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风华之绝响》 楔子 前世 一、 明天是农历戊戌年腊月初八,也是丰泰集团丰泰大厦家居乐广场开业之日。 在这个拥有常住人口一千多万、流动人口三百多万的大都市里,丰泰集团丰泰大厦位于繁华的cbd中心位置。有着巨轮扬帆造型的三百多米高、一百多层的高楼矗立于此,高耸入云,傲视天下,成为这个都市最壮丽最耀眼的地标。 浩荡的江水拍打着江岸滚滚东逝。岸边就是二十多公里长、最宽处达几公里的沿江公路。 丰泰大厦的地下负二、负三两层是大型车库。负一层有一家综合医院和十几家药店、整形医院。丰泰大夏旁边就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地铁站cbd站,而地铁又和高铁无缝接轨。 丰泰大厦,百层广厦,集合居住、办公、娱乐、观光、休闲、餐饮、商贸等各种功能。 大厦开盘时,面积从一百多到三百多平方米,均价每平方米八万以上,总共上千户住宅在一周之内告罄;而每平方米租金两万起价的写字楼和店铺就被各种肤色、操着各种语言的人全部抢走。 毫不夸张地说,丰泰大厦是银谷,是金山,是吸金石,是聚宝盆。 夜幕徐徐降临,华灯骤放,迎来一个璀璨的不夜天,预示着明天开业会是异样红火。 此刻,在灯火通明的家居乐广场十楼,一大堆人正在那里翘首等待着什么人。十楼有一个很大的溜冰场,一个拥有十几个放映厅的电影城,四周还有一些中西糕点、火锅、茶吧、咖啡店等商铺。因为明天开业,店铺里各种食材非常充裕。 在这人堆百米之外的东南角,有一个由玻璃隔断出来的办公室。玻璃外面那层薄薄的磨砂将里面的人全部隐藏了起来,外面只能看见印在磨砂表层上一簇簇的花朵。门上还挂着“经理室”的牌子。 此时经理室门窗紧闭,沙发、桌柜和人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气味把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坐着的几个人或闭目养神,或高谈阔论。看上去,有人气定神闲,稳操胜券;有人则心烦气躁,紧张焦虑。可他们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贪得无厌却是无法隐藏。冷静、闲适和焦灼、紧张的气氛奇怪地杂糅在一起,使人倍感压迫和窒息。 压迫窒息的制造者还有这些围绕在旁的十来个身穿黑色西服、脸色不善的彪形大汉,而另外十多个身着深蓝色保安服饰、也是彪形大汉的青年则人盯人地防守着他们。他们有的眼神冷厉如刀芒,有的炽热如野火。从他们冷酷的神情、动作和站位可以看出来,他们绝对是这个行当的高手。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大腹便便的古稀老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虽然步履有些蹒跚,可上位者的庄严霸气又让他龙骧虎步,不容侵犯。 只见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的瞬间,一股冷气直冲而入,仿佛即将爆炸的热气球被突然刺破,泄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突然禁声。 仅仅过了片刻,声音突起,更加尖锐、高亢起来,仿佛沸腾的开水。 他们异口同声说出了一句话:“不能让苏广润这么占便宜!” 古稀老者胸有成竹默不作声,微笑着看着窗外。虽然已是夜晚,但外面却是火树银花,车水马龙。有人散步,有人在跳广场舞。高高、远远地望去,他们不过是蝼蚁般的芸芸众生。而他,苏安庭,则是丰泰的帝王,主宰着一切;包括大家口中反复提到的一个名字:苏广润。 他的接班人,也是他的长子苏广鸿也从沙发起身走了过来。紧挨着他站着。 苏安庭对苏广鸿微笑道:“你看,这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到处风生水起,淌金流银!同等规模的丰泰大夏我们在全国至少还有五个,还有三个即将完工;另外还有几个正在酝酿之中!” 他停了一下,继续道:“可是,几年前这里还是蚊蝇滋生、臭虫遍地的棚户区!有的地方甚至还是荒废千年的矿山遗址或是人迹罕至的盐碱滩涂!我很骄傲,我很自豪!儿子,全国有数以万计的人或家庭、几十万人口依靠我们丰泰给的薪金吃饭、买房、看病、养老,绵延子嗣。我们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的救世主!是我们改造了历史,创造了未来!” 他沉浸在往事中:“想当年,我从一个小小的货车配货站开始做起,终于拥有了现在这个帝国!我从来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就像你叔叔婶婶批评我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可那又怎样?和今天的成就相比,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说起来,你叔叔婶婶他们不是神话而是笑话!” 他嘲讽地一笑:“什么海归,什么教授,什么儒商,什么创办丰泰,满脑满口都是腐儒酸话!现在呢?已是芸芸众生如草芥!”他顿了一下道:“那时别人骂我是土匪,可现在呢,我已经是他们眼中的成功人士、社会名流!” 他轻蔑而又狠厉地道:“我做货车配货站的第一天就一人挑战三十多个亡命之徒!为此我的两只腿打进去十几根钢钉,头开了瓢,红瓤白瓤流了一地,脾脏也被摘除了,可我没死,我还成就了今天的事业!而那些挡我道的,都成为或即将成为被我碾死的蝼蚁!” 他拍拍儿子的肩头:“儿子,你要记住,你爸爸我的座右铭是什么?” 苏广鸿激动地连连点头:“想做就做!爸,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此时此刻,这个大家口中的苏广润则躲藏在这座宛如迷宫的大厦的某个房间。 只见她三十出头,身着黑色低U领宽松毛衣,深蓝色牛仔裤,高帮运动鞋。她身材高挑,短发利落,腰背挺直,凹凸有致,肩头圆润,脖颈光洁,鼻隆齿白,眼光灼灼,顾盼生辉。尤其是那完美的一字型锁骨,显得她既仪态端庄,又灵气逼人;尖尖的嘴角有两颗小巧的米窝,既妩媚秀气,又攻气十足,矛盾中充满着和谐,有一种诡异的性感之美。只是她的皮肤有些苍白,浅浅的橘色口唇有些起皮,掩不住干涩,一看就是工作过度疲累而致。 她紧紧握着一枚上圆下方、拇指大小粗细的石头,对着灯光凝望。只见通体如鸡油一般柔润细腻而又浑厚的黄色中,裹着白色,白色中又裹着土黄色、金桔色和红褐色的格纹,泛着如珠如琉如蜡如脂的光泽,细密、透明、纯净而富有光洁;摸上去感觉是那样的致密、柔润、细腻、温和,让人凝神聚气。 苏广润有些恍惚。这是一块田黄宝石。那是六年前的春天,在硕士毕业前夕,她到福建实习考察。在历经数月,踏遍福建之后,她来到了福州市寿山乡寿山溪旁,无意间在刚刚插上秧苗的水稻田底下踩到的。确实是踩到而非捡到。当时她正和几个朋友在稻田旁拍照,她一时兴起,脱了鞋,挽着裤脚,跳进了稻田。就在踩到泥巴的瞬间她感觉到了脚板心的那块硬实和温暖。她整个人摔在了稻田里,起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这么一个东西。她一边抱歉地修补秧苗,一边快乐地猜测,难道自己有狗屎运,踩到了田黄宝石? 回到北京,父亲证实了她的判断。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一块“银包金”的田黄宝石!尤其还有着“福”(福建)、“寿”(寿山)、“田”(财富)、“黄”(皇帝专用色)之寓意,具备细、洁、润、腻、温、凝等印石之六德!传说田黄石是女祸补天时遗留在人间的宝石,又说是凤凰鸟蛋所变,是当之无愧的“帝石“,是古代皇帝祭天专用的国石,是无价之宝。 这些,苏广润都不关心。她在乎的是田黄宝石可驱灾避邪,藏田黄者能益寿延年。尤其是不久之后,在她即将去欧洲留学,学习珠宝设计的前夕,家庭突遭变故,先是母亲车祸身亡,而后是父亲遭逢绑架,缠绵病榻,弟弟留学海外,她一切为了父亲的健康和弟弟的安全的执念更深更切。 这枚田黄宝石呈自然的上圆下方的体态,棱角分明,古朴抱拙,看上去没有经过任何镌刻雕饰。只是在上圆面上刻上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篆体的“忍”字;而在下方的面上刻了一个也是指甲盖大小的魏碑体的“拙”字。笔画浑厚,刀工锋利,尤其是“忍”那一撇锋刃,已经冲出石面,仿佛不耐石头的束缚。雕刻者似乎并不在乎笔画的工整字体的好坏,而是透着一股汪洋恣意和风流意气。而刀工的停滞、凝涩又若隐若现。显然这并非雕刻者刀工的稚嫩,而是体力不支的暴露。苏广润一看就知道这是父亲的手笔。 这枚田黄宝石一直都由父亲珍藏。什么时候父亲刻上了“忍”和“拙”这两个字?而且父亲为什么现在又派人千里迢迢地把这枚从不离身的田黄宝石交给了自己? 苏广润惴惴不安,满腹狐疑地望着面前的庄小菲。 庄小菲比苏广润略小一些。也是利落的短发,颀长的身材。一身深蓝色的保安服饰使她格外英姿飒爽。但她眼珠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你连夜赶过来,辛苦了!路上没遇到尾巴吧?”苏广润关心道。 “不辛苦!”庄小菲爽气地道:“尾巴嘛,有那么几条。不过,我的擅长不就是割尾巴吗?” 她们相视而笑。 “我爸还说了什么?”苏广润一边看着田黄宝石一边问道。 “苏伯伯说这两个字代表了他所有的意思!“ “我爸情况怎样?” 庄小菲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苏广润,苏伯伯这个月已经被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有我爸妈照顾,苏伯伯身体还不错。上个月他们还去香山赏红叶了呢!”庄小菲还是决定按照苏伯伯和爸妈一再嘱咐的话说。 她的父亲庄飞曾是苏广润的伯父苏安庭的保镖。早年,庄飞经常为苏安庭挡刀。有一次,庄飞被刺穿了肝脏,奄奄一息。苏安庭和他老婆宋丽没有丝毫替庄飞支付医疗费的意思。而当时庄飞的妻子听到如此噩耗,提前动了胎气,正在医院难产龙凤双胞胎庄大飞和庄小菲。苏广润的爸爸苏安尚得知情况后,就“搭了一把手而已”。庄飞夫妻双双脱险后离开了苏安庭,来到了苏安尚的身边。这一呆就是将近三十年。庄大飞和庄小菲兄妹则陪伴着苏广润和苏广泽姐弟一起长大。 苏广润沉吟道:“我爸已经知道小泽和大飞现在踪迹全无吧?” “是的,苏伯伯已经知道了。每天都要打电话的人突然失去联系,这是瞒不住的!”庄小菲无奈地道。 苏广润叹了口气:“最后的消息中,小泽和大飞在哪里?” 庄小菲轻声道:“在南美阿根廷南部的一个小镇里。” 苏广润踱着步,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道:“他们还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庄小菲贴心安慰道:“别担心,要相信小泽,还有我哥!”话虽如此,心却有些不安。 苏广润看似沉稳,却又有些焦急:“一周了,还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咬着嘴唇道:“看来得重拳出手了!” 庄小菲犹豫了一下:“今晚也许就会有消息过来!苏伯伯前天让在美国的徐盛宝赶去阿根廷了,昨天来电话说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一些踪迹!” 徐盛宝是苏安尚资助的贫困学生。从小学到大学,再到美国留学。 苏广润脸色稍好一些:“但愿今晚有好消息。”她沉吟道:“年前回京后,我会跟爸爸商量,还是让小泽、大飞他们回国吧。总这样在外面飘着,不好!” 庄小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苏广润:“这是丰泰大厦拆迁现场的视频,有重要证据!” 苏广润赶紧接过U盘,插进电脑接口。她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久,激动地道:“复制保存,明早交给周警官!这可是铁证!” 庄小菲有些遗憾地道:“这证据来得太晚了。可也没办法,从拆迁开始,到大厦落成,寻找证据足足花了几年时间。” “你和你的团队已经做得很好了!”苏广润顿了一下,问道:“那孩子情况怎样?” 庄小菲有些悲伤地道:“还在医院。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但前景不妙。孩子太小,先天性心脏病,先天性肛门闭锁,先天性唇腭裂。命在旦夕,还被父母、家人所遗弃。” “这就是宿命。”苏广润长叹一口气,“那几个家伙还赖在经理室没滚吗?” “是。不过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苏广润厌恶至极:“一群虎狼,吃肉不吐骨头!” “贪得无厌!”庄小菲轻蔑地道。 “鼻涕总是要擦的!脓包总是要挤的!走!”苏广润倏然变色,冷冷地道。 “好!”庄小菲莫名地激动。 苏广润在镜前快速化了一个淡妆,掩盖了皮肤和眼角的倦色。在他们面前,她总是保持精神奕奕。 她披上一件铁灰色的羽绒长袄。她把田黄宝石装进长袄口袋,转身就走。庄小菲紧随。 不一会儿,苏广润和庄小菲出了电梯,出现在十楼那一大堆人的面前。 人们一哄而上。 “苏总,我们可以提高蔬菜水果水产品和肉食禽蛋的打折幅度,增加打折品种,延长打折时间。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们增加库房场地……” “没问题。不过,我们家居乐每天都会检查蔬菜水果农药残留,这一点我们绝对不会手软的,希望你们不要中标啊!”随着苏广润的话语,人们哄堂大笑。 “请您放心,我们的蔬菜生产基地是无公害基地……” “我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你们进场的!但是我们要求每天必须进新鲜的蔬菜,你们能做到吗?在货源不足的情况下会不会把别的生产基地的蔬菜弄过来?那样无公害就会名存实亡。要知道,为防万一,我们对所有蔬菜、水果、禽蛋、肉品都不会免检的!”苏广润有些严肃地道。 有人拉着苏广润的袖子,悄声说道:“苏总,我们进入你们的卖场,一次性签订了五年协议,租金能否减少5%?” 苏广润也小声道:“不好意思啊,我们的客户都是五年起签,没有减少租金的先例!不过如果你们一次性将五年租金都付完,我保证,肯定会优惠,而且,不仅仅只是减少5%了!” 那人讪讪地笑了。 苏广润转而对大家打趣道:“不好意思,还有几家,租金还有些缺口,希望尽快交齐。你们发财,总得让我也过一个肥肥的新年啊!” 众人开怀大笑。 一个药店老板为难道:“苏总,你们丰泰生物的楼芊女士多次找我,要我们药店进一些他们的药物什么的,还有器材器械……” 苏广润立马打断道:“不行,绝对不能进丰泰生物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纱布一根棉签都不行!”她挥挥手道:“只要出现丰泰生物的任何东西,你们马上退场!” 药店负责人舒心一笑:“有苏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苏总,我们可以提供银戒指、银耳环这些小玩意作为年货促销赠品,能不能给我们的大通珠宝提供场地?”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满头满脸都是汗。“柜台偏僻一点都没关系。安全!”胖子自嘲道。 “对不起,我们自己的丰泰珠宝品牌进场了。当然,我们也会给你们提供公平竞争的机会,或者明年我们有合作的可能……”苏广润意味深长地向经理室一瞥。 那里,听到动静的男女老少,早就走了出来。一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终于,围绕着的人慢慢散去,离开了广场,只剩下经理室旁的几个男女。那个掌舵的人很是疑惑,她何时变得如此优秀? 苏广润长吁一口气。看看手机,已经转点了。现在就是腊八日了,再过几个小时,家居乐广场就要开业了。而她,还必须面对这些牛鬼蛇神。 苏广润步履沉稳、气场强大地向那群人走去。仿佛奔赴战场杀出血路!庄小菲则紧随其后。 苏广润走到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她。 他们是她的伯父伯母,堂哥堂嫂堂姐堂弟。 她,是他们的侄女,堂妹堂姐。 他们本应该待在位于北京的丰泰公司总部。那里是丰泰这个庞大帝国的心脏。那里有他们经营的几乎横扫了包括房地产、投资典当、金银珠宝、影视娱乐、服饰、箱包、物流运输、电子商务、医疗医药、酒店餐饮等这个国家最赚钱的行业。 而她,不过是一个被家族边缘化的三十多岁的老处女!之前一直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爱名牌爱美食的娇娇弱弱的富家千金,除了会读书一无是处! 她看着他们。 苏安庭,丰泰集团老总,帝国君王。她的伯父。 宋丽,苏安庭之妻,她的伯母。丰泰集团珠宝公司老总。 苏广鸿,苏安庭长子。她的堂兄。丰泰集团房地产公司、投资公司、电子商务公司老总。 楼芊,苏广鸿之妻。她的堂嫂。丰泰集团丰泰生物公司老总。 苏广沁,苏安庭之女。她的堂姐。丰泰集团时尚公司老总。 苏广涯,苏安庭次子。她的堂弟。丰泰集团影视娱乐文化公司、餐饮公司老总。 还有两个人也在。吴梓,演员,外号污公子。秦够,歌手,外号禽兽。他们都是苏广涯娱乐公司旗下员工。 还真是满堂英杰! 苏广润鄙视地望着他们。 他们也蔑视地看着她。 她,苏广润,是他们的弟弟或叔叔苏安尚、弟媳或婶婶林慧君的女儿苏广润。她还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弟弟叫苏广泽。 更重要的是,是苏安尚,而不是苏安庭创办了丰泰!而苏安尚有女儿苏广润,儿子苏广泽两个继承人! 虽然憎恶她,恨不得她马上去死,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丰泰原本属于苏安尚,将来应该属于苏广润和苏广泽姐弟俩,而不应该属于苏安庭,将来也更不应该属于苏广鸿、苏广沁和苏广涯。但是,他们赢了,因为他们扭转了乾坤! 可是,几年前,完全处于被动局面的苏广润,被他们逼迫着签订了一个产权置换协议。那时,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时大意,没想到,他们认为被他们逼到死地的苏广润居然还能够给他们挖那么大一个坑!除了一个空壳子品牌和一个办公大楼,苏广润居然抽走了资金、撤走了人员、堵死了进货、出货的渠道,还搬走了全部存货和机器!直到他们感觉不对劲请教律师时,才知道苏广润给他们挖了一个陷阱!而他们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见,苏广润完全继承了她父母的血脉,是一个社会精英,经商天才。她虽然是一介女流,现在只是一只弱鸡,一只病猫,居然也敢向他们张开了尖利的爪子和獠牙!假以时日,肯定就是吃人的凶禽猛兽!必须在她羽毛还未丰满时,剪掉她翱翔天空的梦想!在她张开血盆大口之前,敲掉她的獠牙! 更何况,几年前他们吃的亏,不应该找补回来么? 所以,他们全副武装,来了! 楔子 前世 二、 苏广润的手放进口袋,一下碰到那枚田黄宝石。摸着“忍”和“拙”两个字,她努力平复着呼吸,示弱道:“我累了,而且今天有很多事,可不可以……” “痴心妄想!”宋丽首先开腔,毫不留情地道:“我们等你到半夜,你以为我们要给你唱夜半歌声,还是要请你吃宵夜啊?” “就是!”楼芊和苏广沁附和道:“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 苏广鸿上前一步,文质彬彬却又颐指气使地道:“你拿去了家居乐五年的经营权,没道理连商家五年的租金你都全部吞掉吧?” 苏广润白了他一眼:“没有租金的经营权?你们是要我给你们当佃户吗?” 宋丽马上呛道:“你霸占家居乐,还贪污,我们忍无可忍!立刻退出,上缴全部租金!” 苏广润笑了。她转身对苏安庭道:“伯父,这也是您的意思吗?我记得六年前最后一天晚上的董事会会议上,你们所有人逼迫我们姐弟,退出丰泰珠宝和丰泰投资。作为置换条件,我们拿到丰泰集团江城家居乐广场的经营权和五年的租金收益。您应该没健忘吧?” 宋丽气咻咻地道:“那是对等的吗?你在会议上又是嚎啕大哭,磕头作揖,又是哀求晕厥,喝药撞墙,还打你弟弟一巴掌!明面上妥协,背后却搞小动作,在那个产权置换的协议上给我们挖了一个大坑!除了丰泰珠宝一个空壳子品牌和一个办公楼,你居然抽走了丰泰珠宝的资金、撤走了技术人员、堵死了进货、出货渠道,关闭了珠宝加工厂,还搬走了全部存货和机器!”想起这些,宋丽就如万蚁噬骨! “丰泰珠宝的品牌不是钱吗?办公大楼不是钱吗?”苏广润反唇相讥道,“原来你很仁慈,也讲对等啊!” 苏安庭赶紧打着哈哈,避重就轻道:“那是商量,怎么能说是逼迫呢?” “商量?我记得,那时我妈妈车祸过世还不到半年,我爸爸被人绑架还生死不知呢!” “你妈已经死了,守着丰泰珠宝股份公司有什么用?再说,你爸被人绑架,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嘛?我们是你的伯父伯母,让你们姐弟退出丰泰珠宝和丰泰投资,不就是让你们不用工作不用辛苦就能吃喝不愁!我们为了你们姐弟活得自在,你们却把我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宋丽口不择言地道。 “让我们姐弟当寄生虫、造粪机?”苏广润马上对着苏安庭和宋丽夫妻低头弯腰道:“我和弟弟还真是把你们当成驴肝肺了!对不起,我们错了!” 庄小菲止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宋丽变了脸色,大吼大叫道:“我不要你的道歉!你这是霸占,是贪污!马上给我滚出家居乐!” 苏广鸿也帮腔道:“置换的事情,当年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不认!” “就是!我们不认!” 简直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苏广润笑道:“不认?好啊,我们不用多费唇舌了,你们去告状吧!” 如果能赢,他们不会告吗? 宋丽只能在心里诅咒着她。 苏广润厌恶地道:“对不起,我累了,而且还要等一个重要客户的电话。今天就这样吧!”说罢,她转身准备离开。那十来个保安也跟随着转身欲走。 “你是不是在等徐盛宝的电话?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也在等他的电话!”苏广鸿突然笑道。 仿佛是冷水泼进了沸油。 苏广润和庄小菲突然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苏广鸿。 庄小菲正欲扑上前,苏广润一把扯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庄小菲瞪了苏广鸿一眼,赶紧转身就走。她还不忘示意保安们保护好苏广润。 “晚了!“苏广鸿皮笑肉不笑地道,”现在怎么补救都无济于事了!” 苏广润死死地盯着苏广鸿,忽然灿然一笑,沉声道:“好吧,既然你们已经操刀了,那我怎么着也该亮剑!我不喜欢钝刀子割肉,我喜欢一招致命!来吧!” 突然,苏广润的声音响亮得如魔音刺耳:“某人现场指使拆迁队打死拆迁户。堂哥,你说这个证据价值几何?!” 苏广鸿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感觉自己的腿发软,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要跳出嗓子眼。 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 宋丽却冲了上来:“我们的丰泰珠宝不是已经进驻广场了吗?为什么你还想让别的品牌进来,还搞什么赠送银耳环、银戒指的促销活动?我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苏广润轻蔑地一笑。那原是母亲的珠宝公司,是母亲的事业王国! 宋丽无来由地红了脸。 苏广润长吁一口气,嘲讽地道:“所以你就搞一些塑料珠子当赠品?“ “老百姓又不懂鉴别!什么塑料,那不就是珍珠吗?”宋丽得意洋洋地道。 “塑料珍珠!” 楼芊赶紧打圆场,谄笑道:“广润妹妹,首先申明一点啊,我不反对你经营家居乐啊,租金什么的,我也没有意见!毕竟不是有个置换协议吗?”楼芊口气一变:“可是你们的医院、药店不许进我们丰泰生物自己的药品,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没道理钱不让自家赚,给别人赚!” 苏广鸿马上给老婆帮腔道:“是啊,给别人赚,为什么不给自己赚?” 苏广润轻蔑地对着楼芊,一招制敌道:“楼芊,你的外号叫搂钱吧?丰泰生物竟然敢卖伪劣假冒药品和过期疫苗!真是造孽啊,难怪你儿子生下来就没有屁眼!我想替那孩子问一句,遗弃子女,尤其是先天残疾的子女够判几年徒刑?” 苏广鸿和楼芊惊呆了。 楼芊患有不孕症,结婚七八年了,也没有一个孩子。 在丰泰帝国,没有继承人,苏广鸿和楼芊无法想象他们的未来。 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苏广涯! 因此,苏广鸿和楼芊遍求中西名医,甚至还专门多次到美国接受人工受孕。但都失败了。 然而,七年后,突然间,好消息来了,楼芊怀孕了!夫妻俩欣喜若狂! 可是,十个月后,楼芊剖腹生下了一个男孩,却是一个先天性肛门闭锁、先天性唇腭裂、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看着这个“怪胎”,夫妻俩几度晕厥。 还是苏安庭拍了板。楼芊出院后,这个孩子也跟着离开了医院。为了保险,楼芊亲自把孩子遗弃到一个偏僻的乡村土路边的干渠里。那里没有人来车往,也没有天网监控。 一家人竭力隐瞒,可苏广润却竟然知道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苏广润把孩子送去了医院。虽然经过两次手术已经解决了刻不容缓的先天性肛门闭锁的问题,但是先天性心脏病随时会要了孩子的小命。至于唇腭裂矫正,还没来得及提上议事日程。 楼芊和苏广鸿瘫倒在地上。 如果说楼芊是因为痛,那苏广鸿就是因为惊慌失措!这么隐秘的事情,她是如何知道的? 场面安静了片刻。苏广涯走近苏广润,恬不知耻地道:“广润姐姐,宝贝,消消气!怪胎的事情你就不用烦恼了,自有烦恼的人!” 苏广润望着他,感叹着,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会那么下贱! 苏广涯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我支持你!明天开业典礼我已经请到吴梓和秦够两位着名演员和歌手来站台演出!虽然秦够是你的前男友,可现在却是我姐姐苏广沁的男朋友。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是不是?你还是要大度一些。毕竟这两位可是大红大紫,粉丝都从全国各地像蝗虫一样扑过来了!明天,他们往台上一站,一开口,那就是世间绝密,绝对是晴天霹雳要人命啊!” 苏广润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广涯小弟弟,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她转而望向那两个男人:“这不是着名的无耻演员吴梓和禽兽歌手秦够吗?”苏广润耸耸肩:“声明一下啊,秦够可不是我前男友喔!不装,苏广沁怎么会上钩来抢人?毕竟对于苏广沁来说,抢别人的东西格外刺激格外乐呵!至于抢到的是糖果还是狗屎,她又怎么会在乎呢?” 苏广沁张牙舞爪地要扑向苏广润,但是却被一个保安拦得死死的。不忿的她眼光像蘸了毒的刀子不住地凌迟着苏广润,恶毒的语言也像狮子吼般穿透了苏广润的耳膜。 苏广润不为所动,笑呵呵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明天也会高度配合你,广涯小弟弟!我可以放一个小时录像做背景视频,锦上添花,与君共勉,好好让大家乐呵乐呵!毕竟一个无耻,一个禽兽,再加上一个你,三人上演3p同性恋经典大片,完全可以媲美奥斯卡大奖,大家都会蜂拥而至,津津乐道吧!至于网络瘫痪的事情就不受我的控制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委顿在地上的人立马多出了三位。接着,惨绝人寰的鬼哭狼嚎似乎要震破楼宇。 战团忽然打进了溜冰场。人仰马翻,丑态百出。就连楼芊和苏广鸿也十分滑稽可笑地在溜冰场上摔得鼻青脸肿。 “放肆!没有教养!”宋丽怒不可遏地骂道:“你爸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苏广润冷冷地道:”我是没有家教。不过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苏安庭恼羞成怒地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苏广润冷冷地而又意味深长地道:“我妈妈车祸死了,不能教养我;我爸爸尿毒症已经躺在床上几年了,无力教养我!我哪能有幸得父母的教养?” 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她妈妈林慧君车祸死亡和她爸爸苏安尚身患尿毒症的真相罗? 宋丽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天要收拾他们,与我们何干?怎么就是拜我们所赐?没有证据,我要告你诽谤!” 苏广润理理头发,掷地有声地道:“告吧,正合我意!我也很想知道六年前的真相!” 宋丽一下子呆住了。 苏安庭也呆若木鸡。良久,他悄悄地攥住了拳头。 “不行,她必须得到教训!”苏安庭心里恨恨地道。 就在苏安庭意动之间,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黑色西服大汉突然暴起,如狼似虎般扑向苏广润。 “啊!” 大家惊呼声中,苏广润突然暴喝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她两脚以脚掌为轴,旋转约半圈,身体也随之极度拧转,双脚蹬地,猛然暴起,身体旋转之时,左、右腿也如泰山压顶般连环上劈踢、侧踢,一脚直击那家伙面额,一脚直击其胸部!正是跆拳道经典动作泰山压顶后旋踢! 速度快得眨眼之间,目标准得不差分毫,力度大得雷霆万钧!又稳、又准、又狠!击打的效果就是一招克敌! 通地一声巨响,一具肉山崩塌在地上。 与此同时,十多个身着深蓝色服装的保安也像闪电一样迅速围拢在苏广润的身边,拉开架势,把她保护在中间。 反倒是那十来个黑色西服大汉畏惧地退向墙角。 所有人都傻了! 过了好一会,那些牛鬼蛇神突然像大海退潮般狂泄了下去。临了,还拖走了溜冰场上几个人形布袋。 场上只剩下苏广润和那十来个跃跃欲试的保安。 苏广润活动一下手脚,长吁一口气。 好久,她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保安们静静地退下,隐藏在暗处。 一会儿,庄小菲出现在苏广澜身边。她气愤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苏广润摇摇头,轻声问道:“徐盛宝是怎么回事?” 庄小菲道:“已经告诉我爸了!这个徐盛宝,简直就是白眼狼!” 此时,在大厦的某个房间,吵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似乎要掀翻楼顶。 每句话的结尾都是:“她怎么能……?”或者是“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苏安庭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她怎么能……?”、“她怎么会?”、“她怎么敢?”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在他的印象中,苏广润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小姐。从小被他弟弟、弟媳苏安尚、林慧君夫妻锦衣玉食地宠着,溺着,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娇滴滴、无忧无虑地长大。她有着富家小姐、纨绔子弟的通病,娇生惯养,任性执拗,自私自利,好吃懒做,一掷千金,挥霍无度,穿名牌,飙名车,爱旅游,嗜美食。用苏安庭的话说,除了长得美,会读书,就是一身毛病,一无是处。当然,这些都是他这个大伯喜闻乐见、乐见其成的。 到了苏广润硕士毕业这一年,其母林慧君车祸身亡,其父苏安尚遭遇绑架,后来又身患尿毒症,苏广润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下子跌落尘埃,变成了一个六神无主、软弱无能的弱鸡、病猫。她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陪伴在父亲的身边。不过,听说她又重新高考学了医,还是硕博连读!他得知消息,直觉好笑。肾脏已成筛子,学医又如何? 在苏安庭得到的情报里,苏广润是个十足的孝女。她在父亲面前强颜欢笑,背过身却是以泪洗面。除了去医院抢救父亲,就是在课余为她父亲煮饭煲汤、泡茶擦身,散散步、量量烧、煎煎药、输输液、扎扎针、按按摩,再或者是读书、写字、画画、下棋、弹琴;再或者就是飞遍全国各地和世界各地,遍访名医遍寻奇药。总之,就是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千山万水地帮助她父亲苟延残踹! 但结果只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几年下来,大小姐苏广润在丰泰公司已经是一个被边缘化的、碌碌无为的、毫无存在感的透明般的存在。苏安庭从未担心过苏广润能够翻起什么浪花。 即使到现在,苏安庭还认为,六年前那场产权置换的董事会会议上,苏广润以退为进、处处示弱,乘人不备,在协议上挖陷阱的行动是苏广泽的手笔! 不能怪苏安庭有这样的想法,要怪就怪苏广润的弟弟苏广泽太优秀太出色了! 苏广泽大二时就创办了数据公司,帮助公安系统在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一分钟之内锁定逃犯,被称为It界冉冉升起的巨星!临毕业时他又创办了清洁能源公司,以气代煤整改供暖系统,被誉为“描绘蓝天的天使”。到美国哈佛留学的第一个学期,就利用瞬息万变的汇率波动赚得九位数美元的财富,被誉为“华尔街上最年轻的东方大鳄”……苏广泽年少成名,功成名就,锋芒毕露,前途光明。可以预见,他的将来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的苏广泽,苏安庭是零容忍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出色的侄儿。他的手下像狗一样时刻盯着他,随时随地准备扑上去要他命!甚至于把他撵得满世界落跑。如果不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庄大飞,他早就死得透透的。 苏广泽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就连苏广润这个弱鸡都成为了苍鹰,病猫成了猛虎?! 却原来,苏广润并非无毒无害、无能无用的弱鸡、病猫,更不是碌碌无为毫无建树的可怜虫。她一直以来都是在隐藏实力,忍辱负重,抱残守拙、韬光养晦,一到关键时刻就伺机反扑,一招制敌! 更何况,苏广润能够探查到这么多的机密,而且能做到无声无息无踪无影,这说明,苏广润有智计百出的谋略,有出神入化的手段,还有机智忠诚的心腹,精明强干的队伍,高效精干的组织,四通八达的情报网络!也许,还有他不知道的人脉和靠山…… 作为丰泰帝国的至尊,他习惯了把所有手下当成傀儡来操纵控制;把他们当做棋子来取舍博弈。换句话,他们就是风筝,飞得再高,线始终掌握在他的手上! 然而,失控了…… 一种无能为力、无法掌控的感觉油然而生。无疑,他丰泰帝国至高无上的地位被撬动了!是的,六年前,她在那个关系到苏安庭事业成败的董事会上,痛哭流涕,几度晕厥,哀求告饶、下跪磕头,甚至当着全体董事会成员的面狠狠地抽了弟弟苏广泽一个嘴巴子,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在那个产权置换的协议上签字!她把忍辱负重、韬光养晦诠释得淋漓尽致、入骨三分。 苏安庭全家陷入狂欢,谁也没有想到苏广润居然在他那个协议上挖了一个陷阱!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她弟弟苏广泽的运作,而是她一介女流的的精心策划! 现在,一直韬光养晦、低调无为的她突然间就伸出了利爪张开了獠牙!这是要“围魏救赵”,转移苏安庭的视线啊! 苏安庭突然觉得通体恶寒,内心却又火烧火燎般灼痛! 苏安庭感到两眼发黑、心里发慌的是,不是苏广润多么高能,而是他的手下一定出现了叛徒奸细!否则,无法解释,苏广润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地下肆意妄为,而他去一无所知! 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 素有老奸巨猾的狐狸、凶残暴戾的虎狼之称的苏安庭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这符合他快刀斩乱麻的一贯风格:既然注定都是要死的,那就都去死吧!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 “她得死,立刻!马上!” 杀机突现,逃无可逃! 庄小菲悄悄下去了。她得尽快通告各方,紧急部署,不仅要严密保护苏广泽,还要严密保护好苏广润! 过了好久苏广润才慢慢平复下来。 苏广润从经理室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地毯铺在卖场干净的地板上。她脱了棉袄、毛衣和牛仔裤,露出一身黑色的紧身瑜伽练功服。她缓缓地站在地毯上,做起了瑜伽。 她在地毯上挺身直立,双脚并拢,双手胸前合掌。全身放松,调匀呼吸。缓缓地,祈祷式、展臂式、英雄式、三角式、鳄鱼式、前屈式、骑马式、山岳式、八体投地式、眼镜蛇式,如行云流水般展现…… 过了好久,苏广润完成瑜伽,收了动作。一边擦拭汗水,一边穿上毛衣、棉袄和牛仔裤。 庄小菲静悄悄地又出现在她身边:“那帮家伙还没有走,就待在楼上某层房间,我让人盯着他们!” 苏广润点点头道:“天亮了他们就会滚蛋的!有他们忙得!” 庄小菲忍不住道:“广润姐,你今天有点……” “我今天有些失态了,是吗?”苏广润喃喃道:“我愿做标靶,以身祠虎,但愿计策能够奏效,能够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放过小泽吧!” 庄小菲突然热泪盈眶。她哽咽着道:“我猜就是这样!苦了你啦!” 苏广润笑笑,伸手抹掉庄小菲的泪花,安慰道:“人们说,是花都好看。可是千万不要在眼角和脸上开出泪花!那样人不美!更不要在心里开出泪花,那样心不爽!” 庄小菲若有所思:“广润姐姐的话总是这样富有生活哲理!” 苏广润点点头:“只是有感而发。” 楔子 前世 三、 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门营业。她决定最后巡视一下整个家居乐广场,也是她的王国。 家居乐广场在丰泰大厦一至十层和负一层,既是一个大型量贩式超市卖场,也有一些品牌驻场。每层大约有二分之一的地方是卖场,二分之一是库房。每层库房都塞满了商家的货物。 因为开业日期在腊八日,所以,整个广场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灯笼、绸带、彩色气球、对联、中国结,还有福娃、肥猪等卡通玩偶夺人眼球。 苏广润所在的十楼是影视城和溜冰场。 她来到九楼。这里是奢侈品专卖店。全球各种奢侈品牌,如路易威登、爱马仕、古驰、香奈儿、阿玛尼、轩尼诗、劳力士、卡地亚、江诗丹顿等,涵盖男女时装、箱包、美妆、鞋类、服饰、皮草、手表、酒类、眼镜、咖啡等。 苏广润来到八楼家具卖场。中西或古今风格的家具都应有尽有。还有一张红木千工床,花鸟彩云,栩栩如生! 七楼经营着五金、家电和电子产品。如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空调、热水器、取暖器、打印机、复印机、投影仪、电脑、数码相机等。也有成套的五金工具和水暖电工、装修材料。另外还有国内外各种品牌的手机。 苏广润又来到六楼,这里是服装卖场,有男女服装、婴儿服装,以及鞋、帽、围巾、手套等。因为是冬天,满眼都是羽绒服、呢绒大衣、皮草、毛衣、毛裤、保暖内衣、保暖皮靴、保暖睡衣、拖鞋等。她还发现有数码电动缝纫机,光走线就有直线、波浪、圆珠、菱块等50多种形式,松散、密实都可调节;还可以锁眼、钉纽、盘花、绣花。更妙的是,花样有200多种,其中还有卡通图案,这些花样可以放大、缩小、变形、任意组合、搭配,甚至还可以凹凸处理,呈现出立体效果。她还发现了缝纫店,各种布料一应俱全,主要是呢、绒、布、绸、丝绵、羽绒、棉花等。 五楼是日用百货。这里品类繁多,琳琅满目。最夺人眼球的当然是床上用品,尤其是婚礼用品。苏广润最喜欢的是那些柔和、温暖的羊绒被、驼毛被、鸭绒被,给人踏实和安全感。 其次是厨卫用品。有烤箱、电饼铛、电蒸锅、电饭煲、高压锅、电磁炉、微波炉、洗碗机、消毒柜、炒锅、炖锅、煎锅、汤煲、刀叉、砧板、瓢勺、碗盘等。 这里还有洗涤用品,如肥皂、香皂、洗衣粉、洗衣液、洗发水、护发素、沐浴液、牙膏、牙刷、毛巾、卫生纸、卫生巾、洁厕灵、脸盆、收纳箱、烟灰缸、坐垫、衣架、酒杯、茶杯。 还有各种箱、包、皮鞋、皮靴、旅游鞋等。 这里还有眼镜店。老花眼镜、近视眼镜、平光镜、墨镜。还有各种度数的隐形眼睛、美瞳。 苏广润来到了四楼。这里经营着美容化妆品。水、乳、液、霜、露、油、膏、粉等,具备洁面、保湿、补水、防晒、防冻、祛斑、遮瑕、美白、漂染等多重功能。这里有很多粉底、腮红、眼影、眉粉、眉笔、口红、唇彩、眼线笔、睫毛膏、唇膏、唇线笔、染发剂、睫毛夹、化妆盒、化妆镜、梳子、发饰,还有电吹风、发型帽、热敷器等各种美容美发工具。 旁边还开有十几家美容、美发、美甲店。 三楼主要经营文体用品。苏广润首先看到的是各种乐器。还有很多中外名曲乐谱。 还有一个规模很大的书店。除了世界地图、中国地图和全省地图以外,还有航海图、星象图、地球仪! 这里还有各种文具,有古典的笔墨纸砚,也有现代文具。 还有各种体育健身用品。如德国、瑞士军刀,简装的有十来把刀具,复杂的有二、三十把刀。 她还发现了一种军队或旅游专用的工兵铲,都用耐磨、防水、可背可挂的牛津布多功能铲包包装。她特地驻足停留,仔细地按照说明书拆拆卸卸地,把这套工兵铲的所有用途都过了一遍。以前她就在网上看到这种工兵铲,耐高温、抗磨损、抗腐蚀,可用来挖、铲、镐、撬、刺、锯、切、起、劈、砍、度量,甚至还可以用来煮饭、炒菜、炖汤。 苏广润发现工兵铲还具有了新的功能,比如锹把上添置了一圈很细但很结实的尼龙钢丝混编绳,可取下来捆绑东西;另外工兵铲还安装了指南针。 她还特地留意了一款山地靴,高帮,轮胎底,抓地强,坚固又防滑。还有一款双肩背包,防水面料,硕大体积,大大小小的口袋,出门旅行一定非常实用。这里还有高倍望远镜、指南针、强光手电筒、各种形状、能量、品牌的电池等,还有露营用的帐篷,都是轻钢骨架,帆布帐篷、尼龙绳索。 这里还有几家健身房。各种健身器材非常齐备。她还看到了山地车、摩托车和攀岩设施和皮艇、冲锋舟。 她来到二楼。这里经营婴幼儿食品、儿童玩具以及工艺品等。有牛奶、羊奶和驼奶等各种配方奶粉,米粉;还有添加了各种营养元素的辅食。 儿童玩具很多,有木制、塑料、金属和布绒类玩具。有拼图、游戏、数字、积木、拼板等,还有卡通玩偶、布娃娃。有机械的,也有电子的。还有男孩子特别喜欢的玩具枪,有水枪,也有上橡皮子弹的仿真枪。 这里有手表、怀表、钟表;有机械的,也有电子的。有镶钻、镶水晶的各种名表,还有一些卡通图案的可爱的钟表、闹钟;还有很多老式的、以名贵木材为底座、雕刻有各种花纹的古董座钟。 这里还有布、绸、纸、木、叶、牙、角、竹、石、陶、瓷、树、玻璃、砗磲、珍珠、玉石、金银等各类工艺品。特别是一些琉璃工艺品,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还有那些立体四维、栩栩如生的纸雕作品,让人叹为观止。 苏广润流连在金银珠宝柜台。其中的丰泰珠宝,其实是她的产业!她当然不会放下母亲的事业。六年的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今天! 关键是,伯母派来的店长和营业员,外表是伯母的心腹,其实他们都是苏广润的人! 苏广润甚至恶趣味地故意刁难伯母宋丽,非要她提供银质的小首饰作为开业促销的搭头,不过就是想撩拨一下这个跳梁小丑,看看她的拙劣表演。苏广润坏坏地想,宋丽知道真相后该是怎样的疯魔癫狂! 因为母亲的基因,苏广润对金银珠宝有着异样的热忱。柜台里摆满了钻石、黄金、铂金、彩金、银、各种玉石以及珍珠、水晶、碧玺、琥珀、珊瑚、玛瑙、砗磲,以及檀木、沉香木、黄花梨木、金丝楠木、象牙、犀牛角、金刚菩提子等饰物,从半人高的摆件,到米粒大小的首饰,件件多彩多姿,样样光华照人。 这里有十几个保险柜,保存着很多价值连城的各种珠宝。其中一个硕大的保险柜里装着一些极品金丝楠木、沉香木、红木、鸡翅木、酸枝木、铁力木、杵榆等。 她对珠宝首饰加工工艺颇有研究,从设计、起版、镶石、压膜、倒模、执模到抛光、电金,她都认真学习研究。 苏广润在这里建有密室,这里有首饰加工的机器。如各种型号的传统的切割、雕刻机器,也有最新出产的、运用电脑cAd起版软件、由数百件磨头组成的、多档调速、可以用来木、石、玉、牙、纸等切割、雕刻、打磨、抛光、钻孔、清理等多功能的三维立体数码电磨机。国产的,进口的,苏广润买了好几台。她不仅从网上下载了海量的珠宝设计图样,自己也创作设计了很多得意之作。 虽然身处科技发达的现代,但苏广润对传统的珠宝制作工艺情有独钟。她有很多手工、半手工半机械的工具,如刻刀、錾刀、小锤、模具,以及角磨机、切割机、雕刻机、打磨机、抛光器等,有些甚至是很原始的器具。因为那些传统的手工制作工艺,比如花丝、烧蓝、錾花、点翠、打胎、镶嵌、平填工艺等,都是机械无法替代的,而这些都是她顶礼膜拜的瑰宝。 同样的制作工具、机器,甚至是作坊,在她北京的家里也有一套。 当然,库房里最珍贵的还是那些品种繁多的原石。有钻石、翡翠、和田玉、独山玉、绿松石、岫玉、水晶、青金石、蓝田玉、玛瑙、红玉髓、孔雀石、寿山石、南玉、东陵石、米黄玉、青海翠等;还有高纯度的黄金、铂金和白银。这些都是她花重金购买的,有些还是赌石赌来的,也有一些是从丰泰珠宝公司挖陷阱挖来的。 如果不是意外,她就会在拿到经济法硕士学位后到法国深造珠宝制作专业,而不是重新高考学了医,而且是医学硕博连读。没错,她是经济法和医学双料硕士。 苏广润叹了一口气,继续巡视这个王国。 苏广润来到了一楼。这里是粮油、调料和蔬菜、水果、糕点、茶叶专区。这里果香扑鼻,蔬菜鲜嫩。堆成山的各种粮食,以及食用油、盐、酱、醋、茶,中西式糕点,还有辣椒、花椒、胡椒、八角、香叶、肉蔻和孜然等调味作料,还有苹果、香蕉、桂圆、葡萄、芒果、西瓜、桃、杏、李等水果。还有乳制品、罐头、饮料、酒水、香烟。烟酒占据了很大比重,都是名烟名酒。本市一家全国闻名的酒厂甚至在这里很嚣张地放置了二十大缸名酒,估计有近万斤。打开下方的开关,美酒流了出来。真香啊! 这里还有很多干果和各种糕点、糖果。旁边还有十几家西点坊、饼屋、饮品屋。烘焙箱、烤箱一应俱全。几个生日蛋糕、结婚蛋糕新鲜欲滴。 猪肉、羊肉、牛肉、禽、蛋堆集,还有各种河鲜、海鲜。 苏澜还去了负一层,这里有一家综合医院和几家整容医院。不用说,综合医院也是她的。中西医内外科室齐全,设备完善。 药店出售中、西药品,还有很多医疗器械。如整套的手术器械,还有拐杖、轮椅、义肢等。 苏广润最后回到家居乐广场一楼大厅的正门。再过几个小时,这里将大门洞开,迎接四方顾客! 这时,手机响了。苏广润一看,是熟悉的号码。 “爸!”终于等到爸爸的电话了!苏广润激动得热泪盈眶! 电话里传来父亲苏安尚的声音。是那么柔和亲切,又断断续续,显得疲惫无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线。 “小润啊,我的孩子!”父亲的电话每次都是这样开头。 如山的父爱给苏广润带来了无穷的幸福和力量。 “爸!你还好吧!”苏广润极力忍住哽咽。 “我很好,孩子。你辛苦了,这个点了还没休息!” “您不是也没休息吗?”她撒娇道。 苏安尚呵呵笑道:”我今天已经休息了二十三个小时,现在决定花几分钟和我女儿说说话!” “嗯呐!“苏广润几不可闻地啜泣了一声。 “孩子,你今天有些着相了!” “爸,他们拿小泽威胁我!还有徐盛宝的事情,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苏广润小声地辩解着。“妈妈的车祸就是他们做的!还有,爸爸您被绑架,被歹徒用钢针刺穿您的肾脏,让您患上尿毒症,都是他们做的” “我们没有证据!绑匪畏罪自杀了!”苏安尚冷静地道。 “只要做了,我们就能找到证据!”苏广润倔强地道。 苏安尚叹息道:“徐盛宝的事情我早有察觉!可是,鱼钩不甩出去,你怎么能够钓到大鱼?“ “徐盛宝这个白眼狼!”苏广润咬牙切齿道。 苏安尚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三善道,饿鬼、畜生、地狱三恶道,从天堂到地狱这六道轮回,他的灵魂被他的习性业力所牵引,自己无法控制灵魂的走向。我们的善念拉拔和菩萨的佛力加持都赢不过金钱的魔力和灵魂的沉沦,能怎么办?“ “我只是为您不值!”苏广润气愤地道。 “佛说,舍就是得。无论善恶皆是缘,只是缘浅缘深!瞧瞧,我得了!” “爸!”苏广润心痛地道。 苏安尚沉吟道:“不要担心小泽。估计他不久就会给你来电话的!” “真的吗?他已经和你联系上了吗?”苏广润欢喜得眼泪滚落下来。 “要相信小泽和大飞!他们都是聪慧的好孩子!” “是,爸!”苏广润欢喜道。 “说说你吧,孩子!我让小菲带给你的田黄宝石看到了吗?” “爸!您留在身边吧,为什么给我?” “我觉得你比我更加需要。一个拙,一个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爸!”苏广润无语凝噎。 “孩子,这么多年,你始终陪伴在我身边,我感谢你!”他喘着粗气:“这几年,外人看你,不过是课余给我煮饭煲汤、擦身量烧、煎药输液、扎针按摩,陪我散步钓鱼种花,再或者是写字、画画、下棋、弹琴,品鉴一下古董。可是,你付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不妄言不谶语,不争名不夺利,不悲不喜,不怒不嗔,努力学习,修身养性,不光有品鉴古玩字画的能力和独到的眼光,还练就了非凡的厨艺、茶艺、医术、绣技、琴棋、书画、瑜伽、剑道、柔道、跆拳道、格斗术,还有英法日韩俄几门外语!孩子,拙,你做得很好!要知道,大智若愚是拙,韬光养晦是拙,难得糊涂是拙,以退为进也是拙!” 苏安尚温和地道:“苏东坡曾慨叹,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可见拙一点,人生比较平安、顺利。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希望!” “是!”苏广润答应着。 “当然,有机会,还要学会骑马射箭,艺不压身啊!我现在都在想象我女儿骑马射箭的飒爽英姿!” “是!”苏广润羞涩一笑。 苏安尚继续道:“道家经典之作《止学》有言,物朴乃存、器工招损。言拙意隐、辞尽锋出。朴实无华的东西更容易长存,过于精巧华美的东西容易被损坏。言辞笨拙,才能把真意掩盖;话语说尽,锋芒就显露了。这是为人处世能够获得成功的一种智慧。” “谢谢爸!”苏广润如沐春风。 “还有忍!孩子!所谓忍字心上一把刀!“苏安尚娓娓道来:“忍是认识,是对每个当前所面临的好坏境界,先不急着做出反应,而能静心、冷静的思考,其中的是非得失、前因后果都清楚认识,才足以生起忍的智慧与力量。忍也是接受,认清世间的是非善恶喜乐,更要放宽肚皮,坦然接受。好坏、冷热、饱饿、老病、荣宠怨恨、有理无理、快心失意事都接受。忍还是担当,很多人因为担不起输,担不起污辱,担不起逆耳的一句话!忍也是化解,顺逆之境懂得处理、运用、化解,就是一种忍的功夫。” “可是,爸,面对别人侵害自己的生命,威胁至爱之人的性命,乃至威胁整个民族的命运时,可以忍吗?” 苏安尚有些无力,却是很坚决地道:“忍,绝不是懦弱,也不是退缩!当忍则忍,不当忍则争。所以,忍的最高境界是不忍,是忍无可忍!” 苏广润眼泪滂沱。 苏安尚温和地笑道:“啰嗦这么多!小泽的电话也许马上就要来了。我挂电话了,你要保重!” “您也保重,爸!我买了大年三十回北京的机票!”苏广润眼睛通红,嗓子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我等着你!”苏安尚温润的笑声传了过来。 可是,苏广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是父亲最后的话,也是与她最后的约定。 放下电话,苏广润心里猛然一阵发紧、发慌。父亲突然让庄小菲千里迢迢交给她田黄宝石,又夜半给她打电话,送她“拙“、”忍”二字箴言,谆谆教导,别有深意。这突兀奇怪、不合常理的举动,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感觉自己处于缥缈的虚空。她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但是即便有六年多的思想准备,她仍然不愿意去正视,不敢正视。她害怕…… 苏广润无法平静,恨不得丢下一切,马上飞回北京,飞到父亲身边。 过了好久,苏广润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再次拿起那枚田黄石,在灯光下仔细凝视着。那如珠如琉如蜡如脂的光泽,显得更加如梦如幻、虚无缥缈,只有“拙”、“忍”二字镌刻到她的骨髓和心里。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苏广润一看,正是她魂牵梦萦的电话。还是视频电话! “小泽!你好吗?” “我很好,姐!”手机小小的屏幕上,满满的都是弟弟那英俊而又灿烂的笑脸。 “你在哪里?身体好吧?大飞呢?” “我很好,大飞也很好。祝你事业兴隆,开业大吉!” 手机里,苏广泽转动了一下角度。庄大飞出现在左上角,还冲着苏广润着比了一个V字。 苏广润哽咽道:“谢谢小泽!你的电话就是最好的祝福!” 苏广泽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了:“姐,方便通电话吗?” “方便!我的电话加密处理了,他们截获不了信息。” “那就好!我们现在在南美智利和阿根廷交界的安第斯山脉的一个小镇,我买下了一个矿山,这里有铜、铁、钼、金、锌,是富矿、精矿……你看……”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座高山。 “太好了,小泽!注意安全。你知道徐盛宝的事情吗?” “知道,姐姐。我和大飞把他诓到阿根廷南边,靠近南极的一个岛上去收罗南极鳞虾去了!姐,我可能又要因为南极磷虾大赚一笔!我是不是很棒啊?” “你永远都是最棒的!”苏广润心里一宽,笑了。 “我想春节前回家……”电话突然断线,世界突然静止。 苏广润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弟弟出什么事了? 她感到危险在迫近。她双眼紧紧地盯着外面,手里还死死地攥着手机和那枚田黄宝石。 刹那间,一串串火球突然诡异地冲破地面,像信号弹一样飞升到天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刺眼的光芒如花朵般不断地在黑色的天幕中炸开! 与此同时,从地下传来持续不断的“隆隆隆”、“咔咔咔“的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火车在地层深处挣扎着、怒吼着! 伴随着强光和巨响,大地不停地剧烈地颤抖、晃动起来!商品、货架,还有一些装修材料“哗啦啦”地接二连三地坠落下来。 灾难猝然降临。苏广润惊骇地叫道:“地震!” 就在这时,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从空而降,砸向苏广润…… 苏广润扑倒在地。眉间一炙,剧痛袭来。 恍惚之间,她看到了手机显示此刻是凌晨三点二十分。 她另一只手上鲜血淋漓,而原来紧握在手上的那枚田黄宝石却已经不翼而飞! 眉间的灼痛越来越剧烈。她甚至看到自己的眉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五彩斑斓,越来越亮。 苏广润感觉到眉间处突然多了一个奇怪而又突兀的东西。鲜血和巨痛就来自于这里。 那是田黄宝石! 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忍不住摸了一下眉心。突然间,田黄宝石从眉心钻了进去!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立刻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飘进一个光怪陆离、如梦如幻的世界…… “爸,小弟……”这是苏广润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声音。 ======================================================= 各位亲:本书以下进入正式章节,支持各位养肥了再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新任知府和他忙碌的一家人 大成王朝升平十二年是农历戊戌年。腊月初八日一大早,太阳终于冲出阴雨绵绵了二十多天的厚厚云层,晾晒金布一般把阳光铺在了巍峨雄伟的殿州城。 因为连日阴雨,道路湿滑,再加上路上发生奴婢逃亡事件,本来早就该到殿州上任的新任知府陶敏及其一家,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拖到昨日傍晚才在北城门关闭前一刻钟进了城。 虽然有管家陶蝈儿带人先行几天来殿州打点,但依旧忙得没个条理。 比如早餐,虽然有腊八粥、鸡脯肉燕、蟹黄包、鸡油卷,还有陶敏的家乡西凤道的特产臊子面,摆了一大桌子,但跟往日相比,仍然显得简薄了些。知府夫人马喜儿为此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了,吓得上下人等不敢吭声。 “真是没想到,殿州府衙居然这么破,这么小!”腊八日一大早,新任殿州知府陶敏一家在中进正厅吃早餐。府台夫人马喜儿撇着嘴,斜着眼,轻蔑地道。 “前院连个多余的书房都没有,还得跟父亲共用……”说这话的是三公子,十四岁的陶荣。 “你好歹有间西厢房,我们兄弟居然挤在一间东厢房里!”说这话的是陶敏的长子和次子,十六岁的陶龙、陶虎,是一对双胞胎。 “娘,我要单独的院子,我还要大花园!娘哪天宴客,我连个单独的院子和大花园都没有,岂不丢脸?”说这话的是知府唯一的嫡女、十四岁的陶玉。她是陶荣的双胞胎妹妹。 马喜儿撇着嘴,气愤地道:“我呢,堂堂知府夫人,早上竟然是被公鸡打鸣叫起来的!这还不算,起来一看,居然满院子都是鸡屎鸭粪!” “就是,就是,那些猪哼哼唧唧,鸡鸭咕咕嘎嘎,吵死了!”陶玉学着马喜儿撇着嘴,斜着眼。 公子们也吐槽道:“小厮脚丫子臭得,熏得我们一夜未睡!” 陶蝈儿苦着脸解释道:“前任知府李世大人的家眷早就进了京,这里只有李大人和几个长随、老家人居住。他们没有规矩,把后宅弄成了菜园鸡窝猪圈。” “老爷,上任大宴宾客的事我看还是免了吧!没地!”马喜儿怨恨地道。 陶敏半天没出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哼”了一声,大家都吓得不敢言语了。 正在布菜伺候他的成姨娘吓得掉了筷子。而另一个姨娘,也是马喜儿远房堂妹的小马氏,大名马粉花。正在服侍堂姐马氏喜儿,也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这两个姨娘都是夫人的心腹。不是心腹活不到今天。 夫人、公子、小姐对府邸不满意,她们却心满意足。在公子尚且两人挤在一间西厢房的情况下,她们居然能分别住在中进的东、西厢房里,简直不要太好了。夫人马喜儿无论多么疼爱儿子,也不可能把成年的公子放到后进女眷的院子里来吧。 大家虽然满腹牢骚,但在陶敏的威压下,也只得安静地吃饭。 这家人很有意思。孩子都是夫人生的,跟姨娘无关,自然没有庶子、庶女。马夫人生了两胎,却得了三男一女四个。两个大的是一对公子,长得跟父亲陶敏一个模样,都是方头大耳身体壮实,给人憨厚又有些傻气的奇怪的感觉。两个小的是一对龙凤胎,都像夫人马喜儿,身形纤瘦,尖嘴猴腮,机灵活跳,却显得吝啬尖刻。好在三公子陶荣虽然年仅十四岁,却已经在陶敏上一任夏州知府任上时,在秋闱中了举人!倒是两个大公子虽然十六了,却是连童生都没有过。 陶敏搁下饭碗,示意成姨娘、马姨娘和一干仆人都下去了,只留下外管家陶蝈儿和内管家陶蜢儿。这夫妻俩分别是老爷和夫人的心腹。 陶敏道:“如何,这几日可探查到什么情况?” 陶蝈儿裂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红牙肉。他谄媚地道:“老爷,夫人。有这么几件事情。一是,这前任知府李世李大人等老爷不到,就带着推官林谦和长随去了北城外的天云山的天云寺,和高僧论佛讲禅去了,只留下一个老家人等我们。通判刘希虽然在城内,却不住在通判宅。他是殿州人,在城内有自己的府邸。老奴今早已经知会知府的老家人去信给李知府和通判了!” 陶敏明白了,今日腊八日大开仪门、宣读圣旨、三叩首礼,交接官印的典礼泡汤了。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老爷,这通判既是殿州人,又怎能在殿州本地为官?这是得了谁的势?”马喜儿敏感地道。 还别说,这马喜儿还真的有些政治头脑。 因为大成王朝规定,大小官员都不得在家乡任职。 陶敏就道:“说说这通判和推官吧。” “是。按国制,殿州知府是从四品,殿州通判和推官也都低了半级。推官林谦是从七品,他是李知府的外甥。殿州通判刘希是从五品。他进士出身,原是颂县县令。六年前因父亡回家丁忧。恰逢倭寇上岸,将原来的殿州通判枭了首,朝廷匆忙间,夺情就地起复,他便做了殿州通判!如今几年过去了,倒也没有御史参他。” 一家人饭桌上猛然听说“枭首”二字,都吓得脸色苍白。 陶荣忍不住问道:“怎么堂堂一府通判竟然会被倭寇枭首?这殿州岂不是危险得紧?” 陶蝈儿惴惴不安地道:“这个老奴还没查清楚。想必只是一场意外。” 马喜儿有些作呕,道:“快别说了。一大早,还吃着饭呢。” 陶敏叹口气,继续道:“还有呢?” 陶蝈儿苦着脸,道:“这殿州府衙真是小,委屈了老爷夫人和公子小姐们。老奴想,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他卖个关子,停下话头。 马喜儿斥道:“你难道就没有法子么?我这个当家主母竟然连个大花园都没有!” 陶蝈儿皱着脸,活像是在憋大便:“老奴想,也不是没法子。那知府府衙后面的竹笠山若是能够买下来,和府宅连成一起……” 陶敏和马喜儿都是眼睛一亮。公子、小姐们也立马欢呼起来。一时间,要书房的,要院子的,要花园的,不绝于耳。 陶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查查,竹笠山有没有主儿。” 陶蝈儿道:“老奴查过了,有些难办……” 马喜儿打断道:“一个山包而已,如何难办?” 陶蝈儿吭哧着道:“那是官地……” 陶敏、马喜儿夫妻和几个子女都是一愣。 马喜儿尖刻地道:“我不管,我定要个大花园子!是暗要还是明抢,都得给我们娘儿们弄来!” 陶敏皱眉,片刻道:“官地其实更简单。这事我来想办法。还有何事?” 陶蝈儿道:“老爷吩咐的殿州中吉书院已经联系好了,单等三公子年后入学。” 陶敏点点头道:“虽说明年秋季荣儿要进京去国子监读书,可是这大半年也不好荒废的!” 陶蝈儿压低嗓门,道:“这第三件,就是奉老爷夫人之命,老奴已将殿州城逛了个遍,知道了一些生意颇好的店铺。”他往南边一指道:“这跪月湖南岸,和咱殿州府衙遥相对应的,有个殿州城绝无仅有的三层高楼,便是殿州最有名的酒楼回凤楼,老板叫凤恒。回凤楼三楼还有曲水流觞,每月逢八、十八、二十八会文,那是高朋满座,日进斗金啦!” “高朋满座,日进斗金!”陶敏和夫人都很激动。 陶荣也是眼睛一亮:“回凤楼曲水流觞,逢八会文?今日不正是腊八会文么?” “正是!公子今日不妨屈就,闯一个名头?”陶蝈儿真是骚到痒处。 “自然要去会会这些殿州才子们!”陶荣不屑道。也是,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出色人才?到时亮出自己府台公子、少年举人的名头,还不吓死这帮乡巴佬! 马喜儿露出贪婪的神色:“还有呢?” 陶蝈儿道:“还有,茶楼、米店,首饰店,都是生意兴旺。尤其有间米店,老板姓涂,他儿子还是府衙户房的一个书吏,管的正是田亩、宅屋、铺面交易、变更等契纸档案!更妙的是此人谨小慎微,规行矩步……” 陶敏和马喜儿欣喜若狂。陶敏道:“看来,这米铺的分成和竹笠山的事情都有着落了!” “太好了!我们要有院子了!娘亲也有大花园咯!”小姑娘陶玉喜得见牙不见眼。 大公子、二公子也问道:“可有什么青楼、赌坊?” 陶敏呵斥道:“年纪轻轻,大清早就想着这些!” 陶龙、陶虎道:“父亲、母亲,那青楼、赌坊不好,可它的银子却是好的!父亲一路上任,哪一处青楼、赌坊不给个二、三成的红利?” 马喜儿道:“老爷别生气,龙儿、虎儿还不都是为家里好?” 陶玉则叽叽喳喳地问道:“可有好的绸缎庄、首饰店?” “有,有!姑娘只管去逛!”陶蝈儿继续道:“老奴已经打听了几家绸缎庄、首饰店,还有茶楼,都是获利颇丰的。” “可有打猎的地方?”陶龙、陶虎问道。 “有啊,龙虎山!” 陶敏沉吟了一下,道:“蝈儿你今日再到处走走,放出风声,最低两成利!” 马喜儿贪婪地道:“两成是不是太少了?这年关没多少日子了,还得给那些大人、恩师送年礼。别的不说,京城永昌侯府,还有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那里,都是简慢不得的!” 陶敏皱了一下眉头,沉吟道:“那就三成。无论茶叶、丝绸、首饰、古玩、字画,药材、海货、土特产,用得着,用不着,不拘什么的。蝈儿,你懂的!” 陶蝈儿赶紧谄媚地直点头。 见陶蝈儿的婆娘、内管家陶蜢儿在一旁挤眉弄眼的,马喜儿问道:“蜢儿有什么事?” 陶蜢儿赶紧道:“才刚下面来回,那秦慧秀已经被抓回来了。怕耽误主子们早餐,没敢言语。” 马喜儿一听就大发雷霆道:“一个缝补绣花的贱婢,两眼盲瞎,居然敢几次逃跑。看我不打死她!”说着一迭声地高喊:“来人,给我重重地打!” 马喜儿有个嗜好,她最喜欢听被打的人呼爹喊娘的痛哭声、惨叫声,而且从来不堵他们的嘴。 所以,一听到这话,陶敏带头,儿女们像一群蜂子一样炸了窝。 老爷勒索,夫人打人,儿子打猎、会文,女儿逛街购物,管家跑腿,这新任知府一家够忙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戒石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昨日傍晚进城,又旅途疲惫,一家人简单吃了饭,梳洗后就歇下了。陶敏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殿州府衙。今日既然不能交接官印,那就巡视一番好了。 一胖一瘦的两个师爷自然是亦步亦趋地陪着他,不时说说小话,凑趣着、奉承着。他们从夏州跟到殿州,自然知道府台大人的喜怒爱好。 胖的是刑名师爷蹇利,瘦的是钱粮师爷纪泽。胖师爷穿浅灰袍,显得更胖;瘦师爷着深黑袍,显得更瘦。莫名喜感啊! 殿州处于海滨,土地盐碱贫瘠,风灾严重,粮食出产几乎年年欠收,在大成王朝所有的州府中属于中等偏下。大成王朝官制,一般知府都是正四品,而殿州知府却是一个从四品。其他官员类推,比如通判、推官等,都是从品的官。 既然没有其他州府富庶,府衙自然也比不得其他府衙豪华。但毕竟是一州之府,是官吏处理公务的主要场所,也是权力的象征。因此朝廷的规制也是有定数的,一点不能马虎。至于府衙新旧、建筑材料的好坏、宽敞还是逼仄,那只能是量体裁衣了。尤其是府邸,因是公产,历任官员没那个胆子去修缮、增减,这样一任一任下来,显得更加破败。这就是所谓的“客不修栈,官不修衙”的道理。 按照规制,殿州府衙也是一个典型的前衙门后府宅、前堂后室、前朝后寝的衙、宅合一的建筑。前衙是官署,后府是知府家人的住宅。 先说前衙。以府衙正门为中心,以府衙正门、仪门、大堂为中轴线,沿着跪月湖,纵横井然排开,横向有府门、东西牌楼、明伦堂、土地祠、财神庙、名宦祠、乡贤祠、驿站等建筑,还有通判宅、推官宅等。从正门进去,纵向有仪门、正厅,往里依次是大堂、二堂、三堂。两边设有仪仗库、军厅、察院、理刑厅、书斋、寝室、司狱司等,是官员办公、居住的地方。 衙署建筑依“左文右武”、“左尊右卑”布局,大堂东西分别是六部房,东有吏、户、礼三房,西有兵、刑、工三房。而监狱占据了衙署的西南角,俗称“南监”。 仪门即礼仪之门,也是官署、邸宅大门内的第二重正门,取“有仪可象”之意,是主事官员迎送宾客的地方。 仪门既为礼仪之门,平常是不开的,人们出入府衙,走的是东西侧便门。凡遇皇帝和皇后寿诞、元旦、冬至等节,府台都要提前率领僚属吏员,身着朝服、朝冠,在府衙大堂大兴礼仪,仪门之内张灯结彩。但凡府治喜庆大典,皇帝临幸,宣读诏旨,或举行重大祭祀典礼活动,或新官到任接任时,都要大开仪门。可见仪门是典礼、庆贺、祭拜的重要场所。 仪门东西便门两侧与府衙六房,即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有廊道相通,廊道两边放置有戒石,并与府衙大堂相接,混然一体。 三堂后面就是府宅,是北方常见的几重几进的院落式样。 府宅前后有三进。前进也是前院,有一个正厅,也就是男宾客厅和宴会场所。还有花厅、东西厢房、书房、厨房、柴房和茅厕。而厢房、书房后面还有下人房。公子们住在前院,正厅做了陶敏的会客厅,东西厢房挤了三个儿子。唯一一间书房只能父子合用,这里还有陶敏的寝室。 中进也有一个正厅,是女宾客厅和宴会场所。有花厅、东西厢房、书房、库房、下房、厨房、柴房和茅厕。花厅和书房打通做了夫人的房间,东西厢房正好住了两个姨娘。知府大人若想再纳一个姨娘的话,那就没有住的地方了。 唯有后进里,嫡女陶玉住得宽裕一些,但是她的要求高,东西多,丫鬟婆子也多,也不甚满意。 每进之间都是很小的跨院,几棵树,一口井,竟然没有花园,只有猪圈、鸡舍、菜畦,臭气熏天。府宅也没有后花园,出了后门就是竹笠山。 虽然也是按照朝廷规制修建的三进院落,可是比起其他地方,不仅狭小,而且破旧。比如,花厅走不了五步就要碰壁。正厅摆上一张饭桌,几把椅子,仆人就转不开了身。 另外,房屋到处油漆脱落,砖瓦破损,处处显得凋敝萧索。 总之,府宅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就是小了些,逼仄些,老旧了些,破败了些。 陶敏带着师爷,从后宅出来,来到前衙。到了两侧便门与府衙六房之间的廊道,看见廊道上放置了很多石头。陶敏指着那些石头,有些轻慢地道:“那是什么东西,是戒石么?” 的确是戒石。这些都是历届府台安置的,是官员的自我鼓励和诫勉的铭文石碑,也是官员的座右铭。每块戒石上还勒有名讳。 陶敏上前仔细观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清”、“正”、“廉”、“明”四块石碑。旁边还有一块巨大的戒石,横额为“公生明”,额联为“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苍难欺”。 有石上勒字道:“事事告青天,凡外而法堂,内而暗室,总期质诸鬼神,指河际以盟心,不敢为污吏、为贪吏、为昏庸吏;林林皆赤子,非养以衣食,教以诗书,恶在为民父母,抚莘邦而复冀,但愿无穷民、无冤民、无奸宄民。” 也有:“不要百姓半文钱,原非异事;但问一官二千石,所造何功?” 也有:“两袖入清风,静忆此生宦况;一庭来好月,朗同吾辈心期。” 也有:“勤能补拙,俭以养廉”。 还有:“要一分非分钱,幽有鬼神,明有国法;做半点昧心事,近报自己,远报儿孙。” 还有:“百里才疏勤补拙;一官俸薄俭能廉。” 还有:“上有青天,一片冰心盟上帝;民皆赤子,满腔热血注民瘼。” 尤其一块硕大的戒石,上书“爱民若子;执法如山”铭文。青石如玉,字若惊鸿,甚是打眼。 陶敏仔细打量,见上面的名讳,竟然就是前任知府李世。 前任知府李世在殿州任职十年。其妻桂氏乃京城名门世家嫡女,长子李达去年中了进士,还娶了工部尚书董方大人的嫡幼女董氏为妻;次子李锦已经考中秀才,正在国子监读书,明年准备考举人。这桂氏、董氏于前年就离开了殿州,到京城上下活动,终于,给李世谋得户部郎中一职。虽然也是从四品,但好歹是个京官,比这穷乡僻壤的殿州知府不知道强多少倍!李世迫不及待地要回京,把姨娘、庶子、庶女和家人都提前送回京城,自己则带着几个长随、老家人过活。如今更是带着推官、外甥林谦跑到城外天云寺去躲清闲。 陶敏面上不显,心内却是不以为然,满腹讥讽。暗道,只怕是,爱民若子,是金子、银子、皆吾子也;执法如山,是钱山、靠山,其为山乎。不然,夫人、儿媳为他跑官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又是从何而来?只怕也是个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三人继续往前走。只见廊道的转角处,有个小小的稍稍独立的戒石园区,廊柱上还挂了一块牌子,上书“五言碑”。 陶敏打眼一看,这里果然有五块高低不同、形状各异的石碑,上面分别铭刻着:“在官惟明,莅事惟平,立身惟清”;“官者有五善,忠信敬上、清廉毋谤、举事审当、喜为善行、恭敬多让”;“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小已”;“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等。字体比较单一,是楷书和草书的结合。看得出来,是一人手笔。再仔细一看,落款是前前任殿州知府翁浒的手笔。 陶敏心里不由嘲讽,前人箴言,他也敢剽用? 忽然心念一动,陶敏对两个师爷道:“好好好,这戒石正是对我辈的诫勉和鼓励!” 他对两个师爷郑重地说道:“明日也着人寻来两块上好石头,咱们也立上两块戒石,魏碑、草书各一块,都用上好朱砂勾勒,刻上日期以兹纪念。就写——” 他沉吟片刻道:“就写,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他摸摸胡须道:“再来一块,吃百姓的饭,穿百姓的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休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陶敏继续道:“晚上我就将字写好,你们去找最好的青石,还有石工雕刻。不要怕花钱。” 两个师爷轰然叫好:“哎呀,我们又可以欣赏到府尊大人的手笔!天助我,幸也!” 两人一顿吹捧,一时间把陶敏比作了圣人。 陶敏一边得意地笑,一边腹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里当官只为钱!一边想象着,待明日自己的戒石立上来,自己不也就是个清官、圣人了么? 他不禁自我陶醉、自我欣赏、自我崇拜起来。 偏偏煞风景的来了。一声声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哭嚎声竟然从后院冲入到了前衙!两个师爷听了,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陶敏不禁皱眉道:“我这夫人万事皆好,就是喜欢听奴婢们的哭嚎。这可不是好习惯。怎么得了!” 两个师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笑着。 陶敏叹口气道:“也难怪我夫人生气。你们也看到了,从夏州到这殿州,千里之途,那秦慧秀竟然逃跑了三次!” 他愤愤地道:“不过一个绣娘,虽然两眼盲瞎,已经拿不得针线,可我们不曾少她一口饭吃,少她一件衣穿!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丝毫不给我们夫妻作脸!几次逃跑,也不怕捉住了让官府治她一个逃奴之罪!更不怕被人挟制,流落到那烟花之地!也不扪心问问自己,一个瞎子,能逃了多远?亏得我夫人仁慈,没有把她如何!” “是,是,夫人果然仁慈,最是佛祖菩萨性子!”两个师爷吹捧着。 陶敏面有不忍之色,道:“我们还是出去逛逛,这般惨嚎,我不忍听啊!” 说罢,陶敏叹口气,转身出了府衙,两个师爷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浅灰袍刑名胖师爷蹇利道:“府尊大人,可要传轿子?” “随便看看,轿子就免了吧!”陶敏微微一笑。 深黑袍钱粮瘦师爷纪泽问道:“府尊大人有想视察之处?” 陶敏道:“去积福巷走走。京城永昌侯府的大管家苏长起和肖嬷嬷夫妻,在那里开了个永昌货栈。我们瞧瞧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永昌货栈和四海货栈 三人出了府衙,信步来到沿湖路上。 看着周围景致,陶敏兴奋地道:“这殿州虽然是海域一角,穷乡僻壤,倒也有些可叹之处!” 刑名胖师爷蹇利恭维道:“永昌侯爷真是一个高瞻远瞩,心怀韬略之人!早早在这殿州埋下了苏长起这颗钉子!如今又把老爷运作到了这殿州!” 钱粮瘦师爷纪泽也道:“还不是为防着那一位,侯爷的庶弟,殿州这五千卫兵的长官,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 陶敏讥讽道:“五千卫兵如何?正四品威烈将军又如何?照样要对我这个从四品文官府台大人点头哈腰!” 他眼神一凛,道:“更何况,一介庶子,已经被排挤出侯府,排挤出京城,漂泊天涯,苟活海角,能有何作为?” “就是!”刑名胖师爷蹇利骄傲地道,“咱们永昌侯爷苏庭,那可是世袭罔替的一品侯爷!” “还有!”钱粮瘦师爷纪泽也道:“侯爷嫡亲的妹子,皇上最得宠的贤妃娘娘!两个皇子傍身,那可是宫里娘娘中的头一份!而且两位皇子美姿仪,德高尚,堪称……” “当年侯爷提拔我一路高升,这次又助我从夏州砚案中脱困,不但毫发无损,却还只降了半级,依旧还是府台大人!”陶敏打断敏感话头,“侯爷对我那是再造之恩啊!我必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 两个师爷频频点头。 殿州地处大成王朝东南沿海,殿州城则是府城所在地。殿州好似只灯笼,中间鼓圆,两头被城门扎紧。府衙处在殿州城的中心,坐北朝南,北边是一个貌似斗笠的小山包,被葱翠的竹子笼罩,因此得名竹笠山。府衙南面是碧波荡漾的跪月湖,沿湖杨柳笼岸,还有桂圆、荔枝、椰子、榕树、刺桐等热带树木点缀其间。沿湖路为主干官道,青石铺地,环绕着跪月湖,四周的道路呈放射状纵横井然,店铺林立。海风吹着,阳光照着,别有一番趣味。 竹笠山的北边也有道路商铺,住户民宅,还有阡陌田园,北城门附近还驻扎着殿州卫军其中的一支千人磐石军营。磐石营驻地再往北,就是北城门。顾名思义,南城门则在城南。殿州城没有东、西城门,因为西边是龙虎山的悬崖峭壁,东面则是浩瀚的大海。 殿州城外山上、海边、辖县、港口、船坞还分别驻扎着其他四个千人军营。因这里是东南沿海,倭寇海盗肆掠,还有内陆山匪游荡抢劫。五千人的生力军铁桶般保卫着这座数万人的沿海重地。陶敏他们口中的苏瑞尚正是这五千卫兵的最高长官,四品威烈将军。 大成王朝兵制,卫兵是正规军,政府军;府兵是预备军,地方军。卫兵上战场保家卫国,府兵则负责地方治安。 几番打听,陶敏一行来到了位于跪月湖西岸的积福巷。东巷口在沿湖路,西巷尾则是一片野生芭蕉林。巷子大约三、四丈宽,青石板铺地,两侧有很深的车轱辘印。两边是店铺、住家。这东西巷子也有南北向的更狭小的巷子穿插其间。 在巷子中段,他们看到了这个挂着“永昌货栈”牌子的店铺。奇怪的是,货栈大门紧闭。他们把门拍得山响,里面仍毫无动静。显然无人在家。 陶敏一行在永昌货栈门口驻足时,就引来了七、八个路人、居民。待拍门无人应答时,货栈左右以及对面的一些店铺、人家有好多人出来观望。有些人还三三两两,低声议论,似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们看到对面一个挂着酒幌子的小饭馆门口,一个身穿褐色麻袄的小伙计正在手忙脚乱地擦试桌子。胖师爷蹇利上前问道:“伙计,你们知道这永昌货栈的苏老板哪去了?” 那小伙计大约十二、三岁,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一看就是一个聪明、淘气的主。他翻着白眼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瘦师爷纪泽眨眨眼道:“我们是他们家的朋友,也是远亲。” 小伙计仔细打量着他们,用殿州土话咕哝道:“这家人的朋友、亲戚可真多。” 蹇利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知道他们哪去了!”小伙计不耐烦地大声道。 陶敏示意纪泽,给了小伙计一颗葵花籽大小的碎银子。 再问,小伙计就道:“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哪里。但是知道他们很早就出门了。” “今日是腊八,他们也不在家过节么?”陶敏困惑地问道。 小伙计看着陶敏,道:“过节?人家昨日就过了!没见人家昨日从磐石军营弄回多少好东西?!整扇的猪肉,整笼的鸡鸭,整篓的鱼虾,整缸的好酒,整袋子米粮,还有粗肥的猪头!满满一大车,就是吃到死都吃不完!……啧啧!” 正说得带劲,铺子里跑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胖子,伸手就要抓小伙计。那小伙计像泥鳅一样溜滑,围着桌椅和大胖子打转转,一边求饶道:“舅舅,饶了小麻雀吧,我再也不敢了!” 大胖子道:“舅舅我饶了你,那家人会饶你么?上月你因为多嘴多舌被那家两个干儿子揍得鼻青脸肿的事情你忘记了吗?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说着,大胖子来个虚招,终是抓住了这个叫小麻雀的外甥兼伙计,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殿州土话骂道:“小麻雀你个不识数的,今日还敢讲那家人的是非,你这不是给我宁阿本惹祸吗?不知道阿水娘一家是怎么遭难的么?儿子被逼死,媳妇被拐跑,产业被霸占,丢下阿水娘寡妇失业的,还要多惨?”说着,他对陶敏几个人用官话抱歉道:“对不住几位官人,我们不知道对面苏老板家的任何事情!你们找别人打听吧!”一边说,一边将小麻雀拎进了铺子。 陶敏和两个师爷愣住了。再往四周打量,人们纷纷后退,有的退进店铺、住户,有人则贴着墙壁。 陶敏纳闷,不知道苏长起一家和这个“永昌货栈”做了什么恶事,叫人们如此避如蛇蝎畏如虎。 正彷徨无措间,就听“哐——啷——”大门打开的响声。一看,只见永昌货栈旁边,挂着“四海货栈”牌匾的店铺大门打开了,几个小伙计拥出一个五十出头、满头花白头发、身形消瘦的老妇人。只见她身着靛蓝粗布薄袄裙,脚蹬白色粗布鞋;耳垂坠着一对银耳珰,发髻上插着一根光面素银钗,上面别着一根素白的布条——这是穿的丧服。 老妇人面有凄色,只一双眼睛格外晶亮。虽然老态毕露,却也强撑着精神。 周围人看见老妇人,都纷纷上前问候。 “阿水娘,都关门几个月了,今日开门啦?!”有人欣喜地问道。 “阿水娘,阿水走了不到一月,你又大病一场,还是要多休息保重啊!” 阿水娘对大家频频点头,道:“谢谢各位掌柜、街坊关心!”她噙着泪花道:“虽然阿水走了一月,媳妇也跑了,可我的小鱼还没有回家呢,我得撑着,撑到他回来那一天!” 大家纷纷点头,安慰道:“是啊,阿水娘,可不得撑着,您还有小鱼这个念想……” 议论纷纷中,陶敏打听清楚了,这妇人年轻守寡,和大儿子阿水经营着夫君留下来的四海货栈,虽然辛苦,倒也获利颇丰。只是遗腹子小鱼半岁时被奶娘拐卖,不知流落何方,是这妇人心里的痛。如今大儿子阿水死了,媳妇跑了,她却要撑起这个货栈,为小儿子守着一个家。 陶敏不禁有些敬佩这个妇人,思虑着,是不是该给朝廷上表,为这个妇人奏请贞节牌坊。这既是教化百姓,也是他的政绩。 正想着,阿水娘却扶着一个伙计的臂膀,颤颤巍巍地向陶敏走来,还福了一个礼。陶敏赶紧偏了一下身。陶敏对阿水娘的感觉更好了。这妇人如此知礼守节,很应该奏请贞节牌坊的。他还没听说殿州有哪个妇人有此殊荣。为什么李世知府没有上奏呢?他一边疑惑,一边庆幸自己竟有这样扬名立万的机遇。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李世为什么没有上奏请表啦。 阿水娘微笑着,一口官话问道:“几位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官大人。恕我眼拙,瞧大人们眼生得很,不知道大人们跟苏长起是怎样的朋友远亲?或者,你们就是京城永昌侯府的人?” 两个师爷正欲说出陶敏的身份,却被他打断了,道:“我确实是一个芝麻小官。虽是苏长起的朋友远亲,却也不是侯府的人。” 阿水娘点点头,道:“既如此,老妇人却想请教一下。大人可知道,您这朋友远亲,包括他老婆,干儿子,还有大大小小的伙计,一家子做了哪些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陶敏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阿水娘激动地道:“一家子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抢夺我家生意,霸占我家铺面,打断我儿双腿,逼死我儿,拐带儿媳,还自称仗得是京城永昌侯府的势!” 说话如此直白不留情面,陶敏和两个师爷不由面面相觑。 阿水娘平复一下心情,继续道:“老妇人虽然没见过侯爷,却也南来北往,行商做贾,还去过京城,见到过京兆衙门的登闻鼓!老妇人相信,如此嚣张跋扈,绝非侯爷教唆!你们是朋友远亲,又是官身,既然今日来此,很应该规劝他们收敛言行,遵守法度,不要给侯府抹黑招祸!” 陶敏惊诧道:“苏长起到底做了什么,落得如此恶名?” 阿水娘气愤道:“他们一来就绑架我们客人的孩子,逼他们和我们撕毁协议。还拿出一个无中生有的契约,霸占了我家一半货栈……” 蹇利看看陶敏有些发乌的脸色,转而道:“这位夫人,莫不是其中有些误会?” 纪泽也插口道:“你们这是一家之言,我们岂能偏听偏信!” 一石掀起千重浪。大家议论纷纷,群情激奋。 阿水娘笑道:“这位大人说的是!若老妇人编了谎言,造了假证,诬赖了苏长起这一家子人渣,老妇人甘愿到知府衙门滚钉板走红炭!” 纪泽眼睛一眯,道:“我说这位妇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你们两家还是敞开心扉,互解互谅的好!” “你这不像是劝解,倒像是拉偏架,或者说是威胁?”阿水娘脸色一沉,眼睛闪出一抹狠厉,“家破人亡,人财两空,我与苏长起有何互解互谅的可能?!既是生死之仇,必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 父子们的猎物 陶敏万没想到,这半老妇人,一介商贾,一只脚都踏进阎王殿里的棺材瓢子,却能不卑不亢,说出的话还句句诛心!竟然是个硬茬子!枉他还想给她立贞节牌坊!真是可笑! 陶敏脸色一青,一股火气也陡然升起。一方面他自然要维护侯爷的利益;再者他也不容草民在他面前放肆! 瘦师爷纪泽最会察言观色,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当即喝道:“你这老妇人牙尖嘴利,心思恶毒!你家生意萧条,只能怪自己没有运气没有手段!儿子病逝,儿媳逃跑,是你家流年不利,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活该!” 他的话说出口,四周一片寂静。 瘦师爷正得意呢,一看,周围的人都死死地盯着他。不由得心里发毛。 这时,一个壮汉站出来,双手抱拳道:“这位既是官人,就应该为民做主!那苏长起自五年前来到殿州,仗势欺人,欺男霸女,谋夺财产,害人性命,我们积福巷人人敢怒不敢言!顾家阿水娘一家在殿州土生土长,住了不知多少辈,一家心地和善,守法经营,凡是风灾瘟疫,必定捐献米粮医药,我们殿州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莫不感恩戴德!如果这是活该,那还有天理吗?”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都是声讨苏长起一家如何作恶多端。 纪泽不怀好意地道:“你又是谁?” 壮汉面不改色:“我乃邓三勇,是这积福巷敢勇镖局的老板,也是镖头!” 原来,邓三勇经常为四海货栈的货物保镖,久而久之,与阿水的父亲成为好友,结为异性兄弟。阿水父亲过世后,邓三勇对阿水娘一家照顾有加。特别是四海货栈被永昌货栈觊觎,遭逢大难后,更是如此。此时,自然上前打抱不平! 阿水娘对大家鞠了一躬,落泪道:“谢谢各位掌柜们,街坊们,谢谢你们仗义执言!我们顾家只是凭着良心,作了一点小事,大家却铭记在心!真是惭愧啊!” 众人纷纷鞠躬回礼。 阿水娘决然道:“大家古道热肠,仗义执言,我们顾家也不是孬种!恳请大家一会儿站在旁边,千万不要施以援手!” 她转头对着纪泽厉声道:“你说我家活该,我就让你尝尝活该的滋味!”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阿水娘一个耳光抽到了纪泽的脸上。只见纪泽右边老脸迅速坟起,五根指印好似青红彩条烙在上面。 纪泽人都给打傻了,像个僵尸似的一动不动。想不通一个垂老妇人竟如此大胆,且手劲如此之大。 陶敏和蹇利哪里见过这般画风,早就鞋底抹油,躲进了一家店铺。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湖蓝直裰的书生自巷东疾步而来,口里不住地叫喊:“误会误会,借过借过……” “曲秀才!”大家纷纷喊道。 原来这少年是个秀才!只见他大约十七、八岁,身形消瘦,眉眼却格外舒朗精神。 曲秀才双手扶住阿水娘:“干娘千万不要动怒,给他个教训足矣!” 阿水娘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看到曲秀才,忍不住泪水长流。 曲秀才轻声安抚道:“干娘千万忍住。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阿水哥定是不能安息!再想想小鱼哥,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阿水娘虽是不忿,但还是点了点头。 曲秀才招来一个伙计,和邓三勇一起,把阿水娘扶进货栈。然后一边招呼大家都散了,一边对纪泽抱拳道:“对不起,我干娘脾气暴躁了些!” 纪泽脸上火烧火燎,正想叽叽歪歪,曲秀才却脸色一冷道:“你说话没口德,也是活该!” 说话间,曲秀才已是给颗甜枣,又给一大棒,师爷纪泽早被搓揉得没了脾气。虽然脸上疼痛,但毕竟是自己逞口舌之快惹的祸,也只好忍气吞声。自己虽然是新任殿州知府的师爷,可陶敏的身份尚未公开,他也不好跟秀才较劲。 这时陶敏、蹇利狼狈地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曲秀才仔细打量一番,心里有数,上前一揖道:“不才曲琅,是殿州人士,忝为秀才,阿水娘乃是我干娘。她因儿子病死,儿媳逃跑,已经心如死灰,疯癫魔怔了,有些过分举动也是不得已,望几位大人海涵!” 曲秀才一番连消带打,倒叫陶敏等人无话可说。陶敏心里愤恨,只得咬着牙讪讪地道:“既是疯魔,那便仔细看管。我们倒无所谓,只别冲撞了达官贵人!” 曲琅连连称是,客客气气地将陶敏等人送走。 回到货栈,曲秀才让人关了大门。转身到了前院正厅,把旁人请了出去,只留下干娘和邓三勇。他神色紧张地道:“干娘,邓镖头,若非我赶回来,只怕今日要出大事!” 阿水娘一愣:“我的儿,跟干娘说说,出什么事情了?” 曲琅叹口气道:“今早去中吉书院,安先生告诉孩儿,他有个外甥在北城城门当府兵,说新的殿州知府陶敏昨天傍晚已经到任,而陶敏与永昌侯府瓜葛颇深。安先生深知阿水哥与苏长起家的过节,特地嘱咐我当心。听到消息,孩儿赶紧回来告诉干娘,正巧碰上……” 阿水娘一愣,和邓三勇异口同声道:“难道那个方头大耳的人就是新任府台?” “十有八九!被你打的可能是师爷或账房。”曲琅道,“干娘想想,府台昨日到任,今天就有人自称朋友远亲到苏家上门,哪有这么巧?” “与永昌侯府有瓜葛?那阿水的仇不能报了?”阿水娘泪眼朦胧,不甘心地道,“走了贪官李世,又来个恶人陶敏!我的阿水怎么这么命苦!” 邓三勇攥着拳头安慰道:“嫂子不要着急。这事容我们再去打听打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曲秀才咬牙切齿道:“咱们耐心等待!总有一天,咱们咬死苏长起!” 出了积福巷,陶敏、蹇利一行慢悠悠地逛着。纪泽衣袍凌乱,脸上灼痛,很想回府衙去上点药,休息一下。可看陶敏心事重重,蹇利又像是闭着口的蚌壳,纪泽也不敢言语,只得一边整理衣袍,一边忍着疼痛,亦步亦趋地跟着。 陶敏沉吟良久,愤然道:“果然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一个半老妇人都敢跟我搾刺!”偏他还想给她立贞节牌坊!想想就来气! 蹇利皱着眉,苦着脸道:“听那些人说,苏长起一家绑架幼童,威胁商家,勾搭妇女,殴打邻里,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纪泽看了陶敏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我看是商人争利,起了龃龉。” 陶敏笑道:“兴许是那家媳妇看中了苏管家的干儿子!那两个家伙长得一表人才,有钱,又有侯府后台,是个小娘子都会动心!”心里却想着,既然苏长起盯上了阿水娘顾家,那他就得想方设法让他们得偿所愿,捕了这猎物。又忽然想到那个曲秀才,回忆起他的言行举止,怕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家伙。 此时,陶敏的儿子陶龙、陶虎也捕获了猎物。不过,猎物不是虎狼,而是一个姑娘。 从府衙出来,陶龙、陶虎就带着他们的小厮陶甲、陶乙、陶丙、陶丁,以及十几个衙役,鲜衣怒马,张弓搭箭,叫嚷着要去龙虎山打猎。他们原准备绕跪月湖嘚瑟一周,然后出北城门去龙虎山。可是一圈跑下来,他们发现了好几家青楼和赌坊。 兄弟俩兴奋地把打猎都忘记了,挨着青楼和赌坊去敲门。不料,青楼做的是晚上的生意,老鸨、姐儿劳累了一夜刚刚睡下,哪里愿意起来见客?就有姐儿不耐烦地从楼上扔下枕头鞋袜汗巾子,正好砸到陶龙、陶虎的马上、身上。柔和和香喷喷的,可把两个公子乐坏了。 赌坊倒是开了门,还很开心,以为一大早就开门大吉,来了十几个送钱的。听说陶龙、陶虎是新任知府的公子,立刻拍马谄媚。知道他们的意图后,老板巴结道:“放心,待李知府卸任,他那两成红利自然就归陶知府!” 收获了青楼和赌坊,两个公子喜得眉开眼笑,当即呼啸着打马往北城门跑去。可跑着跑着,陶龙、陶虎的马就慢下来了,因为原本空无一人的乡间路上,迎面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只见她弯眉杏眼,皮肤水嫩,面容俏丽,身形灵动。尤其斜飞鬓角的眉毛透着一股倔强不屈之色。虽然蓝色薄袄裙上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且针脚细密,补丁上还绣了花朵,可见姑娘针黹手艺不凡,也掩不住小家碧玉的纯净清秀。她提着一个小竹篮子,里面装满了野菜,想是采了野菜要归家。 陶龙马鞭一指姑娘,笑道:“我的。” 陶虎不甘示弱,也嚷嚷道:“我的。” 两人眼神一交汇,齐声道:“这么鲜美的猎物,还去什么龙虎山?” 当即带着几个小厮呼啸着冲了上去。 衙役有些傻眼。他们虽然不是好人,但青天白日强抢民女的事情,他们肯定不敢做。因为此事一旦被顶头上司、通判大人刘希知晓,那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在陶龙、陶虎的指挥下,四个小厮向姑娘扑去。很快就传来了姑娘的怒骂声、哭泣声,还有厮打声。 姑娘本弱,如何抵得过四个精壮小伙?可她自幼劳作,有把子力气,而且性格倔强,奋力抵抗,仓促间挠了陶甲、陶乙满脸血花。 陶龙、陶虎越发亢奋,道:“好,够味!给我下死手!” 不一会儿,姑娘的哭喊声、怒骂声戛然而止。她的蓝色薄袄裙被撕得一条一条的,分别捆住了她的手脚,塞进了嘴里。人也被扔到了马上,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陶龙、陶虎有了猎物,自然不去龙虎山打猎了。他们带着猎物迅速离开作案现场,回头就走。 十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反正不是自己作孽,当下释然,紧跟而去。 他们不知道,姑娘有一个非常好听,又特立独行的名字:余翠翘。 不久,一匹枣红马从磐石军营飞奔而来。看到路上被踩乱的、装着野菜的竹篮,马上的小兵还奇怪地控着马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左右无人,只是道边有一个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余家垄。想是这里的村庄的名字。然后打马往南门飞奔而去。 事后证明,若是陶龙、陶虎在这条路上再耽搁一会儿,他们的人头可能就要被这个小兵砍了下来,飞上天空,自然也就不会有日后的千刀万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军龄一月年龄十六岁的殿州小兵 殿州地处大成王朝东南沿海。北望是通往均州、业州等地的官道,勾连四面八方;往东可见无垠的大海,那里有金银满仓的瑰宝,也有杀人越货的海盗、倭寇;往西是龙虎山丛山峻岭,下辖着殿州春明、堆福二县;往南,在大海和山峦、丘陵之间,是一条官道,通往殿州最大的港口石寨港,再往前就是殿州乃至福建最大的龙坎船坞。官道两旁散布着一些小小的渔村、田庄。 殿州好比咽喉遏制东西沟通南北;又如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海边。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海盗、倭寇经常企图登陆抢占殿州府城。因为只要占领了殿州,往北可断交通要道,往南可夺石寨大港,往西可劫掠乡民,往东可遁滔滔大洋。所以,海盗倭寇时不时就要来骚扰一下。但殿州府城是军事要塞,历朝历代不断经营,已是兵足城固,陷落的情况从未发生,倒是周围的渔村、田庄甚至是港口、船坞经常遭到海盗和倭寇的袭扰。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对海盗倭寇是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殿州卫兵共有五个军营,分别是磐石营,驻扎在殿州北城,主要负责城内卫戍;冲云营,驻扎在龙虎山上,负责了望海疆和山林,他们有一门大炮,可以炮轰海上强敌;伏波营,分数支驻扎在海边各处,负责击溃海上来袭之敌;振涛营,驻守在石寨大港和船坞,负责港口贸易安全、查缉走私,以及船坞造船安全;还有一支虎豹营,虎营驻扎在春明,豹营驻扎在堆福,负责两县的剿匪平乱。 殿州卫兵五大军营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系。平时各司其职,战时协同战斗。按照大成王朝兵制,殿州卫兵每营大约一千人,长官称千总,为正五品定远将军,有二十人的私人卫队;五营共五千卫兵,长官是正四品威烈将军,有五十人的私人卫队。每营有十个百户,长官为正副百户长,为正、从六品;百户之下有两个总旗,为正七品;每个总旗下辖五个小旗,每小旗领卫兵十人。 威烈将军苏瑞尚没有固定的扎营之处。换句话说,五大军营都是他驻扎的地方。 让人奇怪的是,凡是成亲有了家眷的千总定远将军们,基本上都在殿州城内置有府邸。而他们的上司、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却没有。他的府邸在城南一个名叫上李厝的半农半渔的小村里。另外,冲云营长官也没在府城置产,家眷就在龙虎山上别居。 却说升平十二年,也就是农历戊戌年腊月初八日,大约辰末时刻,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从殿州城南门跃出一个骑着枣红大马的小兵。他的目的地就是威烈将军苏瑞尚在乡下的府邸,那个半农半渔的小村上李厝的蚵壳屋。 这小兵大约十五、六岁,又矮又瘦,黢黑而又方正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又黑又亮又大又圆的眼睛,高高的颧骨,洁白的牙齿,孩子气的笑容,格外让人温暖逗人喜爱。只见他身着一套八成新的土黄色薄棉军服,束着皮甲,带着鉄盔,背上斜插着一把纳着云纹式样的皮甲刀鞘,刀鞘里是一把坠着红缨的沉甸甸、雪亮锋利的大刀片子。虽说军服、皮甲有些大而臃肿,但是大刀片子、高头大马的全副武装,还是让小兵显得威风凛凛、赳赳然不可侵犯! 小兵咧着大嘴,春风得意。 他喜欢大刀片子,入营第一天就如愿以偿。 要知道,刀为“百兵之胆”,是中华武术中最重要的器械之一。自古至今,练武术的人用刀的最多,也总结了许多刀法套路,形成了许多刀法派别。不同门派的刀法虽各有特点,但总结起来也有共同点:一是“刀招沉猛”,与剑相比,刀法大开大阖,变化较少而威力不减。二是“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持双刀者的步法极为重要。 本来,小兵年少个矮力气小,不适合使刀。可架不住他就是喜欢! 磐石营千总、正五品定远将军孔峰是肉山血海里滚过来的,自然知道,练好刀法之后,再练剑使枪时能够轻盈自如,融会贯通。只要刻苦练习,随着小兵年龄、个头、力气、阅历的增长和战阵的历炼,今后在刀法上一定有所建树。所以也欣然同意了他练刀。他还找了营中刀法高手教授,有时他也亲自指点。