,真是让人佩服啊…… 裴醒山显然也对老太太这副模样颇为满意,微微颔首道: “时候也不早了,快些上路。” 裴润之立刻应道:“是。” 由于吴氏和裴雨轩身子都不好,所以并未让他们跟着来送行。 裴醒山原本让老太太也留在家里,没想到老太太竟抹起了眼泪,一副愧悔万分的样子,道: “我以前待润之不好,他却从未怨过我,如今我醒悟了,想对我这大宝贝孙子好一些,他即将要去打仗,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就让我送他一程!” 听了老太太哽咽着说出的这番话,连裴醒山都有些惊讶了,而且看老太太情真意切的样子,还真不似作假。 裴醒山一时觉得有些接受无能,只得道: “娘若是累了随时告诉我,我遣人送您回来。” 说完便叫人去备了顶小轿,以便送老太太回府。 门外站着的二百精兵看到这一幕,也有不少人红了眼眶。 谁没有亲人?谁又舍得和自己的亲人分别? 听闻卫国公府里的老太太偏宠庶出,苛待嫡出。 如今看来,老国公太太似乎已经改过,而且不管嫡出还是庶出,都是她的亲孙子,苛待什么的,也只是旁人的夸大其词! 第116章 护兄狂魔 裴润之也觉得有些疑『惑』,他可是家中的长子,老太太这些年是怎么待他们的,他一清二楚,十几年都没变过的嘴脸,怎么今日一下子就变了? 呃……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裴润之一边感谢老太太的好意,一边深切的担忧起老太太的身体健康。 裴枭然原本还担心自家大哥被老太太那副样子所蒙骗,但是抬头看去,就见自家大哥脸上满是不解与担忧,横看竖看就是没有半点动容,这才放下心来。 也对,老太太作了这么多年的恶,哪怕真的改过自新,以前的事,难道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她对别人的伤害,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对于别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 所以……慢慢还。 城中除传急报外不准纵马,一行人便牵着马,在裴醒山的带领下,慢慢朝城门处行去。 百姓们都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此时街道两旁的铺子都已开门,街上也已有了行人。 见到这一支庞大的队伍,行人们纷纷避让,并好奇的探头张望、议论纷纷。 裴润之已经随裴醒山打过不少仗了,对于被人围观也十分习以为常,还时不时低头,与自家妹妹闲聊几句。 他身形修长,腰背挺得笔直,因常年习武显得格外精健,样貌英俊,却又并不是如父亲裴醒山那般凌厉『逼』人,而是承袭了母亲的柔和。 如春水盈塘,绿柳垂丝,令人观之可亲。 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的脸蛋红红,而在人群中,一道俏丽的白『色』身影,亦是在帷帽下悄然晕红了双颊。 旁边的小丫头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的和自家小姐一起望过去,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还是和以前长的一个模样嘛……又不是没有见过,小姐何必早早的就起身外出,只为在这里等着见他一面?” 白衣女子轻轻摇头,声音如山间清泉般清泠,道: “你不懂。” 小丫头年岁尚小,自然还有很多事情是不懂的,便撇撇嘴,再次打了个呵欠,认命的陪自家主子一起随着那人的脚步,缓缓往城门处行去。 城门处,威远侯已经带着自己的护卫军在那里等着了,见到裴醒山,连忙上前行礼。 虽然裴润之官阶远不如威远侯,裴醒山这个国公爷却是位于威远侯之上的。 威远侯满脸笑容道: “多日不见,裴大人别来无恙?” “劳侯爷挂心,一切都好,”裴醒山虚扶了一把,便指着裴润之道: “竖子无知,还望侯爷多多指教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多多包涵。” 裴润之低眉敛目,上前一步,对威远侯行了一礼,口中道: “侯爷安好。” 威远侯连忙上前去扶他,道: “裴大人哪里话,这是下官应该做的,裴大公子也快请起。” 却在此时,一道糯糯的童声『插』了进来,道: “父亲此言差矣呀~” 裴醒山剑眉一皱,横目看去,出声的果然是裴枭然。 裴枭然笑眯眯的道: “大哥是圣上钦点的主帅,怎么可能是‘无知’之人呢?莫非父亲的意思是,圣上有眼无珠,点了一个‘无知’的人来当一军主帅?” “你!你休要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的人是你才对! ‘竖子’可是骂人的话! 虽然裴醒山身为裴润之的父亲,可以随意打骂自己的儿子。 但,他的儿子同时也是自己的大哥!谁在她面前欺辱大哥都不行! 裴枭然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有些低落道: “大哥随父亲打了很多场仗,在战场上也随父亲学了不少东西,父亲却称他为‘竖子’,说他无知,大哥心里定然不好受。我知父亲为人谦逊,但谦逊过了头,便会伤人。” 她突然不再与自己针锋相对,倒让裴醒山一时反应不过来。 威远侯却听明白了。 这小姑娘先点明她大哥是圣上‘钦点’的主帅,再点明她大哥已经跟着裴醒山打了不少仗,并不是一个靠圣宠才得到这份差事的棒槌。 在反驳裴醒山的同时,也是在提醒他,不要仗着自己官位高、资历老就欺负她的大哥,也不要觉得她大哥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对他瞧之不起。 莫忘了,她大哥虽和裴醒山父子不和,身后却是有圣上在撑腰的! 所以,无论裴醒山如何贬低裴润之,他这个威远侯都最好别信。 威远侯不禁端正了脸『色』朝裴枭然瞧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她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雉京那么多惊才绝艳、国『色』天姿、天赋异禀的女子,却偏偏,唯有这个年方尚未及十岁的小女娃深得帝心。 听闻她不仅帮大殷离王顺利寻回了玉佩,回府时,还是圣上亲自送到府门口的。 威远侯原本以为圣上这般喜爱她,只是因为她救驾有功。 如今看来,这个小女娃不仅身手好、牙齿利,于这人情世故上亦是精通娴熟的令人心惊。 啧,怪不得能得到圣上如此盛宠,就连威远侯自己,都开始觉得这个小女娃心智过人,身手又是那般好,长大了,必定不同凡响。 只可惜,不是自己的女儿。 想起自己前一任夫人留下的女儿,威远侯不由眼神暗了暗。 不过转瞬,这抹不知名的情绪便消失无踪了。 见裴枭然示弱,裴醒山有火也不好再发。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就此放过裴枭然,岂不是会威严扫地? 正想借由‘忤逆长辈’之名斥责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一顿,好让自己下得来台,威远侯已经察言观『色』,抢先开口道: “哈哈!裴小姐说的极是!谁人不知裴大公子是圣上钦点?圣上慧眼识珠,裴大公子定然是聪慧敏捷、英勇神武之人,裴大人就莫要再谦虚啦!” 都牵扯到圣上了,裴醒山自然不敢再随意贬低裴润之,便只得顺着台阶往下下,笑道: “侯爷过奖。” 寒暄完毕,该启程了。 裴醒山转过身,与威远侯谈笑时的温和表情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与旁人无法察觉的隐隐厌恶,用命令下士的口吻对着垂首站在他身后的裴润之道: “快些上路,莫让侯爷久等。” 第118章 毒计将成 而且这位裴大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品行端正,却万万没想到,这还没成亲,屋子里就满是丫头了。 啧,果真人不可貌相也。 当然,对于裴润之的辩驳,和这丫头根本不是裴润之自己要的,而是别人非要给的这件事,威远侯都给选择『性』的忽略了。 而且不只是他,周遭的所有人都对裴润之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并且坚定的认为,要不是他平日里太过荒|『淫』,家中的长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赠送丫头! 百姓们中有很多人的家中有人参军,一想到要跟着这样满心满脑子都是女人的主帅打仗,就是一阵火冒三丈! 跟着这样的主帅去打仗,自己的家人还有命活着回来吗?! 百姓们的指责声变成了叫骂,就连裴润之身后跟着的二百精兵,都各个面『露』嘲讽鄙夷之『色』。 有人甚至已经忍不住将手握上了刀柄,目『露』杀意,直想替圣上除掉这个人面兽心之人,免得打仗时,被他殃及无辜! 看着这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形,程氏却是心中暗笑,可想而知,若是这消息传出去,传到前去出征吕渭的大军中去,裴润之的下场会是什么。 失了军心的主帅,还能打仗吗? 就算硬是上了前线,大军里也没一个人会再愿意听他的,军心涣散之下,原本十拿九稳的胜仗,怕是也要变成败仗! 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将此事禀报到御前,一个出征时还不忘丫头的主帅,无论圣上再怎么恩宠,怕也敌不过下面的群臣口舌。 呵呵,等裴润之倒了,嫡出的一脉没了靠山,就算完了。 等她将他们一一彻底铲除,这裴家和国公爷的爵位,就是她和文长的了。 程氏越想越是开心,忍不住目『露』得『色』,对裴润之道: “大少爷,长者赐,不可辞,你还是收下。” 这是要用孝字来压他了。 裴润之心中隐怒,只是没等想好要怎么再次推拒,程氏已经转头,对那三个丫头道: “还不快去求求你们主子,让他带着你们走?若是他不要你们,老太太也不会要你们了。” 三个女子闻言,立刻盈盈跪倒在地,纷纷伸出白皙细腻的小手拉住裴润之的裤脚,扬起脸目『露』哀求之『色』。 裴润之想甩开,却又怕伤着人,他从不对女人动手,又本『性』老实笨嘴拙舌的,这下当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而原本完全可以阻止这场闹剧的裴醒山,却出乎意料的毫无动作,只沉着一张脸,看似生气的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来城门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明明叫人在裴润之的饭碗中抹了毒,裴润之却是好好的,半点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当然不可能当面去问裴润之为什么吃了自己的毒『药』却没中毒,没有卧病在床无法再领兵打仗,于是,他只能送他出城。 本以为这次计划落了空,却没想到天公作美,又横生枝节。 他知道裴润之屋中并没丫头,也知道这三个丫头定然是程氏找来让老太太帮忙送给裴润之,以陷害他‘打仗不忘女人’的。 可他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骂的唾『液』横飞、看着他军心尽失、前途将毁。 他为官多年,更是清楚的知道,圣上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想,他的计划虽然没有成功,但目的似乎一样能够达成了。 裴醒山自以为做的隐蔽,谁不知,他的所作所为、意欲何为,都被人尽收眼底。 正当几乎所有人都对着裴润之怒目而视、而裴润之对着跪在脚边的三个女子束手无策时,一道小小的人影慢悠悠的踱了过去。 见到那道个头才刚及自己腰部的小身影时,程氏的心里却‘咯噔’一声,一股不好的预感霎那间蒙上心头。 尽管这个小丫头才不过几岁,可是有了上次差点被她坑死的经历后,程氏再不敢小看了对方。 眼见着那个小人儿越走越近,程氏刚想上前拦截,裴文长已经不动声『色』的出现,挡住了小人儿的去路。 裴枭然往左,裴文长就往左,裴枭然往右,裴文长就往右。 裴枭然不得已停下脚步,仰起小脸望向裴文长,一脸疑『惑』的问道: “五哥哥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裴文长看到她那张满是无辜佯装天真的脸就满心怒火,只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但此时周遭满是人,再加上他娘的大计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因为这个小畜生而功亏一篑! 因此他只得将满心厌恨强自压下,冷冷道: “大人在议事,小孩子不要『插』手,更不要『插』嘴!” 裴枭然笑得像朵花,道: “我也没说『插』手或者『插』嘴呀,我只是见那三个小姐姐漂亮的紧,想过去看看而已。” “不行!” “呀,五哥如此护着那三个小姐姐,莫不是也看上了她们的美『色』?竟容不得别人窥伺一分一毫?!” 小孩子的声音最是清脆响亮,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你!你休要胡说!” 裴文长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想要反驳,竟一时想不出措辞。 裴枭然自然也不会给他时间去想,立刻道: “那就让我过去看看嘛,那三个小姐姐又不是五哥屋里的,为什么五哥不肯让我过去看一眼呢?” 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经由好奇转为怀疑,裴文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狠狠一甩袍袖,侧身让出路来。 裴枭然抿唇一笑,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那三个女子面前。 为了显示出她真的是来看美人的,裴枭然还特地凑的特别近,甚至还弯下腰来,几乎脸贴着脸的盯着那三个女子看。 小姑娘眼睛圆圆的,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睫『毛』又长又密,生得格外好看,眼神灵动而清澈,不掺杂一丝恶意与杂质,如纯净的浅溪,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但莫名的,那三个女子竟被她看的心跳加快、心底发虚起来。 “呀!” 突然,裴枭然惊叫一声。 周围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将目光从裴润之转移到了她身上。 第119章 诬陷嘛,谁不会? 见裴枭然似乎有扰『乱』程氏计划的意思,一直杵在一旁看戏的裴醒山终于开了金口,却是怒声斥道: “裴枭然,你又想干什么?!” 裴枭然退后一步,小手一抬,食指一伸,从三个女子的身上挨个指过去,道: “这个、这个、这个,这三个姐姐,我都见过的呀!” “你见过?”完全猜不出裴枭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裴醒山顺口反问: “你在哪里见过?” “我在……” “不可能!你不可能去过那种地方的!” 没等裴枭然回答完,一直满脸警惕的望着裴枭然的一举一动的程氏已经斩钉截铁的张嘴打断了她的话。 不管这个小畜生有什么阴谋诡计,她都要让它们胎死腹中! 裴枭然看着程氏如临大敌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道: “程姨娘,枭然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知道枭然说的是什么地方?还笃定枭然一定不可能去过那里?” “我……”程氏一时心急,差点说漏了嘴,闻言连忙补救道: “这三个丫头都是从外地买来的,那地方你绝对没有去过,所以我才这样说的。” “哦,”裴枭然点点头,道: “程姨娘这样说倒也对,不过既然是买进咱们裴府的,进了府之后我自然见过啦~” 她身子一转,手指蓦地指向了正眉心深锁、不知该怎么替大哥解围的裴炎赫身上,笑着朗声道: “这三位小姐姐,我可都在四哥的院子里见过呢!”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这这……这是个什么神转折?! 程氏也跟着笑了,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心想,孩子果然就是孩子,心智尚不成熟,连撒谎都撒的这样拙劣。 她一甩手中丝帕,道: “六小姐莫要说笑,这三个丫头买来以后可一直都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老太太。” 一直关注着事情发展的老太太见程氏出手后裴醒山竟然没有开口斥责,更没有进行阻止,胆子不由大了几分,闻言立刻点头应和道: “对,对,这点老身可以作证。” 话音刚落,程氏又端出长辈的架势来,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小孩子可不能撒谎的哟,更何况你还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更是要言之有物,切不可胡编『乱』造、胡言『乱』语才好。” 裴枭然却是完全不去理会她,只直直的望着裴炎赫,唤道: “四哥,你快过来看看,这三个小姐姐是不是曾经在你院子里呆过的。你院子里小姐姐太多,可能一时记不起来,但我就是觉得见过她们,不如你也过来认认?” 裴炎赫的纨绔浪|『荡』之名整个雉京都出名,因此裴枭然这话倒是没什么人觉得奇怪。 觉得奇怪的只有裴炎赫本人,他一时还想不明白妹妹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妹妹要做的事,一定跟大哥有关,而妹妹又绝不可能害大哥,如此一想,裴炎赫便想抬脚往裴枭然那边走。 “炎赫!不准去!” 刚踏出半步,裴炎赫的胳膊竟被一只手被抓住了,转头一看,是老太太。 “祖母……” 说实话,从程氏借着老太太的名义给裴润之当众送丫头的时候,裴炎赫就已经对老太太生出了不满。 他虽然这些年来不学无术,可也不是个傻子,程氏想做什么,做成之后给裴润之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一想便知。 那可是他的亲大哥啊,老太太怎么可以这样做! 因此,当老太太抓着他想要阻止他时,裴炎赫第一次忤逆了她的意愿,将自己的胳膊硬生生的从她的手中抽出,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炎赫!你给我回来!” 老太太气得直跺脚,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戳出了好几个深坑来。 但裴炎赫年轻力壮,眨眼间便已走到了裴枭然的身边去,让她这把养尊处优的老骨头想追都来不及追。 裴枭然对着老太太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在老太太眼里,真真是可恶至极,气的她又是好一阵肝疼。 见裴炎赫走了过来,裴枭然笑眯眯的指着其中一个女子,用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的口吻道: “四哥,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小姐姐的屁股蛋上有颗痣,你快看看是不是她。” 呵—— 围观群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瞬间双眼发亮的看向那被裴枭然指着的女子,各个努力伸长了脖子看去。 不得了不得了,看来今天是有好戏看了! 那女子一愣,随即立刻回过神来,又羞又恼,一张俏脸也变得又青又红,尖声否认道: “我屁股蛋上才没有痣,这位小姐莫要诬陷于我!况且女子名节大过天,奴家发誓,这具身子绝对清清白白,若不是,天打雷劈!” “那你脱下来给我们看看呀~”裴枭然很是‘好心’的接话道: “给我们看了,若没有,便不是了,那我就承认自己认错了,若有,便是了,那你就是我曾在四哥院子里见过的小姐姐了,这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哈哈哈哈!” 亏得裴枭然重生回到了这么小的年纪,因此这样的一番话说出来,旁人非但不会觉得突兀,反而都感到很是好笑的笑了起来。 童言果然无忌啊,什么都敢说。 那女子脸『色』更红,却又不可能真的脱光光任人观赏,便求助般的望向程氏。 程氏亦被裴枭然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给震住了,一气之下大脑一片空白,竟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只得继续摆出长辈的架子呵斥道: “裴枭然,你身为裴府的嫡小姐,怎可口出如此粗鄙之语?实在是胡闹!” “妹妹才没有胡闹呢!” 裴炎赫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做出一脸恍然的样子指着那女子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小桃对?屁股上有颗大痣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围观众人顿时一阵哄笑,注意力已经被完全转移。 裴炎赫一一指过去,又对着另外两名女子大声叫道: “你是小梅!你是小春!我想起来了,你们不是在我身边服侍过几日吗?床上功夫倒是不错,怎么忽然跑这儿来了?还成了祖母要送给大哥的丫头?” 第125章 穷有傲骨 小女孩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见这里布置雅致、器具贵重,来往都是一身锦缎、穿金戴银的贵客,而自己却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不免有些局促,低下头不敢看人。 少年则是端坐在椅子上,眼帘微垂,既不去看人也无惧被人看,倒是别有一番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裴枭然颇感兴趣的眨眨眼睛,问道: “你们两人是兄妹?” 小女孩怕一出声会引来别人的注目,便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道: “是兄妹,但不是亲兄妹。” “哦?可以说说缘由吗?” 反正点心做好还需一段时间,裴枭然便与他们闲聊起来。 少年也不藏私,将自己的身世和小女孩相遇的过程简练的说了一遍。 原来,这两人原本并不相识,小女孩是老乞丐捡到的弃婴,老乞丐死了之后,小女孩便成了小乞丐。 而少年原本是一家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小心得了风寒,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听大夫说再烧下去怕是会烧成傻子,要他父母多出点银钱去买些好『药』来,方能得救。 家中还有众多兄弟姐妹,根本没钱,少年为了不给家里人添麻烦,便自己偷偷跑了出来,昏倒在了一条不知名的街上。 小女孩路过见到了少年,发现少年正在发着高烧后,便试着用老乞丐教她的土方子救人,没成想少年命大,真的退了烧,好了,两人便过起了相依为命的乞讨生活。 少年不是没有想过回家,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不能扔下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回去。 但若带着救命恩人回去,家里便要多一口人,就算他的父母愿意收养,只怕也难以为继。 于是少年索『性』不回去了,原本想去山里靠伐木、打猎为生,可小女孩好不容易再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山里野兽多,怕他遇到什么危险,死活不肯让他去。 少年便只能给人做做帮工,做点苦力活,虽说赚不了几个铜板,但到底没将两人饿死。 裴炎赫听的唏嘘不已,一脸庆幸的感慨道: “原来世间还有如此身世悲苦之人啊……幸亏我投了个好胎,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幸好啊幸好~” 裴枭然瞥了他一眼,裴炎赫立马乖乖闭嘴。 与裴炎赫关注的重点不同,听了少年的这番讲述之后,裴枭然想的不是这两人的命运有多么凄惨,而是这少年的人品委实不错。 看这少年一身褴褛却背脊挺直,脸上从未因身边的人穿戴比自己好而『露』出任何自卑之『色』的样子,就知道他绝不是那种会为了一点好处,就甘愿对他人卑躬屈膝之人。 那么……刚才在馄饨摊前,他之所以愿意对着曹惠民下跪,恐怕也是为了能够得到小女孩想吃的那块点心,报答小女孩对他的救命之恩。 知恩图报,且为了报恩能强迫自己做到那种地步,这心地,恐已是世间少有。 裴枭然目『露』赞赏,沉『吟』片刻,道: “你不是想要为我效劳么?实不相瞒,我如今正值缺人之际,看你为人还不错,便想问问你和你妹妹,是否愿意做我的手下?” “什么?”少年一怔。 也不是没有人建议过他,让他将自己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将妹妹卖去当丫头。 但卖身之后生死可就再由不得自己做主,主人家手拿卖身契,一个不高兴将你打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所以尽管卖身之后就能吃饱穿暖,少年却依旧没有这么做。 似是看出少年的顾虑,裴枭然温声道: “我知道你怕遇人不淑,到时候自己被害不说,还连累了你的妹妹,所以,我不会要你们签下卖身契,你们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也不会随意打骂你们,或让你们去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至于月钱,同其他人一样,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为证。” 有这么好的事儿? 少年眼中流『露』出一丝怀疑。 虽说这小姑娘帮他们解了围,还请他们吃点心,看起来是个好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这小姑娘的谈吐言行之间,完全不像是个几岁的小孩子,倒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聪慧通透,连他的心思都能一眼看穿。 这样的人,能够相信吗? 裴枭然将少年的怀疑看在眼里,并不以为意,毕竟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任谁都会心生怀疑。 她一字一句接着道: “当然,我也是有要求的,我要你们的忠心不二,若是做不到,我不会强求,若是现在说做得到以后却反悔,我不会再收留你们,若是非但反悔还反过来想要害我,我也不会留下你们的命,所以,你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听到这番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少年眼中的那点怀疑反而消散了去。 天上平白无故掉的馅饼他不会接,但若是想得到这块馅饼需要拿东西去换,他却是愿意去换的。 少年转头看向小女孩,问道: “你愿意去吗?” 正在这时,点心一盘接一盘的送了上来。 小女孩看着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甜香气息的精美点心,用力咽了口口水,十分干脆利落的道: “我愿意。” 跟着这个小姑娘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点心,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少年抬头,重新看向裴枭然,眼中透出几分坚定之『色』,道: “我们愿意,也能做到你的要求。” 裴枭然圆眼一眯,甚为满意的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吃,吃完了咱们就回去。” 少年说了声‘多谢’,然后才低头开始吃点心,而他旁边的小女孩,则已经一手抓起一块点心,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了。 一旁的裴炎赫见自家妹妹趁着上点心的功夫就收服了两人,非但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心里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瞧瞧,瞧瞧,他的妹妹多么能干! 这么能干的妹妹你们有吗? 必须没有。 真是特别特别羡慕自己。 第128章 互换庚帖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两位兄长,先是对裴雨轩道: “三哥不必担心,这二姐还未过门,未来婆婆就对二姐如此在意,连做梦都怕失去二姐,岂不是一件好事?” 裴雨轩不解的看着自家妹妹,有点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韩家这么着急来提亲,里面肯定有鬼! 什么不想让这么好的儿媳『妇』被别人给抢去……怕是不想让这么好的靠山被别人给抢去才对? 裴枭然却并不解释,只冲他狡黠的眨眨眼睛,又转头对同样一脸疑『惑』的裴炎赫道: “四哥走,咱们两个过去探探情况。” “嗯!” 对于自家宝贝妹妹当然是有求必应,裴炎赫连忙用力点了点头,跟着裴枭然一起往外走。 裴枭然对有夏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不必去告知母亲,你回去照顾二姐就是,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别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平白增添烦恼,不值得。” 有夏低头看着面前身高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女娃,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她。 虽说从这小人儿口中说出的话总是莫名让人十分信服,但,韩家连媒婆都派来了,若老爷答应了媒婆的提亲,这门亲事,可就算是定下来了! 难道二小姐真的要嫁给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韩家嫡三子? 有夏用力咬了咬下唇,终还是福了福身子,领命退下。 裴枭然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带着裴炎赫继续朝前院走。 她知道以她现在无知孩童的外表并不具备多大的说服力。 所以,多说,不如多做。 媒婆上门,裴醒山自然不会在书房里接待,所以此时人应该在前院专门用来招待外客的花厅里。 临近花厅时,里头果然隐隐有人声传出,裴枭然与自家四哥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轻了脚步。 事情大概是谈完了,就听花厅里传出了他们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又不失威严道: “两家结好之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提亲可以如此鲁莽,议亲和定亲且不可再如此了,我倒是可以体谅韩夫人,但外人未必理解,只怕会当我裴家女儿嫁不出去,连正月都未出,就要『逼』着夫家来提亲呢!所以呢,议亲和定亲当选个良辰吉日方才好,就算韩家来不及选,也最起码应该等出了正月,这样对两家都好,您说是不是?” 隔着一道门,裴枭然都能听得出裴醒山语气中浓浓的不悦和不满,更何况就在他跟前的媒婆? 媒婆尴尬的笑了笑,道: “不敢不敢,这次实在是韩夫人太过心急了,我也劝过她,莫要如此莽撞,万一触犯忌讳,可不是连累了人家裴二小姐?可是韩夫人说了,她做的梦一向很准,听闻裴府二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生怕这么好的姑娘让别人抢了去,这才千求万求,求着我来给三少爷说亲哪!” 将媒婆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中的裴枭然默然冷笑。 既然韩夫人做梦这么准,那她有没有梦到,这辈子的裴家二小姐,有个妹妹重生了呢? 裴醒山再不悦也不可能只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毁了这门亲事,该提点的也提点过了,便端茶送客。 所以没等裴枭然和裴炎赫走到花厅门口,就见从大门里匆匆走出了一个人来,浓妆艳抹穿红戴绿的,手里还拿着什么,应该是她二姐的庚帖了。 提亲时男女双方便要互换庚帖,拿回家后,将庚帖压在灶君神像前的净茶杯底下,以测神意。 若是三日之内,家中没有出现碗盏打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情况,再请算命的来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是否相克。 若是一切皆和,便可以议亲了。 目送着那媒婆扭腰摆『臀』的走远,裴枭然忽然回头,炯炯有神的抬头望向裴炎赫。 裴炎赫被她看的心里发『毛』,用口型问道: “怎么啦?” 裴枭然招招手,两人便蹑手蹑脚的又离开了花厅。 走到一处无人处,裴枭然四下看了看,才开口道: “韩家如此着急上门提亲,其中必有猫腻,四哥想不想知道?” 谁还没有个好奇心呢?裴炎赫连连点头,老实道: “想。” “那好,”裴枭然笑盈盈的道: “那四哥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跟踪那韩逸,看看他每日都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跟、跟踪?!” 裴炎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长这么大,胡天胡地这么久,还没玩过这么赤鸡的事情呢! 不过…… “为什么要跟踪韩逸?” 难道不是应该跟踪韩夫人吗?毕竟让媒婆正月里来提亲这事儿,都是因她而起。 裴枭然眸底闪过一抹寒光,慢慢解释道: “既然亲事出了问题,一定跟那韩家的嫡三子韩逸有关,如果他不出状况,韩夫人又何苦冒着得罪咱们家的风险,也要将婚事提前?” 裴炎赫歪着头想了想,倒还真是这个理儿。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跟?” 裴枭然打了个响指,笑着道: “就现在!” 兄妹两人说走就走,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急匆匆的小跑而过。 “啾~啾啾~啾——!” 一只站在枯枝上的小鸟猛地被一颗石子击中,惨叫一声跌下了枝头,在地上扑棱了几下翅膀,便再没了声息。 裴文长手持弹弓,悠闲的瞄准窗外,见有鸟飞来便用石子打落,玩的不亦乐乎。 昨天在夫子的茶水中下了点泻『药』,听卖『药』的说这『药』能让人拉上好几天,让他总算可以暂时摆脱那个告状精的纠缠。 正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就见一个下人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小声,道: “五爷,有情况!” 裴文长一惊,直起了身子,忙问道: “什么情况?” 这人是他安排在裴醒山身边的眼线,虽说只是个粗使下人,近不得裴醒山的身,却也能将消息第一时间给他递送过来,还算有点用处。 那人忙道: “今日韩家派了媒人来提亲,老爷已经答应下来了,还互换了庚帖!” 第129章 一损俱损 裴文长还以为会是什么大消息呢,一听这话,嗤了一声,重新放松身体靠回椅背,继续用弹弓瞄准着窗外飞来的鸟雀,漫不经心道: “韩家别是傻了,大正月的来提亲,也不怕被父亲给打出去。” “老爷也是不满呢!不过听说是因为韩夫人做了什么噩梦,才急着迎娶咱们家的二小姐。” “呵,不过一个庶女而已,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其实还不是看上了裴家的权势?” 裴文长话语中满满都是讽意,显然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下人见他无动于衷,便想悄悄离开,临走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道: “对了,六小姐和四少爷也去过花厅,不过两人并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就走了,不巧被奴才给看见了。” “裴枭然?!” 裴文长原本准备『射』出的弹弓一下因注意力不集中而失了准头,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随即石子反弹了回来,正正好,打在了裴文长的鼻子上。 “啊——!” 裴文长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为了能一击必杀,每颗石子『射』出去时,都是将弹弓给拉的满满的,因此这一下反弹的力道,可想而知有多么猛。 一股剧痛从鼻梁处蔓延开来,裴文长捂着鼻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禁扔了手中弹弓,一脚踹翻凳子,怒吼道: “裴、枭、然!” 该死的裴枭然,一遇到她就没有好事! 他一定要把她除掉,让她在这个世间彻底消失! 下人见他突然反应这么大,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战战兢兢的问道: “五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裴文长猛地转头,眼神阴鹜的盯住他,慢慢走了过去,在下人惊惧不安的表情中,伸手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将人一把拎起,凑到眼前,恶狠狠的问: “裴枭然去那里干什么?” “她、她……”下人被吓得结结巴巴,连忙应道: “六小姐她……她什么也没做,就是……就是在花厅外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和四少爷一起走了……咳咳……” “哦?” 裴文长将他随手一扔,困『惑』的喃喃自语道: “裴枭然和裴雨桐的关系不是一向不怎么样么?怎么可能会关心裴雨桐的婚事?” 下人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裴文长兀自凝眉苦想,忽的,一道亮光滑过脑海,点亮了他所有的思绪! 裴枭然和裴雨桐不和还这么关心她的婚事,甚至跑到花厅外面去偷听媒婆和他父亲的对话,那就说明,裴枭然自己也和这件婚事有关! 是了,这世道对女子诸多苛刻,比如家中若是有一位姑娘品德败坏,那连累的其他无辜的好姑娘也会嫁不出去。 怪不得裴枭然会这么关心,因为她和裴雨桐可是姐妹啊,一旦裴雨桐亲事上出了什么差错被人诟病,将来连累的她也将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哈,他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这一点呢!真是天助他也! 裴文长越想越是兴奋,但是遗憾的是,裴枭然现在还太小,若是再大一些,直接找人去毁了她的清白将会对她的打击更大! 不过利用裴雨桐也不错,一旦家中出了这么个不贞不洁的女子,一旦传扬出去,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那么圣上会对裴家的其他女孩儿怎么看呢? 不用等到未来,只要这事儿传到了圣上面前,裴枭然就会立即失宠! 因为就算她再厉害、再聪明,圣上也不会去任用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更别提去宠她了。 到时候没了靠山,从云端摔落地狱,且看她再怎么嚣张! 裴文长心思急转,忽的转身命令道: “去备车,我要去曹侍郎府!” 下人不敢怠慢,连忙道:“是”,爬起身来急步离去。 裴文长抬手『摸』了『摸』鼻子上方才被砸过的地方,疼的长嘶一声,恨恨用力捶了记桌子,也跟着快速的走了出去。 曹侍郎府。 曹惠民看见鼻子上青了一大块的裴文长时,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裴文长的鼻子道: “文长,你这是要去戏班子里头唱戏么?还是个丑角,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裴文长忍着踹死他的冲动,走到他对面坐下,唉声叹气道: “快别提了。” “怎么了?” 曹惠民不解,随即恍然大悟道: “莫不是……又是你那些嫡兄欺负你?!” 裴文长低下头,不说话,像是默认了。 曹惠民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来气,拍桌而起怒道: “实在是太过分了!文长,你就实话告诉我,你那些嫡兄是不是在欺负你?上次宫宴时你说过等宴席散了就要告诉我的,结果人却不知去了哪里,现在总可以说了!” 上次宫宴之时,裴文长原本想用身上的伤来诬陷裴润之等人仗势欺人,道貌岸然,欺负家中同父异母的庶弟,以此来败坏他们的名声。 谁知,世事难料,猛虎突然发起攻击,他被吓跑不说,还让裴枭然给钻了空子,救下圣上。 他原本想用私藏兵器一事抹去裴枭然的救驾之功,他那好爹爹却不知发的什么疯,竟然当众将他打倒在地,还打掉了他的好几颗牙。 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又丢了这么大的人,当时的裴文长一边恨裴醒山恨的要死,一边又不得不躲回了供他们歇息的大殿之中,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谁也不敢见。 此时再回想起来,那恨意非但没有消减一分一毫,反而愈发浓烈深厚! 裴文长轻轻『摸』了『摸』鼻子,长长叹了口气,道: “唉……谁叫我只是个庶子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嫡庶有别,嫡为尊,庶为卑,我也只能认命了。” 现在裴枭然正得圣宠,若是他这个时候亲口诬陷她的兄长们欺压庶弟,裴枭然一定会仗着圣上的恩宠将这件事彻查到底,到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 所以裴文长只是将此事含糊带过,便立即转移话题道: “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来,是要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想请惠民兄帮忙的。” 第131章 美人心,海底针 她道: “四哥说的有理,不过,我们只跟踪了两天,并不能说明什么,若是四哥觉得累了,明日我自己来便好。” “唉唉唉不是!”裴炎赫一听妹妹不要自己了,吓得连连摆手,道: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什么,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嘛!那韩逸说不定真的是个大坏蛋!咱们必须继续跟踪观察下去,将他看的透透儿的才行!” 裴枭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两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裴炎赫瞬间捧大脸。 啊啊啊妹妹的笑容好治愈!小心心都要融化了! 到家之后,裴炎赫依依不舍的和妹妹道别,回自己的院子,裴枭然则去了裴雨轩的院子,和三哥一起吃晚饭。 至于为什么不叫上裴炎赫一起…… 因为老太太并不想让裴炎赫与他们走的太近,在外面也就罢了,在家里,至少要做做样子,让她四哥不至于那么难做。 她四哥可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哪怕看穿了老太太的为人,她四哥为了这份养育之恩,也不会公然与老太太对着干的。 但只要她开口,她四哥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可这样的话,她四哥就算‘背叛’了老太太,心里一定会过意不去。 所以,为了不让她的四哥左右为难,在家里,他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 裴雨轩的小院中已经燃起了烛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驱散了些许黑暗。 裴枭然心中一暖,忍不住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一进屋门,一股暖气便扑面而来,裴枭然舒服的叹了口气,脱了外衣随手扔在一旁的熏笼上,抬目一看,就见她的三哥正坐在桌边,拿着一本书在读,而陪侍在他身旁的人,竟是她带回来的张泽清。 裴枭然左右看看,没看到小柔的身影,便问道: “你妹妹呢?” 张泽清看了看裴雨轩,面无表情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感激之『色』来,道: “三少爷说小柔还太小,身子又虚,让她不必一直陪侍在侧,而且,若是想要读书识字的话,也可以来找他学。” “是吗?” 裴枭然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颇为自得的道: “怎么样,我为你们找的主子对你们好?” 张泽清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他一开始还以为身有残疾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呢,结果,还是见识太过短浅了。 这位裴三公子虽然行动不便,但是心地善良,而且待人宽厚,『性』情温和。 能遇到这样的主子,是每个下人的福气。 张泽清心中对裴枭然愈发感激,只是他并不善言辞,只默默地将这份感激记在脑中,刻在心里。 待到有了机会,一定全力相报。 他们兄妹俩能在这里过的好,裴枭然自然也很高兴,与他寒暄完毕,便蹦蹦跳跳来到了裴雨轩的身边,抱住自家三哥的一条胳膊撒娇道: “三哥真好~三哥,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好吃的?我肚子好饿~” 裴雨轩长睫微垂,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书面,闻言淡淡道: “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 裴枭然一呆,疑『惑』的问道: “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雨轩薄唇微启,轻描淡写吐出四个字来: “基本吃素。” “啊……”裴枭然的小脸一下垮了下来,她可是肉食动物的说! 不对……看三哥这副样子,好像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啊?! 裴枭然『摸』了『摸』小下巴,小心打量着自家三哥的侧脸,心中暗暗点头。 她这三哥生起气来,不会大吼大叫,不会大吵大嚷,更不会动辄打骂,只是会…… 懒得理你。 裴枭然正不解自己又怎么惹了这个傲娇的美人时,就听裴雨轩忽然开口问道: “你这里两日,都去了哪里?” “啊?啊哈哈哈……”裴枭然挠头干笑,道: “这两天啊,我……我那个和四哥一起出去玩了,忘记告诉你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哈~” 裴雨轩缓缓阖上手中的书,侧头看她,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语气更是冷到掉冰渣,道: “撒谎。” 自从裴枭然上次瞒着他们自己吃下有毒的饭食后,裴雨轩就对裴枭然的谎言格外敏感。 尤其是,这个妹妹在撒谎时,总是会下意识的眼神飘忽,不敢与人对视,更是证实了他的这一判断。 裴枭然一噎,放开他的胳膊退后一步,秀眉微皱,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她三哥说实话。 裴雨轩看出了她的迟疑,语带威胁道: “你若是不肯说实话,那我便不吃晚饭了。” “啥?” 裴枭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拿自己来威胁别人的人,真是……让人不得不从啊。 她低咳一声,走到桌边爬上凳子坐下,端起她三哥的杯子喝了口茶,才慢慢道: “这两天……我和四哥是去跟踪韩逸了。” “韩逸?”裴雨轩圆润的指尖轻点着桌面,道: “是要和二姐结亲的那个人?” 裴枭然点点头,道: “我怕二姐所嫁非人,所以就想跟着他看看,看看那人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观其行知其人,若他不是个好人,我定然不会让二姐嫁给他的。” 裴雨轩轻哧一声,道: “就凭他们只用一个噩梦当借口在正月里来提亲,就知道家风如何了。” “是!”裴枭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附和道: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那个韩夫人和韩家三公子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这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跟踪他的理由!” 裴雨轩一拍桌子,吓得裴枭然立刻将小脑袋缩了回去,小声道: “我、我错了……” 这种行为的确令人不齿,她家三哥真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裴雨轩缓了口气,道: “跟踪这种事,应当交给别人去做才比较稳妥,你和炎赫若是被人认出,岂不是百口莫辩?但若是交给下人去做,哪怕被人怀疑,只一口咬定不是我裴家人,便是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引起祸端,岂不周全?” 第133章 暗通曲款 躲在韩家大门前不远处的一条暗巷内,裴枭然靠墙蹲下,只时不时探出一只眼睛看向韩家门口,耐心十足的等待韩逸出现。 裴炎赫怕妹妹会饿,出门时不仅带了水囊和两人中午吃的干粮,还带了不少坚果和干果,此时正一个一个的剥瓜子往自家妹妹的嘴里塞,并时不时的帮妹妹多看上两眼。 裴枭然有些无语,不过……这瓜子炒的真香啊~ 兄妹俩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偷看,韩府的大门突然打开,韩逸打着呵欠从大门里跨了出来,看样子是刚起不久。 裴枭然立刻抓住裴炎赫的手腕,示意他有情况。 裴炎赫悄悄的将剩下的瓜子又塞回怀中,跟着妹妹一起屏气敛声,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一会儿,马车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便传进耳朵,裴枭然抬头,就见一辆马车从他们旁边驶了过去。 不过奇怪的是,今日韩逸所乘坐的马车与往日大有不同,不仅稍嫌窄小简陋了些,上头还没有任何韩府的标志。 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马车中所乘坐的人是谁一样。 裴枭然心头一动,拉着裴炎赫悄悄跟了上去。 一边跟,裴炎赫一边如同前两日那样顺路寻来了一辆马车,随后和裴枭然一起坐了上去,尾随韩逸的马车而去。 前头的马车一开始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大概是因为路上行人太多的缘故,后来拐入一条陌生的小巷后,便陡然加快了速度。 裴炎赫也赶忙让自己的车夫加快速度,跟着前头的马车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条安静无人的小巷中停了下来。 裴炎赫和裴枭然的马车也停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掀起一角车帘时刻关注着前方马车的裴炎赫等韩逸下了车后,才冲着旁边的妹妹一招手,两人也不声不响的跟着下了车。 给了车夫一块银子,让他不要走,先在附近等候,兄妹俩便一个闪身躲到了一面墙后。 见韩逸抬手敲了敲一户人家的大门,看样子是要进去,裴枭然左右看看,随后在他们的身后找到了一棵大树。 大树无疑是他们这两日找到的最佳的偷看地点。 裴枭然拉了拉裴炎赫的袖子,一指身后的大树,裴炎赫立刻会意,随着裴枭然一同朝着大树走去。 一开始他还想背着妹妹上树呢,结果等见到妹妹小猴儿似的一溜烟就爬了上去之后,裴炎赫就再也没提这件事儿。 不过为了妹妹的安全,裴炎赫还是等妹妹先上了树之后,自己才开始往上爬。 两人不敢爬的太高,只要能看清韩逸所进的那户人家的院子就行了。 等裴炎赫找好了位置以后,韩逸已经进了院子,跟着前来开门的小丫头往里走去。 他手里还拿着东西,似乎是送给谁的礼物,而且脚步越走越急,好似是迫不及待的要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一样。 裴炎赫正看的纳闷呢,就见一扇屋门一开,从里面缓步走出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来。 因为隔得有些远,所以他们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是见她穿着一袭素『色』衣衫,身如细柳,仿佛很弱不禁风的样子。 随后就见她迎着韩逸走了过去,没等站定,就被韩逸一下张开双臂抱住,手中的礼物还未送出就落了一地,随后…… 裴炎赫看的目瞪口呆,连忙伸手捂住妹妹的眼睛。 『奶』『奶』个腿儿的,这个韩逸也太不讲究了,这还是在院子里呢,有什么事儿就不能进了屋子再做么!教坏了他妹妹看他弄不死他! 裴枭然却握住了裴炎赫的手腕,将他的手压了下去,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对已经吻的如胶似漆的男女身上。 大概是是多日未见,相思之情和欲|求不满的欲|火已经将韩逸的理智烧了个精光,他不仅顾不上送出手中的礼物,更是在院子里就脱起了两人的衣裳,随即一把打横抱起女子往屋子里走。 那女子一开始还欲拒还迎的推拒了几下,不过很快就不再扭捏,温驯的任由韩逸为所欲为,甚至主动抬起玉璧,环住了对方的颈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等两人进去后,院子中的丫头们似乎见怪不怪的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随后便远远的躲到一旁去了。 这情形,用大拇指都能猜得出来那两人进了屋子是去做什么去了。 “我呸!” 裴炎赫看的火冒三丈,强压着怒火低声道: “老子觉得自己已经够混账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韩逸竟然比老子更混账!” 裴炎赫再花心,起码没有一边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一边又去向另一个女人提亲。 这算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喜欢一个人倒是没什么错,要是韩逸能够为了这个女人宁愿不和高门贵女结亲,说不定裴炎赫还会好好的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可偏偏,舍不下美人,更不想丢了权势,恶心巴拉的整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更偏偏,他欺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枭然的二姐! 裴炎赫和裴雨桐并没多少交情,不过却听说她曾救过妹妹的事,而且看妹妹如此在意她,就知道裴雨桐定然是妹妹这边的人了。 既是自己人,就绝不能被人欺负,还是被人如此欺负! 裴炎赫气极,抬手就掰断了一根和他胳膊一样粗的树枝,随后就见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裴枭然已经从大树的另一边滑了下去。 裴炎赫急忙也跟着下了树,愤愤不平的狠狠跺了跺脚,道: “岂有此理!枭然,你在这儿乖乖等着,四哥这就去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给宰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 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力道不大,却成功的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裴炎赫不解的回头,道: “枭然?” 裴枭然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听到裴炎赫唤她时,才终于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唯有那双原本圆润清澈的眼睛,此时却幽暗深邃,如藏在密林中的险沼,似要择人而噬。 第134章 血浓于水 裴炎赫微微一愣。 “四哥,”裴枭然突然开口道: “就这么宰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裴炎赫还从未从裴枭然脸上见过这等神情,大白天的竟觉得后背阴风阵阵,闻言下意识的反问道: “但若就这么放过了他,岂不是更便宜了他?” 裴枭然伸出双臂,做了个要抱抱的手势。 裴炎赫一怔,随即心底软的一塌糊涂,赶忙弯腰小心翼翼的将人抱了起来。 裴枭然凑到他的耳边,粉唇微动,不知说了什么。 裴炎赫听的连连点头,听到最后,甚至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不过笑完之后,他又收起笑容,狠声道: “就该让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一个也跑不了!” 裴枭然表情未变,只轻声问道: “四哥,你可愿帮我?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裴炎赫诧异的扭头看她,见妹妹神『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心下一阵恼怒。 “我可是你的四哥,又怎么可能会不帮你呢?你这话,可真是伤了四哥的心了。” 裴枭然却是垂下眼帘,满是愧疚道: “四哥帮过我,可我从未为四哥做过什么,二姐又与四哥关系清浅,韩逸之事与二姐有关,与四哥却毫无关系,我并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四哥帮我去做什么。况且……不瞒四哥,我之所以拉着你一起出来跟踪韩逸,为的就是能让你在亲眼见过韩逸的所作所为之后,能毫不犹豫的答应帮我……我是不是个小人?” 裴炎赫愣愣的看着怀中的妹妹,半天,才肯定的点点头,道: “你是。” 裴枭然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被罚的小孩子。 裴炎赫却是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乐呵呵道: “你不是小人谁是小人?才几岁就想当大人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说你利用了我,想要帮二姐除掉这对狗男女呗?这有什么,而且你也说过,在这个家里,除了我,就再没人愿意帮你们了,大哥走了,三哥身体不好,母亲更是……所以,除了我,你别无选择,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裴枭然抬起头来,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泪光盈盈,鼻头红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裴炎赫小心脏一抽,连忙拍着她的背哄道: “不哭不哭,只要枭然肯叫我一声四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四哥也愿意去做。” 裴枭然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这个少年,似是为了弥补上一世自己对他的冷落与无视般,不留丝毫余力。 裴炎赫感受到妹妹对自己全身心的依赖,不由抬手环抱住她,脸上笑得无比幸福。 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兄妹俩也没了再继续留下来喝冷风的必要,便一起回了自己的马车,乘车回了裴府。 进了府门,裴枭然让裴炎赫回去休息,自己则先回了自己的小院,准备洗把脸去见裴雨桐。 谁知,一进院门,便见潘嬷嬷迎了上来,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随后才开口道: “小姐,大太太那边来过人,说是请小姐过去一趟。” “什么事?” “说是关于二小姐的事。” 裴枭然眉心微皱,随即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我这就去母亲那里。” “是。” 跟着潘嬷嬷一起出来的伶羽连忙出声道: “小姐,我陪您一起去。” 自打潘嬷嬷来了以后,伶羽就越发显得没用起来,怕自己到最后真成了摆设被人赶出去,伶羽倒变得比以前殷勤起来。 不过,在裴枭然需要她的时候她要么不在要么假装自己不存在,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裴枭然看了她一眼,笑着道: “不用了,伶羽姐姐和潘嬷嬷一起回去,母亲那里不缺人伺候,你们不必担心我。” “欸……” 没等伶羽再说什么,裴枭然已经转身走远。 伶羽瞪了潘嬷嬷一眼,暗自咬了咬牙,转身率先回了院子。 这可是圣上亲赐的嬷嬷,伶羽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自然不敢拿人家怎么样。 所以这气,只能自己受着了。 潘嬷嬷则完全当她不存在一般,待看着裴枭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才慢慢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裴枭然还以为韩家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一路快步疾奔。 结果进了院子,却听到屋里隐隐有笑声传来。 裴枭然脚步一顿,轻吁一口气,整了整表情才走了进去。 屋子里,吴氏正倚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与坐在床边的裴雨桐和张嬷嬷一起说笑,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 “娘,”裴枭然唤了一声,走了过去,好奇的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枭然来了,快坐。”吴氏一见到裴枭然,便笑着拍了拍床边,示意她过来坐。 母女俩心有灵犀,完全不像往日那般亲密,为的就是不想让娘亲早逝的裴雨桐见了伤心。 裴枭然乖乖走到床边坐下,张嬷嬷立刻起身,帮她脱去外衣,又出去沏了一杯热茶过来。 没等吴氏回答,裴雨桐便用双手捂住脸,将身子扭到一边,似嗔似怪道: “母亲总是说些羞人的话,人家才不要再听了,你们慢慢说!” 说完,便站起身,去了外间。 裴枭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二姐这么好玩的样子,不由瞪大了眼睛去瞧,吴氏更是被逗得开怀不已。 “到底在说什么呀?娘亲,您就快告诉我!” 裴枭然扯着吴氏的袖子撒娇,吴氏便笑着道: “还不是你二姐的婚事,我已经写信让你外祖家的人帮忙去打听了,他们回信说,那个建武将军的嫡三子人还不错,虽说没有官职在身,但韩家家大业大,跟着他并不吃苦,而且,听说他屋子里连个伺候茶水的丫头都没有,跟你大哥一样,是个洁身自好的呢!” “……是吗。” 裴枭然脸上的表情淡了些,不过仍是强撑起笑容,道: “娘亲有心了。” 屋子里连个伺候茶水的丫头都没有?怕是韩逸因为太爱他那个表妹,所以以此来表明自己对表妹的忠贞不二?! 那种人,怎么配得上跟她大哥相提并论! 第135章 慌什么? “不过啊,”吴氏忽然话锋一转,道: “老话说的好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娘亲也不敢下定论说那人一定就是个好的,就问问你二姐可有中意的类型或者人家,结果她就害羞了,哎呀,还是个小姑娘啊……” 裴枭然生怕她娘被韩逸做出来的表象给骗了,正在想怎么劝说她娘不要听信传言呢。 所以一听她娘这话,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吴氏叹了口气,又道: “我听说那韩家已经派了媒婆上门提亲了,说是韩夫人做了个噩梦,怕雨桐被人抢走才急着在正月里提亲的。唉……但愿她当真是这样想的,娘亲无能,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主,便想着为你二姐多添些嫁妆,这样,就算她嫁过去并不受宠,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受不受宠倒是其次,最可怕的是,自己的夫君联合别的女人来一起对付自己! 裴枭然拍了拍吴氏的手背,道: “娘别这么说,娘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二姐的婚事……二姐为人纯善,老天爷是不会亏待她的。” 亏待了也无所谓,哪怕与天做对,这辈子她也要改变二姐的命数! 而且,她娘身为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本可以做主庶女的婚事。 之所以做不了主,不是她娘无能,而是某些人……仗着自己是国公爷,位高权重,从不将她出身商户的娘亲放在眼里。 既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给予她半分权力呢? 哪怕她娘是真心为了她二姐好,看在某些人眼里,怕也是‘主母为打压庶女处心积虑破坏庶女的好亲事’? 陪着吴氏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吴氏面『露』疲『色』,裴枭然立即道: “娘亲先休息,我去找二姐玩。” 吴氏点点头,笑着看她蹦蹦跳跳的往外走,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直悄无声息侍立在一旁的张嬷嬷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为她往上拉了拉被子,又仔细掖了被角,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外头,听闻吴氏要休息,裴雨桐立刻站起来道: “妹妹去我那里玩。” “好啊~” 裴枭然与裴雨桐手拉手的往外走,等走出了吴氏的院子,两人脸上的笑容不约而同的落了下来。 裴枭然沉声道: “二姐不必担心,我当初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的。” 裴雨桐一听这话却是笑了,道: “六妹妹也不必担心,既然母亲已经遣人去打听过了,那我便是嫁了又有何妨呢?反正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谁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 裴枭然猛然扭头,气呼呼的反驳了一句。 裴雨桐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小模样,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明明是她的亲事,这个妹妹比自己还要上心呢! 剩下的路两人都没再说话,裴雨桐以为裴枭然在闹小脾气,裴枭然则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过两人竟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了裴雨桐院子的门口。 裴枭然拉着裴雨桐进了屋,刚想吩咐有夏和华清带着其他人都出去,却见里头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头往外走。 裴枭然眯起眼睛,微微抬起手臂拦住这个小丫头的去路。 小丫头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忙福了福身子,结结巴巴道: “奴、奴婢给六小姐、二小姐请安。” 裴枭然笑了笑,示意她不用这么紧张,随后问道: “小姐姐看着好眼生啊,是二姐新收的丫头吗?” “啊?不、不……” 华清听她说的费劲,便帮忙解释道: “这丫头是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平日里趁着小姐不在屋子里时负责洒扫屋子的,所以六小姐并未见过。” “哦~原来是这样啊……” 裴枭然点了点头,目光却瞬也不瞬的注意着小丫头的一举一动,直到看的对方额上都冒出了虚汗来,才笑着摆摆手道: “小姐姐不必害怕,我和二姐又不会吃人,既然忙完了,就去休息。” “是、是……” 小丫头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又福了福身子,才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 待那小丫头走后,裴枭然又对有夏和华清道: “我想跟二姐说会儿话,屋子里不用人伺候,你们先都回自己的屋子取取暖,顺便,让院子里的人也不要靠近这里十步以内。” 有夏和华清连忙道: “奴婢领命。” “妹妹这是有什么悄悄话想对我说?” 见裴枭然这样谨慎,裴雨桐也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裴枭然却并没急着回答她,而是先问道: “二姐可愿意照我说的去做,无论何事?” 裴雨桐一愣,随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 “自然是愿意的!” 裴枭然一笑,拉着裴雨桐在床边坐下,道: “二姐,来,咱们慢慢说……” 天『色』渐暗,在裴雨桐那里吃过晚饭后,裴枭然便回了自己院子。 今日有些累,也不想去裴雨轩那里了,裴枭然便简单洗漱了下,准备上床睡觉。 门突然被笃笃敲了两下,外面传来潘嬷嬷的声音,道: “小姐,外面有人找。” “谁?” “是个叫张泽清的。” 裴枭然叹了口气,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一边拿起外衣往身上批,一边道: “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还没等抬手敲门,房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裴枭然抬头看了张泽清一眼,道: “进来。” 随后又对潘嬷嬷道: “麻烦嬷嬷在门口守一会儿,记住,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潘嬷嬷低眉敛目,一句话也不多问,只低头应道: “老奴谨记。” 关了门,裴枭然也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 “可听到了什么?” 张泽清却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就见对方外面披了一件外衣,里面则仅仅只穿着雪白的里衣。 大概是因为脱去了小袄的缘故,这小姑娘看起来竟是格外的削瘦与稚嫩,仿佛春日里初发的春芽,轻轻一掐,也就断了。 心底莫名就生出了些心疼来。 第136章 直闯闺房 裴枭然拍了拍桌子唤回他的注意力,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毕竟自己只穿着里衣见客实在有些失礼。 不过她现在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忍不住再次开口追问道: “可得到了什么消息?” 张泽清抿了抿唇,有些懊恼自己的走神,随即快速应道: “是,今日我在屋后,听到五少爷让下人买通了二小姐院子的一个丫头,让她将一样东西藏到了二小姐的房间内。” 裴枭然半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因为她也觉得今日在裴雨桐屋子里撞见的那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有问题。 她问道: “还有么?” “嗯,五少爷让下人准备好他的一套衣裳,明日要用的,还有一顶帽子,不过具体要怎么用,他却是没说。” 裴枭然点点头,道: “就这些?” 张泽清点点头,随即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捉住,随后,手心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来。 他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只小小的绣着荷花的荷包,荷包里有碎银响动。 他立即将荷包推了回去,道: “我不要赏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裴枭然也往外推,笑眯眯道: “拿回去给小柔买好吃的,她不是爱吃酥云斋的点心么?那里的点心可不便宜。” 张泽清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将荷包收了下来,道: “多谢小姐。” “不必客气,早些回去休息,既然他们明日就要行动,你明日便不必去跟了,免得被他们发现。” “是,小姐也早些休息。” “嗯。” 送走了张泽清,裴枭然重新爬回床上,盯着床顶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明,裴枭然已经起身,穿衣洗漱后去了裴雨桐的院子。 裴雨桐也是刚起,刚刚穿好衣服,还没洗漱,见裴枭然进来时十分惊讶,问道: “妹妹怎么起的这样早?” 裴枭然却是对她摆摆手,道: “二姐尽管做自己的事,不必管我,”随即又对有夏道: “有夏姐姐,麻烦你将这间屋子仔细的搜查一遍,记住,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看看有什么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东西没。” 有夏愣了愣,见裴枭然神情严肃不似玩笑的样子,心下不由一沉,连忙埋头翻找起来。 裴雨桐看着小小的人儿站在屋中从容不迫的指点江山的样子,虽说心里有些慌,却神奇的并不感到害怕。 华清伺候着裴雨桐继续漱口净面,等裴雨桐洗漱完坐到铜镜前开始梳妆的时候,终于听到有夏‘咦’了一声,随即从床铺底下『摸』出了一封信来。 “小姐,这是你放在这里的吗?”有夏举着信,问向裴雨桐。 裴雨桐摇了摇头,她从不往床铺底下放东西。 裴枭然神『色』一凛,道: “拿来我看。” 有夏连忙走过来,将信递给了她。 裴枭然将信纸展开,一字一字的扫过后,忍不住冷笑一声。 有夏好奇的问: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上头写了些什么?” 裴枭然将信折起,转了转眼珠,忽而笑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至于上头写的东西……保密。” 有夏跺了跺脚,转身又去继续翻找,不过这一次,直到将整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再没寻出什么来。 而裴枭然,已经揣着这封信,出门朝着自家三哥的院子行去了。 一上午风平浪静。 到了下午的时候,裴雨桐的院子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守门的婆子见来人穿着裴文长平日里常穿的衣裳,旁边跟着的也是裴文长身边常跟着的小厮,便并未阻拦,直接将他们放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有夏掀开帘子探头一看,却是立时一惊,随即从门帘后钻了出来,怒声喝道: “站住!二小姐的院子岂是男子说进就进的?!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离开这里!” 来人并未说话,也没有将有夏的话当回事儿,而是带着身旁的小厮继续往前走。 有夏着急,连忙跑上前,张开两条细细的胳膊想要拦住来人的去路,却被那小厮毫不客气的一脚给踹翻在地。 那小厮十分嚣张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家五爷的路?!五爷听闻二小姐即将要出嫁,想过来看看自己的姐姐罢了,怎么,弟弟来看望姐姐,你个奴才也要管?” 那一脚正正好踹在有夏的心口,有夏心口剧痛,却仍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继续阻拦,道: “主子的事奴婢自然是管不着的,但既是五少爷,为何不敢以真容见人?若是五少爷愿意摘下帷帽,让奴婢一观,奴婢绝不阻拦!” 小厮哼笑一声,道: “我家五爷不小心着了凉,这几日大夫不让见风才戴了帽子的,想见可以,不过……要等进了屋子才能见。” 若是放一个连谁都不知道的男人进自家小姐的闺房,那小姐的名声还能要吗? “不行!” 有夏还想再拦,那小厮却已经不耐烦起来,眼光一厉,刚想直接将这个小丫头直接踹死,却见门帘一掀,从里面又走出了一个丫头来。 那丫头正是裴雨桐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华清。 华清见有夏满身尘土,嘴角还挂着血丝,脸『色』一白,连忙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将她挡在身后。 随即勉强挂起一抹笑容,对着来人道: “五少爷息怒,有夏也是护主心切,毕竟二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这来往贵客,自然要多加谨慎。” 来人仍是沉默,小厮却是更加嚣张,嚷嚷道: “我看那大少爷和三少爷不是也常来吗?怎么,我们五爷就来不得了?是不是看我们五爷是庶出就瞧不起这个弟弟了?莫忘了,你家那小姐也只是个庶女而已!”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华清连忙道: “既然五爷着了凉不能见风,那便赶快进屋,我家小姐……绝不是瞧不起庶出之人。” “华清!”有夏急了,一把抓住华清的胳膊,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华清一下捂住了嘴巴,将她拖到了一边,随即斥道: “五少爷是咱们可以惹得起的人么?!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想要命了么!” 第137章 偷梁换柱 “可……” “没有可是!若是你不想要命便接着去拦,死了可莫要怪我!” 有夏狠狠咬了咬下唇,愤愤的看着那小厮,却终是没有再上前拦截。 小厮哈哈一笑,对华清挤眉弄眼道: “还是你比较识相。” 随即便跟着来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 屋子里暖意融融,有女子的脂粉香气淡淡飘散在空中,煞是好闻。 小厮环顾一圈,却并没有见到裴雨桐,不过见方才那个小丫头拼死阻拦的样子,裴雨桐应该就在这屋子里没错。 正疑『惑』间,却见身旁的人一抬手,指向了那张已经完全被粉『色』帐子笼罩起来的床。 小厮双眼一亮,随即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道: “爷,奴才去外面给您守着,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那人点点头,看着那小厮出门离开后,才抬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帷帽。 只是,『露』出来的人却并不是裴文长,而是……曹惠民! 另一头,裴文长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去了程氏的院子。 程氏正歪在软塌上恹恹的闭目养神。 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了陷害裴润之,她买下那三个美人的钱都是从自己的嫁妆里出的。 所以到了现在,程氏还在肉疼呢! 裴文长进了屋子,挥手让给程氏捏胳膊捶腿儿的小丫头们下去,随后走到软塌旁边,弯下腰,在程氏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程氏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人也不由自主的从榻上坐了起来,满脸又惊又喜的问道: “此事当真?” 裴文长点点头,笑着道: “曹兄早就已经戴着帽子、穿着我的衣服过去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得手了。” 程氏心思飞速的转了几转,喜『色』又一下子转为忧『色』,喃喃道: “你想借着裴雨桐来毁掉裴枭然的名声,这倒是个好法子,可是……裴雨桐也是裴家人,这万一波及到裴家的其他人……” 裴文长不以为然的哼笑一声,道: “其他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裴雨桐会连累到的,也无非是裴府中那些还未出阁的女子罢了。” 程氏一怔,随即恍然。 对啊,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可只有裴文长这一个儿子,又没有女儿! 程氏彻底放下心来,忍住即将要扳倒那个小畜生的狂喜,谨慎的再次确认道: “那位侍郎家的曹公子……可当真靠得住?” 裴文长自信一笑,道: “除非裴雨桐也跟那个小畜生一样会武功,不然的话,这会儿,裴雨桐的清白之身怕是已经没有了。” “好,好,好!” 听到裴雨桐失了清白,程氏一说了三个好字,随即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催促道: “快,派人去请老太太和老爷,咱们立刻去捉|『奸』!” 自小厮离开以后,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除却炭盆中偶尔传出的‘噼啪’声以外,便只剩下了自床帐后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了。 听裴文长说他家这位二姐生的不错,虽说比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却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品起来,应该也会别有一番滋味…… 曹惠民最爱玩弄女人,尤其是他没玩过的女人,所以想着想着,心底的欲|火便被勾了起来,烧的他一颗心都火急火燎的,只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床上的美人吃的一干二净。 不过,冷静、冷静…… 这可是人家姑娘的第一次,他怎么好如此粗暴呢?理应温柔一些、怜香惜玉一些才是…… 曹惠民用力咽了口口水,不自觉的放轻脚步,慢慢朝着床帐走去。 走到床帐前,他抬手,轻轻将床帐撩起了一些。 就见床帐内,一位美人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长长的黑发铺散在雪白的软枕上,身上的衣物完好,一条被子只搭到胳膊处,应该是在午睡,只是大概因为翻过身的关系,衣物有些凌『乱』,『露』出些许白皙如玉的修长后颈来。 由于是背对着自己,从曹惠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得到美人秀丽的侧脸、削薄的肩膀,和被子下起伏有致的极美身形。 在看到那盖着被子仍显得不堪一握的腰身处时,曹惠民的两只眼睛都直了。 天、天哪…… 他见过那么那么多的女人,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的腰,有这么细的呢! 等到在做某事儿的时候,握起来的感觉一定妙极! 而且这脖子、这肩、这掩都掩不住的长腿……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今日他可算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又怎样?单凭这一具身子,就足够让人蚀骨! 曹惠民先前的冷静顿时全都抛到了爪哇国去,他目光贪婪的上上下下扫视着床上之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随后摩拳擦掌,准备直接来个饿虎扑羊。 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着那两条细长美腿缠在自己腰身上的样子,曹惠民眼中『淫』|光大盛,一个纵身就要往上扑。 却在这时,床上的美人张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转头看他。 曹惠民这时才看到了美人的全貌,就见‘她’生的清眉秀目,鼻梁高挺,薄唇浅淡。 美则美矣,只是……这怎么看都是个男人?! 曹惠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下身,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大家都是男人,害怕被谁看光了不成? 他方才的好兴致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给打击的不轻,怒火也随之压过欲|火,忍不住恶声恶气的质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躺在我小妾的床上?!” “小妾?” 裴雨轩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即笑眯眯的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二姐已经嫁给你做小妾了?我父亲可亲口允诺过?不若,咱们去他面前问个究竟?” “二、二姐?” 莫、莫非……这人也是裴雨桐的弟弟? 曹惠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捡起衣服就想往身上套,然后赶快逃跑。 可是不知是他平日里纵|欲过度还是怎么,一急之下竟觉得头晕脑胀,浑身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来。 正想将裤子先套上,却一个站立不稳,一头就朝床上栽去。 第139章 一字之差 裴雨轩忽然冷笑一声,道: “如果事情当真如五弟所说,这人与二姐两情相悦,那……他又为何要这般对我呢?我与二姐可长得不像!” 裴文长也不解的看向曹惠民,他与曹惠民认识了很久,可从没听说过他对男人也感兴趣啊! 曹惠民简直比窦娥还要冤,闻言连忙为自己澄清道: “我、我……他的衣服根本不是我脱的,是他自己脱的啊!” 裴雨轩笑容更加讽刺,道: “对,我的衣服可能是我自己脱的,但你的衣服呢?!我先天有疾,手无缚鸡之力,可无力『逼』迫你这个大男人脱衣服?既然不是想对我不轨,那又为何要把自己的衣服都脱光呢?!” 曹惠民低头一看,简直百口莫辩。 裴文长十分嘴硬道: “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曹兄只喜爱女子,可绝不对男子感兴趣,”他一拍脑门,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曹惠民道: “对了,曹兄,你不是说你曾写信给二姐一解相思之苦么?” 曹惠民也终于想起了还有信的事,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赶忙点头道: “对、对,我给雨桐写过信的,那信一定就在这屋子里!” 裴醒山也想知道裴雨桐与这姓曹的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是没有,万事大吉,若是一旦有了…… 那他就只能舍弃这个女儿,以保全其他女儿的名声了。 成全什么的当然不可能,若当真搜出了信,裴醒山就将所有证据全部毁掉,继而杀了裴雨桐,只对外说是得了急病而死便可,也算是对韩家有了一个交代。 至于这个『奸』夫……没有人会不喜欢银子,只要给足了封口的银两,就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还有家中这些人……更是简单,若是谁敢对外『乱』说一句,直接处死就是。 裴醒山眸底杀意隐现,裴文长却一心只想要利用裴雨桐扳倒裴枭然,全然没想到若是这件事成了,不仅会对裴枭然造成影响,对于裴醒山和裴家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裴文长还是太过年轻,程氏又只是个内宅『妇』人,两人只想着扳倒裴枭然以发泄自己的愤恨,却看不到大局,更分不清利弊。 “搜!” 裴醒山一声令下,下人们连忙四散分开,去屋子的各个角落搜寻起来。 搜查的下人中自然有裴文长特意带来的人,只见那人先是装模作样的在别处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才走到床边去翻看床铺。 不出意料的,他在床铺底下翻出了一封信来,暗暗与裴文长对视了一眼,便立即快步走到裴醒山的面前,用双手捧着将信奉上,道: “老爷,奴才在二小姐的床铺底下发现了这个。” 裴醒山眸『色』一暗,抬手将信夺过,展开一看,入目的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之不得思之如狂……’等肉麻字眼。 裴醒山嫌恶的皱了皱眉,移开目光直接朝着开头处看去。 书信一般开头会写收信人的名字,就见这封信的开头便是——吾爱雨轩。 雨轩,自然指的是裴雨轩了。 裴文长正满心期待的等待着裴醒山大发雷霆的样子出现。 毕竟这封信充分说明了裴雨桐与曹惠民之间是绝对有『奸』情的,既然有了『奸』情就代表裴雨桐已经失了清白,一个不清不白的肮脏女子,除了曹惠民之外,还有哪个男人愿意要呢? 继而他爹就会不得不将裴雨桐嫁给曹惠民,到那时候,他便会让人出去散播消息,说裴雨桐还未成亲便与人私通、失了清白,因此才会临时改嫁的。 如此一来,裴府全部未出嫁的小姐都要跟着遭殃,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裴枭然。 他的目的,也便就达到了。 正想象着裴枭然走在街上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贱|货的画面时,却听‘啪’的一声,继而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痛。 低头一看,原来是裴醒山将信毫不客气的拍在了他的身上,语气则是更加的不客气与冷冽,道: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封信究竟是写给谁的!” “什、什么?” 裴文长脑袋一懵,不解的将信从自己身上拿下,一边『揉』胸口,一边快速的仔细看起来。 是,没错!这就是他让曹惠民给裴雨桐写的那封信没错! 可、可是,为什么开头的雨桐二字,变成了雨轩?! 裴文长不信邪的将信纸凑到眼前,努力睁大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瞪着那‘雨轩’二字。 雨桐,雨轩,仅一字之差,可事情的结果将会天差地别! 这其中一定有人动了手脚! 裴文长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他不死心的将信拿给曹惠民看,咬牙切齿道: “曹兄,你仔细看看,这上面,可当真是你的字迹?” 曹惠民那手狗爬字一眼就能认得出真伪,他只看了一眼,就对着信连连点头,道: “是是是,这就是我的字没错!” 裴雨轩冷冷一笑,道: “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 裴文长可全指望着这封信翻盘了,没想到连信竟也被人篡改过,当即气急败坏。 不过却在此时,脑中灵光一闪,他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裴文长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望向裴雨轩,道: “不对啊,三哥,如果这封信是曹兄写给你的,那它怎么会出现在二姐的床铺底下呢?要知道,对于女子来说,只有最私密、最不能见人的东西,才会藏在自己的床铺底下,这封信既然不是写给她的,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呢?” 裴雨轩薄唇微抿,眼底浮现出几丝意外。 原本以为这个五弟心肠歹毒,愚蠢至极,如今看来,竟意外的有几分小聪明。 裴雨轩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来找二姐,也是为了这件事,被一个男人看上,还写这种东西给我,想必哪个男人都一时无法接受的了?我心中烦闷,无人可诉,便将这件事同二姐说了,二姐不信,我又回去将信拿给她看,我原本是想将这封信直接烧掉,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的,但二姐说,万一那曹公子被我拒绝心生怨气、想找我的麻烦,这封信,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又怕我看了再烦心,便将信塞进了她的床铺底下,为的,就是帮我保密。” 第613章 大少爷可还满意? 姬雪莹这才又装模作样的叹气道: “既然有人怀疑我,那我便拿出来给他瞧瞧,我到底藏的是什么东西。 免得啊,被人误会我是个不正经的女子呢!” 听到这话,一向沉稳持重的裴家长子的脸上,难得现出了几分慌乱之色。 他连连摆手道: “夫人,我……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而已……” 越急,就越是说不清楚,裴润之磕磕巴巴,又怕越抹越黑,急的一张俊脸都涨红了。 姬雪莹这才露了笑脸,一挥绣帕,道: “好了,我知道你没有怀疑我。 以后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直接来问我就是,没的劳烦枭然忙碌了一天,还要为咱们两个大人来操心。” 裴润之连连点头应是,那模样,真真狗腿的紧。 屋中几人都看的忍俊不禁,裴炎赫好奇道: “大哥和大嫂这是怎么了?闹别扭了?” 裴枭然笑着摇摇头,道: “闹别扭倒是算不上,就是大哥见大嫂藏了些东西,还对他隐瞒,怕大嫂被人所骗,这才拜托了我去向大嫂一问究竟。” 裴炎赫挠挠头,道: “那大嫂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裴枭然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正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小翠抱着一堆画卷走了进来。 将画卷放在桌上后,小翠拍拍手,笑眯眯道: “其实还有很多,不过我实在拿不了了,就拿这些来。” 她瞧了姬雪莹一眼,贼贼一笑,又道: “反正啊,这些画的内容全都一样,看一张跟看一百张,也并没什么区别。” 众人愈听愈是好奇,纷纷凑上前去,准备一探究竟。 最想知道的裴润之却是仍旧坐在椅子上,没有挪窝。 姬雪莹瞥了他一眼,道: “夫君怎的不去瞧瞧?” 裴润之却是摇头道: “罢了,不看也罢,只要不是不好的东西,我便放心了。” 姬雪莹心下一暖,又捏着帕子掩唇一笑,眼波流转间,风华无限。 她道: “你不看,可莫要后悔。” 裴润之刚想说自己绝不后悔,就听裴炎赫夸张的大叫了一声,随即大笑道: “哈哈!这是大嫂亲手画的么?啧啧,可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啊!” “对啊对啊,”裴枭然紧跟着附和道: “这画上的少年可真真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凤表龙姿、器宇轩昂,令人见之忘俗啊!” 少……少年? 裴润之心中顿时警觉了起来。 吴氏瞧了,先是一怔,随后但笑不语。 却听寒蝉又道: “这顾盼生辉的模样可真传神,看来,咱们家大少奶奶对这人是观察良久,方能画的如此入微细致。” 说完,她还扭头望向姬雪莹,笑着询问道: “我说的可对,大少奶奶?” 姬雪莹雪腮上的红晕变得愈发明显,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她忍着羞意,点点头,应道: “嗯。” 见到自家娘子这般含情脉脉的娇羞模样,裴润之终是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意,快步走到桌边。 众人很自觉为他让出了一个位置来。 待裴润之看清那打开、铺散了满满一桌面的画卷时,原本怒意与醋意交织的俊美面容,忽的僵住了。 随后,转身,不可置信的望向姬雪莹。 一旁的小翠适时的笑着打趣儿道: “怎么样,大少爷莫不是认不出这画上的人是谁?” 裴润之抿紧了下唇,心中涨得满满的,却不知该说什么。 姬雪莹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强装镇定的问道: “如何,裴大少爷看的可还满意?” 满意? 他怎会不满意? 那画上,一幅幅、一卷卷,画着的人,可都是他啊! 只是…… 为何里面,还有他认识姬雪莹之前、年少时的模样?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小翠帮忙解释道: “其实我家小姐呀,早在多年前就见过裴大少爷了。 自那时起,每当您回来、离开时,小姐总会赶着去看。 您虽很久以后才认识我家小姐,不过,我家小姐可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您了呢!” 知道自家小姐容易害羞,生怕自己的小狗命不保的小翠,并未直接说出姬雪莹很久之前,就对这位裴家大少爷暗恋在心之事。 不过,那一幅幅一看便知花费了多少功夫和心思的画卷,已经足以表明下笔之人的心意了。 裴润之莫名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与家人之间的感情不同,大概是因为从懂事起,就见惯了人心阴暗。 所以,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陌生人,愿意对他付出什么真感情。 然而,今日,却有无数证据告诉他,在很久以前,便有一个陌生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喜欢着他,甚至愿意为他花费如此多的功夫,细心记录下他的每一面了。 大概是因为裴醒山从小对嫡出的漠视,导致裴润之总觉得,他是不如别人的。 一个不够优秀的人,又怎配得上旁人的喜欢呢? 所以,当得知早就有人在暗处默默地喜欢、欣赏着他时,那份心情可想而知。 裴枭然见事情已经解决,这二人又完全似没有旁人在场似的深情互望着,便朝着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是明白人,很快便识趣的悄悄离去。 留下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这小夫妻俩好好培养感情。 待其余人都离开之后,裴润之上前几步,忽的将刚刚站起身的姬雪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将脸埋入对方香软的颈窝,闷声道: “谢谢。”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不懈的喜欢。 姬雪莹失笑,也抬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笑着道: “夫君实在是太客气了。” 裴润之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 “你……为何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事?” 姬雪莹将发烫的双颊藏进他宽厚结实的怀里,小声嘟囔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丢死人了……” 一个还未出嫁的大小姐,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的念着一个男人。 这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哪怕是与裴润之成亲了,她也从未向对方提及此事。 第615章 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裴枭然又道: “当初咱们已经约定好,我将你们留下来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绝对不可背叛于我。 否则,我不会留你们性命……” 小柔立刻跳到了张泽清的身前,张开双臂,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将张泽清护在自己身后,怒声斥道: “我们让你使唤了这么多年,莫非你还要杀我们?” 寒蝉冷笑一声,实在看不下去这白眼狼的愚蠢言行,凉凉道: “枭然若是想杀你,方才直接不救你就好了,何必再费事将你带回来?” 回来的路上,裴枭然已经将今晚发生之事告知了寒蝉。 与家里人不同,寒蝉是她身边之人,早晚会知晓,不如早些告诉她,也免得她多想。 小柔却仍是满脸警惕,强辩道: “谁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定是想将我带回来,折磨一番之后再杀死! 她连利用泽清哥哥的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裴枭然苦笑,叹息道: “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般的人。 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并无要你们性命之意。 我只是想说,我虽无法容忍旁人背叛我,却也不是那冷血无情之人,这一次,就放过你们。 自此以后,咱们分道扬镳,不再见面,愿各自安好。” 说完,她转头对寒蝉道: “麻烦寒蝉姐姐去库房取一万两银子来。” 寒蝉瞥了小柔一眼,虽不想给这白眼狼任何东西,不过若是以后再不必放个随时会叛变的人在身边,这一万两,倒也算花的值。 寒蝉点头应下,很快去库房取来银票。 裴枭然给了两人各五千两,张泽清不想收,却被裴枭然硬是将推拒的手给按下。 “这些银子若不肆意挥霍的话,足够你们丰衣足食的过完下半生,算是这些年来,你们陪在我身边、为我做事的报酬。 当然,若是觉得少了,就直说,我绝非吝啬之人。” 一个下人别说几年,就算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裴枭然已算得上非常慷慨大方。 张泽清低声道: “我们背弃了主子,并不值得这些银子。” 小柔却是快速将银票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虽然她很讨厌裴枭然,不过,她可不讨厌银子。 裴枭然却是笑了笑,道: “怎么不值得?你救了我与几位家人一命,我还嫌给的太少。 好了,我说值得就值得,不必再与我推辞了。” 张泽清转头看了小柔一眼,其实这一次,并不能算是他救了裴枭然及裴家人。 毕竟,若不是小柔动了歪心思,裴枭然和裴家人又何至于会处于危险之中? 不过他也清楚,小柔既做下了这等事,裴枭然绝不可能再留下她。 而小柔又对他纠缠不休,他若是留下,裴枭然也定然不会过的安宁。 为今之计,只有让他们两人同时离开,方能不再生出事端来。 张泽清很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是那样的出色,又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跟随裴枭然这么多年,张泽清也算见多识广。 可是,他却再未见过一个能够如裴枭然这般心性之坚韧、身手之悍勇的女子。 可是受尽荣宠,她又是那样的波澜不惊,用从未变过的温暖而灿烂的笑容,面对一切夸赞与诋毁。 这笑容与他初见她时一模一样,也许,这也正是他这么多年来,依然心意不改的原因。 是光,就总会惹人追随的,不是吗?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心口的位置就好似被人凿穿了一个洞。 络绎不绝的夜风灌入其中,寒凉彻骨。 张泽清不再推辞,而是重又跪下,郑重的向裴枭然又磕了三个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方才转身离开。 小柔连忙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叫嚣道: “裴枭然!你可不要再耍什么花招,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哼!” 裴枭然并未动怒,而是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院门外后,沉默的转身回了屋。 —— “泽清哥哥,等回去以后,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我要给你生一堆可爱的胖娃娃,咱们再开家客栈或者茶馆之类的,一边赚银子一边养娃娃,那日子,不知道多悠闲!可比在裴家生死未卜好的多!” 次日一早,离开裴府之后,背着包袱,跟在张泽清身旁的小柔兴奋的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甚至没羞没臊的幻想起了两人将来的生活。 张泽清却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眼神木木的看着前方,已是没了以前的光彩。 两人走出好一段路去之后,小柔还是挽着张泽清的一条胳膊,没有停嘴。 忽的,张泽清停了下来。 小柔不解的侧头看他,却见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由大惊叫道: “泽清哥哥,你怎么了?!” 似是再也隐忍不住,张泽清弯腰呕出一大口鲜血,将小柔吓得一阵尖叫连连。 可是他们已经走出了最为繁华的街市,这条路上人烟稀少,连个能够帮忙的人都没有。 小柔急的六神无主,张泽清却是在吐过之后,不在意的抬袖擦擦嘴角的血迹,随即站起身,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泽、泽清哥哥……” 小柔忙跟了上去,却是不敢再轻易碰他,生怕他又出什么意外。 “泽清哥哥,你是不是伤还没好啊?要不,咱们先别走了,先在附近找家医馆看一看,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反正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的,真的……” 小柔小心翼翼的提议着,像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子一般满脸委屈。 若是不知晓她曾做过的事,单单这样看,当真是一个天真可爱、惹人怜惜的娇俏少女。 可惜,人一旦生了歹心,就再也不会变得跟过去一样美好。 张泽清不知想起了什么,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小柔,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小柔心跳顿时一阵加速,还以为对方要向自己表明心意,一张俏脸顿时飞上两朵红晕,忍不住羞涩的低下了头去。 她就说,泽清哥哥也是喜欢她的嘛!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所谓日久生情,便是如此了。 况且,那裴枭然已经不要他们了,泽清哥哥就算喜欢她,又还能如何? 所以啊,他现在,只能选自己! 第618章 以琴相慰 裴枭然却是摇摇头,道: “不可惜,那五十大板足够他活的生不如死了。 况且,让他逃过了这一次,我还会让他逃过下一次么?” 桑蚕好奇问道: “不知主子有何妙计?” 裴枭然笑容一垮,道: “妙计么……现在倒是还没有,不过也不急,让我五哥再好好‘享受’些日子就是。 嗯……接下来,我想让桑蚕姐姐和我一起去查一件事。” 桑蚕再次好奇问道: “何事?” 裴枭然面色凝重了些,道: “与死人有关的事。” 桑蚕点头应下,识趣的不再多问。 裴枭然又转头看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寒蝉,道: “寒蝉姐姐,也要拜托给你一件事去做。 那大殿下已经除掉了三殿下,接下来他要解决的,怕就是四殿下了,你去四殿下的府上知会他一声,让他以后行事万万小心。 尤其是陌生人,更不可随意轻信。” 朱庭芝曾帮过裴枭然,且两人关系不错,虽不常往来,却对彼此的品行都十分欣赏。 上一世尽管朱庭芝已经那样与世无争,朱濂溪最后还是没有放过他。 所以这一次,裴枭然是断然不会让朱濂溪再次得逞的,也算是尽一个朋友的责任。 寒蝉背脊一寒,忙应道: “是!” 交代完毕,三人各自行动。 寒蝉牵了匹马,朝着四皇子府赶去。 如今四皇子已经搬出了皇宫,只是因未立太子,所以还未封王,也没有分封地,便暂时先住在了圣上赐给他的府邸之中。 待封了太子以后,他便能封王,搬出雉京前往自己的封地去住了。 哦,当然,若是他被封为了太子,那便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了。 不过朱庭芝对那个位置并无多大兴趣,尤其在他的母妃过世之后,就更加落落寡合、不愿与谁去争了。 寒蝉跟着裴枭然见过这位皇子几面,对这人印象不错,尤其这是裴枭然交代给她的事,自然倍加上心,一路上快马加鞭,很快来到了四皇子的府邸。 守门的人进去通报之后,很快回来,恭敬的将寒蝉请了进去。 寒蝉在裴枭然与四皇子小聚时跟着来过这里几次,不过每次来时,都会被这里清幽雅致的布置所吸引。 四皇子府邸并不大,也未修缮的多气派,一路行去,最常见的便是片片苍翠的竹林及小山流水。 间或会看到一些小动物在竹林里飞快窜过,由于林子多过建筑物,以至于会让人产生一种身处野外竹林中的错觉。 不过也正是这种林多房少的布置,让人走着走着便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好似漫步林间般,心情变得极为轻松自在。 寒蝉不由轻叹了口气。 这位四殿下当真是不应当投生在皇家,若只是一个普通富户家的公子,日子不知道过的多逍遥自在。 可偏偏,生在了那龙争虎斗之地。 哪怕他性情淡泊,不慕名利,别人为了永绝后患,也会将他除掉。 所以,无论争与不争,他这一生,都难以逃脱那权力的漩涡。 远远的,有幽幽的琴声传来,越往前走便越是清晰。 寒蝉微微一怔,这飘飘渺渺、如泣如诉般的琴声……不知怎的,听在耳里,让她不由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娘亲。 这些年待在裴枭然身边,其实寒蝉已经不常想起以前的事了。 一则是因为她已与以前的那个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她已不愿再回想起和那里有关的一切。 二则,裴枭然待她极好,在她伤怀时,总能适时的给予她安慰和鼓励。 渐渐的,便将她心上的伤口一一抚平了。 可是今日听到的这琴声,好似一只手般,轻轻推开了通往过去的大门,让她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之感。 寒蝉想,这弹琴之人,定然也是想起了某位逝去的故人? 随着领路之人来到一条通往一片竹林的小路,走不多时,便看到了一片空地。 那弹琴之人正随性的盘腿坐在盈翠的草地之上,一身紫衣,衣袍铺散在地,膝上放着一把古琴,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正在轻轻的抚弄着琴弦。 他身边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一壶茶,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 穿过竹林的飒飒清风吹动着烟丝飘散,风声应和着琴声,别有一种萧索之感。 寒蝉不由脚步一顿。 眼前这情景,若不是人在动、叶在摇、烟在飘,真真似画般雅致动人。 领路之人刚想抬手禀报,却被寒蝉轻轻抬手制止。 寒蝉并不想打扰别人抚琴,便对着领路之人摆摆手,示意接下来的交给自己便可。 领路人会意,悄悄退到了一旁。 朱庭芝似乎也并未察觉两人的到来,继续拨弄着手下琴弦。 待一曲终了后,忽听旁边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缓缓道: “龙门之桐,其根半死半生,斫以为琴,声音为天下至悲。” 朱庭芝微讶抬头,见说话之人是寒蝉,不由温和一笑。 不过随即,却是摇头道: “姑娘是懂琴之人,可惜认错了,这琴并非以龙门之桐所做之琴。” 寒蝉也摇摇头,道: “琴虽非龙门之桐,音却天下至悲。” 看着朱庭芝温雅笑容之中难掩的哀与痛,寒蝉心下一软,鬼使神差般的开口道: “小女虽常被人安慰,却蠢笨的很,并未学会安慰旁人,见四殿下如此难过,竟无言以对。 若是四殿下不嫌弃的话,可否让小女为四殿下抚琴一曲?” 寒蝉现在虽只是跟在裴枭然身边的一个普通人,之前却是侯门出身,琴棋书画自是不在话下。 朱庭芝微微一怔,随即笑着伸手道: “寒蝉姑娘请。” 接过朱庭芝递来的古琴,寒蝉也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稍加思索后便开始拨弄起琴弦。 她并未弹奏一些欢快的曲子来强行洗去朱庭芝心中的忧伤,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让朱庭芝的心中苦闷愈发无法排解。 她的曲子悠然、平缓,哀而不伤,像涓涓细流般滑过心田,一点点带走其中积聚的难过与悲伤。 其实人生喜乐无常,伤心总是难免。 重要的是,在伤心之后,人该如何走过坎坷,变得更加坚韧与强大。 第621章 同甘可以,共苦不行 旁人都以为裴枭然同大皇子殿下朱濂溪的关系更好。 实际上,跟在她身边的寒蝉、桑蚕等人却清楚的很,裴枭然与大殿下,当真仅仅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当然,大殿下对裴枭然有意,那是大殿下单方面的事情,裴枭然对大殿下却是绝无任何情分,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因为裴枭然在与自己的朋友相处时,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就好比在与朱庭芝小聚时,她会跟呆在家里一样的随和、自然。 而绝不会像跟朱濂溪呆在一起时那般,一行一动间,皆是客气与礼数。 裴枭然笑着点点头,道: “没错,四殿下的人品我虽不能保证,但凭借我阅人的经验,四殿下应当不是那种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互有好感是第一步,看来这两位,说不定当真有戏。 裴枭然当然希望自家姐妹能够嫁个好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完下辈子。 不过,前提是,自家姐妹要自己愿意才行,无论是谁,都不能强迫于她! 否则的话,哪怕豁出这条命,裴枭然也是断断不会让对方得逞的! 裴枭然便问道: “那若是这件事我交由寒蝉姐姐自己来做决定,不知寒蝉姐姐自己可愿留在那四殿下的身边保护于他?” 寒蝉轻叹了口气,道: “我倒是没所谓,况且,枭然你不是说过吗?那大殿下说不定要对四殿下动手,我若是能在四殿下身边尽绵薄之力,留下倒也没什么。 再者说,又不是留下便不回来了,只是待一段时间而已,我又哪儿是那种小气之人?” 在寒蝉看来,裴枭然会特地让她去警示四殿下提防大殿下,足以看出她对这个朋友有多重视。 她若是能够为保护四殿下尽点力,不也等于是帮了裴枭然的忙么? 裴枭然是如今的她生命里最为重要之人,无论她要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只是保护一下她的朋友? 裴枭然别有深意的抿唇一笑,道: “既然寒蝉姐姐自己也愿意的话,那便去罢。” 顿了顿,又敛容道: “正好,有你在四殿下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能拜托你时刻照看着四殿下,有你在,我自是会放心不少。” 寒蝉点点头,应道: “好,那我便去罢。” —— “素、素、素,一天三顿都吃素!本宫又不是尼姑,吃什么素!还做的这样难吃,是诚心虐待本宫吗?!” 稀里哗啦一阵碎响,刚刚摆上桌的饭菜便被舞阳长公主一下子全扫落在了地上。 屋中的丫头们吓得连忙跪地叩头,身旁的女官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话说,为了能够与自己肖想了多年的男人长相厮守,以弥补两人错过了这么多年的遗憾,舞阳长公主并未遵从惯例继续住在公主府,而是直接搬到了国公府来住。 按照朱雀的规矩,公主、长公主乃皇室女子,身份尊贵,哪怕是嫁了人,也是不能住在那些臣子家里的,还要继续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平日里驸马若是想要与公主见面,还需提前派人去递帖子,公主同意了,方能与之相见。 结果,舞阳长公主如此‘屈尊降贵’,自嫁进国公府里以后,却并未受到多少优待,反而受到的净是‘苛待’! 听说是因为国公爷欠了前一任正房吴氏一笔巨债,归还之后,国公府一时空虚,日子这才变得紧巴巴的。 可是,她可是堂堂一国的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紧谁都不该紧了她! 她就不信,国公府几代人的累积,会因还了一笔债,就变成这般惨淡模样! 莫非……是那个老妖婆刻意苛待自己? 正越想越冒火时,一旁的女官温声劝道: “主子,咱们还是搬回公主府住,既然这府里头的人不拿主子您当回事儿,咱们又何必给他们脸,继续住在这破地儿呢?” 能让长公主殿下屈尊搬进来住,那是给了国公府多大的颜面?! 只可惜,这国公府里头的主子,净是些嫡庶颠倒、尊卑不分的蠢货! 既如此,她们又何必继续委屈自己呆在这里呢? 待她们搬回公主府,让圣上知晓她们在国公府里头受了苛待,这整个儿国公府上下,就都有好果子吃了! 到那时,就算这国公爷和老太太跪着求她们,她们也决计不会再回来了! 愈想愈是解气,女官忍不住又道: “咱们公主府里头每日里山珍海味、琼浆玉露、美味佳肴都不带重样儿的,何必再留在这里吃这些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 主子倒是能吃苦,可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心疼自己的主子啊!我们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主子您吃苦!” 连舞阳长公主都吃全素宴,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是吃的比主子还不如。 女官其实早就吃够了,只是舞阳长公主自己都没说什么,女官就没敢提。 容忍到今日,舞阳长公主终于是爆发了,女官便趁机将自己的念想提了出来。 谁知,舞阳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可。” 女官顿时着急,追问道: “为何?” 都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女官可是切身体会到了。 若是要她再继续留在这里吃糠咽菜的话,她宁愿去死! 当然,国公府再没落,也不可能让府里的人吃糠咽菜。 不过在女官看来,如今这国公府里头的伙食,与公主府相比,跟吃糠咽菜也差不多了。 舞阳长公主冷哼一声,道: “本宫若是回了公主府,岂不是给了那贱丨妇趁虚而入的机会?” 当年,裴醒山选择吴氏而不选她这件事,对舞阳长公主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怨恨与不甘之中。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又怎么可能不时时刻刻的跟在裴醒山的身边看着、守着,免得他再被旁的什么不如她的女人给抢走? 若当真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的话,她非被活活气死不可。 而且,自她嫁入国公府、与裴醒山相伴至今以来,就发现裴醒山总会不自觉的出神。 出神的时候,目光还总是会朝着吴氏如今所居新宅的方向看。 不必问,她就能看得出来,这厮还挂念着那吴氏贱丨妇呢! 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放心的搬回她的公主府去? 第623章 欺软怕硬老不羞 裴幼敏苦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长公主。 舞阳长公主也极为受用,尤其跟老太太一比,裴幼敏可识趣多了。 在面对裴幼敏时,脸上的神色也好看了不少。 “坐罢,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可别嫌本宫小气。” “幼敏哪里敢呢?长公主殿下的难处,幼敏自是也深有体会。” 裴幼敏忙甜甜一笑,深表理解的道。 转了转眼眸,她又接着道: “此次前来,幼敏却并非是要与长公主殿下闲话家常的,而是,幼敏的一个丫头恰巧在厨房听到了一些闲话,说是、是……” 舞阳长公主不耐的微微蹙眉,道: “有话就直说,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长公主殿下自是宅心仁厚,不会为难于人。不过,幼敏却怕说了以后,惹得长公主殿下生气,那便是幼敏之过了……” 一旁的女官也听的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催促道: “到底是何事?你若是不说,不也会惹得我们主子生气吗?快说罢!” 裴幼敏看看女官,又看看舞阳长公主。 见舞阳长公主摆摆手,表示并不会责怪于她,这才继续道: “说是老太太给了厨房里负责采买的人好些银子,让他出去买了好些好东西回来,准备让厨房做了之后,送去给五少爷补身子呢!” 裴幼敏知道舞阳长公主正和老太太正闹不和。 舞阳长公主受了气,正愁没理由收拾那老东西呢! 她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便立刻帮忙送‘理由’上门来了。 果然,一听这话,舞阳长公主当即便是一声冷笑。 女官更是怒不可遏道: “那老东西莫不是疯了不成?给我们长公主殿下吃那些难吃的东西,却偷偷给一个庶子花银子买好的送去,真真是不将我们长公主殿下放在眼里!” “谁说不是呢?” 裴幼敏装模作样的轻叹了一口气,紧跟着附和道: “我那祖母啊,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对庶出的太过偏爱,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啊!她当初自己就是个姨娘,自是对庶出格外偏疼了。 只是,倒是委屈了长公主殿下了。 长公主殿下原本可以在长公主府过好日子,却为了我大伯父而搬到裴家来住,这是给了我们裴家何等的脸面?! 可我那祖母偏偏不识好歹,竟是如此厚此薄彼的对待长公主殿下,连我知晓了此事后,都为长公主殿下抱不平呢!” 老太太以前可没少作践裴幼敏这个嫡出的,因此,逮着机会,裴幼敏自是绝不会放过她。 以前没动手,那是因为在裴府中,老太太便是最大的,她一个晚辈自是无法与长辈抗衡。 况且,那时裴枭然等人还在,老太太还有利用价值,她自然不会和老太太过不去。 可是现在,裴枭然等人已经搬出了裴府,老太太于她而言,已是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再者,她有了比老太太身份更加尊贵的大靠山,自是可以凭借这座大靠山,想办法报这些这些年来,老太太作践她之仇了! 裴幼敏这话可谓是说到舞阳长公主的心坎儿里去了。 舞阳长公主猛地站起身来,神色阴沉的下令道: “去,告诉厨房里的那些人,让他们将给五少爷准备的东西,都送到福寿院去。 本宫要让那老东西知道,到底什么叫做尊卑!” 女官立即应声去了。 舞阳长公主又转头看向裴幼敏,道: “你也来,跟本宫一起去吃顿好的!” 裴幼敏忙受宠若惊的道: “幼敏承蒙长公主殿下厚爱!日后无论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幼敏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舞阳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率先朝外走去。 裴幼敏连忙跟上,一行人很快到了福寿院。 福寿院里的下人们自是对长公主殿下毕恭毕敬,忙一路将人请进了主屋里去。 这位虽然也是正室,可出身却比吴氏不知高出了多少,这些见菜下碟儿的下人们自是不敢慢待分毫。 进了主屋,见老太太正在用饭,饭食也都是素的,并无多少油水。 不过老太太嘴上那忘记擦掉的、几乎能反光的油光表示,在她进门之前,对方根本不是吃的这些摆在炕桌上的东西。 不过动作快,所以都藏起来了罢了。 舞阳长公主冷笑一声,敢对她偷奸耍滑的,这老太太还当真是头一个。 之前嫁的那户人家,哪怕知道她在公主府里头什么都不缺,还是三不五时的让人送东西过来,东西也都选得极为贵重,怕的就是让她误会他们苛待了长公主殿下。 这裴府的老太太倒好,专挑不好的东西往她跟前送,真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老太太见到舞阳长公主,连忙起身下炕,跪地行礼。 虽然心里不满长公主殿下的作为,但要老太太当面给对方下马威,却是借老太太十个豹子胆都不敢的。 舞阳长公主也未叫她起身,只慢悠悠在屋中摆放的圆桌旁落座,笑着道: “国公爷常有应酬,本宫一个人用饭也是无趣,这便想与婆母您一起吃了,婆母应当不会嫌弃本宫?” 老太太连忙应声道: “老身怎敢、怎敢,就是怕长公主殿下在老身这里吃的不合胃口,要不,老身让厨房再做一些给您送来?” 舞阳长公主笑着摇摇头,道: “倒是不必再麻烦人再做了,听说厨房还有剩余,本宫已让人去厨房拿了,本宫也不是挑嘴之人,凑合着用一些也就是了。” “长公主殿下既这样说,那老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太太当然不想伺候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丨人,听说她自己愿意吃剩饭,自是不会阻挠。 听到这话,舞阳长公主眸色一寒,自是更不急着让老太太起身,转而同身旁的裴幼敏闲扯了起来。 裴幼敏看着跪在地上、背脊佝偻、时不时难受的微微挪动一下身子的老太太,心中自是快意的很,与舞阳长公主也说的愈发起劲。 待外头送饭的人终于来了以后,舞阳长公主才懒洋洋的佯装惊讶的开口道: “呀!本宫竟忘了让婆母您起来了,快快,婆母请起。” 随即又呵斥旁边的下人道: “你们都是死的不成?看到婆母这般跪着,竟无一人提醒本宫?白白让婆母受了这些罪,到头来,倒会让人说是本宫故意苛待婆母了!” 第624章 虎口夺食 下人们立刻颤颤惊惊的跪了一地。 心里却在想,没有您长公主殿下的命令,谁敢随便开口啊!不要命了不成? 也有有眼色的婆子,立刻快步上前,将老太太搀扶了起来。 老太太撑着膝盖,艰难的站起身来,膝头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却也不敢伸手去揉,只跟着面带怒色的粗声呵斥下人们道: “一群没用的东西!一点眼色都没有,此事全怪你们,若非你们不提醒,长公主殿下又怎会让老身跪了这么长时间?” 转头看向舞阳长公主时,又面色一变,陪着笑脸道: “长公主殿下您息怒,都怪那群没眼色的奴才,此事可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有那胆敢出去碎嘴的,老身定饶不了他!” 舞阳长公主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一脸欣慰道: “婆母您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面上陪着笑,老太太心里可将舞阳长公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她在国公府里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自打老国公去世后,在这府里,她就再没跪过任何人。 如今倒好,越活越回去! 吃了儿媳妇的亏,非但不能重责对方,反而还要向对方赔笑讨好。 她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娶一个公主进门当儿媳妇,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唉……要是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会将吴氏等人赶走了。 起码,吴氏在时,她非但用不着如此‘纡尊降贵’,还能将吴氏给治的死死的。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舞阳长公主自是知道这老东西定然在心里咒骂自己,不过,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饭菜一道道的端了上来,浓郁的肉香也飘进了每个人的鼻腔,有多日未见荤腥的下人,已经忍不住的偷偷吞咽口水了。 老太太起先还没注意到哪里不对,可随着菜越上越多,还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肉菜,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长公主不是说吃的是厨房的剩菜吗?怎的剩菜这么多,还几乎都是肉菜?! 等等,那个老参炖乌鸡汤,不是她让厨房的人给她的宝贝庶孙做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不是,厨房里的人记错了? 不,不可能啊,她在裴府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可从未遇到过厨房送错了饭菜这种事。 不,不对,方才长公主不是说,是她派人去厨房拿饭的吗? 莫不是厨房那起子小人,见是长公主的人去拿饭,为了讨好长公主,就将她原本为文长准备的饭菜,全都给长公主送来了?! 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老太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然而,无论是厨房为了讨好长公主,还是别有内情,老太太都是不敢让人拿走、再给她的宝贝庶孙送去的。 一想到自己花了那么些银子,却全都便宜了这个三心二意的贱丨人,老太太那心啊!就像是被谁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似的,疼的滴血。 自从裴枭然那小畜生几乎将国公府的库房全都搬空之后,一向大手大脚的老太太不得已,只得开始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幸而这些年来,她也偷偷攒了不少银子,有自己的小库房,这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迫像只兔子似的吃素。 此次裴文长因卷入三皇子通敌叛国一案而受牵连,被打了五十大板,老太太自是心疼极了,这才忍痛拿出自己的银子来,想要给宝贝庶孙补补身子,期盼他能够快点好起来。 结果、结果…… 看着老太太那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舞阳长公主心中也是大觉快意。 她慷慨大方的邀请道: “若是婆母不嫌弃的话,不如,与本宫一道用膳?” 老太太忙道: “老身哪里敢嫌弃呢?能与长公主殿下一道用饭,是老身莫大的荣幸。” 这可是她花的银子买的啊!自是能吃回一点算一点了。 转了转心思,老太太又陪着笑脸道: “长公主殿下,老身有个孙子最近受了伤,身子虚的很,老身去看过几回,发现那孩子已经瘦的皮包骨,真真可怜的紧。 殿下您看,这么多菜,只你我二人也吃不完,不若送一些过去,给我那可怜孙子补补身子,可好?” 舞阳长公主一脸疑惑道: “吴氏不是带着几个儿子都搬出去住了吗?婆母这说的是哪里来的孙子?” 已经从厨房回来的女官适时开口道: “这国公府里头的孙子辈,只剩下了之前程姨娘诞下的一个庶子,叫裴文长来着。” 舞阳长公主拖长音,作恍然状道: “哦——是庶子啊。” 女官会意,立刻皱眉看向老太太,语带嘲讽道: “不知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要我们长公主殿下让出饭食来,给一个庶子吃吗?” 老太太陪笑陪的一张老脸都僵了,不过还是要继续笑道: “庶出、嫡出,不还都是一样嘛!再说了,也不是全都拿去,只是拿走一点点而已,一点点,他就够吃了。” “庶出、嫡出都是一样?” 舞阳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那婆母的意思是,本宫与那些姨娘们,也是一样了?” “啊?这……” 老太太顿时被问住,讷讷不知该如何回话。 一旁的婆子见舞阳长公主虽是在笑,眼中却有杀意隐现,顿时背脊一寒,忙出声帮自己主子说话道: “长公主殿下息怒,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是,嫡出与庶出都是老太太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又向来仁爱,自是不会厚此薄彼,只是话未说清楚,反倒让长公主殿下误会了。” 听到这话,老太太连忙点头道: “对、对,老身就是这个意思!” 舞阳长公主微微一笑,声音柔婉道: “倒也不是本宫小气,连点饭食都不肯施舍于人。 只是,本宫听说,那五少爷前几日刚挨了五十大板,被人抬回来时,已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如今,才过了几日? 本宫知道老太太是一片慈爱之心,可是,五少爷大伤未愈,正在用药之中,怕是不能沾这些荤腥之物啊……” 裴幼敏立刻接话道: “是呀,祖母,长公主殿下说的对,文长正在治伤,怎能吃这些不易消化之物呢?还是多多用些素的汤汤水水,于文长的身体才有益呢!” 第625章 趁火打劫 顿了顿,生怕气不死老太太似的,裴幼敏又笑着道: “祖母也不必担忧这么多饭菜吃不了浪费,待用过饭之后,我便将余下的带回娘亲那里,给娘亲和爹爹吃。 唉……可怜我那娘亲和爹爹,也是好些日子没能吃上口肉了呢!” 裴家的库房中,不仅有裴醒山的赏赐和俸禄,还有裴曾山这些年从庄子上收来的收成。 结果,为了还债,裴醒山竟是连弟弟收上来的银子也一并给出去了,导致裴曾山一家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起来。 裴幼敏自是不敢因为这事儿去找裴醒山的麻烦,别说她了,她爹都不敢去质问她大伯一句。 所以,能拿老太太出出气,也是好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果然,鼻子都气歪了。 她狠狠瞪了裴幼敏一眼,没好气道: “老身正在和长公主殿下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果然,嫡出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裴幼敏以前还对她毕恭毕敬的,结果,长公主进门以后,立刻捡着高枝儿飞去了,连她这个亲祖母都不认了! 如今,竟还敢对她趁火打劫,真是反了天了! 裴幼敏丝毫不惧,反而一脸委屈的反问道: “怎的,幼敏说错了什么吗? 幼敏只是觉得长公主殿下说的极是,这才忍不住附和了几句,可并无任何对长公主殿下不敬的意思啊……” “你!” “罢了罢了,婆母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舞阳长公主笑着摆摆手,制止了老太太的话,连老太太把邪火发在旁人身上的机会都不给。 她缓缓道: “当然,若是婆母执意觉得吃这些东西对五少爷好,那尽管送去,本宫绝无二话。 也省的,让婆母以为,本宫苛待庶子不是?” 看着舞阳长公主那张似笑非笑的娇艳面庞,老太太莫名觉得心头一阵发寒。 况且,长公主说吃这些对裴文长不好,她若是非要说好,并强行将饭菜分出拿走的话,那岂不是等于是在和长公主做对? 哪怕老太太再笨、再蠢,也极为清楚,和皇家的人做对,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她只能勉强撑起一抹笑容,连连摇头道: “长公主殿下说的哪里话,是老身思虑不周才是,老身待会儿就让人做些清淡的给文长送去。 幸而有长公主殿下提醒,不然的话,老身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舞阳长公主满意一笑,道: “婆母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了。 婆母快请坐,这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咱们快用饭。” 老太太无法,只得坐了下来,接过丫头递来的筷子开始用饭。 看着对面两个自己皆极为讨厌的女人在吃着自己花了银子为宝贝庶孙买来的东西时,哪怕饭菜做的再香甜可口,老太太又哪有那个心思去细细品尝? 她心里又是恨的慌又是悔的慌。 想着,若是吴氏还在的话,那女人哪儿有那个胆子敢跑到她这儿来跟她的宝贝庶孙抢东西吃? 就算敢抢,她也大可毫无顾虑的将那女人用家法给处置了,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换成了舞阳长公主,一切就全都颠倒了过来。 她这个做婆婆的,非但处处被这儿媳妇给打压不说,还连当面骂一句都不敢。 否则的话,长公主殿下的亲哥哥赤宣帝,能把她裴家全家都给抄了! 唉,悔啊,悔啊! 老太太吃的味同爵蜡、食难下咽,舞阳长公主和裴幼敏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裴幼敏好不容易再次吃上这么好的饭菜,哪能轻易放过,比平时生生多吃了两碗米饭才肯罢休。 吃完之后,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还不忘挑拨道: “唉,祖母给文长准备的这些东西,可真是好吃啊,若是祖母能对家中之人一视同仁的话,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啊,还真是有些羡慕文长呢! 若是能每天都吃上祖母给买的这些好吃的,别说五十大板了,一百大板啊我都挨得!” 裴家的家中之人可也包括了舞阳长公主,裴幼敏这话,分明是在说老太太对待舞阳长公主,还不如一个庶子呢! 老太太哪能听不出来? 她真恨不得撕烂了裴幼敏那张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贱|货这么会挑拨离间? 老太太顾不得跟裴幼敏计较,忙笑着向舞阳长公主解释道: “长公主殿下可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老身怎敢怠慢长公主殿下呢? 就算老身吃糠咽菜,也绝不敢让长公主殿下吃苦不是? 只是文长她受了伤,老身这个做祖母的,总不能不管不问不是? 再者,长公主殿下也知道,最近府里遭了大难,值钱的物什都被裴枭然那小畜生给拿走了。 饶是老身想对长公主殿下好,也是有心无力啊,唉……” 舞阳长公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着道: “本宫怎会不理解婆母的难处呢? 况且,本宫既然嫁与了国公爷,自是会与国公爷、与裴府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至于那五少爷,本宫不是说了吗?本宫绝非小气之人,婆母若是想对五少爷好,本宫也绝不拦着。” 芊芊素手握着茶杯轻轻晃了晃,舞阳长公主又接着道: “只是,本宫体谅婆母的难处,婆母也应当体谅本宫的难处才是。 本宫为了搬到裴府来与国公爷同住,可是坏了祖上的规矩,还惹得皇兄因此而很不高兴。 若是被皇兄知道,本宫好不容易搬到裴府来住,却是在裴府里受了委屈的话,皇兄怕是会更加不高兴呢! 本宫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若是皇兄看不过去,执意要怪罪于裴府,可别怪本宫没有提前提醒婆母啊……” 老太太心头一凛,忙道: “老身万万不敢慢待了长公主殿下!” 舞阳长公主点点头,站起身来,笑着道: “既然婆母明白就好。刚吃了东西,有些犯困,本宫先回去歇息了,就不多叨扰婆母了。” 说罢,施施然的便带着人往外走去。 裴幼敏自然也没再待,让人收拾了余下的饭菜,当真一并带着走了。 老太太不敢多言,忙跟了上去,亲自送人出门。 待目送着舞阳长公主与裴幼敏一前一后的远去,直至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时,老太太才敢放下笑脸,狠狠的‘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出身好,才敢在老身面前作威作福,若是没有圣上做靠山,看老身折磨不死你!” 第630章 真相大白 “作弄?堂姐真是言重了,枭然怎会是那种人呢?” 裴枭然丝毫不怒,慢悠悠的在屋中找了张圆凳落座,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我此次前来,是因发现了一些东西,想弄清楚来历,为了能够套出堂姐的实话,所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堂姐不要怪罪才好~” 裴幼敏余怒未消,声音依旧尖利道: “有什么事你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何必故弄这些玄虚?我看你就是想故意整我!” 裴枭然摊摊手,一脸无辜道: “堂姐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不过,若是此事能够解决,一直困扰着堂姐的那个心结,也会随之消失,堂姐何不好好听我说说呢?” 提起‘心结’,裴幼敏不由又想起那个死在了湖中的丫头。 她满含怀疑的盯着裴枭然,质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裴枭然笑了笑,道: “多年以前,我便见堂姐似乎对家中的那片湖多有忌惮,便留了些心。 如今终于得了空去湖底一寻,结果,竟当真搜出了些东西来,与堂姐的表现一联系,便不难猜测,这‘东西’,应该与堂姐有关了。” 裴幼敏想了想,家中的那片湖虽然并不算很大,可湖水颇深。 况且,又过了这么多年,那人的血肉早就腐烂个精光了,湖底又有淤泥遮盖。 除非将湖水全都抽光,否则的话,她就不信,裴枭然当真能搜出什么东西来! 对方怕是想从她的口中诈出什么来,然后以此作为把柄,拿来要挟自己而已! 裴幼敏冷笑一声,道: “你别再唬我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才的话不过是我在惊吓过度之余的胡言乱语而已,根本做不得数的!” 裴渊然摇头失笑,她这个堂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啊。 “桑蚕姐姐。” 裴枭然转头对桑蚕唤了一声,桑蚕会意,立刻从肩上卸下了那只黑色包袱,放于地上,动作利落的将之解开。 顿时,一堆零散的白骨随着她的动作铺散了开来,在黑布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鬼气森森。 更可怕的是,那只随之滚落而出的骷髅头,正好正脸对着裴幼敏的方向。 眼窝处两只幽深的黑洞直直的盯着裴幼敏,好似有了生命般,令人不寒而栗。 “啊!!!” 裴幼敏尖叫一声,一把将身上的薄被掀了起来,朝着那堆白骨使出浑身的力气扔了过去。 然而浑身没有力气的她,根本没法精准的击中目标,薄被只稍稍碰到了那只骷髅头。 骷髅头微微晃了晃,并未被遮盖,左摇右晃的,反而似是在嘲笑裴幼敏的自不量力。 裴幼敏见一击不中,顿时心慌意乱,自我催眠似的自言自语道: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 裴枭然起身,弯腰捡起一截臂骨,举到裴幼敏的面前,道: “堂姐,你好好儿看一看,这镯子你可否认识?” 血肉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烂,但首饰,却不会。 那是一只成色还算不错的玉镯,上头的纹路有些特别,裴幼敏清楚的记得,那是自己亲自赐给那丫头的镯子…… 裴幼敏愣愣的盯着那只镯子看了好一会儿,几次想要抬手拿过来细细瞧瞧,却因两只手都抖的不成样子只得作罢。 她忽的掩面,大声哭道: “心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推给那个畜牲的!是我不好!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呜呜呜……” 裴枭然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其实这件事谁都有错,而最错的那个人,却并非裴文长或裴幼敏,而是裴府的老太太与裴醒山! 若不是他们偏纵庶出,也不会将裴文长娇惯成那般模样,甚至欺压到了嫡女的头上来! 当然,裴幼敏和裴文长也有错。 裴幼敏错在不该将一个无辜的丫头推出去,给她自己当挡箭牌。 她大可以与丫头一起逃跑,她不是说那时裴文长喝醉了吗?两个人莫非还对付不了一个醉汉了? 可是为了保全自己,她却并未那么做,而是选了损人利己的法子。 裴文长更是罪该万死,不仅欲要对自己的堂姐不轨,竟还将一个丫头推入湖中淹死。 怕是因为那丫头抵死不从,所以才让他起了歹心? 那五十大板当真是打的轻了。 裴枭然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将那截骨头轻轻放了回去,重又回到裴幼敏的身边,缓缓道: “堂姐,事已至此,哭是没有用的。 你后来应该也派了人去那湖中找过?可是找来找去,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丫头的尸体。 怕是因为那丫头怨气未消,所以,她不愿被人找到、入土为安。 如今,她却被我和桑蚕姐姐找到了,这就表示,她愿意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了。” 裴幼敏已经被那只镯子彻底震慑。 哪怕她还是不会相信裴枭然,却不得不相信,那堆白骨,正是被她害死的那个丫头了。 抬起一张涕泗横流、狼狈至极的脸,裴幼敏抽噎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枭然冷笑一声,道: “堂姐这还不明白吗? 如今,五哥被打了五十大板,正是身体最为虚弱至极的时候,不是有句话叫做‘趁他病、要他命’吗? 我想,这也是这丫头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被我们找到的根本原因所在? 她知道这是个绝佳的复仇机会,所以便指引着我来找堂姐你了,只要你愿意帮她一个忙,将当初害死她的凶手杀掉,她或许,就会原谅你了。” “杀、杀掉裴文长?” 这个念头其实裴幼敏早在裴文长欲对她不轨时就有了。 那个该挨千刀的畜牲! 不止如此,在亲眼看着自己的丫头被推入湖中淹死之后,那裴文长还狠狠的威胁过她,若是她胆敢向外泄露一个字…… 那么她的下场,会和那丫头一样! 甚至,比那丫头更惨! 放在别家,庶子若是胆敢这般对待嫡女,哪怕不是嫡女,也会被家法给处置了,省的放出去酿成大祸! 可惜,这是裴府。 就算裴文长当真将她怎么样,甚至是杀了,老太太和国公爷,也不会责怪裴文长分毫的。 相反,死了一个嫡女,老太太说不定还会高兴的倒仰过去呢! 第632章 谁家犬吠? 只要不是她亲自送去的话,哪怕药里的毒被人发现,她也能将过错全都推到旁人身上了。 彩鸾虽是跟了她多年的贴身丫头,但一个丫头而已,她要多少没有呢? 再者,这小药瓶可不是她准备的,就算彩鸾因这个而死,要找人报仇,也该去找裴枭然才是! 彩鸾虽有些疑惑自己的主子为何忽然要去给五少爷送药,毕竟,五少爷可被抬回来好些天了,她主子要是有这份心的话,早该去送了,何必要拖到今日? 不过主子的命令就是圣旨,不可违逆,彩鸾还是应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小药瓶,转身匆匆去了。 裴幼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默默念叨道: 彩鸾啊彩鸾,你可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可是不一会儿,彩鸾又拿着小药瓶,匆匆的回来了。 看到东西未送出,裴幼敏立刻皱眉质问道: “不是让你去送药吗?怎的你和药都回来了?” 彩鸾忙低头赔了个不是,随后又一脸为难道: “小姐,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去了五少爷的院子,谁知,那守门的小厮却不让奴婢进去,说是五少爷正在休息,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那你把药给那小厮,让他转交给五少爷不就行了?” 裴幼敏不由朝对方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丫头也真是笨的可以。 彩鸾忙道: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小厮却说这药来历不明,不肯收呢!” “这么不识好歹?!” 听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是被人拒之门外,裴幼敏顿时有些冒火。 彩鸾可是跟随了她多年的贴身丫头,这府里,谁人不知? 那小厮若没有裴文长在背后撑腰,哪儿有那个胆子敢将她的人挡在门外? 这个裴文长,真是太不将她这个嫡女放在眼里了! 区区一个庶子,不过是仗着长辈们的偏心,竟是如此猖狂!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更别提,因为裴文长当年做下的孽,导致她这多年的魇症了! “哪怕是个陷阱,我也跳了!” 哪怕被裴枭然害死,也总比被魇症活活吓死、或被那小小庶子气死来的好! 裴幼敏忽的一把从彩鸾手中将小药瓶抢回,扭身就往外走。 彩鸾见状不妙,连忙跟上。 不过裴幼敏在勾心斗角中磨练了这么多年,该有的理智总归还是有的。 出门时虽是杀气腾腾,但路才走到一半,她已恢复面色如常,跟没事儿人一样含笑朝着裴文长的院子行去。 守门的小厮见主子亲自来了,不敢再拦,忙转身进去通报了。 裴幼敏也懒得站在门口等,不等那小厮的回来回信儿,便径自缓缓地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老太太对于庶子的偏爱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瞧瞧这院子,又大又气派,跟她兄长们的院子比起来,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提那随处可见的名贵花草与林木了。 裴幼敏越看心中的杀意就越是沸腾。 让一个出身卑丨贱的庶子享用着他不该享用的东西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得了。 正瞧着,前去通报的小厮回来了,非但没有请她进去,反而张开双臂拦在她的身前,不怎么客气的道: “不好意思,我家少爷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小姐若是想要探望,明日再来!” 裴幼敏停下脚步,秀眉一挑,冷笑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我的去路?” 对付不了裴文长,莫非连个下人,她都对付不了吗? 那小厮见她如此,反而更加专横跋扈,也跟着冷笑一声,道: “小的不算什么东西,不过我家少爷既然有令,小的就不敢不从! 今日,不管来的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得进入!” 话音未落,那小厮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裴幼敏可是留的长指甲,那指甲滑过脸庞,立刻留下道道血痕。 小厮捂着火辣辣疼起来的侧脸,刚想跳脚,却又被裴幼敏给狠狠一口,正正好啐在了脸上。 裴幼敏冷嗤道: “狗仗人势的狗东西!不就是以为你家五少爷就是将来国公府的继承人了,所以才敢如此嚣张吗? 我告诉你,舞阳长公主可还在呢,将来谁继承国公府,可是长公主殿下说了算! 你家主子这还没得势呢,你这条狗倒是先忍不住吠起来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说完,绕过小厮,带着彩鸾施施然的继续往里走去。 经她这一提醒,小厮才想起,府里可是换了一位女主子呢! 而且,听说这堂小姐常向那舞阳长公主献殷勤,连老太太都有些不怎么放在眼里了呢! 小厮抹了把脸,回头看看,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敢追上去再拦。 对方说的没错,如今,裴文长还没继承国公府呢! 他若是惹恼了这位堂小姐,有长公主殿下在她背后为她撑腰,怕连他们家少爷都保不住他! 小厮恨恨的跺了跺脚。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舞阳长公主年岁可不小了,之前就一直未曾生育,以后,怕是更难生出个嫡子来! 到时候,还不得乖乖让他们家少爷继位? 呵呵,到那时,可有这位堂小姐好看! 小厮看了看手心里的血,暗骂了一声倒霉,便悻悻的找药去了。 外头的动静,倒是并未惊扰到在主屋中的人。 因为裴幼敏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而且听起来,还不止一位。 她不由鄙夷的撇了撇嘴,心说那小厮不是说他家主子在‘休息’吗?这就叫‘休息’? 看来那五十大板还是打的轻了,不然这畜牲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了精力‘胡作非为’。 未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长针眼,裴幼敏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的笑闹声顿时一顿,随即,裴文长那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懒洋洋的问道: “谁啊?不是说了不见客的吗?” 裴幼敏笑着应道: “自从听说堂弟挨了板子之后,我这心里啊就担心的很,这几天一直在派人出去打听有没有治愈外伤的良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被我给打听到了,便花了好些银子,请那大夫给堂弟你也制了一副呢! 当然,堂弟若是不方便的话,我便把药放在门口了,一定要记得用哦,听说效果可好了!” 第633章 吓唬谁呢? 屋里静了静,大概也是考虑到裴幼敏如今有舞阳长公主做靠山,不好得罪。 对方都亲自送药上门了,若将对方就这般拒之门外,还不知对方会怎么报复呢! 思及此,裴文长只得不情不愿的道: “多谢堂姐的好意了,堂姐请进!” 不多时,屋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出现在了眼前,见到裴幼敏时,立刻盈盈一拜。 裴幼敏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除了这个女子之外,屋中还有两名女子。 其中一位甚至正坐在裴文长床边,嘴里衔着一颗紫色的葡萄,正欲往裴文长的嘴巴那边凑呢! 这三名女子皆是粉面生春、身姿婀娜,标准的美人儿。 只是行为举止中却处处透着放丨浪与轻浮,一看便知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裴幼敏微微蹙眉,竟觉得这三人有些眼熟。 思忖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当初欲要当街陷害裴润之好丨色丨贪丨欲,打仗也要带着貌美的‘丫头’的那三人吗? 她还以为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人已经被程氏给处理掉了呢! 没想到,竟是被裴文长给偷偷留下了! 再瞧裴文长,正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斜靠在一只鹅绒软枕上。 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还真瞧不大出来这是刚挨过五十大板的人。 当然,她没看到的是,在她敲门之前,裴文长还是趴在床上的,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一动。 其余地方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处,疼的那叫一个酸爽。 不过,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这个与他关系不怎么样的堂姐面前,裴文长自是不会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又丢脸的那一面。 所以,哪怕疼到抽搐,也让人将他给翻了过来,还摆了个看起来很悠闲、实则很痛的姿势,强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来。 “堂姐不是说来给我送药的吗?药放桌子上,堂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夫吩咐我要静养,所以恕我不能招待堂姐了。” 见裴幼敏只是站在那里,眼珠子扫来扫去不知在打量些什么,正好坐在伤处上,已经疼的面容微微扭曲的裴文长假装一脸歉意的下着逐客令。 “啊?没、没关系,我理解的。” 裴幼敏这才回神,连忙将手中的小药瓶放置桌上,又佯装关切的叮嘱道: “大夫说一日要用两回,用之前最好先清理一下伤处周围,不然会影响药效的。” 裴文长笑着点头道: “我记下了。” 本以为裴幼敏会识趣的就此离去。 谁知,裴幼敏的目光却忽然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一下子望向了窗口的地方。 伤者自是最好不要见风,因为体虚时最易受寒。 但现下天气炎热,若整天闷着,也容易将人给闷坏。 因此,裴文长屋子里的窗户是半开的,透过薄薄的纱窗,可以朦胧的看到窗外的景物。 裴幼敏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一张俏脸上顿时布满了恐慌。 “怎么了?” 裴文长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由不解的询问道。 裴幼敏目光死死的盯着窗口处,结结巴巴的颤声道: “那……那里有个人……好像是个丫头在站着,你、你们没看到吗?” 屋里的人齐齐朝窗户处看去,甚至有个女子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探头出去张望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可是待回过头来,看到裴幼敏那张已经开始变白的脸时,几人不由自脚底窜上一股寒意来。 裴文长挨过板子的背部和臀部已经疼的开始受不住了,此时又见裴幼敏赖着迟迟不走,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心头顿时烦躁起来。 他语气开始变得恶劣,道: “堂姐,你是不是嫁不出去哭的眼花了?窗户那儿哪儿有人! 我看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了,来人,送客!” 三名女子对视了一眼,纷纷上前准备送客。 却见裴幼敏目光幽幽的望向裴文长,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一字一字的道: “堂弟,你还记得心云吗?” 心云? 这个名字一出,裴文长却是满头雾水,明显早就将这个自己曾亲手杀死的丫头抛诸脑后了。 看到他那副茫然的样子,裴幼敏却呵呵笑了起来,‘好心’的提醒道: “就是被你推下湖淹死的那个丫头呀,你忘啦? 呵呵,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常常看到她,昨天夜里,我甚至看到她就站在我的窗外,对我说,她要来复仇了……” 裴文长心头微微一震,总算想起那个人、那件事来了。 不过他却并无半分忏悔的心思,反而怒不可遏道: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吗?!” 说完,他警惕的扫视了一圈,目光充满威胁的落在裴幼敏身后的彩鸾身上。 这屋中只有彩鸾不知情且是外人,若是此事被她听了去、还嘴碎的泄露给外人的话…… 彩鸾察觉到那道目光,当即吓得跪地磕头道: “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奴婢……” “好了!” 见这丫头如此识相,裴文长也没有心力多与她计较,毕竟他现在重伤在身,自己都顾不过来,哪儿还有那个心思去管别人? 彩鸾浑身一颤,闭嘴不敢再言。 裴文长挥挥手,赶苍蝇似的道: “我瞧着你家小姐因为嫁不出去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胡言乱语的,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你快将你家小姐带回去,免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人看了笑话去!” 彩鸾连忙应道: “是,五少爷。” 说完,站起身来,轻轻搀住裴幼敏的一条胳膊,柔声哄道: “小姐,五少爷还要养伤呢,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待五少爷将伤养好了,咱们再来看他也不迟。” 裴幼敏不说话,只跟失了魂儿似的愣愣被彩鸾引着往外走,目光还一直盯着那窗户瞧,直到走出屋门,方才收回目光。 在这信奉神佛的时代,鬼怪的存在自然也是人们所深信不疑的。 这三位女子虽然没有再提起此事,可是那扇被打开的窗户,却是谁都不敢去关了。 裴文长倒是完全不以为意。 因为那个心云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若是想要找他报仇,早就该找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第636章 意料之外 手下们开始检查屋里的东西,很快便查到了伤药上头。 府中的大夫们全被叫来了,挨个仔仔细细的检查着裴文长用过的伤药。 待检查到裴幼敏送来的那只小药瓶时,裴幼敏面如金纸、呼吸急促,看起来好似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敏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先带你回去,咱们休息一下?” 叶氏忙让身边的丫头帮忙扶住女儿,怕女儿又开始‘犯病’,急声的询问着。 此话,恰好被站在不远处的裴醒山给听到了。 裴醒山斜斜的看了过来,沉声道: “在文长的死因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院子!” 裴曾山知道他大哥刚刚无故丧子,此时正处于最愤怒的时候,谁若是胆敢忤逆了他,下场必定万分凄惨。 因此,哪怕他是他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哪怕他训斥的是自己的夫人与女儿,裴曾山也没敢吭声。 叶氏护女心切,心急之下却是并不惧怕裴醒山的威压,闻言,顿时皱眉反问道: “大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五少爷的死,与我闺女有关不成?!” 裴醒山冷声道: “文长是在你女儿来过之后才无故发起高热的,在你女儿来之前,可是一直都好好儿的,恕我不得不对幼敏有所怀疑。 当然,我绝非会无凭无证冤枉他人之人,只要没查出证据,我便会立刻放你们走。” “你!” 叶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裴曾山一把拉住。 裴曾山沉着脸训斥道: “你没看见大哥正为丧子而悲痛着吗?你就体谅一下他!反正多呆一会儿又死不了,待查完了再走就是了! 况且,你这个时候急着带敏儿走,岂不是加大了你们的嫌疑?” 叶氏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威风八面的男人,狠狠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怒声道: “他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吗? 你要我体谅他,可是谁来体谅体谅我和我的女儿? 你没看见女儿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你又知不知道,敏儿时不时的就会发病,连大夫都束手无策,谁知道哪次发病就变傻变疯或是彻底没了? 在敏儿最需要你为她说话的时候,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还跟外人一起怀疑她,你还配做她的亲爹吗?” 裴曾山被叶氏喷了一脸口水,见裴幼敏的状态的确十分不妙,顿时哑然。 叶氏看也不看裴醒山,下令道: “我要带敏儿回院子,看谁敢拦着! 若是敏儿今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吊死在国公府的大门口,让全朱雀的人都看看,你们国公府,是怎样苛待我们嫡出一系的!” 裴醒山因为嫡庶的问题可谓直接从云端跌落回了地面。 若是叶氏一闹,被圣上知晓他原来一直屡教不改,那就算不来个满门抄斩,自此以后,国公府里头的任何人也不会再得到圣上的重用了。 国公府也必将走向没落。 裴醒山可不想冒这样的险,因此,一听这话,眉心便微微皱了起来。 恰在这时,只听那位专门为裴文长治伤的大夫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他大夫正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的小药瓶道: “这瓶药,好像不是我让药童做的啊。” 裴醒山眸色一沉,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那三名女子瞧见了,忙道: “这就是堂小姐送来的伤药了,堂小姐这次来看望五少爷,为的,就是送这瓶药,还说是好不容易从外头求来的、极好的伤药呢!” 这三名女子生怕此事牵连到她们身上,因此,并未告诉众人,其实裴文长根本就没有用过这瓶药。 裴文长与裴幼敏关系并不怎么样,再加上裴幼敏又莫名其妙的突然提起心云那件事来,让他心中有了警惕。 因此,他根本就没有用裴幼敏送来的伤药。 不过…… 若是能将罪责全都推到那位堂小姐的身上去,保全了她们自己,她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幼敏,这药可当真是你送来的?” 裴醒山看了看那瓶药,又转头望向裴幼敏,沉沉的开口询问。 裴幼敏原本不想点头,但又怕否认之后更加引起怀疑,便只得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道: “是……是我送来的。 自从得知堂弟受伤之后,我便一直很是挂心,想着寻味好药给他,让他能够快快的好起来,这才……” 裴醒山却根本不想听她的废话,一挥手,道: “细细检查!” 叶氏并不知道裴幼敏暗中帮裴枭然、也是帮她自己除掉裴文长之事。 裴幼敏也没敢告诉她,因为她知道,她娘是定然不会同意此事的。 因此,对女儿万分信任的叶氏见已经查到了女儿的头上,便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自信满满的等待着检查的结果。 几位大夫觉得此物最可疑,忙倍加小心的查看起来。 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几人商量了一下,才派了一人上前来回报结果。 那人对着裴醒山一拱手,微微皱眉道: “回国公爷,此药……并无任何不妥。 而且,就如同堂小姐所说,此药对治疗外伤确实极好,里头有好几味珍稀的名贵药材,的确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 此话一出,最为吃惊的反倒是裴幼敏。 裴幼敏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若是裴枭然给她的这药没有问题的话,那她要用什么来杀死裴文长? 而她若不是想要用这药杀死裴文长的话,又何必费心巴拉的还要用心云的尸骨来威胁她将药送来? 正惊疑不定间,身旁的叶氏却是意料之中的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开口问道: “国公爷,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若是您还对敏儿存有疑虑的话,那不妨再请外头请大夫来查验一遍。” 裴醒山看了裴幼敏一眼,眸底也有几分不解。 原本,他见裴幼敏如此害怕的模样,再加上的确是她来了之后裴文长才出问题,几乎已经肯定了是她动的手。 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最擅于察言观色的他猜错了。 裴醒山自不会跟一个女人去斤斤计较,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弟媳。 他点点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叶氏话中的嘲讽之意,道: “去。” 第638章 你该不会在耍我吧? 不过,裴曾山说的倒是不错,三人的确对于当初未能成功赖在裴润之身边而时常惋惜。 与裴文长相比,裴润之生的高大俊朗的多,既是嫡出,又是大将军,哪怕只在他身边做个小小的姨娘,出去时面上也有光啊! 哪像裴文长。 虽然是个受宠的庶出,可是圣上不宠,老太太和大老爷再宠,又有什么用? 当初会将她们留下来,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而已。 不过抱怨归抱怨,真要对裴文长怎么样,三人却是万万不敢的。 先不说国公爷定然不会放过她们,老太太那些手段,就足够她们受的了。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只得拼命磕头,纷纷哭着大声喊冤道: “不是奴家做的!当真不是奴家做的啊!奴家哪儿有那个胆子?” “是啊是啊!奴家哪儿有那个胆子?奴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去谋害五少爷?” “五少爷当真不是我们害的,求国公大人明察啊!” 三人哭成一团,看起来倒是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只是,没等裴醒山说什么,正沉浸在宝贝庶孙被人害死中的巨大悲痛与愤怒中的老太太,一听到这三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时,竟是不管不顾的直接朝着三人扑了过来,抬手揪起一人的头发就将对方的脑袋狠狠朝地上撞去。 老太太尖声斥骂道: “该挨千刀的小贱人!我孙儿愿意留下你们,已是你们天大的福分!你们竟然还敢害他,你们这些不知足的小贱丨蹄子,看我今天怎么折腾死你们为我孙儿陪葬!” “啊啊啊!” 那女子赶忙挣扎着想要逃开,却没想到这老婆子的气力竟然还挺大,凭借她为了维持身材,每日只吃半碗饭的小弱身板儿,根本挣脱不开。 女子的头颅被重重的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顿时血花迸溅,疼的她立即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屋中一时乱作一团。 另外两名女子见状,知道若是她们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她们当真是冤枉的,也不会有人为她们说话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就想趁乱偷偷溜走。 至于她们那个正在被老太太狠命折磨的姐妹…… 唉,以后,她们会记得为她多烧一些纸钱的。 “给我抓住她们。” 只可惜,两人刚刚溜到门口,就听到一道沉沉而充满杀机的声音传进耳朵。 两人刚想拔腿就跑,却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颈间一痛,已被两名裴醒山的手下拔剑架在喉间。 裴曾山恨恨道: “畏罪潜逃,看来此事,当真是你们所为了!” “不……” 两人刚想申辩,裴醒山却是一挥手,明显不想再听二人呱噪,冷声下令道: “将人都处理了,对外只说文长是因伤重不治而亡。” 若是被外人知晓,裴文长是被三名养在自己身边的三名青楼女子所害,不仅是裴文长自己、他们裴府的名声也必定会大大受损。 因此,裴醒山果断让自己儿子死的‘不明不白’。 “是!” 手下立即应声,拖着两名开始拼命挣扎、尖叫哭闹的女子离开。 而剩下的那一个,也已经被盛怒之下的老太太折腾的神志不清了。 —— “堂姐做的很好,我说到做到,这心云的尸骨,我这便来双手奉还了。” 又是一个雨夜,裴枭然再次不请自来,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裴幼敏的房间。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裴文长死后,裴幼敏的魇症竟是再没发作过,晚上睡觉时,也不会再做与心云和那片湖有关的噩梦了。 尽管睡到一半被人吵醒很不快,裴幼敏还是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来,道: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主要还是你的计策好,用铜锈害人,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连大夫都觉察不出来呢!” 尽管裴醒山封锁了消息,但在裴府中,关于裴文长的死因还是不胫而走。 裴幼敏自是也听闻了此事,很是心惊于裴枭然的杀人于无形。 思忖片刻,她又问出这些天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道: “既然你给我的那瓶药根本没毒,又为何一定要我亲自给裴文长送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秀眉顿时高高挑起,面色不善的质问道: “莫不是只为了捉弄于我?” 她还以为那瓶药有毒呢!害她担惊受怕了好一场。 裴枭然一脸无辜的反问道: “我裴枭然是那种顽劣之人么?” 你、就、是! 见裴幼敏的面色愈发不善,裴枭然这才笑着道: “我让堂姐去送药,不过是为了误导旁人而已,让旁人误以为,是伤药出了问题,才导致五少爷高热不退。” 裴幼敏又问道: “那又为何让我故意说出有关心云的事来呢?” 裴枭然道: “为了拖延时间,让堂姐做的这两件事,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铜锈虽然害人于无形,可是发作起来却很是需要时间,我先让堂姐误导他们是伤药有问题,让他们找错方向。 再让他们误以为是鬼怪在作怪,再次误导他们的诊治方向。 如此一来二去,等大夫找出导致五少爷真正高热的原因来时,也是为时已晚、回天乏术了。” 看着裴枭然语气淡然的描述着置裴文长于死地的手段,裴幼敏莫名感觉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其实用铜锈杀人,并不算是什么多高明的手段。 但裴枭然厉害就厉害在,连她这个‘同伙’,都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她让自己去做那些事的真正用意。 更别提那些被她误导的团团转的外人了。 这个堂妹,当真可怕! 然而,裴幼敏却不想想,就凭裴文长对裴枭然做过的那些事,已经足够他死个千百回的了。 且不说在年三十的宫宴上,裴文长意图夺了裴枭然的救驾之功,并想要诬陷她私自携带武器进宫、欲要谋反之事。 单单是他多年来都对裴枭然的母亲——吴氏极为不敬这一点,就足以成为裴枭然必要杀他的理由。 更别提,他还设计裴枭然与别国质子躺在一处,欲要给她编造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裴文长做过的这些事,但凡裴枭然有一丁点运气不好,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能让裴文长这么‘安稳’的死去,已是裴枭然对他极为仁慈了。 第639章 少了什么呢? 至于裴文长的舅舅与娘亲之死…… 呵,若不是他们欲要算计裴枭然的兄长们,会有那般下场吗? 俗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裴幼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发凉的颈项,试图用转移话题来消除自己心中的恐惧感,道: “那,那些缠伤口的纱布,以及那三个青楼女子的身上,你又是怎么给弄上铜锈的?” 给纱布上弄铜锈,倒还算简单。 可是在人的身上弄上铜锈,还是三人都有,难道就不怕被她们发现吗? 裴枭然笑着反问道: “堂姐觉得,能够自由进出五少爷房间,而丝毫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人,除了那三名女子以外,还会有谁呢?” 裴幼敏下意识的道: “小厮?” 随即又自己摇头否认道: “不可能,裴文长院子那些小厮可个个都嚣张的很,主子还没起来呢,他们倒先狐假虎威起来,应当不会想要谋害自己的靠山。” 顿了顿,又道: “莫非是大夫?” 又自我否定的摇头道: “不对,大夫都说了,他们是签了死契的,全家人的生死都握在大伯父手里,应当不会被你给买通。” 思来想去,竟是一个有可能的人选都想不出来。 看着裴枭然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裴幼敏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这么问,好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过她实在很想知道那个帮裴枭然办事的人到底是谁,便冷哼一声,道: “好了,我承认自己没你聪明总行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那人是谁!” 裴枭然轻笑了一声,道: “堂姐哪里话,不是堂姐不聪明,只是这人太容易被人忽略了而已。 平时给人看病时,靠的的确是大夫,可是,大夫做的只是给人看诊以及开药方子。 至于剩下的事,比如帮病人处理伤口、抓药、甚至熬药的事,却都是交给自己身边的学徒与药童去做的。 而大夫与主人家签了死契,可是学徒和药童……却是没有啊……” 裴幼敏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裴枭然买通的,竟是那大夫身边的药童? 也难怪会没人发现他动的手脚了。 因为药童不管是动纱布、缠伤口,还是自由的出入五少爷的院子,都是合情合理的啊! 而且看那三个女人轻浮浪丨荡的样子,肯定不会介意药童不经意间的靠近。 如此一来,在她们的裙摆上撒点东西,真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且药童身份低下,等闲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人的存在。 尽管裴幼敏一直极为讨厌这个堂妹,却也不得不惊叹对方的用人之妙。 裴幼敏心思转了转,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套出了裴枭然的实话。 如此一来,对方便有把柄落在了自己的手中,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威胁对方替自己办事了? 呵!别以为只有她能威胁自己,谁还没做过坏事不成?! 谁知,没等裴幼敏开口,裴枭然便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一脸轻松道: “不过那药童现在应当已经以家中有人病重、需要侍疾为由前往别处了?有了我给的那笔银子,这下半辈子他应当可以过的相当滋润。” 裴幼敏面色一变,顿时怒道: “你!” “我?我怎么了?” 裴枭然故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来,又十分无奈的摊了摊手,道: “我总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裴府,等着被人发现死路一条? 堂姐如此在意他,莫非……他与堂姐之间有什么渊源?” “呸!你少胡说八道!” 她一个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能与一个外男有什么渊源? 裴枭然这张嘴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裴枭然敏捷的躲过对方的口水攻击,笑着拱了拱小手,道: “这么晚还来打扰堂姐真是不好意思,既然心云的尸骨已经送到,那我们也该回了,堂姐不必送,我们自己走便好。” 裴幼敏一脸嫌弃,心说谁打算送她们了?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看了看那包裹着白骨的黑色包袱,轻叹了口气,裴枭然又道: “还望堂姐能够好好的安置心云,多多为她祈祷,让她来世能够投个好胎。 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完,便带着桑蚕悄无声息的走了。 待她们走后,裴幼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裴枭然那话什么意思? 莫不是说心云这辈子给她做贴身丫头不是投了个好胎? …… 那个该死的小贱人!临走了还不忘嘲讽她! —— 圣上的诞辰,也叫做‘万寿节’在即,裴枭然也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加忙碌起来。 原因无他,圣上要她也排一个节目出来,供各国国主‘观赏’。 这次万寿节可谓意义非凡,因玄武与朱雀的大战一触即发,所以,周边各国凡是能够拉拢的,都在这次朱雀邀请的名单之中。 当然,其中也有摇摆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倒戈相向的。 毕竟朱雀与玄武的兵力差距在那儿,纵使上一次朱雀侥幸赢了,这一次,也不一定运气依然那么好。 而且听说玄武自战败后,一直在不停的战兵买马、操练兵士。 为的,就是能够一雪前耻! 如此实力强悍,一旦站错了队,结果极有可能是一国倾覆。 不过,朱雀实力也不差,这些年也并未停歇操练兵马,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所以,也难怪这些国主们会如墙头草般晃荡不定了。 为了彻底让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国主站定在自己的阵营之中,这次的万寿节便多了一个目的—— 让各国见识一下朱雀的实力。 圣上让裴枭然排演的这个节目,便是这次的目的所在,可想而知裴枭然的压力有多大。 当然,如此重要的任务,圣上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抗,又另派了几名朱雀有名的大将一起参与排演。 但饶是这般,没什么排演节目经验的裴枭然,还是累的够呛。 晚上回到家以后,吃饭、洗漱都是强撑着完成的,脑袋更是一沾上枕头,就立马失去了意识。 不过,今日却有些特别。 明明已经很累了,裴枭然却还是睁着眼睛,在床上翻过去、覆过来的睡不着。 总是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裴枭然左思右想:少了什么呢? 一只乌鸦适时的在外头‘嘎嘎’叫了两声。 一直苦思冥想的裴枭然陡然脑中灵光一现! 第641章 道听途说 听到这话,舞阳长公主才稍稍舒心了些。 女官想了想,又道: “殿下与其闷在这府里白白受气,不若出去走走,顺便散散心?” 反正就算留下,她们一时也无法拿那老东西怎么样。 听出了女官话里的暗示,舞阳长公主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道: “还是你最贴心了。” ‘出去走走’,走到哪儿可就没数了。 说不定能走到舞阳长公主的府里去,‘顺便’与府中的面首‘闲谈’一番,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想起那些个面容姣好、身材颀长、还惯会甜言蜜语捧着她的面首们,舞阳长公主憋在心口的这口气,总算顺畅了一些。 她细细梳洗打扮了一番,便与女官一道款款出门去了。 天子脚下自是热闹繁华的很,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攘攘,阳光透过路旁的繁枝茂叶中洒下,落了一地斑驳暗影。 舞阳长公主坐在自己的轿子中,透过薄薄的窗纱,惬意的欣赏着窗外一片太平盛世的美好景象。 忽的,前方不远处,一道充满八卦的男声随风飘了过来: “咦?那不是舞阳长公主殿下的轿子么?” “嘘——闭嘴,小心被长公主殿下听了去,你几颗狗头都不够砍的!” “啧,长公主殿下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自是不敢妄议。 不过啊,你听说了没有?那国公府里头的老太太……” “那个啊?我也听说了,啧啧,可怜了舞阳长公主殿下,怕是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个青楼出身的老东西居然能坐上如今的位置,还敢娶一位公主做儿媳,真真是胆大包天……” “谁说不是呢?听说为了隐瞒身份,连她亲娘都不要了呢……” 舞阳长公主刚刚才受了老太太的气,自然对与有关老太太的事情格外敏感。 听到这番虽然语焉不详,但似乎大有内容的话语,舞阳长公主一下子便竖起了耳朵。 她秀眉微蹙,忽然扬声道: “停轿。” 女官不解的询问道: “殿下,有何吩咐?” 舞阳长公主透过薄纱,看着外头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闲磕牙的两个身穿布衣的男子,抬手指了指,道: “将那两人给本宫叫过来。” 女官虽然不知为何,但没有多问,很快便下了轿,将那两人带到了轿子旁边。 那两人见到长公主的轿子就停在自己旁边不远处时,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瞧了过来,一脸看热闹的神色,明显都是平日里便十分爱看热闹、爱八卦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长公主会停轿,竟就是为了他们两人而停的。 两人的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立刻变成了一脸大难临头的惨白,颤颤巍巍的挪动着步子,跟着女官到了那车窗外。 他二人自是不敢抬头直视长公主殿下的,只赶忙低垂着脑袋,跪地磕头道: “长公主殿下饶命啊!我、我们可没有说您一句坏话啊!” “对啊对啊!我们若是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二人磕头不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舞阳长公主不耐道: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死了? 本宫叫你们过来,只是想知道,你们二人方才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啊?方、方才……?”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脸色愈发惨白,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 其实这事儿早已在京中传开了,不少人都听说过。 不过听舞阳长公主这意思,裴府里头的人,竟好似都不知道? 裴老太太可是舞阳长公主的婆母,她出了这等事,舞阳长公主的面上自然也不会有光。 万一舞阳长公主一怒之下,将他们杀了泄愤,可怎么办? 见二人嗫嚅了半天也不肯交代,一旁的女官适时道: “我们殿下虽说过不会杀你们,但你们若敢对殿下有所隐瞒,便是大大的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二人怎么也没想到,只是闲言碎语了几句而已,竟就给自己招致这般的祸事来! 听到女官的威胁,二人对视了一眼,想着反正这事儿很多人都在传,又不是他们自己胡编乱造。 哪怕长公主殿下想要责怪,他们也能拉上一些垫背的! 其中一人一咬牙,道: “唉……不是小的想隐瞒不报,实在是这事儿怕说了会惹长公主殿下不高兴,这才不敢开口! 而且,这事儿绝非我二人编排,我们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是真是假,可不能保证!” 女官不耐的催促道: “少废话!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咽了口口水,道: “我们听人说,那裴府的老太太的娘亲,竟是青楼中的女子! 老太太是跟着她娘自小在青楼中长大的,若不是遇到了老国公爷,怕是也要跟她娘一样,成为青楼女子呢! 幸而攀上了老国公,纳了她做姨娘,这才算是爬出了那污秽之地。 不过,本以为那老太太发达以后,能将她娘从那地方给捞出来,跟着她过上好日子。 谁知,这老东西的心可狠,因怕她的来历暴露,被老国公给休了,便给了她娘一笔银子,将她娘远远地给送走了。 后来,她娘便病死在外头了,老太太竟是连看,都未去看她娘一眼。 我们听说啊,这事儿是从当年伺候老太太的亲娘的丫头的女儿嘴里传出的。 那姑娘可比裴老太太有良心的多,听说当年是跟在裴老太太的娘亲身边养大的,也知道裴老太太的事,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可是,裴老太太后来不知怎么走了大运,竟是翻身做了裴府的女主人,那姑娘知道自己若是将此事捅出来,裴老太太定然饶不了她。 而如今,她的年岁也已经大了,也不怕死了,便来了这雉京,想着让裴老太太回去她娘坟前一眼,算是弥补了她娘临终前最大的遗憾。” 听罢,舞阳长公主却是冷笑一声,道: “这是谁人编的故事?倒是精彩的很。 不过,就算老国公会去那烟花之地,也绝无可能会将那里的女子纳进门的。 除非,他想被御史们参死。” 那人忙道: “我们也是道听途说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另一人忙跟着点头附和道: “是啊是啊,既然长公主殿下说是假的,那就肯定是假的了!” 第652章 帝心难测 “胡说?”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嘲讽,道: “不如咱们来个滴血认亲,看看到底是我在胡说,还是你在胡说,如何?”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是啊,只要一验薛媛,就能得知,老太太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若两人不是亲姐妹,那她说的就是真的。 可若验出了两人是亲姐妹,那老太太就必定是在撒谎! 否则,据老太太说她早早就双亡的父母,又是怎么给她生了个姐妹,还直到现在才知道对方的存在呢? 老太太知道,结果必然是后者。 冷汗瞬间便浸透了重重衣衫。 早早将自己摘出的国公大人倒是一直都镇定的很。 仿佛那即将大祸将至的人不是他的亲身母亲、与他毫无干系一样。 还是那老妇人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她冷冷道: “民妇虽不想与那贱丨物之女扯上半厘关系,不过,为了能为我那无辜枉死的母亲与姐姐们讨回一个公道,民妇愿滴血相验!” 闻言,赤宣帝望向已如泥胎木塑般,浑身僵冷的老太太,询问道: “不知裴老太太意下如何?” 如何?她还能如何? 若不答应,便是心虚,所以不敢滴血相验,欺君之罪坐实,下场必死无疑。 若是答应,验出了她二人确是亲姐妹,还是欺君之罪坐实,下场必死无疑。 无论答不答应,皆难逃一死。 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瘫软,已是面如死灰。 赤宣帝轻叹了一口气,道: “看来倒是不必再麻烦去验了。” 这老东西那样怕死,此时却不再为自己争辩,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裴醒山反应极快,立刻以额触地,沉声道: “当年臣在未查明真相的情况下为母请封,实属欺君,罪当万死,还请陛下赐臣死罪!” 赤宣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底杀机暗涌。 不过沉吟片刻,他说出口的却是: “裴爱卿言重了,既然裴爱卿当年也并不知情,又怎能算得上是欺君呢?” 其实赤宣帝心里清楚,仅凭老太太一个后院妇人,是不可能将知晓此事的人全都清理干净、还能安然无事的活到今天,甚至坐上一品诰命夫人的位置的。 这其中,必然有裴醒山的暗中相助。 再加上,裴醒山可曾有对他撒过慌的先例,对方再做出这种事来,已是不足为奇。 赤宣帝大可以借着这次的欺君之罪,将裴醒山这个阴奉阳违的祸患给彻底清除。 不过—— 朱雀与玄武大战在即,赤宣帝暂且还有要用到他的地方,此时除掉一名能领兵打仗、且经验丰富的老将,倒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再者,他的亲妹妹如今可是卫国公夫人,这刚嫁过去才没多久,就被他弄死了丈夫,那丫头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呢! 一想起那个还不如裴枭然懂事的亲妹妹,赤宣帝的脑袋隐隐又开始有发疼的征兆。 他一摆手,道: “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又人证确凿,那朕……” 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的老太太生怕从赤宣帝口中听到那个可怕的字眼,顾不得仪态的大声嚎啕道: “老身知错!老身真的知道错了!老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陛下看在老身已是年纪一大把、活不了多少年的份儿上,就饶了老身这一条老命! 老身定然痛改前非,还会、会好好儿的对待长公主殿下的!” “哦?” 赤宣帝一挑眉,反问道: “莫非裴老太太这话的意思是,之前并未好好儿对待长公主殿下了?” 本想搬出长公主给自己当护身符,布料却险些为自己又多加了一条罪名的老太太差点儿将自己的舌头给咬断。 老太太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干笑着道: “老、老身哪里有那个胆子,敢苛待长公主殿下呢?” 她的心虚神色被赤宣帝尽收眼底,赤宣帝眸色微沉,转而看向那名老妇人。 老妇人察觉到赤宣帝征询的目光,立刻会意道: “民妇但听陛下指令,无论陛下做出何种决定,民妇都毫无怨言。 且,民妇相信,陛下定然会给民妇及死去的亲人们一个交代的。” 赤宣帝微微点头,道: “那此事就交由朕决断了,你且回去安心等结果。” 老妇人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朝赤宣帝磕了三个感恩的响头,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的心思却立刻活络了起来。 若是赤宣帝想要判她死,当着那老妇人的面直说就是,又何必将她给支开呢? 既然将人给支走了,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啧,果然有个长公主当儿媳妇儿就是好用。 赤宣帝哪怕是看在长公主的份儿上,也断断不会杀她的。 毕竟,她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婆母! 若长公主才嫁过来就死了婆母,难保不会被人说成自己是被她给克死的! 如此一来,长公主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一想通这一点,原本还心如死灰等死的老太太立刻又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不过面上还是一副凄凄哀哀的可怜相。 果然,就听赤宣帝道: “此事朕还要再想想,裴老太太岁数大了,应多多休息,且先回府。” 随即又看向裴醒山道: “裴爱卿且暂留一下,朕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老太太一听这话,当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宫人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老太太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眨眼的功夫,又变回了那个国公府里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多谢陛下开恩!” 她先是朝着赤宣帝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又转头,不着痕迹的瞪了裴醒山一眼。 得亏这是自己生的亲儿子,若换做是旁人家的儿子这么对她,早就被她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弄死了! 当然,哪怕心中对裴醒山撇下自己不管、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踏入鬼门关而无动于衷的行为恨极,老太太也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不是不舍,而是不敢。 罢了罢了,且看在因为他而让自己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的份儿上,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就大度的不与他计较了! 第714章 你可曾喜欢过我? 百里烈鸢看着她,一时思绪万千。 很多以前还想不明白的事情,此时像是忽然被谁给点醒了一样,瞬间了悟。 怪不得这么小的姑娘,便会那么沉着、稳重,有着那么坚韧不催的心性。 原来如此。 只是,这跟他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莫非,他二人,前世就已经相识?