劈、砍、刺、斩、削、扎、缠、撩、挑、扫、贯、捅、剁、截、刮,一招一式,小兵学得极为认真,刀法也迅猛精进,耍起刀来刚猛遒劲,虎虎生风。 小兵也喜欢枣红大马,但小兵没有资格骑这样的大马。 幸而枣红大马是他的远房表叔孔峰将军的坐骑。所以,他有幸能学习骑术。枣红大马好像知道他们这层关系似的,对小兵格外眷顾,第一次骑,人和马就完美合一。一月下来,跟马差不多高的小兵已经拥有了娴熟的骑术。 孔峰是殿州人,先前在陇东庆阳卫兵服役。认识苏瑞尚后,二人结为知己;后来还随他去了漠北云城效力。之后,在他的力推之下,苏瑞尚来到了殿州,孔峰也回到家乡。两人转战陇东、西北、漠北云城和东南海疆殿州,是二十几年的生死朋友,过命的交情。就是说,孔峰是苏瑞尚心腹中的心腹。 今日,表叔不仅对小兵委以重任,还准许他将枣红大马骑出军营,跑一趟威烈将军的府邸。这怎能不让他乐开了花! 小兵一月前还只是一个渔民,跟着他的父亲风里来雨里去。那天,他父亲出海归来,收获颇丰,高兴地请孔峰来家里做客。还有几个渔民伙伴来作陪。 看着几个人捧上来的珍珠和珊瑚,孔峰叹气道:“让孩子们来威烈将军麾下当兵吧!到我的磐石军营来!来日杀几个山匪、倭寇,立下军功,不就挣下前程么?总比在大海里捕鱼捞虾要强,万万不可跟你们似的做个走私犯!” 小兵的父亲叫李冲,是个海里捞食的汉子。三十多岁的人,沧桑得就像个半百老头。一张方脸如黑色锅底,任凭海风如刀般刻上纵横沟壑。人不高,块头不小,身体灵活得如浪里白条。尤其是蒲扇般的双手,满是渔网、纤绳、匕首或勾勒或割刺的伤痕。两只大脚片子五指分得极开,好似吸盘,在灌满水的甲板上也能站如松,坐似钟,行如风。 光靠打鱼收获不定,特别是遇到风灾就有可能船覆人亡。若是遇到倭寇海盗更是人财两空。 李冲是个颇有血性、脑子活泛的渔民。靠海吃海的他,慢慢地、悄悄地做起了海上走私的营生。茶叶、丝绸、瓷器、药材、珍珠、珊瑚、香料,在海上来来回回地搬运,从中赚了不少钱。但也有倒霉的时候,多次与海盗狭路相逢。血性男儿,被劫时免不了反抗;反抗时,免不了反杀些海盗。久而久之,他困惑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渔民,还是走私犯,还是海盗?亦渔亦盗的灰色人生,让他渐渐有些不安、害怕起来。尤其是担心儿子的前程。而像他这样的汉子,周围渔村很有几个,李冲就是其中一个小小头目。陪同孔峰喝酒的几个渔民,和李冲有一样的故事,一样的担忧。 李冲他们从不宣之于口,所以知晓这个绝密的人并不多,远房表哥孔峰算是一个。 孔峰有些喝高了,眯缝着醉眼,直不隆冬地把话说到几个人的心坎上。他道:“说不得哪一天你们事发,很可能落个全家坐牢、砍首示众的结局。孩子若入了军营,就能早早地脱身,不至于受到你们的牵连!说不定,他们还可能因为军功救得你们全家性命也未可知!” 其实李冲早有如此打算。不过他要操心的可不止儿子一人。于是,又有几个汉子加入酒桌。他们分别是上李厝的卫秋明、刘二爹。下李厝的李冲、寇风和唐港。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也来了。 于是,就在喝酒后的第二天,小兵成为了殿州威烈将军麾下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的一名小兵。 同他一起入营的还有其他五、六个同乡发小。他们分别是:寇林,十七岁,磐石营第二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唐蒙,十六岁,磐石营第三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卫岚,十八岁,磐石营第四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刘善平,十七岁,磐石营第五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吃百家饭长大的十五岁孤儿曲狗儿,也闯进李冲的家,也到了磐石营第六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曲狗儿幼时母亲病死,父亲被倭寇杀害,所以他跟倭寇有血海深仇。 孔峰很体贴人,把这六个小兵分别分到了六个总旗,还贴心地分到了每个总旗的第一小旗。孔峰说:“今天起,你们从一开始竞赛,看谁最能耐,最有前途!” 谁也没有想到,几年过后,这小兵和其他五个人都成了大成王朝海军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因为表叔的关系,小兵之前见过威烈将军苏瑞尚。可入伍后第一次见到却是在八天以后。 入营第二天,小兵在训练时不慎被固定营帐的一根粗铁钉钩伤了左小腿肚。军医精心治疗后,不但没好,六天后居然烂出一个拇指粗、深可见骨的大洞,脓血不止,高烧不退。正好到春明县剿匪的威烈将军苏瑞尚回营,带来军医一把手别咏,还亲自检查小兵的伤口,抱住小兵的左小腿肚,二话不说,猛地吸出几口又腥又臭的脓血。小兵顿时蒙了,而周围的人却丝毫没有大惊小怪,仿佛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小兵悄悄地抹眼泪。 别军医一边包扎一边打趣道:“哟,哭了,真是一个熊包好哭狗,咱军营的汉子可不兴娘们唧唧的!” 小兵一听,眼泪滂沱,嚷嚷道:“谁娘们唧唧,我……”无语凝噎。 孔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子道:“行了,以后好好干!” 几天过后,小兵又活蹦乱跳地了。这小兵虽小,却肯吃苦,不惜力气,心眼儿又多,溜滑得好比泥鳅,即使在老兵油子面前也是吃不着什么亏的。因而深得苏瑞尚、孔峰的喜爱。 一日,苏瑞尚鼓励小兵道:“将来建功立业,当个将军。不愿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小兵却拍着胸脯说:“将军让别人去做,我就做将军的好士兵!” 苏瑞尚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从此更加看重这个小兵。 农历戊戌年腊月初八日早上,上过操,吃过饭,孔峰喊道:“李旺,到上李厝将军府邸跑一趟……” 忘了说了,这个军龄一月年龄十六岁的殿州小兵,大名叫李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臭虫 初八日一大早,上过操,吃过饭,孔峰就把李旺叫到跟前道:“李旺,你出趟差事,往上李厝将军府邸跑一趟,给小姐和公子送些东西。今日是腊八节,还不知道咱们小姐和公子有没有饭吃呢,好歹让他们过个节!” 说罢,孔峰长叹一声道:“咱们将军大人,五天前就带着冲云营、虎豹营的兄弟到堆福县剿匪去了。这个月的军饷又被永昌侯府那帮臭虫给全都抢走了!知道今日腊八,军营要改善伙食,昨日那帮臭虫就把咱伙头房给抢了,抢了好些鸡鸭鱼肉。还抢走了一坛子好酒!他娘的,老子都舍不得喝,却好死了那帮臭虫!早知道,不如往酒坛里下药毒死这帮天杀的!” 李旺虽然来军营不过一月,但是却知道、也亲眼见到京城永昌侯府的管家苏长起一家来军营抢夺将军俸禄和军营财物这件事。 李旺第一次听说永昌侯府那帮臭虫,是在他左小腿肚受伤,在医帐疗伤的时候。他没见到整个过程,却也听到同在医帐里治病疗伤的士兵们愤愤不平地议论声和咒骂声。 据他们说,每次发饷日或者节日,或是京城永昌侯府哪个主子生辰、大婚,臭虫们必定蜂拥而至。每次管事都带着婆娘,还有两个膘肥体壮、凶神恶煞般的干儿子气势汹汹地来军营抢钱夺物,口里还污言秽语地把堂堂威烈将军骂得狗血淋头:“你个猪狗不如,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东西!老侯夫人、侯爷和侯夫人不嫌弃你是小妇歌姬养的庶子贱种,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张罗钱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给你说买前程,如今你承祖宗荫庇,做着一州将军,堂堂四品大员,下辖着五千男儿,左手握金,右手捞银的,却不思报答侯府的恩情,还养了一个只晓得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好吃懒做的大妇和两个一模一样的贱种赔钱货在侯府啃老!你自己却到这殿州来养小妇、生小王八地快活!这点子军饷养你赖在侯府的婆娘和女儿都不够,莫说孝敬老侯夫人、侯爷和侯夫人!休得妄想着和你家小妇小王八过神仙日子!” “我们将军,谁不知道,他是靠着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挣下的功劳,竟然被说是侯府说买的前程!”有个士兵气愤地道:“要我说,咱们将军在军营里混了二十多年,不过是四品威烈将军!与其说是侯府说买前程,倒不如说是侯府拖累了将军!”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来。据说一开始,威烈将军和手下的兵将还去争辩一二。厮杀汉本来就口笨舌拙,不善言辞,再加上那婆娘,最是胡搅蛮缠、不惜自污,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冤字当头,呼天抢地,还自个把衣裙撕得条条缕缕,反诬是将军和兵士侮辱她。几个回合就让将军和手下败下阵来,只好任他们予取予夺。将军一个赳赳武夫,昂藏英雄反被这些恶仆搓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到了后来,将军干脆叫人把军饷放在营门口执勤的小兵那里,看见那几个天杀的来了就双手奉上。 李旺不服气地道:“咱们将军堂堂七尺男儿四品大员,手下五千英雄,镇守着这殿州府城,好叫海盗、倭寇闻风丧胆,还能怕那些个贱仆臭虫?” 医帐中有人就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李旺奇道:“如此胡搅蛮缠都多长时间了?” 有人道:“好几年了。将军夫人生下小公子后,京城侯府就派那帮混账来骚扰、折辱将军了!” “就任凭他们如此作践将军?”李旺气愤地道。 “怎么管?有一次,孔将军把他们打了一顿,臭虫们就在殿州到处宣扬,说是将军指使手下兵将杀人灭口;还有一次,冲云营葛汉将军派人抓走他们,不知怎的,一月后他们又回到殿州!没法子,咱们是军人,保家卫国,不能和百姓计较!” “这是没碰到我!”李旺怒骂道,“我的大刀片子专砍臭虫!” 第一次见到这帮臭虫,就是在昨日。他们冲到伙房,抢了东西就走。整扇的猪肉,整笼的鸡鸭,整篓的鱼虾,整袋的米粮,整坛的美酒,还有肥硕的猪头…… 李旺怒火中烧,就要冲上去。孔峰一把揪住他,喝道:“不要给将军惹祸!” 待臭虫们扬长而去,孔峰长叹一声道:“谁叫将军是永昌侯府老侯爷的歌姬小妾所生的庶子!十来岁就被挤兑出了侯府,小小年纪就到陇东、西北边境吃沙喝风,肉山血海中拿小命和西戎、北狄武士拼前程;之后又跑到这殿州海边,风里来浪里去,除倭剿匪。谁知道侯府还是不放过他,专门派了苏长起这个王八蛋来殿州,正事不干,就是折辱污蔑败坏名声!一个孝字大帽筐下来,把将军吃得死死的!真是作孽!” 因为孔峰的关系,再加上将军府邸和李旺家在两个邻村,将军家在上李厝,李旺家在下李厝,骑马不过几息的时间,因此,李旺入伍前曾经和父母多次去过将军府,尤其是将军夫人过世后,他们经常去送些鱼虾、蔬菜,早就认识将军及其家人。倒是入伍后,这还是第一次去将军府邸。 说到将军府邸,李旺奇道:“表叔,将军怎么不在殿州城里置办府邸安置家眷,却是跑到上李厝那个偏僻的村里买个破败的蚵壳屋?” 将军的府邸不过是个石头屋基、茅草屋顶和贝壳掺和泥巴、草条筑的贝壳墙,当地人叫蚵壳屋,是这里渔村穷苦渔家常见的房屋。 将军府邸有一间堂屋,六、七间卧房,还有厨房、仓房、柴房、牛棚。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是,因为夫人林簪娘是秀才之女,家里多了一间书房,还有几大架子书籍。既有儒家经典,农林医书,也有策论、兵法。 此外,将军府邸还有个比较大的石头垒砌的院子。林簪娘在世时,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如今林簪娘过世已有五年,乳娘李嬷嬷的男人本是林家仆人,积劳成疾,因病过世,李嬷嬷一个人带着小姐和公子,还有自己的一双儿女,着实没有精力,所以院子里花草都凋敝了,显得很破败。 听了李旺的话,孔峰痛惜地道:“谁说不是啊!可是自从咱们将军在殿州娶了林氏二夫人后,侯府就三日不了四日不休地来罗唣。特别是五年前生了小公子后,更是吵翻了天!这殿州城不管是谁租赁或者售卖房子给将军,都被那几个恶奴给搅黄了!将军无法,才躲到上李厝买了一个破败的蚵壳屋,一家人这才得以安宁。” 李旺又奇又气道:“堂堂侯府,为何容不得一个庶出的少爷,更何况如今还是正四品威烈将军?” 孔峰气愤地道:“还不是利益作祟!将军是庶次子,掌家的是他大哥,侯府的长子嫡孙,也是如今的侯爷苏庭!这位侯爷先后娶了两个妻房,小妾一大堆,可就是没有一个嫡出的儿子,当时就连庶子都没有!” 孔峰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将军在京城侯府的嫡夫人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哪,咱们殿州的林氏二夫人生的公子当时可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后来,这侯爷虽然也生了一个小少爷,可是却是个丫鬟生的,也是庶出,那庶母的身份还赶不上咱们二夫人是秀才家的姑娘呢!我还听说那位庶子身体病弱,恐不长寿!而且比咱们的公子年龄还要小一些。” 孔峰顿了一下,继续道:“偌大的侯府要落到庶子庶孙的身上,而且很可能落到咱们公子爷的身上,你叫京城侯府那些人如何甘心?!“ 李旺一个农民、渔民的后生,如何知道高门贵族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早就仿佛听了天书一般呆在那里。 孔峰又长叹一声道:“只是可怜了我们林氏二夫人!公子刚刚半岁时,浙江将军洪广在浙江剿寇,只驱倭不杀倭,倭寇得了生路,纷纷往山东和咱们福建逃跑。那一次,一大帮倭寇烧杀到上、下李厝,二夫人和乳娘李嬷嬷带着小姐和公子,还有乳娘的一双儿女,躲在山洞里。当时洞里还有上、下李厝的十多个村民。公子小啊,受了惊,不停地哇哇大哭,眼看着倭寇循着哭声追来,夫人就从山洞这个藏身之所跑了出去,引走了倭寇。小姐、公子和上李厝的百姓得救了,可她自己却被倭寇剖了肚子,心肝肚肺流了一地!当时蒙难的还有正在下李厝催缴田赋的通判徐迪大人,被枭首了……该死的倭寇!” “堂堂浙江将军竟敢只驱倭不杀倭?”李旺无比愤慨道,“畏战如虎,连普通士兵都不如,还从一品的浙江将军!若是遇到我,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好样的!”孔峰道,“为此我们告到了兵部,可因为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李旺痛心地道:“我还记得将军夫人一点影子,很漂亮,很温和,很年轻,尤其是声音,糯糯沙沙的,很好听。” 孔峰的眼睛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时候你小,你父亲当时就躲在附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好一个贞洁烈妇林簪娘!“他叹口气,肃然道:“不说了!记住啊,将军的家事你不要多嘴,知道么?” 李旺赶紧点头:“放心吧表叔,都是些糟心事,咱们可不能给将军添堵!“ 孔峰道:“好孩子,这就对了!那你出趟差,到将军府邸上李厝送点东西。今天腊八,送点米、豆和果子,给他们姐弟熬点腊八粥喝喝!将军的府邸在上李厝,离你家下李厝骑马不过几息之间,顺便你也回家看看你父母和妹妹!下午点卯前回营即可!” 李旺大喜,嘴角都挂到耳朵上了。 有人给马上驮了一些东西。李旺看了,有一口袋大米,大约有十升;还有两小口袋也各有一升左右的掺和了黑豆、红豆、糯米、桂圆等米、豆、果干等物,果然是用来熬腊八粥的好东西。还有一个口袋里装了两板猪肉、两个硕大的猪头,一个鸡笼里还有叽叽咕咕四只活鸡。 孔峰对李旺道:“熬粥的糯米、黑豆、红豆、桂圆有两袋子,给你爹娘捎一袋子去;猪肉、猪头、活鸡你也捎一半回去。你父亲最喜欢卤烧猪头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丢给李旺:“这是二十两银子,交给李嬷嬷,还有那十升大米!让小姐、公子和李嬷嬷安心过节,将军不日就会凯旋!有事你就回来禀报于我。” 李旺牵马出营门的时候还听到表叔的粗粝的嗓门在叫喊:“大伙都注意点啊,殿州的新任知府陶敏大人这几日就要上任,大家都规矩着点!将军外出剿匪不在营里,出了事还得我给你们兜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夏州砚案往事 李旺骑马在南城外官道上驰骋。 阳光照在身上,大海送来咸腥湿润的微风,官道两旁两人多高、密密匝匝的野生甘蔗林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浓香。 李旺渐渐跑出了一身小汗。就在跑过望夫礁时,李旺注意到道边礁石旁站着三个男人。中年那位四十上下,青袍短须,方头大耳,面目阴鸷,有上位者的霸气和威严;另两位则都有五十开外,一个肥胖,长须灰袍,面目猥琐,谄媚入骨。另一个则瘦成竹竿,偏偏着一身宽大的黑袍,显得非常滑稽。一看就知这灰袍和黑袍老者是青袍中年人的随从。 这几位正是新任知府陶敏和他的两个师爷。他们刚刚在积福巷碰了一鼻子灰,此时正讪讪地出了南城,四处闲逛。 李旺纵马飞驰,溅起的泥点子喷到了三人一脸一身。李旺赶路,哪注意到这些?纵马飞奔,一阵风般刮过。 陶敏怒喝一声:“**!杀才!” 两个随从赶紧上来,争先恐后地脱了自己的衣袍,谄媚地给中年人揩拭。 陶敏皱眉道:“是殿州卫兵吗?” 纪泽赶紧道:“应该是。从衣袍颜色看,土黄色正是驻扎在城北的磐石军营。小人听说,殿州每营士兵的衣袍颜色各不相同。磐石营是土黄色,冲云营是天蓝色,伏波营是深蓝色,虎豹营是红色,振涛营是白色。” 蹇利煽风点火道:“府尊大人,这殿州小兵尚且如此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可见这威烈将军苏瑞尚更是横行霸道、嚣张跋扈……” 纪泽也说道:“不才还听说,这将军的小妾有个堂姐夫,正是这殿州通判刘希大人。他可是殿州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啊!” 陶敏一愣。原来苏瑞尚竟然和殿州通判刘希是连襟!如此重要的讯息,怎么之前没有听永昌侯府提及?就连提前来殿州打点的外管家陶蝈儿也没有打听出来? 蹇利赶紧道:“他们肯定有所勾连,说不定这小妾就是刘希送给他的!” 纪泽也说道:“府尊大人从物阜民丰的富庶之地夏州到这倭寇肆掠、土地贫瘠的天涯海角的殿州,还不是因为被苏瑞尚的好友、御史中丞耿执所弹劾……” 话没说完,陶敏挥挥手道:“师爷慎言!毕竟苏瑞尚在殿州经营十多年,虽不是强龙,却也称得上是地头蛇了!更何况还有通判刘希这个连襟相帮!我等初来乍到,还需韬光养晦!”他长叹一声道:“毕竟我是白身进士,没有依傍,虽然靠着永昌侯爷躲过了夏州砚案,到底还是被发配到了这穷乡僻壤!唯有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宵衣旰食,报效朝廷。” 两个师爷赶紧拍马效忠道:“府尊大人前程似锦,我等唯命是从!” “且看着吧!”府台大人嘴里说着,却想着离京前,永昌侯爷的细细嘱咐。 府台大人继续朝着李旺飞马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哪里有山泉啊,倒是有些口渴了!” 那胖师爷往四周看了半天,说道:“除了海水,只有甘蔗。”他急忙跑到道边掰了一根野生甘蔗,撕掳掉叶子。瘦师爷接过去断成几段,双手奉了一根最好的给府台大人止渴。陶敏咬一口,“哎呦”一声,嫌弃地丢了:“什么东西,汁水不见一滴,倒是铁一般硬,把我的舌头打起了血泡!” 两个师爷只好也扔了甘蔗,讪讪而笑。 府台大人边踱步边道:“不知道荣儿今日去回凤楼流觞曲会文情况如何?” 胖师爷赶紧献媚道:“咱们三少爷在夏州可是中了举的!十四岁的少年举人,夏州前所未有!这殿州穷乡僻壤,肯定也是绝无仅有啊!” 瘦师爷也凑趣道:“殿州偏僻海隅,除了倭寇海盗,就是泥腿渔公,哪有什么风流人物?会文夺冠,少爷肯定是探囊取物!” 陶敏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咱们昨日才到殿州,今日龙儿和虎儿就去龙虎山打猎,玉儿去逛首饰铺,荣儿去会文,到底都是少年心性!”府台大人看似嗔怒,其实欢喜得很。 瘦师爷拍着马屁道:“咱们大少爷和二少爷武艺超群,必有斩获!斩龙擒虎也未可知!三少爷更是文采风流貌比潘安,定能一鸣惊人,拔得头筹!便是我们小姐,那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似大人的公子、小姐这般风流人物,莫说百里挑一,即便展眼整个大成王朝,那也是数不出几个啊!” 胖师爷见瘦师爷溜须得来劲,也赶紧抬轿子道:“府台大人还未上任,就轻车简从,亲力亲为,视察乡里,教化民风,泽被苍生,惠及乡民,真乃殿州百姓之福啊!” 此话搔到陶敏的痒处,他禁不住得意地笑了:“我三个公子,个个龙章凤姿,光彩照人,尤其三公子最类我啊!” 胖、瘦师爷长吁一口气,心说,这拍马屁还真是个累人的活! 陶敏大人边走边欣赏殿州海边风景,一边想着自己竟然跑到这天涯海角来,不禁有些恍然。 话说,陶敏本是西凤道陕州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家贫如洗,幸得秀才裘先生厚爱,供他读书,还在他中了秀才之后,将独女许配于他。夫妻本也相得,甚是恩爱。不料他于考举途中,在客栈与商贾之女马氏喜儿相识,一见钟情,有了首尾。待他高中举人后,马喜儿携带巨额嫁资,与他携手回乡。两人逼迫刚刚诞下小女陶慧的裘氏自请下堂。裘老先生一气之下,呜呼哀哉,裘氏也在缠绵病榻几年后撒手人寰。陶敏将只有几岁的小女陶慧送给一董姓乡人做了童养媳。这马氏也从一商贾之女摇身一变而成为举人娘子。 马氏喜儿娘家豪富,因而嫁妆丰厚。陶敏拿着嫁妆上下打点,走通了当时永昌侯府世子苏庭的门路。要知道,他的妹妹可是四皇子侧妃,有两位皇嗣傍身!苏庭答应他,只待进士及第后,就可谋得一个富庶之县的县令之职! 可是,进士及第后,他的官途并不顺畅,只谋了个贫穷小县的县丞之职。过了好久他才知道,自己是因为高调投靠永昌侯府,得罪了他的座师、时任礼部侍郎、当今内阁次辅的袁文大人。袁文在顺嘉皇上面前下蛆,说他“轻浮滑头”,“首鼠两端”。座师如此评价进士门生,实属罕见。顺嘉皇上认定,必是新晋进士陶敏不检点,所以对他印象非常糟糕。 后来,陶敏带着一家子上任,路过夏州府下辖的坛县时,因为连降大雨,山洪爆发,阻塞了道路,他们一家只好迁延在了驿站。一日,他们夫妻游览坛县半山寺,因缘际会有了奇遇,得到了一个具有双面绣高超绣计的绣女。并利用她的双面绣绣品四处送礼;加上永昌侯府世子苏庭的打点、周旋;特别是先皇驾崩,四皇子上位为升平皇帝,侧妃苏氏被封为贤妃,两个皇嗣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皇子,陶敏这才转了好运!从此官运亨通,一路顺风地做到了夏州知府。说来也是奇迹,他在夏州坛县得到绣女,又因为她的绣品得到了夏州知府。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好运! 然而,万里奔马,竟让一个夏州砚案绊了马脚! 原来夏州物阜民丰,出产丰富,尤其是砚山。这里出产的石砚有黑、红、绿、紫多种颜色,黑石如漆,红石似火,绿石如叶,紫石如肝;所塑砚型有圆有方,还有各种兽型、花型,无论是形态还是构图都美不胜收;纹理绮丽,墨峦浮艳;抚之寂寞无声刚而柔,摸之如小儿肌肤嫩而滑,下墨护豪,呵之得水,磨墨既快且细腻,水墨交融而均匀,起笔可以自如,浓淡易于调和。每方砚台都是传百世而不朽的绝品,为文人士大夫青眼有加,争相珍藏。每方砚台所费之巨,一般品相都上百逾千两纹银,珍品更是万两不得,有价无市! 这砚山乃当地一黄姓家族的祖业,世世代代均以制作、售卖石砚为生。陶敏垂涎不已,老婆马氏见获利颇丰,也红了眼。 此时,黄家家主对陶敏的觊觎没有任何警惕之心,反而生了攀附之意,一口气将家族中最漂亮的两位姑娘送给陶敏为妾。马喜儿恨得咬牙切齿,却为了霸占砚山而忍辱负重。陶敏更是既得了美人,又通过她们知道了黄氏家族的内幕情况。 陶敏和马喜儿上下其手,四处勾连,以利诱之,以威胁之,先将黄氏族长构陷入狱,又收买内奸暗桩而致黄氏家族内讧不断。不肖几年就将千年传承的大族弄得人财两空,风流散去!大事刚定,马喜儿提脚就把两位黄氏小妾卖到了娼寮。 本来此事陶敏做得极为隐秘,可不料湖广总督赖勋上任途中逛娼寮,认识并收纳了那对黄氏姐妹。到了这般田地,无论她们如何傻白甜,也已经洞晓了陶敏夫妇的贪婪无耻、狡诈歹毒,所以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赖勋。赖勋本就是个老天下雪他都恨不得拿来做床被子的贪婪之徒,于是直接修书一封,敲诈勒索陶敏夫妇,一月之内不给十万两白银,他就将陶敏的事情抖落出去。 陶敏惊慌失措,一边回信赖勋正在筹银,一边将此事火速告知永昌侯府世子苏庭。苏庭大惊,即刻派人知会陶敏,必须将湖广总督赖勋及两个黄氏杀之灭口。 恰好陶敏此时培植了夏州十三太保,遂将他们派去灭口。不料事情不密,赖勋和两个黄氏身受重伤,反过来派人追杀陶敏。此事终于闹得天下皆知。幸而两个黄氏不治身亡,十三太保也退却有度,没有留下丝毫破绽。赖勋没有证据陶敏杀他,只能偃旗息鼓。 偏偏御史中丞耿执,在抓不到夏州砚案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却以陶敏夫人马喜儿丧心病狂,违制佩戴九凤金冠的理由弹劾他,最终罢免了他夏州知府的官衔。还差点被一撸到底,成为白身! 幸亏苏庭关键时候向皇上呈上一方汉代绝品紫金夔龙、螭龙双龙盘龙包浆石砚,又得四皇子与七皇子之母、贤妃苏玲吹枕头风,这才让皇上息了雷霆之怒,将他平调到了殿州。可殿州知府只是从四品,又是天涯海角,倭寇横行,海盗肆掠,盐碱之地无良田,贫瘠之处出豪杰,名为平调,实为降黜!陶敏如刺梗喉不能释怀! 俗话说,仇人的仇人是朋友,仇人的朋友是仇人!永昌侯爷对他恩同再造,自然是他的恩人、朋友;他必定要涌泉相报;而将军苏瑞尚是侯爷的仇人,恩人的仇人自然就是他的仇人;更何况,耿执是他仇敌,那么耿执的朋友苏瑞尚更是他的仇敌!他必横刀相向!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该死的老天爷啊! 上李厝村口有一棵古老而又高大的榕树。经年累月,榕树气根不断落地,枝繁叶茂,已经发展成一座不小的榕树林,也是独木成林的一大奇观。绕过榕树林,走过一个满是野芭蕉的小山坡就到了上李厝。 上李厝和下李厝一样,村民大部分姓李,也有一些杂姓。将军家的乳娘李嬷嬷娘家就是上李厝的。当初将军之所以在上李厝安家,也有这个原因。 当地土语,厝,就是居住地、村庄的意思。 李旺顺着官道骑行,到了上李厝村口,正准备打马进村,忽然看见榕树林旁的道边有一辆无蓬牛车,车上面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箩筐、口袋,鼓鼓囊囊地装满了东西。还有一些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那小牛嚼着青草,旁边却空无一人。看见李旺,那小牛好似看到亲人一般,既亲热又撒娇,又有些委屈地哞哞叫唤。 牛是农家的命根子,怎么会无人看管?再仔细端详,这小牛仿佛是将军家的,却又拿不准。一时困惑不已。 李旺正在奇怪,迎面走来了三男一女。 只见那女人四十来岁,块头硕大,脑满肠肥,远远看去好似一坨石碾子滚过来;一双金鱼眼白多黑少,滴溜溜乱转,那眼珠活像两只老鼠要窜出眼眶;眼皮又肥又肿地耷拉着;还有那肥厚的嘴唇,油光泛滥,好像两刀肥肉一上一下横在脸上。 三个男人中,年龄大点的男人大约五十出头,却是身材瘦削伶仃,溜肩驼背,尖嘴猴腮;尤其是八字眉,眉梢耷拉;绿豆眼,眼神黯淡;鹰钩鼻,突兀尖耸;龅凸牙,牙龈翻肉;尖下巴,尖酸刻薄;秃瓢头,滑稽可笑;招风耳,招揽是非。尤其那两条腿好像两根草棍,可怜巴巴地支撑着单薄的身子,好似在插草标自卖自身。具是男子败像之态。不过,他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双臂青筋如虬龙暴走。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人看似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其实是个练家子! 另外两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眉毛粗浓杂乱,而且低低地压着一双棱角分明的三角眼,眼珠鼓凸,凶光四射,腮骨外翻,山根深陷;脖子短粗,青筋鼓暴,膘肥体壮,狼行虎吻,凶相毕露,一看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们眉眼间有点相像,好似一对亲哥俩。 只见他们四人肩上手上,大包小包地驮了不少东西。甚至还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他们边走边骂骂咧咧地道:“小妇养的,打不死她!” “好叫你们过腊八!叫你过个门儿清!”那肥婆娘洋洋得意地道。 李旺见这几位甚是眼熟。原来正是常常到军营纠缠的侯府管家苏长起和他的老婆肖嬷嬷,还有侯府的两个长随,也是苏长起和他老婆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和唐坤。 李旺一看,脸色大变,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该不会是这帮臭虫跑到上李厝将军府邸来耍无赖了吧? 李旺抓着缰绳,高坐马上,瞅着那四人。那四个家伙也瞅着他。四个家伙互相挤挤眉毛弄弄眼,却不说话。两下里不言不语地错过。 李旺回头看见他们四人把东西放到牛车上,“喔喔”地赶着牛车就走了。 就在这时,从上李厝村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姐姐!”是小男孩的声音。 “小姐啊,心肝宝贝啊!你是怎么啦!”是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声。 李旺心说不好,赶紧抽一马鞭,冲着哭声跑去。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家石头屋基、茅草屋顶的蚵壳屋的门前和院子里,围了二十来个乡民,多是老人和妇孺。这里正是将军的府邸蚵壳屋。 老人和妇孺议论纷纷、长吁短叹道: “将军小姐今天凌晨不知怎的受了惊,李嬷嬷请了村里的郎中看病来着,也没见好。本来就病病歪歪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毒打?” “可怜这老的老,小的小,看来将军大人也难护他们周全!” “这都腊时腊月的,连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被抢走了。真是可怜哟!怎么过年?”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欺负将军大人家的小姐和公子?” “听说是侯府的管家!将军大人真是可怜!自从簪娘被倭寇划了肚子抛下这小儿小女,他也是过得万分艰难!幸亏有奶娘李嬷嬷照拂!” “这帮砍头的来得这么巧,偏偏村里的汉子们下地的下地,出海的出海,都去忙去了。他们凶起来,将军家连个帮手都没有!” “我家牛仔吓得哇哇大哭。我们们都怕的不敢近身!”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见李旺牵马来了。大家都认识他,赶紧道:“好了,兵营来人了!” 上李厝的里正叫李福,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一大早进殿州城办事,一回来就听说将军家出事,顿时惊慌起来,急忙赶了过来。还没说几句话,恰好李旺来了。他跟李旺及其父亲李冲都很熟悉。当下赶紧道:“旺仔,快去把将军大人请回家来,澜小姐怕是被打坏了,到现在还一声不吭、神志不清的,真可怜!” 李旺听了,心情越发焦急、沉重,赶紧跳下马,冲进院子,在一棵刺桐树下拴好马,奔进蚵壳屋。 只见堂屋和靠里几间卧房里,桌倒床榻,破衣烂褥扔得满地都是。外间堂屋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鲜血和污泥布满头脸和全身,眼睛愤怒地圆睁着望着天,眼珠却一动不动,嘴巴死死地闭着,牙齿咬得腮帮绷绷。她的薄袄被撕得条条缕缕,沾满灰尘,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胸口处被撕掳开一个大口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紧紧地抱着她,哭得满脸是泪,还不忘紧紧揪着衣服,护着女孩的胸口。她的身边扑倒着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半长短袄,两个男孩只有五、六岁,一个个都是鼻青眼肿,眼泪吧喳,嗓子都嚎哑了。他们满身尘土,衣服也是被撕扯得张着大口子露着。 李旺一看,这倒在地上的正是将军的女儿苏澜,抱着她的是她和弟弟的乳娘李嬷嬷。旁边那个抱着苏澜的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眉眼仿佛将军的小男孩正是将军五岁多的小公子苏源。另外那两个女孩、男孩,正是李嬷嬷的女儿春红和儿子社日。 李旺赶紧问道:“李嬷嬷,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和几个孩子正在嚎啕大哭。看见李旺,越发哭得凄惨,泣不成声地道:“李旺小爷啊,你可是将军大人派来的啊?你可总算来了!” “我们澜姐儿今日凌晨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从梦中惊醒,先是呼爹喊娘叫兄弟地大喊大叫,然后就哭天抹泪地一个劲地往蚵壳墙上撞,然后就昏厥了,人事不知,只是眼睁睁着望着天,身上火一样地烫,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连水都灌不进去,可把老奴吓死了!半夜请来村里的郎中,扎针灌药,都不顶事!”李嬷嬷泪流满面,浑身哆嗦,“今日一大早,老奴预备到军营报信,可侯府那些杀千刀的闯上门来,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澜姐儿的头给打破了!可怜的澜姐儿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老奴怎么去见你娘亲簪娘夫人啊……” 李嬷嬷哭得稀里哗啦已经不能言语。 李旺赶紧问李嬷嬷的女儿春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春红吓得牙关格格直响:“小姐凌晨突然生病,郎中扎针灌药都不行。天亮后,我娘准备让人套牛车去兵营,忽然侯府里的管家苏长起气势汹汹地来了,还带来了两个恶魔,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把我打了一巴掌……” 李旺这才注意道,春红的右脸又红又肿,呲牙咧嘴,痛苦不堪。 “……他们不仅抢走了我们的牛车,粮食,农具,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把我们全都打得鼻青脸肿,还把小姐从床上拖下来拳打脚踢,用棒子把小姐的头都打破了,鲜血流了一地……” 李旺气得手脚冰凉,浑身直打哆嗦。他强忍怒火,赶紧道:“李嬷嬷,赶紧把小姐抱到床上去,这腊月天着了凉更要坏事!” 李嬷嬷都急糊涂了。听了李旺的话,不由抽了自己一巴掌:“打你个糊涂的老东西!”说着赶紧在邻居的帮助下,把将军小姐的卧房里塌倒的床重新支起来,又将被褥整理好,把广澜抱上了床。 李旺吩咐春红赶紧烧些热水来,把几个人,尤其是苏澜的伤口都清洗一下,换换衣衫。不料春红又嚎啕大哭起来:“我们的灶台也被砸坏了,锅也被砸了一个大窟窿,没法烧水!” 几个村妇赶紧招呼春红到她们家里烧水。 李旺奔到到院子里,从马上一股脑儿卸下所有东西,在大伙的帮助下,把东西全部驮进屋。李旺还把二十两银子给了李嬷嬷,道:“小姐病得这般厉害,又被打得浑身是伤,尤其这头上血水呼啦的,不能耽搁。我得赶紧去军营请别军医来瞧病!还有,将军出营剿匪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得去把孔将军请来。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听他的!” “好好好!”李嬷嬷道:“赶紧把别军医请来!要紧!要紧!”她顿了顿:“还有通判刘希大人家,也劳烦你通传一声,通判夫人是我们小姐、公子的堂姨母。” 这时春红端了一铜盆热水过来,李嬷嬷忙迎进去,关了卧房门,和春红一起为小姐擦拭、换衣。 苏源和社日鼻青脸肿,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紧紧地抓着李旺的衣襟不撒手。苏源惊恐地哭泣道:“姐姐,我要姐姐!” 李旺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两个孩子。正准备转身出门,忽然听到李嬷嬷的惊叫声:“澜姐儿,你怎么啦?“她凄厉地叫道:“我的澜姐儿啊!” 李旺听了,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冷汗立马淌了下来。该不会? 李旺不敢贸然推门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地呼唤:“李嬷嬷,小姐情况如何,要紧不?” 突然,“哐啷啷”一连串声响,是铜盆落地的声音。接着传来李嬷嬷撕心裂的地叫喊声:“不好了,快来人啊,澜姐儿……” 李旺急了,猛地推开房门,就见将军小姐正在床上垂死挣扎!一会儿似虾般头脚蜷曲做一堆,四肢僵硬一动不动,一会儿又浑身抽搐,白沫喷涌,鲜血从眼眶、鼻孔往外直涌。春红站在一边,茫然无措,李嬷嬷则惊吓得变了脸色。 过了好一会,苏澜才猛地松弛下来,张开嘴巴撕心裂肺地嚎叫一声:“该死的老天爷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天上掉人头了! 将军小姐垂危,不容耽搁!李旺如旋风般纵马驶出上李厝村口。 经过榕树林时,再次遇到府台大人和他那一胖一瘦两个师爷,也再次将泥巴溅得他们一身一脸。 胖师爷蹇利骂道:“**!” 瘦师爷纪泽骂道:“杀才!” 府台大人则望着李旺疾驰而去的背影,眯着眼睛满是疑窦。他若有所思道:“如此急促匆忙,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走,我们去这村里瞧瞧去!” 说罢,三人往上李厝而来。 李旺飞马出了上李厝,上了官道。他沉吟了一下,就纵马往自家下李厝奔去。几息之间就冲到自家门前,已是汗水淋漓。好巧,爹娘和六岁的小妹珠儿正在院子里晾晒鱼干。 李旺没有下马,冲着家里喊道:“爹!娘!” ‘咦,旺仔怎么回来了!”李冲夫妻喜笑颜开。 这段时间因为阴雨绵绵,李冲没有出海。骤然看见儿子回来,夫妻俩和女儿喜得飞跑着迎到门口:“是你表叔放你假,许你回家过腊八节么?快下马喝碗腊八粥,刚刚熬好的,可香可甜呢!” 李旺道:“将军剿匪去了,我是表叔派回来给将军府邸送东西的!”李旺没有下马,而是急促地道:“可现在将军家里出了大事!急事!小姐昨夜突然受惊,病得厉害,已是昏迷了,半夜请来的郎中也不管用。今早又被侯府那几个杀千刀的给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抽搐,得赶紧去请别军医来抢救!晚了怕是要出大事!另外,通判刘希大人的夫人是我们小姐和公子的堂姨母,也得赶紧知会一声!” 将军家的污糟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旺娘气得浑身发抖:“作孽啊作孽,这侯府还让不让将军一家活命了?小女娃娃,再不济,那也是侯府小姐、将军小姐,他们怎敢下手?” 李冲也气愤地道:“还有没有天理了?!你寇风叔和唐港叔都在,他们今天都没出海!叫上他们,打死那几个王八蛋!” 寇风和唐港正是住在下李厝的、和李冲一样亦渔亦盗的铁哥们。他们的儿子寇林、唐蒙,还有孤儿曲狗儿,几人和李旺一起,一月前到了磐石营当兵。另外将军家所在的上李厝刘二爹的孙子刘善平、卫秋明的儿子卫岚也和他们一样在军营里当差。只不过几个人并不在一个总旗里。 李旺点头道:“好,叫上寇风叔和唐港叔!另外,将军大人不在,还得把孔峰将军请来做主!”李旺急促地道:“我走了,爹,娘,你们赶紧去上李厝瞧瞧吧,一家子都被人欺负了,怪可怜的!咱们不帮谁帮?” 李旺娘看李旺满头大汗,又疲累又焦急,甚是心疼。李冲却沉吟了一下,让李旺下马道:“我跑一趟军营吧,你和你娘还有寇风叔他们去上李厝!将军府邸有你这个卫兵镇守,比我们更合适!” 从后面的结果看,得亏有了李冲的这个安排! “也好!”李旺道:“别忘了到通判大人府上转告一声!” 话音未落,李冲已经跨上枣红马,像离弦的箭似的往殿州城奔去。 李旺则赶紧到下李厝村子里叫寇风叔和唐港叔。两人正在一起整理渔网,听说将军的家眷出了事,二话不说,一人抓了一把鱼叉,又叫了三个棒小伙子,骂骂咧咧地跟着李旺就走。 到李旺家门口,看到李旺娘和六岁的女儿珠儿怀里各抱着一个陶罐。李旺娘道:“我熬了一罐子土笋冻,还有一罐腊八粥,捎给他们吃吧!” 土笋冻是当地的一种风味吃食,乃是用生长在海滩上的一种叫沙虫的,熬煮成冻,香嫩清脆,富有弹性,是当地特色传统风味小吃。 李旺看着陶罐,却说:“正好他们家的灶被砸了,锅也被砸了,陶罐可以拿去给他们熬粥做汤!”李旺道。 “腊时腊月砸了人家的锅灶,这就是存心不让人家过日子啊!这还有天理吗?”寇风叔和唐港叔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李旺娘也气白了脸。 一帮子八个人,急急忙忙地往上李厝而去。出了下李厝村口,他们又碰到下李厝的木匠齐正、铁匠柯勇、柯猛兄弟;还有石匠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他们本是船坞的工人。因为腊八节,船坞给他们放假几日,正背着工具往家里赶。听说将军家的事情,也是义愤填膺,相跟而来。 李旺背着大刀,母女俩一人捧着一个陶罐。李旺边走边说着今天发生在将军家的糟心事。 大约半柱香时间,十几个人到了上李厝村口,老远就听到将军家院门前一片惊天动地的刺耳的叫喊声:“不得了啦!杀人了!杀人了!” “哐!”陶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土笋冻和腊八粥流了一地。李旺母子女三人哪里顾得这些,赶紧拔脚向将军家跑去。寇风和唐港等人也撒丫子冲到了前面。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逃了!杀了人还想跑,岂不要株连到我们上李厝的男女老少?!”有人大声疾呼。 李旺旋风般冲进将军府邸。只见刚刚收拾规整的屋子又是一片狼藉!李嬷嬷倒在堂屋地上,眉心上一个两寸多深的窟窿正在汩汩地往外淌着鲜血,嘴巴大张,两眼怒睁,眼见是断了气了,却还是死不瞑目! 李嬷嬷的小儿子社日已经吓傻了,痴痴呆呆地跪坐在李嬷嬷的身边;李嬷嬷的女儿春红则手忙脚乱地试图用双手去堵那汩汩冒血的伤口。 而苏澜和苏源姐弟则像破布口袋一样被唐奎、唐坤兄弟一人一个提溜着,当盾牌一样护在苏长起和肖嬷嬷面前。姐弟俩全身疲软,已是昏迷过去。肖嬷嬷掇着一个条凳,苏长起双手攥着一把锄头,锄头的铁块上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看得出来,刚刚就是苏长起拿这锄头挖开了李嬷嬷的眉心! 这四人使劲往门口猛冲,企图逃窜,而上李厝的村民在里正李福的带领下死死堵在门口,如何肯放了这帮恶仆?! 原来,将军家出事的消息惊动了在地里干活的汉子们,他们赶了回来,恰好碰到这些强盗杀来回马枪! 话说,已经赶着牛车走了的几个家伙怎么又杀了回来?自然是他们看到了卫军小兵马上驮的东西! 将军家眷和上李厝村民做了好多年的邻居。尤其将军夫人最是心地善良,惜贫济穷,和睦邻里,和村民处的早就跟一家人似的!五年前,又因为救助百姓被倭寇剖腹,村民无比感念!如今不仅小姐公子被打,乳娘还被打死!李嬷嬷可是他们上李厝的女儿!如何不叫他们心痛?更何况将军大人是朝廷四品大员,他的家眷出事,按照大成律法,若走脱凶犯,上李厝村民必将会被株连。如此这般,于情于理于法,村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放过凶手! 此时,几个恶仆拿苏澜姐弟做人质当挡箭牌作困兽之斗,而且置之死地,凶悍无比!村民们虽然人多,但是投鼠忌器,一时间也没能奈何他们,只是一个劲的鼓噪,绝不放他们走。于是双方僵持在那里。 李旺他们赶到时,正是在这生死存亡的对峙胶着中。李旺看到上李厝里正李福、刘善平的祖父刘二爹、卫岚的父亲卫秋明等都堵在门前。上李厝的木匠李凤林父子三人、石匠老奎头、铁匠李武也在那里。 当下,寇林和唐港,还有上、下李厝村民也赶紧抓着鱼叉、铁锤,堵住门口,不让那几个恶仆逃跑。 李旺看到此情此景,心都痛了起来。刚才还跟他哭泣,把苏澜、苏源姐弟放在心口上疼着爱着护着的乳娘李嬷嬷,转眼间就气息全无,撒手人寰,怎不叫李旺悲痛欲绝?看着苏澜、苏源姐弟身处险境,怎么不怕那几个凶神恶煞狗急跳墙之际加害他们? 李旺琢磨着,苏澜姐弟的安全才是此刻头等大事,让他们脱离危险才是刻不容缓!不妨暂时假装放过那几个凶徒,待小姐和公子脱离危险后,再一举抓获他们才是要紧! 李旺脑子转了几转,打定主意定下神,给寇风叔他们打了一个眼色,便对苏长起等人道:“放了小姐和公子,我让你们走!”他对大伙道:“大伙让一让,给他们腾出一条道!” 苏长起和肖嬷嬷是何等人物,如何不知李旺的盘算? 苏长起奸笑道:“这位兵爷当我们傻吗?你们须得丢下兵器家伙,退出门外,退出院子,我们才会放了这两个杂种!否则,我们玉石俱焚!反正我们为奴为婢的,贱命一条,若是有将军家的小姐、公子陪葬上黄泉,倒也值得!” 两个长随也鼓噪着:“要不然,我们就把他们杀了,一了百了!不让我们活,他们也休想活命!” 肖嬷嬷眼珠一转,打着好算盘道:“不行,你们得立刻给我们准备四匹快马,等我们上了马,离开了殿州城,自然会放了这两个杂种!“ 李旺道:“这你们就为难我了。偏僻乡野,你叫我到何处寻四匹快马?” 一时间大家僵持下来。 正在这时,苏源突然苏醒过来,张开嘴,狠狠地咬了提着他的唐奎的手臂。唐奎吃痛,猛地把苏源丢了出去。苏源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头碰到蚵壳墙上,“通”地一声巨响,身体靠着蚵壳墙,再次昏了过去。 变起仓促。李旺迅速扑过去要抢下苏源,可苏长起却抓起锄头向苏源奔去,高高扬起,向苏源的脑袋挖去! 李旺脑子警钟大作,目眦尽裂,血气翻涌。他知道,一旦苏长起得逞,苏源定会像李嬷嬷一样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说时迟那时快,李旺暴起,同时抽出背后的大刀片子,拼命使出吃奶的力气,呼地一声向苏长起劈去! 刀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闪电。 闪电既准又稳又狠辣地刺向苏长起! 锄头突然转了向,可力量丝毫没减,带着“呼呼”声响,好似鹞子翻身一般,在空中翻了几个旋子,划着一个可怕的弧线,直冲苏源飞去,从他的耳朵旁堪堪飞过,“通”地一声钉在了蚵壳墙上,锄头柄还在“嗡嗡”晃得直响!好险! 李旺长嘘了一口气。 可是,随着李旺大刀片子向下收回,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一颗人头极快地逆向朝上飞升,“通”地一声,竟然洞穿了茅草屋顶,飞到屋外,落到院子里!由于力量巨大,人头还在地上“通通”地蹦了几蹦才停下。 顿时,屋外院子里爆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叫声:“不得了啦,天上掉人头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府台大人定调了! 李旺痴了。再一看,苏长起没了脑袋的身子还站在当地,鲜血也猛然突破脖腔喷到了屋顶。好一会苏长起才栽倒在地上。 只听肖嬷嬷鬼哭狼嚎般叫道:“相公!”说着,扑向苏长起的尸体。唐奎、唐坤看着苏长起没头的尸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不仅他们傻了,就连李旺也蒙了,也呆呆地站在那里。 寇风、唐港还算镇静。几个人赶紧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把苏澜、苏源姐弟和春红、社日姐弟都抢了出去。 李旺娘吓得魂不附体,六岁的珠儿更是吓得晕倒了。 李旺娘浑身颤抖,牙齿上下打架道:“儿子,你,你杀人了!快逃吧!” 李旺回过神来,脑子顿时一片清明。他忽然哈哈大笑道:“老子是堂堂英雄好汉,这种恶霸凶徒,我杀便杀了!爷敢作敢当!眼看着他杀人,杀的还是我们将军的家人,难道我不该杀他?!哈哈,手刃恶徒,出了鸟气,为将军一家报仇雪恨,岂不快哉!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当饮一大白!痛快!真是痛快!” 李旺的豪气干云和他的年龄、身量怎么看都不搭调,可又显得那么正义凛然!令人肃然起敬! 肖嬷嬷抬起头来,愤怒而又怨恨地的直直地瞪着李旺。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大吼一声:“你杀了我相公,我要你陪葬!孩儿们,给我拼了,杀了他!”说着,她转身使劲从蚵壳墙上起出锄头,一边像是杀猪似的嚎叫着:“杀人了,我当家的被当兵的杀了!当兵的杀老百姓了!”说着便猛虎般向李旺扑过来。 唐奎、唐坤兄弟也“嗷”地一声冲了过来。原来他俩不光是侯府的长随,还是苏长起和肖嬷嬷的干儿子。 “杀人还想逃?当兵的杀了老百姓还想逃跑?给我截住,杀了他!”肖嬷嬷一边咆哮,一边疯狂地举着锄头,与唐奎、唐坤兄弟三人和李旺战到了一处! 这肖嬷嬷原是永昌侯夫人的心腹陪嫁丫鬟,自小得侯夫人耳提面命,后又在永昌侯府这口大黑缸里耳濡目染,再后来又嫁给以心狠手辣着称的侯爷的心腹、外管家苏长起,更是“珠联璧合”而成为侯府双恶。她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看菜下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又心机深沉、一颗玲珑心就像是筛子,到处都是窟窿眼,眼睛一眨就是一个鬼主意!而且智计百出,处处陷阱,招招毒辣;她胆大妄为,最会挑事,侯府主子给架梯子,她就敢上天大闹天宫!一张利嘴最会拨弄是非,颠倒黑白,而且属牛皮糖、鼻涕虫,最会纠缠不休,一旦沾上,就不容人脱身。是全挂子刁奴疯狗! 正是如此,侯爷侯夫人才会派他们夫妻到殿州来监督、控制苏瑞尚,而且竟然还能把堂堂四品将军大人吃得死死的,那份心机那份歹毒那份无赖那份手段自是罕有人匹敌!祭出“兵爷杀老百姓”的大招,一方面栽赃诬陷李旺,另一方面还把作恶的自己和相公、干儿子等人摘了个干干净净,真是一个狡猾透顶、歹毒异常的老奴才! 上、下李厝的村民齐心协力,一门心思要抓住悍匪;可肖嬷嬷等人仗着悍不畏死,双方居然战了一个平手!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他们从屋里一直打到院子,又从院子打到屋外。 正在这混乱不堪时,有人叫嚷着:“让开,让开,我们府台陶敏大人来了!” 正是那两个师爷在叫唤。 人群分开一条路来,府台大人陶敏迈着官步,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毋庸置疑道:“当兵的杀老百姓,还企图逃跑,这还了得!”一句话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件属性给定了调! 其实,府台大人和师爷早就到了上李厝,却一直躲在人群中一声不吭,站干岸儿只管看戏。 当苏长起夫妻和那两个长随杀回马枪赶到上李厝时,他们就已经到了将军家门口。他们亲眼目睹了苏长起等人抢夺粮食、猪头和银两的全部过程,自然也看到了苏长起他们殴打苏澜、苏源姐弟,当李嬷嬷护主时,苏长起用锄头凶狠地刨开了李嬷嬷的眉心,致李嬷嬷血溅当场,气绝身亡的全部过程! 说实在的,这血腥的场面令陶敏等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又惊恐又惊叹苏长起等四人竟是如此凶狠歹毒,敢下死手! 可是,立场决定了陶敏必然是一屁股坐歪,要为苏长起撑腰、张目! 原来,陶敏在他们争吵中,确认了这里居然是堂堂朝廷四品威烈将军、永昌侯府庶次子苏瑞尚的府邸!说是府邸,着实真是高看了。破破烂烂的几间石头屋基、茅草屋顶、贝壳墙的蚵壳屋房子,一个破院子,把送给他都不稀得要,居然还被抬举成为将军府邸,真正是好笑! 所以,他当然得搭救落难的侯府的仆人!即便是侯府的狗,他也得救救不是吗?至于苏瑞尚,他定会使个绊子,往井里丢个石头玩玩。 瞬间,陶敏就打定了注意。苏长起他们占上风时,他乐得在旁看戏。可眼看着侯府管家被砍了脑袋,几个侯府奴才深陷重围不得脱身时,他站了出来。打定主意,不仅要给他们解围,还要把苏瑞尚也拖入深渊!要知道,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好机会! 陶敏话音刚落,肖嬷嬷就立刻住了手。她还赶紧拉着两个干儿子也住了手。 肖嬷嬷先是支棱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府台大人的话,琢磨着他的话外之音,一双白多黑少的金鱼眼睛上下打量着府台大人,眼珠子好比一对老鼠在滴溜溜乱转,在眼眶里窜来窜去。忽然,她的精芒一闪,恍然大悟,双膝立刻跪倒在地,还把两个干儿子也拉着跪了下来。 肖嬷嬷连滚带爬,像石碾子一样翻滚过来,扑倒在陶敏脚边,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袍下摆,哭得声嘶力竭,两片肥厚的嘴唇上下翻飞:“府台大人!民妇和相公是京城永昌侯府的内、外管家,奉侯爷、侯夫人之命,到这殿州海城来找将军大人苏瑞尚!他在这殿州十几年,左手使金,右手捞银,却偏偏是个不孝不悌之徒!不思孝顺报答侯府,只顾养小妇小娘地风流快活!我们老侯夫人、侯爷、侯夫人气不过,决意大义灭亲,派我夫妻和两个干儿子来找苏瑞尚要孝敬钱!可是将军大人不仅不给,还指使手下兵将杀了我家相公,侯府的管家!如今,凶手还要负罪逃跑,还唆使刁民要杀死我们孤儿寡母!真是岂有此理啊!大人!” 陶敏听了又惊又叹又喜又骇。惊的是这刁奴明明是自己恃强凌弱逞凶杀人,却谎话连篇,翻云覆雨,不仅把自己撕掳得一干二净,还把自己打扮成正义之士,不仅蒙受了不白之冤,还为大义不惜牺牲性命!顺便还抹黑将军有贪污公帑、不忠不孝、指使士兵杀害百姓之嫌!叹的是,这刁奴聪明绝顶,机智过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还有一张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的利嘴!喜的是,这刁奴如此善解人意,短短时间内就能够心领神会他这位府台大人之意,还能够顺杆子爬上天,真是个妙人!骇的是,此等刁民撒泼耍赖登峰造极,诬陷诽谤无人匹敌,是个极其厉害之人,以后定要加倍防范,敬而远之! 陶敏一时间五味杂陈,浮想联翩。 肖嬷嬷继续哭闹道:“大人啊!民妇相公无辜被杀,身首异处,真是人间惨剧!他们还要杀死我们孤儿寡母!天理何在啊!大人,求你秉公办案,杀了这个凶徒,给民妇相公报仇雪恨!”说罢,她捣头如蒜,还按着两个干儿子给知府大人“砰砰”地叩头不止! 陶敏点点头,伸手拉起肖嬷嬷和唐奎、唐坤兄弟俩:“可怜见的,起来吧!本府目睹了殿州卫军大兵虐杀百姓以致身首异处的惨剧!本大人定会匡扶正义,秉公办案,绝不容情,一定会惩治凶徒,为你们孤儿寡母报仇雪恨!” 李旺和大伙一听,顿时义愤填膺!知府大人这不是赤裸裸的颠倒黑白,徇私枉法吗? 大伙议论纷纷,叫嚷着不服! 陶敏阴沉着脸,心思百转。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立的是威,扬的是名!今天如果不把将军打倒在地踩上一脚,自己以后恐怕就不用在殿州立足了! 当即怒喝一声道:“将军大人身为朝廷四品大员,却至倭寇横行,还公器私用,指使兵将屠杀百姓,是为不忠;将军大人身为侯府庶次子,十多年来不到京城侯府伺候尽责,不伺疾奉药,不奉银养老,不尊长辈,不睦兄长,是为不孝;管家夫妻受侯府之命来殿州监督将军行事做人,劝谏将军赡养侯府,知恩图报,是为大义,立有大功!纵有差池,也是小节,不容尔等置喙!更不容这个大兵作奸犯科,肆意虐杀!” 陶敏望着李旺等人,冷喝一声道:“尔等小民,屠杀人命,纠集闹事,这是要造反吗?!” 李旺听到陶敏如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气得心口剧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村民们突然沉寂下来。毕竟造反这顶帽子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承担的! 寇风、唐港和李福等人却是不服。毕竟是苏长起杀害李嬷嬷在先!李旺杀苏长起,也是情有可原! 亦渔亦盗的人生经历,让寇风变得很有胆气。当下沉声问道:“知府大人,苏长起杀李嬷嬷有功,李旺屠苏长起却有罪,你这般偏听偏信,请问,你尊的什么国法,顺的什么天理?” 上李厝里正李福也气愤地道:“苏长起杀了李嬷嬷,我们若是让他们走脱,我们村民岂不是要被株连?” 唐港也上前一步道:“知府大人不能罔顾事实!” 仿佛冷水泼进沸油,大家议论纷纷,群情汹涌,有人鼓噪道:“这是颠倒黑白,包庇暴徒!” 陶敏阴沉着脸,狂怒地大喝道:“来人,把这些作奸犯科之徒全部抓起来!”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声清亮高亢的暴喝声如雷贯耳:“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群情汹汹,这里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冒充天官!你是老几啊,竟敢在我们殿州横行霸道,颠倒黑白,肆意妄为,枉顾国法,简直是罄竹难书!天理不容!” 陶敏乍一听,不禁心惊肉跳!抬眼望去,只见人们纷纷让开路来。一个身材高挑、天庭饱满、丰神俊逸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款款走来。他眼含冷光,面露嘲讽,步伐沉稳,字字诛心,竟是说不出的潇洒自如风流恣意!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自古英雄出少年 昨日珍宝斋收到了波斯海商送来的两颗鸽蛋大小的金色走盘珠,是开店几十年来从未见过之珍品。这位波斯海商因小儿生病,急需银钱,无奈降价售卖。 甄掌柜赶紧禀报到通判府邸,把老爷刘希、夫人林氏和少爷、小姐都们都给惊动了,说是今日全家都要来掌眼! 十四年前,大少爷刘奇和小姐刘珍龙凤双胞胎诞生,轰动了整个殿州城。不仅因为他们是殿州第一对、也是唯一一对龙凤双生子,还因为这两位少爷、小姐生得天庭饱满、粉妆玉琢,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被殿州百姓称为观音坐下的金童玉女。 那时通判刘希还只是一个举人。龙凤胎出生后四年,刘希中了进士。之后又顺利地到颂县任了县令,而且之后年年考评为优。大家都说,这龙凤胎给刘希带来了好运。 眼看就要高升,可六年前,刘希的父亲突然病逝,刘希只得回殿州老家丁忧,前程忽然变得捉摸不定。 丁忧的第二年,也就是五年前,倭寇袭扰,竟然将原殿州通判徐迪枭了首,还剖了威烈将军苏瑞尚的夫人。朝廷骇然,匆忙间,夺情就地起复他做了殿州通判!这真是命运多舛,柳暗花明。 后来夫人林氏又生下小少爷刘嘉,虽然还不到五岁,却也是姿容绮丽,慧黠可人。 尤其大少爷刘奇,一岁认字,三岁咏诗,口齿伶俐,天资聪颖。四岁那年新年,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公子见人就团团作揖拜年,满口吉祥话,逗得众人眉开眼笑。一位老学究打趣道:“能有几句,见人胡讲。”公子立刻对答:“洪钟无声,满瓶不响!”一时举座皆惊!天云寺方丈慧明上前道:“一花一世界”,公子对答如流:“一叶一如来”。慧明频频点头,又道:“云游四海三十年”,公子立刻应和:“至此方知天地宽!”慧明又笑道:“峨眉风情千万种”,公子也笑道:“奈何独自守西川”!一时神童美名,闻名遐迩! 特别是大少爷六岁时,一个家仆与拐子勾连,用药将刘奇迷晕,拐到二百多里之外的邓县。林氏哭得死去活来,正准备去颂县赴任的刘希却不慌不忙,闲庭信步,还笑着劝说夫人道:“若是别的孩儿丢了,定是骨肉分离了。可我奇儿是何人?不出半月,定有消息!”果然,两日后,刘奇苏醒,恰是半夜,两个拐子喝醉了酒,正在酣睡。刘奇悄悄起身,独自走到邓县县衙,深夜敲击鸣冤鼓!衙役去抓拐子,却抓回一对稀里糊涂的酒徒瞌睡虫! 且说,大成的科举制度与隋唐一脉,又有宋、明、清的缩影。 大成的科举明为四个等级,其实是六个等级。 第一级是童生试。是由各省学正主持的地方科举考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县试、府试考中者为童生;院试合格后取得生员(秀才)资格,方能进入府、州、县学学习,所以又叫入学考试,资格考试。县试、府试、院试的第一名都叫案首。连夺三个案首那就是中了小三元,也叫小登科。 第二级是乡试,是每三年在各省省城举行的一次考试。主考官由皇帝委派。合格者为举人,第一名叫解元。 第三级是会试,每三年在京城举行的一次考试。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各省的举人和国子监监生可以参考。录取三百名,为贡士。第一名叫会元。 第四级是殿试,是由皇帝主持的考试。参加殿试的是贡士,取中后称为进士。殿试分三甲录取。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合称为三鼎甲。第二甲、第三甲的第一名都称传胪。第二甲一般录取七至九名。第三甲人数数百不等。 与小三元相对应,解元、会元、状元又称为大三元,大登科。 乡试每三年一次,在秋天,所以又叫秋试、秋闱。秋闱为三场,每场三天,共九天,时间是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 京城会试,是中央考试,一般在春天举行,又叫春试,春闱。会试也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每场三天,也是九天。第一场在农历二月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而殿试则在会试成绩公布以后,一般在四月。 公子刘奇自八岁起就开始下场,在县试、府试中崭露头角。小小年纪,第一次参加县试,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连考五场;接着又参加府试,轻松获得童生资格;之后又参加院试,三年内岁试、科试两试轻松过关,取得生员,即秀才资格,成为成绩最好的廪膳生,是诸生之首。这也难怪,他在县试、府试和院试中都中了案首,那就是中了小三元,是小登科! 去年八月秋闱,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日一场,每场三天,九天下来,刘奇既疲倦又兴奋。结果成绩公布,公子刘奇以十三岁舞勺之年摘得乡试第一,人夸小小解元郎!十三岁中举,又是中了大三元的第一元!十几岁少年连登榜首,轰动全省,整个殿州城更是为之疯狂!人人都道,来日公子会试、殿试,定能登顶,获得会元、状元,连中大三元,那就是大成小、大三元探囊取物之第一人!大小登科,前程无量! 真是应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 刘希、林氏把三个儿女如珠如宝地养大。因为小姐刘珍转年就是及笄之年,夫人早早就开始备办起嫁妆。夫人还特地嘱咐甄掌柜,只要遇到奇珍异宝都要立刻禀报,是卖,还是留作女儿嫁妆,须得夫人点头认可。 珍宝斋是夫人林氏的嫁妆铺子,甄掌柜也是夫人得用的行家里手。听说老爷、夫人、少爷和小姐今天要亲自来为走盘珠掌眼,甄掌柜甚是欣喜,早早就让小徒卸了门板,开门迎客。 门板刚刚卸下,就有三个年轻女子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其中两个女子年岁稍长,大约十五、六岁,一人红衣绿裙,一人绿衣红裙,一看就是两个丫鬟。而另外一个女子则带了一个粉色面巾,只能看见一双柳叶眉丹凤眼,身形比两个丫鬟略矮,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上身着掐腰对襟月白烟绫薄袄,下身是八幅石榴红留仙裙,体态袅娜,全身生香,竟是别样的风流!只是满头插满珠翠,金银玉石、琉璃绢花,甚至还有一根乌木钗!黄的白的,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还有黑色,好像是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如何富贵,要故意显摆在头顶开个首饰铺子!又像是开了一个颜料作坊,令人眼花缭乱!富则富矣,贵则不及。 甄掌柜不禁腹诽:这位看似大家小姐,其实骨子里不过市井俗人一个! 不过,职业操守让甄掌柜只是在心里嘀咕,面上却无半点颜色。这位小姐一看就是酷爱金银珠宝首饰之人,只要看上心仪之物,定会不吝金钱,倾囊购买。哪个铺子会拒绝送上门的银钱? 甄掌柜赶紧招呼小徒安座,自己则用青花盏奉上茶水,亲自端到小姐跟前:“小姐,想买耳环、手镯,还是步摇?是想看金银首饰还是珍珠宝石?” 红衣绿裙丫鬟抢上一步,猛地打掉甄掌柜奉上的茶盏。变起仓促,滚烫的茶水和着茶叶浇了甄掌柜一脸一身! 那红衣绿裙丫鬟还兀自高声叱骂道:“哪里来的邋里邋遢的小老儿,真是好不识趣!什么鸡零狗碎的树叶渣子,就敢端给我们小姐?” 那绿衣红裙也作色道:“什么金的银的,罗唣!小地方的小百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睁眼瞎!我们小姐只买贵的,无论耳环、手镯、还是步摇,只要是我们小姐的心头好,断不会少你一分一毫!只管把你们铺子最好的首饰拿来,让我们小姐挑!” 甄掌柜脸上、身上挂着茶叶幌子,茶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脸上还被滚烫的茶水烫得火烧火燎。心说,自己虽然没着锦衣华服,但却是干净清爽,怎就邋里邋遢了?三十出头,风华正茂,何时成为了小老儿?自己是殿州通判家的掌柜,开的是首饰铺子,盘的是金银珠宝,交结的是贵妇名媛和四方巨商,走的是天下通途,见得是大世面,何时成为了没见过世面的睁眼瞎?一时间又气又恨,又冤又怨,半句也出不得声! 那小姐见了,轻喝一声两个丫鬟,然后笑道:“我们是新任殿州知府的家眷,初来宝地,我这两个丫头陶西、陶北不识风俗,让你少见多怪了!” 原来陶敏家儿子陶龙、陶虎的贴身小厮叫陶甲、乙、丙、丁;陶荣和陶玉的小厮、丫鬟则叫陶东、南、西、北。简单粗暴,但好记好叫,都是夫人马喜儿的杰作。 甄掌柜心里既不服气,又很无奈。不服气的是,明明是她们不识礼数,却狡辩说不识风俗;明明他们又是动手又是动口,反过来却说自己少见多怪!无奈的是,他们自称是新任殿州知府的家眷!唯恐给姑爷、通判大人惹祸,他只得忍气吞声! 当下甄掌柜陪着笑脸道:“不妨事!”说罢,一边下去拾掇自己,一边让小徒用好几个托盘端上首饰,耳环、手镯、步摇,应有尽有;金银、玉石、珍珠,琳琅满目。 那小姐一边选,一边唠叨道:“就这些玩意儿?不咋地啊!” 她对那小徒道:“你们莫不是欺负我们是陌生人,压着好货却不拿上来?” 那两个丫鬟也牙尖嘴利地道:“欺负我们小姐不识货,还是怕我们小姐没有钱啊?” 小徒不敢辩白。甄掌柜赶紧过来道:“我们珍宝斋的师傅,手艺在殿州是名列前茅的。这都是我们珍宝斋的压箱之宝,并不敢欺瞒小姐!”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只见少年公子大约十四、五岁,身着绣着竹叶纹样花边的青色绸袍,没有束冠,黑色长发只用衣服同款绸带束在脑后,天庭饱满,面如冠玉,身材挺拔,健壮魁梧,尤其是山根圆隆,两眼生辉,显得格外丰神俊逸,潇洒风流。那女子也戴了一块嫩黄色幕篱,进店后却取了下来。她和少年年龄相当,面貌仿佛相似,一身粉色衣裙,走动间如霞光浮动,甚是耀眼。正是殿州通判刘希大人家的双生龙凤胎刘奇和刘珍!跟着的分别是少爷的小厮小来和小姐的丫鬟春兰。 那少爷对甄掌柜道:“爹、娘说,今日要去拜见新任知府和知府夫人,让我们俩先来瞧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亦奇亦珍走盘珠 甄掌柜看了一眼府台小姐,却没有说破,只是开锁从一个柜子里捧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六寸见方的白色玉盘放在柜台上。只听轻轻的“沙沙”的滚动的声音中又隐隐含着“嗡嗡”的声音。原来是两颗鸽蛋大小的金色珍珠在盘子里不拨自动,动而不止,互相碰撞,又与玉盘碰撞,竟然有金石之声! 刘奇、刘珍兄妹定眼看时,只见那两颗珍珠浑圆饱满,圆润光亮,晶莹剔透,弧形完美,尤其难得的是两颗珍珠竟然一般颜色,一般大小,一般圆润,一般气韵,一般灼灼其华!真是珠联璧合,交相辉映!更是暗合了龙凤双胞胎亦奇亦珍的美好寓意,实为难得! 刘奇和刘珍一人拿了一颗,仔细看去,只见珍珠金光浮动,没有任何瑕疵,摸上去温凉适度,闻上去还有一股时有时无、时隐时现的淡淡的咸腥的海水味道。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纯天然的海洋走盘珠! 刘奇、刘珍无比珍惜地轻轻摩挲着掌中鸽蛋大小的金色走盘珠,兴奋地惊叹道:“真是珍宝啊!难为甄掌柜你有如此眼光,寻到如此宝贝!” 甄掌柜凑趣道:“少爷、小姐谬赞了!实在是机缘巧合!这走盘珠寓意少爷、小姐龙凤双胎亦奇亦珍,珠联璧合!” 刘奇、刘珍笑了:“多谢甄掌柜。真是好意头!” 这时,那府台小姐突然疾步抢上前,一把扯掉面巾,露出一副娇媚的容颜。只是脸颊瘦削,下巴尖长,隐隐露出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败像之态。 她凑上前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忽然眼睛一斜,嘴巴一撇,有些嫌弃地道:“这珍珠诸般都好,就是怎么有一股鱼腥味?真恶心!” 刘奇、刘珍兄妹非常惊讶,这小姐不仅无知愚蠢,还没见过世面。 兄妹俩和甄掌柜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这位小姐。心说,真是一个棒槌! 刘珍看了府台小姐一眼,笑道:“有咸湿海腥之味,才是真正的海洋鲛人之泪!” 见陶玉一脸懵懂之色,刘珍感叹道:“这位小姐,想是从外地刚来殿州吧?对走盘珠可能不甚了解。传说,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生活着美丽的鲛人,她们对心上人情比金坚,至死不渝!每当和情人生离死别时,她们就会泣泪成珠,一滴鲛人泪,一洋忘情水!须得鲛人心甘情愿奉上!又得这日月精华,海风啸琢,海水磨砺,千年万年方能凝聚成这样一颗鲛人之泪!所以是奇珍异宝,非有缘之人,可遇不可求!” 闻听此言,陶玉脸色渐渐变得潮红,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浑身颤抖,觊觎贪婪之色一览无余。 刘珍看她的眼神脸色巨变,不禁心生警惕。 陶玉却突然伸出双手,从刘奇、刘珍手上抢到两颗走盘珠,转身对甄掌柜破口大骂道:“好哇,你这个见利忘义、唯利是图的奸商!有这等奇珍异宝居然藏起来不卖给我,却要卖给他们!这是何等狼子居心?!” 刘奇气得一怔,惊问道:“你是何方神仙?我家店铺,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凭什么一定要卖给你?!” “就凭我是新任殿州府台陶敏的嫡出小姐陶玉!”府台小姐鼻孔朝天,傲娇地道,“你家店铺又如何?既然拿出来了,就得卖给我!” 两个丫鬟也帮腔道:“凭你多少钱,我们小姐都买得起!” “呵呵,我还以为是九天神女,皇后娘娘呢!”刘奇惊讶知府小姐如此霸蛮,嘲讽道。 刘奇的揶揄,府台小姐浑不在意。她得意洋洋地道:“既然被我看上了,不卖也得卖给我!多少钱,开个价!”说着就要把走盘珠往身上藏。 刘奇眼睛闪过鄙夷之色。他眼疾手快,手一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陶玉只觉得手肘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地打开,两颗珠子就滚落到刘奇的手上。 刘奇转身将珠子交给甄掌柜,嘱咐他锁好、藏好,还决然道:“海上走盘珠,可遇不可求!鸽蛋大小,双生一对,一样圆润,金光灼灼,有金属铿锵之声!任凭你拿多少金银,无价之宝,无市之珍,传家经典,只藏不卖!” 府台小姐先是发怒,正要叱骂,忽然看刘奇天庭饱满,面如冠玉,身材挺拔,丰神俊逸,潇洒风流,竟是一个绝代风华的美少年!不禁怦然心动,霎时间心思百回,柔肠千转。又想到刚才刘奇抢回走盘珠时,竟是抓了她的手臂!她眼睛一眨,忽然羞涩地嫣然一笑道:“好,不卖!”说罢还朝刘奇丢了一个媚眼。在心里赞一声,好一个少年郎君!当即情根深种,要把一个少女的爱慕之心系在这少年身上! 可那少年丝毫没被府台小姐情意绵绵,爱意痴痴的模样所诱惑,反而冷水浇背,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深诧这府台小姐忽冷忽热,忽刚忽柔,又如此不知羞耻,惺惺作态,真叫人不明所以,不知所谓! 陶玉还要纠缠,刘珍赶紧解围道:“兄长,每月初八你不是要到回凤楼流觞曲会文吗?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刘奇一拍脑袋:“哎呀,我都忘了,幸亏妹妹提醒!要不然,非要被他们耻笑我因为害怕而逃遁了!”说罢,又对甄掌柜道:“你亲自将珠子送回府里,亲手交给夫人。就说我说了,留给妹妹做嫁妆!任凭什么人,出多高的价都不卖!”说罢翩然而去! 刘奇带着小厮小来走后,陶玉也带着两个丫头赶紧追了出去,亦步亦趋地竟然一路跟到了回凤楼。 却说刘奇主仆和陶玉主仆走后,刘珍皱皱眉,对甄掌柜道:“这位真的是新任殿州府台陶敏的嫡出小姐陶玉么?我瞧着没规没矩,还没见过世面!” “可不是,一大早就叫这知府小姐的丫鬟泼我一声茶汤,还遭了一顿数落,真是晦气!”甄掌柜气愤地讲了经过。 刘珍赶紧道:“甄掌柜千万不要生气。”她犹豫着道:“我看这陶玉先是对走盘珠很是喜爱,那眼神透着很强的占有欲;又忽然对哥哥言语暧昧,几番挑逗,甚是古怪!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不安!” 甄掌柜也道:“我也瞧着来者不善!不过,她若肖想走盘珠和公子爷,那还得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正说着,忽然一个半百老头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进来。 甄掌柜赶紧迎了过去。刘珍则重新戴上了那嫩黄色幕篱。伙计有眼色,赶紧端上一盘首饰。刘珍装成一个顾客,坐在柜台前的高凳上欣赏、挑选起首饰。 甄掌柜打发伙计端茶倒水。那老头则大刺刺地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可是掌柜?” “是。” “这可是珍宝斋?” “是。”甄掌柜有些恼火。牌匾挂着呢,这不是故意无话找话,耽误生意吗? 甄掌柜也是见过风浪之人,万般忍住了,小心翼翼地道:“敢问这位贵客,是买首饰,还是卖首饰?” 那老头忽然一笑道:“我既不买首饰,也不卖首饰。我是新任殿州知府家的大管家陶蝈儿。我们今日可是认识了,以后再见面就是朋友了。”说罢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和肝红色牙肉。让人看了一阵恶心反胃。 甄掌柜和刘珍都是一愣,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新任殿州知府主子、奴才频繁上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都是不动声色。 甄掌柜清了清嗓子道:“幸会!不知陶管家今日有何事登门啊?” 陶蝈儿心有不快,脸色微变。他暗道,这掌柜好不晓事,此时不应该奉上银两或是金银首饰来巴结吗? 而且,这个女客是怎么回事,赖着不走,偷听啊?于是瞪了刘珍一眼。 刘珍虽然带了幕篱,又背对着,但还是感到了陶蝈儿强烈的不满和恶意。于是“嗯”了一声,道:“掌柜的,我要这对银耳珰,麻烦帮我包一下。” 甄掌柜赶紧过去包首饰。刘珍轻声嘱咐道:“打听清楚,究竟有何事。”说罢拿着首饰,带了丫鬟,出了珍宝斋大门。却是身子一转,进了隔壁的布店,穿过店堂,走到后院,通过一个垂花门,反又进了珍宝楼后院。原来这布店也是通判夫人林氏的嫁妆。一家子两个门店,后院通过垂花门相连着。 丫鬟春兰给小姐掇了一把椅子,又奉上一杯香茶,问道:“小姐可是发现哪里不妥?” 刘珍取下幕篱,交到春兰手上,皱眉道:“主子小姐和管家奴才一大早先后上门,哪哪都不妥!” 当下两人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只见甄掌柜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小跑着来到后院。 “果然不善!”甄掌柜气愤地脸都变了色:“那陶蝈儿说是奉新任知府之命,视察殿州府城商铺。他直接开口说,要咱们店铺三成红利!真是不要脸!” 虽然有心理准备,刘珍仍然大吃一惊:“你怎么说?没有透露咱们家的底细吧?” 甄掌柜道:“我虽然惊诧,却也头脑清醒,知道轻重。只说,我做不了主,得禀告东家。小姐你猜,这知府管家说什么?” “说什么?” “他让东家三日后亲自拿着账簿去府衙。还说,何时才能回家,我们自己决定!” 刘珍听了,小脸气得通红:“这可真是太猖狂了!上任伊始,就明目张胆地敲骨吸髓,就连李世知府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疯狂敛财!” 甄掌柜又是气愤,又是难以置信:“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难道他们没有打听打听,我们珍宝斋是谁家的铺子?” “这叫贪得无厌,丧心病狂!”刘珍忽然眼睛一瞪,“该不会,其实他们已经知道店铺的东家是谁,却还要故意来敲诈!就是要杀鸡骇猴来立威?” 甄掌柜愣了:“小姐,不会这么猖狂吧,毕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珍摇头道:“他倚仗的就是,天高皇帝远,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有,朝中有人好做官!” 不能不说,刘珍的确是管家女,见多识广,看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 “不好!走盘珠已经露了白,这走盘珠和店铺恐怕要招贼了!”她脸色苍白,“还有,兄长姿容伟丽,少年举人,前程不可限量!只怕是,就连哥哥恐怕也被盯上了!” 小姑娘毕竟年少,当即有些慌张道:“甄掌柜,不能耽搁了,赶紧拿着走盘珠跟我回府,禀报父亲和母亲。”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回凤楼 流觞曲 回凤楼老板凤恒虽是个商人,但却是个诗酒风流的妙人。如若不是商人身份的桎梏,凤恒相信自己不说像内兄那样高中进士,或许举人也难以考中,但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应该还是十拿九稳的。哎,都是商贾身份惹的祸。 大成重农轻商,商户子弟不许科考。 但是凤恒还得依靠商贾身份赚钱供全家人吃喝,还得供养岳父岳母、内兄一家吃喝。 凤恒是殿州人,但夫人潘氏却是远嫁到殿州的。他的内兄潘坤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京城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编修。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凤恒就包圆了岳父岳母和潘坤一家的支出。十几年过去了,岳父岳母已经仙逝。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回报的,一来长子凤梧、次子凤鸣都能有机会在京城舅家和几个表兄弟一起读书,这可是大事!虽说出身商户不能科举,但是多读点书总是有好处的。再说,未来有什么风云际会,谁又能说的清?二来,毕竟潘坤进士及第、京城官员的名头还是能够镇得住殿州官场的。殿州官场给凤恒面子,也自然能够给他的生意带来好处。 凤恒三十多岁,正是干事的时候,人又勤劳能干,还有些小聪明,懂得左右逢源,再加上有点背景,所以生意倒也顺风顺水。 凤恒的生意就是这殿州头一份的酒楼回凤楼。因为心里的那点梦想,凤恒的回凤楼多了一些文人气韵,倒是在殿州文人中创下了不错的口碑。尤其是六年前弄了这“流觞曲”后,回凤楼更是名声大噪。 凤恒每日都是笑脸迎客。可是不知怎么啦,今早在后院接待了几个客人后,凤恒居然黑了脸,还砸烂了一套心爱的青花茶具。夫人潘氏不知缘由,却是吓得够呛。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她从未看见夫君如此失态。于是赶紧叫丫鬟请来公爹和只有五岁的幼子凤安。这祖孙俩可是凤恒最重要的人。 大家一阵好劝。尤其是幼子凤安,抱住他的大腿不松手,笑脸盈盈,不停地唤爹爹,渐渐让凤恒脸色恢复了平常。 过了好久,凤恒叹口气道:“知道刚才来的是谁么?殿州新任知府家的管家!知道他来做什么吗?要回凤楼三成红利!知道知府怎么逼我吗?三日后带着账簿去府衙,何时回家我自己决定!” 一家人听了都大吃一惊。潘氏道:“要不写信告诉我大哥……” 凤恒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再说,知府如此有恃无恐,恐怕舅兄也是鞭长莫及!” 一家人默不作声,心里那个气啊! 凤恒低头思索片刻道:“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台!夫人你收拾行李,年后就带着安儿,还有父亲,去京城找舅兄吧!” 潘氏满含泪水道:“夫君,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凤老爷子“嗨”了一声道:“安儿娘,听安儿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回身对儿子道:“生意不能丢。我就不去京城了。我陪着你。” 大家一番争执。最后凤恒道:“你们都走。多带点银票。万一在京城过得不痛快,爹爹、夫人,你们跟凤梧、凤鸣商量着,在京城买个铺面,做点营生!”断了内兄一家的经济来源,那个大嫂恐怕不会高兴。凤恒不能不防。 凤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凤老爷子和潘氏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一家子都去忙碌了,毕竟生意重要,一家人,不,两家人还得吃饭呢! 凤恒还在院子里忙碌,忽然有伙计白着一张脸,悄悄地找到凤恒,轻声道:“了不得了,鸿运茶楼老板叶恭刚刚与府台大人家的管家在茶楼吵起来了!还差点动了手!” 凤恒听了,当下惊诧不已。 原来这鸿运茶楼就在回凤楼隔壁,两家隔了一个小花园,花园还是鸿运茶楼的产业。老板叶恭他不仅相识,还是好朋友。他知道这叶恭是福建龙岩人,父亲是一个小小文官,希望儿子考取功名,光大门楣。可他少年时仗剑天涯,任侠使气,活活将老父气死。后来他在武夷山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老者,得到这老者千亩茶园赠送。原来这老者有茶山、茶园,无子,只有一女,被亲族觊觎,屡次差点丢命,这次亦然。叶恭娶了老者女儿,做了乘龙快婿,赡养老者并为其送终。后来老者亲族屡次挑衅,叶恭就与他们对簿公堂。虽然官司最终打赢了,但是千亩茶园只剩下二百亩。叶恭狂放地道:“宁可卖掉全部家产也绝不低头服输!”因而闻名武夷。他的夫人伍氏,恬静、温和,是一个做茶的好手,两人有一儿叶楼,一女叶庄,都还未定亲,也继承了母亲的衣钵,是做茶好手。 凤恒猜测,定是知府管家到鸿运茶楼敲诈勒索。以叶恭那爆炭似的脾气,如何肯向知府管家低头?吵架那只是毛毛雨。 刘奇到回凤楼时,用作会文的三楼“流觞曲“已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这”流觞曲“乃是一个四面敞开通透的大开间,平时用屏风隔开成几个包间,今日却挪走屏风,阔朗宽敞,四周是粗大的竹节,对半剖开,凿空了,绕着屋子四周高低错落连接相通,里面灌满了水,由高向低流动;到某个机关时,水又被送上高处,再往低处流动,周而复始。斟满了的酒杯、茶盏也顺着水流动,客人则自便取用,是为“流觞曲”。 此时“流觞曲”满当当地有二、三十人正等在那里,竟然还有几个陌生之人。看见刘奇,众人哗然笑道:“果然来了,不曾土遁!” 刘奇拱手,团团作揖道:“小子来迟了,当自罚一杯!”说着从竹筒里取出一个大觚一饮而尽。一派潇洒自如,风流恣意。众人鼓掌,哗然叫好。 正东一人年约十五、六岁,浓眉入鬓,风眼生辉,身量颀长,温润与冷峻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他着深紫锦袍,戴青玉美冠,一双深棕鹿皮战靴,一把蓝光青龙宝剑。一个人坐在一个枯黄色的藤椅上,意态闲适地自酌自饮,似乎与这帮人不甚相干。只是看着刘奇,眼里露出一丝欣赏和羡慕之意。 “早就听闻解元、会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派风流!” 刘奇刚刚放下酒觚,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只见他身着一套深绿长袍,脚蹬黑色及第靴。浓眉凤眼,姿容风流。可是他眼神阴鸷,鼻子鹰钩,脸颊瘦削,下巴尖长,有嚣张跋扈、刻薄寡恩之嫌。看着明明陌生,却又有些似曾相识。 有人赶紧介绍道:“此乃新任殿州知府陶敏大人的三公子陶荣!今年十四岁,那也是在夏州登科中举了的少年翘楚!更妙的是,他与府台小姐也是龙凤双胎!你们有诸多相若,不妨亲近亲近!” 刘奇恍然。原来这位就是那府台小姐陶玉的双生龙凤胎兄长!仔细一瞧,这位看似一张俏脸笑吟吟如春风暖人;其实两只锐芒冷飕飕似寒冰刺骨。看似笑面虎,实为毒蛇肠,最是心机深沉,心狠手辣! 刘奇刚刚领教过陶荣双生妹妹陶玉的心机手段,当下戒备起来。 只见陶荣开门见山道:“小弟闻刘奇是射覆高手,我们不妨一乐?” 既然对方挑战,刘奇也不畏一战。于是手一抬,道:“请!” 陶荣开口道:“射碧,苌弘化碧,看朱成碧颜始红,且插梅花醉洛阳。覆归。“ 刘奇道:“看我。射花,花开花落,看花更携酒去,酒醉却插花归。上马行数里,覆晚。” 陶荣道:“射上,锦上添花,宝钗楼上妆梳晚,银汉迢迢暗渡。覆远。” 刘奇道:“射渡,一苇渡江,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潮来天地青。覆乡。” 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已是几个回合,却是打了一个平手。 陶荣急于取胜,有些急迫,道:“且来玩玩对联?” 刘奇笑道:“奉陪!” 陶荣张口道:“泪”。 刘奇答:“坡。” 此单字对,偏旁是金木水火土之水土,右边是目、皮人之器官。甚是工整。 刘奇反问道:“钟。” 陶荣回道:“栋。” 此对也是单字对,左边也是金木水火土之金木,右边是方位名词之中、东。也甚是工整。 大家一时鼓噪起来。 陶荣手心有些出汗。想了想道:“墨。” 刘奇道:“这个有些意思!你有黑土之墨,我对你白水之泉是也!” 墨对泉,黑土对白水,甚是精妙。众人鼓掌,皆浮一大白。那紫衣锦袍公子会心一笑,也小酌一口。 刘奇反手问道:“柳。” 陶荣一笑答道:“坤。” 此单字对,左边偏旁也是五行之木土,右边则是卯、申时辰。也算机智。 刘奇一嗮,接着道:“斛。” 陶荣一愣,沉默不语。刘奇微微一笑道:“愧。角、斗、心、鬼四字乃二十八星宿之一!” 陶荣不禁脸红,刘奇则微微一笑。那紫衣锦袍公子也开怀一笑。 刘奇再问:“鸿。” 陶荣仍然怔而不语。刘奇俏皮地道:“蚕!不是有,鸿是江边鸟,蚕是天下虫么!” 众人又是大笑,浮一大白。紫衣锦袍公子也浮一大白。 陶荣有些气急败坏,道:“七上。” 刘奇道:“你都七上了,我自然八下。” “颠三。” “倒四。” “白菜。” “萝卜!” “铜鼓。” “锣铂。” “披星。” “戴月。” “绿豆。” “红米。” 陶荣舔舔嘴唇道:“无咎。” 刘奇笑道:“有过。” 陶荣再问:“比目鱼。” 刘奇道:“独角兽。” 陶荣又问:“上林赋。” 刘奇又答:“出师表。” 陶荣想想道:“怎地色难。” 刘奇想也不想道:“这个容易!” 众人大笑,高呼精妙。 陶荣气急败坏,道:“人云。” 刘奇道:“这个更容易!口诛?笔伐?手刃?头槌?任君选去!”潇洒风流,溢于言表。 陶荣脸色灰白,而刘奇神清气爽。众人更是高呼刘奇聪明滑稽,就连紫衣锦袍公子也深以为然。 过了片刻,陶荣再战道:“处处红花红处处。” “重重绿树绿重重。”刘奇答道。 陶荣又问:“松叶竹叶叶叶翠。” 刘奇又答:“秋声雁声声声寒。”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府台公子会文丢丑了 这时,一个娇俏丫头恰好端了一盘鸭头上来。因为鸭头有些咸,丫头嫌弃地只撇嘴。刘奇心念一动,道:“丫头吃鸭头,鸭头咸,丫头嫌!” 众人纷纷指着刘奇夸他诙谐有趣。陶荣却一时呆愣着接不上了。 刘奇顺手指着楼下一个正在打桐子的小童道:“有了。童子击桐子,桐子落,童子乐!” 众人笑得直打迭。丫头也羞涩地笑了。有人赏了丫头一把铜钱:“成就了一条趣对,赏你!” 丫头喜得眉开眼笑地双手去接。一个眼错不见的,一枚铜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咚咚地滚得直响。 众人都弯腰去找,奇怪的是怎么都没有看见那枚铜钱。紫衣锦袍公子笑得直摇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五两银锭丢给那丫鬟,道:“丫头拿铜子,铜子落,银锭来,丫头乐!” 众人哄堂大笑。 陶荣嘴里发苦,心里发紧,不服道:“猫伏墙角风吹毛动猫不动!” 刘奇听了,一笑,语带机锋道:“鹰立树梢月照影斜鹰不斜!” 众人又是拍手叫好。 刘奇道:“我也来一个。盗者莫来,道者来。” 众人一愣,纷纷琢磨。陶荣也是冥思苦想。紫衣锦袍公子也沉吟不语。 刘奇大笑道:“自然是,闲人免进,贤人进!” 又是一个小高潮!众人皆喜道:“今日痛快!当再浮一大白!” 刘奇道:“还有几对,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咩!还有一联,寂寞空窗空守寡!还有啊,琵琶琴瑟八大王一样头面!” 这已经不是刘奇对阵陶荣一人,而是对阵大家了。陶荣恨得咬牙切齿,众人却冥思苦想。就连紫衣锦袍公子也有些犯难。 因为,这三个对子均是绝对,尤其是第二个对联的上联,每个字都是宝盖头;第三个对联上联则是将几种乐器名字拆分。 众人一时想不出,央求道:“刘大公子不吝赐教快说下联,我等洗耳恭听啊!” 刘奇道:“先回答第一联,就是,水牛下水,水淹水牛鼻,哞!” 众人齐声喝彩。 刘奇笑道:“至于第二联,寂寞空窗空守寡,就对,俊俏佳人伴伶仃!” 众人一琢磨,上联每字都是宝盖头,下联每字都是单立人,对仗工整,含义相近,很是精妙! “至于第三联嘛,有王,必有鬼。就对,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样肚肠!” 群情亢奋,有赞精妙的,有赞有趣的,更多人更是叹服刘奇诙谐有趣,智计百出。与新任殿州知府公子相比,那是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陶荣哪里服气,想了想,道:“请问,什么人不敢洗澡?” 话音未落,刘奇立马答道:“泥人!” 陶荣又道:“打什么东西不必花力气!” 刘奇张嘴打了一个哈欠道:“打哈欠!” 众人一阵大笑。 刘奇反问道:“什么路最窄?” 陶荣和众人齐齐一愣。 刘奇笑道:“冤家路窄!” 众人还在思索,刘奇继续道:“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一起做——这是什么?”他笑着自问自答道:“做梦!” 众人笑得揉肚子,纷纷道:“刘奇真乃妙人!”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姑娘的声音道:“刘公子好生聪慧!本小姐也有一句话,你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冰变成水吗?” 刘奇抬头一看,甚是惊诧。这知府家的小姐,陶荣的妹妹陶玉,竟从珍宝斋一路跟踪到了回凤楼! 刘奇心里厌恶,脸上却不显。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冰字,然后飞快地将旁边的两点水给涂抹了,将纸扔给陶玉,道:“走你!”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陶玉脸色一白。她有心帮衬哥哥,于是继续道:“有一个字,人人见了都会念错。这是什么字?” “错!”刘奇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几句问小姐!” 刘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陶玉:“一人一张口,下面长只手。这是什么字?” 陶玉唯唯不知所答。 刘奇道:“拿!” 陶玉听了,回过神来,脸色立刻大变。她知道刘奇这是在隐射自己抢夺走盘珠的事情,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刘奇轻蔑地道:“还有啊。冬瓜、黄瓜、南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傻瓜!什么东西越生气它就越大?脾气!” 众人见他语带机锋,意有所指,纷纷困惑不已。 刘奇脸色阴沉地道:“夜黑风高的晚上,少爷我见到鬼了,为什么鬼反而吓得落荒而逃?因为本少爷遇到的是胆小鬼!” 众人哈哈大笑。陶玉面色灰白,又转红紫,再转青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陶荣听得刘奇嬉笑怒骂,把妹妹贬得一钱不值。心里既疑惑不解,又不服气。好半天,陶荣笑道:“我这有一首诗,让刘兄见笑。”说罢,吟道:“春来柳枝抱鹅黄,碧波清幽诉衷肠。最是天涯无情客,我辈静待东风扬。”又笑道:“如何,请斧正!” 刘奇点头道:“兄之大作,我辈岂敢亵渎?”他笑笑道:“我也有一首,只是仓促而做,让大家见笑。”说罢吟道:“吾辈儿郎出殿州,惊涛巨浪万里酬。莫笑少年轻狂意,风雷齐奏万户侯!” 众人大惊。陶荣耽于小情小爱,刘奇年少却心怀大志。这小小年纪就不拘轻狂意,立志万户侯。两人高下立判。 紫衣锦袍公子也不禁怦然心动。不由惊叹,看来真是不枉这殿州一行! 陶荣愧然作色。好半天才得意地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你可知晓?” 陶荣这讲的是九宫格,分别填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个数字,横竖斜三个数字加起来都必须为十五。陶荣思量,这射覆和刘奇打个平手,对对子拼诗作,脑袋急转弯都落了下乘。不信刘奇还是个全才,懂得这算数之艺!当下拿出九宫格来显摆!他说的答案是二九四,三五七,六一八这一种情况。其实,九宫格的填法不止一个,他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果然,刘奇心里好笑,却面色平和道:“我的先生是数学大家,小弟不才,只学得一些皮毛。据我所知,还有二七六,九五一,四三八。四三八,九五一,二七六。四九二,三五七,八一六。六一八,七五三,二九四。六七二,一五九,八三四。八一六,三五七,四九二。八三四,一五九,六七二等好几种。” 陶荣听了,心中算了又算,果然不差。一时惊呆了。 刘奇又道:“先生还教我,鸡兔同笼,头有一百只,脚有二百五十个,问鸡兔各有多少?曰鸡七十五只,兔二十五只。先生又说,韩信点兵,三人一列余一人;四人一列余三人;五人一列余三人;六人一列余一人;八人一列余三人,请问共有多少兵?曰,四十三人!先生还说,蜗牛爬井,一口井七丈深,一只蜗牛白天爬三丈,晚上坠落二丈,请问蜗牛几天可以爬上井口?曰,五天!先生还教我,吃包子,一百个包子,一百人吃,一个大人吃三个,三个小孩吃一个,正好够吃。请问大人小孩各几人?曰,大人二十五个,小孩七十五个!” 刘奇顿了一顿,道:“先生还教我切桌子。一张桌子四个角,切掉一个角,还有几只角?”他问道。 陶荣和陶玉异口同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三个!” 刘奇不说只是笑。 紫衣锦袍公子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到陶荣和陶玉跟前,提剑“刷”地一声劈下一只桌角。只见桌子瞬间由四只角变成了五只角!陶荣、陶玉眼睛都瞪圆了。 众人大笑。 紫衣锦袍公子再次提剑,从对角线切下。这回真的变成了三个角。 陶荣、陶玉的眼睛都直了。 刘奇冲紫衣锦袍公子一拱手,两人哈哈大笑。 紫衣锦袍公子笑道:“看来我比你大,忝为兄长了。我是陈度,京城人士。敬仰了!” 刘奇也笑道:“小弟刘奇,殿州人士。见笑了。” 两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陶荣兄妹则万分尴尬。 陶荣心念一动。他走到桌前,自我解嘲道:“哎呀,今天真是受教了!”提笔写了x、二两字。拿起条幅,一抖,卖弄地道:“小弟这字,可还看得过眼?”陶荣书法师承大家,自负罕有匹敌之人,故而卖弄一番。 刘奇看了,深深作揖道:“哎呀,这字锦心绣口一般,小弟万万不如。不过,这风月无边,总得配点劳什子,不然孤老终身了可怎么办?”说罢,就着陶荣的字纸,提笔蘸墨,刷刷一番,即刻丢开了手。陶荣陶玉兄妹俩一看,只见整张白纸上,除了x、二两字外,只有一片肥厚的桑叶和桑叶上两只肥胖的春蚕。 刘奇正经道:“春天要来了,得养两只肥蚕玩玩!” “噗嗤——”紫衣锦袍公子率先笑了出来。 众人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春天养两只肥蚕,可不就是个蠢吗?”于是哄堂大笑。人人心里一杆称,都暗道,这府台大人还未上任,举人公子倒是先在会文时丢大丑了!什么少年举人,不过如此! 只是此刻摄于知府威权,大家都不做声。却都知道,转头这府台大人家的举人公子会文丢大丑的事情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陶荣恨得心头滴血,却皮笑肉不笑地拼命忍住,将那张纸紧紧地攥在手心,手指甲都把手心刺破了,血染了纸张都不知道。 可陶玉却勃然大怒,“哐”地一声,将先头那丫头端上来的一碟子鸭头扔下楼去! 刘奇和众人慌忙往楼下看去,只见一碟子鸭头全部砸在一个骑着枣红大马的汉子身上。刘奇认识,正是姨父手下大兵李旺的爹爹李冲! 李冲恰巧也抬头望向楼上,一眼瞧见刘奇,大叫道:“公子,上李厝你姨母家出大事了!小姐和少爷被永昌侯府的人打了!” 刘奇听了,脸色大变,二话不说竟然就从三楼跳了下去。 陈度也欲跟着往下跳。回头之间,一眼瞧见陶荣蹲下身子,悄悄地从脚下拿出一枚铜钱,正是刚才回凤楼的端菜丫头掉的那枚铜钱!他不禁浓眉紧蹙,眼芒凌厉:一枚铜子而已,这位殿州新任知府的举人公子竟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少年挡了知府的道 陈度跳下楼,见刘奇正欲跨上李冲的枣红马,还焦急地高喊着:“李叔,快去军营和通判府报信。” 陈度立马拦下道:“刘公子,让这位李叔赶紧骑马去报信,这样快些。你骑我的马。”说着,手一挥,就有几个小伙子纵马飞奔而来。他们似乎一直恭候在一旁似的。 刘奇双手抱拳道:“多谢陈兄相助。”说罢,飞身上了一匹雪青马,打马狂奔。 陈度也跨上一匹白马,和几个小伙子纵马追赶刘奇去了。 却说刘奇心急火燎地赶到上李厝姨母家时,正看到新任殿州知府陶敏在那里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又看到姨夫家竟然遭此巨变,表妹、表弟和春红、社日都深受重伤,或人事不知,或痴傻无措;而乳娘李嬷嬷已经身负重伤气绝身亡了!姨父手下的卫兵李旺竟然砍下了永昌侯府管家苏长起的人头,刘奇不由一阵狂喜;可又看到李旺被陶敏和几个无赖围困在当中,不能脱身,而陶敏已经定性是卫兵残害百姓,还把罪责推到姨父的头上!当下气得七窍生烟,手脚冰凉! 刘奇不由得怒火万丈!今日真是倒霉透顶,走到哪都能遇上陶家的妖魔鬼怪!于是忍不住怒喝道:“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群情汹汹,这里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冒充天官!你是老几啊,竟敢在我们殿州如此横行霸道,颠倒黑白,肆意妄为,枉顾国法,简直是罄竹难书!天理不容!” 原来,刘奇知道,陶敏是昨天傍晚才进的殿州城,今日还没来得及交接官印。