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裴枭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道: “我与离王殿下前世其实并不相识,可却因为殿下的一句话,害的我声名尽毁、甚至……满门抄斩。” 百里烈鸢心头一震,又满头雾水,不解问道: “本王说了什么?” 裴枭然道: “殿下夸赞了我。” 百里烈鸢顿时失笑。 他发自内心的道: “如你这般人物,无论前世今生,得到众人的赞誉,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旁人暂且不提,单说百里烈鸢自己,虽然常被这只小刺猬‘以下犯上’。 但是,对于她的所作所为、敢作敢为,他始终心存敬佩。 裴枭然的脸上却显出了一丝嘲弄来。 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字道: “可是,我与殿下前世并不相识,殿下又为何会夸赞于我呢?” 百里烈鸢摸了摸下巴,揣测道: “莫非是因本王听闻了你的事迹?” 裴枭然冷笑一声,道: “可殿下夸赞的却并非是枭然的事迹,而是枭然的容貌!” 前世临死之前,她曾亲耳听朱濂溪说过,那个敌国的王爷,曾口口声声夸赞过她容色绝佳! 就因如此,裴花玉姐妹俩捏造的那些她与敌国王爷之间互通的书信,才会被朱濂溪信以为真。 百里烈鸢却是听的彻底糊涂了。 她迟疑道: “先不说凭借本王的容色,会不会去夸赞一个人的容貌。 只说你我二人若是前世并不相识,本王又为何会夸赞你的容貌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面都没见过的人,该怎么夸? “为何?” 裴枭然话语中冷意更甚,道: “不知离王殿下可还记得,在帮殿下寻回丢失的玉佩之时,我曾问过殿下一个问题。 若是殿下从未见过一个人,会在何种情况下夸赞此人相貌吗?” 百里烈鸢仰头,认真回想起来。 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他回的是,若是给他足够的好处,他可以勉为其难的夸赞那人个一两句什么的…… 思及此,离王殿下迷茫的表情瞬间变为恍然。 随后又哭笑不得的道: “那只是本王在同你开玩笑罢了! 本王身为王爷,又何曾缺过什么?又怎么会因为他人的一点贿赂,就做出言不由衷之事?!” 裴枭然却是完全不为所动,道: “今生未做,却不代表着前世未必没有做过。” 百里烈鸢顿时沉默。 前世之事,他一个今世之人,又如何得知呢? 又怎么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呢? 可是,看着裴枭然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以及其中刻骨的仇恨。 他就知道,对方这番关于前世之事的‘荒谬’之言,绝对不是在胡编乱造。 莫非,他前世当真做过那等恶事? 百里烈鸢觉得依照他自己的人品,应该不可能。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莫非自己还不清楚吗? 纵使有时候言行有些恶劣,也不过是伪装自己的保护色罢了,绝不会伤人害人。 因受了贿赂,就张口污蔑一个素不相识、无仇无怨的清白女子之事,更是他绝对不可能会去做的。 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可是,百里烈鸢却并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十分诚恳的道歉道: “对不起。” 那双可摄魂夺魄的美眸直直的看着裴枭然,没有逃避,也没有推卸责任,而是语气认真的道: “既然本王曾将你害的如此凄惨,做下过如此不可饶恕之事。 那么,本王愿以命相赔。 本王知道,本王害得你满门抄斩,只本王这一条命,并不足够。 可是,本王不舍余念,还望你能够对她手下留情。 此等恩德,若有下一世,本王定为你做牛做马以报。” 说完,他当真从宽袖中掏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放到了裴枭然的面前。 怕裴枭然有什么顾虑,他又道: “若你想现在就动手,那本王就将秦观叫来,对他说明原委,并立下字据,盖下本王的印章。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任何人寻你的麻烦了。” 他如果被杀,他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裴枭然。 所以,他得提前安排好才行。 纵然知道秦观在得知此事后,定然会竭力阻止,他也绝不会动摇。 反正,他是主子,一切他说了算。 裴枭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把匕首之上。 小小的匕首装饰华丽,还镶嵌着一颗华彩璀璨的红宝石。 可再美丽的外观,依然掩饰不了它是一把可以夺人性命的凶器的事实。 裴枭然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有关于前世的一幕幕。 她被诬陷之后,被人每日每夜的折磨殴打时。 她的大嫂和侄儿们因她而受尽折辱时。 被最爱的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并无情抛弃时。 被烈火焚身般的剧痛生生搓磨至死时。 鲜血染红了眼前的大地时……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眼前的男人而起。 他并不是杀死她的凶手,可她却因他而死。 还有,她的家人…… 裴枭然的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待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握住了那把匕首。 见状,百里烈鸢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反而对裴枭然的决定十分理解。 因为,换做是他,哪怕再爱一个人,也不会容忍对方曾害死过自己的家人。 而且,不知怎的,见裴枭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的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种解脱之感。 死了,也总比,半生都活在求而不得之中要好得多? 百里烈鸢唇角微勾,浅笑绝美,轻声道: “在本王召秦观进来之前,可以……最后问你一件事吗?” 裴枭然下意识的道: “什么?” 百里烈鸢看着她,眼睛映着烛光,似有星星在闪烁,缓缓道: “自认识本王以来,你……可有对本王动心过,哪怕一瞬?” 第718章 孤注一掷 秦观微微一怔,想起那清冷如月、眸中不见丝毫留恋的少女,不由摇摇头,道: “应是不会。” 虽然明知自家主子听到这个回答,心里定然不会好受,但他又绝非那种为了讨主子欢心,就说谎之人。 况且,长痛不如短痛,让自家主子彻底死心,从此以后,各自安好也好。 百里烈鸢自嘲一笑,道: “也对,如她那般干脆果决之人,说不要我,就是不要我了,又怎会还来送我呢?本王真是痴心妄想。” 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该劝慰的都劝慰了,此时再多说也已无益,秦观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对方又闭上了眼睛,觉得让自家主子一个人静一静也好,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外头美人如云,秦观差点被闪花了眼。 看着那一张张面色桃红、粉面含春的娇羞面容,以及那一双双望穿秋水的迷离美眸,秦观不由一阵失笑。 笑过之后,又感慨万分。 这些姑娘们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所迷恋爱慕着的人,也正爱慕迷恋着别的人,且还活在求而不得的苦痛之中! 摇摇头,随意扫了一眼人群,正欲收回目光时,却又猛地顿住。 一道穿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极不起眼的藏匿于人群之中。 若不是秦观眼力极好,怕也发现不了。 见秦观朝她望来,那人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秦观动了动唇,下意识的想要挽留,想了想,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对方如此低调的前来送行,就是不想让自家王爷发现她的存在。 所以,就算他喊,怕也无济于事。 对方愿意来为他家王爷送行,应也只是为了偿还他家王爷的一番情意。 回头看了马车一眼,秦观有些纠结,到底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自家主子。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将此事瞒下。 既然终归无法相守,还是不要再给自家王爷任何希望与念想了。 又看了那人消失的方向一眼,见再寻不到芳踪,秦观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收回目光,轻夹马腹,随着车队缓缓朝城外行去。 此后的几日里,倒还算风平浪静。 这日,早朝过后,裴枭然直接被赤宣帝留在了宫里。 因为余下的几位国主也要离开了,作为东道主,赤宣帝自然是要设酒送行的。 裴枭然作为赤宣帝最为倚重的心腹与左膀右臂,自是要出席。 此次饯别之宴比之几位国主刚来时的接风洗尘宴有过之而无不及。 美味飘香,美人如醉,美酒浓醇,伴清风朗月,美景如画,令人沉醉。 当然,几位国主心知肚明,这次宴会,可不仅仅是让他们享受来的。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赤宣帝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不知几位贵客这些日子在我朱雀过的可还舒心?” 几位国主对视了一眼,鼎昌国主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笑吟吟的答: “宣帝说笑了,如此热情款待,我等又怎会过的不舒心呢?” 其他几位国主纷纷点头附和。 赤宣帝却是笑容一收,忽又唉声叹气起来,拍膝道: “只是不知,这太平盛景还能维系多久,唉……” 闻言,裴枭然已经端起的茶盏,又慢慢放了回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龙楹国主也抬起头,望向赤宣帝的方向。 这话听起来像是赤宣帝的自言自语,其弦外之音几位国主却是心知肚明。 他们早有所料,也早就商量好了。 鼎昌国主看了宛陵国主与长吉国主一眼。 显然,这三人意见相同。 依然是年纪最长的鼎昌国主慢悠悠的率先回话。 只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苍颜上笑意淡去,现出几分无奈与为难来。 他道: “宣帝如此款待,我等自然感怀在心。 只是,我等势单力微,自知无法扭转乾坤,只想于这大争之世安收己份,苟活罢了。” 宛陵与长吉国主纷纷点头,表示他们也是如此之想法。 赤宣帝听了,倒也没有生气,因为这都在他与裴枭然的意料之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玄武虽曾败于朱雀,其兵力却是的的确确在朱雀之上的。 上次败于朱雀,只是因粮草供给和轻敌而已。 这一次,玄武已经有了万全准备,也定然不会再轻敌大意。 若两国再起纷争,怎么看都是玄武的胜算更大。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这几位国主没有选择站在朱雀这一边,实属情理之中。 赤宣帝会请他们来,也不过是见他们并未中了玄武的奸计,想要争取一下罢了。 毕竟,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不过,未免惹赤宣帝生气,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几位国主再三商量,最终忍痛做了一个决定。 只听宛陵国主道: “我等虽势单力薄,却也看不惯玄武那等仗势欺人、强取豪夺之徒。 所以,孤决定,派出五万兵力,以助宣帝一臂之力,还望宣帝不要嫌弃。” 鼎昌与长吉国主也随之表态,表示都愿拿出五万兵力来相助朱雀。 赤宣帝也不嫌少,皆笑着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道: “孤愿倾举国之力,助朱雀应战玄武。” 闻听此言,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都朝着声源处望去。 就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楹的国主——龙鳞。 龙鳞是前来做客的几位国主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其余几位国主虽面上不显,心中却都觉得龙鳞年轻气盛,草率鲁莽。 简而言之就是——疯了。 倾一国之力来帮助朱雀,说得轻巧,他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朱雀兵力不如玄武,又曾打败过玄武,必将遭到玄武的疯狂报复。 到时候,凡是与朱雀站在一边的,必都不能幸免于难,终会遭灭国之灾。 这龙楹国主肯定是疯了,绝对的。 宛陵国主偷偷瞥向裴枭然,微眯的细眼中透出些许银光。 他就知道,那龙鳞必是看上了此女。 不然的话,又为何会如此昏头,连这等荒唐的决定也做的出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龙鳞虽嘴上不肯承认,实际上,还不是被此女迷得昏头昏脑? 不过…… 此女虽没有令人惊艳之貌,却属耐看那类,越看越觉赏心悦目。 第725章 爱妻有道 “哟,咱们家的大忙人儿回来啦?吃了没?没吃我让人再添副碗筷。” 聂浥尘拍拍旁边的空位,笑着调侃。 “我已经吃过了,不劳聂大陛下费心了。” 裴枭然也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知道裴枭然昨天晚上一夜未归,定然是有事被赤宣帝留下了,心说这小妮子也怪不容易的,聂浥尘便又道: “我让小厨房给你二姐炖了乌鸡汤,待会儿等你二姐醒了,和她一起喝一碗,你这小身板儿也应该补补了。” 怕府中饭菜有时不合爱妻胃口,聂浥尘特地在院中设了个小厨房,专门为他家皇后一个人做吃的。 裴枭然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小拳头捏的‘嘎嘎’作响,道: “就凭我这副‘小身板儿’,能一个打陛下您十个,信不信?” 聂浥尘‘啧’了一声,道: “这么凶残,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 听到这话,聂浥尘一放筷子,理直气壮道: “我现在可是你名正言顺的二姐夫了,当然可以管你这个小妮子!” 说完,还十分手贱的用力刮了一下裴枭然挺翘的鼻头,笑得一脸得意猖狂。 裴枭然:“……” 裴枭然默默扭头看了一下里屋。 要不是怕惊扰了她二姐,这货现在已经在土里埋着了。 察觉到小妮子眯起的圆眼中满满的杀气,某人十分识趣的立即收起了满脸的嬉笑之色,挺直腰板,绷紧面皮,一本正经的问道: “裴小将军大清早的便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裴枭然忍耐的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的问道: “别国的国君已经准备启程离开了,不知陛下何时出发?” 哟!这小东西胆子不小嘛,还敢对他下‘逐客令’? 而且她只问他什么时候走,而不提她二姐,明显是只想将他赶走,将她二姐留下。 哼,想得美! 虽然他已将雨桐以及腹中的孩儿托付给了裴枭然和裴家,但这还没开始打仗呢,不用这么着急将他扫地出门? 聂浥尘脑袋一歪,装傻道: “出发?去哪儿呀?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啦?” 随即又笑得一脸傻气,道: “雨桐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既然是我的家,我又为什么要走呢?” 裴枭然:“……”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枭然淡定反问道: “可是陛下若是不回的话,吕渭的臣民们,又该何如呢? 国不可无君,陛下也该回去了。” 聂浥尘却是摆摆手,一脸轻松的道: “不急不急。来之前我便已做好了安排,纵使国中无君,该做的事,他们也一件都不会落下的。” 裴枭然小眉头一皱,一脸嫌弃道: “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聂浥尘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抽出金扇轻摇了几下,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雨桐身子重,不适合奔波劳累,待生下孩儿之后,孩子小,雨桐身子又虚,也不适合赶路。 所以,我打算等孩子大些,雨桐身子也养好,再启程回去,如何?” 闻言,裴枭然顿时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 “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裴枭然之所以特地来问这件事,就是怕聂浥尘为了吕渭,强行带她二姐回去。 她二姐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她很怕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她打算先将聂浥尘赶回去处理国事,将她二姐留下来照顾。 待孩子生下后,她再亲自将她二姐与孩子送回吕渭。 只是她没想到聂浥尘为了她二姐,居然愿意在朱雀逗留这么长时间,甚至连吕渭都不顾了。 看着小东西难得对自己投来的赞赏眼神,聂浥尘不用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看着裴枭然,忽而扇子一收,正色道: “枭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雨桐一丝一毫的。 当年你们家愿意放心的把她交给我,我又怎能辜负你们的信任,以及……雨桐对我的一片情深呢? 再者,雨桐离家多年,不知有多思念这片土地与你们这些家人,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所以,就算她未怀有身孕,我也打算陪她在这儿多留些时日的。” 抬手拍了拍裴枭然的小肩膀,聂浥尘又道: “还有你亏欠雨桐的那一份,我也会一并帮你还的。” 裴枭然却是一抬小下巴,一脸傲娇道: “才不用你帮,我自己会还!” 聂浥尘失笑,正想再逗逗她,却听裴枭然忽然道: “对了,还有一事。” 聂浥尘好奇问道: “何事?尽管开口就是。” 裴枭然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犹豫。 不过一想吕渭现下的情况,还是开口道: “当年,吕渭的前国主率兵与你一战,大败后,你是怎么处置他……还有那个女人的?” 吕渭现在没有国君坐镇,若是聂浥尘一时心软留下了那两人的性命,怕是那两人会趁着国中无君再起风波。 裴枭然有些担忧,若非如此,她才不会故意去揭别人的旧伤疤。 果然,一听此话,聂浥尘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也转头看了里屋一眼,随即起身道: “走,出去说。” 小院的后面有一片竹林,竹林中设了座凉亭,清幽寂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下人们打扫了亭子,奉上热茶与点心后,便离开了这片竹林。 风吹过,只听得竹叶发出的沙沙声。 裴枭然在石凳上坐下,听聂浥尘将那过去的故事。 话说当年,前吕渭国主李长天被聂浥尘和裴润之联手打出吕渭后,便带着他心爱的女人清秋逃去了玄武。 去了玄武以后,李长天受到了玄武国君的热情款待,还在他养好伤之后,借给了他几万精兵,欲助他得回吕渭。 如此一来,李长天对玄武自是感恩戴德,对将他带来玄武的美人清秋更是感恩在心,疼爱有加。 却不想想,他的原配皇后嫁给他之后的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后宫,嘘寒问暖,付出了多少,也未见得他有一丝一毫的感谢。 第729章 装什么装? 李长天冷冷道: “孤当初也不知是瞎了哪只眼,才看上你这种女人! 你伪装的可真好啊,孤原以为你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却原来,竟是一个心狠手辣、庸滥肤浅的泼妇罢了!” 在李长天心目中,清秋应该是那个餐花饮露、超凡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飘逸而清丽、美丽而优雅的。 而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披头散发、面目可憎、语声尖刻的疯婆子。 而且,由于他们失去了四肢,不能随心所动,所以吃喝拉撒都是在瓮里。 到得第二天,才会有人来清理。 那味道,可想而知。 高贵的前吕渭陛下当然是无法忍受的,恶心想吐之时,满心的爱意瞬间化为了嫌弃。 他这才发现,所谓的仙子,不过是清秋精心伪装出来的美好的假象而已。 实际上,她和别人一样,平凡而普通。 而就为了这个平凡而普通的女人,他没了皇后、皇子、甚至皇位。 如今看来,当真是一点都不值得! 若没有她,他现在依然还是吕渭至高无上的王! 爱妻在侧、爱子环膝、群臣俯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尽的锦衣玉食! 再看看现在,堂堂一国之君,过的还不如一条狗!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清醒过来的李长天,当初有多爱清秋,现在就有多恨她! “废物!” “泼妇!” “废物!” “泼妇!” “……” 两人如疯狗般失去理智的朝对方破口大骂着,都觉得是对方害了自己。 却不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 一个贪恋美色,色令智昏。 一个居心叵测,心狠手毒。 会有今日之下场,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真爱? 呵呵,他们连人都算不上,又怎配得上‘真爱’两字? 不过是拿着真爱当幌子,掩盖自己的见色起意罢了。 聂浥尘没兴趣听疯狗狂吠,朝太医点头示意了一下,让他照料好这两人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自此以后,聂浥尘便再未踏进这地牢半步。 有关于两人的消息,也都是听身边的小太监传来的。 听说那两人先是痛哭流涕的求饶了好一段时间。 而后发现聂浥尘根本不搭理他们之后,又开始了疯狂的互骂。 后来又听说那两人神智开始不清,整天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有时还会吃瓮里自己排出的秽物,已经如同猪狗一样了。 裴枭然静静地听完,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那两个不省心的还活着,但就他们两人的状况而言,想要再起风浪,已是绝无可能了。 聂浥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目低垂,似是有些不敢面对对面的小姑娘,低声问道: “我是不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裴雨桐只知道聂浥尘活捉了仇人,并将两人关入了地牢之中。 却并不知道,两人被做成了人彘之事。 聂浥尘怕她知道了以后,觉得自己是一个残暴之人,不肯再亲近自己,便严令任何人都不准将此事泄露于她。 不过裴枭然却是不同。 一来,她经历特殊,绝不会被此事吓到。 二来,她人小权大,想要知道的事情早晚会知道,对她隐瞒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直说。 只是,说归说,心中总归是有些忐忑。 怕裴枭然从此恶了自己,生了隔阂,连带的让雨桐也疏远提防他。 听到这话,裴枭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眼眉一挑,显出一副天真可爱的神态来,说出的话,却布满了沉重的杀机,道: “如果我是你,我只会做的比你更酷厉、更残忍。” 敢动她的家人? 她必让对方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聂浥尘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担忧也随之一扫而空。 有时候,有个凶残的小姨子也不是一件坏事嘛! 话已谈完,两人便一起回了小院。 裴雨桐已经起了,此时正半倚在床头,手捧着一只小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汤。 她刚刚洗漱完毕,一头长发只用一支碧玉玲珑簪简单挽起,显得慵懒而舒适。 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微微有些纠结,看起来似是有些不喜欢这手里的汤。 不过为了腹中的胎儿,她还是蹙着秀眉,强忍着反胃,一口一口的往下咽。 聂浥尘见状,立刻心疼道: “不想喝就不要喝了,不要勉强自己。” 虽然太医说了,要在怀孕期间多补补。 但见自家爱妻如此难受的样子,他立刻便将太医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不妨事。” 将最后一口汤喝完,裴雨桐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 “其实并不是汤难喝,只是天天喝这些,总归是有些腻罢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其实作为吕渭唯一的皇后,独受宠爱的后宫之主,裴雨桐本有足够的资格任性、撒娇、为所欲为。 然而,她却并未恃宠生娇,反而每每懂事的让人心疼。 也许是小时候的糟糕经历,让她倍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而只有懂得珍惜的人,方能守住自己的幸福。 聂浥尘忍不住走上前去,将人揽入自己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随即抬起头,对裴枭然道: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休息,啊?” 裴枭然:“……” 说好的请她喝鸡汤呢? 裴雨桐原本还有些害羞,一听到这话,害羞立刻变为了怒目而视,忙道: “怎么刚来就赶人走呢?枭然,吃过早饭了没?,没吃的话和我一起吃。” 看了被瞪的某人一眼,裴枭然掩嘴一笑,摆摆手道: “不啦!我已经吃过了!还是早点回去,免得惹二姐夫不开心。” 裴雨桐嗔了旁边的家伙一记,道: “不要理他。” 不知想起了什么,裴雨桐忽悠充满期待道: “枭然啊,你今天有没有空? 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瞧着今儿个天气还不错,不如咱们两个一起出去逛逛街?” 逛街? 闻言,裴枭然不由和聂浥尘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韩逸! 第732章 总有人要负重前行 “快说。” 聂浥尘在她旁边坐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催促道。 裴枭然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开口道: “圣上想让我在起战之前成亲生子。” 聂浥尘没有调侃她,而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的确应该如此。” 裴枭然却是坚决的摇了摇头,道: “我是不会生的。” 聂浥尘一挑眉,问道: “怎么?你怕保不住孩子?” 战事一起,必将是你死我活。 不过,就算朱雀败了,玄武也不可能将朱雀的百姓全都杀了的,顶多只会杀一些敢于反抗的。 若是担心孩子安危,可以将他寄于民间养大,总会有条生路的。 裴枭然却还是摇头,道: “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不想生而已。” 聂浥尘一皱眉,难得语重心长道: “枭然,别闹,你留个后,若是将来……也能让那些爱你的人有个念想,不至太过悲痛。” 裴枭然不说话,还是摇头。 虽然裴枭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女,但绝不会像其他少女那样天真、任性。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聂浥尘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剽悍如裴枭然,历经千伤万痛,应该也不是因为怕疼才不生? 聂浥尘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发现,那双遥望着天空的圆眸中,除了放空的空茫以外,竟然还有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 相思。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是,大婚在即,还有什么好相思的? 又天天进宫,与那位大殿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至于连分开一会儿都要想? 裴枭然可不像这么矫情的人。 除非…… 聂浥尘双眼一眯,用肯定句道: “你喜欢的是别人。” 顿了顿,又疑惑道: “那你为何不早跟赤宣帝说? 凭赤宣帝对你的倚重,应当不会在婚事上强迫你的才是。” 裴枭然是朱雀的得力干将,无论她嫁给谁,都还是朱雀的得力干将,根本没必要非要将她许配给自己的儿子。 而且,如果违背她的意愿强行婚配的话,说不定还会激起她的逆反之心来。 身为上位者,应当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裴枭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必须要嫁给他。” “为什么?” 谁不想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呢? 除非…… 除非还有比爱更重要的理由! 聂浥尘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自己说出了答案: “为了报仇!” 他浓眉紧锁,有些不赞同道: “值得吗?为了报仇,舍弃了自己真心所爱之人……” 当年聂浥尘至亲被屠,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那时万念俱灰,一心只想着复仇。 等复仇之后,他就会寻个无人的地方,自我了断,去与家人团聚。 直到……遇到了裴雨桐,他才重又发现了这世间的美好。 一颗心从此以后,也不再受愤怒与仇恨的煎熬。 如果爱人和报仇只能选一样的话,那聂浥尘必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爱人。 因为死者不能复生,辜负了所爱之人,却会让她伤心一辈子。 他已经失去了家人,难道还要因为仇恨而失去爱人吗? 若连生命中这最后一丝温暖也失去了,那他活着,也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报了仇,也终将走向坟墓。 他的家人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见到这种结局。 是,他承认,他这样的选择有些自私,有些对不起家人。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求爱是人的本性。 心之所爱,便无怨无悔。 聂浥尘问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嫁给不喜欢之人?” 裴枭然点点头,道: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聂浥尘无法想象,这一生若是不能与相爱之人相守,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因为单是想象,就已经令他无法接受了。 他试着劝道: “枭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为了那些过去而放弃真心所爱之人,真的值得吗?” 裴枭然看了他一眼,道: “你不明白,就算我能放下所有仇恨,也是不能与他在一起的。” 她又怎能与间接害死自己与全家的人在一起呢?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不欲与他多说,转身便往门里走去。 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一脸严肃道: “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说,包括我二姐。” 聂浥尘叹了口气,满是无奈道: “你还信不过我?我是没有分寸之人吗?” 他若是将此事说出,家里人必不会同意裴枭然再嫁。 到时候,必会抗旨,而抗旨不尊可是大罪,必遭重罚。 裴枭然最看重自己家人,到那时,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啧,他可不敢惹这位小魔女。 更不会去害自己爱妻的亲人。 裴枭然这才放心,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着她一个人,背负着仇恨这么多年。 一个人谋划,一个人拼搏,一个人布置,一个人付出。 一边埋头苦练,一边默默前行,鲜少与旁人说起她的心事与难处。 聂浥尘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般,疼痛到窒息。 虽然裴枭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从这一刻起,他决定,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那般对待。 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那份心疼与……敬佩。 余下的几位国主陆续离开,雉京重又恢复了平静,一片繁荣昌盛之景。 但韩逸最近过的,可不是很好。 自从那晚躲在宫外,拦截了雨桐的马车,欲要挽回雨桐却被当场打脸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雨桐了。 不是他没有去找,而是雨桐再也没有出过裴府的大门。 而且裴府守卫森严,大门的门口连只狗都不准靠近十丈以内。 想要过去,都要绕着道儿走。 就更别提他了。 而回到家,还要遭受母亲的叨念,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雨桐给抢回来。 抢回来? 谈何容易! 先不说雨桐现在的夫君是吕渭的一国之主,就单单裴枭然那只母老虎,他就很难应付的来。 这两人将雨桐密密实实的困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让他连跟雨桐见个面、说个话,都比登天还难。 第733章 买买买! 幸而有怜儿一直在旁边温柔的安慰他,鼓励他,让他耐心的等待,机会总是会有的,让他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殊不知,每次他离开家门之后,怜儿就会迫不及待的与家中那些雄武有力的下人们打得火热。 谁让自家夫君是个没了那啥的废物,不能再满足她哪方面的需求了呢? 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想去抢吕渭的皇后。 她呸! 当初为了与那贱丨货表妹鬼混而毁了这门好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怜儿早就看穿韩逸不可能再挽回裴雨桐了。 不过,她也不会阻拦就是。 毕竟,只有韩逸不在家,她才能够逍遥快活,不是吗? 春宵苦短,她才不会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没用的男人身上。 在裴府的附近徘徊了一个多月,皇天不负苦心人,韩逸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裴雨桐在家里闷了这么些日子,连做梦都想出去走走。 于是,聂浥尘便发现,自家皇后不仅晚上睡觉开始蹬被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嘟囔着什么‘给我来跟糖葫芦’…… 然后把手指塞进嘴里,一边咬一边傻笑。 聂浥尘看的既好笑又心疼,怕真的把人闷坏了,便决定带她出去走走。 裴雨桐当然十分开心,但又嫌聂浥尘带的人太多,太过招摇。 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聂浥尘终于同意少带些人。 不过在暗中倒是增派了不少人手。 裴雨桐便开开心心的出了门。 今日风和日丽,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变得更加明朗。 至于某位国君…… 则虎视眈眈的审视着往来的每一个行人,觉得谁都像是要害他家宝贝的坏蛋。 看的那些行人个个背脊发凉、退避三舍。 他这才安心了些。 “夫君,你看!那个风筝好漂亮!” 听到自家皇后的呼唤,聂浥尘的一张臭脸瞬间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一脸宠溺道: “买!” “夫君,你看那个面具,好别致!” “买!” “夫君,枭然爱吃包子,咱们买些肉包子带回去给她吃?” “买买买!” 看着自家皇后那张如同小孩子般天真而开心的笑颜,聂浥尘只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用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去。 两人一路笑一路逛,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躲在一处卖画的画卷之后,看着不远处那举止亲昵的两人,韩逸的一颗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当初,如果他没有和表妹鬼混在一起,或是他们鬼混的事情没有暴露。 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他会在岳父的帮助下进御林军,有雨桐的好运加持,还会步步高升,做个高官也不是问题。 也就不用去那苦寒之地,不仅要打仗受苦,还被人伤了命根子。 他还会有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 到那时,权力,美眷,子嗣……全都归他所有。 这一生,也算过的圆满。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无权无势,美眷虽美却出身不高,子嗣更是单薄…… 可谓过得一塌糊涂! 看着那张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美丽、娇嫩的脸庞,韩逸一时有些痴了。 若是此时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不知该有多幸福啊…… 只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上天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从不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 眼见着那两人越走越远,还转身进了一家成衣店,韩逸连忙收回神,悄悄跟了上去。 只是,他自以为行踪很隐秘,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监看之中了。 毕竟,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不过聂浥尘在听到暗卫的报告之后,只让人加紧盯梢,一有异动便出手,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在他看来,陪媳妇儿才人生头等大事,至于其他人…… 都往后稍稍。 “夫君,你看,这件长袍好不好看?” 裴雨桐忽然指着一件纯白色镶银边绣云纹的衣裳,转头问聂浥尘。 聂浥尘看了一眼,笑着道: “好看,只要是我家夫人选的,都是最好看的。” 裴雨桐嗔了他一眼,道: “油嘴滑舌。” 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不过这件长袍她是真的喜欢。 自从聂浥尘当了吕渭的国主之后,衣物便大多是深色的了。 因为深色的衣物能让他显得更加沉稳、威严。 但裴雨桐最喜欢的,却是他穿浅色衣物时的样子。 长发再高高一束,便是意气风发、潇洒俊美、充满了朝气的少年郎了。 哪见得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裴雨桐希望他能永远如少年时那般,开心快乐,没有烦恼。 一旁的掌柜很有眼力,忙道: “小的这就给您量量尺寸。” 裴雨桐却叫住了他,笑着道: “不劳烦掌柜的了,我说与掌柜的听就是。” 说着,熟练的报出了聂浥尘的腰围、臂长等身量。 掌柜连忙点头记下,听完之后,便转身进里屋给他们拿合适的衣裳去了。 聂浥尘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量?” 裴雨桐俏脸一红,低着头不肯回答。 她与聂浥尘亲密无间,不知抱过、亲过了多少次,对方什么身量,她摸也摸的一清二楚了,哪儿还需要什么测量? 聂浥尘想了想,随即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一样,压低声音道: “看来咱们平时的亲热没有白费呀,以后还要多多亲热才行。 你说是不是呀,夫人?” 裴雨桐扭过身,装作去看其他衣物,才不理会他的调丨戏。 聂浥尘狗皮膏药似的紧跟着粘了上来,笑嘻嘻道: “夫人哪,你看,你知道了我的身量,为夫还不知道夫人你的身量呢,为夫可要多摸……呃不,多量量才行。” 说着,一只狼爪已经悄不声儿的环上了她的腰。 裴雨桐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将他的狼爪拍开,瞪了他一眼,道: “夫君还是规矩些,这可是在外头呢,让人见了,成何体统?” 喜欢将门悍妻:枭宠妖孽夫请大家收藏:将门悍妻:枭宠妖孽夫更新速度最快。 第813章 我对你何止是执迷不悟 “瞧你那副馋猫样,好似本王平时苛待了你似的。” 百里烈鸢笑着打趣儿她,眼里却都是宠溺之意。 裴枭然一本正经道: “食也性也,馋是万物的本性。 遇到好吃的,莫非你不馋?” 百里烈鸢看着她,魅丽的双眼微眯。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得十分别有深意道: “馋,怎么不馋……” 裴枭然看着不断朝自己走近、两眼紧紧地盯着自己,好似盯着可口的猎物般的男人,总觉得他的话好像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 “喂。” 裴枭然的两只眼睛都快变成斗鸡眼了,她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再往前我可要喊非礼了哦。” 她已经靠到榻的最里边了,对面的男人却是弯下腰来,仍在不断的靠近她,直至两人脸贴脸为止。 如此近的距离,她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了。 当然,还有那不变的旖旎深情。 不过,再深也没有用。 前世的事注定了两人今世不可能在一起。 既然他执迷不悟,那就让自己来做那个恶人。 百里烈鸢盯着她,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退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要知道,她现在这副样子,说是‘鬼’都不为过。 病恹恹的面容,病怏怏的身子。 一丝血色也没有,甚至透着青白的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百里烈鸢笑着为她解答道: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那双眼睛了。” 裴枭然不解道: “为什么?” 她的眼睛长得并不特别突出啊,只是特别的……圆而已。 百里烈鸢着迷的注视着她,缓缓道: “你的眼睛里,住着两颗星星,璀璨明亮,看了,便让人觉得安心温暖。” 裴枭然被夸得脸颊都有些发烫,苍白的脸色上总算多了丝血色。 从小与裴花玉那对姐妹花儿一起长大的她,可从来没有听过谁夸赞过她的容貌。 毕竟妹妹们实在长得太过漂亮、太过耀眼,又有谁能看到她呢? 人们看到的,只有她努力的那一面而已。 她谦虚的摆摆手,道: “哪有啦,比我好看的眼睛多了去了。” 百里烈鸢却是并不赞同的摇摇头,道: “人间的美丽常有,但天上的星星,却不常有。 白天、晴天都见不到它,总是惹人思念的。” 裴枭然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离王殿下说起情话来,竟是如此的动人。 动人到……她差点忘了,对方是来送饭的。 “咳……那个,粥要凉了。” 不敢多看那双倾注了心底的爱意的双眸,裴枭然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强作镇定的提醒道。 百里烈鸢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动作优雅的将野菜粥递给了她,然后假意抱怨道: “都怪你,害本王差点忘了正事。” 裴枭然: “……” 真是人在榻上坐,锅从天上来呀~ 粥菜微凉,恰好入口。 裴枭然大口大口的吃着,吃相不算优雅,却十分干净利落。 不一会儿,托盘上的东西便被一扫而空。 裴枭然漱漱口,擦擦嘴,小手一挥,示意‘百里小厮’可以退下了。 百里烈鸢笑着刮刮她的鼻头,端起托盘,一个旋身便朝外走去,打算将托盘递给帐外的手下,他自己则再陪裴枭然一会儿,直到她睡着为止。 为了保密,也为了免于连累别人,这帐里一个下人裴枭然都没要,平日里只有百里烈鸢、桑蚕和大夫们往来而已。 没办法,离王殿下也只好充当起‘下人’的角色了。 谁知,他刚到帐帘后,便突然听得背后‘哇’的一声。 百里烈鸢立刻回头,便见方才还好好儿的裴枭然,此时,竟是趴在榻边,将方才吃的东西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枭然!” 百里烈鸢立时扔了手中的托盘,转身朝裴枭然奔去,嘴中还不忘大喊道: “来人!快去叫大夫来!” 然而,叫了大夫也是无用。 裴枭然还是在吐,吃进去的东西吐完了,就吐胆汁,胆汁吐完了,就吐血。 大夫们看的心惊胆战,不过却也不敢松懈,依旧该干嘛干嘛,把脉的把脉,开方的开方,抓药的抓药…… 但这次却多了一项,那就是询问裴枭然的日常起居与饮食。 突然间的变故一定有缘由,必须要问出缘由来,才能真正的对症下药。 “药都是我亲自去抓、亲自去熬的,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火候之类,我也是仔细的请教过了,并严格按照大夫说的去做的。” 桑蚕信誓旦旦,一边轻拍着裴枭然的脊背一边道。 忽的想起了什么,她又忙道: “之前熬药时,陶大夫倒是来过,不过……她什么也没做成。 为防万一,进帐之后,我还拿银针等物验过,药的确没有问题。 所以,我可以保证,问题绝不是出在药上。” 几个大夫正拿着裴枭然的药方仔细的观瞧,听了桑蚕的话之后,跟着点点头,道: “药方也没有问题。” 然而听到‘陶大夫’三个字的百里烈鸢,却是瞬间阴沉了脸色。 “再去查查裴小将军的饭食,看看从中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既然药里查不出问题,只能查饮食了。 百里烈鸢派了得力手下秦观去查。 很快,秦观便赶了回来,拱手汇报道: “裴小将军的饭食自从病后都是单独做的,从采购食材,到烹饪,到送到裴枭然的帐中,都没有问题,期间也没发生任何情况。” 说完,他便将从厨子那里得来的裴枭然这几日的饭食一样一样的报了出来。 当说道‘菜粥里有藜芦’这句话时,大夫们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藜芦?怎的会有藜芦?!” 其中一个大夫忍不住愤愤的大吼道。 秦观愣了一愣,不解问道: “怎的?藜芦有什么问题?” 大夫拿起药方,指着其中一味药道: “裴小将军的药方里加了几片参,参跟藜芦最为相克! 两者分开吃倒也没什么,但一旦合在一起,便是元气大伤之物!” 第814章 你终是输了! 裴枭然如今身体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可经不起任何折腾。 一旦她撑不过去,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不过这话,大夫们却无人敢说。 可是他们不说,看着裴枭然那副被折磨的半死不活、完全挂在桑蚕身上的软瘫模样,百里烈鸢也已经领悟其意了。 巧合?意外? 离王殿下可不信天意那套! 百里烈鸢敛起了所有的神色,周身寒气迸发,冷冷道: “继续去查!仔细问问那些厨子,这些食材……到底从何而来!” 秦观低头领命,又匆匆的离去了。 夜里忽然起了风雨。 树木草叶被吹动的哗哗作响,雨声淅淅沥沥,交响成一片嘈杂。 帐内却是安静一片。 裴枭然躺在榻上,已是吸气少、呼气多了。 帐内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气味也散的差不多,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躺在榻上的人,却再也不复先前的鲜活模样了。 榻边有两个人,一坐一站。 桑蚕是坐着的,她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堆瓶瓶罐罐,而她还在自己从不离身的布包里往外掏。 掏出来便一瓶一瓶的拿起来看,看完了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如此循环往复,魔症了似的。 百里烈鸢则坐在榻边,一只手包裹着裴枭然冰凉的手,人则定定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好似要将对方的睫毛、发丝,都根根刻入心底、来世都不想忘似的。 说来好笑,裴枭然带给他的痛苦,远比带给他的快乐要多得多。 按理说,他应该祈愿下辈子,两人再不相遇才对。 可他就像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傻孩子似的,纵使对方带给了他痛苦,他也不想就此离去。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可能是上辈子真的欠了她。 也可能是,只有跟她在一起时,他才真正的觉得快乐与开心。 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与你毫不相干,却能主宰你的喜怒哀乐。 以至于从此以后,你再也离不开她,一旦离开,便会觉得整个人生都索然无味。 “听说枭然在城中放了一口棺材以安人心?” 百里烈鸢忽然开口询问。 不过,话虽是对桑蚕说的,他的目光,却一瞬都没有离开过裴枭然。 正在瓶瓶罐罐里忙碌的桑蚕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木木然的点点头道: “是啊。” 多不吉利!哪有活人给自己买棺材的?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她说什么也会拦下她的。 不过显然,百里烈鸢并非是想和她讨论买棺材吉不吉利的问题的。 他微微一笑,不明意味道: “她倒是未雨绸缪……不过却错算了一卦。 那棺材,应当只能放得下一个人?” 这奇奇怪怪的问话,让人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看着他那微笑着的俊美侧脸,一霎那,桑蚕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桑蚕不说话了。 百里烈鸢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只能装下一个人也无碍,正好,可以让她躺在我的怀里。 两个人都侧着,应该总能装得下。” 桑蚕皱眉道: “离王殿下,您不必如此……” “你不懂。” 不等桑蚕说完,百里烈鸢已经打断了她。 他抬手,轻抚着裴枭然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缓缓道: “这样,于我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死了,总不会还有人再来拦,还有事再来扰了? 只是……我定要把自己的孟婆汤也全给她喝了才好,免得她记性太好,总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 至于我……我就不必喝了,不然我怕我们缘分不够,下辈子就再也遇不到了。 有一个人还记得对方,总归是比较稳妥的……”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是在对桑蚕说,还是在喃喃自语。 而桑蚕,看着他脸上那难以舍弃的眷念,也不再规劝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而选择,是没有对错的。 只要过后不要后悔就行。 外头,仍是绵绵苦雨,飒飒凄风。 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被人从温暖的帐中丢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 白衣人怒声质问着,然而,无人回答她。 先前将她丢出的两个人又一把将她拖起,一左一右的架着她,步入了风雨之中。 “啊!该死的下人!居然敢让我淋雨!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离王殿下带来的人,是离王府的贵客!” 闻言,那两个男人却是脚步未停,继续拖拽着挣扎不休的她往前走去。 两个大男人的力道,她又怎么能抵得过? 她可不会武功。 雪白的衣裙被泥水溅湿、弄上了大片的脏污。 仙气飘飘的气质也在拖拽中,荡然无存。 那张俏丽的面容,更是扭曲狰狞的宛若厉鬼。 毫不意外,此人,正是陶大夫。 陶大夫坚信自己的计划缜密,一定不会有人发现她的险恶用心的。 可是,当看到自己被拖拽的方向,正是裴枭然所在的大帐时,她又忽然害怕了、慌张了。 该不会……被人发现了? 怎么可能! 而且,就算被人发现又怎样? 藜芦和参都是无毒,药方不是自己一个人开的,野菜粥更不是自己做的。 他们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此事跟她有关? 说不定只是巧合、只是意外呢! 对,只要自己咬死了不知情,他们是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的…… 莫慌、莫慌…… 陶大夫强自镇定着心神。 两个男人大步流星,很快便将她带进了裴枭然的大帐,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知道裴枭然身染瘟疫,陶大夫落地之后,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并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她可不想被那个贱丨人连累至死! 抬眼一看,那‘贱丨人’正躺在榻上,脸色白的可怕,呼吸也几乎断绝、感应不到了。 陶大夫心中顿时一喜! 看来,她的计划成功了! 呵,裴枭然啊裴枭然,纵你天纵奇才,也百密终有一疏! 你果然还是中了我的计!输给了我! 这说明什么? 说明离王殿下,终归还是属于我的!我的! 第815章 你算什么? 来时的惊怕与慌乱,在见到裴枭然的惨相之后,瞬间化为了得意与爽快! 不过可惜,她并没有爽快得意多久。 “是你做的,陶大夫?”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便将她从天堂打落入地狱。 陶大夫转头,这才看到坐在榻边的离王殿下。 她连忙摇头否认道: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百里烈鸢扬声喊了一句: “让他进来!” 帐帘一开,一个肥硕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专门负责给裴枭然做饭的厨子。 厨子见到陶大夫,立刻叫道: “对!就是你!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和我一起去采野菜,还说她与裴小将军是旧识,知道裴小将军最爱吃什么,并把那什么藜芦推给了我的! 我不敢大意,做熟之后测过毒,可是又觉得不放心,又自己喝了一碗,见没事之后,才给裴小将军送来的。” 厨子跪倒在地,大喊冤屈。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更不可能和你这个糙人去采什么野菜!” 突然去找厨子,要和他一起去采野菜,一定是一件很突兀的事。 可是如果假装偶遇,说自己闲来无事,再假装好心的去帮对方一起做事,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再来几句‘裴小将军以前对我有恩,为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之类的话,就更加能够打消别人的疑虑了。 为了取得厨子的信任,她还假装和对方偶遇了好几次,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厨子还曾夸过她人美心善呢。 没想到,一遇到点事,就先把她推了出来,真真是个毫无担当的废物男人! 陶大夫在心里狠狠地唾骂着,面上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她抽噎道: “我……我知道,裴小将军一直都很看不惯我,因为她不能有幸常伴在殿下您的身边,而我却能。 没想到,她活不了,也不想让我活,竟是找人,如此算计于我! 殿下,您好好儿想想,裴小将军已经身染瘟疫,命不久矣了,我又何苦害她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若当真恨她,只需不去救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就是! 可是我却没有,反而夜以继日的与几位大夫们秉烛夜谈、翻阅医书、研究药方,只为能够救活她!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如此真心待她,她临走,却想陷害于我,让我也不能再陪伴离王殿下的左右!” 不得不说陶大夫还是很有些心计的。 这话,不仅澄清了她自己,更是意图反守为攻,将裴枭然变成那陷害了她人之人!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桑蚕听不下去了,欲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却被一旁的秦观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主子自有定夺。”他说。 桑蚕瞪了他一眼,奈何对方的手劲儿出奇的大,竟是让她分毫都动弹不得。 “抱歉,弄疼你了。” 见对方皱眉,秦观又立时放开了她,低低的向她道歉。 心中却在想着,这姑娘的手腕真细,一把都不够他握的。 “为何拦我?”桑蚕不快的质问。 秦观轻叹了一口气,道: “还是莫再生事端了,让我家主子速战速决。 如此,也好多出些时间,再陪陪裴小将军。” 听他如此说,桑蚕也只得偃旗息鼓。 果然,只听百里烈鸢慢慢道: “她想杀你,何必如此费心算计? 只需一句话就是了,本王又不可能拦着她。” 好家伙,不必驳斥什么,就这么一句话,就足以直接气死陶大夫了。 果然,就见陶大夫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跟变戏法似的,精彩的很。 她自以为她很重要的。 重要到,不管她在离王府中做出何等逾矩、何等过分的事情,离王殿下都不会怪罪于她分毫。 因为她医术高。 因为她长得好。 她深信,就算将来她不能做离王殿下的正妃,也一定能够做他的侧妃的。 可是今天,她的离王殿下居然跟她说,她的命,只需裴枭然的一句话便能定夺去留? 那她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吗?! 不……这不可能! 百里烈鸢继续慢慢道: “你与大夫们研究药方,是想瞧瞧,药方里有没有参片。 若是有就罢了,没有,你就会加上。 而你与厨子套近乎,便是想让厨子用藜芦做菜,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枭然吃下去。 如此,你的计划就完成了。 枭然虽然身染瘟疫,但病情已经稳住。 而这病只要拖住,就极可能找到治愈的方法。 你怕她真的被治愈,于是,便只好自己下手了。 是也不是?” “不……” 陶大夫还想狡辩,却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陶大夫,我对你,一直都是很敬重的。 因为你当初曾救过余念的命,是我与余念的大恩人。 也因此,我纵容你在府中为所欲为,为的,就是想要报答你的恩情。 我还以你的名义去开药铺、布施,为你在外树立好名声。 为的,也都是报恩。 但是,锦衣玉食、美名远扬……似乎都不能让你满足呢。 反而让你生出了错觉,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名大夫?一名应该救死扶伤的大夫? 可是,你非但没有救死扶伤,反而草菅人命…… 为了让你不祸害到旁人,今日,我只能替天行道了。” 他微一抬手,秦观便会意,握紧腰间佩剑朝着陶大夫走来。 陶大夫没想到百里烈鸢会说出这种话来。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 而不是因为讨她的欢心?! 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陶大夫整个人都被劈懵了。 她向来自我感觉极好。 之所以喜欢穿白衣白裙,也是觉得自己就跟天上的仙子是没有两样的。 因为会医术,她也以为,自己拥有决定旁人生死的生杀大权。 像她如此厉害的人物,落到百里烈鸢的嘴里,怎么……怎么就…… 一文不值了呢?!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这是噩梦? 对,一定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第819章 深藏功与名 裴枭然勒马慢行,听到负责传信的手下汇报说,其他地方的疫病也都已经控制住,该处理的也已经处理完毕,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这场疫病的大肆传播,跟一开始逮杀的那群黑衣人,有着密切的联系。 这不,他们死后,疫病就不再到处传播了,还得到了控制。 说其中没有人作祟,怕是傻子都不会相信? “你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手下连忙道。 这次出行,最辛苦的,恐怕是他们的裴小将军才对。 瞧瞧,才一段时日没见,竟就瘦成了这般模样,皮包骨似的,脸色也明显憔悴了许多。 唉…… 纵使没有血亲关系,他们这些手下瞧着,也都怪心疼的。 裴枭然摆摆手,手下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这一携部回京述职的路,行的还算顺利。 不过…… 她是携部回京,可不想携王回京呐…… 眼看着雉京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了,裴枭然可不想被人误会,便决定亲自去下逐客令了。 之所以之前没有将人赶走,是因为对方也算救了她一命。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她也不好那么快就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不是……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对方竟是先一步行动,过来向她辞行了。 “你的家马上就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百里烈鸢依旧是那副风华绝代的风雅模样。 裴枭然点点头。 原本,是自己本来就存了想要赶他走的心的。 可是,听到他当真要走时,这心头…… 却又莫名的生出了那么几分不舍之情来…… 人呐,可真是矛盾的存在呐…… “不过——在走之前,我要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谁? 裴枭然顿时有些好奇,同时,不想承认的是,心里突然多了几分酸溜溜的感觉…… 能让离王殿下感兴趣的人,可是不多哪! 百里烈鸢笑了笑,意味深长道: “本王想见的是……沈大人。” 嘎? 不只是裴枭然,就连沈廉自己,当来到离王殿下的面前时,也是一头的雾水。 宽敞的马车内,无关的人员都被清场了出去——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裴枭然。 马车中,一时只余下了他们二人。 看着笑意吟吟的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离王殿下,沈廉一边客气的笑着回应,一边在脑中飞快的回忆着与这位殿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并认真审视自己是否有哪里得罪过这位殿下的地方。 除了一开始因为不满自己被驱逐出裴小将军的帐篷,与离王殿下的手下发生过小小的冲突以外。 似乎……并没哪里与他有过过节的地方了。 裴小将军…… 沈廉脑中一亮,瞬间明白了离王殿下点名单独会见他的用意了! 沈大人不由苦笑。 离王殿下与裴小将军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岂是他这个外人可以随意插手的? 况且,虽说离王殿下的‘狼子野心’已经算是路人皆知了,但裴小将军却从未给过回应。 除了病中之外,也始终与离王殿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既然裴小将军并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家主子的地方,待回去之后,他自然也不会在他家主子面前胡说什么了。 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沈廉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道: “离王殿下尽管放心,对于莫须有之事,沈廉从不随意猜测、信口开河。 待回去之后,沈廉也绝不会在大殿下的面前提起离王殿下。 当然,若有其他人多嘴,沈廉却是管不着了。” 听到这话,百里烈鸢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许多。 他抚掌赞叹道: “沈大人真是个聪明人,怪不得能够成为那位身边的红人儿。 大人知道的,我与枭然,是发乎情止乎礼。 虽说关系有些许暧昧,彼此之间却是清清白白,还望沈大人莫要误会了什么才是。” 沈廉点点头,薄唇微抿,心中却似船被浪摇动,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记得,他可从未向离王殿下提起过自己的身份。 旁人也只知道他是大皇子殿下派去保护裴枭然的人,可鲜少有人知道,他是大皇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儿…… 也不知这位离王殿下的势力,究竟在朱雀的地盘上,渗透到几何了…… 看着沈廉脸色不变,眸色却变了好几变,百里烈鸢的眸底,透出了些许冷意来。 看来对方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了。 如此一来,回去之后,方才真的不会乱说什么。 否则的话…… 呵呵,莫以为回了朱雀,他就奈何不了他了哟…… 不多时,裴枭然便见百里烈鸢与沈廉一同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百里烈鸢的一只手还搭在了沈廉的肩膀上,笑得一派和气,看起来,两人似是一对儿感情不错的好兄弟似的。 “沈大人这次出行可出了不少力,回去之后,裴小将军可莫忘了他的功劳啊。”百里烈鸢笑着冲裴枭然道。 裴枭然点点头,有些莫名道: “那是自然。” 再看看沈廉,表情也是十分温和,只是额上却有些许细汗。 咦,这天很热么? 裴枭然觉得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混的如此之好了? 按理说……不应该呀……不对啊…… 疑惑间,百里烈鸢已经朝她一拱手,道: “保重。” 然后,便带着自己的手下,朝着与雉京相反的方向快马而去了。 百里烈鸢没有回头,怕自己会舍不得,或是会忍不住直接将人给拐走。 莫忘了,这可是他从奈何桥上拽回的人呵,凭什么不是他的! 不过,秦观却是回头了。 他想再看一眼那个让他惊艳的女子。 然而,看到的,却是那个叫做桑蚕的女子站在裴枭然身边,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裴枭然,连脑袋都没有转一下的。 好似他……他们的离开,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秦大人顿时桑心了,咬牙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随着人流一路远去了。 唉……也不知,还有没有缘分,能够再次看到那抹嫣然怒放的动人笑靥了…… 第825章 开窍 朱濂溪道: “我有些累了,你也先去休息一下,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让厨房为你好好坐一桌接风洗尘宴。” 裴枭然刚要施礼,又收了回来,点头道: “好的,那枭然就不打扰殿下了,请殿下好好休息。” 朱濂溪闭上眼睛,沈廉则将裴枭然送到了门口。 “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有什么需要记得叫我。” 吩咐了一句,裴枭然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裴枭然离去的背影,沈廉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在百里烈鸢赶去探望裴枭然时,沈廉以为两人之间有些不可见人的交情。 可是分别时,却不见两人脸上有任何不舍分别的神情。 而且,除了病中之外,其余时间,裴小将军都是与那离王殿下保持着一定距离的。 换言之,离王殿下对裴小将军的好,极有可能是一厢情愿的。 而且,她对自家主子,似乎也是事事上心,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可是…… 沈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也只能当作是自己多心了。 吴氏不在家,对于这个时候的裴枭然来说,反倒成了一桩好事。 她抓紧时间把自己养胖,每日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实在闲极无聊,便去大营里溜达溜达,日子过的十分悠游自在。 圣上也已经答应她,不会将她前去治疫一事公之于众。 包括朝中的群臣,也都瞒着。 如此一来,裴枭然自是过的更加放心了。 至于赏赐…… 她什么身外之物也没要,只要了一些回娘家的时日。 赤宣帝又哪里会不知她心意? 于是大手一挥,让她尽管回娘家歇着,想什么时候回去上朝都可以。 倒不是赤宣帝偏心,而是裴枭然此次的确立了大功,给什么赏赐都不为过。 裴枭然自是欣然领命,回到娘家以后,很快便把自己喂得重新圆润了起来。 这日,天气晴媚,裴枭然决定和二姐一起出门逛逛。 自诞下麟儿以后,裴雨桐便一直没有出门,早就有些憋坏了。 此时,她身子已经养好,也有了与吕渭陛下提出要求的底气了。 聂浥尘这次倒是没有意见。 毕竟裴枭然武功高,鲜少有人是她敌手。 有这样的‘护卫’护在爱妻身边,吕渭陛下焉有不放心之理? 不过,赫赫扬名的裴小将军倒是很愿意当自家二姐的护卫。 当然,如果没有吕渭陛下当跟屁虫,一切就将更加美好。 “咳,我觉得,还是留下一个人来照看着娃娃比较好?” 临出门前,裴枭然适时的出言提醒道。 聂浥尘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摆,道: “大可不必,我已安排了两个奶娘轮流照顾,裴府中亦是明卫暗卫遍布。 即便有那不怕死的,也是插翅难进。” 裴枭然挠挠头,回头看了一眼,待看着自家的二姐率先进了马车之后,才压低声音不满道: “喂,你也不必看的那么紧? 难道说,你对我二姐,一点儿信任之心都没有? 以至于,连这一点儿个人时间,都不肯给她?” 在裴枭然看来,聂浥尘就跟那阴魂不散的冤魂没什么两样。 在家里也就罢了,怎的就连出门亦是亦步亦趋,生怕她二姐跟谁跑了似的? 如今两人连孩子都生了,难不成,聂浥尘对她二姐,还是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 看着裴枭然那副鄙视的小眼神儿,聂浥尘不由哭笑不得。 他轻敲了裴枭然的小脑袋瓜一记,无奈摇头道: “你啊……你可真是个笨蛋!” 看了裴雨桐所在的马车一眼,聂浥尘缓缓道: “并非我不信任你二姐,才跟着她。 而是……我知道,她需要我,也知道,我需要她。 我们彼此心里都希望,对方能够无时无刻的陪在自己身边,最好永远也不要分离。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已经不是两个人了,而是一个整体。 所以,自然是无论她走到哪里,我就会出现在哪里。 你啊……等你成……” 聂浥尘本来想说,等你成亲之后就知道了。 转念又一想,裴枭然已经成亲了,便立刻改口道: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又哪里舍得有片刻的分离呢? 裴枭然摸了摸脑袋,有些怀疑的盯着他。 却见对方那双在人世的磨砺中,如古井一般幽深的眸子中,荡出层层带着依恋的温柔涟漪来。 裴枭然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枭然,你们在聊什么呢?上马车里来聊罢!” 见两人迟迟没有动作的裴雨桐已经掀开车窗的帘布,朝着两人招手了。 “……哦,这就来!” 裴枭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话音未落,却见聂浥尘已经先她一步,跳上了马车,钻了进去。 想起聂浥尘方才的话,不知怎的,裴枭然的心里,竟是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来。 她忽然想起,在某个时刻以前,想起百里烈鸢时,她还是充满了厌憎与鄙夷。 堂堂一国王爷,竟是因为钱财,而无缘无故的诬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能不令人厌憎与鄙夷么? 可是,在某个时刻以后,再想起他时,她竟是没有了这些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究竟在烦什么、燥什么呢? 她自己也想不出答案来。 今日听到聂浥尘的一席话,她竟隐隐约约的,似是有了一些头绪了。 自从她将前世向百里烈鸢摊牌以后,百里烈鸢也不再写信‘骚扰’她兼汇报自己的日常了,两人算是彻底没了联系。 也许,她会感到烦躁,是因为见不到那个人、不知那个人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的缘故? ……不!这不可能! 她怎么能、怎么能爱上间接害死过自己与至亲的仇人?! “……枭然?枭然?” 见裴枭然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应,裴雨桐只好重新又下了马车,走到她的面前来唤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裴雨桐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才回神的裴枭然心有余悸,听到裴雨桐的问询,连忙摇头如拨浪鼓般的道: “没、没想什么!我什么也没想!” 说完,便拉着裴雨桐,总算是上了马车去了。 第826章 喜相逢 来到热闹的街市之上,裴枭然虽是已经恢复的正常了些,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裴雨桐与聂浥尘自是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两人问了几遍,却是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得作罢了。 罢了罢了,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也是寻常! 许是因为三魂丢了七魄,裴枭然竟是没了平时的敏锐。 以至于一道人影与她迎面走来时,她都没想着躲避。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莫怪,小姐莫怪。” 对方是个粗衣打扮的细瘦男子,相撞之后,立刻后退了几步,连连拱手道歉。 裴枭然根本心不在此,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便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那人又连声道谢了几声,这才迈着步伐,匆匆而去。 聂浥尘忽的低笑一声,道: “堂堂裴小将军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小贼给偷了,若是传出去,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什么?” 裴枭然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果然,自己的钱袋不知何时竟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 好家伙,竟是偷到她的头上来了! 裴枭然瞬间神思归位,拔腿就去追,嘴里还不忘大喊着: “帮我拦下前面的那个人,重重有赏!” 裴枭然的确有的是银子,但可并不代表她不抠门。 她只愿将银子花在那些真正需要的贫苦人家身上,可绝不愿便宜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 方才撞到她的那人听到她的喊叫,也立刻拔腿狂奔了起来。 一时间,人群骤乱,尖叫、咒骂声此起彼伏。 裴枭然的轻功自不必说,只是碍于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为了防止误伤百姓,这才不得已放慢了速度。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很快便跟上了那小偷的脚步。 小偷忙里偷闲的回头一看,失主的脸庞已经近在眼前。 他心头猛地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脚程居然这么快、体力居然这么好! 眼看着对方伸长了胳膊,就要抓到自己—— 那小偷迅速环视一圈,竟是随手便抓过了路边的一个女子来。 与此同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眨眼间,便抵在了那个女子脆弱的咽喉上。 随即,他转身,气喘吁吁的冲着裴枭然大吼道: “站住!若是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说着,在女子颈间一划,一道浅浅的伤痕便露了出来,伴随着细细的血丝。 见他掏刀,四周的百姓迅速四散着奔逃。 那被挟持的女子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感受到脖间冰冷的凉意与刺痛,她立刻失声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公子救命!公子救命啊!” 听到呼喊,街旁的小摊旁,竟真的走过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紫衣,贵气低敛,清眉秀目,竟是个熟人。 那人也看到了她,微微朝她颔首致意。 裴枭然则直接行礼道: “枭然见过四皇子殿下。” 没错,眼前这位紫衣公子,便是四皇子朱庭芝。 朱庭芝上前虚扶了她一把,浅笑着温声道: “现在你已经是我的皇嫂了,不必多礼。” 裴枭然低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道: “好、好……” 说实话,她真的不想因着朱濂溪而水涨船高。 不过,演戏演到底,此时也只能认了。 “给主子问安!” 自朱庭芝的身后忽然跳出了一个人来,笑意盈盈的朝着裴枭然行礼,也适时的化解了这稍微有些尴尬的氛围。 裴枭然一见到对方,亦是眉开眼笑,惊喜的开口唤道: “寒蝉姐姐!” 不过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寒蝉立刻道: “主子且慢,我先去将楼采救出。” 说着,便要转身,去找那小偷对峙。 “不必麻烦寒蝉姐姐了。” 裴枭然抿唇一笑,眸光却在一霎那变得冷冽,抬袖一挥,几人便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风声。 再回头,那小偷已经捂着脖子跌倒在地,双眼瞪大,浑身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声息。 方才他趁着几人谈话时已经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想着抓住时机转身就跑。 谁知,刚想行动,就被一只小箭给射穿了咽喉。 如此远的距离,却如此精准,又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也难怪那小偷会死不瞑目了。 因为到死,他都没看清究竟是谁出的手、自己又是怎么没的。 原本被他揽在怀中的女子也软瘫在地,吓得面色苍白,捂着脸嘤嘤呜呜的哭泣起来。 在街上巡逻的官差总算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几个人手握长刀走了过来。 朱庭芝看了他们一眼,道: “我跟他们去衙门走一趟,你们先去前边的茶楼稍坐。” 这点小事,其实根本用不着四皇子殿下亲自走一趟的。 但人毕竟是裴枭然亲手杀的,未免引起旁人误会,朱庭芝这才决定自己去走一趟。 裴枭然自是立刻明白了他的好意,躬身一礼道: “那便多谢四皇子殿下了,我与寒蝉姐姐等去前面的茶楼恭候四殿下。” 朱庭芝点点头,待那些官兵将尸体过来将尸体抬起、运走之时,便也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聂浥尘与裴雨桐终于也赶了过来。 裴枭然跑得太快,他们追了半天才追了上来。 结果,到这儿一看,一切竟都已经是结束的模样了。 “枭然,发生什么事了?” 地上的尸体与血迹都已经被训练有素的官差们处理的干干净净。 但是仍旧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子,以及仍未散去的凝重气氛,却让裴雨桐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 “没事,二姐,已经处理完了。” “你的钱袋子要回来了么?”一旁的聂浥尘也跟着问了一句。 裴枭然摇了摇头。 方才只顾着救人去了,早就将钱袋子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这时,裴枭然才总算想起了被自己救下的那人,上前几步将对方亲自扶起,好奇问道: “你……就是寒蝉姐姐说的楼采?” 那女子看了看几人,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她样貌生的十分好看,柳眉杏眼,雪肤樱唇,身形亦是十分窈窕。 此时双目含泪,如花含露,更是十分惹人怜爱。 第827章 压压惊 此时,就听寒蝉在一旁忽然说了一句: “枭然,楼采便是四皇子殿下母妃恩人的女儿。” 这一句话让裴枭然心头猛地一凛! 很久以前,四皇子府来了个年轻女子,自称自己的娘亲曾是四皇子母妃身边的宫女,还为四皇子母妃挡下了一次劫难。 后来她双亲去世,无依无靠之下,便只能前来投靠四皇子殿下了。 四皇子对自己的母妃感情极为深厚,他的母妃喜欢紫色,他便一直穿紫色的衣服。 听到此女的母亲对自己的母妃有恩,自是将之收留。 而且没入贱籍,直接留在了府中让她侍弄花草。 从此以后,这个女子便开始每天准时向四皇子请安,并且嘘寒问暖。 没想到,如今,竟是已经混到了四皇子殿下身边的位置。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裴枭然深知她的身份,也深知她的目的。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处理对方,如今,对方竟是自己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寒蝉的那句话,无疑就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信了此女。 裴枭然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是丝毫未动声色,依旧带着点好奇、带着点同情、又带着点亲切道: “原来你就是四殿下恩人的女儿呀!我听寒蝉姐姐提起你好几回了。 如今见面一瞧,果然是人美心善之人。” 楼采急忙福身道: “不敢不敢,楼采只是个普通的丫头罢了。” 普通? 裴枭然抿唇一笑,并未驳她,只是道: “方才那歹人让你受惊了?走,咱们去前面的茶楼坐一坐,喝杯茶压压惊,顺便等四殿下回来。” 楼采点点头,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几人便一起去了茶楼,小二极有眼色,二话不说便引着几人去了最好的雅间。 此地视野开阔,外头的喧嚣隐隐传来,但并不打扰几人说话。 馥郁的香茗送了上来,还有热气腾腾香甜的精致点心与时令瓜果。 裴枭然拉着楼采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道: “不必客气,也不必拘于礼节,我与四殿下是好朋友,四殿下的人便是我的客人了。” 楼采推托了一番,见拗不过她,便也只得从了。 安顿完了楼采,裴枭然又去拉寒蝉。 其实这位,才是她的‘心头肉、掌上珠’。 可惜此时尚有‘外人’在,纵有满腹衷肠,也只能延后再叙了。 裴枭然一边招呼着众人吃吃喝喝,一边细心的吩咐小二去请大夫。 楼采连忙道: “不、不用麻烦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她脖子上被方才的小偷给划了一道。 不过伤口很浅,现下已经结痂了,只是长长的,瞧着有些骇人而已。 裴枭然却坚持道: “你是四殿下的人,我怎能招待不周? 而且,小伤也是伤,总该处理了,我才能安心。” 楼采说不过她,也只能乖乖的等着大夫过来,帮她简单的涂了些药,包扎了伤口。 “您如此待我,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是好了。” 楼采一副局促的模样,苦笑着向裴枭然说道。 裴枭然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 “一点小事而已,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要真算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才是,若不是我穷追不舍,那小偷也不会狗急跳墙,反倒险些害了你。” 楼采摇摇头,倒是十分理智,温声道: “我这伤怎能算是您害的,要怪只能全怪那小偷,有手有脚不务正业,偏要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他以为您看起来柔弱可欺,所以才挑您下手,只是没想到碰到了铁板。 那贼人拿您无可奈何,便只好转移目标了,我不过是他用来脱身的工具而已。 换言之,若是他不偷不抢,我岂不是更加安全?” 裴枭然被她这番话逗笑,同时心里也暗暗佩服。 真不愧是被朱濂溪选中的人,有条有理,能说会道。 又通情达理,温柔可亲,难怪上一世能拿下最不近女色的四皇子殿下。 裴枭然面露赞赏之色,道: “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几人气氛融洽,竟是丝毫没有因一个‘外人’的加入而显得尴尬。 很快,朱庭芝便回来了。 他一进门,楼采便悄然站了起来,为他拉开一张空椅,又奉上一杯热茶,可谓照顾的无微不至。 朱庭芝亦是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早已习惯了她的服侍似的。 裴枭然微微蹙眉,但也只是闭口不言。 “事情已经处理妥了,你尽管安心就是。” 一落座,朱庭芝便对裴枭然道。 此事可大可小,大了说,裴小将军滥杀无辜百姓,小了说,裴小将军为民除害。 实际上,裴枭然的确是为民除害,毕竟,她若不杀那贼人,那贼人就极有可能杀了楼采。 如此祸害,不除留着过年? 只是有些矫情的总爱乱嚼舌根,惹人生厌不说,还败坏别人名声。 朱庭芝这一趟,算是彻底根除了那些有心人乱做文章的机会。 虽说裴枭然并不在意他人看法,但对朱庭芝亦是真心感激,便郑重朝他抱拳道: “多谢。”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朱庭芝微微一笑,也客气的回了一礼。 他这人淡淡的,看起来清冷的叫人难以接近。 能让他展露笑颜的,无疑是他打心底里认同的朋友了。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裴枭然忽然转头问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楼采道: “楼采姐姐,不知可否询问一下,你的令堂是谁?当年,又发生过什么事呢? 当然,你若是介意,回绝了我就是。” 她一脸好奇,好似只是单纯的想八卦一下当年发生的事而已。 而且,她生来就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如此突兀的发问,竟也让人觉得丝毫不唐突。 楼采微垂的头这才抬起来,看向裴枭然,晶润的美眸如静夜下的水面,波澜不兴。 她十分镇定的应道: “也未有什么好介意的,您若是想听,我便说与您听。 我的娘亲叫君平,是四殿下母妃的贴身宫女。 当年,娘娘的宫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娘亲冒死将正在沉睡的娘娘救了出来,自己却是毁了容。 第829章 做人,何不潇洒一点? 寒蝉眨眨眼睛,语调轻松道: “那便让四殿下自己遣人去查就是。” 裴枭然苦笑摇头,道: “无缘无故,他去查她作甚?就算我想让他去查,怕是也找不到理由说服他。” 楼采对朱庭芝这么好,朱庭芝绝不会相信,她是别人派来害他的。 而且楼采说的都是真事儿,就连裴枭然都隐约记得不知听谁说过,当年,四皇子母妃的殿中的确起了一场大火,那场火险些烧死了四皇子的母妃。 后来查出是四皇子母妃的宠物猫儿闯进来,撞翻了烛台,烛台又滚落到了床帐之下,才引起的大火。 此事这才不了了之。 裴枭然还听说,那只猫似乎有些来历,因为四皇子的母妃并不喜欢养猫,也不喜欢养任何小动物,她说,它们都该是自由的。 但是,到死,四皇子的母妃都没有说出那只猫的来历。 此事也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寒蝉却是接着道: “需要甚么理由?直接让他去查便是。” “嘎?” 裴枭然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怎么自家寒蝉姐姐说起这话时,就好像在任意驱遣自家那口子一样,那么轻松,那么自信? 裴枭然与桑蚕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裴枭然小心翼翼的道: “听寒蝉姐姐的语气,好像……与四皇子殿下之间有些情况啊……” 寒蝉掩嘴一笑,竟也不否认,神情之中满是坦坦荡荡,道: “是啊,他已经向我表白过了,亦送了定情信物,我也收下了。” 说着,伸出一只素净纤手,在两人的面前轻轻晃了晃。 就见在雪白的皓腕上,套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 玉镯圆润,在烛火照映下,几乎要化成一汪水去,深翠碧绿,不见一丝杂质。 白衬绿,绿更绿,绿衬白,白更白。 玉镯与嫩白的手腕交相辉映,简直美不胜收。 这般品相的镯子,要么,是祖传的宝物,要么,是花了血本才买来的至宝。 果然,就听寒蝉笑着道: “殿下说,这是他母妃留给他的,早早便与他说了,只有将来的正妃才能戴。” 裴枭然张大了嘴巴。 虽说当初就觉得这两人有点相配,却没成想,这两人竟是真的成了。 这本是一桩好事,然而,裴枭然却是看着看着,便蹙起了眉头。 她斟词酌句道: “寒蝉姐姐,四皇子殿下既是对你表白了,那……身边却又留了个楼采,你不吃醋么?” 寒蝉明眸一眨,将镯子重新掩在了衣袖之下,道: “有什么好吃醋的? 待将来,他爱选哪个选哪个,于我而讲,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 选她我走,选我我也必会让她老老实实。 莫说我们两个还未成亲,便是成了亲,哪一日他变了心,我也是必然要走的。 人可以饿死,却绝不能屈辱的活着。 旁人如何我不晓得,但我是必定说到做到的。” 经历了父亲变心、娘亲早死的惨剧,寒蝉早已将感情看的十分开了。 她并不会因变心的父亲而否决这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那花心的萝卜。 可也绝不会傻傻的全情投入,真将自己的心与身家性命、喜怒哀乐,全都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所以,对她来说,无所谓朱庭芝的身边有谁,也无所谓朱庭芝将来选谁,更无所谓朱庭芝是否会对她始终如一、至死不渝。 倒也不是说她不喜欢朱庭芝。 四皇子殿下人如其名,芝兰玉树,才华横溢,又温文尔雅,的确很难让人忍住不心动。 只是,比起爱他,寒蝉更爱自己几分罢了。 听了寒蝉的话,裴枭然与桑蚕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女子就应这样活着嘛!谁说‘洒脱’二字,只可以拿来形容男人? 若是情关难过,那便不过了就是,何苦为难自己? 到时候落得个伤身伤心不说,还要看着他人琵琶别抱、琴瑟和鸣,受尽恶心和恶气。 何必? 裴枭然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十分佩服她家寒蝉姐姐的心性。 人要看开可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人人都是感情用事的,因此在感情上,也格外的偏执和盲目。 她家寒蝉姐姐却硬是看开了,从此以后,既然再不会被感情所困,自是肯定会快乐多于痛苦。 而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过的开心,对裴枭然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呢? “寒蝉姐姐如此豁达,让枭然我好生羡慕,以后必定努力向寒蝉姐姐学习才行。” 裴枭然拉过一只雪白滑嫩的玉手摸啊摸,一边占便宜一边笑嘻嘻的道。 寒蝉宠溺的嗔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正色道: “对了,那楼采也曾送过四皇子殿下一样东西,不过,并非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一串佛珠而已。” “佛珠?” “嗯,听说是她娘信佛,临终时留下来的,她一直带在身边,后来便送给了四殿下保平安。” 裴枭然撇撇嘴,怪腔怪调道: “四皇子殿下还真是来者不拒呢~” 寒蝉轻笑了一声,道: “别误会,四殿下起初也是不收的,那段时间凑巧摔了一跤,竟是崴了脚。 楼采便说戴了这串佛珠,必会保佑的四殿下平平安安的,又说什么若是四殿下过得不好,他的母妃在天之灵也不会不得安宁,逼得四殿下这才不得不收下。” 裴枭然冷哼一声,道: “这楼采还真是会拿捏人的短处。” 明知道朱庭芝对他母妃极为敬重,便搬出来时时利用。 寒蝉摊摊手,道: “不管怎么说,对四殿下无害就好。 别说,自从四殿下戴上那串佛珠之后,看起来真是比从前气色好了很多呢。” “心理作用罢了,哪儿就有那么邪乎了?” 裴枭然对此表示不屑。 一旁的桑蚕却是眸光一闪,问道: “可否将那串佛珠拿来与我看看?” 顿了顿,又道: “你给我描述一下那佛珠的模样,我去寻一串来,未免引起那楼采的疑心,你且先让殿下戴着我送你的替代品,如何?” 裴枭然和寒蝉一起转头看向桑蚕,都对她的要求表示不解。 不过,桑蚕可不是一般人物,既然她提了,说不定,那佛珠里真有什么蹊跷? 第831章 妹妹们怎的如此不懂事? 不过…… 既然胆敢拿他的母妃做文章,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了。 —— 哗哗、哗哗…… 不断的翻书声从裴枭然的书房传来,且这种声音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几个仆从从门前经过,听到声音,好奇的回头探望。 待看到桑蚕后,又立刻低头匆匆的走开。 桑蚕摇了摇头,无奈的推门而入。 果然,就见裴枭然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支着下巴,拧紧秀眉,快速的翻着摆在桌面上的书。 “还没取好么?” 将托盘放在桌边,桑蚕一边往外端出热茶一边问道。 裴枭然摇摇头,哀叹道: “这也太难了! 不过到底是要用一辈子的,必须要慎之又慎才行。” 没错,裴枭然正在为她的大宝贝外甥取名字呢! 虽说裴雨桐已经说了,不管她取什么都不会嫌弃。 依照裴枭然的才华,一个小小的名字也是随手拈来。 但是…… 当真正开始取的时候,裴枭然才发现,不管取什么,她都觉得不满意。 总会有更好的名字? 也许还有更吉利、更吉祥寓意的字眼? …… 总之,明知世事都是十全九美,裴枭然却偏是钻进了牛角尖,非要找一个十全十美。 于是……能找的出来才怪! “你这样,怕是他都长大了,还没有个名儿呢!” 桑蚕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又试着提议道: “不如……你就闭上眼睛,随意翻开一页,随意点一个字,以此来取名? 我听说好些人都是这般取名的,名字也都取的不错。” “如此太过随意了罢?” 裴枭然当即就要否决。 可是转念一想,照她这个取法,说不定真等到外甥长大了,她还没找到一个完全符合心意的名字呢! 不妨一试? “咳……不过暂时也寻不到更好的字眼了,试试就试试罢。” 桑蚕抿嘴一笑,道: “未免作弊,我去给你寻块黑布去!” 黑布很快被寻了来。 裴枭然被桑蚕蒙上眼睛,随意的翻了几翻,也随意的指了几指。 桑蚕便提笔蘸墨,将她所指的字一一写在纸上。 别说,摘下黑布之前,裴枭然还颇有些拆礼物的兴奋感呢! 拿过白纸一看,就见上头附了两个秀气的字迹—— 昭华。 聂昭华。 昭是天理昭昭的昭,华是荣华富贵的华。 裴枭然起初还觉得平平无奇,默默念了两遍之后,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这个名儿既大气又寓意好,实在再符合那个孩子的身份不过。 “还是桑蚕姐姐聪明,解决了我一个大大大——大难题!” 裴枭然跳起来,高兴的在桑蚕的脸上亲了一口。 桑蚕无奈,心里却觉得十分温暖。 因为对于裴枭然来说,出生入死、兵临城下都不算什么难题。 一个小小的名儿,却变成了她的难题。 这个家伙啊……总是把自己人放在第一位。 兴冲冲的抱着纸想要将这个名字立刻去告诉二姐,却听一个小丫头在门外道: “主子,有人求见,说是姓赵,还带着两个姑娘。 她说,您见了她们,就知道是谁了。” 赵? 这个姓氏虽然好久未听,但是对于裴枭然来说,可绝不陌生。 尤其是,对方身边还带着两个姑娘。 裴枭然思忖片刻,缓缓坐了回去,道: “带她们过来。” “是。” 小丫头应声而去,裴枭然则将手中的白纸交给桑蚕,道: “那就麻烦桑蚕姐姐代我送去了。” 桑蚕也点头去了。 不多会儿,小丫头果真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裴枭然看着来人,险些有些认不出来。 就见对面的三人虽然都是熟悉的面孔,却都穿着自己不熟悉的衣服,戴着自己不熟悉的首饰。 那衣服首饰极其简朴粗拙,与她们往日里贵气雅致的形象截然不同。 “你们这是……我记得,裴国公给了你们一笔银子过活呀……” 这不是嘲讽,这绝对不是嘲讽,这真的只是裴枭然在困惑。 虽说她那位伯父被她爹害的很惨,与她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却是个极为明辨是非的人。 所以,对于裴醒山留下的那些人,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儿,他都给了很丰厚的银子,并未因为与裴醒山有仇,就故意苛待她们。 那些银子虽说供不起荣华富贵,但吃喝穿度却是足够了,根本不可能过成这个样子的。 裴花玉与裴淑丽咬紧了下唇,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低着头不去看她。 为首的女子则是苦笑了一声,道: “实不相瞒,我就是为此事而来的……不知裴小将军可愿拨冗,听我一叙?” 裴枭然也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来意是什么。 毕竟……以后,她们必然还是要打交道的。 “请坐。” 于是,赵姨娘……哦不,现在已经是赵氏了,便与裴花玉姐妹俩坐了下来,开始讲述她们离开国公府之后的事。 起初,靠着那笔银子,三人买了间屋子,开始安住下来,衣食住行也并未遇到难题。 可是…… 过惯了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的裴花玉姐妹,却对这种生活十分不满,做活儿时总是满嘴怨言。 无法,赵氏只得采买了两个便宜的粗使仆从来伺候两人。 可是即使她们的日子已经过的比普通老百姓好太多,但已经享受过国公府千金待遇的两人,又怎么可能会愿意‘由奢入俭’呢? 于是,姐妹俩便开始合起伙来,偷赵氏的银子! 她们偷偷买来昂贵的衣服和首饰,还偷偷去外头的大酒楼吃饭喝酒,花的不亦乐乎。 却不知,这笔银子,可是她们下半辈子的活命钱! 起初,赵氏被这姐妹俩骗得团团转,真信了她们说的‘会与娘亲同甘共苦’的鬼话。 所以,等发现不对的时候,赵氏存放银子的箱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些铜板了…… “真是……妹妹们怎的如此不懂事? 不过您也别太生气,她们毕竟还小,不懂生存之难、生活之苦。 这样,我可以先借给你们一笔银子,待日后宽裕了,再还我便是。 若是不宽裕,不还,我也不会怪你们的。” 第832章 得寸进尺 裴枭然脸上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抬手就想招进一个丫头来去拿银子。 赵氏却是连忙摆手道: “且慢,我还没有说完。 这两个不争气的……偷完了银子之后,知道我早晚会发现,竟是拿了最后的几锭银子,去了赌坊! 她们想把花出去的银子再赚回来,却不知,那个地方,却是个吃人之地! 最后所剩无几的银子被她们花完了不说,还欠下了不少的赌债! 不得已,我便只得将屋子卖了,替她们还钱……” 裴枭然听明白了,赵氏这是前来投靠她呢! 真是风水轮流转哪…… 想当年,她是国公府最不受宠的嫡出六小姐,哥哥们备受打压,母亲被下人欺凌…… 估计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任谁也想不到,多年以后,嫡出的竟是有了出息,各个活的风生水起。 而被万千宠爱的庶出,竟是落魄至此…… 当然,裴枭然也不可能会相信赵氏的说辞。 赵氏可是裴花玉姐妹的亲生母亲,从小又是在她身边长大,能不清楚自己的女儿都是些什么‘货色’吗? 既然知道她们两个过不了苦日子,定然会看紧自己的银子的。 可是她的银子却偏偏被偷了,还在很久之后才发现…… 这根本不合理。 就算银子真的被偷了,也绝对是因为赵氏的故意放松。 否则的话,那两个姐妹根本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偷走银子的。 裴枭然可不相信,上一世在裴花玉姐妹幕后指使的女人,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而她会这么做,应该就是为了能够找到充足的理由,让自己收留下她。 毕竟,赵氏曾经救过大哥的儿子,算是对他们一门有大恩。 她裴枭然再怎么不愿,看在这份恩情的份儿上,也绝不会将这三个‘落难’的母女赶走的。 高,真是高啊。 裴枭然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久久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当然不想留下她们。 谁会留讨厌的人在身边呢? 更别提她们根本没安好心,把她们留下,就如同把狼放在羊群里。 她虽然不怕,可是难保家里的其他人不会受其算计与伤害。 她又已经出嫁,不能时时守护,那就更不放心留她们在这里了。 可是不留下…… 赵氏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她留下的。 裴枭然想了想,终于缓缓开口道: “我虽早已不是国公府的人,也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血缘这个东西……终究是割舍不掉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们落魄了,我若是坐视不理,岂不显得太过无情? 可是我如今已经不在裴府居住,也无法时时照看你们。 如若你们不嫌弃的话,不如……一同随我回宫去住?” 听到这话,尽管低着头,裴枭然还是能够看到裴花玉姐妹掩饰不住翘起的嘴角,以及兴奋捏紧帕子的手指。 赵氏不愧姜是老的辣,面上竟是丝毫不显喜色,反而满面为难道: “这……未免太过麻烦你了罢? 其实住在这里,我们就已心满意足,哪怕只是一个最偏的小院也好。 平时我们会自己出去做活赚钱,不会在府中吃喝的,也不会与府中的人有所来往……” 裴枭然微微一笑,道: “但是总归会有不方便之处啊。 虽说我们家都是正人君子,然两位妹妹却还是黄花大闺女,未曾嫁人,若是家中有男人,哪怕已经成亲,这传出去也终归不太好听。 但是跟着我,就截然不同了。 不过我也并不勉强,赵姨娘还是好好想想罢!” “这……” 赵氏面上反而更加为难,犹豫道: “可是宫中规矩繁多,若是我们不慎冲撞了哪位贵人,岂不反而给你带去了麻烦?” 哟,收留还不够,还要再给一份保障呀? 裴枭然嘴角的弧度瞬间变得更大了些,好似没有听出赵氏话中之意,大大咧咧道: “只要你们不主动惹事,有我在,自是不会让你们被谁欺负了去的。” 这次,不等赵氏开口,裴淑丽已经迫不及待道: “娘,六姐姐都这么说了,咱们再拒绝六姐姐,可就显得不知好歹了呢!” 裴花玉没有说话,但看向赵氏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期待。 赵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道: “好罢!那就多谢裴小将军的收留之恩了。 从此以后,我与两位小女愿给裴小将军当牛做马,以报答裴小将军的大恩大德!” 说完,就要起身向裴枭然行大礼。 夭寿哦! 裴枭然可不想受她这大礼,竟是直接从书桌上跃了过来,一把把住赵氏的胳膊道: “赵姨娘何必与我如此客气?!我与花玉、淑丽乃是同父异母的血缘姐妹,帮助她们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什么大恩大德,以后可切莫再提了,再提,我可是要生气的!” 她的动作如此轻灵敏捷,落地的时候,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足以看出其武功底子之深厚。 赵氏薄唇微抿,眼帘微垂,掩去了自己眸底的情绪。 世人听闻有关于裴枭然的传闻时,总觉得其中肯定有夸大其词之处。 不然的话,区区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比男子还要强悍凶猛、聪颖慧绝? 可是,但凡真正见过裴枭然本人的,都不会再怀疑传闻有假。 因为她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是可以任谁见了,都心服口服的。 如此天才、如此慧才,为何……为何偏偏不是自己的女儿呢? 再看看自家那两个。 虽说美貌成双,但一旦没有了脑子,美貌无异于公主落难时怀揣的珠宝,只会带来无穷的灾难。 幸而只是其中一个没有脑子,另一个,兴许还有些大用处…… “我们就知道,六姐姐是个大好人,绝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裴淑丽最会顺杆爬,听裴枭然如此说,连忙接了话,并跑到了裴枭然的身边,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好似当真一对儿情深姐妹似的。 裴枭然:“……” 这身衣服不能要了。 裴枭然强忍住将人推开的冲动,强笑着道: “我最近要在府中住一段时日,等走的时候,你们便与我一起走罢。” 赵氏与裴花玉连忙深施一礼,齐声道: “多谢裴小将军!” “多谢六姐姐!” 第833章 蠢驴! 于是乎,赵氏三人便暂时在裴府住了下来。 裴枭然派了人去严加监看,生怕她们会对自己的家人不利。 但是那三人却好似洗心革面了一样,竟是乖的很。 就如赵氏所说,她的确每日都带着女儿出去找活儿做,赚些银两糊口,并未在裴府中白吃白喝。 府中的人她们也不去接触,不去打扰。 不止如此,若是外头的活儿早早完工,回来以后,她们还会在府中找些活儿干。 就连最为闹腾的裴淑丽,都鲜少来找裴枭然,只在赵氏做了好吃的时,才会送一些来,给裴枭然吃。 听着手下的汇报,裴枭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 她在思考,思考……赵氏借着她的帮助进宫,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而赵氏那边,裴淑丽和裴花玉,还在沾沾自喜于她们的演技高超、计策高明,竟是如此轻松的便让裴枭然带她们进宫去。 只要进了宫、只要进了宫…… 那么现下这种好似永无尽头的苦日子,可就终于过完了! 而且、而且…… 宫里皆是天潢贵胄,但凡攀上一个,都是数不尽的荣华与富贵…… 然而赵氏的脸上,却始终不见任何笑容与喜色。 她只是严格管教着两个女儿,不准她们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但凡有一点儿不听话,毫不留情的鞭子与细竹棍,都会毫不留情的打在她们的身上! “娘,那裴枭然已经答应带我们进宫去了,您怎么还是每天都闷闷不乐的呀?” 裴淑丽性子活泼,每日活在如此压抑与沉重的氛围之中,简直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赵氏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进宫,只是我们的第一步……” 裴淑丽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语调轻松的道: “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开头这一关过了,以后,便是一帆风顺了。 我知道,六姐姐处处都比我和姐姐强,但……唯有一样,她却是万万比不上我和姐姐的。 而对于女子来说,只要有了这一样……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说着,裴淑丽用手指挽起了落在胸前的一缕青丝,艳丽的面容上,媚眼如丝,勾魂夺魄。 赵氏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头蠢驴。 “若是敢不听我的话,我是不会留情的。” 赵氏看着这个貌美如花的亲生女儿,却好似看着自己的仇人一般,毫不留情的一字一字说道。 裴淑丽顿时觉得有些不服气。 从小到大,她走到哪里,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长大以后,想娶她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护城河外! 其中不乏达官贵人、风流名士。 可是,赵氏却并不允许她与那些男人接触。 问她为何,她也只是淡淡的说,他们不配。 不配? 其实,裴淑丽也想嫁的更好一些。 最好是什么皇子、王爷之类。 但人在经历了挫折之后,往往会更快的认识到现实。 要知道,她们现在已经不是国公府里头的大小姐了! 她们的爹已经被夺了爵位,还犯下那样的大错,不被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而没有了裴醒山做依靠,她们现在,可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还能有有钱人愿意娶她,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她们的娘亲却好像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总觉得她们身份高贵,谁都配不上,而冷冷拒绝了所有前来提亲的媒人。 其中有几个裴淑丽特别中意的,可央求过赵氏过后,赵氏竟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为此,裴淑丽还和赵氏大吵了一架,结果当然是被赵氏狠狠教训了一顿。 裴花玉却觉得她们的娘亲言行很是反常。 这并不是落魄之后不能接受现实的表现,更像是…… 更像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瞒着她们,还没告诉她们一样…… 不得不说,姐妹之中,还是裴花玉更为沉稳聪敏。 裴花玉侧耳听了听,外头并没任何动静。 这里是赵氏特地要来的裴府中最为偏僻的一个小院落,平日里,下人们连路过都不会路过这里。 裴花玉看向赵氏,思忖片刻,还是问道: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赵氏闻言,猛地转头看她。 也许是背光而坐的原因,她的眼睛漆黑,像深不见底的深渊,让裴花玉的心头遽然一颤,恐惧如八爪鱼般,紧贴着心脏缠绕攀爬而上。 “……不该问的,先别问。” 赵氏定定的盯了她许久,久到裴花玉觉得她一定会告诉自己的时候,对方却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裴花玉瞬间大失所望,但与此同时,心里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个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对不起娘亲,是我唐突了。” 裴花玉连忙起身,为赵氏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唇边轻轻吹凉之后,才递到了赵氏的眼前。 赵氏看看茶水,又看看她,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下来。 自从裴醒山求见长公主殿下,结果失败而归之后,赵氏就已经猜到他会有倒台的一天了。 不过眼见着自己的‘大靠山’轰然倒下,赵氏非但没有竭力挽救,反而只是冷眼旁观。 好似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她的丈夫、更不是她一双女儿的父亲一样。 她对他的落难毫不关心,甚至,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裴醒山居然福大命大,没有被赤宣帝直接处死。 听说是那位新国公爷为他求的情。 那个男人的确厉害,居然能够在裴醒山铺天盖地的眼线之下,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 赵氏看不透他,不过也对他并不感什么兴趣。 裴醒山、裴剑冰…… 不过,都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过路人罢了。 她真正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裴醒山、或是裴家一家人的性命。 她的野心很大,而且,她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她一定能够成功! 只是,现在却还不是告诉一双女儿真相的时候。 她们终究还是太过稚嫩了。 尽管她们有着高贵无上的血统,可却没有如裴枭然那般,天赐的好资质。 否则的话,她也不必隐忍这么多年,早就将她们培育成才了。 此事事关重大,她不允许有一丝丝的疏失与泄露。 所以,还是等到恰当时机,再细细说与她们听罢…… 第834章 重续旧情? 游手好闲、自得其乐的住在家里的这些日子,除了每次出门时,总感觉身后有人以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外甥的大名已经取好,身上的肉肉也养了回来,看起来不像刚回来时那般吓人了。 裴枭然觉得,也是到了该回宫的时候了。 不过…… 她对于危险的感知总是敏于常人,所以,她能感觉的到,跟踪她的那个人,身上所流泻出来的杀意,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要动手了。 所以,在回宫之前,裴枭然想要先将这个潜在的隐患给揪出来并处理掉,免得日后影响到自己的家人。 不过,谁都知道裴枭然武功高强,想来那人迟迟不肯动手,也是忌惮这一点。 他想要等一个机会。 一个……裴枭然处在松懈中的机会。 裴枭然当然知道他的想法,因为每个猎人都是这么想的。 某些时刻,她也是猎人。 于是,裴枭然决定,自己给这个藏在暗处的杀手,创造一个机会。 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但是这个诱饵也不能做的太过刻意和明显,否则,鱼儿是绝对不会上钩的。 正在裴枭然思忖着如何创造这个机会时,机会,便自己送上了门来。 这日,天气有些阴,但是并未下雨,反而凉风阵阵,吹的人神清气爽。 与太过晴朗的天气比起来,这种只阴不雨的天气,似乎更适合做出门逛街的好景良辰呢。 裴花玉和裴淑丽最近赚了些银子,赵氏为了让她们与裴枭然重续旧情,便让她们拿着这些银子去找裴枭然出去逛街游玩。 临走时,还再三叮嘱了她们,这次逛街,一定不要让裴枭然出半分银子。 更不准向裴枭然索要任何礼物! 尽管姐妹俩很不乐意—— 毕竟,这可是两位千金大小姐亲自下手做活儿挣来的辛苦钱,自己还没舍得花呢,怎么可能愿意给别人花? 但是,既然自己的娘亲下了令,姐妹俩便也只有遵从的份儿了。 于是,姐妹俩便打着报答裴枭然收留她们的旗号,过来邀请裴枭然一起出去游玩了。 裴枭然正苦思冥想呢,一抬头,看到这对儿冲她笑靥如花的姐妹花,她的一双圆溜溜的圆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 啧,这不就是现成的‘诱饵’么? 唉……也别怪她太过无情,竟是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当作诱饵。 谁让她们先对自己绝情在先? 若不是为了寻出自己上一世冤死的真相,她怎会留她们活到今日? 换言之,留她们活到今日,已经算她仁至义尽了。 “六姐姐在做什么呢?我瞧着外头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得雨来,不如,咱们一起出去玩会儿?” 裴淑丽率先走上前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脸上挂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灿烂笑容。 她的容貌太过艳烈,以至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极富感染力。 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喜爱。 ……如果,不了解她真实为人的话。 裴枭然佯作为难道: “这……我还有点儿事情没有处理完……” 裴花玉紧随其后,闻言,轻声道: “娘亲说了,若是没有六姐姐,我们娘儿三个,怕是就要流落街头、无处可栖了。 所以,一赚到了些银子,我与淑丽便想着请六姐姐出去玩一玩,请六姐姐吃些爱吃的,以略表我们的感激之情。 若是六姐姐不愿,我与淑丽定然是要伤心的,还望六姐姐切莫推辞。” 她语调轻柔,娓娓道来,如柔弱柳条随风飘动,丝丝缕缕沁入人心,让人顿生好感,更难以拒绝。 尽管衣着朴素,装饰也极为简单。 但两人一个文静而举止端然,一个活泼但进退有度,在这清幽雅静的书房丝毫不显得格格不入。 看得出,即便沦为平民,赵氏也没有停止对于两人的严厉教导。 裴枭然凝神细看姐妹两个。 不得不说,这两人比之从前,当真是进步斐然啊…… “既然亲姐妹都这么说了,我又怎能不给足面子?” 裴枭然微微一笑,从书桌后站了起来,与姐妹二人一起走出了屋门。 裴枭然略一停顿,开口对门旁守着的丫头道: “你去拿些银两来……” 没等她说完,便听裴淑丽急急阻止道: “不用不用!哪里需要六姐姐破费了? 既然是我二人邀请六姐姐出去玩,自是我二人该出银子的。” 裴枭然微微一怔,随即心下了然。 现在的裴花玉与裴淑丽可不同以往,她们的银子应该都是她们自己干活儿赚来的。 如此来之不易,还愿意给她花,那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否则的话,依照她俩的性子,怕是拿去街上将银子扬了,也绝不会给自己花费一文的…… “没想到两位妹妹还是和从前一样,心地如此善良。 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枭然佯作感动,当真没让丫头再去拿钱。 裴花玉与裴淑丽听的心头滴血,却也只得强颜欢笑的应下了这份‘夸赞’。 不过,即便不带银子,如裴枭然这般人物,出门时也是有着诸多方便。 比如负责接送的车夫,以及随行的丫头,还有丫头们为防下雨带的纸伞。 马车里还有点心和茶水,以供路上吃喝。 认真算下来,其实她们也不算亏的嘛…… 姐妹俩拼命安慰着自己。 不过,这一切的服侍算下来,的确需要不少银子。 而且,她们也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服侍了…… 唉……都怪他们那个没用的爹! 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沦为平民,更不会寄人篱下。 尤其,还是那个最最最最最最最最……讨厌的人的篱下! “能够有幸再次跟六姐姐在一起,让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好多事……” 不管心里再讨厌,娘亲的命令却是不敢不从的。 裴花玉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便很快进入了状态。 裴淑丽不甘示弱,紧跟着附和道: “是呀!小时候多好,没有烦恼,咱们三个每天在一起玩玩闹闹,不知道有多快乐、多幸福!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们姐妹三个能够永远都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呀!” 第835章 忆往昔 姐妹两个努力提起以前那些还算开心的事,意图唤起裴枭然的记忆,以及对她们的姐妹之情。 裴枭然对此却是兴趣缺缺,只是随口敷衍。 以前的事? 那些违心的接近与讨好,她们提起来时,真的不会觉得亏心吗? 裴枭然左耳进右耳出,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对周围的感知上去了。 姐妹俩深知裴枭然是重情重义之人,自信她们能够用感情绑架、利用裴枭然,竟是丝毫没有觉察出裴枭然的心不在焉。 很快到了街市,三人下了马车。 一阵凉风吹来,青丝随风飞扬。 尽管身陷落魄,没了锦衣华服、金银珠玉的装饰,仅凭姐妹俩的绝美容颜,依旧瞬间便吸引来了大部分路人的眼光。 姐妹俩早已习以为常,也不甚在意。 只是难免的,神色之间便带了几分傲气。 落魄了又如何? 年轻漂亮的她们,依然是那些庸脂俗粉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不过很快,姐妹俩可得意不起来了。 毕竟,美貌可不能换来银子。 天子脚下,物价也高。 这街上随便一样东西、随便一家饭馆,都能让姐妹两个大出血。 既然是她们带裴枭然出来玩的,总不可能一毛不拔? 她们倒是想不拔,但回去后,一定对她们娘亲交不了差。 姐妹俩东瞧瞧、西逛逛。 最后用眼神略一商量,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带着裴枭然去了一家还挺有档次的饭馆。 裴枭然一路上从未开口提出索要什么,哪怕上了饭桌,也是推让着让姐妹两个点菜,她只管吃就行,不挑食。 这也让姐妹俩暗地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若裴枭然真想要什么,她们怕是也买不起。 到时候,岂不丢人? 吃饱喝足,看着眼前饭桌上那涓滴不剩的杯碟碗盘,裴枭然不由有些感慨。 她记得,这姐妹俩以前可是很挑食的。 姐妹俩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她们只是小心翼翼的问裴枭然道: “六姐姐接下来……还想去哪里玩呀?” 这一顿饭几乎花光了两人带出来的所有银两,如果裴枭然还想去别处游玩的话,她们怕是…… 裴枭然微微一笑,十分善解人意道: “这京都之地的街市我怕是都已经逛遍了,再逛也无甚意趣。 不如咱们去儿时一起玩耍过的那些小巷走走,那里人少幽静,倒更适合饭后漫步。” 听到她这么说,姐妹俩顿时就是一喜! 看来她们的话已经生效了,裴枭然已经开始怀念起三人小时候的那些时光了。 而且,小巷里也不会有商铺,她们也就用不着再花钱了。 裴淑丽当即巧笑倩兮道: “我也正有此意呢!看来分别这么久,咱们姐妹之间还是十分心有灵犀的。” 裴枭然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来,率先朝外走去。 小巷僻静幽深,行人寥落。 如果她是猎人,这里,无疑是最佳动手的地方。 再加上一双姐妹花一左一右的在她身旁叽叽喳喳,她的注意力自然会被分散。 裴小将军注意力被分散的时机可不太多。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对方若还是不肯动手,只能说是另有所图了。 “六姐姐还记得这条小巷么?小时候我与姐姐、六姐姐在此玩耍时,我与姐姐险些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还多亏了六姐姐救下了我们,否则……我们还不知有没有今日呢!” 裴淑丽看着两旁熟悉的景色,不由得回忆起来。 裴枭然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这条小巷的确熟悉。 那是一个如火如荼的夏天,外头的街市比之冬日分外热闹,哪怕隔着重重高墙,也能隐隐听到那喧嚣的人声。 正值小孩子最为贪玩的时候,姐妹俩便央求裴枭然偷偷带她们出去玩。 这点小事对于裴枭然来说并不很难。 最重要的是,姐妹俩天天来撒娇嚷求,委实让她心里生烦。 没办法,便只得偷偷带着两人出去了。 在热闹的街市上逛了一圈,三人都有些疲累,便想着抄小路回家。 裴枭然觉得不甚安全,但裴淑丽直呼脚痛,走不动路,不走小路便不回家,裴枭然也就只得走小路。 三个从国公府里头出来的小小姐,各个锦衣贵饰,身边还不见个大人随行看护,能不被人盯上才怪。 才行至这条无人小巷,裴枭然便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两个彪形大汉便上前一把抱住了裴花玉姐妹两人,并顺势捂住了对方的口鼻,防止她们大声呼救。 由于人手短缺,裴枭然反倒成了那漏网之鱼。 加之她的容色不如姐妹二人出众,大汉对她也不甚感兴趣,只一把扛起姐妹二人,拔腿便要往巷子深处行去。 他们也根本不怕裴枭然回去报信儿。 这黑灯瞎火的,她能看得清他们的样貌就怪了。 就算看清又能怎样? 极度的恐慌与害怕之下,她能记得住才有鬼咧! 然而—— 这两个彪形大汉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裴枭然既不需要报信儿,也不需要记住他们的相貌。 她只是挺身而去,很快便追上了他们,并与他们缠斗起来。 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受过专业训练的裴枭然一方大获全胜,成功打跑了两个大坏蛋,救下了这对姐妹花儿。 不过,回家之后,免不了一顿训责。 偏宠庶出的裴老太太还固执的认定,裴枭然就是因为心怀嫉妒嫉妒两个妹妹比她更为受宠,所以才故意带着两个妹妹偷跑出去,还专挑偏僻的小巷回家的。 并以此为理由,罚裴枭然在大太阳底下跪了三天。 期间不给吃饭,只准喝水。 当时裴枭然身上还有伤,毕竟对方是两个大人,她又有着两个软肋需要护着,一心二用之下,难免挨些拳脚。 可是,看着鼻青脸肿的裴枭然跪在炎炎烈日之下,那对儿被她拼命救出的姐妹花儿,却只是站在树荫底下,看热闹似的远远的看着而已。 没有为她向裴老太太求过一句情,更未送过一碗水。 只在裴枭然受罚过后,假惺惺的去探望了一下,关心了几句,便自以为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了。 第836章 相互埋怨 “妹妹此言不虚,那时还真是多亏了六姐姐,至今想起,仍觉惊心动魄呢!” 裴花玉轻拍着胸口,情真意挚的感慨着。 只是那脸上的感激之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廉价无比。 “都是姐妹,说这些客气话作甚?” 裴枭然笑得意味不明。 一道疾风划破宁静,心中的弦瞬间绷到最紧。 这意味着,危险马上将至! 裴枭然却只做不知,依旧神态轻松的与裴花玉、裴淑丽追怀昔日。 好似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足下却暗中积蓄了力量。 直到那道锋锐的寒光入了眼角余光,裴枭然才足尖轻转、身形瞬移,让对方这蓄势一击完全扑了个空! “妹妹小心!” 裴枭然闪到了裴花玉的那一侧去,同时,出手,将裴花玉往自己的方向拉。 然而一只脚却悄悄伸出,绊了裴花玉一跤,致使裴花玉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朝着裴淑丽扑去。 那刺客一击不成自然会继续补刀。 于是,被裴花玉推出的裴淑丽,便不偏不倚的撞上了那锋利的刀尖—— “啊——!!!” 一声痛极的惨叫震慑四野,连目之所及的最远处的那棵树上,都惊飞了一群鸟儿。 凶手却是反应极快,未在裴花玉身上多消磨半刻时间,竟是白刀子进白刀子出,继续朝着裴枭然急速攻来! 这是有多大仇? 裴枭然眸色微凛,迅速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与之缠斗起来。 越打,她便越是来了兴致。 没想到这个刺客还真是有点东西。 如此恨她却能忍耐细察,直到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才动手。 不止如此,他的身手还委实不错。 如今能与她过招超过十招的,一般武功都不弱,已经算是中上强者了。 眨眼间,两人已经在狭小的巷子里你来我往过了百招。 最后裴枭然一个利落的单手撑地后空翻躲开了对方凌厉如风的一击,起身时,猝不及防伸出长剑挑飞了对方手中的利器。 对方见势不妙,转身欲要跳上屋顶逃走。 裴枭然怎会如他所愿? 她以剑当箭,掌心一击,长剑便疾飞而去,直直刺入了对方的小腿肚。 对方未料到她还有这招,不由闷哼一声,身形歪斜了下去。 闻声赶来的百姓们起初还不敢上前,待见凶手倒下之后,这才大喊着“抓住他”冲了上去。 而受了伤的裴淑丽,也被好心的百姓送入了附近的医馆。 “姐姐真是好狠的心……居然将我推出去挡刀!” 裴淑丽疼昏了过去,又疼醒了过来。 而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满怀怨恨的指责! 那一刀本是用来取裴枭然的性命的,自是下了十分的狠厉。 不过因为对方的目标并不是她,所以位置歪了些。 否则,裴淑丽怕是连指责的机会都没有了。 听闻此言,裴花玉立刻反驳道: “我没有!” 虽然姐妹两人早已生了嫌隙,但到底是骨肉相连的亲姐妹,裴花玉又怎么可能狠心要了对方的性命? 因此,听到裴淑丽的怀疑,裴花玉顿时升起了满腔的委屈,眼圈一下子便红了。 裴枭然还从未见过一向心机深沉的裴花玉有如此明显的感情流露,这足以说明她对于裴淑丽的感情是货真价实的。 至于裴淑丽…… 也许张扬的美貌给她提供了太多的便利,以至于她已经不会再使用脑子。 否则的话,稍稍一想,就知道裴花玉是被冤枉的。 要知道,她们吃同桌、寝同床,裴花玉若是想要害她,有的是机会,何至于等到现在? 当然,裴枭然才不会去为裴花玉解释。 她只是笑着道: “淑丽妹妹别生气,当时情况危急,说不定花玉原意是想要拉你离危险远一些,没成想急中出错,竟是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倒把你推出去了。” “你少为她说话!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都想要来害我!” 胸腹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已经让裴淑丽失去了理智,每每想起被刺的那一刻,更是让她肝胆俱寒。 大夫都说了,但凡这伤口的位置稍稍偏移一点,她就一命呜呼了! 对于死亡的巨大恐惧,让裴淑丽顿时失了往日里对于裴花玉剩下的那点姐妹亲情。 要知道,不管裴花玉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差点被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姐姐给害死! 她不向自己道歉就算了,居然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说不是成心的,谁信? 裴淑丽原本就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此时此刻,更是恨不得亲手将裴花玉掐死! 从小到大,这个姐姐抢走了她大半的风头也就罢了,更是抢走了娘亲对于她的看重与宠爱! 不因别的,只因大家都说她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有脑子! 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一点也就表现的更加明显。 就比如现在。 对她,娘亲都是动辄就非打即骂。 但是对待裴花玉,娘亲却显然和气的多,脸色也好看的多。 原本,因着两人是姐妹的关系,裴淑丽虽然心有不满,却从未表现出来。 可是今日的这件事就如同一根引线一般,瞬间点燃了她过往经年对于裴花玉所积聚的所有不满与怨忿! 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娘亲生的是一个孩子,会怎么样呢? 没有了比自己更加优秀的姐姐,自然也就没有了比较的对象。 所有的宠爱与看重,也都会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既没有人跟她争,也没有人跟她抢。 包括喜欢的东西、喜欢的男人…… 越想,心中就越是怨恨。 妹妹眼中迸射而出的怨毒光芒让裴花玉感到一阵心寒。 她居然真的不相信自己! 亏她从小到大对她这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先让着她,做错了事,也都是她去说和,尽量减低娘亲对她们两个的惩罚。 结果呢?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她居然就要和自己翻脸?还不信自己根本没有要害她的心? 呵呵,可笑至极! 凭她裴花玉的聪慧,想要杀她,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何必等到现在? 怪不得人家都说她没脑子,原本她还只是觉得这么妹妹仅仅是有些憨而已,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 否则的话,怎会怪她? 上天也真是多此一举,既然生了她,又何必再让娘亲多余生出这么一个累赘来? 第838章 这孩子不随他爹 “可那一跤当真不是我有意的,她是我的亲妹妹,我又怎会害她呢? 可淑丽她偏是不信我,还说要与我断绝姐妹关系,娘,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裴花玉眼睫微垂,露出几分既委屈又伤心的神色。 然而她的话中,却别有深意。 一是洗脱了自己的罪名,二则是点出了裴淑丽轻易被表象所迷惑,不信自己人的愚蠢。 果然,只听赵氏冷哼一声,恨恨道: “真是好的不随随坏的!本脉的聪慧一分未得,却全都遥承了那厮的自大与愚昧!” ‘那厮’,是离开国公府之后,赵氏对于裴醒山的称呼。 这话骂的倒是贴切。 因为不相信自己亲姐姐的裴淑丽,与当年不懂珍惜原配的裴醒山,何其相像! 不过…… 本脉,是什么意思? 裴花玉早就觉察出了自己娘亲对于她们爹爹的不冷不热。 但对于赵氏偶尔冒出的奇怪词句,裴花玉却是参之不透。 不过裴花玉才不会不识相的去追问。 她只是轻声叹息道: “妹妹还小,我不怪她。 只是……日后她若是因为此事而一直和我怄气,我倒是无妨,怕只怕,她会误了娘亲交代的事。” 赵氏深深地看了裴花玉一眼。 虽说天资聪颖,却到底道行尚浅。 裴花玉觉得,这一眼,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看透了。 裴花玉佯装镇定的垂下头去,背上却出了一层湿凉的薄汗。 不过,赵氏却并未点破她的真正用心,只是冷声道: “她若是敢,我定不会手软。” 这原本是裴花玉想要听到的结果。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却没来由的冒起了一股寒气。 —— 守卫森严的地牢中,裴枭然却如同进入无人之境般,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暂时收押刺客的牢门前。 那名刺客就靠坐在墙边,听到脚步声,便抬起了头来。 瞬间,一张英挺明朗的面孔便跃入了裴枭然的视线。 裴枭然微微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 她还以为,出手如此狠厉的刺客,会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呢! 但观此人五官端整、眉眼冷傲、气质卓然,根本不像个杀手之流,倒像是出门名门的贵公子。 而从对方的身手、与眸色中隐隐透出的坚毅之色来看,裴枭然断定,此人绝对参过军! 而且,这张脸…… 怎的越看越是熟悉? 裴枭然不自觉的摸起了下巴,开始在记忆中搜寻有关于此人的蛛丝马迹。 未料,对方却是先行开口道: “裴小将军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裴枭然惊讶道: “你认识我?” 话一出口,她自己倒先被自己给逗笑了。 对方若是不认识她,又怎么会来杀她呢? 对方却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冷声道: “裴小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必是算计过的人太多,早已记不清楚谁是谁了!” 算计? 没错,裴枭然算计过的人倒还真是不少。 不过……她算计的,可都是曾算计过她,或是算计过她的家人的人。 不能说活该,只能说那些人全都是咎由自取! 裴枭然也不生气,只是盯着对方细瞧。 忽的,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脱口而出道: “你是……韩家人?韩星?!” 韩星冷笑一声,微带嘲讽道: “还真是难为裴小将军还能记起在下了。” 裴枭然看着他一身血污,一条腿上还缠着撕裂的衣衫布条的样子,不由得扼腕道: “凭你这般身手,怎的会沦落至此?可惜、可叹哪!” 韩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字一字道: “这一切,皆拜裴小将军所赐!” 咦? 裴枭然记得,她算计的是韩逸,可没算计过他呀! 就算因为失去了一个爱子,生怕另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的爱子也出什么意外,韩夫人将韩星召回了家来。 但凭借韩星的本事与韩家的人脉,也足以让韩星在雉京中活的风生水起,何至于成了刺客之流? “枭然愿闻其详。” 裴枭然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奈何对方却是将头一扭,不再看她,也不再言语。 哟,脾气还挺大的嘛! 不过,无需他亲自开口,自有人将裴枭然想知道的全部,说给她听。 既然已经抓到刺客,那官府肯定会顺藤摸瓜,前去调查他的底细。 听前来诉说的衙役说,他们赶到韩家以后,才发现,偌大个韩府里头,竟是没剩下几个人了。 除却几个粗使下人之外,唯一还留在韩府的,便是韩府的老管家了。 听闻韩大少爷因刺杀未遂而被捕的消息之后,韩府的老管家不禁老泪纵横,拍着膝盖直呼道: “造孽……真是造孽啊!” 而这一切,还要从韩逸之死开始说起。 话说当年,自从韩逸与柳雅茹双双殒命之后,韩夫人便求到了圣上面前,恳求圣上将韩星召回。 圣上体谅她一片慈母之心,便将此事应允了下来。 不过,自从韩星回家之后,就觉得家中处处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先是韩逸留下的儿子。 这可是韩家珍贵的香火,自是从上到下全都宠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照顾着。 然而,随着小侄子一天一天的长大,韩星却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的长相,竟是一点儿都不像韩逸。 更不像韩家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不像他的生母怜儿! 韩星觉得奇怪,却并未声张,只是悄悄的找到韩夫人,旁敲侧击的开始打探起这孩子当年出生时的事。 韩夫人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过也没隐瞒,将当年的事都说给了韩星听。 在韩夫人的口中,怜儿生产一切顺利,当中没有出过任何差错或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可这反而让韩星更加觉得奇怪了。 既然是自己弟弟的亲生儿子,为何越长就越不随弟弟呢? 而韩家也并非什么小门小户,凭借那个没有任何背景与能力的怜儿,想要在精明韩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非……有人接应,而且那个人相当厉害。 但他去查了怜儿的人际关系网,却并未发现这号人物。 第839章 为什么好媳妇都是别人家的? 但是紧接着,韩星便发现了怜儿与下人们之间的‘奸丨情’。 没错,是‘们’。 其实这也并不意外。 当对一个人开始生疑的时候,自然就会注意到旁人难以注意到的细节。 其实怜儿已经做的足够隐蔽了。 她在韩府一向深居简出,还烧香拜佛,一副十分清心寡欲的模样。 这样的女人,谁会无缘无故的怀疑她与旁人有染呢? 但是韩星派去的人却发现,怜儿院子里的小厮,生的……似乎格外的俊美。 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一个寡妇的院子里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厮,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罢? 当然,食色性也,韩星也能理解,失去了丈夫的女人过的有多空虚寂寞冷。 可是他能容忍怜儿的不忠,却不能容忍她生下的儿子不是韩家的血脉! 一番周密的计划之下,他抓了怜儿的现形,还逼着怜儿的儿子与他与他爹做滴血认亲。 虽说他们不是这个孩子的亲父,但他们与他的父亲却是至亲血脉,也同样可以做滴血认亲。 而滴血认亲的结果也并没让韩星失望。 这个孩子,的确不是他们韩家的血脉。 韩夫人当场便被气得厥了过去。 失去了爱子不说,还被一个贱女人骗了这么久,一向自诩聪明的韩夫人,能忍? 但是让韩夫人与韩星更为气愤的事情还在后头。 原本,如此不忠不贞的贱女人,完全可以按照家法给处理的干干净净。 免得传出去,丢了韩府的颜面。 可谁知,就在怜儿被关进地牢的第二天,她便失踪了。 与她一起失踪的,还有韩夫人的丈夫、曾经的建威将军——韩征。 得知这个消息的韩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的丈夫……怎么……怎么会和那个贱女人一起失踪?!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 然而扣押的那些原本在怜儿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却说,他们早就看到韩老爷私下里与怜儿有来往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下人们说了个日子。 那正是韩星开始调查怜儿的第二天。 原来,自从察觉自己被人监视之后,怜儿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付的招数了。 她知道自己的事情迟早会曝露,也知道一旦被曝露,她就只剩一个‘死’字。 而她也早就盯上了自己的下一个靠山——韩征。 韩征为人正直,并不能被轻易打动。 但是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美色,又有几个男人能够狠心拒绝呢? 尤其随着年纪的增长,韩征也有了所有男人都会有的烦恼,那就是……那事儿不行了。 幸好他与韩夫人感情早就淡薄,也早就分房而睡,所以如此‘丢人’之事,才没被韩夫人知晓。 韩征心中大为烦恼,却不敢明说,只能暗地里碾转寻了好些个神医,吃了好些个神药,却并未见什么太大的起色。 直到怜儿的到来。 怜儿不仅送上了自己,还送给了他一副良药。 那药的确有用,让怜儿直夸他勇猛过人,宝刀未老。 韩征的内心因此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他觉得,自从跟怜儿在一起之后,他似乎重获新生了一般,每天都充满了活力! 要不是受年纪所限,他恨不得再次披坚执锐,去战场上与那些敌军一战! 而被美色与夸赞迷昏了头的韩大老爷,又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既然早就为了怜儿抛弃了道德与人伦,那么,在怜儿提出想和他一起私奔的时候,韩征自然也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私奔,多么美妙的词语! 韩征觉得,只有年纪轻轻的青年男女,才会为了爱情而私奔。 而他现在,居然也要和怜儿私奔了。 这让他觉得,他和那些青年壮男,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于是,在事发之前,怜儿让他准备好银两和盘缠。 在事发之后,韩征便轻而易举的将怜儿救了出来,两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至于孙子是不是自己儿子的亲生骨肉…… 这重要吗? 儿子早就死了,孙子是不是儿子的,对于韩征来说,压根是无关紧要的事。 不是亲生的更好,他与怜儿就能理所当然的抛下他,去过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逍遥日子了。 他们两人走的潇洒,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个大烂摊子。 韩夫人跌跌撞撞的奔去了韩老爷所在的院子,找遍了里头所有的屋子,都没有发现自己丈夫的踪迹。 连同库房里的存银与比较贵重的物什,也一同不见了。 “贱人!那个该死的贱人! 花街柳巷的妓子,都没有她来的下贱、该死!” 韩夫人跌坐在地上,心中恨极之下,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与修养。 只用尽了毕生所学的脏话与狠话,将怜儿与那个负心汉一同骂了个狗血淋头。 韩夫人觉得他们韩家还真是命苦。 先是柳雅茹那个贱女人害死了她的宝贝儿子。 幸亏那个贱女人也死了,否则,她要她好看! 又再来了个怜儿,带走了她的丈夫,还留下了一个不知跟谁鬼混留下来的小杂种。 那个小杂种已经被她打死了,但她心中的恨,却依旧无法消解半分。 韩夫人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韩家总是遇到这样的贱女人? 为什么好媳妇,都是别人家的? 脑海中一片混乱之时,韩夫人莫名的,又想起了裴雨桐。 裴雨桐在朱雀已经住了好些日子了,听说还诞下了一个儿子。 有时韩夫人上街,有意无意的,就会去裴府附近的街市上转悠。 偶尔有那么几次,能遇到裴雨桐,以及那个总是不离她左右的吕渭国主。 裴雨桐似乎生的比以前更美了。 尤其是在生了孩子之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柔和而温暖的气质,好似为她镀了一层柔光一般,令人看着,便觉得舒心、亲切。 再看看她身边那位,更是一表人才、英俊威武。 老话说的真对,娶一个好媳妇儿,能利三代,娶一个恶媳妇,能毁三代。 这不,怜儿就毁了他们韩家的三代人? 第840章 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每每看到裴雨桐,韩夫人就免不了好一顿感慨。 早知道她这么好,当初,她说什么也要把她娶回家来不可。 什么柳雅茹、怜儿…… 又哪里及得上雨桐的一根手指头?! 而且,当初若是娶的是裴雨桐,说不定,她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相反,还会依靠着国公府的余荫,有一番作为,创下一片基业。 唉、唉、唉! 人生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而所有错过的,永远不可能再追回了! 剩下的只有悔、悔、悔! 可是后悔,偏偏又是最没用的东西。 而永远只会偏袒自己儿子的韩夫人却不想想,如若不是她儿子主动去招惹柳雅茹和怜儿,纵那两个女人有通天本领,又怎会来害到韩家呢? 韩夫人坐在地上,一阵哭一阵笑,疯了似的。 最后两眼一翻白,彻底昏死了过去。 没过多久,疯疯癫癫,每天嘴里喊着‘雨桐’的韩夫人,便一头碰在了自己院子中的桂花树上,死了。 于是,正在派人四处寻找自己父亲下落的韩星,又转而忙活起韩夫人的丧事来。 忙完之后,收拾屋子的时候,韩星才找到怜儿之前留在这里的一封信。 那封信是怜儿留给韩夫人的。 里面一是嘲讽了韩夫人的无能,说她既保不住儿子,又留不住丈夫,真是个没用的女人。 毕竟在韩家当媳妇的这么多年,怜儿也受了不少韩夫人的搓磨,心中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二则是告诉了韩夫人,当年她之所以能顺利将别人的孩子接进府来,多亏了一个贵人的帮助。 那个人,就是裴枭然。 看到这里的韩星顿时一切都明了了。 怪不得怜儿能够隐瞒这么多年,原来,是受了裴枭然的帮助! 而依靠裴枭然的势力,想帮怜儿,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裴枭然的动机…… 那也很简单。 莫忘了,裴枭然可是裴雨桐的亲妹妹。 当年,韩逸私下与表妹有染,却瞒而不报,反而去和裴雨桐结亲。 此事,无异于是在利用与侮辱裴雨桐! 身为裴雨桐的妹妹,裴枭然会帮着自己的姐姐利用怜儿,向韩逸与韩家报仇,真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虽说自己的那个弟弟韩逸,连自己都瞧不上。 但只因自己的弟弟与别人有染,就把别人的家里搞的死的死、离的离,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而且,当时韩逸与柳雅茹的事情不是已经曝光了吗? 裴雨桐也并没有嫁入韩家,后来嫁的男人也很好,甚至当上了一国的皇后。 她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坏的影响啊? 为何那裴枭然,竟是如此狠心,报复的如此之狠?! 韩星想不明白,只将这当做是裴枭然本性狠戾。 却不想想,当年,裴雨桐如若当真嫁入了韩家,后来才得知丈夫与表妹有染的话,该是何等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她已经确确实实的经历了一次,且被韩家害的极惨,最后,甚至丢了性命。 如果韩星能够知晓这些,不知,还会不会觉得裴枭然报复的太狠呢? 韩星丢下信件,也没了再去追回怜儿与父亲的心思,转而开始思索如何找裴枭然报仇。 而怜儿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她怕遭到韩星或韩夫人的追杀,所以,才留下了这封信,准备将祸水东引。 然后,她便能和韩征趁着这段时间,逃得远远的,远到再也不会被韩逸或韩夫人找到为止。 可是报仇又谈何容易? 韩征几乎将韩家所有的财产都卷走了。 唯一留下的还算值钱的东西,便是韩夫人的嫁妆了。 但是母亲的嫁妆,韩星又不想去动。 所以,没钱雇佣杀手的韩星,便只能自己上了。 如今府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便将大部分的下人全都遣散了去,只留下几个比较老实的和在韩府几乎待了一辈子的老管家。 将后事向老管家交代了一番,韩星便开始了自己的刺杀计划。 只是没想到,尽管他抓到了一个最佳时机,一个裴枭然身边没有任何保护之人,还在和姐妹谈天的放松时刻。 他的刺杀计划,还是失败了。 成王败寇,他也认了。 听完了衙役的叙述,裴枭然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对于韩家的结局,再惨,她都不会生出任何同情、怜悯之心来。 无他,只因这一切皆是因果报应,韩家实属活该。 不过……不属于自己的锅,她也不想替别人背着。 “我承认,我曾帮过怜儿换子。 但那是怜儿先来求我的,可不是我主动找她的。 至于后来她勾引了你爹之事,我也是方才才知晓,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关于你弟弟之死。 我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他的死,我的确有所参与。 但是如若当初他没有与他表妹私通,后来,我也没有机会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去让他们互相残杀。 而你娘的死,归根到底,还是你弟弟引起的。 如若不是他将怜儿领回家,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你娘也不会被气疯、气死。 一切有因才有果,你弟弟的好丨色害了他的一生,也害了你们一家。 所以说,教导孩子走向正路,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呀!你说是不是,韩大少爷?” 韩星一怔,没有说话。 自己弟弟是个什么货色,他会不清楚吗? 他也早就提醒过自己的娘亲,不要太过溺爱弟弟,免得弟弟长歪了。 可是因着弟弟的性子格外像娘亲,与娘亲也格外亲近,导致他的话,无论说多少遍,都被韩夫人当成了耳旁风。 晚辈总归不能强迫长辈去做什么。 于是乎,韩逸也就真的被韩夫人给宠坏了。 所以,听到裴枭然说韩逸的不是,韩星便没了话说。 看着韩星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反驳她的话,裴枭然反而对他生出了些好感来。 太多的人不肯承认自己或自己亲人犯的错了。 他们自以为这是袒护,实际上却不知,这只是在助纣为虐而已。 韩星刺杀一事虽然做得不对,却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他也并没有为自己或是自己的亲人狡辩什么。 第842章 逆子呀! 桑蚕将黑匣收起,将裴枭然扶到桌边落座,又倒了杯温茶,喂她喝了几口。 待裴枭然的脸色稍缓之后,才轻声道: “这血虱不沾血时会进入冬眠状态,繁衍的速度也会大大减缓。 在没有食物的状况下,它们会同类相食。 但是,累积到一定数量时,它们是一定会将佛珠给撑破的。 届时,佩戴这串佛珠的人,就会瞬间被它们侵袭并吸食殆尽。 此事……要不要告知于四殿下?” 裴枭然点点头,又猛地站起身来,冷声道: “我亲自去。” 桑蚕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也不知裴枭然去了四皇子府以后,都与四皇子殿下说了些什么。 总而言之,第二天,朱庭芝便求到了赤宣帝的面前,请求赤宣帝赐予他一块封地,他想搬去封地居住。 封地是他自己早就选好的,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是个常常用来流放犯人前去开垦荒地的贫瘠之地。 赤宣帝听了,却有些过意不去。 四儿子老大不小了,也的确应该封王赐封地了。 他的性子一向都是安静内敛、不争不抢的,赤宣帝便想着赐予他一处远离尘嚣、又风光秀美,土地肥沃的地方作为他的封地。 赤宣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成想,却被对方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了。 “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 然儿臣胸无大志,只想择一处安静之地,与心爱之人相守终老,还望父皇成全。” 朱庭芝跪在地上,语气十分诚恳,对于赤宣帝欲要赐予他的风水宝地分毫无动于衷。 赤宣帝有些意外。 这个儿子一向深居简出,鲜少与外人接触,府中也没个妾室。 赤宣帝还以为这个儿子对于女色不感兴趣呢! 不过听儿子说现下已经有了心上之人,他这个老父亲还是很高兴的。 看来这个儿子终于长大了呢! 赤宣帝上身微倾,连忙追问道: “是哪家的千金?告诉朕,朕即刻给你们赐婚!” 朱庭芝想了想,却是犹豫了。 “怎的?说啊!” 赤宣帝催促道。 朱庭芝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她并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罢了。” “平民百姓?” 赤宣帝顿时皱眉。 不过他并不是瞧不起平民百姓,而是嫁娶之事,古往今来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所以,他朱雀一国之帝的亲生儿子,怎么可以娶一个平民百姓为妻呢? 思忖片刻,赤宣帝还算委婉的道: “要不……委屈一下她,当个侧妃如何? 你身为皇子,正妻一定是要出身名门的。 不喜欢也无事,将她当个花瓶摆着都行。 但是,绝不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为妻。” 他既没有棒打鸳鸯,逼着儿子与那女子分开,也没有仗势欺人,直接赐死那个女子。 赤宣帝觉得,自己已经算一个相当明事理的父亲了。 然而他的儿子却并不领情,只是用淡淡却坚定的语气道: “儿臣这辈子只会有她这一个,也只会娶她这一个。” “你!” 赤宣帝气得拍桌,正想发作,却见原本候在门口的赵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赵顺极懂规矩,绝不会在赤宣帝与人交谈时擅自闯入。 除非……确有急事。 “怎了?” 赤宣帝一瞬间便已经换了一副肃容,转头询问赵顺。 赵顺低头道: “禀陛下,玄武那边有异动。” 赤宣帝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一旁的儿子,没好气道: “你且先回去!大婚之事,日后再议!” 朱庭芝识趣的又行了一礼,便悄悄退了下去。 赵顺告诉赤宣帝,玄武那边派了一群人,天天骚扰驻守边境的将士们,却并不开战,只是骚扰,骚扰完了就跑。 如此反复,扰的边境将士们人心浮躁,烦乱的很。 已经有好几位将军千里传书,恳求赤宣帝向玄武开战了。 是生是死给个痛快,如此日日不休的骚扰,让将士们连个好觉都睡不好,生怕对方不知何时就真的杀将过来。 但当真的领兵前去时,对方却又如河里的泥鳅一般,刺溜一声逃的老远,追都追不上。 这种鬼日子,他们真的是过够啦! 赤宣帝也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玄武的意图并不难猜。 无非就是想要扰乱朱雀的军心,待到合适时机时,再真正出战。 到那时,朱雀军心浮躁,打起来,自然也轻松的多。 不过真正出战,玄武一时半会儿还是不敢的。 赤宣帝也知道他们在忌惮着谁。 没错,那个人,就是裴枭然。 听说裴枭然最近遇刺了,好在受伤的并不是她,否则…… 裴枭然的身边自是不会缺保护的人,除非是她不想让人保护,才会中了别人的招。 赤宣帝叹了一口气,决定将这个总是喜欢单独行动的儿媳叫进宫来,好好的训一顿。 现下是什么时候? 现下可不比往常,玄武虎视眈眈,虽说雉京地界的进出盘查极严,却保不齐玄武会买通里头的人,去暗杀裴枭然。 毕竟,裴枭然若是死了,朱雀的战力肯定会大大减弱,包括士气和军心。 所以,这当会儿,怎能贸然一人出门?! 赤宣帝让赵顺去传召裴枭然。 与从前一样,裴枭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赤宣帝的面前。 在低头虚心聆听了一番教诲之后,裴枭然也未隐瞒,将之前发现有人跟踪,到设计引人出洞,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但唯有一件事没说,那就是凶手是谁,现在又作何处置了。 “你啊你!真是胆大妄为!” 赤宣帝单是听闻都觉得一阵心惊了。 毕竟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谋算并打算暗杀自己时,任谁都会觉得十分不安的。 裴枭然却只是轻松的笑,道: “陛下且安心,枭然自有分寸。 枭然在暗处早已安排了人手,若是枭然不敌,那些人自会跳出来帮枭然共同御敌的。” 赤宣帝哼了一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非比寻常,玄武蠢蠢欲动,你可莫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拳脚功夫便任性妄为。 身为国之栋梁,当知你之于朱雀的重要性,万要好好爱惜自己才是。” 第843章 欠收拾 顿了顿,赤宣帝语气柔和了许多,道: “当然,朕也不想看到你出事。” “多谢陛下关爱,枭然必会好好护好自己的。” 裴枭然十分真诚的道了一句,又转而问道: “玄武蠢蠢欲动?是否最近有了些情况?” 这也正是赤宣帝将裴枭然召来的第二件想说之事、 赤宣帝将赵顺带来的消息向裴枭然说了说,尔后咬牙道: “摊上这样的对手,真是令人不齿! 正大光明的来战,朕输了也认输。 可总是使些鬼蜮伎俩来恶心人,就算未来咱们朱雀输了,朕也绝不服输!” 裴枭然自然也是听的直皱眉。 先是散播瘟疫,而后骚扰边关将士们。 怎的,是欺负他们朱雀没脾气好欺负不成?! 不过裴枭然向来不会让自己生气太久,因为生气无用,想办法灭了这些邪魔歪道才是正经事。 “陛下说他们是因忌惮我才不敢出手么……” 裴枭然摸着下巴,忽而展颜一笑,道: “那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如果我当真没了,他们不就敢真正动手了么? 到时候酣畅淋漓打一仗,也总比如此受人欺辱强。” 赤宣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觉得此法甚妙。 不过……裴枭然一没病来二无灾,若是突然暴毙,怕是会引人怀疑。 裴枭然却是贼贼一笑,道: “陛下莫不是忘了么?枭然可是刚被‘刺杀’过的人呢! 虽说第一次刺杀没有成功,但保不齐那刺客武功高强,偷溜出大牢,再对枭然进行第二次鱼死网破的刺杀呀~” 看来留下韩星是对的,不然一时还真找不到一个‘去世’的好方法。 “这……” 赤宣帝皱眉道: “那人可靠么?万一当真对你动了真格怎么办?” 裴枭然自信一笑,道: “动了真格才好,怕只怕他做的不够‘真’。” 出了宫之后,裴枭然又去了大牢一趟,将身边之人全都遣散,与韩星密谈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回家。 回到裴府之后,裴枭然也没闲着,先去和聂浥尘与裴雨桐聊了聊,又招来府中主管,细细商谈了一番。 待安排好一切之后,已是天色大晚,裴枭然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 接下来的几天并没发生什么异常。 唯一发生的一件比较大的事,就是固执的四皇子殿下惹得他老爹雷霆大怒,执意要带心爱的的女子离开雉京,哪怕什么都不要都行。 赤宣帝这才发现,这个儿子不仅安静如鸡,还倔的跟头牛一样。 他不仅连封地都不要,连皇子这个身份,都不想要了。 赤宣帝一看到他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就来气,想招来那个狐狸精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这个木头儿子迷成这副鬼样,儿子却生怕他会吃人似的绝不答应。 赤宣帝拿他没办法,赏了他一个大耳光之后,也只能由他去了。 当然,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怕大逆不道,该给的也还是要给。 他要的封地给了,他要的女人也给了。 还有他没要的一些金银珠宝之类,也给了不少。 对方也很知情识趣,跪在宫门前三天以谢父皇大恩之后,便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带着他的心爱之人与一些下人启程出发了。 走的那天只有裴枭然前去送行。 毕竟朱庭芝朋友不多,愿意巴结他的臣子就更少了。 如今他自断前程,那些原本还觉得他有希望能与大皇子一争皇位的,也都已经偃旗息鼓了。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殿下保重。” 裴枭然知道对方什么也不缺,便折了路边一根柳条慎重相赠。 朱庭芝接过柳条,拱手道谢,然后上了马车,干脆利落的与裴枭然道了别。 站在路边看着寥寥一行人远去,就算知道未来定然还会相见,心中也不免升起了几分不舍之情。 当然,这份不舍之情可不仅仅是给四皇子殿下的,还有她的寒蝉姐姐啊呜呜呜…… 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裴枭然才大大的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离去。 却没看见,就在她身后的一座高高的酒楼上,一抹红色的身影正站在窗口处,看着这边。 “父皇若是不舍,为何不将皇弟留在雉京呢?” 一般来说,皇子们成人以后,都会赐王封号,搬离京地,前往封地生活。 自此以后,若无皇帝亲召,是绝不能擅自回京的。 但皇帝总有那么一两个格外偏爱的孩子,便会将他们留下,先不赐封地,只立遗诏。 待皇帝百年之后,这些受宠爱的皇子才会离开,遵遗诏前往封地。 这在朱雀史上并非异闻,赤宣帝完全也可以这么做。 然而赤宣帝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儿大不中留啊…… 他心里只有那心爱的女子,哪里又有朕的一席之地了?” 听到这话,朱濂溪的眸色微微一深,转而低首没有再言。 看来,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四皇子低调的离京并未泛起多大水花。 然而没过两天发生的一件事,却是轰动了整个儿雉京! 今日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夜深了,连娼楼所在之地都声色渐消,化为一片醉人的宁静。 忽的,一道火光劈开了这浓重的夜色,渐燃渐旺、直冲天际! “……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 “来人啊!快来救火啊!” 原本好梦正酣的人们被滚滚浓烟呛醒。 睁开眼睛一看,眼前耀眼的火光又将他们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城中负责巡逻的官兵也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迅速赶来和百姓们一起灭火。 然而今夜有风,火借风势,愈燃愈旺,那点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浇灭这嚣张狂妄的火龙。 “先救人!快进去救人!” 有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吼大叫起来: “这里是裴府!是裴小将军的家!” 原本人们只顾着灭火,竟是一时没有察觉这起火之地到底是何处。 听到这声嘶喊,原本就忙碌的官兵们更加紧张起来,有人甚至想要不顾危险直接冲进去救人。 第844章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然人们对女子一向偏见甚多。 然裴枭然战功赫赫,又为人谦和,从不摆什么将军架势,战时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名声与战功兼备,早已深得人心,深受百姓们的爱戴。 如今见她有难,百姓们自是心急如焚。 官兵们很快分为两拨,一拨协助百姓运水灭火,并阻挡那些没头没脑往里冲的不要命的家伙们。 一拨则向百姓借来棉被,用水打湿,披着冲进去寻人救命。 很快,裴府中的人一个一个被救了出来,甚至连借住在裴府中的赵氏以及裴花玉与受伤未愈的裴淑丽,都被人给背了出来。 然而,众人左寻右找,却始终未见裴枭然的影子。 不对呀,按理说裴小将军武功高强,应是最不容易被困的那个才对。 怎的其他人都出来了,唯独她不见踪影? 众人又是疑惑又是着急。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狱卒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叫道: “不好啦!前些日子刺杀裴小将军的那个刺客跑了!这火一定就是他放的!裴小将军一定是中招了!快进去救人!” 他这么一喊,众人顿时明白过来,纷纷对那刺客咒骂起来。 朱雀能有今日之安定,裴枭然可谓功不可没。 如此能臣良将,一定是那刺客妒贤嫉能,才会谋害她的。 否则,谁会傻乎乎的将自己的保护神给杀了? 此等贼人,与那叛徒又有何异? 众人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即将那刺客揪出来给凌迟解气。 然而现下骂什么也是无用,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先把裴小将军救出来才是正经事。 此时火势稍弱,然而浓烟依旧滚滚,呛得人眼泪鼻涕横流,稍稍靠近一点,都觉得呼吸十分困难。 官兵们心中都有些绝望。 因为此时如果里面还有人的话,十有八丨九已经没命了。 而且那刺客必然也很清楚裴小将军武功高强,裴小将军如今还不见踪影,足以说明那刺客在放火之前,还做了其他的手脚。 比如……下了迷药、迷烟之类…… 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宫里也派了御林军前来支援,有了强力的援助,大火肉眼可见的消减下去。 最后,只余一股股袅袅的青烟直通天际。 之后,官兵们在裴枭然所在的院子里,发现了两具缠抱在一起的尸体。 其中一具骨骼高大,一看便是成年男子的身形。 而另一具则较为小巧玲珑。 这二人身份是谁,一看便能猜得出了。 一时间,满场皆寂,众人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裴小将军就这么……这么……被贼人给害死了? 这贼人倒是聪明,知道害死裴小将军终是死路一条,竟是与裴小将军一起葬身火海、玉石俱焚了! 一声痛哭打破沉寂,灰头土脸的吕渭皇后怀抱着稚儿,跪倒在烧焦的尸骨前,放声痛哭。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哭泣起来。 很快,哭声便连成了一片,在这深不见底的深沉黑夜,显得格外压抑而窒息。 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得知裴枭然的死讯之后,赤宣帝没有按规矩让人为裴枭然操办后事,反而亲下旨意,禁止任何知情人往外透露裴枭然的死讯。 违者,杀无赦! 他为裴府中人另外安排了住处,却不准他们随意出入,反而安排了官兵严加看守。 就连吕渭之主聂浥尘,都被他困在了里面。 之后,丞相裴雨轩自请离职,自此闭门谢客。 不过赤宣帝并未准奏,只是将他的折子压了下来,并另找人暂代了他的职务。 而远在边境的裴枭然大哥与四哥、以及与裴剑冰远游在外的吴氏,竟是全然对于妹妹与女儿的死讯毫不知情。 百姓们不知其中深意,闹得人心惶惶,都不知赤宣帝这是想要干什么。 明明是朝中大臣,明明是战功累累,为何死后,连一副薄棺都没有? 不止如此,赤宣帝甚至秘密处理了尸体,连裴枭然到底被埋在了何处,都无人知晓。 一时间流言四起,但几个领头为裴枭然鸣不平的闹事之人,都被官兵们毫不客气的抓了起来,丢进了大牢里去。 百姓们无法,只好闭嘴。 不过他们有他们无声的反抗。 在裴枭然头七那天,雉京里到处火光闪烁,纸灰打着旋儿随风飘起。 那是百姓们在为他们心中的小英雄烧纸钱。 然而,一切看似平静之下,却有另一股波涛暗涌。 原本应该困在赤宣帝安排的民宅中的吕渭国主其实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了裴雨桐与稚儿聂昭华。 而与朱雀说好联盟的几国,也开始在暗中集结兵马。 并按照之前与朱雀的约定,将兵马悄悄遣往朱雀。 而玄武的国主收到裴枭然的死讯时,已经是在好些时日之后了。 当然,玄武的国主起初并不相信安插在朱雀的眼线所说。 如裴枭然这般顶梁柱般的人物,赤宣帝怎么不可能好好派人严加保护? 然而那眼线却说,裴枭然好似是招惹了仇家,遭到对方一而再的谋杀。 对方心狠手辣,硬是与裴枭然一起同归于尽了。 而且,裴枭然死后,赤宣帝秘不发丧,反而严加封锁消息。 这也足以证明,裴枭然是真的死了,而不是做戏给谁看。 若只是做戏的话,肯定会大张旗鼓的去办丧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掩掩藏藏,生怕被人知道。 这个眼线是安插在雉京多年的眼线了,一直未曾动用,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 所以,这个消息,也就只有他探听到了,其他眼线甚至连知晓都未知晓。 听完了眼线的汇报,玄武国主顿时相信了好几分。 没错,若只是做戏,为何不闹得人尽皆知,好让他们玄武放松警惕? 除非是真的死了,为怕玄武知道之后起兵,这才费尽心思的封锁消息。 机会,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裴枭然一死,朱雀的战斗力一定会大大削弱。 她的存在对于朱雀又十分特殊,当得知朱雀的守护神陨落之后,军心自然也会变得不稳。 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第846章 沉云怎可夺日? 一直稳步取胜的玄武,却是仍觉得不怎么满足。 毕竟当年以强败弱,输的太过难看,如今怎么说也要找回场子来不是? 而且,命中注定的手下败将,再打起来,也无甚意思了。 “什么?裴小将军死了?他娘的谁说的?!给老子将人带过来!” 主将之一的陈廉方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破口就是一通大骂。 前来传信的小兵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 “禀、禀将军,这消息是从对面传过来的,现在,已经都在将士们之中传开啦!” “对面?格老子的……一群贱人!” 又不是打不过他们朱雀,怎的还要用这种卑劣手段来扰乱军心? 与这样的人做对手,真是……恶心他娘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陈、陈将军,敢问裴小将军她……是不是真的……死……” “闭嘴!出去!” 陈廉方一声暴喝,吓得小兵屁滚尿流。 不过,刚滚到帐门口,又听陈将军沉声道: “回来!回去之后告诉那帮兔崽子,别随随便便就听信了敌军的鬼话! 自己人不信,偏去信那帮强盗,你们都是猪脑子吗!以前裴小将军是怎么教你们的!” “是、是,小的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这帐子顶都快要被陈将军的怒火给点着了。 小兵不敢多呆,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军帐。 然而陈将军的镇压只是一时。 因为裴小将军没有出现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从玄武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这么重要的战事,裴小将军是不可能不来的……” “玄武敢开战,一定有原因,之前裴小将军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敢开战……” “一点消息都没有,八成是真的……连圣上都想隐瞒此事、怕动摇军心呢……”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儿军营。 如同玄武所料,朱雀的士兵们,果然开始动摇。 当然,玄武的目的可不止如此。 他们开始策反,并怂恿朱雀的将士们投降。 还说什么‘保护神都没有了,何苦再枉送人命’之类的充满了煽动性的言语。 于是,朱雀这边不止吃败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当逃兵、当叛军,甚至不战而降…… 由此也可以看出,裴枭然对于朱雀的巨大影响。 几位主将气得吐血,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率领着余下的人竭力反抗。 节节败退之下,连一开始派来援军的几国,都开始撤回兵力,不想再多余浪费了。 败象已露之下,连士兵们都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了。 聂浥尘走出大帐,看着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插科打诨的兵士们,不由摇了摇头。 抬头看看天色,也是一大片灰蒙蒙的,好像很快就要下雨了。 现下的战事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场笑话。 两军兵士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充满斗志,而只剩下了小打小闹。 因为一个知道一定会赢,一个知道一定会输。 玄武也不再步步紧逼,而是每天都派人前来喊话,让想要投降的将士们抓紧时间,不然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 对方如此嚣张狂妄,我方竟是丁点办法都没有。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有刚被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士兵充满气愤的大喊着: “这样的仗还打什么?干脆投降算了!艹!根本就打不过人家! 该来的人也不来!更不知道是死是活!拿我们当猴儿耍呢?! 我们的命也是命,既然打不过,凭什么还要我们去送命?! 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啊!我还等着回家陪我的父母和老婆孩子呢! 这该死的仗……艹艹艹!”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极为难听的脏话与抱怨,在一片乱哄哄的人声与哀嚎中并不突出,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聂浥尘看了那位士兵一眼,那士兵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寒气,顿时噤了声。 不过脸上的表情仍是充满了不满。 聂浥尘轻叹了口气,再次抬头看了看天。 尽管漫天乌云,然而仍有丝丝缕缕金色的阳光,从乌云的边缘刺破而出,努力不被其遮挡。 “应该快要来了……” 聂浥尘一时看得出了神,不由喃喃低语。 恰好路过的陈廉方听到他的低喃,不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满是无奈道: “是啊!彻底失败的那天快要来了!” 边关这道最为重要的防线一破,接下来,玄武的兵士就会势如破竹、一路直取雉京! 聂浥尘看了他一眼,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陈廉方觉得这位吕渭的国主可真能沉得住气。 不过想想也是,玄武要对付的是朱雀,又不是吕渭,人家何必那么上心? 摇摇头,陈将军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龙鳞也从自己的帐篷里冒了出来。 见到聂浥尘,他走过来,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下,倒是惹得聂浥尘主动转头看他了。 不得不说,这位龙楹的国主比之自己,更像是一位国主的模样。 他一身玄衣,身材高大,身板笔直,英俊的面容,威严的气势,无不令人心生敬畏。 只是终日板着副脸孔,活似旁人欠了他金山银山似的,让人难以接近。 聂浥尘倒是并不怕他,还语调轻松的问道: “我瞧着龙楹国主整日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龙鳞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十分沉闷的道: “说好的人却失约了,这仗打的真是无甚意思。” 聂浥尘心思一转,就明白了龙鳞说的是谁了。 他深有同感的拍了拍龙鳞宽厚的肩膀,叹气道: “不瞒老兄,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物极必反么,我想,应该快了……” 听他说的云里雾里、着三不着两的,龙鳞一双浓黑的剑眉不由微微皱了皱。 “吕渭国主这是何意?” 想了想,龙鳞还是问出了口。 聂浥尘眯起眼睛,遥望着远处敌军的阵营,笑着反问道: “龙鳞老兄啊,你说,事到如今,那些玄武的将士们,是不是已经百分之一百的确信,枭然已经死了?” 第848章 大意了啊 这是玄武最近制定的疲劳战术。 趁着朱雀士气不振之时,每日连番进行进攻,直打的对方乏累不堪、自动投降自己往后撤退为止。 若是朱雀的兵士怒极之下突然来了劲头,他们便会识趣撤退。 如此循环往复,再强盛的士气也会被磨得一干二净。 更何况,朱雀也没剩多少士气了。 接下来不用看,秦观也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无非就是朱雀那边被玄武打的落花流水,然后被迫拔营后退。 往日里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果然,就见玄武的兵士们斗志昂扬、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入了朱雀的防线。 朱雀也立刻出兵应对,但是很快,就被人打的没了还手之力,只能狼狈着往后撤退。 撤到撤无可撤之时,又来了几队人马进行支援,这才勉强顶住了玄武的攻势。 看着朱雀那边毫无头绪的一团乱麻、如同一群蝼蚁般挤作一团奋力抵抗的士兵,玄武的人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于是,接下来,玄武例行的羞辱与劝降便开始了。 秦观不想再看,转身就想跳下帐顶。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惊叫与喧哗自耳边炸起! 秦观一愣,回头一看,就见方才还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朱雀士兵之中,忽然杀出了一队轻骑来! 那队轻骑似天降神兵,人挡杀人,取敌军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轻松松。 敌军没想到朱雀还留了一手,一时毫无防备之下,竟是瞬间乱了阵脚!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队轻骑已经自敌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冲玄武所在的营地而去! 这是……什么?! 秦观也吃了一惊,连忙张目细看。 就见那队轻骑越行越远,杀入敌人营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很快没了踪影。 一向沉稳镇定的秦大人此时此刻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只看到了朱雀的节节败退,竟是万万没想到,玄武的营地,竟是已经松懈至此了! 也不知那队轻骑是去干嘛了。 反正,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重新又跃入了秦观的视野,身后还跟着一长串追杀的人马。 而在为首的那人手中,则提溜着一个圆溜溜、黑乎乎,好像还滴着水的东西。 待那人行的近了,秦观才终于看清,那人手中提着的,是一颗人头! 而紧紧追在他们身后的玄武士兵则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贼子!站住!还我主帅的首级来!!!” ……啥?! 玄武主帅的首级被人取了? 还是……这么轻松容易的就被取走了?! 耳力一向极好的秦观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出现了什么幻听。 不然的话,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语? 紧接着,玄武那边一片大乱。 有冲出来去追自己主帅的首级的,有在原地跳着脚骂娘的,还有见势不妙往别处死命奔逃的…… 毕竟主帅是全军的主心骨。 若是主帅没了,余下的人自乱阵脚、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而朱雀那边也一扫方才的颓靡之势,全军列阵,整装待发,毫不示弱的迎接着如同无头苍蝇般涌来的敌人。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可是这一次,情势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 过于松懈的玄武根本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家主帅被人取走首级的打击。 几名主将也是喝的醉醺醺的,指挥的乱七八糟。 毕竟,就在方才,他们还和主帅一起畅快的喝酒吃肉呢! 如今变故陡生,酒意却未散,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指挥的好才怪。 于是,乱七八糟的指挥,乱七八糟的打。 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朱雀又怎会错过? 于是,士气大振!一鼓作气,一直将玄武打到朱雀的国界之外为止! 那些失却的土地,也被重新夺了回来! 结束这场漫长的战斗时,已是星斗满天的深夜时分了。 朱雀的士兵们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依旧亢奋无比! 人人都在讨论着,那队突然杀出的轻骑是从哪里来的,取了敌军主帅首级的人又是谁? 当时那队轻骑都是一身黑衣,带着面巾,委实看不清楚真面目到底为何。 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终于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多亏了那队轻骑啊!” “真是厉害!一路直取敌军主帅首级!” “唉,你们说,会不会是裴小将军显灵了?” “不对啊,之前,你们不是都说,裴小将军已经……” 当时那摇撼人心的一幕仍在众人的眼前,记忆犹新。 大家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只想知道那从天而降的救兵究竟是何方神圣。 “集合——” 外头突然响起了集合的命令。 士兵们精神一震,大家心有所感似的,都隐约觉得,那位神秘的救兵马上就要现身了,纷纷争先恐后的朝外跑去。 茫茫无际的边野上,一大群将士们很快列队整齐。 较之平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大家翘首以盼,各个都瞪大了眼睛,悄悄踮起脚朝前望去。 很快,一抹纤瘦的黑影,自黑暗处缓缓走出。 尽管她脸上的面巾还未来得及摘下,但却已经可以看到一头及腰的黑色青丝在夜风中肆意飞扬。 女……女子?! 已经有人抑制不住的出声低呼起来: “裴……裴小将军?!” 那人走到烈烈燃烧的火把包围之中,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 尽管在场的几乎每个人都比她要高,但那通身闳阔的气势,却足以镇压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一时间,只听得到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凛凛夜风呼啸过耳的声音。 女子抬手,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将面巾摘了下来。 顿时,一张白皙而明丽的面容出现在了面前。 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容,众人终于再也无法遏制住心潮的澎湃,齐齐跪地,高声呼喝道: “参见裴小将军!” 她就如凋零荒芜的野地中忽然冒出的一株野草一样,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第849章 两级反转 再见她,当真是,恍如隔世。 但是激动过后,不少人的心中,却开始忐忑起来。 毕竟,在裴枭然出现之前,他们可是被人摁在地上捶呢…… 被人打成那副窝囊模样,裴小将军知晓以后,定然是会生气的……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裴枭然并未训斥他们之前丢人现眼的连番败绩,而是语调沉稳而有力道: “撑到今日,真是辛苦各位了。 朱雀有尔等之扛鼎之才,是朱雀之幸。 若是在与玄武一战中大获全胜,那么,在场的每一位,皆是功臣!” 没有训斥,没有指责,有的,反而只是勉励与嘉奖。 众人一时有些怔愣,随即,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他们之中的确有一心为了保卫家国而奋战的,但是,也有动过叛变的心思,却还没有来得及走的。 裴枭然似是有读心术一般,继续道: “强敌面前,谁都有想要向命运低头的时候,我不会怪你们。 此时此刻,你们仍然站在这里,便是对我朱雀、对我裴枭然最大的信任! 至于那些已经走了的……我也不会恨他们。 我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是,他们也将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后果。” 裴枭然一向最恨别人背叛,无论是背叛她还是背叛朱雀,她都恨之入骨。 今日却显得格外宽容,令众人大为感动。 当然,裴枭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毕竟,她的突然‘暴毙’给了将士们很大的打击。 再加上玄武的恶意煽动,会有人而因此叛逃,并不足以为怪。 但是,计策需要,她也没有办法。 想要骗过那阴险狡诈的玄武,就必须将戏做足。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便是如此了。 裴枭然活着归来,给了将士们极大的鼓舞。 当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激动的睡不着觉。 而远处的一处隐蔽之处的主帐中,亦是一整夜灯火通明。 回去之后的秦观,自是立即将所见所闻如数禀报给了百里烈鸢。 叙述的时候,秦观的惊诧之情都没有散去,连声低喃道: “厉害啊……厉害,连自己人都骗过了。 之前,我还当真以为……” 说着说着,又猛地抬头看向自家主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 “主子也很厉害!竟是一眼便看穿了裴小将军的计谋!” 百里烈鸢谦虚的低头一笑,对于他带回来的消息,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他就知道,裴枭然绝不可能死得那样不明不白的。 而且…… 还有个秘密,他没有告诉秦观。 那就是,如若裴枭然当真上了黄泉路,他一定会有所感应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深爱那个人,还是上一次将她从奈何桥上拉回,有了些经验。 总而言之,百里烈鸢就是能够感应得到,裴枭然一定还活着。 “主子,接下来咱们该如何?” 秦观这次是彻底服气了,连问起话来,都比往日谦逊了好几分。 “看看,我觉得暂时用不着我们出手。” 顿了顿,又十分无奈的补充了一句: “也许,以后也用不着……” 看着自家主子那充满惆怅的小表情,秦观不由噎了一下。 不过想想也是。 喜欢的人太过强大,搞的他们家主子连‘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呢…… 正如百里烈鸢所想,裴枭然到来之后,朱雀那边,的确不怎么需要帮助了。 因为有了裴枭然的坐镇与指挥,一切都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玄武那边自然也新派了新的主帅前来坐镇。 不过,之前的突然袭击,给了玄武致命的打击,全军的士气都有些一蹶不振。 虽说朱雀这边并未如同之前的玄武一样,派人前去讥讽嘲笑。 可是,自家主帅的脑袋,就挂在对面的帅旗之上。 这不就是最好、最赤果果的讥讽与嘲笑吗? 那颗随风摆荡的头颅简直在说: 呵!咱们不是很强很厉害吗?怎么连自己的主帅都保护不好,被人轻轻松松便摘了头颅? 士兵们气得咬牙切齿,将军们恨得无可奈何。 新来的主帅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仅要收拾之前的主帅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时刻警惕自己的脑袋也跟前任一样,随时被人摘去当旗子。 而且,裴枭然的突然‘复活’,也给了他很大压力。 他就不明白了,区区一个裴枭然,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能量? 她一来,简直让整个朱雀的军队全都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他都开始怀疑,之前的朱雀将士们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 却不知,人家的确没装,裴枭然也的确具有那么大的能量。 裴枭然的铁蹄稳步前进着。 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准备捣毁所有玄武安插在朱雀周边的窝点。 至于玄武之前的戏弄与侮辱,她也没有忘记。 之前每次换防举旗时,都意味着朱雀要发起进攻了。 然而裴枭然来了之后,却经常只换防举旗,并不进攻。 这下可好,对面不知朱雀换旗是不是意味着真的要发起进攻,每次都做好准备,搞的人人精神紧张,却又常常白紧张一场。 精神不断的松弛之下,人是很容易感到疲累与烦躁的。 这还不止。 那个‘一打就退’的恶心招数,裴枭然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将玄武的士兵治理的苦不堪言。 斗志一旦被消磨,可就很难再长回来了。 除此之外,裴枭然还特别喜欢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那就是将玄武的军师之类极为重要的首脑人物抓过来,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几天之后,又安然无恙的将人送回。 如此重要的人物,一旦落入敌手,敌方肯定会斩尽杀绝。 可是,他们……偏偏没死。 于是,看着被安然送回的重要人物,玄武的主帅便犯了难。 这些人……还忠于玄武吗? 如果忠于玄武,裴枭然怎么可能会全须全尾的放他们回来? 既然能放他们回来,就表示,他们一定答应了裴枭然提出的什么条件! 换言之,这些人……全都叛变了! 对于叛徒,没有人会手软的。 第850章 她太凶啦! 于是,任由那些人哭喊哀嚎,玄武的主帅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没办法,这是人的惯性思维。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玄武的主帅也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得不说,裴枭然果真是阴狠毒辣,一丁点的后路都不给他们留! 底下的士兵见主帅对于那些如此重要的人物都丝毫不留余地,不由心生畏惧。 于是,偷偷叛逃的士兵,改为了玄武这一边。 不止如此,听说了这些事情以后,玄武这边,也很少有能人志士愿意前来为玄武出一份力了。 无他,他们也害怕被裴枭然抓走送回来之后,被自己人弄死。 于是,士气低落之下,连人才也流失了。 都说人生如戏,而玄武所经历的一切,比戏剧还要戏剧。 原本以为稳赢不输的仗,却转眼风水逆转。 不止如此,自己的这一方,还输的如此的莫名其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你看,那些人在干什么?” “不知道,过去看看?” “看看呗!” 又是一场仗打完,两方人马各自在战场上处理将士们的遗物。 由于尸体太多,甚至连就地掩埋都很难做到。 所以,他们的任务便是将将士们的兵器收集起来,带回去再用。 不止如此,这些兵器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每人的兵器上都刻着自己的名字,等他们打完仗回家之后,这些兵器就会被送回士兵们的老家中。 家人就可以为死去的亲人立个衣冠冢了。 