因为如果今天要交接官印的话,父亲作为殿州通判,乃殿州知府之外的第二把手,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不参加!危急时刻,刘奇只能用陶敏没有交接官印,不能履行知府职权,使缓兵之计来尽量消除紧张和对立,救人脱险。 不得不说,刘奇这招还真见效了。陶敏犹豫起来。 刘奇疯狂打马而来,就连小厮小来都没来得及跟上。不过,那个紫衣锦袍公子陈度倒是骑着一匹遍体雪白的大马紧跟而来。还有几个小伙子也打马紧随其后。李冲自是骑着枣红马去磐石军营报信去了。 陈度老远看到陶敏,住了马,跟手下使了个颜色。大家下了马,将身体隐藏在人群之中。那几个小伙子也不动声色地围到他的身边。 陈度之前并不认识陶敏。毕竟陶敏去外地上任时,陈度年幼,没有见过他。直到因为夏州砚案,陶敏被贬官回京,陈度这才见到这位勾结苏庭,犯下夏州砚案,谋杀湖广总督赖勋,竟然还没有落下任何罪证的陶敏!而且,他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还能够异地起复,重新做了一州知府!真是好能耐!不过,他几次都是悄悄见的陶敏,陶敏却不认识他。但为防万一,他决定还是避一避。 陡然见到一个正气凛然的少年公子,不卑不亢地出言阻拦,陶敏有些心虚、忌惮,关键是他对这少年一无所知,不知来路。但还是强作镇定道:“什么人在此咆哮?”他知道,这个少年打蛇打着了七寸!他现在除了师爷身上有一枚他个人的印章以外,确实是没有带任何官凭文书,而且自己也没有和即将卸任、赴京上任的知府李世交接。也就是说,他现在根本还不是殿州知府!又如何能行使知府职权? 但是,秧倒了,架子却不能倒。转念之间,他思忖道,今日若不把这挡道的少年震慑了,他在殿州也就塌了台,如何唱得了殿州这台大戏? 当下,他强自镇定,垮着脸,阴着眼,道:“你是谁?竟敢污蔑本府尊?” 刘奇已经认出,这个和陶荣、陶玉一般阴鸷模样的人定是新任的府台大人,但是他此刻却决不能承认!人说,说过的话没有往回咽下的;开工的箭没有回头转的!此刻只有死死揪住陶敏的短处和错处,方能救了上、下李厝这帮乡亲!当下他平静地道:“我乃殿州通判刘希大人的公子、举人刘奇是也!” 听说他是通判家的公子,又是少年举人,陶敏有些踌躇起来;又有些暗自生气,不免抱怨管家陶蝈儿,到殿州已经几天了,竟然还没有弄清楚通判家的基本情况,就连通判家的公子是个举人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清楚!毕竟他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殿州的水深水浅,哪块云彩会下雨!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岂不麻烦!此刻这挡道的刘奇就是个麻烦!有个通判爹,又伶牙俐齿,还有举人功名在身,那是可以见官不跪的!思虑再三,当下沉吟起来。 那两个师爷不知死活地冲上前道:“这位确实是殿州新任知府陶敏陶大人!我们可以作证。” 刘奇一嗮,道:“你们又是谁?” 胖师爷蹇利道:“我叫蹇利,是大人的刑名师爷。” 瘦师爷纪泽道:“我叫纪泽,是大人的钱粮师爷。” 刘奇看着二人,笑道:“你们二人名字取得倒是好啊!一个蹇利,见利忘义;一个纪泽,鸡贼狗肚!真是名副其实!” 蹇利和纪泽尴尬地苦着脸陪着笑。 “我乃通判大人的公子,又是举人,在场之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刘奇肃然敛容道:“你们说是府台大人的师爷,可又有谁能证明你们啊?无法自证,又如何他证?” 寥寥数语,把府台和两个师爷堵得满嘴似堵上了破布,不能言语。 好半天,蹇利才道:“我这里有府台大人的印章可证!”说着,从袖里拿出一枚青玉印章递给刘奇。 刘奇接住,看了半天,点头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这只能证明你们有一枚名叫陶敏之人的印章,可证明不了这印章就是新任府台大人的!” 蹇利听了怔住了。确实是这个理! 刘奇继续道:“按照我大成规制,官员交接须得大开仪门,宣读圣旨,三叩首礼,交接官印!你们可有官凭文书?可曾与即将卸任的府台大人办过交接?” 蹇利道:“我们昨日刚到殿州,今日前任知府李世大人外出公干,尚未来得及交接。” 纪泽也道:“我们今日出门,只是随便走走,并没有带着官凭文书!” 刘奇一摊双手,看着陶敏道:“您和这两个师爷,在这里既没有熟人作证,又无官凭文书,而且仪门未开,圣旨未宣,叩礼未行,官印没有交接,职权没有落实,请恕我们不认!” 陶敏无奈。但他仔细一想,虽然没有人证物证,可是自己就是殿州府台,这可是铁板钉钉的。当下宽了心,颐指气使地道:“明日你就知道,本尊是不是殿州知府!”他指着李旺和村民,大喝一声道:“把这个屠杀百姓的**杀才,还有唆使他逃跑的民妇,还有这些造反的乡民,统统抓走!” 一声令下,众人神色大变,有胆小的开始往外逃跑。 要知道,这一抓,等于是把上、下李厝的村民抄了家底,一网打尽了!众人哪里肯依,纷纷鼓噪起来。好多青壮已经拿着锄头、斧头、铁锤、鱼叉、菜刀等物,向知府围了过去。眼看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 刘奇大声抗道:“谁敢?就凭你们三个,就能让这上、下李厝几十号百姓自己绑了自投罗网?笑话!”他讥讽地对陶敏一挥袖道:“等哪日大开了仪门,宣读了圣旨,行了叩礼,交接了官印文书,再来抓人好了!” 一时双方僵持对峙起来。 四周安静下来,仿佛落针可闻。可是,沉默往往就是爆发的临界点! 这时,陈度缓缓上前道:“这位既然自称是府台大人,那就应该秉公执法,干点该干的事情,而不应该忙着抓这些老百姓枉国法、泄私愤!” 陶敏恨恨地盯着陈度道:“你又是谁?敢污蔑本尊枉国法、泄私愤?” 陈度不慌不忙地道:“本人一介布衣,名唤陈度,不过就是喜欢仗义执言,拔剑相助,管管这世上的不平之事!你们只抓这大兵,那几个杀人越货的凶手你倒是纵容,这不是枉国法、泄私愤,又是什么?” 陶敏还待强辩,陈度挥手制止道:“现在这里好几个人被打伤了,难道不应该延医治疗?死亡几人,难道不应该请仵作来验尸断案?你既然自称府台,想来应该知道为官之规矩礼法,这些个道理,你怎么忘得一干二净?!” 陶敏无言以对。确实是自己太过急迫,欲速不达,乱了分寸,叫人当众拿住了把柄,踩住了尾巴!再仔细看这个名叫陈度的少年,虽然他自谦为布衣,可他身上的锦袍一看乃是寸锦寸金的蜀锦;再看头上的青玉,温润柔和,自带一股高雅贵气;那青龙宝剑泛着冷冷的蓝光,杀伐之气毫不遮掩;就连那双深棕色的鹿皮战靴,也是出自名匠之手,隐隐还透着股战场上的血腥之气! 陶敏一时难以揣测陈度的身份,不由得忐忑不安,惊惧交加。但他浸染官场多年,识人无数,这点子眼力见还是有的。陈度定是既富且贵的大家公子! 想到这里,陶敏按下心中的惊涛,慨叹一声道:“老夫初来乍到,猛然听闻这里一日之内死伤数人,凶徒悍不畏死,穷凶极恶,一时间就气急攻心,乱了分寸!” 他见风使舵、自我圆场道:“这位公子说得对!速速延请大夫,传仵作验尸。”他忽然掏出手帕揩着眼泪道:“亡者最大,先把丧事办起来吧!” 刘奇赶紧问道:“那,这些人呢?”说着,指着上、下李厝的乡亲道。 陶敏自是要好人做到底。当即微微一笑:“法不责众,是为天理。把凶手抓起来就行了!”当下叫师爷把李旺和肖嬷嬷以及唐奎、唐坤等人抓起来。 肖嬷嬷和唐奎、唐坤兄弟正暗自得意,不料忽然间就天地倒转!见势不妙,赶紧扎挣着要逃跑。寇风和唐港几人暗地里给他们的要害部位塞了几个暗坨子才把他们制服,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只见一大帮子人、车、马如潮水般滚滚涌来。车辚辚、马萧萧,还夹杂着男女老少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原来是孔峰得到李冲的消息,带着上百名磐石军营的卫兵来了!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同行的还有殿州从五品通判刘希和他的夫人林氏、小姐刘珍、公子刘嘉以及一大帮子长随、仆妇和丫鬟。夫人和小姐一边下车,一边哭泣,仆妇、丫鬟也哭声震天。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丢了三魂七魄 刘奇见了,赶紧上前迎接父母和妹妹、弟弟。他们一个个悲愤欲绝,痛哭不已。尤其是小弟刘嘉,嚎得嗓子都哑了。 他们下了马和车就要往蚵壳屋里跑,被刘奇和大伙给拦住了。因为蚵壳屋的堂屋里,还躺着李嬷嬷和苏长起的尸首。李嬷嬷眉心被锄头挖了一个大洞,全身浸在血泊之中,惨不忍睹!而苏长起身首异处,身子在堂屋,头颅却洞穿茅草屋顶,飞落在院子里。头颅落地还蹦了几蹦,糊了一脑壳的鸡屎牛粪,泥土杂草,场面异常恐怖!——得等仵作验尸后才能移动。 幸而苏澜、苏源姐弟和春红、社日姐弟已经被大伙抢出了蚵壳屋,此刻已经安置在乡邻家中。 刘希夫妻先前听李冲报信,只说苏澜、苏源姐弟被侯府奴才殴打,生命垂危,不料如今事情败坏,竟然出了人命!而且李旺因为维护姐弟几个,手刃苏长起,已经被陶敏抓起来了!顿时惊骇不已,又急怒攻心。强忍着眼泪,带着刘珍、刘嘉和丫鬟、仆妇赶紧前去邻家探望。 孔峰和别军医也紧跟着去看望、医治几个孩子。 原来,李冲上门时,刘珍和甄掌柜刚刚和刘希夫妻欣赏完走盘珠。刘珍正在向父母诉说新任府台陶敏派遣管家到珍宝斋勒索的经过,还特地提到了知府小姐陶玉觊觎走盘珠和哥哥刘奇的事情。 刘希夫妻俩不敢相信,新任知府陶敏还未走马上任就开始刮地皮,竟敢敲诈勒索商户!并且竟敢骑到他殿州通判刘希的头上!而且张口索要珍宝斋三成红利,并且三日后要他这个当殿州通判的东家携带账簿亲自去殿州府衙,何时能够回家自己决定! 另外,他们对陶玉觊觎走盘珠和儿子刘奇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半信半疑。要知道,刘珍回家之前,他们夫妻接到府衙捎来的口信,正准备去拜访新任知府和知府夫人呢!他们不认识陶敏夫妻,如何知道他们贪婪得没有底线? 可是,刘珍的话又得到了甄掌柜的佐证,不由他们不信! 听到李冲的口信后,刘希气怒攻心,手脚冰凉,而夫人林氏和小姐刘珍则直接晕倒了。小公子刘嘉最是淘气,跟苏澜、苏源姐弟最是亲厚,当下就嚎哭起来。 原来,刘希的夫人林氏雅娘和苏瑞尚的二夫人、苏澜和苏源姐弟俩的生母林氏簪娘是亲亲的堂姐妹! 雅娘和簪娘是殿州本地人,俩人的父亲是亲兄弟。雅娘的父亲年长几岁,其夫人带来了丰厚的嫁妆,于是在殿州城开了一家首饰铺子和一家布店,供弟弟读书。簪娘的父亲考上了秀才,后来办了一个私塾,给一些小孩开蒙。兄弟俩各自只得了一个女儿,便是雅娘和簪娘。兄弟妯娌和睦,姐妹俩相亲,说是堂姐妹,其实跟亲姐妹无异。 那年,簪娘的父亲正准备科考举人时,不料,一场瘟疫要了兄弟两对夫妻的性命,只留下雅娘和簪娘两个孤女死里逃生,相依为命。 再后来,雅娘嫁给姨母婆家的远方亲戚刘希。刘希出身乡绅小地主之家,母亲早亡,是父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他们结婚时,刘希还是个秀才。 那时,苏瑞尚刚刚离开漠北到这殿州不久,也刚刚从从五品抚远将军升为正五品定远将军。 刘希和苏瑞尚这一文一武相识后,成为了莫逆之交。簪娘就嫁给苏瑞尚做了二夫人,也就是小妾。 雅娘本不愿簪娘嫁给苏瑞尚,因为苏瑞尚已经娶了嫡妻,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都在京城侯府生活。簪娘若要嫁给苏瑞尚,势必要做小妾,而且是不为侯府承认的外室小妾!小妾本就地位低下,身份卑微,更何况是个外室小妾!外室小妾不仅名分地位低人一等,连带着将来的儿女也没有好出身、好前程,看看苏瑞尚的遭遇就可见一斑!而且秀才女儿做外室小妾,这是辱没祖先、玷污斯文的行为!但见他们俩相亲相爱,苏瑞尚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是良善温厚之人,与刘希又交好;另外还可以京城、殿州两头做大,雅娘也就不好多加干涉了。 之后姐妹俩各自生儿育女。婚前,刘希已经中举,后来又中了进士,再后来任七品颂县县令;而苏瑞尚也从正五品定远将军升为从四品扬威将军。两家的男人一路高升,那是一段最为和乐美满的时光。 后来,倭寇袭扰,簪娘横死,徐迪枭首,朝野震动,朝廷好多官员纷纷打退堂鼓,不敢来殿州就职涉险,刘希被夺情起复,从正七品官连升数级为从五品殿州通判,掌管殿州钱谷、户口、赋税、狱讼听断之事;苏瑞尚则因除倭有功,升为正四品威烈将军。 话说,自从簪娘生下公子苏源后,侯府派来管家苏长起夫妻和干儿子来殿州,百般刁难搓弄,平添了很多烦恼。簪娘被倭寇杀害,雅娘心痛不已,本想将苏澜和苏源姐弟接到通判府上抚养,奈何苏长起和肖嬷嬷不分日夜,上门纠缠,撒泼打滚,不仅苏瑞尚,就连刘希的祖宗,都被他们污蔑辱骂了!真是,一个孝字大帽不仅束缚了苏瑞尚的手脚,也弄得刘希左右为难,里外不能做人,只好作罢。只能是经常探望,钱粮资助,关心呵护了。 而苏瑞尚在簪娘横死后,竟然发了毒誓,再不娶妻纳妾,就为了小儿小女不受委屈,平安长大! 刘希和夫人把苏澜、苏源姐弟俩放在眼里,疼在心上,刘珍和苏澜姐妹情深,苏源和刘嘉也是年龄相仿爱好相同,而刘奇更是一个护妹、护弟的狂魔!但凡苏澜和苏源受了丁点委屈,刘奇必要打上门去! 刘希一家一路嚎哭,路上恰好碰上孔峰带领磐石军营的大兵出来巡视,于是合为一路,向上李厝杀来! 陶敏看到来了这些人,不是将军、大兵,就是官员、官眷,乌央乌央的,而且刀剑林立,官势威赫,即便自己是殿州最大的文官、从四品的知府,也不禁吓得手脚冰凉,心寒齿冷,暗叫一声忏愧!不免庆幸自己未雨绸缪,见风使舵,免了一场刀兵之灾! 当下,陶敏走上前,和刘希、孔峰等人嘘寒问暖,虚与委蛇。 刘希、孔峰刚刚在乡邻家看了几个孩子,让别军医医治,他们则出来商量大事,一是办丧事,二是救李旺! 而林氏雅娘和小姐刘珍一边强忍悲伤,一边忙着让军医别咏给几姐弟瞧病,又嘱咐仆人抓药,熬药。 一会儿,府衙刑房的仵作到了。他名叫倪三,是个瘦骨嶙峋、戾气很重的男人。往那儿一站,莫名就让人周身寒彻,心生畏惧。 倪三验了尸体,填了尸格。李旺的大刀片子,苏长起锄杀李嬷嬷的锄头等证物都被衙门封存。 因肖嬷嬷和干儿子唐奎、唐坤兄弟俩都已被抓,于是陶敏、刘希命人拾掇了苏长起的头颅和尸体一起暂时运往义庄安置。 因为李嬷嬷横死,春红和社日是重孝之人,不适合在乡邻家安置;更何况还要办丧事,所以苏澜、苏源、春红、社日几姐弟又被搬回蚵壳屋。所幸仵作倪三走后,苏长起的头颅和尸体被运往义庄,而卫兵和上、下李厝的村民们一起动手,很快更换了屋顶被血染的茅草,补好了被苏长起的脑袋洞穿的屋顶;还拖了黄土垫在厅堂,盖上血迹,然后清走再垫,如此反复多次,最终消了血腥之气;还整治了灶台,收拾好房屋,又派人去殿州城采买棺木、鞭炮、香烛、纸钱、寿衣、黑白布帐、酒水、肉菜、水果、供品等物,还有锅碗瓢盆;给李嬷嬷布置起灵堂,办起丧事。又在院子里搭起了好几个炉灶,请来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央烦乡邻帮忙备办丧席,接待宾客事宜。 一时间,鞭炮齐响,香烛袅袅,纸钱飞灰,哭声震天。 蚵壳屋里,春红和社日经过初步看诊,已然苏醒,此刻披麻戴孝,正跪在李嬷嬷的灵前哭得死去活来。苏源虽然已经苏醒,却哼哼着头晕眼花,恶心呕吐,只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又时不时惊哭,不得安神。苏澜则躺在另一张床上,全身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对姨母、表姐的问话也不理不睬,只是双手抠着蚵壳墙,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死死地盯着茅草屋顶! 不时,药熬好了端了上来,丫鬟去给春红和社日喂药,刘珍给苏源喂药,雅娘则亲自给苏澜喂药。苏澜也不拒绝,一口一口吞咽着,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 别军医阴沉着脸给苏澜行针。良久,他长叹一声,又继续把脉。 通判夫人林氏伤心欲绝,轻声问道:“别军医,我这外甥、外甥女儿不会有事吧?” 别军医摇摇头,吞吞吐吐,终是没有出声。 这时,通判刘希和儿子刘奇,还有孔峰一起,把陈度领了进来。刘奇道:“母亲,今日幸亏有陈度公子仗义援手,不然这上、下李厝的村民恐怕要遭到荼毒了!” 林氏赶紧道谢。 陈度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刘希道:“今日真是巧了,偏偏新任的知府陶敏微服私访到了这里,恰恰碰到苏长起杀人,李旺又杀了苏长起!” 林氏瞧瞧外面,做个颜色。刘奇赶紧道:“知府和那两个师爷已经走了。” 众人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刘希对孔峰道:“出了这等大事,请将军立刻派人请威烈将军赶快回来!我们得想法救李旺!” 孔峰拱手道:“已经派人飞马去堆福禀报了!” 陈度看着苏澜、苏源两姐弟,关心地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和少爷伤势如何?” 别军医长叹一声道:“少爷虽然全身到处都是青紫淤伤,但是最严重的还是头颅受到多次击打,以致震荡眩晕,恶心呕吐,高热惊厥,只怕要卧床多日,用川芎、归尾、生地、续断、苏木、乌药、泽兰、甘草、丁香、乳香、木香、木通、桃仁、砂仁、淡豆豉、人参、辰砂、柴胡、杜仲、肉桂、附子这些药物熬汤诊治,还要结合饮食仔细调理,每日行针,方能痊愈!” 他又给苏澜摸摸脉,看看脸色,还翻开苏澜的眼皮瞧了瞧,却是欲言又止。 大家异常急切,让别军医有话就说。 别军医沉吟片刻,道:“小姐的伤势和少爷差不多,也是要卧床休息,精心调理。只是……” 大家问道:“怎么了?” 别军医道:“小姐她不光受伤,更重要的是,她心神恍惚,魂不守舍,仿佛是丢了三魂七魄!” 众人大惊,一时呆愣无语。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别军医解说魂与魄 别军医继续道:“须知人有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又称之为一魂胎光,二魂爽灵,三魂幽精。三魂少其一者呆滞,少其二者难醒,三魂具散其人亡也。 众人听了,再对照苏澜的症状,都吓得手足无措。 别军医继续道:“人又有七魄,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医者又称,一魄吞贼,二魄尸狗,三魄除秽,四魄臭肺,五魄雀阴,六魄非毒,七魄伏矢。” 别军医侃侃而谈道:“一魄吞贼。会在晚上消灭虚邪贼风,消除身体内的有害东西。若黑白颠倒,或者晚上睡不好,很多人身体就会长出异物。这是因为吞贼的功能被削弱了,长期下去就会长出恶性异物。二魄尸狗。狗是看家护院的,很警觉。人即使睡着了,也会对周围环境有感知。尸狗出了问题会表现为两个极端,一个是过度警觉,稍有动静就会睡不着,或者第二天有事,一晚上都睡不着;再一个是过度不警觉,睡得跟死狗一样,沉睡不起。三魄除秽。秽,内秽,即身体中的废物。人体血、汗、脏器出现藏污纳垢,便秘,尿不出来,都是除秽出现了问题。四魄臭肺。人休息睡着了还要呼吸,休,是人的肉身躺倒;息,就是呼吸之间的停顿,息越长,肺之吐纳能力完善,人活得越长。人一生的呼吸次数是有定数的,所以我们说人死了叫气数已尽。心脏跳动,受心神控制,不能用意识去控制;而肺的呼吸不仅受心神控制,也可以用意识控制。所以肺是天生的心神和后天意识之间的连通点。五魄雀阴。雀,男性的**叫小雀雀,女性的**同理。雀阴不正常乃外邪入侵,男子不举或举而过盛,造成遗精,女子会出现白带多,不能孕育。六魄非毒。毒,凝聚,把气和神聚集到一点,叫做毒。当一个人聚精会神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超强的力量。非毒,就是不要聚在一起。人在熟睡的时候,非毒把身体内聚众滋事的毒,不管是热毒还是寒毒散掉,散开以后以后吞贼来了,把它吞噬掉,最后除秽来把它排除掉。七魄伏矢。矢通屎,人的精气就是通过大肠把糟粕化腐朽为神奇,化为精。所以说好汉经不住三泡稀,是因为精气没了。” 众人脸色黯然,心情愈发沉重。 陈度连连点头道:“真是受教了。” 别军医歇口气,继续道:“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主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个脉轮之上。人身中命魂与中枢魄的联系最为密切,所以中枢魄也称为命魄,在人体内部,天冲灵慧二天魄之阴,与精英二地魄之阳交,而产生人魄有形之气力。在人身外部,则是因天魂之阳,与地魂之阴交合,成命魂。并同时三魂相合,主人无形的命运。运是由人的天地二魂联合,主人命的好坏和强弱。命则是人的命魂,支持自身的天地二魂,运发的旺盛与兴衰。运由命所主,命由运所发。运无形而命有形,运与命复合,则构成人完整的生命体!” 刘希、刘奇紧张道:“别军医,该如何治疗?” 别军医道:“自是行针给药,辅以食疗,纾解宽慰。尤其这纾解宽慰,最是重要!” 林氏赶紧道:“既是丢了魂魄,那就赶紧叫魂啊!” 叫魂,是殿州民间的一种习俗。就是,当一个婴儿或孩童,在听到、看到、遇到大声训斥、鞭炮声响、恶狗狂吠等突如其来的大的动静的惊吓时,会因为恐怖而胆颤、哭泣或狂燥不安。迷信说法,这种情形就是吓掉了“魂”,就必须通过一种方法或程序把掉了的魂再招回来,这种“招魂”方法就是叫魂。 叫魂的形式一般是,孩子的母亲、祖母或长辈,晚间会拿着小孩子的衣服向着北方大喊孩子的名字,“回来呦,不怕不怕。”然后学着孩子的声音喊着应答:“回来了,回来了!” 从心理安抚角度看,叫魂体现了大人对孩子的关怀之情,对受惊吓的孩子而言,是一种彻底的安全感。作为一种流传广泛的民俗,剔除其不合科学的成分,可把它转化为一种科学的儿童心理治疗方法。 叫魂之后,受了惊吓、精神萎靡的孩子的确能减轻症状。但它不是迷信,也不能由此说什么神神鬼鬼,它的科学性在于,柔声细语的叫魂活动,安慰、熨抚了孩子的狂燥,缓释了孩子的惊悚,仅此而已。 别军医听了,点头道:“叫魂之法,虽然无奈,也不妨一试!” 夫人叹气道:“无论如何,都要求个心安!”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 林氏赶紧使人去找巫婆写招魂符;又唤人赶紧供起灶王爷,将苏澜的衣物挂在灶王爷前,请他老人家帮苏澜找回魂魄来。又预备到了晚上,亲自一面喊苏澜名字,一面喊:“回来吧,回来吧!”希望能把苏澜受惊而飞散的魂魄呼唤回来,让病情好转。 林氏忙乱,其他人也在忙碌着。 刘希叮嘱别军医仔细看顾苏澜和苏源姐弟还有春红、社日姐弟。又和儿子刘奇、孔峰、陈度,再加上李旺的父亲李冲,几个人找了一个安静、隐蔽之所,低声商议,如何在这场官司中,让李旺顺利脱身。而重中之重是,绝对不能冲动! 原本李冲夫妻见儿子被抓,紧张不安,心力交瘁,恨不得立马以身相替,或劫狱救子。听了分析,李冲平静下来道:“大人放心,我们省得!” 最后,大家议定,明天先由刘希带着儿子刘奇去拜会知府大人和知府夫人。一来这是官场上的规矩,二来探探风声,三来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刘奇不仅得罪了知府大人,还让知府家的举人公子在会文时丢了大丑!至于以后的事情则只能看明天的情况再徐徐图之。 陈度深知陶敏的品性,料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所以没像其他人那样心存侥幸。但他也不说破,也不阻止刘希等人的盘算。 不说上、下李厝是如何忙乱,且说二十多个卫兵充当衙役,将一干人犯押进南监。李旺自然单独一间牢房。 陶敏带着两个师爷回到府邸。一路上,陶敏心里惊涛骇浪,五内俱焚。他忽阴忽晴,忽冷忽热,冷时如凉水浇背,热时如在火烫的炭球上烧烤。时而惊惧悲哀,时而愤愤不平,且不甘不服渐渐占了上风!把两个师爷吓得心里打鼓,脚软手麻,噤若寒蝉,生怕陶敏雷霆震怒,开罪他们。 陶敏回到府邸,已是掌灯时分。他也不瞒着两位师爷,直接把管家陶蝈儿叫到前进正厅跪下,不仅臭骂一顿,还罚了他一年的工钱。理由就是,既然先行到殿州打点,可苏瑞尚和刘希之间的关系和人脉,他却一无所知! 陶蝈儿吓得要死。不过,他还不知道,他今天自作主张去敲诈勒索的珍宝斋竟然是通判刘希家的产业!他去索要三成红利,岂非将新任知府陶敏贪墨的把柄交到了刘希的手中?! 丢下惶恐不安的管家,陶敏定了定神。沉吟半天,笑道:“二位师爷,随本府去书房。今早说好的戒石,我这会儿就写好了。你们明日得空就去找殿州最好的青石、最好的石匠,尽快刻好!” 蹇利和纪泽不由惊叹知府大人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沉着冷静,前途无量!他们哪里知道,陶敏就是想压惊、顺气!还有,不日审判李旺,好叫殿州大小官员看看他的风骨! 带着两个师爷,陶敏步履沉重地来到前进书房。老远就见书房里灯火通明,听得里面高声喧哗。正是夫人马喜儿带了三子一女候在那里。 陶敏心里不痛快,虎着脸走进去,呵斥道:“书房重地,你们高声喧哗,还有点规矩没有?” 长子陶龙和次子陶虎是两个粗人,平时就畏陶敏如虎。今日两人抢了民女干了坏事,恐怕父亲责怪,只好买了几只野鸡、野兔权作猎物,哄骗父母是去龙虎山打猎所得。此刻见父亲发作,不敢出声。 三子陶荣和女儿陶玉这对龙凤双胎,平时颇受陶敏宠爱,他们自己又善于察言观色,所以,陶荣并不像两个哥哥那般害怕父亲。 兄妹两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先是陶玉扑到陶敏身边,一通装痴做嗲,把陶敏的一颗冰心揉得稀碎,不由软了下来。陶荣又上前凑趣道:“爹爹上任之初,就不辞辛苦到处巡视!难得大哥二哥今日猎了野鸡野兔,爹爹一定要喝上一杯暖暖身子!”陶敏一张冰脸总算和颜悦色起来。 马喜儿见了,也上前赔笑道:“老爷,先用饭吧。饭后,妾身还有两件喜事要跟老爷禀报呢!” 马喜儿虽然年近四十,可由于保养得好,又有璀璨首饰和光鲜衣物傍身,再加上惯会撒娇卖好,曲意奉承,自是比二八佳人更得陶敏喜欢。陶敏当即展颜笑道:“倒是辛苦龙儿和虎儿了。不过,这会儿我跟师爷还有点事要办。” 马喜儿带着儿女们走了。两个师爷赶紧上来铺纸磨墨。陶敏提笔,先写了楷书“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又一鼓作气写了草书“吃百姓的饭,穿百姓的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休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写罢,嘱咐师爷几句,这才到中进正厅用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心情也得以平复。 陶敏和马喜儿的心腹陶蝈儿和他婆娘陶蜢儿,两个人是陶府外、内两个管家,是天作地合的一对“虫儿”。陶蝈儿虽然因为没有调查清楚通判大人家的情况而罚了跪,还罚了一年工钱,此刻也只能陪着小心,更加伏小做低起来。见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准备用饭了,赶紧叫陶龙、陶虎、陶荣、陶玉的小厮和丫鬟陶甲、乙、丙、丁,还有陶东、南、西、北上来斟酒、布菜,小心伺候。 马喜儿问陶蜢儿道:“怎么不见成姨娘和马姨娘过来伺候?” 陶蜢儿偷偷给夫人使个眼色道:“姨娘们说今日吃素。” 一时饭毕,端上茶来。马喜儿示意陶蝈儿、陶蜢儿两只虫儿,带着小厮、丫鬟下去,还关好了门窗。 马喜儿笑得瘦削的脸上厚厚的脂粉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老爷,妾身恭喜你了,你马上就会人财两得啦!”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人,铺子,走盘珠,咱们通通都要! 陶敏父子四人一脸诧异,马喜儿和女儿却是喜笑颜开。陶玉还羞羞答答地一副小女儿娇态。 陶敏道:“人财两得?有这等喜事?!” 马喜儿道:“老爷可听说了,这殿州通判刘希大人也有一对龙凤双胞胎,叫刘奇、刘珍吗?” 陶敏道:“知道,今天还见过!” 马喜儿欢喜得站起身来:“老爷,听说这位通判公子长得姿容不凡,器宇轩昂,而且是连夺县试、府试、院试三个案首,接连中了小三元,已经是小登科了!而且,他去年已经中举,还是第一名,小小解元公!” 陶敏虽然不喜刘奇不知收敛,不知进退,嬉笑怒骂,桀骜不驯,但是不得不承认,刘奇确实是貌比潘安,潇洒恣意,而且文采风流,智计百出。 “长得确实不错,可是否解元加身,这个老爷我还不甚清楚!荣儿知道吗?” 陶荣想到今天会文自己出丑的事情,又羞又愧又恨又怕,正在那里惴惴不安地担心父亲查问呢。听到父亲突然问起刘奇的学问,只能吭哧吭哧地作答:“好像是。听说去年秋闱中的解元。”一想到今天会文的场景,陶荣眼睛又是一黑,心里一痛。 “喔。跟荣儿一样中了举。”陶敏点点头。他倒是不想想,一个是小登科之小小解元公,一个是勉强跻身,还是他这个身为知府的父亲使了力气。那能一样吗? 陶荣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刘奇啊?” 马喜儿道:“我还听说,这刘家夫人陪嫁了一个首饰铺子,叫珍宝斋。那铺子里有一对鲛人之泪海洋走盘珠!都有鸽子蛋一般大小,金光闪闪,走动的时候还有嗡嗡的金属之声!是无价之宝,寓意超凡呢!” 陶敏听了,眼睛一跳,喜道:“果然如此?那可是无价之宝!” 马喜儿笑道:“果然如此!”她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更可喜的是,今天,我们玉儿去逛首饰铺子,正好遇见那通判家的公子刘奇!他把我们的女儿惊为天人,对玉儿一见钟情,柔情款款,又是牵牵小手,又是吟诗做赋作画相赠,还说定要明媒正娶我们的女儿呢!” 众人大惊。尤其是陶敏和陶荣二人。 陶荣虽然不知道在首饰铺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在回凤楼上,刘奇对陶玉可是嬉笑怒骂,不假辞色,看不出半点爱慕之意;而且,所谓吟诗做赋作画相赠,实际上是鄙视辱骂,哪有半分情愫?更遑论什么要娶陶玉做刘家妇! 当下陶荣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母亲马喜儿,见她眼神清亮不似说假,那就定然是妹妹陶玉自作多情,自说自话了。于是他又瞟了陶玉一眼。果然有些惶惶不安。当下也不戳破陶玉的谎言,只想着,如果自己有机会做了刘奇的三舅哥,那刘奇定会对他毕恭毕敬,予取予夺,到时候他陶荣不就可以找回场子,报得会文丢丑这一箭之仇?想想都是人生一件快事! 转瞬之间,陶荣心内翻转,已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促成这桩“喜事”! 陶敏也很惊讶,主要有二,一是自家刚到殿州一日,女儿就与刘奇一见钟情!这事怎么说都透着古怪!二是今日在上李厝,刘奇明知自己是新任知府,却疾言厉色,寸步不让,哪里有个未来女婿的模样? 转念又一想,刘奇虽然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儿头,但他出生官家,前程似锦,以解元之身,将来定为进士,说不定还能进入三甲,或高中魁首!若是成为他陶敏的女婿,将来定会给自己这个老丈人莫大的助益!自己将来入阁拜相也未可知! 而且,刘奇乃刘希之子,刘希乃苏瑞尚的连襟。若是因为刘希和他陶敏结了亲家,从而和苏瑞尚翻脸反目,那永昌侯爷苏庭必然是睡着了都要笑醒了!而侯爷的两个外甥四皇子和七皇子在夺储的争战中又能得到刘希的助力,登顶大位又添胜算!到时,自己就是未来大成皇上御前第一功臣! 想到这里,陶敏如吃了蜜蜂屎一般,踌躇满志。当然,他也不忘提点家人:“玉儿眼光不错!这桩亲事好是好,可夫人知道吗,这殿州通判刘希和苏瑞尚是什么关系?” 马喜儿一愣:“什么关系?总不会是姻亲吧?” “还真是!刘希的夫人和苏瑞尚的那个外室小妾是堂姐妹!也就是说,他们是连襟!” 马喜儿愣了。陶荣却笑了:“父亲,那样更好更妙!”说罢,父子俩会心一笑。 马喜儿也会过意来,惊喜道:“老爷!若是因为结亲家而挑唆了这连襟的关系,侯爷岂不更加倚重老爷?!” 原先是陶玉一人做春梦,如今全家人都鬼上身了。 马喜儿凑趣道:“这可是美满姻缘,天作之合啊!” 陶龙、陶虎、陶荣也纷纷叫好。 马喜儿还喜滋滋地道:“他不是喜爱我们玉儿吗,那就让他用那两颗金色走盘珠作为聘礼!” 陶玉撒娇卖痴地道:“父亲,母亲,还有他们家的首饰铺子,里面有好多金银珠宝呢!”感情她不是嫌弃那些珠宝粗鄙俗气,而是那些珠宝掉进了她的眼睛和心里。 陶敏笑道:“喜欢那些首饰?” “嗯,女儿可喜欢呢!就是……”她忽然羞涩不语了。 陶敏气定神闲地正色道:“好,只要玉儿喜欢,人,铺子,走盘珠,咱们通通都要!” 马喜儿赶紧道:“老爷,那就赶紧着人上门提亲啊!虽然我们是女家,那也不妨事的!”还就上赶着了,不知羞耻! 陶敏一笑:“不急,我想这几日他刘希必定要上门来的!”于是把今天发生在上李厝的事情跟夫人、儿女都讲了。尤其讲了李旺还被关押在“南监”的事情。 马喜儿当即喜得手舞足蹈,状如疯癫地道:“太好了,他们刘家若是拿铺子和走盘珠当做聘礼,我们不光把女儿嫁给他,让他做我们家的东床快婿,还会把那个什么李旺给放了;如若不然,就把那个李旺给杀了!也不枉侯府对咱们提携一场!” 陶敏皱眉。他这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喜形于色,不懂韬晦。 陶敏打断夫人的狂妄之言,道:“夫人这几日收拾一下,把京城的年礼准备一下。” 马喜儿满口答应,和女儿回到闺房,叽叽喳喳地乐呵去了。 陶龙、陶虎也打了一个眼色,悄悄溜到前院西厢房。那里还藏着一个他们今天刚刚抢回来的姑娘呢。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到嘴的肉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他们换了衣衫,带着小厮,悄悄出府。这是要到殿州青楼、赌坊走一趟,因为早上要钱的活还没干完呢。 只有陶荣陪着父亲来到书房。他们叫来两个师爷,叽叽咕咕一通。 当晚,陶敏和陶荣还斟字酌句地写了一封密信,派人连夜用信鸽送往京城永昌侯府。 当晚,也有另外一封密信被飞鸽传书,直达天听。 殿州城一家名叫悦客来的客栈里,陈度将今天的所见所闻细细写来,又特别写了殿州新任知府的举人儿子陶荣,在会文时脚踩丫头掉在地上的一枚桐子,而后据为己有的事情。 “殿下,您这是打算出手相助威烈将军吗?”陈度的暗卫杀一从黑暗中悄悄出来,问道。 “你也看到了,今天若爷不出面,以陶敏雷霆手段,一意孤行,强行抓人,必将激起民变!恐怕陶敏也会血溅当场!” 陈度,正是当今皇上膝下十五岁的六皇子杜诚! 要知道,他可是紧跟着陶敏一家出京的,而且还比陶敏先行到达殿州! 夏州砚案举朝震惊。不料,在永昌侯爷苏庭和其妹妹、贤妃苏玲以及四皇子与七皇子的运作下,罪魁祸首陶敏居然安全脱身,异地起复,照样做了知府大人! 虽然是到殿州府衙,品级降了半级,可是这殿州的卫兵长官却是永昌侯府的庶子苏瑞尚!而且满朝皆知这嫡子和庶子水火不相容!苏庭将陶敏安插到殿州,若说他没私心,鬼都不信! 杜诚一方面让御史中丞耿执上书弹劾,一边觐见父皇,将这件事的因果、利害剖析给父皇听。父皇是个耳根子软的,苏庭和贤妃的说辞,他听得怪有道理,所以将陶敏放到了殿州。这会儿听到儿子杜诚的一番说辞,又是一番道理,心下也打起鼓来。 要知道,几年前,倭寇袭扰,竟然连殿州通判徐迪都给枭了首!举朝震动,惊骇竦栗,官员不敢去殿州接任通判,不得已夺情起复了颂县县令刘希。此事还恍若昨日。倘若陶敏到殿州,处处和殿州卫兵威烈将军苏瑞尚打擂台,让倭寇趁虚而入,祸害殿州百姓,那可是海疆震荡,大成危矣! 父皇不由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当即给杜诚一个圣旨,让他微服到殿州来“看看”!若是事情败坏,可“酌情处理便宜行事”! 父皇沉吟片刻,还说道,永昌侯爷苏庭送给他一方汉代绝品紫金夔龙、螭龙双龙盘龙包浆石砚。“现在想来,若陶敏跟夏州砚案无关,苏庭怎么会有这样一方价值连城的包浆石砚?定是陶敏送给他的!” “且看看吧!”陈度从回忆中苏醒:“父皇这次派我到殿州,主要就是这倭寇、盗匪杀人越货,危害海疆的事情!可是这殿州知府和威烈将军,一个从四品,一个正四品,又有永昌侯府横在其中。若是文武不谐,定会心生罅隙,让倭寇、强盗苍蝇盯上这有缝的鸡蛋,乘乱作恶,那苦得可就是殿州百姓了!” 陈度叹口气道:“今日你在暗处可瞧见了?陶荣连丫头的一枚桐子都贪,可见是一个见利忘义、贪得无厌、利欲熏心之辈!都说子肖父,这陶敏也是个沸水里敢捞钱、死人骨头也敢榨油的家伙!不要忘了,夏州砚山一案,死了多少人,他陶敏又捞了多少银子!“ 陈度沉吟了一下又道:“从今天的事情可以看出,这陶敏是一个奸诈狡猾、心思歹毒、首鼠两端、见风使舵、颠倒黑白、胆大妄为、蛮横无理、见利忘义之徒!”他担心地道:“这人跟永昌侯府有利益勾连,又有贤妃、四皇兄与七皇弟之母、贤妃苏玲说买之词可直达皇案!他又敢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很是难缠!只怕苏瑞尚、刘希之流不是他的对手啊!” 陈度叹口气道:“为防万一,让杀二带几个人,到殿州南监把李旺暗中保护起来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阿水娘的计划 第二天是腊月初九。一大早,两条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殿州府城! 首先一条就是,新任殿州知府的三公子陶荣在回凤楼流觞曲会文时,无论是射覆、对对、谜语、还是诗歌、算学、书画,均不敌通判大人家的大公子、解元公刘奇!不仅会文出了大丑,最后还被刘大公子嘲讽为傻瓜、蠢虫、胆小鬼! 与此消息一起传遍全城的,还有那些精彩绝伦的绝对佳句。一时间,人们津津乐道,争相传颂。 大家传颂绝对佳句的同时,也纷纷评说,通判大人家的大公子刘奇,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解元等身,实至名归!而知府公子陶荣,沽名钓誉,华而不实,卖弄显摆,心浮气躁,不知他那秀才、举人的功名是如何夺得?更有人质疑,陶荣在夏州考中秀才、举人,只怕是全靠他那夏州知府父亲大人从中斡旋! 谣言传得家喻户晓,很是难听。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又如平地一声炸雷,让殿州百姓魂飞魄散:殿州威烈将军苏瑞尚指使手下大兵砍掉了百姓的脑袋! 不过,与前一条消息众口一词不同的是,后一条消息传来传去,竟然传出了不同的版本。 “将军几天前就到乡下剿匪去了,至今未归,如何指使手下大兵杀人?” “被杀的根本就不是良民,而是京城来的泼皮无赖、奸诈歹徒!” “歹徒首先殴打了将军家的小姐、少爷,又杀害了以身护主的乳娘嬷嬷,大兵杀他是为民除害!歹徒是罪有应得!” “小兵只当了一个月卫兵,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歹徒拿锄头锄杀嬷嬷,穷凶极恶!大兵用大刀手刃凶徒,大义凛然!” 各种消息纷至沓来,互相矛盾,有的还是尖锐对立,让人莫衷一是,不得要领。 人们议论纷纷,有恨杀人狂徒穷凶极恶乃罪有应得!有赞李旺救人水火惩治凶徒是高义英雄!有叹将军被冤枉指使大兵行凶最是无辜!有怜将军家小姐少爷被恶仆欺凌最是可怜!甚至还有人翻出几年前将军夫人林簪娘被倭寇剖腹的事情,赞叹她是节烈贞妇! 也有人偷偷议论,新任殿州知府陶敏最会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时间,整个殿州群情汹汹,暗流滔滔! 最震惊、最欢喜的当属积福巷的商家和住户。他们奔走相告,拍手称快。一方面是震惊平日里穷凶极恶、鱼肉四邻的苏长起居然就这样被人砍了脑袋!另一方面是庆贺他那无赖撒泼、蛮不讲理的婆娘和两个暴掠残忍、凶悍恶毒的干儿子也被一网打尽投进大牢! 一大早,四海货栈店门大开,阿水娘和几个伙计在门口摆下长案,供上祭品。一串爆竹引来积福巷众多乡邻。 对面小酒店的胖老板宁阿本等人上门恭喜阿水娘儿子阿水大仇得报;他的外甥、伙计小麻雀兴奋地拿着石块、土疙瘩往永昌货栈的大门扔去,打得大门沾满泥巴、坑坑洼洼。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糊了一身腌臜。 苏长起一家死的死,抓的抓,伙计不敢开门。 阿水娘沉声道:“谢谢各位乡邻,待其他三个家伙伏法,我阿水娘将在殿州施粥十日!” 回到店内,积福巷敢勇镖局老板兼镖头邓三勇正在等着她。旁边还有阿水娘的干儿子曲琅。曲琅搀扶干娘坐下。 阿水娘紧张而又急切地道:“三勇兄弟,阿琅,你们去了上李厝将军府么?情况如何?” 邓三勇道:“苏长起的尸首送到了义庄!阿水大仇得报!” 阿水娘喜极而泣:“恩人哪!李旺小英雄是我顾家的恩人!” “李旺小英雄被卫兵抓到了南监。不过,一来他们是同袍,二来通判大人和孔峰将军都发了话,所以卫兵们对他很好,都夸他少年英雄!还在南监给他挑了一个向阳又稍微干净的单间。只是,狱卒禁子说什么都不许我们探望!说是刘希大人有令,恐怕有人借机谋害小英雄!我只好塞了银子,请狱卒禁子好生看顾小英雄!” “通判大人思虑周全!”阿水娘点头道,“明日我要去送殡,还要看望李旺一家!” “我们给将军家的嬷嬷上过香,就去下李厝看望了李旺娘。她着急上火倒了床,通判夫人派了两个婆子照顾她们娘儿俩,还请别军医瞧了病,熬了药。李旺他爹则在上李厝和大人们谋划对策。李旺娘死活不肯收咱们的银票!” “仁义之家!”阿水娘眼含热泪,“三勇兄弟,北良,你们说,这事还有变数?” 曲琅点头道:“干娘,我相信威烈将军苏瑞尚定会千方百计救人,可陶敏会放过李旺么?将军是武将,没有文官受重用!别看陶敏比他矮了半级,可真究起来,将军还得给陶敏跪拜!” 邓三勇也点头道:“更何况,这新任知府可是永昌侯府的狗腿子!所以,李旺小英雄恐怕是凶多吉少!” 曲琅犹豫片刻道:“干娘,我还有一件事情瞒着您呢!昨日都出了砍头这样的大事,可傍晚,知府家的管家居然跑来铺上,要咱们货栈的五成红利!还说,三日后带着账簿去府衙,什么时候回家自己决定……” 邓三勇也点头道:“那管家也找到我们镖局,说的一样的浑话……” 阿水娘听了,咬牙切齿道:“好哇,为非作歹,敲诈勒索,就连遮羞布都不要了……” 过了一会儿,阿水娘决绝地道:“李旺小英雄替咱们手刃仇敌,是咱们的恩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曲琅和邓三勇听了,频频点头道:“我们正有此意!” 阿水娘决然道,“知府要红利的事情暂且不管!咱们把心思放在小英雄身上!一边关注审案的情况,一边筹措银两,安排人手,我们这边的伙计,再加上镖局的。实在不行,咱们劫了知府大狱,把小兵救走!就是,连累了你们……” 邓三勇急忙拱手,豪气地道:“嫂子,你说的什么话?阿水侄儿死不瞑目,我都心疼死了……反正我是走镖的,到哪都是走江湖!劫了李旺小英雄,咱们那是龙回大海!” 曲琅也正色道:“干娘,阿水兄弟的仇我必是要报的!反正我爹娘已死,我又没有其他拖累!这个酸秀才的功名不要也罢!” 另一边,回凤楼老板凤恒一家也在议论此事。潘氏道:“爹,夫君,出了这样的大事,知府恐怕没有精力再来纠缠我们了吧?我们是不是能够……” 凤老爷子摇摇头:“恐怕他们精力旺盛得很啦!” 凤恒点点头道:“夫人还是准备着吧。把银票都带上。我看咱们在北城的庄园、土地也要想办法尽快出兑!” 昨日半夜,前任知府李世携外甥、推官林谦叩城而入,漏夜与陶敏商量,确定尽快交接。李世是想尽快丢了这个火炭;陶敏是想尽快接手审案。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所以今日一大早,李世和陶敏早早地打开了仪门,宣读了圣旨,三叩首礼,交接官印,就连通判和下面两个县令、六房房官以及其他官员、衙吏都来不及通知,完全不顾知府大人的体面! 程序一走完,李世就立刻登车扬长而去,还臭不要脸地说,府宅里的鸡鸭猪犬就当是见面礼送给陶敏了。陶敏气得有火发不出,只得任凭几根手指抠烂了手心! 虽然不痛快,但好歹完成了交接,他也算是走马上任,正式成为了从四品殿州知府! 交办过程中,陶敏时不时看见几个衙吏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意有所指。 陶敏按下心头疑惑,让两个师爷和陶蝈儿、陶蜢儿两只虫儿到街头查探。一时消息报上府衙,陶敏听了,不免气恨交加,羞恼成怒!羞的是儿子陶荣竟然会文丢了大丑,自己竟然一无所知!恼的是,自己让师爷在殿州大放厥词,企图引领舆论导向,坐实威烈将军苏瑞尚唆使手下大兵残杀百姓的罪名!不想竟然被刘希、刘奇父子反手利用,澄清事实,正本清源,推波助澜,直打了他陶敏一个措手不及!顿时,履新的一腔热忱被冻成冰凌! 回到后宅,陶敏雷霆震怒,乌沉着脸,拿滚烫的茶水泼了陶荣一脸一身,然后转身到书房,把夫人、儿女抛在厅堂。 马喜儿赶紧叫来陶蝈儿、陶蜢儿两只虫儿询问,这才知道了府台大人大光其火的前因后果。赶紧让人把蹇利和纪泽两个师爷请来,一番劝谏。 马喜儿见书房安静下来,知道陶敏渐渐熄了火,又到书房,亲自奉上香茶,笑道:“老爷莫生气,管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咬定走盘珠不放松!” 陶敏听了,深以为然,道:“还是夫人冷静!” 马喜儿谦虚道:“这都是老爷教诲妾身有方!”她笑得媚眼如丝:“不管怎样,咱们就按照昨天商定的办就成!” 两个师爷也奉承道:“府尊大人,您是这殿州府城最大的父母官,您眨眨眼睛,这殿州城就会颜色突变;跺跺脚,这殿州城就会地动山摇!您只管站在高处,这刘奇答应婚事,走盘珠就是您的;他不答应婚事,您也可以从中其手,到时,走盘珠仍然还是您的!那李旺也可做一个无头之鬼了!” 马喜儿笑得花枝乱颤:“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陶敏内心翻转,也深以为然。当下脸色和暖起来。 师爷蹇利又道:“咱们三公子虽然会文失利,可谁也夺不了他秀才、举人的功名!” 纪泽也道:“若是刘奇答应婚事,就让他给三公子奉茶赔礼就是!” 马喜儿道:“若是刘奇答应婚事,咱们一门就是子、婿都是秀才、举人!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所以不要太苛责荣儿了!” 两个师爷也舌灿莲花地道:“刘奇锋芒毕露,那是小巧!咱们三公子秀外慧中,那是大拙!” “也罢。咱们现在只管坐等刘希、刘奇上门吧!”陶敏慨叹一声道,“至于那侯府庶子苏瑞尚,我还真不怕他!” 马喜儿赶紧唤来陶荣给陶敏斟茶赔罪。陶荣进来,茶叶还挂在脸上身上,茶汤子在白色锦袍上,黄不拉几地像是尿液粪便,陶荣却不敢私自整理。 陶敏见了,到底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有些心疼。仔细想想,莫说儿子不是刘奇的对手,自己也难望其项背啊!于是,亲自上前,将儿子扶起来,又让马喜儿带他下去整理仪容。陶荣感动得泣不成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窝火的拜访 昨晚,陶龙、陶虎外出,收获颇丰,已经将好几家赌坊、青楼承让红利的契约和第一个月的红利收入囊中。除了哥俩留下私用,大部分都落入马喜儿的腰包,马喜儿自然喜不自禁。甚至,哥俩在青楼搜罗的好几件金玉首饰也戴在了马喜儿和陶玉的头上、身上,不仅毫不忌讳嫌弃,还洋洋得意,并且还赢得几位少爷的恭维和夸赞。自然,哥儿俩在前院厢房欺负一个抢来的女孩的事情,马喜儿也权当不知。——可见,陶家是个不讲规矩、廉耻的家族。 午饭还有昨日陶龙、陶虎“猎”来的野物。一大家子推杯换盏,甚是热闹。陶荣和大哥、二哥一起,频频给父亲斟酒,将陶敏哄得眉开眼笑。 高兴之余,陶龙、陶虎还是有点担心道:“那刘希、刘奇真的会来求情、求亲吗?要不,干脆杀了李旺得了!” 马喜儿自得地抚摸着陶玉的脸蛋,道:“他不来,如何娶我家漂亮女儿?” 陶玉也笑得花枝乱颤,频频点头。 “依例就该如此!更何况李旺还在爹爹手上呢!”陶荣也笑道,“这就叫,拿捏着了他们的命门!” 陶敏点头道:“李旺是鱼饵,还有大用!杀不杀,何时杀,怎么杀,还不是本府尊一句话而已!” 当下,一家人大笑,只待鱼儿上钩。 果然,午后,刘希和刘奇就上门拜访来了!还带来了黄金镶红宝、黄金镶蓝宝的两只凤钗,显然这是给夫人、小姐的礼物;六匹各种颜色的金丝、银线交织的妆花闪缎,这是给知府全家人的;三套上好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这是给三位公子的。 听说刘希、刘奇来了,马喜儿和女儿陶玉早早躲进书房里面、一个挂着珠帘的套间,等着偷窥刘奇。这里是陶敏书房里的卧室。 作为知府夫人和知府尚未定亲的小姐,居然敢躲在帘后窥探男人,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行为!不过,对于一个与有妇之夫勾搭成奸、本应受沉塘严惩、却能够登堂入室,逼死嫡夫人、遗弃嫡女的商户出身的马喜儿来说,这根本不是个事。她的人生哲学就是不择手段地去争取利益。自己不去争取,哪里能成为如今的贵妇人?耿执弹劾她违制佩戴九凤金钗又能如何?谁让她有九凤金钗?既然有,可不就能够佩戴吗?至于知府小姐陶玉,那更是具备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领! 至于陶敏么,那就……呵呵。 不一会儿,陶敏、陶荣父子把刘希、刘奇父子让进了书房。 马喜儿在帘后看那刘奇,一身清灰薄绸袍,长身玉立,姿容清奇,潇洒自如,不由得甚为满意。轻声对女儿说:“我女儿眼光真是不错!这刘奇要门庭有门庭,要品貌有品貌!要前程有前程!这桩婚姻真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甚合我意啊!” 陶玉知道自己与母亲说的那套什么,刘奇与他一见钟情,要娶她做刘家妇之语,乃是她自作多情撒的一个弥天大谎!心里正在惴惴不安。听到母亲这样说,赶紧道:“龙哥和虎哥非说我是从四品官员的女儿,嫁给从五品官员的儿子,是下嫁,是委屈!母亲,您一定要成全女儿啊!” 马喜儿拍着女儿的脸蛋道:“放心。只要我女儿看中的,我必然成全!你哥哥说的不错,你是从四品府台家的掌上明珠,他却是从五品通判家的公子,这门庭差着一大截!该是他求着咱们呢!咱们不过瞧着他有些前程罢了!” 陶玉自然明白马喜儿的画外音。只要陶玉看中就成,哪管刘奇是什么想法?当下放下心来。 刘希和刘奇跟陶敏、陶荣拱手作揖。 苏瑞尚剿匪还未回府,将军府邸的大事皆由刘希夫妻做主。刘希昨晚忙得整夜未眠,此刻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的疲惫和焦虑。他抱歉道:“下官本打算携内人来拜见府台夫人,怎奈妻妹家遭逢大难,妻妹过世多年,留下幼女小儿,又受伤生病,嬷嬷又被打死;将军剿匪又不在家,只能是我夫人全力照顾两个小儿,备办丧事,故而不能前来拜访,望大人和夫人体谅!”说罢,和刘奇又是一揖。 陶敏笑道:“不妨事,那是人之常情啊!”他看了刘奇一眼,道:“我家三个犬子,只有荣儿这小儿是个读书的,长子和次子却是喜欢舞枪弄棒,不爱舞文弄墨!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笔墨纸砚,爱的却是名刀名剑!” 刘希听了,心里甚是不安又不喜。府台大人莫不是嫌弃我们送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不妥,另行索要礼物么?这拜访还真是窝火! 虽然不痛快,但刘希还是再一作揖道:“是我们大意了。下回必然备上公子喜爱的刀剑之类!”又凑趣道:“大人家的几位公子文韬武略,文武双全,真乃栋梁之才!”说着,自觉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陶敏乘势道:“谬赞!谬赞!你有心了!我听说,殿州有人藏有镶宝的匕首和刀剑,我们父子倒是很想一观啊!想来你家店铺定然能够搜罗到!” 如此赤裸裸、不知羞耻地直接开口索要珍宝礼物,刘希、刘奇父子惊诧莫名,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心想,这陶敏下车伊始,就敢明拿暗抢,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看来刘珍和甄掌柜的说辞还真是不假。 当下刘希肃容道:“镶宝的匕首和刀剑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 刘奇却是一笑道:“想必京城肯定是有的。来日我们定然派掌柜的去京城搜罗,一定奉给知府大人和几位公子赏玩品鉴!” 刘希心里一笑。他这个儿子刘奇果然通透,看似给陶敏许了一个愿,其实就是一个泡沫。谁知道哪天能去京城?谁知道就能收罗到镶宝的匕首和刀剑?谁知道搜罗到了就一定要给你陶敏? 陶荣见两人脸色不渝,嗮然一笑,道:“通判大人和通判公子真是有趣啊!昨日会文我乃公子手下败将,今日你们就拿这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来送礼,这岂不是给我们上眼药子,戳肺腔子,堵心窝子么?” 刘希不防陶敏和陶荣父子如此纠缠不清、不可理喻,心里不由一怔。却听儿子刘奇笑道:“笔墨纸砚而已,不过小小敬意,并无它意,不足挂齿!” 陶荣一愣,甚是不服。心想,今日你来求我,已是落了下乘,若不把你打败,再踏上一直只脚,岂不是辜负了这天赐良机? 当下陶荣笑道:“果真如此,没有它意么?我怎么记得,昨日会文时,公子明明知道我乃府台公子,你却言辞犀利,半点情面也不讲!这是为何啊?” 刘奇心里厌烦陶荣如此难缠,口里却不愿认输,让陶荣瞧不起。于是爽朗一笑道:“哎呀,公子这就是冤枉我了!我们殿州回凤楼会文,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有三次,规矩是赢者可得回凤楼佳酿一坛的彩头!我爹爱酒,尤其喜欢回凤楼的佳酿。身为儿子,我每次会文都奋勇争先,目的是必要夺得那美酒一坛,以孝敬父亲,完我孝心,并非独独针对你一人,更不是特地要与公子为难!” 刘希佩服儿子机敏,赶紧圆场道:“确实如此!我爱美酒,却因此坏了儿子的声名,忏愧,忏愧!” 陶敏道:“少年心性,不妨事!公子的孝名,和这得到孝名的手段,却都是值得嘉奖!” 刘奇又一笑道:“况且,这历来、历地会文的规矩,不都是叫人奋勇争先的么?不然,怎么会有彩头、利是以资鼓励呢?”他意味深长地道:“况且,就连陛下也要摆下这秋闱、春闱和殿试的考场,叫这天下的读书人角逐争锋,一露华彩,一展抱负!不然,还弄这个解元、会元、状元的彩头、利是做什么?若都不去争长做短,那这天下的读书人不就都可以人人做解元、个个做会元,傻瓜、蠢虫、胆小鬼都能中这状元么?” 刘奇这番话滑稽俏皮,处处机锋,堵得陶荣半个字也吐不出! 刘奇继续道:“会文即使输了,也不是坏事,可以知晓短处,长足进步。正所谓,失败乃成功之母也!也所谓,知耻而奋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就不知道跌过多少次,输过多少回!上回京城徐阁老仙临,就在流觞曲会文时,当着众人痛骂本公子机巧取胜,浮头浪儿一个!”乌有之事,刘奇倒是说得贼溜!没办法,叫逼得说谎了。 陶荣哪是对手,不能吭声。 陶敏也不得不惊叹刘奇的才华果然卓尔不凡,真是字字珠玑,步步为营!当即这招揽之意更浓! 刘奇咄咄逼人,痛打落水狗,道:“再说,公子也是少年中举,文采风流。我若是不打迭起精神与你争锋,反而躲着你,让着你;或者说,视你如无物,当你是透明;又或者说,与你方便,捧你上台,那岂不是蔑视你的才华,轻视你的人品?人说,棋逢对手,那是说两人旗鼓相当,难分伯仲,若是不将你视为对手,岂不是踩低了你!这番更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刘希深叹儿子机智,却假装呵斥道:“住嘴!逞口舌之快,还没完没了啦!不知道谦受益,满招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看徐阁老骂得好,真是个浮头浪儿!” 刘奇赶紧施礼,口中诺诺,退到一旁。 珠帘屋内,马喜儿有些不喜地道:“这通判公子虽然姿容瑰丽,潇洒风流,文采不凡,但是咄咄逼人,不知好歹,不知进退!”她看了女儿一眼,道:“我怎么感觉他不是来求婚的,倒像是来跟你哥哥斗机锋、打擂台的?” 陶玉惶惶不安,却狡辩道:“明明是三哥先挑衅他,跟他斗机锋、打擂台的!”她又撒娇卖乖地道:“不行,若是哥哥把刘公子惹毛了不提亲,毁了我的亲事,我是不答应的!” 马喜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握着女儿的手说:“放心。万事有娘亲呢!” 只听书房里,刘希对陶荣道歉道:“我这儿子恃才傲物,乃下官纵容宠爱无度,让大人和公子见笑了!” 陶敏、陶荣只好说不妨事。 刘希见状,话锋转到今天的案件上来:“大人,今天这案子大人也在现场,亲眼目睹苏长起杀人越货,罪有应得!李旺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得将军小姐和公子的性命,实为高义英雄!理当释放,安抚嘉奖,岂能坐牢受审?!” 陶敏听了,立刻回道:“我也赞同!” 刘希万万没想到,陶敏竟是如此痛快地表示赞同自己的想法,当即愣住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一言不合就动杀心 虽然之前并不认识、也不了解陶敏,但对于他的贪婪还是有所耳闻的。据此,刘希和刘奇知道,陶敏答应得这么痛快,一定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当下警觉起来。 “不过嘛,”陶敏卖了一个关子道:“毕竟出了杀人之事,而且死了两个人!又关联着京城永昌侯府嫡子和庶子相争之事,关系到朝廷大力推行的忠孝仁义之大道!无论是国法还是人情,本府都不能草草了事,枉法谋私啊!”他长叹一声道:“你身为通判,一府副职,也有查狱断讼之责,应该了解其中的厉害!” 刘希赶紧道:“下官并非让大人为难,只希望大人据实断案,依法判案,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这样啊?”陶敏故作思考道:“其实,这案件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说罢,故意看了刘奇一眼。 刘希赶紧道:“大人不妨明示指点,我等好参酌办理!定会倾囊,不负大人!”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说到明处,不言而喻了。换句话说,将军府和通判府愿意倾囊出钱! 陶敏看着刘奇道:“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不过系于一人耳!” 刘希甚是不解。 刘奇却道:“莫非是因为小子得罪了公子,让公子难堪了?”他潇洒地道:“这个好办,端茶赔罪?摆席敬酒?再或者,小子再次回凤楼会文,让公子独占鳌头,掰胜一局?”他灿然一笑道:“但凭大人和公子一言,小子必定照办!”心想,只要救得李旺,为父母、姨父、表妹、表弟解了这危乱之局,怎么委屈受辱,他都忍了!做些牺牲又有何妨?只是嘀咕,恐怕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刘希也疑惑,不会如此简单吧? “非也,非也!”果然,陶敏摇头道:“会文输赢已定,那是儿郎们各凭本事,岂能强求公子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他和蔼可亲地笑道:“本府尊既是父母官,又是为人父长,于公于私,岂能不爱惜人才?!放心,本尊绝对不会让公子为难的!” 刘希和刘奇都疑惑不解地望着陶敏,实在猜不透他的用意。 陶敏微笑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他用欣赏和爱怜的眼光看着刘奇道:“公子不是已经与小女一见钟情,要娶小女为刘家妇吗?”他志得意满地道:“既是如此,为何上门不提求亲之事呢?放心,公子姿容绮丽,文采风流,前程似锦,与小女又情投意合!如此良缘美眷,我们夫妻定会赞同,绝对不会为难于你的!” 刘希、刘奇听了,仿如平地响了一个惊雷,不由大惊失色! 刘希惊诧莫名。儿子刘奇何时有了意中之人?还要娶为刘家妇?更何况对方还是与案件勾连,牵扯不清的府台大人陶敏家的女儿?当即看着刘奇,脸色阴沉,沉默不语。心里又不免生疑,知府一家到得殿州不过三日,儿子刘奇一向稳重,如何在这短短几日,就与她私定终身?这怎么可能?忽然想起女儿和甄掌柜已经提醒自己,陶敏的女儿不仅觊觎首饰店铺和走盘珠,还觊觎刘奇,看来此事千真万确。心里不由冷笑,如此颠倒黑白,便是破家灭门,也绝对不会让陶敏之女进刘家大门! 刘奇听了,也是惊骇不已,深以为奇!回想昨日在首饰铺子里与知府千金那一面之交,看那知府千金撒娇卖痴,曲意逢迎;更兼强买走盘珠不得,不惜抢夺据为己有时的贪婪丑态;又想到回凤楼上知府家兄妹蠢笨如猪;再联想到上李厝案件的前前后后,顿时了然于胸!这是要凭此案件,拿李旺性命,威胁自己,实施抢夺啊!他们不仅索物,而且还要他这个人!真是恬不知耻,冠绝人世! 想到这里,刘奇忽然眼睛一暗,心里打了一个突。只怕事情还不会如此简单!想到父亲和姨父之间的关系;姨父和永昌侯府之间的关系;永昌侯府和陶敏的关系,当即顿悟!这陶敏打得好算盘,这是想利用此事,不仅要算计刘家的店铺、走盘珠,还有自己这个解元公!只怕还在下一盘大棋局,就是要离间父亲和姨父之间的关系!目的是把刘家拉到侯府一派,也就是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一派!成为他们的鹰犬!可是,莫说苏、刘两家的关系不是陶敏能够离间得了的,而且,要父亲做他们的鹰犬,那更是痴心妄想! 刘奇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手刃这帮无耻之徒!但是他强忍愤怒,拍着胸脯,惊恐万状地道:“知府大人这是在开玩笑吧?小子虽然不羁,但是父母教诲,从来不敢违抗!婚姻大事,不敢私授!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子胆小,不禁吓的!” 陶敏脸色阴沉地道:“你看本府是开玩笑吓唬你吗?” 刘奇眼睛一转,一拍脑袋,一嗮道:“妙计,妙计,这倒是一条绝顶妙计!我怎么没有想到?”他盯着陶敏道:“如果我提亲,求娶贵千金,府台大人将如何断案?” 刘希刚要斥责刘奇,刘奇却轻轻挥手,制止父亲,继续问陶敏道:“我若做这陶府乘龙快婿,有何好处?” 陶敏哈哈笑道:“你真乃知情识趣的妙人啊!那就万事大吉!不过就是放一个小兵而已!”他得意地道:“有罪无罪,不过是本府一句话而已!” 刘希和刘奇不禁惊骇得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陶敏不仅贪婪,而且如此胆大妄为,罔顾国法! 这时,书房内卧室的珠帘一挑,马喜儿喜不自禁地咯咯笑着走了出来:“大吉,大吉!”她喜笑颜开地对刘希和刘奇道:“救了大兵,成了亲事,可不就是大吉么?”她竟然上前,一把抓住刘奇的双手道:“今儿晚前你们就差个官媒来,将你家那首饰铺子和走盘珠做为聘礼!咱们马上换了庚帖,这亲事可不就成了!”如此失礼,如此厚颜,真是无人匹敌! 刘希、刘奇父子万没想到,知府书房里间竟然藏了女眷!还突然现身,说一些没脸没臊的胡话,当即大惊,急忙后退。 刘奇还一把扯开马喜儿的双手,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胡言乱语,既败坏知府小姐的名声,也败坏了本公子的名声!” 刘奇反应过度,马喜儿也是一怔,愣住了。 陶荣赶紧上前打圆场道:“这是我的母亲,知府夫人!”他有些脸红。讲真,母亲言行不当,他也感到无地自容。 “您真是知府夫人?”刘奇怒极反笑道,“抱歉!可否知道,这可是你家千金在那里自说自话,痴人说梦!无事生非,无中生有!” 刘希已经气得手脚颤抖,无语凝噎!这知府一家还真是卑鄙无耻的奇葩! 马喜儿脸上强堆着笑道:“我家女儿知书达理,怎么会自说自话,痴人说梦?难道在你家珍宝斋,你没有和我女儿牵手定情?” 刘奇冷笑道:“我家店铺遭到强盗抢劫,我只是点了强盗手肘上的麻穴,夺回珠宝而已。如果夫人说,这就是牵手定情,那我无话可说!”说罢,一甩袍袖。 马喜儿脸上发烧,愤然作色道:“那在回凤楼,你为我女儿吟诗和赋、赠画留情,可有此事?” 刘奇忍不住哈哈大笑:“有,有,好多人都看见了!你家公子也看见了!怎么,我分明是讥讽傻瓜、胆小鬼,夫人却认为是吟诗和赋?画的两个蠢虫儿,是给你家小姐留情的么?那我可要再到回凤楼,当着殿州父老,多画几幅!” 陶敏实在受不了马喜儿这般丢丑卖乖,当即冷声打断道:“你想如何?” 刘奇冷着脸道:“我若不答应呢?” 陶敏、马喜儿、陶荣都脸色大变。 马喜儿恼羞成怒,恨恨地指着刘奇的脸道:“你欺骗哄弄我家女儿在先,又撕毁婚约作弄藐视府台大人在后,真是胆大包天,该当何罪!”这就是翻脸了! “本没婚约,何来撕毁?”刘奇亢声回绝道:“只怕是你们觊觎我家店铺和走盘珠,恐怕还觊觎我这个解元公子吧?强买、抢夺走盘珠不得,你们企图凭借此案件,拿李旺性命威胁,实施敲诈抢夺霸占,真是恬不知耻,人神共愤!”刘奇还有心里话没说出口呢,你们不就是想离间苏、刘两府,让父亲做永昌侯府和四皇子、七皇子的鹰犬? 陶荣卑鄙无耻地道:“你既然能想到此处,倒也确实聪明!”他得意洋洋地道:“不妨告诉你们,你这人,首饰店铺,还有走盘珠,我们都看中了!我们都要!” 马喜儿恶狠狠地道:“人不要也可!他既看不上我家女儿,我家女儿又岂是你能高攀上的?” 这时,珠帘猛然被掀开,陶玉泪流满面地冲出来,声嘶力竭地指着刘奇骂道:“你竟敢看不起我?那就不要让我翻脸无情了!” 刘奇嘲笑道:“你我本就无情,请小姐自重!” 陶玉嚎啕大哭,转身一把撩起珠帘冲进书房卧房里。一帘珠子被打得互相乱撞,有一条断了绳线,几十颗珠子滚落下来,在地上乱蹦乱跳。 陶敏阴沉着脸道:“不妨忠告你们父子,你们痛痛快快地答应,还能救得李旺一条小命!若不答应,我定会取了李旺的狗头!到时,你们家的首饰铺子也好,走盘珠也好,还是会落到我的手上!至于你这女婿,不要也罢!我定会告诉你们,人财两空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刘奇瞪大双眼,怒道:“这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动杀心啊!” 陶敏猛然喝道:“既如此,堂上见!” 刘希、刘奇父子俩不约而同地一撩长袍,亢声道:“奉陪!” 刘希、刘奇走后,陶敏、陶荣在书房里秘密商议,决定派人晚间悄悄到府衙南监将李旺毒打成招,坐实威烈将军指使他杀害百姓的罪证。 谁知,半夜手下悄悄报上消息,说是去府衙南监的三个人全部蹊跷地失踪了。 第二天凌晨,又有人报上信来,说是那三个人的尸体被人发现在距离府衙南监七、八里外的一家赌坊。 陶敏、陶荣父子不禁心惊肉跳,暗暗思忖,是何人有如此手段,能够护得李旺的周全?思来想去,苏瑞尚不在殿州城,那就非刘希、刘奇父子莫属! 可仔细调查又发现,刘希、刘奇父子跟此事毫不相干,未做任何手脚,不免又惊又疑。 后来,陶敏、陶荣又多次派人到南监,结果都是加害之人反被加害。李旺不仅毫发未损,每天还在府衙南监打拳拿顶,活得龙精虎猛。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不许入族谱 出了殿州府衙,刘希一口老血喷涌而出。刘奇惊恐交加,强忍着心头熊熊怒火,搀扶着父亲踉踉跄跄地上了马车,带着长随、小厮,直往上李厝而来。路上,两人你望我,我望你,无言以对,只得长叹一声。 快到上李厝时,忽然马车后面人喊马嘶地追上来一彪人马。刘希、刘奇不禁惊疑,撩帘查看,只见上百兵丁都骑着高头大马,束甲执械,全副武装,威风凛凛,从后面猛追过来。从衣服颜色、款式可以认出,这些正是殿州卫兵。看衣服颜色,土黄色、浅蓝色、深蓝色、白色、红色都有,看来,殿州五大军营的人马都来了。 当先一人纵马狂奔,倏忽赶到刘希的车前,“吁”了一声,控住奔马,掉转马头。那马遍身一水儿闪缎似的棕色毛发,只四蹄上都套着一圈长长的、白色的鬃毛,分外漂亮,格外威武!这宝马正是威震漠北、享誉海疆的“风雷急”——因苏瑞尚无论在西北大漠平狄伏戎,还是在天涯海角剿匪荡倭,凡入战阵,必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所到之处,四蹄翻飞,仿佛一道闪电,只冲敌阵,那就是战旗,旗指敌首;那就是战鼓,鼓舞人心!故称“风雷急”! 又见马上之人大约三十六、七岁,高挑瘦削,却孔武有力。他身着乌黑的铁制盔甲,脚蹬黑色战靴,手提丈余长枪,身背雪亮大刀,剑眉如星,正气凛然,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伐之气!只是他两眼布满血丝,脸上爬满皱纹,嘴唇干涩皴裂,嘴角燎起几个大泡,风尘仆仆,疲累不堪,尤其是眉眼间充满焦虑、忧心、愤怒、沧桑之气。 此人正是殿州卫兵长官、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 当即,刘希、刘奇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 “兄弟!你可回来了!”刘希哽咽着道。 “姨父!”刘奇也喉头发紧。 苏瑞尚也汪着满眼泪水,冲刘希、刘奇父子点点头:“你们慢来,我先走!”说罢又急忙掉转马头,带着人马当先冲进了上李厝。 刘希认出,这彪人马都是苏瑞尚的兄弟兼心腹。有冲云营千总,正五品定远将军葛汉;伏波营千总,正五品定远将军韩志;振涛营千总,正五品定远将军丁强。还有虎豹营虎营五百夫长,正六品校尉苏辉;豹营五百夫长,正六品校尉苏城等。 还有两个三十出头,长得一模一样的汉子,分别骑在两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紧跟着将军冲进上李厝。他俩是苏瑞尚的卫兵正副卫长,双胞胎哥俩无息和无影。多少年了,刘希始终分不清,这哥俩到底谁是无息,谁是无影。一来,兄弟俩长得太像;二来,两人为人低调,即便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是很难被人注意。当然,低调并不意味着他们无为! 刘希知道,将军另一个兄弟、心腹,磐石营千总,正五品定远将军孔峰早就去了上李厝。同行的还有军医别咏等。 刘希、刘奇回到上李厝蚵壳屋时,发现苏瑞尚衣不解甲,已是跪倒在李嬷嬷的灵前,嚎啕痛哭。 刘希和刘奇等人赶紧上前搀扶道:“将军,李嬷嬷终究只是你家仆人,你这样着实不妥,李嬷嬷受不起的!” 苏瑞尚却道:“李嬷嬷与我们名为主仆,实为我家恩人!不说她自小照顾着我孩儿的亲娘簪娘这个孤女长大,又哺乳着我家澜儿、源儿长大;又在簪娘过世后精心照顾小女幼儿,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没有李嬷嬷,我这个家早就散了!如今又为保护我孩儿性命,不惜身死,我就是万死也不能报答一二!今日我该当一跪!”说罢,已是玉山崩坍,昏倒在灵前。 众人也是放声大哭。尤其那群军营糙汉子,哭得生无可恋,真是可悲可叹! 军医别咏急忙上前,又是行针,又是掐人中,又是全身推拿按摩,又是灌汤给药。良久,苏瑞尚才悠悠醒转。又挣扎着给李旺的父母磕头作揖,发誓要毫发无损地救出李旺。 李冲夫妻避之不及,终是受了将军一礼。 苏瑞尚又叮嘱给所有的士兵备好饭菜。这才卸了甲胄。方挣扎着去探望儿女,小心地抚摸他们全身伤痕,安抚他们别哭别怕,一切有爹爹做主。女儿苏澜和儿子苏源,还有李嬷嬷的儿女春红和社日,都是嚎啕痛苦,不能自已。 林氏在士兵来时已经安排妥当饭食。不一会儿,馒头山一样端上来,又煮好几锅肉汤、鱼汤。虽然仓促间简陋了一些,却也是热汤热饭管够饱。大兵们心急火燎地赶路,已是一日水米不粘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个个争先恐后,狼吞虎咽。 苏瑞尚却一口也吃不下,只是勉强喝了几口热乎乎的肉汤。 刘希、刘奇也是心有块垒,吃不下饭,喝了几口鱼汤了事。 刘希、刘奇这才发现,不光孔峰和上、下李厝的里正、村民都在这里,就连陈度也来了。当下介绍一二。苏瑞尚双手做拱,万般感谢道:“幸亏这位陈度公子出手相助,不然闹出民变,我苏瑞尚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能救上、下李厝村民于深渊,也不能熄灭圣上雷霆之火,更不能报答圣上知遇之恩!” 陈度赶紧回礼作揖道:“不敢当!”陈度以前与苏瑞尚从未谋面,当下见他在此混乱之际,仍然心明眼亮,心有大局,不禁对苏瑞尚生起好感。再比对苏庭和苏瑞尚这嫡兄庶弟的品性和为人,高下立判,不由唏嘘。 大家又问起刘希、刘奇刚才拜访知府陶敏的情况。父子俩愤愤地长吁一口气,方将今天拜访之事详细说了,特特说了陶敏一家企图拿李旺性命,威胁、谋夺刘家首饰店铺和走盘珠之事。刘奇也详细说了知府千金在店铺抢夺走盘珠不成和回凤楼会文与陶荣争锋相对结仇之事。而且,这知府家企图强行定下婚约索要聘礼之事,也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不过,陶敏企图借此离间苏、刘两府,让父亲成为他们的鹰犬一事,他闭口不谈。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只感叹,这世上没有最贱,只有更贱! 陈度早有预料,只是在心里冷笑。 刘希气愤地道:“把我气得,出了知府府邸,就吐了一口老血!” 别军医赶紧过来把脉,道:“不妨事。只以后要保持心胸愉快,不可操劳,切不可受气!千万不可成了痼疾!” 却听苏瑞尚长叹一口气,道:“这都是我做的孽,连累了大家啊!” 当下,苏瑞尚款款道起京城永昌侯府一段密辛。 原来,苏瑞尚祖籍南阳。他的高祖苏群,乃是乡间一穷秀才,因为瘟疫,家中父母妻儿死光光,无奈外出逃难。后在真定府与一农女再婚,生下儿子苏卫,也就是苏瑞尚的曾祖。苏卫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渐渐挣下万贯家财,在真定府立下脚跟。苏卫有苏征和苏毅两个儿子。苏征就是第一代永昌侯爷。他少年侠气,广交朋友,尤其是有一身好功夫。 当时,前朝末期,北边游牧民族屡屡叩边,境内四野旱涝瘟疫肆掠,再加上朝廷窃国而立,得位不正,昏庸腐化,赋税徭役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于是天下英雄崛起,政权摇摇欲坠。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出生在真定府的第一代老侯爷苏征,与大成开国高祖皇帝结成异性兄弟,不仅献出粮草私兵,还从龙转战南北,征伐天下,立下汗马功劳。五子一女和几房妻妾相继遭遇国难,只剩一幼子苏凡。故开国初期,高祖皇帝感其劳苦功高,封为一品永昌军侯,世袭罔替。 这第二代老侯爷苏凡,不善骑射,却喜欢舞文弄墨,如今已经过世几年了。老侯爷夫人费氏乃锦乡伯府嫡女,也是将门出身,喜欢舞枪弄棒,而且嚣张跋扈,手段了得。所以,这苏凡老侯爷虽有好几房妾室,却只有嫡子嫡女。但凡姨娘怀胎,不论怀的是男是女,费氏必然先给一碗落子汤,待落胎后就交于牙行卖至天涯海角。独独只有这费氏生的嫡子一人,名唤苏庭;嫡女三人,长女苏好,嫁舅舅家表兄、锦乡伯费达;次女苏婉,嫁定西伯宁辉。三女苏玲,嫁当今圣上为贤妃,生有四皇子杜圭、七皇子杜臬;皇上八个皇子中,唯有她生有两个,因此深得皇上宠爱。 大约在长子苏庭五岁时,一个晴天霹雳让费氏老侯夫人发了狂:侯爷苏凡在铭城公干时认识了一个歌姬,这歌姬珠胎暗结,已经为侯爷诞下一个哥儿,取名苏尚。侯爷爱若珍宝,极力维护。待费氏派人到铭城打杀这母子时,早就被侯爷不知转移到何方。 后来,这歌姬因病过世,老侯爷无奈,只得将五岁的庶子苏尚接回侯府。老侯爷欲将儿子入了侯府族谱,费氏寻死觅活,百般阻扰。后来还是太宗皇帝看不过眼,下旨裁断。虽然入了族谱,却不能按照规矩,取单名苏尚,只能另外取名苏瑞尚。 原来,大成王朝有一个奇葩的约定俗成,大家贵族无论男女,都以单名为尊,双名为卑;单名为嫡,双名为庶。单名之外,可以在及笄或者加冠之时另取双名字号。因而,大成王朝无论哪家公子哥儿或小姐,单从名字就能看出其尊卑嫡庶,单名是嫡子,双名是庶子。比如,侯府两位公子,世子苏庭,单名,嫡子,侯府继承人;而苏瑞尚,双名,庶子,次子。这也算是封建社会的一个陋习。 当然了,这个约定俗成,皇家是可以不遵守的,毕竟皇上的子女都是龙子凤女,尊贵无比,没有尊卑的区分,所以都是取的单名。比如陈度,实际叫杜诚,年方十六,尚未取字。虽然不是出自皇后肚皮,只是懋嫔之子,但也是圣上喜爱的儿子。 “澜儿和源儿出生后,我取得单名。侯府派人来纠缠,我坚决不改。并说,反正你们侯府又不承认他们,单名还是双名,不与你们相干!”苏瑞尚巍然道。 苏瑞尚虽然得侯爷维护,又得皇上亲旨,进了侯府,入了族谱,却过得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几次三番得费氏老侯夫人“照顾”,不是吃了毒药,就是中了毒箭,或是从马上跌下,或是落入水中差点淹死。真是九死一生! 而且每次出事,老侯爷就要大发雷霆,将伺候苏瑞尚的长随、嬷嬷、小厮、丫鬟处置一批,或打杀,或卖掉。苏瑞尚感慨地道:“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是老侯夫人和苏庭夫妻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做内奸暗桩,老侯爷这是在为我清理门户呢!” 众人听了,不胜唏嘘。哪知道这外表光鲜的一品侯府竟是如此污糟腐烂!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侯府密辛 在苏瑞尚三十七年的人生中,十一岁就被老侯爷早早送出京城,先是到陇东、西北大漠伏戎平狄,从大兵做起,而五夫长,而十夫长,而百夫长,而校尉,而从五品抚远将军。十二年后,在他二十三岁时又到了殿州,凭着军功,慢慢升至正五品定远将军、从四品扬威将军、正四品威烈将军。其中艰难,不能言说!侯府为他说买前程的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 其实,还有件事情,苏瑞尚不便宣之于口。他十一岁去陇东,有个上司叫查虎的,妒贤嫉能,每每跟他过不去,甚至直接抹杀或者抢夺他的功劳。在查虎的淫威之下,他竟然三年寸功未进,当了三年的大头兵。后来,实在压制不住,他才慢慢升为校尉,可是这已经是八年过去了。后来有一次,查虎竟然将他驱入死境,所幸他大漠追踪,奇迹般擒拿酋首,立下不世之功,这才擢升为从五品抚远将军。当然,他也身负重伤,如果不是别军医,他早已埋骨荒原了。 不久,老侯爷告诉他一个震惊的消息,查虎之所以跟他过不去,实乃被苏庭收买了,一是打压,二是夺命!老侯爷也很无奈。通过孔峰,老侯爷知道了殿州,这才想办法将他弄到海疆,以为可以脱离苏庭的掌控。 哪料苏庭故技重施,又收买殿州军官,继续打压苏瑞尚,以致于他刚到殿州的那几年都是如履薄冰,从五品抚远将军一干又是好几年。直到五年前倭寇劫掠,簪娘被杀,原来的殿州卫军首领被弹劾降职,事情水落石出,他才知道其中原委! 每每想到自己入伍二十六载,立功无数,到如今不过一个四品将军,不免悲从中来! 苏瑞尚京城的夫人李氏淼娘,是老侯夫人费氏张罗的。乃一个小商家的庶女。在婚礼上,费氏老侯夫人言必称苏瑞尚一介庶子,与商家庶女是天然绝配,门户相当。苏瑞尚对这个李氏夫人没有感情,婚礼过后回到殿州军营,就再也没有回到京城。不想这李氏夫人却怀了身孕,还生下了双胞胎两个女儿苏荃和苏萍。如今两个女儿已经十三、四岁了,苏瑞尚却从未见过,两个女儿也从未见过父亲。苏瑞尚慨然道:“我对她们母女三人不起,可我实在是……”话未说完,已是泪落满襟。 苏瑞尚继续道:“我婚后离开侯府,虽然从未回京,可跟父侯却是书信不断,也给父侯还有李氏、女儿们送些银两。父侯过世后,我听说她和两个女儿在侯府骄奢淫逸,好吃懒做,使奴唤婢,穿金戴银,颐指气使的,我的心越发凉了……” 众人唏嘘不已。 好在老侯爷曾来殿州看望过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尤其对襁褓中的孙子苏源爱不释手,言必称是他唯一的孙儿!不论这姐弟是嫡是庶,在他眼里都是一般尊贵。 说起侯府孙辈也是密辛一箩筐。本来这侯府世子,也就是苏瑞尚的哥哥苏庭的夫人人选,老侯夫人看中的是自己娘家侄女、锦乡伯府嫡女小费氏。不料皇上下旨赐婚,将平安伯爵张挺之妹张氏许配给苏庭做了嫡夫人。后来还生了苏英、苏莳、苏萝三个嫡女,是为侯府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却没有儿子。 张氏怀三小姐时,苏庭和表妹小费氏勾搭成奸,尚未成婚就怀了女儿苏茜,是为四小姐。这四小姐苏茜只比三小姐小几个月。 一方面难过自己未能生下儿子,一方面痛恨这世子苏庭和表妹不要脸,又感伤娘家世居四川,非诏不得入京,没有娘家撑腰,那张氏气恨攻心,竟在月子里病死了。 两个月后,苏庭娶得表妹小费氏。当时小费氏已是身怀六甲。此事一度成为京城一大话题。 小费氏后来又生下苏芷、苏蔌两个女儿。是为侯府五小姐和八小姐。六小姐和七小姐是苏瑞尚夫人李氏淼娘所生的双生姐妹苏荃和苏萍。 其实,苏蔌比苏澜要小几个月,但是苏澜和苏源没有进府入谱,因此也不存在序齿。但是侯府真正的八小姐并非苏蔌,而是苏澜;苏蔌则是九小姐。 苏源虽是庶子的庶子,没有进府入谱,但却是侯府唯一的大公子!所以,老侯爷才言必称苏源是他唯一的孙儿! 按照大成王朝律法,没有嫡子,庶子可以继承爵位;没有亲子,侄子可以继承爵位。没有侄子,在亲族中立嗣也可继承爵位,但是爵位却要次第减等。比如,由公而侯,由侯而伯。 所以,打听到殿州苏源降生后,既无嫡子又无庶子的苏庭夫妇慌了手脚。 老侯夫人费氏和儿子、媳妇商议后决定,一边派苏长起、肖嬷嬷和唐奎、唐坤到殿州使坏;一边决定,让世子赶紧生下一个庶子,杀母留子,由小费氏作为嫡子抱养。这时,恰好世子书房有个小丫鬟怀了身孕。也是奇了,当得知这个丫鬟怀孕,小费氏几次下落胎药都没成功。正好将就,待丫鬟生产下来,是个男孩,于是一碗毒药要了丫鬟的小命,却把这庶子抱到小费氏身边,作为嫡子抚养,取名苏葆,尊为侯府大公子,实际上却是二公子。只是这孩子胎里遭了荼毒,生下来一直病病歪歪,恐不长寿。 后来老侯爷过世,世子苏庭袭爵,为永昌侯府第三代侯爷。按理,他应将庶子苏葆请旨封为世子,可他并未上书,也不知何故。 陈度听了,心里冷笑。为什么没有请封?不过是将苏葆作为棋子,进可以与苏源争夺爵位,退可以待小费氏生下正宗的侯府嫡子嫡孙继承爵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五年前,老侯爷到殿州探望孙子、孙女回京不久就过世了,苏瑞尚欲往京城奔丧。不料倭寇侵扰,还杀死了簪娘。朝廷下旨夺情,命苏瑞尚就地在职守孝,征剿倭寇。不能去京城为侯爷守孝;又加上簪娘被害,那段日子苏瑞尚过的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好在有李嬷嬷精心看护,小女幼儿又甚是可爱,才将苏瑞尚一颗冰冷的心渐渐暖和起来!也难怪苏瑞尚要给李嬷嬷下跪! 苏瑞尚叹道:“我和我的儿女已经是永昌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我那好嫡母、好哥哥、好嫂嫂必定是要除我们一家而后快!不然也不会派那个混账王八蛋苏长起、肖老婆子,还有他们两个干儿子,千里迢迢地到殿州来给我们挖心添堵,也不会闹出如今这滔天大祸!” 苏瑞尚心有不甘道:“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四品威烈将军,手下五千卫兵,在战场上杀得西戎北狄、倭寇盗匪望风而逃,可侯府一个孝字大帽,就束缚了我的手脚!连儿女都不能保护,叫我如何甘心受他们的腌臜气!” 他咬牙切齿道:“更可恨的是,这殿州知府陶敏,初来乍到,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枉顾国法,罗织罪名,还要趁机敲诈勒索,敲骨吸髓,真是卑鄙!”他悲愤地一拳头砸到蚵壳墙上,竟是割破了皮肉,鲜血直流!别军医赶紧过来包扎。 大家听着侯府密辛,看着苏瑞尚心痛如绞的模样,都义愤填膺。想到李旺生死未卜,不觉心又悬了起来。 陈度沉吟不语,心里不禁浮想联翩。 其实,侯府密辛何止这些!苏瑞尚进府只有五岁,十一岁就离开侯府去前线效命,一是年幼,二是离家多年,侯府好多事情他也所知寥寥;或者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老费氏和小费氏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老、少侯爷如何宠幸小妾她们都无所谓,只是容不得小妾们怀孕生子。老、少侯爷的枕边人要么事先被下药断了生子的念想,要么怀孕后被落胎再被发卖,都不得善终。比如,老侯爷的小妾歌姬,苏瑞尚的生母并非得病死亡,而是老费氏辗转找到踪迹,收买了歌姬身边一个丫鬟,下了慢性毒药而致。 再比如,苏庭当年在一次野游中醉酒,遇见来京城外家养病的平安伯爵张挺之妹张氏,见她花容月貌,身材袅娜,心生歹意,于是在野外强占了她的身子,被张氏外家告到御前,皇上只好赐婚。可是婚后,他又不耐表妹小费氏主动投怀送抱而勾搭成奸!而且,张氏在月子中身亡,并非生病那么简单,而是死得不明不白! 还有,苏家的几个女儿都得老费氏真传。长女苏好,嫁舅舅家表兄锦乡伯府费达;次女苏婉嫁定南伯府宁辉。她们俩把这两个府邸也祸祸得乌烟瘴气,鸡犬难安。更不用说三女苏玲,嫁皇上为贤妃,那手段更是…… 还有,这永昌侯府,第一代老侯爷苏征,能征善战,武艺超群,是威名赫赫的一代武将;第二代侯爷苏凡,琴棋书画,皆为大家,尤其辞章华美,文采风流,是一代名儒。而且这父子俩都是高寿,历经几朝。 最有意思的是这第三代侯爷苏庭,表面上看是文不成,武不就,大字不识几个,大刀拎不起两斤,只知青楼狎妓,酒肆买醉,号称京城风流富贵纨绔第一人!其实,这些不过都是表象而已!因为朝廷为长治久安,江山永固,最忌讳那些权贵子弟、权臣名将自恃功劳功高盖主,生出不臣之心!所以,权贵子弟越蠢越无用朝廷就越是喜欢,最好是整日游手好闲,做个酒囊饭袋。苏庭顺应朝廷心意,不事生业,不谋名利,乐做米虫,喜当酒徒。可私下里,他机智过人,多谋善断,最是心机深沉,心狠手辣! 陈度想,这次案件若是永昌侯爷苏庭插手,后果只怕难料! 又想,这位威烈将军苏瑞尚,虽然出生于权势威赫、富贵逼人的堂堂侯府,却因庶子这一尴尬角色,在侯府忍辱负重,九死一生。并无纨绔陋习,又知耻奋进,先是守土西北,后又征战海疆,立下赫赫军功!更可喜的是他温和可亲、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彬彬有礼、忍辱负重有担当、爱护士兵与子女。心中不禁暗暗称赞。同时也很疑惑,一个血海里滚了二十多年的军人,要能力有能力,要人品有人品,要人缘有人缘,到如今不过四品威烈将军,这不是侯府从中作梗又是什么? 再加上,贤妃苏玲,在宫里百般刁难、构陷嫁祸自己的生母懋嫔戴英;母亲懋嫔本是镖头之女,性格刚烈,宛如炮仗,每每不耐她的挑衅,一点就着,以致母亲不为皇上喜爱!幸得自己和妹妹、八公主杜贞时常承欢膝下,母亲恐怕早就…… 再加上,先皇后过世得早,以致于先、后两个皇后的儿子,都是父皇的嫡子,早就为大位争得头破血流;贤妃的两个儿子也生出觊觎之心,频频在父皇面前给他下蛆!若不是他机警,宫里有些耳目,恐怕早就被他们剥皮剔骨了! 一时间,陈度百感交集。心中这天平彻底倒向了苏瑞尚,对他起了维护之意。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府衙里的荒唐闹剧 大家商议,苏澜和苏源是官家子弟,年纪又小,做原告上公堂恐怕不妥;尤其是苏澜,官家小姐,尚未及笄,上公堂恐对名声有碍;而且她现在痴痴呆呆,话都没法讲清。不如由李嬷嬷的女儿春红和儿子作为苦主来控告被告。李嬷嬷被杀,她的子女作为原告,顺理成章。 当即,大家参酌写了状子。刘希是通判,平日就掌管断狱诉讼,所以这状子写得事实清楚,脉络清晰,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随后,刘奇带着春红和社日二人,亲自将诉状交到知府陶敏手中。 晚上,苏瑞尚带回来的剿匪的卫兵全部回到了殿州军营。 苏瑞尚换了素服,又给李嬷嬷守灵。刘希、刘奇父子和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等几个心腹自然陪同。李冲、寇林、唐港还有上、下李厝的里正也都在。别军医则跟通判夫人林氏和小姐刘珍照顾几个孩子。春红和社日是孝女孝子,却因伤痛和疲累早就睡着了。 苏源头晕眼花、心悸呕吐的症状稍有缓解,也疲惫地睡着了。 苏澜的症状依然让人揪心。她两眼发直,不言不语,只喝了一点稀粥。别军医诊过脉,说她身体已无大碍,精心调养必能痊愈,只是这丢了魂魄的事情没有好转,恐有不虞! 林氏万分焦急,亲自安排人化了巫婆写的招魂符;又将苏澜的衣物挂在灶王爷前,请他老人家帮苏澜找回魂魄来。又在刘奇和陈度的陪同下,亲自在上李厝到处喊苏澜名字,一面喊:“回来吧,回来吧!”希望能把苏澜受惊而飞散的魂魄呼唤回来,让病情好转。又让刘珍在苏澜的床头回答:“回来了!回来了!”一呼一应,甚是贴心。 唤过魂魄回归,林氏和刘奇等人回去,商量明天出殡诸事。 陈度则到村口榕树下。他刚到,杀一就从树上跳下来,隐在暗处道:“杀二传话过来,陶敏又派人去了南监。” “他还真是没完没了,死性不改!”陈度皱眉道,“增加人手,严密看护!不管来者何人,只管痛下杀手!” 杀一顿了顿:“将军的两个卫兵长,就是那两个双胞胎,叫无息和无影的,内功之高恐怕不在我之下!” 陈度笑道:“将军身边总该有几个能人的!” 当晚,陶敏又接到禀报,派去南监的人又死了两个。而且干净利落,不落痕迹,仿佛高手所为。 陶敏甚是惊惧。想来不是刘希所做,就是苏瑞尚所为。 却说第二天,是李嬷嬷过世三日,也是出殡之日。一大早,上李厝鞭炮齐鸣,哭声震天。稍稍好转的苏源和李嬷嬷的儿子社日,两个五、六岁的小孝子,一个打幡,一个捧灵,披麻戴孝,两眼红肿,见者莫不流泪!苏瑞尚亲自带人,抬着棺材,将李嬷嬷埋在了蚵壳屋后上李厝村民的坟山上。李嬷嬷的坟茔与将军夫人林簪娘的坟茔只隔了一条山路。 苏澜也被连人带担架一起抬上山。苏澜无法起身,弟弟苏源代她上了一炷香。 却说上李厝将军家忙着为李嬷嬷出殡,殿州府衙内陶敏一家也忙得四脚朝天!因为,他们和殿州商户决战的日子到了! 初十日一大早,知府管家通知的商户,除了珍宝斋的老板、通判刘希一家没有到堂之外,其他绝大多数商户都来了,有的商户甚至来了不止一人。比如,四海货栈阿水娘和干儿子曲琅都来了;回凤楼老板凤恒和他家老爷子,还有庆丰年米铺老板和他的儿子、户房书吏涂云甲都来了。有几家人虽来了,却没带来账本。 本来阿水娘要去上李厝给李嬷嬷送殡,怎奈一大早就被知府管家带着一帮衙役堵住了大门。 大堂里,陶蝈儿踌躇满志,让小厮给大家看座,上茶。他原先担心,自己敲诈珍宝斋三成红利的事情会被陶敏责罚,可后来见陶敏根本没把通判大人放在眼里,居然连珍宝斋整个铺子都惦记上了,就知道自己有惊无险,逃过一劫。他不仅放下心来,而且还得意洋洋。 陶蝈儿巡视一圈后,生气道:“叫你们带账本来,怎么有几家竟然没带啊?是不是等着本管家先礼后兵啊?” 鸿运茶楼老板叶恭刚想站起来,凤恒给他打了一个眼神。于是安心下来静看事态发展。 陶蝈儿睁着绿豆眼看了一圈,决定杀鸡骇猴,先找场中唯一的女人开刀:“四海货栈老板娘,顾氏,你为何不带账本啊?” 阿水娘站起来,不动声色地道:“我家被永昌货栈那个天杀的苏长起祸害得几年都没开张,街坊四邻、生意伙伴谁个不知哪个不晓?没有生意,哪有账本?”她抚了一下发髻上的银钗,稳稳地道:“若是知府大人把苏长起那个人渣霸占的我家店铺还给我,把霸占的货物还给我,我就马上开门做生意!那时账本自然就有了!我也马上呈给知府大人查看!至于上交五成红利的事情,若是知府大人为民请命,帮我做主,我自然双手奉送!” 阿水娘软硬不吃,还把烫手的山芋甩给了管家,让管家一时张不开口。因为案子未审,他也不敢随便许诺。更何况,永昌货栈那是京城永昌侯府的产业,莫说他一个奴仆,便是知府大人都不敢染指! 他只得对付道:“案子未审,还要看情况再说。你且坐下。” 陶蝈儿转而对回凤楼凤老爷子怒道:“你家回凤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怎么也不拿账本来?” 凤老爷子正要说话,凤恒拦住道:“我家回凤楼不是我个人财产,还有我舅兄的股子。”他斜了陶蝈儿一眼道:“若是知府大人一定要看,那我立刻写信到京城翰林院,问问舅兄是否同意!” 陶蝈儿心里一惊,眼皮开始急剧地跳动起来。原以为凤恒不过一个平常商户,却不料他也大有来头!舅兄居然是翰林院官员!深悔没有搞清楚凤恒的背景。 陶蝈儿转而又对积福巷敢勇镖局老板兼镖头道:“邓三勇,别忘了,你家可是要出五成红利!账本呢?” 邓三勇扎着手,愤怒地道:“凭什么我家得出五成红利?” 陶蝈儿傲慢地道:“这个本管家就不知道了,要问就去问知府大人!账本呢?” 邓三勇瞪眼道:“我家生意从没账本,我乃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几个徒弟也是糙老爷们。知府大人想要账本,我却没有!”干脆利落,直接拒绝! 陶蝈儿冷笑一声道:“没有账本?难道你家不交税么?” 邓三勇正色道:“谁说我不交税了?你查查府衙税收的账本,我敢勇镖局每年都上交六两税银。” “六两税银?这么少?你偷税漏税,还有理啦?”陶蝈儿高声吼道。 “我当然有理啦!”邓三勇高声辩道:“前任知府外甥,也就是推官林谦大人的小妾的哥哥也在殿州开镖局,比我的镖局大一倍不止,他们一年只交五两税银,我却交了六两,比他们家还多一两,凭什么你们不问他们家偷税漏税?”邓三勇气呼呼地道:“我这可是前任知府大人亲自核定的税收数目!” 陶蝈儿又被堵住了。心想,这殿州人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不可小觑啊! 陶蝈儿一眼看到鸿运茶楼的老板叶恭,马上想到初八日和他先是争吵,后又差点打起来,已是结下梁子,此刻必要找回场子。便道:“鸿运茶楼老板叶恭,已经言辞拒绝上交三成红利。我想问问,你凭的什么,竟然有如此胆气?” “凭的是朝廷的法律规制!”叶恭本就是个你不找他,他却要上杆子的性子。此刻闻言,一撩袍子站了起来,凛然道:“小民想问问陶管家,知府上任伊始,就强行向我等商户索要三成红利。请问,凭的是国法哪章哪款?” 陶蝈儿涨红了脸。朝廷自然没有这章这款,叫他如何应付? 叶恭忽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根拇指粗细、半尺长的发着黑色锐芒的东西,竟然是一把三棱刮刀!他慢吞吞地道:“知府大人找到这条这款,我必定奉上账本和三成红利!” 庆丰年米铺的老板涂四清早已吓得腿肚子打转。他的儿子涂云甲是府衙户房书吏,四十来岁,长着络腮胡子,看起来威猛,其实比他父亲更加胆小。父子俩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虽然他们带了账本,但让他们拱手相让三成红利,他们却是心有不甘的。 尤其是,知府大人逼迫涂云甲将属于公产的竹笠山,更改为陶敏的私产,这桩更改契纸档案的事情更要紧!一旦事发,涂云甲的项上人头都不能保住! 于是父子俩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决定要跟随大流,不交账本,不给红利,不改契纸,看看情况再说。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陶蝈儿对涂四清和涂云甲父子道:“你们把账本交上来!” 父子俩犹豫着,不肯上交。 陶蝈儿笑道:“有什么好犹豫的,交上来吧。”说罢,竟然离开座位就朝涂四清和涂云甲父子走去,劈手就要夺账本。涂家父子跪下磕头求情。陶蝈儿哪里肯依,一张嘴把涂家祖宗八代都骂上了。 一时间哭声、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正在此时,两个粗壮蛮横的少年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分别给了陶家父子的脸上两耳光!打得父子俩身体像磨子一样旋转,脸颊红肿,口吐鲜血,就连牙齿也被打掉几颗! 这两个少年正是陶龙、陶虎兄弟。两人正准备出门去逛赌坊,听到大堂动静,立刻冲进去打人,还不干不净蛮横地骂道:“谁敢不交红利?把你们统统给我关进南监!不出银子,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见涂家父子挨打,大家一窝蜂冲了上去。曲琅给干娘使了一个眼色,阿水娘马上装着被打晕倒在地上!曲琅扑上去抱住干娘,一通鬼哭狼嚎:“干娘,知府公子打你哪儿了?你可不能死啊!” 大家何等聪明,立刻叫嚷起来:“不得了了,知府公子打死人了!”说着,凤恒、叶恭、邓三勇等人拥着阿水娘和曲琅母子逃出大堂,一边还叫喊着:“快找郎中来救命啊!知府公子杀人了!” 陶龙、陶虎、陶蝈儿都大吃一惊,一时慌了手脚。等他们镇定下来,发现大堂上的人都跑得干净,就连涂家父子也无影无踪了。哪里还能扣留他们到南监?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看自己决定,也成了笑话! 一场发生在府衙里的荒唐闹剧就这样暂时落幕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角力 当日下午,出殡后的陈度回到悦客来客栈,马上就知道了今日发生在府衙里的这件事。他冷笑道:“好哇,欺人欺天,负国负民!上天要他死亡,必先要他疯狂!作吧,作吧,不作不死!” 当晚,陈度又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写得明明白白。还着重写了陶敏利用案件,借李旺性命,威胁刘希、刘奇父子,强占首饰店铺和走盘珠一事。特别写了今日上午发生在府衙大堂里的荒唐闹剧! 也是一群飞鸽传书,片刻没有耽误。 恍然过了头七,已是腊月十六日。刘希夫妻与苏瑞尚商量,马上要过年了,这上李厝的蚵壳屋出了两起人命,又是血光之灾,屋顶还被人头击穿,实是不祥,以致几个孩子伤病不得尽快恢复。特别是苏澜,依然是痴不痴呆不呆的,确实不适合再待在这蚵壳屋里了。要么去通判府邸暂住,要么在殿州城内赶紧寻找房屋,或租或买都行,目的是要赶紧把几个孩子带离这个不祥之地!毕竟这四个孩子,年龄加起来还不足四十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不料听到这个消息,苏澜突然疯疯癫癫地大叫大嚷起来,双手紧紧抠着蚵壳墙壁死也不撒手!任凭大家如何好言相劝,就是不答应。逼急了竟然几欲晕厥! 苏瑞尚看了,心痛不已,长叹一声道:“罢了!姐姐,姐夫!澜儿、源儿姐弟和李嬷嬷相亲,这是要守孝了!咱们应该成全了孩子的孝心!还有,毕竟丧事还只是头七,孩子们都带着重孝呢!过年过节的,到姐姐、姐夫你们通判府邸居住不太合适!再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急赶慢赶地,一来也相不中合适的房子,二来怕是房东也不肯租屋给我们。且待过年之后容我慢慢寻找吧!” 苏瑞尚沉吟了一下,又道:“眼下,咱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呢!李旺尚在牢里,不知道陶敏何日升堂?” 刘希也叹息一声道:“陶敏已经派人知会我了,说是此案不宜拖到明年,只怕这几天就要升堂了!” 刘奇犹豫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可恨那陶荣还到处宣扬,说是,任凭我刘奇如何铁嘴钢牙,翻云覆雨,都挽不过这案子,那李旺定是活不过小年!还说,过几天,大家就能看到斩首人头了!” 刘希暴喝道:“胡说八道!这勾绝人犯是要上报刑部、大理寺核准,呈皇上亲笔勾红,如何由得他小小知府自作主张!” 刘奇顿了一下,提醒道:“朝廷律法,倭寇、盗匪可以当场斩首,法不容情!若是陶敏构陷,把李旺……” 说到案件,尤其事关李旺性命,众人都是五内俱焚,面面相觑。商量着这事情千万不能让李旺夫妻知晓了,否则就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啦! 于是,苏瑞尚请林氏出面,私下找上、下李厝的里正和乡亲帮忙看顾李旺夫妻,千万不能再出意外!又安排给李冲夫妻送些鸡鸭鱼肉等年货。 林氏听了,抱着苏澜、苏源姐弟痛哭流涕:“好孩子啊,有孝心是好,可就是苦了你们啦!” 蚵壳屋死过人,又是血光之灾,苏瑞尚杀伐之人不太在意,但他还是在出事的堂屋供上刀剑镇邪。刘希夫妻和子女也暂时和他们住在这里。这叫人多阳气重,邪不能压正。林氏还从通判府拨了几个可靠的仆人,如金嬷嬷、丫鬟小花、小云来服侍孩子们。 也就是腊月十六日这天下午,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雪青大马飞速进了殿州府城。此人未打听任何客栈,也未在酒肆饭馆做任何停留,而是直奔府台府邸。 陶敏惊喜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赶到殿州!我还在想,侯爷的人若来不及的话,这案子怎么都得拖到年后。到时就怕天有不测之风云!” 中年人道:“我正在安庆给侯爷办差,接到飞鸽传书,就飞马赶来。一路日夜不停,把我累瘫了,马也跑死了一匹!” 当晚,府台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陶敏将刘希送来的诉状拿出来,和陶荣一起,与这中年客人字斟句酌地仔细参详。 陶敏道:“我和荣儿的意思,这个案子咱们关起门来审,以便……” 中年客人听了直摇头,道:“我们侯爷说了,不妨大开城门和衙门,恭迎四方百姓,把案件放在这正大光明的堂前,把阴谋做成阳谋!”说罢,放低声音,几里咕哝一番。 陶敏听了,目瞪口呆,惊诧不已。略一思忖,又欣喜若狂:侯爷这奇谋诡策当真是神机妙算,步步为营,无人能敌!不由赞叹,侯爷真乃高屋建瓴、经天纬地之英豪也! 大约亥时,正是夜深人静,陶敏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肖嬷嬷和她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和唐坤从南监提到了府台大人的府邸后院。 这几日,肖嬷嬷和唐奎、唐坤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心痛,又焦急,又害怕。一时想着相公苏长起身首异处还没有收敛就心痛不已;一时又想着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侯府可得知他们身陷囹圄的消息?又想着侯府会不会念着主仆情意伸手搭救?会不会抱怨他们惹是生非招惹祸端而置他们于不顾?又想这殿州知府陶敏大人是个首鼠两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之徒,也不知道为不为他们撑腰?一时间,左思来右想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颗心好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短短几天,胖如石碾子的肖嬷嬷就被煎熬得形销骨立,皮耷肉坠的,只有那白多黑少的眼睛照样精芒四射,两只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仿佛两只老鼠四处乱窜。 见到这个中年人,肖嬷嬷顿时喜笑颜开!对着京城侯府的方向纳头便拜,头磕在地上砰砰直响,瘆得人心惊肉跳:“侯爷啊,夫人啊,老奴给你们磕头了!果然是主子千里搭救老奴母子们来了!” 说罢、跪罢,肖嬷嬷对那个中年人道:“齐管事,我听说,自我们夫妻离开京城,你已经是侯府管家了?“ “是!”齐管事道:“这还多亏苏管家美言!” “好!”肖嬷嬷道:“咱们做奴才的,就是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今我相公已死,就该我们母子了!说吧,侯爷和夫人是如何吩咐的?” 那齐管事笑道:“肖嬷嬷,侯爷和夫人夸奖你们这差事办得漂亮!虽然折了苏长起管家,倒也把将军拉下了深渊!这次务必要一击而中,把苏瑞尚置于死地!“ 肖嬷嬷立刻心领神会,道:“只管告诉我们,怎么做?” 齐管事道:“只需如此如此……” 一旁,陶敏却捋着胡须,心中再次惊叹不已! 当晚,陶敏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陶敏半夜将肖嬷嬷和她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和唐坤这一干案犯提到府台大人府邸后院的消息就传到陈度那里! 陈度心里一阵冷笑,果然这永昌侯府插手了,殿州府台陶敏和京城侯府苏庭勾结起来了! 陈度又有些忧心忡忡,不知道他们为了对付苏瑞尚、刘希等人会使什么卑鄙腌臜的手段? 陈度又一想,稳住了心神:管他东西南北风,苗头不对,自己必要亮出钦差大臣的尚方宝剑!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就在腊月十六日这天下午,也就是永昌侯府的齐管事飞马到达殿州城过后不久,有一个小型的马队也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地进了殿州城。他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已经不停歇地赶了几日几夜。在问了某个客栈的地址后,马队急忙赶了过去。 如今这个名叫悦客来的客栈已经全部被陈度包了下来。在陈度客房里,先是一个三十来岁,矮矮胖胖的太监高高站着,而十多岁的,高高瘦瘦的陈度则跪在地上。在太监宣读完圣旨,捧出尚方宝剑交给陈度以后,两人的姿势发生了变化:陈度站起来了,太监跪了下去。 陈度道:“没想到梁公公竟然这么快就赶到了殿州!本殿还担心来不及了呢!” 梁无量笑道:“奴才正和刑部侍郎云溪大人奉旨在岳阳查办知府公子郑胜被宁南伯世子童野打死人命一案,接到飞鸽传来的圣旨,云溪大人令奴才即刻持尚方宝剑飞马来殿州。这一路上,紧赶慢赶,都跑死了好几匹马!”他顿了一下道,“尤其是在沙县一个客栈里,奴才远远瞧见了永昌侯府的齐管事,更是急得焦躁起来!心想,这要是让侯府得了先机,可怎么了得!幸好是紧跟着他进了这殿州城的!真是幸不辱命!” 陈度叹道:“童野这次可是难以脱身了。得想想法子。” 梁无量道:“云溪大人都被知府家的奴才围了几次啦。” 陈度道:“先说咱们的事吧。梁无量,父皇定还给了你另外的旨意,要微服私访殿州府城吧?”他微笑道,“你这几日可在城内到处转一转。买点土物孝敬你的干爹。过几日,我带你去看审案。” 梁无量笑道:“谢殿下体恤。” 梁无量的干爹正是首领太监胡前中。 第二天,是腊月十七,陶敏下了手令,于明日,也就是腊月十八日辰时于殿州府衙大堂升堂审案!届时一干案犯、证人等全部到衙! 得到消息,陈度即刻打马来到上李厝。只见这里已是人满为患。苏瑞尚一家、刘希一家、军营里的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别军医、还有上、下李厝的里正、村民,就连这两个村在军营当兵的那几个小伙子,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曲狗儿等人都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边推演审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一边出谋划策,务必尽善尽美,圆满打赢这场官司,救出李旺的性命! 晚上回到客栈,杀一来报,今日,大太监梁无量在殿州逛了一天,好像心情很不好。 陈度道:“心情好才怪!”他想了一下道:“你着人告诉他,明日知府审案,我请他微服观审。” “是。” 过了一会儿,杀一犹豫着道:“殿州有人开盘坐庄,就赌李旺人头是留还是砍!” 陈度听了,砸了一套茶具。是官窑专供皇庭的名瓷。 “打听清楚没有,是谁的赌盘!” “是陶敏的长子陶龙和次子陶虎!” 陈度心中冷笑。这一家子还真是挖空心思,赤膊上阵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公公的浪漫旅行很扎心 腊月十七日一大早,经过一夜休整,大成王朝升平皇帝杜远跟前最当红的大太监梁无量带着一个小太监开始了在殿州城的浪漫旅行。当然,街上没人知道,这个三十来岁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矮胖子海货商人会是一个太监。而那个叫小乐子的小太监则很自觉地做了这个京城来的海货商人的小伙计。不过,稍有眼力的人就会发现,这个小伙计可不一般。呼吸、顾盼、聆听、行走都颇有章法。换句话说,他是个练家子。 老板和小伙计在殿州城逛了一上午,买了好些东西,自然是以海货为主。有三尺多长、晒得硬邦邦的鳇鱼,也有拇指般大小的瑶柱,也有大把的砗磲,还有一颗尺来高的珊瑚树。小伙计扛着、揣着、抱着这些宝贝,脸不红,气不喘,还真是任劳任怨。 他们先是绕着跪月湖转圈,再翻过竹笠山,领略了一番北城的田园阡陌风光。一路上不是去商铺买买买,就是跟人聊聊聊。最后他们来到跪月湖南岸的回凤楼门前。因为他们一方面得到了很多信息需要消化一下;另一方面饥肠辘辘,需要好好地补充一下。 这样两个奇怪的人在回凤楼门口一出现,凤老爷子就亲自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辛苦了!”凤老爷子热情地一拱手道,“瞧着两位客官眼生,可是外地来的?” 大太监梁无量也拱手还礼道:“老爷子好眼力!我是从京城来的海货商人!这是我的小伙计,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殿州!” “京城来的客人啊,幸会!”凤老爷子微微鞠躬,双手一迎,将梁无量和小乐子请了进去。 正是用餐高峰时间,一楼已经是高朋满座,香气弥漫。 凤老爷子道:“这里太嘈杂,楼上有雅座,客官楼上请。” 梁无量扫视了四周道:“一楼甚是热闹,咱们就在这里用吧!” 这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正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在角落找了一个桌子,安置好东西,梁无量道:“老爷子,您这回凤楼有什么特色佳肴?” 凤老爷子道:“我们殿州在海边,自是以海鲜为主!当然,南北大菜,我们也是有的!” “如此,捡着你们的特色给我们来个四、五碟子。”梁无量爽快地道。 “客官要什么酒啊?我们这儿虽然偏僻,倒也有几样用得过去!” 梁无量摇头道:“我吃不得酒,吃了就浑身出疹子!你只管把你们的好茶斟来吃吃!”梁无量其实海量,但他公干期间绝不饮酒。 “好咧!”凤老爷子招呼了伙计过来,嘱咐了几句。伙计转身去了后厨。 梁无量道:“老爷子请坐,陪我们聊聊天!” 老爷子赶紧坐下。 一会儿伙计端来茶壶茶杯,给三人斟好奉上。 梁无量饮了一口茶,道:“咦,这茶好香啊!” 老爷子高兴道:“这是我们福建本地的茶。我们酒楼的茶都是隔壁鸿运茶楼叶老板提供的。他家娘子和儿女都是制茶的好手!” “你们这酒楼还真是不错,三层楼,殿州头一份!”梁无量打量四周笑道,“听说你们三楼是流觞曲,每月逢八会文,还有彩头?怎么想出这么绝妙的点子?” 凤老爷子被骚到痒处,高兴地道:“确实是初八、十八、二十八逢八会文。彩头不定,有时是一坛酒,有时是一道菜!”他愧然作色道:“我儿子是个爱文的,特别是大舅兄潘坤中了进士,又进了翰林院,他就更是喜欢舞文弄墨了!可惜我这个老子,开了酒楼,做了商户,也就绝了他的仕途。” 梁无量思量了好久,终于想起翰林院确实有那么一个身形矮小、名声不显的名叫潘坤的人物。 “那明日是十八,我岂不是有福一睹殿州文人的惊才绝艳了?” 老爷子听了,立刻摇头道:“怕是不成!明日知府审案,我们回凤楼哪里还有心思办这个流觞曲?” “怎么?知府审案,你们流觞曲就不办了?”梁无量诧异道,“莫非……” “李旺英雄即将蒙难,我们却高座欢笑,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梁无量看时,只见四人朝他们走了过来。正是凤恒、曲琅、邓三勇和叶恭。说话的是凤恒。他们正是为了明天的事情来商议对策的。 老爷子赶紧介绍了彼此。说话间,五、六个碟子、盆碗陆续上来了,有当地的海鲜清蒸鳇鱼,红烧鱼唇,爆海螺,油焖虾。也有两道蘑菇炖鸡汤和素炒白崧。 梁无量邀请几人同桌。凤恒叫伙计加了几道菜,又叫来一壶好酒,道:“咱们有缘千里来相会,自然是我请!”说罢,几人落座。 梁无量道:“凤老板,你刚才说李旺是英雄,我怎么听说他是个强盗悍匪、杀人狂徒?!” 凤恒气鼓鼓地道:“难道当兵的只能够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上司、将军的儿女被土匪杀死么?再说,若非将军给他受伤的腿吸出脓血,李旺不死也残废了!” 邓三勇也道:“到底谁是土匪?那老虔婆要我们走镖送货,却是赖钱不给,我侄儿徒弟去要钱,他们一家子、伙计倒把我侄儿徒弟打了一顿!” 曲琅咬牙切齿道:“我干娘一家,店铺被霸了,生意被抢了,货物被劫了,儿子被打断双腿逼死了,媳妇还被勾引着跑了!桩桩件件,有证有据。你说,他们不是土匪?” 叶恭道:“不满十六岁,当兵才一个月,李旺他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可他当时就敢拿刀砍了苏长起的脑袋!因为当时非常危险!若不是他出手又快又狠又准,只怕将军的儿女已是冥府亡魂了!” “可恨那知府陶敏颠倒黑白,要把李旺往死里整!知道为什么吗?这就是夏州砚案得了侯府的济,陶敏这是要用李旺的一条人命报答侯府的恩啦!”曲琅一针见血地道。 梁无量听了心里一动:“听说陶敏才刚上任,他能有什么施为?” “哼!初七到殿州,初八他就派管家四处敲诈商户,索要红利!还威胁我们初十带账簿到府衙,不签让利协议不许回家!让利最高的是四海货栈和敢勇镖局,竟然高达五成!”叶恭气愤地道。 “有这回事?”梁无量知道陶敏性贪,可是贪到这份田地,实在难以置信! 大家七嘴八舌就把这几日的苦水倒了个干净。还特别说了涂书吏父子被打的事情。 梁无量一边听着,太阳穴一边不停地鼓凸着。 “所以说,最可怜的还是将军!朝廷堂堂四品威烈将军,手下五千人马,竟然被侯府欺侮到这种田地,真是旷古奇闻!再说,”凤恒瞧瞧四周,压低嗓门道:“当今圣上也不是皇后所生……”他气鼓鼓地道;“往小了说,侯府是在欺辱庶子!往大了说,这是侯府在欺负圣上!” “当今圣上也不是皇后所生……”后话就是小妾生的咯!凤恒的话虽然有些诛心,但是却不失公允!梁无量心里一时五味俱全。一边赞叹凤恒说话中肯,一边想着今天打听的好些事情,互相都有了印证。一边又想着侯府的确嚣张,不仅欺负庶子,更是在欺君!当下脸色阴晴不定。 曲琅长叹一声道:“要我说,最可怜的还是将军夫人!想当年,通判徐迪大人被倭寇枭首,朝廷敕封敬国公,还在他家乡徽州立祠,享受朝廷祭奠和百姓烟火;他的母亲和夫人得封二品诰命;长子当时年少,还只是一个秀才,于是他的两个举人兄弟都被皇上特旨恩荫,做了七品官员;今年他儿子刚考取举人,皇上马上下旨封他做了教谕,说是要将国公精神传颂下去!”曲琅继续道:“我不是反对朝廷对徐迪大人表彰,可是,同样为了保护殿州百姓生命而惨烈身死的将军夫人,不仅没有得到丝毫表彰,还落得个身后孤寂,子女被欺辱霸凌至此!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是小妾吗?这也太不公平了!” 梁无量听了,舌头一阵发苦。他忍住道:“这将军夫人到底怎么着,就被倭寇给杀了?” 凤老爷子长叹一声道:“五年前,也是这个时节。当时将军的公子还不到半岁。那天倭寇突然上岸劫掠,跑到了上、下李厝。也是巧了,通判徐迪大人当时正在下李厝催缴田赋,倭寇来时,就和村民一起逃到山上一个洞里。可是孩子的哭声还是引来了倭寇,徐迪大人就出了藏身之洞,把倭寇引到别的地方。当时,将军夫人林簪娘也带着两个孩子、乳娘,和上李厝的村民藏在另一个山洞。也是孩子的哭声引来了另一队倭寇,林夫人就跑出了洞,引走了倭寇,正好跟徐迪大人撞到了一起。结果,徐迪大人被枭了首,林夫人则被剖了肚子,腹脏流了一地……”凤老爷子泣不成声。 凤恒道:“可怜才二十多岁!当时百姓要求建夫人庙祭奠将军夫人,可是咱们殿州的知府李世却说,她只是一个小妾,又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才跑出洞的!可是当时哭闹的婴儿又不止将军公子一个!你说,这是个官员说的话么?” 邓三勇也道:“如今百姓只敢偷偷烧香,生怕犯了官府的忌讳!你说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梁无量道:“我怎么听说,殿州遭倭寇劫掠,将军有很大责任?” 叶恭“切”了一声道:“那完全是胡说!五年前,殿州只有两千卫兵,五百守城,五百守春明,五百守堆福;将军当时只是从五品抚远将军,手下只有五百人,却守着港口和船坞两个军事重地。倭寇来时,他正在港口奋勇杀敌!根本无暇他顾!”他又叹口气道,“我们都知道,将军十一岁就去了陇东和西北大营,如今算起来,在军营厮杀了二十多年了,才不过一个四品威烈将军,你不奇怪吗?” 梁无量没有吱声。其实,他昨日跟殿下说起此事,也是一脑门子困惑。将军还真是命运坎坷! 凤老爷子道:“听说,将军知道夫人死讯,痛哭一场,却不敢离开港口和船坞半步!后来追击倭寇,连夫人装殓都错过了!” 曲琅也道:“我听说,当时洪广将军在浙江只驱倭不杀倭,倭寇都跑到了山东和咱们福建!” “两千人马守这么长的防线,这么重要的军事基地,任谁都手足无措!所以当时的殿州卫兵首领被降罪时愤愤不平地上书鸣冤!后来朝廷才增加了殿州卫军。后来又打了好几次硬仗,将军才成为咱们殿州卫军的首领。” 梁无量听了,很多疑惑的地方这才渐渐明朗。他不由得撸撸下巴。 这时,突然一个孩子喊道:“爷爷,这伯伯的胡子怎么掉了?” 大家一看,这孩子正是凤恒的幼子凤安,他是扯着母亲的衣裙来找爷爷玩的。大家再一看,梁无量的络腮胡子可不就是掉落了一大半,露出了发面馒头似的白净无须的的大胖脸。 梁无量万难忍住心里的尴尬,抬手将胡子又粘了粘好,继续说话。他摸着凤安的脑袋,逗道:“好聪明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凤安!” 梁无量点点头笑道:“凤老爷子好福气,有这么乖巧聪明的金孙!”他转身又对凤老板道:“凤老板好生教养孩子,日后定有出息!” 梁无量和伙计小乐子走了好半天,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 叶恭疑惑地道:“难道是,京里来的太监?” 凤恒道:“应该是……咱们没说什么犯忌讳的话吧?” 曲琅和邓三勇互相打量一眼,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饭后,梁无量直接回了客栈。他越想越觉得扎心,整个人就很不好了。 他很想找人倾诉,可陈度不在,别人也不能说,不敢说,只得黑着脸在房间里写着信件。特别说道:“百姓说,往小了说,这是侯府欺负庶子;往大了说,这是侯府欺负圣上!” 傍晚,一群信鸽从客栈起飞,往北而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公堂之上把阴谋做成阳谋 腊月十八日一大早,大家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步行的步行,纷纷准备到殿州城去。 林氏拉着刘希、刘奇的手说:“我和珍儿在家照顾澜儿和源儿,你们放心去打官司。不要担心我们。奇儿,把你的本领拿出来,让他们好好瞧瞧!“ “是,母亲放心!”刘奇点头道。 正在这时,忽然蚵壳屋里一阵喧嚣。就见刘珍的两个丫鬟春兰和秋菊抬着一个担架飞快地往外跑;刘珍和春红抱着被褥和衣物伴在两侧;苏源和社日这两个小萝卜头也紧跟在后面;就连自己的小儿子刘嘉也在后面不停地叫喊:“让一让,让一让,快走,快走!”他们上了一辆马车,且迅速启程。担架上正是浑浑噩噩、疯疯癫癫、丢了魂魄的苏澜! 林氏大惊,呼天抢地地追了出去,可苏澜乘的那辆马车已经跑得快没影了! 林氏无奈地道:“我也去!”说罢,带着仆妇、丫鬟也上了一辆车,飞快地往殿州城奔去! “戊戌年腊月十八日辰时,陶敏大人于殿州府衙升堂审理李旺和苏长起杀人案件!” 这个消息自殿州知府衙门在张贴告示,明堂宣告后,就随着海风被送到殿州城内城外各个角落。 腊月十八日一大早,来自四面八方的殿州百姓早早就聚集到府衙前。只见这里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许多百姓扶老携幼,全家出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只为一睹这审案的经过,见识这案件的结果。毕竟这案件中一人被锄头锄破脑袋而死;一人被大刀砍掉脑袋而亡,脑袋还冲破屋顶飞上天!这等天上落人头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世间罕见,惨绝人寰,惊骇绝伦! 此外,此案看起来不过是百姓之间的争执,可背后却牵扯着殿州知府大人、通判大人和将军大人,还有京城永昌侯府的侯爷!各方力量角力,谁输谁赢,鹿死谁手,玄幻莫测!但可以预见,这审案过程必将是一波三折,精彩纷呈!尤其是那些官家密辛,豪门恩怨,更是夺人眼球,定会令人啧啧咂舌、津津乐道! 另外,还听说,知府大人的公子陶荣,通判大人的公子刘奇,这两个会文时大打擂台的少年举人,会在堂上分别替被告和原告诘问、自辩!会文时刘奇拔得头筹,不知道能否在审案时再下一城?或者这陶荣会绝地反击,掰胜一局? 还有,案子还未开审,知府大人家的公子陶龙、陶虎就四处宣扬,李旺一定会被砍了脑袋,而且不会过年!如此笃定,是不是府衙已经拿到了李旺枉杀百姓的铁证? 还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开盘坐庄,就赌李旺人头是留还是砍!据说参赌之人数以百计,赌资已达万两白银!更加坐实了李旺的性命堪忧! 百姓们拥挤着来到殿州府衙。正见到府台大人的两个师爷在张贴另一张告示。衙役还高声为聚集而来的百姓宣讲。大致的意思是,殿州知府陶敏告知百姓,这是他上任以来主审的第一个案件,他万事可以对人言,将大开府衙,恭迎殿州百姓,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他必将依据事实,明辨是非,秉公执法,公正判案! 当陈度和梁无量来到殿州府衙前时,人们正在对知府大人大开府衙,恭迎百姓听审的做法交口称赞,倍加推崇。盛赞这知府大人真是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不徇私,不枉法,真乃天下第一清官明吏!毕竟,哪有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枉顾国法,徇私构陷的呢? 看着告示,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和称赞,陈度不禁眼皮狂跳,惊疑不定:陶敏如此正大光明、大公无私的清官做派还真是出人意料!他如此扯大旗,作虎皮,绝对不是玩什么噱头,更非真的要做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而是小人另有险恶用心! 一则百姓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蝇营狗苟,徇私枉法,从而方便他们把阴谋变成阳谋,使他们的阴谋诡计得逞,构陷嫁祸得以坐实;二则不惜暴露侯府丑闻,豪门恩怨,也要扣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借此抹黑丑化将军;三是小民百姓最是喜欢东家长李家短,沉迷官家密辛,热衷豪门恩怨,往往偏离正道,忘却大义,以致事实模糊,是非混淆。 俗话说,有决胜把握,必有阴诡之计。看他们,整个谋篇布局奇异诡谲,作风大胆,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真是手段超绝!看得出这些不完全是陶敏的风格,隐约还有侯爷的手脚行藏! 陈度预感不妙,不由忧心忡忡。看到杀一、杀二、杀三、杀四等几个暗卫隐藏在人群中。他目光闪烁,微微点头,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情况不对,他必将亮出钦差大臣的身份! 殿州府衙坐北朝南,衙前东西两个牌楼,都是两丈来高的两柱一间重檐石牌楼,分别上书斗大的“彰德”和“化民”两个大字,分别寓意为“彰显德政”和“教化民众”。石柱和重檐上雕刻有江牙海水、鱼跃龙门的图案,颇有几分地方特色。 府衙两扇朱漆大门此时已经洞开。门上挂一牌匾,上书魏碑体四个烫金大字“殿州府衙。” 百姓们拥进大门,迎面就是面阔三间、进深两间、拱劵式大门,上面也有一个牌匾,也是烫金四个大字“有仪可象”。这便是仪门。有道是,衙门常开,仪门不常开,非皇帝和皇后寿诞、元旦、冬至等节日,或府治喜庆大典,皇帝临幸,宣读诏旨,或举行重大祭祀典礼活动,或新官到任接任时,才要大开仪门。然而此时,仪门大开,已然坏了规矩! 陈度和梁无量看了,惊骇莫名,彼此丢了一个颜色。陈度心里冷笑道,仪门乃典礼、庆贺、祭拜的重要场所,今日却为审理犯人而大开!陶敏身为府台,难道连这样的礼仪规制都不知道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是丧心病狂! 苏瑞尚和刘希、刘奇父子看了,内心也是汹涌澎拜!孔峰和别咏、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等军官看着大开的仪门,也是心有疑惑,惴惴不安。上、下李厝的小兵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曲狗儿等几个哪里知道这个,大刺刺地就要抬腿跨过门槛,苏瑞尚赶紧安排他们从旁边的东、西便门走向大堂。 刘希见事有不妥,便安排几个衙吏守在这里,不许百姓进仪门。陶府小厮和几个衙役则咋咋呼呼不许百姓拿任何器具进去,就连殿州的军人也一概不许手持兵器进入。 在戒石廊道上,众人还发现,有两块崭新的硕大青石,一方刻着楷体“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几个大字;另一方则刻着草书“吃百姓的饭,穿百姓的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休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几个大字。下面都有纪文,曰,新任知府陶敏有感,勒石诫勉。云云。 大家看了心生恶寒。如此贪官污吏,却要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实在恶心! 仪门之后便是大堂。这是中轴线上主体的建筑,是知府开读诏书、接见官吏、议事理事的地方。大堂檐下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大堂里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大堂中间高悬“正大光明”金字大匾。匾下两边是一对楹联。上联是“报国当存清政志”,下联是“为民可效廉明臣”。端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却是极具讽刺意味,显得异常滑稽可笑。 匾额下就是木质的高台,台上大匾之下就是知府理事的三尺公案,公案高达四尺有余,铺有暗红呢绒流苏金边的落地案布。案布上放着文房四宝和惊堂木、令箭筒。案后放着一把红木太师椅,正是知府大人的座椅。椅左为令箭架,椅右有黑折扇。案前左右铺两块青石。左为原告席,右为被告席。两侧列有醒目的红底黑字的“肃静”、“回避”虎头禁牌及其他仪仗。两边禁牌处还各自安放有条案,上面有文房四宝,想是衙门书吏记录案件审讯情况之用。 大堂两侧有议事厅,后侧有平房数间,为衙皂房。过衙皂房经回廊式走廊,正面往里就是二堂、三堂。 此时,府衙大门、仪门、大堂大门已然全部敞开。陈度看到大堂里除了衙役以外,将军一家、刘希一家、李冲夫妇等上、下李厝的里正、村民,还有殿州军营的官兵们都已经到了。特别是,他还看到一群小屁孩围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的居然是苏澜!陈度顿时惊诧万分:她不是被别军医诊断为丢了三魂七魄、疯疯颠颠、痴痴呆呆的吗?怎么这会儿竟然到了这大堂之上? 当然绝大部分的人根本进不了大堂,只能把府衙仪门、回廊挤得满满登登。陈度不认得,此刻,四海货栈的阿水娘、曲琅母子、敢勇镖局的老板兼镖头邓三勇、回凤楼老板凤恒以及鸿运茶楼的老板叶恭都在回廊上。刚刚,他们已经“欣赏”了戒石廊道上陶敏大人的杰作!梁无量倒是认识他们,却只是点点头而已。然后躲到一边去了。 还有更多的人连府衙大门都进不来,只得在府衙前流连。 陈度看了直摇头。正在这时,刘希、刘奇父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寒暄过后,刘奇有点担心地道:“陈公子,你可知道?有人设下赌局,就赌李旺的脑袋是砍还是留!真正是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顿了一下道,“还听说,盘口还很大,赔率都到了一比二十!” “我昨日也听说这个情况了。这是他们的阴谋诡计!你一定要镇定自若,千万不要乱了心智,自乱阵脚!” 刘希却书生意气,有点高兴地说:“太好了,陶敏居然大开衙门,恭迎百姓听审,如此,在这正大光明牌匾下,他们就不能蝇营狗苟,栽赃诬陷!太好了……” 话音未落,刘奇摇着头,冷笑道:“非也,非也!” 陈度看看刘奇,心里赞叹道:“果然通透!”遂也摇着头,冷笑道:“就怕如此!” 刘希一怔道:“此话怎讲?难道他们敢……” 陈度道:“明目张胆地构陷嫁祸,正大光明地罗织罪名!” 刘奇也道:“公然愚弄蒙骗百姓!不惜抹黑丑化将军!“ 陈度略一思忖,道:“我最担心的还是…… 刘希、刘奇紧张而又担忧地望着陈度。 “我就怕他们搞速审速决,不给我们辩白的机会!” 刘希和刘奇一时都惊呆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仵作的证词 杀一挤到杜诚身边,耳语了几句,还拿出一张告示给杜诚。杜诚展开一看,是盖了殿州知府陶敏大印的告示。大意是,为了欢迎和方便殿州百姓观审,腊月十八日辰时到午时,殿州南北城门府兵放假,暂停盘查京城百姓。 陈度大惊,这不就是城门洞开,放弃防守吗?万一…… 就在这时,猛然听到“啪”的一声惊堂木声,然后听到一名衙役高喊:“知府升堂!”然后就听到众衙役齐呼:“威武!”然后是衙役手上的水火棍,也叫杀威棒的,齐齐捅地发出的“通通”之声。 一叠声后,堂内堂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陈度只得暂时抛开那张告示,回到审判上来。 “啪”的一声惊堂木声再次响起。只听陶敏大声喝道:“戊戌年腊月十八日辰时,本殿州知府升堂,苏长起、李旺杀人之案,开审!” 衙役们又是齐呼:“威武!”然后是衙役的水火棍兼杀威棒再次“通通”地响起。大堂两侧的“回避”、“肃静”的虎头禁牌也立在当地。 原来,大成王朝律法规定,审案时要用喝堂威、拍惊堂木、树“回避”、“肃静”虎头禁牌等仪式来传达法律的权威性和神圣性。 只见陶敏身着从四品官服,威风凛凛地道:“苏长起杀李氏嬷嬷,李旺杀苏长起,名为两个案件,实为一个案件。诸位可有异议?” 苏瑞尚和刘希、刘奇摇头。 陶敏又道:“那今日本府升堂,两案并做一案审理,诸位可有异议?” 苏瑞尚和刘希、刘奇等人再次摇头。 陈度则疑惑,陶敏意欲何为? 此时,大堂两个条案边已经坐上了记录审案情况的书吏。其中一个就是四十来岁、长着络腮胡子的、名叫涂云甲的府衙户房书吏。他也是庆丰年米铺老板涂四清的儿子。 涂云甲此刻还是战战兢兢,惴惴不安。初十那天被大家裹挟着跑出府衙,他以为他们父子可以逃出生天。然而,知府的公子和管家天天逼迫恐吓,吓得父子俩终于昨日晚间签下了承让三成红利给知府的契书。同时,涂云甲也将竹笠山的契纸档案由朝廷公有改成了陶敏个人私有。当时,陶敏的眼睛阴鸷地道:“你休想在契纸档案上做手脚!不然,我可要给你做手脚!”至今,涂云甲都在浑身冒冷汗。因为一旦事发他将性命难保! 陶敏继续道:“既如此。府衙书吏开始记录。带原告和被告上堂!” 一阵喧哗,春红和社日已经跪在堂前。 书吏开始奋笔疾书。而两个师爷蹇利和纪泽则躲到陶敏身后的屏风后面去听审。 肖嬷嬷、唐奎、唐坤三人双手被绑在后带上堂前。只见他们一个个形容憔悴、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在大狱里遭了罪。他们还被衙役用水火棍一杵,不由自主地趔趄着跪倒在青砖地上,连连发出“通通通”的声音,让人瘆得慌! 而当李旺上堂时,他并未被绑缚手脚,而是精神抖擞,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在大狱里过得逍遥自在的。衙役也不用水火棍杵他,而是请他跪在堂前。 陈度眼芒一闪。细忖,这就开始作怪了? 一时,百姓看了,均低声议论纷纷道:“这些人都是被告,而且李旺还杀了人,怎地不能一视同仁啊?” “就是,太不公平啦!” 一个老鼠胡须的老家伙道:“那母子几个惨不忍睹,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冤枉!再看那个大兵,趾高气扬,嚣张跋扈,一看就是杀人狂徒!” 另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也在那里叫嚣:“那母子几个家在京城,侯府即使是强龙,可是隔着千山万水,手脚再长又如何能伸到这殿州城?李旺在殿州,上司将军是地头蛇,自然维护。这就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呀!” 也有人反驳道:“不见得,毕竟人不可貌相!自古画皮画肉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度听了,盯着老鼠胡须和脑满肠肥这两个家伙看了一眼。他们言辞凿凿,指向分明,自然是陶敏在百姓中布下的暗桩!无非就是要在百姓中播弄是非,散布谣言,混淆视听! 陶敏果然手段老辣!陈度边想边冲杀一使了个眼色。就见人群中暗藏的几个人朝那老鼠胡须和脑满肠肥这两个家伙靠过去。 只听陶敏继续高声道:“由于原告有的年幼,言语不清;有的关在牢里,取证困难;同时,也根据原告和被告的要求,本府决定,原告和被告诘问和自辩另外委派人选。可有异议?“ 自然没有异议。 毫无悬念的,刘奇成为原告和另一个被告李旺的代言人;而陶荣成为了既是原告,又是被告的肖嬷嬷、唐奎和唐坤的代言人,包括死了的苏长起。 堂内堂外顿时一片喧哗!百姓们都欣喜若狂,纷纷叫好:又能一睹这两个少年举人的风采了! 也有一些赌徒兴奋得手舞足蹈,纷纷交头接耳地盘算着输赢得失。 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 陶敏顿了顿:“作为殿州父母官,本知府独断,先由陶荣诘问、自辩;然后再由刘奇诘问、自辩!”这次,他可没有再问:“可有异议?” 又是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此起彼伏。 陶敏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安静!本府宣布,藐视公堂者,轻者逐出,重则入狱!” 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刘奇满是愤懑,却也徒唤奈何。陶敏如此作为,不就是要抢占先机吗? 陈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稍安勿躁!既然不能抢占先机,那便后发制人吧!” 刘奇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只见陶荣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绸袍,满身还用金线绣着牡丹,显得格外张扬、骚包。他志得意满地走上公堂,向陶敏一作揖,道:“承大人看中,学生有礼了!” 陶敏点头道:“开始吧。” 陶荣一鞠躬。转身道:“有请仵作上堂!” 仵作倪三上得堂来。职业赋予他天生的煞气,大家吓得闭了嘴。 陶荣道:“仵作倪三,戊戌年腊月初八日,你作为府衙仵作,干了什么事情?” 倪三一揖道:“戊戌年腊月初八日未时许,府衙派小的到上李厝将军家府邸,为两具尸体验尸。” 陶荣道:“你简单说一下经过吧。” 仵作一点头道:“小的奉命到上李厝时,两人已经死亡。其中一具女尸,一具男尸。女尸乃殿州威烈将军家的乳娘嬷嬷李氏,今年三十六岁。李氏因额头上伤口流血不止而死。乃是被锄头锄破额头而形成的。那个伤口长约三寸、宽约半寸,深近三寸……” 群众骇然,议论纷纷。 陶荣打断他的话道:“本公子没问伤口情况,你就不用多说了。我诘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即可!” 陈度和刘奇攥住拳头。这是不让仵作诉说李嬷嬷惨状,从而引起百姓同情啊! 陶荣继续说道:“你详细说说另一名死者的情况!” 刘奇和陈度一对眼:到苏长起就可以详细了? 倪三恭敬地道:“是。男性死者名叫苏长起,乃京城永昌侯府的外管家。今年四十五岁。小人到达上李厝杀人现场时,只见苏长起身首异处,已经死亡多时……” 众人一阵唏嘘感叹。 陶荣道:“你详细说说,怎么个身首异处?”又是详细。 仵作倪三道:“当时,苏长起的人头,在将军府邸蚵壳屋院子里右前方大约十丈远,人头想是落在地上后弹了几弹,翻了好几滚,除了鲜血直流、皮肉翻卷以外,上面还有很多鸡屎牛粪、砂砾草叶……” 百姓又是一阵喧哗。有人开始呕吐。 陶荣道:“除了这些,切口情况如何?” 倪三继续道:“人头的切口总体来说比较平滑齐整,筋脉、骨头都断得利索干脆,没有什么牵绊。” 陶荣继续问道:“这种情况,以你判断,是怎么形成的?” 倪三想了想,回答道:“这乃是用快刀利刃,猛力、狠劲砍切下来的!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快准狠!” 陶荣继续道:“有关杀人者和凶器,你还有什么判断,毕竟你是仵作,是内行之人!” 倪三想了想道:“作案者应该是一个惯常用刀的孔武之人,而且这刀非常锋利!” 陶荣继续问道:“以你判断,这个作案者应该是什么人?” 仵作道:“土匪、强盗、将军、士兵都有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 陶荣问道:“可能是什么?” 倪三迟疑了一下,道:“杀猪屠狗之辈……” 百姓们发出“嗡嗡”声响。有人还惊叹道:“原来这李旺大兵是土匪、屠夫啊!” 苏瑞尚、刘希、刘奇、陈度等人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李冲夫妻忍不住大怒:“我儿子不是土匪、屠夫!他是……” 话未说完,陶敏猛地一拍惊堂木,指着李冲夫妻大喝道:“咆哮公堂,给我逐了出去!” 衙役拿着水火棍兼杀威棒扑上来就要抓李冲夫妻。苏瑞尚和刘希赶紧护道:“念他们心挂儿子安危,又是初犯,原谅他吧!” 陶敏道:“既如此,看在将军和通判大人的面子,饶你们一回!如若再犯,必将打了出去!” 陈度冷笑,陶敏这是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啊! 陶荣微微一笑道:“仵作,苏长起的身体情况,你也说说!” 倪三继续道:“苏长起的身体在将军府邸内的堂屋里。我去时,看到尸体匍匐躺在地上,脖颈豁开,留了很多鲜血,已经浸染了全身和堂屋地面。我们还在将军府邸堂屋看到屋顶有个大洞,洞口周围都是鲜血。我们查看后发现,屋顶上有血线,顺着屋顶飞溅到头颅之处,应该是头颅被砍削下来后,因为力量很大,以致于头颅冲破屋顶,飞到堂屋屋顶以外,落到院子的!” 又是一阵大哗。有几个妇人、小孩晕倒,被人抬出大堂! 陶荣又问道:“你做了多长时间的仵作了?” “回公子,已经二十多年了!”倪三道。 陶荣又问道:“那么在这二十多年里,这样类似的案子,你见过几次?” 倪三叹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陶荣惨然作色道:“真是惨绝人寰,世所罕见啊!” 堂内堂外的百姓们也戚戚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陶荣的砌词狡辩 陶荣指着大堂内木高台靠墙边一角,道:“这里有证物,锄头和大刀,你能否确认一下,是否这两起案件的凶器?” 仵作倪三上前辨认道:“确实是两案凶器锄头和大刀!” 陶荣装腔作势地道:“世上锄头和大刀多得是,你凭什么肯定,这就是两案的凶器?” 仵作倪三道:“锄头和大刀正是本仵作在案发现场认证了的,并作为证物当场收缴的。本仵作还做了记号。”说着,他突然一手拿起锄头,一手举起大刀。果然,锄头的木柄上写着“证物”二字。而大刀的柄上也贴着一张纸条,上面也是“证物”二字。 众人见了不由得毛骨悚然!好一阵骚动、喧哗,才慢慢安静下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锄头和大刀上还沾着毛发污血。虽然血迹已干,但是仍然散发出浓烈的腥臭之气,周围还有好几只苍蝇在“嗡嗡”地围着打转。尤其是那大刀片子,寒光森然,杀气腾腾。 不知什么时候,四海货栈的阿水娘和曲琅母子,敢勇镖局的老板兼镖头邓三勇,回凤楼老板凤恒以及鸿运茶楼的老板叶恭都挤进大堂里来了。他们站在苏澜的担架后面,不怎么引人注目。 陶荣装模作样地继续道:“仵作,依你的经验来看,这大刀非常锋利,应该用作何处?” 倪三沉吟了一下,道:“平常百姓肯定不能拥有这样的利器。若非江湖人士,便是士兵。我想应是士兵。” “若是士兵拥有的武器,那士兵可以随便拿出兵营,招摇过市,随便杀人吗?” 仵作没有做声。百姓却议论纷纷。是啊,卫兵怎能随便拿着大刀招摇过市,持刀杀人? “我再问你,锄头是什么物件?”陶荣继续问道。 倪三愣了一下,笑道:“锄头是农具,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物件。” “就是说,大刀是大兵特别持有,而锄头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农具!”陶荣装模作样道,“看来,这锄头不过一个农具而已,这大刀才真是杀人的利器啊!” 此言一出,苏瑞尚、陈度和刘希、刘奇父子气愤不已,这陶荣还真是巧舌如簧! 陶荣继续道,“也就是说,持刀者拿着卫兵的武器窜村走户,看谁不顺眼,就可以砍了他的人头,这是故意的,有预谋,有准备的蓄谋杀人!而锄头是随手所得,匆忙拿到手的!是匆忙间的随手获取,是仓促的,被动的,毫无准备的行为!” 苏瑞尚、陈度和刘希、刘奇父子目瞪口呆!陶荣这是什么逻辑推理?完全是胡说八道!可百姓却似乎听进去了,还纷纷附和。 陈度心里一阵冷笑,这陶荣还真会砌词狡辩,用心昭昭! 陶荣继续问道:“你且告诉我,如今这两具尸体都在何处?” 倪三答道:“验尸完毕后,都填了尸格,收缴了证物,留存归档了。然后女尸李氏已经被将军家安葬在上李厝坟山,男尸因为无人认领,只得在义庄暂时存放!” 陶荣继续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认领尸体啊?难道他孤苦无依,没有亲人吗?” 倪三道:“这倒不是。他有夫人,还有两个干儿子,只是被抓进了大牢!” “咦?”陶荣故作惊讶地道:“难道他们是凶手,杀了李嬷嬷不成?” 仵作道:“那倒不是,杀李嬷嬷的是苏长起!” “那就奇怪了!肖嬷嬷和她的干儿子没有杀人,便是无罪,却为什么被抓进大牢?” 仵作犹豫半天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陶荣继续煽阴风点鬼火道:“喔,原来李嬷嬷已经入土为安了,可这苏长起真是不幸,已然是身首异处、惨死他乡,如今还身首异处地冷冰冰地躺在义庄,无灵无牌,无香无烛,无人供奉,无人祭吊,不得亲人安葬,落土为安,还真是孤魂野鬼啊!真是可怜可叹,冤枉啊!” 只听肖嬷嬷和她两个干儿子恰逢其时地鬼哭狼嚎地哭喊起来:“夫君啊,你好惨啊!“ “爹啊,孩儿们被冤枉抓到牢里,没法给你收尸啊!” 陶敏咳嗽一声道:“不得喧哗。如有冤屈,本府自会容你们辩白!” 堂内堂外的百姓们也议论纷纷,长吁短叹道:“真是可怜啊!如此冤死,还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苏长起杀了李嬷嬷。李旺杀了他,已经一报还一报了,为什么要冤里冤枉地抓了他的老婆和儿子,使得他不得亲人安葬,落土为安?无灵无牌,无香无烛,无人供奉,无人祭吊,做了个孤魂野鬼,真是可怜啊!” 甚至有几个昏聩不堪的老人还跪下来求情:“大人啊,让他们家人安葬了吧,冤孽已消,那就落土为安吧!” ——竟然如此愚弄百姓,操弄民意! 陶敏赶紧惺惺作态道:“来人,扶起这几位老者!到底是仁善之人!到底是民心所向!放心,本府一定会让你们所求得成!” 说着,几个衙役上前搀扶起老人。 苏瑞尚、刘希已是气得瞠目结舌! 刘奇禁不住大喝一声道:“案子还没有完结,你陶荣就砌词狡辩,言必称冤枉,蒙蔽百姓,你还真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话音刚落,陶敏“啪”地一声拍下惊堂木,咤道:“本府已说,自有你诘问辩白的时候,此时插言,是何道理?自以为解元加持,就如此狂悖无状!没人管得了你是吗?” 刘奇气得直打哆嗦。大家纷纷安慰他冷静。 陈度冷笑,陶敏竟敢如此偏帮陶荣,打压刘奇,真是其心可诛! 陶荣得意地一笑:“仵作,我且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李嬷嬷和苏长起的身体状况如何?” 仵作倪三道:“李嬷嬷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但是因为常年劳作,身体看起来甚是康健。倒是这个苏长起,却是一个身材瘦削矮小、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尤其那两条腿好像两根草棍,可怜巴巴地……” 陶荣装作恍然大悟道:“喔,原来苏长起是身材瘦削矮小、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啊!” 堂内堂外众人一时又是议论纷纷。都道,这种身材瘦削矮小、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如何能够杀人? 陶荣赞许道:“这位仵作倒是尽职尽力,精益求精,探查详细,判断正确,是个称职的仵作!本公子定会在府台大人面前大力举荐你!” 仵作受宠若惊,不停地打躬作揖。 苏瑞尚、刘希、刘奇气得直攥拳头。陈度心里冷笑,这当堂引诱、拉拢,真是好手段啊! 仵作倪三终于下去了。 陶荣道:“有请李旺的母亲上堂!” 李旺娘还没有走上前,就惊惧交加地跪了下去。普通农女渔妇哪里见过这阵仗?! 陶荣道:“你可是李旺的母亲?” “是。”李旺娘颤抖着身体回答道。 “请你回答,你可是亲眼看见你儿子杀了苏长起?” “是的!那是因为苏长起拿着锄头要杀小姐和少爷!不得已才……” 陶荣打断道:“不得已?真是不得已吗?我且问你,苏长起要杀小姐和少爷,可是他真的杀了吗?” 李旺母亲道:“没杀。可如果不是李旺……” 陶荣再次打断道:“原来没杀!既然没杀,那李旺为什么要杀一个没有杀人的人呢?这岂不是大兵滥杀无辜,戕害百姓吗?” 他这是偷换概念!苏长起没能杀掉苏澜和苏源,那是因为李旺终止了他的犯罪行为;可是他还是杀了李嬷嬷!不能因为他没有杀了苏澜和苏源,就偷换概念说他没有杀人!陈度极度愤慨。 可百姓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众人再次喧哗起来。李旺真的是乱杀无辜、戕害百姓啊! 李旺母亲气愤地大叫起来:“我儿子没有滥杀无辜!他是好人,他是做好事,在为民除害!” “好人?好事?为民除害?是为将军铲除异己吧?”陶荣讥笑道。 李旺娘无言以对,急得哭了起来。 陶荣脸色铁青地道:“我再问你。李旺杀人后,你对他说了什么?” 旁边的肖嬷嬷突然跪直身子,梗着脖子道:“她叫他儿子逃跑!” 陶荣冷着脸道:“可有此事?” 李旺母亲道:“是有此事。可是,那不是我怕……” 话未说完,陶荣打断道:“你怕?你怕什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自称,你儿子是好人,做了好事吗?那你还怕什么?“ 他缓缓走到李旺娘的身边,突然暴喝一声,恐吓道:“怕,你当然要怕!因为你儿子根本就是个坏人,他做的根本就是坏事!因为他,杀人砍头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吼道。 李旺娘吓得“嗷”地一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林氏赶紧让仆妇把她架出公堂。 李冲、李旺父子目眦尽裂!李旺欲站起来,却被衙役用水火棍死死压住,只得不住地嚎叫:“有本事冲我来!吓唬我娘算什么?” 百姓却议论纷纷,看来这李旺还真是坏人做了坏事啊,不然他母亲为何如此心虚? 陶荣道:“被告李旺上堂!” 李旺胸部一挺,站了起来。他哈哈大笑道:“陶荣,老子身为殿州士兵,惩凶扶弱是老子的本责,手刃杀人凶手苏长起,力斗三个狂徒!老子英雄好汉敢作敢当,无怨无悔!无上荣光!痛快!痛快!痛快!” 陶荣恼羞成怒地道:“好,好,你英雄,你好汉!”心里却想,看老子不整死你! 这时,苏澜担架后面突然发出一个沉稳而又洪亮的声音:“李旺真乃当世豪杰大英雄!”说着走上前一个老妇人,正是积福巷四海货栈老板阿水娘。她双手作拱道:“李旺大英雄,你手刃人渣恶徒苏长起,为老妇人的儿子报了血海深仇,老妇人谢谢你了!”说罢,“通”地一声跪倒在李旺身边,然后“通通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与此同时,曲琅也纳头便拜,也是“通通通”三个响头! 这时,就听“啪”地一声惊堂木声响起,陶敏喝道:“何人喧哗,咆哮公堂?” 曲朗搀着阿水娘站起身。阿水娘没有理会陶敏,却对堂上众人说道:“各位乡邻,若有身材瘦削矮小之人,纵身一跃,可以飞到这大堂的屋顶上;单臂一挥,可以将几百斤的石碾子举上头顶!你们是否还会说,这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某人嘴巴有鸡屎味 阿水娘的突然出现,还有她的铮铮话语,使众人一下子惊醒了。是啊,身材瘦削矮小,不一定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苏长起一纵可以上天,一举可以举起几百斤石碾子!更,更何况,他已经用锄头当众锄死了李嬷嬷!可不就是罪该万死、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犯?! 大堂上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原来是衙役上前拉扯、殴打阿水娘。曲琅、邓三勇、凤恒、叶恭等人哪里肯依,立刻蜂拥而上,和衙役拉扯、揪斗起来。阿水娘还据理力争叫喊道:“苏长起打遍整个积福巷,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府衙堵塞言路,为凶犯开脱,我们冤屈!我们不服!” “啪”地一声,陶敏再次拍响了惊堂木。他气得脸色通红,叫喊道:“咆哮公堂,全部杖责二十!” “谁敢!”刘希大喝一声,对着那些衙役怒道,“我看谁敢放肆!” 刘希担任殿州通判多年,颇有威名。这一吼,当下镇住了那些衙役。他们赶紧放了阿水娘等人,乖乖站到一旁。 “知府大人,这可是殿州的知府大堂!知府杖责,衙役殴打,这是要闭塞言路,制造冤案吗?”刘希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今日是知府大人大开衙门,欢迎百姓听审,你们有什么理由强行杖责、殴打百姓?就因为他们说了真话,抱怨叫屈吗?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 刘希的话谁敢吱声?就连陶敏也一时熄了火。可是,他和儿子陶荣好不容易带起来的节奏,就这样被阿水娘,这个自己曾经准备为她上奏请表的女人给打破了,岂能不恨?!当下起了秋后算账的狠毒心肠。 刘希扫视了一下大堂。好半天,大堂才逐渐安静下来。 刘希走到阿水娘和曲琅跟前,把他们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各位,本官乃是殿州通判刘希,是这殿州知府的一府副职!管的事情中,就有诉讼听断!几位若有冤情,或者要状告苏长起等人,这堂过后,你们尽管来找我!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他诚恳地道:“可是,咱们现在审理案件,希望你们耐心等候,不要节外生枝,如何?” 阿水娘等人听了,频频点头道:“大人如此宽厚仁爱,咱们也是通情达理的!” 刘希回过头,对记录的书吏道:“你们别忘了记下,积福巷居民控告,那苏长起虽然身材瘦削矮小,却是一纵可以上天,一举可以举起数百斤石碾子,是个武艺超群、极度危险的杀人犯!他还经常殴打积福巷的居民和街坊!” 书吏们奋笔疾书,将刘希之言全部记录下来。 陶敏、陶荣气得肝儿疼。 如此,大堂安静下来。 笔录上记下这一笔,苏长起要想翻案,难上加难!梁无量在心里为刘希的机智、正直竖了一个大拇指。 好半天,陶敏才气狠狠地道:“继续审案!” 陶荣继续装腔作势地道:“有请殿州磐石军营别咏别军医。” 别军医本在大堂,于是上前几步。 陶荣问道:“别军医,这是你的名字,还是称谓呀?” 别军医道:“本人姓别,名咏,字君叹。因是殿州军营医官,大家都尊称老儿一声别军医。” 陶荣道:“你既是军营医官,那么威烈将军苏瑞尚便是你的上司咯?” “是!” “那么,别军医凡事要听从将军大人的指挥,调动,或者说是指使、指派咯?” 别军医皱眉道:“某人嘴巴怎么有鸡屎味,忒地难闻?” 陶荣怒道:“你怎的骂人?” 别军医笑道:“老儿行医几十年,自然能闻出你嘴巴有鸡屎味!你这若不是脾胃腹脏有病,便是吃屎喝尿了!”他怒目道:“我听将军指挥不假,可也不是凡事如此!难道我上茅厕拉屎撒尿也要听将军指使么?再说,我们将军大人正常行使权力,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并非你说的指使、指派这般阴沟暗渠见不得人!” 苏瑞尚、陈度和刘希、刘奇顿时为之一振,不由在心里为别军医齐喝一声彩!陈度想,这别军医还真是一个慧黠机智、机锋爽利的军人! 陶敏大喝一声道:“粗俗,杀坯!医者,应是谦谦君子也!岂容你在府衙堂上言语无状,胡言乱语!” 别军医一嗮道:“本人虽是一位医官,可我更是军人!上阵杀伐,粗人一个,府台大人少见多怪了!”他脸色随即一冷,道:“陶荣给我挖陷阱,难道我还要往里面跳?难道打了我的左脸,我还得送上右脸?” 陶敏“啪”地一声又拍响了惊堂木。正待叱骂,别军医却哈哈一笑道:“怎么,你是想打我的板子?还是要赶我出公堂?我可是有品级的军官!你,管不着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陶敏气得指着别军医,“你,你”,却说不下去了。 陈度暗乐。这别军医真有骨气!还有就是,这陶敏也怕狠人! 他扭头对刘奇轻声道:“看见没有?恶人自要恶人磨!这个策略,你也使得!” 刘奇也是喜笑颜开,不住点头。 堂内堂外一阵哄笑。有人溜嘴皮子道:“陶荣嘴巴有鸡屎味,原来是吃屎喝尿了!” 陈度听了,不禁又是莞尔。 陶荣赶紧道:“别军医,别生气!我来问你啊,原告林春红和林社日,可是威烈将军大人家乳娘李嬷嬷的儿女?” “正是!” “听说是你为他们看病疗伤的?” “正是!” “请你把原告的伤情说明一下!”陶荣道。 “好。我到上李厝时,听说春红和社日姐弟被苏长起、肖嬷嬷、唐奎、唐坤打了……” 陶荣打断道:“你是否亲眼所见,是苏长起、肖嬷嬷、唐奎、唐坤打了林春红和林社日姐弟?” 别军医道:“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却是他们自己说的。而且,上李厝的村民看见了,也这么说。” 陶荣道:“这就不是你亲眼所见,而是你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啦!” 别军医笑道:“不是亲眼所见就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那我问你,你可亲眼看见你娘生下你来?既不是亲眼所见,那你就不是你娘的亲生儿子,而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啦!” 堂内堂外众人大笑。 陶荣愣了一下,笑道:“我出生时自是看见了我的娘亲!” 别军医笑道:“小子滑头!好!好!好!” 别军医连赞三声好,继续问道:“那,你可亲眼见到你爹和你娘是如何造出你来的?没有见到吧?那你陶荣是你爹你娘的种,这事恐怕也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咯!” 陶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陈度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出声:“痛快!” 周围的人也笑得直揉肚子、抹眼泪。纷纷腹诽,原来这陶荣不是陶敏夫妻的儿子! 陶敏又是一拍惊堂木,咆哮道:“粗俗!藐视公堂,出去!” 别军医一嗮道:“奇怪!我们这些人不是你们父子告示明宣,请我们上堂的么?你以为我们喜欢上你这捧高踩低、欺负孤儿寡女的公堂吗?”他回身对着听审的百姓道:“既是如此,我们都退堂散伙了吧!” 陶敏无奈,只得闭口不言。 陶荣万没想到别军医如此有勇有谋,甚是难缠,只得吭哧道:“公堂之上,我们就不要扯闲篇了!” “好!你是不是你爹娘的种,我也不关心!”别军医正色道,“问吧,还有什么?不要说闲篇,你扯闲篇,我可也有鬼话!”真正是铁口钢牙,好不厉害! 陶荣尴尬地一笑,打叠起万分的小心,道:“你且说说原告的伤情。” 别军医说了两个孩子的伤情。他着重说了两个孩子被打晕,昏迷了几天的事情。 陶荣却辩称道:“恐怕是因为他们母亲李嬷嬷死了才悲痛昏迷的吧,并非殴打受伤而昏迷!”他对大家说道:“你们可以看看,这两个孩子身上有伤吗?没有吧?” 别军医辩称:“事件发生在初八早上和上午,两次殴打,已经过去十天了,伤口肯定在好转!” 堂内堂外有人不禁议论道,是啊,没有看到伤口啊! 也有人说:“这都过了十多天了,怎么还看得到伤口啊?” 有人说:“昏迷几天,现在好了,可到底是因为被打,还是因为母亲死亡悲痛而昏迷?而且,到底有没有昏迷啊?现在不是很好嘛?这还真的不好说!” 陶荣听了,诡异地一笑,道:“咦,我再次请大家仔细看一看,这两个原告身上可有别军医所说的伤情?没有吧?莫不是别军医偏向将军大人,故意偏私说谎,做了伪证?那就不可取信!” 他走到春红、社日跟前,仔细打量一番,道:“怎么一点都看不出啊?再怎么说也得挂点幌子不是?!”他得意过头,竟然轻佻地道:“我看这小娘子皮肤红润紧致光滑的紧啊!不妨脱了衣裳让我们验验伤?” 春红猛然受此言语轻薄,顿时放声大哭,歪在地上。 只听“啪”地一声,别军医一巴掌呼到陶荣的脸上! 事发突然,大家一片惊呼。林氏赶紧上前护住春红。姐弟俩哭得死去活来。 陶荣吐出一口血沫子:“你敢打我?” “公堂之上你居然敢羞辱一个失怙的孤女?!”别军医一笑道:“再说,你说我打你了,那就打了么?那我问你,我打你哪儿了?” “你打了我的脸!”陶荣道。 “那你可是冤枉我了!”他对着众位百姓道:“各位瞧瞧哎,他说我打了他的脸,他脸上可有伤啊?” 堂内外众人本就痛恨陶荣敢在大堂上欺侮孤女,这时又见陶荣被打的那边脸和没有打的那边脸是一样的,根本看不出受伤。众人大笑:“你这和那小姑娘、小男孩一样,也没有挂幌子啊!没打,自然是没打!” 陈度也看了。他是习武之人,知道别军医这是用了巧劲!略一思忖,别军医这可是在以彼之道还彼自身啊! 陶敏万万没想到别军医居然会在公堂上打他的儿子,一时目瞪口呆在那里!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大叫大嚷:“翻天了,这还了得!把他抓起来!” 苏瑞尚暴喝一声:“谁敢?陶荣居然在公堂上言语调戏、轻薄失怙的孤女!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容抵赖!身为举人,有辱斯文,打得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自黑自丑就是为了抹黑丑化将军 因为别军医打了陶荣一巴掌,又骂他嘴巴里有鸡屎味,因而乱哄哄了好半天,堂内堂外才安静下来。 陈度注意到,那两个老鼠胡须和脑肥肠满的家伙不见了。看看杀一,杀一点点头。想是已经被他带出大堂,控制住了。 陶敏和陶荣互看一眼,两人的眼神一般阴鸷。 “啪”地一声,陶敏再次拍下惊堂木:“继续诘问。” 陶荣装模作样、装腔作势道:“带被告,当然啦,他们也是原告!带肖嬷嬷、唐奎、唐坤上堂!咦,你们已经在堂上了?” 陶荣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肖嬷嬷等人:“可怜见的,这是在大狱里遭罪了!” 肖嬷嬷等三人赶紧伏地叩头道:“奴才们在大狱里没有吃喝,还被人毒打!” 陶荣赶紧道:“你们是瘦了很多,可怜孤苦无依的!不过,口说无凭,得拿出证据!” 肖嬷嬷、唐奎、唐坤等人还被绑着双手呢。肖嬷嬷道:“公子不妨看看我们的手臂就知道了!” 陶荣赶紧掀开他们的袖口,撸起袖管。果真是鞭印纵横,血迹斑斑!陶荣还特地把伤口示意给周围百姓看。 百姓们凄然作色道:“果然挨了毒打!怪可怜的!” 苏瑞尚、陈度和刘希、刘奇父子冷冷地看着,腹诽道,这般忸怩作态,又要构陷冤枉谁? 陶荣道:“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 肖嬷嬷道:“是牢里的禁子和禁婆们打的!” 大成的狱卒,男的唤做禁子,女的唤做禁婆。 陶荣道:“禁子、禁婆?不可能吧?我看李旺的精神状况很好,身体不错,看上去就不缺吃喝,也没人打他!同为被告,为什么禁子不打他,偏要打你们?” 陈度心一紧。南监的狱卒归谁管?刑房!刑房归谁管?通判!通判是谁?刘希,乃殿州卫兵威烈将军苏瑞尚的连襟!换句话说,谁打了肖嬷嬷等人?是通判,是威烈将军!为什么打?公报私仇! 果然,肖嬷嬷和唐奎、唐坤道:“禁子、禁婆说,我们得罪了殿州威烈将军!” 苏瑞尚气得大叫道:“好你个刁奴!诬赖官员,造谣生事!” 百姓都脸色大变,有人道:“不会吧?将军会指使禁子、禁婆打被告?” 议论声此起彼伏。 陶荣等百姓议论声完全落下才继续问道:“肖嬷嬷,请问苏长起是你什么人?这些又是谁?”他指着唐奎、唐坤道。 “且慢!”威烈将军苏瑞尚跨前一步,沉声道:“既然这几个刁奴在知府大堂上言之凿凿,状告本将军和狱卒勾结,虐待、殴打他们。那么,本威烈将军,大成王朝堂堂四品武将,可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却不甘愿受此刁奴、小人当堂污蔑、构陷!今日此事不说清楚,本威烈将军绝不答应!请知府大人做主!”完全就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刘希也上前质问道:“呵呵,你们入狱都十天了,既然没有吃喝,又怎能活到今日?难道你们都是鬼不是人?!可见没有吃喝一事,纯属造谣诬陷,无事生非!” 肖嬷嬷和她干儿子们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们原以为,有陶敏罩着,在大堂上信口胡说,苏瑞尚和刘希不敢把他们如何,不料他们却紧紧咬住不肯松口! 也怪他们嚣张跋扈惯了,以为可以任意栽赃! 刘希喝问道:“好,无可辩驳!这狱中没有吃喝一事,就算是你们诬陷造谣了!可有异议?” 见无人作声,刘希继续道:“既然你们说在狱中挨了毒打,那我身为通判,不得不过问此事。且问,哪些狱卒打了你们?姓甚名谁?或者有何特点?怎么打的?他们又是怎么说,是因为你们得罪了殿州威烈将军?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狱卒和威烈将军勾结的?呈上证据来!书吏记录可要认真、仔细些!” 刘希平时温厚宽和,可发起官威来也是吓死个人!记录的涂云甲等人早就吓呆了。 本就是诬告,又胡诌惯了,肖嬷嬷哪里有什么证据?只得吭吭哧哧,企图蒙混过去。 陶敏正想说就此放过,刘希却大喝一声道:“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他一鼓作气道:“依照大成律令,当堂构陷、诬赖官员,当罚二十杀威棒!来人,这三个家伙,每人二十杀威棒!给我狠狠打!” 陶敏赶紧拦住道:“慢着!二十杀威棒,这不是要人命吗?况且肖嬷嬷年龄不小了,而且还是京城侯府的人!” 刘希还真是存了几棒子打死这些王八蛋的心事。当即反驳道:“这可是大成王朝的律法!难道知府大人想徇私枉法?” 百姓也轰动起来了。就是,当庭诬陷朝廷大员,那还得了! 陶荣眼珠一转道:“依小子看,先打两棒子,剩下来的以后再打!不要搞得案子还没有审,人先被打死了!” 陶敏惊堂木一拍:“来人,肖嬷嬷、唐奎、唐坤三人,每人打两个杀威棒!” 刘希心里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几个衙役怒吼一声,如狼似虎般地扑了上去。 肖嬷嬷等三人立刻被掀翻在地,棒子就向他们劈头盖脸地打去,直打得他们鬼哭狼嚎!可怜几个家伙双手还被捆着呢! 却听得有人哈哈大笑,高呼痛快。原来是李旺和阿水娘、曲琅母子。 肖嬷嬷和她干儿子被痛打两棒,几近晕厥。 刘希上前查看伤情,戏谑地道:“嗯,这打的才是真伤。自然和前面伪造的伤口完全不一样!好!好!” 肖嬷嬷听了,气得眼睛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众人都哄堂大笑。 刘奇眼神一凛,道:“既然之前的伤口是假的,待他们醒了,该仔细问问,这伤口是怎么伪造的!”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陶荣无语,浑身不自在。 等了好半天,见肖嬷嬷醒转,陶荣才继续问道:“肖嬷嬷,请问苏长起是你什么人?这些又是谁?”他指着唐奎、唐坤道。 肖嬷嬷上气不接下气,柔弱可怜地道:“苏长起是老奴的相公。这两位唐奎、唐坤,是我们夫妻的干儿子。” 陶荣道:“刚才仵作说,苏长起的尸体还在义庄,你们为什么没有为苏长起办丧事啊?” 肖嬷嬷和她两个干儿子立刻伏地痛哭:“我们冤枉被抓,身陷囹圄,不能办丧事,可怜夫君(爹爹)不能入土为安!落叶归根!冤枉啊!” 陶荣继续问道:“你们是怎么来到殿州的?” 肖嬷嬷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夫妻乃是京城永昌侯府的仆人。我夫君是外管家,我是内管家。我们夫妻和干儿子都是五年前受侯爷和侯夫人指派到这殿州来的。” 陶荣道:“你们既是侯府内、外管家,那就说明你们是侯爷和侯夫人的心腹、忠仆咯?” “那当然!”肖嬷嬷骄傲地昂着头道:“对侯爷和侯夫人主子忠心耿耿,为主子赴汤蹈火,乃是我们夫妻和儿子们的荣光!” “好一个忠仆!“陶荣赞道。 堂内堂外的百姓也纷纷议论,原来苏长起一家是京城永昌侯府的忠仆啊! 陶荣装模作样地道:“不知侯府派你们到殿州所为何事啊?” 肖嬷嬷道:“侯爷和侯夫人让我们只做好一件事情,”她的声音突然锐利起来:“那就是,替侯府庶子管家!” “侯府庶子?谁呀?”陶荣面带嘲讽地道。 “就是他!”肖嬷嬷一指苏瑞尚道,“殿州卫军威烈将军,朝廷四品大员苏瑞尚,就是我们侯府的庶子!” 陶荣故作惊讶地道:“什么?堂堂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竟然是永昌侯府的庶子?这我倒是不知!”他走到百姓中间,问道:“你们可知,苏瑞尚将军竟然是京城一品军侯永昌侯府的庶子?真是闻所未闻!” 有些百姓也像吃了补药似的兴奋起来:堂堂殿州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竟然只是侯府的一个小小庶子?这太可笑了! 刘奇大怒,吼道:“陶荣,你好不要脸!这跟案件有何关系?” 苏瑞尚气得脸色发青。众人也愤怒地看着陶荣和肖嬷嬷等人。 陶荣阴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有没有关系啦!”他对肖嬷嬷等人道:“将军大人是朝廷四品大员,又在殿州公干,你们怎么能够替他管家?” 肖嬷嬷嘴一撇,轻蔑地道:“朝廷律法,高堂尚在,庶子不能另行开府。替庶子管家,这可是侯爷的职责所在,也是抬举这庶子了!” 陶荣道:“喔,原来庶子不能自行开府啊!那侯爷和侯夫人派你们来替将军大人管家就是合理合法,合规合情的了!” “这位公子说得极是!”肖嬷嬷道,“其实,公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严格来说,这朝廷四品大员苏瑞尚,连庶子都算不上!” “这话怎么说?”陶荣故作惊讶道。 为了抹黑丑化将军,肖嬷嬷不惜自黑自丑道:“说起来,那是我们侯府的一段丑闻!这四品大员苏瑞尚,其生母不过是铭城教坊歌女,惯会撒娇卖乖!几十年前,我们老侯爷到铭城公干,不知怎么的,被这个污烂糟的歌女纠缠上了!若非沾上了侯府的光,他能有今天?” 苏瑞尚气得脸色乌青,浑身颤抖! 量无量心里阵阵发寒。这永昌侯府果然歹毒!在将军的伤口上撒盐,这是要往死里逼啊! “原来如此!”陶荣听得津津有味,继续道:“你且说说,你们是如何管理庶子的。” 肖嬷嬷得意洋洋地道:“侯府庶子苏瑞尚,自十多岁离开京城侯府后,先是去了陇东、西北、漠北,后来又到了殿州。二十几年来,只回过一次京城!还是为了娶亲才回去的!” 陶荣道:“怎么,除了娶亲,一次都没回去?” “是啊,真是不孝,枉为人子啊!”她满嘴喷粪道:“老侯爷那时还在世呢。可是我们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年过古稀,身体违和,三天两头就要延医吃药。可是,这么多年来,就只有我们侯爷和侯夫人侍奉在前,早晚请安,嘘寒问暖,求医问药,舍财请道,捐金求佛,问卜打卦,遭灾时我们设粥场,捐冬衣;瘟疫流行时,我们为百姓免费请医看病,施舍药材,怜贫惜穷,但凡只要对两位老人有丁点的益处,我们侯爷和夫人都会四处张罗,不吝金钱!就是为了给两个老人家积福!可是这个庶子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可苦了你啊,兄弟 肖嬷嬷重重挨了两下杀威棒,简直痛入骨髓。她越发气愤难当,咬牙切齿,言必称庶子,极尽羞辱道:“这个庶子呢?十几年来,除了娶亲睡女人,从未迈过一次侯府大门,没有进过侯府祠堂祭拜过祖先,没有在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床前立过一回规矩,没有问候一句话,没有奉过一杯茶,更不用说请医熬药,嘘寒问暖啦!”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就连我们老侯爷五年前过世,这个没良心的庶子竟然都没有回京吊唁、守孝,不用说奉上一根香火,烧上一张纸钱!更不用说,在灵前穿一回孝衣,下一个跪,磕一个响头,挤一滴眼泪!” 听到如此污蔑,苏瑞尚忍无可忍地道:“那是因为,殿州遭逢倭寇袭扰,皇上夺情命我在职守孝,剿灭倭寇,所以没有回京奔丧!”他顿了顿,继续亢声道,“某乃军人,为国效命是我的本职!父侯早就说过,既然将我年纪小小就送上战场,那就是以忠报国,没打算让我忠孝两全!再则,本人乃朝廷军将,一进一退皆有国法规矩,岂能随意丢下防地、兵卒私自回京的道理?” 苏瑞尚这几条理由有理有据,有礼有节,众人都点头认可。尤其听到老侯爷早早将他送到军营,没打算让他“忠孝两全”时,陈度心头不禁翻滚起一阵热潮。就连梁无量也万分感佩。百姓也纷纷感叹,五年前倭寇侵扰殿州何其猖獗残忍,将军夫人死得何其悲愤壮烈!而将军舍己为公,堪称楷模,不容玷污! 肖嬷嬷听了,一时不能反驳。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一撇,讥讽道:“我听说,你的小妾就是那次被倭寇杀死的。谁知道你是在职守孝,剿灭倭寇,还是打着为公的旗幡子,行着自己的阴私事!不回京城守孝是假,为你家小娘子祭奠才是真吧?” 众人听了哗然。这是什么鬼话?难道夫人惨死,将军不能悲痛哀悼?难道悲悼亡妻就是阴私之事?这也太不近人情,咄咄逼人了! 苏瑞尚听了,目眦尽裂,伤心欲绝,强忍住悲痛,反驳道:“怎么,难道本将军得听永昌侯爷的命令,却要违抗皇上的圣旨不成?就连你这奴才的疯言疯语,本将军都得当圣旨来供奉、遵守?本将军是为簪娘祭奠,还是为国夺情,用不着向你这侯府奴才禀报吧?” 肖嬷嬷却强词夺理,诛心道:“就算你为了公事不能回京,可是这十几年来,你从来没有写过一封家书,没有一句问候,没有奉过一个铜子的孝敬!” 苏瑞尚怎么可能十几年没有写过家书?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两奉银?只不过他只是给老侯爷通信奉银罢了!当下冷冷地道:“本将军写没写信,奉没奉银,难道要向你这个奴才禀报?或者说,难道我要给你这个奴才写信、奉银、请安不成?” 肖嬷嬷愣了一下,狡辩道:“将军自然用不着给奴才写信、奉银、请安。可是你既没有写信、也没有奉银的事情,不光侯府,就连京城也是人尽皆知,千夫所指!你想欺天瞒地却也是欺瞒不了的!” 苏瑞尚冷笑道:“呵呵!侯府欲壑难填,不是我苏瑞尚不给,是给不起!” 众人都听傻了。 陈度冷笑,这知府大堂审案,为何舍本逐末,纠缠起侯府家事?陶敏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只听刘希恼着脸道:“知府大人,你是不是还想继续听这仆妇婆娘的长舌话?” 陶敏有些尴尬,道:“言归正传,不许瞎扯!” 肖嬷嬷见这个话题占不到便宜,立刻转向,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诸位不知,这庶子在西北,先是士兵,后来做了五夫长,十夫长,后来又做了校尉、从五品抚远将军;后来又到这殿州,升到正四品威烈将军!他苏瑞尚一个歌姬养的庶子而已,何德何能,从一个普通士兵一跃而成四品将军?如此飞黄腾达,还不是我们侯爷和侯夫人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不吝金钱,托人情,找关系,为他说买前程!” 堂内堂外百姓一片喧哗。原来将军的职务是如此得来! 有些人看苏瑞尚的眼神不禁古里古怪,满是轻视! “那是我肉山血海里赢得的军功!”苏瑞尚大声抗辩道,“陇东和漠北的事情,殿州百姓不知详情,可本将军在殿州十几年,是如何剿匪杀寇的,殿州百姓眼明心亮,不容你这奴才中伤、污蔑!” 肖嬷嬷轻蔑地道:“军功?难道别的士兵没有赢得军功?为什么他们没有升官,偏偏就你升官了?” 苏瑞尚有理说不清,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梁无量的心一冷,这老刁奴真会砌词狡辩! 陈度却攥紧拳头,愤懑难当。苏瑞尚再不济,也是侯府庶子,是主子,永昌侯府竟然如此龌龊下流,让肖嬷嬷如此不堪的奴才和朝廷正四品威烈将军当庭对峙,输赢未定,永昌侯府却已经胜利!因为案件无论输赢,都是羞辱了将军!可是,此番作为,何尝不是打朝廷的脸,打皇上的脸?永昌侯府如此猖獗,不过是倚仗贤妃娘娘和四皇子、七皇子!此时便无所顾忌,假以时日,更是翻天覆地,为所欲为! 肖嬷嬷讥讽道:“你获得的军功?真是可笑!那是我们侯府替你说买前程的功劳!” 侯府自污为苏瑞尚说买前程,可看成是家族为子侄前途尽力,算不得什么大罪;可是对苏瑞尚本人来说,靠行贿买官,那可是重罪!所以苏瑞尚气得心都疼了。 肖嬷嬷继续抹黑道:“那西北之地,是北狄人、西戎人的天下,牛羊满地,金银满帐。每次打仗,缴获颇丰!还有这殿州,也是物阜民丰,特别是每次剿匪杀倭,都是一船一船的缴获!可这庶子只顾自己左手金,右手银的挥霍,只顾养小妾小娘,却不肯给侯府一钱半两的孝敬……” 苏瑞尚、孔峰、别咏、葛汉、韩志、丁强、苏辉以及苏城等人听了均是大惊失色,心惊肉跳!这可是在诋毁苏瑞尚犯了私分缴获,贪污公帑的大罪!苏瑞尚出事,作为心腹将官的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家怒极,便要上前拉扯揪打。肖嬷嬷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想到自己挨了杀威棒,横竖就是再挨几棒子的事情,也无所顾忌,横下心来,大叫大嚷起来:“殿州威烈将军要杀人灭口了!” 苏瑞尚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厉声呵斥道:“好你个老刁奴,竟敢栽赃本官!你可有证据?无凭无据构陷嫁祸,你不要命了!” 刘奇也怒吼道:“无中生有,诽谤诋毁!” 有百姓叫道:“这可是重罪,没有证据,胡说八道,那就是栽赃陷害,可是要被杀头的!” 殿州百姓并不关心陇东、漠北什么缴获颇丰的事情,他们更关心殿州那“一船一船的缴获”!当下群情激奋,有人要李嬷嬷拿出证据!有人要将军自证清白! 还有人鼓噪,将军不把这“一船一船的缴获”说清楚,将军就是硕鼠、蠹虫,难逃国法!若这老刁奴说不清楚,那就是造谣生事、诬陷将军,那也要以死谢罪! 李嬷嬷有些心慌。她如此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将军拉下马,不过是侯爷派齐管事来授的意,胡乱搅浑池水,侯爷好趁机浑水摸鱼!本是栽赃,哪有证据?诬陷官员,那可是杀头大罪!岂能不怕? 百姓看将军虽然气愤,却是磊落;而李嬷嬷一看就是惊慌失措,心虚气怯。大家了然,喊道:“果然是这老刁奴造谣生事,诬陷将军!” 陶敏立刻“啪”地一声拍下惊堂木,吼道:“藐视公堂者,打出去!” 百姓们闭了嘴,却是更加疑惑:将军是不是硕鼠蠹虫?老刁奴是不是造谣诬陷? 陶荣赶紧解围道:“将军你真的没有奉银养家?” 苏瑞尚气得手脚颤抖地道:“这十几年,你们从我这里搜刮的还少吗?尤其殿州这十几年……” “着啊!”肖嬷嬷抢过话头道:“所以侯爷和侯夫人才派我们夫妻和儿子们来要孝敬银子吗!你既然不给,难道还不许我们来要吗?” 案子审到此时,侯爷、陶敏、陶荣歹毒用心已是昭然若揭!刘希欲哭无泪,看来陈度和刘奇一针见血,识破了陶敏的奸谋!想这京城世袭罔替的一品永昌侯府,外表光鲜,内里竟是如此龌蹉不堪!尤其他们已是污糟不怕自污,已是黑暗不怕自黑,已是丑陋不怕自丑,目的就是为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污蔑抹黑丑化将军,将将军打落尘埃、深渊! 刘希一方面忏愧自己居然轻信陶敏会是正大光明的磊落君子,一面痛恨侯府和陶敏等人的卑鄙无耻,更加同情苏瑞尚在侯府过得战战兢兢、九死一生,又忍辱负重、知耻奋勇,真乃悲情英雄!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抓着苏瑞尚的双手,涕泗横流地道:“可苦了你啊,兄弟!” 陶敏也不拍惊堂木了,任凭百姓吵吵嚷嚷,心里好似喝了蜜,对侯爷苏庭的谋篇布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陶荣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如此!既然是你不孝敬奉银,那侯府管家被派来掌管那也是合乎情理,合乎朝廷律法的!” 肖嬷嬷自得一笑。 陈度心道,这老刁奴如此刁滑奸诈,巧言善辩,又对侯爷忠贞不二,还真是毒瘤、疯狗,若不铲除,终是祸害无穷!当下他狠厉冷芒一闪,杀心顿起,这个老刁奴是不能留了! 梁无量的双掌掌心则被他自己抠烂了。 刘奇走过来,心急地对陈度道:“我看今天这案子审得不妙啊!” 陈度眼芒又是一闪,道:“看来要改变策略,不能任由陶荣这样诘问而不抗辩!后发制人就怕没有后发的机会!”他跟刘奇嘀咕了几句,道:“跟大家说说,每个人在被诘问时,该抗辩的就要抗辩,不能任由陶荣胡说八道栽赃构陷!” 陶敏这才注意到,这个叫陈度的少年频繁跟苏瑞尚、刘希、刘奇几个人交头接耳.一时迷惑,这个陈度到底是何许人也? 又听陶荣道:“听说你去殿州军营要军饷,你这个奴才,还真是胆大包天!” 肖嬷嬷轻蔑地道:“苏瑞尚只是一个庶子而已!他可不是奴才们的主人!再说主子侯爷有命,奴才们敢不效命?” 陶荣坏笑道:“也是,庶子嘛!侯爷的命令也是大义啊!你们听命行事,那也是大忠!” 肖嬷嬷不要脸地道:“谢公子夸奖!” 脸皮如此之厚,就连陶荣一时也叹为观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私生子、奸生子 议论声渐渐停止,陶荣继续问道:“据查,你们这次正是因为去将军家拿孝敬银子才惹祸上身的?” 刘奇和陈度对望一眼,心领神会。陶荣特别强调“惹祸上身”,而非以身试法。一个被动,一个主动,意义天差地别!还真是别有用心,用心险恶! 肖嬷嬷老鼠眼珠在眼眶里四处乱窜:“马上就要过年了,将军难道不应该给侯府老侯夫人一点孝敬吗?她可是嫡母!” 陶荣道:“当然应该给,这可是孝之大义!无论发生点什么,都是情有可原了!” 刘奇忍无可忍,怒道:“照你所说,杀人是大义?仆人殴打主子小姐和少爷还有理了?” 要知道,在大成王朝,仆人殴打主子小姐和少爷,那可是等同卖主求荣、犯上作乱的大罪! 被刘希着人痛打了一顿,肖嬷嬷早就怀恨在心。此刻强忍着棒伤,怒火中烧、声嘶力竭地抗道:“我们侯府最注重忠孝节义、尊卑有序,最是重规矩,讲礼法的人家!那个什么小姐和少爷可不是奴才的主人!他们可是小妾所生,而且这个小妾并没有得到侯府认可,也没有录入侯府的族谱,连小妾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个外室!她所生的贱种自然不会得到侯府承认,更不可能录入侯府族谱!”她故意直呼其名,羞辱道:“将军苏瑞尚家的苏澜和苏源,根本就不是侯府的什么小姐、公子!他们只是无媒妁之言、无婚姻凭据的私自媾和的下贱男女生的私生子、奸生子!贱人所生的贱婢,就连老奴都不如!他们做奴才的主人?那是痴心妄想!“ 苏瑞尚听了,气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大伙儿赶紧扶住他。 什么?将军苏瑞尚的夫人林氏簪娘不是夫人,不过是一个无媒妁之言、无婚姻凭据而媾和的小妾、外室?这消息已经够劲爆了,更劲爆的是,将军苏瑞尚家的小姐苏澜和少爷苏源根本就不是什么侯府小姐、少爷,居然只是私生子、奸生子!莫说侯府主人,就连侯府的奴才都不肯相认! 堂内堂外的百姓又是大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些人言辞龌蹉,不堪入目! 阿水娘却正色道:“刁奴一家之言不可信!” 刘奇是护妹护弟之狂魔,当下吼道:“诽谤官员,造谣生事!”说罢摩拳擦掌就要去揍肖嬷嬷,被刘希和林氏夫妻死命拦住! 陶荣仿佛吃了蜜蜂屎,喜得屁颠屁颠地,道:“你一家之言可不能作数——宣侯府齐管事上堂!” 齐管事上堂,手里还拿着一大本东西。 陶荣问道:“你可是京城永昌侯府的齐管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那齐管事答道:“在下是京城永昌侯府的管事齐志道。我手里拿的是侯府的族谱。”说着呈给陶荣。 陶荣翻着族谱,仔细观看道:“果然是侯府族谱。这里从真定府苏氏第一代开始记录,里面记录有第一代老侯爷、第二代老侯爷、第三代侯爷以及侯府下一辈的名册,不光记录了男丁,就连女子也有入谱。这里就记载了,老侯爷之女嫁给当今圣上,生育四皇子和七皇子,确实没有记录苏瑞尚的小妾林氏簪娘的名字,更没有苏源和苏澜的名字!”陶荣抬起头来,道:“看样子,林氏簪娘只是小妾,喔,应该连小妾都算不上,只能是外室!难怪侯府要把将军的小姐和儿子叫做私生子,奸生子,那是有道理的,并非诽谤!” 人们议论纷纷。有人甚至破口大骂,还有人要扑上去殴打苏澜和苏源姐弟。因为大成王朝百姓对什么小妾啊、外室啊,私生子啊、奸生子啊之类,均是非常痛恨又非常轻贱、鄙视的。这些人一般都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时间,大伙五内俱焚!林氏、刘珍母女赶过去紧紧抱着苏澜和苏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作孽啊,作孽!” 苏源懵懵懂懂。虽然不是很清楚“私生子”、“奸生子“的含义具体是什么,但却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苏澜仍然躺在担架上,不言不语。只是眼波微微闪动。 这时,陶荣故作惊讶地道:“咦,这里怎么有李氏淼娘和苏荃、苏萍的名字啊,这是谁啊?” 齐管事连忙说道:“这就是将军大人的夫人李淼娘和他的两个双胞胎女儿苏荃和苏萍!” “这就奇怪了。”陶荣道:“原来将军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和两个女儿!那这么多年,将军大人除了娶亲的时候回过京城,就真的一次没有回去吗?” “确实如此!将军从来没有见过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就是父不知女,女不知父!而且,将军大人十几年来从来没有给夫人和女儿一分一毫的赡养费,全靠侯府抚养!我们侯爷和侯夫人不计前嫌,真是菩萨心肠啊!” 苏瑞尚无语。他不能辩解说自己给老侯爷送过钱赡养妻女,因为他的确十几年没有回到那个狼窝!他不能辩说侯府是深牢大狱,毕竟侯爷不要脸面,他还要脸面! 听审的百姓又是议论纷纷。不过也有人质疑道:“事情奇怪必有妖!将军大人这么多年不回京城,恐怕这京城侯府不那么干净吧?” 陈度不禁喟叹,升斗小民也有有识之士啊,终于有人质疑了! 齐管事继续说道:“我们老侯夫人是个善良之人。虽然庶子不孝,可是她老人家还是给他张罗了这门亲事。李家是在京城开杂货铺的,李氏是庶女。没办法,就将军庶子的身份,没有哪家世家贵族嫡出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这小小商家的庶女倒是合乎他的身份,算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只可怜我们老侯夫人的一片诚心却是打了水漂,因为将军大人不喜欢李氏淼娘,只是一味地喜欢这殿州的小妾外室!将军宠妾灭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众人都感慨,这苏瑞尚还真是坏到了极点! 齐管事继续污蔑道:“这庶子的夫人也不是个良善之辈!她和那两个贱种赔钱货只晓得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好吃懒做、颐指气使,母女三个一味地在侯府啃老,活似三个寄生虫、吸血鬼!亏得我们老侯夫人和侯爷、侯夫人百般忍耐!” 陶荣叹了一口气道:“齐管事,虽然威烈将军苏瑞尚不孝顺嫡母兄嫂,而且是个庶子,但是好歹是你们侯府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再不济也是你们苏家的血脉!我看,还是应该网开一面,将他的一儿一女入了你们侯府的族谱,认祖归宗啊!” 齐管事也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当年苏瑞尚入族谱的事情闹得很僵,老侯爷竟然还跑到太宗皇帝跟前痛哭流涕。太宗皇帝仁善,下了圣旨,无奈侯府只得被强逼着认了下来!” 陈度心里一惊,这奴才竟然敢说皇祖父的不是,不怕杀头么?又一想,还真是时也,势也,运也,命也!如今的皇上,最得宠的人是贤妃娘娘、侯府小姐!说的是死了的皇帝,怕个球啊?陈度心里又气又恨,当下脸色铁青。 只听陶荣继续问道:“既然已经如此,侯府是不是该考虑,要给苏澜和苏源入了族谱?” 齐管事笑道:“那是绝无可能!因为侯府丢不起这个人!”他看了看苏瑞尚,继续道:“太宗皇帝仁善,可当今圣上睿智!再有皇后和贤妃娘娘护佑,这奸生子、私生子载入族谱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陈度听了,这不是污蔑皇祖父仁善却无能,父皇睿智却不仁么?当下恨不得提刀腰斩了这满嘴喷粪的奴才! 旁边的梁无量也是脸色铁青,杀意升腾。 只听陶敏矫揉造作,继续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哈,如果这威烈将军哪日走了狗屎运,拜将封侯的,有了泼天的荣华富贵;或者他的儿子科考得利,入阁拜相;再或者,他的女儿被哪家世家公子看中,封为夫人,或者再不济,做了宠妾也未可知啊!那时候,你们侯府又待如何?” 什么?竟然将国家人才选拔污蔑为是官员走了狗屎运?陈度和梁无量均是气得身体颤抖,万难才忍住。梁无量心道,了不得,这陶敏父子如此嚣张跋扈,胆大妄为,真真是不想活了! “嗤”地一声,齐管事耻笑道:“这苏瑞尚威烈将军的名号都是我们侯府说买而来的!离开我们侯府,他有何作为?正四品威烈将军已是顶了天啦!”他继续大放厥词道:“奸生子,私生子,连个科考的资格都没有,他儿子有何能耐翻了这天?还有他女儿,”齐管事更是轻浮地道:“试问,谁家世家公子愿意娶一个奸生子、私生子的女人做夫人?假如万幸做了个小妾,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连个大门都出不去,还能红颜乱了这世道?” 大伙一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侮辱了将军还要污蔑公子和小姐,简直是忍无可忍! 几个军汉扑上去就要打齐管事。齐管事却大声叫嚷:“杀人了,将军当堂杀人了!” 陈度捏了一下拳头,恨不得真的当堂杀了这不是人的玩意。 刘奇则在旁边既迷惘又伤心地道:“难道侯府的人都是如此不讲理不要脸么?我姨父可遭了罪了!”说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苏瑞尚万难,还是拦住了几个兄弟。 陶敏阴险地一笑道:“假如,苏瑞尚故态复萌,也到圣上面前哭诉……” “那我们贤妃娘娘岂不是个摆设?”齐管事道。 说着,他从胸襟处掏出一张纸,道:“我们侯府主子们说了,除非……否则,那一对奸生子、私生子想入侯府族谱,绝对没有可能!” 陶荣郑重地接过那张纸,大声念道:“日出西方东边落,高山无棱水无波。头穿鞋子脚戴帽,父为子来孙为宗。” 陶荣抖着那张纸,道:“这里还有永昌侯府老侯夫人、侯爷和侯夫人的印章!” 说着双手捧给陶敏道:“这是真的啦。请府台大人验看。” 陶敏拿过来仔细看着,也念了一遍,最后道:“这个自然要留存在殿州府衙,以作备案!” 陶敏感叹道:“啧啧,如此势不两立,还真为将军大人一家的前途着急、担心啊!既然是奸生子、私生子,男子连个科考的资格都没有,想走仕途,那是痴人说梦!女子除非嫁做农夫渔公、贩夫走卒,如草如芥,了此残生!或者依靠色相惑人,不过一个玩意儿!将来可怎么得了!”他长叹一声道,“真为殿州正四品威烈将军一家子担忧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4、将军果然不同凡响 陶荣贼兮兮地笑道:“你既说,肖嬷嬷和苏长起夫妻和他们的干儿子皆是侯府委派,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你们侯府同意的了?” 齐管事道:“自然!他们是侯府委派,所说之话,所行之事,自然得侯府赞同;所事后果,所果好坏,侯府自然也一力承担!” 陶荣道:“好!好!看来,苏长起和肖嬷嬷之人,行的是大义,那么他们所犯过错应该只是小节,不足为虑,不足为患!” 堂内堂外的人皆是诧异。苏长起杀李嬷嬷乃是死罪,怎能空口白话说是小节,不足为虑,不足为患? 陈度被气笑了。这陶荣还真是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到了此时,苏瑞尚头脑却清明起来,只冷笑不语,镇定下来。 陶荣喜不自禁:“现在有请殿州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大人!” 刘希、刘奇和陈度上前欲安抚、鼓励一下苏瑞尚,他却沉稳地一笑:“放心,我没事!” 苏瑞尚稳步上前,道:“小子陶荣,想问什么,问吧,我准备好了!” 陶荣心里鄙视道:看我怎么整死你! 陶荣道:“请问将军大人,你可是侯府庶子?” 苏瑞尚大大方方地道:“以前没有告知百姓,并非本将军刻意隐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再说,朝廷也从未有这样的旨意,官员必须向百姓坦白是嫡子还是庶子!” 陶荣见他如此爽快,倒是一愣。 苏瑞尚继续道:“是,我是侯府庶子没错!但是老侯爷却爱我如珍如宝!”他无比骄傲地道:“就连太宗和当今圣上也极是爱重本将军,夸我英勇果敢,无私无畏,曾经大漠追踪,终于擒拿酋首,是大成王朝的好男儿!太宗还亲封我为从五品抚远将军!当今圣上更是夸赞,我在殿州为大成筑起了海上长城!并且亲封我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尤其是五年前,倭寇侵扰殿州,我夫人簪娘遭遇毒手,父侯又病重亡故,朝廷夺情我在殿州除倭,我奋勇杀敌,将倭寇杀的杀,伤的伤,赶的赶,终于澄清玉宇。皇上连下几道圣旨,一年之内,本将军拔擢两级,从正五品定远将军而从四品扬威将军,而正四品威烈将军!” 堂内堂外一阵轰动!什么,不是说庶子不堪吗?老侯爷怎么会爱侯府庶子苏瑞尚如珍如宝?不是说侯府庶子无能吗?为什么竟然被皇上夸为大成王朝的好男儿,构筑了海上长城?而且还在一年之内官升两级? 众人既疑惑又激动。当下议论纷纷,争相评说!看来,那个肖嬷嬷说,是侯府为将军说买前程,完全是信口雌黄,造谣污蔑! 有些从石寨港来的百姓也纷纷说起,当年将军在港口抗倭的英雄壮举。 陶荣措手不及,一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陈度激动地望着苏瑞尚,心想,这将军果然不同凡响! 陶荣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道:“你十几年没回侯府探望父母,也没有在床前尽孝?” 苏瑞尚道:“是,我十几年没有回去!” 陶荣道:“侯爷过世也没有回去?“ 苏瑞尚笑道:“没有。皇上夺情,命我在职守孝!不过,皇上倒是给我转了一个折子,说是我的侯爷哥哥告我的状,没有回京奔丧!可是皇上训斥他,妄议朝政,诽谤君王!” 陶荣浑身一哆嗦,冷汗就下来了!审案居然审到皇帝身上了! 百姓一时错愕,然后群情激奋,议论纷纷。都道,原来将军蒙受了莫大的冤屈! 陶敏赶紧救场道:“陶荣,不要过多地纠缠这些细微末节!” 陈度一时气笑了。这对父子双簧,还真是绝妙配合啊! 陶荣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道:“西北和殿州那么多兵,好多都立了功,却只有你升任,你承认是侯府为你说买前程吗?“ 苏瑞尚冷笑道:“不承认!你可到兵部查询,西北立功授奖升职的不只我一人!” 陶荣想了想,又道:“京城可有妻女,探望过没有?“ “没有!”苏瑞尚豁了出去:“还有什么脏水,尽管泼来!” 陶荣奸笑道:“殿州私生子、奸生子的事情,你可承认?“ “不承认!”苏瑞尚眉眼间十分痛惜:“我夫人林氏簪娘是贤妻良母,为我生儿育女,操劳一生;又为救我的儿女和殿州百姓,不惜舍身饲虎,被倭寇残忍杀害,死得何其惨烈,英勇悲壮!我一辈子都敬她,爱她!至于我的儿女,你说的没错,他们并不是侯府的公子、小姐,而是我苏瑞尚和夫人林氏簪娘所生的公子、小姐!不管别人怎么污蔑,我的儿女都是我的珍宝!” 陈度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热又潮。无意间他还发现,苏澜竟然也双眼噙着泪花!这是怎么回事? 猛然,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一些妇人、姑娘竟然哭了起来:“将军真是好人啊!” 几年前,簪娘被倭寇杀害的事情,殿州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不叹她死得惨烈!谁不赞她刚强烈女!谁不怜惜她的一双儿女!如今见将军对簪娘念念不忘,情深似海,怎不叫这些妇人、姑娘心生羡慕和敬重? 有些姑娘还情丝暗结,心生爱意,若是自己有将军这等夫君,便是死不足惜了! 一时间百姓忽然叫嚷着为簪娘和苏澜、苏源鸣不平,叫冤屈!尤其是那些妇人更是情绪失控,痛哭失声,有人还要上前撕扯侯府齐管事和陶荣! “当时的通判大人被倭寇枭了首,朝廷奉他为敬国公,还在他的家乡为他修祠供奉!为什么林簪娘为了救殿州百姓被倭寇开膛破肚,却没有个说法?这也太不公平了!”阿水娘愤愤不平地叫嚷起来。 “是啊,太不公平!就因为林簪娘是个女人吗?” “难道就因为她是小妾吗?”有几个女人也愤愤不平地道。 “我记得,将军大人为了追剿倭寇,连夫人装殓都没来得及办!明明是朝廷夺情,怎么能够污蔑将军不回京城守孝?将军不能忠孝两全,情何以堪?”凤恒也忍不住说道。 “就是,将军是个长情的,夫人去了这么些年,他也没有再娶!”几个妇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有人就道:“听说将军发了毒誓,为了儿女平安长大,此生再不娶妻纳妾!” 陈度和刘奇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道:“他们弄巧成拙了!” 陶荣还在砌词狡辩:“再怎么说,也是宠妾灭妻!既然你如此爱重儿女,定是要为他们的前途着想,为何不想尽办法讨好老侯夫人和侯爷、侯夫人,为儿女录上侯府家谱?”说罢,陶荣自鸣得意地一笑。 “我为什么要巴结?他们不配!”苏瑞尚走到儿女身边,扶着他们的肩膀,干脆地道:“他们的前程自己挣,就像我一样!” 堂内堂外突然一阵寂静,接着又是雷鸣般的掌声! 陶荣脸色顿时灰败。 他不死心,换个话题问道:“孔峰和李旺是你的部下吗?” “是!” “他们都要听你指挥吗? “是!” “孔峰派李旺去上李厝杀人,可是你指使?” 苏瑞尚一笑:“当时本人在乡下指挥剿匪,不可能分身去指挥杀人!我相信,孔峰将军也绝对不会指使李旺去平白无故地杀人!也许陶公子有这个分身邪术?毕竟你很会构陷嫁祸这等卑鄙手段,再多一些魑魅魍魉的技能也未可知!”他顿了顿,道:“不过,他们既是我的部下,我自然要为他们担责!” 军汉们听了都激动得落下泪来。 陶荣犹做困兽之斗:“你不仅派孔峰带着百多名士兵,你自己还带着一百多名士兵到上李厝,不怕激起民变和兵变吗?” 苏瑞尚镇定地道:“无中生有,无须我辩!” 陶荣继续道:“你任殿州威烈将军这么多年,几乎每年都有倭寇来袭,致使百姓性命屠戮,财产损失。你既是殿州威烈将军,可曾尸位素餐?甚至可以说是引狼入室,对朝廷不忠?” 陈度、刘希和刘奇大骇,这等构陷可是置将军于死地! “无中生有,无须我辩!”苏瑞尚镇定自若地道:“你若有据,只管到圣上面前参我!只怕……”他瞪了陶敏和陶荣一眼,道:“你们父子将会因为诽谤皇上,妄议朝政,从而死无葬身之地!” 陶敏和陶荣顿时一惊。 “本将军为何十几年不回京城永昌侯府?”苏瑞尚跨前一步道:“因为,在我幼年时,多次遇险,可谓九死一生!你们可知道,本将军曾经被人下过乌头、雷公,是太医院的太医救得我的小命!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太医院调档查看!还有一次,他们甚至还给我下砒霜之毒!只是阴差阳错间,那下毒的红烧肉被我养的狗吃了!狗死了,却救了我一命!”苏瑞尚眼含泪花,好半天才继续道,“再不要说,我在侯府池塘边走路,被人推下水中;我跟父侯去校场骑马,有人却暗地里给马蹄射入金针,将我从飞奔的马上颠下,差点还被后面跟上的十几匹马马踏如泥!中秋夜我被关在柴房,险些烧死!除夕夜,我房间里突然冲进十个杀手……” 众人都听呆了。就连孔峰等心腹也是第一次听说! 苏瑞尚正色道:“迫于无奈,我的父侯将我送到陇东前线。第一次上阵,我们二百士兵骑着马冲向西戎阵地!可杀回来时,只剩下我和孔峰将军两个人!我当时多大?才十一岁!还没有马背高!” 想起往事,孔峰也唏嘘不已! 想像着当时惨烈的场面,陈度也肃然变色。 这时,苏瑞尚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激动地道:“父侯有令,既然我九死一生,那以后的命都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侯府!老侯爷还说,老侯夫人既然不慈,我可不孝!侯爷和侯夫人既然不仁,我便可无义!” 陶荣脸色一白,狡辩道:“真有此信?莫不是你凭空捏造?我须得一观!”说着,突然伸手,要到将军手中抢夺信件。 苏瑞尚拿信的手一举,躲过陶荣偷袭。他轻蔑地道:“小子,居然想在本将军手上抢夺东西?” 他挥挥手中的信件道:“万一他们把我的信件拿去毁掉了怎么办?这既是重要证据,也是我父侯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各位,我听你们的!你们说,交不交给他们?” 一阵沉默。突然间爆发山崩地裂般的声音: “不交!不交!不交!”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5、剿匪就是要集中优势兵力聚而歼之 堂内堂外先是鸦雀无声,又突然惊涛骇浪! 百姓们纷纷叫喊:“我就说堂堂将军大人,怎么会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将军大人每次剿杀倭寇海盗都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那功劳都是大家看得见摸得着的,怎么是侯府说买前程?” “想不到京城侯府竟然是龙潭虎穴,深牢大狱!如此龌蹉污烂,怪道将军避如蛇蝎!” “就是!回侯府,那可是九死一生啊!人有多少条命也不够送的!” “老侯爷说得好,老侯夫人既是不慈,将军就可不孝!侯爷和侯夫人既是不仁,将军便可无义!” “簪娘多好的人啊,心地善良,惜贫济苦,怎么被他们那般作践、污蔑?” “将军不攀附侯府,靠自己的本事,是真英雄啊!” “这侯府刁奴居然敢到军营抢夺将军俸禄,又到将军府邸敲诈勒索,真是可恶,打死活该!” 一时群情汹汹。陶敏连拍几次惊堂木,依然有人窃窃私语,面露不愤! 陶敏故技重施,喝道:“咆哮公堂,重则水火棍伺候!”这才堪堪弹压下来。 陶敏环视众人道:“今日本府开衙,是让你们来听审的,不是让你们审案的!”他威势赫赫地道:“休作多言,否则,本府雷霆之怒,你们承受不起!” 陈度和刘奇对望一眼,心道,这陶敏还真是为虎作伥啊! 陶敏一丢眼色,陶荣继续诘问道:“有请李旺之父李冲。” 李冲迈步上前。心想,自己绝不能给儿子丢脸! 陶荣问道:“李冲,请你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将军家又住在哪里?” 李冲道:“我家住在下李厝,将军府邸在上李厝。” 陶荣道:“一个上李厝,一个下李厝,那你们两家就是邻村咯?” “是。” 陶荣道:“邻里相帮,可是你们村民的习惯?” 李冲笑道:“邻里相帮,有错吗?” 陶荣问道:“腊月初八日,肖嬷嬷等人去上李厝的事情,是谁给你报信的?” 李冲答道:“我儿子李旺。他说,苏长起和这个恶婆娘,还有他们的干儿子一起去打小姐和公子……” 陶荣道:“你亲眼看见苏长起他们打了人吗?” 李冲道:“没有!可我相信我儿子,他不会说谎!” 陶荣道:“你儿子说什么你都相信,骗你你也相信?” 李冲横眉怒视道:“我儿子从不骗人!”他望着陶荣道:“你疑心倒重,怎么落下这毛病?恐怕是经常父子相欺吧?” 陶敏大喝一声:“放肆!” 陶荣脸一黑,问道:“又是谁去喊了下李厝的寇风和唐港?“ 李冲道:“是我叫我儿子去喊的!” 陶荣问道:“之后,你又去叫了谁?” 李冲道:“我去了殿州城,先是碰着了公子刘奇,然后又告诉了通判和夫人一家!路上正好碰到孔将军巡视,又告诉了他!” 陶荣道:“啧啧,你还真是够忙的!那么,孔峰听了你的话,带了多少人到上李厝?” 李冲道:“一百来人!” 陶荣故意惊讶地道:“一百来人?这么多殿州士兵,居然全副武装的要去对付四个赤手空拳的普通百姓?真是咄咄怪事!” 李冲气得鬼火直冒:“他们是赤手空拳?他们是普通百姓?你怎么不说将军家的四个小孩年龄加起来没有四十岁?” 群众议论纷纷,有说不该去百多名士兵,也有感叹将军家几个小孩多小啊,就受人欺负! 李旺争辩道:“再说,是在路上碰到孔将军的!并非特意而为!” 陶荣却不理会他了,又叫来上、下李厝的渔民寇风、唐港,以及铁匠柯勇、柯猛兄弟,石匠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木匠李凤林父子三人。 陶荣道:“铁匠柯勇、柯猛兄弟,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你们是谁叫去上李厝的?” 柯勇、柯猛兄弟,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都道:“我们在村口碰到李旺和他娘,是李旺叫我们去的,说是将军家的小姐和公子被打了!” 陶荣道:“你们亲眼看见小姐和公子挨打了吗?” 几个人道:“那倒没有,不过,我们相信李旺不会瞎说!” 陶荣道:“没有亲眼看见,就是捕风捉影咯!” 上李厝的木匠李凤林父子三人、铁匠李武、石匠老奎头等人都气愤地道:“我们可是亲眼看见这几个坏蛋打将军小姐和公子的!” 陶荣笑道:“当然,你们应该还看到李旺砍了苏长起的人头,而且人头还冲破将军家的屋顶,又从天上落下来,落到将军家的院子里!”他意味深长地道:“不仅如此,你们几十人还为虎作伥,手拿鱼叉、铁锤、石斧、木棒等凶器,围攻肖嬷嬷和她的儿子唐奎、唐坤!你们几十人打三人,我没说错吧?” 大家面面相觑。都是老实的渔民、手艺人,几下就被陶荣绕晕了。 