不过战场上的规矩,谁赢了,谁去打扫战场。 若是自己人的兵器因此而被对方给收缴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输的这一方,也只能在对方完全撤离以后,过去捡捡漏了。 这天依旧是如此,不过有一名闲来无事的士兵远眺时,突然发现了一点异常。 他与旁边的战友说了说,两人便一起悄悄的溜了过去,看看朱雀的那些士兵,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待走近一看,才发现,朱雀的士兵不仅是在收集武器。 还有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尖刀,竟是正在已经死去的玄武士兵身上——补刀! 好家伙! 看到这一幕的两个玄武士兵,当场就被吓白了脸! 做人……也不至于做的那么绝? 虽然在战场上装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却总有贪生怕死的人想要蒙混过关。 这下可好,那些装死的,或者侥幸受了重伤却没死的……统统必死无疑了! 两人双腿发软,相互扶持着,好不容易才重新逃回了自己的营地,并立即将这个发现告诉了身边的人! 当得知自己的对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凶残时,所有人都难免心生恐慌。 “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真如此啊……” 有人感慨着,立刻得到附近全部人的应声附和! 不过,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道: “虽说那裴枭然歹毒的很,不过有一点还是挺人道的。 那就是,主动投降的,她都不杀,只杀被她抓到的那些俘虏。 你们没看到么?那些主动投降的哥们,都活的好好儿的。 有的,还换了战服,成了朱雀的士兵,回过头来打我们呢!” “唉,你们说,这样下去,咱们玄武会输还是会赢啊?” “……我看玄。” “要是朱雀那裴枭然真的死了,咱们说不定……” “现在说那劳什子的还有甚么用!那裴枭然不仅没死,还凶悍的很哩! 俺瞧着,咱这一大——帮子的大老爷们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士兵们围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谈论着,然而谈论来讨论去,得出的结论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裴枭然不死,他们怕是很难赢。 但是让裴枭然去死,也很难。 “唉,你们说,咱们的主帅为什么就不能像裴枭然一样,趁她不备,去取她狗头来? 只要她一死,朱雀那帮小儿,还不是任咱们捏圆搓扁?”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却遭到同伴毫不客气的一个暴粟! “你傻啊!人家朱雀什么防备,咱那时候什么防备? 听说啊,咱们主帅死的时候,还在和一帮将军们喝酒划拳呢! 底下的小兵也在谈天说笑,玩忽职守,这才被那狡猾的裴枭然给钻了空子! 再看看人家朱雀,有这样的主帅,有这样的将军与士兵么? 就凭人家那警觉性,怕是咱们刚一行动,人家就设下陷阱,将咱们逮个正着啦!” 发问的那个士兵不说话了,只是长长的叹气。 士兵们聚在一起时,没有旁的消遣,也只能就这样聊聊天、发发牢骚、说说悄悄话了。 但是,这些话,有的人只是听听笑笑。 而有的人,却有了别的思量。 裴枭然如此斩草除根,而玄武的局势又如此糟糕…… 与其等死,还不如主动投降,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呢! 于是,暗中叛变的人,从朱雀主将麾下,变成了玄武主将的麾下。 裴枭然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这一点,在打仗时,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不会因为没有把握而故意拖延,也不会错过任何进攻的机会。 一切都如她计划中的一样,一点一点实现着。 玄武的军队被强行驱逐出了朱雀的地界。 这还不止,这些年玄武布在朱雀周围的窝点,也被裴枭然一一下令全部捣毁。 裴枭然知道,如玄武这样的敌人,就算不能斩草除根,也一定要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教训! 几个月之后,玄武终于顶不住,主动投降。 裴枭然却并不就此罢休,而是提出了许多条件,向玄武讨要了许多珍贵的物资。 当然,玄武也可以不给,反正她还没有打够。 玄武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吞了。 不过,这些都是玄武咎由自取,可丝毫引不起旁人的同情。 “如玄武那般记仇的性子,你这般刁难于他们,日后小心他们加倍报复。” 结束战争,回京觐见赤宣帝之前,裴枭然请龙鳞、聂浥尘一起吃了顿饭。 自裴枭然归来之后,龙鳞陛下总算不再板这一张棺材脸,仗也打的酣畅淋漓,让他老人家心情格外舒畅。 第851章 放狐归山 不过,再提起玄武时,龙鳞还是带着几分隐忧。 这并不是他杞人忧天。 而是在与玄武亲自交过手之后,才发现,这玄武比之想象中的更加阴险、更加卑鄙。 裴枭然赞同的点点头,道: “这点不必怀疑,他们以后肯定会加倍报复。 不过……前提是,他们还有机会的话。” 龙鳞一愣,聂浥尘也放下了茶杯,好奇的朝裴枭然看了过来。 龙鳞不解的问道: “什么意思?” 裴枭然笑了笑,道: “你们莫不是忘了,玄武此次起战的缘由是什么? 那玄武的质子在我朱雀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给我朱雀做点儿贡献了。” 聂浥尘皱眉,问道: “你想把他送回去?可是送他回去,又有何用?” 裴枭然道; “莫忘了,他也是皇子,也有登上帝位的资格。 玄武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而战么?那么待他回去之后,给个帝位作为补偿,应当不过分?” 聂浥尘和龙鳞齐齐噎住。 这话……估计也就裴枭然能想得出来、说的出口。 帝位是什么?那是能随便给、随便当补偿的吗? 再说了,就算那位质子想要,也要看看玄武如今坐在帝位上的那位肯不肯给。 “我知道,坐在上头的那位肯定不肯给。 但咱们可以要、可以闹啊。 而且,玄武如今吃了败仗。 只要一口咬定是国君指挥无方、昏庸无能、枉送将士们的性命。 那……支持新君的人,定然不会在少数。 如果玄武的质子不会闹,我可以教他,不收银子。” 嘶—— 聂浥尘和龙鳞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是要杀人诛心哪! 不过很快,聂浥尘便对裴枭然拟定的计划提出了异议: “你想的倒是不错,不过,你能想到的,玄武的国君未必不会想到。 恐怕,你刚将玄武的质子送回玄武的地界,他就莫名其妙的死于意外了。” 裴枭然微微一笑,却是并未被聂浥尘的提议所难倒,而是早有所料一般的道: “我自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回玄武。 凭他的身份,想要找几个帮手,又算得了什么难事? 玄武上下沆瀣一气,都是一诈小人。 而对付小人,有利可图就足够了。 我可是听说,玄武内乱已久,那几个藩王,可并不怎么老实呢……” 聂浥尘瞬间明白过来,道: “你是想……让玄武的质子许给藩王好处,让藩王拱他上位? 你、你、你!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裴枭然谦虚一笑,假装客气道: “吕渭陛下过奖了。 只要联合起几位藩王一同对抗玄武国君,那么接下来至少十几年内,玄武都不会有机会报复朱雀了。” 一旁一直只听不说的龙鳞忽然道: “你就不怕,待那质子上位之后,会反过来继续同朱雀做对? 他可是被你朱雀困了这么多年,有仇怨之心也并不足以为怪?” 裴枭然摇摇头,道: “他虽在我朱雀困了这么多年。 但是其一,并非是我朱雀想要困住他的,而是他的同胞。 其二,我朱雀除了限制他的行动以外,于其他方面,可从未亏待过他。 我想,他更恨的,应当是他的同族同类才对。” 顿了顿,裴枭然又道: “就算他恨朱雀又如何?待玄武内乱一番之后,元气定然大伤。 想要恢复,怕非一时之功。 而且,我料定他也没那个本事。” 龙鳞惊讶道: “裴小将军何时这么看不起人了?” 裴枭然失笑,道: “并非我看不起他,而是他若当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被我朱雀困了那么多年。”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龙鳞一时没了话说。 美味的菜肴一道接一道的送了上来,裴枭然摆摆手,道: “二位国君跟着枭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今日作为弥补,枭然便请二位吃一顿大餐,请二位好好享用。”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双方的眼神都很有些复杂。 一个人,武功特别强就算了,脑袋还特别聪明。 这……还让不让别人活啊?! 饭吃完了,仗打完了,收拾行囊,班师回朝! 刚到雉京,便遇到了朝廷派来的人,说是赤宣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裴枭然回朝,一直迎出了八十多里地呢! 裴枭然吓了一跳,不敢耽搁,加快了速度朝前行去。 她可不想让赤宣帝多等。 意料之中的,入京以后,街道两旁尽是欢迎他们胜利归来的百姓们。 欢呼雀跃、彩带飘飞,比之过年还要热闹。 裴枭然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士兵们却很兴奋,各个胸膛都不自觉的挺高了三分。 卫兵们竭力维持着秩序,无奈人实在太多,总有那几尾漏网之鱼,激动万分的奔到裴枭然的面前行大礼、充满感激与崇拜的大吼大叫着。 一心赶路的裴枭然十分无奈。 奈何这是自家百姓,连赶都不能赶。 一旁的聂浥尘拉了拉她的缰绳,笑着道: “知道你忠心,却也不必这么急。 兵士们好不容易打了胜仗,你让他们多高兴高兴又如何?” 裴枭然抬头看看天色,的确还早。 二姐夫的话也的确有些道理,便只得点头答应了。 待见到赤宣帝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等了那么久,赤宣帝竟也没有让人搬来椅子,只是站在凉亭里,对着路的远方翘首远望,好似一位盼女归家的父亲。 裴枭然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下马便跪道: “枭然来迟了,让陛下久等。” “不迟、不迟,平安回来就好。” 赤宣帝亲自上前将她扶起,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她好一番,见她周身无恙,这才放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寒暄几句,赤宣帝知她赶路疲累,便道: “你娘他们也来了,朕让他们歇在附近的一家茶馆里,快去看看他们,他们也想你的紧呢。 对了,还有溪儿,他也很想你。” 裴枭然用力的点点头,与赤宣帝一同前往茶馆。 眼见着一行人缓缓远去,躲在不远处一棵大树后的三人,却是表情不一。 第852章 白高兴一场 “没想到,六姐姐竟然真的没死,真是……” 真是白高兴了一场! 裴淑丽撅起嘴巴,不满的小声嘟囔着。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她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不过,今日亲眼见到裴枭然活生生的归来,让裴淑丽觉得,自己好像又受了一道重伤似的,心里难受的紧。 裴花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咬紧了下唇,手中捏紧了帕子,眼中隐隐透出了几分不甘。 唯有赵氏,一脸难掩的喜色,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一抹笑容。 只是那眼底的暗色,却是变得更加深邃了些。 —— 回了茶馆,与家人团聚之后的裴枭然自是少不了一番问候寒暄。 在外游玩的吴氏也早已回来,对于裴枭然诈死那点事,也已经全然知晓。 爱女心切的吴氏又免不了抱着裴枭然一阵哭一阵骂。 裴枭然欣然受之,毫无怨言。 只是背上受的那点伤,怕是要被她娘爱之深恨之切的给捶裂了…… 见裴枭然暗中咬牙切齿,正与爱妻爱子腻歪的聂浥尘适时的提议众人回家再聚。 裴枭然向来喜欢亲上战场并冲在第一个,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她背上受了好几次伤,好了又伤伤了又好,轻伤也难免变重。 只是她从不叫疼,见她咬牙,聂浥尘也是才想起来,她还有旧伤未愈。 赤宣帝也道: “裴府朕已经帮你整修好了,与以前相差无几,尽管回去住就是。” 于是,众人便又转移阵地,回裴府继续诉衷肠、倾别离。 接下来,各种庆功宴接踵而来。 裴枭然能推则推,却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家都是醉醺醺的,连路都要走不稳了。 朱濂溪见她迟迟不肯回宫,也搬来了裴府住,见她如此,每次都狠狠皱眉,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帮她善后。 但尽管有时喝的烂醉如泥、人事不省,裴枭然还是坚持不能影响到大皇子殿下的原则,每次待他离开之后,才放心安睡。 朱濂溪只当她太过在意自己,倒也并未生出不满。 这日又是宴饮晚归,裴枭然刚走到自己屋子的门口,便听到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楼采已经将佛珠给了四皇子殿下,听说四皇子殿下也一直随身佩戴,待到那些虫子破壳而出之日,便是四皇子殿下……” 这是沈廉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 这是朱濂溪的声音。 裴枭然的醉意一下子烟消云散,脚步也不由放的极轻,连呼吸都放缓了。 顿了顿,沈廉似是有些疑惑道: “主子,四皇子殿下向来与世无争,此次又为了楼采要了一块僻远之地,根本就无心于皇位,您为何还要……” “莫忘了,当年他的母妃险些被大火烧死是因何而起。” 沈廉又道: “就算他的母妃是因元后送的猫险些被大火烧死,可当时确也没死。真正的死因,根本是与我们无关的。” “可是我的母后确实动过害他母妃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将一只被训练出的会推倒烛台的猫送给他的母妃。 此事,若是被他知晓了,谁知他会怎么想?” “可是……” 沈廉还想说什么,却被朱濂溪打断。 只听大皇子殿下冰冷冷的道: “没有什么可是,只要是对我有所威胁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让他存活于世。” 此时已是深秋,夜凉如水。 大皇子殿下的话,却比深秋的夜风,更加寒凉刺骨。 裴枭然总算知晓了为何朱濂溪执意要将朱庭芝杀死的原因了。 纵使过了一世,纵使朱濂溪尚且存留着上一世的记忆。 其骨子里的冷血无情,却还是一如既往,不曾改变。 裴枭然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转而朝着她二姐的院子行去。 她二姐马上就要和聂浥尘带着孩子回吕渭了,她还是多去陪陪她。 又过了几日,聂浥尘果然整理了行装,带着裴雨桐与孩子走了。 临走时,裴雨桐抱着裴枭然好一会儿,都舍不得放手。 她嫁的实在太远,此次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裴枭然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心中也十分不舍。 一旁的聂浥尘抱着宝贝儿子,看着姐妹二人一会儿相拥而泣,一会儿又依依不舍的执手分别,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罢了,罢了,就让她们多说一会儿罢! 怀中的稚儿也不安分,睁着两只黑葡萄似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望望自家娘亲,一会儿又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小姨母,眼睛一眨不眨,哈喇子流的满怀都是。 也不知裴枭然给自家宝贝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是陪他玩了几次而已,这小子就稀罕上了裴枭然,每次她一来,就笑得咯咯叫,跟朵盛开的向日葵似的。 要知道,这小子平日里可是高冷的很,除了对他娘亲以外,对其他人可都是爱搭不理的很。 包括他这个亲爹。 吕渭陛下的心里又开始忍不住的泛起酸来。 “臭小子,看什么看!你爹可比她长得好看多了!” 暗中在自家宝贝儿子耳边训斥了几句,对方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继续盯着那边的两个人瞧。 吕渭陛下伤心了,吕渭陛下无奈了。 好不容易等到那边的两人终于分开了,聂浥尘还来不及高兴,忽然听得怀里的儿子哇哇大哭起来,并努力伸出两只小手,朝着裴枭然的方向伸去。 这动作,明显是要抱抱。 聂浥尘:“……” 聂浥尘将孩子递给裴枭然,抹了把脸,让下人搬了几张椅子来。 别问,问就是站的时间太长,吕渭陛下感到累了。 不过,分别再长,最终也还是要走的。 裴枭然忍下满心不舍与伤感,和吴氏等一起送走了裴雨桐一行人。 接下来,便是裴剑冰要娶吴氏为妻。 这事儿裴剑冰已经准备好久了,只是之前玄武步步紧逼,裴剑冰原以为圣上说不定会派他去打仗,万一回不来……岂不是耽误了吴氏? 没想到,圣上并未让他去,与玄武的战事,也比想象中更加顺利的结束了。 第853章 闹祠堂? 如今安定下来,裴剑冰也总算下定了要娶吴氏的决心。 吴氏几个子女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连裴雨桐走之前,都说过希望吴氏能够再觅得良人的话,对裴剑冰也很是敬重。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于是,发请帖邀请挚友亲朋,摆了几桌酒席,这门亲事便算完成了。 裴剑冰原本想好好大办一场的,他不想委屈了吴氏。 无奈,吴氏不喜高调,只能一切从简了。 成亲之后,裴剑冰并未强迫吴氏入住国公府,而是让她想去哪住去哪住,一切由她做主。 而他,无论她去哪里,都会一直陪在她的身旁。 被裴醒山无视冷落了多年的吴氏,最终,还是等来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不止如此,裴剑冰还重新将裴枭然与她的几位哥哥,重新纳回了裴家的族谱。 这裴家本就不是裴醒山那个庶子说了算,这族谱,自然也是可以改回的。 裴枭然对此倒并不在意。 是不是裴家的嫡女,于她而言,已经毫无影响了。 她是如此,她的几位兄长,就更不在意了。 不过吴氏倒是挺高兴的。 因为这样一来,她的孩子与她,与裴剑冰就是一家人了。 这日,秋高气爽,明日高照,万里无云,是入冬之前,难得的好天气了。 裴剑冰照例趁着好天气,带着吴氏出门溜达。 自从随着裴剑冰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吴氏就愈发喜欢出门了。 她没想到,原来,外面还有更为广阔的世界。 原来,外面的风景,是如此的壮丽秀美、奇诡多变。 在如此宽广的天地间,那些痛苦的往事、难解的心思,似乎,都变得那样渺小而不值一提了。 于是,不止心境变得开拓了许多,就连之前一直无法释怀的某些事,也随之消散在那无穷无尽的江河湖海之中了。 没了心事的吴氏,看起来比之从前更加年轻而光彩照人。 她本就生的极为漂亮,只是从前一直郁郁,也不喜装扮,才显得极不起眼。 如今有爱人在旁,子女也皆已成才,再没什么好忧心的她,自是渐渐开始显现出内心里原始的活泼而明媚的一面来。 而且,女为悦己者容,逐渐开始注重打扮的吴氏,比起街上的二八少女来,也毫不逊色。 “我想在这里开一间胭脂铺子,你看如何?” 走到一处贴有转卖告示的屋子前,吴氏停住脚步,转头朝裴剑冰道。 裴剑冰前后左右仔细的看了一圈,这才道: “这里人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喧闹,不过也并不乏外来游客,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吴氏见他考量的比自己更为认真,不由会心一笑,道: “那便选在这里。 赚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这里距离我娘家的铺子不远,平日想串个门,倒是方便许多。” “是吗?” 裴剑冰有些惊讶,随即也跟着笑道: “那这里倒真算个极好的地方了,咱们俩也算多了一个家,真好。” 不必吴氏多余吩咐,裴剑冰当即便对随身跟着的下人吩咐盘下这家铺子。 余下的事,便不必吴氏操心了。 接下来,便等开业那天,吴氏过来看看就好。 有这样一位细心周瑾、体贴入微的男人伴在左右,真是一个女人的一生之幸。 两人继续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无忧无虑,心里满是被对方填满的开心与快乐。 不知不觉间,也不知游逛到了哪里,周围的人烟也已经随之散去。 他们两个经常这样,有时候聊得太过投入,也或者心爱之人伴在身边,心思都放在了对方身上,便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哪里。 直到,旁边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一阵乒乓巨响,才惊得两人回神,纷纷顿住脚步转头望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竟是来到了裴家的祠堂前。 裴剑冰顿时皱眉,道: “是谁在我裴家祠堂里大闹?真是胆大。” 说完,又转头对吴氏道: “你且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去瞧瞧。” 吴氏却是摇头,道: “不,我要同你一起去。” 裴剑冰怕里头有歹人,本不想让吴氏进去。 可是,他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风道: “好,不过你要跟在我后面。” 吴氏点点头,果真乖乖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倒像个懂事听话的小孩,看的裴剑冰内心一阵柔软。 握紧了一直未曾放开的那只纤细的玉手,裴剑冰缓缓朝着祠堂内走去。 进去一看,果真是一地狼藉。 除却祖宗牌位和贡品以外,剩余的其余所有东西,几乎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抬头一看,一个蓬头垢面、衣衫散乱的男人正在举着一把木椅使劲儿的往地上砸,一边砸,还一边撕心裂肺的怒吼着: “滚!滚开!不要缠着我!该死的老东西!滚开!” 这正在发疯的疯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赤宣帝关在裴家祠堂中,面壁思过的裴醒山。 裴剑冰转头看向吴氏,仔细的观瞧着吴氏的反应。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吴氏先是怔了怔,随后恢复了平静。 这并不是装出来的平静,因为,就连她的眼底,也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滑无波。 裴剑冰这才放下心来,向一旁正在收拾一地狼藉的下人招了招手。 下人连忙小跑了过来,未等裴剑冰询问,便开始汇报道: “禀老爷,自从国……不,自从这个裴醒山入住以后,便常常闹事,不得安宁。 近些日子,听说他总是做恶梦,梦到裴家的老老爷回来向他索命,质问他为何杀死自己的妻子与大儿子,这才惹得他发了疯,日日砸东西、咒骂个不停的。” “梦见我爹?” 裴剑冰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裴醒山身为庶子,一生都未得到父亲的宠爱与赞许,自然是心有不甘。 旁人没梦到,偏偏梦到他爹,估计也是这份死不瞑目的不甘心在作祟…… 不过,虽说得不到父亲宠爱很可怜。 但归根究底,还是他那个娘咎由自取。 第854章 失去的永远失去 当初若是不强行插足别人的家庭,她的儿子,也不会遭到此等对待。 既然一开始为了利益就自甘下贱的低人一等,那就别怪旁人也将她的儿子也看低一等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下人暂时退避一边,裴剑冰则大步的朝着裴醒山走去。 在裴醒山又一次的抡起椅子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有力的握住了一只椅子腿儿。 任由裴醒山如何扭动挣扎,始终无法挣脱那只铁钳般的大手。 裴醒山这才消停下来,抬起头,愣愣的看向裴剑冰。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了对方是谁,有些失魂落魄道: “是……是你啊。” “是啊,好久不见。” 裴醒山苦笑一声,放下椅子,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来的不止裴剑冰一个人。 待看清吴氏的面容之后,方才还一副自暴自弃模样的裴醒山,忽而又变得拘检了起来。 他不仅坐直了身子,还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灰扑扑的脸。 胡乱抹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之后,他才敢做贼似的,偷偷看向吴氏。 以前的国公爷裴醒山,是多么的目中无人、意气风发啊! 那时的他,看向她时,总是俯视的、充满了冷淡与不屑的。 可是如今呢? 如今,两人的角色,似乎是被谁互换了一下。 所以说啊,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人。 笑得最大声的不是赢家,笑到最后的那个才是。 裴醒山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谁都瞧之不起。 他也知道,如今的一切,皆是报应。 所以,无论吴氏接下来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恨她的。 裴醒山只偷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他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的就像对面的人是赤宣帝一样。 只是头颅却低着,两条腿也因长时间的跪坐而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吴氏慢慢走了过来。 裴醒山的两条腿因为她的不断靠近,而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吴氏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抑制不住不断抖动的丑态,以及那张满是无垢、布满皱纹与沧桑的脸。 她没有嘲笑,也没有讥讽,而是缓缓屈膝,像从前一样,对他行了一礼。 裴醒山一愣,猛地抬头看她。 却见对方已经退到了一边,也像从前一样,默不作声的立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瞬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裴醒山的腿突然像抽筋一样,猛烈的抽动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在他最为宠爱其他姨娘的时候,有一次,嫌吴氏坐在中间碍事,而将她赶到了旁边去站着的事儿。 自那以后,他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吴氏了…… 不,应该说,吴氏就再也没有‘碍’过他的眼了…… 如今想来,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为了一个下贱的姨娘,将自己八抬大轿娶回的原配正妻赶去边儿上站着。 而让一个卑贱的贱人占据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还对她搂搂抱抱,亲昵异常,丝毫不顾及自己发妻的感受和想法。 呵、呵呵呵呵呵…… 喜欢贱人的,通常,自己也是个贱人。 这不,褪去了国公爷的光环之后,他不就是一个姨娘以色上位之后,留下来的庶出贱种吗? 别说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了,就算只是这里一个洒扫的粗使下人,就可以对他非打即骂,想怎么羞辱苛待,就怎么羞辱苛待。 说实话,他在这里的日子,过的连一条丧家之犬都不如。 狗都不如啊! 可是,吴氏居然还愿意,对着一条不如狗的贱种,行礼。 这才叫修养,这才叫大家闺秀。 都怪他那个该死的娘! 生了他,却给了他一生低贱的身份。 养了他,却从来不教给他一丁点的正直做人之道。 导致他放着美丽大方、温柔善良的原配不爱。 偏偏去爱那些跟他娘一样下贱、愚痴的妾室! 可笑啊可笑! 后悔啊后悔! 然而这都不是最为可怕的、最为可悲的。 最为可怕、最为可悲的是—— 他明明,可以拥有这一切的美好的…… 明明可以的…… 这些明明曾经是属于过他的…… 可恨他却没有抓住,可恨他竟自己亲手将之推开! 裴醒山一时又哭又笑,随之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欲要过去接近吴氏。 想要将她从那个被忽视、被嫌弃的角落中拉出来。 可是抬眼一看,他却是愣住了。 因为那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他的哥哥,他那个高大俊美、光彩夺人的哥哥。 他已经和吴氏站在了一起,还牵起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 被人忽视又如何? 总有人重视。 被人嫌弃又如何? 总有人喜欢。 如今的吴氏,早已不需要他的愧悔与怜悯。 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看着两人自然而然交握在一起的手,裴醒山呆呆的看了好久、好久…… 吴氏原本觉得没什么。 因为出门的时候,裴剑冰总是喜欢这样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生怕她会走丢似的。 久而久之,吴氏也已经习惯了。 可是现下,被人这般直白的盯着,她又不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想要挣脱出对方温暖而宽厚的掌心,却被对方坚定的握的更紧。 吴氏心中一暖,也便不再挣扎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正在发呆的裴醒山忽然喃喃低语了起来。 吴氏一怔,知道裴醒山是对她说的。 可是听了以后,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对不起? 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可以让时光倒流、重新赐予她流失掉的那些宝贵岁月吗? 还是能够填平、弥补她内心所有的伤痛与疤痕? 这三个字,根本就是施暴者的嘲笑! 他们用这三个字告诉受害者: 我伤了你啊,那又怎么样? 我已经道歉了,你也应该原谅我! 吴氏微微笑了笑,轻声回道: “没关系。” 她并不是原谅了他,而是放过了自己。 余生其实并不长,陪伴自己最爱的人尚且还嫌时间不够。 又哪里还有时间与心思,与这些烂人、烂事纠缠呢? 第912章 报应 话说当年的威远侯府还是很风光的。 尤其是在威远侯娶了二房戴氏、以及戴氏为威远侯诞下一子一女之后。 新妻美艳,儿女双全,人生美哉! 这对儿女也没让威远侯失望。 女儿生的艳丽漂亮,紧随其母。 那求亲的媒人儿哟……都踏破了侯府的门槛儿。 儿子亦是生的俊俏,学问也做的好。 将来继承侯府,全然不在话下。 此时的威远侯爷,可谓春风得意、人生圆满。 至于前妻留下的那个女儿傅文仪…… 那女儿性子孤僻、寡言少语,平时存在感极弱,早就被威远侯爷忘到了不知哪个旮旯去了。 至于后来的莫名失踪,更是彻底帮威远侯爷甩掉了包袱、解决了麻烦。 威远侯甚至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更遑论派人去追查了。 可是,幸福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威远侯意外的发现,那个小包袱、拖油瓶…… 居然没死! 不仅没死,毁掉的容貌也重修旧好,美丽的风采、端方的气质,不知要比他的二女儿高出了多少去。 但是——威远侯却并不以为意。 没了侯府做后盾,她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尤其是,对方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宣布跟他、以及侯府断绝关系。 放着好好的侯府千金大小姐不做,宁肯去做那什么裴枭然的下人…… 真是自甘下贱! 威远侯越发厌恶、瞧不起这个女儿。 同时,心中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对方吃吃苦头,尝尝没有靠山活着的滋味儿! 然而世事往往事与愿违。 这个女儿非但没有在外头尝到苦头,没有回来跪着认错、求他让自己回家,反而听说混的还不错。 尤其是,随着裴枭然的官位一步步升高,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水涨船高,无人敢瞧不起了。 甚至,在裴枭然顶峰时,连侯府的嫡出千金的风头,都未必能越过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去。 威远侯哑巴吃了个黄莲,也只能自己将这份气闷默默咽了。 然而,更让他气闷的还在后头。 大女儿有一门不错的亲事,威远侯一直想结。 可是大女儿与侯府断绝了关系,于是,威远侯便去询问二女儿的意见,并带着二女儿,偷偷去见了那相中的女婿一面。 没想到,二女儿竟是一见钟情,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尤其是在听说这男子原本是给大姐准备的,二女儿傅文淑更是隐隐有了‘非君不嫁’的决心。 于是,在威远侯有意无意的撮合、以及傅文淑别有居心之下,这门亲事很快便成了。 可惜,成亲那日,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那就是,大女儿竟然回来要嫁妆来了。 不过威远侯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只以为这是大女儿不甘心自己的未来夫婿被妹妹抢走,便没事儿来找茬来了。 呵,这就是叛离侯府的下场! 如果她没有和自己断绝关系的话,说不定,威远侯会将这门好亲事‘施舍’给她。 可惜啊可惜,这个大女儿,太过不识抬举了。 显然,他的二女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被‘抢走’了大部分贵重的嫁妆很肉痛。 但是一想到大姐的男人被自己给抢了来,那种成就感与扭曲的满足感,便让傅文淑止不住的一阵激动。 但是傅文淑却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辜负过女人一次的男人,绝不会再有‘忠贞不二’这种好品质。 嫁给那个男人之后,那个男人便开始了纳妾之旅。 醇酒美人夜夜笙歌,她还没怀孕,倒是先搞大了小妾的肚子。 依着傅文淑从小到大被娇生惯养、嚣张跋扈的性子,这能忍? 但是,更不能忍的还在后头。 自从见了恢复容貌的傅文仪之后,那男人竟就开始对她那个性子懦弱的大姐念念不忘了。 不仅经常喝醉酒,跑到她这里斥骂她下贱勾引自己,导致自己错过了与傅文仪之间的姻缘。 还在自己的书房里,挂满了他亲手画下的、傅文仪的画像。 他还对自己的心腹下人说,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一定不要忘记,将这些画烧给他。 这样,等到来世,他就能依着画像,再去寻傅文仪好续前缘了。 如此‘情深如许’‘痴心绝对’,真是令人见之落泪、闻之落泪呀…… 当然,除了傅文淑。 傅文淑只觉得肺都气炸了。 那个该死的姐姐,还真是阴魂不散、祸害千年! 早知道,当初她就该亲手掐死她,免得她有生还的可能! 傅文淑全然忘了自己才是抢走别人东西的那个‘贱人’,每日每日,都活在嫉恨与妒忌之中,难以自拔。 可惜,傅文仪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在侯府时,那个文文弱弱、少言寡语的受气包了。 她不仅学了些武功,还遇到了特别‘护犊子’的主子裴枭然。 导致傅文淑想要动手,都找不到机会。 如此日久天长、天长日久…… 傅文淑竟是活生生的被气死了。 就在她咽气之前,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她的丈夫与小妾玩闹时,女子们那欢情甜美时发出的销魂蚀骨的声音…… 其实她经常听到这种声音。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这种声音是真的。 但是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她多疑猜忌之下,自己幻想出来的而已。 傅文淑一死,戴氏便怒气冲冲的杀来这里大闹了一通。 然而再怎么闹,女儿也不能死而复生了。 于是,戴氏只能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至于女儿的尸体,自然是要葬入夫家的祖坟的。 只是戴氏不知道的是,那男人根本没打算让傅文淑和自己葬在一起,只随意找了个乱葬岗,便将傅文淑这个曾经的侯府大小姐给扔了进去。 怕被人发现说他心狠,他还特地让手下划花了傅文淑的脸。 那脸皮肉外翻、白骨隐露,狰狞可怖极了。 瞧着,竟是和傅文仪当年有些相似。 而没等傅文淑凉透,她的丈夫便开始为自己物色新的正妻人选了。 随后,又娶了一位官家小姐,小日子过的倒还不错。 可惜,这些事,傅文淑再也不会知道了。 如果她能知道的话,就会发现,她的遭遇,与威远侯的前妻很有些相似。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第913章 谁的锅? 失了一个女儿,威远侯自是对唯一剩下的儿子严加管教。 可惜,育人却并非一时之功就可大功告成的。 早年积下的许多纨绔子弟的恶习,如今再改,已是难如登天。 所以,就算傅文浚在威远侯面前乖乖的,一转身,却又是孙女穿奶奶鞋——老样子不改。 而威远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纵使知道这个儿子对自己阳奉阴违,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只是,他常常感到疑惑: 为什么从前他春风得意之时,没有发现这个儿子本性竟是如此的顽劣呢? 若是能够早知道,就能够早教导、早改正了。 只是,时至今日,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威远侯开始心生隐忧,怕这个儿子会走上歧途。 最终,非但不能光耀门楣,反而还要败坏了门庭。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倒是多余的。 因为还没来得及败坏门庭,傅文浚就先翘辫子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既爱子心切、又爱权爱势的威远侯,自是要为自家宝贝儿子物色一门好亲事。 挑来选去,听说安国公有个女儿,因性子太烈,一直未能寻到夫家,威远侯便动了心思。 原本,这样的亲家他是很难高攀上的。 因为一来,他的宝贝儿子至今仍旧无官无职,一无是处。 一旦离了威远侯府,便什么都不是了。 二来,安国公深受圣上器重,家中青年才俊辈出。 其家世、门第,皆在威远侯府之上。 只是因嫡出只出了一个女儿,余下的全是儿子,难免娇宠太过,这才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吓跑了一众上门提亲的媒人。 这才都过了适嫁之龄,却一直未能许配人家。 安国公对此也头疼不已。 因此,一见到上门提亲的威远侯,便很快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 当然,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威远侯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首先,自是看中了安国公府的家大势大。 其次,则是他觉得依照他宝贝儿子的脾性,若是娶一个温驯顺从的妻子,根本管不住他。 只有性子烈一些的,方能压得住他,免得他生出祸端来。 而只要他不闯祸,威远侯府想要延续下去,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威远侯想的挺好,两家定亲一事,也进行的很是顺利。 为免节外生枝,威远侯还特地将傅文浚拎到自己的面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成了亲之后,一定要待人家姑娘好一些。 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对她好的模样来! 傅文浚自是满口答应。 心里却想着,这可是您老人家说的,让我成了亲之后再对她好。 那么成亲之前如何……就不重要了? 于是,傅文浚继续从他娘那里要来银子,开开心心的伙同狼亲狈友们去娼楼楚馆之地荒淫逸乐、在靡靡之音里醉生梦死。 虽说威远侯对于傅文浚严加管教。 然而戴氏对这个宝贝儿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溺爱。 甚至,在失去傅文淑之后,戴氏对于傅文浚的骄纵,更是毫无底线了。 而对于那即将进门的儿媳,戴氏也是打心底里不怎么中意。 因为在她看来,她的宝贝儿子如此优秀,配个公主都绰绰有余。 安国公府里的那个泼妇,又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呢? 于是,对于已经与人定亲的儿子还要去青楼寻欢作乐一事。 戴氏非但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并加以阻拦,甚至还多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玩的尽兴点、开心点。 只是,此时的戴氏还不知道。 她的纵容,正将她的儿子送往了一条不归路。 说来也是巧,安国公府里,也出了一个好眠花宿柳、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 那人不是别人,还正是那彪悍的安国公嫡女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为帮父亲揪回弟弟,于是,安国公嫡女女扮男装,带着几个手下便开始一家一家青楼的挨个搜索起来。 没成想,亲弟弟没有找着,反而看到了正坐在大堂中、左拥右抱、左亲右摸、举止轻佻、笑容猥琐的自己的未、婚、夫! 这下,可真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 性情刚烈的安国公嫡女哪儿受得了这个? 当下二话不说,便抽出缠在自己腰间的九节鞭,狠狠地甩了过去。 忘了说,这位嫡女从小便以裴枭然为偶像,也深深地爱上了习武。 而且在鞭法上面还挺有天赋,习得一身好武艺,身手极为不错。 大堂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傅文浚更是抱头鼠窜。 只是,一个早已被烈酒、美色掏空了的男人,又怎么逃得出安国公嫡女的手掌心呢? 很快,傅文浚便被安国公嫡女追了上来,并饱受了一顿拳打脚踢和一句气势汹汹的‘退亲’! 发泄完了怒火之后,安国公嫡女便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只是,令安国公嫡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她的未婚夫竟是那么弱鸡,不过挨了一顿打,竟就这样被…… 被打死了? 此事传回威远侯府,自是一阵地动山摇。 戴氏的哭嚎声,几乎传遍了半个雉京。 不过,哭的再大声,又有什么用呢? 理不是谁哭的声音大,就站在谁那一边的。 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理亏的威远侯没有再追究下去—— 追究也没有用,安国公府势力比他大多了,他去闹事,只会自取灭亡。 心痛又气极的威远侯爷,便也只能拿戴氏出气了。 他觉得,若不是戴氏有意纵容,傅文浚也不会遭此横祸。 而戴氏却反过来骂威远侯老来糊涂,选谁不好,偏偏选了安国公府里的那个小泼妇! 若不是选了她,她的宝贝儿子,也不会被那个小泼妇活活打死! 夫妻俩各执一词,双方都寸步不让。 威远侯这才发现,他一直以来认定为‘真爱’的这个女人。 不知何时,竟是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从前的她,容色艳丽,语声轻柔,温顺婉转,如糖如蜜。 第914章 要脸吗? 世上所有形容美好的辞藻,全部堆砌在她的身上都不过分。 与安静又无趣的前妻比起来,戴氏活泼有趣、妙语连珠、娇媚动人。 如同摇身成人的野狐精一般,将威远侯迷得如痴如醉、饥渴难耐。 乃至于,前妻还未过世,他们两个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在暗中勾搭在一起了。 可再看看现在的她。 头发散乱,神情癫狂,双目中充满了对他的仇恨。 浓重的妆容依旧难以掩盖已经开始显出老态的脸。 看着,似厉鬼夜叉一般,令人生畏又厌恶。 反倒是早就已经故去的前妻,那永远不老的美丽容颜。 却永远的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此时此刻忆起,更显的如同谪仙般,高贵而不可侵犯。 一场骂战激发了戴氏的情绪,连带着翻出了许多陈年旧账。 戴氏又开始指责傅文淑的死也是威远侯害的,因为傅文淑的亲家,也是威远侯为傅文淑找的。 骂到最后,威远侯在戴氏嘴里,已经成了弑儿弑女、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老畜生了。 威远侯平日里多跟人面兽心的老狐狸打交道,哪里见过这等面目狰狞、言词粗鄙的泼妇骂街? 毫无还嘴之力之下,他只有被气得面红耳赤的份儿。 同时,心里也发了狠,下定决心,一定要休了这个装模作样、欺骗了他的感情的老女人!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威远侯开始夜不归宿。 因为不想再和戴氏说话,威远侯甚至连个理由都懒得编给戴氏听。 戴氏也不甘示弱,带着一众家丁,天天晚上去花街柳巷里‘巡逻’抓人。 那段时间,雉京里的所有青楼都被她闹的鸡飞狗跳,让外人看尽了侯府的笑话。 很快,威远侯便受不了了。 未免戴氏出去继续给自己丢人,他只得回家。 但是回家也没闲着,他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不止如此,他还将屋里所有的木床都换成了藤床。 无他,只因藤床声音大。 于是,每晚传出的藤床吱嘎声,又将戴氏气了个半死。 不过威远侯也没得意几天。 过了些日子,一桩贪污受贿案,威远侯也被卷入了其中,并被圣上削爵夺职,贬至外地。 原本想要休妻的威远侯,也因此而被迫歇了心思。 没办法,那些小妾一见他失势,立即树倒猢狲散,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只有年老色衰,没法再另攀高枝的戴氏不得已留在了他的身边。 因为无儿无女,怕晚年的自己无人照料,威远侯爷只得‘忍辱负重’的与戴氏重修了旧好。 夫妻俩搬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村庄,过起了平庸又贫困的日子。 本来威远侯绝望的以为,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没成想,一处过路商旅无意中带来的消息,却让威远侯重新又振奋了起来! 那商人告诉威远侯,朱雀历经波折,竟是又换了一轮皇帝。 不止如此,这皇帝还奇怪的很。 放着雉京中万千官家千金不娶,偏偏娶了一个平民丫头做皇后,叫什么……寒蝉来着。 听说那丫头以前还跟在裴枭然的身边呆了好久。 不过因为裴枭然没有让她入贱籍,所以,她也算不得什么下人,顶多算是普通人而已。 自己的大女儿……当了皇后? 当了当今朱雀的皇后?! 这一个天大的惊喜将威远侯砸的头昏脑胀,险些当场站不稳脚跟。 他喜极而泣,大叫着跑出了破败的茅草屋,撒着欢的在田地里狂奔,一度让人以为他是突然得了什么疯病直接疯了。 威远侯却什么也没有解释。 回来之后,他连声让戴氏收拾行李,连夜开始往雉京里赶。 威远侯觉得,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至于以前他是如何冷落、苛待大女儿的事儿……他现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曾经的荣华富贵、纸醉金迷! 有女儿当皇后,这样的日子,还愁回不来吗? 只是,到了雉京之后,威远侯才发现,现在的他,想要进宫,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普通人想要进宫几乎没有可能。 门口的护卫自然不是吃素的,哪怕他指天发誓他就是皇后的亲爹、亲亲爹,人家也完全不为所动。 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仿佛他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一般。 任凭威远侯用遍了所有的方法,这皇宫的第一道大门,他仍是一步都没能踏进去。 但是威远侯却并未死心,而是干脆就在这门口附近住下了。 天天来闹,天天来闹,闹得护卫们烦不胜烦。 今日,终于遇到了裴枭然,威远侯觉得遇到了熟人,护卫们也觉得遇到了救星,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须发掺白、衣衫褴褛的老头与老妇,裴枭然的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怜悯之心,只客气而疏冷的问道: “傅老爷与傅夫人来此地,请问是有何要事吗?” 威远侯……不,是傅老爷满脸激动道: “枭然啊,我……我想去见见我的女儿。 你……你能带我进去看看她吗?” 说着说着,这老头竟然还动情的抹起了眼泪来,唉声叹气道: “唉……我也好多年都没有见到她了。 虽说她当年叛逆,不肯认我这个爹。 可是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不要这个闺女啊!” 一旁的傅夫人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看起来,倒好像是一对心酸的父母来寻忤逆不孝、离家出走的女儿一般。 裴枭然听的心里直作呕。 她心想,当年没了娘亲护佑,需要父亲做依靠的时候,您老人家在哪? 她被继母苛待算计的时候,您老人家在哪? 她惨遭毁容侮辱、生死命悬一线的时候,敢问您老人家,又在哪? 如今,见她发达了,富贵了,您老人家才巴巴的找上门来,恬不知耻的往上贴不说,还妄图败坏她的名声…… 脸呢? 裴枭然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枭然皮笑肉不笑道: “寒蝉姐姐向来知书达理、尊老爱幼,绝非那等会忤逆父母之人。 傅老爷若是不了解这个曾经的女儿,还是不要信口胡诌的好。” 傅老爷眉头一皱,道: “曾经的女儿?你什么意思?” 裴枭然‘好心’的提醒道: “您莫不是忘了,您早就和寒蝉姐姐断绝父女关系了吗? 既已将她逐出了家门,又为何还要来打扰她呢?” 第915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听到裴枭然重提旧事,傅老爷全然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说的话又怎能作数呢? 不作数不作数! 我那时候也是一时气话而已,又怎能作数? 不作数不作数! 我与文仪乃亲生父女,俗话说血浓于水,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能将我们父女俩分开的!”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裴枭然。 裴枭然看着轻轻松松就将她寒蝉姐姐最为艰难的那一页揭过去,铁了心要来沾她寒蝉姐姐的光的傅老爷,心里只余冷笑。 因为比起男人,姑娘家在这时世生存,总是格外艰难。 若非被逼至绝境,又有哪个女子会舍得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以及自己的靠山老父呢? 那时下定决心与家里、与父亲断绝关系,她寒蝉姐姐的心定然是已经被伤透了? 在她失去娘亲之后,极度悲伤的日日夜夜,非但没有收到来自父亲的一句安慰。 反而还要看着他抱着别的女人,与别的孩子说说笑笑,共享天伦之乐。 而她呢? 她只能抱紧自己的膝盖,与娘亲冰冷的牌位说话。 当初听寒蝉提起这些旧事时,裴枭然还为之心痛了好久。 如今这个完全只顾享乐、丝毫不负责任的‘父亲’,竟还敢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 裴枭然连想都不用想,若是让寒蝉姐姐见到此人,勾起那些往事,她的心里定然不会好受。 裴枭然心念电转,最后轻轻淡淡道: “傅老爷言之有理,枭然这就进宫去,将您前来一事告知寒蝉姐姐,告辞!” 说完,便带着桑蚕先行进了宫门,一路远去了。 看着在视野中消失的了无痕迹的裴枭然,傅老爷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腿去追,嘴里大喊着: “等等!等等我呀!喂!” 然而,那群讨厌的护卫却在此时又重新围了上来,用长矛毫不客气的将他架在了门外。 傅老爷气得直跺脚,朝着裴枭然消失的方向愤愤道: “裴枭然!你竟敢如此对待国丈,你给我等着!” 可惜,裴枭然早已走远,根本听不到他这恶狠狠的、‘令人胆寒’的威胁了。 一旁一直在极为反常的‘安分守己’的戴氏看着裴枭然离去的方向,却是默默咬紧了下唇,眼神深处隐隐透出几分不安与恐慌。 因为傅文仪曾经经历过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无他,因为傅文仪所有不幸的源头,皆是来自于她! 大到谋杀,小到平日里的缺食少穿、克扣月银、甚至在她的马车上动手脚……等等等等,都是出自她的指使! 今日傅文仪得势,她失势。 若是见了面,傅文仪不趁机报复才怪! 眼看着傅老爷马上就能得偿所愿,见到傅文仪,戴氏再也无法遏制自己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傅老爷的衣角,怯生生的道: “老爷,那裴枭然也说了,傅文仪早就和您断绝关系了。 就算咱们能见到她,她也绝不会给咱们任何好处的。” 闻言,傅老爷却是一把甩开了她,怒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我的亲生女儿,老子也是她的亲爹! 难道她不应该好好的供养我吗?!” 眼见着距离自己的荣华富贵只剩下一步之遥,要他放弃? 呵,怎么可能! 看着戴氏那张毫无颜色的脸,傅老爷冷哼一声,道: “你怕了? 也是,你并不是她的亲娘,也从未好好善待过她。 她若是想要报复,也是你活该!” 看来,自己的大女儿受尽继母欺凌之事,傅老爷也不是全不知情。 不过,因着血缘关系,傅老爷却是有恃无恐。 他也知道自己愧对这个女儿。 可是,日日粗茶淡饭、破衣烂衫,还因为干活而天天都累得半死的日子,他实在是过的够够的了! 再多一刻他都无法忍受! 他疯狂的想念着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所以,在来之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会让这个女儿给予他想要的一切! 若是她不肯给? 呵,那他就到处说她不孝! 说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后,只顾着自己享福,却不管父母的死活! 孝字大过天,孝能压死人! 他就不信,那个女人敢不从他! 至于戴氏…… 他早就想要休了这个疯女人了。 待见到女儿之后,她也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所以,大女儿想怎么处置她,便怎么处置罢! 戴氏自然也听出了傅老爷话里的意思。 想走,可又太不甘心。 毕竟,她将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她能甘心才怪! 而一朵娇花已然凋零衰落,就算她走了,再找,也只能找到一些老弱病残愿意要她了。 再者,戴氏又何尝不想念往昔那些骄奢淫逸的生活呢? 她记得,傅文仪那丫头,随她那个没用的娘亲,是很容易心软的。 说不定,她说几句软话,再哭一哭,她就愿意原谅自己、既往不咎了呢? 戴氏又觉得稍稍心安了些。 因为她笃定,凭借她的头脑、口才。 傅文仪那小妮子,定然是斗不过她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她也做梦都想靠着这次翻身的机会,重新做回那雍容华丽的贵妇。 傅老爷和戴氏各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然而,两人算来算去,怎么也没有算到的是,裴枭然…… 她压根儿就没打算将他俩到来之事,告诉寒蝉! 因为她的寒蝉姐姐永远是她的寒蝉姐姐,永远也不会再变回傅文仪了! 有的伤,受过一次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再受第二次! 于是,裴枭然与桑蚕、寒蝉便开开心心的在御花园里游玩了一整个下午。 关于那对老夫妇,她是只字未提。 直到分别之后,裴枭然才脚步一转,转而去寻朱庭芝。 朱庭芝还在御书房中读书。 由于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当皇帝,因此很多东西都没有深学。 如今也只能恶补了。 第917章 勇敢婉婉,不怕困难! 虽说兄妹几个自从各自成家立业之后,便如风扫浮云各自东西了。 但是,即便长久的没有书信往来或见面,几人的心也一直在一起。 从未分离。 由于大哥、二姐、四哥都相隔甚远,裴枭然也只能去三哥家串门了。 不过,即便只能见到三哥一家,裴枭然也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和足够开心了。 尤其是,还有两个小可爱陪她和桑蚕一起玩。 “姑姑,请用茶。” 身为裴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个孩子,裴君清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了。 加之性情随父,举止沉稳,文静少言,瞧着,便更加稳重可靠了。 裴枭然双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下之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就像对待小时候的裴君清一样。 但是摸完之后,就开始忐忑了。 毕竟,裴君清如今已经算是大孩子了,会不会……不再喜欢她的摸头了呢? 本以为对方兴许会排斥她仍向对待小孩子那样对他。 没想到,裴君清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主动用脑袋蹭了蹭裴枭然的手掌心。 然后低头,腼腆的笑了笑。 他本就生的唇红齿白、极为俊秀。 这么一笑,简直将人的心都给融化了去! 裴枭然顿时放下心来,笑眯了眼,脸上露出了长辈般充满欣慰的灿烂笑容。 温声询问了一番对方最近的生活和课业,裴枭然便放他出去玩了。 虽说已是小大人模样,但到底是孩子心性,天性爱玩,裴枭然也不想拘着他。 “桑蚕姑姑,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你就拿出来给我瞧一瞧嘛~嗯~好不好嘛~” 旁边,身形娇小可爱的裴君婉,正像一只小树袋熊一样的赖在桑蚕身上,搂着桑蚕的脖子,娇声娇气的撒着娇。 桑蚕则抱着她,一脸无奈的笑着,却仍十分耐心的解释道: “宝贝,这里面的东西很危险的,小孩子是不能玩的。 等你长大了,姑姑再给你看,好不好?” 这场景,裴枭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自从她第一次带着桑蚕来,被裴君婉发现桑蚕身上的背包之后。 丞相家二小姐的撒娇卖萌耍无赖之路,便开始了。 不过,尽管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去瞧瞧那只神秘的背包里到底藏着什么。 但在桑蚕点头之前,裴君婉仍是十分乖巧的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的父母真的将她教的很好。 在主位上怡然高坐、独自品茶的裴雨轩忽然开口道: “我记得桑蚕姑娘好像是位大夫。 不如……请桑蚕姑娘来做君婉的师父如何?” 什么?! 裴枭然与桑蚕齐齐吃了一惊! 桑蚕有些为难道: “承蒙丞相大人瞧得起。 不过,小女子与传统的大夫之前,还是很有些差距的……” 桑蚕以为裴雨轩不明白传统大夫与巫医之间的差别,便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谁知,裴雨轩却是点点头,道: “我知道。 不过,不管是传统的大夫,还是不传统的大夫,共同的目标不都是治病救人不是? 如此看来,差别也不是很大嘛! 而且,君婉对此也很感兴趣,说不定,是天意如此。 我并不指望她将来能够悬壶济世,起码有一技之长,能够保命,也便足矣。” 桑蚕一时有些无措,下意识的转头,求助的看向裴枭然。 没成想,裴枭然非但没有帮她说话,反而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摸着小下巴沉吟道: “三哥言之有理,不知桑蚕姐姐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其实,能够被人肯定,桑蚕心里还是很有些受宠若惊的。 因为世人大多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感到畏惧与排斥,巫医这一行,也不例外。 所以,听到丞相大人居然愿意让他唯一的宝贝千金送给她做徒弟,桑蚕是又惊又喜。 这无疑表明了,丞相大人对于她是绝对认可且放心的。 不过…… 桑蚕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裴君婉,轻叹了口气,道: “我自是愿意教君婉些东西。 只是……这行总是有些危险的,万一…… 我并不能百分之一百的保证,君婉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闻言,裴君婉却是先开口了。 她奶声奶气的开口,眼神却充满了勇敢与无畏,看着桑蚕的眼睛道: “婉婉不怕危险,也不怕困难!” 说着,还转头充满崇拜的看了裴枭然一眼,接着道: “婉婉要向枭然姑姑学习,做个无所畏惧的姑娘!” 虽说裴君婉没什么学武方面的天赋,但裴枭然不畏艰难、顽强坚忍的气节却是学到了精髓。 这番童言稚语惹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道柔和的女声从门口传了过来。 几人纷纷看去,就见一道纤细柔婉的身影步履纾徐的走了进来。 “二嫂!” 裴枭然忙站了起来,上前迎接,桑蚕也起身,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赵梓萱连忙摆手道: “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你们继续说你们的就是。” 褪去了少女时期的莽撞和青涩,如今的丞相夫人更显出身书香之家的大方与端凝。 不过,在自家人面前,她显然显得随意了许多。 拉着裴枭然到旁边的宽椅上坐下,顺手接住扑过来的女儿,赵梓萱笑着问道: “方才你们在聊什么呢?” 裴雨轩指了指自家闺女,道: “她想拜桑蚕为师。” 赵梓萱一怔,随即拍手笑道: “这很好呀! 我记得桑蚕姑娘很厉害的。 只是小女愚钝,还望桑蚕姑娘多多包涵才是。” 这意思,明显也是很乐意的。 桑蚕无奈,真不知该说这对夫妻神经大条,还是该感谢他们对于自己的认可和放心。 不过…… 一直以来,她的确是有着收徒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而已。 毕竟有的奇巧淫术对人还是大有裨益的,桑蚕并不想让它们失传。 桑蚕想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点头道: “好……不过,需要先试试才行。 若是当真不合适,便不要再勉强了。” 第922章 别错过 可惜吞不得。 百里烈鸢便顺手捏住裴枭然嘟起的嘴巴,将她捏成小鸭嘴。 裴枭然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再香甜,再绵软,也不是点心,不能充饥!” 她张了张嘴,刚想唤个丫头送些吃的来,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那张摄人心魄的尊容,道: “劳烦陛下先将面具戴上,如果陛下不想这世上再多几颗破碎的芳心的话。” 百里烈鸢闻言,从善如流的从她手中接过递来的面具,乖乖戴好。 却又不忘调侃道: “你吃醋了,对不对?” 裴枭然嗔了他一眼,小嘴一嘟,硬声道: “才没有呢!” 殊不知,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小模样,落在他人眼中,真是可爱的让人恨不得一口吞掉。 可惜吞不得。 百里烈鸢便顺手捏住裴枭然嘟起的嘴巴,将她捏成小鸭嘴。 好似那调皮的少年郎,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爱欺负她。 裴枭然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满足的家伙,深切怀疑对方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忘记把脑子也捎带上了。 怎的这么幼稚! 当然,没有进行阻止的她好像也有一份责任呢…… 裴小鸭也不甘示弱的伸手去扯对方的脸颊,将对方扯成百里小猪。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裴枭然总算将丫头唤了过来,让对方去准备饭菜,并先送些点心过来。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再吃接风洗尘宴。” “遵命。”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点心和热茶便端了上来。 百里烈鸢一边捻起一块点心轻抿,一边看着裴枭然,脸上的笑自从摘下面具开始,就没有停过。 裴枭然觉得好笑,不由问道: “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开心?” 百里烈鸢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能够见到心上人,怎不心生欢喜?” 顿了顿,又轻叹道: “多年所求终于如愿以偿,又怎不真心开心?” 裴枭然被他说的一时哑然。 是啊,回首一探,这才发现,当真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啊…… 岁月就是如此的不留情。 过去的永远过去,哪怕是错过,也再也回不去曾经了…… 而余下的,又还有多少个多少年呢? 裴枭然忽然觉得有些惶恐。 她看着眼前人,忽的觉得如梦似幻,对方似是变成了镜中月、水中花一般的遥不可及。 要知道,如果不是当初她一念之差留下了伶羽的一条性命。 也许,她和百里烈鸢之间的误会,就永远也解不开了…… 如果他们之间的误会解不开。 那么,她将会一辈子错过对方,一辈子辜负他的一片真心与实意。 想想,难道不可怕、不惶然吗? 在这世上,还不知有多少人,就这样的错过了彼此,一辈子再也无法见面、无法再诉衷肠了。 明显的觉察到了裴枭然的不安,百里烈鸢适时的柔声安抚道: “枭然,过去的已经过去,就不必再去回想了。 重要的是现在与未来。 只要我们彼此好好珍惜,好好的在一起过完余生。 这辈子就不算遗憾,不是吗?” 裴枭然定定的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晚上,裴枭然与桑蚕一起与百里烈鸢吃了一顿接风洗尘宴。 由于百里烈鸢身份特殊,倒也不好宴请他人,倒是落得清静。 席间,看着桑蚕头上包着的粉色帕子,百里烈鸢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裴枭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走出来,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 反倒是桑蚕,大大方方的让对方看不说,还笑吟吟的道: “陛……公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与小女子打哑谜呢?” 百里烈鸢看着她明丽而动人的笑容,又想起自家某个终日里顶着一张棺材脸、郁郁寡欢的手下,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自己幸福的同时,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手下整天难过不是? 百里烈鸢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道: “冒昧问一句桑蚕姑娘,为何当初救下秦观一命之后,就弃他而去了呢? 秦观一直惦念在心。 不只是这份恩情,还有……” 还有什么,不必挑明,桑蚕肯定也是已经明白的。 然而桑蚕却是神色未变,只是笑着道: “秦大人言重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谈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至于旁的…… 恐怕桑蚕要辜负秦大人的一番好意了。 其实……桑蚕对于秦大人并无旁的心思。 若是惹得秦大人误会,还望公子代桑蚕向秦大人赔个不是了。” 如此明晃晃的拒绝,怕是聋子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百里烈鸢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见到秦观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不能去强求。 百里烈鸢转了话题道: “我瞧着……桑蚕姑娘似乎与先前的模样,有些不一样了呢……” 包头巾的女子其实有的是。 但是,像桑蚕这样,将所有的头发全部包入其中的,却是很少。 在当下这个炎热的大夏天这么包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难免让人看了觉得奇怪。 桑蚕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 “只是懒得梳发,便干脆全都包起来了。 若是陛下觉得不雅,我拆了就是。” 说罢,抬手便要去拆。 百里烈鸢忙摆手道: “不必不必,我不是那个意思。” 关于这只粉色帕子的问题便就此揭过了。 不过,散席过后,当唯有百里烈鸢与裴枭然二人单独相处时,百里烈鸢却是又问裴枭然道: “枭然,你可知道桑蚕那只粉色帕子的秘密?” 原以为裴枭然与桑蚕情同姐妹,应当对桑蚕无所不知。 谁知,听到这个问题时,裴枭然却是摇了摇头,同样的一脸困惑道: “我也不知道桑蚕姐姐为何突然喜欢上包头巾了。 而且,自从回来以后,她也不喜欢和我一起睡觉了。 也许是前些日子她身体太虚,不想梳发,所以才养成包头巾的习惯。” “身体太虚?怎么回事?” 百里烈鸢立刻抓住了重点。 第929章 残酷考验 这番言论说的威远侯都是无言以对。 威远侯眯起双眼,细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 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一般小喽啰在他如此逼视之下,纵有一分心虚,也得暴露出十分来的。 然而,青花却是浑然不觉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只目色坚凝的望着他,连躲闪都不曾。 看了半天,倒是把威远侯看的自己犯起了嘀咕。 莫非……这姑娘当真是来报恩的? 可是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总归是有些蹊跷的。 威远侯摆摆手,道: “你先起来,旁的事以后再说,本侯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青花抿了抿唇,乖巧的应了一声,便又默不作声的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去了。 去之前,还不忘帮威远侯将眼前的酒杯蓄满。 威远侯摩挲了下眼前的酒杯,再不看青花一眼,继续自顾自的自斟自饮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似是刻意冷落似的,威远侯再没有和青花说过一句话。 若青花当真是卧底,就算面上不显,怕是心里也应当着急了。 一旦着急了,就会想方设法的前来接近威远侯了。 因为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威远侯极有可能当真将她彻底忘掉,甚至驱赶出自己的身边。 然而,一直坐冷板凳的青花,却是逆来顺受、任劳任怨。 即便威远侯不理会她,她依然将威远侯伺候的无微不至、周周到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而每当替威远侯做完一件事之后,她就会忍不住的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来。 仿佛,就这样卑微而默默无闻的服侍威远侯,便已经让她感到十分心满意足了。 威远侯冷眼观察了她好一段时日,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而且,威远侯还发现,每当有不利于他或是有关于他的坏消息传来时,这丫头就会咬紧下唇,一脸愤怒,一副比他还要生气的模样。 莫非……当真是他想多了? 一日,威远侯在府中散步散心。 途径一个小池塘时,他突然扭头,对青花说: “是不是为了本侯,你什么都愿意做?” 青花微微一怔,随即低头,语声坚定道: “是!” 威远侯一指旁边的池塘,面无表情道: “那你便跳下去。” 闻言,在场其他的下人全都吓了一跳。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池塘,是威远侯专门用来饲养那些会吃人的鱼的。 自从养了这些鱼以后,府中但凡有不听话的下人,都会被扔进这个池塘里去。 为表自己的‘仁慈’,威远侯还假惺惺的说,只要下人能从这个池塘里爬出来,自己便会饶他一条性命,并且既往不咎。 结果,将人扔下去以后众人才知道,那些吃人鱼到底有多凶残。 它们一条条的个头都很小,但是每条都长着大大的嘴巴,一张嘴,便能看到里头锋利而狰狞的獠牙。 人一旦落水,闻到了肉香味儿的吃人鱼便会在眨眼间围攻上来。 随后,张开大嘴,一口狠狠地咬上那人的皮肉。 下一刻,便能将人撕的皮开肉绽,最后吃的只剩下一副新鲜的骨架。 那恐怖的情景,让所有目睹过的下人都有了心理阴影,平时甚至连鱼都不敢吃了。 此事,青花自然也是知道的。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威远侯的话音刚落,青花便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池塘里。 下人们吓得惊叫一声,纷纷后退。 有的下人的脸色已经白了,因为不难想象,待会儿他们将看到怎样恐怖至极的景象。 就连威远侯,也吃惊的微张开嘴巴,看着水花四溅的池塘,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随即,他又将嘴巴给阖上了,目光也随之趋于冷漠。 因为他本就是打算想个办法将青花杀掉的,自是不会因为她的‘顺从’,就开口再将她叫上来。 对于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人的人,威远侯打算一律当不是自己人处理。 不过,预想中吃人鱼一哄而上撕扯活人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青花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便露出头来,遥遥看着威远侯问道: “侯……侯爷,还想让青花做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威远侯也大感意外,连忙上前两步来到池塘边,细细看着池塘里。 却见池塘碧绿的水色中,隐隐可见一群一群吃人鱼慵懒的靠在池塘壁边,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在随着水波的流淌而微微晃动。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小声的提醒道: “回侯爷,是不是……是不是正巧遇到吃人鱼刚被喂饱的时候了?” 毕竟府中犯错的下人不是天天都有的。 所以,这些吃人鱼,自是有专人用活的牛羊肉来喂养。 威远侯看看那些鱼,又看看青花,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下人们也连忙跟上,青花很快便被众人甩在了身后。 有下人忍不住小声道: “那姑娘还真是运气好,这样都死不了。” “是呀,还真是巧,遇到了那些可怕的吃人鱼吃饱的时候……” “唉,你们说,她是不是幸运神转世啊……等闲凡人,谁又有她那个运气了?我可没记得之前有从那里头活下来的……” 这些话稀稀拉拉的,全都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威远侯的耳朵里。 威远侯神色一动。 莫非……那个什么青花,是上天派来帮自己解围的‘幸运神’? 原本他还怀疑青花偏巧在此时出现,就是敌人派来害他的。 但是,念头一转,这个时机,又完完全全变成了是来帮他的了。 而且,如果青花真的是敌人派来的,会那么轻易就往火坑里头跳吗? 威远侯第一次有了些动摇。 这动摇就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头一样,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涟漪渐渐扩大,直至蔓延到整个心湖。 到得晚间吃饭的时候,威远侯竟是一直没能再见到青花。 这倒是让他微微有些不习惯了。 他挥挥手,召过一个下人询问道: “青花呢?” 第931章 蔓生纠结 不过还好,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再难熬的等待,也终会等到结果。 寒蝉终于要生了。 身为最好的姐妹,裴枭然自是全程陪同。 而且,由于裴枭然是已经成过亲的人了。 所以这一次,她甚至是可以留在屋里的。 握着寒蝉的手,看着对方疼得脸色苍白、汗流滚滚、死去活来。 裴枭然的心也好似被人丢入了火炉中一样,反复被炙烤着,难受无比。 “寒蝉姐姐,加油!坚持住!我就在你身边呢!”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裴枭然很是手足无措,只得在寒蝉的耳边不住的安慰、鼓励着。 寒蝉胡乱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被折腾的痛不欲生。 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眼看着寒蝉被折腾的有气无力了,那边,接生婆却是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寒蝉用力。 并且威胁她,若是再不用力,孩子怕是就要被憋死在里面了。 听到这话,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寒蝉,顿时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继续挤出吃奶的力气来发力。 裴枭然看的心疼无比,却又无法对接生婆责难什么,只得继续握着寒蝉的手,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力气全都过渡给她。 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一百年。 终于,那边传来了接生婆快活的大叫,道; “生啦生啦!是个小子!” 紧接着,随着接生婆的拍打,婴儿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 寒蝉看了看被抱到眼前的婴孩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望着她的裴枭然,笑了笑,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但这动作却将裴枭然给狠狠吓了一跳,连忙抖着手去摸她的鼻息。 感受到对方那均匀而绵长的呼吸之后,裴枭然才总算稍稍放下了心来。 “将孩子抱去给陛下看看。” 知道朱庭芝肯定一直在外头等着,只看了那婴孩一眼,裴枭然便如此吩咐道。 接生婆点点头,便喜滋滋的抱着孩子出门去了。 余下的几个备用的接生婆也全都跟着出去领赏去了。 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裴枭然却是浑然不觉。 只是握着寒蝉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愣愣的看着她昏睡过去的模样,连什么时候落的泪,都不曾察觉。 远处遥遥的传来鸡鸣的叫声。 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去了一夜。 裴枭然却丝毫不觉得疲累,只是兀自守在寒蝉的床边,挥退了一个又一个进来劝她去休息的女官。 直到寒蝉再次醒来,裴枭然才总算有了动作。 她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 “寒蝉姐姐,你觉得怎么样?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寒蝉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和浓重的黑眼圈,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一直没走,便轻轻叹了口气,道: “你不用担心,最难的那时候我都熬过来了,现在……还能熬不过去不成? 让那些女官们来,你快去休息,不要惹得我担心。” 裴枭然扁扁嘴,有些不情愿。 也不放心将自家好姐妹在这个最为虚弱的时候,交给旁人去照顾。 但见寒蝉坚持的眼色,她还是不得不站了起来,道: “那好,你……好好休息,一定不要劳心劳神,一切有我呢。” “嗯。” 寒蝉轻轻的点点头,微微一笑,又放心的阖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生孩子当真是个体力活,在一起的时候,裴枭然还从未见过她寒蝉姐姐如此嗜睡的样子。 心疼的摸了摸寒蝉的脸颊,裴枭然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外间里,朱庭芝也正坐在炕桌旁一直守着。 与之一起守着的,还有几名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 以及……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甫一看到那张充满了虚伪的老脸,裴枭然便惊诧的张大了眼睛。 对方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理直气壮道: “我闺女生孩子,我这个当爹的,不在这里,又在哪里呢?” “你……” 裴枭然下意识的看向朱庭芝,却见朱庭芝也是一脸无奈。 也对,对方对于朱庭芝来说,可是长辈。 他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将人家轰出去? 威远侯捋着自己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胡须,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感慨道: “如今看着自己最为疼爱的亲闺女平平安安诞下外孙,老夫这辈子啊……也算圆满了。” 最可气的其实不是这老家伙在这儿明目张胆的睁眼说瞎话。 而是周围竟然还有不明真相之下附和他的人! 裴枭然用力咬了咬下唇。 看在她寒蝉姐姐还在里间休息的份儿上,她就先不跟这个老东西计较了。 看了眼站在门边,没什么存在感的百里烈鸢,裴枭然说了一声: “走。” 朝着朱庭芝行礼告退之后,裴枭然便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百里烈鸢低着头默默跟上。 走出好一段距离后,裴枭然才低低的开口问道: “威远侯有没有见过寒蝉姐姐的孩子?” 百里烈鸢一下便知道了她的隐忧,答道: “放心,没有。 孩子被奶娘抱去了,皇上一心担忧着里头的皇后,也没什么心思去看那孩子,便没让人让奶娘再抱回来。 所以,威远侯来了之后,还未见过那孩子一面呢。” 裴枭然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随即,又微微皱起了秀眉,只顾低着头走路,沉默不语。 百里烈鸢在一旁细细的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猜测着她的心思道: “是不是亲眼看到你寒蝉姐姐生孩子,你怕了? 没事儿,我已经有了接班人,有没有孩子,已经无甚重要了。” 其实谁不想与心爱之人生一个孩子呢? 但是比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百里烈鸢更爱眼前这个人。 所以,为了她,他愿意舍弃一切。 裴枭然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连死都不怕,会怕生孩子吗? 之所以寒蝉生孩子时那么紧张,不过是因为她怕失去寒蝉姐姐而已。 “我是在想……寒蝉姐姐的孩子是历经生死生下的,别人的……难道就不是了吗? 用别人的孩子做诱饵,也不过是因为,寒蝉姐姐与我亲近,我不愿看她担惊受怕而已。 而那个不知名的旁人,则与我无关,所以我可以毫不在意的拿她的孩子来用。 可是……现在,我却有些后悔了。” 亲眼见到寒蝉生娃时的痛苦,不难想象,别的女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无论用谁的孩子做诱饵,对于那个孩子的母亲来说,无疑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 “原来你是心软了……” 第932章 女儿家的小心思 裴枭然没有否认的点点头。 百里烈鸢却并没有因此就劝她退缩。 因为身为上位者,见过的牺牲,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对于他来说,达成目标才是最为重要的。 至于达成目标之前所付出的代价和牺牲,都是应当的。 “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你若是反悔了,那么,青花的付出,又怎么算呢?” 百里烈鸢淡淡开口。 裴枭然脚步一顿。 良久,她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但是比起方才,她的步伐明显变得坚定而沉稳了许多。 其实,在这个世上,并不存在十全十美的计划。 就算再换一个计划,也是必定有人要去冒险甚或做出牺牲的。 与其拉更多的人下水,还不如专心去布置这一个计划呢。 只要布置的好,就可以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现下,她该思考的,是该如何去完善这个计划,保全实施计划的每一个人。 而不应该是反悔与犹豫。 到了被安排好的大殿内,裴枭然倒头便睡了过去。 之前觉得不累,不过是心神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已。 如今暂时不必再为好姐妹挂心,那些积攒已久的疲累与困乏,自然是如潮涌般,瞬间就将裴枭然给淹没了。 待到裴枭然睡了个长长的好觉醒来之后,宫里已经到处流传着封太子的消息了。 “这圣上还真是个急性子……咦?这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一边下床一边嘀咕的裴枭然无意中一低头,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已不是进宫时的那一套了。 这套衣服明显是新的,穿着很是合身,好似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应该是自己的衣服……谁带来的呢? 还有……又是谁换的呢? 裴枭然环视一圈,却没在卧房里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内室与外间之间隔断的珠帘前,便看到,在外间的圆桌旁,正坐着两个人。 那两道人影正紧挨在一起坐着,凑在一起,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看背影,裴枭然便知,一个是百里烈鸢,另一个,则是桑蚕。 裴枭然愣了愣。 尽管知道她的桑蚕姐姐定然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但看到这一幕的那一瞬间,裴枭然竟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感情啊……果然是自私的。 自私到……连最为亲近的姐妹,都不可以分享。 裴枭然调整了一下心态和表情,这才挑开珠帘,笑吟吟的开口道: “桑蚕姐姐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在做什么?” 闻言,坐在桌边的两人齐齐回过身来,百里烈鸢还将一张纸悄悄的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桑蚕起身笑着道: “听说寒蝉已经顺利生产了,便想着过来瞧瞧。 顺便看看某个不肯休息的笨蛋。” 裴枭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问道: “那桑蚕姐姐可见过寒蝉姐姐和太子了?” 桑蚕点点头,忍不住夸赞道: “不愧是当初我看中的美人,连生下的孩子,都是那么的可爱迷人。” 当初,桑蚕与寒蝉初初相识时,尽管寒蝉的面容已经全数被毁,桑蚕仍然觉得她是个大美人。 正因为被这份美丽所迷住,桑蚕才决定,想尽办法也要让这份被毁掉的美丽重现人间。 如今,她不仅得偿所愿,还看到了这份美丽开花结果,怎不让桑蚕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与欣慰? 裴枭然咂咂嘴,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也没有细想,而是转而看向百里烈鸢,眯起圆眼问道: “你方才藏的是什么?” 百里烈鸢耸耸肩,道: “没什么。” 裴枭然的一双眼睛顿时迷得更细了,生生将一双圆眼眯成了丹凤眼。 裴小将军的汹汹威势之下,焉有不从之人? 有。 某位陛下将头一仰,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着。 端的是行的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旁的桑蚕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道: “你们两个呀……真就跟那三岁小娃一样,幼稚的紧。” 说罢,又十分知情识趣的道: “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便先回去了。” 因为怜惜她身子骨弱,所以,寒蝉生产之时,裴枭然并未让桑蚕跟着一起进宫来。 因为女子生产是不定时的,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 万一时间太长,桑蚕定然也会跟着她一起熬的。 因为寒蝉不仅是裴枭然的好姐妹,也是桑蚕的好姐妹。 所以,裴枭然就干脆不让桑蚕来了。 两人约定好,待寒蝉顺利生产之后,桑蚕再进宫来探望。 于是,得了寒蝉母子平安的消息之后,桑蚕这才动身前来皇宫。 并且心满意足的看到了寒蝉与那个可爱的孩子。 “好,桑蚕姐姐路上小心。” 裴枭然不太放心寒蝉,进宫之前,便决定要在宫里多住几天。 闻言,便将桑蚕送到了大殿门口。 “不知君婉那小妮子最近学得怎么样了?” 忽的想起此事,裴枭然便随口问道。 桑蚕微微一笑,道: “的确颇有天赋。 不过,到底她年纪还是幼小了些,我并未往深了教,怕她现下尚且接受不了。” 桑蚕之所以没有留下,其实也是为了回去传道授业解惑。 这些日子,桑蚕已经习惯每日前往丞相府,教授裴君婉一些关于巫医的东西了。 甚至一天不见着那小妮子,就觉得这一天过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睡觉都不安稳。 裴枭然点点头,道: “那就慢慢来,不急。” 两人在门口挥手道别。 再回到屋里时,就见百里烈鸢正坐在桌边,一边沉思一边慢慢的品啜着手中的热茶。 “怎的,现下还是不肯告诉我么?” 百里烈鸢自沉思中回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凡事,要靠做才成,靠说,是没什么用的。” 裴枭然不耐的摆摆手,道: “少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我就是不喜欢,我在意的人有什么事瞒着我而已。” 百里烈鸢看着她嘟起小嘴,一副十分不满的模样,晶莹黑澈的眸子里,渐渐溢出点点宠溺。 第935章 愿你来世安好 “你……你怎的还没走?” 待走近一看,裴枭然才惊讶的发现,此时此刻,跪在墓碑前哭泣不止的,竟然就是自己派去照顾两位嬷嬷的那位心腹。 心腹看到她,也是吃了一惊,站起身行了一礼后才讶然道: “主子的脚程真快,竟然这么快就赶到了。 至于我……两位嬷嬷待我如亲孙女般。 我原本打算要走的,可来了一看,又舍不得了……” 这位心腹照顾两位老人时可谓尽心尽力,两位老人对她自然也是十分亲厚。 平日里但凡是她们自己还能做的活计,从来不会麻烦心腹。 还硬塞给心腹银子,赶心腹出去玩,说年轻人,就要出去结识年轻人,而不是在家里陪她们两个老东西虚度年华。 三人一起出去玩时,旁人问起来,两位老人也从不说她是下人,而都说她是她们的孙女。 不止如此,她们还热心的想要给心腹张罗一个好女婿。 毕竟两人在尔虞我诈中活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自是毒辣。 若不是心腹极力推辞,现下,怕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下,心腹自然也对两位老人生出了浓厚的感情和依赖来。 因为她是个孤儿,父母早亡,祖父母也早早去世,在这世上,只有孤身一人了。 可是两位嬷嬷却让她再次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以至于,将两人下葬之后,她仍是舍不得离开她们。 甚至、甚至…… 裴枭然看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匕首,一把夺了过来,斥道: “别做傻事! 两位嬷嬷在天有灵,也不会想要看到你因她们而死的。” 心腹抹抹眼泪,低头不语。 裴枭然轻叹了口气,将匕首收入自己的袖中,又放软了语气道: “我懂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看了看旁边高大的墓碑,上头清楚的刻着两位老人的名字。 裴枭然这才知道,原来两位老人的名字竟是这样的好听。 她拿过香烛和纸钱,点了火,跪了下来,一张一张的将纸钱扔入火中。 火舌卷过纸钱,瞬间便将它们烧成了灰。 灰随风飘飞,带着至亲的怀恋与思念,遥遥飘往天际,寄送于那些已经往生的人。 百里烈鸢看了裴枭然一眼,也跟着跪了下来。 白衣女子也重新跪到了墓碑前。 也许是因为裴枭然的到来,让她觉得不再那么孤单无助,也没有再无休止的抽泣下去了。 很快,带来的纸钱便全都烧完了。 裴枭然却仍是看着眼前的墓碑,纹丝未动。 也许是悲伤太多,一颗心已经承载不下,满溢出来,连天都感染到了。 几朵阴云飘了过来,聚在头顶,沉甸甸的,好似随时都能挤出几滴雨水下来。 然而裴枭然却好似浑然未觉一般,继续跪着、看着。 尽管身为将军,已经见惯了生死,本该对此应该比常人豁达的。 但是,当身边的至亲离去时,那剜心刺骨一般的痛楚,却仍是丝毫未减。 死亡,真是一件令人无法不悲伤的事情。 因为它意味着彻底的失去,意味着……永远的消失。 意味着无法改变,意味着……人间的一切,都是虚无。 否则的话,为何金钱换不回逝者,为何权势换不回逝者,甚至……连另一个人的生命,都换不回逝者? 所以啊,圣人总是劝人珍惜。 珍惜眼前,珍惜当下。 雨点滴答滴答的落下来,很快便变成啪嗒啪嗒的一片了。 百里烈鸢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眼似是化成石雕般的裴枭然。 又是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并对着白衣女子道: “走,回家!” 摄于他的气势,白衣女子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跟上。 而被人抱在怀里的裴枭然也没有挣扎。 这怀抱是如此的温暖,甚至让她忍不住往里靠了靠,以图更加贴近那脉脉暖意。 百里烈鸢先是就近找了户人家避雨,待雨停了以后,才往家赶。 但是中途,裴枭然不知想起什么,让白衣女子先回去,自己则夺过缰绳,将马头一转,去了另一边。 “你要去哪?” 百里烈鸢有些不解,不过也并没有阻止。 裴枭然道: “我只是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位故友。 早就应该去看他的,只是事情太多,竟是忘了。” 百里烈鸢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很快,裴枭然便带着他来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墓地。 这显然是一片家族墓地,因为墓碑上都是同一个姓氏——叶。 裴枭然径直朝里走去,很快找到目标,在那座墓碑前站定。 “叶圣一?” 一字一字的读着墓碑上的名字,百里烈鸢仔细回想了一番,却并没有任何印象。 看来这是裴枭然的个人朋友。 只见裴枭然面色肃然,看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轻声道: “你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你且安心的去。 若是地底下你能遇到那个人的话,麻烦你替我向他说一声,他万死难以抵偿他的罪过! 