寇风巧妙地回答道:“他们都是悍匪,我们是寻常渔民、百姓,哪里打得过他们!更何况,苏长起还是武林高手!” 陶荣却道:“李冲、寇风和唐港,你们的儿子李旺、寇林和唐蒙,还有刘二爹的孙子刘善平,卫秋明的儿子卫岚,是不是都在殿州军营将军的手下当兵啊?” 上、下李厝的村民一时无语。 堂内堂外又是议论纷纷。原来这些人的子弟都是将军麾下,难怪…… 李冲有些见识,道:“我们殿州百姓深受倭寇、海盗残害屠戮,子弟报效朝廷,保家卫国,而且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们很自豪,很骄傲!” 陈度、刘奇心里不禁给他叫了一声好! 堂内堂外的百姓也纷纷竖起大拇指! 陶荣道:“你们的儿孙都在兵营当兵,哪有不为将军效命的?” 李冲理直气壮、铿锵有力地道:“士兵自然要为将军效命,难道只许那些个奴才为他们的主子效命?真是咄咄怪事!” 寇风也气呼呼地道:“你的心思好歹毒啊,奴才可以当忠仆,士兵就不能做忠诚的士兵吗?” 士兵效忠将军不是理所当然吗?难道士兵还不如奴才?百姓又议论纷纷。 陶荣奸笑道:“上、下李厝的村民真是胆大包天!你们聚众闹事,报私仇,泄私愤,不怕激起民变?!” 激起民变可是一个很大的罪名,一旦坐实是要株连九族的! 上、下李厝的村民气得浑身哆嗦。 刘奇上前,亢声道:“民变之说完全是杜撰臆测,无中生有!”他冷笑道:“如果不是村民携手擒凶,那可真是要走脱凶犯,连坐四邻!” 大家脸色又是一变,议论纷纷。走脱凶犯肯定会连坐四邻,后果难以预料! 陶敏适时又拍出惊堂木,叱道:“刘奇,此刻还轮不到你砌词狡辩!” 刘奇一笑,道:“难道只许你愚弄百姓?” 陶荣又喊道:“孔峰可在?” 孔峰阔步上前道:“某就是孔峰。” 陶荣道:“你在军中做什么?” 孔峰道:“定远将军是也!” 陶荣道:“具体做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孔峰道:“不能。” 陶荣道:“为什么?难道将军和你有什么勾当不能说吗?” 孔峰道:“军事机密也要告诉你?我且问你,你可是倭寇、海盗的坐探?还有,你把朝廷的军事机密污蔑成是勾当,你可敢与我到皇上跟前辩一辩?” 陶荣被噎得眼睛直翻。 陶荣道:“那,这么说吧,将军的命令你要听从?” 孔峰道:“当然,唯命是从!” 陶荣道:“那么,也就是说,是将军指使你去的上李厝?” 孔峰捂着鼻子道:“别军医说你的嘴有鸡屎味,还真是臭烘烘的!”他凛然说道:“我们将军外出剿匪,没有分身之术!一切都是我的主张,和我们将军没有关系!” 陶荣继续道:“据说,你带了一百多人去上李厝,不怕激起兵变吗?” 孔峰道:“还真是鸡屎的臭味一阵一阵的!你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慨然道:“兵变完全是杜撰,无中生有!“ 陶荣狡辩道:“那你带那么多士兵去,意欲何为?” 孔峰跨前一步,凛然地道:“我们剿匪,向来就是集中优势兵力,一鼓作气,聚而歼之!” 陈度和刘奇异口同声地喝彩道:“痛快!” 堂内堂外也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陶荣不禁冷汗直冒。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重振旗鼓:“有请殿州通判刘希大人!” 刘希整整衣衫,迈步上前。 陶荣作揖道:“通判大人,小子无状,有冲撞大人之处,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刘希微微一笑道:“无妨,只要你不是构陷嫁祸,砌词狡辩就行!” 陶荣嘴里连声道:“小子不敢!”心里却恨恨地道,不构陷嫁祸,如何能够整死你们? 陶荣清清嗓子道:“通判大人,请问你和将军大人是什么关系?” 刘希道:“这个殿州百姓都知道。内子乃是将军大人的夫人的堂姐!我和将军大人是连襟。” 陶荣故意羞辱道:“将军夫人?是京城的夫人李氏,还是殿州的小妾、外室林氏簪娘啊?” 刘希气得心里一滞,脸色不禁有点发白。 刘奇愤愤地叫道:“陶荣,你这是满嘴喷粪!” 苏瑞尚却拉着他的手道:“无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不在乎!”他又对刘希道:“兄弟,他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你千万稳住!” 陈度看刘希脸色有点不好,也道:“冷静,不要让他乱了你的心智。” 陶荣一脸欠揍地继续道:“我听说,你们不仅是连襟,而且臭味相投,甚是交好,恍如兄弟?” 刘奇等人说他嘴里有鸡屎,还满嘴喷粪,所以陶荣报仇,故意气刘希说他与苏瑞尚臭味相投!他自认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 刘希到底心善,道:“不错!我们亲如兄弟!” 陶荣贱贱地道:“既是同僚,又是连襟,又亲如兄弟。那我可不可以说,一旦将军有事,你一定会千方百计、不惜一切地倾力偏帮将军吧?” “什么偏帮,你的嘴太恶毒了!我刘希向来是帮理不帮亲!”刘希愤慨地道。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6、刘希气得吐血 陈度有些担心刘希。到底是一介书生,学的是孔孟之道,尊的是君子大道,书呆子气十足,儒雅敦厚,心地纯良,没有城府,毫无心机,不善言辞,而且性格感性,容易被人扰乱心智,左右情绪。在应对陶敏、陶荣之辈时有些力不从心,左支右绌,不如苏瑞尚、别军医等人洒脱善辩,跟他的儿子刘奇相比更是不及。刘希虽然为官多年,但是心智却不够老辣,往好的说是不够成熟,当然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像刘希这样的人,是清官纯臣,为官定是鞠躬尽瘁,造福一方,可若是当政治家,谋略心机自是不称!而且,看上去,刘希的脏腑好像有些隐疾,之前就因为店铺和走盘珠之事曾经吐过血!他现在脸色就显得有些憔悴苍白。 陈度悄悄对刘奇道:“通判大人对付陶荣恐怕有些不逮。你帮着点。千万不能被陶荣牵着鼻子走!” 刘奇点头。他也有同感。 陶荣继续道:“请问,您的夫人是殿州本地人吗?娘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夫人是殿州本地人,娘家从商,岳父大人在殿州开了一家布店和首饰店铺。”刘希一边说,一边还奇怪,这陶荣怎么突然把话题拐到岳家开店铺的事情上来? 刘奇也目光闪烁,陶荣此举意欲何为?难道是…… 刘奇摇摇头,心想,不会吧,如果这样构陷嫁祸,岂不是自卑自污,自轻自贱,把他们自己也绕进去了?不过,陶敏、陶荣父子下贱无底线,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卑鄙手段都使得出来! 当即,刘奇心生戒备,打迭起万般小心! 只听陶荣继续问道:“通判大人,请问你岳父岳母过世后,首饰店铺又是谁在经营?” 刘希答道:“岳父岳母过世,因为他们只有内子一个女儿,内子就将店铺作为嫁妆带到我家,仍是内子在经营。”他有些疑惑又有些烦躁地问道:“我说陶公子,你怎么老是问首饰店铺的事情,这首饰店铺与今天这案子有关吗?” 陶荣笑了一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有没有关系了!本公子虽然来这殿州时日不长,可是却听说,这殿州城有个颇负盛名的首饰店铺,叫做珍宝斋。可为你家所有?“ 刘希道:“珍宝斋确是内子的嫁妆铺子。” 陶荣问道:“你们家的首饰店铺都经营一些什么?” 刘希道:“首饰店铺能经营什么?无非就是头面、手镯、耳环,金银、玉石,翡翠、珍珠之类。” 陶荣问道:“你们家还经营珍珠啊?” 刘奇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随之笼罩全身。刘奇思忖,不会真的如此吧? 刘奇看了陈度一眼,也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和担忧。 刘希道:“首饰店铺嘛,而且咱们殿州不是在海边吗,自然经营珍珠首饰。” 陶荣问道:“你们的珍珠首饰一般是怎么进的货?” 刘希道:“店铺由掌柜打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从海客手上收来的。” 陶荣道:“那这么说,收到的珍珠是好是坏,掌柜的眼力很重要咯。” 刘希道:“那当然。” 陶荣问道:“我听说有一种人间绝品的珍珠,叫走盘珠,你们家收到过吗?“ 刘希道:“收过。” 陶荣道:“本公子很好奇,人人都说这走盘珠乃人间绝品,能给我们说说,为什么叫走盘珠吗?”” 果然如此!刘奇望了父亲一眼。可刘希好像还没有察觉陶荣在给他挖陷阱。 刘希却道:“这走盘珠说的是,海洋里的鲛人泪,放在盘子里不拨自动,动而不止,故叫走盘珠!” 陶荣问道:“听说你家珍宝斋最近从海客手里搜罗到走盘珠!可有此事?” 刘希到此,方警惕起来。 陶荣还待要问,刘奇打断道:“每个商家都有自己的经商秘诀,恕我们无可奉告!” 陶荣却穷追不舍地道:“我听说,你们家的走盘珠不是一个,而是一对,寓意着通判家的公子、小姐龙凤双胎亦奇亦珍,珠联璧合!” 刘希、刘奇目瞪口呆。刘奇恨恨地想着,这家伙还真是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 陶荣继续道:“我还听说,这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金色走盘珠!” 陶荣如愿以偿地把堂内堂外的百姓胃口都吊了起来。 “我还听说,这两颗走盘珠,走动时互相碰撞,又与盛放的器物相碰撞,可听到轻轻的沙沙的滚动的声音,又隐隐含着嗡嗡的金石之声。” 陶荣继续道:“我还听说,那两颗珍珠浑圆饱满,圆润光亮,晶莹凝重,弧形完美,尤其难得的是两颗珍珠竟然一般颜色,一般大小,一般圆润,一般气韵,一般灼灼其华!真是珠联璧合,交相辉映!” 百姓们张大着嘴,听得如醉如痴。涂云甲已经忘记记录了,大张的嘴巴足足可以放进一枚鸡蛋。 “我还听说,这两颗走盘珠金光浮动,没有任何瑕疵,摸上去温凉适度手感好,闻上去还有一股时有时无、时隐时现的淡淡的咸腥的海水味道。” 刘希、刘奇父子望着陶荣,欲说还休。 “我还听说,有咸湿海腥之味,才是真正的海洋鲛人之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生活着美丽的鲛人,她们对心上人情比金坚,至死不渝!每当与情人生离死别时,她们就会泣泪成珠,说是,一滴鲛人泪,一洋忘情水!须得鲛人心甘情愿奉上,又得这日月精华,海风啸琢,海水磨砺,千年万年方能凝聚成这样一颗鲛人之泪!所以是奇珍异宝,非有缘之人,是可遇不可求!” 堂内堂外的百姓都目瞪口呆,个个心里都是翻江倒海!原来通判家竟然有如此珍宝,真是大开眼界! “我还听说,如此无价珍宝,通判大人和夫人决定把它留作女儿的嫁妆!” “住口!”刘奇怒吼道。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陶敏、陶荣父子不惜置死地而后生也要构陷他们父子! 陶荣忽然变色,厉声喝道:“通判大人,如此无价之宝,为什么你们家突然不给女儿做嫁妆了,而你们父子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登门,哭着喊着央着求着要送给我们知府陶家?!” 什么?堂内堂外的百姓均大惊失色!如此无价之宝,不给女儿做嫁妆,通判父子居然要送给知府陶家?!还是父子两人亲自登门,哭着喊着央着求着要送给陶家?!这是为什么? 众人都直勾勾狐疑地盯着刘希、刘奇父子,恨不得立刻在他们身上挖出这个大问号的答案!刘希、刘奇则仿佛被人打懵了似的呆在那里。 陶荣再次暴喝道:“怎么,你们不敢回答?你们不就是企图贿赂知府,偏帮将军,达到为李旺脱罪的目的!” 堂内堂外的百姓一阵唏嘘之声。 “胡说八道!”刘希和刘奇同声怒斥! “我胡说八道?”陶荣笑道:“诸位都知道,我们知府陶敏大人到这殿州走马上任不过十多日,初来乍到,若不是你们上门行贿,如何得知你家有走盘珠如此珍宝?!” “可是,你们的奸谋没有得逞!因为知府大人公正廉洁,严词拒绝,你们是自取其辱,自掘坟墓!” 刘希突然心口一滞,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息,身躯不禁剧烈摇晃起来。一阵剧痛袭来,当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已是晕倒。 “夫君!”林氏惨然大叫,赶紧冲了过去,和儿子刘奇一起紧紧地抱着刘希。 别军医赶紧上前,“噗噗”在全身扎下几十根银针,封住了要害穴道。然后细细把脉,担心地对林氏道:“暂时还好,有惊无险!不过,夫人啊,如此频繁发作,恐成痼疾啊!” 陈度寒芒四射,恨不得当堂手刃这陶氏父子。 刘奇亢声道:“陶敏,陶荣,你们父子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明目张胆的构陷嫁祸,正大光明的罗织罪名!公然愚弄蒙骗百姓,抹黑丑化将军和通判!卑鄙无耻,下流至极!……” 陶敏“啪”地一声,猛地拍下惊堂木,暴喝一声,道:“刘奇,你咆哮公堂,不敬官员,会文时,你言必称自己是案首、解元公,将来必是状元!如此狂悖,难道朝廷殿试状元由着你予取予夺?可卑!平日里自诩风流,实则轻佻无状,勾搭良家妇女,乃斯文败类!可耻!上李厝案件中,你上蹿下跳,四处勾连,唯恐天下不乱,鼓动造反,试图激起兵变、民变!今日本府要在这公堂之上,剥夺你的功名!你服是不服?!“ 刘奇已经气得手脚颤抖,无语凝咽! 堂内堂外百姓一时间见风云突变,也是惊骇不已! 只听陶敏继续叱道:“苏瑞尚,将军大人身为朝廷四品大员,却至倭寇横行,还公器私用,指使兵将屠杀百姓,是为不忠;将军大人身为侯府庶次子,十多年来不到京城侯府伺候尽责,不伺疾奉药,不奉银养老,不尊长辈,不敬祖祠,是为不孝;你身为侯府庶子,不睦兄长,不敬大嫂,不亲宗族,不事族务,是为不仁!宠妾灭妻,父不知女,女不知父,是为不义!你名为朝廷大员,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侯府管家夫妻受侯府之命来殿州监督将军行事做人,劝谏将军赡养侯府,知恩图报,是为大义,立有大功!纵有差池,也是小节,不容尔等置喙!更不容这个李旺大兵作奸犯科,肆意虐杀!” 陶敏缓了一缓,道:“刘奇,该你诘问、自辩了!” 刘奇此时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陈度一撇嘴,果然,这后发制人,已经没有了后发的机会! 陶敏“啪”地一声再次拍响惊堂木,叱道:“怎么,你无话可说了?那就是放弃诘问和辩论咯?或者说是同意陶荣的诘问和辩论?既然如此,那本府就宣判了!——将军苏瑞尚,且待本府具本上奏皇上,你且等着听参吧!至于这李旺,名为殿州军营士兵,实为匪寇强盗!残杀百姓,罪大恶极……” 陈度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之处,看到身背尚方宝剑的杀一也往前跨上一步。正待下手,忽然看见苏澜竟然从担架上站了起来,也往前走了几步!不禁万分惊诧…… 只听陶敏得意洋洋地道:“根据大成王朝律法,本府宣判……” 正在这时,府衙门外突然间一阵骚乱,有人呼爹叫娘,有人奔走哭嚎,有人惊惧而又凄厉地惨叫道:“倭寇杀进殿州城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7、倭寇杀进殿州城了 “倭寇杀进殿州城了!” 话音刚落,堂内堂外的百姓骇然变色,惊慌失措,像没头的苍蝇似的,鬼哭狼嚎地四处逃窜! 陈度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难道,陶敏下令守城府兵大开城门,真的导致了倭寇杀进殿州城了? 来不及细想,刹那间,陈度已经抽出腰间鞓带里的软剑,扔向苏瑞尚,而他自己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尚方宝剑。正是刚才危急时刻,杀一捧给他的!原来他的腰间鞓带竟然是一个软剑剑鞘! 也不知道杀一使了什么手段,躲过了衙吏、小厮们的搜查,竟然把尚方宝剑也给带进了这殿州府衙大堂! 陈度呼喝道:“杀四护卫府衙内百姓,一、二、三随我来!”说罢挥着尚方宝剑冲出府衙。 与此同时,苏瑞尚也高呼:“了望、包抄、迂回、进攻、防守,救人,各司其职!抄家伙,杀!”也挥着陈度扔过去的软剑同时杀出。 变起仓促,生死攸关,苏瑞尚依然沉着冷静,指挥有度,而且一马当先,身先士卒,让陈度更加敬佩! 紧随他们之后的是陈度的暗卫杀一、杀二、杀三,还有苏瑞尚的亲兵卫长,也不知道是无息还是无影。因为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护到了刘希夫妻和苏澜、苏源他们身边。而紧随杀一、杀二、杀三和无息或无影,几乎是并肩杀出的还有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等几个军官。几个杀身上都有软剑,可孔峰他们没有武器,只得抢了大堂上衙役们手上的杀威棒!因而稍稍落后。 军医别咏也背着药箱,右手握着一根杀威棒。只见他将杀威棒往地上一杵,身体就飞一般地跟了出去。原来别军医不仅是杏林高手,还是一个武林高手! 紧接着,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等人也冲了出去。他们也是抢了杀威棒冲出来的。等到曲狗儿时,杀威棒被抢光了,他竟然舞着陶敏的红木太师座椅冲了出来! 最猛的是李旺和刘奇!他们并肩冲向高台上的角落。刘奇抢到了被作为凶器证物的锄头,而李旺抢到的是他心爱的大刀片子!——正是他自己的那把砍掉苏长起脑袋的、被府衙作为杀人凶器证物的雪亮的大刀片子! 仓促间,他们两人竟然都抢到了府衙证物、杀人凶器,然后又“嗷嗷”叫着并肩杀了出去! 紧接着,上、下李厝的李冲、寇风、唐港、刘二爹和卫秋明,以及铁匠柯勇、柯猛兄弟,石匠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木匠李凤林父子等人,他们虽然手无寸铁,却也嗷嗷叫着冲了出来,要与倭寇肉搏! 大堂内,杀四挥着软剑,“嗖嗖”挽了一个剑花,手疾眼快,猛地飞起一脚踢在一个衙役的屁股上,又飞起一脚踢在府衙户房书吏涂云甲的屁股上。两人扑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他们无处可逃,正准备往公案下面躲藏呢。 杀四挽着剑花,对所有衙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喝道:“手无寸铁,也要给老子冲出去徒手和倭寇搏斗!如若不然,老子在这府衙大堂上剁了你们的狗头!” 衙役们本是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手中的水火棍已经被殿州军人抢了个精光,本想在府衙大堂内躲避倭寇,却不料这杀四竟如凶神恶煞般地挥剑冲他们杀来,吓得他们“嗷嗷”乱叫,也一窝蜂地冲出大堂! 陶敏、陶荣早已吓得魂魄飞天,屎尿满裆。倒是永昌侯府的齐管事还见过点世面,忍着屎尿臭骚气,一个人好不容易把陶敏、陶荣父子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拖到了屏风后面。 不料这里的情形更加慌乱不堪!原来知府夫人马喜儿正带着女儿陶玉,还有儿子陶龙、陶虎等人在看审案呢。旁边丫鬟、婆子、小厮、长随一大堆,也没个上下尊卑,也没有男女之别,都在那里嘻嘻呵呵,看得正快活呢。猛然听到大堂里有人高呼倭寇杀进城了,马喜儿和陶玉当即就吓得晕倒在地上,屎尿涌了出来。这正是,无论你多么高贵,生死之间那就是丑态百出!真是,不可言说啊! 齐管事和陶龙、陶虎兄弟,以及蹇利、纪泽两个师爷,带着一大帮子婆子、丫鬟、长随、小厮,抱的抱,搀的搀、背的背、驮的驮、拽的拽,总算是把着陶敏夫妻、父子、母女从大堂弄了出来,一路逃到二堂,再从二堂窜到三堂。终于跑回府衙宅邸,然后紧紧关上了府邸的大门。 陶敏、马喜儿、陶玉仍然是神不守舍,任由仆人分别弄到净房,端来热水,擦身换衣,然后高卧在床,在被子里簌簌发抖。马喜儿还不停的尖叫:“老爷,老爷,我们该不会也像殿州通判徐迪那样被枭了首,像苏瑞尚的小妾那样被开膛破肚吧?!”闹得陶敏心慌意乱,不由得又拉了几泡屎尿。深深懊悔,不该来殿州趟浑水! 倒是陶荣悠悠醒转后,也不管陶龙、陶虎外表怎样咋咋呼呼,趾高气扬,实际上却是色厉内荏,贪生怕死,躲在前院厢房不敢动弹。陶荣晃晃悠悠起身,命令长随、小厮们拿着刀枪剑戟,棍棒弓箭,不停地四处巡查哨探、紧盯防守,万不可让一片树叶飞进知府宅邸!饶是如此,他们一家子还是吓得战战兢兢,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 且说大堂内,杀四又飞起两脚,“砰砰”几声响起,眨眼间他就把府衙大堂分别通往仪门和二堂的两扇大门都踢得关闭起来,还分别横上了一根门栓。回头一看,只见通判夫人林氏和女儿刘珍正护着昏厥的刘希,还有苏澜、苏源姐弟和春红、社日姐弟。 另外,也有阿水娘、曲琅母子、邓三勇、凤恒和叶恭等几个百姓留在大堂内没有出去。本来曲琅、邓三勇、叶恭几个人也要冲出去的,可是凤恒冲着他们直使眼色。他们心领神会地留了下来。 大太监梁无量和暗卫小乐子正站在刘希夫妻身边;无息或是无影也不言不语地站在苏澜、苏源身边,守护着他们。 杀四冲他们点点头,道:“这位夫人,我来护卫你们一家和这些百姓、孩童!你们放心!” 说罢,杀四挥着剑,不停地在大堂上游走。因为他突然发现,肖嬷嬷和她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唐坤竟然踪影全无! 罪犯趁乱走脱,这还了得? 正焦急、诧异间,忽然一阵臭味和尿骚味扑鼻而来。杀四查看时,只见大堂匾额下、四尺来高的公案上面,铺着暗红呢绒流苏金边的落地案布正在瑟瑟抖动! 杀四猛地用软剑挑开案布,只听得“嗷嗷”一声声惨叫声。再一看,公案下边竟然挤挤擦擦地躲着三个人,正是被五花大绑着的肖嬷嬷和她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和唐坤。他们三人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抖若筛糠,白的,黄的,干的,稀的,骚的,臭的,口水,眼泪、鼻涕、臭汗、臭屁,已经将他们湮没…… 杀四用软剑抵着他们的面门和颈部,威逼着将他们都从公案下面驱赶着滚了出来。他们都被五花大绑,可不就是滚出来么! 忽然,只听得阿水娘放声大笑起来:“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啊!老虔婆,今天我等的就是你!活该让你们这帮人渣落到我的手上了!”说罢,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肖嬷嬷的头发,“通通”往地上使劲猛磕。肖嬷嬷痛得眼冒金星,嗷嗷惨嚎,额头上血花喷溅,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她的两个干儿子见状就要往阿水娘这边扑过来,可因为被捆绑着双手,行动还没开始呢,立刻就被曲琅、邓三勇和叶恭死死按着痛打,动弹不得。凤恒则趁机照着他们的腰眼猛地剔了几脚。 这时,只见苏源猛然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咚咚地跑到公案边,抓起公案上的惊堂木,又快速跑回来,照着肖嬷嬷等三个家伙没头没脑地一通猛砸。砸累了,刚歇下手,社日又抓过去,也是没头没脑地一通猛砸。 他们虽然人小力弱,却也将几个家伙砸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而黢黑的惊堂木上沾满了浓浓血迹和根根毛发。 林夫人、刘珍和春红则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杀四颇为关心地对两个暴力小正太道:“没关系,歇一会儿再打!打不死就成!嗨,你们人还小,力气也不大,打不死的,慢慢揍!”真是一个好贴心的大哥哥喔! 当然,他们以后也的确是一辈子都把杀四当成贴心大哥哥啦! 果然,大哥哥这时候就已经很有大哥哥的风范了。他对两个暴力过后有些脱力的小正太说道:“打这种贱人要使巧功夫。首先看好地方。诺,”他指着几个家伙的膝盖道:“打这里,这里是骨头,哪怕轻轻敲一下,他们就得痛死过去;再说,打碎了这里的骨头,他们就是想逃也逃不了!”果然腹黑! 然后,他贴心地道:“慢慢地揍,狠狠地揍!反正这几个家伙还欠着十八个杀威棒没有打呢!我们也绝对不会把这几个家伙再交给知府陶敏的,打了就打了,是吧?”嘟嘟囔囔个没完。 在杀四的特别关心下,肖嬷嬷等三人的脑袋、腹脏、骨头关节等要害之处被两个小正太用惊堂木问候个遍,很快就晕倒了。毕竟今天他们够惨了,从刘希命令衙役用杀威棒痛打开始,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了!太惨了有木有?! 当然,两个暴力小正太也累瘫了。 苏澜看着这一切,突然展颜笑了。当然,笑的还有梁无量和阿水娘他们。至于无息或是无影,至始至终都是一张冰块脸,只有两只手上的武器短小精悍,闪着嗜人的寒芒。 府衙户房书吏涂云甲被杀四在殿州府衙大堂猛踢一脚屁股后,他就被那帮衙役裹挟着昏头耷脑地出了大堂,带到了仪门这里。 虽然事起仓促,但是涂云甲还是有清醒认识的。他知道,凭他的尿性,他绝对不敢跟倭寇死磕。所以,他知道,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躲着倭寇才是上上之策!而最好的躲藏之地非府衙莫属! 显然,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衙吏不止他一个。当杀四两脚将大堂的大门踢得关上以后,他们就知道,虽然进不了大堂,但是,只要关了仪门,和旁边的便门,就可以躲在这仪门之内不出去,那他们的生命就有了保障! 然而,当其中两个衙役动手去关仪门时,忽然发现仪门怎样都关不上了。原来,仪门的两扇大门和门槛上溅满了鲜血,而一老一少两具尸体都以非常诡异、奇怪的姿势横趴在门槛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8、仪门横尸与灭门惨案 府衙户房书吏涂云甲先是被杀四兜屁股踢了一脚,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后来又被杀四用剑威逼着,将他恶狠狠地从大堂赶出去和倭寇拼命;然后又被那帮衙役裹挟着昏头耷脑地来到府衙仪门。 他看到,两个衙役动手去关仪门时,忽然发现仪门怎样都关不上了。原来,仪门的两扇大门和门槛上溅满了鲜血,而一老一少两具尸体都以非常诡异、奇怪的姿势横趴在门槛上。 一个老者,身首异处,身体在仪门之内,头颅在仪门之外。一个少儿,拦腰被砍断,上半部分在仪门之内,下半部分在仪门之外。老者的头颅和身体,少儿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居然都相隔了一丈多远,中间隔着的是汪汪鲜血和流了满地的内脏…… 涂云甲前一刻还清醒着。虽然他只是个小吏,但是他却知道,仪门重地,横尸溅血,是大凶! 而下一刻,他就昏头昏脑,晕头转向,仿若行尸走肉。 不知道怎样就出了衙门,来到了街上。不停地有人惊慌失措、鬼哭狼嚎地在他身边东奔西窜,一会儿旋风一般把他带着刮到东,一会儿又像磨磨子般把他转向西。好不容易消停了,不转了,他已经被什么东西绊住脚,倒在了地上。 一睁开眼,他就觉得自己立马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满目刺眼的红色!地上汪着一摊鲜血;墙上是一片鲜血;衣服上是大块大块的鲜血,满脸满头还是鲜血! 然后,他又看到了白色的东西从一个人的脑袋里“咕嘟咕嘟”慢慢地涌了出来,慢慢地流到他的嘴边,就像是嫩嫩的豆腐脑,新鲜的豆腐脑,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只是这豆腐脑散发着强烈的血腥之气和骇人的死亡之气!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和这个脑袋流着豆腐脑的人脸挨着脸、身挨着身地躺在地上。他认出这个披头散发、流着豆腐脑的人有些脸熟。他恍然认得,这是他身怀六甲的妻子丁氏! 身怀六甲?他脑子一转,猛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突然坐起身,然后就看见丁氏的肚子和衣服一起被豁开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手脚僵立,眼睛紧闭,嘴巴大张,全身青紫,满是鲜血,已经死亡。一双小小的大腿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鸡子! 这,这是他的儿子?没有谋面就已经死亡了的儿子?被人豁开了肚子的妻子怀着的儿子? 涂云甲想起了妻子的笑容:三十多岁的丁氏,生了三个女儿,这第四胎是他们夫妻、老父老母、岳父岳母梦寐以求的男孩!果然是儿子!可是已经…… 等等!他忽然想起了还有谁来着?三个女儿?对!不对,还有老父老母,岳父岳母!娘呀,他还有一大家子呢! 涂云甲目眦尽裂,心如刀剜,腾地一下站起身。突然又眼睛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可是有几个人扶着他了。他恍惚中认出,这些人是他家的邻居或者顾客。 “涂书吏啊,可怜啊,一大家子……” “这丁氏还身怀六甲……” 这些人说着说着,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倭寇还在满世界杀人呢! 府衙户房书吏涂云甲现在就在府衙旁的一个墙角处。平时墙上粉着白灰,可现在墙上已经喷满了鲜血,是她妻子的鲜血! 涂云甲的家和府衙正好呈直角肩膀靠着肩膀。虽然隔得近,却是大门分别对着南、东两条街。府衙朝南,他们家朝东。涂家一院三进,前面一进是庆丰年米铺。二进住着掌柜、伙计,还有米铺库房。三进住着他们全家。老父老母、岳父岳母,他们夫妻,还有三个女儿!以及丫鬟、婆子。对了,还有提前请好的接生婆、奶娘…… 涂云甲头昏脑涨、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赶。 这几天,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好比是架在火焰上炙烤,又好比是丢进冰窟窿冷冻。挨打挨骂、恐吓威逼过后,他和父亲乖乖地在分红协议上签了字。他还修改了竹笠山的契纸档案,从此等于把自己的脑袋拧在手上,随时预备着送给别人砍剁! 昨日晚,一家人就吵嚷着要去府衙看审案。就连伙计也想去看。他和父亲对了一个眼神,道,明日再说吧。说什么啊,平白被人分去三成红利,死的心都有了,还去看审案?可是他们不能说啊,媳妇要生了,万一知道了气得难产了那可咋办? 家人不知道啊,尤其是母亲、岳母、夫人和三个女儿都高兴坏了,以为涂四清和涂云甲父子都同意了,她们今天能够去看审案了呢。老母还说,就连殿州南北二城的府兵守门官吏都拿着知府的放假帖子,明日放了假,要到府衙去看审案呢。咱们也给伙计放假吧?! 涂四清和涂云甲敷衍着家人,心里却在滴着血。 早上,涂四清和涂云甲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拉下脸,坚决不同意!理由就是,夫人身怀六甲,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万一挤着碰着那可不是玩的! 他们态度坚决,岳父岳母自然坚决支持,毕竟他们是靠着这个独生女儿和女婿一家过活的。于是约束着三个孙女儿。主人一家不去,伙计自然不能放假,都到一进米铺里忙着做生意。快过年了,生意不能耽搁……至于大堂上的热闹,作为府衙户房书吏,涂云甲要在现场记录,他可以回来告诉他们,就像讲故事一样…… 可是,发生什么了?铺子里的大米、小麦、豆、粟,粉都浸泡在血泊中,老父和岳父也倒在血泊中,旁边还有柜上的三个伙计、学徒…… 他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往二进、三进走,沿路看到了七、八个仆妇、丫鬟、长随的尸体,还有一个产婆和一个奶娘!他们一家恐怕丁氏生产出现意外,早早请好产婆住在家里,就连奶娘也早早请好了…… 最后在三进,他看到三个女儿和老母、岳母被杀死在堂屋里…… 恍恍惚惚中,有人抱住了他的腿。他认出来,那是他家米铺的掌柜老海。他已经断了一条腿,胸前还插着一把菜刀,浑身浸泡在血泊中,已是奄奄一息。他气若游丝地道:“涂书吏……是……朱大郎……勾结……倭寇……抢粮……杀人……”说罢,头一歪,手一松,死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朱大郎!朱大郎是米铺的伙计。几年前逃荒到他家门前,是他和父亲收留下来做了米铺的一个伙计。他居然勾结倭寇劫掠杀人,屠杀救命恩人一家满门? 涂云甲像疯子一样,从米铺拿了一根竹杠就冲了出去。这竹杠是平日用来搬运米粮的。 涂云甲抓着竹杠向府衙方向冲去。街上到处都是仓皇逃窜、凄厉惨叫的百姓。 他还看到,在回凤楼酒楼的门口,正在发生恶斗!一个身材魁梧、壮如铁塔的大汉,正手举长长的倭刀向一个小伙子砍去,随着一声痛呼惨叫声,大汉一刀就劈下了小伙子的一条右臂,而手臂还紧紧地抓着一根和他涂云甲一模一样的竹杠子。小伙子右臂被断,立刻栽倒在地上,痛得呼爹叫娘,满地打滚。他认得,这被削掉右臂、满地打滚的小伙子正是他家的账房,掌柜老海的儿子海云。而那个手举倭刀的正是他家米铺的伙计朱大郎,就是他勾结倭寇屠杀了他家满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涂云甲抓着竹杠“嗷“地一声就冲了上去。 这时,朱大郎正挥着倭刀继续向海云砍去!涂云甲竹竿往空中一拦,堪堪将倭刀隔开,救得海云的性命!可涂云甲自己却感觉泰山压顶,“咔嚓”一声,竹杠被砍断,而他的双手抓着两截断棍,双臂大开,两腿跪地,门户暴露,竟成了引颈就戮的被杀送死的姿势! 而朱大郎虽受竹杠阻隔,不退反进,再次举起倭刀,兜头向涂云甲劈来!眼看着涂云甲就要一命呜呼了! 正在这危急时刻,突然“刷”地一声,一道寒冷的弧形闪光从空中劈来,接着是“嗤啷啷”的一连声的脆响,一把软剑凌空撞开了倭刀。那倭刀极刚极硬极有力度,而软剑极软极柔极薄,撞开倭刀的同时,那软剑长长的剑锋忽然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在空中猛地抖了几抖,竟然扭动着弯曲着如灵蛇一般,顺势、飞速地、牢牢地缠绕住倭刀,接着“呼“地一声响,倭刀就脱出人手的掌控向空中飞去!竟是一招以柔克刚的妙招绝招! 朱大郎手中的倭刀脱手,愣了一愣。倏忽间,那软剑自空中猛地飞速下滑,又像灵蛇一样迅速地缠绕了两、三圈,牢牢地套在了朱大郎的右手手腕,好像是剑做的手镯!朱大郎企图挣扎脱离软剑的缠绕,可是他刚一用劲,就觉得手腕先是一麻,接着一热一湿,最后是锥心的疼痛!突然,他觉得手腕一松。正暗自庆幸,终于脱离了软剑的缠绕,然而他却发现,他的手腕以下已经没有了东西!原来,他的手掌在他自己和软剑的双重强力较劲之下,竟然已经筋断骨裂,并且飞落到一丈之远的地上! 这时,一个小个子猛地扑上前,一刀向朱大郎劈去。使软剑的汉子猛喝一声道:“李旺,留下活口!” “是,将军!”李旺亢声应道。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朱大郎翻倒在了地上,他的右腿膝盖之处已经被李旺一刀砍断!森森白骨、浓浓鲜血、粉色皮肉,显得格外刺眼!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三角刃也被送进了朱大郎的左肩。那是无息或是无影的杰作。 “好!“将军不由大赞一声! 涂云甲早就和海云抱在一起,当下跪在地上直磕头:“谢谢将军救命!” 苏瑞尚点点头,道:“再忍耐片刻,军医马上就来了!” 涂云甲扑到正在地上翻滚、痛嚎的朱大郎身上,双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怒骂道:“我叫你灭我涂家满门!” 朱大郎面色青紫,濒临死亡。苏瑞尚上前在涂云甲的腋下点了一下,涂云甲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朱大郎已然昏迷。 苏瑞尚道:“你认识他?” 涂云甲号啕痛哭道:“是我家米铺的伙计。几年前逃荒到殿州,是我们一家救了他,还让他在米铺当伙计,他居然勾结倭寇,恩将仇报,杀我全家……” 苏瑞尚皱皱眉,道:“我看他倭刀使得娴熟,招式怪异,狠辣歹毒,与大成中原武术招式不同;而且和那帮倭寇用倭语呼应,恐怕不是他勾结倭寇,而是,他本身就是倭寇!” 涂云甲和海云听了,不禁目瞪口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9、该死的倭寇 看着身受重伤、气息奄奄的海云和惊魂未定、浑身颤抖的涂云甲,苏瑞尚长叹一声。他相继封住了海云和朱大郎身上的几处穴位,他们身上的鲜血眼看着渐渐止住了,痛感也稍微减轻一些。道:“小伙子安心,我们一定会救活你!” “什么,朱大郎是倭寇?”涂云甲和海云目瞪口呆,一脸懵懂,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肯定是。”苏瑞尚道,“我虽然不太懂倭语,但是因为经常在战场上跟他们打交道,有个别词语还是听得懂。比如,刚才朱大郎对那些倭寇大喊大叫,口哥可!口哥可!就是倭语进攻的意思。” 海云非常虚弱,断断续续道:“难怪,我爹爹曾经,跟我说过,朱大郎有次喝醉了酒,几里咕哝说个不停,仔细一听,却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说些什么,既不是咱们殿州土话,也不是中原官话!原来,他竟是个倭寇!” 苏瑞尚点点头,轻蔑地看了朱大郎一眼道:“留下活口,严加审问!招出同谋共犯,以大成国法严惩除恶!” “什么,他还有同伙?”涂云甲又惊又怕道,“将军,我们一家可是胆小怕事、循规蹈矩的良民,绝对不是他的同伙!我们全家都被他们杀了!”说罢呜呜大哭。 苏瑞尚拍拍涂云甲的肩膀,安抚道:“你们仔细回忆一下,看看他还露了什么马脚!” 涂云甲这才发现,威烈将军苏瑞尚和那个小兵李旺,一人持软剑,一人挥大刀,他们浑身伤痕累累,已是两个囫囵血人!而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开外的人,手持三角短刃,也是一身鲜血,周身寒气,不离左右,护着将军。 正说着,别军医带着几个医官飞奔而来,赶紧给伤者施针止血,包扎伤口。听将军说朱大郎可能是倭寇时,别军医使劲拿白布把朱大郎的手腕和大腿绑了一个紧紧实实,痛得朱大郎杀猪似的惨叫。 别军医亲自给将军包扎。只见他的衣服被划开了好几条口子,伤口布满全身,或深或浅,最深的是左胳膊肘,可以看到森森白骨。李旺身上也是鲜血淋漓,最严重的是背部,右肩斜着往下,一条近尺来长的伤口翻着皮肉,再稍稍向内两分就可能砍断他的脊梁骨! 无息或是无影看着将军浑身是伤,满眼都是自责和羞愧,也有熊熊怒火。他虽然一身鲜血,却都不是他的。他身无寸伤。 将军和李旺的伤口刚刚包扎好,忽然传来呼喝声和奔跑声。只见十来个挥着倭刀的倭寇狼奔豕突而来,边跑边作困兽之斗,挥刀砍向拦了他们道的士兵和百姓。 他们的后面紧追而来的是挥着尚方宝剑的陈度,还有舞着软剑的杀一、杀二、杀三他们。刘奇挥着锄头也紧随其后。李冲、寇风、唐港等上、下李厝的百姓也赤手空拳呼喝而来!最搞笑也最勇敢的是,曲狗儿居然把知府陶敏的红木太师座椅舞得虎虎生风! 他们身上也或多或少地沾着鲜血。尤其是刘奇,锄头上的鲜血不住滴落,而他的腰上被刺了一刀,鲜血顺着大腿一个劲往下流…… 将军和李旺见了,赶紧挥着软剑和大刀迎了上去,加入了战团。 片刻,几只胳膊和几条腿就飞上了天! 看着残肢断臂在自己四周纷纷落下,涂云甲浑身哆嗦,几欲昏厥。而海云早已昏倒,失去了知觉。 随着战团不断移动,一具倭寇尸体倒在地上。尸体已经被砍得稀巴烂。同样稀巴烂的还有知府陶敏的红木太师座椅。 呼喝声中,战团再次移动,又一具倭寇尸体倒在地上。尸体的头上被掘开了一个窟窿。 战团再次移动,又一具倭寇尸体倒在地上。尸体已经身首分离。 呼喝声中,战团再次移动。又一具倭寇尸体倒在地上。尸体被从左肩到右下腹一刀劈开。 战团再次移动,又一具倭寇尸体倒在地上。尸体胸前一个破洞汩汩地往外淌血。 一抹鲜血彪来,糊了涂云甲的双眼。等他再次睁开眼,只看到一个红色的世界,那是血染的世界。他看到,红色的战团往殿州城南门外方向移动,显然是倭寇企图逃跑!而殿州军民也决不放弃,围困着,缠斗着,紧跟而去! 战团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过了好久,涂云甲和其他殿州百姓看到,殿州南门城外龟岬的方向升起了浓浓的烟火…… 晚间,一条令人惊悚而又劲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殿州: 今日,也就是大成王朝升平十二年,即农历戊戌年腊月十八日午时,倭寇利用殿州知府陶敏升堂审案、府兵放假观审、南北城门洞开之际,将一艘倭寇战船八爪鱼丸号停靠在殿州南门外海边的龟岬的避风处,二十五名海盗乘机大模大样地上了岸,并且耀武扬威地进了殿州城,与潜伏在庆丰年米铺做工的倭寇朱大郎一起,里应外合,企图抢劫庆丰年涂家米铺,被发现后,灭了涂家满门,共杀害二十六位殿州百姓,其中涂家媳妇丁氏一尸两命;伤员除了很多百姓之外,还包括威烈将军苏瑞尚、通判家的公子刘奇、砍掉苏长起人头的小兵李旺等等,共计五十三人。殿州军民奋起杀寇,俘虏一名,斩杀二十四名,最后一位倭寇被追赶到贼船后,畏罪剖腹自杀,军民愤而烧毁了名为八爪鱼丸号的倭寇战船! 当天,整个殿州成为了白色之城,悲伤之城,眼泪之城,地狱之城,也是怒火熊熊之城! 大家知道了,二十六位殿州死难百姓是:庆丰年米铺涂云甲的老父老母、岳父岳母、妻子和即将分娩的儿子、三个女儿,一个掌柜,三个伙计,七个丫鬟、仆妇和长随。另外还有产婆和奶娘二人。共计二十二人。庆丰年涂家,包括米铺,除了涂云甲和被削掉了手臂的海云两人幸存以外,几乎灭门! 还有就是,回凤楼老板凤恒的老父和幼子凤安被倭寇杀死在府衙仪门。老父身首异处,身体在仪门之内,头颅在仪门之外。幼子拦腰被砍断,上半部分在仪门之内,下半部分在仪门之外。老父的头颅和身体,幼子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居然都相隔了一丈多远,中间隔着的是汪汪鲜血和流了满地的内脏……而且,凤老板的夫人潘氏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已然疯癫! 梁无量和小乐子站在仪门处,心痛得浑身颤抖。昨天才认识的老者和孩童,慈祥的老者,可爱的孩童!今日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另两位死者,一个是卖土笋冻的冯阿婆,胸口中一刀而亡。一个是卖柴火的施家大郎。不过大家都说,施家大郎可真是个血性汉子,舞着扁担和四个手持倭刀的倭寇肉搏了足足一刻钟,可惜最后因手无寸铁、寡不敌众而被倭刀乱刀砍死!可怜留下一个双眼失明的寡妇老娘! 全城缟素,全城哀恸!二十六位殿州百姓的遗体被陆续装殓进了棺木,亲人痛不欲生,日夜嚎啼! 全城的棺材铺和木器行都日夜赶工,忙着做棺木、灵牌,有的还降价销售,聊表同情之心。他们一边赶工,一边哭泣,一边痛骂。毕竟这需求来得太突然,太多了,也太惨了,还临近过年! 一些纸扎铺子、蜡烛铺子、寿衣店也忙着赶做纸钱、灵屋、纸马、蜡烛和寿衣。他们都降价销售,有的甚至还不取分毫。有好多纸扎铺子、蜡烛铺子给丧家送来了好些纸钱、灵屋、纸马、蜡烛。掌柜的上前给死者上柱香,就掩面默泣悄悄离开了。 涂云甲家一进和二进之间的院子里,一溜摆满了十九具棺木!包括他老父老母、岳父岳母、妻子和即将分娩的儿子、三个女儿,一个掌柜,三个伙计,七个丫鬟、仆妇、长随。接生婆和奶娘已经被各自的家人领回另行安葬。涂家包括米铺,除了涂云甲和被削掉了右臂的海云两人幸存以外,几乎灭门! 涂云甲独自一人呆呆地跪在院子当中,已经是眼泪干枯,声嘶力竭了。前来吊唁的人也是默默哭泣。旁边有一些殿州军营的大兵正在忙着搭建灵棚。同样的灵棚,大兵还分别在各处帮着丧家搭建。因为磐石营定远将军孔峰看过天象,他说这几天殿州恐怕有大风大雨。 殿州的各大医馆,包括军营,都忙着医治受伤的百姓。痛哭声、惨号声此起彼伏,惨绝人寰。 威烈将军苏瑞尚特地嘱咐别军医,一定要将海云抢救过来。海云不仅痛失父亲,还失去了一条右臂。在幸存者中,他和李旺的伤情最为严重。糟糕的是,海云的伤口恶化,他已经是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已是命在旦夕。 将军又问朱大郎情况如何,别军医愤愤地道:“一时死不了!等着千刀万剐吧!” 朱大郎先是被苏瑞尚用软剑割掉了右手掌,后来又被李旺的大刀片子砍断右腿,还被无息或是无影拿一把锋利的三角刃戳进了左肩头,最后又差点被涂云甲活活掐死。作为唯一一个活着而且被俘的倭寇,他虽然暂时死里逃生了,可是却活罪难免,而且必将被大成国法严惩。 威烈将军苏瑞尚瞧别军医医治的伤员众多,又多是李旺、海云这样的危重伤员,就把朱大郎安排到一家民间医馆救治。医馆的老板和郎中死活不肯。开玩笑,这种凶残的倭寇,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还要医治他?后来,还是将军不断解释、恳请,说是要调查案件的来龙去脉,公开审判,并非让他苟活,又下达严令,医馆老板和郎中这才勉强答应,收留医治。 可是殿州百姓听说此事后,上千人将医馆团团围住,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恨不得冲进医馆,手刃倭寇,食其肉,寝其皮!派去维护秩序的殿州卫兵都无法熄灭百姓的怒火,弹压不住渐渐失去理智的百姓。 将军听说后,只好把朱大郎紧急转移进磐石军营,让别军医救治。别军医怒号道:“叫我给倭寇疗伤,还不如砍了我的手脚!” 最后,当然还是别军医自认倒霉。不过,愤怒的别军医用牛皮绳将朱大郎牢牢绑缚在一个铁架子床上,一边给他治疗手伤和腿伤,一边又在浑身制造一些新的伤口。那朱大郎的嘴巴被破布塞得死死地,只能全身颤抖,痛苦地闷哼着。 恰好李旺的父母李冲夫妻和妹妹李珠,和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和村民来探望李旺。听说此事后,也忍不住冲上去动了手脚。如此,朱大郎已经被别军医和上、下李厝的百姓折磨了一个下午,已经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0、宝剑赠英雄 威烈将军苏瑞尚带着伤,和一大帮人把倭寇进城杀掠的路线走了一趟。陈度也在其中。 上午在大堂里气得吐血的刘希也在儿子刘奇的搀扶下跟来了。刘奇的腰间包扎着白布,还渗着鲜血。他的腰被倭寇划了一刀,虽然伤口不深,但是血水呼啦,很是吓人。 殿州知府陶敏受倭寇惊吓病倒,不能理事,作为殿州二号政府官员的刘希做主,开了府库,对死亡和受伤的百姓进行抚恤、安慰。每个死者发放恤银十五两,每个丧家由士兵免费搭建灵棚。每个伤员都免费医治。民间医馆治疗伤员的费用由医馆上报府衙后予以补发。 又有一些大户对受害家庭捐赠米粮、衣物和药品。 站在南门外城墙下的礁石上,大家面面相觑,心情复杂。这里靠近龟岬,倭寇战船八爪鱼丸号就停靠在龟岬的避风处。八爪鱼丸号已经被焚烧殆尽,只剩下黑咕隆咚还冒着丝丝烟火气的部分船壳。 刘希小心翼翼地将南门城墙上贴的殿州知府衙门通告揭了下来,又在南门府兵守城官那里获取了一份重要证据:知府陶敏下达给府兵守城官兵的放假手令,上面还盖了知府大印。正是因为这张手令,致使殿州城门洞开,倭寇如入无人之境。 其实,同样的证据,陈度早就有了一份。 快到掌灯时分,苏瑞尚和刘希又带着众人到丧家吊唁,又到医馆看望伤员。最后回到磐石军营时,别军医正在给李旺包扎伤口。因为李旺不放心受伤的威烈将军,挣扎着要去找寻,背部的伤口又裂开了,此刻已经晕厥。李冲夫妻和女儿,以及上、下李厝的里正、百姓都心急如焚地围在营帐外面,不肯离去。 苏瑞尚安抚好村民,这才带着刘希、刘奇、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和陈度回到自己的威烈将军营帐。只见林氏带着刘珍、刘嘉和苏澜、苏源、春红、社日正在账内。苏澜居然坐在一把椅子上,虽未说话,可是两只眼睛一片清明,正直勾勾地望着进来的威烈将军和刘希、刘奇。看来这丫头好多了!陈度非常高兴,又很疑惑,怎么总觉得这小姑娘哪里有些古怪? 看见他们进来,林氏和孩子们欣喜若狂,又看到威烈将军和刘奇的伤口又在渗血,就赶紧让人赶快去请别军医。 一会儿别军医带着两个助手赶来了。扎针、敷药、包扎,一通忙乎下来,三人已是汗水淋漓。 别军医叮嘱威烈将军和刘奇安身休养,千万不要挣动,否则伤口又会崩裂。他还心有余悸地道:“威烈将军的胳膊可是捡回来的!还有刘公子,如果你的腰伤口再进几分,后果难以预料!” 众人纷纷道庆幸、忏愧!威烈将军却紧锁眉头。 刘希禁不住问道:“兄弟,今日斩杀倭寇二十四名,俘虏一名,又逼迫一名倭寇自尽,还烧毁一艘倭寇战船八爪鱼丸号,将倭寇一网打尽!如此大捷,威烈将军怎么不痛快?” 苏瑞尚道:“我心里却是难过,又万分惭愧!毕竟我们殿州百姓死亡二十六名,军民受伤五十三名,伤亡将近八十人啊!其中回凤楼老板的父亲和儿子祖孙俩身首异处;涂家全家和米铺伙计几乎被灭门,涂家媳妇还一尸两命;卖土笋冻的冯阿婆,家里还有生病的孙子;被倭寇乱刀砍死的施家大郎,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家里还有双眼失明的老娘!海云还身负重伤,命在旦夕……” 众人唏嘘不已。 苏瑞尚继续道:“倭寇居然杀进殿州城,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我们殿州军人连个武器都没带,真是窝囊,丢人现眼……” 刘希气愤道:“这都怪陶敏,不许携带兵器进入府衙!还有,他居然丧心病狂,给府兵城门守兵下了那样的手令,竟然让城门洞开!” 陈度劝道:“事起仓促,百姓根本就没有防备。特别是涂书吏家,一下子就……还有当时府衙审案,百姓人多又集中,于混乱之中被宰杀得如草如芥!威烈将军要放下心中块垒,不要郁结才好。” 苏瑞尚又详细询问了海云的伤情,嘱咐一定要全力施救。别军医也沉重地道,今晚最是凶险,熬过去,海云就捡回一条命;否则…… 苏瑞尚又问起李旺的伤情。别军医,伤情甚是凶险,倒也无碍生命。 一时,火头军排上饭菜,苏瑞尚特地嘱咐安排好上、下李厝村民的饭食。 刘奇道:“这些村民真是悍不畏死!我今天刨开了一个倭寇的脑袋,就是他们的功劳!他们用肉身筑成铜墙铁壁,让倭寇无路可逃,这才没头苍蝇似的撞到了我的锄头之下,被我顺势一锄头送到阎王爷那里!真是痛快!” 大家又赞将军的亲卫长,是无息还是无影来着?一把三角刃真是厉害,杀倭寇于无形。 这时,苏瑞尚对陈度道:“陈公子,今天幸亏有你的软剑!我平日使惯了长枪。人都赞枪乃百兵之王!长枪的技法威力几乎没有上限!我的长枪乃钩镰枪,枪长七尺二寸,枪头八寸。枪头上尖锐,其下有倒钩,钩尖内曲。无论是拦、拿、扎、刺,都是如水生波,如火作焰,让人愈战愈勇,威风凛凛,宛若天神,甚合我意!此枪跟着我已有二十多年,陪着我战云城,保海疆,立过不少功劳!可惜今日不能提枪上堂……” 说着,他捧着软剑道:“这软剑倒是我生平第一次使用!开始还不习惯,可是使着使着,就悟出了一点道道,原来这软剑因其剑身柔软如绢,是与硬剑完全不同的剑器,力道不易掌握运用,作战时又须精、气、神高度集中,所以,在剑器中应属高难剑术!” 苏瑞尚深有体会地道:“这软剑不适合砍、劈、刺,但是灵活得很,似灵蛇,似双刃铁鞭,又剑开双刃,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用力屈之如练可缠绕,纵之铿然有声可震慑,复直如弦,纵之复直,最适合缠和割,可以轻易割断头颈,因为一般盔甲不会护到脖子,所以杀伤力很强。怪道晋代诗人刘琨在《重赠卢湛诗》中赞誉软剑,“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真乃大杀器也!今天本威烈将军也割下好几颗倭寇的人头,还有朱大郎的手掌!” 陈度大喜,心生钦佩和敬意:“我虽然未见威烈将军提枪冲阵的英姿,不过,想来一定是,长枪出阵,铿锵有声,遒劲苍辣,气势恢宏,乃金石气,乃浩然气,乃英雄气,乃大丈夫气!” 苏瑞尚也大喜道:“谬赞!” 陈度双手捧过软剑来,恭敬地道:“威烈将军既然如此喜爱此剑,又用此剑杀得倭寇,还悟出上上剑道,真是可喜可贺!本公子欲锦上添花,将此软剑赠予威烈将军!”说罢,双手把软剑捧到苏瑞尚面前。 苏瑞尚也肃然起敬道:“我知道,此软剑乃公子的心头宝,我怎能夺人所爱呢?” 陈度道:“大杀器方配大英雄!宝剑赠英雄,于我是荣光;于将军,那是有德者配!” 陈度的赞扬,让苏瑞尚很惭愧,又很激动,道:“不敢劳公子如此夸赞。那就恭谢了!”说罢,深深一揖。 陈度也是深深一揖。然后,解下腰带,仍是双手捧给威烈将军。原来,他的腰间鞓带是软剑的牛皮剑鞘。 苏瑞尚双手郑重接过。 他小心翼翼地将软剑插进剑鞘,扎好剑鞘鞓带,甚是威武。 众人也是感动得流泪,纷纷恭喜威烈将军得此宝剑,再立新功。威烈将军也是团团作揖回拜。 饭毕,众人已是极为疲累。威烈将军和刘希仍是放不下心来,又安排士兵日夜巡防全城,又安排明日安抚百姓、救死扶伤等诸事。 因为太晚,又太累,众人就歇在军营。好在军营营房、营帐很多。 果然,夜半就起了狂风,下起了大雨。仿佛是老天爷在为殿州死难百姓祈祷哀嚎! 第二日一大早,风雨仍然未停,威烈将军起身,披着雨披,先是去了李旺和海云的营帐。经过一夜治疗,李旺已无大碍,海云也退了高热,只是还没有苏醒。 苏瑞尚又询问了巡防换岗回来的士兵,又安排今日冒着风雨探查全城,以防不测。 正忙碌着,有小兵冒雨来报,说是知府陶敏派两个师爷来军营了,还带来了陶敏的口信。 苏瑞尚回到自己的营帐,只见刘希、刘奇、陈度、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以及苏城等人都在。只有林氏领着几个孩子退让到别的营帐去了。 来的果然是陶敏的两个师爷纪泽和蹇利。他们脸色苍白,心神不安,见了苏瑞尚就直作揖,仿佛还没有从昨天的噩梦中醒来。 刘希和苏瑞尚问道:“这么早师爷就冒雨来到军营,请问知府有何令?” 两个师爷扭扭捏捏,嘟嘟囔囔半天才说清楚:“今日知府派我们来军营,是有三件事情。一是李旺还是殿州府衙大狱的一名罪犯,须得回到南监去!“ 他们的话音刚落,威烈将军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李旺杀倭寇身负重伤,连脊骨都差点被倭寇砍断!必须留在军营疗伤!” 两个师爷又道:“那肖嬷嬷和唐奎、唐坤在哪里?他们可得回到南监大狱去。” 苏瑞尚看看大家,大家都面面相觑,摇头不知。苏瑞尚冷笑一声道:“这倒是奇怪了,当时通判大人已经昏厥,后来去送医了;本将军带人到府衙外面和倭寇拼杀,并未再回到府衙;只有知府大人在府衙看守犯人,怎么我没有问知府大人要犯人,知府倒向我要起犯人了?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两个师爷无言以对。 苏瑞尚和刘希异口同声问道:“莫不是知府大人趁乱纵放了囚犯,竟要我等担着干系?” 两个师爷吓得连忙否认。苏瑞尚和刘希则紧紧揪住着这个问题向陶敏讨要说法。 两个师爷又吭哧吭哧了半天才说道:“知府有口令,腊月二十二日辰时,知府依旧开衙门,迎百姓,将李旺的案件做最后宣判,毕竟不能拖过小年……” 原来,大成王朝的风俗,北地百姓过小年二十三,南地过小年二十四。 众人听了,都如雷劈了一般! 苏瑞尚满腔怒火:“陶敏这是着急要取李旺的项上人头了。怎么,倭寇办不到的事情,他陶敏来办,是这样吗?”他咬牙切齿地道:“回去告诉陶敏,二十二日我们一定奉陪。不过,若想杀李旺,先取了我苏瑞尚的项上人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1、大丈夫死则死耳 两个师爷吓得屁滚尿流,失魂落魄。他们早就知道,这是一趟要命的差事! 师爷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着急忙慌地就要逃走。然而,他们被蜂拥而入的人给堵住了。只见苏瑞尚、刘希、刘奇、陈度、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以及林氏、刘珍、苏澜、苏源、春红、社日,还有上、下李厝出来的小兵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曲狗儿,以及村民们都同仇敌忾,恶狠狠地瞪着他,而李冲夫妻则操起威烈将军营帐中武器架上的长枪、大刀冲了上来…… 两个师爷胆战心惊、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军营,仿佛丧家犬一样,惊慌失措地回到知府府邸,已经是全身泥浆,浑身湿透,仿佛两只泼泥猴,又仿佛一对落汤鸡。 知府陶敏正和夫人马喜儿、儿子陶龙、陶虎、陶荣,京城永昌侯府的齐管事聊天聊得得趣。陶敏此刻被倭寇吓飞的魂魄终于回到他的身体,惊魂已定,哪里有丝毫伤病的样子? 看见两个师爷惊慌失措地回来,跟泼泥猴、落汤鸡似的,陶敏夫妻和儿子们都厌恶地道:“师爷,事情办得怎样?” 蹇利赶紧哈着腰道:“已经告知了府尊大人的口谕。” 陶荣微笑道:“看来师爷受了不小的罪!苏瑞尚没有难为你吧?” 两个师爷干笑了一声。苏瑞尚确实没有难为他们,甚至还在李冲夫妻的长枪和大刀之下救了他们的性命!不过,苏瑞尚让他们带的话,他们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因为苏瑞尚说道:“若想杀李旺,先取了我苏瑞尚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取大成王朝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项上人头?这人还不知道在哪个老娘的肚子里呢! 昨日上午公堂审案时,两个师爷没有到大堂前面,却是躲在屏风后面。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堂上的光景,可是堂上唇枪舌剑、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他们还是清清楚楚的!苏瑞尚虽然身处构陷泥潭,却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凛然不可侵犯,两个师爷还是有所感佩的。 后来,倭寇的事情闹起来,陶敏、陶荣父子和齐管事以及他们两人跑回府邸,堵上了大门,并未亲眼见到苏瑞尚杀寇的情景。但是,后来听说他手持利剑,浑身血污,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割断了朱大郎的手掌,又连割了几颗倭寇的脑袋,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不仅深受百姓爱戴和敬仰,也让鼠辈们失魂落魄,如见阎罗!仅仅就是听说,他们都被吓得魂不守舍,魂飞天外了! 陶敏问道:“李旺可曾带回到南监?” 两个师爷耸肩耷背地道:“没有,威烈将军大人说,李旺深受重伤,须得救治,不能回大狱。” 马喜儿听了,立刻尖叫着:“这不是便宜了李旺那小子?” 陶龙、陶虎叫嚷道:“依我们的,李旺早就被杀了!” 陶敏咤道:“杀?说得容易!我不过是想给李旺几鞭子,弄点威烈将军纵兵杀害百姓的铁证错处来,不想倒折了好些人!你们不是很有能耐么?怎么都是样子货?!” 陶龙、陶虎立马熄火不吱声了。 想到南监里保护李旺的几个不速之客,陶敏不免惴惴不安。他沉吟了一下,道:“如此,就让那小子再舒服几日。到二十二日,看我不斩了他的项上人头!” 齐管事问道:“肖嬷嬷他们呢?也没有接回来么?” 两个师爷赶紧道:“威烈将军大人和通判大人都说,没有见到肖嬷嬷他们母子三人。“ “什么?”陶敏、陶荣和齐管事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两个师爷战战兢兢地说道:“威烈将军大人说,当时通判大人已经昏厥,后来送医了;他去和倭寇拼杀,并未再回到府衙;只有知府大人在府衙看守犯人,怎么威烈将军没有问知府大人要犯人,知府大人倒向他要起犯人了?”两个师爷吭哧半天才说道:“他们说,莫不是知府大人趁乱纵放了死囚,竟要他们担着干系?他们还说要向大人您讨要说法!” 陶敏、陶荣面面相觑。他们当时逃到府邸躲了起来,等到想起来回府衙去找时,只见府衙大堂大门敞开,一个人影都没有,只看见仪门横尸溅血。他们还以为肖嬷嬷母子是被苏瑞尚带到军营去了,谅他们也不敢怎样,所以这两天竟是没有过问此事。 当下,几个人你望我,我看你,都猜测这肖嬷嬷三人是不是混乱中被倭寇杀了?可是杀掉了也应该有尸体啊?莫不是真的趁乱逃跑了? 陶敏想了想,问两个师爷道:“依你们看,苏瑞尚和刘希等人是不是作伪说谎?” 两个师爷仔细回忆了当时的场景,摇头道:“不像是作伪。肖嬷嬷和她的干儿子应该真的不在他们那里。” “这就奇怪了!“陶敏对齐管事道:“现在我想有三种可能,一是肖嬷嬷他们被威烈将军给带到军营扣起来了;二是被倭寇杀了,三是趁乱逃跑了。你说,会是哪种可能?“ 齐管事道:“这还真说不清楚!当时通判确实昏倒了,威烈将军和刘奇、李旺还有那帮子**杀才泥腿子,在咱们离开之前就冲出去拼命了,衙上好像真的只有肖嬷嬷母子三人!”混乱中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几个人惴惴不安起来。难道是被倭寇杀了?尸体在哪个偏僻之处没被发现?或者真的是趁乱逃跑了? 陶敏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唯有一个死办法,就是派人满殿州城寻找。却哪里有他们的人影? 之后几天,苏瑞尚、刘希或派人,或亲自,或一起,或轮番上阵,就是找陶敏晦气,索要逃犯肖嬷嬷和唐奎、唐坤等人。陶敏辩说是威烈将军带走了囚犯,但是他们自己都没底气;苏瑞尚和刘希倒是口口声声要具折弹劾陶敏纵放死囚。扯皮拉筋,都是后话。 却说那晚两个师爷一走,军营立马就像炸开了锅! 李旺娘痛哭失声,几欲厥倒:“这天杀的陶敏,是要绝了我旺儿的命啊!” 李冲也是眼泪汪汪,哽咽着道:“我们旺儿连倭寇都奈何不了他,难道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众人又着急又担心,更多的却是无奈、愤怒! 陈度却是气笑了:“陶敏算不得自己人,酷吏耳!”边思忖,这陶敏到殿州不过十多日,就造下如此冤孽,被他奴役五年的夏州,不知道又有多少冤魂? 刘奇一针见血地道:“这个陶敏,倭寇来时,他吓得连滚带爬躲在府邸;倭寇灭了,他还装死放赖,也不出来安抚百姓,巡防勘察;如今倒是要杀抗倭的英雄,简直是衣冠禽兽!” 寇林和唐港等人也怒道:“陶敏这是在逼我们造反!诬陷威烈将军激起民变、兵变,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刘希赶紧道:“诸位乡亲慎言,不可让他们抓住把柄!” 威烈将军也点点头道:“通判大人言之有理,所虑极是!咱们不能授人以柄。”他凛然道:“我在这跟大家保证,宁可我死,也要救下李旺!” 刘希对夫人林氏道:“夫人,你且带着孩子们下去歇着,我们议议,该如何救得李旺的性命!” 林氏点头,带着孩子,和李旺夫妻以及村民们都下去了。营帐里只有苏瑞尚、刘希、刘奇、孔峰和陈度等五人。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苏瑞尚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来。涂云甲告诉我说,海云是他家米铺海掌柜唯一的儿子,自幼就跟殿州城北余家垄的余氏姑娘余翠翘定了亲。那余姑娘的父亲是个童生,本来很有希望一路考上去的,可不料在考秀才的时候当场发心疾过世,丢下母女孤苦过活。本来海云和余姑娘预备年前结亲,可不料腊八那日一大早,余姑娘出去采野菜,说要做蒿子粑粑过节。不料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家。她娘和村人去找,只在路上发现一只破破烂烂的篮子,里面还有些野菜,可是人却如石沉大海!有族人造谣说,余姑娘是不满婚事,跟其他男人跑了,余娘子就和族人争吵起来,还动了手,结果那余娘子被人推到,头撞在石头上,当场就死了。海云那几日忙着料理丧事,可族人却占了余姑娘家的房子和田地。海云说,余姑娘是死是活,没个定数,亲族就来抢夺财产,太没人情。族人就骂他,难道财产给他海云就有人情吗?腊月十七日那天晚上,海云又去了余家垄,又忙又气得一夜未回,直到凌晨归家。也得亏他,巧不巧的,阴差阳错中捡了一条命。所以,咱们也注意帮他查一查,这个余姑娘到底是怎么失踪了的!” 众人唏嘘不已。 说到失踪,苏瑞尚好奇地问陈度道:“刚才那两个师爷怎么问我们要那几个奴才?” 陈度笑道:“倭寇闹起来时,我的人留在府衙。后来刘希大人被送去医馆,府衙只剩下我的人,他就把这三个家伙扣起来,关在别的地方了!” 陈度之前想的是,苏嬷嬷等人必须除掉,实在不行,在他们回京的路上动手也行。现在这几个家伙被他扣在自己手上,更是方便动手了。不过,无论是在路上暗杀,还是现在杀死,如此恶徒却都不得明堂惩凶,总是遗憾。 至于李旺,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救他脱身!关键是陶敏给李旺冠上名为大兵,实为滥杀无辜百姓的土匪的罪名,按照大成王朝律法,倭寇、土匪可以当堂宣告,即可斩首,就连上报京城刑部复勘,皇上勾绝的机会都没有了!陈度思来想去,还真是束手无策! 刘奇道:“其实,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他见众人都望着他,就继续说道:“在堂上,我还没有诘问、自辩呢!我们可以把重点放在李旺是殿州军营士兵,特别是这次剿杀倭寇有功上面……” 大家没有做声。显然都认为这个方法并非上上良策,能够帮助李旺脱困。 刘希长叹一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将我家首饰店铺和走盘珠给了陶敏,毕竟人命重要!” 刘奇大惊,赶紧阻止道:“不可称了陶敏的心愿!” 陈度也阻止道:“万万不可!若如此,更是叫陶敏拿到铁证,坐实了我们行贿!” 孔峰也道:“此举不妥!我看,给了也是白给!” 苏瑞尚也是摇头道:“兄弟,不可!”他爽快地一笑,道:“咱们商议着,实在不行,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大丈夫死则死耳,大不了,到时堂上我无非是血溅当场……” “万万不可!”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2、三年不鸣 一鸣惊人 “万万不可!” 突然,一个稚嫩却清脆、响亮的女声传来。大家扭头看时,只见从营帐的一个阴暗的角落处,慢慢走过来一个小小女子。她大约十一、 二岁,身材矮小瘦削,脸蛋苍白憔悴,头发枯黄稀少。可是她的眼睛光芒四射,哪里还有半分疯傻痴呆的模样! “苏澜!”大家异口同声,失声叫道。 只见将军小姐苏澜缓缓走到大家跟前。她穿着一件半长的棕色麻布袄子,和营帐颜色有些相近,故而大家没有看到身在角落暗处的她— —林氏等人离开时,她却悄悄留了下来。 苏瑞尚赶紧几步抢到女儿身边,蹲下身,搂住女儿的肩头,焦急地道:“澜儿,你好些么?怎么没和姨母一起去营帐安歇?可有哪里不 舒服?肚子饿不饿?脑袋晕不晕?身体痛不痛?都告诉爹爹,爹爹请别军医来给你瞧瞧!哎,扎针痛,熬药苦,难为你了!不过,爹爹可以 让别军医给你拿几颗糖渍梅!”格外细心,格外温柔,十足慈父女儿奴,哪有半分将军锐气?! 众人一时都看呆了。尤其是陈度,也是六皇子杜诚。在他十六年的生命中,他从来没有得到父皇的如此关爱!真是令人眼热,也令人伤 心,甚至还有一丝丝嫉妒! “爹爹,我身子很好,谢谢爹爹关爱!”说着,她靠着父亲的胸膛,咧嘴一笑。尖尖的嘴角处,露出两颗可爱的米窝;眉间一颗颜色红 艳、上圆下方、黄豆般大小的朱砂痣显得格外醒目。她的眼睛流光溢彩,精神奕奕!杜诚忽然想起漫山遍野的野花,虽然纤小孱弱,却是生 机勃勃。 只听苏澜脆声道:“爹爹,您是打算在堂前自戕吗?那可就遂了陶氏父子的心愿了!到时不光救不了李旺哥哥的性命,恐怕爹爹也死得 轻若鸿毛,不得其所!若是胁迫陶敏,僵持之下与陶敏同生死共存亡,仍然救不下李旺哥哥,爹爹这一辈子也就走到头了!我们姐弟也就成 了罪臣子女!” 大家呆呆地望着苏澜,心里禁不住翻江倒海。这真的是别军医诊断为丢了三魂七魄的疯疯傻傻、痴痴呆呆的苏澜吗? “还有姨父,走盘珠之事,陶敏已经在堂上广而告之,殿州人人皆知。如今上赶着给他,那就是自取其辱!不但救不了李旺,还会人财 两空!不仅如此,姨父行贿之名坐实,官途也走到头了!” “至于奇哥哥,若在堂上与之辩白,那就正中了他们的圈套!首先,且不说,他们可能连诘问自辩的机会都不会给你,因为他们已经在 上次公堂上宣布了,你已经放弃了诘问、自辩,而且是证无可证,辩无可辩!并且已经完全同意了陶荣诘问和自辩的观点。是啵?” 众人望着苏澜,都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将军家那个平时总是不言不语、温婉柔顺的、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吗? 苏澜清清嗓子,继续道:“假设他们给奇哥哥堂上诘问、自辩的机会,那就更要当心,他们最惯于搅乱池水,以便浑水摸鱼;或者煽风 点火,以便火中取栗!而且,他们还有更为阴毒的一招……”苏澜停了一下,继续道:“其实他们已经说过了,你在堂上无论是诘问,还是 自辩,他们都会给你扣上一顶咆哮公堂,砌词狡辩,狂悖无理,轻佻无状,斯文败类的帽子,当堂剥夺你秀才和举人的功名!到时,奇哥哥 的科举正途也算是走到头了!” 刘奇呆了,不由得如坠深渊,万念俱灰。须知,科举之路堵死,等于是要了读书人的性命! 苏澜继续道:“其实,杀李旺只是开始,目的就是要构陷爹爹、孔伯伯、姨父,还有奇哥哥。如果李旺哥哥被杀,那就不是事情终了, 而是事情开始!到时,爹爹、孔伯伯、姨父和奇哥哥不仅科举、仕途完结,恐怕性命也堪忧;我和弟弟也就成了他们砧板上的肉,任其斩剁 !而上、下李厝的乡亲也会被他们一网打尽!是啵?” 众人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 “所以,李旺哥哥必须得救,而且必须得救活!而且我们这些救人的人也必须毫发无伤地活着,好好地活着!”苏澜的眼泪忽然涌出。 她拼命忍住,寒芒一闪,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将杀人狂徒送上断头台!还得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叫永昌侯府苏庭、陶敏之流永 远不得翻案!” 这不就是众人梦寐以求,此时已经被难倒的问题吗?真的,能做到吗? 看大家都紧紧盯着自己,苏澜一笑道:“陶敏父子,还有什么京城的永昌侯府,他们的目的,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澜继续道:“陶敏父子、还有那个侯爷,构陷嫁祸,招摇撞骗,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确实令人不齿,万死不能赎其罪一!不过…… ”她顿了顿道:“他们在庭上的策略和技法却是有可取之处。比如……” 不顾众人目瞪口呆,苏澜侃侃而谈道:“一是,案件还未开审,陶荣就四处宣扬,李旺必败,必被砍头!这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我们, 逼得我们忧心忡忡,顾虑重重,不免慌了手脚,露出破绽!“ 众人深思,确实如此。 苏澜继续道:“二是,开审初始,贴上告示,明堂宣扬,大开府衙,恭迎百姓,这就在道义上站了上风!赢得了百姓的口碑!”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 苏澜扫了大家一眼,继续道:“三是,明目张胆地构陷嫁祸,正大光明地罗织罪名!毕竟上官和百姓谁都不会相信,光明磊落,大公无 私的正人君子又岂是蝇营狗苟、构陷嫁祸的魑魅魍魉!阴谋变成阳谋,他们的构陷嫁祸就成为了得以坐实的实证铁锤!不容置疑,难以推翻 !” 关于这点,刘奇和陈度早有同感。 苏澜继续道:“四是,案件还未审理,他们就摆出赌局,将这明辨是非曲直的大事视为儿戏!也让我们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如此乌烟 瘴气,不仅要愚弄百姓,操弄诉讼,更是要我们乱了心智,自乱阵脚,没了章法!” “还有,五是,两案并作一案,无非就是搅浑池水,他好浑水摸鱼;煽风点火,他好火中取栗!我们反倒被一团乱麻困住了手脚,无法 伸展!” 众人仔细琢磨,确实如此。 苏澜继续道:“六是,将肖虔婆等人扮可怜装弱者,赢得百姓同情,误以为将军加害;把李旺弄得精神焕发,让百姓误认将军包庇,以 为他是嚣张跋扈之杀人狂徒!这还就是应了那句词,自欺欺人,不自欺,何以欺人?!” “七是,在百姓中安插暗桩,播弄是非,混淆视听,引导百姓舆论,主导案件走向!父子也是双簧演戏,堂上堂下,遥相呼应,狼狈为 奸!” 关于暗桩,已是毋庸置疑。那两个老鼠胡须和脑肥肠满已经招供,他们就是陶敏的暗桩。不过,苏澜是如何得知?陈度疑惑地望着她。 其他人也惊疑地望着她。有暗桩吗?谁是暗桩? 苏澜继续道:“八是,利用府台职权独断,先由陶荣诘问自辩。这是抢占主动,占领高地,夺取话语权,让百姓先入为主,从而影响百 姓判断,形成既定思维。也就是,他自己有话就说,让别人有话难说!即便给了你后发制人的机会,也会让这个机会白白流失,不许我方开 口,不能当堂分辨!” 众人深以为是,频频点头。 “九是,对李嬷嬷的惨状一言避过,敷衍了事;而对苏长起的死状反复询问,言辞悲伤,尤其是极力渲染身首异处的惨状,让百姓感同 生受,形成共鸣,从而同情苏长起。这就是避实就虚,虚虚实实,无法参透;避重就轻,孰轻孰重,无法得证!对他们有利的反复辩白,不 利时就一句带过,或者是只字不提,这明显就是迎合了百姓同情弱者的心理,操弄百姓!” 大家回忆堂上情景,可不正是如此! “十是,审案过程中,他根据不同的人,或引诱,或恫吓;或拿人作伐,杀鸡儆猴;或偷换概念,砌词狡辩;案件未判,就予以定罪, 句句罪犯,字字诛心!比如说肖虔婆没有杀人便是无罪,真是咄咄怪事,不值一驳!” 一口气说到这里,苏澜方才换了一口气:“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苏瑞尚、刘希、刘奇、孔峰和陈度都听傻了!那什么,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说的就是将军家这个平时总是不言不语、温婉柔顺的、才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吧?是这个被别军医诊断为丢了三魂七魄的疯疯傻傻、痴痴呆呆的苏澜吧? 苏澜意犹未尽,继续道:“人都说,好文章必是凤头、猪肚、豹尾,说的是一篇文章起头漂亮,精彩;中间厚实、丰富;结尾响亮、有 力。在这一点上,陶敏他们做的极好。” 众人听她侃侃而谈,哪里还会想到她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金钗之年的小姑娘! 苏澜说道:“他们整个谋篇布局是高屋建瓴,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纵横捭阖,俾睨天下,提纲挈领,大开大合。这是有大 局观念。在细节上,他们也是细致入微,步步为营,处处陷阱,招招狠辣!” “具体来说就是,”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未开局,戏码已经做足,比如宣扬李旺必死;还比如开赌盘,赌李旺人头不保;再比如, 放暗桩,愚弄百姓,引导民心!凡此种种,就是叫我们心慌意乱,自乱阵脚,短处暴露,几无胜算,这就是——搞死你!” “还有,开局就把仵作推出来,极力渲染苏长起身首异处的死状,骗得老百姓同情,这就叫做——骗死你!”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哪里还去纠结苏澜是否丢了魂魄? “再就是,整个诘问、辩论的过程中,他们胡搅蛮缠,胡言乱语,让我们疲于应付,好比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就叫——缠 死你!” 苏澜脸色一凛,道:“我最佩服他们的一点就是,开局安排仵作,随后又叫谁,一步一步,思虑的很周到。所以说,他们最恶毒的就是 最后安排奇哥哥,打击你的就是两点,一是走盘珠,二是你的功名。他们不惜自黑自丑,也要爆出走盘珠的事情,当你愤怒抗辩时,他会扣 上咆哮公堂,狂悖轻佻的不实罪名,要剥夺你的功名!而当你气得七窍生烟之时,他却让你诘问、辩论。此时,你除了气愤,一个字都说不 出口来!要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就是叫——气死你!”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3、要达到五个目标 刘奇听了,先是一呆,然后气得火冒三丈:“什么搞死你,骗死你,缠死你,气死你!简直是无耻下流!” 刘希虽然生气,而更多则是犹疑:“假如,我们改弦更张,比如,换了陈度公子来诘问辩论,他们会不会同意?” 苏澜一笑,道:“这个问题无法假设!不过,”苏澜沉声道,“不管换谁,他们这搞死你、骗死你、缠死你、气死你的策略肯定不会变! 众人恍然,纷纷怒骂陶敏父子卑鄙。 苏澜提醒道:“不止陶敏,恐怕还有京城永昌侯府的侯爷苏庭!这人老奸巨猾,心思缜密,不是陶敏、陶荣能够堪比的!” 大家点头赞同。 陈度沉吟道:“据我所知,永昌侯爷确实已经派人到了殿州!” “是不是那个齐志道?”苏瑞尚道,“这人我不认识。” “爹爹只需知道,他们都是永昌侯府的忠仆!”苏澜正色道,“最后还有一点,他们最恶毒的一招是……” 苏澜话未说完,陈度叹道:“这就是一开始我最担心的一点,他们搞速审速决!” 众人都恍然,气愤不已。 苏澜想了想,道:“我估计,这个案子,如果再升堂审案,陶敏只需说八个字,就会退堂。” “为什么?”五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拖泥带水,不养虎为患,不给我们辩白、喘息的机会!”苏澜干脆地道。 “哪几个字?”五人又异口同声地问道。 “李旺斩首,即刻执行!” 众人面面相觑,细细思索,不由心惊肉跳。 “这个,我倒是想问一下大家。死刑案件难道不应该上报刑部或者大理寺调查核准,最后由皇帝勾绝吗?”苏澜不解地问道。 其他人都叹气,不答。 陈度却道:“本朝律法,倭寇、土匪可以即审、即判、即决!除非特旨,锁拿进京的除外!” “狗屁律法!如此草菅人命,难怪构陷嫁祸肆意妄行!”苏澜骂道。 陈度一滞。他不能说苏澜喝骂错了,但是作为皇子,他面子有些挂不住。当下转移话题,讪讪道:“那姑娘你看,眼下怎么办?” 苏澜拂袖道:“只是,陶敏、陶荣父子忽视了一点,也许,算不得忽视,而是他们根本就是无视!那就是,上有天,下有地,中间还有人伦大道和自然法则!所谓天道者,人在做,天在看!人不欺天,天必佑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陈度都听呆了。 苏澜没有停顿,继续侃侃而谈道:“所谓地道者,也有一句俗词俚语说得好,叫着,鞋底破了一个洞,人不知鬼不觉,可是这土地公公却是知道的!所谓人伦大道者,人类是万物精灵,主宰世界,大到朝廷的各种法律法规,小到各行各业的条例合同,便是我们这天涯海域也有乡规里约,更不用说那些传承了几千年的公序良俗和伦理纲常!” 众人听得入了迷。 苏澜道:“所谓自然法则,我们说,刮风下雨,春种秋收;又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暗室亏心,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陈度忍不住道:“难道他们就天衣无缝,没有错处?” “当然有!”苏澜道:“他们犯了很多错误。不然,我这个小小女娃都能洞察!他们最大的错处就是,欲速则不达!——亟不可待,操之过急,就会心浮气躁,留下马脚,让人抓住小辫!” 众人都陷入沉思。 “知道我们最大的错处是什么吗?”苏澜眼光扫向众人,问道。 众人沉吟不语。 苏澜道:“我们的错处有很多,但是最大的错处就是,不知!” 众人疑惑地望着她。 苏澜道:“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是因为不知己不知彼,我们才会措手不及,心虚浮躁,惊慌失措,一败涂地。”她叹息道,“不知己不知彼,真的要死人的!” 众人听了,都点头赞同。 陈度听苏澜侃侃而谈,觉得她条分缕析,抽丝剥茧,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真是鞭辟入里,入骨三分。他还从来没有从一个金钗之年的少女口中听到如此的真知灼见!他也醍醐灌顶,耳聪目明,之前有许多想不明白、参详不透的地方都豁然开朗了! 刘奇好半天都没有做声,他已经完全被苏澜所折服!完全忽视了她的年龄,她的性别和她的病痛。他哈哈大笑,道:“澜儿妹妹真是奇女子!哥哥我佩服之至!”他眼睛滴溜溜一转,道:“妹妹看事情如此通透,想来,一定有应对之绝佳妙计!” 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和陈度都兴奋地望着她。目光火辣热切,充满了希望。 陈度禁不住道:“姑娘刚才说了,李旺必须得救,而且必须得救活!而且我们这些救人的人也必须毫发无伤地活着,好好地活着!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将杀人狂徒送上断头台!还得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叫苏庭、陶敏之流永远不得翻案!”他掰着手指在那里算来算去,道:“这就是要达到四个目标!” 众人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苏澜。达到如此四个目标,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错,应该是五个目标!”苏澜正色道:“爹爹自从十一岁被威逼出侯府,先是陇东、西北、漠北,后来又是殿州海疆,肉山血海,一刀一枪拼出的功劳、官位,却被侯府抹杀得干干净净!三十几年一直被京城侯府纠缠压榨、霸凌羞辱、予取予夺,甚至就连殿州卫兵大营,几个狗奴才都敢来横冲直撞!无非就是有一个孝字大帽筐到了父亲的头上!何其悲壮!何其愤懑!长此以往,何处是个尽头?而且,看他们不依不饶、痛下杀手的架势,以后,他们不仅要欺凌父亲,还会欺凌我们姐弟!”她哽咽道,“事实上,我们姐弟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尤其是弟弟!难道咱们子子孙孙都得被他们踩在脚底,永世不得翻身吗?”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咱们必须要用这一个案件彻底震慑住侯府那些魑魅魍魉,叫他们彻底断了继续纠缠、霸凌爹爹和我们一家的妄想和企图!这就叫敲山震虎,杀鸡骇猴!也叫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孔峰一拍桌子,道:“太好了!若能达成,将军可要做梦都会笑醒了!” 刘奇嘟哝着道:“只是,如此难题,如何破解?” 陈度也道:“关键是时间仓促,只有几日……” 众人也突然意识到时间是个大问题,顿时着急起来! 苏澜一晒,道:“咱们为什么没有破局的良策?那是因为我们的思维被他们桎梏了,所以我们的眼睛被蒙蔽了,我们的手脚也被他们绑缚了……” 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和陈度听着她的话,一下子懵了圈,什么思维,什么桎梏,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苏澜看着他们,不懂?她突然恍然,道:“这么说吧,有句话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大家还是有些蒙圈。 咦,北宋大诗人苏轼的名作《题西林壁》这首诗也不懂?奇怪,这是什么朝代? 苏澜扶住了脑袋。头疼! 苏瑞尚、刘希以为她又要犯病了,吓住了,关心则乱道:“澜儿说了这么多话,动了那么多脑子,头又疼了吧?赶快歇会儿!” 刘奇突然一笑,道:“我知道澜妹妹的意思了。先秦道家古籍《鶡冠子·天则》说,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声,就是说,一片叶子就能遮得眼睛看不到泰山,两颗豆子塞住耳朵,就听不到雷声,比喻见识太浅,眼光太短。”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可以说是,打破藩篱,独辟蹊径!也可以说,陶敏要让我们往东,我却偏偏往西,不按常理出牌!或者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苏澜道:“总之,我们不能做个莽牛,任他们呵斥鞭打,被他们牵着绳子走!我们必须另辟蹊径,另开战场!化被动为主动!尤其不要跟他们纠缠!我比较喜欢抓住要害,一招制敌!” “若能如此当然好!”刘希叹口气道:“可是,陶敏、陶荣之流,彷如蚂蟥,咬住你不放出血来就绝不松口!又惯会胡搅蛮缠,砌词狡辩,有理说不清,无理搅三分,甚是难缠!若是陶荣上场,肯定又是要将我们拖入泥潭,不得脱身!” 苏澜冷笑一声,无比霸气地道:“我的主场,岂有他上场的机会?即便上场,又岂能任他血口翻张、信口雌黄?这么说吧,即便我请他张口,他都不敢作蚊蝇之声! 众人都大吃一惊,无比震撼。不由惊叹,这个女娃娃可了不得! 陈度却突然发现,这个将军家的小姐真是不同凡响!而且,很对他的路子!他好喜欢! “你有什么妙招?”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异口同声地问道。陈度也热气地望着她,猜测她又有什么出人人意表的奇思妙想。 苏澜沉吟一下道:“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现在殿州百姓最恨的是谁?” 大家想都不想就道:“自然是倭寇!” 苏澜又道:“现在殿州官府、士兵最恨的是谁?” 大家依然想都不想地道:“自然还是倭寇!” “那我们官府、军队和百姓,对倭寇的态度是什么?” 刘奇道:“人人得而诛之!” 刘希道:“食其肉,寝其皮!” 陈度道:“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孔峰道:“快刀一把,快马一匹,我弄死他!” 苏瑞尚也雄赳赳气昂昂地道:“就如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所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苏澜双手一拍,自己击了一个掌:“大家说得太好了!”她看着大家,微微一笑,道:“假如,我们现在抓到了一群倭寇,你们说,殿州百姓会怎么样?” “杀!”大家异口同声地道。 说完,大家又紧张地互相问道:“怎么,哪里又发现了倭寇吗?” 苏澜道:“这就要谈到我的计策了。“ 她看着陈度,笑道:“首先劳烦陈公子,看好肖老虔婆,还有她那两个干儿子,有用!”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4、以彼之道 还彼自身 苏澜看着陈度道:“看好肖老虔婆,还有她那两个干儿子,有用!”她又看看大家,浅浅一笑,道:“我的计策很简单,就是,八个字,以彼之道,还彼自身!” “以彼之道,还彼自身!”众人咂摸着这句话的含义,纷纷点头道:“有点意思。具体怎么做?” 苏澜道:“比如,他们在百姓中放暗桩,我们也可以放暗桩!还有,他们不是要速审速判速决吗?咱们就来而不往非礼也!而且,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李旺是匪吗?” 刘奇和陈度凝眉沉思,忽然他们异口同声地道:“土匪?——倭寇!”他们突然张大嘴巴,一只手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的食指颤抖地指着苏澜,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苏澜! 苏澜明媚地笑道:“终于明白我的计策是什么意思了?!”她看着他们捂住嘴巴的样子道:“还知道保密!确实,这个事情成功与否,还真就在保密二字!” 刘奇和陈度对望一眼,两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块垒,极是舒畅,说不出来的快活! “哈哈哈,太妙了,真是太妙了!”刘奇越琢磨越高兴,激动得在地上直蹦高。 陈度也赞道:“一招妙子,就能破了这必死之局!”说着,看着苏澜,心里一会儿惊涛骇浪,小小女子,竟是如此聪明透顶!一会儿满是佩服,这确实是一招制敌的绝招!一会儿喟叹称赞,小小女子思虑如此周详,手段老辣,假以时日……不过,很好啊! 不能再浮想联翩了,因为苏瑞尚、孔峰和刘希正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求解释呢! 六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几里咕哝了起来。 苏瑞尚、孔峰和刘希满脸褶子顿时笑开了花,赞叹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如此,他们定会措手不及!”苏澜忽然脸色凝重地道:“一定要保密!” 众人使劲点头。 苏澜道:“此外,为了保险,姨父须得写下一封信,一封……虽然我坚信他们绝对不是无辜,但是还是要以防不测!” 众人又是使劲点头。为了破局,该做的一定要做! 苏澜继续道:“审案当日,倭寇杀来,你们都杀出了知府大堂。我跟姨父、姨母留在大堂,看到一个老妇人,把肖老虔婆往死里揍。他们一定有血海深仇!一定要找到他们,找出他们结怨的原因,特别要调查他们之间和知府陶敏、还有京城永昌侯府究竟有什么罅隙!” 刘奇自告奋勇:“这个我去办!” “还有,要仔细搜查朱大郎他们的落脚点和……的落脚点。我估计,朱大郎他们的落脚点,绝对不简单,一定跟……有很大关系,也不会太远,应该就在方圆五十丈之内……记住,让捕头带着狼狗满城搜查!” 众人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直点头。 “保密,我还是强调这两个字!”苏澜小心翼翼道。 “这个自然!放心!”那五个人又是一个劲地点头。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陈度愤然道:“知府衙门的仪门是典礼、庆贺、祭拜的重要场所,何等重要之地?可是他陶敏居然为了审理案犯,就敢大开仪门,任犯人践踏,简直是丧心病狂!更了不得的是,倭寇杀掠,竟然使殿州百姓伏尸仪门门槛,血溅仪门大门!” “还有啊,”苏瑞尚道:“陶敏吓蒙了,只管在家高卧,不出来安抚百姓……” 刘希也气愤地道:“陶敏居然还给守城府兵下达了放假告示,居然还在告示上钤了他知府陶敏的大印!” 众人自然控诉一番。 几个人的聚会散了后,苏瑞尚和刘希请来林氏,细细嘱咐了她好些话。林氏正准备来找“失踪”的苏澜呢。她一会儿瞪着葡萄一样大的眼睛,一会儿张着鸡蛋大小的嘴巴,一会儿支棱着耳朵,一会儿乐得直蹦高,竟是和她儿子刘奇一样兴奋! 不久,苏澜有了一个独立的营帐。营帐外头还有一彪人马日夜巡逻护卫着。 当晚,五人都冒着大雨,亲自带着自己的人马出去了。 半夜,几个人悄悄地来到苏澜的营帐。刘希道:“外甥女儿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然有勾结……居然是结义弟兄!” 苏澜道:“他们在哪里结义的?时间、地点、证人,最好是不止一个证人,钉死他们……” 刘奇也敬佩地道:“果然,那院子不是……就在……” 苏澜道:“狗……狡兔三窟……” 陈度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手……插翅难飞……” 刘希又道:“我秘密走访了丧家,大家一致同意……” 孔峰道:“果然,我亲自带兵探查,发现……居然有个地道,没有挖通,即将挖通……” 苏瑞尚则说:“别着急,好好休息,还有几日,别熬坏了!” 嗯,真是好爹爹!苏澜心里说着。 连着几日,苏澜的营帐,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陈度等人进进出出,不断地在演示什么。苏澜告诉他们,这叫“沙盘推演”! 腊月二十一日的半夜,陈度和刘奇来到苏澜的营帐,苏瑞尚、孔峰和刘希也刚刚回来。陈度和刘奇兴奋地道:“那两个师爷失魂落魄,屁滚尿流,真是好可笑!” “注意保密!” 陈度慧黠地一眨眼睛,道:“放心吧,我的人正看着他们呢!” 刘希道:“肖老虔婆和她两个干儿子高兴得……” 苏澜笑道:“无妨!有句话叫什么?天欲要他死亡,必先要他疯狂!” 陈度沉吟一下道:“案子审结以后,我觉得需留点银钱和粮食,苏长起害死那么多人命,侵占那么多财产,比如阿水娘家,将军家的两个孤儿,孤老孤儿都得赔偿!” 刘希道:“当然得赔偿!不过……” 苏澜一笑道:“就按照陈公子说的办吧,姨父。” 陈度先走了,他得去找暗卫作大战之前最后的准备。营帐里剩下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还有苏澜。 苏澜沉吟了一下,看着他们,郑重地说道:“爹爹,孔伯伯、姨父,奇哥哥,我现在有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一件是,明日审案,殿州府衙、南北城门、商贾重地,民居民宅,交通要道、隘口关卡都要派人或值守,或巡逻,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再让血案发生!还要吸取教训,无论将军和士兵都要武器不离身边,尤其是指挥系统必须高效运转!另外,几个将军叔叔、伯伯们也要亲自守在任上,将下辖的几个军营镇守之地看守得严严实实,尤其要注意海上动态,谨防倭寇报仇,随时御敌于海上,绝不能让倭寇上岸肆掠!”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苏澜叹了一口气道:“还有就是,爹爹乃五千多殿州卫兵的头领威烈将军。下辖五个军营,孔伯伯是定远将军,还有葛汉、韩志、丁强、苏辉和苏城几位将军、校尉,你们自然是休戚与共,荣辱一体!一人荣则大家荣,一人死则大家死。据我所知,你们卫兵是正规军队。而负责地方秩序和治安,维护地方稳定,比如负责筑城、守城、修路、运输的是地方军队,也就是府兵。府兵负责值守南北城门,本不应该归你们管,况且陶敏还曾经给他们下了放假手令。可是,城门洞开,倭寇进城,这样的大事你们磐石军营没有及时发现,采取有效措施,以致倭寇掠夺杀戮,前所未有,极其惨烈!所以,你们是有责任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姨父,虽然您只是通判,殿州府衙第二号人物,本来您的责任不大,可是因为前任知府调离,陶敏接任,在此新旧交接的敏感之际,通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陶敏一旦攀咬,您也是厄运难逃!所以……” 苏瑞尚、孔峰和刘希对望一眼,都低下头,道:“我们确实有责任!皇上如何震怒,我们都得接着!” 苏澜道:“就怕你们如此!对皇帝如何交代,那是后话!从现在起,你们三个人在任何场合都不要说是你们的责任,你们要担责这句话!起码案件审结之前不能说,尤其在公堂上,或者与陶敏对话时,千万不能这样说!否则,授人以柄,你们会万劫不复的!” 苏瑞尚、孔峰和刘希听了,只说幸亏。脸色惨白着直点头。 苏澜叹了一口气道:“陶敏肯定会纠缠这些事情!”她语气突然变得肃然,道:”不过,也不需害怕。应对之策就有三招,而且这三招一定要大加宣扬,一定要让殿州百姓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一是重点宣扬我们全歼倭寇,烧毁倭寇战船,英勇抗倭的事迹,尤其是爹爹、李旺和刘奇等军民身负重伤的情况!第二,宣传陶敏在大敌当前时的各种丑态,还有退敌后他装死赖活不出来安抚民众的事情!第三,还是……勾结倭寇的事情!不管他们搞什么,咱们来个一招制敌!他们不是实施搞死你,骗死你,缠死你,气死你么?我们就一招,咬死他!” 大家听了,觉得格外提气,齐声赞道:“太好了!” 苏澜道:“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事后怎么应付皇帝。案件审结后,你们就参酌着给皇帝上书,不要隐瞒事实,但是一定要有所侧重,比如城门洞开的事情,不可不提,但要一笔带过!而刚才我说的三点一定要不惜笔墨!” 她有点羞愧地道:“上书的事情,不是我的强项,我就不掺和了。不过爹爹和姨父可以和奇哥哥商议一下。另外,你们特别要和陈度参详,听听他的意见!” 苏瑞尚、孔峰和刘希好奇地问道:“陈度公子确实不错。不过,这给皇上上书的事情,为什么要听他的意见?” 苏澜一嗮,道:“以后,你们定会明白其中道理!” 这时,正跟杀一、杀二、杀三、杀四商谈如何杀人的某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咦,怎么感觉好像有人盯着自己呢?! 苏澜想了一想,道:“爹爹,你们在明日案件审结以后,对外宣告的抗倭战况要有所调整,比如,李嬷嬷的死亡,还有阿水娘的儿子顾阿水,都应该归结到被倭寇威逼杀害的百姓之中,至于苏长起等人,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刘奇点头道:“这个自然!”他由衷地佩服道:“妹妹思虑真是周全!还有,依妹妹看来,这个陈度不简单,那就肯定不简单……” 某人自然又打了一个喷嚏!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5、家庭风波和告示风波都是风波 自从倭寇杀进殿州城后,陶敏就一直觉得很不顺利。 首先,有爷孙两人伏尸仪门门槛,血溅仪门大门。不吉。 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就吓傻了。大开仪门,任人践踏,本就是严重枉顾礼法,破坏仪制的滔天大罪!更加可怕的是,殿州百姓居然在此伏尸溅血!我的天啊,这回可真作大了,老天爷的屠刀这回真要落到他陶敏全家人头上了! 可是,他后来想通了,破罐子破摔,也就不怕了。因为他想到了很好地狡辩之词,“倭寇大开杀戒,百姓慌不择路!”还有比这更好的狡辩之词么? 他相信自己可以在皇帝面前自圆其说,摆脱这枉顾礼法,破坏仪制的罪名。倭寇强行开的仪门,百姓胡乱跑的仪门,与他陶敏何干? 可毕竟是不吉。 紧接着,肖嬷嬷母子神秘失踪,不知是死是活。不吉。 这不,腊月二十二日一大早,天上阴云密布,寒风萧索。不吉。 知府府邸一大早就灯火通明。 知府夫人马喜儿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府邸外、内管家陶蝈儿、陶蜢儿这两只虫儿,以及一大帮子小厮、仆妇、丫鬟,一个劲地往大车上放置东西,有金锭银两、金玉首饰、丝绸、珍珠、玛瑙、古玩、字画,还有殿州的土特产,什么胭脂米、碧梗米、鳇鱼、瑶柱、鲍鱼、珊瑚、玳瑁、干鱼、干虾等。足足捯饬了十几大车。这些都是陶敏预备送给京城永昌侯府,还有宫里的贤妃娘娘以及四皇子、七皇子的年节礼物。 知府夫人马喜儿虽然受到惊吓,丢了大丑,但是这些都被捂着盖子自己发臭,外面的人是绝对不知道的。敢往外说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所以,马喜儿还是有点高兴的。知府大人说了,今日府衙升堂,即审即判即决,砍了李旺的脑袋,殓了苏长起,在府邸用过送行饭,齐管事就启程回京。这十几大车的礼物随之就会送到京城。动身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午时。 虽然马喜儿忙不迭地收拾东西,不过,忙是忙,有些累,马喜儿的心情却很愉快,嘴角翘着,始终挂在两只耳朵上,好似吃了蜜蜂屎一般。一边忙,她心里还“啪啪”地打着算盘呢。这差事办得好,礼物又送进了京城,老爷定会向上爬升一等半等?还有,也就年前年后这几日吧,那两颗走盘珠就该到自己的手中了吧?要不等李旺砍了头,齐管事走了,自己亲自去刘家的首饰铺子催一催? 正忙着呢,仆妇来禀告说知府起身了,马喜儿赶紧回房伺候着。又和知府大人一起,到二进正厅,各自喝了一碗燕窝粥,吃了一碗鸡汤银丝面。两人还把一碟子精肉小包也吃得一干二净。 马喜儿喜道:“老爷今日胃口好!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陶敏笑道:“可不?今日砍了李旺的脑袋,那走盘珠很快就会到你手中,且高兴着吧!” 马喜儿又道:“给京城侯府和贤妃娘娘,还有两位皇子的礼物都预备妥当了。我寻思,还得给侯府和贤妃娘娘送几件绣品。可如今那贱婢眼睛盲了,绣品越来越少,针脚越发不成体统,可怎么好?” 陶敏沉吟了一下道:“送两幅吧,拣中等大小的炕屏。给齐管事交代清楚,就说是我们无意中买到的。”又道,“把她看紧点。便是眼盲也要她绣。还指着这些东西呢。” “妾身记得。”马喜儿道。 他们知道,这番密语只有他们夫妻才知道其中含义。 陶敏满意地打着嗝,正准备到书房去了。忽然他的左眼皮急剧地跳动起来。难道又有不吉? 果然,内管家陶蜢儿走了进来,趴在马喜儿的耳边几里咕哝说了半天。只见马喜儿渐渐变了脸色,猛然站起身,先用眼刀子剜了陶敏一眼,然后将桌子上的碗碟全部扫到地上。再然后,她扭身前头走,后面跟着一大群仆妇、丫鬟,风一般往隔壁厢房而去。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成姨娘杀猪一样的惨嚎声。然后又看到马喜儿带着一大帮子人往前院赶,接着前院也传来惨叫声。 陶敏示意手下小厮去打听。自己打着饱嗝去了书房。却看见儿子陶荣正在焦急地像只磨子一样不停地打旋。看见陶敏,赶紧上前,紧张地报告:两个师爷和齐管事也失踪了!哎,又是不吉! 陶敏眼睛一黑。他现在很怕失踪这俩字。肖嬷嬷母子还神秘失踪着呢,怎么两个师爷和齐管事也犯了失踪的毛病?师爷和齐管事这几日一直都在他府邸住着,怎么会踪迹全无呢?而且还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尤其今天还是审讯李旺的案件的关键当口! 陶敏道:“师爷是不是去了前面府衙大堂了?齐管事是不是提前去了义庄收殓苏长起去了?可不管怎么着,也得跟我们知会一声才是啊!” 陶荣道:“我那小厮陶东刚才去了府衙,没有看见师爷。陶南我派去义庄了,不知道齐管事是不是在那边。” 陶荣又焦急地道:“爹,这些还只是小事。”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纸,递给了陶敏:“陶东刚才从府衙拿回这个。” 陶敏接过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一张告示,只见上面写着:“戊戌年腊月二十二日辰时,殿州知府衙门升堂审理倭寇劫掠杀害殿州百姓一案,届时本府大开府衙大堂,恭迎百姓,审判倭寇,以正国法!”落款还盖着他陶敏鲜红的府台大印! 陶敏拿着告示,气得两眼发黑,手脚冰凉!他双手颤抖地道:“今日是终审判决李旺,何时说要审理倭寇案件?这是谁做的手脚,李代桃僵,是要将我逼上马背不得不骑啊!好阴险的计谋!” 他咆哮着道:“居然还盖着我的府台印章?师爷呢,把他们抓来,他们是怎么管着我的大印的?”他眼珠忽然一转,道:“不对,赶紧派人去前面府衙,把这所有的告示全部收回,一张不留,要快,必须在升堂之前全部收回!”陶敏府台岂容这种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如果审判倭寇,还如何审判李旺? 陶荣、陶蝈儿带着一帮小厮,飞奔去了府衙大门。 陶敏正要跟进,小厮突然飞奔而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成姨娘偷偷怀孕四个月,已经显怀了,被夫人发现,已经喝了落胎药,正找人牙子发卖呢!”陶敏听了,身形一晃。不吉。 “还有,”小厮继续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弄回一个姑娘,两人一起……”小厮吭哧半天才继续说道:“夫人已经去叫老鸨,说要把那姑娘卖到楼子里……” 陶敏听了,身形又是一晃。不吉啊不吉! 等陶敏赶到府衙时,陶荣、陶蝈儿、小厮正和老百姓在府衙门口争执,厮打,抢夺告示呢。 百姓纷纷气愤地道:“真是怪事,你们府衙自己发的告示,现在却要抢走!你们这大门上还贴着呢!” 陶敏一看,果然府衙的大门上、墙壁上确实贴着告示。 顺着百姓的手指,他们还发现,好多店铺的门口、树干上都贴了告示。 陶敏气愤地道:“谁说这告示是我们发的、贴的?没有的事!” 百姓们奇怪地道:“咦,府台大人的两个师爷还在满城发告示、贴告示呢!难道大人不知道?” “你们没有发?难道这告示上红红的东西不是知府的印章,而是猴子的红屁股?” “难道那两人不是知府的师爷,而是两个鬼吗?” “告示是你们府衙贴的,也是你们发的,还盖了知府大印。如今却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不承认?你当这告示是揩屁股纸啊?” 陶敏气得七窍生烟。怪不得找不到师爷,原来他们竟然去盖印章、发告示、贴告示去了!还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吗?咦,不对呀,师爷哪有这大的胆子?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陶敏让陶荣赶紧带着人去阻止师爷,自己则命令陶蝈儿和小厮还有一大帮衙役立马收回告示进行销毁。府衙墙上、店铺大门、树干上的就撕掉,老百姓手上的就抢!总之,无论如何必须毁掉!而且必须在升堂之前毁掉! 这下可捅了蚂蜂窝了!百们叫嚷起来:“知府大人说话不算话,告示说要审倭寇案,现在又反悔了!” “知府不审倭寇,是不是与倭寇有什么不清不楚?” 争执、抢夺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了地上,浅灰色袄子上居然有一个大大的黑色鞋印;一个青年书生居然被打得鼻青眼肿;还有一个妇人已经披头散发,满脸鲜血。 有人喊得惊天动地、魔音刺耳:“不得了啦,知府打老百姓了!” “知府把老人打昏了!” “知府欺侮妇女了!” “知府言而无信,抢夺撕毁告示啦!” “我就说这知府不是好人!倭寇造完孽,将军和通判大人到每户死伤家庭安慰、抚恤,可这知府大人却躲得不见人影,这会儿却来打老百姓!” 片刻功夫,知府大人殴打百姓,欺侮妇女,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毁坏告示,不审倭寇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四面八方的的老百姓就像潮水一样迅速围了上来,齐聚在府衙前。陶敏注意到,他们几乎人手一张告示,当下心里凉了半截。 陶敏一声令下,陶蝈儿和小厮、衙役们疯狂地扑上去,从这些百姓的手上直接抢夺起来。百姓们一下子发了狂,和陶蝈儿、小厮、衙役们搏斗扭打起来。他们有的呼天喊地,有的涕泗横流,有的跪地抗议,有的甚至已经昏倒在地上。几乎每个人都是衣冠不整,身上带伤。一时场面混乱起来,知府大人的眼睛忽然被谁打了一拳,不由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且说陶荣带着几个小厮、衙役四处寻找那两个师爷。到得跪月湖南岸,老远瞧见,回凤楼楼上楼下,挂满了白色的灵幡,显然是在办丧事。而两个师爷正在忙着往回凤楼的墙壁上,还有门口的拴马桩上、树干上贴告示呢。旁边还有几个殿州军营的大兵束甲执械,正在满街派发告示呢!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个师爷成为了苏瑞尚和刘希的人质,帮着他们满世界贴告示发告示呢。估计齐管事也和师爷一样,成为了苏瑞尚和刘希的人质。只不知肖嬷嬷等人身在何处。 陶荣哪敢上前阻止,一来害怕挨大兵揍,二来这殿州城已经是满城告示,从哪里毁起? 陶荣跺跺脚,不甘心地走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6、抬棺上衙 阴云密布,寒风萧索,整个殿州城笼罩在悲痛和绝望之中。 跪月湖南岸的回凤楼,是幢三层高楼,也是殿州城最高的建筑。木石混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窗明几净,平日里都是高朋满座,笑语喧哗。而今天,整个回风楼,自上而下,身批白绫,纸钱飞舞,香烟袅绕,哭声震天,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阿水娘、曲琅母子,邓三勇、叶恭等人,都关了生意过来帮忙。叶恭夫人伍氏和女儿叶庄,还有阿水娘等人,更是带着仆妇丫鬟,日夜照看着凤恒夫人潘氏,可她还是疯魔了,几次寻死觅活。 梁无量也来给凤老爷子和凤安上香,也是几度哽咽,不能自已。虽说萍水相逢,却也黯然伤心。 话说腊月二十二一大早,回凤楼的老板凤恒披麻戴孝、全身缟素,正带着同样披麻戴孝、全身缟素的伙计,把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陈度和苏澜等人请到三楼,奉上茶水、点心。然后,凤恒下跪哭道:“谢谢将军大人和李旺小哥为我老父幼儿抓住了凶手朱大郎!今日还请将军大人、通判大人,为我父亲和儿子做主!杀了那倭寇!” 说罢,凤恒伏地长跪不起。 苏瑞尚和刘希赶紧把他搀扶起来。苏瑞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自是会给凤老爷子和凤小公子做主。积福巷四海货栈阿水娘他们可都来了?” “来了!” “那就请他们上来吧!” 一会儿,阿水娘、曲琅、邓三勇、叶恭等四人登上三楼。见到苏瑞尚和刘希,他们纳头便拜。苏瑞尚和刘希赶紧把他们搀扶起来。 苏澜认出,正是在大堂上痛殴肖老虔婆和她干儿子的那些人! 叩首上香后,曲琅痛心道:“十八日那天,我们几人后来随着通判夫人,将通判大人送医,出了大堂,远远看到仪门那里……我们有些害怕,慌慌张张就从旁边的东便门出了府衙。哪知道竟然是凤老爷子和小公子血溅仪门……” 凤恒泣不成声:“我不是也跟着你们一起逃出去了么?要怪就怪我这个做儿子,做老子的粗心大意……” 众人既悲伤又愤懑,默默哭泣。 阿水娘跟曲琅、邓三勇、叶恭递了一个眼神,道:“将军,通判大人。今日我们一定会按照你们的安排,指证这几个人渣。可是,丑话我说头里,李旺兄弟手刃苏长起,替我报了血海深仇,那就是我阿水娘一家的恩人!”她哽咽着道:“我们自然是求菩萨保佑李旺小英雄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劫难!可是,如若事情不顺利,我们一定会劫了法场,抢了李旺英雄,龙游四海,闯荡江湖!到时候还望将军和通判大人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苏瑞尚、刘希和陈度都没有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希点点头道:“阿水娘的心意我们知道了。事情还不至于走到如此绝路,你要相信我们,好吧?!一会儿我们先走,你们随后带着人去府衙吧!” 凤恒等人点点头,转身下楼了。 众人在楼上边喝茶,边看着楼下两个师爷和陶荣等人的表演。当看到陶荣无可奈何,带人讪讪而去时,众人甚是愉悦。 陈度戏谑道:“昨夜可把两个师爷给累坏了,又是磨墨,又是抄写,又是裁纸,又是盖戳,弄了这好几百份告示!今日一大早,又被卫兵押着赶着,满殿州城发告示,贴告示!不知道这陶敏知道了,是给他们赏银锭呢,还是赏耳光啊!” 众人都笑了。 刘奇问道:“澜妹妹,这就叫逼着陶敏上马,不审也得审了!” 苏澜微微一笑,道:“正是!他们不是会贴告示吗?我们也会贴!不过,只能在开庭之前张贴发放,还要尽量让百姓家喻户晓,一来逼得他不得不审;二来,最重要的就是,叫他措手不及、心慌意乱!再加上我们抓了齐管事、肖老虔婆、师爷之流,这招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头脑手脚,他无人商议,更是心里没底,没了主张,好似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必然会门户大开,破绽百出,这主动权必然就会回到我们手上了!“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度一眼,继续道:“说我们是利用民意也行,操弄民意也好,或者是绑架民意也罢,反正只要对陶敏构成威胁就好!谁让他们泼脏水,污蔑李旺哥哥是土匪?那我们就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彼之道,还彼自身!” 陈度看着苏澜的眼神,异常佩服这招“以彼之道,还彼自身”!还有这“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苏澜的话语又让他有些奇怪,似乎苏澜知道他的一些秘密似的!不由惊异,不会这么邪性吧? 苏澜喝完茶,笑道:“姨父和奇哥哥可准备好了?” 说着,她站起身道:“陶敏此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狡猾奸诈!恐怕他跳下马逃了,咱们得上前给他抽一鞭子!” 众人深以为然。 一行人出了回凤楼,往府衙而来。正是府衙门口混乱不堪之时! 有人大喊:“将军大人和通判大人来了!” 众人立刻住了手,哭喊叫骂声也渐渐平息,场面安静下来。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苏瑞尚等人这才发现,陶敏、陶荣父子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衣冠不整了。原来陶荣回到府衙,看到父亲裹挟在人海中,只好奋不顾身地也投入其中,自然父子俩就利益均沾了。 苏瑞尚故作惊讶地道:“咦,府台大人和公子怎么成了这个模样?谁打的?为什么打呀?” 有人大声喊叫道:“将军,我们没有打,是他们衙役打我们,不小心打到他们父子身上了!” 还有人叫屈道:“将军大人啊,这可是知府大人和知府公子,我们怎么敢动手打啊?我们还要不要命啊?” 又有人叫道:“将军,是我们老百姓挨打了!瞧瞧这嫂子,可怜啊,都血水哗啦的!还有这老伯,心口被小厮、衙役踢了一脚,都上不来气了,昏了!” 苏澜嘴角微微一勾,这些暗桩真不赖! 苏瑞尚道:“赶快送医。这诊费自然由小厮和衙役掏腰包了!” “将军明鉴!将军英明!” 小厮和衙役都愣住了。知府命令他们动手抢夺告示,拼死累活的,被人打了不说,不仅没有奖赏抚慰,却还要他们破财出诊费?那他们挨了打,谁来为他们出钱啊?这到哪儿讲理去! 人们呼天喊地,哭爹叫娘起来,声音更加嘈杂,场面更加混乱。 “将军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知府大人贴告示、发告示,说今日要审判倭寇,突然又言而无信不审了!难道我母亲就白死了吗?”一个青年嚎啕大哭起来。周围有人说,他是那个被倭寇杀死的接生婆的儿子。 涂云甲干脆跪倒在苏瑞尚和刘希面前,痛哭流涕道:“倭寇灭我满门,为什么知府大人不即审、即判、即决,为我们老百姓报仇雪恨?”他的头磕在地上“通通”直响:“求将军大人、通判大人为我们做主啊!冤啊!” “咦,府台大人不是到处张贴告示,发放告示,还盖了知府大印,要开审倭寇劫掠杀人的案子吗?我们都有这告示呢!”刘希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告示。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拿出告示来。 苏瑞尚道:“大家一定是误会知府大人了,怎么会不审呢,肯定会审的!” 陶敏眼看被堵到脸上了,眼睛一眨道:“我没有说不审,是准备年后再审,今天先审……” 涂云甲纵身上前道:“什么,年后再审?我们的亲人已经被倭寇杀死,没能过上这个年,你却要拖到年后再审,是不是要让倭寇过年啊?”说罢,匍匐在地,放声大哭,“有这个天理吗?还要不要人活了!” 陶敏一直以为涂云甲不过一个小民小吏,害怕官员,害怕官司缠身。哪想到,如今他家被灭门,倒是激出了一身血性!陶敏不由感叹,果然防民如防川!穷乡僻壤出刁民!不吉! 立刻有人叫骂道:“我们的亲人死了,倭寇却可以过年?这叫什么屁话?莫非知府大人你是包庇倭寇,或者根本就是和倭寇蛇鼠一窝?!”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陶敏吓得失魂落魄,手脚发软。包庇倭寇,和倭寇蛇鼠一窝,这话传出去,陶敏及其一家就不用活了,够得上满门皆斩了! 陶敏赶紧道:“各位,这样好不好,今天先审了李旺的杀人案,明天再审……” 话音未落,有人暴喝一声,道:“果然跟倭寇蛇鼠一窝,只顾着杀我大成王朝的士兵,却包庇倭寇!莫非是还想拖延着,趁乱把倭寇放走不成?!” 这时有人突然冒出一句:“听说,肖老虔婆和她干儿子那帮死囚,都被人放纵了!” 百姓呆住了,刹那间又群情汹汹,义愤填膺道:“捉拿死囚!捉拿帮凶!” “审判倭寇!严惩倭寇!” 一会儿,众口一词,就是一句话:“审判倭寇!严惩倭寇!” 这时,忽然哀乐、鞭炮齐鸣,纸钱、烟火齐飞,一对人马缓缓向府衙而来。 有人高呼:“回凤楼凤老板抬着他们家老爷子和小少爷的棺木来府衙了!” 果然,正是回凤楼的老板凤恒带着家人、伙计,抬着两个乌沉沉的棺木缓缓而来。低沉的铅云,怒吼的寒风,经幡、纸钱、眼泪、哭声,组合成这世间最悲痛伤心的画面。最醒目的居然是一个白底横幅,上面写着鲜红的斗大的几个大字:严惩倭寇,讨还血债! 只见披麻戴孝的凤恒和家人纷纷跪倒在地上,匍匐着来到陶敏跟前,失声痛哭道:“小民的老父和幼儿惨遭倭寇朱大郎的毒手,小民妻室已经被折磨得伤心疯魔!今日小民泣血跪请知府大人,即审即判即决倭寇,为我等殿州八十多名伤亡百姓报这血海深仇!如若不审倭寇,今日只好一头撞死在这府衙,随我老父幼儿去也……”说罢,挣扎着身子就要碰棺! 众人慌忙拉住凤恒。一时,皆泫然而泣。涂云甲上前抱住凤恒道:“凤老板,你还能够抬棺上衙。可是我家,棺木太多了,我抬不动……” 阿水娘、曲琅、邓三勇、叶恭等人哭声震天,怒吼声响彻云霄:“严惩倭寇,讨还血债!” 凤恒和涂云甲忽然一咬牙道:“不杀倭寇不发丧!” “不杀倭寇不发丧!” “不杀倭寇不发丧!” 洪流滚滚,惊浪滔滔……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7、知府大人的话儿说不出口 众人都怒视着陶敏。陶敏知道,今天若不答应审理倭寇劫掠杀人一案,他就洗不掉包庇倭寇,纵放倭寇的嫌疑;他这一辈子也就彻底完蛋了,只怕还要落一个被抄家灭门的结局。 审时度势,见风使舵,是他浸淫官场多年练就的本领。当即拼命压着心底的惊惶,答道:“审,现在审,马上就审!”可是他心有不甘,当即打定主意,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抢在审案头里,把李旺的死罪定死了再说! 心里这般想着,脸上那阴鸷歹毒和腾腾杀气就挂了相。陶荣一见,当即就明白父亲的意思。 还真是相由心生啊!陶氏父子还真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苏澜瞄了一眼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和陈度他们。他们自然感同生受,心生警惕。尤其是陈度,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汁。陶敏这是要一意孤行,逆天而为啊! 于是,辰时未到,老百姓就吵吵嚷嚷地一窝蜂似的进了府衙大堂。不过,今天的仪门没有打开,百姓都是走东西便门,通过廊道来到了大堂。 今天也没有衙役和府台家的小厮搜索武器,军汉们都是扛着武器进了大堂。不过,今天军汉们来的不多,大都去各司其职了。当然,梁无量和小乐子自然还是来微服观审了。 搞笑的是,“正大光明”牌匾下,公案后面的知府太师坐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竹靠椅。——原先的红木太师椅被曲狗儿当成了抗倭武器,并且还确实将一名倭寇砸得稀巴烂,它自己也英勇地变得稀巴烂。这把太师椅还真是生得威严,死得其所! 还有就是,公案上的惊堂木已经一分为几了。不知道杀四是怎么指点那两个暴力小正太使的“巧力气”,以至于惊堂木也光荣地粉身碎骨了! 凤恒把老父和幼儿的棺木暂时停放在衙前的长椅上,家人跪在棺木旁边,他则拿着“严惩倭寇,讨还血债!”的横幅,和涂云甲相互搀扶着进了府衙。 苏澜这时发现,在林氏和刘珍的照拂下,几个小萝卜头也进了府衙,李旺的父母李冲夫妻自然也来了。上、下李厝的里正和村民,还有他们在殿州军营的几个子弟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曲狗儿等人都来了。当然,更多的老百姓都待在府衙大堂外。 辰时方到,陶敏亟不可待“啪”地一声拍响了一段半戳子惊堂木。惊堂木太小,陶敏的手掌磕在案上,隐隐生痛。他强忍着道:“戊戌年腊月二十二日辰时,殿州知府衙门升堂审理倭寇劫掠、杀害殿州百姓一案,本府大开府衙,恭迎百姓,审判倭寇,以正国法!” 衙役们依旧将水火棍“通通”地在地上杵了起来。 “啪”地又是一声惊堂木,只听陶敏大声说道:“在正式开审之前……”他刚想说出“判决李旺死刑”几个字,突然,刘希猛然打断他的话道:“在正式开审之前,我提议,我们全体为殿州倭乱的死难者默哀一盏茶时间。开始默哀……” 默哀呢,知府大人的话儿说不出口了! 一盏茶时间刚到,刘希又抢着高声说道:“我提议,由刘奇为死难和伤亡的百姓及其家眷担任诘问和辩论!毕竟我也是通判,有狱讼听断之责!可否?” 苏瑞尚立刻带头高声应和道:“可!” 小三元、解元公为伤亡家属诘问、自辩当然是好,众人立刻齐声答应。 陶荣上前,张嘴就想分辨审判李旺的事情。 刘希立刻堵死他的退路,道:“怎么,陶公子有话要说?是不是想毛遂自荐,要为倭寇朱大郎辩论和诘问啊?” 众人都以吃人的眼光看着陶荣。不想活了,为倭寇辩论?为倭寇张目? 陶荣吓得半死,赶紧连连后退,道:“非也,非也!”当即闭了嘴,冷汗也下来了。 刘希心里十分畅快。果然如苏澜所说,这陶荣吓得已经张皇失措,不敢言语,退避三舍!莫说血口翻张、砌词狡辩,便是蚊蝇之声都不敢发出!好一个“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刘希顿了一下,继续道:“下面请府衙师爷蹇利和纪泽两位负责记录!” 话音刚落,蹇利和纪泽两个师爷惴惴不安地走上堂来,做起了记录。 这是刘奇出的主意。让师爷记录,不让陶敏、陶荣好过,给他们添添堵、闹闹心! “师爷自然知道,审案记录的原则和规矩!”刘希冷着脸一番敲打,转身又对刘奇大声说道:“刘奇,开始吧!“ 刘奇赶紧上前,大声道:“是。首先请问知府大人,这次倭寇劫掠殿州,伤亡情况如何?府衙又是如何抚恤百姓的?” 这是陈度的主意,首先就得诘问陶敏,为难一下这个无耻又愚蠢的知府,打击他的嚣张气焰! 陶敏早就被这一套组合拳给打懵了。他还在后悔自己怎么没能及时吼出“判决李旺死刑”这几个字呢,怎么陶荣就吓得败下阵来?转眼间,两个彻夜未归去写告示、盖大印、贴告示、发告示的师爷终于出现了,还做起了审案记录?神游天外的陶敏哪里听到刘奇的问话?就是听到了,他也无从回答。因为他这几天除了先头被倭寇吓得魂不守舍,屁股尿流,之后就是琢磨如何杀了李旺,如何寻找肖嬷嬷,如何给京城侯府送礼,如何谋夺收拾铺子走盘珠等事情,哪里有时间去安抚百姓? 堂内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咦,这知府不回答,难道是不知道?” “知府哪里知道?这几天都是将军大人和通判大人忙进忙出安抚百姓呢!” 有人说:“将军和倭寇搏杀,挂了彩;通判大人也吐血病了。他们是带着伤病四处奔走,安抚百姓!” 还有人嗤笑道:“听说知府大人吓得在床上哆嗦了两天!还吃了安魂压惊药!”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人们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陶敏和陶荣。父子俩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苏瑞尚、刘希等人看着陶敏不做声。 陶荣急了,吭哧了一声提醒陶敏。陶敏这才回过神,迷茫地望着刘奇。 刘奇一笑道:“知府大人,请问这次倭寇劫掠殿州,伤亡情况如何?府衙又是如何安抚百姓的?” 陶敏回过神来,厚颜无耻地道:“本府身体不适,此事本府已经交代给通判大人全权负责了。刘大人,你怎么没有及时向本府禀报呢?” 苏瑞尚等人心里咒骂他老奸巨猾卑鄙无耻。陈度心想,这陶敏还真是不容小觑,一句话不仅甩了锅,还抢夺了苏瑞尚、刘希等人的功劳,顺便还给刘希栽了赃! 刘希到底纯正,当即介绍了伤亡情况和安抚情况。 当刘希说到每位亡者府衙发放恤银十五两时,陶敏忍不住道:“咦,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刘大人这是自作主张啊!” 刘希气血翻滚,心口隐隐作痛。 苏瑞尚赶紧上前,握住刘希的手,道:“是我跟通判大人商议,按照之前的先例定下这抚恤的条陈。”一力承担了责任。 陶敏眼睛一眨,笑道:“我是说,先例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今年我陶敏来殿州走马上任,情况自是不同!又是临近年关,我看,恤银就提高到二十两吧!” 苏瑞尚和刘希听了,难以置信,当即张大了嘴巴。 因为大成王朝早有规定,士兵殉国,恤银就只有十五两。以前殿州倭乱死者比照这个标准已经是有点超格了,但是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百姓死于国难,超格就超格吧。可如今,陶敏张口就擅自把恤银提升到二十两,甚至超越了国家对阵亡士兵的抚恤标准,这让全国的殉国士兵和家属情何以堪?更憋气地是,还不能在大堂上和百姓解说! 陈度心一沉。陶敏这是既打了苏瑞尚和刘希等人的嘴巴,又拿公帑邀买了人心!还真是一箭双雕!可问题是,陶敏担任过一府主官,难道他不知道朝廷有关抚恤的规章?此举不是将皇上和朝廷放在火上烤吗?换言之,这是在藐视皇上! 刘希又觉得心里一滞。苏瑞尚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摇摇头,道:“是我跟刘大人考虑不周!不过……”他盯着陶敏道:“当时,本将军手臂受伤,通判大人吐血,所以我们在安抚百姓时,身体伤痛扰了我们的心智,力有不逮,自然没有知府大人考虑周全!请知府大人见谅!不过呢,若是知府大人当时不是身在幕后,而是能够亲力亲为,亲自带领大家去安慰、抚恤百姓,定是不会出现如此低等的疏漏,给殿州百姓造成困扰了!”他说着,一边在重要之处强调了语气。 苏瑞尚的话语处处机锋,已是与陶敏斗了几个回合! 苏澜微微一笑。这个爹爹不仅刚烈,而且多智。她越来越满意,越来越喜欢! 刘奇也是神助攻,赶紧道:“那我们在审案之后赶紧告示全城百姓。两位师爷,退堂之后,你们不妨再辛苦一趟,写下告示,到处张贴,对了,千万不要忘记盖上知府大人的大印!” 陈度“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苏澜也牵了牵嘴角。 提到告示,陶敏和陶荣觉得眼睛又是一黑。 百姓议论纷纷。都道,知府既是如此慷慨,为什么不亲临安抚百姓,非要到这府衙上面来卖好? 听着议论,陶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太多反倒不是滋味。一帮刁民,不感恩却辜恩,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时,刘奇道:“有请回凤楼老板凤恒和涂云甲二位原告上堂。因为二位的亲人被倭寇杀害,悲伤至极,体力不支。我提议为这两位原告端上座椅。请问府台大人,可准?” 陶敏还在那里愣怔呢,刘希赶紧道:“那是当然。衙役,端两把椅子上来!” 众人纷纷议论,还是通判大人父子心善,知府陶敏只会收买人心,心却不诚,没有一点人情味! 只听刘奇道:“请二位坐着说话就行。府衙书吏涂云甲,请你介绍一下你家米铺伙计,也就是倭寇朱大郎的情况吧。” 涂云甲道:“回公子。七年前,也就是我可怜的二丫头出生那一年,也是一个腊月天。有一天,一个小伙子来我家门前乞讨,说是铭城人士,家里遭了水灾,全家人或淹死或饿死或遭瘟疫病死,只剩下他一人。我们一家见他瘦骨嶙峋,可怜得很,又好似憨厚朴实的样子,就答应他留下来做了米铺伙计。谁料想,我们竟是引狼入室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8、抗倭英雄,李旺威武! 涂云甲悲痛不已,放声恸哭,众人也止不住泪流满面。 好半天,涂云甲才揩了眼泪,振作道:“朱大郎表面上老实肯干,吃苦耐劳,我家也甚为满意,也从未短过他的工钱和吃食,都是和其他伙计一样对待。可他就是豺狼虎豹,蛇蝎心肠,要了我全家人的性命!” 众人无比愤慨:“倭寇不是人,是畜生,是虎狼!” 涂云甲强忍悲痛,继续道:“因我家到了晚上,米铺上板打烊后,二进和三进之间的门也要上板,我们主家和前面的米铺、库房和伙计之间就隔开了,所以,晚上前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后面并不是很清楚。” 涂云甲顿了一下,继续道:“今年,大约是七月的一天,我家海掌柜告诉我说,他发现这朱大郎晚上常常离开米铺,行踪诡秘,而且常常是整夜不回铺子,有时身上还泥水淋汤、脏了吧唧的,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有一天,海掌柜跟踪他到了长乐巷,可转了几圈后就不见了,非常疑惑。后来问朱大郎,可他却矢口否认,还说是海掌柜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他顿了一下道:“后来又有一天,海掌柜告诉我,这朱大郎有一天晚上喝醉了酒,说梦话,几里咕哝的,一句话都听不懂。既不是殿州土话,也不是中原官话。海掌柜以为他说的家乡话,也就没有太在意。大人啊,我竟是个瞎子聋子啊,竟然不知道他说的是倭语!” 众人议论纷纷。 刘奇又问道:“十八日那天的事情你也说说。” 涂云甲道:“十八日那天,听说倭寇进了殿州城,我就出衙看一看,没想到一出去就看到我娘子死在府衙门前,肚子都被豁开了,可怜我的儿子啊,还没有睁开眼就死了!喔喔喔……”说罢痛哭起来。 刘奇也擦了一下眼角,道:“涂书吏悲苦,你且歇息一下。下面请涂家米铺的账房兼伙计,也是海掌柜的儿子海云上堂。他因为和倭寇朱大郎搏斗,一条右手臂被朱大郎砍了下来,一条命还是军营的别军医所救。他受伤严重,身体不好,体力不足,可能声音有点小,大家须得安静一些听!另外,以防万一,还得请别军医候在旁边,以防不测!” 众人点点头,果然安静了下来。心里都夸刘奇不似陶荣浮夸,是个体贴入微的实诚人。 陶敏、陶荣父子互相一对眼,皆是十分失望。看来今天名堂宣告、整死李旺有点困难,还得另找机会。 这时,四个军汉打府衙外面抬进来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海云。他已经缺了右臂,又是刚刚从鬼门关被救了回来,自然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刘奇道:“海云兄弟,我问什么,你慢慢说来,不急。” 海云躺在担架上,虚弱地点点头。 刘奇道:“涂家和米铺,现在只有你和涂书吏两个幸存者。事发时,涂书吏还在堂前记录,所以,你应该是最清楚前因后果的。你且慢慢道来。” 海云挣扎着坐起身,一个军汉赶紧上前扶住他。海云有气无力,缓缓地道:“腊八日,因为与我自幼定亲的岳父、岳母家发生变故,这几日,我都是在北城余家垄忙碌着。”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十八日那天府衙要审案,头天老爷和亲家老爷就说要关了铺子全家去看审。结果,十七日晚饭前,朱大郎就不见了踪影,吃饭时我们还到处找他来着。后来晚饭时,书吏说,夫人要生产了,恐怕在府衙被人撞着碰着,不让夫人去府衙听审。夫人不去,老爷、老夫人和亲家老爷、亲家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去。这样就决定第二天全家都不去,照常开铺子做生意。当晚我去了城北的余家垄。回来时已经是十八日凌晨。我想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这个账房得看看米铺货物情况,哪些齐备,哪些缺货需要及时补充,也就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一个人直接去了仓库盘存。没想到,就是这个决定,我救了自己一命!” 众人凝神聚气地听着,如临其境。 苏澜也是第一次听说倭寇发难的全部过程,分外关心,也格外紧张。 “我一个人正在仓库里忙着呢,就听朱大郎从外面回来。显然他并不知道米铺第二天照常开业的事。等到早晨才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我从门缝瞧他神色就有些古怪。事后想来,他这是和倭寇定好了计谋,趁铺子歇业,东家一家和伙计不在,他要和倭寇里应外合洗劫米铺啊!” 海云休息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爹曾经告诉我说,这朱大郎有一回喝醉酒说梦话,几里咕哝的,很像是倭语,可是又怕拿不准,怕冤枉了人家。我爹悄悄告诉我说,这朱大郎行事诡异,恐生事变,让我注意这朱大郎。果然他就趁着府衙审案,米铺歇业,就欲行不轨……” 海云哭了起来:“我听见外面有人说,小姐们想吃面粉搅团,我爹就到三进厨房送面粉了。我爹走了没一会儿,我就听见米铺有吵嚷声,从门缝里瞧见米铺忽然来了二十多个汉子,都是从未见过的人,进来就和朱大郎几里咕哝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就见他们突然扛起粮食麻包就往外走,伙计自然不答应,不肯放行,也就僵持住了。只听朱大郎说,一会儿就送钱来;伙计说,铺子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他们无法跟老板交代。吵嚷声引来了老爷和亲家老爷。他们自然是阻止啦。这些人突然就从米铺墙角的麻袋包下面抽出倭刀,见人就砍,杀了三个伙计和我们老爷和亲家老爷……”说到这里,他已是泣不成声! “都怪我,我当时吓得没敢出声。然后就听到一个丫鬟来前头米铺办什么事情,正好碰到朱大郎他们杀人,于是吓得赶紧往后进那边跑,朱大郎他们就提着倭刀一路追,追到二进,杀了丫鬟、仆妇、长随、接生婆、乳娘,又到三进杀了小姐们和老夫人、亲家老夫人。当时我就瞧见,我们夫人正从外面借绣花样子回来,看见这惨景就往外逃跑,倭寇就赶去追夫人,正好我爹从后进厨房赶过来,就去阻拦,他们就杀了我爹……还赶出去把夫人也给杀了。我当时急了眼,顾不上自己了,抓了一根竹杠也追了出去。可是朱大郎一路杀人都杀红了眼睛,把我的胳膊也砍了……”他哭道,“若不是涂书吏救了我,我就死了!” 涂书吏道:“若不是将军大人和李旺,我和海云也完蛋了!” 陶敏、陶荣的眼睛一跳。咦,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李旺那个活该砍头的家伙? 海云泣不成声道:“将军大人和李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啦!” 众人纷纷议论,原来李旺根本就不是土匪,而是救人的英雄,杀寇的英雄! 待议论声止,刘奇道:“回凤楼凤恒老板,请原谅我无礼。你也说说你老父和儿子被倭寇杀害的情况吧。” 凤恒颤巍巍地站起来,哽咽着道:“我爹带着我儿子去府衙听审。当时我在衙内,事后听人说,当时他们爷孙正在府衙门口外。突然间倭寇从米铺杀出来,跟疯了似的,见人就砍,我父亲和儿子吓得就往府衙里面跑。刚跑到仪门那里时,他们就把我儿子拦腰砍断,肠子都流出来了……我爹去护着,倭寇就砍了他的头……呜呜……” 说着,他突然放声痛哭,跪倒在地上:“感谢将军大人和李旺小哥,不仅杀伤,而且制服了朱大郎这个倭寇,我凤恒万死不能报此大恩!” 陶敏眼皮直跳,感觉整个人非常不好!他阴鸷地看了陶荣一眼,发现陶荣同样阴鸷地看了他一眼。 刘奇回头问苏瑞尚道:“将军,听说李旺受伤,正是和将军大人一起并肩作战杀倭寇,是吗?” 苏瑞尚道:“是的。当时,我们在府衙正在参加审案,突然听说倭寇杀进了殿州城。我赶紧挥剑杀了出去,李旺也挥着大刀跟着我杀了出来。刚刚出了府衙,就跟那伙倭寇斗到一块。我当时因为第一次使软剑,兵器不太趁手,被朱大郎趁机砍了手肘,骨头差点被砍断,幸而李旺冲上来救我,不妨被朱大郎在背上砍了一刀,当时就成了一个血人!” 苏瑞尚说着,大家一片唏嘘。李冲夫妻还是第一次听说儿子受伤的经过,心痛得浑身颤抖,哭倒在堂前。 “李旺虽然人小,却是大英雄!”苏瑞尚赞叹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忍着伤痛,悍不畏死!当时,我们俩紧紧咬着朱大郎不放,一路追到回凤楼前,正好看到朱大郎挥刀要杀涂云甲和海云,我和李旺冲上去,他一刀砍断了倭寇朱大郎的右腿,救下了涂云甲和海云的性命!”他有意没说自己先用软剑割下了朱大郎手掌,以及亲卫长无息拿三角刃戳了朱大郎肩头的事情!就是要把杀寇的功劳全部放在李旺的身上,好让他顺利脱险! 大家既紧张,又听得津津有味。 刘奇道:“请问别军医,李旺的伤情怎么样?” 别军医正色道:“李旺差点被倭寇朱大郎砍断了脊梁骨!在幸存者中,数他和海云伤情最严重!他们都是捡了一条命!” 刘奇激动地道:“让我们有请少年抗倭英雄李旺上堂!” 依然是四个军汉抬着担架上得堂来。李旺从担架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李冲夫妻赶紧上前搀扶着他。只见李旺面色惨白,冷汗直冒,可仍然紧咬牙关强忍痛楚。 刘奇点点头道:“李旺兄弟英勇无畏,真是让人佩服!” 李旺却道:“我也听说刘公子的腰被倭寇划了一刀,你才是大英雄,让我佩服!” 刘奇道:“谬赞,谬赞!”两人不由惺惺相惜。 刘奇又问道:“别军医,我们能看看李旺的伤口吗?” 别军医点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脱了李旺的衣服和包扎伤口的绷带。只见一条一尺来长的伤口翻着红肉,顺着右肩往下直达腰部,伤口末梢跟脊梁骨只差半寸!真是触目惊心! 众人看了,又是痛心,又是庆幸,好多人都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了。 李冲夫妻再也忍不住了,悲愤地喊道:“我儿不是土匪!他是杀寇英雄!” 刘奇激动得振臂喊道:“李旺是抗倭英雄!威武!抗倭英雄,李旺威武!” 堂内堂外的百姓也激动得振臂高呼:“抗倭英雄,李旺威武!” “严惩倭寇,讨还血债!” “抗倭英雄,李旺威武!” 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第一部 殿州惊涛 49、绝不能让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陶敏、陶荣面如死灰,心如寒潭,万分失望。看来,李旺这该杀的杀坯是彻底杀不了咯! 就听刘奇道:“下面我们请伤员下去休息。我们继续审案。” 李旺和海云被军汉抬了下去。李冲夫妻既担心儿子的伤情,又关心审案情况,于是李旺娘跟着李旺回了军营,而李冲则留在了堂前。 刘奇突然脸色凝重地道:“下面,我们要把倭寇朱大郎带到堂上……” 话未说完,堂上一阵喧哗,杀声震天。 刘奇等大家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痛恨他,恨不得千刀万剐,食其肉、寝其皮!我刘奇也被倭寇在腰上砍了一刀,差点没命,所以我也和你们一样痛恨倭寇!但是,我们今天要把倭寇劫掠杀人的情况了解清楚,尤其是不能让他的同伙成为漏网之鱼逃之夭夭!你们可赞同?” 众人既吃惊又惊慌,纷纷道:“什么?还有同伙,还有漏网之鱼?谁是漏网之鱼?” “公子,我们省得!你只管问,我们配合你,不干扰你!绝不能让他们的同伙逃出生天!” 一会儿,朱大郎也被军汉用担架抬了上来。只见他形容憔悴,疲惫不堪,但是凶悍狂暴、桀骜不驯的神色丝毫不减。他原以为自己上得堂来,百姓一定会蜂拥而上来打杀他,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反正二十六名兄弟死亡殆尽,他就是活下来回到倭国,也是一个死!大名不会放过他的!当即横下一条心来。哪知道上得堂来,却看见堂内堂外的人只是用喷着怒火的双眼瞪着他。一时反而有些莫名地惊慌起来。 只听刘奇道:“朱大郎,你身为倭寇,在我大成殿州潜伏已久,自是明白我们的规矩。是好汉你就痛痛快快地招供,如若老实招供,我敬你是英雄好汉,行刑时给你一个痛快!如若不招,我就鄙视你,更鄙视你们这些所谓的倭国武士!鄙视你们的武士道精神!行刑时自然有万般手段对付你,你可知道其中的厉害?” 苏澜妹妹说,只要如此用激将法和恐吓法,这朱大郎定会招供,不知道是也不是?刘奇心里有些打鼓。 “哈哈,我知道,你们大成人,英雄好汉都是敢作敢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虽然被你们抓住,可我也是一名响当当的日本武士!就算全部告诉你们,无非就是拿我项上人头,能奈我何?”朱大郎竟然翻身坐了起来,神态倨傲,愤愤不平。他一动弹,搭在身上的床单落到一旁,大家这才发现,他断了手掌断了腿,感觉甚是解气,更是钦佩李旺。 “佩服!”刘奇问道:“报上自己的真实名字,住在倭国哪里,是谁派你来的,又是怎么和其他倭寇商定里应外合劫掠杀人的?” 朱大郎哈哈笑道:“本人名叫猪口太郎,今年二十九岁,家住日本甲府,是沢口键二大名的手下武士!”他倨傲地道:“七年前,沢口健二大名派我到殿州,找到涂家米铺潜伏,以后和他派来的武士汇合。怎么样,你们这些大成蠢人,我到殿州七年,你们却无人知晓!哈哈!”他得意地大笑。 刘奇道:“无人知晓?海掌柜早就发现你形迹可疑,言语异常!说说,涂家米铺装米粮的麻布袋子下面的倭刀,可是你藏在那里的?” “是又怎样?”朱大郎笑道。 刘奇道:“好,实话实说,果然是倭国武士!我且问你,你和其他倭寇是怎么勾结里应外合的?” 朱大郎,不,现在应该叫猪口太郎了,道:“我们大名派人送信给我,说是大名的治下甲府这几年严重干旱,颗粒无收,命我筹粮。大名则派了八爪鱼丸号船停泊在殿州城南龟岬附近的海域,时刻准备运粮。正好府衙审案,涂家一家老小准备去看审,店铺关门歇业。这涂家米铺虽然跟府衙很近,可是背靠背、肩靠肩对着南和东不同的两条街,人都到府衙那边去了,涂家米铺这边却是人迹全无,方便我们动手。” 朱大郎得意洋洋地道:“我十七日那天晚上出去,将此事告诉了我们的兄弟,准备第二天趁伙计不在,人不知鬼不觉地劫掠了米粮。兄弟们连夜把船停靠在龟岬的避风处。没想到,等我十八日早上回去后才知道,涂家一家变了卦,那天不去府衙看审了,我却来不及告知兄弟们,只能等他们来,再劝他们离开,另做打算。可是,他们来后,都说,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再说,沢口大名也催得紧,我想想也是,只好动手了!” 刘奇心里道一声惭愧,苏澜妹妹还真是料事如神! 刘奇冷笑道:“朱大郎,你本来在涂家米铺有吃有住,却跑到城南长乐巷租下又聋又哑的牛婆家的院子是干什么?” 朱大郎先是一愣,忽然狡诈地转转眼珠,道:“没干什么,不过就是可怜牛婆,送点银钱给她花!” “不说真话了吧?不做英雄做狗熊!我鄙视你!”刘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要做英雄,就实话实说!” “我在那里挖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怎么的,无非一死,能奈我何?”他扭扭脖子,鼓着眼珠道。 众人一听,又是大惊。倭寇竟然在殿州城内挖了一条地道?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们纷纷议论起来,这倭寇还真是阴险狡诈!又担惊受怕,从此倭寇从地道进出,岂不是殿州成了破了洞的城池? 陶敏、陶荣一听,像狗一样嗅到了什么,立刻兴奋起来。挖地道?好像不是一日之功喔!刘希和苏瑞尚任职期间,居然发生倭寇挖通地道的事情?看来可以大做文章哎! 陈度看着陶敏、陶荣父子的丑态,腹诽着,果然是属苍蝇的,见血就要扑上去叮! 刘奇却是一笑道:“那我问你,你挖地道干什么?” 猪口太郎咧开大嘴,得意洋洋地道:“当然是运我们日本武士,运我们日本刀剑!”他骄横地道:“我一个人挖的,挖了整整七年!” 刘奇嘲讽道:“挖了七年又怎么样?又没有挖通!” 众人听了,长吁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太好了!得救了!原来地道没有挖通! 没有挖通?陶敏和陶荣父子那个气啊,就好似吃进嘴里的蜜蜂屎突然变成了老鼠屎,甜蜜美味变得又苦又骚又腥又臭! 刘奇继续挖苦道:“而且你现在已经落到我们手上,永远也没有机会挖通这条地道了!至于从这条地道送人送武器,那也只能是你们倭寇痴心妄想了!” 刘奇对堂上的百姓道:“这条地道实际上没有挖通,倭寇的武器肯定不是从这里进入殿州城的!”他顿了一下道:“那么,倭寇是怎么把武器运进殿州城的呢?这里,容我先卖个关子,等一下再来解说!” 刘奇回过头,对着猪口太郎继续道:“那么你再说一说,离牛婆婆家挖的地道不远的地方,也是长乐巷,有一家姓黄的老寡妇奶奶,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孙子,你租她家的房子又干了什么?” 朱大郎一愣,讪笑道:“这里你们都能找到,还不错!” 刘奇继续道:“还有,跪月湖西岸有个积福巷,西边巷口的野芭蕉林,你应该很熟悉吧?” 朱大郎又是一愣,哈哈大笑道:“大成人,你们很不错,也鬼得很,还能找到那里!” 陶敏听了,却是一愣:这积福巷怎么这么耳熟? 刘奇一笑道:“谢谢你的夸奖!”他继续道:“有请府衙范捕头上堂!”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叮里哐啷一阵乱响。只见一个赳赳武夫带着七、八个捕快,抬着几个大筐走进来。筐子里面竟然都是倭刀、倭剑等武器,还有一大包书信之类的东西。众人见了,都惊骇不已。 刘奇道:“范捕头,你且说说,怎么找到倭寇这三个据点的?” 范捕头道:“因为在涂家米铺发现了倭刀,我们就想,殿州城门盘查很紧,这样长的倭刀根本无法进城。于是,我们就找了几条狗,绕着全城跑了一大圈,果然在城南长乐巷又聋又哑的牛婆家的院子发现了地道。院墙边堆满了柴火,洞口就藏在柴火堆里!”他停了一下道:“那地道有十多丈远,半人高,可以让一个成年男人进出!我们找到地道那头发现,居然离挖通南城城墙还有不到一丈远!如若不是现在发现了,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这条地道就要被挖通了……” 众人大哗。想到后果,都不寒而栗。 范捕头继续道:“我们仔细查看,发现这条地道并没有挖通,根本无法走人运送东西,问牛婆又说不清楚。于是我们还是放了狗出去找,果然,还是在长乐巷,找到一个姓黄的老寡妇奶奶家。她家因为贫困,所以租出去两间屋子。结果,我们在那里居然发现了这些个东西!”说着,一指那些大筐。 刘奇走过去,拿起一把倭刀,道:“看样子,你们这是发现了倭寇的一个武器仓库!” 范捕头道:“不止是武器仓库,还是倭寇居住的窝点!我们在那里不仅发现了倭寇居住的床铺、被褥,衣服,还有灶台、橱柜什么的。另外,我们还发现了这些东西!” 说着,范捕头从其中一个箩筐里拿出一大叠书信。 刘奇道:“看来这里还是他们的情报站!” 大家都惊讶,情报站?这是什么东西? 刘奇记得,当时苏澜说这个词时,他们一帮人和这些百姓一样惊讶。 “所谓情报站,就是搜集、转运我们殿州各种情况的地方,比如粮食、赋税、人口、海船、天气、道路、山林、湖泊、海潮、岛屿以及官员、官眷情况、城防、士兵人数、武器配备、执勤地点等等绝密情况,又叫情报。知道了这些情报,倭寇就可以乘虚而入,乘势占领咱们殿州。比如这次,他们就是事先掌握了府衙审案,百姓看审,城门失守、米铺歇业等情报,才乘虚而入殿州劫掠杀人的!” 众人大惊。天爷,这还得了,倭寇知道殿州这些情况,咱们百姓岂能不挨打? 刘奇也很惊讶,从那一大堆的书信里面抽出两张地图,一张是殿州全城图,城墙、道路、府衙、居民点、军营驻地、酒楼、米铺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还有一张居然是军事地图。包括军营地点、驻扎人数、武器配备、军需运输道路等等。 猪口太郎得意洋洋又贱兮兮地笑道:“这都是我画的!画得好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0、猪口太郎的呈堂证供 刘奇一笑:“画得很好。这殿州全城图我就暂且不说了。可是这军事地图,包括军营地点、驻扎人数、武器配备、军需运输道路等等,这都是绝密。想来,你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入军营的。那么这些详细的情况,你是如何得知的?” 猪口太郎哈哈大笑道:“我有帮手!” “谁?” 猪口太郎戏谑地道:“天知地知我知,不让你知!” 百姓忍不住都破口大骂。有的甚至要上前揍他。 刘奇清了清嗓子。百姓们马上意识到什么,立刻安静下来。 刘奇笑道:“好,不让我知!” 他从一大堆书信里面突然抽出一封信来:“咦,这都是什么书信?”他顿了一下道:“我且给大家念念,大家仔细听听!朱大郎,我的儿,近日安好?八爪鱼丸号船,咦,这不是被我们烧掉的倭寇的战船吗?”刘奇疑惑地道:“八爪鱼丸号船何日能到殿州?我们已筹办好粮食、布匹和铜钱,弩箭等兵器亦有若干,一并运到伊豆……咦,据我所知,这伊豆乃倭寇的岛屿!”刘奇震惊不已,继续念道:“所得皆换成白银。年前吾与汝母、兄弟奎、坤将回京。急,望速告。汝父苏长起字。” 猪口太郎困惑地望着刘奇,默默不语。 书信念到这里,陶敏、陶荣二人心里咯噔一响,如遭雷劈!万万没有想到,这苏长起竟然跟倭寇猪口太郎有瓜葛? 陶敏还猛然想到,那积福巷不就是苏长起的永昌货栈的所在地吗?自己还以朋友、远亲的身份上门拜访过,师爷纪泽因为逞口舌之快还在这里被一个叫阿水娘的老妇人呼了一巴掌! 当下父子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死灰!仿若利剑悬头,白练缠颈,鹤顶入口,屠刀迫身!顿时跌入万丈深渊、阎罗殿中! 刘奇若有所思道:“咦,这个苏长起名字好熟悉?” 堂上有个百姓喊道:“这苏长起是不是前些日子杀了将军大人家的乳娘李嬷嬷的凶手啊?”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原来这苏长起竟然和倭寇勾结,里应外合,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啊!还要往倭国运送粮食、布匹、铜钱,还有弩箭等兵器?!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哎,等一下,前些日子苏长起夫妻和干儿子还到上、下李厝抢劫财物,行凶杀了将军大人家的乳娘李嬷嬷!那不等于就是倭寇杀人么?李旺杀了苏长起,那不是惩治倭寇,为民除害么?天啊,李旺不但没罪,还立了大功啊! 堂内堂外的百姓顿时群情激奋,怒吼道:“李旺无罪,杀寇有功!” “严惩倭寇,讨还血债!” 李冲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一步纵到陶荣跟前,一把扭住他的衣领道:“好啊,你们竟敢污蔑我儿子杀害无辜百姓!苏长起是无辜百姓?这些铁的证据,说明他们早就和倭寇勾搭成奸,充当了倭寇帮凶!他们才是屠杀百姓,乱杀无辜!我儿子是手刃倭寇的大英雄!” 陶荣被衣领勒住颈部,眼睛鼓突,呼吸停滞,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会不会是有人栽赃?” 众人一愣,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刘奇看着陶荣的脸,好半天才说道:“不错啊,陶荣!以前只知道你是一个信口雌黄、胡搅蛮缠的搅屎棍,没想到,你还是倭寇的代言人!竟然敢在这尊严威赫的大成朝堂替倭寇砌词狡辩?!” 众人哗然,群情激奋。陶敏吓得腿肚子打转,嘴唇哆嗦,却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的确如苏澜所说,连个蚊蝇之声也不敢哼哼! 只听范捕头冷笑一声道:“栽赃?你可知道,朱大郎第三个藏身之处在哪里?就是苏长起的家!就是苏长起在殿州城积福巷开的永昌货栈!” 陶荣顿时目瞪口呆,傻在那里。 范捕头继续道:“我们不信朱大郎只有这两个藏身之所,毕竟,人都说,狡兔三窟!我们还是放出狗去,竟然找到在积福巷永昌货栈的苏长起的家!他们是前店后宅,经营各种杂货,就包括粮食、布匹,各种果干。后宅有一个地库,我们发现这里也是倭寇的一个居住地,在这里也发现了大量的信件和倭刀倭剑等兵器。” 范捕头顿了一下,道:“邻居告诉我们,经常有一个叫朱大郎的到他们家,爹娘兄弟的叫着,说是拜了父母、兄弟、干儿子的!” 此时,猪口太郎也是猝不及防,竟然扯出了自己的干爹干娘!承认的话势必要了干爹干娘他们一家四口(现在是三口)的老命!于是矢口否认道:“不是我的干爹干娘!若是,我肯定承认,我可是日本武士,不会撒谎!” “不会撒谎?”只见回凤楼老板凤恒站了起来,指着猪口太郎,道:“五年前的中秋节,在我家回凤楼的流觞曲,你们一家在那里结拜,可有此事?” 猪口太郎心里惊慌,可是仍然鸭子死了嘴巴硬,道:“没有的事,这是诬陷!五年前的事情,你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么清楚?你这是栽赃!” 凤恒冷笑一声道:“我栽赃?我家流觞曲是赏月的最佳之处,每年赏月的人很多,我们家一直都是用屏风隔了许多单间出来,供殿州百姓赏月之用。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最是清楚,我可说谎了没有?” 众人都道,确实如此。 凤恒继续道:“可是,五年前的中秋节,你们事先也不预定,就霸占了流觞曲,不许我们用屏风隔出几个单间,说是你们喜欢阔朗,为此事,你们还和我家其他的顾客发生了争执。是也不是?” 这时,堂上有人站出来说道:“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们那日几个好友跟往常一样去流觞曲赏月,就是你们,死活不肯用屏风隔出单间。我们上前讲理,可你们却说自己是京城永昌侯府的,死活不让,还把我们的同伴秦七郎从三楼推了下去,以致于秦七郎到现在都是身瘫腿断!是你们绝了他的生活和功名之路!秦七郎说了,你们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 猪口太郎已是目瞪口呆。他当然记得当年之事。 凤恒咬牙切齿地道:“我家伙计上前劝阻,你们就和伙计争吵起来;我爹上去好言相劝,结果,被你朱大郎和唐奎、唐坤三个打倒在地!这,可是我栽赃?” 猪口太郎无言以对,竟是低下了头。 刘奇望着陶敏、陶荣父子,继续道:“当然,也许有人会质疑我们,说,这仅仅是孤证!那么,我们不妨请出积福巷苏长起家永昌货栈对面的小酒馆的老板宁阿本和他家的伙计、也是外甥,小麻雀!” 一会儿,宁阿本和他家的伙计,也是外甥的小麻雀上得堂来。 刘奇问道:“宁老板,你家在积福巷开小酒馆有多长时间了?” 宁阿本笑着道:“我家世代在此经营酒馆,不说上百年,也有七、八十年了!” “喔!”刘奇笑着点点头道:“这么长时间啊?看来你们家还是有经营秘诀的,能不能透露一些?” 宁阿本笑道:“除了物美价廉,独特秘方以外,咱们就是见着顾客一脸笑。都是上门的贵客,不管多大的问题,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不是?” “嗯,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真是经营秘诀啊!”刘奇赞叹道,“不过,有没有遇到,即便你笑着,可是顾客照样打你的情况啊?” 宁阿本听了,脸色顿时变得青白不定。嗫嚅着道:“以前从来没有,后来倒是遇见过几次!” 刘奇道:“喔,那不妨说说?” 宁阿本吭吭哧哧地说不出来。他的外甥兼小伙计小麻雀却道:“半年前,我们两人都被打过,就因为一个铜板的事情!” 小麻雀嘴皮利索地道:“半年前,就是这个朱大郎,和苏长起那两个干儿子到我们酒馆喝酒吃饭,干兄干弟叫得可热乎可高兴呢。后来算账时,他们明明多要了一碟子盐豆,却偏不承认,就一个铜板的事情,他们却吵闹不休,坚决不肯给。我舅舅就笑着说,一个铜板就算了。话没有说完,三个人扑上去就打,说,什么叫算了,明明就没有……” 众人听了,觉得不可思议。 小麻雀继续道:“就为了这一个铜板,他们三个家伙打了我们好几次。还说什么,见我们一次就要打一次!” 大家听了义愤填膺。 “就在上个月,他们又来酒馆喝酒吃饭。我舅舅不肯招待,就请他们到别的地方去。争吵的时候,我就听到这个朱大郎说了一句话,很像是倭寇的话。因为之前我们接待过倭国的商人,听到过他们说话很快,像炒豆子似的。我就说了一句,我们不接待倭寇!那朱大郎听了,脸色刷地就变得既苍白又凶狠,他们几个人就扑上来打我。我舅舅赶紧说是我听错了,这才罢休……” 堂内堂外的百姓顿时鼓噪起来!这天杀的倭寇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真是罪该万死! 刘奇对猪口太郎道:“倭国武士,你承认自己做的这些好事吗?” 猪口太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笑不语。 刘奇清了清嗓子,道:“他既不承认,咱们就来一个当堂对证!这苏长起被我们的抗倭英雄李旺宰杀,那是死有余辜!可他老婆肖嬷嬷,还有他们的干儿子还在殿州南监呢,咱们把他们叫上来,当堂对质!不容他们抵赖!” 众人哄然叫好。陶敏、陶荣却是目瞪口呆。什么,肖嬷嬷等人还在殿州大狱? 刘奇却道:“不过呢,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又说,画皮画肉难画骨!今天,咱们这堂上人多嘴杂,万一有人不小心,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出个声,做个动作,让他们起了警觉,做出防范,那咱们这对质就……“说着,刘奇故意停了下来,望着大家。 众人纷纷道:“还是刘公子想得周到。刘公子,得想个法子出来!” 刘奇道:“咱们首先得想个法子,不许朱大郎叫嚷,通风报信!” 话音刚落,别军医笑道:“我这里有麻沸散,只要吃了,谅他如何猖狂,也如死人一样!”说罢走上前,拍了一下猪口太郎的腋下,他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一颗蚕豆大小、一般颜色的药丸就滑进他的嘴里。别军医还从医箱里拿出一盆猪血,泼在猪口太郎的断掌和断腿处,道:“这就更好看了!” 不一会儿,猪口太郎已是口不能言,眼不能开,昏头耷脑,晕厥了过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1、果然贱人是要用来耍的! 刘奇又对大家说道:“我们现在可要约法三章,一会儿,那肖嬷嬷他们上得堂来,任何人不许做任何动作和说任何话,谁违反那就是和倭寇一丘之貉,给倭寇通风报信!可知?” 大家纷纷道:“放心吧,我们晓得,肯定不出声,不动弹!” 陶敏和陶荣没想到刘奇居然堵死了他们父子的退路。心里不由打鼓。开玩笑,谁说话做动作,就是和倭寇一丘之貉,给倭寇通风报信!当下也吓得默不出声,明哲保身。 刘奇道:“那我们就静待真相吧!带肖嬷嬷、唐奎、唐坤等人上堂!” 随着话音,三个人蹒跚着走上堂前。想是膝盖被小正太打狠了。正是肖嬷嬷和她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和唐坤。他们眉飞色舞地进来,边走边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地道:“李旺的人头呢?快交给我们拿去义庄祭奠我夫君!” 突然看见猪口太郎躺在担架上,竟然没有了右腿和右掌,还鲜血淋漓,不由脸色大变,扑了上来。 肖嬷嬷哭道:“大郎,我的儿啊,可怜见的,你怎么成了这样?” 唐奎和唐坤则凶相毕露地道:“朱大哥,是不是李旺害的你这样?” 整个殿州府衙堂内堂外一派寂静,针落可闻。 肖嬷嬷和干儿子唐奎、唐坤抬头望着四周,百姓也望着他们。场面陷入一种十分诡异的寂静当中。 重新来到殿州大堂,肖嬷嬷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清楚地记得,腊月十八审判李旺那日,倭寇突然来袭,她当时和两个干儿子藏在府衙的桌案下面,吓得屎尿失禁,后来被那个拿着软剑的家伙将他们翻了出来,后来还被一帮大人、小孩给打晕了。等他们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身在一辆马车上,到了殿州城外的官道上。 然后,又有三个好汉蒙着脸,拿着刀剑,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个拿软剑的家伙杀得鲜血淋漓,还丢到了海上,然后用马车将他们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农家庄园。 庄园由一个矮胖矮胖的络腮胡子老家伙和他三个儿子经营。那三个儿子正是把肖嬷嬷等人从拿软剑的家伙手中抢夺过来的三个好汉。他们都武艺高强,尤其那个叫小乐子的三儿子,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自称殿州知府陶敏的亲戚,庄园就在殿州城外,是陶敏派人把他们抢回来的。因为现在殿州城内倭寇横行,混乱不堪,将军和通判大人又满城搜寻他们,就是要报仇雪恨。为防将军他们趁乱杀人,无奈才把他们悄悄转移、隐藏至此。 肖嬷嬷母子三人将信将疑。可是这一家人对他们极为恭敬,照顾得极好,每日延医治疗伤痛,每日大鱼大肉地供他们吃喝,还带着他们在庄园内游玩,还陪他们聊天,说的话也是滴水不漏,那三个好汉也经常到殿州打探消息。尤其是那个矮胖矮胖的络腮胡子老家伙,跟他们说起京城永昌侯府的事情来那是如数家珍,甚至连侯爷左膀子上长了一个痦子的事情都知道。真是不由人不信!几天下来,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昨日半夜,这家的小儿子带回一张告示,说是今日审判李旺,而且是即审即判即决,还盖着知府大人陶敏的大印!三人细细看了告示和大印,最后一点疑惑都烟消云散,喜得屁颠屁颠,不停说道今日拿李旺人头祭奠,收殓苏长起,然后回京城等等。还邀请庄园这家人日后到京城侯府做客。晚上,肖嬷嬷三人自然是一夜黑甜。 一大早,这家小儿子叫醒了他们。这家人已经预备好丰盛的早餐,豆粥、鸡丝面、肉包子,服侍他们吃饱喝足。 早餐后,这家三个儿子驾着马车,陪着他们飞驰到了殿州城。快到府衙时,小儿子说他先去府衙打听一下情况,且让他们等着。于是马车停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一会儿他出来说,李旺的人头已经砍下来了,就是行刑时出了一点意外,李旺悍勇反抗,竟然抢夺了刽子手的刀,砍伤了一个围观的人,这个人他们母子三个说不定还认识呢。 母子三人还在疑惑这个熟人是谁呢,这么倒霉!这时,府衙有人过来传话,叫肖嬷嬷等人赶快进去。于是,他们趾高气扬、得意洋洋地进了府衙,边走边耀武扬威地道:“李旺的人头呢?” 这时,他们突然看见猪口太郎躺在担架上,竟然没有了右腿和右掌,还鲜血淋漓的,人也昏迷不醒,立刻脸色大变。这府衙怎么回事,行刑杀李旺,却让这李旺把朱大郎给杀伤了,真是咄咄怪事! 肖嬷嬷痛不欲生,不由大哭道:“大郎,我的儿啊,可怜见的,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唐奎和唐坤则凶相毕露地道:“大哥,真的是李旺害得你如此?” 朱大郎昏迷不醒,哪有一丝回应。 这时,刘奇走了上来,对肖嬷嬷等三人道:“李旺把朱大郎给杀伤了,还砍了他的腿。听说这朱大郎是你们的干儿子干兄弟,是不是啊?” 肖嬷嬷哭道:“正是我的干儿子,是我奎儿、坤儿的干兄啊!这李旺好大的狗胆,竟是连我的干儿子也敢杀?” “他不是连你的夫君苏长起也给杀了么?再杀了你的干儿子朱大郎,很稀奇,很意外吗?”刘奇嘴角不动声色的一扯,继续道,“咦,我怎么听说,朱大郎认的干亲是他的东家涂书吏啊!” “胡说!”肖嬷嬷道:“干亲也能认错?认的是我们,永昌侯府的干亲。涂书吏什么阿物,也配?” 涂云甲听了,顿时气得晕了头,正要起身辩驳,刘奇挥手道:“既是干亲,可有证据?” 唐奎、唐坤一眼看到回凤楼老板凤恒,道:“凤老板,你给我们证明,我们可是在那年的中秋节,在你们回凤楼拜的干亲!” 凤恒眨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道:“确实如此,就在我家的流觞曲。” 刘奇道:“喔,原来真的是干亲!”他故意加重语气,强调了这几个字。继续道:“那我就有点搞不懂了。这朱大郎不过就是外地来的一个流浪汉,你们是京城永昌侯府的内、外管家,还挺有缘分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肖嬷嬷道:“那是我相公在世时,和朱大郎做了几次生意,这般认识的。后来和孩儿们气性相投,就做了干亲。” 刘奇道:“原来如此!我想打听一下,你们之间都做一些什么买卖?” 肖嬷嬷却笑道:“我们只管做粮食、布匹什么的,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刘奇好奇地道:“这朱大郎不过一个流浪汉,又是一个伙计而已,还有这些门路?” 肖嬷嬷笑道:“狗有狗道道,猪有猪路路,可别小看了朱大郎,他认识一些海客,还有船呢……”她突然停顿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刘奇道:“咦,难道刘公子也想做这海上的买卖?” 刘奇摇摇头,道:“我不想,也不敢,更不会!”他顿了一下,道:“那什么生意最赚钱啊?” 陶敏、陶荣看见这一幕,早已是心如死灰。直庆幸,没有宣布李旺死刑,否则这会儿自己也被拖下水了!更庆幸,那弹劾苏瑞尚和刘希的文书没有交到肖嬷嬷的手中! 他们还诧异,之前瞧着这肖嬷嬷挺聪明的,怎么几天不见,这会儿蠢死一头猪似的?到底是个仆人,没有见识!眼见着他们母子往死路上作,心里不由一叹,却也无能为力! 陶敏其实真是冤枉了肖嬷嬷。她是真聪明,只是反被聪明误了呗!关键是在农家庄园被洗了脑,又听说李旺已经被砍头了,一时间叫猪油蒙了心,兴奋过度,失了警惕,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只见刘奇突然脸色一凛,寒气陡升。他声色俱厉地斥责道:“最赚钱的可是我们大成的粮食、布匹、铜钱和弩箭等兵器?你们父母干儿几个和倭寇勾结起来,贩卖我们大成的粮食、布匹、铜钱和兵器到倭国,赚取白银,可有此事?” 肖嬷嬷和干儿子陡然愣住了。肖嬷嬷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环顾四周,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惊讶地望着陶敏父子,刚想张口反驳,只听刘奇暴喝一声:“肖氏,唐奎、唐坤,大胆狂徒,你们和倭寇猪口太郎,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大儿郎、大兄的朱大郎,早在五年前就结拜为干亲,相互勾结,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是也不是?!“ “不是……”肖嬷嬷脱口而出,极力狡辩。 “不是?”刘奇在堂上慢慢走动着:“你们刚才不是已经坦白了,而且还让回凤楼凤恒老板作证,你们早在五年前的中秋节就已经和这朱大郎在回凤楼流觞曲结拜为干亲了吗?” 肖嬷嬷两只老鼠眼珠滴溜溜乱转,道:“结拜干亲的事情我们自然承认,可是这朱大郎并非倭寇!” 刘奇冷笑一声道:“不是倭寇,那是什么?” 肖嬷嬷得意地道:“我干儿子是铭城人士,这你可诬陷不着!” 唐奎、唐坤眼睛和牙齿都鼓凸着,一副吃人的凶相:“你胡说八道,小心我们宰了你!” 刘奇故意吓得往后一退:“哎呀,当堂杀人?你们这些倭寇帮凶真的好凶啊!我好怕啊!” 刘奇又一晒,对着堂内堂外的百姓道:“各位殿州的父老乡亲,刚才朱大郎,也就是猪口太郎在堂上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他是谁?” “倭寇!”百姓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吼道。 “这是诬陷!这是屈打成招!”肖嬷嬷急了,竭力狡辩、否认。唐奎、唐坤也急了眼,作势要扑倒刘奇。好几个衙役冲上前,拿杀威棒将二人戳翻在地。 刘奇对着堂内堂外的百姓道:“屈打成招?各位殿州父老,刚才堂上我们可有打过猪口太郎?动过他一分一毫?“ 百姓怒火中烧,齐声怒吼:“没有!” 刘奇走到师爷身边,拿起审问记录,说道:“涂家米铺伙计朱大郎亲口承认,他实际名叫猪口太郎,今年二十九岁,家住倭国甲府,是沢口键二大名的手下武士!”他放下记录,对那几个杀才继续道:“七年前,沢口健二大名派猪口太郎到殿州,到涂家米铺潜伏,以后好和大名派来的武士汇合。以便劫掠殿州,残杀人命。” 说着,刘奇将审问记录扔在条案上,喝道:“你们当然要否认!可是事实证明,你们和倭寇勾结,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岂容你们狡辩!” 刘奇一边说,心里一边对苏澜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贱人是要用来耍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2、捻死臭虫那是必须的 肖嬷嬷和唐奎、唐坤正待张口,刘奇道:“看来你们还不死心,不甘就戮啊!” 说罢,刘奇转身对大家说道:“下面有请积福巷敢勇镖局掌柜和镖头、镖师!” 邓三勇带着三个壮小伙子走了上来。 刘奇道:“邓三勇,请你介绍一下这几个人!” 邓三勇瓮声瓮气地道:“是。这几个是我的侄儿,也是徒弟,也是我们敢勇镖局的镖师邓明、邓伟和丁晓农。” 三个壮小伙上来抱拳鞠躬,甚是威武。 刘奇对大家说道:“大家应该还记得,之前,我给大家卖了一个关子,就是,倭寇的刀剑到底是怎么进的殿州城?” 大家叫道:“是啊,这可是个大问题,必须得搞清楚!” 刘奇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罢对邓三勇几个人道:“听说,你们敢勇镖局曾经给苏长起他们家的永昌货栈保过镖?” 邓三勇道:“是。积福巷好多人家都请我们保过镖。不过,永昌货栈的镖我们只走了两次,就再也没有走过,而且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 刘奇道:“既然你们是住在积福巷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什么有钱不赚呢?是他们不愿意你们保镖吗?” “他们倒是痴心妄想!可我们不愿意!”邓三勇轻蔑地道。 “为什么啊?”刘奇问道。 邓三勇道:“五年前走的两次镖,一次去京城,一次去陕州,都是贵重物品,远道保送。去陕州那次,我的侄儿,也是我的徒弟邓明,为了保镖,差点被土匪杀死。”他顿了一下,道,“可是,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你还没有把保镖费用付给我!我这三个徒弟、侄儿去找你们要,你们竟然把他们痛打一顿!可有此事啊,老虔婆?” 肖嬷嬷立刻叫嚷起来:“我们已经付过了……” 邓三勇打断她的话,气愤地道:“那是付的首款,只给了两成,之后的八成你们给过了吗?如果你们全部给齐了,我邓三勇今天再来索要的话,那我就剁了自己的脑袋给你当球踢!” 肖嬷嬷立刻低下头,无法辩白。 刘奇皱着眉头道:“难道就因为这个金钱的事情,你们彼此就做不成买卖吗?” 邓三勇道:“那倒不全是因为这个!关键是,他们做生意很不规矩!” “怎么就不规矩啊?”刘奇惊讶地问道。 “第一次走镖是进京,保得镖是什么大家知道吗?私盐!回来保的是什么知道吗?生铁!” 大家“喔”地一声惊呼。要知道,盐铁可是国家专卖物资,私人严禁买卖! “第二次走镖是去陕州,保的镖倒是不犯禁的货物。可是回来时,在进殿州城之前,他们偷偷在一个小码头弄了一些东西夹在麻包里面,我们并不知道。结果在进殿州城时,守城府兵要检查麻包,我们才知道里面藏了倭刀!” 众人惊呼:“什么,原来倭刀倭剑就是他们带进城的?” 陶敏、陶荣也是目瞪口呆,惊诧这苏长起可真是胆大包天! “没有的事!是你们栽赃陷害!”肖嬷嬷极力叫嚣,都破了音。 邓三勇道:“是不是我们栽赃,可问一下当时的守城府兵魏俊大哥。你们当时胡搅蛮缠,说你们是京城永昌侯府的,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检查?可是魏俊大哥瞧着你们心虚的样子,坚决要求检查麻包,果然查出猫腻!为了报复,事后你们把魏俊大哥的两条腿都打断了。你们敢否认吗?” 正说着,有两个小伙子抬进来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双腿扭曲、形容枯槁、面色死灰的老者,正是府兵魏俊。抬担架的是他的两个儿子。放下担架他们就来打肖嬷嬷和唐奎、唐坤。刘奇也不制止,任凭两个小伙子把三个人渣打得在地上翻滚、哀嚎。 邓三勇又补刀道:“后来我听说,守城府兵都怕他们,看见他们,连哼都不敢,直接放行。你们想想,有多少倭刀倭剑就这样被他们带进了殿州城!” 刘奇笑道:“不承认?再让你们见两个人!” 阿水娘和曲琅走上前来。阿水娘已是哽咽不能语,还是曲琅控诉道:“……这些倭寇,先是打断了我义兄的双腿,后来又打死了他,还拐跑了我义兄的媳妇!” 刘奇又一挥手,衙役压着两个人走进大堂。刘奇道:“你们没有忘记吧?这可是你们永昌货栈的两个伙计!捕头大哥,你来说说情况!” 范捕头立刻上前道:“我们把永昌货栈的所有伙计全部抓起来了。他们供述,在积福巷尾的芭蕉林里,有你们货栈的地库,里面全是倭刀倭剑弓弩等兵器!” 众人都惊呆了。 刘奇连珠炮似的结案陈词:“七年前,也就是辛卯年腊月,身为倭国甲府大名的沢口健二,派遣倭寇猪口太郎从倭国甲府出发,来到了殿州涂家米铺,把自己装扮成铭城水灾灾民,得到涂家同情成为米铺伙计,从而潜伏在殿州城长达七年之久。” 刘奇停顿了一下道:“五年前,也就是甲午年六月,将军夫人林簪娘生育公子苏源,引起京城侯府的忌惮,于是派苏长起夫妻和干儿子唐奎、唐坤等四人到殿州来,目的是给将军大人使坏。不久你们跟猪口太郎相识,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做起了所谓的生意,其实是将我们大成严禁销往倭国的大米、布匹、铜钱,甚至还有弩箭等兵器贩卖到倭国,从中谋取暴利,胆大包天,罪证确凿!” 肖嬷嬷等人张口结舌,辩无可辩。 刘奇继续喝道:“你们夫妻、母子和倭寇猪口太郎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造谣中伤,诋毁诬陷堂堂朝廷四品大员、威烈将军苏瑞尚,目的就是要擒军先擒王,夺军先夺帅,挫败将军的威风,损害将军的名声,因而形成官不能带兵,兵不听指挥,从而严重影响军队的战斗力,动摇殿州军营的军心和士气,无法与倭寇抗衡!幸而我们将军大人意志坚定,宠辱不惊,忍辱负重,身先士卒,智勇双全,悍不畏死,这才粉碎了你们的图谋,使你们的罪恶阴谋付之东流!” 肖嬷嬷等人已是目瞪口呆。 刘奇轻蔑地道:“五年前,也就是甲午年中秋节,你们夫妻、干儿和倭寇猪口太郎在殿州回凤楼结拜为干亲,当天你们为结拜之事,打残秦七郎,打伤回凤楼老板凤恒之父和伙计。证据确凿,不容狡辩!之后,你们更是蛇鼠一窝,变本加厉将我大成的紧缺物资大米、布匹、铜钱,还有弩箭等兵器,通过倭寇的八爪鱼丸号战船,销往倭国!” 肖嬷嬷等人已经浑身筛糠,惊惧交加。 刘奇乘胜追击道:“这些年来,将军苏瑞尚剿灭倭寇身先士卒,多次身负重伤,立下大功,得到殿州百姓的拥护和爱戴!撼不动将军大人和殿州军营这两座岿然堡垒,你们不甘心失败,就和倭寇勾结,对将军一家进行疯狂报复!于壬辰年腊月,也就是将军大人的公子还不到半岁时,倭寇对将军大人在上、下李厝的家进行突然袭击,将将军夫人林簪娘剖腹杀害,年仅二十六岁,留下不到七岁的女儿和不到半岁的儿子,造成这年轻的母亲和年幼的子女阴阳两隔的人间惨剧!同时被害的还有通判徐迪大人!!” 肖嬷嬷等人脸色已是灰败,冷汗满身。 刘奇逼前一步,继续道:“众人皆知,军营乃国家军事重地,闲人一律免进!可你们接受倭寇猪口太郎的指使,多次窜到殿州军营,名为索要孝敬费用,实际上是到军营为倭寇刺探殿州军事情报,包括军营人数、武器配置、执勤巡逻、粮草运输等等绝密情报。然后交给倭寇猪口太郎,协助他绘制了军事地图!为倭寇侵扰殿州充当马前卒和死士!这些,可是刚才猪口太郎亲口承认!” 肖嬷嬷和她两个干儿已经是屁滚尿流,臭气熏天! 刘奇痛打落水狗:”今年腊月初八日,乘将军苏瑞尚带兵外出剿匪不在家的时机,你们这几个倭寇的狗腿子,与倭寇相互勾结,受倭寇指使,故伎重演,变本加厉,再次窜到上李厝将军府邸抢夺、毁坏粮食、耕牛、牛车、农具、家具和银两等财物,还企图杀害将军大人的小姐和公子,当乳娘李嬷嬷以身护主时,你们就用锄头锄开她的眉心,以致于李嬷嬷血溅当场,气绝身亡!你们这可是为倭寇报仇雪恨了!” 肖嬷嬷、唐奎、唐坤等人已经手脚酸软。 刘奇步步紧逼道:“虽然杀死了李嬷嬷,可你们仍不甘心,因为你们的目的是要替倭寇除了我们将军大人的儿女,所以,你们狼子野心不死,继续围攻、殴打两个幼小的孩子,还有乳娘的一对儿女,妄图置他们于死地!” 肖嬷嬷等人已经瘫倒在地。 刘奇继续咤问道:“你们万万没有料到,杀害将军儿女不成,苏长起反被少年英雄李旺一刀砍死。你们为了完成倭寇交办的任务,不惜栽赃诬陷,罗织罪名,要把我们杀寇英雄李旺诬陷为枉杀无辜百姓的土匪、凶手,企图杀了李旺,为你们这些倭寇帮凶报仇!” 刘奇字字诛心,肖嬷嬷等人已经魂飞魄散! 刘奇继续道:“你们不仅要杀掉李旺,更要构陷、嫁祸将军大人苏瑞尚和通判大人刘希,企图把整个殿州的军事和知府的官员全部一网打尽。你们的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肖嬷嬷等人已经成为活死人,唯有一丝生气。 刘奇继续道:“苏长起被李旺大义除害,你们母子三人身陷囹圄,就在这殿州知府府衙审案的关键时刻,你们的干儿子、干兄弟,倭寇猪口太郎,一是为了抢劫我们殿州的粮食,二来也是为了替你们母子报仇,助你们母子脱困,然后顺手牵羊,企图将你们劫狱纵放!” 刘奇咬牙切齿,声色俱厉地道:“直到刚才,你们这些倭寇的帮凶还在这知府大堂上口口声声要取我们杀寇英雄李旺的脑袋,白药拿去祭奠倭寇帮凶苏长起!怎么,猪口太郎带着倭寇杀死杀伤我们殿州,包括李嬷嬷、顾阿水在内八十多名百姓,你们还嫌不够吗?” 肖嬷嬷等人完全不知道刘奇在说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命休矣…… 百姓们的耐性完全被消磨殆尽,忍无可忍,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死有余辜,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死有余辜!” 刘奇心里呼喊着苏澜的话:捻死臭虫那是必须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3、永昌侯府抛弃了自己的奴才 众人都目眦尽裂,义愤填膺。 刘奇环视周围,铿锵有力地历数倭寇及其帮凶的罪恶,道: “第一,倭寇猪口太郎和帮凶苏长起、肖氏、唐奎、唐坤等人,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劫掠殿州,伤害人命,前后竟然长达五年之久!第二,他们还利令智昏,屡犯国法,铤而走险,利用倭寇战船,多次将大米、布匹、铜钱甚至是弩箭等兵器偷运到倭国牟取暴利,装备倭寇军队,严重损害了大成王朝的利益!第三,壬辰年腊月,他们和倭寇勾结,到上李厝突袭劫掠,杀害通判大人徐迪和将军夫人林簪娘!第四,他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造谣中伤,诋毁诬陷堂堂朝廷四品大员将军大人苏瑞尚,目的就是要挫败将军的威风,损害将军的名声,动摇殿州军营的军心和士气,从而严重影响殿州军队抗倭的战斗力!” 刘奇稍事停顿,咬牙切齿地继续道:“第五,他们多次窜到殿州军营,名为索要孝敬费用,实际上是到军营为倭寇刺探殿州军事情报,协助倭寇绘制军事地图!为倭寇侵扰殿州充当马前卒和死士!第六,他们还乘殿州将军苏瑞尚外出剿匪不在家之机,于戊戌年腊月初八日上午,前后两次窜到上李厝将军府邸,抢夺或毁坏粮食、耕牛、牛车、农具、家具和银两等财物,打死乳娘李嬷嬷一人,打伤将军大人的小姐和公子;乳娘李嬷嬷的女儿和儿子共计四人!” 刘奇怒火熊熊燃烧,继续道:“第七,他们还构陷嫁祸,罗织罪名,企图置杀寇英雄李旺于死地!还抹黑丑化、污蔑中伤将军大人和通判大人,企图将殿州抗倭安民的军政中坚、官员等一网打尽!” 刘奇越说越恨,继续道:“第八,当倭寇看到他们的帮凶身陷囹圄,于是企图劫掠囚犯,再加上倭寇急需粮食,于是铤而走险,于腊月十八日,倭寇利用殿州知府升堂审案的机会,将一艘倭寇战船八爪鱼丸号停在殿州南门外海边的龟岬的避风处,二十五名倭寇悄悄上岸进了殿州城,与在涂云甲家米铺做伙计的倭寇猪口太郎一起里应外合,企图抢劫涂家米铺,纵放囚犯肖氏等人,被发现后,灭了涂家满门,共杀害二十六位殿州百姓,其中回凤楼老板祖孙二人同时遇难,涂家媳妇一尸两命;伤员包括将军、通判家的公子刘奇、米铺伙计海云、和砍掉苏长起人头的小兵李旺共计五十三名。一个月来,倭寇极其帮凶多次劫掠屠戮百姓,共计杀害包括李嬷嬷、顾阿水在内二十八位殿州百姓,伤员包括将军家小姐和公子等共计五十七人!真是血债累累,罪恶滔天!倭寇极其帮凶千刀万剐,死有余辜!如此,谁有异议?!” 百姓们怒吼道:“谁有异议?!” 有人忽然振臂高呼道:“这几个倭寇帮凶,是京城永昌侯府的管家、长随,永昌侯府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的眼睛刷地看向同一个地方。人们让开道,人群中有个人突然暴露出来,正是京城永昌侯府派来的齐管事齐志道。 齐管事不久前刚刚稀里糊涂地被人带到殿州府衙大堂。 昨天晚上,齐管事迷迷糊糊中,发现有人进了房间,点了他的穴道,蒙了他的双眼,塞了他的嘴巴,捆了他的手脚,把他扛到背上,出了知府府邸。整个过程他都心思清明,可就是口不能言,眼睛看不见,手脚不能动弹。后来他被扔到一个地方,除了蒙眼布。他看见这里是一个放满了棺材的小院,灵牌罗列,纸钱飞灰,烛火晦暗,冷风阵阵,灵幡飘飘,阴气森森,再加上隐隐约约、时而凄厉、时而滞闷的哭声,仿若置身阎罗大殿,周天寒彻,吓得他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胆战心惊了一晚上都不敢合眼。早上半梦半醒中被人叫醒,还被人厌恶地训斥他臭骚熏天。再然后,他就被带上了大堂。 他到时,肖嬷嬷母子三人正在承认自己是猪口太郎的干亲。齐管事只听了几句话,就如遭了雷劈,头昏脑涨,正愁没办法脱身。正欲窜出大堂,逃之夭夭,忽然间众人纷纷闪避,他就暴露在了众人之前,成了众矢之的,不由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众目睽睽之下,惊惧交加之中,他本能地保存着一丝丝清明。他知道,今天只要说错了一个字,自己将是万劫不复,侯府也会堕入万丈深渊。当即他哆嗦着嘴唇道:“我们侯府派他们是来亲近、关心将军大人的,其他一概不知,他们在殿州做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永昌侯府无关!殿州知府如何判决,我们没有任何意见!即便是——”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道:“即便是判了死刑,我们永昌侯府都不会给他们收尸!总而言之,与我们侯府没有任何干系!” 刘奇疑惑道:“咦,我听说,苏长起和人发生矛盾时,言必称,积福巷永昌货栈可是京城永昌侯府的产业!怎么,那些倭刀倭剑不是永昌侯爷苏庭的兵器吗?” 齐志道听了,如遭雷击,急忙否认道:“那是苏长起胡乱攀咬!他的所作所为我们侯府一概不知!永昌货栈更不是侯府的产业!” 刘奇听了,疑惑地道:“不对吧?师爷、书吏查查记录,我记得上次审案,齐管事言之凿凿,说苏长起他们是侯府委派,所说之话,所行之事,自然得侯府赞同;所事后果,所果好坏,侯府自然也一力承担!” 齐志道吓得抖若筛糠,狡辩道:“我们只是派他来找将军的晦气,别的事情真的与侯府无关!——我走了!”说罢拔腿就跑,狼狈逃窜! 咦,这是永昌侯府抛弃了自己的仆人? 刘奇轻蔑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对大家道:“既如此,京城永昌侯府那就是没有异议咯?”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着陶敏和陶荣父子。只看得这俩父子心跳如擂鼓,身寒如坐冰,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偏偏刘奇嘴巴是个毒的,猛然来个槌心之问:“知府大人,知府公子,想来,你们还有异议?” 众人的眼光突然射向陶敏父子,吓得他们魂飞魄散,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异议!” 如此,案件算是铁定了! 直到此时,刘奇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透重衣,全身酸软! 大堂内外,百姓们振臂高呼:“没有异议!” 刘奇双手往下一压,众人立刻住声。 刘奇郑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白纸,慷概激昂地道:“我们殿州军民众志成城,奋勇杀敌,共绞杀倭寇极其帮凶二十五名,其中包括苏长起;俘虏猪口太郎、肖氏、唐奎、唐坤共计四人;逼迫倭寇一人破腹自杀;烧毁八爪鱼丸号倭寇战船一艘,查禁未打通的地道一条,捣毁倭寇及其帮凶的据点、武器库、情报站四个,缴获米、麦、豆、粟等粮食约五百余石;各类布匹、丝绸五百余匹;古玩、字画八十余件;金银玉石、珍珠首饰一百二十余件;马三十余匹,马车、牛车五十余驾;铜钱约四万贯;白银三万二千余两;黄金约一千两;各种果干五百余斤;收缴倭刀等武器二百七十多把,弩箭若干,图纸若干,书信若干……总之,咱们殿州军民付出了血的代价,同时也给予倭寇毁灭性的打击!” 百姓群情振奋,疾呼:“威武!威武!” 却说齐管事逃离府衙,直奔后面府邸自己住的房间,拿起包袱,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匹,不顾马喜儿一干人的罗唣,飞身上马,打马飞奔,几乎只是几息间就冲出了殿州城,活像是大鬼小鬼在后面撵着他。直到离开殿州城五十里才灵魂附体,全身松弛,头脑渐渐清明起来,庆幸自己的小命总算保住了!可此刻他已是惊累交加,浑身酸软,一头栽下马来,再也无法动弹。 之后他又高热不退,胡言妄语,只得在一个小客栈缠绵病榻两个多月才堪堪起身。等他辗转回到京城侯府时,已经成了一个纸片人。而此时朝廷的邸报早已传遍大成,永昌侯爷苏庭也因为派遣到殿州的苏长起、肖嬷嬷等人居然勾结倭寇,劫掠乡民,贩卖粮食武器、刺探军事情报给倭寇,被皇上痛斥了几回,并且罚没了三年的俸禄,一品侯府也降爵为三品侯府。而老侯夫人、侯爷、侯夫人早已吓得病了几场!齐管事刚刚回到侯府,侯爷苏庭即刻将他召于书房。后来,据说侯爷的脸上开了颜料铺子,赤橙黄绿青蓝紫,外加乌黑和苍白;又听说侯爷还将书房里的物件砸得稀巴烂。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杀三和杀四在北城墙上瞧着齐管事落荒而逃。杀三道:“将军小姐为什么不把永昌侯府也给一网打尽啊?” 杀四道:“那么容易?要知道,这侯爷的亲妹妹可是当今圣上唯一一个拥有两个皇子的贤妃!”杀四长叹一声道:“终究还是将军大人太心慈太手软,侯爷不仁,他却不能不义!当然,也怕投鼠忌器,株连连坐!” 杀三一笑道:“将军小姐这招,对肖嬷嬷等人是哄骗,哄得他们热血冲昏头,失了警觉;对这齐管事是惊吓,吓得他落荒而逃!杀五、杀六和小乐子他们在庄子里给那些天杀的当了几天仆人,总算是没有白当!咱们昨晚将那齐管事拘在涂书吏家的院子里,也没有白白辛苦!” 杀四点点头道:“但愿这招真能敲山震虎,震住京城那只猛虎;杀鸡骇猴,能把那个侯爷给骇住,不要再来纠缠不休了!” 殿州府衙内,陶敏宣布猪口太郎、肖嬷嬷、唐奎、唐坤等人枭首示众,可是却要到明天执行。老百姓顿时不干了!群情激奋,义愤填膺。他们高呼:“为什么不即审即判即决倭寇和帮凶?” 陶敏吓得浑身哆嗦,道:“明日小年,再行刑法,更能震慑倭寇!” 陈度却眼睛闪过冷芒。谁不知道你陶敏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这是在施行“拖”字诀吗? 离开府衙,陈度立刻派人到大狱,严防死守,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当天晚上,苏瑞尚、孔峰、刘希、刘奇等人在苏澜的营帐里。倭寇及其帮凶一日未除,大家总是放心不下,唯恐发生什么变故。 苏澜却笑而不语。末了,她轻声道:“爹爹,姨父,孔伯伯,你们若是觉得不安心,那就守住殿州府衙南监好了!”殿州府衙南监里押着那几个罪犯呢! 苏瑞尚一愣,向孔峰、刘希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果然联袂出去了。 苏澜笑得更欢:“你们没见,今晚这里少了一个人么?”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4、炮声一响,倭寇人头落地! 此时,少了的这个人却正稳稳坐在殿州知府府宅陶敏的书房的太师椅上,他的旁边站着矮矮胖胖的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大太监梁无量。正中的桌案上供着那把尚方宝剑,而知府大人陶敏却跪在地上捣头如蒜,抖如筛糠。杀一却似凶神恶煞般堵在书房门口。书房之外的前进院子里,马喜儿带着一家子儿女、仆人全部跪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出。 陈度,不,此时已是皇上爱重的六皇子殿下杜诚。他冷然道:“你道本殿下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么?可是这个拖字诀?最好是拖着把囚犯送到京城?卖侯府的好,还是卖贤妃的好,嗯?” “臣不敢!”陶敏的头磕在地上通通直响。 “不敢?我看,你已经很敢了!倭寇及其帮凶犯罪事实确凿,罪大恶极,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本朝律法,倭寇极其帮凶即审即判即决,你为何要拖?群情汹汹,民意滔滔,民情甚至有不杀倭寇不举丧!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何不敢拖?” 陶敏捣头如蒜,不敢反驳。 杜诚怒道:“永昌侯府于你有活命之恩。可是,如今形势之下,你竟敢拖着案子不办,不就是想讨好侯府,乃至贤妃和我四皇兄、七皇弟吗?殊不知,你此举却恰恰是在给他们招祸!” 陶敏已是瘫倒在地上。 杜诚疾言厉色道:“皇上这次派本殿下到殿州,就是因为倭寇、盗匪杀人越货,危害海疆的事情!皇上日夜担忧,这殿州知府和将军,一个从四品,一个正四品,若是文武不谐,定会心生罅隙,让倭寇、强盗这些苍蝇盯上你们这有缝的鸡蛋,乘乱作恶,那苦的可就是殿州百姓了!如今皇上的担心竟然成真!你且细细思量,自己可要担什么责?不要暗自得意上任才几日,自己没有多大干系,事情恰恰相反,知道么?” 杜诚冷哼一声,翻出一大摞文书,道:“陶敏,我们来看看,自你上任以来,不到二十天,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腊月初七傍晚,你们一家子来到殿州。初八日上午,你迫不及待地和两个师爷就到积福巷永昌货栈拜见倭寇帮凶苏长起,还自称是他的朋友和远亲,你的师爷因为口无遮拦,被积福巷居民扇了一巴掌!这里可有积福巷阿水娘、曲琅、邓三勇、宁阿本等人盖了手印的证词!” 陶敏抬起头,居然企图分辨。 杜诚道:“待我说完,你再辩驳!”他继续道,“与此同时,你的两个儿子到青楼、赌坊索要红利。赌坊答应,李世知府离开后,就把他的那份红利转让给你。之后不久,让利协议和红利就到了你的手中!” 陶敏张嘴分辨道:“卑职真的不知道这些,那是我儿子瞒着我干的……” 杜诚不理他,继续道:“当天,几乎是同时,你的管家先后到珍宝斋、回凤楼、鸿运茶楼、庆丰年米铺、四海货站、敢勇镖局等处开口索要三成或五成红利,并扬言初十携账簿到知府衙门,不签让利协议不准回家。何时回家自己决定!” 陶敏又分辨道:“卑职真的不知道这些,那是我管家瞒着我干的……” 刘奇轻蔑道:“当天,你的管家还到通判家珍宝斋索要红利,贵府小姐还去抢夺走盘珠!之后,你们还用李旺的生命相要挟,强迫通判家娶你家女儿以索要走盘珠、珍宝斋为聘礼!呵呵,胆子够大!” 陶敏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杜诚不理他,继续道:“初十日上午,你的管家把这些商户扣在府衙,你的儿子还将庆丰年米铺的涂四清和他的儿子涂云甲打得满地找牙,血流满身……” 陶敏又分辨道:“卑职真的不知道这些,那是我儿子瞒着我干的……” 杜诚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涂四清已然作古,不能与你对质?!” 陶敏欲言又止,终是闭住了嘴巴。 “还有,”杜诚继续道,“你不仅逼迫涂云甲签订让利协议,你还逼迫他将朝廷公产竹笠山改成你陶敏的私产!” 陶敏一时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杜诚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他砌词狡辩道:“卑职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定是那涂云甲巴结我,私底下改的!他如此栽赃于我,难道他不怕死么?” 杜诚气极,反笑道:“他一家都被灭门了,他怕死吗?” 陶敏无言以对。 杜诚切齿道:“十八日,你先是给守城的府兵下达放假观审的手令,致使城门洞开,倭寇耀武扬威长驱而入!你还不顾礼仪规制,大开仪门,任由囚犯进出!同时导致倭寇杀入,使百姓血溅仪门,伏尸仪门!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陶敏狡辩道:“那是倭寇打开的,百姓慌乱之中……” 一直没有吱声的梁无量再也忍无可忍,道:“殿下和老奴当时就在大堂观审,你当我是死人么?!” 陶敏吓得脸色苍白,冷汗如雨。 杜诚收起那些文书,道:“这些文书证据,我自然都要交给皇上,你也可以上折抗辩!” 陶敏抖如筛糠道:“不敢!” 杜诚道:“今日上堂前,你指使衙役、小厮打伤百姓,你打算如何处置啊?莫要让百姓怨声载道,寒了心!” 陶敏赶紧道:“我赔礼道歉,赔付全部医药费!” 杜诚点点头道:“还有,殿州死于倭乱的百姓,一向是比照殉难士兵的先例,抚恤十五两。这已经是超出规格了,可是圣上体恤百姓,也都认可了。但是,今日你在大堂上居然当着百姓的面,擅自提高到二十两!你是邀买了殿州百姓的名声,可是你却凌驾于皇上之上,把皇上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将皇上置于何地?叫朝廷如何自处?让殉难士兵的家人情何以堪?” 陶敏大骇,后悔不已。原以为是和苏瑞尚、刘希争一时之长短,却不料招来了大祸! 杜诚道:“说吧,这事你准备如何善后?” 陶敏道:“告知百姓,朝廷比照殉难士兵给予十五两恤银。其他五两是本知府初到殿州,出此大难,愧对百姓……” 杜诚恨毒了他,反而笑道:“好好跟百姓解释,你自己再出了这五两。不过,你如果愿意多出,我到没有意见。比如,施家大郎罹难,留下一个双眼失明的寡妇老娘;冯阿婆过世,留下一个患病的孙子;李嬷嬷蒙难,留下两个孤儿;顾阿水被倭寇逼死,留下寡妇老娘;涂云甲一家灭门;凤老板的夫人精神疯魔;海云成了残疾……你有何安排?” 陶敏无比肉痛地道:“我另外每家再给一百两安慰金……” “嗯?” “每家再给二百两……”陶敏觉得不光肉痛,整个灵魂都是痛的,是往死了的那种痛! 杜诚点点头道:“就这样安排吧。不过,你就不要再打着知府的旗号了!” 陶敏听了,顿时如五雷轰顶。什么,难道要撸了他殿州知府的官帽和官印啊?! 杜诚看了一眼梁无量,道:“父皇令我便宜行事,我看你这知府就先待在家里自省吧!我已经命令刘希暂代知府之职!”他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服,尽可具折向父皇申辩!” 他顿了顿道:“苏瑞尚在殿州十几年,抗倭政绩突出,百姓爱戴拥护,殿州少不了他!你不要胡思乱想着如何报答侯府了!再者,你在堂上栽赃构陷将军,可将军却网开一面,在堂上只字未提你的错处!可是如此?!” “是!” 杜诚喝了一口茶,道:“你仔细参酌吧,该如何给皇上奏本!” 杜诚起身道:“据说,你儿子陶龙、陶虎的赌盘损失惨重。告诉你,我也人了这个赌局,不想却成了大赢家!你打算怎么办啦?”语气沉重得好比泰山压顶! 陶敏再次磕头:“一定给,一定给!” 杜诚点点头,转身就走。梁无量自然也紧紧跟随。杀一上前捧了尚方宝剑也紧跟其后。 他们刚一走,陶敏马上撅了过去。 第二天,正是腊月二十三日,北方民间小年日。南方小年日是二十四日。一大早,一声炮响,猪口太郎、肖氏、唐奎、唐坤四颗人头落地。和苏长起的人头一起,五颗人头高悬殿州城墙,示众百日,祭奠死难百姓!他们的尸体则被弃之于大海。 这日,殿州城全城祭奠死难百姓,满城缟素,万人举哀! 唯有回凤楼老板凤恒要等京城的儿子凤梧和凤鸣回来才能发丧。估计要到年后了。 同时,盖着临时府台刘希的通红大印的五张告示四处张贴,到处发放。 这五张告示,一是陶敏暂停知府职务,由原殿州通判刘希暂代。二是罪犯伏法;三是死难者恤银增加到二十两,不过,其中有朝廷依照殉难士兵的最高抚恤规格的十五两,另外五两为陶敏心愧内疚而私人给的恤银;此外,陶敏还私人给每个死难者家庭二百两慰问金。四是升堂前在府衙门口因为抢夺告示而被小厮和衙役打伤的百姓诊疗费用也由陶敏个人承担;五是刘奇在大堂上说的杀寇多少,缴获多少的平寇捷报! 这五张告示贴得满城皆是,后来还流传到殿州属下春明和堆福二县;再后来就传到了京城;传到了皇上的御案;后来就上了邸报,传得天下皆知。人们纷纷传诵,扬眉吐气。再后来,这告示以及登了这告示的邸报都成为了人们争相收藏的珍品,尤其是刘奇在庭上总结的杀寇多少,缴获多少的那份平寇捷报! 同时,李旺砍掉倭寇人头的英雄故事也传扬四海。 殿州威烈将军苏瑞尚和通判刘希、刘奇父子的故事也四处传扬。 至于陶荣,人们偶尔也会提到他。只是都会轻蔑地说一句:信口雌黄、花言巧语、心狠手辣,轻佻无德、好高骛远、志高才浅……还有就是,陶荣的嘴巴有鸡屎味!这可是殿州军营杏林高手别军医亲自诊断出来的! 小年日当天傍晚,还有一条消息不胫而走:暂时歇业在家的陶敏将儿子陶龙、陶虎往死里揍,直打得他们卧床三月。还听说,知府夫人变卖了不少家当,填补赌盘的亏空。 也是这天晚上,杜诚将近日殿州发生的情况细细写成密折,连同那四份告示一起,火速派人送回京城皇上的手中。 交代完送信之事,杀一拿了一大摞银票给杜诚:“殿下,赌盘里的赢注咱们基本上都搜罗来了,二十倍的赔率,这是二十六万多两银票!” 杜诚点点头道:“一年知府,十万白银,难保这位知府大人在夏州五年搜刮的民财都在这里了!”他眼芒一冷,寒气刺骨:“且看他在殿州还能如何。若是再刮殿州地皮,小心哪日,爷枭了他的脑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5、百姓的祭奠 腊月二十三日,农历民间小年日。辰时正,殿州府城南城门外海滩上一声炮响,倭寇猪口太郎及其同伙肖氏、唐奎、唐坤四颗人头落地。和苏长起的人头一起,五颗人头分别被放在五个竹篮子里,又用麻绳将竹篮高悬在殿州南城城墙垛口上,示众百日,祭奠死难百姓!他们的尸体则当即被弃之于大海。此地不远处,就是龟岬,倭寇上岸肆掠的地方。 殿州百姓扶老携幼,争先恐后一睹倭寇极其同伙认罪伏法的全部过程。他们大仇得报,百感交集,欢笑声、痛骂声和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震撼天地。 殿州暂代知府刘希一大早命人在南城城门外的海滩上推出公祭的场地。摆上香案,扯上条幅,上书:“杀倭寇殿州同仇敌忾慰英灵百姓众志成城”,供百姓祭奠亡灵,抒发抗击倭寇的雄心壮志。苏瑞尚、刘希领头,和殿州的官员、乡绅共同拈香祭酒,告慰天地和死难英灵。特别是受伤未愈的李旺更是受到万人膜拜,夸赞! 回到上李厝的蚵壳屋时,刚到巳时。跟随而来的除了通判,不,如今是暂代知府的刘希一家,还有几大军营里的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威、苏城以及别军医等。无息和无影两个亲兵卫长仍然是不声不响地站在苏瑞尚的背后。另外,上、下李厝的小兵李旺、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曲狗儿也紧跟着他们。——当然,他们都是安排好了军务,加强了值岗巡逻。 林氏指挥仆妇、丫鬟和长随赶紧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运进蚵壳屋。正忙碌着,上、下李厝的乡亲也蜂拥而来。他们眨眼间就将东西全部搬进屋子。男人们挑水的挑水,筑灶的筑灶,砍柴的砍柴;妇女们则挽起衣袖,扎起围裙,围着锅台开始炖肉、烧鱼。苏瑞尚则领着弟兄们摆好香案,供上猪、牛、羊三牲和蔬果、粮秣等祭品。 焚完香,烧了纸钱,苏瑞尚和刘希夫妻带着苏澜、苏源、刘奇、刘珍、刘嘉,还有春红、社日等一大帮孩子到上李厝坟山上林簪娘和李嬷嬷的坟前祭拜、告慰。军汉们自然是紧紧跟随。 在林簪娘的坟前,他们惊讶地发现,有十几个素不相识的人正在那里祭拜呢。一打听,原来是殿州百姓自发自愿地来拜祭林簪娘!苏瑞尚赶紧带着苏澜和苏源、春红和社日姐弟跪下给他们叩首回礼。原来,将军已经将林春红和林社日姐弟认作了义女义子。刘希一家,还有那帮军汉们也赶紧跪下,叩头回礼。 有一对老夫妻正在颤颤巍巍地给林簪娘的坟前上香,也赶紧叩头回礼:“不敢啊,将军,咱小老百姓当不起!” 苏瑞尚赶紧扶起两个老人家,道:“承蒙你们这些老人家,还有殿州百姓厚恩了!我替我夫人、孩子谢谢你们!”说罢,纳头便拜,又是三叩首。 有一个中年书生上前施礼道:“将军,我乃中吉书院的教授安易。今日带着两位弟子看了倭寇伏法后,特地专程来祭奠将军夫人的!夫人当年为了救我殿州百姓而蒙难,我们殿州百姓这么多年却从没来拜祭过夫人,真是惭愧啊!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我们实在是,不应该啊!”说着,他已经泪流满面。两个弟子也不住地拭泪。 安易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号召殿州百姓,给将军夫人立庙,以做纪念。” 大家感动万分,纷纷道谢。 苏瑞尚却微微摇头道:“恐怕不妥。当年徐迪大人蒙难,朝廷多有慰抚,却对本夫人只字未提,想来朝廷有朝廷的打算。我乃朝廷重臣,实不敢……” “那我们就给皇上上万民书!”只听阿水娘的声音远远传来。 只见曲琅搀着阿水娘从山下缓缓爬了上来。邓三勇、叶恭紧紧相跟,就连凤恒也跟来了。 将军道:“这么远,又是山上,难为阿水娘了!还有凤老板,你家的事情繁多,要忙生意,夫人又病着。” 凤恒鞠躬道:“谢将军惦记。家里有仆妇照看着,回凤楼也暂时歇了业,不忙,不妨事。”他看了大家一眼,继续道:“今日看了倭寇伏法,大家都深为感叹。阿水娘母子、还有邓大哥、叶老弟,我们商量着,怎么都要给将军夫人上柱香!” 说罢,众人给将军夫人上香叩拜。苏瑞尚等人又跪地叩首回礼。 站起身,凤恒继续道:“路上,我们也商议,想为夫人立庙,让她享受百姓香火!既然将军有为难之处,我们老百姓自己给皇上上书!将军就不要担心了,有什么事情,我们老百姓一力承担!” 安易那帮人听了,纷纷叫好。 阿水娘也道:“我们殿州百姓自己出钱,不要他皇帝老儿破费!还不成么?” 苏瑞尚还想说什么,阿水娘笑道:“将军,明日起,我家在积福巷和南、北城三处舍粥十日,庆贺倭寇伏法,我儿大仇得报!另外,我家也略备薄酒,敬请将军一家、通判一家拨冗光顾!”说罢,她转身给李旺鞠了一躬道:“李旺大英雄,谢谢你手刃倭寇,替我儿报了血海深仇!明日你们全家人,还有上下李厝的乡亲们,你们一定要都来积福巷喝口薄酒!” 李旺赶紧回礼道:“不敢妄称英雄,那是我该做的!” 阿水娘连连点点头,赞道:“真是大英雄!”她回头对安易他们那些人道:“明日各位乡亲也都到积福巷来喝口薄酒,咱们也好商议,给将军夫人立庙的事情!” “太好了!