他就应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而你,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的话,愿你一生平安喜乐、衣食无忧、长命百岁。” 说完,她深深地对着墓碑施了一礼。 而后对百里烈鸢道: “走罢,回家!” 一路心情沉重,然而有温和安心的胸膛靠着,倒也不至于沉湎于悲伤之中,难以自拔。 结果,到了裴府门前,却听到里头阵阵喧哗,热闹得紧,直让裴枭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本就心情不好,若是有人胆敢在此事前来闹事的话,那可千万别怪裴枭然不客气。 听到她的厉声喝问,从大门里头钻出一个下人来,却是满面喜色,浑然没有发现自家主子的神色阴霾,笑嘻嘻的朝着裴枭然拱手道: “主子,喜事,喜事呀,咱们家的四爷,从战场上回来啦!” “四爷?什么四爷?” 裴枭然听的满头雾水,干脆自己迈进门去查看。 第937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怎么可能是我的? 我连老婆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孩子了?” 裴炎赫斜眼瞅着那襁褓里的小东西,如同瞅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慢慢和裴枭然说起了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卧底嘛,你知道的,哪个军营里都有。 我在军中混了这么久,也混了个小头目当当。 本来一切顺利,没成想,手底下出了个不中用的,被个军女支迷得三魂丢了七魄,对那贱人言听计从。 那厮的嘴也变得跟裤腰带一样松,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告诉了那个贱人。 然后,我们就打了几场败仗,吃了几次埋伏和偷袭,因此而死了不少兄弟。 当然,我也不是傻子,很快便查出了奸细是谁。 可那手下执迷不悟的很,临死前还抱着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我放了那个女人,以及她肚里他们的孩子。 我呸! 我放了她,谁还我那些弟兄的性命?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两个畜牲都自私下贱的很。 不过那女人的肚子还真是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我本想直接杀了那女人,一了百了。 但是……看着她那肚子,却是心生不忍。 嗨……我也是个窝囊废。 拖着拖着,就拖到回来的路上了。 我没将那女人交给主帅,而是鬼使神差的带了回来。 她在半路上便生产了,生的就是这小子。 然后,她跪着求我不要杀了这孩子,她愿意自己去死。 再然后,我就如她所愿,让她去死了。 不过这孩子……我却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好了。 其实杀了也无妨,本来就是敌人的孩子,敌人的孩子也是敌人。 唉……可惜你四哥没有生出一颗花岗岩石般坚硬的心,终归没能下得去手。” 裴枭然一边动作笨拙的抱着这个小婴孩,一边听着裴炎赫的讲述。 说来也是奇怪,这小婴孩自从来到裴枭然的怀抱以后,竟然就不哭了。 他闭上了张大的小嘴,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裴枭然。 他的眼睛不像朱玉华那般是圆溜溜的,偏细长,粉唇也薄,看着便是一副精明相。 而且,也许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身边尽是举止粗俗的鲁莽大汉,无论裴枭然抱着这孩子的姿势如何奇怪、如何感觉不舒服,那婴儿竟然都是一声不吭,皮实得很。 裴枭然心里觉得惊奇,嘴上则道: “既然四哥已经将他带回了,便表示四哥心软,并不想杀他。 那便将他留下,我裴家也不差他这一口口粮。” 闻言,裴炎赫却是连连摆手,道: “不行不行!这小子来历不清不白的,万一被人知晓,岂不是污了你的一世清名? 再者,你将来可还是要嫁人的,身边带着这个小拖油瓶怎么能行? 还是送人,再给那人些银子就是。 反正我只答应了那女人不杀他,至于他今后过的如何,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看着这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怎的,裴枭然却并不想将他送给别人。 “来历不清?” 咀嚼着裴炎赫的话,裴枭然忽的展颜一笑,道: “既如此,给他一个为父母将功赎过的机会不就好了?” “什么意思?” 裴炎赫听的一头雾水,默默站在裴枭然身后的百里烈鸢,却是瞬间明白了裴枭然的意图,不由唇角一勾: 这丫头,还真是会物尽其用哪…… 为这孩子寻了一个奶娘回来,裴枭然回屋换了一身极为素淡的衣服,这才出门,和裴炎赫一起前去国公府看望吴氏和裴剑冰。 看到了久违的四儿子,吴氏也是喜极而泣,抱着裴炎赫久久不肯放开。 尤其是看到裴炎赫的断腿时,吴氏更是心疼的眼泪直掉,让裴炎赫好一阵手忙脚乱。 裴剑冰则镇定的多,拍着裴炎赫不知何时已是变得宽厚的肩膀道: “活着回来就好。” 裴炎赫对这个后爹也是看的十分顺眼,闻言,听话的点点头,又转身从丫头呈上的托盘中,拿了一条新帕子递给吴氏。 “娘,你就别伤心了,四哥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吗? 以后啊,他再也不会走了,就好好儿的陪在您二老的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多好!” 裴枭然也跟着裴炎赫一起劝慰着吴氏。 吴氏抬起一双泪眼,看了裴炎赫一阵,忽的拉起裴枭然,转去内室里去了。 余下的几个大男人则面面相觑,完全不懂吴氏这是什么意思。 “嗨,回来的匆忙,这胡子也没刮,衣服也没换,倒是让爹您见笑了。 正好,趁娘不在,我去收拾收拾自己。” 尽管不排斥这个新爹,但乍然与对方单独相处,裴炎赫还是觉得有些不甚自在。 于是,便找了个借口,打算先溜一会儿。 裴剑冰也没有反对,点点头,唤来两个下人跟着一起去伺候他。 然后,转身看向默默无闻的站在门边的百里烈鸢。 尽管凭借相貌根本看不出百里烈鸢的身份,裴剑冰仍是朝他拱了拱手,十分客气道: “阁下一身贵气卓然天成,当个小小随从实在大材小用。” 老狐狸,眼睛倒是尖。 百里烈鸢朝他矜持一笑,也回了一礼,道: “为裴小姐做随从,是在下的荣幸。” 裴剑冰闻言,没有异议的点了点头,便兀自坐到一旁饮茶去了。 因为在他心里,除了吴氏,的确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裴枭然这个宝贝闺女的。 所以,对于百里烈鸢的话,他深感赞同。 而进了内室的母女两个,则关起了门,说起了悄悄话来。 “娘,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还要避人耳目的。” 裴枭然也不明白吴氏的心思,一进门,便忍不住回身问向吴氏。 吴氏则谨慎的将门关紧,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 确认外头并未有人跟过来之后,才朝着裴枭然走了过来。 然后,一把拉住了裴枭然的手,压低声音,一脸严肃的问道: “枭然,你实话告诉我,你四哥……还有没有伤到旁的什么地方?” “旁的什么地方?什么地方?” 吴氏的过分谨慎让裴枭然忍不住想笑,而吴氏的问话也让裴枭然觉得莫名其妙。 第945章 你不懂我,就怪你 不是朱庭芝身为朱雀之王,却容不下区区一个婴孩。 而是…… “留下这孩子一命倒不是问题。 只是……你还年轻,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到时候,你能容得下他,旁人却是未必了。” 裴枭然咧嘴一笑,道: “陛下放心,枭然自从做了这个决定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为它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而且,枭然相信,真正喜欢枭然的人,不会让枭然为难的。” 不是朱庭芝不相信裴枭然养活一个孩子的能力。 而是,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诸多苛刻。 朱庭芝也是为了裴枭然着想,才会有此疑虑。 不过,既然裴枭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弯腰将裴枭然扶起,道: “既如此,朕便只有祝福你了。 待将来,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可以来找朕。 朋友一场,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裴枭然点点头,看着怀中白白软软的粉团子,总算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折腾了一晚上,众人也都累了,朱庭芝便让诸位大臣回去了。 至于裴枭然…… 朱庭芝对裴枭然道: “今晚你便在宫里睡,顺便陪陪梓童,她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听到朱庭芝提起寒蝉,裴枭然却是有些犹豫,支吾道: “寒蝉姐姐……怕是不会想见到我?” 难得看到裴枭然露出畏惧的一面,朱庭芝看的十分好笑,道: “哟,咱们的裴小将军连千军万马都不怕,居然会怕皇后? 不用担心,梓童是不会怪你的,放心去。 孩子交给奶娘照顾就行。” 夜色渐深,静谧微凉。 裴枭然站在珠帘外,透过粉晶珠帘的缝隙,看着正依靠在床头,兀自沉思的美人,却是踌躇不前。 虽然明知她的寒蝉姐姐十分善解人意,不可能会怪她。 明知依照威远侯的罪行,死有余辜。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就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好姐妹的亲爹。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裴枭然也依然会这么做。 因为在那个时候出手,是保全孩子的最佳时机。 如果等威远侯驾着马车离开之后再动手…… 到时候,一片混乱之中,难保孩子不会受到牵连。 所以,裴枭然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姐妹而已。 平生向来勇往直前的裴枭然,却是头一次的产生了退缩的心理。 要不……还是等过几天再来? 她也好回去,好好想想两人见面的时候,自己该怎么说比较好。 给自己想好了借口和理由,裴枭然没有打扰里面的一大一小,转过身,就想悄悄离开。 “站了这么久,为何不进来?” 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 裴枭然背脊一僵,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转回了身。 “寒蝉姐姐,还没睡呀?” 讨好的笑了一声,裴枭然掀开帘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但是,却并不如往常那般自来熟的找个凳子坐了,反而是站在床边,低着头,垂着手。 好似做错了事,正怯怯的等待着惩罚的小孩子般。 “方才听闻某个家伙亲手铲除了某个意欲谋害太子的凶手,知道那人定然心有不安,便没睡下,等着她来。” “那……” 裴枭然对对手指,试探着道: “那她这不是来了嘛……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顿了顿,又小小声的补充道: “其实……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只要……别不要她了……” 寒蝉转头,看了她一眼。 此时,她已是换了一身洁白的亵衣。 银线绣成的花朵,朵朵绽放在袖口衣领,美丽而雅致。 黑泽顺直的长发齐齐的披散在身后,更衬得肌肤如雪,美人如玉。 换做平时,看到姐妹们如此迷人,裴枭然早就毫不客气的扑过去摸摸蹭蹭占便宜了。 然而此时,却只是紧张的看着她,像是等待着最终判决的犯人。 被她那副紧张兮兮的小模样逗笑,寒蝉再也装不下去深沉,掩嘴一笑,无奈道: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没成想,裴枭然竟是当真伸出一只手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寒蝉:“……” 寒蝉看看那只手,又看看一脸认命的裴枭然,一股无名火倏地窜了上来。 这家伙……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会因为此事而生她的气? 自己是什么人,莫非她还不了解、不相信吗? 纵使杀了自己的亲爹又如何? 那人作恶多端,祸害百姓,甚至还想要了她儿子的命…… 若不是朱庭芝拦着,她甚至想去亲自结果了他! 难道在裴枭然眼里,自己是一个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人吗? 她……她怎么可能为了威远侯,而去责怪她、甚或和她决裂呢? 寒蝉越想越气,最后气不过,干脆抓过眼前的手,放到嘴里当真吭哧咬了一口。 “嘶————” 真正的太子殿下正躺在旁边的摇篮里,睡得正香。 裴枭然不能喊叫出声,只得拼命倒抽冷气。 待对方松口之后,拿到眼前一看—— 一圈整齐的牙印深深地刻在了手背上。 “疼吗?” 裴枭然摇摇头,一脸委屈,也不敢去揉。 “少给我装可怜!我什么时候怪你了? 真是…… 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居然还不相信我?” 裴枭然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相信寒蝉姐姐。 只是……那人……到底是寒蝉姐姐的亲爹呀……” 寒蝉冷笑一声,道: “亲爹?什么亲爹? 我寒蝉早就与威远侯府以及侯府里的所有人断绝关系了。 连名字都改了这么多年,莫非你还不明白么?” 裴枭然眼睛一亮,小心翼翼道: “那……寒蝉姐姐的意思,就是不怪我咯?” 寒蝉瞪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 “怪!” 裴枭然瞬间又蔫了下去。 寒蝉咬牙切齿道: “怪你怀疑我,怪你想太多,怪你……”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只有晶莹的泪珠接连落下。 裴枭然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去找帕子,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寒蝉姐姐,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多年的姐妹之情,早已将两颗心串联在了一起。 因此,当看到寒蝉看着自己默默流泪时。 裴枭然的心,也像针扎似的,难以抑制的揪疼起来。 第948章 情深难还 裴枭然摇摇头,甩掉那只狼爪。 背部却忽然一暖,身后的男人竟是直接贴了上来,张开双臂,将她们母子一起揽入了怀中。 “你……” 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身后的男人叹息着道: “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那样的话,我怀疑一下,也不行吗?” 裴枭然嘟着嘴,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尽管仍是在气头上,却是不得不承认…… 对方……好像说的还真没错…… 上一世,她与朱濂溪都是少言寡语之人,情话什么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她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或是爱一个人,单是凭借一张嘴是没什么用的。 最重要的,是为对方去做什么。 于是,经验匮乏的裴枭然,在碰到真心喜欢她、她也喜欢之人时,就什么也不会了。 既不会甜言蜜语哄对方开心,也不会投怀送抱让对方欣喜。 以至于……连说一句情话,都让对方的反应这么大。 如此算来,到最后,做错的,竟然是她才对咯? 裴枭然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是这么个理,便乖乖的低头道歉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 如果你喜欢听的话,我会努力学的。” 对于裴枭然来说,做错了事并不丢人,低头认错也不丢人。 只有那些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死不承认,而且硬是往别人身上推的人,才叫真正的丢人。 百里烈鸢听的好笑,道: “谁说是你的错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不会说情话不要紧,也不必学,我来说就行。 你呀……只要开心就行了。” 这话说的裴枭然心里一阵泛甜。 这种被爱的感觉,真的是太幸福了。 不过,他们两个之间,好像一直是百里烈鸢对她付出…… 裴枭然想着,以后,她可要好好对待对方才行。 不求能够还清对方的似海深情,只求不辜负那颗真心便已足以。 一路甜甜蜜蜜的回了裴府,一下马车,裴枭然便眼尖的看到裴府的大门前,站着一个正往裴府里头探头探脑的小伙子。 那人一身粗布衣,裤脚卷起,露出一双黑色的布鞋,一看便知是庄稼汉子。 不过……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了? 裴枭然觉得奇怪,便将孩子交给身旁的百里烈鸢,而后朝着那个小伙子走去。 小伙子也很快察觉到她的靠近,转头朝她看去。 许是不太习惯同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小伙子不禁倒退了一步。 却并没有退缩,也没有低着头不敢看人,只是还算镇定的等着裴枭然走近。 “请问你是……?” 这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的,倒是英俊的很,只是皮肤有些黑,带着庄户人特有的灰黑与拙朴。 虽然看向裴枭然的清亮黑眸之中,有着些许畏惧,却并不闪躲。 他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以掩饰自己的紧张,清了一下嗓子才道: “咳……我,我叫阿牛,是来裴府找一个姑娘的。 那姑娘叫云锦,不知小姐可否知晓这个人?” “云锦?” 这不是伺候两位嬷嬷直至归西的那个自己派去的手下吗? “你是她的朋友吗?” 这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云锦在照顾两位嬷嬷时,认识的朋友。 裴枭然八卦之心顿燃,对这人来了几分兴趣。 “啊?朋友吗……也不算是……” 这名叫做阿牛的小伙子挠挠头,憨憨的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衬得脸蛋更黑了。 裴枭然被他如此憨厚的模样逗笑,继续问道: “既不算朋友,又是什么呢? 实话告诉你,云锦正是我的手下。 但是,只要问清楚了你的来历,我才会让你见她哦~ 否则的话,我可是不会让你见她的。 她毕竟是姑娘家,可不能随意见外男。” “啊?您……您就是裴小姐吗?!” 似是听闻过裴枭然种种光辉的事迹,待反应过来眼前这长相明媚的少女竟然就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裴枭然时,阿牛顿时显得更为紧张了。 而且,紧张之中,又多了几分激动与兴奋。 他搓搓手,想要单膝跪地行礼,却又不懂那些繁琐的礼节。 怕自己做的不伦不类,最后反倒东施效颦,惹人笑话。 最后,竟是干脆直接双膝跪地,对着裴枭然便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高呼道: “英雄!请受草民一拜!” 裴枭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快起来!” 奈何对方人如其名,犟的跟头牛一样,仍是死死跪在地上,语气激动道: “以前一直是听说有关于您的故事,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见到您本人……这……这实在是太幸运了! 您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崇拜您的! 就连村里最小的小孩子,都对您的名字和故事耳熟能详呢! 还有还有,我们村里回来的那些参军的里头,有个就是您的手下。 他一直说跟着您打仗的时候,待遇有多么多么的好,您有多么多么的智勇双全,把敌人打的多么多么的惨…… 现在,他在我们村子里横着走呢!可得意、可风光了!” 裴枭然听的啼笑皆非。 她还真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样的影响力啊? 小伙子滔滔不绝的说着,将裴枭然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生生将脸皮颇厚的裴枭然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还算这小伙子有心,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真正初心。 待说完之后,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现在,我可以见云锦姑娘了吗?” 裴枭然却是摇摇手指,道: “你说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云锦的什么人?” “什么人……” 阿牛喃喃着,一张黝黑的脸,竟然肉眼可见的慢慢开始变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说,我是云锦姑娘的什么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 我是一个,想娶云锦姑娘为妻的人…… 而且,她的两个奶奶,我也都是见过的…… 可惜两位老人家已经走了,不然的话,就能参加我和云锦的亲事了。” 第949章 寻妻 说到这里,阿牛不禁遗憾的叹了口气。 “两位老人家去世之后,云锦姑娘便没了消息。 我心急如焚,四处打听,就怕她想不开,自己也跟着她们去了…… 后来,费尽千辛万苦,我终于听说,云锦姑娘好像是裴府的人,因为路上有人看到她和裴小姐您走在一起…… 于是,我便一路打听着寻到这里来了。 只是,我只是一介草民,不敢擅闯裴府,也不知该怎么和裴府里头的人说,怕万一说错了,影响了云锦姑娘的名声。 于是,便等在这里了。 想着,若是云锦姑娘出门的话,便能一眼就看到我了。” 裴枭然这才想起,云锦好像跟她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她说,两位嬷嬷还在世时,曾帮她在村里物色过一位挺不错的小伙子,想要撮合两人结为夫妻。 可惜,云锦一心只记着自己的任务,完全没有心思去跟谁谈情说爱。 不过,为了不辜负两位老人家的一片好心,她曾和这小伙子见过几面。 对方是地地道道的农家人,心底善良又淳朴。 身体也好,能干,家里的人也都很不错。 听说上头有个大哥还在村子里当秀才,家境也是不错的,的确是一位不错的良婿人选。 莫非,云锦口中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阿牛? 瞧着他满眼的真情,满脸的真诚,倒还真不像是个骗子或是别有用心的坏人。 而且,一个庄户人,能凭借一腔真情找到这里来,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裴枭然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道: “好,跟我进来。” “谢谢!多谢您了!” 听到裴枭然终于松口,阿牛顿时喜出望外,高高兴兴的便跟着裴枭然进府了。 裴府很大,尽管装饰的并不是很奢华,但那古朴沉着的大气、雕梁画栋的绚丽,仍是令人不由赞叹。 阿牛从未来过这样大的府邸。 不过,他却并未随便乱看,只是经过哪里,便瞥一眼而已。 来到前厅,裴枭然请他入座,让人奉上热茶与点心,丝毫不因来客的身份高低贵贱而区别对待。 “稍等,我这就叫云锦过来。” 唤来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裴枭然便也跟着坐了下来,陪着阿牛一起聊天。 什么家住哪里啦?今年多大啦?家里几口人?田里几亩地?…… 可谓问的比丈母娘还要详尽。 阿牛也老实,一一如实的全都交代了。 裴枭然满意的点点头,觉得两位嬷嬷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人也真不愧是能够得到两位嬷嬷青眼的人。 说的差不多了时,云锦也终于来了。 看到阿牛时,云锦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她是真的没想到阿牛竟然能够为了她找到这里来。 她还以为……方才来唤她的丫头是在逗她玩儿呢! “你……你怎的来了?!” 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云锦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 阿牛也高兴的站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上前迎了几步道: “俺来找你来了! 你的奶奶说了,想要将你许给我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我……我家里,彩礼都准备好了呢!” “谁要许给你了?德行!” 云锦听的一阵脸红,跺了跺脚,恨不得在这个呆子的脑袋上敲几个栗子。 “嘿嘿……俺不管,俺就是要娶你! 放心,以后,俺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好一辈子!” 阿牛十分耿直,耿直的让云锦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进地里去。 这个呆头鹅! 没看到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吗? 他不要脸,自己还要呢! 云锦干脆看向裴枭然,道: “主子,你看看他!” 正喝着茶看着热闹的裴枭然笑着道: “看看他?我看了呀,觉得他挺好的。” “你……你们…… 哼!不理你们了!” 云锦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甩袖便要走。 阿牛好不容易找到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开? 他连忙追了上去,想要伸手去拉云锦。 可是半路,却又将手缩了回去。 虽说一心想求娶云锦,但到底还没娶呢。 这男女授受不亲,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 阿牛一咬牙,干脆加快了步伐,硬是跑到了云锦的前头去,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锦姑娘,你等等……你不要走!” 他笨嘴拙舌的想要阻拦,奈何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能够将人留下的动人之词来。 裴枭然将阿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了笑,继续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戏。 而云锦,既然是被裴枭然选中作为照顾两位嬷嬷的,武功肯定是有的,而且十分不差。 见阿牛强行阻拦,云锦脚步一转,便轻松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 不过,走着走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自己停了下来,回头望向阿牛。 阿牛面色一喜,连忙道: “云锦姑娘,你不走啦?” 云锦白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抛给他,脆声道: “知道你来也不容易,这是还你的,赶快回家。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阿牛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僵。 他大声道: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要你的人!” 云锦高冷道: “那若是我不愿意跟你走呢?” 阿牛神色一黯,十分失落道: “不愿意跟我走……就不愿意跟我走罢。 不过,这银子,我还是不会要的,请云锦姑娘收回去。” 裴枭然听的不住点头,心说这个小伙子做人还真是挺有原则的。 而且,也没有强迫云锦,或是拿着自己找寻她的辛苦或是对她的感情,从而强迫她跟自己走。 仅凭这一点,这个小伙子,就比世上一半多的男人都要强了。 不错不错。 云锦歪着头,仔细的瞧着他的神色。 其实不用仔细瞧,因为这人一直都是将情绪写在脸上的。 不过,她还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打算放过他了。 只见那双又黑又亮的眸子里,只有伤心和失落,并无其他任何暗藏的心思和诡计。 云锦犹豫了一下,却是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第962章 任性的代价 百里烈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一个转弯,进了一条窄巷。 可当他也跟着转弯之后,却发现,面前的窄巷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余念!你在哪儿!快出来! 不要一个人乱跑!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吗!” 百里烈鸢简直快要被这个妹妹蠢哭了。 明明前不久之前,刚刚经历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为什么还敢一个人到处乱跑?! 其实百里余念并没有跑远。 不过是因为暗巷太多,所以,百里烈鸢才一时找不到她而已。 当然,百里烈鸢的喊话,她也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可是,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将对方的忠告听得进去? 而且,一种报复般的想法也油然而生: 如果,自己就此消失了,或是遭遇不测了…… 那么,她的哥哥,会不会为今日这么对待她,而后悔呢? 焦急的呼喊声在耳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 百里余念却是心一横,转身,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了。 甚至还觉得十分厌烦的捂住了耳朵,脚下的步伐也是越来越快…… 百里烈鸢在外头找了一天,也喊了一天。 脚底磨得起了泡,嗓子也喊得哑了声。 可是,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 雉京里几乎所有的街道和巷子他都去过了,可是,却始终不见百里余念的身影。 眼见着天色渐黑,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万般无奈之下,百里烈鸢只得回府,向裴枭然求助。 “余念失踪了?!” 听到百里烈鸢的话,裴枭然也是吃了一惊。 二话没说,她立刻连夜进了宫,去找朱庭芝帮忙。 裴枭然是那种,遇到再大的事情,也只愿自己想尽办法的去解决,而绝不愿求别人帮忙、利用那些人情的人。 但是,一旦牵扯到他人的性命,她也是第一个第一时间便能摒弃自己所有的原则和底线、一心只为救人的人。 而这,也是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十分信赖可靠的根本原因。 因为…… 她就是一个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笨蛋’啊! 朱庭芝也是个爽快人,当即唤来京中守卫统领,让他立即带人挨家挨户的去寻。 于是,就因百里余念一个人一念之差的任性,这一夜,无数的人牺牲了休息的时间,只为将她平安的找到。 裴炎赫自然也听说了。 他匆匆的骑着马来向裴枭然打听情况。 裴枭然叹了口气,觉得事已至此,再瞒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便将百里余念喜欢他一事跟他说了。 “她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和她哥闹翻的,所以一气之下,才跑出去的。 烈鸢虽然还没有跟我说,但是我猜,事情的起因无外乎就是因为这个。” 百里余念的事不瞒了,百里烈鸢的事自然也藏不住了。 裴炎赫摸着下巴,忍不住感叹道: “我还真是个火眼金睛啊……” 他早就猜到跟在自家妹妹身边的那个跟屁虫,应当就是大殷的皇帝陛下了。 不过亲耳听到确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暗暗吃惊: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意妄为的? 看来他妹妹的任性,也是水有源、树有根啊…… 裴枭然白了他一眼,道: “你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余念给找回来。 这都已经半夜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是奇了怪了,她到底藏到哪里去了?竟是这么多人都找不到…… 只希望她别遇到什么危险才好……” 裴炎赫也挺担心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 尽管对方的性子有时并不讨喜,但结合她的身份来看,也就并不能全怪她了。 公主嘛,自然是在众星捧月般的疼宠与溺爱中长大的。 会有些恃宠而骄,也是寻常。 反正裴炎赫并不是很讨厌她的这种性子。 而且,对方在捧着脸蛋,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他讲故事时的小模样,也是十分可爱,十分招裴炎赫的喜爱。 因为……这个时候的公主,和自家的妹妹莫名的有点像。 身为‘宠妹狂魔’,又怎么可能会讨厌和自家的宝贝妹妹有点像的家伙呢? 裴炎赫想了想,道: “我也去找几个熟识的兄弟,让他们帮我一起找。 你也知道,军中鱼龙混杂,有几个道儿上的,说不定会有些门路。” 裴枭然一听,眼睛一亮,立时道: “那就劳烦四哥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 不满的轻弹了一下妹妹饱满白皙的额头,裴炎赫一拉缰绳,转身急驰而去了。 裴枭然觉得,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百里余念八成是遇到坏人了。 她也不想去想这种可能。 可是,事已至此,再自欺欺人只会错过最佳抢救时机。 裴枭然觉得,跟着她四哥兴许会真的有所收获。 便对一旁自从回来后,便满脸自责、一言不发的百里烈鸢道: “陛下,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知道百里烈鸢在外头找了一天定然很累了,裴枭然让人去驱了辆马车过来,便和百里烈鸢一起上了马车,朝着裴炎赫消失的方向追去。 —— 绝望,无尽的绝望。 后悔,无尽的后悔。 可惜,这世上既没有后悔药,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盖世英雄。 凡人做错了事,必须自己承担后果,自己付出代价。 谁也帮不了,谁也替不了。 混乱无序的思绪、涣散无光的眼神、剧痛无比的身体…… 百里余念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 恍恍惚惚之间,她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在海涛巨浪之中身不由己的浮浮沉沉、上下颠簸着。 渐渐的,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景象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 灵魂好像也出窍了。 飘啊飘,荡啊荡,悠悠然然的来到了一片花海。 百里余念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有一天,哥哥把她带到了一片牡丹花海,她徜徉其中,完完全全的醉在了这片花香与无与伦比的绚丽之中。 它就像少女的梦,那样美丽,那样美好。 但是,一声粗鲁的怒喝,却将这个花香四溢的美梦,瞬间便击得粉碎。 第969章 为你变得不像自己 就在他落座的一瞬间,裴炎赫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神色极为不自然的浑身僵硬了一瞬。 而后,才笑着帮他斟茶倒水。 “裴四哥,喝茶。” “呃……好。” 这样彬彬有礼、温柔和婉的百里余念,让裴炎赫感到一阵不习惯。 他也想象过遭受了如此重大打击之后的百里余念醒来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可能会大哭,她可能会大闹,她甚至可能会无理取闹的去指责每一个人…… 但就是没有想到,她竟是会变得如此……乖巧懂事又听话。 他仔细的去看对方的眼睛,想要看看那双眼睛里的光,是否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然而,每当他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都被对方给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她这是……怎么了? 是不敢面对他了吗? 还是害羞了? 裴炎赫几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对方的这番动作,绝不是因为什么姑娘家的害羞。 不过对方刚刚醒来不久,自己也不好再去刺激她,便只得收回了目光,专心的吃起早饭来。 一顿饭吃的心思各异。 饭后,裴枭然便邀请百里余念一起出去玩。 “我在京中有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相聚。 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咱们一起去别家串串门子,如何?” 听到裴枭然要带着她一起出门,百里余念的脸上瞬间闪过了一丝恐慌。 她结结巴巴的道: “这个……不好。 那都是裴姐姐的朋友,我去了,怕是会尴尬……” 要知道,以前的百里余念,是多么的活泼外向啊! 甭管熟人还是陌生人,只要是她感兴趣的,她都会毫不犹豫的黏上去,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人家不放,哪怕对方讨厌也毫不在意。 可是现在,她竟然说,她见陌生人会觉得尴尬?! 裴枭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顿了顿,又笑着道: “那好,和你一起呆在家里,看看书,赏赏景,也挺不错的。 别说,现在外头,还真是变冷了许多呢。” 搓了搓胳膊,佯装打了个冷颤,裴枭然笑着重新又坐回了百里余念的身边。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还是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百里余念淡淡的看着她,眼神澄澈,似是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慢声道: “裴姐姐,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也不必为我费心。 等过了这段时间,也就好了。 任何伤痛,痊愈都需要过程的,不是吗?” 如此懂事的话,从百里余念的嘴中说出来,却总让人觉得莫名的心酸。 裴枭然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咱们一起去府里的花园那边走走?” 这个提议百里余念倒是没有异议,站起身,便和裴枭然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如今外头已是残红褪尽、一片萧索的景象了。 花园里几乎没有什么景色可以赏。 好在府里的那片湖还是很不错的。 冷风吹过,湖面起了一片粼粼褶皱,在日光的照耀下,干净明澈的宛若一片浅蓝深蓝交织的明玉。 两人沿着湖岸慢慢地走着,偶尔交谈一两句,很是悠闲自在。 “裴姐姐,之前……你不是想要去山中隐居吗? 到时候,可不可以……带我一个?” 走着走着,百里余念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裴枭然怔了怔,而后笑着道: “好啊!多个人,也多一份热闹不是? 只要……你能舍下那些舍不得的人。” “到时候我哥肯定会和你一起去,你们两个都在我的身边,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呢?” 百里余念笑着摇摇头。 裴枭然想了想,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牵着她的手,轻轻摇晃着道: “好,只要你开心,你想做什么都行。” 日子一天天的过,一切好似又慢慢的回到了正轨。 但是,老大夫的话,裴枭然却始终深深铭记于心中,片刻都不敢懈怠。 哪怕自从百里余念清醒之后,从未寻过一次短见。 在她的心中,也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因为之前与自家四哥约定好的,所以,每当裴炎赫有空的时候,就会到裴府来,寸步不离的跟在百里余念的身边。 可是,之前一直喜欢黏着他要他给她讲故事的百里余念。 这一次,却不知怎么了,竟是每次他来,都不肯给他个好脸色,甚至变着法儿的赶他走。 “裴四哥,我累了,要去休息了,你就回去。” “裴四哥,你没有事情要做的吗?何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呢?” “裴四哥,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可惜,任由百里余念再怎么驱赶,裴炎赫都像变成了她的影子似的,无论她走到哪都跟到哪。 甚至连她睡个午觉,都赖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睡。 裴炎赫不累,百里余念倒是先要快崩溃了。 这货是听不懂人话吗? 百里余念咬咬牙,干脆不再委婉驱赶,直接直言不讳的下逐客令道: “裴四哥,你是男人,我是女子,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了避嫌,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来了。” 闻言,裴炎赫懒懒的看了她一眼,道: “放心,裴府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敢往外传的。” “这也不是你能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你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 最后一点耐心用尽,百里余念忍不住加大了音量。 自清醒以来,如同死水般不起波澜的俏脸上,也总算因此而有了一丝生气。 哪怕是真的生气的生气,裴炎赫看了,也是觉得很是高兴。 他土匪似的将胳膊大大咧咧的往桌沿上一搭,一副无赖模样道: “你不想见到我……可是,我想见到你呀~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实不相瞒,我也对你挺有好感的。 不如……咱们就成亲,如何?” 轻而易举的说出了‘成亲’二字,话音落地,连裴炎赫自己都愣住了。 他不是……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这辈子都不娶妻了吗? 怎的……突然就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了? 第970章 男人不能掉链子 对面的百里余念更是震惊在了当场。 “你说……什么?” 裴炎赫也觉得,自己这番姿态,说这种话,似乎有些不妥。 又连忙坐正身子,整整衣襟,一脸严肃道: “我说,我想娶你……” 话音未落,一记巴掌却已经毫不留情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 可惜,这点力道,对于皮糙肉厚的裴炎赫来说,根本不疼不痒。 他只是就势抓住对方的芊芊玉手,十分关切的问道: “手疼不疼?” 百里余念却是一把甩开他,眼眶瞬间便红了,嘴唇更是被咬的死白。 而后,带着满腔的盛怒怒声对他喝道: “滚!我不要你的同情和可怜! 我是喜欢你……但那又如何! 一切已经回不去从前了……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 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压抑了多天的情感,也在这一刻,如同泄洪般的爆发而出。 裴炎赫被她吓了一跳。 他最是害怕女孩子的眼泪了,看着她们哭,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了。 “你……你别哭啊……别哭……” 他笨拙的劝哄着,胡乱的摸索着身上,试图找出一样物事来,能够逗逗对方,哄对方开心。 想到方才百里余念的误解,他又一边手忙脚乱的摸索、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为了可怜你或者同情你才想要娶你的……而是…… 而是早就觉得……觉得你很可爱了…… 只是那时候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才没有这个想法而已。 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也愿意接受这份心意……也愿意好好的珍惜它、回报它…… 这样,也不行吗?” 别看裴炎赫平时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但他从不说一些不着边际、夸大其词、或是根本就做不到的话。 但凡是他说出口的,他一定会做到,决不食言。 而他也从不说谎话、瞎话、空话。 但凡是他说出口的,一定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是一个很好看穿的人,哪怕与他只相处了没几天,百里余念也能看得出来,这人绝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而此时此刻,他对她所说的,必然也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宽慰她的谎言而已。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思及此,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忽的被一阵暖流给融融的包裹在其中。 百里余念原本还蹲在地上抽噎着,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 满脸纵横交错的泪痕让她娇俏而精致的小脸变得一片狼藉。 却也显得真实而可爱。 “你说的……都是……都是真的?” 百里余念一抽一抽的问。 “骗你干嘛?” 裴炎赫一撇嘴,很是不屑道: “撒谎是最没品的行为了,我才不屑做那个。 不过……你要是愿意听,我可以学。” “噗!” 百里余念被他的话逗笑,眼泪鼻涕一起喷了出来。 她连忙低下头去,觉得丢脸极了,一张脸瞬间就红成了大苹果。 裴炎赫也忍不住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被人恼羞成怒的捶了一记粉拳,也毫不在意,反而抓住对方的手腕,就势一把强势的将人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公主殿下,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靠着的胸膛宽厚而炽热,湿热的呼吸喷在耳边,低沉的话语直击心口,让百里余念止不住的一阵脸热心跳。 “你……不……” 她试图推拒着,伸出去的小手却是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裴炎赫毫不在意,反倒将人抱得更紧了。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终于从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便直接抽了出来,想要为百里余念擦去脸上的泪痕。 谁知,抽出来的却是一只干净的粉色帕子。 “呀,怎么是这个?这个可不行……” 裴炎赫嘟囔着,又仔细的将那只帕子折好,重新塞回了自己的怀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而后,便从衣角上用力扯了一块布下来,笑着对百里余念道: “用这个擦,这个也不错……” 百里余念就在他的怀中,他方才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全都一点不差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瞧他那副小心翼翼的珍惜样儿,就知道,那只粉色帕子,对他来说,绝对有着很是特别的意义。 粉色帕子……哼,不是女子用的,还能是谁用的? 瞬间的心动瞬间停止,脸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 百里余念忽然伸出双手,用力的朝着裴炎赫一推,毫不客气的将对方退了个四脚朝天! 也不能怪裴炎赫这么不禁推,谁叫他如今只剩下一条腿呢? 但百里余念打定主意,她还就要欺负这个一条腿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满是嫌恶的拍了拍身上被裴炎赫碰到的地上,脸上,又恢复了起初的冷漠神情。 “回去找你的小情人去,别来恶心本公主了!” 说完,转身就想走。 裴炎赫听的一脸懵,见她要走,连忙跳起来,用一条腿蹦跳着去抓她的胳膊。 她甩开,他再抓,她再甩,他再抓。 直到彻彻底底的抓紧了对方,任由对方怎么甩也甩不开时,裴炎赫才连忙趁机开口道: “别……先别急着走,先告诉我,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什么小情人,小情人在哪里?” 百里余念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又冷冷的瞥了一眼他心口的位置,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都放在心口的位置了,不是小情人,又是什么?” “什么……” 裴炎赫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随后,总算明白了过来,将那只粉色的帕子又抽了出来。 “你是说这个?” 裴炎赫举着帕子,哭笑不得,道: “这是妹妹送给我的!什么小情人呀,是我妹妹,亲的! 还是你认识的那个!裴枭然!” “啊?!” 这下,倒是轮到百里余念惊讶了。 “这是……裴姐姐给你的?!” 第971章 公主殿下贴贴~ 裴炎赫肯定的点点头,而后笑着道: “不是她,还能有谁? 老子自从从军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女人了。 什么小情人……亏你想得出来!”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百里余念顿觉尴尬,只好假装怀疑的斜眼瞧着他。 裴炎赫也浑不在意,只呵呵的傻笑着道: “不信可以把枭然叫来问问啊,一问,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吗? 不过……这是她很小的时候送给我的,时间过去的太长,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看着那只帕子,裴炎赫仿若看到了妹妹年幼时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脸似的,忍不住露出满满的宠溺神情来。 这神情……一看便知,裴炎赫说的都是真的。 百里余念的心里顿时阴霾全散。 “你……你怎么不早说!” 百里余念觉得无理取闹的自己真是丢脸死了。 好在裴炎赫神经粗大,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看着倒在地上的拐杖,百里余念走过去,将拐杖捡起,递到裴炎赫的手边道: “喏,给你。” 裴炎赫笑呵呵的接过来。 “你……你没事? 刚才……不好意思了,我的确有些太过分了。” 将人家推了个四脚朝天不说,还给了一个大巴掌…… 尽管这家伙脸皮厚的很,被打过的侧脸上,只显出了一层薄薄的红色五指印来,百里余念看了,仍是觉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 裴炎赫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这点算得了什么?根本无关痛痒。 但是看着百里余念充满歉意的神情,直来直去的裴小侯爷,却突然间生出了一点歪心思来。 他嘴上说着没事,手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又揉了揉自己的那条残腿,又微微皱了皱一双斜飞入鬓的浓眉。 果然,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就见百里余念的眼中愧意更甚,甚至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来,轻轻的揉了揉他的侧脸。 娇生惯养的小手摸在脸上,指尖微凉,指腹温软,掌心细腻,连一丝薄茧都感受不到。 别说,还真的怪舒服的。 “对不起啊……我……” “真的没事。” “要不,我扶你去我的床上坐坐?” “好,公主的好意,在下哪敢违抗呢?” 裴炎赫做出了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来。 而后,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百里余念的床边。 “那只帕子……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它还给妹妹。” 裴炎赫重新抽出那只贴身带了多年的粉帕子,不舍的看了看,说。 毫不夸张的说,这只小小的粉色帕子,就是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但是…… 既然如今已经遇到了让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而且,那人似乎还很介意这只帕子…… 那,他就还给妹妹。 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鱼和熊掌总是不可兼得。 裴炎赫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此时此刻,他选择了这位公主殿下。 看着裴炎赫依依不舍的摩挲着那只帕子,却依然为了自己而选择放弃,百里余念的心里,顿时淌过一阵暖流。 这个男人……看起来粗鲁莽撞、不拘小节,实际上,却很是会为别人着想呢…… 而且,就算自己有着那样的过去,他也一如既往,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或轻蔑的模样来。 还说,愿意娶自己这样的女子为妻…… 看着裴炎赫英俊而略微有些沧桑的侧脸,百里余念一时又觉得十分为这个男人而感到心疼。 这个笨蛋…… 就算少了半条腿,身为身有功勋的侯爷,京中想要嫁给他的权贵家的女子,怕是不知凡几呢! 既如此,为何还要来找自己呢? 还是这样的自己…… 可是,要她看着裴炎赫去和别的女子成亲,怕也是不会开心的…… 想象着那场景,心口又好似被人割裂了一道口子似的,无数的冷风趁隙而入,让她觉得又痛又冷。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酸甜苦辣咸,所有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全部都在这个人的身上,体验到了。 百里余念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下那些繁杂的思绪,淡淡道: “既然是裴姐姐送的,又何必再送回去呢? 我看你也很是喜欢,还是留下。 只要……不是旁的女子送的就好。” “嘿嘿,公主殿下这是在为我而吃醋么?” 裴炎赫傻笑着,顺便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再伸出长臂,一把抱住。 这已经算是十分逾举的行为了。 可是在他做来,却丝毫没有半分的下流猥琐之气,反而潇洒而风流。 从他身上传来的如火烫般的炽热体温,让百里余念的心跳又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但心慌意乱之中,嗅着自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味道,又让她莫名觉得一阵心安。 裴家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魔力呢? 只要靠近他们,就能驱散心中的一切惊慌与不安,只剩下无尽的平静与安宁。 “公主殿下别怕,在下是不会对公主殿下怎么样的。 在下只是想……想…… 嗨!在下只是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而已!” 百里余念生的娇小玲珑,与他宽阔厚实的胸怀真是十分契合。 而且女子的身上软软的,香香的,抱着,也是一种舒服的享受。 裴炎赫还真没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他只是突然间,很喜欢抱着这位公主殿下而已。 正好,他嘴笨,不如妹妹那般巧言善辩,会宽慰人。 既然不会说,还不如直接做。 就这样抱着对方,自己的一片心意,不比用嘴说更能让对方直接感受到吗? 裴炎赫觉得自己的方法真是棒呆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的心正因为他的动作而不停地小鹿乱撞着。 久久,都难以平和。 接下来的日子里,堪称岁月静好。 裴枭然和百里烈鸢明显的看到,百里余念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 尽管还是不敢踏出裴府一步,却已是变得开朗了许多,隐约可见以前的影子了。 众人的心里都很高兴,尤其是,看到百里余念与裴炎赫的感情渐入佳境之后。 第980章 这样……不妥吧? 得到了裴枭然给的机会之后,百里余念不敢懈怠,忙站起身来,热情的招呼着众人坐下一起吃饭。 尽管即便看到了这一桌子菜,百里烈鸢也没给百里余念什么好脸色。 但在裴枭然和裴炎赫的拉扯之下,最终,他还是‘盛情难却’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见状,百里余念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亲自为众人端茶倒水、端汤夹菜,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她如此贤惠的模样,裴炎赫不禁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傻笑。 只要百里余念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还不算是无可救药嘛! 毕竟人谁无过?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百里余念舀了一小碗鸡蛋羹,放在了裴炎赫的面前。 嫩黄嫩黄的鸡蛋羹,配上几点嫩绿嫩绿的葱花,看着,便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裴炎赫迫不及待的捏起瓷勺,舀了一大勺塞进了嘴里。 ! !! !!! 裴炎赫瞪大了眼睛,表情迅速产生了变化。 他用十分夸张的神情,对着裴枭然和百里烈鸢直竖大拇指。 生怕他们不相信似的,一个不够,他还加上了另一只大拇指。 那意思不言而喻: 好吃!好吃!还是好吃! 裴枭然给了他一个鄙夷的小眼神。 瞧瞧某位侯爷这点出息,一碗鸡蛋羹,就被人家给征服了。 不过……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裴炎赫的夸张表现,也成功引起了裴枭然的好奇心。 说实话,尽管这桌子菜看起来都挺不错的,但实际上,裴枭然却并不觉得它们会有多好吃。 不过现下看到裴炎赫的反应,她又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莫非……当真是自己那啥眼看人低了? 再看看百里烈鸢。 他也正一脸怀疑的看着裴炎赫。 就在这时,忽听百里余念热心的催促道: “哥哥,裴姐姐,你们也快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也在他们的面前一人送上了一碗鸡蛋羹。 看着裴炎赫吃的那么香,裴枭然和百里烈鸢对视了一眼,觉得自己的怀疑真是多余,便也跟着拿起瓷勺,舀了一些放入口中。 ! !! !!! 裴枭然总算知道,她家四哥的表情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那么夸张了。 因为……这鸡蛋羹、实在是……实在是…… 太齁了! 裴枭然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朝着门外飞速奔去。 百里烈鸢也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了裴炎赫一边疯狂咳嗽一边恶作剧成功的哈哈大笑声,听起来万分欠揍。 “你们……怎么了?” 百里余念显然还在状况外。 以为是自己做的难吃,她也拿起勺子,试着吃了一口。 然后,也飞速的朝着门外奔去。 经过了这么一出,余下的菜,是谁也不敢吃了。 裴枭然干笑着道: “我吃完米饭就行了,今天下午在外头吃了不少小吃,感觉还不怎么饿呢……” 这米饭虽然微微带着一点糊味,但起码还能入口,还算不错。 百里烈鸢也紧跟着道: “我也吃碗米饭就行了。” 看着百里余念略显失望的脸色,裴炎赫自告奋勇道: “公主殿下,我吃! 走了一下午,我可饿坏了了呢! 正好他们都不吃,不然,我还怕他们和我抢呢!” 说完,拿起筷子,便硬着头皮大快朵颐起来。 不管真实味道到底如何,起码,裴炎赫的吃相还是看起来挺香的。 裴枭然和百里烈鸢皆是十分佩服的看着他,纷纷在心里对他竖起大拇指: 舍命陪美人啊……服! 看到裴炎赫的傻样,百里余念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那点失望也消失无踪。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人愿意吃,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用过晚饭,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一边闲聊,一边也顺便注意着百里余念的一举一动。 就见百里余念先是和丫头们一起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收拾下去。 然后,便端了三个木盆过来,一人脚边摆了一个。 裴枭然好奇问道: “余念,你这是要做什么?” 百里余念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衣角,一脸认真的道: “我……我想给你们捏捏脚。” “什么?!” 堂堂一国公主殿下,竟然要给别人捏脚? 裴枭然和裴炎赫皆是吓了一跳,只有百里烈鸢无动于衷。 裴枭然连连摆手道: “不用不用,这种事我们自己来就行了,怎么能够让你来呢?” 裴炎赫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我脚臭,别熏着公主殿下。” 裴枭然不由白了那个家伙一眼。 这是重点吗? 却见百里余念竟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没事,我不介意。” 随后又满含愧疚道: “之前,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还那样对待你们…… 想通了之后,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们对我是那么的好。 所以,我就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可惜,我虽是个公主,却是一事无成,什么也不会。 所以,就想着,你们在外头逛了一个下午,应是有些累了,给你们捏捏脚,解解乏,也不错……” 没等裴枭然或裴炎赫再说些什么,百里烈鸢竟是抢先开口道: “那便给我们捏捏。” 裴枭然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向百里烈鸢。 这个家伙……还真的要让大殷的公主殿下给他们捏脚啊?! 而百里余念显然也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她先是给三人的木盆中注入凉热适中的温水,待三人泡了一会儿后,又注入了少许热水,这才从裴枭然开始,动作笨拙的为她揉捏起来。 “嘶——” 裴枭然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再者,敏感的脚丫被人捏在手里,那刺激,总归是有些大的。 百里余念立即放轻了力道,有些惊慌的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我力道太重,捏疼裴姐姐了?” “不是,没有、没有……” 裴枭然摇摇头,闭紧嘴巴,不再发出声音。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在不由自主的不断变化着,不知是痛苦,还是舒爽。 一旁的百里烈鸢看在眼里,顿时眸色微深,若有所思的摸起了自己的下巴。 第981章 专心点,赏月 捏了没一会儿,裴枭然便赶紧叫停,说自己已经很舒服了,不需要再继续捏下去了。 百里余念便接着捏下一个。 百里烈鸢从头到尾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看向虚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叫停,百里余念也不敢停,就这样的一直揉、一直捏。 直到双手开始变得酸疼的时候,百里余念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道: “好了。” 百里余念这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双手,便继续捏下一个。 “嘿嘿……公主殿下,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啦!” 之前百里余念在为其他两人捏脚的时候,裴炎赫其实也没有闲着。 他正用自己的衣摆当扇子,给自己的脚上扇风呢! 后来觉得不够,又让丫头去拿了些香料来,扔在木盆中。 如此一来,等百里余念过来的时候,就几乎闻不到他的脚臭味了。 百里余念被他的一脸傻样逗笑。 想起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又不禁为他觉得有些心疼。 “你……你没事?” “啊?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裴炎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在那个破落的小院里……我不仅打了你,还压了你……” 百里余念小声的提醒着,低着头,不敢去和那双干净又温柔的眸子对视。 “啊?那个啊……嗨,我都已经忘啦! 只要你好好儿的就行,我皮糙肉厚的……抗造!” 裴炎赫拍拍胸脯,笑得一脸豪迈。 百里余念这才放下心来。 也这才发现,每当自己靠近裴炎赫时,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开心。 这应该就是喜欢的感觉…… 她之前怎么那么傻,怎么连喜欢的人,都要亲手推开呢? 她哥说的对,如果她一辈子都活在旁人的流言蜚语之中,那么,她一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人生啊……自己开心就好,管别人怎么样呢? 蹲下身,细细的给裴炎赫揉捏起来。 他的脚很大,很粗糙,也很黑。 上头还有些许伤痕,看起来,一点都不美观。 但是百里余念却一点都不觉得嫌弃,用自己纤细白嫩的双手,一遍又一遍的按压着裴炎赫的脚掌心,直把裴炎赫揉捏的直舒服的哼哼唧唧。 看来,百里余念是真心的悔过了。 否则的话,这位公主殿下,也不可能真的会亲自下手为他们捏脚、洗脚。 这可是最最下等的丫头才会做的事。 她却甘之如饴,一丁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不得不说,百里烈鸢这一次的教育方式,无疑是对的。 人是真的不能一直宠着、惯着的。 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像裴枭然一样,有着超强的自制力。 哪怕是来自于赤宣帝的天大恩宠,都丝毫无动于衷,依旧恪守自己的本分,始终铭记自己的身份。 一旦一个人被宠纵坏了,将别人对他她的付出,全都当作理所当然的话。 那他她的人性,就会渐渐泯灭。 当他她变得唯我独尊,再也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甚至不将其他人当人时。 那么,他她作为一个人该有的良知与责任,也便没有了。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哪怕是好人,都经不起这样的纵容。 更何况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幸而百里烈鸢及时醒悟,不再对妹妹一味的溺爱、退让下去。 否则的话,真的断送了她的一生,乃至于她的性命的。 看到百里余念切实的改变,几人的心里,都觉得很是欣慰。 不过…… 就在洗完脚,百里余念提出想要再和裴枭然在一起睡时,却遭到了百里烈鸢毫不留情的反对: “我不想让枭然和一个喜欢藏刀的人在一起睡,我会觉得寝食难安的。” 这话无疑是对百里余念莫大的讽刺。 百里余念却是毫不生气,只是怔了怔,而后苦笑道: “也是,哥哥说的极是。” 如今的一切后果,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她还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裴枭然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百里余念已经朝着她盈盈一拜,告辞离开了。 她走了,裴炎赫也觉得继续待下去没什么意思,也跟着告辞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忍不住的哼起了小曲儿,看得出心情极好。 能不好么? 公主殿下可是亲手为他捏过脚唉!亲手捏的! 这事儿,可够他吹一辈子了。 待送裴炎赫走后,百里烈鸢忽的一把拉起了裴枭然的手,道: “走,赏月去!” “啊?” 赏月?赏什么月? 当然是头顶上的那个月亮。 百里烈鸢先是回屋,给两人各自披了一件斗篷。 这才带着裴枭然飞身上了屋顶,一起坐在屋顶上赏月。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月亮半圆半弯,不像银钩,也不像银盘。 倒像是……一只被人啃过的大饼。 好在月亮依旧很亮,月华如瀑般毫无保留的倾洒在人间,为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朦胧迷幻、如诗如画的银霜。 裴枭然枕在某位陛下的腿上,看着那轮如梦似幻的月亮,有些不解的问道: “余念已经知错了,也开始变好了,你为何依旧对她那么冷淡?” 百里烈鸢细心的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挽到耳后,又扯了扯自己的斗篷,为她挡住迎头吹来的夜风,这才回道: “依照她所犯的错,她所付出的代价,还远远不够。” “你这兄长……会不会对她太过严厉了些? 毕竟,她经历过那种事……” “我说过,那不是她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而且,那种事,也不是我们去做的,她凭什么把所有的怒气和不满,全都发泄在我们的身上? 放心,我会原谅她的,但不是现在。” 见裴枭然粉唇微张,还要再说些什么,百里烈鸢迅速伸出一指,封住了她的唇,又低头轻吻了一记,低声道: “别分心,赏月。 看,今晚的月亮多美,和你一样美……” 裴枭然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 百里烈鸢见了,又笑着补充道: “你翻白眼的样子,也很美。” 裴枭然:“……” 第982章 时不待我 百里余念原本以为自己有着足够的时间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谁知,第二天一早,自己的哥哥便找上门来,告诉她,收拾收拾东西,他马上就要带她回大殷了。 “我不回去!” 百里余念下意识的拒绝着。 但看到百里烈鸢那张冷漠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脸,气势一下子又弱了下来,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哀求: “哥哥,再住一段时间,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百里烈鸢却只是冷然道: “你给人家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百里余念咬紧下唇,被他一句话堵的眼泪汪汪。 百里烈鸢却并未如同往常那般,因为看到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心软,而是丝毫不为所动道: “我可以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后天早上,咱们就走。” 说完,转身就走,只留给百里余念一个高大而无情的背影。 百里余念坐在桌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之后,她已经在前去寻找裴枭然的路上了。 是的,她是拿她的哥哥没办法。 但所谓一物克一物,总能找到对她哥有办法的人不是? 只是,到了裴枭然所住的卧房,屋里却是没人。 一般来说,裴枭然若是没出门的话,不是在自己这里,便是在裴君洛那里。 百里余念转而又奔向裴君洛的住处。 果然,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里头裴枭然哄孩子的温柔语调。 听到裴枭然声音的一霎那,不知为何,百里余念一颗慌乱的心,瞬间便安定了下来。 “裴姐姐!” 百里余念踏进门去,笑着朝着正抱着裴君洛的裴枭然走了过去。 “呀?余念呀,快请坐。” 见到百里余念进来,裴枭然顺手便将裴君洛递给了身旁的奶娘,奶娘也识趣的带着裴君洛去了里屋。 “怎么有空过来?你哥呢?” 裴枭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招呼着她入座,亲切的问道。 “我哥他收拾行李去了。” 百里余念仔细的瞧着裴枭然的脸色,却发现裴枭然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表现出多大的惊讶来。 看来,这件事,她也已经知晓了。 百里余念便不再多说废话,拉着裴枭然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小声地乞求道: “裴姐姐,我不想走,你可不可以劝劝我哥,让他允许我再住一段时间再走? 如果他有事的话,就让他先回去,我自己能回去的。” 裴枭然哪能不知道百里余念想要留下来的原因? 不必说,自是因为她的那个四哥。 只是…… “你自己走,你哥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裴枭然实话实说。 她还能不了解百里烈鸢吗? 那就是个面冷心软的,不管表面上对百里余念如何严厉,实际上,却是绝不会真的将百里余念给弃之不顾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走啊……” 百里余念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小公主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这是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 好不容易想通了道理,解开了心结。 眼下,她只想好好儿的跟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一起聊聊天,也是极开心的。 裴枭然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 只要没有成亲之前,你们总归是要分开的,不是吗? 我可以帮你劝他这一次,可是下次呢? 你是大殷的公主,总归是要回到大殷的。” 裴枭然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她的本意就是想要让百里余念明白,她终归是要走的。 所以,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想开点好了。 而听到‘成亲’两个字的百里余念,却是眼睛一亮! 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裴姐姐说得对,没成亲,他们两个,始终是要分开的。 但是成了亲呢? 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留下来,或是正大光明的让裴炎赫跟着她一起走…… 如此一来,两人不就不用分开了吗? 百里余念猛地站了起来,难掩兴奋道: “裴姐姐,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啊?喂!你要去哪……” 裴枭然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未等明白过来,对方已经夺门而去了。 这…… 公主殿下到底明白什么了呀? 而在侯府的裴炎赫,正刚从花房里头采花出来。 为了显得花朵更好看,他还在花瓣上撒了一些水珠,然后用草绳一圈一圈,细致的将花绑成一个花束。 拿起来转着圈看了看,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朵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的水光,更显得娇艳欲滴、沁人心脾。 不错,真是不错。 想必公主殿下见了,一定会比上一次更喜欢的! 裴炎赫乐呵呵的捧着花束走了。 徒留下照顾花房的花匠,可怜兮兮的含泪望着裴炎赫离去的方向,肉痛的作西子捧心状。 侯爷啊……您可知道,在这么冷的天养出这么多品种不同的花儿来,有多困难吗! 好家伙,每次来花房都跟薅韭菜似的,见到喜欢的就毫不犹豫的折断拿走,全然不知在这个时令,让一朵花开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不过……算了。 侯爷开心就好。 裴炎赫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外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我的花!” 裴炎赫下意识的抬起手来,将花束高高举起,才没有因为来人的莽撞而将娇嫩的花束挤烂。 “谁啊,这么冒失!” 没好气的吼了一声,回过神来一看,裴炎赫却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公……余念!怎么是你?!” “我……” 百里余念却是一时不好开口。 毕竟这里可是侯府的大门前,门门还有守卫和来往的行人。 百里余念干脆把裴炎赫往里轻轻一推,有些羞涩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进去说!” “好好好!” 心上人主动送上门来,哪有撵出去之理? 裴炎赫屁颠屁颠的赶忙将人请了进来。 进去的路上,还不忘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花束递到百里余念的面前,讨好的道: “你瞧,这是我刚摘的,送给你,喜不喜欢?” 第983章 直男侯爷 馥郁的芬芳,晶莹的水珠,鲜艳的花朵,还有绑成了蝴蝶结的绑绳。 仅从这束花中,便不难看出这个人对于自己的用心。 百里余念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和软下来,低头,轻轻嗅了嗅手中的花朵,轻声道: “喜欢。” 她本就生的十分美艳,低头轻嗅红蕊的神情温柔又沉醉。 人与花朵互相映衬之下,人比花娇,更显绝丽动人。 裴炎赫一时看的有些呆了,没看到脚下有个石阶,被绊了一下,狼狈的朝前扑去。 “喂!” 百里余念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 好在石阶不高,裴炎赫也不过只是被绊了一个趔趄而已。 “嘿、嘿嘿…… 小姐生的太美了,看的我都入迷了。” 裴枭然不失时机的拍马屁。 百里余念被他夸得笑靥如花,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道: “瞧你那傻样儿。”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去。 由于刚搬来不久,没怎么布置,屋子里显得格外空旷。 只摆了几张椅子和桌子,墙上连幅画都没有。 “嗨,早知道你来,我就让人先好好布置布置了。” 裴炎赫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周,有些遗憾的道。 “没事儿,我也不是来看房子的。” 百里余念在他拉开的椅子上落座,笑着应了一句。 而后左右看了看,见四周并无下人之后,才轻声道: “你知道吗?后天,我就要走了。” “啊,这个啊……我已经听你哥说过了。” 裴炎赫叹了口气,在桌子的另一边也坐了下来,刚想唤个下人送点热茶和点心上来,却听到百里余念说了这么一句,便只得暂时作罢。 “你知道?那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百里余念觉得有些失望。 这个家伙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怎的到了关键时刻,却什么都不做? “我也很舍不得你呀…… 但是,你到底是大殷的公主,我倒是想要留下你,但你大哥却未必肯同意。” 裴炎赫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心思毫不隐瞒。 他当然喜欢百里余念,可是,也清楚的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你……就没有再想想办法了吗?” 百里余念有些着急的提醒着。 裴炎赫听的一脸迷惑,抓抓后脑勺,道: “办法?什么办法?私奔吗? 我倒是想,就是……害怕委屈了你。” 这个呆子! 要不是女孩子必须要矜持,百里余念早就将‘成亲’两个字糊对方一脸了! “行,既然没有办法的话,那我就和我哥回去了。” 百里余念有些赌气的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裴炎赫连忙拉住她,道: “好不容易来一趟,再多坐会儿嘛!” “没空!” 嘴上没好气的说着,百里余念却并未甩开裴炎赫拉着她的手。 “你们不是后天才走吗?怎么会没空呢? 再说了,你马上就要走了,我也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不是?” 拉着百里余念重新坐下,裴炎赫温声细语的哄着。 他也不知道百里余念为什么突然就来了气。 不过,管它为什么呢,哄就对了! 听到裴炎赫竟是半句挽留自己的话语都没有,百里余念心里不由一阵失落。 就算是最呆的呆子,也不可能对于自己喜欢之人的离开而丝毫无动于衷的。 看来,他对自己的喜欢,远没有自己对他的喜欢多啊…… 眼前的花朵也瞬间失去了颜色,百里余念完全没了来时的兴奋和激动,低着头,像只被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 裴炎赫趁机叫来下人奉上热茶和点心。 “回去也挺好的,”裴炎赫似是丝毫没有发现百里余念的心事,待热茶送来之后,一边为亲自百里余念倒茶,一边随口道: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然后,安心的在宫里等着我去娶你就行了。” “什么?!” 听到‘成亲’两个字,百里余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呆子……什么时候开窍了? “成亲呀。” 裴炎赫笑眯眯的道: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吗?怎的,你忘了?” “没……” 突然涌上的安心和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将百里余念给淹没了。 尽管已经在竭力的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要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让人觉得她不矜持。 然而,嘴边的笑意,却是控制不住的越扩越大。 她拨弄着手中鲜嫩的花瓣,假装不经意的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啊……” “自是应当选个吉日。 而且,你贵为公主,我也必须要好好准备聘礼不是?” 裴炎赫其实早就在心里打算好了。 只是,为了不让百里余念也跟着操心,这才没有跟她提起过。 “也不用准备太多聘礼啦……我什么都不缺的。 而且,我也知道,成亲以后,不能再过以前那样骄奢淫逸的日子了。 我会好好为咱们两个打算,好好过好咱们的小日子的。” 说着,白皙的脸颊上忍不住飞上两朵红云,显得更加娇艳美丽。 “那可不行,聘礼必须要准备丰厚,绝对不能让你被人看低了去!” 裴炎赫却是难得的没有听百里余念的话,十分坚持道。 虽说百里余念的事被几人瞒得很紧,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以后被人翻出,说她闲话怎么办? 所以,自己必须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无论百里余念曾经遭遇了什么,对自己来说,她依旧是世间最为珍贵、独一无二的宝贝。 为了她,自己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这条性命。 唯有如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让他们无话可说。 百里余念见他的神色异常坚定,便也只得住嘴。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百里余念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不知为何,一颗心又变的七上八下起来。 她禁不住小声问道: “你……真的会来娶我吗?” 不是她不相信裴炎赫,而是……她之前做的事,委实太过过分了。 纵使裴炎赫没有履行诺言,也根本不会有人怪他的。 谁让她之前如此待他呢? 第987章 你怎么敢的呀? 这就是……百里烈鸢说的那个捡来的小乞丐? 裴枭然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却从对方的身上找不出一丝曾经当过乞丐的痕迹。 这……该不会是百里烈鸢骗他的? 看到他的出现,百里烈鸢顿时露出一抹欣慰笑容,亲手上前将人扶起,拍了拍他略显稚嫩的肩膀道: “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行过大礼之后的百里宗曦,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众人也才在这时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少年有着一双灵秀而清冷的丹凤眼,鼻梁英挺,双唇单薄。 他的长相偏冷峻,当他面无表情时,一股威严隐隐透出,就连裴枭然,都觉得这孩子真是当上位者的好料子。 但当他微露笑意时,那冰冷却又如春风化雨般的融化开来,眉眼含情,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真不愧是百里烈鸢能够挑中的人,这模样,没得说。 百里烈鸢将裴枭然等人一一介绍给了百里宗曦,百里宗曦也矜持的一一行礼。 只是,在听到裴枭然的名字时,他的眼神几不可见的闪动了一下。 “父皇赶路辛苦,儿臣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热水和饭食,请父皇入内好好歇一歇。” 寒暄过后,百里宗曦适时的开口道。 百里烈鸢点点头,带着一群人上了马车,缓缓地朝着宫内驶去。 洗去了一身赶路的灰尘与疲惫,几人又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百里宗曦为他们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宴上,百里宗曦适时的起身为众人端茶送酒,丝毫没有一丝身为皇子的架子,甚至连裴君婉和桑蚕,都体贴的照顾到了。 “谢谢。” 裴君婉也是出自大家,礼数自是不必说,每当百里宗曦为她倒水时,都会认认真真的说一声感谢。 小姑娘生的清秀,模样可爱,知书达理。 纵使百里宗曦是个冷心冷清的性子,也不由对她产生了几分喜爱。 不过…… 比起裴君婉,百里宗曦的目光,更多的,还是落在了裴枭然的身上。 裴枭然自是有所察觉,但是却并未点明,只是面色如常的继续和众人吃吃喝喝。 待到几人因为到达目的地而高兴的多喝了两杯,皆微微有了些醉意之后,裴枭然便起身道: “我去方便一下,你们继续聊。”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其余几人的注意,几人继续吃吃喝喝。 裴枭然则独自走在前往茅房的小路上。 自从进入过这座皇宫的地宫以后,她对于这座皇宫的了解,甚至比朱雀更甚。 因此,不必宫人来带路,裴枭然便能顺利找对前往茅房的正确道路。 而且,还是最近的那条。 不过,在行至一片小竹林时,裴枭然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 “不知皇子殿下跟着小女,到底有何贵干?” 啪、啪、啪。 抚掌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带着赞赏的笑容从阴影处缓缓走了出来,感叹道: “果真不愧是传闻中的裴小将军,在下佩服。” 裴枭然回头看去,来人果不出所料,正是百里烈鸢的养子——百里宗曦。 尽管被人跟踪,裴枭然却也毫不生气,而是客气的拱手道: “皇子殿下过奖了。” “不是过奖,”百里宗曦直直的看着她,却是否认了她的话,一字一字道: “你的确很厉害,裴枭然,我终于见到你了。” 嘎? 这是……什么情况? 裴枭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对方原本清冷的眸色越变越亮,像是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般,愈发热切。 这奇怪的神情看的裴枭然背脊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手也摆出了用于防御的姿势来。 “你……这是……” 未等裴枭然问个明白,却见对方忽然双膝一跪,朗声道: “裴小将军,请受在下一拜!” 说完,竟是对着裴枭然行了一个大礼。 裴枭然彻底呆立当场,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一拜过后,百里宗曦便清楚的看到了裴枭然脸上那满是迷惑的模样,连忙摆摆手道: “您别怕,我……我只是太过崇拜你了,这才……有些失仪。” “崇拜?” “是的,您不知道,您在我的心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关于您的事迹,我全都知道,甚至……连您和我父皇之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不过……我并没有害您之心,我只是……只是……” 一时找不到能够形容自己的心情的词,百里宗曦急的抓耳挠腮。 这时,裴枭然才总算觉得,眼前的人有个少年的样子了。 她不禁露出微笑,道: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其实崇拜裴枭然的人有很多,有些太过狂热的,甚至去裴府的外头向裴府里扔东西。 有花,有钱,甚至还有一些名贵的珠宝画作。 不过,随着裴枭然辞官退隐之后,这种情况就渐渐的少了。 所以,对于百里宗曦的意思,不必百里宗曦说明,她便已经了解了。 不过,之前崇拜她的,都是朱雀的百姓。 而百里宗曦却是大殷的人,竟也崇拜她,倒是让她甚感意外了。 没成想,听到她的话之后,百里宗曦竟是毫无动作,反而急切道: “裴小将军,请您收我为徒!” 生怕裴枭然不同意,他往前膝行了几步,言辞恳切道: “我真的很崇拜您,也想像您一样,习得一身好武艺,保家卫国,做盖世的大英雄! 求求您了,就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这……” 这好像有点太突然啊。 裴枭然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你就别为难她了。” 正当裴枭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声音将她给解救了出来。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方才还‘醉意熏然’的百里烈鸢,此时竟是从不远处缓缓地朝着他们走过来。 清亮的凤眸中,哪里见得一丝醉意? “哼,臭小子,连朕都不舍得为难的人,你怎么敢的啊?” 径直来到裴枭然的身边站定,斜睨了百里宗曦一眼,百里烈鸢不由轻哼一声,完全一副护妻狂魔的模样。 第989章 有付出就有回报! “桑蚕姐姐,昨晚睡得还可好?” 一进门,裴枭然便笑着同桑蚕打招呼。 她灿烂夺目的笑容,真是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而看到这样的笑容,也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得明媚起来。 “很好,陛下安排的很是周到,我和君婉都睡得很好。” 桑蚕也笑着应了一句。 “姑姑早上好!” 软糯稚嫩的声音响起,裴君婉也笑眯眯的同裴枭然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呀小君婉~” 走过去摸了摸裴君婉的头,裴枭然与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又退了出来。 人家师徒正在学习呢,她可不好意思再继续叨扰下去。 可是大殷毕竟不比朱雀,周围也没有自己的家人可以前去探望。 还有小君洛…… 尽管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裴枭然发现,自己对那个孩子,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离家之后的每一天,几乎都在想他。 想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长胖一些呢? 而裴枭然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朱雀里的裴君洛,也正在想念着她呢! 看着铜镜里头那个穿着一身粉裙、戴着粉花、穿着粉色的小鞋子的粉团子,裴君洛目光呆滞,已是一脸麻木。 自从离开娘亲,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跟着这一对自称‘姥姥、姥爷’的人生活以后,他的日子,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天醒来之后,除了吃奶的时间,其余时间,他都会和那两人呆在一起。 尤其是那个自称‘姥姥’的人,特别、特别喜欢给他穿上、戴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起初,裴君洛觉得很不习惯,也曾大哭大闹反抗过。 但每当这时候,旁边那个自称‘姥爷’的家伙,就会将他接过去,亲自抱着。 也不拍,也不哄,就只是这么抱着他。 然后,他就听话了、安静了。 因为从这个男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是让他感觉莫名的畏惧。 而当他安静下来之后,便又会重新回到姥姥的‘魔爪’之中。 不止如此。 他们两人还特别喜欢带他出去玩。 一路上,总能听到人们的夸赞。 “这个小姑娘好可爱、好漂亮啊!” “跟个瓷娃娃似的,这是真的吗?” “小姑娘多大啦?瞧瞧这模样,俊的哟~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诸如此类的话,听的裴君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偏偏那个姥姥特别喜欢听,每次听到,都会笑的合不拢嘴。 然后笑着摸着他的头道: “可不是么,和我女儿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然后,那群人就会凑上来,有意无意的摸摸他软绵绵的小脸和小手,或是抱起来哄玩一番。 有时,浓郁的脂粉香气会激的他连打几个喷嚏。 但是,一番被占便宜之后,却总是会得到一些回报。 比如,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的小玩具,或是一些香喷喷的从未吃过的流食。 这也算是他被‘玩弄’之后的报酬。 所以,尽管被打扮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还要忍受那些来自于陌生人的‘非礼’。 但因总会有所收获,还能出去见到更多有趣的人和风景,裴君洛还是忍了。 