这事一准能成!”安易等人高兴地道。 这时,刘希上前,拱手道:“谢谢阿水娘这般热忱!如今陶敏已经被钦差大臣撸了知府官职。我呢,如今暂代着这殿州知府。暂代暂代,说不得哪日就不代了。我呢,还是想着,即使是暂代,不管暂代多长时日,总是要为百姓做主!哪日不暂代了,我也不遗憾不惭愧。所以,就想着,赶在大年封印之前,一定要把你们家被苏长起的永昌货栈霸占的店铺、抢走的货物还有生意给你尽量还回来!该赔的赔,该偿的偿,总得给你一个公道!所以,你加紧把状子递上来,我抓紧审理。不然大年封印,来年我这殿州知府还不知道做得成做不成!”他笑道,“还有邓三勇走镖未付的,宁阿本甥舅被打的,秦七郎被打残的、凤家老爷子和伙计被打的,都赶快把诉状递上来!说不得,这是我暂任殿州知府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最后一个案子!” 阿水娘和曲琅等人都感动不已,立刻给刘希鞠躬作揖。 苏瑞尚和刘希夫妻赶紧邀请大家都去上李厝将军府邸喝杯水酒。 下山时,苏瑞尚对刘希道:“阿水娘家的案子,你这么急着断,你不怕京城永昌侯府来扯皮?” 刘希一嗮,道:“所以我说,这可能是我任殿州知府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最后一个案子!你也赶紧递上诉状吧,难道别人都赔了,你的却不赔?还有李嬷嬷被打死,澜儿姐弟和春红姐弟被打,都得赔。”他又轻蔑地道:“永昌侯府敢来吗?我看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吧?再说外甥女儿是个心细的,当堂让那齐志道发了誓,永昌货栈不是侯府产业!” 苏瑞尚道:“那倒是,还有春红、社日这对孤儿呢!” 他们说着话。李旺和他父亲李冲则把苏澜、苏源姐弟拉倒一边。指着东边不远的一个悬崖,哑着嗓子道:“小姐,公子,夫人就是在那座悬崖那里遇难的!”他咬牙切齿道,“当时我悄悄跟在倭寇后面,亲眼看到徐迪大人和将军夫人蒙难的过程!我永远记得那个凶手,烧成灰我也认识!” 苏澜和苏源姐弟久久地望着那座悬崖。 回到蚵壳屋,他们发现,来了客人,也是他们的老熟人,陈度,不,是杜诚。他旁边除了杀一,还有一个矮胖矮胖的太监。梁无量宣旨后,大家才知道,原来陈度是大成王朝第四代皇帝,也是当今圣上升平皇帝杜远的第六位皇子殿下杜诚! 大家叩首,跪了满院子。 刘奇起身后,对苏澜嘟囔着道:“妹妹说他不简单,这也太不简单了吧?居然是当今六殿下!” 杜诚笑问道:“刘公子有何话要说?” 刘奇摸摸脖子,不好意思地道:“我爹还说,京城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殿州发生的事情?原来这钦差大臣就是殿下您啊!” 刘希红着脸赶紧呵斥,杜诚则笑着道:“不妨事!我与刘奇早就在回凤楼的流觞曲可是称过弟兄的!” 刘奇赶紧道:“不敢!” 这时,阿水娘上前跪下道:“殿下,我们殿州百姓想给将军夫人立庙,让将军夫人享受我们殿州百姓的香火祭拜,您看这事成吗?” 杜诚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梁无量。他也是一愣。然后两人都感慨作色。 杜诚道:“很好!梁无量,我看年前赶回京城,已然是不可能了,索性再耽搁两日!” 梁无量躬身道:“殿下安排最是妥当!” 杜诚点头道:“既如此,殿州百姓尽快在两日内写好万民书,三日后一大早,我亲自带回京城,亲自呈给父皇!” 众人大喜,伏地叩拜。 杜诚又对阿水娘道:“老人家,你的家产被夺,儿子被打逼死、儿媳被拐带的案子,叫刘大人给你尽快办!他总归是有办法的!” 阿水娘和曲琅已是痛哭失声,不能自已。 杜诚又道:“还有走镖的,对门开小酒馆的,凤家伙计和老爷子,还有那个叫秦七郎的,苏长起多年欠的债,都得还了!” 众人大喜。 “刘知府,我看威烈将军家,李嬷嬷被打死,留下一对孤儿;还有,这几年被苏长起敲诈的银两肯定不少,也别忘记了,得赔偿!” 苏瑞尚和刘希叩头称是。 杜诚继续道:“听说老人家要在殿州舍粥十日,帮助贫困百姓过一个好年!我代殿州百姓谢谢你!也代父皇和朝廷谢谢你!”说着一伸手,梁无量赶紧递上一个信封。杜诚继续道:“本殿下来殿州,不忍看到百姓如此苦难,故而捐出三千两银子,交给阿水娘施粥用吧,好让贫苦百姓能撑过这个正月。至于其他人捐款,本殿下看就不用了,不要劳民伤财了!” 阿水娘上前,躬身接过银票,又是纳头便拜。 好一会儿,大家都起身。苏瑞尚、刘希和林氏招呼大家开席吃饭。 杜诚却回身,半天也没有找到要找的那个人。于是起身进了蚵壳屋。 苏澜正和刘珍在说话呢。刘珍见到杜诚,赶紧告退。 杜诚道:“苏小姐,我三日后就要回京城,再回殿州估计要到四、五月份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苏澜心想,能有什么话?我又没有钱给你开告别派对!!却乖乖地道:“祝殿下一路平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6、蚵壳屋,回到未来前世的通道 “嗯。”杜诚点头道,“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来?” “可以吗?”苏澜顿时两眼放光道,“书,我要书!” 杜诚愣了。咦,女孩子不是最喜欢首饰和衣服吗?自己的行李里面就有给自己那个懋嫔老娘和八公主妹妹杜贞的几大箱子的珍珠、玛瑙、珊瑚和丝绸呢! “书?什么书?”杜诚有些措手不及,问道。 “什么书都可以!历史、地理、经济、文化、风俗、谚语、杂记,什么都行!这么说吧,只要是带字的,都行!” 杜诚彻底懵了。 好半天,杜诚终于找回自己。好像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妹妹杜贞,莫名就想去万分宠溺。于是道:“好吧!只要带字的,我都给你带来!” 苏澜一笑,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好似水灵灵的石榴笑开了花,显得灵动又俏皮。杜诚仔细端详,小姑娘的两个嘴角荡漾着两湾小米窝,真是莫名可爱。又看到她眉心那颗朱砂痣,小小的,红红的,居然还呈上圆下方的奇怪的形状。 杜诚不禁盯着看了半天。 苏澜道:“干嘛这样盯着我啊?”心想,看什么看,那是我迷你版的田黄宝石印章呢! 果然,杜诚点头道:“你这颗眉心痣有意思,好像一枚印章!” 苏澜听了,一颗看起来小却很老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杜诚道:“我走后,你有事就到悦客来客栈找人帮忙!” 杜诚出去,和苏瑞尚、刘希关到一间屋子密谈。梁无量没有进去,他和几个杀在门口守着。过后杜诚他们简单用了一些饭食就悄悄走了,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瑞尚和刘希心里已是惊涛骇浪。想着,这就是和六皇子站到了一起? 原来杜诚是让他们怎么写奏章上奏皇帝。杜诚自然回护他们,尤其是城门洞开和地道的责任问题。 饭后,客人陆续走了。刘府的仆人,除了刘奇的小厮小来,刘珍的丫鬟春兰,其他的仆妇长随等都走了。蚵壳屋太小了,住不了那么多人! 大家收拾清楚,已是申时。除刘奇、刘珍和苏澜以外,其他的孩子们都累极睡着了。无息和无影在屋外巡视,堂屋里只有苏瑞尚和刘希夫妻以及刘奇、刘珍和苏澜六个人在聊天。 刘希和夫人林氏再次提出来,要苏澜这几个孩子回到殿州城里通判,现在该叫知府私宅里去和大家一起居住。苏澜还是不肯。 大家都望着她。苏澜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所有一切,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包括生病,包括那什么,一鸣惊人!她当然不能说,她来自未来前世,她对目前所处的朝代没有归宿感,对他们这些亲人也没有归宿感,尽管与他们已有深情厚谊难以割舍。可是,一想到前世里的父亲和弟弟,她就撕心裂肺地疼,刻骨铭心的疼!她不能离开蚵壳屋,因为,蚵壳屋,是她回到未来前世的通道! 她看着大家,展颜一笑,又是圆谎,又是胡扯道:“我知道,父亲和姨父、姨母,还有哥哥、姐姐不放心我,也有很多困惑和疑问。我呢,是初八日那天凌晨,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白胡子仙人老爷爷说,我既与他有缘梦里相见,那就是有了仙缘,要认真学习他的仙法,日后必有大作为。还说,蚵壳屋,是个有灵气和缘法的地方。虽然有大凶,但大凶过后就成为大吉大利、大富大贵的福地宝宅,万万不可丢弃!我便问他,是什么仙法需要我学习?他就生气把书往我头上一扔,道,自个学去吧!然后我觉得眉心这里疼得要命,我就吓醒了……”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她。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仙缘? 苏澜硬着头皮道:“仙人爷爷还说,只要我在这蚵壳屋里再住三年,就磨难全消,百事顺遂,无病无灾,一生和乐!”三年,就三年,如果回不去,她也就认了! 众人将信将疑。也只能作罢。不过,看苏澜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过后,苏瑞尚、刘希和刘奇父子关起门来仔细参酌着,该如何给皇帝上奏。刘希执笔,大家参详,当晚写就了奏章。 而苏澜则躺在床上休息,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侧着身体,面向蚵壳墙,陷入沉思。前世,就是在福州寿山捡到田黄宝石的那次旅游中,她在泉州见过这种蚵壳屋。 那是在距离泉州大海边不远的渔村里,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具有独特风情的建筑——有着“千年砖,万年蚵”美誉的蚵壳屋。 闽南的海风腥湿且带有盐分,红砖忍不了太久,但却摧不垮这种蚵壳墙。中空的蚝壳和着泥巴与茅草垒砌成墙面,泛着大海的幽光,隔绝空气,冬暖夏凉,经年累月,散发着浓浓的古城余韵。 蚵壳屋的牡蛎壳,并非本地出产,而是来自东南亚甚至更远的东非地区。 据说在宋元时期的秋冬时节,泉州的远航船队驾着东北信风浩浩荡荡分别从东方第一大港——刺桐港以及沿海的法石港、石湖港、祥芝港、深沪港、东石港等港口出发,经南海群岛、印度洋、波斯湾、北非、地中海沿岸,驶向世界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次年夏日,船队又乘着东南信风返航。去时满载着丝绸、陶瓷、糖、茶、铁器等货物,回来时运载着异域的钻石、玳瑁、玛瑙、药材、香料、玻璃工艺品等,却比原来少很多,也轻得多。凭借航海经验,船员们知道没有足够重量的航船行驶在大海上是不平稳的,甚至会有倾覆的危险。于是,返航前他们便把当地废弃的大蚵壳以及土、石装进船舱压重。 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大蚵壳,跟随货物抵达刺桐港后被丢弃在这一带沿海岸上。泉州先民继承了“古闽越族”拾蚵壳拌海泥筑屋而居的遗风,选用这种异国蚵壳来建造房子,不但坚固耐腐蚀,而且造型独特,具有美丽的花纹,能起到装饰的效果。于是,一座座有着独特风格的蚵壳屋便呈现在世人眼前。 多年风雨的洗刷,让那些蚵壳变得格外明丽。有人认为,蚵壳的砌筑是民间艺术大师严谨而又随意的作品,既有传统的写意,又略带印象派的风格。 就是这样的蚵壳屋,竟然成为她——前世的苏广润和今生的她——苏澜的重生之地,不过前世在未来,今生在过去——显然,这个世界由线性变异成为非线性了!简单地说,有一双超自然的手,把人物、时间、地点、事件极其原因、发展过程、结果,甚至于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作为素材,在超自然的计算机上任意进行调整、拼接、删减、添加、渲染、合成、甚至还有抠像、贴图、画外音、配音、配乐等特效。也可以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物主的非凡创力。 如此,苏广润从未来的前世经过非线性穿越来到过去的今生,而成为了苏澜。而蚵壳屋,就是苏澜重新回到未来前世的通道。说什么,她都绝不会离开蚵壳屋! 是的,她走了。她来了。 她死了。她活了。 她叫苏澜。她叫苏广润。 她大约十一、二岁吧?她年满三十一岁,马上就是三十二岁。 她的母亲死于倭寇的残杀。她的母亲死于罪恶的车轮。 她离开了父亲苏瑞尚和弟弟苏源。她离开了父亲苏安尚和弟弟苏广泽。 她是大成福建殿州卫军首领、正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的女儿。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北京丰泰集团原老总苏安尚的女儿。 苏瑞尚麾下数千卫兵。苏安尚手下有数万员工。 她死于虐杀,那是人祸。她死于地震,那是天灾。 她被京城永昌侯府的奴仆殴打而死,她的父亲是永昌侯府的庶子。她因地震而死。死之前,被自己的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围困。 她借用她的躯体,变成了十二岁,活在了一个架空的世界,陪在了她的父亲和弟弟身边。她是否会成为她,成为一个三十二岁的异世灵魂,陪在她的父亲和弟弟身边? 她在这里希望她好好地活在世上,陪在她重病的父亲身边,陪在她四处流浪的弟弟身边。也许,她也在那个世界里,陪在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身边。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重生于此——这里的人说着她所知道的古代汉语,用着她所知道的古代繁体汉字。她也因拥有她的记忆,而懂得了本地的方言。但是,这却是一个历史上从来不曾出现的王朝!就连殿州这个府城,也是闻所未闻的!不知道是未来前世的泉州,还是厦门,抑或都不是! 惊惧交加就是她的心情写照。以在未来的前世中地震罹难的方式回到过去的今生,经历九死一生的考验,首先是惊讶、惊奇、惊叹,然后就是惊恐! 腊月初八日,凌晨三点二十分,在未来的前世里,她在即将开业的丰泰家居乐里遭遇强震,被一块巨大的水泥块砸中而飘进一个光怪陆离、如梦如幻的世界…… 等她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一片沉寂。意识稍稍清明后,首先她以为自己成为了地震的幸存者。因为除了眉心有点疼以外,没有任何的不适。她以为自己是被封闭在广场大楼的某个狭窄的空间里。她还在想着如何跟北京的父亲和身在南美秘鲁的弟弟苏广泽联系一下。他们该担心死她了,就像她担心他们一样。她万分焦急地在黑暗中摸索手机;摸着摸着她想起了那方刻着“忍”和“拙”字的田黄宝石;然后又想到了陪伴在父亲病榻前的庄飞伯伯和伯母,还有他们的儿女庄大飞和庄小菲;又想到了自己的的伯父、伯母、和那几个堂兄堂嫂堂妹——他们当晚就住在丰泰大厦某层楼上,他们是死了,还是和她一样,也成为了幸存者,被关在了大楼某个密闭的空间? 然而,她没有摸到手机,也没有摸到田黄宝石,却摸到一堵墙,一张床,还有被褥、枕头。摸索中,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首先发现的是微弱的光亮,仔细一看,这微弱的光亮竟然是从一个蒙了白纸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这个发现让她大吃一惊!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依稀发现身处一个狭窄的房间的床上,床上有一床深色的被褥,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小姑娘,模糊中可以见她枕着枕头,头上顶着两个小揪揪发辫,小姑娘还发出微微的鼾声。然后她猛然发现自己也是小胳膊小腿,比这个小姑娘还要小,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显然这里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她也不再是她了! 她觉得自己眉心的上方有个地方很疼,就想按摩一下。可是,手指刚刚触摸到那里,指腹刚刚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肉丘时,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周围突然陷入更加黑暗的黑暗和更加沉寂的沉寂,微弱的光不见了,床不见了,被褥不见了,小姑娘不见了,鼾声也听不见了,甚至于她自己和自己的呼吸都不见了。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到处乱摸,什么都没有摸到,好像是一个黑暗、静止、无声的虚空。 她惊叫起来,但是她只是感觉自己在惊叫,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后来她的手指突然又触碰到了额头上的那个小小肉丘,接着,她就听到了自己凄厉的叫声,然后她又看到了微弱的光、床、被褥、枕头和那个小姑娘,还再次听到她微弱的鼾声。 然后,她就看到了烛火,确实是蜡烛,而不是电灯——亮了,然后又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惊慌失措地从另一个房间跑了进来,然后抱着她嚎啕大哭:“澜姐儿啊,我可怜的澜姐儿啊,你怎么半夜受惊了?” 然后,在晦暗的烛火中,她看到了另外两个男孩,其中一个仿佛是她弟弟苏广泽五六岁时的模样。她目瞪口呆,然后就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7、我的空间是失落的世界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又进来一个人,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中年妇人管他叫郎中,然后她就觉得身上有好几处地方被尖锐的针一样的东西刺破了,但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然后又有很苦的药水灌进她的嘴里。她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然后她听到妇人的尖叫:“这可如何是好啊,连药都灌不进去了!”她高声尖叫起来,然后有人说,高热,惊厥。还有人说:“另情高明吧。”声音渐渐消去,再然后她就昏迷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天已大亮,她躺在一张床上,面对的就是蚵壳墙壁。摸摸额头,身体就会进入黑暗无声的虚空;再摸摸额头,又重新回到床上,面对着蚵壳墙。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又有几个人闯了进来,对她进行疯狂地拳打脚踢……而她,手短脚短,身体羸弱,倒霉地再次昏迷。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正抱着她,一边向一个士兵诉说着什么,一边号啕痛哭。迷迷糊糊中,她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四品威烈将军苏瑞尚的女儿,叫苏澜,抱着她的是乳娘李嬷嬷,而小兵是他父亲的部下,叫李旺;她的母亲叫林簪娘,已经过世了。她半夜受惊引起昏迷,一大早又被人打了,打她的是侯府的奴仆…… 再后来,昨晚那个小姑娘,好像叫春红的,控诉了侯府里的管家苏长起和肖嬷嬷带着唐奎、唐坤那两个凶神恶煞是怎么毒打她,抢夺财物的;然后还听说通判大人一家是她的亲戚……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名叫苏广润,她的母亲确实已经去世,也姓林,但是不叫林簪娘,而是叫林慧君。她的父亲不是赳赳武夫四品将军苏瑞尚,而是温文尔雅的海归学者、丰泰公司的创办人、鼎鼎大名的儒商苏安尚!她的弟弟不是五岁幼童,而是留学生。我买尬了啊,原来我不是地震幸存者,我是穿越女! 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的父亲怎么办?我的弟弟怎么办?他们知道地震的消息该是多么伤心难过?父亲身患尿毒症,余生怎么办,还能活多久?我的弟弟还能够从地球南部那个不知名的山地回到国内,回到父亲的身边吗?没有了她这个女儿,这个姐姐,她的父亲和弟弟将怎么生活?他们将如何对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也许,地震不仅将她苏澜带离了那个世界,也会将那些讨厌的人带离那个世界?是死,是伤,还是跟她一样也穿越了?穿越到哪个世界了?或许跟她就在这同一个世界? 不,她的父亲不叫苏瑞尚,而是叫苏安尚,刚刚度过花甲之年。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第一批海外留学生,也是第一批海归回来的教授。后来父亲下海,创办了着名的丰泰公司,从他的本行金融投资做起,后来又发展了房地产、电子商务等业务。再后来,父亲和母亲结婚。母亲林慧君,在大学学的是珠宝设计,后来到法国顶级的珠宝设计学院学习。所以丰泰又增加了黄金首饰和珠宝设计以及有色金属开发等业务。再后来,又涉足到影视文化传媒和时尚等领域。到苏广润二十二岁考上研究生,十五岁的弟弟苏广源考上重点高中的那一年,父母的商业帝国已经发展到了顶峰。而那时,她那因为诈骗、斗殴多次进出监狱的伯父和伯母、几个堂兄弟堂姐一家像水蛭一样紧紧地依附在她父母身边。 后来,丰泰这个商业帝国仍然在蓬勃发展,伯父伯母一家也在物流行业牢牢站稳了脚跟,并开始涉足丰泰的业务。投资、典当、房地产、电子商务,不仅业务与苏安尚的丰泰公司重合,甚至有很多资源、人力都被侵占……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苏广润硕士毕业这一年,母亲林慧君车祸身亡,父亲苏安尚遭遇绑架,后来又身患尿毒症。丰泰帝国发生了巨大震荡。伯父伯母一家逼迫他们退出丰泰珠宝和丰泰投资。丰泰帝国易主…… 后来苏广润才知道,因为父亲对伯父一家的商业行为进行“清理”时,夫妻二人才相继发生不幸!因此,苏广润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伯父一家做的案!苏广润大学学的是经济,硕士研究生学的是经济法。她当然知道,一起案件,受益者往往就是罪犯。母亲车祸过世,父亲被歹徒绑架,他们姐弟被逼迫退出了丰泰珠宝和丰泰投资,伯母宋丽马上进入丰泰珠宝,伯父立刻成为丰泰的帝王,而他们的儿女分别成为了房地产公司、投资公司、电子商务公司、影视文化传媒公司的老总。丰泰被伯父一家全部抢走以后,父亲才被警察找到,可是他的肾脏已经被歹徒用钢扎成了筛子,成了尿毒症患者,缠绵病榻,和病魔斗争多年…… 再后来,当苏广润调查父母被害的案件时,每次在即将拿到证据的时候都发生了意外,比如肇事司机突然自杀了;歹徒在牢房里突然被另一个罪犯拿牙刷削成的利刃给捅了;再然后,他的弟弟被人追杀而满世界逃跑…… 母亲去世,父亲病倒,苏广润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她除了喜欢学习以外,是一个典型的白富美,开豪车,买名牌,出入顶级会所,到世界各地旅游。后来,她仍然喜欢学习,但不仅仅局限于自己的专业,而是各种知识都有涉猎,中心点就是一切为了父亲。 比如,为了治疗父亲的疾病,她不仅重新高考学了医,还是硕博连读。就在她穿越前,已经拿到了医学硕士毕业证书。是的,她是经济法和医学双料硕士。此外,她还陪同父亲流连世界各大医院,也到中国一些偏远的地方拜见名医,还学贯中西医术,在中医、西医方面小有斩获。 为了更好的陪伴父亲,提高父亲的生活质量,她专门请了琴棋书画、古玩方面的老师和品鉴专家,习得一手好琴、围棋、书法、丹青,尤其在字画、古玩的赏鉴方面,练就了无与伦比的审美观和赏鉴能力。 苏广润大学学的是英语,研究生学的是法语。因为她打算和妈妈一样去欧洲深造,学习珠宝设计。可因为父亲生病未能成行。后来她就请了日语、韩语和德语家教,和父亲一起学习。 后来又喜欢了瑜伽、重剑、跆拳道。她但凡不学,只要学习必要全身心投入。 父亲尽管深受疾病的折磨,可还是喜欢和女儿一起学习,一起探讨。医生曾说他活不过三年,可是他已经和病魔顽强斗争了七年。医生说这是奇迹,而父亲说这是因为她的陪伴! 可是,因为一场地震,一场非线性的,或者称为是无厘头的穿越,苏广润从未来的前世来到了过去的今生,再也不能陪伴自己的父亲了!也正是这场非线性的,无厘头的穿越,让她深深地体会到,陪伴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陪伴是一件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情!虽然她仍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力回天,虽然她仍然担心仍然牵挂,但是她不后悔在和父亲的陪伴中度过了自己的前世! 她的今生来到了过去,她同样不想后悔地过完一生。更何况,她对自己今生的父亲、母亲、弟弟、姨父、姨母、奇哥哥、珍姐姐,孔峰伯伯等军营里边的将军伯伯、叔叔们、别军医、李旺,甚至还包括不知如何分辨的无息和无影;还有李嬷嬷、春红、社日、上、下李厝的乡亲非常满意! 可是尽管如此,她也很难融入这个社会! 三年,就三年。她给了自己一个时间。那时,能够回到未来的前世更好,回不去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就把思念和牵挂父亲和弟弟的心放在今生的父亲和弟弟身上吧! 当然,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即便只有三年,她也不想空空而过。她准备好了。她要在这三年里陪伴今生的亲人。 苏广润,不,是苏澜,微微笑着,打量着蚵壳屋。 唯一的担心,或者说恐惧,就是那个黑暗无声的虚空,那是因为无知而恐惧。但幸亏,这种恐惧在她的掌控之中,摸摸眉心朱砂痣,她就会到黑暗、无声的虚空;再摸摸她又回到了今世。虽然不知所以然,但是她有时间去了解。起码,她已经知道,眉心朱砂痣,其实是她前世的田黄宝石的印章!是父亲送给她的“忍”和“拙”的箴言。冥冥中,她深信自己的穿越和这块田黄宝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前世,她苏广润是没有这颗朱砂痣的。今世的苏澜应该有,因为没有人对她的这颗朱砂痣提出异议。 至于她的羸弱,她相信随着年龄渐长,随着自己锻炼成长,这都不是问题。 这样想着想着,手指无意中再次触碰到那颗朱砂痣。突然间,世界光明灿烂,不再是黑暗无声的虚空,不再是因为无知而恐惧的世界。天啦,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已经失落的世界——前世里充满她的心血的丰泰公司家居乐广场! 她看到了通明的灯火,高高的货架,满满登登的货物! 她不敢相信,再次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瞬间,她又回到了蚵壳屋。 她再次抚摸了一下眉间朱砂痣,再次回到了家居乐广场! 她不禁惊喜交加,欣喜若狂!天啦,原来,和其他穿越女一样,我也有空间! 而她站着的地方正是一楼,地震来临之时,她所处的地方!她忽然想到,也许这就是那个回到前世的通道? 想到这里,她激动不已,转身就往大门跑去。然而就像触碰到了高压电一样,她立刻被弹得远远的,还浑身痛苦地抽搐!一时间,心悸、心慌、无力、虚汗、呕吐、浑身发软等症状一股脑儿地争相突袭。总之,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她悲哀地的意识到,从这里回不到前世的家! 她止不住泪流满面,还不敢大声嚎哭。因为她不敢肯定,空间之外有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前世,她是回不去了,起码,从这个家居乐广场出发,她是回不到前世的!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是的,她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这时,她看到货架上一颗水灵灵、红灿灿的大苹果,甚至还闻到了苹果诱人的清香。馋虫跑了出来,勾住了她的胃。于是,她伸手去拿苹果。可是,她的手只抓到了一个虚空——什么都没有拿到! 这是怎么回事?她再次去拿,仍然没有拿到。她再次伸手去拿另一个东西,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让她困惑不已。既然有了这样一个空间,为什么她这个空间的主人却不能主宰这个空间?难道这是一个坑爹的空间,专门来坑她的? 她发疯一般在这个空间跑上跑下。楼上楼下,十个楼层,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有满满的东西。——一切都停留在地震降临穿越之前的那一刻! 而且她还发现,负一层的医院无法找到,负二、负三层停车场更是不知在何方! 她仔细回想,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或者是她做了什么,才使得她黑暗无声的虚空空间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冥神思想,猛然顿悟。是了,一定是她帮助大家除了倭寇,救了李旺的生命!因为达成这项功劳,她的空间才发生巨变! 一定如此!想通了这些,她就释然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多多地为这个不知名的朝代做些扶正祛邪的事情,无愧自己来走这一遭! 穿越女的心情无比激动,对未来的发展也是充满好奇和希望。也许,空间发展到一定程度,也会成为她回到前世的通道? 现在的问题是,马上要过年了,可殿州百姓刚刚经历了倭乱,日子过得万分艰难,困苦,得帮帮他们!重活一世,她可不想做后悔的事情!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她立刻回到蚵壳屋。 房间的门开了。姨母林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慈和地问道:“澜儿醒了?能走动么?晚间要祭灶王爷了,你和你奇哥哥珍姐姐还有源弟、嘉弟他们一起去找点东西回来甜一甜灶王爷的嘴巴吧,来年保佑咱们饮食不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8、甘蔗林 青纱帐 苏澜并不知道姨母所说的,可以甜甜灶王爷的嘴巴,来年灶王爷保佑家人饮食不缺的东西是什么,可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她就被小萝卜头们的欢呼声给吓了一大跳。就连刘珍也兴奋得脸上红扑扑的。 刘奇飞也似的跑到柴房去了,一会儿拿出来几把镰刀和几捆麻绳。刘奇和小厮小来拿着镰刀,刘嘉、苏源和社日几个小正太人手一捆麻绳,然后拥着苏澜、刘珍兴高采烈地往外跑。刘珍的丫鬟春兰也紧跟着。春红则乖乖地留在厨房,和两个丫鬟小花、小云一起给金嬷嬷打下手。 七、八个孩子一窝蜂地出了门,就往上李厝侧面的山上跑。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高不过三、四十米的平缓的坡地。苏源、刘嘉、社日和小厮小来跑在最前头,刘奇则护着苏澜和刘珍走在后面。路上,也有不少少男少女也拿着镰刀、锄头、麻绳,嘻嘻哈哈地往山上跑。看来,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可不就是嘛,小年夜哪家都想给灶王爷甜甜嘴,请他老人家到玉帝老儿那里多说些甜蜜的话儿,保佑家人饮食无忧。——就是不知道,这能够把灶王爷的嘴巴抹甜了、心也抹软了的东西是什么? 虽然是腊月天,临近过年,但马上就要立春了,亚热带的海上信风自东北往西南缓缓而来,渐渐和暖,阳光明媚,周围的景物也很明丽动人。尤其是一条翡翠一般绿色的小溪,沿着坡地,从坡上披挂着流下来,再蜿蜒、优雅地绕着坡地缓缓流过一圈,不知流向何方。披挂时好似一块翡翠瀑布剪裁下来的裙衫;绕着坡地蜿蜒流动时,又好像是翡翠玉镯套在坡地的手腕上,晶莹透亮,水润十足,甚是美丽。 苏澜来到这个过去的今生,还是第一次仔细欣赏这个世界的风光。在未来的前世里,她生活在北京,在北京读书,后来到那个拥有常住人口一千多万、流动人口三百多万的大都市里开展业务。除了旅游之外,她并没有在海滨长期生活的经历。那时候她很向往能够生活在海边呢。要说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福利,就是实现了她的这一梦想。 沿着小溪旁边的小径,苏澜来到坡地最高处。这里恰好有一块平平的青石板。站在上头,面向大海,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苏澜眯着眼睛,饱吸了一口空气。潮湿、腥咸,又有点香甜。潮湿、腥咸是大海的滋味,而那种香甜闻起来感觉很特别,很亲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一种包含着泥土、草木的清香,又混合着水果的水润水润的甜香。随着微风不断吹来,这种香甜之气在空气中不停地穿梭、流动、混合、颤抖,还发出阵阵丝丝的轻微的声音,仿佛是这香甜有了神秘的力量,竟然拨动了琴弦,奏出律动的音乐,美妙的音乐,香甜的音乐,开花的音乐,结果的音乐,沁人心脾、忘我沉醉的音乐!苏澜第一次认识到,原来香甜也可以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苏澜睁开眼睛,极目远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海。碧蓝的大海,碧波清扬的大海,涛声不息的大海,一望无垠的大海,水天一色的大海,海鸥纷飞的大海,帆船竞渡的大海。 慢慢收回眼光,她看到一座座起伏的山峦、岛屿拱卫着大海。刘珍指点着告诉她,那些山峦、岛屿的名称,有些是她知道的,更多的是她不知道的。哪些是芒果、荔枝、龙眼、棕榈,哪些是扶桑、银杏、木棉、榕树、翠竹,哪些又是香蕉、椰树、凤凰木。它们把绿色铺在远远近近的山峦上、岛屿上。 苏澜伸出双手,好想把这绿色拥抱在怀里。可是她却摸到了一些植物的叶子和茎干。这些植物长得又密又高又壮。它们密密匝匝互相拥挤着,身子挨着身子,仿佛是相濡以沫的家人,紧密团结在一处,抵御风风雨雨茁壮成长。又好像士兵巍然站立,英武挺拔,紧密团结,气势磅礴,守护一方,意志刚强,不容摧毁!一根根就像金箍棒,排着整齐的队列,像一个个站岗的军人。它们长得都有两、三个人高,茎干或者紫红色,或者青绿色,修长挺拔,亭亭玉立;像竹竿一样,一节一节的茎节由下往上越来越稀,越来越细,靠近泥土的茎节粗短,只有寸来长,长着许多像胡须一样的根;而顶上稍子处的茎节有尺来长,上面还长着几片青葱色的叶子。叶子的形状好像一把利剑,在风中不停地挥舞着,似乎在不停地砍着对方,又在不停地砍着自己,风舞不停,战斗不止!它们一根根抱成团,连城林,联成片,布满整个山野。它们顶着骄阳迎着海风听着涛声沐着骤雨,是那样密实高大粗壮,气势宏伟朝气蓬勃,富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就好像前世北方的青纱帐! 青纱帐里传来孩童兴奋的笑声和戏谑打闹声。苏澜熟悉那声音,是刘奇、刘嘉、苏源、社日和小来的声音,可是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忽然,青纱帐里有了“咄咄”的砍削声音。接着有一块绿色在呼啦啦地舞动,很快牵连着一整片林子的绿色都在哗啦啦翻滚舞动、肆意荡漾。绿浪翻腾,气势磅礴,好比此地隐藏着长期蛰伏,忍辱负重的千军万马,一旦令下,就会异军突起,所向披靡! 忽然孩子们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接着有一处绿色倒伏了。 突然间,猝不及防地,一种甜蜜的味道扑面而来,竟是那样热烈、浓重、华美、绚烂而霸道!如果说刚才的甜蜜是轻音乐,那么现在的甜蜜就是交响乐! “甘蔗!”苏澜失声叫了出来。原来这种似曾相识的甜蜜竟然来自于甘蔗! “是啊,就是甘蔗!”刘珍高兴地说道。 是的,这是甘蔗林,是南方的青纱帐! 苏澜忽然想起了诗人郭小川那首脍炙人口的《青纱帐甘蔗林》 看见了甘蔗林,我怎能不想去青纱帐! 北方的青纱帐啊,你至今还这样令人神往; 想起了青纱帐,我怎能不迷恋甘蔗林的风光! 南方的甘蔗林哪,你竟如此翻动战士的衷肠。 哦,我的青春、我的信念、我的梦想 无不在北方的青纱帐里染上战斗的火光! 哦,我的战友、我的亲人、我的兄长 无不在北方的青纱帐里浴过壮丽的朝阳! 哦,我的歌声、我的意志、我的希望 好像都是在北方的青纱帐里生出翅膀! 哦,我的祖国、我的同胞、我的故乡 好像都是在北方的青纱帐里炼成纯钢! 这里却是南方,而不是遥远的北方; 北方的高粱地里没有这么甜、这么香! 这里却是甘蔗林,而不是北方的青纱帐; 北方的青纱帐里没有这么美,这么亮! 北方的青纱帐哟,常常满怀凛冽的白霜; 南方的甘蔗林呢,只有大气的芬芳! 北方的青纱帐哟,常常充溢炮火的寒光; 南方的甘蔗林呢,只有朝雾的苍茫! 北方的青纱帐哟,平时只听见心跳的声响; 南方的甘蔗林呢,处处有欢欣的呤唱! 北方的青纱帐哟,长年只看到破烂的衣裳; 南方的甘蔗林呢,时时有节日的盛装! 何必这样问呢——到底更爱南方,还是北方? 我只能回答:我们的国土到处都是一样; 何必这样问呢——到底更爱甘蔗林,还是青纱帐? 我只能回答:生活永远使人感到新鲜明朗。 风暴是一样地雄浑呀,雷声也一样地高亢, 无论哪里的风雷哟,都一样能壮大我们的胆量; 太阳是一样的炽烈呀,月亮也一样地甜畅, 无论哪里的光华哟,都一样能照耀我们的心房。 …… 这时,甘蔗林里再次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一片片甘蔗开始舞动、倒伏。过了一会儿,刘奇舞着镰刀,带头走出甘蔗林,苏源、刘嘉、社日、小来紧随其后。他们几个人拖着一捆甘蔗,哗啦啦哗啦啦地撕开青色帐幔,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几个小的还人手一根两尺来长的甘蔗,甘蔗已经削去了紫红色或者青绿色的皮,露出白色的茎干。他们咀嚼着,吞咽着,甜蜜的汁水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了出来,流到下巴,流到脖颈。 “姨母说供给灶王爷甜甜嘴的就是这甘蔗吗?”苏澜笑着问道。 “你忘记了,我们年年祭灶王爷,都要砍一段甘蔗放在灶头上!”刘奇满头大汗,高兴地道。 苏澜指着周围的甘蔗道:“这是谁家的田地,是谁家种植的?” “无主之地,无人栽种,无人收割,自生自长自灭!”刘奇和小来一边捆着甘蔗,一边把两段甘蔗分别递给苏澜和刘珍。 “甘蔗林多吗?”苏澜压抑这激动的心情问道。 “很多,很多。”刘奇挥着手,绕地一周,道:“通通都是!” “太好了!”苏澜心脏咚咚直跳。 苏澜接过甘蔗啃了一口,果然甜如蜜。她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她一手扶着甘蔗的茎干,一手摩挲着青葱的叶子,看着布满白霜的甘蔗茎干,比量着甘蔗的高低,估算着每根甘蔗的重量,每亩的产量;再看着这漫山遍野密密匝匝高高壮壮的甘蔗,不由想起了未来前世,自己在福建旅游时,在宁德参观蔗农土法熬制甘蔗红糖时的情景,咂嚰回味着那甜蜜的生活……天啊,这是最上等的糖蔗,而且是纯天然、野生野长的糖蔗!可以熬出最天然、最纯净、最环保、最有营养的甘蔗红糖! 这是上天的恩赐啊!苏澜不禁激动地浑身颤抖、心跳如鼓! 忽然刘嘉“噗”地一声吐出甘蔗渣,带着哭声道:“这甘蔗太硬了,我的嘴巴都起了血泡!” 大家都笑疯了。苏澜也笑了。她知道这个品种的甘蔗,在未来的前世,被人称作“铁甘蔗”,因为皮厚纤维粗,含糖量高,是专门用来熬制蔗糖的,并不适合日常食用。 她笑着道:“奇哥哥,可能要劳你受累了,咱们多砍一点回去吧,我有用!” 等他们下山回到家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几乎是每人都拖了一捆甘蔗下山来,恐怕共有三、四百斤。 第一部 殿州惊涛 59、来,我们快来熬蔗糖 前世里,苏澜在经济法硕士研究生毕业那年的冬春之际,在福建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调查研究走访。除了在寿县捡到那块田黄宝石,她还在福建宁德的蔗糖古法生产基地呆了足足半个多月时间。她第一次知道,除了酒以外,原来,蔗糖的香甜同样也可以醉倒了人! 正是春节过后,福建宁德的山区依然是绿色的世界。苏澜和几个朋友,驾着汽车,在绿色的世界里蜿蜒穿行。美丽的风景好像相簿,大自然神奇的手一页一页地翻开了,展现在他们眼前。 转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越过一个又一个乡村。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焦糖香甜的气息,越来越香,越来越甜,越来越浓烈,越来越霸道。她的心也越来越纯净,越来越安宁,不知不觉中,她就醉倒了。当他们来到那个蔗糖古法生产基地时,苏澜还在如痴如醉中。 这里盛产甘蔗,甘蔗已经在这里扎根了两千多年。每家每户都有大片大片的甘蔗地,一般人家年产甘蔗红糖都有几十吨。 这里生产蔗糖、经销蔗糖的历史也有两千多年。每个村落都用电动榨汁机,取代了世世代代使用的木制或石制的牛力榨蔗器;但是,土砌的直风灶,石砌的或铁制的连环锅熬制工艺却没有改变。二十四小时不磨灭的熊熊炉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浓浓香气…… 当然,她还记得自己喝过甘蔗汁酿的甘蔗酒,入口纯绵,却是后劲很大。三两酒,她就醉了一个晚上! 她记得,她之后还专门写了一篇论文:《东方巧克力的前世今生》,受到教授好评! 苏澜忽然想起,唐代诗人杜甫《进艇》吟咏蔗糖的一首诗:“俱飞蛱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茗饮蔗浆携所有,瓷罂无谢玉为缸。” 唐代诗人王维也在《樱桃诗》中写道:“饮食不须愁内热,大官还有蔗浆寒。” 顾恺之则说:“恺之每食甘蔗;恒自尾至本;人或怪之。云:‘渐入佳境。’”瞧,因为甘蔗,他创造了“渐入佳境”这个成语! 汉朝的《异物志》,有一段描述:“(甘蔗)长丈余颇似竹,斩而食之既甘,榨取汁如饴饧,名之曰糖”。 不过,这个时期的蔗糖,还不能称之为红糖,只能算是红糖的雏形。后来唐代改良了熬糖技术,才出现真正意义上的传统红糖。 祖国医学认为,甘蔗属于是寒性水果,含有丰富的维生素、糖分、微量元素,当然还有大量的粗纤维,能够起到清热解毒,滋阴润燥的效果。甘蔗的功效与作用有很多,滋养润燥、清热益胃、补铁补血、美容养颜、消除疲劳、清洁口腔、抑制癌细胞…… 现代医学认为,甘蔗含有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钙、磷、铁等成分。甘蔗汁中含天门冬素、天门冬氨酸、丙氨酸、缬氨酸、丝氨酸、苹果酸、柠檬酸等多种氨基酸。茎节含维他命b6,茎端含维他命b1、b2。蔗糖主要含蔗糖、葡萄糖、果糖。甘蔗所含的营养成分和药效成分,都对于人体健康有益。甘蔗渣中含有对于小鼠艾氏癌和肿瘤-180有抑制作用的多糖类等药理作用。 和其他水果一样,甘蔗也是春种秋收,一般是在10月份左右成熟,越靠近冬天成熟的甘蔗味道越甜,有“秋日甘蔗赛过参”的说法,最好吃的甘蔗是晚秋时节去甘蔗地亲自采摘的。尤其是小雪之后,白昼渐短,早晚温差之大,使得糖分在漫山遍野的甘蔗内有了很好的沉积。充分的光照和砂质的土地非常利于甘蔗生长。越是集中地方长得越好,越高越粗;越是田地的边缘,生长反而越是随性。甘蔗吸收着天地精华、日光雨露一节节的成长,特别硬,特别甜。当然,前世大棚种植技术非常发达,可以控制植物生长的温度和湿度,因此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新鲜的甘蔗。 苏澜奇怪,“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会漏了糖呢?人们对蔗糖的求索,从南方到北方,从古代到现代,从贵胄到平民;从最初的生饮蔗浆,到熬煎成蔗糖,一条浪花甘美的饮食的汤汤大河里,蔗糖应该是那朵国色天香的奇葩! 正是腊月,秋日甘蔗赛过参的季节。然而,“无主之地,无人栽种,无人收割,自生自长自灭!”这不是暴殄天物,愧对上天的恩赐吗?不,不行。那么,就让我们来,我们快来熬蔗糖! 等他们下山回到家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几乎是每人拖了一捆甘蔗下山来,总共恐怕有好几百斤。 苏瑞尚和刘希夫妻惊讶道:“这是给我们自己家的灶王爷甜嘴呢,还是给这世上千千万万个百姓家的灶王爷都甜甜嘴啊?” 苏澜笑开了花:“爹爹和姨父、姨母说的真好!我就是要给天下百姓熬蔗糖,给天下的灶王爷都甜甜嘴!” 不光苏瑞尚和刘希夫妻愣住了,就连刘奇、刘珍他们也都愣住了:“熬蔗糖?” 苏澜一边回忆过去在福建宁德的经历,一边笑着道:“是,熬蔗糖!我们快来熬蔗糖!” 苏澜的小胳膊使劲地一手撑起一根足有两、三人高,估计重达六、七斤的甘蔗,高兴地道:“爹爹,姨父姨母,甘蔗你们肯定都认识,可是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甘蔗吗?” 众人都困惑地摇头。 “有的甘蔗脆嫩多汁,清甜可口,水分多,纤维较短而细韧,皮薄茎脆。有润津止渴,清凉解毒之功效。那是果蔗,也就是当水果吃的甘蔗。” 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可是有些甘蔗就不一样了!就像我们手里的这些殿州甘蔗,皮硬,纤维粗,吃起来口感比较差,人称铁甘蔗,是形容这甘蔗就像铁一样硬实!刚才嘉弟弟的嘴巴还打了一个大血泡……” 众人听了都大笑不止。刘嘉则害羞地躲到母亲身后。 “可是,这不光是坚硬如铁的铁甘蔗,又称糖甘蔗!这可是无价之宝,野生野长的糖甘蔗!瞧,这甘蔗茎杆粗硬光滑,端正挺直,富有光泽,表皮上,有青绿色的,有紫红色的,都挂着浓密的白霜,看不见虫蛀孔洞,也没有劣质或霉变。”她拗断甘蔗继续道,“瞧这果肉密实发白,没有红斑,吃起来口味纯正,回味甘甜,一点也不发酸、发涩!” 大家争先恐后地去抢甘蔗吃。 苏澜抚摸着甘蔗表皮上的白霜,道:“甘蔗表面的白霜,这可是日月精华!白霜越多越浓,说明它越是新鲜!”苏澜感叹地道:“这铁甘蔗含糖量非常高,最适合用来熬制蔗糖!” “熬制蔗糖?”大家再次奇怪地看着她。 苏澜问林夫人道:“姨母,我们殿州人现在一般吃的是什么糖?” 林氏道:“麦芽糖还有白砂糖。” 苏澜问道:“麦芽糖好吃吗?” “好吃啊!”苏源、刘嘉、社日三个小吃货快活地大叫道。 林氏道:“麦芽糖不好保存,时间长了就融化了,还有些发酸。白砂糖杂质比较多。” 这个时代,人们一般吃麦芽糖,是利用风干的麦芽和谷物来熬制、酿造的。因为在麦芽中含有淀粉转化酶,在它的作用下可以使谷物中的淀粉水解生成麦芽糖。它的酿造工艺很像酿酒,但要简单,都可以说是人类利用生物化学过程的先声。 以麦芽糖为中心的饴糖小食品,例如“一窝丝”,就是把稠厚的麦芽糖用木棍反复捶打、拉抻、折叠,使其中充满空气的微小气泡,所以这种糖既香甜又酥脆。 但是饴糖不容易保存,时间长了,容易融化,发酸、发涩、发苦、变质。 白砂糖也是蔗糖的一种,但是加工比较粗糙。 苏澜道:“其实,我有很好地法子熬制蔗糖,熬制比一般白砂糖品质好很多的蔗糖,而且容易保存,便于携带!” 大家的眼睛都放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澜继续道:“我的法子就是使用直风炉灶、连环锅,也就是使用柴火、土砌的直风灶,用石砌或者铁制的七口连环锅来熬制蔗糖。” 林氏好奇道:“直风灶?七口连环锅?” 刘希则道:“既然要安装七口连环锅,这熬糖用的直风灶就不小。厨房太小了,不好安置!” 苏瑞尚也道:“肯定不能在厨房,得另外找地方。” 都考虑如何安置了,看来他们是同意熬蔗糖了?苏澜心里乐开了花!她指着院子道:“我们这个院子不小,足够建一个熬糖作坊!” “在院子里?”苏瑞尚和刘希琢磨起来。 “对,就在院子里。还便于经管。毕竟是吃食,安全健康最重要!”说着,苏澜让刘奇取来纸笔,一边在纸上又写又画,一边解释道:“必须得烧直风灶,才能让所有的锅一起沸腾。必须得用小锅小量,才能让所有的糖汁充分提炼。必须要用薪柴,才能更好地把控锅灶的温度和成糖的口感。一头是入口,往里推的是木柴和甘蔗渣,明火才能熬得出香糖。一头是出口,冲天高的烟囱,让锅灶烧得又热又均匀。灶火一旦烧起来,火是不能灭的。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保持高温,熬糖的师傅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锅灶旁。” 苏瑞尚点头道:“听起来也不是很难。” “首先是收割甘蔗,削尖留梢头做种,然后榨汁。”苏澜笑笑,继续道,“熬糖是一个体力活,要将蔗汁从第一口锅一直赶到最后一口锅,熬糖的术语叫着“赶水”,非常形象,其实就是连续将蔗汁快速连续不断地向下一口锅里赶,这样在每个锅中就会蒸发掉一部分,最后,变成浓浓的糖汁。赶水是贯穿灶头到灶尾的技法,每一道工序连着赶一遍,待到蔗汁颜色变成褐红色,细细密密的小气泡争先恐后地从锅底冒将出来,大勺一挥,舀起浓稠的糖浆,对着光眯起眼睛观察糖浆的拉丝状况。红糖就熬出了锅。” 苏澜陷入往事回忆中,沉醉于那甜蜜的梦中……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0、熬蔗糖在火热准备中 苏澜一边在纸上又写又画,一边解释道:“我们首先要让人往我们这里送甘蔗。甘蔗收割后砍下的甘蔗梢头,可藏在窖里,或埋在田间地头的土里。来年清明时节种植,就会发芽长成甘蔗植株。”她画着留取梢头的示意图。 “我们还要把甘蔗榨成甘蔗汁。榨汁得用木车或者石碾牛力绞取蔗汁。”刷刷刷,她在纸上走笔如飞。 “还得修一条牛尾直风炉灶,是那种使用柴火、土砌的直风灶,土砌的丈来高的烟囱。这样才能让所有的锅一起沸腾。必须要用薪柴,才能更好地把控锅灶的温度和成糖的口感。一头是入口,往里推的是木柴和甘蔗渣,明火才能熬得出香糖。一头是出口,冲天高的烟囱,让锅灶烧得又热又均匀。”她换了一张纸,继续在纸上走笔如飞。 “还有连环锅,石砌的或者是铁制的连环锅。七、八口锅,从第一口最大,到最后一口最小,七、八口锅大小不等。连起来,得有一间屋子那么长。最后得用小锅小量,才能让所有的糖汁充分提炼。”刷刷刷,她在纸上继续走笔如飞。 “甘蔗全身都是宝,叶子可以当柴烧,就是榨汁后的甘蔗渣还可以用来烧柴,也可以用来造纸。” “越是新鲜的甘蔗,表面的白霜越多,这是自然天地的精华;对人体,特别是老人、妇女、小孩具有滋养作用,所以甘蔗熬糖时千万不能洗。” “民间常用蔗汁、葡萄酒各一两,混合服用,早晚各一次,对治疗慢性胃炎、反胃呕吐有很好的疗效。” “冒小泡,褐红色,拉糖丝,快速舀到凉盆中,进行自然冷却,刺激红糖结晶。在糖浆即将凝固还没有凝固之时,就要赶紧装到事先准备好的小模具之中,倒糖成型,尽量均匀。” “不忍归去,沉醉其中。人生如倒吃甘蔗,先苦后甜啦。”她一边走笔如飞,还一边感慨着。潇洒自如,哪里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说话间,十几张画满图纸、写满字的纸铺了满满一桌。 等苏澜放下笔,抬起身,看见大家都惊讶又奇怪地望着她。 苏澜笑了一笑,道:“姨母,白砂糖的价格现在是多少啊?” 林氏想了一下道:“平时是六百文,而今要过年了,得要八百文一斤。另外还得看白砂糖的质量。” 苏澜知道,这时候也是一斤十六两制。通常情况下,是一千文,即一千个铜板兑换一两白银。 苏澜笑道:“那么粗糙有杂质的白砂糖一斤差不多要六百文到八百文。我保证,我们的蔗糖一定会比他们更好吃,起码会是一斤蔗糖一两白银!” 大家惊喜万分,齐声赞叹:“啊?!” 苏澜点点头道:“告诉你们吧。就我们质量这么好的甘蔗,一百斤起码可以榨出超过五十斤的蔗汁,然后熬出六、七斤重的红糖!也就是说,一百斤甘蔗就可以有六、七两的毛收入!除了人工、柴火和修砌炉灶、铁锅、榨汁器等费用,一百斤甘蔗的纯利润不会低于四两,而且,炉灶、铁锅、榨汁器等,是一次性投入,以后的收入会更多……” 这下一说可就形象多了。大家盯着地上这些甘蔗,就像是盯着闪闪发光的白银。要知道,这个时候,刘希暂代从四品殿州知府的俸禄,月俸不过是十五两,一年只有一百八十两!刘家若是没有夫人林氏的两个铺子,全家早就喝西北风了! “关键是,我们熬制蔗糖,必定要请人工,需要石匠、铁匠、木匠、砌匠、糖匠,还有厨师、管账,等等,这就等于给大家谋了一份工,提供了一条发财致富的路。我们还可以给上、下李厝的村民分一点红利,大家就会团结起来保障糖厂的安全!而且,我们让殿州百姓给我们送甘蔗,送柴火,我们现钱结算。而且这可是百年大计,年年生息,永不会灭。到时候,咱们把这殿州的蔗糖卖到大成的东西南北,那可是强国富民的良策宝典……” “还有,殿州蔗糖还会带动周边其他产业,比如点心、果脯、医药、酿酒,餐饮美食、美容等等……” 随着苏澜的话语,苏瑞尚和刘希已经激动不已!尤其是刘希,如果殿州的蔗糖业能够发展起来,那么对于穷乡僻壤、土地贫瘠、风灾频发、倭寇盗匪肆掠的殿州来说,意义不可估量! 当下他激动地道:“好,好,好!澜儿,你放心地干,我们知府大力支持!要人要物,还是要钱,你说话!” 苏瑞尚也激动地道:“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澜儿你说,需要爹爹做什么?” 就连刘奇、刘珍也高兴不已:“到时候,咱们的殿州蔗糖就会享誉大成,风靡天下!真是太好了……澜妹妹,说吧,我们能干什么?” 苏澜忽然心口一热,感觉周身格外温暖。不由感叹,这就是亲人! 她笑道:“我的想法是,不要官家出钱,否则将来撕掳不清,特别是,朝廷还不知道怎样安排陶敏呢!我的意思,不仅不能黏上官府,还得尽量避开官府!” 刘希恍然道:“对,对,还是外甥女儿想得周到!说不定暂代两日,我的知府大印就得交出来!” 苏澜继续道:“当然啦,姨父可以发布命令,让殿州百姓从明、后日起就给我们送柴火、送甘蔗,我们现钱结算,绝不拖欠。另外,我总担心陶敏搞鬼,毕竟这些甘蔗是无主之地、无人之产!” 刘希说:“哼,陶敏若敢把无主之地据为己有,我就敢弹劾他!” 苏澜又道:“我想在殿州城或租、或买一个铺面,就销卖蔗糖!” 苏瑞尚赶紧点头道:“好,我早有买房这个打算。既然如此,就先买个铺面。” 苏澜笑道:“奇哥哥和珍姐姐就暂时负责招募人工和管理账簿。可使的?日后我肯定会聘请专人管理账簿的,不会耽误奇哥哥科考和珍姐姐出嫁的。” 刘奇、刘珍又激动,又害羞,赶紧点头:“好,好!” 苏源、刘嘉,还有社日也激动地道:“还有我们呢?” 苏澜疼爱地给他们每人的鼻子都刮了一下,道:“哪会忘你们!你们就负责尝尝,这红糖好不好吃! “耶!”几个孩子喜得直蹦高。 苏澜心念一动,道:“我还可以教你们新的算学之法,记账之法,你们想学吗?” “想。” 苏澜铺开图纸,对大家道:“现在就是这些具体的事情要赶紧做。今日小年,如果顺当,咱们年前说不定就能出蔗糖了!” 大家激动不已。想想那甜蜜的滋味,就甜蜜地笑了。 苏瑞尚和刘希异口同声地道:“需要什么,你说就是!” 苏澜道:“首先我需要砌匠,要砌专门的房子,砌牛尾直风灶,砌烟囱。还要木匠、铁匠、石匠等等,造榨汁机器,做铁锅,做石碾或者是木碾。这些人可能不太好找……” 话音刚落,苏瑞尚笑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们上、下李厝除了渔民,就这些手艺人多!木匠、铁匠、石匠都有,可能砌匠要到城里找一找。” 苏澜好奇道:“为什么咱们这里手艺人多?” 刘希和苏瑞尚笑道:“因为他们都是在龙坎船坞工作的。” 刘奇也笑道:“嗨,乘风破浪的大海船他们都可以造,你这都不叫事!” 苏澜听了,高兴坏了,道:“爹爹,姨父姨母,咱们现在就把上、下李厝的乡亲们请来商议一下!” 此刻已是黄昏。刘奇带着一大帮小萝卜头,和小厮小来赶了出去。在苏源、社日的指点帮带下,去上李厝里正李福家里去了。一会儿,李福又派人往下李厝而去。 屋里,林氏对苏澜道:“我也支持你!先给你一千两,不够了,我再给你拿!” 刘希道:“给外甥女儿再多拿一点。” 苏瑞尚忙道:“已经够多了!姐姐,姐夫!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刘希道:“这么些年,叫侯府搜刮的,你也没有什么银两。你不是还要买铺面吗?” 苏澜道:“其实,爹爹很应该写份状子,把这些年来苏长起搜刮的钱财都要回来!还有李嬷嬷走了,还有春红和社日两个孤儿呢!” 林夫人也道:“就是。还有我们澜儿和源儿都差点被打死了!想想真是罪过!这帮坏蛋,欠债还钱,本来就应该这样的!” 刘希道:“将军大人很有些顾虑,就是担心侯府……” 苏澜鄙夷道:“经过这件事情,侯府还敢扎刺?我看他们是不要命了!” 苏瑞尚道:“也好,就叫奇儿帮我写份状子,要来的钱正好支持澜儿!” 林氏道:“就该这样!” 刘希也点头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六殿下,他让咱们封苏长起家产时,多留了一些,就是考虑了有人要找苏长起索赔打官司!比如阿水娘那样的!” 大家不禁感叹。 苏澜想想道:“那我就谢谢姨父姨母。这样吧,姨父姨母考虑一下,这钱是算借给我们的也成,或者像我想得那样,算你们入股也成,我给你们分红!” 刘希和夫人林氏,还有女儿刘珍都摇头道:“什么借不借,股不股的,很用不着!就算我们支持你了!” 苏澜乐得直笑,道:“另外,我想给六殿下两成,将来咱们肯定会到京城发展的!” 刘希等人道:“这个很应该的。两成不会少了吧?” “是个意思,说明咱们记得他就成。”苏澜道:“另外,我还想给上、下李厝的百姓分一成。一来,咱们用的是上李厝的土地,二来咱们这是感恩。还有,将来糖厂还得靠他们护卫!再就是为了防止以后熬制蔗糖的秘诀泄露,咱们就只请上、下李厝的人工。” 刘希道:“外甥女儿想得太周到了!很好,就该这样!”说着,他对苏瑞尚道:“兄弟,你这女儿虽然年幼,可是却毫不含糊!将来必有大出息!” 苏瑞尚含笑问道:“你这熬制蔗糖的法子可也是神仙爷爷教的?” 苏澜点头,心说惭愧。 大家了然。 苏澜和刘珍到院子里实地查看,屋里只剩下苏瑞尚和刘希、林氏。 苏瑞尚沉吟道:“我知道姐姐、姐夫担心什么!这蚵壳屋出了人命,怕孩子们害怕。澜儿这样很好,不愧我威烈将军的女儿!再说,建了熬糖作坊后,人来人往,便是有鬼,也不敢出来作祟!” 这时,上李厝里正李福和村民们,跟随刘奇他们,陆陆续续地来到将军家的院子。不过几刻,下李厝里正李禄也带着村民赶来了。 林氏赶紧招呼金嬷嬷和小花和小云给大家端椅子。椅子不够,他们就或站,或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树墩上。 这时,刘希开口道:“大家静一静。威烈将军苏瑞尚家的小姐给咱们上、下李厝的百姓找了一个很好地活路,那就是,熬蔗糖!”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1、忙起来了! 一会儿,上、下李厝的村民都来了。其中就有上李厝的里正李福,还有卫秋明、刘二爹、铁匠李武、木匠李凤林父子三人、石匠老奎头和村民郝四叔、郝四婶夫妻等。下李厝的里正李禄和寇风、唐港、木匠齐正、铁匠柯勇和柯猛兄弟、石匠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等也都到了。 这时,刘希开门见山地道:“今日请大家来,就是将军小姐想方设法,给咱们上、下李厝村民找了条新的赚钱活路,熬制蔗糖!” 大家一听,都嗡嗡地议论起来。 上李厝的里正李福道:“以前倒是听人说过,宁德山区有人熬蔗糖,而且很赚钱。可是咱们没有见过啊!怎么熬啊?” 刘希道:“将军家的小姐知道一些,咱们让她给大家说道说道!” 苏澜上前一步,将画的图纸拿给大家看,一边仔细地解说着。 听说获利颇丰,大家都动了心。 下李厝的石匠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看着图纸就笑了,道:“小姐,这可真是太巧了!这榨汁的一套东西,我们祖孙俩两年前就做好了!” “什么?”苏澜一听,又惊又喜。 老石头道:“两年前,有一对云南来的夫妻,说是想给甘蔗榨汁,画了图纸,给了定钱,还要得挺急!让咱们帮忙做石碾子这套东西。我们祖孙俩就给他选了最好的石料,没日没夜拼命赶时间做。谁知道做好以后,他们夫妻却没有来取!”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我们还想着,白白做了个东西呢!不料今天就有了用处!” 苏澜惊喜交加:“石头爷爷,如今这碾子在哪儿?” 小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在我家院子里,日晒雨淋的。” “那不打紧。等会儿我去瞧瞧。如果得用,我就拿来,我付你工钱。” 老石头道:“什么工钱?留在我家,还占院子!我是想着人家定的货,早晚一定会来拿走的,所以也不敢滚出去啊!” 大家都说这“滚出去”几个字有趣,都笑了。 上李厝的铁匠李武道:“我有个师兄,叫朱大奎,在殿州城里开了一个铁匠铺,除了为大家打制锄头、镰刀等农具,也有现成的铁锅、铁勺,各种大小的都有。小姐如果觉得合适,咱们不妨抽个时间去看看。” 这时,李福、李禄都说,积福巷的阿水娘已经派人来知会了,请大伙明日全部去她家吃席,还说要签万民书,给将军夫人立庙。大家于是约定,明日都去吃席,然后去买铁锅,请匠人。 上李厝的木匠李凤林也说道:“我舅家表兄云山就是一个砌匠,手艺很好,带了好几个徒弟,在殿州很有名的!尤其是最会做这直风灶。有许多人家办红白喜事都请他,就因为他做的直风灶可以同时安置七、八口锅呢!” 果然群众的智慧不可估量啊!苏澜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既是这样,李大叔能否尽快通知了你家表兄?若是明日下午就能带着人来那是最好啦。我必有重谢!” “我表兄住在春明县城。我明日一大早就去,估计午饭前后就能回来了!”他又说道,“只是我听说签万民书的事情,时间紧,就明日一天。恐怕耽误了。”李凤林感慨道:“五年前,我一家都在山洞里藏着。孩子还因为病了,使劲地哭,把倭寇都给引来了。若不是将军夫人挺身出洞,将倭寇引走,不光我家那个小儿子,恐怕全家,甚至全村的人命都没啦!”他感慨万分,道,“所以给将军夫人签万民书立庙,我得亲自按上自己的手印才行啊!” 他的好朋友,下李厝的木匠齐正就说道:“嗨,你找了表兄,直接去积福巷好了,既不耽误签名、吃席,也还多了你表兄那好些人的签名呢!” 大家一听都高兴地笑了。 这两样大事解决了,苏澜心情非常愉快。她说道:“这个熬制蔗糖的事情,就咱们上、下李厝的村民自己来干,一来呢,我们熬糖占了你们的地,二来也是报乡亲们的大恩大德,还有就是,以后这糖厂就靠大家守好了,千万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来搞破坏!再说,请外面的人,咱们不了解底细,万一暴露了咱们的秘方可怎么办?” 大家一听,也很紧张,纷纷道:“小姐尽管放心,咱们识数的,绝对不会自己害自己!” 苏澜道:“我们需要很多人,登记送柴火、送甘蔗的,现场付钱记账的,整理甘蔗打叶子的,榨汁的,熬糖的,烧火的,还有砌房子的,打杂的,煮饭的,总有好几十,咱们就在自己人中找。一会儿,大家可以到刘公子那里登记报名,看看自己会干什么、能干什么。家里有富余劳力的,就去砍柴、砍甘蔗送来。柴火就是平日的价,三根甘蔗,我给一文钱。现给现付,绝不拖欠。就这几日,咱们就会开工。尽量在年前能让第一批蔗糖出厂销卖!工钱呢,不会少了大家的,都按照时下的工钱再加一成!” 大家一听都喜得眉开眼笑,道:“这就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苏澜又道:“我们商议了,决定在付给大家工钱之外,再给两个村子一成的红利!” 大家听了,都怔住了。两个村子的里正李福和李禄都不敢相信,道:“将军,知府大人,小姐,这可怎么好?咱们无功不受禄啊!” 苏瑞尚和刘希就说道:“应该的。咱们上、下李厝受倭寇劫掠,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咱们好好干,争取都过上好日子!” 刘奇道:“咱们的事情多着呢。一要帮将军小姐守好糖厂,二是不能让秘方外泄了!” 大家听了都高兴得热泪盈眶,纷纷道:“这个自然!放心吧,小姐!” 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上李厝村民郝四叔、郝四婶道:“小姐,其实我们俩认识那对云南的夫妻。我们是在宁德认识的。说起来,他们还是我们的师傅,他们还教会了我们夫妻熬制蔗糖呢!” 苏澜听了,高兴得有些头晕目眩!“太好了,郝四叔,郝四婶,我正缺糖匠啊!只要你们熬出好糖,我给你们最高的工钱!” 郝四叔、郝四婶赶紧道:“谢谢小姐如此看得起我们。” 苏澜有些好奇地问道:“郝四叔,郝四婶,你们怎么去了宁德,还学会了熬糖的手艺?” 郝四叔面带戚容,道:“还不是五年前,倭寇来咱们上李厝杀人,把我们夫妻吓坏了,就带着一家人外出躲避战乱。” 说起来都是伤心事,苏澜不做声了。 大家散了伙,苏澜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要跟着老石头祖孙俩去下李厝看榨汁的石碾子。刘奇自然陪同。刘嘉、苏源和社日几个小家伙也要跟去,将军没有答应。他朝外面喊了一句奇怪的声音,立马,无息和无影就出现了。 于是,跟着下李厝的村民,苏澜、刘奇,还有他的小厮小来都跟了去。那对分不清名字的双胞胎则隐身保护着他们。 到下李厝时,正是晚饭时间。里正李禄和李冲都邀请苏澜他们去家里吃饭,被苏澜等人婉拒了。于是众人相跟着到了老石头家。 一进院子,苏澜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那两个庞然大物。这两个石碾子一般大小,都是圆柱体,高有一米半左右,直径也足有一米。重量估计有一吨多,难怪老石头要说“滚出去”! 苏澜看了石碾子,非常奇怪上面居然有很多凸起和凹进的石牙子和石槽子。这是她在前世没有见到的。 老石头解释道:“先前我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用的,后来一听他们解释我就知道了。原来,在石碾子相对滚动榨汁时,这两个石碾子互相咬住,石牙子卡住石槽子,吃住了劲,又不会滑动,推进去甘蔗就能榨汁,不需要牛车拉绞,只要把碾子固定好就行了!” 苏澜喜得眉开眼笑。这可比她前世在福建宁德看到的木车牛绞榨汁机还要厉害! 老石头还指着旁边道:“这里还有石槽,石头的沉淀池,就是供蔗汁流动、沉淀渣滓用的!” 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苏澜当即拍板,要了这套宝贝。 苏澜问道:“当年那对云南的夫妻跟你说好了多少钱,我翻倍给你。” 老石头道:“当年说好了十两银子,他们已经付了五两。小姐你就不要说什么翻倍不翻倍的。你们将军一家这么关照咱们,我们可不能跟你们要钱的!不然,我们成什么了?” “哎!该给还是要给的!以后,若是那对云南夫妻来找你,你也好还了他的定银啊!”苏澜高兴地道。 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都楞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苏澜道:“现在天也黑了,明日我让人来滚回上李厝的家里。” 大家听了“滚回上李厝的家里”,又都笑了。老石头道:“哎呀,这个小姐就不用操心了!” 大获而归。苏澜一路上都高兴得止不住笑出了声,清脆而又动听。 冬日黄昏的光线有些昏暗,大家的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楚了。刘奇听着苏澜的笑声,不觉有些心动。他记得,之前的澜妹妹只要看见他就很高兴,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温婉柔和,可是这么畅快地笑出声,这还是第一次呢! 吃过饭,沐浴了,苏澜躺在小床上,想着今天的成果就不由得笑出了声。她想,今日有这么大的收获,也许空间也会发生变化吧? 于是,她摸了一下眉心,走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家居乐广场依然是灯火通明,货物满架,却依然是能看不能拿。不过,她有了一个新的发现,所有的物品,特别是各种肉类、蔬菜、水果,看上去总是那么新鲜,丝毫没有变质的情况发生。她猜想,也许这个空间的时间就永远停留在地震前的那一刹那吗?换句话说,这里的东西应该是永久保质的! 当然,她也有些担心,这个空间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只能看不能拿啊? 再一想,反正她就没有料到自己会成为地震的幸存者,还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朝代;更没想到,还有了一个虽然能看却不能拿任何东西的空间。这些都是意外惊喜。没有就没有,不能拿就不能拿吧!反正她有很多亲人和朋友呢!这样想着,她不仅释然了,还很高兴。 就算自己有一个可供休闲、逛街的商场吧! 这样想着,她又在广场里楼上楼下徜徉着、探索着。时不时打开某间库房,看看里面堆积如山、却只能看不能拿的货物。当然,绝大部分的库房的门都是紧闭的,有的是因为没有钥匙打不开;有的是因为电子锁,不知道密码而打不开。 另外,她还是没能发现通往楼下负一层的综合医院的楼梯,包括电梯。至于负二层、负三层的的停车场,更是不要想啦。 当看到那些大红灯笼、大红绸带、彩色气球、中国结、对联,还有福娃、肥猪等卡通造型的年画时,她突然灵光乍现!如果能够把这些现代元素用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也做一些大红灯笼、大红绸带、中国结、对联,还有福娃、肥猪等卡通造型的桃符(当然气球就不要想了,这个朝代好像没有橡胶这种东西!)一定能引起轰动,引起追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2、奇特朝代的峥嵘岁月 对了,今年是狗年,明年是猪年,不妨设计一个卡通福娃或是卡通猪元素的贺年年画!还有,福字门贴!门神等(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兴不兴门神!),最好是可以彩色印刷!她认为,这个时代,其实彩色印刷也是很简单的,只要能印刷黑白色,就能印刷彩色,无非就是多印刷几次,也就是套着印刷,一层层印刷,多弄一些彩色颜料而已。 苏澜想到,六殿下杜诚一定能够帮她印刷这些东西,关键是今日已经是小年了,时间肯定来不及了!那就印刷一些元宵灯节的东西;第一次印刷这些东西,又是过年,不妨就印刷单色的红色好了! 苏澜一向就是行动派。她立刻摸了一下眉心,回到蚵壳屋。 她点亮了油灯,准备到书房铺开文房四宝,开始作画。 可她看到书房的门关着,里面还依稀传来说话声。她知道,定是父亲和姨父有要事要谈。 于是,苏澜轻手轻脚到弟弟苏源的房间,找到笔墨纸砚,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作画。 她想着,这些东西既要简单、好看,而且还要喜庆。又因为时间太赶了,品种就不要太多了。 想了想,她开始作起画来。 一会儿工夫,她就画得了一个正方形的、楷书的福字门贴,当然那个福字是正对着角的,用来倒着贴,谓之“福”到了;又画了三张年画,一头肥猪拱门、一个胖娃娃抱鱼,还有一个稍微复杂一些,是门神尉迟恭和秦琼。前面两张幽默风趣,活泼可爱,后面那张又很威严、庄重。 想了想,她又画了一条卡通狗一条卡通猪,可以用来做元宵灯,寓意狗年追着猪年到。 画着画着,她猛然想起,应该给自己的蔗糖印刷一些包装纸!对了,要设计蔗糖的logo! 她忽然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前世父亲的公司丰泰集团被大伯一家窃取,那么我就让丰泰集团在这一世起死回生,光耀全国! 丰泰集团的logo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于是一个椭圆形的商标完成。上面写有一行楷书“丰泰集团”,紧接着下面就是一行隶书“殿州蔗糖,风行大成”。她本来想写“风行全国”的,想想还是用“风行大成”好了。当然写的都是繁体字。 正忙得手忙脚乱呢,突然旁边伸出一双手,把她的画全部抢了过去。来人一边翻画一边还激动不已,喃喃自语:“我的天啊,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是太漂亮了!” 说话的正是刘奇。他本来和父亲、姨父关在书房里商议奏章和诉状的事情。后来两个长辈又要说些隐秘的事情,他就出了屋。刚出来就听到澜妹妹房里有声音。他恐怕发生什么事情,于是赶紧过去,看见苏澜的房间没有关门,而她熬油点灯地正在忙着写写画画,就叫了一声“澜妹妹”。可是聚精会神的苏澜根本就没有听到,于是刘奇就走了进去,然后看到了这些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刘奇根本不敢相信,这些全部都是苏澜写的、画的! “澜妹妹,你这个福字,笔力遒劲,潇洒自如,恐怕得有二十几年的功力呢!你是怎么学会的这笔好字?还有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着纸角写,而不是这样顺着纸写?”刘奇还真是一个好奇宝宝。 苏澜看看刘奇,躲过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道:“我想啊,这个福字老是这样平顺着写,平顺着贴,喜庆是喜庆,可不够新鲜。咱们不如把福字对着这个纸张的角来写,贴的时候倒过来贴,人们就会说,瞧瞧嗨,这家的福字倒了!可不就是福到了吗?多吉祥的话!” 刘奇听了一边比划,一边惊叹不已,没口子赞道:“妹妹真是福至心灵,聪明灵慧!”他高兴地说,“这个若是拿出去卖的话,一定是万人争抢!” 苏澜高兴地道:“真的有人买吗?” 刘奇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了!” 苏澜又道:“我看好多人家的门贴,就是拿一张红纸,拿笔写个黑色福字就成了。可如果,咱们用红纸,用金黄色颜料来印刷,做成雕刻的模板,一推滚子,就印一张,印出的福字门贴,又快,又漂亮!” 刘奇愣住了,好半天才道:“你是说印刷啊?”他看看其他的图案,就像脑子里猛然开了一道大门,恍然大悟道:“这样,这些猪啊狗啊娃娃啊鱼啊,都可以一张张印出来,而不是一张张画出来?!这个想法太好了!那样印出来的画,定是又快,又好看。”他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就只想到,印刷就是印字呢?这画也是一样可以印的!” 他又看着苏澜设计的蔗糖的包装纸道:“这个好,看上去就知道是包装蔗糖的!”他念着上面的字道,“殿州蔗糖,风行大成,这个意头好,吉利,而且很响亮!”他顿了一下道,“这丰泰集团,有什么讲究?” 苏澜道:“丰泰二字,就是民丰国泰的意思!” “好好,这个意头更好!那集团是什么意思啊?” 苏澜想了想,尽量找刘奇能够理解的词语,解说道:“集团呢,就是有很多像咱们熬糖作坊这样的生意,集合在一起,这样就有力量,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发展!” 刘奇疑惑地道:“难道除了熬这个蔗糖,你还想做别的生意?” 苏澜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比如这些。”说着,她指着那些画道:“这些如果操作好了,咱们也可以卖年画办印刷厂来赚钱,赚很多钱!” 刘奇不住地点头。他仔细看着这些图案,越瞧越喜欢,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技,寥寥几笔,这些猪啊狗啊娃娃啊鱼啊,就活蹦乱跳了似的!图案新鲜活泼,灵活可爱,看着夸张,又特别憨厚,还很聪慧的样子!瞧这个肥猪拱门,那猪的眼睛真是灵活聪明慧黠得紧;瞧它拱门拱得,仿佛使了好大的劲,还很上进的样子,哪里还是一头蠢猪、懒猪啊?!” 刘奇非常喜欢,抱着这些画爱不释手。 苏澜看他如此喜欢,拿起纸笔,兴笔而画,只有几笔就已完成。刘奇看时,居然画的是自己!那俊俏的五官,神气的姿态,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刘奇欢喜得裂开了大嘴笑。 苏澜打趣道:“快闭上嘴巴。别人还以为你吃了蜜蜂屎!” 刘奇赶紧闭上嘴,可又止不住张开嘴,乐呵呵直笑。 苏澜瞧他那欢喜的样子,试探着问道:“奇哥哥,不知道这个门神大家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哪有人家不喜欢门神的!秦琼、尉迟敬德守门户镇妖邪,多吉利啊!” 咦?这个朝代的人居然知道秦琼、尉迟敬德? 刘奇突然盯着苏澜,疑惑地道:“这些不会又是那个神仙爷爷教你的吧?” 苏澜想了想,点点头,试探着问道:“奇哥哥,我因为先前受伤,好多事情都忘记了。你不妨说说,咱们大成王朝是怎么来的,百姓有什么喜闻乐见或者是禁忌的东西,以后我们就可以再画作一些好东西!” 这下搔到刘奇的痒处了。他侃侃而谈道:“自盘古开天地,女娲娘娘捏土造人,由尧舜而大禹,再到夏商而两周,春秋战国纷争,终于秦汉统一,而后魏晋南北朝,再到隋唐,而后经代、禹两朝而到当今大成……” “等等……”什么?唐朝之后不应该是五代十国,而到北宋吗?原来这个世界的历史是在唐朝走到拐点,然后走了弯路,没有了宋元和以后的朝代…… 苏澜好奇地问道:“这个代朝是怎么来的?” 刘奇道:“代朝的开国皇帝就是唐朝的代国公郭子仪啊!” 原来如此,先是受封代国公,后来又受封汾阳郡王的郭子仪,在平定了安史之乱、击败吐蕃、党项人的入侵后,终于还是代唐而立,创建了一个峥嵘王朝! “那后来呢?” 刘奇继续道:“后来,代朝立国二百余年,而到禹朝。不过这禹朝是北方游牧民族鲜卑建立,当时代朝末代皇帝的皇后是鲜卑人,她的父亲见皇帝年少多病,于是取代而为禹朝……” 苏澜惊讶,这套做法很像是杨坚取代北周的操作方法有木有?果然历史总是有相似之处! “……禹朝窃国而来,又非我类,以致于百姓不平,四海不服,终是不足五十年三帝而亡!咱们大成先皇高祖熙和皇帝杜扬,将鲜卑赶回北部荒原;大成熙和十年,被赶到蛮荒之地的鲜卑禹朝的最后一位皇帝被杀;后来高宗康丰皇帝杜新又把禹朝余孽打得七零八落,终究风流尽散……” 咦,这里又有些像元朝、明朝的历史! 刘奇继续道:“我们大成王朝开国皇帝是高祖熙和皇帝杜扬,他是平民出身,后来入了行伍,南征北战,终于开创了大成王朝。第二代高宗康丰皇帝杜新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最终统一漠北,彪炳千古!” 这个高宗康丰皇帝杜新还真有点像明朝永乐皇帝朱棣啊! “如今,咱们大成历经百年,已是第四代升平皇帝杜远!”说到本朝,刘奇颇有忌讳,声音小了好多。 苏澜心中默默一算,眼下的大成王朝很像是在前世的北宋中期、十二世纪中期! 刘奇道:“说到本朝的奇闻轶事,当推高祖熙和皇帝杜扬的皇后任氏!”刘奇兴奋地道,“当时高祖熙和皇帝南征北战,她时而和皇帝并驾齐驱,时而就在后方奖励耕织,兴办教育,尤其是让女孩子读书,她说,一个文盲母亲教不出好儿郎!” 苏澜心里一动,这个皇后还真是有一些前世、现代的理念。莫非她也是一个穿越女? “任皇后出生豪侠,也披挂上过战场,她带着娘子军坚守太原一年多,前后拖住了禹朝十几万兵马,解了皇上的重重危难!据说当时断了粮食,任皇后就割自己手臂上的肉去救一个饿晕的士兵……所以,任皇后开风气先,咱们大成王朝历代有很多女子从军,还有女子封侯、当女将军的!咱们高宗康丰皇帝杜新,在统一漠北大战时,军中就有一个号称风娘子的将军,说是她的军队经常偷袭敌人,频频得手,她的人马是像风一样来去自如……” 苏澜听了,都呆了。 好半天,她问道:“奇哥哥去过京城吗?京城在什么地方?” 刘奇一嗮,道:“你啊你,官家女子竟然不知道京城?我们大成的京城叫汴梁城,又叫开封。我没有去过,但是后年我想进京,下场去考考。” 喔,原来京城就是北宋时的首都啊!怎么这个时代,有些地方和古代、现代一样,有些又不一样。比如殿州,她原先所在的世界,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福建海滨就没有叫殿州的。也不知道是泉州还是厦门,抑或都不是。 对了,刘奇已经中举,可不就是要去京城会试,考取进士功名么? 苏澜点点头道:“那哥哥你以后想干什么?我看你武艺也不错,文武双全,不会也想去从军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3、刘奇的雄心 刘奇听了,正色道:“之前,看着咱们大成陇东、西北、漠北有戎狄作乱,东南有倭寇肆掠,西南有云南土酋谋反,我倒是有投笔从戎,从军报国的理想。可是自从经历了这两次审案,我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喔?”苏澜问道:“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刘奇道:“这两次审案,案情一样,结果完全不同。如果按照陶敏、陶荣之流的构陷,李旺就要被冤杀。可是按照澜妹妹的审法,案情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澜道:“关键是我们用计谋吓退了陶敏、陶荣,让姨父做了主审。所以官员是否清正廉明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看了苏澜一眼,刘奇继续道:“这个当然!”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爹任殿州通判,有这个狱讼听断之责。可我们父子说起来都道,案情之所以能翻天覆地,就是澜妹妹撇开了所有羁绊,抓住核心问题和关键证据不松手!叫罪犯无可辩驳,叫陶敏之流无法包庇!原来审案还有澜妹妹这种审法!真是让人清明了思想,开阔了眼界,可谓振聋发聩!更精妙的是,学会了审案的新方法!” 苏澜微微一笑。 刘奇道:“我们商讨了好久,最后得出结果,除了步步为营,思虑缜密,还有就是澜妹妹非常注重证据!比如说苏长起跟倭寇勾结,不仅让回凤楼凤老板作证,还让秦七郎朋友作证,还有宁阿本、小麻雀甥舅作证,还甚至让肖老虔婆他们自己作证,最后叫他们在证据面前辩无可辩,逃无可逃!” “那是当然了!证据比口供更重要!陶敏、陶荣之流,就是危言耸听,无中生有!比如,他们口口声声拿没影的民变、兵变来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可是,所谓民变、兵变完全是空穴来风,臆想而已!” 刘奇有些羞愧地道:“我爹也说我了,我也反省了,当时应该抓住这点有力批驳!” “陶敏之流为达目的,罔顾事实,无中生有,这种人为官就是制造冤案,祸国殃民!”苏澜继续道,“只有官员身正,重视证据,才能杜绝冤案!” “就是,陶敏审案,细究起来,漏洞百出。可是澜妹妹审案,那才叫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苏澜笑了:“不是我审案,是姨父和奇哥哥审案!” 刘奇也笑了。 说到这话,苏澜就想到,在现代法治社会的司法实践中,口供只是旁证,证据才是王者。只要证据确凿,零口供同样可以定罪。可是在古代,口供还是很重要的存在。 于是,她想了一想,说道:“口供这种东西呢,不能说不重要。比如,有的人心理素质很差,官府一审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交代了。甚至有的人因为害怕,不是他做的,他也在官府的诱导之下,什么都说了。可是有些人,意志坚定不可夺,你就是打死他,他都不说;还有更坏的,说的都是假口供!当然,也有贪官污吏,屈打成招的。而且古往今来,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就是说,口供真假难辨,杂糅其间,容易蒙蔽双眼,雾里看花。怎么办?这时候,就得靠证据说话,揭露本质!” 看刘奇听得认真,苏澜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吧,我说一个案子,这是仙人爷爷给的书里面记载的。就说,有个地方有户人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王大,老儿叫王二。因为生王大时是难产,王夫人差点死了,所以王夫人一直不喜欢这王大。偏偏这个王大老实木讷只会干活。而王二呢,嘴巴甜蜜,最会哄骗耍滑,而且赌博成性。偏偏王夫人越发讨厌王大,一味喜欢王二。有一天,他们村里突然发生了人命案子,一个寡妇被人杀死在自家菜园子里了。官府调查后,认为王大是凶手,因为和这个寡妇有私情,后来这寡妇又相中了别人,王大一气之下,就把这寡妇杀了。不仅这王夫人和他弟弟王二的口供都说他杀人了,就连王大自己的口供也承认自己杀人了。” 刘奇叹道:“这就是铁案子了!”他又疑惑地望着苏澜道:“难道不是王大所为,而是另有罪犯?” 苏澜一笑,道:“当时大家都跟你一样,认为这王大铁定了就是凶手,所以,案子很快就上报到了州府。知府大人心思缜密,抱着不冤枉人的思想,于是下去走访村民,大家都说,王大杀人他们都不相信,如果是王二,倒是可信。知府心里起了疑,就去现场仔细勘验。没想到,出了现场,知府二话不说,就让人逮了王二,说他才是凶手。你知道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刘奇好奇地问道。 “因为在菜园子的一个隐秘的地方,知府发现地上有一个南瓜,南瓜上面有一个缺了拇指的左手血手印!而王二因为赌博,三年前被一个赌坊抓住左手,砍掉了大拇指!原来正是王二杀了那寡妇,逃跑时摔了一跤,不小心左手血掌印就留在了南瓜上。” “天哪,这还真是!”刘奇感叹道:“那为什么这母子几个都说谎了?” “王二说谎的目的自然明确,就是为了脱罪!王夫人也是为了包庇小儿子才说的谎!至于王大嘛……” 刘奇急切地道:“是啊,他为什么说谎啊,明明自己是清白的!” “因为王大若不替弟弟王二顶罪,王夫人就要到县衙告他忤逆大罪!王夫人和这王二不仅说了假口供,还将整个作案过程都告诉了王大,让王大如此这般地承认,从而骗过了县令!” 刘奇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说,口供重要,但是证据更重要!那个南瓜上缺了大拇指的左手血手印就是如山的铁证!” 刘奇思索了半天,才道:“世上竟然有如此财狼母亲和弟弟,也有这样愚孝愚义的哥哥!” 刘奇又想了一下,忽然坚决地道:“澜妹妹,我想做你说的知府这样的人,狱讼听断,不出冤案!” “奇哥哥,我很佩服你!你有雄心,志向高远。如果你在狱讼听断方面多下功夫,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有所建树的!” 说着说着,苏澜突然想起南宋着名的法医学家、开创了“法医鉴定学”、被尊为世界法医学鼻祖的宋慈。 如果给刘奇灌输一些“法医鉴定学”的思想,使刘奇成为宋慈一样的划时代的人物,想想自己就很有成就感! 于是苏澜想了一想,道:“如果奇哥哥有这样高远的理想,我倒有点小建议,可以助哥哥一臂之力。” 刘奇很兴奋,道:“什么小建议?仙人爷爷的指点,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苏澜一笑道:“刚才说了,为探明案情真相,一定要将证据摆在首要位置。人命之案,须查获凶器;凶手定罪,须查获尸体;尸体检验,须查验到致命伤,否则不易结案,便为疑案。要以有无犯罪事实,作为定罪量刑的依据,犯罪事实又必须以充足的证据作为根据,是所谓‘旁求证左,或有伪也;直取证验,斯为实也’。牢狱用刑以求取口供的方法最要不得,屈打成招必有冤情!” “的确如此!”刘奇点头赞道。 苏澜想了想,又道:“此外,若官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比如陶敏之流,以偏概全,无中生有,偷换概念,构陷栽赃……官吏不良,再好的国法规则都没用!” “所以,狱讼听断,不出冤案,关键在于官吏是否清正廉明!”刘奇深有同感。 “此外,官员要有过硬的本领。比如逻辑推理能力。” “逻辑推理?”听到这么陌生的词语,刘奇有点蒙了。 苏澜一笑道:“这么说吧。有一个案件。张三和李四约好第二天在桥头见面一起去做生意,结果时间到了李四却没有来。于是张三到李四家,老远叫门,道,李四娘子,约定的时间过了,李四兄弟怎么还没有到桥头来啊?李四娘子一听就急了,到处找李四没有踪影。于是两人互相扯皮,告到县衙,纷纷说对方是杀害李四的凶手。县官仔细听了他们的叙述后,立马叫人抓住了张三,说他是凶手!你说,这是为什么?” 刘奇想了半天,摇摇头。 苏澜笑道:“我给你一点提示吧。这个张三是怎么叫的门?” 刘奇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如果没有杀害李四,叫门时肯定是叫李四,而不应该叫李四娘子!正因为他杀害了李四,知道李四不在家中,他自然就会叫李四娘子。是这样的吧?”刘奇突然间醍醐灌顶。 苏澜高兴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就是逻辑推理。当然,逻辑推理能力再强……” 刘奇抢着道:“也不能没有证据!县令把张三抓起来,一定要有证据!” 苏澜道:“当然。后来,在张三的指认下,他们找到了李四的尸体和银两。杀人的动机就是,张三见财起意!” 刘奇道:“果然如此。”他停了一下道,“对了,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你笃定了,按照你说的方法,那个猪口太郎一定会招供?” 苏澜笑道:“其实这是一种技法,叫心理学。严格来说,叫犯罪心理学!像猪口太郎这种罪犯,傲慢无礼,桀骜不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还有所谓的英雄情结。这种人不怕打,却最是受不了激将,这激将法一捧就什么都招了。这一招就叫捧杀!” 刘奇恍然大悟:“犯罪心理学?捧杀?真有意思!” 苏澜道:“这就是讲断狱之人的个人能力的重要性。当然,断狱之人也要有仁爱之心。比如。有一个女子刚出嫁不久,夫君就死了。她想改嫁,可是夫家不肯同意,万般阻扰。于是这女子写了份诉状,告到县衙,女子就写了四句话,十六个字,夫死无子,公鳏年壮,叔少未娶,改不改嫁?” 刘奇脱口而出道:“嫁!”他慷慨激昂地道,“此三条,有一条就可改嫁!” “可是夫家和族长坚决不肯,还有老学究说,女子不能从一而终,是为不贞。你怎么看?” “于个人而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女子也是生命,又有繁衍后代之责,如果不嫁,叫她日后孤苦无依,如何自处?于国而言,女子都不能改嫁的话,国家人口赋税兵丁从何而来?”他气愤地道,“况且,公鳏年壮,叔少未娶,这个女子不是活在虎狼窝里吗?时间长了,难保不出强迫不文之事,甚至于还会有发生命案的可能!这等夫家,本就痴心妄想,居心不良,而族长和那老学究,没有切肤之痛,哪有仁爱之心?我看,统统暴打一遍,自然就不敢阻拦这女子改嫁了!” 苏澜在心里不由得给他点了一万个赞! 刘奇还在那里愤愤地说道:“女子再嫁不贞洁,那男子再娶又贞洁么?” 苏澜听了,不由得一惊:这个奇哥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现代观念,不会也是一个穿越男吧? 正在神游,刘奇突然一笑,神神秘秘地问道:“澜妹妹是如何得知六殿下身份不一般的?” 苏澜微笑道:“首次审案,我虽躺在担架上,却看到殿下和那个杀一在堂上眼神交流。而杀一背后的剑,皮质剑鞘居然纳着云纹龙形!我想,这一定就是尚方宝剑了!” 刘奇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那你怎么知道殿下身份不一般?” “能够持有尚方宝剑,此人肯定不简单,不是皇子皇孙就是高官大吏。可是,看他年纪,大成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高官!”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4、铁钉的启示 刘奇愣了好半天,才道:“澜妹妹,这就是你所说的逻辑推理能力?”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苏澜道,“还得仔细地调查取证,去伪成真。如果没有那把剑,还有他的年龄,我是绝对猜不到殿下的身份的!就比如之前说的菜园横尸案,如果不是知府仔细勘察现场,发现南瓜上四个手指的血掌印,如何能够找到真凶?” “佩服之至!”刘奇由衷地道。 苏澜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这就说到,如果公序良俗和世俗民风与案件相抵触时,你敢逆流而行,拨云见雾吗?” 刘奇不解地望着她。 苏澜笑道:“其实,要做到狱讼听断不出冤案,可不是容易之事!我还是说一个案子吧。就说有个小镇有一个叫胡山的商人,前妻过世,后娶了申氏。申氏对前妻所生儿子胡大松每每虐待。胡山无奈,只好将儿子托付给了孩子的外祖家,他则带着申氏到县城经商、定居。五、六年后,这个胡山突然酒后暴病而死,申氏通知这胡大松去,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下葬了。申氏的理由就是天气炎热,尸首不宜久放。胡大松一直对父亲暴死的原因感到蹊跷。可当时年幼,人微言轻,也只能作罢。又过了十多年,这申氏早已改嫁给卫三郎,也是一个商人,还生了四个儿女,生意也越发做得大了,成为当地首富。胡大松也成家立业了,做生意也小有所成,就动了调查父亲死因的心事。可惜十多年了,物证没有了,当年的人证也死的死,走的走。毫无办法,唯有开棺验尸。” “什么,开棺验尸?这怎么能行?这可是不孝之大罪!”骤听此石破天惊之语,刘奇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苏澜点点头:“确实是忤逆不孝,惊世骇俗!”她继续说道,“原先的县令坚决不肯开棺验尸,几次驳回上诉,还当堂毒打了胡大松的板子。如此拖了一年有余。之后,原县令升迁走了,来了一个新的县令。这县令虽然年轻,却是个断狱的高手,而且非常正直、廉洁。胡大松就一纸诉状告到县令那里,要求开棺验尸!” 刘奇嘴唇不停地哆嗦:“这县令肯定惊呆了,他绝对不会同意!” “你这话一半对,一半不对!”苏澜接着说道,“县令确实惊呆了,也犹豫了。他考虑再三,还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 刘奇笑道:“新县令肯定不会同意,他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苏澜继续道:“胡大松的胡氏族长先是反对,可是后来又支持胡大松,说是也想搞清楚胡山的真正死因。” “咦,这个族长怎么也疯了,居然支持开棺验尸?”刘奇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可是,后来族长又坚决反对开棺验尸了!”苏澜看了他一眼,道。 “咦,这个族长总算是明白道理了。这棺材怎么能开!且不说破坏了风水,那对尸身可是极大的侮辱!” 苏澜想说,刘奇是个妥妥的本地男,不是穿越男。鉴定完毕! “这时,原来对开棺验尸犹疑不定的县令渐渐改变了态度,他也想弄清楚胡山的死亡真相。这事渐渐闹大了,知府大人知道了,就来训诫说,你如果开棺验尸,我马上将你弹劾到御前。那申氏还告状,说是胡大松此举是想谋夺她的家产,无论如何不许开棺!” “是啊,怎么能够开棺呢?”刘奇眼珠一转,又道,“不对,这申氏已经下堂改嫁,她就没有资格同不同意开棺验尸了!” 苏澜道:“怎么,你也看出什么问题了?”她一笑,继续道:“当时,所有人都反对开棺,无论是知府,还是族长,还是申氏,甚至于县里的百姓,都反对。只有胡大松一人坚持要开棺,还说,所有罪责他一力承担!” “这倒是奇了,若不是他牛心左性,难道是他父亲之死真的有古怪?”刘奇诧异道。 苏澜道:“我且问你,如果你是那个县令,你当如何?” 刘奇道:“我自是不会同意。可是,假如他父亲真的死得冤枉,那就应该给他鸣冤的机会!” “先头已经说了,时间过去十多年了,物证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只能开棺!你当如何?” “如果真有冤情,应当开棺;可是,”刘奇纠结的眉毛都跑到一起打结了,“假如没有冤情,他儿子顶多说是不孝,那这民情汹汹的责任,县令可是担不起的!” 苏澜点点头道:“令人佩服的是,这县令同意开棺了,理由就是,死者有冤,托梦其子,开棺验尸,不得已而为!即便无冤,此子鸣冤心切无罪,只罚我一人好了!他竟然一人挑了全部责任!” 刘奇先是傻了一般愣怔着,后来又点点头道:“不管如何,我很佩服这个县令。” 苏澜道:“我也很佩服!”她继续道,“结果开棺那天,百姓将墓地围得水泄不通。那申氏还跑到坟前痛哭,大骂胡大松不孝之子,居然荼毒父尸,天理不容。百姓也纷纷痛骂胡大松不孝,甚至还拿石头砸他。就连知府大人和族长都在施压,一个要到御前弹劾,一个要县令以死谢罪于民!” 刘奇呆愣着,听着苏澜的叙说。 苏澜道:“结果刚刚破土,就晕倒了三个人。申氏、族长和知府。” “奇怪,申氏晕倒情有可原,为什么族长和知府也晕倒了?” 苏澜卖了一个关子,继续道,“开棺后,仵作从死者的头颈处居然发现了一枚三寸长的铁钉!” “什么,铁钉?”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苏澜看时,原来除了刘奇,父亲和姨父也在旁边听得入神,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屋的。 “是铁钉。而且这枚铁钉是斜着从头枕部钉进颈椎,全部钉了进去,外表根本看出来。” 饶是苏瑞尚是战场杀伐之人,都不由后退了一步。刘希、刘奇父子更是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原来是这申氏与她后来的夫君卫三郎有私情,于是勾结,将胡山灌醉,然后用锤子将烧红的铁钉猛然钉进脑袋后枕部。烧红的铁钉迅速封住了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而且浓密的头发又遮住了伤口;再加上匆匆下葬,竟然没人发现这惊天秘密。” 那三个人都惊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澜继续道:“这还不是全部。那申氏当场就被衙役控制住了。突然间,那申氏发了狂似地怒骂那族长和知府道,拿了我的钱财,不为我消灾挡祸,我诅咒你们都进阿鼻地狱!” 三人听了,彷如晴天霹雳,目瞪口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三人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刘希道:“难怪他们要晕倒!” 苏澜剖析道:“首先说那申氏,先是虐待幼儿,又害死夫君,还隐瞒真相,后来不仅嫁了同案罪犯,还贿赂知府和族长,可谓是蛇蝎心肠,丧心病狂,自然是罪该万死!那卫三郎也是财色令其智昏,犯下滔天大罪,也是死不足惜!” 三人纷纷点头。 苏澜继续道:“那知府为了钱财,包庇罪犯。最可笑又可气的是,他居然还敢以孝义之名,守护公序良俗和世俗民风的由头,厚颜无耻地扬言要告到御前!” 三人纷纷点头。苏瑞尚道:“这个知府恐怕也是陶敏之流!” 刘希道:“那个族长也可恨!为了钱财,什么孝义都不讲了!” 苏澜说道:“这个族长确实畜生不如。他最开始坚决反对开棺,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同意,又坚决不同意呢?因为他觉得有利可图,于是拿此事要挟,向申氏索贿!你给钱,我就不同意开棺;不给钱,我就要开棺!他还说,只要给钱,他保证不会开棺!所以一开棺,这几个人都晕倒了。纸终究包不住火!” 刘奇愤愤地道:“最可气的是,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卑鄙龌龊,面上虚伪,内心狠毒;为了利益,竟然下作到如此地步!纯粹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丧德败坏的真小人,也是不杀不能平民愤!” 苏澜心道,古今中外,都少不了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去绑架别人的男盗女娼。 “不仅如此,还有故事!你们猜猜,是什么故事?”苏澜故意卖了个关子。 “难道是那原来的县令也有问题?”苏瑞尚脱口而出。 “正是!果然爹爹明察秋毫!”苏澜道,“这个县令升任了本道的的教谕,讽刺的是,他满口仁义道德,教育训诫学生,其实他向申氏索贿了万两白银!可怜胡大松还被他几次毒打!” 那三个人都石化了。 苏澜说道,“你们说,假如不是县令坚决要开棺验尸,这桩冤案岂不是要被永远尘封?!所以,奇哥哥,我才说,要想做到狱讼听断不出冤案,很难、很难!” 众人还沉浸在案情之中。 苏澜继续道:“开棺验尸,查出真相,百姓对这个县令百般尊崇,视为神明。可是,”苏澜看着大家道,“你们想过没有,假若这个案子没有冤情,县令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众人都凝神思索。 苏澜道:“难道他就没有想到开棺验尸的后果吗?可他还是做了。为什么?他就是一心一意求真相,其他什么都是浮云!” 刘希道:“所以我说,这个县令最令人感佩!” 刘奇突然道:“爹爹,我今后就要做一个狱讼听断,不出冤案的官员!” 苏瑞尚和刘希齐声赞道:“好!” 苏澜笑道:“还有,受害者到底是自然死亡,还是被打死,还是毒死,都可以通过尸体检验得出结论!仙人爷爷就说了,尸体会告诉你,他死亡的真相。比如说掐死和上吊自尽而死,就有本质的区别。奇哥哥不懂医术,为弥补这一不足,你一方面刻苦研读医药着作,把有关的生理、病理、药理、毒理知识及诊察方法运用于检验死伤的实际;另一方面,认真总结前人的的经验,以防止‘狱情之失’和‘定验之误’。” 