只是……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娘亲了,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呜呜呜…… 再回到大殷。 百无聊赖的裴枭然只能去找百里余念玩。 而让她惊掉下巴的是,当她进入百里余念的闺房时,她发现,公主殿下正在专心致志的……绣花? 而且,绣的太认真,以至于一时根本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 裴枭然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 就见时不时的,百里余念就会被绣花针扎破手。 看得出,以前,她是从未做过这种活计的。 但是,被扎之后,她也只是将指头放进嘴里含了含,然后,便继续全神贯注的低头绣花了。 娇艳的小脸上,还不自觉的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之前,也不知她去找到四哥说了些什么。 待回来之后,竟然二话不说,乖乖的跟着他们回了大殷。 裴枭然本来还以为公主殿下只是表面上顺从而已,实际上,回来之后肯定会想着怎么偷偷溜走。 但是现下看到她的样子,裴枭然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想必公主殿下一定是和她的四哥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才会心甘情愿的回来,还会待的这么开心? 裴枭然也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浅笑来。 她是真心的希望,天下所有的有情之人,都能成为眷属。 没有打扰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百里余念,裴枭然悄悄的来,又悄悄地走了。 回到寝殿之后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就见到百里烈鸢正坐在旁边的桌边,支着额头,直直的盯着她瞧。 裴枭然吓了一跳,然后忍不住抱怨道: “陛下,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吓人?” 百里烈鸢理直气壮道: “朕只是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也有错吗?” 裴枭然无言以对,干脆不再理他,走到一旁的盆架边,开始简单的洗漱。 下午的时光总是慵懒的。 洗漱过后,裴枭然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 然后,懒洋洋的也走到桌边坐下,开始盘算起待会儿吃点什么来。 百里烈鸢觉得她无论做什么都可爱的不得了,明澈的双眸中,不自觉的漾出点点宠溺之情来。 “朕听说你吃了早饭,想必现在已经肚子饿了? 正好,朕中午也没吃多少,便再陪着你吃一点。” 叫过一个宫女来,百里烈鸢让裴枭然告诉她自己想吃的,御膳房自会为她去做。 裴枭然想了想,点了几样菜。 待宫女走后,这才白了百里烈鸢一眼,道: “你在派人监视我?” 百里烈鸢立刻竖起三指,指天发誓道: “朕可绝对没有! 不过,这皇宫里遍布朕的眼线,有些消息,不必朕去过问,都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 那意思,不是他故意派人来监视的,而是别人硬告诉他的。 他也很无辜是不是? 第991章 少年是天赐之物 裴枭然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因为朱濂溪的死,而背了三年夫孝之事来。 若非百里烈鸢提醒,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在她的心里,朱濂溪根本不是她的夫君,只不过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而已。 如今仇敌早死,裴枭然也早就将有关于他的事情忘却了。 因为那样的人,就连回忆,都不值得。 也难怪,百里烈鸢一直未曾在她面前提起提亲之事,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是对方事务繁忙,将这茬给忘了呢! 裴枭然微微有些心虚。 想当初,她不仅误会了百里烈鸢,从而直接拒绝了他,还转而与旁的男人成了亲。 想必那个时候的百里烈鸢,熬的很是辛苦…… 百里烈鸢见她低着头,表情微妙,还以为她还没有忘掉那个朱濂溪,不由阴恻恻的道: “该不会……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仇敌了?” “怎么可能!” 裴枭然顿时厌恶的皱了皱眉,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道: “刚吃完饭,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只有自己犯贱或是脑袋有问题的女人,才会爱上深深伤害过自己的男人。 裴枭然可是个好了伤疤忘不了疼的人。 她永远都会记得朱濂溪曾经对她做的一切,忘不了他是如何背叛自己、如何一一害死自己的至亲,并且冤杀了自己的! 如此禽兽,真是想想都觉得晦气、令人作呕,她怎么可能会再次喜欢上他?! 察觉到裴枭然动了真气,百里烈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诚恳的握着她的手道歉道: “是我不好,是我胡乱说话,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 我只是……只是太在乎你了而已。” 一抬眼,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百里宗曦平时用来练武的地方,立刻适时的转移话题道: “前面就是宗曦平时练武的地方,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遇到他。” 裴枭然这才面色稍缓,不紧不慢的随他走了过去。 待走进练武场一看,百里宗曦果然在里头。 陪同的还有几位武师和他身边的几个伴读,见到百里烈鸢带着裴枭然出现时,几人连忙跪地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都起来,我只是路过来瞧瞧,别紧张。” 百里烈鸢和蔼的笑着,在裴枭然面前的狗腿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颇具威严的父亲。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 裴枭然这才发现,在场中习武的几个少年都是打着赤膊的,尽管天气寒冷,几人仍是练出了一身的汗。 少年们的身躯虽高佻,却单薄。 好在练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也很有些看头。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颗颗汗珠反射出点点亮光,欲坠不坠的挂在蜜色的肌肤上,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目。 裴枭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还没看够,眼前却忽然多了一堵高墙。 百里烈鸢不冷不热的训斥道: “一个个的,不穿衣服,像什么样子!” 几名少年这才发觉自己的着装有些不妥,连忙转身去找自己的衣服,匆忙的往自己身上套去。 百里宗曦也让一个伴读给他拿了件外衣来裹上,并且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了自己脸上的不好意思。 方才他只顾着去看裴枭然了,竟是一时忘了自己没有穿上衣。 结果……肯定是被自己的偶像看个光光。 唉……真是丢脸死了! 一想到此,百里宗曦白皙的脸上便不由感到一阵发热。 “你们这是在学什么?” 看着少年们一个一个的穿好了,百里烈鸢的语气才又变得和蔼了些。 “回陛下,我们在学骑射。” 其中一个伴读回道。 “哦,骑射啊,都学的怎么样了?让朕瞧瞧。” 少年们便纷纷背起箭篓,拿起弓箭,提身上马,围着场中央的几只靶子射击起来。 他们的动作利落,英姿飒爽,准头也不错,一看便知都是在学武方便极有天赋的好苗子。 当然,若非杰然出众,也不会在一众权贵子弟中被选为皇子的伴读不是? 最后,轮到百里宗曦上场了。 百里宗曦无疑是这群少年中最为出众的一个。 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因为,他比别人更加明白,他今日的一切得来不易,必须付出比旁人多出十倍的努力,方能无愧于自己如今的身份与地位。 因此,平时无论学习和训练,他都要比旁人更加用心、更加卖力。 私底下更是一直在默默的努力,从未有一刻懈怠过。 但是今天,不知怎的,百里宗曦竟觉得有些紧张。 是的,紧张。 他怕自己在偶像的面前表现不好,让偶像失望。 至于自己的父皇会不会失望…… 那不重要。 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箭篓和长弓,百里宗曦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也一踩马镫,利落的跃上了马背。 烈日当空,照耀的他俊美夺目的脸庞愈发摄人心魄。 他两条有力的长腿轻夹马腹,马儿便慢慢的围着练武场跑了起来,且越跑越快。 百里宗曦眯起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中的靶子,接连射出几箭,动作倒很是流畅潇洒。 回来下马后派人一看,射中靶心的长箭,却是没有几支。 尽管他射中靶心的长箭已经比其他伴读都要多了,可是,百里宗曦仍是觉得十分羞愧。 听闻裴枭然当年六岁就百发百中了,还在生死关头果断出手,精准无误的射穿了一只猛虎的咽喉。 如此神技,令人叹服。 可惜,他都练到十四岁了,却仍是没有那个本事。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发挥的更好的。 只是当时有几次紧张的手抖,这才没有射中靶心。 百里烈鸢自是也看出了自家儿子有些发挥失常。 不过,他仍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勉励道: “还不错,继续努力,你们还会变得更强的。” 有个伴读看看裴枭然,又看看百里烈鸢。 见这位陛下眉眼和善,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终于壮着胆子拱手道: “陛下,小的们早就听闻裴小将军的赫赫威名了。 而且,还听说了裴枭然将军以前的种种事迹,尤其是六岁射死猛虎一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其人,不如……让裴小将军给我们露一手,如何?” 第992章 未来可期 此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伴读也兴奋的随声附和起来。 百里宗曦虽然没有说话,然而,看向百里烈鸢的眼里,也迸射出期冀的光芒。 “你们这群臭小子……” 百里烈鸢听着一片请求之声,顿时扶额,颇为无奈。 不过转而一想,其实也并非全无益处。 若是能让裴枭然在这群臭小子面前露上一手,说不定,会让他们得到些许启发,在骑射之术上,也能因此而更加精进一步。 思及此,百里烈鸢不由询问的转头望向裴枭然。 裴枭然对此倒是并无异议。 她笑着道: “既然你们这么感兴趣,那我就献丑一回。” 少年们顿时雀跃欢呼起来,百里宗曦一双清冷而秀气的眼,更是瞬也不瞬的直盯着裴枭然。 未免被人说欺负小孩,裴枭然没有选择用自己拿手的小箭,而是向百里宗曦借来箭与弓。 还有他的骏马。 马儿大多性烈,而且,越是名贵的马儿,脾气越是刚烈。 百里宗曦的这一匹,正是名贵的宝马。 只因百里宗曦是从小将它养大的人,马儿才会对他如此温驯。 但是对其他人…… 那就要看心情了,若是心情不好,一律马蹄招待。 几位少年有些担心的看着裴枭然缓缓走向那匹宝马。 有人忍不住喊道: “裴小将军!不如……您来坐我这匹马! 我这匹是母马,温顺的很!” 裴枭然闻言,却是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又不是打仗或者比赛,选哪匹马,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有换马那功夫,她已经绕场跑完一圈了。 所以,也懒得去折腾了。 走到那匹油光水滑的白马面前,裴枭然不得不说,不止是它的主人长得好看,这匹马也丝毫不逊色。 听百里宗曦说,它叫……银甲? “银甲,接下来,就要请你帮忙了。” 裴枭然笑着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马背。 而不远处的少年们,则纷纷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 然而,预想中马儿飞起一脚将人踢倒的画面并未出现。 就见那匹平日里高傲狂妄、目空一切的银甲,在被一个陌生女子触摸时,竟是毫不反抗。 甚至,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去,任由对方抚摸玩弄。 动物的感觉是比人要灵敏许多许多的。 银甲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像是……弱肉强食的丛林中,弱肉遇到了强食时的感觉一样。 所以,它只能臣服,别无选择。 见银甲允许了她的请求,裴枭然不由笑得更加灿烂。 她跃上马背,拉紧缰绳,随着马儿在场地中奔跑起来。 众人只见她圆眼微眯,拉弓搭箭,眨眼间,十支箭羽便唰唰射出,牢牢地钉在了场中的靶心上,尾羽经久还在微微震颤。 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好!” 少年们看的忍不住欢呼起来,就连一旁的武师,都忍不住击掌喝彩。 因为裴枭然不止每一箭都正中靶心,而且,射中的,还是同一个靶子的靶心。 由于场地很大,所以场中一共布了四个靶子方便人射击。 但是裴枭然却无视了箭与靶心之间的距离,甚至无视了中间相隔的障碍。 无论马儿带着她跑到场地中的哪一处,她都始终能够射中她选中的那个靶子的靶心。 十支长箭稳稳当当的插在靶心,没有一支掉落,也没有一支偏移。 这足以说明裴枭然的臂力与腕力惊人。 而且,有两次,她是三箭齐发的。 如此精准,如此有力,没有练上个十年八载,怕是天才都难以做到。 下了马,裴枭然拍了拍马儿的马背,说了声‘谢谢’,这才缓缓的重新回到百里烈鸢的身边。 少年们则兴奋的围在裴枭然射中的那只靶子旁边叽叽喳喳。 百里宗曦也看着那只靶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有些东西,还是亲眼所见,才更为震撼。 待回过神来,心里却是变得更加失落了。 再神乎其技又如何? 他根本没有向她学习、讨教的机会。 正在这时,却听耳边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声音,道: “殿下,您的骑射之术的确不错,但是射箭时,我注意到,您的姿势,稍有不对。” “嗯?” 百里宗曦还在怔愣间,就感觉有人走了过来,并拉起了他的手,在他的手腕和小臂上,轻轻的按了几下。 “这几个地方的发力,一定要注意不要太重,发力点主要集中在腰部、背部和大臂。 不然久而久之,你这些地方会变得非常酸痛,到那时,一定会影响你射箭的准头。” 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按压在他的皮肤上,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暖流自被她接触过的地方传来。 随即,手中被人塞进了一把弓、一支箭。 裴枭然从后面指导着百里宗曦,引领着他将箭尖对准了最远处的那只靶子,将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手上,纠正对方的姿势以及发力点: “对,就是这样……拉满,射!” 一声令下,长箭随即脱手而出,‘嗖’的一声,直贯入靶心。 而且,最神奇的是,这只长箭还在中途微微改变了方向,躲过了中间其他的靶子,成功的射进最远处的靶子的靶心。 “很好,就是这样,记住了吗?自己再多练一下试试。” 身后的温暖离开了,百里宗曦一直屏住的呼吸,也终于缓缓恢复了正常。 他强迫自己勉强定了定心神,找着刚才的感觉,又多射出了几箭。 有射中的,也有没射中的。 但是很神奇的是,按照裴枭然的指导射箭之后,自己的手腕和小臂,的确没有那么酸疼了。 看来之前这些地方,都是用力过度了。 一旁的百里烈鸢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教就教嘛,干嘛这么亲密……” 裴枭然瞪了他一眼,某位陛下立刻识相的闭上嘴巴。 其实裴枭然只是看了方才百里宗曦的射击之后,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改进,这才出自好心的指导了几句。 看的出来,百里宗曦是个好苗子,她也希望他能变得越来越强。 强到……可以足够守卫和管理一个国家为止。 第994章 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裴枭然想了想,试探着道: “如此奇异景象……要不,请桑蚕姐姐去看看? 也许,她能知道先后尸体长久不腐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闻言,百里烈鸢下意识的就要摇头拒绝。 但与此同时,他却清楚的看到了裴枭然明澈的眼底盛满的担忧。 于是,他便又将到嘴的拒绝给咽回去了。 “好,那就请桑蚕姑娘去看看。” 得了信儿的桑蚕很快便带着裴君婉一起赶了过来。 “你要带着君婉一起去看吗?” 裴枭然看看裴君婉,有些迟疑的问。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看尸体,似乎…… 没等桑蚕回答,裴君婉率先回话道: “我不怕,请带我一起去,姑姑!” 桑蚕也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也想趁机带着她,去锻炼一下。” 裴枭然揉了揉裴君婉幼软的发丝,见小姑娘神色坚定,不似逞强,便只得妥协道: “好……不过,要是觉得不舒服,马上跟姑姑说,姑姑立刻带你出来。” “好!谢谢姑姑!”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 不过,在跟着几人进入底下通道之后,她的小脸,又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底下的世界错综复杂,尽管壁上有灯,并不阴暗,那无数的拐弯还是让人轻易的便迷失了方向。 中途百里烈鸢都不小心走错了一次,幸而裴枭然及时指出,才没有让几人多走冤枉路。 百里烈鸢有些不好意思道: “之前都是宫人给我引路的,我自己倒没怎么认真去记。” “没事,只要还是原来的地方,我就绝对能带你们找到地方。” 裴枭然镇定自若,引着几人一路顺畅的来到了她曾经见到先后遗体的地方。 小小的裴君婉已是走的头晕眼花,终于到达目的地之后,小姑娘忍不住对着自家姑姑竖起大拇指道: “姑姑好厉害!连这么难找的地方都能找到,我都……头晕啦!” 说着,小身板儿还应景的摇晃了几下。 裴枭然笑着帮她揉了揉太阳穴,并牵起了她的另一只小手,和桑蚕一左一右的牵着她,慢慢的从打开的石门外走了进去。 棺材依旧放在老地方,遗体也依旧是第一眼见到时的模样,分毫未变。 待踮着脚尖看清了棺材里头躺着的人之后,裴君婉瞪大眼睛,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免得自己叫出声来。 好美的大姐姐! 皇后入殓时,陪葬的金银珠宝自是不会少。 她的发间、颈间、腕间、指间、耳边、全都戴满、铺满了耀眼夺目的宝石玛瑙。 然而,如此多的名贵且繁琐的首饰,却依旧无法掩盖女子无与伦比的美丽。 纤长的睫毛在壁灯的照耀下,在眼底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投下如蝶翼般美丽的阴影。 好似下一刻,那蝴蝶的翅膀就会打开,露出一双如珠含露般,绝世无双的美眸。 裴君婉趴在棺材边,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桑蚕仔细的观察了一遍,也为保存的如此好的遗体而感到惊叹。 “瞧着并不像是用别的东西填充起来的,” 桑蚕指了指尸体并未因死亡而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缓缓道: “一般来说,想要保存好尸体,并让尸体看起来美观一些,人们会将尸体的脑髓从鼻子里用特制的钩子勾出来,然后用棉花填充嘴巴。 而为了不让尸体从内部开始腐烂,还会将五脏六腑全掏空,再填充一些香料和防腐的药材进去。 但是,无论填充的是什么,尸体都绝对不会像这具尸体一样,看起来如此的自然,丝毫没有被填充过的痕迹。” 说着,桑蚕轻轻的说了句‘冒犯了’,便探手,强行捏开了尸体的嘴巴。 众人探头一看,就见尸体的嘴巴里,只含了一块玉,并未见棉花之类的填充物。 “果然被我猜中了,这具尸体,根本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是完整无缺的。” 桑蚕松开手,就见那嘴巴,竟是自己慢慢的合上了。 这说明尸体非但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所有的皮肉也依然都保持着如初的弹力。 桑蚕微微皱眉,开始观察起其他的地方来。 既然不是用掏空尸体填充香料的办法来保存尸体,那……就一定是用了别的办法。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自己母后的遗体的百里烈鸢突然异想天开的道: “桑蚕姑娘,你说……人可不可以起死回生呢?” 桑蚕一怔,抬头看他。 思忖了片刻,桑蚕才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冷静的一字一字道: “回陛下,纵使世上医术最高的大夫,也没有这个能力的。 毕竟我们都是人,不是神。 只要断了气,谁来都回天乏术,除非那人还没有完全死透。 不过…… 我听说道家有这门法术。 不过,这门法术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不一定召回的,就是你的娘亲。 也就是说,可以让这具尸体‘复活’,但至于进入尸体里的灵魂原本到底是谁,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但是我并不建议陛下那样做。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陛下总不想见到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来占据自己母亲的身体和身份?” 百里烈鸢眼中的期盼转为了无奈。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我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来霸占我母后的身体的……” 这不过是一个盼望着母爱的孩子的妄想罢了。 裴枭然走过去,默默地拉住了百里烈鸢的一只手,握了握,以示安慰。 百里烈鸢也用力的回握了她一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桑蚕左看看,右看看,却始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就在此时,正趴在棺材边沿的裴君婉,发现这位美人大姐姐的嘴巴被捏开之后,颈间的衣领被桑蚕无意间碰的有些歪。 她探出小手,想要帮美人大姐姐将衣领扶正。 只是没想到,这衣领和衣服竟是分开的,她一动,衣领便被扯落了下来。 裴君婉无法,便只得拿起衣领,想要整理好再放回去。 谁知,一将那条衣领拿出棺材,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 就见那条衣领从离开棺材的那一刻开始,就迅速的褪色、腐朽。 最后,竟是化为了粉末,纷纷从裴君婉的手中飘落。 第995章 神木 几人同时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纷纷呆立当场。 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裴枭然才终于回过神来,指着裴君婉小手中残留的那一抹余灰,不解的问。 桑蚕抿了抿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为了验证自己内心的想法一般,又从棺材里拿出了放在先后手边的一只帕子来。 果然,一离开棺材,帕子也开始褪色、腐化,最后变成粉末纷纷下落。 “果然是这样……” 桑蚕拍了拍手中的粉末,蹲下身,仔细的看着眼前的棺材。 她缓缓道: “既然不腐的原因不是出自尸体本身,那么,就一定是出在这具棺材上了。 我瞧着,这材质,并不像是金丝楠木。” 一般皇室的人用的棺材,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 因为这种木材比起其他的木材,更加稀有,更加结实,也更不容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烂。 但是显然,这具棺材并不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 可是别的木材……也不像。 百里烈鸢走过来看了看,点点头,道: “这的确不是当初我母后下葬时,用的那具棺材。” 不过因为遗体不腐之事太过神奇,先后又生的太过美丽,因此,无论是谁看到先后的遗体,都不可能会注意到其他的细节的。 就连百里烈鸢这个亲生儿子,都是此时才发现棺材有些不对。 摸了摸这具漆黑的棺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百里烈鸢竟觉得手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游过。 百里烈鸢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迅速往后退出了好几步。 “怎么了?” 裴枭然也被他惊着了,连忙扶住了他。 “这个棺材……这个棺材……好像会动……” 百里烈鸢看着那具黑色的棺材,眼里涌现出点点恐惧。 “会动?” 裴枭然和桑蚕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将手放在了棺材上。 裴枭然也立刻收回手,并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离着那棺材远远的。 桑蚕却并不害怕,反而一直将手放在上面,默默的感受着什么。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收回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桑蚕姐姐,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明明这具棺材看起来是平的、硬的。 可是,当你将手掌放在上面的时候,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有水流一般的东西,从掌心底下缓缓涌动而过。 好似里头藏着无数条蛇一般。 那令人颤栗的触感配上令人颤栗的想象,也难怪百里烈鸢会反应那么大了。 站在棺材旁的裴君婉见几个大人反应都那么大,心里顿时升起了好奇之心。 趁着几人交谈时没能注意到她的空当,裴君婉也试着伸出小手,悄悄的贴在了棺材上。 ……哇,好神奇!真的有感觉唉! 裴君婉的小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兴奋之情,却丝毫不见任何害怕之色。 而后,又悄悄的收回了小手,认真的听着自己的师傅说话。 “这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活木’。” “活木?什么东西?” 这东西裴枭然闻所未闻,听的满脸问号。 “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在书中见过对它的描述而已。” 桑蚕微微仰头,回忆着书中的内容: “书中说,这种树木乃世间罕有,能够找到它的人,都是极为幸运的人。 这种木头有断指再生之效,也就是说,无论你身上断了哪里,只要没死,削下一片这种木头来泡水喝,断处便能长出新肢。 它就像是自身拥有着生命一般,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给别物养分。 所以,如果用它来做棺材,的确可以保护遗体长盛不衰。 只是,它的长相奇特,没有叶子,通体色黑,看起来就像是烧焦的枯木一般,普通人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玩意儿?” 裴枭然听的大开眼界。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桑蚕忍不住再次轻轻的抚摸着这具棺材,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之前,我也只以为,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只是先人编来唬人的而已。 没想到确有其物,还能有幸亲眼见到,亲手摸到。 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所以……凡是离开了它的东西,都会迅速腐化吗?” 心中的恐惧减少了些许,裴枭然上前了几步,好奇的看着那具棺材问道。 “是的,它能给一切东西提供养分。 但是,一切东西也将只能依赖于它。 一旦离开了它,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的确,先后才逝去了十几年,按理说,她身上华贵的绫罗绸缎,不可能这么快就腐化成粉末。 原来是因为这具棺材的缘故。 那换言之,如果将先后的遗体也移出这具棺材,是不是也会…… 似是看出了裴枭然心中所想,桑蚕笃定的点点头,道: “也许,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但是,该放手的时候,还是应该放手。 人死之后,本来最终都会化为一抔黄土,何必去在意剩下的,到底是骨头还是粉末呢?” 最后的话,明显是对百里烈鸢说的。 百里烈鸢看着棺材中的遗体,久久没有说话。 裴枭然看了看百里烈鸢,知道桑蚕的话有道理,却也不忍心逼他太紧,便柔声道: “此事先不急,反正这‘活木’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不如稍后再议。” 桑蚕忍不住掩嘴一笑,道: “‘活木’永远都不会死的,它的生命力非常顽强,除非用火烧成灰烬,否则的话,哪怕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只要插在土里,就会长成新的活木。” 裴枭然听了,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啊,既然这种木头生命力这么顽强,怎么还那么稀少和难找呢?” 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桑蚕叹了口气,道: “莫忘了,活木易栽,人心却难填。 所有能够找到活木的人,都不可能留下一截插在土里,被别人发现挖走的。 所以,他们发现活木之后,都会将活木连根拔起,连一根枝条都不会留下。 久而久之,留在世上的活木就变得越来越少,甚至连找,都找不到了。” 第996章 不准欺负我师傅! 裴枭然听的连连叹气。 这么好的东西,太可惜了。 桑蚕接着道: “再者,也并非所有人都知道活木是非常容易栽培的,有的可能以为用完了就没了。 也有的,为了一己私心,便不会再去栽培,只将得到的给自己享用。 还有的,是怕拥有了这宝贝之后招来祸患,便将它藏起来,更是不会再去养出新的来…… 当然,更多的,就是根本不认识这神木,更不知晓它的神奇功效的人,直接将它当作普通的木头,砍劈之后拿去当柴火烧了。 人心这个东西,可比天气更难测。 换做是你,若是拥有了绝世的宝贝,你会分享给别人吗?” 裴枭然默默地看了百里烈鸢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 桑蚕也跟着极为惋惜的叹了口气,道: “所以啊,它就变得越来越稀世罕有了。 能够见到它的人,真真是非常幸运的。” 裴君婉扬起小脸,十分认真的道: “它能遇到如此识货的师傅,也真真是非常幸运的。” 小孩子的话逗得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屋内的氛围也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桑蚕依依不舍的摸了摸这神木,这才道: “走罢,我想回去再翻翻书,看看这神木究竟还有什么功效。 说不定以后,我可以遇到属于我的神木,然后用它来造福他人。” 几人这才离开了这里。 上了地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头顶着灿烂的阳光,感觉好像获得新生了一般。 只是,没等桑蚕回去翻书,就被一个匆匆赶来的人给堵住了去路。 那人个子高挺,却胡子拉碴,人也消瘦了不少。 只是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破天荒的带了一丝焦急。 他与正领着裴君婉准备回去的桑蚕正好撞了个满怀。 “抱歉,在下有急事,失礼了。” 急匆匆的低低说了一句,秦观满脑子都是宫人方才给他传去的消息,转身就想继续往前走。 只是一抬头,却是怔住了。 这眼前之人,不正是他奔赴而来、一心求见的人吗? 桑蚕也正抬头看向这个冒失鬼。 她的一双水眸清亮如昔,眼底深处,清清楚楚的倒映出了秦观满是错愕的脸。 尽管她的五官不如旁的美人生的那般艳光四射、美貌逼人。 但是秦观却深知,当她笑起来的时候,世上所有的美人,都要为之黯然失色。 “你是谁呀?怎的如此冒失?” 一道娇娇软软的声音自旁边传来,秦观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桑蚕的身边,竟还多了一个小屁孩。 那小丫头正怒瞪着他,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气愤。 显然对于这个撞到自己的师傅,还不肯行礼道歉的家伙很是不满。 秦观看着她,心下却猛地一沉。 怎的……连孩子都有了?! “秦大人,好久不见。” 桑蚕也这才回过神来,朝着秦观盈盈行了一礼,便拉着裴君婉准备离开。 “慢着!” 身后,却传来秦观悲愤的声音。 他指着裴君婉,张了张嘴,却因心口剧烈的绞痛,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的?” 桑蚕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她……她……” 桑蚕还以为秦观是在询问裴君婉的身份,便为他介绍道: “她叫裴君婉。” 姓裴? 莫非,她嫁的人,是裴枭然的那几个兄长中的一个? 也对,她是裴枭然身边的人,裴枭然的兄长之中,若是有了相中她的,自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秦观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沉入无底深渊。 他抬手,用力的抹了把脸,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要在她的面前失态。 谁知,最后拼尽所有的力气露出的,却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她……名字挺好听的,人也挺可爱的。” 被他夸赞的裴君婉,却只是十分警惕的看着他,随后,拉了拉桑蚕的手,道: “师傅,咱们走。” 裴君婉觉得这个男人好奇怪,她不想让自己的师傅受到伤害,只希望尽快离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家伙。 ‘师傅’两个字,听的秦观一阵疑惑。 他不由问道: “她……怎的叫你叫师傅?” 不是应该喊娘亲吗? 桑蚕也被他问的一阵迷惑,反问道: “她为何不能叫我叫师傅?我本来就是她的师傅呀!” 裴君婉也立即帮腔道: “是呀,她就是我的师傅! 若是有人胆敢欺负本小姐的师傅,本小姐就让姑姑收拾他!” 用力的握了握自己的小粉拳,并在秦观面前威胁的挥舞了一下,裴丞相家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本小姐? 这些称呼弄得秦观变得更加疑惑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而直到此时此刻,桑蚕也终于才明白了秦观真正的意思。 呃…… 秦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而一向精明的秦大人,此时此刻才终于想明白,按照裴君婉看起来的年龄,就算桑蚕离开他之后回到朱雀火速成亲生女,女儿也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长到这么大了。 而桑蚕又是巫医,收个徒弟传承衣钵什么的,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自己……真是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秦观的一张俊脸开始慢慢的涨红,而后努力露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道: “没什么、没什么……在下刚刚喝了点酒,脑袋有些糊涂了,让桑蚕小姐见笑了。”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甚是丢人现眼的秦观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丢脸死了!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傻样,桑蚕忍不住掩嘴偷笑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道: “没事,如果秦大人没别的事了的话,小女就先告辞了。” “啊?等等……” 秦观下意识的不想让桑蚕走,便连忙开口,又将人给叫住了: “不知桑蚕小姐有没有空呢?在下……在下想请桑蚕小姐一起吃个饭,不知桑蚕小姐意下如何?” 吃饭? 桑蚕抬头看看天色,现在的确已经是傍晚时分,很快就要吃晚饭了。 可是…… 桑蚕心中还是有些犹疑。 第997章 拉拉小手 尽管已经经过了裴枭然的开导,也深知两情相悦的感情极为来之不易。 若不好好珍惜,恐怕此生都再难遇到。 可是,当真正面对着秦观传递而来的好意之后,桑蚕却又忍不住瞻前顾后起来。 而那边,看出了她的犹豫的秦观生怕她会不同意,继续道: “桑蚕姑娘别多想,在下只是……只是想要报答桑蚕姑娘对在下的救命之恩。” 尽管没有人对他说起这件事,但是,自己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除了桑蚕,还有谁有那个妙手回天的能力? 所以,不用怀疑,自己的这条命,一定是桑蚕帮他捡回来的。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是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都对他避而不见。 秦观也不是傻子,他觉得,此事一定是与救他之事有关。 不过今日见到桑蚕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并不见任何缺损不妥之处,倒是让他总算稍稍放心了些许。 桑蚕想了想,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 “好。” 这无异于某种准许,让秦观顿时喜上眉梢。 “那,桑蚕姑娘请。”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不甚齐整的打扮,秦观又有些不好意思道: “要不,在下先回去梳洗打扮一番? 这个样子,怕是会给桑蚕姑娘丢人了……” “无事,我并不介意。” 桑蚕摆摆手,善解人意的道。 看着旁边一直仰着小脸,疑惑的望着两人的裴君婉,桑蚕蹲下身来,扶着她的小肩膀问道: “君婉,师傅要出去和人一起吃饭了,你要不要去?” 裴君婉看看桑蚕,又看看秦观。 原本,她还以为秦观是个仗势欺人的大坏蛋。 谁知,之后才发现,师傅和那个大坏蛋,好像是认识的。 再之后,看着两人的互动,裴君婉竟是莫名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种,经常在她的爹亲和娘亲在一起时,会感受到的感觉。 而每当她的爹亲和娘亲相处时,过不多久,她的爹亲就会将她交给别人去带了。 所以,久而久之,一产生这种感觉,裴君婉就会自动退散。 虽然小小年纪的她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正好去找姑姑玩。 但是……要是那个大坏蛋胆敢欺负师傅的话,师傅一定要记得和我说哦!” 桑蚕微微一怔,随即浅浅笑开,并在裴君婉幼嫩的面颊上亲了一记,道: “那好,我带你去找姑姑。” “不用了,我让宫人带我去。” 没成想,裴君婉竟是摆了摆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然后,向桑蚕道过别之后,朝着不远处侍立的宫人便跑去了。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秦观不由感叹道: “这孩子,还真是懂事的很。” 自从得知这个孩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是桑蚕和裴家人的孩子之后,他对这小孩儿就越看越是顺眼了。 虽然男女之间的约会并不适合第三人的参与——哪怕那个第三者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都不行。 但是,秦观对这小家伙却并不排斥,甚至想着带着她一起去,也许也能让桑蚕感到不那么尴尬。 没成想,这小家伙竟是自己选择不去了。 “是啊,她一直都很懂事的。” 桑蚕赞同的点点头,看着裴君婉的背影随着宫人一起消失在拐角处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有些羞涩的道: “走。” 两人并排着朝宫外走去。 宫门外头拴着秦观的马。 秦观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对不起啊,来的太过匆忙,没有给你准备马车。 要不,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去找辆马车过来。” “不必了。” 桑蚕看看天色,此时光线已经变得十分昏暗,再耽搁下去,怕是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骑马也行,我又不是不会。” “行,那就骑马。” 秦观将桑蚕扶了上去,桑蚕握紧缰绳,已经做好了等待他上马的准备。 谁知,秦观却并未上马,而是牵着马儿,缓缓地沿着路边往前走。 桑蚕:“……” 就这个速度,等找到饭馆,怕是已经入夜了。 不过看着牵着马儿,不时回头对着她傻笑的男人,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暖意。 这个傻瓜…… 不得不说秦观是个合格的君子,哪怕有了与心上人独处,甚至占便宜的机会,他也并未逾矩一步。 走了一会儿,桑蚕道: “上来,这样走下去,我怕吃完饭,都要天亮了。” 她故意说的夸张了些。 “怎么会?” 秦观拍拍自己的胸脯,信心十足的道: “我走起路来也很快的,不会吃到天亮。” 唉……有时候太过君子,也是一种不解风情啊。 “停下。” 桑蚕索性懒得与他多说,直接下令。 秦观乖乖听话的停了下来。 桑蚕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稀薄的夜色中,更衬得那只手纤长白皙,泛着如玉般的光泽。 “桑蚕姑娘这是……” “上来。” 秦观看着那只纤纤玉手,犹豫了半天,才在桑蚕不耐烦的眼神下,轻轻的握了上去。 好凉,好软。 不敢太过用力,秦观只是意思的握了一下,便自己跃上了马背去。 “握紧。” 桑蚕将缰绳递给他,而后轻叱一声,马儿便开始缓缓的朝前小跑了起来。 狭小的马背承载着两个人,不可避免的,两人便贴在了一起。 秦观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快要不会了。 自桑蚕身上传来的,带着淡淡药草味的清香,让他根本无法专心在骑马这件事上。 这味道像什么呢? 像野花,又像夜露。 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道,但是甫一闻到,他就觉得很喜欢很喜欢了。 秦观沉醉在这迷人的香气中,心醉神迷。 浑然不觉中,马儿已经驮着两人来到了一处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高挂着一块烫金招牌的酒楼大门前。 这里是秦观平时与人应酬时常来的地方,所以,马儿便下意识的将两人带到这里来了。 “就在这里吃,如何?”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桑蚕忍不住出声道。 桑蚕向来随遇而安,既然马儿将她带到了这里来,那就在这里吃。 第998章 女孩子都是需要呵护的! “啊?” 听到桑蚕的声音,秦观这才猛然回神,一张脸不由得再次涨得通红。 幸而此时天色已黑,应该也不会有人看见了。 “好,就这里,正好这里我熟。” 说着,秦观便下了马,并将桑蚕也扶了下来。 桑蚕只得顺着他的搀扶下了马,而后笑着道: “我没有那么娇贵,枭然小时候训练时,我也跟着一起训练,可皮实的很。” 那意思,不必把她当个小姐似的对待,她可不太习惯。 秦观却是摇摇头,十分坚持道: “女孩子都是需要呵护的,会武功的女孩子也一样。” 他的眼睛亮亮的,看向桑蚕的时候,黑色的眸子里具是柔情,让人很难拒绝的了。 桑蚕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而率先朝酒楼里走去。 这个时间正好是晚饭的时候,酒楼里热闹的很,连大堂里都坐满了人,楼上的雅间自不必说了。 好在秦观是常客,与店老板的关系也很不错,沟通了一番之后,店老板将平时自己用来休息的房间让了出来,请秦观和桑蚕入内。 临走时,还不忘拍了拍秦观的肩膀,朝他使了个暧昧的眼色,低声道: “你小子可以啊,藏的够深,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原来只是不喜欢那些庸脂俗粉而已啊……” 由于秦观是这里的常客,加之身份也不低,因此,店老板对他也格外关注。 久而久之,两人也熟络了起来,店老板也对秦观有了一些了解。 别看秦观平时往来的狐朋狗友不少,但他却‘出淤泥而不染’,只跟那群人一起喝酒,却从未跟随那群人一起去过青楼。 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时不时带着几个姑娘一起来,甚至每天身边跟着的姑娘都不重样。 当然,如秦观这般一表人才,且前途无量的男人,自是不缺姑娘主动向他示好。 可秦观每次都直言拒绝,一点颜面都不给对方留,像个不解风情的石头一样,让人又爱又恨。 店老板悄摸观察了许久,最后,自己下了结论: 秦观肯定有一点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欢男人什么的…… 不然的话,有几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的? 要知道,能和这些官爷混在一起的女子,一般来说,姿色都不会太差的。 不止如此,有的不仅容色好,身材还甚是火辣,就连店老板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悄悄流流口水。 可秦观就当真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油盐不进,水火不侵,暴殄天物的紧。 谁知,今日竟破天荒的领了一个女子来,还是气质如此独特的。 只是可惜,长得不太出彩,和那些人带来的姑娘比起来,显得极为平凡和普通。 秦观无语的看了这个极爱八卦的老板一眼。 不过不得不承认,有一句话,店老板的确说对了。 那就是,桑蚕的确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兄弟,要不要上点酒?我有私藏多年的上好的好酒……” 秦观来这里素来出手大方,店老板也愿意出点血,助他一力。 没成想,秦观却是摆摆手,道: “上点好茶就行了,酒就算了,再来些清淡口的饭菜。 也不知道人家爱吃什么,多上几样。 饭后再送些甜点来,听说姑娘们都爱吃甜的。” 店老板看了看他,见他神色认真,瞬间明白过来,这姑娘根本不是像他那群狐朋狗友带来的姑娘一样,只是‘玩玩’而已的。 “行,你等着,绝对给你安排的妥妥的。” 店老板信誓旦旦的撂下保证,便去唤小二准备了。 关门之前,还不着痕迹的又多看了桑蚕一眼。 实在是秦观带着姑娘出现一事太难得了,以至于店老板对他带来的这个姑娘,也是格外好奇。 但是那姑娘的确生的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太大的特别之处。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只能说,她这个发型倒是挺独特的。 用一条帕子包起了全部的头发……京中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流行起这样束发了? 唉……女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奇怪,他这种大男人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不过,该说不说的,这个女子的气质的确很是与众不同。 说不上来到底该怎么形容…… 但是,那种莫名带着些神秘的……引人探究的感觉,的确很是吸引人。 似是察觉到了店老板的目光,桑蚕微微侧头朝他看来,并给了他一个客气的笑容。 瞬间,好似春暖花开般,那张平凡的面容犹如花苞绽放,展现出美丽动人的神韵来。 店老板怔了怔,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 简直与不笑的时候,判若两人! “老板?” 见老板站在门口,看着桑蚕迟迟未走,秦观不由暗含威胁的喊了一句。 店老板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不敢再看,赶紧关门匆匆离去。 他就说依照这小子眼高于顶的眼光,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当然,店老板不知道的是,桑蚕所拥有的魅力,可远远不仅于此。 “别介意,这老板并不坏,他对你大概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怕桑蚕被老板给吓到,落座之后,秦观立刻解释道。 桑蚕笑着点点头,道: “知道了,没事。”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 如今烛火燃燃,美人笑容灿灿。 愈发显得那笑靥娇美如花、媚色天成,如同阴差的钩子般,摄魂夺魄。 秦观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屋内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静到只听得到偶尔的衣料摩擦声。 好在窗外的夜景还不错,桑蚕也不至于只能和对方相顾无言。 于是,桑蚕看景,秦观看桑蚕。 不多时,茶水和饭菜一一端了上来,这份无言的尴尬也总算得到了些许缓解。 “也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便多点了些。 你尽管吃,不必与我客气,吃不完的我来解决就是。” 秦观为桑蚕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桑蚕点点头,默默地开始低头吃饭。 这家酒楼的饭菜的确做的很是不错,不然,也不会让秦观成为常客了。 而且,这些饭菜多偏清淡,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菜的原汁原味,反而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怎么样,还和口味吗?” 桑蚕的脸色淡然,秦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第999章 体温是最舒服的温度 桑蚕点点头,道: “都很好吃,别只看着我吃,你也吃啊。” 往秦观的碗里夹了颗虾饺,桑蚕示意秦观也不必与自己客气。 “多谢姑娘。” 往日里每次和弟兄们出去喝酒吃肉时,每一喝多,弟兄们便免不了开始吹牛吹的天花乱坠,听的人甚为无语。 恨不得脱下自己的袜子来,塞进对方那张喋喋不休的大嘴里。 而秦观,往往是最为沉默的那个,不管是喝了还是没喝,喝多还是喝少。 但是现在,秦观倒是有些羡慕那些弟兄们没话也能找到话说的口才了。 若是他也有那等口才,现下,他也不至于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只会沉默不语了。 桑蚕看着秦观夹起那颗虾饺,小心翼翼的放进嘴中、细细咀嚼的模样,不由失笑。 “你是个请客的,怎的看起来,比我这个客人还要拘谨呢?” 她忍不住调侃道。 秦观愣了一愣,刚刚褪去的红潮又开始慢慢涌上脸颊。 要知道,他可是个无论喝多少,都不会上脸的男人啊! 怎的……怎的姑娘家的几句话,就能将他给说的面红耳赤了呢? “我……我是怕照顾不周,惹得姑娘不愉快。” 绞尽脑汁的想了个理由,秦观支支吾吾的道。 桑蚕听的忍不住轻笑一声,道: “照顾的不周又如何?莫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秦观连忙摆手。 桑蚕却是不甚在意道: “不必照顾我,吃你的就是。 不要搞的我像是个洪水猛兽一样。 不然的话,下次……我可不来了。” 秦观连忙点点头,这才拿起筷子,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桑蚕话中的意思。 下、下次? 也就是说,下次,她还愿意和自己一起出来吃饭吗? 明白了这点之后,秦观忍不住心花怒放。 一直紧张的心情,也总算放松了不少,也有心思品尝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今天在这家酒楼里吃的这一顿,是他来吃过的所有的饭菜中,最为美味的一顿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间,竟是吃了许久。 吃完之后,店老板按照吩咐送来了甜点。 只是,桑蚕吃的太饱,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地方再放下这些甜点了。 便只尝了一点,剩下的让店小二打包,带回去给裴君婉吃。 提到裴君婉,秦观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从见到那个孩子以后,心里便生出的疑问: “小君婉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桑蚕道: “是枭然三哥家的孩子,行二,上头还有个哥哥。” “哦,怪不得……” 怪不得也姓裴。 “什么?” 没听清楚秦观的自言自语,桑蚕不由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秦观干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她跟着你,是想跟你学医术吗?想和你一样,成为一个巫医?” 如果裴君婉想学的是武功,肯定是拜裴枭然为师傅更好。 既然选择了桑蚕,那就一定不是为了学武了。 桑蚕点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问道: “秦大人觉得,会巫医的人,可怕吗?” “啊?这……”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弄的秦观有些措手不及。 见桑蚕神色认真,秦观也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字斟句酌道: “巫医……在普通人看来,的确是神秘又带着些危险的色彩的。 至于可不可怕嘛……” 秦观挠挠头,老老实实道: “毕竟那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接触和理解的。 所以……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总归是会感到害怕的……” 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 “当然!我这并不是说桑蚕姑娘可怕的意思,只是单纯就巫医这个身份而言,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 桑蚕点点头,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深思。 吃饱喝足打包好,两人便离开了酒楼,准备回宫。 外头的行人已经变得稀少了许多,只有两旁的灯笼,还在高高地挂着,散发着幽幽的亮光。 偶尔有几只野猫从前路横穿而过,还有的在墙头蜷成一团,皆睁大圆溜溜的猫眼,好奇的看着这两个同乘一骑的过路人。 秦观依旧坐在桑蚕的身后,轻轻靠着对方单薄而瘦削的脊背,嗅着那已经铭刻于骨的淡淡香气,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真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难以想象,就在今天得到消息之前,他还一直过着抑郁且颓废的日子呢! 而让他一直抑郁且颓废的人竟是又突然天降般的出现,重新赋予了他开心与活力。 秦观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情和状态,竟是完全可以由另一个人来掌控的。 真是不可思议。 他也总算明白,当初被裴枭然所拒之后离开朱雀时,自家主子为何会如此的难过与痛苦了。 唯有亲身体会,方知情关难过啊…… 深夜的风比来时变大了不少。 秦观主动脱下外衣,披在了桑蚕的肩头。 “冷不冷?要不你坐后面,我坐前面给你挡风。” 秦观体贴的凑到桑蚕的耳边道。 也许是呼出的热气让桑蚕觉得有些痒,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才回道: “不用了,也不是很远。” 不过夜风的确很冷,桑蚕忍不住裹紧了秦观的外衣,努力将自己像方才见到的猫儿一样,蜷成一团取暖。 外衣上还残留着秦观身上的温度与气息。 那是一种青草般的香气,不知道为什么,闻着,竟是有些心里发痒。 尤其是,由于两人离得太近,桑蚕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后背上贴着的,那强健而结实的肌肉。 那里,有源源不断的热度穿过衣服,传到她的身上来。 那是一种炽热的,远远超过自己身上温度的热度。 以前偶尔之间,好像不知听谁说过,男人身上的温度,总是比女子身上要高的。 如今终于亲身体会到,方知此话当真不假。 也不知男人体内,是不是都藏着一个小火炉了。 想着想着,桑蚕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第1000章 束手就擒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都没有注意到,随着桑蚕缩脖子的动作,她包头发时,处于后颈处的结,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慢慢松动开来。 再加上夜风一吹,于是…… “啊!我的帕子!” 头上突觉一凉,桑蚕下意识的大叫了一声,抬手便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秦观自是也看见了那只随风而去的帕子,立时双脚用力一蹬马镫,自马背上跃然而起,迅速追着那只帕子而去。 临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 “姑娘莫急,我这就给你追回来!” 秦观武功极好,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被百里烈鸢选中做贴身侍卫了。 于是,很快,那只偷溜的粉帕便被他重新抓在了手中。 秦观抿唇一笑,转身,便追着马儿的方向而去了。 他的动作蹁跹似蝶,几个起落间,便又翩然跃下,正正好落在了正在前进的马背上。 稳稳当当,轻轻巧巧。 如此漂亮的轻功,就算是裴枭然见了,恐怕都要忍不住拍手叫好。 “桑蚕姑娘,你的帕……子……” 刚想将手中的帕子还给桑蚕,一抬头,秦观却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是…… 这是什么?! 只见坐在前方的人,因为失去了帕子的包裹,那一头长长的秀发便如瀑布般顺流而下。 并在夜风的吹拂下,肆意的舞动着。 此时月光如水,浸润大地。 于是,秦观便清楚的看到,这一头秀发,竟然…… 竟然全部都是白色的! 为什么是白头发?! 秦观明明记得,之前的桑蚕,是一头黑发的! 怎的突然间,全部都变白了,甚至连一根黑色的头发丝,都见不到了? 那白发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泽,瞧着,竟是有些银光闪烁,带着些妖异的味道。 秦观张口结舌,平时第一次如此不敢置信。 坐在前面的人抿了抿唇,没有回头去看秦观的脸色——也许是不敢,只淡淡的道: “回去再说罢。” 从肩头接过秦观递来的帕子,桑蚕沉默着重新将自己的一头白发包起,又重新畏冷的缩进了秦观的外衣里。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感受到这温度、嗅到这味道了。 桑蚕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短暂的沉沦在这另一个人的气息之中。 只是,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回了宫,将桑蚕送到了自己所住的院子中,桑蚕头也不回的问道: “要不要进来坐坐?”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好。”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屋内暖融融的,不必桑蚕吩咐,宫人也会按时进来往火盆中添加炭火。 脱下外衣,递到了秦观的面前,桑蚕道: “谢谢秦大人,还你。” 秦观低头看了看,接了过来,重新穿回了身上。 这衣服同时沾染了两人的身上的气味,闻着,竟有种奇怪的和谐。 “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秦观看了看桑蚕包在头上的粉帕子,忽然眸色一动,又道: “这只帕子……是不是你曾经赠我,我又还给你的那一只?” 桑蚕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的头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观知道这绝对不是桑蚕有意将头发染成这个模样的。 如果是有意的,又何必再费劲的将它全部包起来,不给旁人看呢? 见桑蚕仍是沉默不语,秦观又接着道: “是不是……是因为我?” 听到这句话,桑蚕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却仍是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观也不着急,而是在桌边坐了下来,叫了宫人送来热茶,给桑蚕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过了良久,桑蚕终于开口道: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一个年轻的女子却顶着一头白发,看起来……一定很是怪异? 等了许久却只等来了这么一句话,秦观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们的重点也始终都会放在与爱美有关的地方。 哪怕……这根本不是重点。 秦观站起身来,抬手拿下她头上的帕子,看着那些银发纷纷滑落在她单薄的肩头,看着她略显惊慌的目光,平静的道: “在旁人看来,也许会很奇怪,因为这的确跟旁人不一样。 但是……不一样,并不意味着难看。 起码……我觉得,很好看。 甚至与以前比起来,多了一种……更加符合你的独特美丽。” 巫医原本就是神秘莫测的。 一头白发的桑蚕,看起来,就和巫医这个职业一样,神秘且与众不同。 甚至为她增添了几许清灵而高冷的韵味。 “……真的?” 桑蚕抓过一缕白发来,拿到眼前看了看,微微叹了口气。 “骗你是小狗。” 秦观也拿起了一缕白发,凑到嘴边,轻吻了吻。 桑蚕脸一红,下意识的推后了一步,长长的银色发丝也流水一般,从秦观的指缝间流走,只留下淡淡微凉的丝滑触感。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因为我?” 秦观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道。 桑蚕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真的是因为我?!” 秦观吃了一惊,而后忽而想起了自己曾经绝处逢生的奇迹,忽的一把抓住了桑蚕的一只手,眯起眼睛问道: “你……为了救我,到底牺牲了什么?” 他这次用的力道很大,抓的桑蚕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着与他对视。 “你……放开……” “说了就放开你,否则……” “否则怎样?” 桑蚕也不甘示弱,瞪大眼睛怒视着他。 秦观微微一笑,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 “否则……我就亲你!” “你!臭流氓!” 低低的骂了一句,桑蚕的气势明显变弱了很多。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那点‘花拳绣腿’,是决计打不过秦观的。 这是其一。 其二,裴君婉今晚并没有与她一起睡,宫人们也都被秦观给遣下去了。 此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无言的暧昧逐渐蔓延开来,桑蚕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便放软了声音,小声道: “轻点,你弄疼我了……” 第1001章 你是白痴吗? 桑蚕的声音本来就很动听。 再加上些许撒娇的意味,那真是……让人直酥到骨头里。 秦观下意识的放松了力道,却仍是抓着她不放,好似怕她会逃走一样。 桑蚕拿他没办法,只好慢慢道: “如你所见……这就是救你的代价。 当然,想要救回一个濒死之人,仅仅靠着牺牲一头黑发是远远不够的。 这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更为重要的是,我如今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秦观听的一阵心惊肉跳。 “你……你拿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差不多。” 桑蚕眨眨眼睛,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不过并非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只是取了我的心头血而已。 普通人失去了心头血是必死无疑的。 好在我是个巫医,我有自己的办法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我的心头血。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受到了重创。 幸而枭然的细心照料,这才慢慢的养了回来。 只是可惜,这头黑发……却是永远都不能复原了。” 这、这是重点吗! 秦观突然觉得很是暴躁,恨不得抓起桑蚕的领子一顿摇晃。 “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来救我?你是白痴吗? 救人的前提是在保证自己的安全之下,懂吗! 再说了,我……我不过就是一个和你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你却为我牺牲那么多,值得吗?” 秦观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只是觉得心里很后怕,很恐慌。 他无法想象,如果桑蚕真的为了救他而死,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他不想她死,他宁愿自己去死! 桑蚕静静的看着他,摇摇头,否认了他的话: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必须要救的人。” “什么?” 秦观还沉浸在生气与害怕之中,一时没能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桑蚕却不肯再说,只是一把甩开了他钳制住自己的手,道: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秦观,桑蚕又微微皱眉,补充道: “不过我肯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什么的。 那都是我自愿去做的,后果我也会自己承担。 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份恩情而对我做出什么违心之事。 不然若是被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说完,不再理会秦观,转身进了内室,只给他留下了一道紧闭的屋门。 秦观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他终于明白桑蚕之前为什么对他避而不见了。 一是怕他看见她的那一头变白的长发。 二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究竟为了他而牺牲了多少,不想让他因为这份恩情去爱她、或是想要娶她。 这个家伙,还真是个白痴啊…… 当他秦观是什么人了? 秦观若是想要报恩的话,有的是办法,根本不会选择用感情去报答对方。 而之所以会喜欢这个女子,仅仅只是因为喜欢而已。 不过不必着急,来日方长,秦观有的是时间会让这个白痴明白,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 想着桑蚕方才说过的话,他的唇角又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浅笑来。 不是陌生人,是必须要救的人啊…… 看来,自己在她的心里,也不是全无地位嘛! 心里生怕会失去她的恐慌与不安总算被这份小小的温柔而冲淡了些许。 秦观低头,深深地在自己的外衣上嗅了一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紧闭的门扉,这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百里烈鸢刚下朝,就在御书房的门外,发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秦观。 “陛下。” 一见到百里烈鸢出现,秦观立即上前,行了个大礼。 “哟,稀客啊,秦大人好久不见。” 自从自请调去宫外任职以后,秦观与百里烈鸢,的确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当初离开时,秦观给出的理由是,他已经被分了心,怕保护不好百里烈鸢,便自请调职,主动让位,让更合适的人来替代他的位置。 百里烈鸢再三挽留,但秦观却去意已决。 最终,百里烈鸢还是没能拗得过他,只得让他去了。 因此,听到百里烈鸢的调侃,秦观非但一点都没生气,反而露出了几分惭愧之色来。 “陛下,是属下辜负了您的期望,属下该罚。”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外头冷,先进来。” 百里烈鸢抄着手,瞄了他一眼,率先进了御书房。 秦观紧随其后,而后,说明了来意。 “你想回来?重新回到朕的身边来?” 秦观点点头。 百里烈鸢哼了一声,十分傲娇道: “当初是你说想走,想走朕就让你走。 现在又说想回来,想回就能回? 你把朕这儿当什么地方了?嗯?” 秦观也知道自己很有些‘重色轻主’的嫌疑,因此,便立刻退了一步道: “哪怕是让属下回来当宫中最为下等的守卫也行,属下不挑的。 只要……只要能回宫就行。” “又是为了那个桑蚕,对?” 秦观抿抿唇,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百里烈鸢不禁默然。 这个家伙……还真是实诚啊! 百里烈鸢被他气笑,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行了,想回来就回来,朕还能真舍得让你去当守卫不成?” 秦观顿时喜上眉梢,又想要跪地谢恩,却被百里烈鸢一个动作给打断了。 “用不着谢朕,你要是真想谢,还是去谢枭然。 若是没有她,桑蚕怕是不会跟着一起来的,你也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秦观脸色一肃,连忙道: “裴小姐是肯定要谢的,因为若不是有她悉心照顾桑蚕,桑蚕怕是…… 陛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答谢裴小姐的。” “桑蚕怎么了?” 百里烈鸢见秦观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不由好奇的问道。 秦观叹了口气,道: “此事说来话长,属下只能说,为了属下,桑蚕姑娘的一头黑发,全部都变成了白发。” “啊?还有这事?” 百里烈鸢立刻想起了一直用粉色帕子包头的桑蚕。 却万万没想到,桑蚕这么做的真正原因,竟是因为……头发白了? 怎么会这样? 第1004章 小姑娘威武! 在座的这几位除了百里宗曦以外,都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人。 因此,看到皇子殿下端着一个鱼头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几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抹怜惜的神色。 因为但凡不愁吃穿的人家,都是不会吃鱼头的。 因为鱼头上没有什么肉,骨头还多。 裴枭然忍不住夹了块鱼肉,想要放到百里宗曦的碗里。 却见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时,那块鱼肉已经被人劫持到了自己的碗里。 转头,就见某位劫匪一脸认真的道: “他就爱吃鱼头,不用管他。” 裴枭然:“……” 裴枭然觉得,百里烈鸢不应该叫百里烈鸢,而应该叫百里醋坛。 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也是没谁了。 看着裴枭然质问的目光,百里烈鸢也觉得有些心虚。 大概是为了补偿,他忽然转向正在专心吃鱼头的儿子,用十分和蔼的语气道: “宗曦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爹爹打算给你找个媳妇儿,你看怎么样?” “噗……咳咳咳咳!!!” 百里宗曦正在美美地品味着鱼头,听到这话,嘴里的鱼肉混着骨头没来得及吐,就一下子全吞了下去,顿时呛咳个不停。 可见他被百里烈鸢这番话给吓得不轻。 “怎么了?别激动啊,瞧你,一点出息都没有。” 看着儿子出糗,百里烈鸢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一个后爹。 “父……你……咳咳咳咳咳!!!” 百里宗曦看着他,努力的想要说点什么,出口的却只有更多的咳嗽。 正在为他拍背的桑蚕忽然面色一肃,道: “小公子恐怕是被鱼刺给卡住了,这才咳个不停,得帮他弄出来才行。” 如果只是呛着了,只要咳出来就不会再咳了。 如果咳不出来,人也不会再咳,而是会面色变红,呼吸急促。 而百里宗曦却一直咳个不停,说明吞进去的东西一直没能咳出来,也说明这东西很难被咳出来。 那么,这东西极有可能是鱼刺。 百里烈鸢摆摆手,道: “我叫小二拿个馒头拿碗醋进来,先喝点醋让那根鱼刺变软,再吃口馒头,那鱼刺也就下去了。” 桑蚕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 “鱼头的骨头都很硬的,此方法并不可行。 只有那些极其细小的鱼刺,才可以这么做。 对于那些比较大的鱼刺,也是必须要用镊子压住舌根,将之拿出来才行的。 不然的话,强行用馒头压下去,说不定,尖利的鱼刺会划伤食道,到时候反倒适得其反了。” 闻言,百里烈鸢总算露出了几分紧张神色,道: “那……让小二拿镊子来?” “先试试。” 百里烈鸢便立刻唤小二进来,让他去找一个长点的镊子。 很快,镊子被拿了进来。 几人将百里宗曦团团围住,纷纷想要帮忙将他卡住的鱼刺拿出。 桑蚕再次无奈的看了眼这群家伙,道: “你们不要凑在一起,都把光线给挡住了。” 几人这才散开,只留下桑蚕,拿着长长的镊子,一手用长筷紧紧压住百里宗曦的舌根,另一手则用镊子探入喉咙,努力的想要找寻到那根鱼刺并夹出。 只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一是因为百里宗曦老是干呕,这一干呕,会让刚被发现的鱼刺又翻下去找不见。 二是因为这根鱼刺太硬了,如果冒险取出,恐怕会弄伤他的喉咙。 眼见着随着百里宗曦无法控制的吞咽动作,那根鱼刺也越陷越深。 桑蚕的眉心,也不自觉的跟着皱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直乖巧的跪坐在一旁的裴君婉忽然稚声稚气道: “师傅,我记得有一个方法,可以将鱼刺弄出来的,您忘了吗?” “啊?” 经她这一提醒,桑蚕这才想起,在自己学过的巫术中,的确有这么一个方法。 真是……关心则乱,关键时刻,竟是还没有一个孩子的脑袋清醒了。 “是了,是有这么一个方法。” 见桑蚕点头,裴君婉立刻站起身来,道: “师傅,不如……让我试试!” “……你?” 桑蚕记得,自己只教过她方子,还没来得及教怎么实际去操作啊? 而且……这方子还要用到活物,这小丫头……能做得来吗? 正犹疑间,裴君婉已经跳下了热炕,将也正在关切的望着百里宗曦的小二拉到一边,低声的吩咐了几句。 “啊?小小姐,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要不,我还是直接请个大夫来,如何?” “相信我,这个法子,绝对要比请大夫来还要好用。” 知道小二肯定不会相信自己这样一个小屁孩,裴君婉早有所料,立刻搬出了早有准备的说辞。 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小二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道: “好,您稍等。” 很快,小二便拿了裴君婉吩咐的东西急匆匆的赶来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被吸引过来看热闹的。 “小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办?” 抓着从厨房借来的、一直嘎嘎乱叫着拼命扑腾的鸭子,小二一边努力同鸭子做斗争,一边问道。 “给我。” 裴君婉朝他伸出了一只白皙娇嫩的小手。 “啊?这……这东西凶得很,还是我来。” 裴君婉却是上前几步,一把抓过了他手中的鸭子。 不过,她并不是抓着翅膀,而是抓住了鸭子的双腿,将鸭子给倒了过来。 鸭子叫得更加厉害了,扑腾的也更加卖力。 裴君婉却是绷紧小脸,面不改色,硬是抓住了那只鸭子。 小小的姑娘毫无惧色的抓着一只有她一半大的鸭子,那场面,又是喜感又是令人震惊。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看的一时呆住了。 就连百里宗曦,都一时忘了咳嗽。 这……裴家的姑娘们,都是这么剽悍的吗? 没有注意到众人的脸色,裴君婉冷静沉着的要求小二将它的双脚绑在一起,挂在一旁的木盆架上。 “胡椒呢?” 挂好之后,裴君婉又向小二要来胡椒。 随后,硬是掰开了那只鸭子的嘴,在鸭子凄惨的叫声中,硬是将胡椒塞进了鸭子的嘴里。 怕鸭子不吃,裴君婉还直接将胡椒戳进了对方的喉咙里,强迫它吞咽了下去。 吃到胡椒的动物,一定会在胡椒的刺激下,流口水的。 而这,也正是裴君婉所需要的。 第1005章 煽风点火 “拿碗来!” 眼见那鸭子的嘴巴张开又阖上,阖上又张开,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裴君婉立时让小二拿了一只小碗过来,放在了鸭子的嘴巴下方。 不多时,就见一种透明的液体从鸭子的嘴中流了出来,一点一点的滴到了下方的小碗中。 “这是……鸭子的口水?” 一旁的小二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呆呆的问道。 想他在这家酒楼当了许多年的小二,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可谓见多识广了。 可是今日的这一出,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见。 裴君婉看了他一眼,认认真真的纠正道: “这个不叫鸭子的口水,这个叫做可化喉中万物的——九龙水!” 是的,这个方子不仅可以化去鱼刺,还可以化去一切卡在喉咙里的东西。 小二却觉得很不相信。 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相信? 从鸭子嘴里流出来的东西……能用来救人? 还什么九龙水…… 小二听的想笑,不过怕失了小客人的面子,也只能拼命忍住了。 见流的差不多了,裴君婉便端着小碗,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百里宗曦的嘴边,道: “喝,喝了它,你就没事了。” 百里宗曦:“……” 别忘了,百里宗曦就在旁边,这东西的制作过程,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不是他矫情,只是这东西…… 但凡知道怎么它产出的人,都不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见百里宗曦没有动作,还以为他不相信裴君婉的话,一旁的桑蚕也跟着道: “是的,这东西的确可以化去鱼刺,小公子快喝。” 百里宗曦:“……呕!” 看着儿子呕的涕泪横流,难得的一脸狼狈,一旁的百里烈鸢一脸的幸灾乐祸。 臭小子……这就是你和你爹抢人的下场! 百里烈鸢是坚信桑蚕肯定能医好百里宗曦,所以才这么放松的。 一旁的裴枭然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一巴掌将百里烈鸢拍到了身后,而后凑到百里宗曦的身边道: “小公子,要不,你闭上眼睛,捏住鼻子,把它当作普通的水喝下去,如何?” 此时,门外已经凑热闹的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也在怂恿着百里宗曦快喝,想要看看这什么九龙水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百里宗曦简直无语了! 都怪他那个臭老爹!说那么吓人的话! 什么找媳妇……他才几岁啊! 害他变成这个糗样,在偶像的面前丢尽了脸面,还惹来了这么多看好戏的家伙…… 而且,连偶像也在劝他喝下这么恶心的东西…… 百里宗曦心想,自己已经够丢人了,可不能继续丢下去,让偶像看不起自己! 于是,心一横,当真闭紧了眼睛,捏住了鼻子,将小碗中的东西一饮而下。 “哦——” 门外的看客们忍不住拍手叫好起来。 这东西味道很淡,有一股胡椒味,还有一点点咸…… 说不上来的味道,但是没有想象中难喝。 不过,喝完之后,百里宗曦还是立即捧过旁边的茶杯,拼命漱起口来。 小二也极有眼色的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痰盂。 漱完之后,百里宗曦眨眨眼睛。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真的不咳了?! 而且,喉咙的异物感也在渐渐消失,好像,真的被这九龙水给融化了一样。 “小伙子,你感觉怎么样?” 门外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百里宗曦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处,愣愣道: “我……好像真的没事了。” 说起话来,也是语调清晰,完全不像是被鱼刺卡住的样子了。 人们纷纷露出了惊异至极的神色。 那个什么九龙水……竟然真的这么厉害? 此时,人们再次看向裴君婉的眼神,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小家伙,不可限量啊…… 见百里宗曦好了,裴君婉也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只是将小碗递还给小二。 然后,走到那只垂头丧气的鸭子旁边,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道: “既然你帮了我一次,那作为回报,我就救你一命。” 说完,抬头对小二道: “这只鸭子,我买了,多少钱?” “啊?这……” 小二有些为难,因为来的客人当中,也没有一个想过要买活鸭子的。 他也根本不知道活鸭子到底值多少钱。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自门口传来,随即,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见到那男人,小二立刻躬身行礼道: “老板。” 没错,这男人正是这家酒楼的老板。 方才,他也混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收入了眼中。 由于他向来行事极其低调,竟是连小二都一时没能发现他的到来。 此时,他才终于走了出来。 并且走到裴君婉的面前,十分和善的道: “这只鸭子,就送给你,当个人情,如何?” 裴君婉仰起小脸,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大叔,而后点点头,道: “好,多谢了。” 中年男人忍不住又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裴君婉毫不害羞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中年男人笑着道: “裴君婉啊,我记下了。 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也和你一样可爱。 只可惜啊,她没有你这样的本领。” 裴君婉不慌不忙道: “您谬赞了,我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本领,还要全谢我师傅的悉心教导了。” “你师傅?” “嗯。” 裴君婉带着中年男人走到裴枭然等几人面前,为双方互相引荐了一番。 其实,自打裴枭然一行人进入这家酒楼开始,店老板便注意到了他们。 他识人无数,自然练就了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行人绝对不简单。 现下看来,真是看的不错。 就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有这般本事,这几人还真不知是什么来头了。 方才之所以找裴君婉搭话,其实也是想利用裴君婉牵线搭桥,为他引荐这几位贵客。 当然,这个小姑娘的可爱与超乎年纪的镇定,也的的确确吸引了他。 “让贵客吃的不愉快了,今晚这顿我请了。” 中年男人一开口便是慷慨大方,随后,又吩咐小二道: “小二,再打包些牛肉干来,给这小哥临走时带上,就当作赔礼了。” 第1006章 尊重懂不懂? 百里烈鸢身为百里宗曦的爹,自然而然的帮儿子拱手道谢道: “那就多谢老板了。” 中年男人这架势,不是酒楼的老板又能是谁? 他的眼力也在中年男人的意料之中。 他简单的回了一个礼,而后笑着道: “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欧阳永叔,不知几位是?” 几人自是都看出了这个老板目的不纯,只是却不知,百里烈鸢会如何应付他呢? 不约而同的,几人一起看向百里烈鸢。 就见百里烈鸢也毫不犹豫的笑着回应道: “在下张远,旁边这位是在下的爱妻,卡了鱼刺的那个是在下的爱子。 对面的那两位,是在下的朋友,至于那个小丫头,则是在下的朋友收来的一个小徒弟。” 欧阳永叔一一看向百里烈鸢所指向的人,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旁边那个是爱妻,没有问题。 问题是,如果他和他的爱妻都这么年轻,是怎么生出卡了鱼刺的那个这么大的大小伙子来的? 瞧他爱妻的年纪……也就二十郎当岁? 而那鱼刺小伙,看起来却已是十几岁了。 咋了,五六岁就生娃了? 还有旁边的那一对…… 那一对之间的氛围明显很是暧昧。 可是,看起来最像一家三口的,却偏偏不是一家三口。 还有啊,年轻的小夫妻不自己生个孩子去教,为何要收别人家的孩子来做徒弟? 还还有,那个背着一个破布包的女子,又是什么来头? 既然这个小丫头都这么厉害,身为她的师傅,想必那个女子的本事,就更加难以估量了…… 这个神奇的组合成功难住了向来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店老板。 最后,欧阳永叔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才是这几人之中最强的。 因为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比自己还强。 知道对方这是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这瞎话编的……委实没有把他当人看。 欧阳永叔干笑一声,道: “得遇各位真乃在下三生有幸,希望以后各位能够多多常来,在下一定好好招待。 各位请继续,在下先告辞,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说完,便招呼着小二一起离开,顺便帮屋里的客人驱散了门口看热闹的众人。 屋门被重新关上,但是,隐隐的,还能听到人们赞叹连连的声音。 裴君婉自然也听到了。 不过,作为被众人夸奖的对象,她却丝毫没有半分骄傲之色,只是乖巧的重新坐回桑蚕的身边,望向桑蚕的小眼神,变得更加崇拜了。 没想到师傅的方子竟然这么有效,堪称立竿见影,真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而且,将人救治好之后,那种巨大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也让裴君婉觉得分外幸福。 原来……这就是救死扶伤的感觉啊…… 真好! 她暗下决心,从此以后,一定要跟着师傅更加认真的学习和钻研。 待到将来,成为一顶一的巫医,救治更多的病人于危难之中! 屋内很暖和,饭菜也都没有凉,百里宗曦也治好了,几人便又继续吃了起来。 待吃饱喝足,小二带人过来撤了残羹剩菜,重新上了热茶瓜果之后,裴枭然忍不住看向百里烈鸢,道: “公子,您不觉得,您编的瞎话……实在是太瞎了吗?” 说她是他的爱妻也就罢了。 说百里宗曦是他们的儿子…… 好家伙,跟鬼说鬼都不信? 幸而店老板宽容大度,没有跟他计较。 不然的话,怕是会被他给气得半死。 百里烈鸢重新躺回了软枕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着牙,完全没有一分皇帝架子,倒像是一个地痞小流氓。 听到裴枭然的话,百里烈鸢却是眨眨眼,一脸无辜道: “我哪里说错了吗?他本来就是我的儿子。 既然是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呀~” 裴枭然无言。 “那是干儿子好不好!” “干儿子,也是儿子啊!” 裴枭然再次无言。 其实严格来说,百里烈鸢说的,也并没有错。 只不过,容易惹旁人误会而已…… 想必那位店老板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烈鸢说的,其实,也不全是瞎话…… 虽说中间出了一个小插曲,但是总体来说,这顿饭吃的还算不错。 几人歇了会儿,便准备离开酒楼了。 当然,身后还多了一只脖子上被套了绳子,被迫跟着他们一摇一摆一起走的鸭子。 只是,往外走的时候,几人明显的感觉到,一路上看向他们的人变多了。 还有不少人冲过来,想要跟他们交朋友。 确切的说,是想跟裴君婉交朋友。 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的出了酒楼的大门,几人脚步飞快,十分默契的将裴君婉护在中央,准备上马车。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一声深情的呼唤道: “小姑娘~我家有个小小子长得可俊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呀~~~” 余音袅袅,萦绕不散。 裴君婉一张清丽的小脸红了红,随即转身扑进了桑蚕的怀里。 这些人……这些人怎么什么都敢说呀? 这大庭广众的,真是讨厌死了…… 从小生活在家教甚严的丞相府,身边也都是文质彬彬的君子小姐,裴君婉哪儿听过这个? 而正巧看到裴君婉飞红了一张小脸的百里宗曦,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这小丫头片子才几岁啊,亏那些人想的出来,居然拿自家的小小子来诱惑她? 当她是什么了? 大概是因为她是裴枭然带来的,所以有些爱屋及乌,为她打抱不平。 百里宗曦这样想着。 他可不是裴君婉那样,从小在礼仪规矩中长大的。 既然旁人惹他不快,那他肯定也不会让别人痛快。 于是,百里宗曦朗声回应道: “不劳您老费心了!我家丫头年纪尚小,不谈婚事! 您那个可俊的小小子,还是留给别人! 我们呀……不、稀、罕!” 话音刚落,惹得周遭的客人一阵哄笑,将那人也臊的捂住了脸,赶紧跑走了。 这些人争先恐后的前来攀附裴君婉,为的是什么,百里宗曦心里可门儿清。 因此,也就更加看不上这些人了。 看人家小姑娘有本事,就想娶回家,为己所用。 却不问问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看不看得上他们家那些臭小子? 这群不尊重别人只想占便宜的家伙…… 真是比那碗鸭子口水还要恶心了! 第1009章 人生难得一知己 “这孩子,真是知情识趣的很,怪不得那么讨人喜欢。” 秦观笑了一声,没话找话。 桑蚕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捏着的粉帕子,没有说话。 秦观轻咳了一声,又道: “桑蚕姑娘,有什么话,请你直说。 我这人虽然心思还算缜密,但对于姑娘家,却是知之甚少,总有那些考虑不周的地方。 所以,如果我哪里做错了,还请桑蚕姑娘直说就是,我绝对知错就改,不惹你生气。” 连裴君婉都能看出自家的师傅不开心,秦观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却想不出,桑蚕究竟是为什么不开心。 难道……是因为他踩死了几只她的宝贝虫子吗? 可是,他看那些虫子有很多啊! 应该……不差那么几只? 秦观苦思冥想,却愣是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竟是惹得对方如此不开心。 过了良久,桑蚕才终于缓缓开口道: “你也看到了,我……终日都在和一些什么东西相伴。 我也知道,在常人看来,那些东西既恶心,又可怕。 所以……”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桑蚕一字一字道: “所以,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原来,桑蚕方才所说的不勉强,是这个意思。 秦观听的一阵好气又好笑。 这家伙……把自己想象成什么人了啊! 他秦观有那么怂吗? 这些年来,跟着百里烈鸢出生入死,为他在暗地里披荆斩棘。 什么心狠手辣、心思歹毒、心机深沉的对手他没遇到过? 那些人,可比那满地的虫子还要恶心多了。 当然,那些虫子也的确很恶心。 主要是因为……它们长得……实在是太像蛆虫了…… 不然的话,秦观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秦观没有直接回应桑蚕的话,而是好奇问道: “那些虫子……到底是养来做什么的?” 桑蚕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那些虫子感兴趣。 顿了顿,才回道: “那些虫子……是吃腐肉为生的。 有时候,尤其是在炎热的天气和季节,人的伤口会迅速的腐化。 如果仅仅只是用尖刀或匕首处理,是很难将那些已经腐化的腐肉处理干净的。 而一旦有所残留,那么,下面那些好的皮肉,就会被继续腐蚀。 但是这些虫子,却能够将伤口处的腐肉吞食的干干净净。 而且,它们对好的皮肉并不感兴趣,吃完了,也就离开了。 如此一来,用它们来处理腐化的伤口,比用其他方法要好的多。 尽管……它们看起来,是真的很恶心。” 秦观听的啧啧称奇。 他自是也知道,桑蚕说的都是真的。 一般来说,人们处理这样的伤口,都是用尖刀直接将腐肉挖出来的。 或是直接用烙铁烫—— 这种方法在战场上的士兵们用的是最多的。 因为战场上药材匮乏,伤口一旦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就极有可能丧命。 而军医又太少。 为了续命,士兵们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为自己讨一条生路了。 不过,不管是用刀还是用火,听起来都觉得痛苦万分,更别提当真用在身上了。 而桑蚕的这个法子,虽说有些奇葩,但却是听起来最为温和的一个。 如果能够广泛应用……说不定能够救活更多的人。 只可惜,世人的目光总是带有偏见,除了个别人以外,估计没几个能够接受这样的治疗方式。 真是……太可惜了。 秦观轻叹了口气,扼腕道: “这么好的法子,却没法得到发扬,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随即,他看向桑蚕,道: “既然那些虫子是用来救死扶伤的,你还因它们而自卑些什么?你应该骄傲才对!” “什么?” 这下,倒是轮到桑蚕迷惑了。 秦观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秦观笑了笑,主动拉过桑蚕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桑蚕挣动了下,下意识的道: “别……还没来得及洗手。” 莫忘了,她这双手,可刚刚才摸过那些虫子。 经过她的一提醒,秦观却是将之握的更紧了。 “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也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 你怕我接受不了,所以,便提前告诉我,如果我因为那些虫子而放弃你,你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桑蚕看着他漆黑的眸色,慢慢的点了点头。 然后,犹犹豫豫的补充了一句: “其实,我有的,不只是虫子……” “我知道!我知道……” 秦观可并不想听她细数她身边藏在暗处和黑匣子、以及瓶瓶罐罐中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定了定神,继续道: “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绝不会因此而离开你。 除却,你厌倦我了,或是厌恶我了,亲自赶我走的那一天,我才会离开。” 桑蚕的秀眉微微皱了皱,轻轻摇头否认道: “不会有那一天的。”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观笑容变深,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她如玉般滑腻而柔嫩的手背,道: “你只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不必担心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这无疑是世间最为动听的情话了。 因为桑蚕原本已经做好了被人嫌弃的准备了。 没成想,对方不但不嫌弃,甚至,还支持她继续去做那些事、养那些东西。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对男人不感兴趣的自己,偏偏对眼前这个男人例外了。 原来是因为,他有一颗,比旁人更加包容而充满体谅的心。 桑蚕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秦观的面前。 然后,微微弯腰,在秦观饱满的额上,轻轻的亲了一记。 娇唇柔软,暗香袭人。 秦观愣愣的抬头看她,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 而看着秦观傻傻的样子,桑蚕则忍不住捏着帕子捂住嘴,甜甜的笑了起来。 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微暖。 屋内,两道人影相依相偎,情意绵绵。 —— 第二日一早,裴枭然将裴君婉送回来的时候,就见桑蚕面带桃花、容光焕发,一副精神不错、心情颇佳的模样。 裴枭然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好奇问道: “桑蚕姐姐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呀?” 第1010章 难受 桑蚕低头害羞一笑。 而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几只小虫子出来,伸到裴枭然的眼前,一脸幸福的道: “你看,我以为他看到这些东西以后,他会嫌弃我。 没想到……他非但没有,反而还很支持我。” 这个‘他’是谁,不必明说,裴枭然也已经心知肚明。 而桑蚕手心中躺着的,也正是昨晚,秦观看到的那些长相白胖的小虫子。 裴枭然咽了口口水,努力不去看桑蚕手心中的那些小虫,干笑着道: “那……那还真是一件好事啊……” 桑蚕姐姐,你说就说,何必来真的呢? 一旁的裴君婉见状,捂着小嘴偷笑道: “姑姑怕啦,姑姑怕啦! 没想到,姑姑也有害怕的东西呀~” 裴枭然瞪了她一眼,却没什么威力,只惹得小姑娘笑得更加欢快。 裴枭然只好退后了一步,无奈的解释道: “没办法,我对这种柔若无骨的东西……总是有些头皮发麻的。” 桑蚕也没想到,连老虎都不怕的裴枭然,居然会害怕这种小东西。 她立刻将虫子收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对不起,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没事儿,难得看到桑蚕姐姐这么开心。 看来,桑蚕姐姐和秦大人……有戏哦?” 裴枭然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待桑蚕将小虫子收起后,又八卦兮兮的凑了过来,小小声的问道。 桑蚕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得特别特别好看。 不承认也不否认。 裴枭然顿时也开心起来,小手一挥,道: “今晚出去玩!” 她是打心底里为这些能够寻到良人的姐妹们感到开心的。 无论是之前的二姐裴雨桐,还是后面的寒蝉、桑蚕。 看到姐妹们过的开心、幸福,裴枭然就感觉好似是自己过的开心、幸福一样,心里是无比的满足。 当然,就算找不到良人,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她当初对她们说下的承诺,是到死都不会反悔、改变的。 如果姐妹们不想嫁,那她就会陪着她们,直到大家一起老去、死去。 互相做伴,成为彼此的依靠。 没有男人,依然过的不会孤单。 裴枭然不知道别家的姐妹之间是什么样子,反正,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对自己的姐妹好。 为她们喜而喜,为她们忧而忧。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所以,裴枭然很珍惜自己的身边人。 因为她深知命运的无常。 有些人,今日还在一起说笑谈天。 明日,也许,就再也无法相见了。 所以,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 听到裴枭然的话,旁边的裴君婉高兴的跳了起来,并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宗曦哥哥’了。 自从鸭子事件以后,两人的关系便突飞猛进。 如今,已经到了裴君婉可以随时随地去找百里宗曦去玩的地步了。 当然,身为皇子与大殷未来的接班人,百里宗曦平时可是很忙的。 可是,他一点都不在意裴君婉的‘打扰’,反而会带着她一起听书、学武。 不知不觉间,裴君婉也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每次回来都会和裴枭然和桑蚕‘炫耀’一番。 而看到两个孩子相处的那么好,几个大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慢点!小心摔了!” 裴枭然喊了一句,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小丫头,比起刚出门时可是开朗多了。 看来,三哥与三嫂让她随着他们一起出远门的决定,还真的是对的。 孩子的确是放在自己的身边时,才是最为安稳和放心的。 但是该放手的时候,也的确应该放手,让这些小鸟儿,自己学着展翅去飞。 飞往更为广阔与无垠的天地。 夜幕降临,忙活完了一天的活计,几人又凑在一起,出宫游玩。 百里烈鸢牵着裴枭然,秦观牵着桑蚕,百里宗曦牵着裴君婉。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怕谁落单走丢了。 一行人吃吃喝喝,开开心心,走走停停,穿梭于繁华的长街与热闹的人群,忘却了所有的纷扰与烦恼,尽情的挥霍与享乐。 只是…… 回宫的时候,却遇上了正过来找寻百里烈鸢的百里余念。 好些日子不见,百里余念竟是变了不少。 她瘦了许多,更显细腰窄胯、形销骨立。 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是肿肿胀胀,眼圈发红,一看,便知道肯定哭了不少次。 看到几人有说有笑、开开心心的回来,还成双成对,都手牵着手的,百里余念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转身就捂着脸,朝屋里跑去了。 几人一愣,都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秦观率先询问。 桑蚕摇摇头,看向裴枭然。 裴枭然则是叹了口气,晃了晃百里烈鸢握住她的手,道: “进去看看。” 百里烈鸢笑容全无,沉着脸走了进去。 百里宗曦见势不妙,则拉着裴君婉先到别处去玩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一进门,百里烈鸢便问向正扑在大床上抽泣的百里余念。 百里余念听到他的声音,身体一僵,闷声道: “你们先出去!” 她可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又没有旁人,怕什么?” 进门之前,百里烈鸢便摆手,让秦观带着桑蚕去别处了。 因此,进屋的,只有他和裴枭然两人而已。 皇家的颜面,不必百里余念提醒,他自会去维护的。 只是却不知,这个妹妹又是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几日不见,竟是变成了这副样子? 看了眼她旁边轻声哄慰、战战兢兢的宫女,百里烈鸢沉声问道: “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那两个宫女立刻跪下身来,连连磕头请罪。 “不关她们的事。” 百里余念听到屋里没有外人,这才爬起身来,睁着两只湿漉漉的桃子眼看向百里烈鸢和裴枭然。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了眼裴枭然,又看了眼自家的兄长,忽然语气十分坚定道: “我要回朱雀!” “为什么?” 百里烈鸢听的莫名其妙。 这才回来几天?怎的就又想回去了? 莫非……是想裴炎赫了? 第1012章 爱的突袭 裴枭然想了想,觉得百里烈鸢说的不无道理,便乖顺的点了点头。 同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她可没那么省心。 这一世之所以从小便懂事,不过是沾了拥有前世记忆的光而已。 想她在前世的小时候,那可是皮王一个,上树掏鸟蛋、下河逮鱼虾,都是她特别热爱的业余活动。 不过是懂事之后,意识到了自己责任重大,才逐渐收敛了些的。 唉……往事难追啊。 想想,人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小时候了。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比天空的鸟儿还要快活。 只可惜,那样的时光,再也不回不去了。 裴枭然的思绪渐渐飘远,一时没能注意到,此时此刻,偌大的寝殿之内,只剩下了她与百里烈鸢两人了。 殿内暖暖,烛火融融。 跳跃的火光之下,照映的裴枭然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圆儿眼显得格外妖媚。 偏偏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的无辜、茫然,还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意味,极为惹人怜爱。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却在她一人身上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了一起,勾的人心里痒痒的,只想一亲那近在咫尺的芳泽。 百里烈鸢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隐隐的,裴枭然觉得有一股压迫感,正朝着自己缓缓袭来。 她猛地回神,这才发现,眼前的视野之内,已经被某位陛下全都占据了。 彼此之间温热的呼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交缠在了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安静的大殿内,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一唱一和,显得分外和谐。 气氛暧昧的刚刚好,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 但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某位陛下自以为的。 突然间回神的裴枭然,却并未沉浸入这种暧昧的氛围之中。 在她的脑袋还没有完全反应过百里烈鸢在做什么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依照本能的行动了。 于是,某位陛下只觉得眼前一花、怀中一空,随即——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大殿。 外头的侍卫、太监和宫女纷纷涌了进来。 “陛下,您怎么了?!” “是不是有刺客?” “抓刺客!快抓刺客!” 众人紧张兮兮,议论纷纷,有那性急的害怕刺客跑了的,已经招呼侍卫们开始搜查寝殿内了。 百里烈鸢脸色铁青,看了一眼正站在旁边,一脸呆愣的罪魁祸首,强忍着肩膀处传来的疼痛,咬牙切齿道: “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压根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违抗圣令却是死罪。 尽管每个人都顶着一头雾水,还是讪讪的都退了出去。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宁。 百里烈鸢瞪了某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一眼,没好气的斥道: “还不快过来帮朕接好!” “啊?哦哦……”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裴枭然,极为心虚的走了过来,将自己亲手卸下的御臂又给接了回去。 然后,挠挠头,有些难为情的道: “陛下,其实我……我不是有意的……” 天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她只记得自己刚才在回忆童年。 然后,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脸。 于是,身体出于本能的防御机制,便在她自己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先把对方的一条胳膊给卸了…… 百里烈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不得不说,裴枭然接骨的技术是相当好,方才还痛得要死,现下已经恢复如常,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白了某人一眼,百里烈鸢道: “朕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要是有意的…… 算了,有意的朕也不会与你计较。” 唉……没办法,谁叫自己爱她呢? 不过,今日损失的,来日……哼哼,等着加倍偿还! 听了百里烈鸢的话,裴枭然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帮对方揉了揉肩膀,又扶着对方去沐浴、更衣,最后,将对方清清爽爽的送到了宽阔的大床上。 看着百里烈鸢仍是不善的目光,裴枭然想了想,没去自己的被窝里呆着,而是主动钻进了对方的被窝里。 某位陛下这才满意,抱着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百里烈鸢主动去瞧了瞧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妹妹。 就见对方的气色看起来变好了不少,脸蛋红红润润的,眼睛也不肿了。 看来对方还不是完全不可雕的朽木,百里烈鸢颇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别去胡思乱想,做好自己就行。 只有将自己照顾好了,别人才愿意多看你几眼。 否则的话,就你前几日那副鬼样子,再不嫌弃的,看的久了,也难免厌烦,知道吗?” “知道了。” 百里余念乖乖回答。 “他之后有来信吗?”百里烈鸢问。 百里余念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 “那你们之前,多久才通一次信?”百里烈鸢又问。 百里余念道: “我让他每天都给我写信,所以,我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他的来信。” 百里烈鸢:“……” 再如胶似漆的两人,也不必天天都写信互诉衷肠? 况且,大殷和朱雀之间,又是相隔的那么远。 估计在这个世上,也唯有裴炎赫,才会心甘情愿的去满足百里余念的这些蛮不讲理的无理要求了。 不过…… 既然之前天天都有来信,这突然断了消息,的确有些异常。 “你没有写信去询问吗?” 百里余念点点头,道: “写了,但是他没有回我。 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别瞎猜!” 百里烈鸢摸了摸下巴,思忖道: “不过……突然没了消息,的确很是反常。 我派人去帮你看看,至少给你个心安。” 看着自家妹妹忐忑不安的神情,百里烈鸢又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 “放心,据我观察,裴炎赫应当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 凡是他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的。” “嗯。” 百里余念轻轻的应了一声,眼中的慌乱,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又过了好些日子,裴炎赫那边仍是没有任何消息,百里烈鸢派出去的人,也还没有回来。 第1013章 来的正好 如此一来,不止是百里烈鸢和百里余念生疑了。 就连裴枭然,都有些坐不住了。 自家的四哥到底在搞什么啊?! 人见不到也就罢了,怎的连个信儿都没有了? 他当感情是什么?是儿戏吗? 他知不知道他这个样子,会让另一个人很担心、很忧虑啊? 裴枭然越想越来气,脾气日益暴躁。 最后,忍无可忍之下,直接将行李打包,准备回朱雀,逮到那个四哥,亲自审讯一番! 看着睡到一半,把自己气醒,大半夜的开始怒气冲冲的收拾衣物的裴枭然。 百里烈鸢小心翼翼的道: “枭然,你别冲动,明日再收拾也不迟。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朱雀去找他,如何?” 裴枭然瞪了他一眼,默不吭声,亦势不可挡。 某位皇帝陛下不敢再多说,默默地起身,也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 不过,即使收拾完了,宫里也都下了钥,没法立刻就走。 没办法,裴枭然只得和衣重新躺回床上,准备明日,天一亮就走。 而百里烈鸢则悄悄的为裴炎赫祈祷:希望等裴枭然回去以后,他别死的太难看。 不过,他也觉得很奇怪。 裴炎赫那小子,到底是去干嘛去了,怎的忽然就音信全无了呢? 该不会……真的如他妹妹所说,去逛青楼了? 思及此,百里烈鸢连忙甩甩头,将这些有的没的的胡思乱想全都甩出脑袋。 他怎的也和他妹妹一样,开始胡乱瞎猜了? 这样可不好、不好…… 裴枭然半宿未眠,窗外刚微微透进了些亮光,她就起身了。 洗漱过后,简单的吃了个早饭,裴枭然就准备出发了。 百里烈鸢自是紧随其后,并且不忘让人去告知百里宗曦一声,让他继续监国。 随之,便和裴枭然一起上了马车,匆匆朝外赶去。 谁知,马车刚走到一半,还未来到宫门口,就见一个负责传信的宫人高扬马鞭,急急的朝着宫内疾驰而来。 在这宫里,除了皇家之人以外,便只有负责传信的人,才有资格在宫内骑马了。 看到那传信之人焦急的神色时,百里烈鸢觉得有些奇怪,便将那传信的人给拦了下来。 “什么事啊,怎么急?” 瞧这宫人的模样,就知道这消息定然不小。 身为皇帝,百里烈鸢自然要过问一番了。 而且,回朱雀,也不急于这一时嘛不是? 那宫人没想到马车内坐着的竟然是皇帝本人,吓得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 待爬起来之后,才跪下,惶然行礼道: “奴才失礼,陛下万岁万岁万……” 百里烈鸢一挥袖打断了他,不耐烦道: “少废话,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那宫人定了定神,这才禀报道: “回圣上,宫门外头来了一队人马,说是……说是从朱雀来的! 还说什么,是要来娶咱们大殷的公主的! 奴才寻思着,这怕不是从朱雀来挑衅闹事的,便赶紧回宫来传达消息了。” 顿了顿,又愤愤不平道: “奴才瞧着,那坐在马上的为首之人还是个瘸子。 就这样的,能配得上咱们大殷的公主殿下吗? 那朱雀的国君怕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是放了这样的人前来闹事……” “住嘴!就你话多!” 人家那瘸子的亲妹妹就坐在他的旁边呢,这狗奴才也不怕被她给剪了舌头去。 宫人就是怕百里烈鸢不高兴,才故意这样说的。 没想到说了之后,百里烈鸢还是不高兴。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只得赶紧赔罪道: “奴才该死!” “行了行了,朕去接待就行,你先退下。” 挥退那负责传信的宫人,百里烈鸢下意识的看向裴枭然。 “外面那人……” “是我四哥没错了。” 裴枭然点点头,语气沉沉道: “算他来的还算及时。” 如果是等回到朱雀才能找到这个四哥…… 毫无疑问,裴枭然非先削他一顿不可。 毕竟这样晾着人家小公主,可不是一件稀松小事。 哪怕变心了也总比晾着人家好。 不愿意继续与人家小公主处下去就直说呗! 这样不言不语、拖拖延延的,在裴枭然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大男人所为! 百里烈鸢也在暗地里替裴炎赫抹了把冷汗。 而后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走,去宫门前迎接裴炎赫。 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宫门前。 裴枭然第一个跳下了马车,打眼一看,呵! 就见宫门口停着一队人马,后头是那种装货的马车,排成排,蜿蜒绵长,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远远的,还能听到队伍后头牲畜们的吼叫。 马儿、骡子、猪牛羊鹅……也被当成聘礼给带了来。 裴枭然呆了一呆,心说她四哥这是……把整个朱雀都拉来当聘礼了? 看到百里烈鸢和裴枭然出现,裴炎赫当即从马上跳了下来,憨笑着大力拍着百里烈鸢的肩膀,爽朗笑道: “陛下太客气了不是?竟然还和枭然亲自到宫门口来迎接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啊哈哈哈哈!” 百里烈鸢:“……” 尽管大殷陛下向来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此时此刻,竟然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告诉裴炎赫: 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来迎接他的,而是准备去朱雀找他算账的。 并未注意到百里烈鸢诡异的沉默,裴炎赫接着又关切的问道: “公主殿下今日过的可好? 嗨,为了赶路,我可好些日子都没能来得及给她写信啦! 每天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能吃上口饭都算不错啦!” 百里烈鸢这才明白,裴炎赫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了。 原来,是在忙着赶路! 再仔细一瞧,果然,对方英俊的面孔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再看其他跟随着的下人,也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精神萎靡的样子。 还有那些牲畜们的吼叫…… 应该不是出自本能,而是在控诉裴炎赫一路虐待它们,不让它们好好休息? 百里烈鸢立刻道: “余念过的很好,不必挂念。 倒是你们,快些进来好好休息休息。 待到睡醒之后,朕好好设宴,款待你们!” 第1014章 这妹妹算是废了 “好!就喜欢陛下这份爽快!” 裴炎赫大手一挥,外头的长龙便又开始缓缓地蠕动起来,朝着宫内的方向进发。 而得到消息的百里余念,也是高兴的手舞足蹈。 如若不是百里烈鸢竭力拦着,怕是早就扑到裴炎赫的床上去了。 “人家现在累得不行,还在休息呢,你给朕好好儿在这儿呆着,别去打扰人家!” 百里余念不甘心的扁了扁嘴。 不过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没去打扰裴炎赫。 这一行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自打那天早上进宫以后,就直直的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中途除了起来撒尿的,甚至连饭都没心思吃。 看来,为了赶路,这些人当真是累坏了。 而第二日的下午起床之后,饿了许久的众人,又像饿虎扑羊一样,全顾着吃饭去了。 吃饱喝足,再次犯困,继续睡。 于是,直到裴炎赫到来后的第三天的上午,百里余念才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男人。 在见面之前,百里余念自以为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再三警告自己,不准哭,不准掉眼泪,不准丢脸,不准没出息。 但是,当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时—— 她所有的准备,全都白费。 日积月累的思念势如破竹般冲破心防,让她假装的淡定与矜持一刹那间便全军覆灭。 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百里余念直接扑进了对方的怀里,眼泪也不争气的直直往下掉。 粉拳忍不住委屈的敲打着对方宽厚而结实的胸膛,似撒娇、似哭诉道: “坏蛋!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本公主?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本公主的信,害本公主为你担惊受怕日夜难安? 坏蛋坏蛋坏蛋!” 裴炎赫笑着伸出长臂,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任由对方苦恼发泄也丝毫不恼,只是憨憨的笑着。 “公主殿下莫恼,我这不是忙着筹集聘礼,才多花了些时日嘛! 来时赶路着急,才没有回信的。 还有,你写给我的信,我都有好好的保管着呢!” 待两人分开之后,裴炎赫立即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箱子来。 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果然都是百里余念亲手写给他的书信。 木箱上配了锁,里头还放着樟脑丸,箱子的最外面还涂着防火层。 足以看出,裴炎赫对于这些信件的爱惜。 百里余念心中的埋怨,这才渐渐消去。 “我离开以后,你……有没有去找别的女人?” 尽管百里烈鸢提醒过她,不要随意怀疑裴炎赫。 不过,她还是没有忍住。 尽管,话刚出口,她便已经后悔了。 一双似水的明眸忐忑不安的仔细观瞧着裴炎赫的神色,生怕他因为自己的胡乱猜疑而生气。 裴炎赫却丝毫不见怒色,只是抬头想了想,笑眯眯的反问道: “娘和嫂子算吗?” “哼……算你识相!” 百里余念总算喜笑颜开,拉着裴炎赫便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十分扬眉吐气道: “走!陪本公主出去玩!” 这下好了,她终于不用再羡慕嫉妒恨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唯有她是孤家寡人了。 裴炎赫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外走,全无异议,眼神里也满是宠溺。 他也知道让百里余念等那么久是自己的不对,不回信更会惹得她担心。 所以,自会想办法好好补偿她,尽可能的全都顺着她的意来。 百里余念先是拉着裴炎赫去宫里的各处转了一圈。 什么裴枭然啊,桑蚕啊,百里宗曦啊,也全都拜访了一遍。 当然,拜访的时候,一直和裴炎赫手拉着手,一副恩爱的不行的模样。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炫耀,炫耀,还是炫耀! 几人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她去了。 不过,难得看到这个任性的小公主如此开心、乖顺的一面,几人也都打心里为她终于如愿以偿而感到高兴。 与裴枭然等人约好了晚上一起逛夜市以后,百里余念终于心满意足了。 于是,晚上出宫逛夜市的队伍中,又多了一对。 还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手拉着手、如胶似漆、好似被浆糊黏在了一起似的一对儿。 华灯璀璨,人流如织。 满天的星辰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头顶。 处于这人流之中,处于这繁华之中,处于这人声鼎沸之中,才终于明白,所谓的‘人间烟火’,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番绝美景象。 几人一边顺着人流而慢慢的走着,一边有说有笑。 随波逐流,也随心所欲。 这样的时刻,真是再舒服、再美好不过了。 百里余念终于明白,裴枭然和桑蚕几人,为什么那么喜欢逛夜市了。 她也瞬间就爱上了这种感觉,并暗暗决定,以后,只要有空,每天都要带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漫步在这繁荣的街头! “余念的婚事……你有准备了吗?” 既然自家四哥把聘礼都带来了,想来肯定是打算不日便和百里余念成亲了。 只是,却不知,百里烈鸢这个亲哥哥,准备的怎么样了呢? 看了眼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裴炎赫身上的自家妹妹,百里烈鸢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却不知,待成亲之后,他们是要住在大殷的公主府,还是回朱雀的侯爷府长住?” 这个妹妹算是废了。 自己再三教她的矜持、自重,她怕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贴在裴枭然身上走路。 可惜,胳膊脱臼的疼还没从记忆里完全抹去,某位陛下可不敢再以身试法了。 裴枭然笑了笑,道: “两处都有家可住不是更好? 在大殷住腻了就去朱雀,在朱雀住腻了就回大殷。 一切全看两人心情。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哪里又不是家呢?” 裴枭然这番话说的人心里暖暖的。 百里烈鸢侧头看她,眼里星星点点,比头顶的星辰更加闪亮。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字道: “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第1015章 惆怅啊惆怅~ 百里余念的婚事很快被提上日程。 裴炎赫也特地去找百里烈鸢好好密谈了一番。 不过,说是密谈,其实,百里烈鸢的身边还是有心腹留下的。 那心腹也不是别人,正是秦观。 于是,裴炎赫与百里烈鸢密谈一番之后,秦观也顺势与百里烈鸢商谈了一番。 不得不说,裴炎赫如此声势浩大的提亲,很是提醒了一番秦观。 是啊,喜欢一个人,能够给予对方最好的东西,不正是一场风风光光的亲事吗? 于是,毫不犹豫的秦大人也决定:成亲! 秦观可是百里烈鸢的好手下兼好兄弟,百里烈鸢自是满口答应。 而且,也承诺了自己也会出一份力。 秦观自是感激连连,好一番道谢之后,才兴高采烈的走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开心背影,某位陛下倚在御书房的门边,却是深深地惆怅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与心爱的姑娘成亲呢? 心爱的姑娘身上还背着三年夫孝,未过三年,怕是不可能了。 唉…… 好想将阻碍他抱得美人归的家伙从坟地里刨出来,鞭尸一百遍啊一百遍~ 两桩亲事同时进行,自然让众人觉得好一阵兴奋。 只是可惜,桑蚕并不喜欢太过闹腾的婚礼,要求秦观一切从简。 没办法,秦大人只得乖乖听令了。 不过,尽管一切从简,百里烈鸢却并未食言,的确帮秦观好好张罗了一番。 两位新人的喜服,也是特地请来宫里最好的绣娘去做的。 “桑蚕姑娘,我怎么瞧着,你那件,比我的这件还要好看呀?” 喜服制成的那天,百里余念和桑蚕一同去试穿。 结果,百里余念嫌弃自己的喜服太过繁琐,转而去羡慕桑蚕那件喜服的简单明秀了。 “公主殿下要是喜欢的话,尽管拿去穿就是。” 桑蚕十分慷慨大方的道。 百里余念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道: “还是不夺人所好了。 要是被我哥知道我坏了规矩,非骂死我不可。” 公主的喜服自是与平民不一样,乱穿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 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忍一忍,也不是不可以的啦! 想象着自己穿着这身华贵的喜服,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样子,百里余念艳丽的小脸上,不由飞上了两朵红云。 两人试穿了一番,都觉得还算满意,便各自带着自己的喜服离去了。 随后,秦观和裴炎赫也来拿自己的喜服。 由于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之间是不能见面的。 因此,就连拿衣服,都要分开来拿。 两个男人互相赞美吹捧了一番,也心满意足的捧着衣服走了。 而宫里,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公主的婚事。 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字连连,简直比过年还要喜庆热闹了。 “四哥!” 裴枭然笑吟吟的迈进门来,同里面正在低头看信的裴炎赫打着招呼。 待看清裴炎赫在做什么之后,裴枭然不由啧啧了两声,十分无语道: “不过是几天不能见面,怎的,你们还要每天都要书信往来啊?” “那是。” 裴炎赫收起信,笑得一脸幸福。 待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回信封以后,裴炎赫才问道: “来找我什么事?” 裴枭然挠挠头,道: “这不是你马上就要成亲了嘛,过来多陪陪你。 免得以后啊,你没时间理我了。” “怎么会?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小妹,我怎么可能会不理你?” 裴炎赫憨笑一声,摆摆手,觉得裴枭然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而裴枭然想的却是公主殿下那刁蛮的个性和强烈的占有欲。 唉…… 还是好好珍惜眼前的四哥,说不定以后再也难以见到了。 “马上就要成亲了,四哥你紧不紧张啊?” 裴枭然关切的问道。 裴炎赫点点头,老老实实道: “是有些紧张,就怕那天说错话,做错事,惹得别人笑话。” “嗨,都是第一次成亲,谁还没个出错的时候了?” 裴枭然笑着宽慰着。 裴炎赫这才想起,裴枭然已经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有些惭愧的看向裴枭然,道: “对不起啊,妹妹,你成亲的时候……我没能送你出嫁。” 裴枭然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这茬。 而且,在她心里,与朱濂溪的亲事根本不能算是成亲,只能算是计划中的一环。 可惜,这些话,却是不能与裴炎赫说的。 她无所谓的摇摇头,道: “四哥多虑了,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快要忘了。” 裴炎赫连忙道: “等你下次成亲,我一定到场!”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连忙补救的问道: “你应该……还会成亲的?” 裴枭然被他逗笑,却是但笑不语。 毕竟世事无常,她不想给任何人承诺。 而且,三年的时间看似不长,实则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万一在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中,某位陛下又看上了别人呢?又对别人动了心呢?又反悔了,不想和她成亲了呢? 她的确很喜欢百里烈鸢。 但却绝不会拿着这份喜欢,去要挟百里烈鸢必须要娶她。 她始终坚信,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时刻在变化着。 人心也是一样的。 当然,如果他经受的住了时间的考验。 那么……她也一定不会辜负对方的这份深情厚爱。 对此,裴枭然早就做好了打算,只不过,没有对任何人、包括百里烈鸢说起过而已。 裴炎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对不起啊,四哥这人嘴拙,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对了,来之前,我帮你去看了一下裴君洛,小家伙长得可好了!又长高、长胖了不少,就是……” “就是什么?”裴枭然连忙问道。 难得能够听到儿子的消息,她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裴炎赫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 最终还是开口道: “就是……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女孩儿了……” “啊?!”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轰的裴枭然一阵头晕目眩、头昏脑胀。 她娘到底对君洛做了什么啊! 第1016章 敢来闹事? 看着妹妹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裴炎赫连忙补救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啦! 只要小孩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不就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吗?” “啊?” 被裴炎赫这么一说,裴枭然又觉得有些茫然了: 四哥说的,好像……也很是有些道理呢…… 可是……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想象着裴君洛那张清秀的小脸被打扮成女孩儿的样子…… 不知为何,竟是感觉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裴枭然的两条秀眉纠结的都快拧成麻花儿了。 上一世到死都没孩子,所以,这一世,第一次有了一个儿子的裴枭然,也不太明白该怎么去养才是正确的了…… 若是换做别家的孩子,裴枭然也许根本不会为了这种事而纠结。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崽子。 所以……难免会变得敏感一些不是? 裴炎赫安慰的拍拍她的小肩膀,宽慰道: “没事儿,男孩女孩都一样嘛不是? 而且,小孩子现在也没有个什么主见,你说他是什么,他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 但是等长大以后,就会变成,无论外人说什么,他都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不是吗? 所以啊,不用担心,你就让娘去过过养一个女儿的瘾,嗯? 别说是娘了,我都想回到以前,再抱着小时候的你,一起出去玩。” 看着裴枭然那张已然变得明媚而成熟的小脸,裴炎赫长长的叹了口气,十分遗憾道: “你是不知道,小时候的你,到底有多可爱……” 看着深深地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的四哥,裴枭然无语了一会儿,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罢了罢了。 就如四哥所说,小孩子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就……行了? 两桩亲事如约而至。 至于当天有多热闹,用‘万人空巷’来形容,都丝毫不过分。 长长的红毯从皇宫内,一直铺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口。 皇帝陛下更是亲自送妹妹出宫门。 而且,还有另一位神秘的女子,也是由皇帝陛下亲自送嫁的。 至于那人是谁,却无人知晓,惹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尽管桑蚕想要一个简单、低调的婚礼,却架不住那些好奇心极重的百姓们蜂拥而至。 而且,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然而今日才知,秦观的好兄弟、好朋友们竟也不少。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奇事。 虽说秦观平时话少、沉默。 但身为大殷皇帝陛下身边的心腹兼红人,想要巴结他的人,自然多了去了。 而且,他也不是只凭旧情留在百里烈鸢身边的人,而是的确有着真材实料的。 武功高,计谋多,为人又谦和低调。 当个太子少傅都绰绰有余。 可惜,秦观不想太出风头,当时百里烈鸢提出时,便委婉的以自己太过年轻、不足以堪当大任为由给回绝了。 这样的人,朋友会少吗? 自是不会。 不过好在,新娘子不必去应付外头那些纷至沓来的客人,只需在新房内,安静的等待就行。 —— 站在高高的楼台上,看着渐渐远去,如同长龙般壮观至极的队伍,百里烈鸢握着裴枭然的手,十分感慨道: “终于嫁出去了啊……不容易。” 裴枭然瞥了他一眼。 这终于甩掉一个小包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妹妹出嫁,哥哥难道不应该感觉不舍、难受吗?” 裴枭然不解的问。 但看百里烈鸢那笑得比阳光都要灿烂的俊脸,就知道,他当下的心情,跟她说的这两个词,是完全不沾边的。 “不过是出嫁而已,又不是去和亲了,有什么好不舍难受的? 而且,她嫁的人也很不错,我也很放心。” 说完,又一把将裴枭然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十分高兴的道: “这下好了,一下走了两个,以后,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的二人世界了。” ……原来这就是他不会感到不舍和难受的真正理由啊…… 裴枭然白了他一眼。 看着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缓缓前进的花轿,裴枭然则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既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那便祝两位,幸福美满,各自安好。 两边的亲事都进行的极为顺利。 裴炎赫这边,倒是不必担心什么。 毕竟裴炎赫在这边认识的人并不多,加之又是公主的驸马。 公主的刁蛮与任性,可是向来闻名。 因此,只有敢来敬酒的,没有敢来灌酒的。 也因此,当裴炎赫回新房的时候,只是微醺,脑袋依旧是清醒的。 哪怕是个拄拐的,脚步也是沉实有力,丝毫不见虚浮与踉跄。 然而,秦观那边,却是大不相同了。 他的朋友自是全都来了。 还有那些想要巴结圣上眼前的红人儿的,自是拼了命的往前凑,试图让秦观能够记住他们的脸,然后日后在圣上面前,帮他们美言几句什么的。 加之秦观又是个少言寡语、不怎么会拒绝旁人的。 因此,招待了没一会儿客人,便有些踉踉跄跄了。 秦观摆摆手,想要拒绝那些递到眼前的、装的满满的酒杯。 偏生那些客人们都在兴头上,又哪儿会轻易放过他? 于是,几个人一拥而上,直接架住他的手脚,然后另一人往他的嘴里灌。 看着酒液洒了一身、狼狈至极的新郎,众人哈哈大笑,有的人甚至跳上桌子,继续怂恿着旁人继续灌酒,看看新郎官究竟有多少海量。 “还有这等事?” 大概是前头闹得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后院的人,后院的丫头悄悄跑到前头一看,便连忙回来,将情况告知了桑蚕。 听到自己的新郎官被人如此整治,桑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敢动她的人? 也不仔细掂量掂量,秦观娶的是谁。 微微侧头想了想,桑蚕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将里头一颗黑色的药丸倒了出来,给旁边的丫头道: “把这个给新郎官,让他吃下去,就说是我说的。” “这是……” “不必多问。” 平平淡淡的四个字,却听的人无端的背脊一寒。 丫头心头一紧,不敢多言,连忙捧着药丸去了。 而被人灌得已是神志不清的秦观,待听到这是桑蚕让他吃下的东西时,他连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就吞了下去。 第1017章 以牙还牙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奇迹便发生了。 就见原本已是意识昏沉、面色酡红的秦观,在吞下药丸之后,面上的红色,便飞快的退了下去。 继而,他就觉得,那些被迫喝下去的酒,好似被什么东西给从身体里抽走了一般,让他的意识也快速变得清醒起来。 原本醉成烂泥的沉重身体,也能自己站起来了。 旁边扶着他的人还以为他在逞强,笑着呼喝着,让他不必装模作样。 还有的见他竟然还能自己站起来,很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吆喝着众人继续架住秦观灌酒。 秦观却是心知肚明,这一定是桑蚕动了什么手脚。 他的心里一下子被暖流充满。 原本被灌酒灌的有些恼怒,不过是因为今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才百般忍让的心情,也随之瞬间放晴。 不得不说,能够娶到桑蚕这般的奇女子,是他秦观三生有幸。 看着递到眼前的海碗,秦观忽的一把甩开两边的人,朗声笑着道: “不用灌了,我自己来!” 说着,一把接过海碗,仰头便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眨眼的功夫便见了底。 怕众人以为他作弊,还故意将碗底翻过来,展现给众人看。 说来也是奇怪,尽管这比脸还大的一碗酒下了肚,秦观的肚子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撑。 好似那些酒,只是路过了自己的喉咙,跑到别人的身体里去了似的。 秦观没有在意,继续一碗一碗的干,直把众人干的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这…… 就算京城里最能喝的人,也不可能一口气喝得下去这么多的白酒啊! 别说醉不醉的了,就是那个量……喝水都喝不下去? 然而,秦观却是面不改色,一点没有被撑到或是醉倒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一种诡异的氛围,开始在四周慢慢蔓延开来…… 突然,原本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大声怂恿的男人捂着自己的肚子,惨叫一声,滚下了桌子。 众人连忙回头去看,就见那男人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涨得通红,正惨叫着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而他的肚子,竟是不知喝了些什么东西,鼓胀的如同一个皮球一般。 身体滚动起来,甚至还能听得到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 “怎么回事?” “他怎么了?” 众人议论纷纷,而秦观也是愣了一愣。 随即,吩咐旁边的下人,让他们将人抬去外头的医馆进行诊治。 很快,那人便被抬走了。 现场又恢复了热闹。 但是,那些喊得最大声的,却一个接一个的,如同方才被抬出去的那人一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如此一来,其他客人便有些害怕了起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窃窃私语,却是大惑不解。 只有秦观,还在笑着接过一碗又一碗的酒,比喝水还要轻松的往自己的嘴里倒。 一碗,一碗,又一碗。 突然有人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秦观的胳膊,吼道: “别喝了!” “啊?” 秦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解的反问道: “不是你们让我喝的吗?” 那人被他一句话噎的面红耳赤。 他只是隐隐觉得,倒下的那些人,和突然变得正常的秦观脱不开干系。 所以,才下意识的阻止秦观而已。 看着秦观黑眸沉沉的望着自己,那人突然觉得很是害怕,不由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后腰还不小心的撞到了尖锐的桌角,痛的他大叫一声,险些摔倒在地。 “你……你是不是会什么妖术?” 那人指着秦观,颤抖着手指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被灌入了什么东西,也开始逐渐变大了呢? “你喝多了?什么妖术?我秦观只是一介普通的凡人而已啊。 可切莫血口喷人,凡事要讲求证据才行啊。” 秦观笑着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喝酒。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酒越喝越甜,越喝越好喝,简直要停不下来了。 于是,下一个倒下惨叫的,便是那个男人了。 大家终于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了,已经有人开始找借口离开了。 有些事,但凡有一个带头,那么其余的,便会产生从众心理。 比如灌酒,比如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尤其是那些只是前来巴结秦观的,是跑得最快的。 而最后剩下的,则是被挤到一旁,连靠近都靠近不了的,秦观真正的兄弟和朋友。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突发恶疾’倒下。 也没有人给秦观灌过酒。 秦观走过去,开始和他们一起喝酒聊天。 一切恢复如常,只留下满地的狼藉,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绝非梦境或是幻想。 待到月上柳梢头,客人们全都告辞离去了。 秦观快速去洗个澡,换下一身酒气的喜服,神清气爽的回了新房。 就见桑蚕还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他。 他连忙快步走过去,满是抱歉道: “对不起,聊得有些多了,让你久等了。” “无事,你开心就好。” 桑蚕的声音柔柔的,如同夏日温暖的夜风拂过面颊,令人倍感舒服。 秦观的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有满足,有幸福,有甜蜜。 还有,一种爱情的果实成熟之后,急欲去摘那掉落的欢情的冲动。 他深深地看了桑蚕一会儿,忽的转身,去将一旁托盘上的秤杆拿了过来。 然后,慢慢的挑起了那顶红色的盖头。 盖头飘然而落,露出了一张可撼动天地的绝丽笑颜。 秦观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骚动,慢慢的俯身过去,将对方紧紧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那颗药丸……” “你想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 “呃……还是算了……” 第二日,便传出了秦观府里有妖怪的荒谬传言。 老百姓们自是不信的,但是那些去参加过喜宴的人,却是描述的绘声绘色。 甚至,那些倒下的人,至今都没醒来呢! 也是,几斤白酒下肚,不死已经是阎王爷打盹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清醒呢? 于是,传言越传越是邪乎,最后,穿到秦观耳中时,甚至有人建议他请一个道士来看看,他宅子里可能藏着什么妖怪。 妖怪? 秦大人听的呵呵直乐。 妖怪嘛,倒是没有。 不过小妖精嘛,倒是有一个。 不过,用不着什么道士来收,他自己去收就行。 第1018章 拦喜轿 时光如水,三年眨眼便过去了。 而翘首以盼了整整三年的大殷皇帝陛下,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了。 可是,前往朱雀提亲之后,虽然没有遭到吴氏等人的反对。 但是……却遭到了朱雀百姓们的反对? 因为朱雀的百姓们认为,裴枭然乃是朱雀的守护神。 你个大殷来的大尾巴狼,凭什么拐走他们的守护神? 他们没有了裴枭然,这朱雀的安全,又由谁来保护? 于是,听到消息的百姓们,便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上街游行,目的只有一个—— 不能让大殷的皇帝拐走他们的小将军! 百里烈鸢傻了,彻底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与裴枭然的亲事,没有遭到裴枭然爹娘与哥哥们的反对,没有遭到朱雀的国君的反对,反倒是遭到了朱雀百姓们的反对? 喂,你们算老几啊! 凭什么阻止朕得到幸福? 百里烈鸢很想与那些百姓们理论一番。 但考虑到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一人难敌四手,于是,也只得暂时作罢了。 但是,不管怎样,这亲,他是一定要结的! 反正也已经等了三年,他并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于是,百里烈鸢开始让手下往朱雀散播他与裴枭然在一起,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是多么多么的一路坎坷与艰难。 结果,令百里烈鸢万万没想到的是。 朱雀的百姓们非但没有被他的爱情故事所打动,反而觉得,这是上天在阻止他拐走他们的小将军? 还说什么,老天爷干得漂亮? 这……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殷陛下一头扎进裴小将军的怀里,嘤嘤嘤的哭诉着朱雀那些恶民们的种种恶行。 裴枭然听的忍俊不禁。 但看到百里烈鸢那副怨念至极的样子,她只得又生生的将笑声给憋了回去,险些将自己给憋出内伤来。 “陛下,成亲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又何必太过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其实,连裴枭然自己都没有想到,她都已经辞官隐退这么久了,在百姓们的心中,声望却还是那么的高。 听到这个消息时,还真是让她倍感受宠若惊。 不过,在她看来,她成亲一事,与继续守护朱雀,其实,两者之间,根本就不冲突。 谁说她成亲以后,就对朱雀不管不顾了? 那可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是她的血与肉,皮与骨。 无论她将来身处何方,那里,都是她的根。 无论她生老病死,她都绝对不会忘记的地方。 这是她的本,亦是她的根。 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根。 “亲事照常举行就是,陛下放心就好,枭然自有办法说服他们。” 摸了摸那张平滑如镜、白皙如玉的脸,裴枭然笑着说道。 这家伙还真是得天独厚。 随着岁月的流逝,非但没有任何变老的迹象,反而变得愈发有韵味起来。 像是藏在地窖中的美酒,时间过的越久,越是香醇浓厚、醉人心神。 裴枭然本来还以为,无论一个人长得有多绝色,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总会变得没有感觉的。 但是显然,这个说法在百里烈鸢的身上行不通。 尤其是,当他的绝色配上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细致时…… 那浮于表面的美丽,就好像突然有了灵魂一般,总能撩的她心醉神迷。 尤其是,这样生动的美丽,只有对着她一人绽放的时候。 “真的吗?” 百里烈鸢有些怀疑。 他深知裴枭然对于朱雀、以及朱雀百姓们的深厚感情。 正是因为了解她,所以,才不相信她会舍弃朱雀的百姓,转而选择自己。 “你不相信我?” 裴枭然俏皮一笑,故意道: “那就不结好了,反正,我也并不是很执着于成亲一事。” “那怎么行?” 百里烈鸢一下跳了起来,急急道: “你不执着,朕还执着呢! 行,我就相信你这次!” 筹备亲事倒是一切顺利。 但是,当裴枭然的喜轿从裴府的大门前出发,行到城门前时。 城门口外,却集满了前来拦轿的百姓。 他们也不吵,也不闹,只是跪在地上,拦住喜轿的出路。 百里烈鸢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头,一双长眉拧的死紧。 今日的他一身赤色喜服,更衬得唇红齿白,美的不可方物。 可是,那些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讨厌的苍蝇一样,让大殷陛下倍觉不爽。 不过,再不爽,他还是强行忍下了。 因为裴枭然之前再三嘱咐过他,成亲的那日,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他都最好不要说一个字。 因为他的做法在百姓们看来,本身就是‘错误’的。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百姓们都会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 所以,到那时,他只要乖乖闭嘴,将此事全权交由她处理就行了。 忽的,一片寂静中,有人高喊道: “裴小将军,我们知道,我们不应该阻止你嫁人。 可是,我们觉得,你身为朱雀的女儿,不应该嫁给别国之人! 不是我们阻挡你去享受荣华富贵。 我们也知道,你为朱雀付出良多,合该享受最好的生活。 咱们朱雀也是有很多好男儿的,他们亦能给你荣华富贵,让你过的风风光光。 所以,我们恳求你,留下,为了朱雀,为了百姓!” “留下,裴小将军!” “裴小将军留下!” 随即,一片附和之声响起,语调恳切至极,令人不忍拒绝。 百里烈鸢则是听的一阵好笑。 朱雀的好男儿自是有许多。 但是不好意思,裴枭然喜欢的,只有他一个。 喜欢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生的。 这些家伙……是不是都没有喜欢的人啊? 不然的话,怎么会说出这种鬼话来呢? 唉…… 可惜,这是朱雀的百姓,自己不宜出手。 否则的话,他非让他们尝尝乱说话、棒打鸳鸯的下场有多惨不可。 “诸位,在我夫君面前说想让我选择其他男儿的话,是否有些不妥呢?” 第1019章 格局小了 蓦地,一道轻柔的声音自百里烈鸢身后响起。 百里烈鸢回头一看,就见不知何时,裴枭然已经出了花轿,缓缓朝着众人走来了。 虽说新娘子入新房之前,不能揭开盖头。 但是这特殊时刻,也顾不得那些礼仪了。 裴枭然被妆点的极为娇艳的面容,极为平静的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百姓。 而后,又缓缓转头,看了百里烈鸢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百里烈鸢烦乱的心绪一下子便被抚平了。 他下了马,默默地站在了裴枭然的身后。 然后,让自己的手下挡在裴枭然的身前。 这样,一会儿百姓们要是一个情绪不稳闹起来,无论前后,他都能够保证裴枭然的安全了。 裴枭然看着纷纷仰头看向她的百姓们,微微一笑,语气十分坚定道: “枭然知道,朱雀的好男儿的确有很多。 但是枭然真心喜欢的,却只有眼前的这一个。 无关他的出身,无关他的地位,更无关他的身份。 枭然只是喜欢他这个人而已,无论他是谁都不重要。 哪怕是他是街上的乞丐,枭然也照旧喜欢。 想必各位,也一定遇到过喜欢的人? 那种感觉,是旁人可以替代的吗? 若喜欢可以随便寻人代替,那这世上,也便没有那么多感天动地的爱情了。 枭然希望各位能够与喜欢的人终成眷属,也希望各位,不要阻拦枭然去喜欢一个人。” 众人听的面上讪讪,这才后知后觉,他们说的,的确有些过分了。 在人家夫君面前说什么朱雀有的是好男人,这不是在嫌弃人家夫君吗? 而且,喜欢之事,的确难以控制,更加不可随意转移。 顿了顿,裴枭然又接着道: “诸位放心,无论枭然将来身处何方,都永远是朱雀的女儿。 枭然,早已以身许国,但凡朱雀发生异变,枭然定然第一个赶到这里,冲在最前,守护着,枭然所深爱的这片土地与你们。” ‘以身许国’四个字,听的众人都是心头一震。 是啊,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裴枭然就被迫担负上了守护朱雀的使命了。 从小到大,她也一直为这个使命而努力着,从未有一刻懈怠过。 牺牲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牺牲了自己本该可以闲适自在的少年。 无数次的训练,无数次的上战场,无数次的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往复。 若非深爱着这片土地,心系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子民,她又何必牺牲了这么多? 如今,不过是想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而已。 他们非但不祝福,反倒前来阻拦。 她已经牺牲的够多了,他们这不是在逼迫人家继续牺牲吗? 难道,非要看着她为了朱雀而战死沙场,他们才会满意吗? 而且,裴枭然也说了,一旦朱雀发生变动,她会第一个赶回来援助。 她从来都是一诺千金,从未食言过。 既如此,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头顶的阳光灿烂,却照出了一张张心虚的脸。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他们想的,的确是太过自私了。 只为他们自己的安危考虑,怕没了裴枭然,朱雀便失了庇护,他们也将难以再过安稳的生活。 这才决意阻拦,坚决不同意裴枭然嫁到别处去。 但是经由裴枭然一说,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何等的自私自利! 都为自己考虑了,谁又为裴枭然考虑过呢? 人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本该开开心心的成亲,结果呢? 若是他们逼迫的她当真嫁给了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郁郁一生。 这罪过,谁又能抗的起呢? 裴枭然扫了一遍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已经被自己说的心有所动摇。 她忽的微微撩起自己的裙摆,缓缓地,对着百姓们跪了下去。 这一跪,毫无意外的,将所有人都骇了一跳。 “裴小将军,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裴小将军快请起!快快请起!” “我们哪里又担得起您这一跪啊!” 尽管裴枭然已经辞官,但曾经的功勋与累累战功,却是永世都不会抹去。 而且,她所嫁之人,又是大殷的皇帝。 换言之,她如今,已是大殷的皇后之尊了。 如此至尊至贵之人,竟是朝着他们下跪拜倒。 如此大礼,让百姓们怎能不心惊胆战、慌乱惶恐? 裴枭然却是一摆手,阻止了那些想要过来搀扶她起身的人。 她朗声道: “如若大家不肯成全枭然,那枭然就在此长跪不起,直至跪到大家愿意成全枭然为止。” 既然他们用这种方式对待她,那她也礼尚往来,用这种方式回馈他们。 见状,百里烈鸢也走了过来,与她肩并肩的跪了下来: “诸位,我现在不是以大殷皇帝的身份命令大家,而是以一个男人、丈夫的身份,请求大家,让我和我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以后,若是朱雀有难,我向你们保证,到那时,大殷定然会鼎力相助,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百姓们面面相觑,愈发觉得他们的行为可鄙,恨不得齐齐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的格局怎的就那么小! 只想着裴枭然若是嫁人了,就等同是别国的人了。 万一朱雀有难,她却不能回来,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却忘记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次联姻了。 两国联姻,为何不能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帮手,而只能是少了一个强大的靠山呢? 若不是大殷皇帝自己提起这茬,他们这些个榆木脑袋,怕是一时还想不通这个道理。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无比。 百姓们自知理亏,想要起身让路。 可是,裴枭然和大殷的皇帝尚且还在跪着呢,他们若是率先起身,会不会显得很是不敬啊? 可是,若是不起身,又该怎么为两人让路呢? 这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期待着能有一个聪明之士挺身而出,指导他们该怎么做才能既不失礼又能让路。 可惜,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这等能人出现。 第1020章 以身许国 “哟,怎的都行这么大的礼啊? 旁人的倒也算了,这大殷陛下的大礼,在下却是受之不起啊。” 一道笑吟吟的声音自众人旁边传来。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自家的皇帝陛下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百姓们顿时如获大赦,纷纷转身向着自家皇帝行礼。 朱庭芝笑着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 而后又下了马,亲自上前,将百里烈鸢和裴枭然扶起。 既是朱庭芝亲自来扶,裴枭然和百里烈鸢自是也不能不给面子。 扶起之后,朱庭芝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实不相瞒,我就是听闻了此事才赶过来的。 不知你们之间,商议的如何了?” 他看看裴枭然和百里烈鸢,又看了看旁边的百姓们。 未等裴枭然和百里烈鸢开口,百姓们连忙道: “回陛下,我们……我们都是一时糊涂,才做出如此蛮不讲理之事来。 但是,现下,我们却是想通了,自是不会再阻挠裴小将军的婚事。 我们……我们这就给二位新人让路! 也祝二位新人,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祝福声此起彼伏,众人也顺势为两人让出了一条宽路来。 朱庭芝笑着点点头,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随即,又对裴枭然和百里烈鸢道: “快上路,免得误了吉时。” 成亲之前,几时入门最是吉利,都是经人算过的。 而且,朱雀距离大殷又远,路上未免遇到什么意外,队伍都是提前好些天便开始出发的。 除去赶路、遇到意外和休息的时间外,其实,裴枭然和百里烈鸢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供耽搁的。 幸而百姓们也没有多加为难,不然的话,朱庭芝也只得采取强制手段了。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更何况,裴枭然要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旁人凭什么阻拦她去追随自己的幸福? 所以,听到喜轿被拦的消息时,朱庭芝第一时间便做好了采取强制手段的准备。 不是他不向着自家百姓,而是这一次,自家百姓做的事,委实不占情也不占理。 所以,哪怕冒着被百姓们责骂的风险,他也要站在裴枭然和百里烈鸢这一边。 好在,也不知裴枭然说了什么,百姓们并没有闹起来。 如此一来,问题也就好处理的多了。 百里烈鸢郑重谢过朱庭芝,而后,扶着裴枭然重新回了马车,队伍也重新开始向前行进。 朱庭芝没有急着离去,而是望着渐渐远去的长长队伍,脸上的神情,似喜似忧。 也许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忧愁的。 但是,好友的离去,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感伤。 “陛下,我们……” 一旁的百姓嗫嚅着出声询问。 因为他们见朱庭芝不说话,还以为朱庭芝是因为他们拦下喜轿而生气了呢。 也不知陛下会怎么罚他们。 不过,他们都默默的做好了被罚的准备。 没办法,做错了事,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百姓们低着头,忐忑着等待朱庭芝发话。 谁知,回过神来的皇帝陛下,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而后道: “都回家,以后切记,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 听到皇帝陛下居然不罚他们,百姓们顿时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而后纷纷跪地谢恩,这才如鸟兽散去。 “陛下,裴小将军她……当真还会回来吗?” 旁边的青槐小小声的问道。 不是他不相信裴枭然的人品。 而是,待裴枭然当了大殷的皇后之后,定然诸多事务缠身。 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要养,自己的小家要顾。 到那时,就算裴枭然自己想要回来,怕也难以脱身啊…… 朱庭芝看了他一眼,神色之间,却不见半分动摇。 不过,他也并未责怪青槐想得太多,只是缓缓道: “这世上,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升斗小民,人人都在为着自己的生存,尔虞我诈,缠斗不休。 人心更是易变,今日同床共枕之人,明日或许就能置你于死地。 但是……在这纷乱的世间,有一个人,却是你永远都可以相信的。 无论她身处何方,遇到何事。 只要朱雀有难,她定然是第一个赶回来的。 你可以永远相信她,她也永远都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朱庭芝这番话说的情深意长,足以看出他对于裴枭然的信任与看重。 青槐虽然不知道这份信任到底出自何处,但是这番话,却听的他大受触动。 朱庭芝说得对,这世上,善变的人太多了。 如果能够遇到一个能够永远相信、完全相信的人,不知该是何等的幸运呢? 同样的,如果能够遇到一个永远相信自己、完全相信自己的人,无疑,也是一种天大的幸运。 这才应该是朋友之间、君臣之间的情谊。 朱庭芝和裴枭然无疑都是幸运的人。 还有之前的赤宣帝与裴枭然之间,亦是这样令人动容的情义。 抬头看,天地之间,无穷无尽,天高水阔。 此时此刻,更觉自己的渺小不及尘埃。 但是,心中有爱,便瞬间无畏无惧了。 人活一世,靠的,不就是一个‘情’字么? 青槐似是领悟了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有领悟。 他只是站在朱庭芝的身边,愣愣的与朱庭芝一起,看着那送亲的队伍远去。 直至,完全消失于天地之间。 —— “恭喜恭喜!” “恭喜陛下!” “祝陛下和娘娘早生贵子!” 皇帝成亲,自是热闹非凡。 晚宴时,一众大臣前来敬酒,口中更是祝福不断,听的皇帝陛下甚是身心舒畅。 他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喝的极为痛快。 然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在宽大的袖子与夜色的遮掩下,却是一滴没剩的将酒液给倒在了地上。 想要灌醉他? 哼,那是不可能的! 今晚,对于大殷的皇帝陛下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唯有洞房最重要!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百里烈鸢借着去茅厕的时候,往自己的脸上扑了些红红的胭脂。 而后,假装脚步踉跄、醉意醺然的重新回到了席上。 大臣们见状,自然也没人敢再强人所难,便纷纷劝他们的陛下回新房休息。 第1021章 【大结局】 精明的陛下 “嗨,今日是朕大喜的日子,烂醉一回又何妨? 来,继续喝!继续唱!” 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百里烈鸢豪爽的对着大臣们做了个碰杯的动作,而后,就想仰头一饮而尽。 然而,许是醉的太过厉害,他手一抖,那酒杯便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酒液也撒了百里烈鸢一身。 大臣们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晃晃,似是连眼前的东西都有些看不清的百里烈鸢。 “陛下,您还是回去休息。” “我们知道陛下高兴,我们也为陛下高兴!” “是啊,陛下,我们扶您回去休息!” 生怕百里烈鸢喝得多了伤了身子,到时候,酒醒之后,他们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因此,尽管百里烈鸢满脸的‘不情愿’、‘不乐意’,还是被他的臣子们强行架住,一路连抬带抱的送回了新房。 “朕没醉……朕还能喝!” “嗝……你们……反了!快放下朕来!” “朕没喝醉……没喝醉……” 说着说着,眼皮子似是千斤重似的,闭上又强行睁开,强行睁开又闭上,看的大臣们觉得一阵好笑。 果然,但凡真的喝醉的人,没一个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喝醉的。 将他们的陛下抬到新房,将他妥善的安置在大床上之后,大臣们对端坐在大床一旁的裴枭然恭敬的躬身道: “娘娘,陛下喝的有些多,还请您多担待着些。” 在他们刚进门时,裴枭然便嗅到了那冲天的酒气。 她有些无语。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是她和百里烈鸢的大喜之日,也是两人皆盼望了许久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里,百里烈鸢能不高兴吗? 高兴之下多喝几杯,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知道了,我来照顾他就行,你们回去继续。” 裴枭然摆摆手,表示问题不大。 大臣们千恩万谢一番,这才一一退了出去。 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们前脚刚刚离开新房。 后脚,方才还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皇帝陛下,就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动作极为利索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听到床上有动静,裴枭然刚想自己揭开盖头瞧一瞧,却被人一把抓住了纤细的手腕: “别动,这可是朕该做的事,你可不能抢。” 一听到这把清醒无比的声音,裴枭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有些无奈道: “你没的欺骗他们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朕的大事啊!” 百里烈鸢跳下床,去拿秤杆来挑盖头。 红红的盖头被缓缓掀起,露出一张艳丽至极的面容来。 “真美……” 裴枭然平日并不爱施粉黛。 因此,乍然如此盛装打扮,其带给人的震撼与惊艳,自是无与伦比。 尤其是,当这份美丽,只有他一人所见的时候。 那种心情,更是无以言表、无法形容。 百里烈鸢痴痴地看着她,看了许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皮。 饶是裴枭然脸皮够厚,也被他如此直白而热烈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也没有你好看。” 她有些恼羞成怒的在对方的胸前捶了一记。 当然,那力道,跟打情骂俏也差不多了。 百里烈鸢摸了摸胸口,傻傻的笑了笑,道: “你不懂,在我眼里,你就是最美的。” “那是因为你不常照镜子。” 论美,这世间,能有几人美的过他? 百里烈鸢却是摇摇头,明显对于裴枭然的说法并不认同。 而后,他问了一个在此情此景之下,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枭然,你说……一只狼饿了三年,突然间被放出牢笼,终于可以进行捕猎了。 你猜,那只狼会怎么样?” 裴枭然挠挠头,疑惑的反问道: “饿了三年?那狼怕是死了三十回了?” “朕只是打个比方。” “……好。”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一个如此毫无逻辑的问题,但是裴枭然还是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 “那只恶狼……肯定会大肆去捕猎啊。 然后大快朵颐,一次吃个够,以弥补他这三年来的饥……饿……” 说完,却见面前的人,正不怀好意的直直盯着她,别有深意的一字一字道: “是啊,一只狼饿的越久,他想要的补偿,就越多……” “你……什么意思?” “你要干什么?!” “来人啊!救命啊啊啊啊!!!” “叫,叫,狼就喜欢这样的猎物,你叫的越大声,他就越兴奋。 嘿嘿嘿嘿……” 于是,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那只饿了三年的大饿狼,终于一次性吃了个饱。 第二天,裴枭然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任由某只饱狼殷勤的为她擦脸擦手。 “你这个禽兽……” “嗯嗯。” “你这个混蛋……” “嗯嗯嗯。” “你这个……你在干啥?!” 猛地抓住欲要掀开被子的狼爪,裴枭然一脸警惕。 “嗨,你哪里我没有见过,害羞什么?” “什么害羞?我已经洗过澡了!” “再擦一擦也没坏处嘛……” 什么擦身,明明是想占便宜才对喂! 如若不是当下身上的力气被榨干的一丝不剩,裴枭然绝对会提着对方的后脖颈,将对方从这里扔出去。 扔的越远越好! 可惜,现下,她当真是如同被扔在砧板上的鱼一样,浑身无力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看着将爪子伸进被窝里摸来摸去,还露出一脸享受之色的某只色狼,裴枭然一时无言。 摸了一会儿,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肃,转头对裴枭然道: “枭然,有个问题,不知我当问不当问?” 裴枭然面无表情道: “不当问。” 某人却权当没有听见,继续道: “之前,你不是和朱濂溪成过亲吗? 成亲之后,你也从那时开始,便搬进了宫里居住。 再之后,我没有听过你们分居的传闻,或是其他传闻。 可是…… 咳,我只是想问一下,老朱他……是不是不行啊……” 说完,生怕裴枭然听不明白,还指了指旁边没来得及收拾,团成一团的,被弄脏的床单。 裴枭然: “……滚!” 【正文完】 第1022章 番外合集一 生儿育女?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转眼间,裴枭然的闺女已经能够满地跑了,裴枭然也决定,将裴君洛接过来,与闺女和百里宗曦一起养。 当然,这些年来,只要有空,她也会回去,看看自己的娘亲和哥哥嫂子们,还有裴君洛。 裴炎赫说的没错,这小家伙已经彻底让她娘养成了一个闺女了。 不过看小家伙并没有多少排斥之意,加上自家娘亲,也坚决不同意他穿回男装,裴枭然也只得听之任之了。 但是,随着裴君洛一天天的长大,裴枭然觉得,是时候将他领回正路了。 因为按照她娘这个养法,裴枭然害怕,等下次回家的时候,自家娘亲已经将裴君洛许配给别人了。 真是可怕。 于是,当闺女不必她时时照看之时,裴枭然便决定,与百里烈鸢一起,回朱雀,将裴君洛接过来。 百里烈鸢原本想自己去接,不让裴枭然劳累,裴枭然却摇了摇头,道: “仅凭你一人之力,恐怕是难以从我娘的手中,将她的宝贝疙瘩给带走的。” 百里烈鸢想了想,倒也是。 于是,准备了最大、最舒服的马车,与裴枭然一起,不紧不慢的去了朱雀。 到的时候,裴枭然一下马车,就有些呆愣。 就见国公府的大门外,站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正各个手捧鲜花,争先恐后的喊着裴君洛的名字。 “小君洛,出来玩呀!” “小君洛,我给你采了你最喜欢的花,快让我进去!” “小君洛,不要理他们,哥哥我带你出去玩?” 裴枭然与百里烈鸢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满头雾水。 “喂,臭小子们,你们在干嘛?” 这群小家伙一看就知道皆是出自权贵之门,各个穿着不菲,气质更是不俗。 怎的却是个个跟那登徒浪子一样,围在人家的门口喊话啊。 而且,他们知不知道,他们喊话的对象……跟他们一样是带把的啊?! “你是谁?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就是!” “你应该没有儿子?可别再多一个人和我抢小君洛了。” 裴枭然:“???” 她儿子就叫裴君洛,好吗? “什么和你抢?小君洛是我的!” “是我的!” “是我的!” 眼看着少年们吵作一团,扭打在一起,裴枭然趁机拉着百里烈鸢,逃也似的朝着门里跑去。 “爹!娘!君洛!” 一进门,裴枭然便喊了一通,却发现三人正坐在厅里,悠闲自在的喝茶呢。 “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快坐快坐!” 吴氏一见到两人,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放下茶杯,招呼两人入座歇息。 裴枭然看了一眼被打扮的粉粉嫩嫩的裴君洛,心情极为复杂的坐了下来。 “娘,外头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连茶都顾不上喝上一口,刚一坐下,裴枭然便立刻开口问道。 “嗨,他们呀,最近可天天都来呢!” 吴氏习以为常的摆摆手,颇为自豪的笑着道: “自打我带着小君洛一起去参加了一次娘娘的赏花宴之后,那些小少爷们就天天来这里,吵着要和小君洛一起玩儿了。 没办法,我孙子就是这么可爱,这么招人喜欢。” 裴枭然嘴角抽了抽: “娘,你还记得君洛是你孙子,而不是孙女啊……” 吴氏却是不甚在意道: “都一样,都招人喜欢。” 这……这能是一样的吗?! “那他们……知道小君洛跟他们一样,都是男的吗?” 裴枭然指了指门外。 吴氏点点头,甩了下帕子,道: “你真当我不明事理、只会胡来呀? 我都告诉过那些小子,小君洛是名副其实的男儿身了。 可惜,那些小子怎么也不肯相信,有的还说什么根本不介意,我也拿他们没办法啦!” 裴枭然一时无语。 而后,下意识的看向一旁,正在玩着自己的小辫儿的裴君洛。 裴枭然的脑中,忽的闪过一抹亮光。 不对啊,既是皇后娘娘开的赏花宴,自是不会只请了她娘这一家过去,定然还有许多贵妇,领着自己的闺女前去。 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是精雕玉琢、花容月貌? 为何,那些小子,别的人家的小姑娘都没看上,偏生……都只看中了裴君洛这一个呢? “君洛,你进来,娘有话要问你。” 裴枭然忽的站起身来,对着裴君洛道。 裴君洛乖乖的点点头,跳下椅子,跟着她进了内室。 “娘,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呀?” 一进门,裴君洛便扬起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语调软软的问向裴枭然。 裴枭然:“……” 这死小子跟谁学的?说话的语气这么……娘。 再加上小孩子未发育之前,都是雌雄难辨的。 如此一来,就更像是一个女孩儿了。 若不是他是自己从小养大的,裴枭然怕也要被他给迷惑了。 “你……是不是对着那群小子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 裴枭然蹲下身来,平视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裴君洛认真的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然后又补充道: “我只是……和他们一起玩了一会儿而已。 因为他们之前去找别的小姑娘玩的时候,不是被那些小姑娘给拒绝了,就是被人家小姑娘的娘亲给赶走了。” 尽管朱雀的民风还算开放,但是男女大防的观念,仍旧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所以,虽说孩子们还小,凑在一起玩一会儿也没什么。 但那些世家大族里规矩甚严,会拒绝那帮小子,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都跟他们玩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起上树掏鸟蛋啊,还有捉蝴蝶。 他们把掏来的鸟蛋和捉来的漂亮蝴蝶,都送给我了。 我还将他们每个人,都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一番呢!” 怕裴枭然不相信,裴君洛又道: “如果娘不信我的话,我可以带娘去看,那些鸟蛋和蝴蝶还都在呢!被我养在了家里的花园里了。” 裴枭然摆摆手,表示完全不想看。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帮小小子愿意来找裴君洛来玩了。 不仅是因为裴君洛愿意陪着他们一起玩,还将他们都夸奖了一番。 小孩子最受不住的就是被人夸奖了。 再配上裴君洛这软软甜甜、听的人心里直发酥的语调,以及亮晶晶的无辜小眼神…… 别说是那群小子了,怕是一个成年人都难以抵抗的了啊! 裴枭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的伸出双手,扶住了裴君洛的小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 “君洛,你是男孩,这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如果……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讨外祖母的欢心的话,那就告诉娘亲,娘亲马上就带你走,让你变回你原本的、应该有的模样,如何?” 没成想,听到这话的裴君洛,却是抗拒的皱了皱一双秀眉。 “不,娘,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讨外祖母欢心的,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么做的。” “啊?” 万万没想到裴君洛居然会这么说,裴枭然急忙问道: “为什么?” “因为……”裴君洛贼贼一笑,小模样古灵精怪,愈发招人稀罕: “因为我突然发现,作为一个女孩子,能够比男孩子更加轻松的得到更多的东西呀~” “什……什么?” “我不是跟娘说了吗?我和他们一起玩,什么都不做,他们就将自己辛苦爬树得来的鸟蛋和追来的蝴蝶都送给我了。 如果我也是一个男孩子,他们还会给我吗? 所以,娘,我觉得,我这样,真的挺好的。” 看着裴君洛极为认真的小表情,裴枭然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之中。 这孩子聪明的过了头,她这个当娘的,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了。 不过,更加棘手的是,仔细想想,会发现他说的……竟然很是有一番道理? 裴枭然皱眉问道: “那你为了不劳而获,就打算这个样子活一辈子吗?” 裴君洛却是摇摇头,否认了她的话,道: “我怎么能算是不劳而获呢?我的存在,我的话,都让他们感觉到了快乐了呀! 不过请娘放心,我知道自己也是一个男孩子。 等到必要的时候,我会变回原来的自己的。” “……行,你有分寸就行。” 看着裴君洛炯炯有神、极有主意的眼神,裴枭然就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只要这臭小子不走歪路,便随他去。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对? 当然,令裴枭然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当下她的这个决定,成功让长大后的裴君洛,成为了朱雀史上,最为神秘的卧底,为朱雀立下了无数丰功伟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023章 番外合集二 报应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村头的大树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常年的坐着一个头发污糟、衣衫凌乱的疯老妇。 村里的上一代老人,一个一个的老去,又一个一个的死去了。 但是,关于这个疯老妇的故事,却是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了下来。 每次,有人路过村口,看到那名疯老妇时,都会朝着她吐一口唾沫,再骂几句贱。 可不是贱么? 听说这疯老妇当年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尚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大闺女。 但是,这里并不是这个闺女的家,她说她是来找一个人的。 一个男人。 还直接住进了那个男人的家里。 那男人的家里人也是心地良善,便将这个姑娘给收留了下来。 可是,他们的儿子,却不知去了何处,竟是一直都没有音信。 姑娘也不肯走,就这样的,住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蹭住,还蹭的极为心安理得。 如此年复一年,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有一天,村里有个外出打仗的人,因为受了伤,而荣归故里了。 他带回了一大笔银子,还有一个村里人困惑了许久,而始终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打仗回来的人告诉村里人,其实,他认识那个姑娘,也认识那个姑娘一直在等的男人。 他还知道,那个姑娘叫小柔,而她一直在等的那个男人,叫做张泽清。 原本,他与张泽清和小柔一样,都是裴小将军院子里的一个小小的下人而已。 后来,张泽清便跟着裴小将军去大营里接受训练了,人也有天赋,极为受裴小将军的器重。 他看着眼馋,便也想着去参军。 可惜,他没有张泽清那么好的天赋,也没有他和小柔那样好的际遇。 于是,只能自己想办法到处托人问询该怎么进去了。 可是后来,还没等他进去,小柔那边就出事了。 听说她欲要陷害曾经救过她和张泽清的大恩人,也就是裴小将军。 而张泽清一怒之下,觉得有愧于自己的恩人,便带着小柔一起走了。 再之后,张泽清便没有了消息。 他原本以为小柔和张泽清一起消失了。 没成想回村之后才发现,小柔竟然找到了张泽清的家,并且住了进去。 反而是张泽清,不见了踪影! 他还说,因为没有张泽清那么厉害,最后,他只在裴枭然的手底下做了一个再小不过的小兵。 不过,裴枭然对待手下一向都是极好的,哪怕是一个最小的小兵,她也愿意费心费力的去培养,将朽木变栋梁。 所以,他今日才能带了这么多银子回来,全是靠了当日裴小将军的悉心栽培啊! 他对裴小将军感激涕零,并且一直以能够成为她的手下而感到极为荣幸。 而且,他还说了。 如果当初,小柔没有陷害主子的话,张泽清的造化,一定是比他还要大出许多的。 凭借张泽清的身手和天赋,加上裴小将军从来都不会薄待手下,更不会刻意打压比她更强之人。 所以,将军、侯爷什么的,张泽清绝对是唾手可得! 到那时,不知该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风光啊! 可惜、可惜啊!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毁在了那个叫做小柔的女人的手里! 她的忘恩负义,反倒是连累了张泽清的一生! 村里人听了以后,便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传进了张家人的耳朵里。 张家人一听,这还得了? 原来,儿子这么多年来都不愿回家一趟,不愿回来看看父亲和母亲,还有那些兄弟姐妹,全是因为这个女人! 亏他们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甚至相信了她辱骂裴小将军的那些谗言! 这个该死的贱女人! 折辱裴小将军不说,居然……居然还毁了他们儿子如此大好的前程! 天知道将军是什么概念,侯爷又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能够改变他们家族之人世代命运的东西啊! 结果……结果…… 就因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贱女人,把他们的一切美好与荣华富贵,全都毁了、毁了! 张家人当即将小柔给打了出去。 小柔不甘心,每日都在张家门口大哭大闹。 可惜,她这副泼妇相,却只会惹得张家人对她更为厌恶。 小柔没办法,只得自己想办法,找了村子最为破旧的一间屋子住了下来。 她不能走,她还要继续在这里等待张泽清回来呢! 她就不信,张泽清不愿见她,连家也不愿回了! 可惜,当时她身上的银子已经被她挥霍的一干二净。 而住在张家终日游手好闲,导致她什么活计都不会做。 到最后,饥饿难耐的小柔,只能去挨家挨户的乞讨了。 别说,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有人家愿意给她一些剩饭剩菜。 如此一来,倒也终究没有饿死。 不过,其他时节倒是还好。 但是,每当到了冬日,那呼啸的冷风,与飘零的大雪,都会让处于四处漏风的破屋之中的小柔冻得瑟瑟发抖。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一丢丢的后悔。 后悔当初,不该为了自己的那点嫉妒之心,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得罪裴枭然。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得罪裴枭然…… 那么现在,她绝对不会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冬天只能裹着破被子,靠发抖来度过的苦日子!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如此,又等了好些年。 终于有一天,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来了张泽清的消息。 不过,那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带消息回来的人告诉张家人,张泽清已经死了,遗物只有一样东西,装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 那人还说,张泽清自打离开裴小将军以后,日子过的并不富裕。 他四处流浪,最后,当了一名小小的武师,专门教导那些小孩子习武。 不管有钱的没钱的,他都教,说是想为朱雀培养更多的栋梁。 就这样,虽说衣食无忧,但也没赚到多少银子。 他还领养了好几个孤儿,如此一来,日子更加过的拮据。 但是他依然选择继续这样过下去,而且,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未曾娶亲。 哪怕,曾经有许多姑娘看中了他,多次派了媒人前来说媒,都被他给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这其中,也不乏富家的小姐。 但是,他说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不想再辜负人家。 听到这些消息的小柔,疯了一般的朝着张家赤着脚跑去,抢了张泽清的遗物就跑。 她高兴坏了,认为一直占据着张泽清的整颗心的人,说的就是她没错! 而这遗物,也一定是张泽清留给她的! 说不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她早已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迫不及待的需要一个救赎。 可是。 当她打开那只精致的小木盒之后,里面躺着的,却只有一个空空扁扁的……荷包。 是的,荷包。 那荷包已经微微有些褪色了,看得出,放了好些年岁。 但是上头的刺绣却依旧精致,看得出,绝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物品。 小柔拿起那只荷包,左右看了看,却始终没什么头绪。 她的泽清哥哥,为什么……要保存这一只荷包呢? 自己……好像没有送过他荷包之类的东西啊? 小柔拿着荷包,慢慢的,陷入了沉思…… 终于,她想起来了! 她记得,有一次,她的泽清哥哥带着她一起出去,买她最爱的点心吃。 付银子的时候,他掏出来的,就是这只荷包! 他还告诉她,这些给她买点心的银子,就是裴枭然赏给他的。 连带着那只荷包,也是。 裴枭然……裴枭然…… 原来,他一生未娶、到死都还在惦记着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裴枭然! 后来,小柔便疯了。 她把荷包扔进火堆里,然后开始赤着脚,满村的乱跑。 捡狗拉的粑粑吃,还会捡石头打小孩。 村子里的小孩都讨厌她,每次见了,都会一拥而上,追着她打。 久而久之,她就不敢在村子里乱跑了,改为每天都坐在村口大树下的大石头上,朝着远方直直的眺望着。 好像,在等待那个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