苏澜想,还有很多现代的法医学思想、理念、技术,比如法医病理学、法医物证学、法医毒物分析化学、法医昆虫学、法医生理学、法医精神病学或者司法精神病学。进一步分科,有法医损伤学、法医人类学、法医牙科学、法医血清学、法医枪弹学、法医赔偿学等等,那是一个完整、系统的科学体系。 当然,她现在还不能跟他们研究这些东西,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也太危言耸听了。不过,只要刘奇当真致力于此,以后总还有互相沟通、学习、研究的机会。 于是,提示了刘奇多学习医术,多积累前人经验,之后,也就住了口。 苏澜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也很焦急,空间负一层的综合医院怎么没有出现呢?那里有很多疫苗,她还想着给几个小萝卜头打上疫苗呢! 当天晚上,苏澜睡得很安逸。苏瑞尚到底是杀伐之人,没有纠结什么,倒头就睡了。可是刘希、刘奇就仿佛被打开了一道大门,感觉新鲜奇特,又感觉振聋发聩。尤其是刘奇,那个狱讼听断不出冤案的理想之火越烧越旺。 当然,后世人并不知晓,正是因为这天晚上“铁钉”的启示,使刘奇印象太过深刻,对他的意义也太过非凡,以致于大成王朝以后平地一声雷,出了一位狱讼听断从未出过冤案的神人!还有神人所做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当然,也有一些后遗症。不过,今晚,这个神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晚上的饼。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5、舍粥场和万民书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听到院子里传来咕噜噜一阵响声和人们说话的声音。知道石碾子“滚”来了,就赶紧起床梳洗。 房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三个小脑袋好像是叠罗汉似的出现在门缝里。正是苏源、刘嘉和社日。 看到苏澜已经起床,三人开怀大笑着打开了房门,欢呼着冲了进来。 “姐姐,石碾子滚回来了!”苏源笑眯眯地道。他婴儿肥的脸蛋上荡漾着笑容,露出一对小巧的米窝,跟她的一模一样,跟前世的弟弟苏广泽也好像复制粘贴了一样。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前世二十年前的弟弟,也就想到了前世的爸爸! 正在胡思乱想,后世的爸爸苏瑞尚也进屋了:“澜儿起来了?下李厝的乡亲一大早就把石碾子滚进院子了!” 一听到这个“滚”字就莫名高兴。苏澜笑着给三个小弟弟的鼻子都刮了一通。还笑着说道:“过几天,你们就有蔗糖吃了!而且绝对不会把你们的嘴巴打起了血泡!它可是会让你们的牙齿长虫虫的!” 三个小家伙却高声道:“长虫虫也要吃!” 大无畏啊大无畏!苏澜摇头直笑。哼,长虫虫的时候痛起来要人命! 在三个弟弟的簇拥下,苏澜来到院子,果然就看到昨晚还在老石头爷爷家院子里憋屈地蹲着的那套榨汁用的石碾子“滚”到自家院子来了。两个石碾子霸在院子中央,怎么瞧,都觉得它们很威武、很得意似的。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和几个石匠、木匠正围着石碾子指指点点。原来,他们真的是利用圆木将石碾子从下李厝“滚”到上李厝的。 看到苏澜,他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小姐,下午我们就负责安装好,不耽误你用!” 苏澜赶紧道:“这个先不急,要先规划好用地,要先砌房子、砌直风灶、做烟囱,再来安排石碾子放在什么地方最方便、最顺手、最合理、最省力、最好用!”她停了一下道,“倒是安装石碾子时,固定的框架,要提前琢磨一下。” 几个石匠和木匠开始拉量尺寸。于是寻找木头的,开凿榫头的,准备锯子刨子弹线墨盒等工具器具的,大家都忙了起来。 苏澜真是莫名高兴啊,感叹道,太顺利了有木有? 苏澜转身就对苏瑞尚道:“爹爹,我们今天还得买辆马车,牛车原本是有的,苏长起那帮混账王八羔子来搅和后,小牛和牛车都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苏源道:“还有鸡啊猪头啊,什么都不见了!” 苏瑞尚听了,搂着儿子的肩膀,理着女儿的头发,眼睛红了,道:“你们受苦了!” “以后就不苦,只剩下甜了!”苏澜开心地咯咯直笑。 苏瑞尚看着苏澜的笑脸,忽然就想起了死去的簪娘。她们母女的音容笑貌越来越像。一时就呆住了。 林氏看苏瑞尚失了神,知道他在想夫人林簪娘,心里也很难过。孩子大了,懂事了,该死的苏长起等人也死了,侯府再也不敢来扎刺了,马上还要熬制蔗糖了,日子越来越甜了……如果妹妹还活着,该有多好啊!想着,林氏的眼睛也红了。她打岔道:“我们还得到钱庄去换铜钱呢。” 是啊,收甘蔗、柴火需要大量的铜钱。 正说着,李冲夫妻也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女儿、李旺的妹妹李珠。 苏澜瞧这个小姑娘,只有五、六岁年纪,看着比苏源略大一些,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长袄子和一双葱绿色的鞋子,圆滚滚的好像一颗粉色珠子似的,走到哪里,就好像珠子滚到哪里;她的脸蛋也是圆溜溜的,眼珠也是圆溜溜的,就连黑黑的脸蛋上的两坨腮红也是圆溜溜的,真是名如其人!而且她门牙掉了一颗,一笑就好像嘴巴开了一个圆圆的小门,简直可爱到爆。苏澜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苏澜坐到院中央的石碾子上,把几个小家伙拢到身边,道:“都过来,姐姐来给你们讲故事,讲一个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好耶!”孩子们激动不已,奔向苏澜。苏澜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开始讲了起来。 金嬷嬷早餐煮了一大锅香喷喷的柴火粥。当她和小丫鬟小花和小云端着托盘托着粥碗来到院子时,发现所有人都围在院子中央,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小姐说着什么。 只见小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扮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一会儿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一会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前仰后合,一会儿害怕得蜷缩在一起。小家伙们哪里听过这种绘声绘色的故事,就是大人们也从来没有听过,所以大人小孩一个个都听呆了,就连苏瑞尚和刘希夫妻、刘奇刘珍兄妹,以及上、下李厝的里正和村民都听得如醉如痴。 金嬷嬷的到来打断了故事。吃不言寝不语,孩子们一个个都忍着,乖乖地哧溜哧溜喝完粥。脸上还挂着米汤和饭粒也不管,只飞快地围到苏澜身边继续听她讲故事。 直到要动身去积福巷了,故事还没有讲完,于是几个孩子,包括李珠,脸上还带着饭粒就都抢着上了苏澜的马车。要继续听她讲故事。他们人矮力小,匆忙间,你的脚蹬了我的脸,我的脏手抓了他的衣服。一个个都弄得灰头土脸,跟小狗小猫似的。 林氏和刘奇、刘珍、苏澜、春红看见了,笑着把几个小家伙又都抱下马车,带到屋里。金嬷嬷和小云、小花烧了热水,给他们洗脸梳头,换衣换鞋,好一顿捯饬,才整治得清爽干净。 只见三个男娃娃都是宝蓝色团福纹冬袄,外披天青色素缎披风,脚蹬虎头靴。猛一看竟像是三胞胎似的喜人。便是李珠的头上也多了两串珠花。因春红有孝,苏澜、刘珍和她一样,上身都穿着水青色素面冬袄、下身分别是姜黄色素缎湘裙、八幅织染月华裙和湖蓝色挑线裙子,又都披着一样的浅紫色净面水波纹披风。她们都跟春红一起穿着素净,却像三朵姐妹花一样婉约雅致。林氏自己穿了藕荷色十样锦印花面冬袄,墨绿色马面裙,外罩一件银灰色团花纹披风。倒是刘奇,只穿着一件宝相花锦绣箭袖长袍,也不穿披风,倒显得精神奕奕,英俊潇洒。 他们一出来,就让人眼前一亮。李旺娘忍不住上去抱着香喷喷的李珠一通猛亲,把李珠亲得叽哩哇啦乱叫。 苏澜非常满意自己的这身打扮。水青色素面冬袄,姜黄色素缎湘裙,浅紫色净面水波纹披风,双丫髻绑蓝绸带。姨母怎么这么贴心,知道她最喜欢水青色、姜黄色和紫色?而且,上一世,她这个年龄穿得最多的就是校服。不管多么漂亮出众的女孩,只要校服一穿,立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凡尘!莫说古人衣服封建,如今她这么一穿,立马就是清新脱俗高冷妹子一枚! 不由分说,孩子们依然上了苏澜的马车,林氏则邀请李旺娘和她,还有刘珍、春红上了另一辆马车。上车之前,苏瑞尚给了苏澜二百两银票,以备购买铁锅、马车、砖石之类。他们现在使用的马车都是刘家的,将军府的确需要添置车马等交通工具,尤其是熬制蔗糖,少不了车马运输。 大家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步行的步行。 听着孩子们的欢笑声,骑在马上的苏瑞尚和刘希、刘奇父子很是感动。刘希道:“兄弟,外甥女是个有福之人,有了仙缘,以后肯定会有大造化!” 苏瑞尚道:“我只求他们姐弟一生平安顺遂!” 苏澜赶在到达殿州城南城门之前一刻钟讲完了故事,小家伙们则报以热情和满足的“喔喔”的欢呼声。 苏源赖皮地把脸蛋挨着姐姐的脸蛋,央求道:“姐姐,再讲一个好不好,好不好?” 小家伙们都眼巴巴望着她,露出期盼的神色,刘嘉和李珠甚至还流出来哈喇子!苏澜噗嗤一笑道:“故事得细水长流,慢慢地讲,可不能一天就讲完的!”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是不是该给弟弟妹妹们启蒙了?识字是认繁体字还是简体字?识数和记账都该教教,还有平面几何,地理知识、物理化学知识。对了,正好马上要收甘蔗和柴火,不妨让他们学学阿拉伯数字,学着简单的记账、算账? 正想着,马车进了南城。首先他们闻到了米粥诱人的香气,还有类似炖肉的香气。 孩子们都耸耸鼻子,笑道:“好香啊,姐姐!” 苏澜也闻到了香味。她掀开帘子,只见一家杂货铺的门口挂着一个红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殿州百姓万民请立林簪娘夫人庙”几个大字。横幅下放了好几张条案,一些人正围在那里签名、盖印;还有一些人正在旁边喝粥。而杂货铺旁边的空地上,垒着三个土灶,每个灶上都有一口大铁锅,锅里是煮得烂熟的、翻滚的米粥,米粥里还有好几根大棒骨在里面熬着。难怪有炖肉的香气。 苏瑞尚、刘希和刘奇等人早已下马,他们立刻被人围住了。苏澜和几个萝卜头也赶紧下了马车。夫人林氏和刘珍等人也下了车。 只见阿水娘的干儿子曲琅正带着几个小伙子和妇人在忙碌着。小伙子们负责签万民书,妇人们负责熬粥。曲琅穿着一件银灰色直裰长袍,挽着袖口,很是精干。 曲琅赶紧迎上前,拱手给将军、知府和夫人、公子、小姐们见礼。曲琅高兴地道:“将军、知府大人,南城已经差不多有两千百姓签名了。估计积福巷和北城也差不离!” 苏瑞尚和刘希道:“你们辛苦了。” 说着,马队和车队启动,继续往积福巷而去。曲琅叮嘱了几个小伙子和几个妇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也乘坐着四海货栈运送米粮的大车相随而来。 到了积福巷,也是老远闻着米香肉香,也看到了横幅,看到了忙碌着熬粥的妇人,和忙碌着签万民书的中吉书院的安易先生和几个学子。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有自己签名的,有不会写字委托学子签名自己按手印的。许多百姓都说:“早就该立庙的,请将军夫人保佑我们殿州百姓!” 有人签了名就去舍粥场喝一大碗热腾腾的米粥,还赞叹道:“我的娘啊,这粥里还有大棒骨,有盐巴,真是香啊,都香掉了我的舌头!” 也有很多人说,自己很忙,喝粥就心领了,可是签万民书再忙也是要来的。 看到威烈将军和暂代知府刘大人都来了,安易带着学子赶紧上前,激动万分地道:“我这里现在已经有两千多人签名了!” 曲琅也高兴地道:“南城那里也差不多有两千人签名了!估计北城也差不多!” 说着,曲琅和安易就请苏瑞尚和刘希签名。苏瑞尚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万民签名,我们却不宜在上面签名!”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苏澜拉着苏源、春红和社日四人走上前,向大家团团一拜,道:“我们是母亲的儿女,没有什么官身,我们签名,是为孝道,皇上不会觉得不妥的!” 周围的人都感动万分,道:“将军儿女签名是应当应分的,再没有比这妥帖的!” 苏瑞尚和刘希也频频点头。 于是苏澜上前,取了一只狼毫毛笔,饱蘸墨汁,凝神静气,挥毫写上姐弟四人的名字。 安易看了签名,大吃一惊,道:“将军小姐这字功力非同小可!我看不像是闺阁女子写的字,倒是像笔力虬劲,胸有锋芒的男儿写的!真是疏能跑马,密不插针,很有一些铮铮然金石之气!若不是我亲眼所见,那是断然不信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6、来自京城的好消息 大家听了,也纷纷上前仔细端详,也是啧啧称赞。 苏瑞尚看了,也有些震惊。虽然知道女儿略微识得几个字,可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竟然写得这样一笔好字! 苏瑞尚虽然从小入了行伍,但是自幼也是受了老侯爷的熏陶,热爱书法,知道这书法的精妙之所在。只是他一直忙于军务,疏于练习,自己的字只能算勉强看得过去。老侯爷就评价说,他如果不精心研习书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的书法水平如此,苏澜肯定不是模仿自己的笔迹来练习的,而且字迹、风格都不对。况且他也从来没有指点过她。看苏澜那笔好字,他自愧不如,他也指点不了。 那是不是簪娘在世时指点过苏澜?回答也是不可能。因为簪娘虽然识文断字,但是于书法方面,连将军也不如,指导不了苏澜。 或者是姐夫刘希指点过苏澜?也不对。字迹、风格迥异啊! 除了自己和簪娘,还有刘希,那就只可能是老侯爷指点过苏澜了。可苏瑞尚记得,父亲只来过殿州一次,还是苏源出生没多久的事情。老侯爷是偷偷来的,不久就回京城了,不久就病逝了。当时时间紧迫而又短暂,苏澜年纪又小,说老侯爷指点那是很勉强的。而苏澜又从来没有离开过殿州去过京城,侯爷如何指点? 苏瑞尚忽然想到女儿提起的仙人爷爷。难道是仙人指点了女儿苏澜的书法? 当下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困惑。便解释道:“大家知道,我父侯就是书法大家,澜儿这是自幼得了老侯爷的指点!” 刘希和刘奇虽然已经见过了苏澜的字,但是再看,依然很是惊讶。他们知道苏家的情况,自然知道这不可能是老侯爷教授的。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也是那个梦中的仙人! 大家纷纷道原来如此,一边夸赞苏澜尚且年幼,就写得一手好字,恐怕以后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澜非常感激父亲救驾,自己这字算是有了师承之处了。那是不是以后,琴棋书画什么的,师承都可以安在老侯爷爷爷身上?又很不习惯这么多人当面赞叹,只得装出娇羞的样子。一边腹诽,这可是前世父亲苏安尚二十多年的精心栽培啊! 刘奇、刘珍兄妹也带着弟弟刘嘉上前签了名字。大家对刘奇的字也是一番赞许。 大伙刚刚走进积福巷,阿水娘和凤恒、叶恭、邓三勇等人老远就迎了上来,道:“欢迎将军大人、知府大人和夫人,还有各位公子、小姐!” 阿水娘已经除了丧服,穿着一件沉香色福禄寿纹长身褙子,外罩一件茄花色暗宝相花缎子披风,头戴深蓝色绣球花纹镶黄碧玺的抹额。显得精神了好多。 阿水娘道:“今日非常感谢回凤楼老板凤恒,他把他家所有的厨子和伙计都派来了!” 凤恒见礼道:“小事一桩,我家父亲和儿子还没有出殡,得等我另外两个儿子从京城回来才能下葬。所以,回凤楼一时也开不了业。”说着,他一鞠躬道,“有何不妥,请大家见谅。” 大家都道:“凤老板辛苦了。” 阿水娘回身有些遗憾地对苏瑞尚道:“我亲自去军营请几位将军,可他们都说军务繁忙,不能前来。只有磐石军营的孔将军给几位上、下李厝的好儿郎们放了假。他们等一会儿就来!” 苏瑞尚道:“他们理该守职守则!” 阿水娘继续道:“我又亲自去请几位将军夫人,可她们有的不在殿州,有的坐月子,只有葛汉将军的夫人昨日才从真定府回来。她答应一会儿要来,还请将军别忙着走了,一定要等等她。” “怡妹妹回来了?也不知道她那在真定做族长的哥哥身体好些没有?”林氏道。 苏瑞尚也道:“既然她都回来了,想必我恒大哥哥应该无恙了吧?” 阿水娘又笑着上前拉着李旺的娘和妹妹李珠,道,“谢谢你们上、下李厝的村民,谢谢李旺大英雄大恩人啦!”说罢,老泪纵横道,“万万没有想到,我儿也有报仇雪恨的时候!” 众人上前,互相见礼,劝慰。 阿水娘把大伙迎进家中。只见这四海货栈门口有对石狮子,进门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院子四周是仓库、马厩和伙计的住房。 阿水娘领着大家往里走。原来院子正对着大门处又开了一个二门,二门里面是一个花园,再往里就是大厅,大厅两侧有厢房、客房、书房等。 阿水娘把大家迎进大厅。大厅里已经被隔成两处,一处是男宾,一处是女宾。都已经归置好了桌椅,摆满了酒坛、碗盏、勺子和筷子。桌子中间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花,四周摆着福橘、香蕉、蜜柚、檀香橄榄等水果,也有果脯、蜜饯和糕饼、点心,还有飘着浓郁香气的热茶。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就要上菜开席。 男宾那边,曲琅和邓三勇、叶恭、凤恒等人把将军苏瑞尚、知府刘希和公子刘奇、李旺的父亲李冲,上、下李厝的里正和村民等人都迎到席位上。 女宾这边,阿水娘也把林氏、苏澜、刘珍、李旺娘等人以及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几个小家伙都让上了首席,自己亲自陪同。 阿水娘道:“一会儿李旺小英雄他们和葛汉将军夫人来了,咱们就开席!” 于是大家吃着水果、果脯、糕饼、点心,喝着香茶,一边拉着家常。 林氏道:“阿水娘,你这货栈真的不错,院子也很宽敞。” 阿水娘道:“我家像这样的院子本来有两个,为了方便生意,一个院子走南货,一个院子走北货。五年前,苏长起那个王八羔子一来殿州,就走通了原来的知府李世的关系,硬是说我家的货物违禁给没收了,还把院子以及院子里的所有北货都给罚没了。没过几天,货物和院子就都跑到苏长起的手里了!从此,我们两家就结了死仇!……” 阿水娘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林氏安慰道:“阿水娘别伤心了。六殿下已经发了话,你家的这些冤屈一定都会伸张的!” 一个邻居妇人也说道:“阿水娘就等着小鱼儿回来,那就是苦尽甘来圆满了!” 大家不胜唏嘘。 苏澜知道所谓南货、北货,就是分别运往南边和运往北边的货物。她想着,既然阿水娘的货栈能够走南闯北,那就一定能帮忙给自己的蔗糖打开销路!当下喜不自胜。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闹,只听得“英雄们好!”、“将军好!”、“夫人好!”的招呼声不断。 阿水娘道:“这一定是李旺小英雄他们来了!”又疑惑地道,“难道葛将军和夫人都来了?”说罢,慌忙起身就往外迎。林氏也带着人去迎葛将军的夫人。 苏澜随着大家往外走,果然看见院子里站了一大堆人。那些军汉都纷纷给将军见礼。看见阿水娘,又来给阿水娘见礼。 阿水娘喜得泪流满面,不住地道:“好,好,都是大英雄!今天你们一定要开怀畅饮!”她抓住李旺的手,道:“今日你爹娘、妹子都来了,你一定要多喝几杯!” 苏澜看到葛汉将军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只见她身穿藕荷色柿蒂纹掐腰缎袄、水青色折枝纹马面裙,外罩石青缂丝斗篷。高梳云髻,插着蝶恋花纹样金步摇,显得身材格外高挑,风姿绰约。她又眉眼爽利,英姿飒爽,一看就有行伍之风。而且眉眼间与父亲苏瑞尚还有些似模像样的。 这正是冲云营定远将军葛汉的夫人苏怡,也是将军苏瑞尚的远房堂妹。 阿水娘又对葛汉将军夫妻道:“哎呀,葛将军总算是和夫人一起来了,欢迎,欢迎!” 林氏赶紧迎上去,和苏怡见礼。 苏怡道:“我昨日午间才回到殿州,竟是错过了苏长起那王八羔子砍头的景了!”她感叹道:“这都跟做梦似的!从真定回来前,我哥还骂道,这帮奴才秧子!叫我拿鞭子狠狠地抽这帮王八蛋!” 林氏赶紧把苏澜和苏源叫到跟前:“快叫姑姑。” 苏澜和苏源叫道:“姑姑。” 苏怡一见,脸色大变,立马上来就躬身抱住了苏澜和苏源兄妹俩:“我的好侄女好侄儿,姑姑都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们了!源儿还没什么,怎么澜儿变化这么大,都瘦得脱了相?!”说着,眼泪都流下来了。“好了,再也不怕了,那些王八蛋都死绝了户了!” 苏澜很奇怪,她怎么凭空就跑出来一个姑姑?而且还是葛汉叔叔的夫人?那葛汉叔叔不就应该是自己的姑父吗?这苏怡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也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苏怡这么一个妹妹,或者是堂妹妹。而且,最令人奇怪的是,那帮杀才敢欺凌将军,将军处处忍让,可将军的妹妹居然敢拿鞭子抽他们?真的是,彻底蒙圈。 这时,又进来几个人,正是到春明县城邀请表兄云山来砌房子、砌直风灶的李凤林和他的表兄云山以及几个徒弟。李凤林进来就说道:“好家伙,好多人签名!我和表兄,还有他的徒弟们都签名了!” 阿水娘赶紧让曲琅引客人入席。 说话间就开席了。珍馐美味一会儿就上来了。 苏澜品着回凤楼厨子做的大菜,一边赞叹美味,一边可惜了古人的烹饪手法和现代的差距,一边想象着,若是自己掌厨,做几样菜出来,会不会震惊全场?比如,弄个佛跳墙?或是广东大盆菜?或是四川火锅麻辣烫?再或者,弄一些中华传统药膳? 苏澜正在那里浮想联翩,林氏却和苏怡说着家常。 林氏道:“你这次回真定府,都有一年多了吧?族长哥哥可好?你两个儿子大宝和二宝今日怎么没有带来?” 苏怡一嗮,道:“那两个宝器留在真定府了。我哥说,孩子大了,不能再在殿州撒野了,得收收心。赶明儿和我哥家里的几个儿孙去书塾受教!” 林氏道:“那感情好。族长哥哥身体好些么?” 苏怡道:“好些。他那是操心族里的事情操的。祠堂年久失修,银钱又不趁手。偏偏日前一场大雨,祠堂都要垮了,把我哥急得,恨不得亲自上房布瓦!” 林氏叹道,就说起李凤林去请表兄云山来上李厝砌房子、砌直风灶,熬制蔗糖的事情。 苏怡听了,愣了一下道:“蔗糖?什么蔗糖?是不是甘蔗熬制的蔗糖?” 苏澜点点头道:“是,正是甘蔗熬制的蔗糖!” 苏怡惊喜交加,道:“天啊,你们会熬制蔗糖?你们知道吗,汴京城三年前就开始时兴蔗糖,说是福建宁德一对来自云南的夫妻熬制的蔗糖最好,在京城都卖到二两银子一斤!可是自从两年前这对夫妻惹了官司以后,这蔗糖就断了供!如今蔗糖不知道炒到什么价格了!可是却有价无市啊!” 她兴奋地道:“都说,这蔗糖最补人,尤其最补妇人产后失血!我这次回福建,路过京城,好多夫人、小姐都让我打听着,要买蔗糖呢!尤其是宁南伯府的世子夫人齐氏,因为世子童野在岳阳给平南军征粮时,恰好遇到岳阳知府公子郑胜当街强抢民女,被童野一拳打死。童野世子也被下了大狱。世子夫人齐氏听说后,动了胎气,虽然生了一个七斤重的嫡孙,可世子夫人难产大出血,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就等着这蔗糖补身子呢!” 苏澜听了,不由得大喜过望!这可真是来自京城的好消息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7、有故事的云南夫妻 林氏也惊喜过望,道:“真的么?这蔗糖这么赚钱?” “可不是?”苏怡高兴地说,“侄女儿做的第一批蔗糖我都要了!只怕还不够!你们是不知道,那蔗糖入药,药铺卖的还要贵!京城人都到处打听,哪里还有这么好的蔗糖呢!” 阿水娘也赶紧道:“这么紧俏?小姐,我们四海货栈负责给你销卖到南北各地!” “谢谢姑姑和老夫人!”苏澜由衷地感谢! 这京城来的好消息和阿水娘的承诺,确保了蔗糖不愁销路啊!这可是给她解决了莫大的问题! 苏澜心里一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一边想着,难怪那对云南来的夫妻后来没有到老石头家取走石碾子那套榨汁机器,原来是两年前就惹上了官司坐了牢! 苏澜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姑可知道,那对云南夫妻惹上了什么官司?” 苏怡道:“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是云南人,好像是夫妻俩被人追杀,然后他们的仆人反而杀了追杀他们的人。这样就被官府给抓了!” 苏澜一惊,想到,既然是被人追杀,奋起反抗而反杀,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正当防卫啊!而且对追杀的凶手反杀致死,应该不属于防卫过当吧!不过,在这封建时代,因人命案身陷囹圄,不是要按律被斩首,那就肯定要把牢底坐穿了!而且,两年了,也不知道这夫妻俩还在不在人间!恐怕,眼下也只有六殿下才可以让这对夫妻俩逃出牢狱,得条生路吧? 苏澜琢磨着,为着这对夫妻的性命,也为着自己的蔗糖生意,她必须想法子营救!又一想,六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可得立马行动! 于是她赶紧问道:“姑姑可知道他们被哪里的官府给抓了?” 苏怡道:“听说是被南昌府给关着呢,两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苏澜一听就急了:“姑姑可知道,他们夫妻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点?” 苏怡道:“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好像不是咱们汉人。” “什么?”苏澜吃了一惊,心说,原来是云南的少数民族同胞?又是为了什么,被人从云南追杀到福建,又追杀到了江西?看来,这对云南夫妻身怀重大秘密,是有故事的人呢! 正在焦虑,忽然想起上李厝会熬制蔗糖的郝四叔和郝四婶,他们就是那对云南夫妻的徒弟,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吧? 苏澜赶紧问大家道:“今日郝四婶来了吗?” 李旺娘道:“来了,我刚才还瞧见她了。应该就在这厅里。” 苏澜放下碗筷,向大家告了包涵,就赶紧退了席,站起身往大厅四处寻找,果然在一个酒桌上找到了郝四婶。 苏澜急忙过去,把郝四婶叫到一旁,说道:“郝四婶,我刚才听说了一些那对云南夫妻,也就是你们的师傅的情况。” 郝四婶听了,有些紧张地道:“小姐,我们的师傅没有杀人,是别人要杀他们。他们的仆人护主,这才……” 苏澜点点头,道:“这些先不管。得想办法把他们从牢里捞出来!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我听说他们不是汉人,是吗?” “小姐,这可太好了!他们夫妻是好人!他们是冤枉的!”郝四婶又是哭又是笑,道,“不过,他们的具体情况我知道得不多,倒是我男人知道一些!” 苏澜听了,立刻让一个仆妇去男宾席上去请郝四叔。 不一会儿,郝四叔惴惴不安地来了。在仆妇的帮助下,苏澜把二人请到大厅旁的一个书房里。 当苏澜说了要把那对云南夫妻从南昌府大牢里救出来时,郝四叔、郝四婶激动得热泪盈眶,突然双双下跪,通通通连磕了三个响头。苏澜赶紧把他们扶了起来。 于是,郝四叔和郝四婶说起了这对夫妻的一些事情。 原来,五年前,上、下李厝遭遇倭寇劫掠后,郝四叔和郝四婶就吓得带着一儿一女到外面躲避战乱去了。他们到处流浪,最后到了宁德山区。那天,饥肠辘辘的他们一家四口,突然被一种甜蜜的香气所吸引,来到了一个小村庄。这里正是云南夫妻给别人帮工,熬制蔗糖的地方。于是郝四叔一家就认识了那对云南夫妻。 郝四叔、郝四婶说,那对云南夫妻不是汉人,具体是什么异族,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年龄比郝四叔和郝四婶略小,如今大约三十七八岁。这家人最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名字。男的叫什么罕岩思,听着好像是叫“旱烟丝”;女的叫娜木嘎,好像是“那么嘎”,也就是那么倔强认死理的意思。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现在应该有十五、六岁了,也有好几个名字。“小时候叫什么小布猫。大一点叫什么猫多了。我们也叫不清楚,就叫他小猫,或者叫他猫少爷。他也很痛快地答应呢。”郝四叔笑着说。 苏澜听了,先是一头雾水,后来又琢磨出一点滋味。她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些关于傣族的电影、小说什么的,比如《孔雀公主》、《葫芦信》、《娥并与桑洛》,仿佛记得,在傣族语言里面,这个“罕”是傣族土司的姓氏,“罕”在傣语中是黄金、珍贵、金贵、稀罕的意思。而“岩”字,好像是长子的意思。至于其他的,什么小布猫、猫多了什么的,完全不记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苏澜忽然心里一动,天哪,这个男人不会是傣族的一个土司,或者是土司家的长子吧?那这么说,这对云南夫妻应该就是傣族人,甚至可能是傣族土司或者傣王,或者是傣王王子?如此猜测,那么,“猫多了”是不是王子的意思?忽然又想到,这个男人从云南到福建,应该就是在家族争斗中失败了而逃亡的,否则,怎么解释有人要千里追杀他们?而他们在逃亡时,身边居然还有仆人! 想到这里,苏澜激动不已,果然,这对云南夫妻是有绝密故事的人! 联想到昨晚刘奇曾说,云南土酋谋反,这流落汉地的该不会是在谋反中处于劣势的傣王王族子弟吧? 想到这里,苏澜对郝四叔和郝四婶道:“你们详细说一下这个罕岩思一家的情况吧。” 郝四叔点点头道:“他们看着我们夫妻几天没有吃饭,尤其是儿女们饿得连哭都哭不声来,眼见着就要死了,他们夫妻就落泪了。他们就央求那家熬糖的东家,同意我们留下来给他们夫妻帮忙。他们俩非常仁义,处处关照我们,还手把手教我们熬糖的手艺。看我们比他们夫妻年龄还要大一些,也不要我们喊师傅、师娘,直叫他们先生和夫人。” 郝四叔停了一下继续道:“那罕岩思文质彬彬,和善仁义,好像很有学问!有一次我看见他居然在看一本很厚的,用树叶子写的什么经文!听说,那本树叶子经文是他们族里的传家宝!” 苏澜知道,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佛教贝叶经了。傣族人信佛,他们就有傣文的贝叶经。心中对那对云南夫妻的猜想更应证了一些。 郝四婶也道:“那位娜木嘎夫人长得非常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夫人。她虽然穿着普通,可是非常整洁干净。而且她还会做茶。我记得每年清明节之前,她就去采野茶,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那茶叶很香很香!” 郝四叔也说:“是啊,那茶叶很香的。不过,有一次,那个熬糖的东家说,可以帮他们夫妻卖茶,他们听了以后没有做声。从此以后就不做茶了。我们还很奇怪呢!” 苏澜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夫妻俩隐秘逃亡之中,怎么敢因为做茶而暴露行踪呢?她倒是有些奇怪,难道夫妻俩不会害怕因为熬糖而暴露行踪吗? 心里想着,嘴里就问出来了。 郝四婶听了,就笑了,道:“小姐,我也问过娜木嘎夫人这个问题,她说,做茶是罕岩思的本事,不能暴露;做糖是她的本事,一般人不知道,不碍事的!” 苏澜恍然大悟。原来罕岩思做茶的本事,他们族里的人都知道,可是娜木嘎会熬蔗糖的事情,族里人并不知情。咦,这是怎么回事?族里人知道罕岩思的事情,却不清楚他夫人娜木嘎的事情?这有些矛盾,说不通啊! 郝四婶说道:“我们在那里干了一个月以后,有一天,他们夫妻非常高兴,一问,才知道,他们的儿子要来了!我还不知道他们有一个儿子呢!” 郝四叔道:“几天以后,有两个个子较矮,但非常壮实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来了。那男孩长得粉雕玉琢,聪明可爱,也很有礼貌。特别是,小小年纪就会认好多字。我们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夫人就说叫什么小布猫。后来再大一点又叫什么猫多了。我们也叫不清楚,就管他叫小猫,或者猫少爷,那猫少爷挺高兴地答应我们!” 郝四叔还道:“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两个送孩子来的男人,是他们的仆人,一个叫刀勐,一个叫召岩坎。都是很奇怪的名字。” 苏澜听了,更是心跳如鼓。要知道,傣族人原先是没有姓的,后来在发展中,向汉族学习,也渐渐地有姓了,而刀姓和召姓都是傣族的贵族姓氏。 想想,一个拥有傣族国姓,拥有并会诵读家族传家宝贝叶佛经的,拥有两个具有贵族姓氏的仆人的男人,会是个一般人吗? 苏澜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道:“两年前,他们在老石头家定制了石碾子榨汁机器,你们知道吗?” 郝四叔和郝四婶突然黯然神伤,道:“小姐应该知道,那熬糖的灶火一旦烧起来,就不会停歇的。我们人手少,只有先生、夫人、猫少爷、他们的两个仆人,再加上我们夫妻,日夜赶工,无休无止,夫人的身体就顶不住了。可是因为蔗糖卖得好,东家既不舍得另外请人,又不想熄火,所以夫人身体就更差了。于是我们商议,到咱们殿州来,自己熬蔗糖。这么着,两年前,我们就离开了宁德,回殿州来了。” 郝四叔停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在殿州城租了房子,又在老石头家定了石碾子榨汁器,正准备找人砌灶时,突然有人就盯上了我们。也不知道是在路上叫人发现了啊,还是被那个熬糖的东家给告密了!” 郝四婶道:“那天晚上可吓死我们了。有十来个蒙面人,闯进我们家里,都是短匕首,向我们杀来……” 郝四婶沉浸在悲痛而又凄惨的回忆中,不能言说。 郝四叔颤颤巍巍道:“我们在两个仆人的护卫下,带着三个孩子逃出殿州,一路往西北跑。后来翻阅了武夷山,来到了江西。最后在江西的一个小城发生恶战,那个刀勐把对方一个领头的给杀了,情急中,先生和夫人让刀勐和召岩坎保护我们和三个孩子逃离。他们夫妻就被官府给抓了。” 苏澜沉浸在他们叙说的故事中,想象着当时是何等危急!而那夫妻俩首先想到的就是郝四叔一家和儿子小猫以及两个护卫的安全,自动投身牢狱。真是大无畏的献身精神! “后来,案子由小城移交到了南昌府,于是我们一路跟着又到了南昌府。”郝四叔道;“再后来,刀勐和召岩坎在南昌使了好多银钱,虽然保下了先生和夫人的性命,可是却也没能出了大狱,事情就这么僵困住了。” 郝四婶道:“没法子,我们一家就回了殿州,一贫如洗的刀勐和召岩坎就带着猫少爷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8、论正当防卫古代也要提倡 苏澜听了,百感交集。她道:“郝四叔和郝四婶这两年也过得战战兢兢吧?” 郝四叔道:“可不?我们不敢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就怕一不当心给先生和夫人添祸!又没有能力去救他们,也不知道猫少爷身在何处!只好这么闷在心里,可憋屈死了!” 郝四婶也红了眼睛道:“也不知道猫少爷如今咋样了?要知道,他们手头上最后一点银子都给了我们……猫少爷可懂事啦,脾气很好,长得也好看,吸收了他们爹娘的优点……”郝四婶唠叨着。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把他们从大牢里捞出来,毕竟两年了,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究竟如何!可是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苏澜安慰道,“你们也不要着急上火,等消息吧!” 郝四叔郝四婶夫妻又要下跪,被苏澜及时阻止了。 一时间饭毕,宴席散了。苏澜急忙去找刘奇,让他陪着自己去悦客来客栈找六皇子。而知府刘希要回府衙看诉状,明天要审他担任暂代知府以来的第一个案子。原来,阿水娘等一干苦主刚刚都把诉状交给了他。而苏瑞尚则被葛汉、苏怡夫妻请到了阿水娘家的书房,说有要事要谈。而且谈完以后,将军就要直接回营了,因为他和几个定远将军商议好了,得把全殿州,包括府城和下面的两个县要像篦头发似的再巡查一次,特别是严查有无地道、情报站、倭寇武器等,严防倭寇来殿州报复! 林氏则忙着到钱庄去换铜钱。他们支持的一千两白银得换不少铜钱。 苏澜想了一下,就安排李凤林和他表兄云山等一干砌匠先回上李厝,看看院子的情况,先拿个章程出来,怎么规划用地,怎么安排榨汁石碾子,怎么砌房子,怎么砌灶,怎么砌烟囱,估算一下砖石的用量等。又安排上李厝的铁匠李武带着郝四叔和郝四婶先去他师兄朱大奎在殿州城里开的铁铺,去瞧瞧铁锅、铁勺的情况,毕竟郝四叔夫妻是行家里手。又约好,苏澜和刘奇一会儿买了马车到铁铺汇合,一起回上李厝。 接着,苏澜又安排两辆马车都给林氏,去钱庄换铜钱用。一千两银子换的铜钱,一辆马车肯定装不下。马车还要装几个小家伙呢。又拜托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以及村民护卫着林氏和马车上铜钱的安全。 须臾间,苏澜就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林氏心里十分惊诧,苏澜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能把事情考虑得那么周祥细致,安排得简直是滴水不漏,那叫一个爽利能干,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感叹这么小的女孩儿,金尊玉贵的将军小姐,却要操持家务,为生活忙碌。不免心生悲痛。 两个里正李福和李禄也是心里佩服得紧,更多的是一份责任感。他们都道:“小姐放一百个心,我们这么多村民,一定会把马车安全送回家!” 于是,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 路上,苏澜简单地介绍了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妻和儿子猫少爷的事情,但没有讲他们的身份秘密,只说他们是她急迫需要的熬糖匠。刘奇听了也万分焦急,两人急忙去了悦客来客栈。所幸杜诚正在吃午餐,旁边还站着大太监梁无量。他们刚刚悄悄走访了南、北城百姓签名请立林簪娘夫人庙的事情。 杜诚一边吃饭,一边和梁无量正在谈论岳阳知府公子郑胜当街强抢民女,被宁南伯世子童野一拳打死,童野反被下了岳阳大狱的案子。梁无量恰是因为这个案子,和刑部侍郎云溪奉旨到岳阳查案的。 杜诚气愤地道:“没道理宁南伯童立在云南冲锋陷阵平定土酋谋反,我们反要杀了他的世子的道理!再说,童野世子是在岳阳征收平南军的军粮,又不是去玩乐!而且,还是那个岳阳知府公子郑胜当街强抢民女,童野气不过,才被童野一拳打死!”他轻蔑地道,“一拳就被打死了,想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与童野何干?” 梁无量叹气道:“听说世子夫人得到消息,当场就动了胎气,难产啦!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童野嫉恶如仇,可也毛躁得很,这会算是吃了一个大亏!”杜诚道:“这案子都拖了一个多月了,这岳阳知府没玩没了,难道还真想杀了童野不成?” 梁无量道:“可不?岳阳知府郑凡就郑胜这么一个儿子,可是被摘了心肝啊!我在岳阳时,刑部侍郎云溪大人就被郑府的奴才围了好几次!” 正说得心焦,听杀一说苏澜和刘奇来了,杜诚一边让请,一边三扒两口吃完了最后一点饭菜。伙计迅速收拾好了桌子,沏上几杯香茶,出了房间,正好苏澜和刘奇进来。 杜诚道:“你们怎么来了?” 苏澜走得急了,心焦口干,开门见山地道:“唷,不是你说的,有事就来找你吗?我有事,就不客气了,求你救两个人!”说着,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结果烫得把舌头都伸出来了。 “哎呦,慢点,烫着心了可怎么好?”杜诚一看又气又急又疼惜。 苏澜笑了。想着这古人真有意思,竟然把胃当心来看。一边道:“不急不行啊,这不是怕你走了吗?” “救人?什么人?还是两个人?不会又是要死的人吧?”杜诚揶揄道。 “还真是!”苏澜道,“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是死还是活,反正求殿下派人去看看,一定要救下来!” 杜诚蒙圈了:“什么跟什么?不知道死没死,又要去看一看,又一定要救下来!说,什么意思?” 苏澜知道自己这是急得语无伦次了,于是喘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没有说罕岩思一家身份的秘密。 杜诚听了,皱着眉毛道:“这事恐怕不好办!” “好办我会来找你么?”苏澜毫不客气地道,“别把眉毛皱着,都能夹死蚊子了!有那么难办吗?” 刘奇听了,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苏澜这么跟六殿下讲话,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真是胆子够肥够大了! 梁无量听了却是嘴角弯弯着。这将军小姐说话真是幽默,还很慧黠呢。 令刘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杜诚还真是吃苏澜那一套。听了那话,还拿手抻了一下眉毛,对梁无量道:“爷的眉毛皱得这么紧么?真的能夹死蚊子?” 梁无量一本正经地道:“可不,刚才奴才还看见地下有两个死蚊子呢!” 刘奇听了,差点笑喷了。 苏澜一口气说道:“首先,这是罕岩思夫妻的仆人杀的人,抓罕岩思不公平!其次,这是妥妥的正当防卫啊有木有?!” 杜诚听了,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就连梁无量和刘奇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苏澜忽然意思到自己说漏了嘴。把古代的现在当成了过去的前世啦!哎,说的什么跟什么嘛! 苏澜晃晃脑袋,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刚才着急了,舌头都打结了!说乱了话!”哎,差点又说成:说乱了码! 兴许是“舌头都打结了”几个字有意思,屋里另外三个人都笑了。 苏澜道:“我先喝口茶,把舌头烫平了再说!” 众人再也忍不住,都被苏澜的俏皮话惹得哄堂大笑。刘奇暗暗吃惊,原来苏澜妹妹也有这么风趣可爱的一面! 等大家笑够了,苏澜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道:“首先,是罕岩思夫妻的仆人杀的人,抓罕岩思夫妻不公平!这句话的意思大家应该听明白了?” 大家都点头。可是刘奇却道:“意思我明白。但是,仆人肯定是听从主人的命令,还是主人的责任。” “好,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我暂且同意你的说法。”苏澜道。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我觉得,刚才大家主要是那个其次没有搞懂,是吧?” 大家频频点头。妥妥的正当防卫啊有木有?——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是正当防卫!” 杜诚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正当防卫”这个词,可又觉得很新鲜,好像还蕴藏着什么大道理似的! “正,当,防,卫?”杜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一边还琢磨着。 “是,就是正当防卫!这个词分开来说,首先,它的性质是正当的!既然是正当的,那就应该是合理的、合法的,合情的,值得大力提倡的,不用负法律责任的!然后是,一个防,防什么,防止别人的不法侵害!侵害什么?身体、财产!那么,卫,卫什么,保卫自己的安全,比如,保卫自己的人身安全,财产安全;还有,保卫别人的安全,也就是别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当然,还有公共利益……” “等一下,”杜诚敏感地抓到了一个词语,“不仅是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还有别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他着重强调了“别人的”几个字。 梁无量也明白了杜诚的意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苏澜前世学经济法,解释个“正当防卫”那是毛毛雨啦! 最后的结论就是:一、罕岩思的仆人是正当防卫,不仅不需要坐牢,国家还应该奖励!二、罕岩思夫妻被抓,国家应该立刻释放!三、国家应该对被抓的罕岩思夫妻进行赔偿! 杜诚、梁无量都两眼放光,而刘奇又一次遭到了雷击。对于一个身怀狱讼听断不出冤案的理想抱负的年轻人来说,这可是惊世骇俗、振聋发聩的见解、思想或精神! 杜诚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吧,我有一个案子。就说我们大成王朝,有个人到某地公干,正好碰到知府的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他气不过,上前一拳把那个知府公子给打死了!现在,这个人被抓了,要被知府判处死刑!你怎么看?” 苏澜嗤道:“怎么大成王朝到处都是陶敏这样的知府啊?这是严重违反正当防卫的法治精神!这是草菅人命!” 大家都盯着苏澜。杜诚心里说,身为大成王朝的皇子,还真是惭愧啊! 苏澜想,自己和这个时代有整整一千年的代沟啊,很深很宽很长的有木有?而且很难逾越,很难弥平的!于是叹口气道:“知府的公子当街强抢民女,这是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你说的这个人当街打死他,那是属于制止不法侵害,保护合法权益。属于正当防卫,不负任何责任!” 杜诚道:“不是保护自己,保护别人也行?” “那当然!这么说吧,”苏澜道,“假若现在北狄叩边,杀害边民,我们的士兵杀敌保国为民,他们是把别的边民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有错吗?” 杜诚恍然,和梁无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刘奇却道:“打死也无罪吗?” “当然!”苏澜干脆利落地道,“李旺不就是这样的大英雄吗?只有这样才能震慑那些作奸犯科的罪犯!保障社会利益和其他合法权益免受不法侵害。震慑犯罪分子使之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要鼓励公民同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做斗争!” “说得太好了!”三个人齐声称赞。 “还有,那个知府公子一拳被人打死,我看九成九他身体有疾病!不妨把尸体解剖一下,没得冤枉好人!” 尸体解剖?几个人目瞪口呆,仿佛被焦雷集中! 第一部 殿州惊涛 69、杜诚的事业又壮大了 “是啊!”苏澜道,“尸体解剖!这个被打死的人很可能患有严重心疾!如果知府不同意尸体解剖,也行,你们就着重调查岳阳的郎中,这个家伙一定有看病抓药的记录!对了,调查郎中不要广撒网,免得惊动了知府杀人毁证!就找当地的名医,特别是擅长治疗心疾的郎中!” 杜诚和梁无量激动得握紧拳头。 苏澜道:“还有,找到知府家的仆人,尤其是知府公子的仆人。公子发病,没有比仆人更清楚的了!无非是花几个钱收买下人。当然,也不要忘记收罗一些证据,比如药馆、郎中、药方、药渣、煎药、喂药的人证、物证;还有,最关键的就是,这位公子不法的证据!这一看就是个惯犯啊!之前当街强占妇女的行为肯定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还背负有命案、冤孽之债!” 杜诚忍不住赞道:“真是太好了!看来,有人要谢你救命之恩了!” 苏澜道:“救命之恩不用谢。殿下让宁南伯世子童野出了大狱就到殿州来一趟,我会给他夫人准备好蔗糖的!” 杜诚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说的是宁南伯世子童野?” 苏澜道:“刚才听我姑姑说的!”她又精怪精怪地一笑,道,“怎么样,我想办法救世子童野,你也想办法救救罕岩思和他夫人嘛,怎么样?”她嘟嘟囔囔地道,“两个换一个,你是有一些亏本。大不了,我以后再给你出注意,再救一个?或者,买一赠一,救两个也行!怎么样,咹?” 杜诚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却严肃地道:“别忘了啊,你还欠我一条人命!” 苏澜很高兴,殿下这是答应了?!咦,不对,怎么叫她欠他一条人命? 杜诚则对梁无量道:“怎么样,知道怎么办了?” 梁无量喜不自禁地道:“老奴知道了。” 杜诚道:“你下午便可动身去岳阳了!别忘记了,让童野来一趟殿州,将军小姐不仅救了他的命,还要救他夫人和孩子的命呢!” 梁无量赶紧道:“奴才这就打包行李。”说着就一鞠躬,要退了下去。 杜诚打趣道:“别忘记问问童野,一条命,不,还有他夫人和小公子,三条命值多少钱?!” 梁无量无声地裂开了嘴巴,道:“是,奴才保证忘不了!”说罢,脚步轻快无声地离开了。 杜诚又对杀一道:“叫杀四来一趟。”说着,到桌子边,取了笔墨纸砚,一边写,一边问苏澜,罕岩思、娜木嘎几个字怎么写。说完了,信也写完了,杀四也进来了。 杜诚在信上盖了自己的大印,让杀一封了漆,交给杀四,叮嘱道:“你马上动身去南昌府,到大狱去问问这两个人还在不在?不在,是死了还是去了别处?若是死了,一定要取来骨灰;若去了别处,你就去找。若人还在那里,即刻出了大狱,你亲自把那夫妻送回殿州,交给将军小姐。你就在这里等爷,小姐有什么事情就来找你帮忙。” 说着,另外让苏澜写了罕岩思夫妻的名字,年龄,什么特点,之类,也交给了杀四。杀四转身就走了。 刘奇一直没有吱声。因为他已经傻眼了。就这么转瞬间,苏澜就要救出三条人命啦? 杜诚却道:“你刚才说熬蔗糖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澜还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中呢,赶紧狗腿子似的巴结道:“回殿下的话,小女是准备熬制蔗糖,那罕岩思夫妻会熬糖,所以我才这么着急。请殿下原谅则个!” 杜诚鼓着眼睛道:“怎么了,这是?好好说话!” “喔!” 刘奇已经眼花缭乱,被这两个人的花样相处方式彻底打败了! “好哇!”杜诚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有有有!”说着,苏澜从袖口里取出一卷纸,道:“我想问一下,你能不能帮我印刷一些东西,就是包装蔗糖用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印刷作坊?”杜诚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啊。你若是没有,也知道别人有,反正找你就对了!” “那倒也是。”杜诚道,“给我看看,印的什么?” 苏澜从那一卷纸里面抽出那张画了“丰泰集团殿州蔗糖风行大成”logo的图样递给了杜诚。 杜诚一看,只见一张约一尺半见方的白纸上,周围什么都没有,只在正中间有一个类似于印章的椭圆形图案,上面写着两行字,上面一行是楷书“丰泰集团”,紧接着下面就是一行隶书“殿州蔗糖,风行大成”。下面一行字要小一些,两头比上面的“丰泰集团”几个字略略出来一点,很稳重的样子。字都是苏澜写的,漂亮得不像话。 杜诚先是赞叹了一番字好,又赞叹了一番民丰国泰的意头好。又让苏澜示范,怎么包装蔗糖。苏澜拿来一本书,试着包装起来。四个角都折叠进去,正好在包装物的正中间露出logo图案,简介大方又漂亮。 “这个不错。”杜诚看着赞叹道,“很打眼,又简单又好认好记。买过一次一定不会忘记。不过,今天都二十四了,年前怎么都印刷不了的!” 苏澜道:“这个我知道,不急。” 忽然,他惊讶地道:“咦,不对啊,这些字,怎么都是从左到右,而不是从右到左?” 刘奇也想起来了,难怪当时他看这些图案时,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澜道:“这就是书写习惯造成的。我们平时书写时,是不是总是容易糊字糊手?可是,如果从左到右书写,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啦!” 大家一想,确实如此。 杜诚忽然望着苏澜手里的纸卷道:“那都是一些什么好东西啊?” 苏澜将纸卷展开在杜诚面前。第一张就是“福”字门贴。 杜诚疑惑地看着“福”字门贴,道:“怎么这个字对着这个角写,而不是这样横着平顺着写?” 苏澜正在清理那些设计图稿,道:“奇哥哥,你示范给殿下看。” 刘奇应了一声,就将门贴放到门上,把“福”字倒着用手指按住让杜诚看。 杜诚道:“倒了!”话音刚落,他幡然醒悟道,“咦,这是说,福到了?” 说罢,他望着苏澜道:“小滑头,这又是你的想法?不过,这意头的确不错!” 苏澜道:“我觉得,这个福字门贴你们可以印刷一些。最好是,红色的纸,印刷上金黄色的‘福’字,那就又气派又耀眼又高贵又典雅。你说,会不会有人买?当然,这个黄色会不会犯忌讳啊?” 说了半天,杜诚却没有做声,再一看,他正在翻着秦琼和尉迟敬德的门神贴,还有卡通肥猪拱门和胖娃娃抱鱼门贴以及狗狗赶着肥猪到的元宵灯纸样,激动得手脚发抖,道:“天爷啊,这都是你画的?”又对着刘奇,疑惑地道:“该不会是刘奇画的吧?” 刘奇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道:“殿下,我可没有这个本事!这确实是我澜妹妹画的!不信,你让她画一张。” 杜诚几乎是用祈求的眼光看着苏澜。 苏澜咬着嘴唇闷声发笑了一会儿,道:“好吧,你有空白的纸本吗?纸要稍微厚一点,硬挺一点的。” 杜诚示意杀一去弄了一摞纸来,是几本已经线装好的空白纸本。苏澜拿在手上翻着试了一下,道:“嗯,不错。殿下,你的属相是什么?”, 皇子的属相啊、生日啊可是绝密,不能随意透露的,不过他想都没想道:“我属马。” “喔。”比我大五岁?忽然想到弟弟苏源,他属龙,比自己小五岁呢。 苏澜就抱着那本白纸本到桌边,拿了一只很小的毛笔去捣鼓去了。 杜诚和刘奇就在旁边点评着那些画稿。他们都很欣赏这些画,尤其是那些卡通画。杜诚和刘奇一样,尤其喜欢那个卡通肥猪拱门和胖娃娃抱鱼,也很喜欢门神……哎呀呀,总之是都喜欢,都爱不释手啦。 说得正带劲,苏澜起身过来道:“殿下,你来看。”说着,站在杜诚身边,把那本纸飞快地翻了一遍。只听杜诚忽然“啊”了一声,就靠在桌子上,脸色发白,激动地道:“你,你,你施了什么法术?” 刘奇一惊,也赶紧跑过去。苏澜也给他翻了一遍白纸。刘奇反应更激烈,直接晕倒了。 原来,苏澜在那本纸的右下角,每一页都画了一只卡通小马。当白纸飞快地翻动起来时,里面的卡通小马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似的,跟着飞快地动了起来,活像是马儿在草地上跳跃驰骋呢!这种现代孩子都知道的电影蒙太奇知识,古代人如何知道?所以,杜诚也好,刘奇也好,饶是他们见过世面,也惊喜交加地晕倒了! 过了一会儿,这两人才恢复神智,缠着苏澜解释这是什么缘由。苏澜说了半天,他们仍然似懂非懂。但是却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兴致勃勃的要求。 杜诚道:“再来画个属相是兔的。” 苏澜道:“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女孩子!”八公主杜贞,自己的同胞妹妹,正好属兔。想了一下,他补充道,再画个属鸡的。他的生母懋嫔戴英属鸡。 苏澜点了一下头,又到旁边去画。杜诚和刘奇要去看,苏澜捂着本子不让:“这会儿看了,一会儿再看,就没新鲜感了!” 杜诚和刘奇万难忍住,就是为了那个新鲜感。 好在苏澜没有让他们失望,一会儿画得。 杜诚和刘奇看了,哈哈大笑。原来,苏澜画的兔子居然戴着很大一朵粉色的蝴蝶结,非常活泼可爱。令人惊喜的是,苏澜画了一只母鸡,从出生时的一颗蛋开始,先是孵化、破壳出来成一只小鸡,再从漂亮的小母鸡到成熟的大母鸡,最后光荣地下了一颗鸡蛋为止。整个过程格外诙谐有趣,尤其是,小母鸡头上居然也扎着花朵,身上还穿着裙子,又可爱又俏皮,所以逗得杜诚和刘奇都哈哈大笑。 刘奇也动了心,道:“我属猴,妹妹也给我画一本吧?” 苏澜却说:“奇哥哥别急,回去我给你画一个,你和珍姐姐双胞胎的,属猴的!”说罢,她回头对杜诚道:“殿下,你说,如果我们推出这样的十二生肖的本子,你说会不会有人买?” 杜诚和刘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道:“绝对有人买,而且是大卖特卖!” “太好了。”苏澜又抱着一本到旁边去画了。 杜诚一个劲地高喊,叫杀一再多备几个白纸本子。杀一也看得津津有味,道:“小姐,我是属大蛇的的,能给画一个吗?”大蛇就是龙,可是他不敢说龙啊! “能,画好了!”苏澜道。 杀一赶紧扑过去,翻看起来。看完以后,杀一扔了那本子,红着脸,道:“小姐打趣杀一了!” 刘奇赶紧拿过来,翻看起来。杜诚也赶紧凑过来看,两人看得哈哈大笑。原来,这次苏澜画的是一朵牡丹花从含苞待放到全部绽放的全过程。 杜诚打趣道:“杀一这朵花总算是开了!” 然后,苏澜一边继续画,大家一边讨论着,接下来的生意怎么做。 杜诚道:“你只管出主意,画图样,我来负责印刷和销售,咱们五五分成!” 杜诚高兴地道:“看来,爷的事业又要壮大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0、我的马车我的马 接下来,大家商议着,蔗糖包装纸和十二生肖本子可以稍微推迟一点时间,其他的因为过年,得抓紧时间印刷。 杜诚饶有兴趣地翻看着十二生肖画像。看着猪手上的钉耙和猴子手上的棒子,很稀奇地问道:“咦,怎么这个猪手上有个耙子,而猴子手上有根棒子?” “那是钉耙和金箍棒!是猪和猴子的标配!”苏澜答道。又一想,不对啊,这个时代哪有钉耙和金箍棒傍身的猪哥和猴哥啊?当下就不吱声了。 杜诚忽然数了一下,道:“咦,怎么只有十一本,还差一本呢!” 苏澜用手指压住嘴巴道:“龙,避讳!” 大家了然。心想,这小丫头还真是心细如发。 杜诚看到小姑娘宜喜宜嗔、宜娇宜痴的笑容,心里一阵悸动,满是喜悦,又有从未有过的甜丝丝的感觉。 他们商量了一下纸张、颜色等印刷技术上的问题。 苏澜担心地道:“时间太紧了,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放心吧,我让信鸽传信回京城。” 苏澜忽然想起前世铺天盖地的各科练习题集,尤其是高考过后,各媒体争相刊登的考题和答案,于是笑着说:“要说出主意,我还真有一个好主意!你们可以把全大成历年、历地的高中了秀才、举人和进士的考卷拿来印刷出来,到时学子们一定会倾囊购买,那还不卖断街啊?” 杜诚和刘奇听了,都是一愣,接下来惊喜交加,纷纷道:“这可真是好主意!” 刘奇道:“莫说别人,便是我都要买。虽然我要考的是进士,但是也要把这些秀才、举人的试卷都买下来,收藏起来也是一大乐事,何况还可以留作传家宝,永传后世!” 苏澜立刻高兴地道:“殿下,听见没有,我奇哥哥给你出了一个好主意!到时候就可以如此宣传,还怕没人买?对了,既然要留作传家宝,那纸张一定要弄好一些,不要搞得没有翻几遍,就破了,散架了!” 杜诚频频点头,道:“如此,我得赶紧回京!” 看着苏澜的笑脸,杜诚举起手就想摸摸她的脑袋,看看到底怎么长的,竟然这么灵慧、聪明?抬起手,忽然想起男女有别,只好尴尬地搓着双手,万难忍住心里的冲动。只一双眼睛宠溺地望着苏澜,莫名地觉得十分亲近。 要说今天最受震撼的还是刘奇。就这短短的时间里,苏澜又是救人,又是出主意赚钱,桩桩件件都像楔子钉在要紧之处,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仿佛醍醐灌顶。他忽然意识到,他这妹妹苏澜还真是一个无价之宝,每天都会给他带来惊喜!于是,也是用宠溺的眼神看着苏澜。 正在这时,杀一来报,曲琅来访。大家都道,定是送万民书的。杜诚立刻让进。 果然,曲琅正是来送万民书的。只是他的后面竟然还跟着小麻雀! 曲琅见大家诧异,就说道:“宁老板说,他这外甥小麻雀聪明能干,可惜父母死得早,如果跟着他,一辈子就是个跑堂的,可惜了的!不如跟着我出去见见世面,说不定还有一番造化。想想,我身边也正好缺这么一个人,于是就同意了!” 小麻雀是个属藕的,满身都是心眼,立刻上前,给每个人下跪见礼。 曲琅也躬身回复道:“启禀殿下,如今三处合起来,已经超出了万人签名!我怕耽误殿下的事情,就赶紧过来了!”说罢,双手呈上万民书。 杜诚接过道:“好,好。太好了。我还真是有些急事,要马上赶回京城。” 苏澜自然知道杜诚着急回京的原因。她也有些着急,还得去买马买车,还得去铁匠铺里,那边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呢!于是道:“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了,我们也得去买马车呢!” “买马车?为什么?”杜诚疑惑地道。 苏澜道:“这不是要熬糖嘛,得买辆马车跑运输。”不知不觉间,她又把现代语言给暴露了。 “这样啊?嗨,早说呀!杀一,”他把杀一喊过来道:“你给将军小姐留下一辆马车!咦,一辆马车够不够?这样吧,你留两部马车,再留两匹好马!你陪小姐去选。” 苏澜惊喜过望,赶紧道:“太感谢了!不过,影响你乘车怎么办?” 杜诚道:“嗨,这个你真的不用担心。别的没有,爷还缺马缺车?” 也是。苏澜想了一下,从袖口抽出一张银票道:“我给你一百两银票。你的都是好马好车,只怕不够。余下的,下回来,我再给您!” 杜诚道:“不用,马车而已!”看苏澜一副不想欠他钱的样子,就跺跺脚道,“若是非要给,就从你的分红里面扣。这回满意了吧!” 苏澜笑了。 杀一带着苏澜他们去了客栈的牲口院。只见这里拴着五、六十匹马,还有三十几辆大车。 刘奇虽然会骑马,但是对马却很陌生,不知道好坏区分。苏澜更是个小白。但两人下意识地知道,殿下的东西就没有差的。曲琅懂一些,悄悄对苏澜道:“小姐,这些都是宝马良驹!” 杀一道:“小姐,你喜欢哪匹马就挑哪一匹。车呢,我看,挑一辆拉货的,挑一辆载人的!” 苏澜还在想,干嘛要把拉货的和载人的马车分得那么清楚?待看到车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孤陋寡闻了。果然,殿下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见无论载货的还是载人的,所有的马车车厢都是空间阔朗,十分敞亮。 杀一帮苏澜挑了一辆货车。只见车厢没有固定的顶棚,只有临时扯起的风雨棚。车厢大概有两米长,一米五宽,栏板的高度有两米。杀一介绍说,如果捆扎好,还可以高出很多。苏澜看时,只见里面备有绳索等物,以便固定货物。一句话,用来拉甘蔗再好不过!想想有些罪过,把殿下的马车弄来拉甘蔗! 至于载人的马车,全身都是红柚木做成。杀一介绍,这种木头产自东北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木质特硬,如若做成“齐眉短棍”,那可是棍到人死,威力无比。 杀一还特地介绍说,车上安装了伏兔,专门用来减震,很舒适的。苏澜听了很感兴趣,就在杀一的指点下,果然在车辆上连接车厢底板与车轴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形状如兔伏的物件,难怪叫“伏兔”。杀一还说,有的地方管这个叫做“屐”,也就是鞋子,就是说,车辆上装上了“伏兔”,就好比人穿上鞋走路。 苏澜笑了,一边想这比喻还真是形象,一边赞叹古人的智慧。 苏澜又仔细打量着车厢内的情况。这车厢大概有两米长,一米五宽,高度大约两米,上面用一根木头支撑,立着盖,形似一把大伞。苏澜想,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冠盖”吧? 再仔细看,车壁和车铺上都包着簇新的两寸厚的檀色蝙蝠纹闪缎壁垫和坐垫。车铺坐垫上还有厚厚的同色同花纹同质地的褥子,另外还有同色同花纹同质地的厚实的软腰垫和软枕头。车窗也有同色同花纹同质地的窗帘。 苏澜又注意到,车舆前边的横木,也叫做轼的,就是用作扶手,方便行车途中对人表示敬意时即扶轼低头的扶手——也贴心地包着同色同花纹同质地的厚垫。 最新奇的是,车厢内还有固定的桌子和柜子,通身都包着和车壁、车铺同色同花纹同质地的厚垫,也是防止撞伤乘坐的人。 苏澜抽开柜子抽屉,只见里面放着书籍,还有许多瓶瓶罐罐,装着茶叶、果干等物。抽屉的门都用栓子扣好固定,防止滑脱。桌子上面则有几个大小不同的洞,正好落下洞口放着茶壶和茶杯,甚至还有一个红泥小炉,一看就是烹茶所用。这些东西正好卡在洞里,非常安稳妥帖,丝毫不会晃动。苏澜仔细看了放置红泥小炉的那个洞,只见洞壁上钉着厚厚的铁片,显然是为了防止烫坏桌子,或者是为了防止温度过高引燃桌子。苏澜还发现,红泥小炉盛炭火的上方有一个密实的铁网,可以防止炭球滚出烫伤人。还真是考虑周全,安全得紧。 苏澜想,坐在上面就跟沙发床似的,即使是路途遥远,应该都走得很舒适。 苏澜还注意到,虽然车身外面没有装饰什么,但是车厢内却处处鎏金镶钻嵌宝。不由得赞叹,还真是低调的奢华啊! 苏澜摇摇头,对杀一道:“这马车太贵重了,你给挑一个一般的吧,能载人就行!” 杀一听了,面露难色,吭哧吭哧地道:“这个……” , 苏澜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把其他载人的马车都看了一遍。还真是,每一辆都差不离。也是,殿下出手,没有也要有! 当下只好接受,不再出声。再说就是矫情了。 杀一道:“这马车没有帷幔,小姐看看要不要装上帷幔?” 苏澜赶紧道:“不用,这样挺好的。” 杀一却打开柜子,要把里面的两本书拿走。苏澜道:“若不是绝密的书籍,那就麻烦你留下,可以吗?” 杀一看看书,道:“是两本游记。倒没有什么秘密。其他马车也有,应该不妨事的!” 苏澜当下喜笑颜开。杀一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刚才苏澜画得那个牡丹绽放的画。想想,真的很漂亮。不如,到时候也去买一本? 接下来,在杀一和曲琅的帮助下,苏澜挑了两匹马,都是骟马。一匹白色,一匹栗色,就像是干草的颜色,特别漂亮。而且白马的鼻子上有一团红毛;棕色马的胸前有一大片白毛。都是油光水滑,精神抖擞。 苏澜喜欢极了。她想自己前世就是渴望有一匹宝马,能够骑着宝马纵横驰骋!不成想,这么快,她就实现了愿望,有了我的马车我的马!这种感觉真的很爽有木有?! 她问杀一道:“这两匹马都有名字吗?” 杀一道:“殿下管这白马叫踏雪无痕,管这栗色马叫狮子吼。” 苏澜一听就笑了,赞一声:“好名字!” 杀一摸着两匹马的嘴巴道:“六个乳齿,都是三岁的小马。这样的骟马看起来不是很高大,但是矫健勇壮,性情温顺,老实听话,有耐力,擅长途,步法也很理想,不会咬人、踢人,骑马的人在马背上会感到很平稳。” 正说着,踏雪无痕和狮子吼都打出一个响鼻,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似乎对杀一的赞扬十分满意! 苏澜他们都笑了。 苏澜又问杀一道:“你刚才怎么从牙齿就能判断马的年龄?” 杀一道:“是啊,根据马门齿的数目和形状,就可以确定马的年龄。比如,三岁马,有六个乳齿,中间两个牙齿磨得更深一些。六岁马,有六个恒齿,整个门齿咀嚼面横扁形,雄性带有小的犬齿。八岁马有六个恒齿、呈椭圆形、雄性带有大的犬齿。” 杀一继续道:“马的寿命大约二十岁到三十岁。从出生开始,头十二个月算是仔马;在五岁以前,算是幼龄马;五至十六岁是中年马。马身体完全成熟大概在五岁的时候,内部的器官已完全发育良好,肌肉发达均匀,毛短密且光滑,体力充沛,反应敏捷。七八岁到十几岁的马,经过调教可以发展到最成熟稳健。十六岁以后算是老马了。” 苏澜心里一动。她忽然想起父亲的那匹“风雷急”。那是父亲在西北时得的一匹好马。算算年纪,恐怕也有十四五岁了,岂不马上就是一匹老马了? 当即有些焦急地道:“我爹爹的那匹马,恐怕也有十四五岁了,岂不马上就是一匹老马了?这可怎么办啊?” 杀一道:“是吗?小姐不要着急,只是刚刚到老年,不打紧,再仔细寻摸一匹。不过,这老马也好啊,老马跟人感情好,而且在大漠里,尤其风沙飞舞,人都不能辩白方向,可是老马能够识途!”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1、曲琅的伤心往事和查户口 选好车和马,杀一负责套好马车。杜诚也到牲口院来了。苏澜和刘奇自然一通感谢。 “一桩小事不足挂齿。”杜诚微笑道:“我会尽快起身回京。估计年后,杀四办完事就要回殿州了,你们有事找他。” 苏澜上了马车,杜诚还悄悄地凑到车窗边道:“爷三、四月份会再来,到时候给你带好多书。你也抽时间再想想,还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 当然有啊,比如,那有钉耙和金箍棒傍身的猪哥和猴哥的故事…… 苏澜乖乖地道:“喔。祝殿下一路顺风!”说罢,又露出可爱的笑容。 苏澜和刘奇两个人只有刘奇会赶马车,所以曲琅和小麻雀自然出手相帮。 听说苏澜要去铁匠铺,曲琅道:“小姐,我听我干娘说,你准备熬蔗糖?你放心,年后,四海客栈就要开张,到时候我会负责帮你把蔗糖销卖到大成的东西南北!” 苏澜高兴地道:“那就谢谢你啦!” 她想了一下又问道:“曲秀才,殿州你最熟悉,知道哪里有砖瓦卖吗?” 曲琅笑了,道:“这你可找对人了!我们家在龙虎山脚下有两口窑,就是烧制砖瓦的。你要多少,告诉一声,我派人给你拖到家。” 当下,刘奇和曲琅坐在客车车厢的前面,一边驾车一边聊天。苏澜也挪到车厢靠口那儿,和两人聊着天。而小麻雀则驾着货车,在后面跟着。小麻雀少年心性,挥着鞭子,唱着歌谣,可高兴呢。 客车上是踏雪无痕,货车上是狮子吼。两匹马都是仿佛水洗过似的,鬃毛飘飘,毛发闪亮,光滑如缎;骨架健壮,肌肉丰满,丰神俊逸。它们迈着优雅而又稳健的步伐,拉着马车,马蹄嘚嘚地敲击着地面,疾步走在殿州府城的大街上。果然是殿下的东西,就是好! 苏澜道:“曲秀才,你们家不是开四海货栈吗?怎么还烧了砖窑啊?” 曲琅叹了一口气道:“我干娘阿水娘家开四海货栈,我们曲家,却是烧窑的!” “难怪!”刘奇道,“刚才听你说,年后四海货栈就要重新开业,你就要去帮干娘做生意。你不是秀才么,难道要放弃功名吗?岂不可惜?你曲家爹娘会答应吗?” 曲琅叹了一口气道:“我干娘这么大年纪了,如果没有人帮衬的话,四海货栈那是绝对撑不住的!我呢,不到十岁爹娘就死了,我跟阿水哥交好,我年纪比他小,总是他护着我!所以我们结成异姓兄弟。干娘一直对我很好,我也觉得她格外地亲。所以帮她就是理所应当。” 苏澜很是感慨,原来曲琅是个孤儿!跟阿水娘认作干亲,那也是惺惺相惜吧! 曲琅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是曲家的子孙!我爹先过世,半年后我娘也过世了,临走前才告诉我,原来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而是打小抱养来的!” 苏澜心想,曲秀才的身世还真是悲惨啊! “所以,我非常渴望亲情!我觉得,功名固然重要,但亲情更重要!我干娘年轻守寡,哺育两个儿子,还要打理生意,甚是辛劳!本来就被奶娘抱走了遗腹子小鱼兄弟,后来又被苏长起这个王八蛋逼死了大儿子,还拐带走了儿媳!可怜悲苦,世上罕见!如今,撑着生意,就是想能有一天寻到小鱼!”曲琅感叹道:“我决定了,找到小鱼兄弟后,我再去考功名!再说,我帮着干娘,实际也是帮我!我也想趁着到处周游的机会,寻找我自己的的爹娘!” 苏澜听了,心里忽然一动。一个找爹娘,一个找儿子,会不会那么巧,阿水娘就是曲琅的亲生母亲?又一想,这种概率还真是低得很啊! 苏澜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藏了起来。 刘奇道:“既然你是抱养的,总应该有书信啊、襁褓啊,或者你身体有什么印记之类?” 曲琅道:“没有书信,襁褓当时也被我爹娘换掉给扔了。至于身体上的印记倒是真有一个,在我的左腿膝盖以下有一大块烫伤的疤。我后来怀疑,我是被遗弃的。” 刘奇突然激动地道:“我说,你的亲娘不会就是阿水娘吧?” 曲琅楞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如果这样那可就是万幸了!不过,这不可能啊!一来,我的年龄比小鱼哥要小两个月;二来,我也没听干娘说小鱼哥腿上有烫伤疤痕。三来,也是最关键的,我们两家就隔着三条街巷,没道理,阿水娘家的奶娘偷了孩子会卖给这么近的邻居?她就不怕被发现了么?” 刘奇和苏澜都没有吱声。这确实说不通。 马蹄嘚嘚地响着,马车咕噜噜地响着。下午的阳光西斜,把马儿和马车的剪影投射在地上。剪影有些变形,但仍然很矫健,跳跃得很欢实。看着这跳动的剪影,苏澜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她想,这种案件,若在前世,警察会怎么做?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问道:“奇哥哥,我们殿州居民,在府衙里都有户口吗?” “有啊。这可是关系到税赋的大事。咱们大成王朝以前还收过人口税,后来先皇太宗,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父皇,在顺嘉五年,改革赋税,摊丁入亩,才彻底废除了这人口税,这才使因为连年战争和人口赋税而造成的人口下降的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人口才慢慢恢复!这还是先皇的一大德政,所以我们都知道!” 曲琅也道:“是的。据我所知,户口还涉及到房屋买卖、田亩买卖、交易赋税等问题。” 刘奇道:“不过,我听我爹说,原知府李世在殿州两任十年,户口乱得很。我爹当年接手通判时,想查查户口,可是李知府百般阻扰,还说,又不用交人口税,废那个事干什么?我爹只好无奈放弃了!” 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苏澜沉思起来。古代交通不便,人们的活动范围有限。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要拐带孩子,很可能走得并不远,很可能是在一个相对闭锁的范围之内,就“远”卖掉。而实际上,这个所谓“远”其实并不远! 想到这里,苏澜道:“奇哥哥,曲秀才,我觉得,曲秀才找爹娘,阿水娘找儿子小鱼的事情,都可以从查户口开始!”她娓娓道来:“我觉得,一个妇人拐带孩子,应该走不太远!你们俩找亲人,应该先从殿州找起。实在不成,再往外扩大范围。” 曲琅听了,猛地勒住缰绳。那踏雪无痕长嘶一声,高扬前蹄,挣扎半刻才控住了身体和马车。 曲琅跳下马车,转身面对苏澜,声音颤抖地道:“小姐,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以前,我和干娘都是想着往远处找,可能我们都是错的!” 苏澜点点头道:“所以,奇哥哥说的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刘奇也激动不已:“澜妹妹,如果真是如此,你可真是功德无量啊!” 苏澜笑笑道:“但愿如此。不过,今天话说到这里,我想跟奇哥哥说件事情。”她顿了一下道:“那个猪口太郎提醒了我,咱们殿州会不会还有猪口太郎这样的人,还没有被发现,现在就藏在某个角落?你跟姨父说一下,查查户口,而且还要人人都见面,人人都说上几句话,仔细听一听口音什么的,仔细判断一下。尤其是那些外地口音的,没有什么人作见证的,都要仔细查,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查。不管有没有枣,兴许,打这一竿子,说不定还真有收获!” 刘奇听了,也从马车上跳下来,无比紧张,肃容道:“澜妹妹,你是说,可能还会有第二个猪口太郎?” “你也不要太紧张,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总要查一查才安心!”苏澜叹道:“毕竟是几万人的府城,南来北往的商贾又多,而且,刚刚经历了倭寇杀人劫掠。怕就怕,倭寇趁着过年来报复!” 听了苏澜的话,刘奇和曲琅百感交集,又是恐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苏澜安慰道:“奇哥哥,曲秀才,你们太紧张了。奇哥哥要赶紧给姨父说,而且要当先调查曲秀才和阿水娘的事情!可是曲秀才现在却不能把这个事情告诉阿水娘,免得她希望太大,失望也太大!” 两人频频点头。 苏澜继续道:“在殿州府衙上了户口的,那是殿州的常住人口。而流动人口也要查,比如,经商的,投亲的,到书院读书的,都应该查,还要记录在案!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仆人、长随,也应该登记,不能作为私产隐瞒人口!” 刘奇和曲琅有些为难,道:“大户人家的仆人,这个查起来比较难。那些大户不会同意!” “不同意?”苏澜冷笑道,“他们能否保证,自己家的仆人就不是倭寇土匪?谁不让查,那就让他写保证书,一旦自己的仆人以后查出来是倭寇土匪,一切责任自负!我看,有谁敢不让查?” 刘奇和曲琅顿时喜笑颜开:“这是个好办法!” “非常之时,非常之地,就得行非常之法!”苏澜皱着眉,沉吟良久道,“其实,还有个很大的隐患之所。” “什么地方?”刘奇和曲琅异口同声地问道。 “猪口太郎潜伏在庆丰年米铺长达七年。那么,我且问你们,有没有可能,也有倭寇或土匪潜伏在其他一些商家铺面?甚至于是在茶场、窑场、瓷厂,或是什么农庄?” 刘奇和曲琅惊住了。 “特别是那些青楼、赌坊,这里三教九流,藏污纳垢,更容易藏身!”前世有很多间谍勾当就发生在这里,苏澜不得不怀疑。 “完全有可能!”刘奇和曲琅惊叫起来。 这时,小麻雀驾车过来道:“有事吗,怎么停下来了?” 曲琅赶紧道:“没事。” 马车再次启动。刘奇和曲琅两人都默不出声,却浮想联翩。 路过米铺时,苏澜让马车停下,买了十石籼米、五石小米、五石面粉、一石黄豆、一石红豆,一石绿豆。又沿路买了油盐酱醋茶,碗盏、筷子、调羹等物,还买了几个大陶钵、陶盆。路过集市时又买了一扇猪肉,一笼鸡鸭,还买了几条海鱼。又买了一些青菜。还买了两坛子共十斤米酒。这些全部都搬到了货车上。 上车后,苏澜感叹地道:“得让涂云甲尽快走出痛苦,重开米店,以后咱们也可以照顾他的生意!” 大家不胜唏嘘。 他们到达铁铺时,几个人正够着头往外看。马车到跟前了,他们还没有认出。看苏澜他们下了马车,这才高兴地迎上前,纷纷夸赞马好车也好。 郝四叔和郝四婶已经选好了锅,大大小小一共有七口铁锅,还有七把长柄铁勺,用来赶水炒糖的。苏澜问了,最大一口铁锅估计可以装一百斤甘蔗汁。 苏澜看了十分满意。想着家里厨房的铁锅被苏长起打破,铁锅还是借的里正李福家的,就连灶台都是临时搭起来的。家里修建熬糖作坊,以后熬糖作坊生产,吃饭的人很多,不妨这次一并解决。于是又多买了六口大大小小的铁锅,还有锅铲,还有镰刀、斧头等用来砍削甘蔗的工具。又在隔壁的杂货店买了好些陶罐、砂锅。 在买铁锅时,她心念一动,就问铁铺老板朱大奎,有没有火锅卖。朱大奎直摇头说,从来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苏澜要来了纸笔,当场画了一个火锅的样子,还一口气定了五口。她把铁锅和火锅的钱都付了,还嘱咐朱大奎,腊月二十九她来取火锅的货。 临出门时,她又问朱大奎道:“如果你有铜的话,不妨做两口铜的。” 朱大奎摸摸后脑勺,道:“小姐,这个铜的做不了,最近铜缺货。” “那就都做铁的吧。”苏澜道。 大家帮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货车上。有人上货车挤着,郝四婶等几个妇人上了苏澜的客车。实在坐不下去了,一些人就步行回家。 临上车前,苏澜悄悄地跟刘奇说道:“你告诉姨父,仙人爷爷教了我一些倭语。查户口时,如果拿不定主意,甄别不了的,把我叫去试一试,查一查,看是何方神圣!”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2、有车还得有房 虽然上、下李厝的村民中有不少人会驾马车,但是曲琅还是想去看一看,将军家需要多少砖瓦;另外他也想见见知府大人,说说自己的事情。所以还是驾车前往上李厝。 路上,刘奇和曲琅都心事重重,默不出声。 回到上李厝的蚵壳屋,大家彼此都惊呆了。苏澜吃惊的是,那么夸张的一大堆铜钱;林氏吃惊的是,苏澜和刘奇居然弄回那么威武的两匹马和那么漂亮的两辆马车,还有那么多的粮食、蔬菜。而他们共同惊诧的是,坐在家里的金嬷嬷和两个小丫鬟小云和小花居然已经收了一大堆甘蔗! 金嬷嬷惴惴不安地道:“小姐,我给你闯祸了!我又不识字,没有记账,那些村民扔下甘蔗就要走。我赶出去给铜钱他们,他们都没要!” 苏澜高兴极了,给了金嬷嬷一个大大的拥抱:“金嬷嬷这是立大功了,怎么能说是闯祸了呢?”苏澜道,“没事的,你只要认出其中一个人,就行了,他会负责把钱给那些人的!” “这样啊!”金嬷嬷长吁了一口气,道:“哎呀,我担心死了,就是怕给小姐添麻烦。他们中有一个人是李凤林的婆娘!” 小云和小花道:“小姐,我们数了,一百根一堆,一共有八堆,还余了八根!” 苏澜高兴坏了:“太好了,八八,这是要发发!”又道,“珍姐姐,帮我记好账喔,八百零八根,铜钱都给李婶子!” 刘珍激动地应了一声,赶紧记账去了。 大家忙着搬运东西,金嬷嬷带着两个丫鬟高兴地去准备晚餐。 苏澜却把刘奇和林氏请到房间道:“姨母,奇哥哥,爹爹和姨父都不在,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林氏见识了苏澜的本事,知道一般的事情,苏澜就会自己做主了,如今要商量,这事一定不小。 林氏赶紧道:“澜儿说吧,咱们一起商量拿主意。再不济,还有你爹爹和姨父呢。” 苏澜道:“是这样,咱们这个熬糖作坊弄起来,起码要请十几个人工,这蚵壳屋肯定住不下。院子里还要砌房子、砌炉灶、砌烟囱,还要放榨汁机,还要准备仓库,准备马厩。院子本来也不是很大,这样就更小了,人都转不开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 苏澜继续道:“我的意思,趁现在砌匠都在,咱们不如重新起个院子,盖一些房子,给我们自己住,蚵壳屋就专门做熬糖作坊。反正姨母也很担心那个苏长起作怪,咱们弄一大些人镇在那儿,日夜喧哗,邪不压正,叫他永远翻不了身!” 林氏大为赞同:“哎呀,澜儿这个主意太好了,总算是把我的心病给彻底治好了!” 刘奇却道:“妹妹的办法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咱们毕竟不是上李厝的人,重新起院子,要不少地基呢,他们会同意吗?” 苏澜道:“所以我才准备给他们一成的红利呀!” 林氏和刘奇听了,心里都大为赞叹!这苏澜办事情,走一步,看三步,想十步,还真是有远见啊!刘奇发现,自己对苏澜多了解一分,也就更佩服十分!而心里也仿佛有了一个热热的水壶,每当这时,热流就会涨满几分,说不出来的称心如意,愉悦快乐! 当下,他们就把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都请了进来。林氏和刘奇还在奇怪,这是上李厝的事情,苏澜怎么把下李厝的里正也请来了? 苏澜把意思跟他们一说,两人抚掌大笑,无不赞成。李福还说:“只要是小姐看中的地方,没有不可的!” 苏澜一笑道:“那就谢谢里正了。这地基我会出钱买……” 话没说完,李福嗔道:“小姐这是说哪里话来?你就把在府衙过户的税交了就成。村里不会要你的钱的!” 李禄赶紧道:“小姐,其实,你也可以把房子建在我们下李厝,反正两个村子那么近!” 李福一听就急了:“怎么能够建在下李厝呢?我们上李厝又不是没有地方!”李福真的是有些着急,万一苏澜真的把房子建在下李厝了怎么办?那时,不知道上李厝会失去什么利益!那他李福岂不是要被上李厝的村民给骂死? 于是李福赶紧道:“小姐干脆把院子砌大一点。”他忽然看看林氏和刘奇,当下欢喜道,“我看,通判大人一家也住在这里,不如也在这里建一个通判府邸,岂不更好?” 李禄一听就急了:“那我们下李厝呢?我们那儿有很多好地方,离得又近,小姐不如在我们那边也建个院子吧?” 林氏和刘奇看着李福和李禄那种争先恐后的样子,忽然恍然大悟。苏澜这是让这两个村互相竞争啊!于是,看苏澜的眼光就更加敬佩了。 苏澜笑了一笑,对李禄道:“这么着吧。咱们先做一年看看,如果蔗糖生意好,咱们在下李厝也建一条生产线!” 大家不懂生产线是什么意思,但是肯定和熬制蔗糖有关系,那就是好事!是好事,没道理下李厝的人不同意啊! 于是,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出来。苏澜就招呼曲琅和砌匠云山等人一起去看地基。路上,苏澜还问,村里有没有会看井、打井的人? 李福还在想呢,李禄赶紧道,“我们下李厝的李苦叔会看井,他看的井、打得井都是甜水井!他还有几个徒弟,专门跟他打井过活呢!” 也是,在没有自来水的古代,家里有一口甜水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这里是海边,稍不注意,打出来的井水就是又苦又咸又涩,不能饮用,便是洗衣做饭、浇灌菜园都不行。 当即,李禄就派了一个下李厝的小伙子飞跑着去找李苦叔。 李苦叔不久就来了,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看到将军小姐和林氏夫人,有些不知所措。李禄给他交代了事情,他马上活泛起来。果然,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人马上就会精神奕奕。 一大帮子人把上李厝都看了一遍,最后大家都看中了两块地。一块地在村尾,地势稍低,贵在平坦,但是面积太小,周围都是人家,苏澜不愿意因为自己造房子,就把别人从就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另外一块地在将军家的蚵壳屋的左边,也就是小年那日剁甘蔗的那个缓坡上。 扒拉扒拉土石,就能规整出好大的一块地。苏澜目测,这块地是个长方形,占地面积少说有五亩,也就是有三千多平方米,倒是很合适。 苏澜站在这块坡地上,站北朝南,极目远眺,东南方向就是碧波荡漾的大海。再看脚下,顺着山势,可以修一条宽阔的道路,直通到官道。 苏澜当下就动了心。只是担心地势略高的话,会不会打不出甜水井呢? 于是问道:“李苦叔,你看这里能打出甜水井吗?” 李苦叔看了半天,道:“这里地势略高,可能有点困难。我到四周看一看,看看泉水走向。”说罢,也不出声,自己一个人就绕到坡后面,去看水脉走向去了。 苏澜听着大家的议论,又看看四周,只见左前方下面有一块地,大约有二百平方米。种着几垄蔬菜。有几垄是白崧,即大白菜;有几垄是莱菔,也就白萝卜。 她忽然心里一动,就问这个菜园是谁家的。里正看了就笑道:“小姐,怎么你连自己家的菜地都不认识了?” “什么,是我们家的菜地?我还真的不记得了。” 林氏道:“这孩子,把什么都忘记了。这块地还是你母亲在世时和你爹爹一块开荒挖的呢!” 苏澜看了感触良多。大家见触动了她的心事,也都不言语了。 一会儿,李苦叔过来了,高兴地道:“小姐,我看了一圈后,发现这里虽然地势高了一些,但是还不错。这是两山夹一沟,沟沿有水流;两沟相交,泉水滔滔;大山低嘴下,打井挖泉水量大!而且这里杨树和柳树生长茂盛!还有,这里的茅草也比别的地方高大粗壮。这说明,这里泉眼密集,水量丰沛,而且水质很好,不然,这些树啊、草啊,不会长得这么壮这么好!”最后,他笑着道,“我敢保证,可以打出甜水井!”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很高兴。 苏澜又指着那块菜地道:“李苦叔,那块菜地能够打出甜水井吗?” 李苦叔笑道:“没问题。小姐,你看,菜地那里潮气重,雾气也重,说明这个地方与地下水源会比较接近!” 苏澜高兴地笑了。 刘奇与她并排战立。看到她嘴角弯弯,米窝在脸上荡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李苦叔笑吟吟地道:“小姐,现在是腊月天,正是挖井的好时候!因为冬至到夏至这个阶段,正是阳遁时段,适合挖井。而夏至到冬至是阴遁时段,不适合挖井。” 苏澜听了,道:“喔,还有这些道理?” “当然。”李苦叔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苏澜觉得很有道理,比如,水井不宜建在污染区的下水位,不宜靠近厕所、水沟和垃圾堆;水井不宜太深,忌讳与地平,宜高于地面,且有砖石拦砌,可防止掉落杂物,人也有安全感;还有,水井不宜打在大树之下,以防树叶、虫卵掉进井中,等等。 苏澜最后征求了林氏和刘奇等人的意见,他们都很满意。这就算是基本上定了下来,就等着将军和刘希回来拍板。 苏澜也很满意。不错,她有了车,马上又有新房了! 想了想,她请李福、李禄安排专人来砍甘蔗,平整土地。为了方便运送建筑材料,还简易地修条路,方便马车直达地基。苏澜给的工钱比通常都高,两个里正就商量两个村子如何平衡。 离开之前,苏澜从袖子里摸出两枚铜钱,分别扔在两个地方,对李苦叔道:“李苦叔,就这两个地方,给我打两口,你明天辰时就可以带人来打井!” 李苦叔看到铜钱落地的地方,脸色立刻大变,眼睛也瞪得溜圆,激动不已,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极力忍住了。 刘奇看见,非常奇怪,难道这铜钱扔的地方不适合打水井吗? 于是,趁人不注意,刘奇上前问道:“李苦叔,刚才我看见你的脸色都变了,是不是扔铜钱的地方不适合打井啊?” 李苦叔听了,摇摇头道:“恰恰相反,这里最适合打井!公子请看,这两个地方土质干净,茅草丰美,还处在上风口,周围没有垃圾,以后更不会有!” 他不好意思地道:“枉我还自诩懂一些风水,其实,将军小姐才是风水大家!瞧这两个铜钱扔的地方,一个,在东南方位的巳方位,这里主生意好,信用好,家运昌隆,水脉丰富,财运强盛,是上上大吉!另外一个在西北方位的亥方位,这里更是不得了!主人的才智、力量能够得到充分发挥,能得到提拔,对于名声、家运、财运极佳,更是上上大吉!” 刘奇听得津津有味,也满腹疑惑。 “将军小姐选择辰时破土打井,那是指一日之计在于晨!更妙的是,将军小姐丢这两个铜钱也是有讲究的,这叫铜打井眼定乾坤!”他疑惑地道:“只是,将军小姐这么小,怎么会懂得这么多风水宝鉴?怪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3、建设熬糖作坊忙碌中 刘奇听了这些话,顿时如焦雷贯顶,愣在当地。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或多或少都会接触易经啊,风水啊之类,刘奇也不例外。可饶是如此,有些东西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如铜打井眼定乾坤的说法,他是第一次听说。看来苏澜真是得了仙人爷爷的真传!当下对苏澜愈加好奇,也愈加敬佩,也遇加喜欢。是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聪明伶俐、秀外慧中的小表妹! 回到蚵壳屋,苏澜对大伙说道:“今日麻烦各位了。曲秀才明日能否给我们先运一些砖瓦过来,我们先把这边熬糖的场房给砌好,还有牛尾直风灶,还有烟囱!云山叔跟曲秀才相商一下,得要多少砖瓦?新院子的事情放在年后,大概初六开工吧,曲秀才就麻烦你了,得给我们多备一些砖瓦!” 曲秀才没有想到今天接了这么大一笔生意,喜不自禁地道:“我家窑上有一些存货,恐怕只能供给你这个场房用,新院子还得另外烧了。这下我们砖窑可有得忙了!” 苏澜想想,问道:“曲秀才那儿有没有半戳子的砖头?如有,有多少我都要!我付你钱!” 曲琅愣了一下道:“半戳子的砖头有的是!我正愁没有地方放呢!小姐说给钱,那就不必啦!给我腾挪出来了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疑惑地道:“小姐,半戳子的砖头你要来何用啊?我们那儿都没人要!” 苏澜笑道:“现在说了就不新鲜了,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现在暂时不用运过来,我需要的时候再跟曲秀才说!” 当下,曲秀才和云山确定了砖瓦的数量,明天什么时候运来。苏澜又和云山以及上、下李厝的石匠、木匠、铁匠们商议,蚵壳屋的院子如何规划如何修建等具体事宜。 一时天黑,刘希终于回到蚵壳屋。因为照顾苏澜几个孩子,林氏夫人如今和刘奇、刘珍、刘嘉兄妹都待在蚵壳屋。更何况如今将军回军营了,林氏更是不能离开,所以只有辛苦刘希跑路了。 刘希下了轿子,第一句话就是说:“外甥女,府衙已经给你下了通告,四处张贴,让大家给你送柴火,送甘蔗!” 苏澜赶紧道谢,又亲手给姨父捧来香茶。刘希满意地直点头。 春红回家后一直在照顾几个小正太,这会又赶去帮忙饭食。一时间,金嬷嬷和小云、小花排上饭菜,是一大锅小米粥,一大笸箩馒头,还有一大陶钵的红烧肉和一大陶钵的鱼块。大家都饱餐一顿,还不停夸奖饭菜好吃。 吃过饭,里正安排云山等人分别到李凤林等上李厝村民家里去借宿。蚵壳屋实在太小,没法安置。 苏澜又嘱咐刘珍把今天收的甘蔗钱托里正带给李凤林的婆娘。里正捧着近三百文铜钱激动不已。这就是说,村民开始赚钱啦?! 曲琅和小麻雀没有走,他还惦记着查户口的事情呢。 于是大家团座,聊起了查户口的事情。刘希一听,也是紧张万分,脸色都有些苍白,道:“外甥女,咱们殿州不会真的还有猪口太郎这样的倭寇吧?” 林氏和刘珍也是紧张万分。几个小家伙苏源、刘嘉和社日更是吓得躲到林氏的怀里,不敢露头。 苏澜看姨父脸色苍白,就想起别军医曾说他恐有心疾,当即抚慰道:“姨父不要担心,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爹爹在军营里,都在忙着查地道、查岗哨、查炮位,就是要有备无患。咱们查查户口,也是想图个心安。” 刘希听了直点头:“可不是。万一倭寇过年时登岸报复,还真是……” 当下商量下一步怎么弄。刘希道:“我原预备着后日把阿水娘等人控告苏长起的案子给结了,看来还要再拖一拖了!” 刘奇却道:“父亲,您就把查户口的事交给我吧,我来帮您办!我明日就先查阿水娘和曲琅的案件。” 刘希道:“你澜妹妹这边忙着呢,你就帮她吧。” 苏澜笑道:“没关系,我这里已经安排妥当了,有事我会叫村里人帮忙。奇哥哥好生把曲秀才的事情办好。” 刘希一想,笑道:“也该让奇儿了解一些政务了。说不得以后科考还是一大内容!”又对刘奇道:“我让范捕头帮你。阿水娘家的盗婴案,他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曲琅听了,噙着泪花,不住地给刘希夫妻和苏澜、刘奇磕头。 曲琅不再停留,他还要赶到龙虎山脚下的曲家砖窑去安排明早运送砖瓦和继续烧窑的事情。 为了赶时间,苏澜让曲琅把狮子吼骑走了。曲琅和小麻雀两人共骑一马,老远都还能听到小麻雀咋咋呼呼的声音。 曲琅他们走后,林氏和苏澜、刘奇又说了准备盖新房子、新院子的事情。刘希一听,大为赞同:“好好好!外甥女想得真是周到。不过,”他有点为难道:“外甥女,你又要熬蔗糖,又要砌房子、修院子,只怕银钱不称手吧?” 林氏就道:“那夫君就赶紧把案子审结了,多少可以帮一下!” 刘希赶紧点头称是。 晚上,众人都睡了,苏澜又摸摸额头,进到空间,看到家居乐广场仍然是灯火通明,却拿不起任何东西,只得叹口气,又出来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希赶着去府衙。走前他跟苏澜道:“新房子的事情,等明天将军回来,再听听他的意见吧。” 苏澜赶紧点头:“姨父,我爹爹明天能回来么?我估计,后日就要开工熬糖啦!” 刘希道:“这么快?明日审案,你爹爹是苦主,也是要到堂的。我跟你爹爹说一声。” 刘希走后,苏澜提了两篮子馒头,上了新屋的地基。里正安排了人正在砍甘蔗,平整土地。李苦叔已经带人来了,就等着苏澜来开挖水井。苏澜看他们分别在两个井眼上破了土,这才下山。 一会儿,大伙都来了,赶紧吃早饭。正吃着呢,曲琅骑着狮子吼来了,后面跟着两辆大车,装的都是砖瓦,小麻雀赶着其中一辆马车,另外一辆是砖窑的伙计蔡林赶着。约好了,以后就由蔡林专门给他们送货。 苏澜看这个蔡林,张着一头卷曲的黄头发,眼睛也是深深的褐色,鼻梁也很高,皮肤也很白皙,越看越像一个混血儿。 曲琅他们也不客气,过去喝了小米粥,又吃了馒头。曲琅和刘奇心里有事,赶紧分别骑了踏雪无痕和狮子吼进城了,小麻雀则留下来,帮着大家卸砖瓦,打打杂。 一会儿,上、下李厝的李福和李禄都带着人来相帮。不一会儿,砌灶的,安装石碾子的石匠、木匠、铁匠,还有打杂帮忙的,都各司其职忙了起来。苏澜还特地让他们先在厨房、院子里搭上几个临时灶台。 又有几个妇人、孩子来送甘蔗,苏澜让刘珍记了帐,当场发了铜板。妇人们惊喜过望,都说过年可以多买几吊肉几条鱼啦。苏澜又嘱咐几个巧手妇人,用竹篾编织小篮子、小盒子,以便装蔗糖。也不用太大,可以放一斤、两斤重的就行。二文钱一个。妇人们很高兴。以往,她们也经常编,手快的一天能编十来个。坐在家里就能挣钱,还真是想不到! 中午,金嬷嬷煮的是籼米饭,熬了一大锅鸭子萝卜汤,还有一大陶钵红烧猪肉,大家都吃得满嘴流油。 这时,牛尾直风灶已经砌好,七口大大小小的铁锅也安置到位。砌匠们正在搭梯子准备砌烟囱。就连石碾子那套家伙也都被木头框架和圆木杆等固定起来了。 郝四叔和郝四婶站在铁锅旁,拿铁勺子试着身手。想着不日将要和罕岩思和娜木嘎见面,心里格外激动,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 饭后,大家也不休息,又继续忙活起来。砌匠开始忙活烟囱,石匠、木匠、铁匠们忙着最后调整、固定好榨汁机。 苏澜拿着三根甘蔗,尝试着伸到两个石碾子中间。只见石碾子立刻相对滚动起来,石牙子卡住石槽子,吃住了劲,互相咬住,又不会往外胡乱滑动。不一会儿,出口处就有甘蔗的汁水流了出来! 大家激动不已,欢呼道:“喔,榨汁了!” 苏澜也是喜笑颜开。她又试了一下,道:“石头爷爷,我感觉,这两个石碾子好像还要往中间稍微靠一靠。” 老石头爷爷也拿了三根甘蔗试着榨了一下汁,点点头道:“是稍微开了一点。”于是走到石碾子那儿,又和木匠、铁匠们将石碾子稍稍调整了一下。 苏澜再一试,手感很好,而且省力,省事,榨汁出水也多。榨汁机安装完毕,大功告成! 大家都开心不已。老石头爷爷也开心地脸上的褶子像盛开的菊花:“小姐,先这么用着。时间长了,肯定有点移动,到时咱们再来调整!” “谢谢你!你可是咱们熬糖作坊的大功臣!”苏澜开心地道,又让刘珍付给老石头二十两银子。老石头坚决不要。苏澜道:“万一那对云南夫妻让你退定钱怎么办?还有,如果不是你这现成的榨汁机,我年前肯定开不了工啊!再说,我将来如果再做榨汁机,你还给不给我做?” “当然还要做!”老石头爷爷赶紧道。 “那就赶紧接着吧!”林氏在一旁笑道。 “这可怎么好啊?”老石头一边说,一边激动地在账簿上按下手印,接过白花花的银子。 过了一会儿,刘珍小声问道:“澜妹妹,这个甘蔗外表看起来很脏,要不要洗一洗啊?” 苏澜道:“不用洗!只把这些叶子打掉就行。”苏澜心道,甘蔗外表的这层白霜,越多越浓,说明它越是新鲜!其中含有二十八烷醇,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同时还含有生物体的重要物质磷脂;白霜中含有酶,硒元素。熬制后都保留到蔗糖中去了。蔗糖里面还有多元的果糖、天然叶酸、氨基酸、维生素、核黄素、胡萝卜素、烟酸、微量元素锰、锌、铬、铁等。 她当然不能这么解释,想了想,就道:“甘蔗表面的白霜,这可是日月精华!”她小声地对刘珍道:“尤其是对我们女孩子,和生产的妇人,这个最好!” 刘珍了然,直点头。 苏澜又指着榨汁机道:“姐姐不用担心甘蔗渣滓。你看,榨汁时,甘蔗汁流出来后首先会在这个石头沉淀池子里沉淀渣滓;然后,在熬糖的时候,又会在撇泡的时候撇去一些渣滓。这两道工序过后,渣滓基本就清理没了。然后,在高温中消毒,可以说蔗糖是最洁净、最安全的食品了!” “这个甘蔗汁还可以酿酒,姐姐如果想试一下味道,我们可以偷偷酿一点!”苏澜悄悄地说。前世她曾喝过一次,那酒劲,还真是有点大! 刘珍白了她一眼,偷偷地笑了。 苏澜又道:“甘蔗浑身都是宝!为了提高榨汁量,咱们要把甘蔗榨两次。然后这个剩下来的甘蔗渣滓,稍微晒一下,就可以当柴火烧!” 说话间,又有男女老少来送甘蔗,送柴火。有背着的,挑着的,也有用马车赶着送来的。 看到府衙的通告,百姓们先是有点怀疑。这野甘蔗虽然甜蜜,但口感粗糙,天生天长,长在地里,烂在地里,除了小年祭灶时砍一根,从来都是无人问津的东西。现在倒好,将军小姐居然大量收购这玩意,还三根一文钱,还有多少收多少!这不是不把钱当钱,拿钱扔着玩吗?该不会是将军小姐骗我们吧? 后来又想,兴许这将军小姐还真是要用甘蔗捣鼓什么东西?反正六十根甘蔗就可以赚二十文钱,可以买一斤上好的肥膘肉了!砍点甘蔗走一趟,去瞧一瞧,被骗,也就损失几根甘蔗。也许,将军小姐真的就给钱了呢? 于是,就真的有人来送甘蔗了。然后,消息就飞快地传播开来:将军小姐还真的收甘蔗,三根一文钱,现收现给,绝不拖欠!于是,甘蔗源源不断地被送来了,甚至还有人整马车地往这里送! 苏澜笑吟吟地收着甘蔗,“送”着钱,还开心地让大家把消息尽量地传开来。于是,送甘蔗的人心思都活泛了,特别是看着那辆大车主人居然拿着一锭银子,大家的眼珠子都直了。 受此影响,砌匠们也紧密锣鼓地忙着。晚上,等刘希回来看时,他大吃一惊:一间房子在院子里拔地而起,就只差上梁、盖瓦了。而苏源、刘嘉、社日几个小家伙,笑着不停地把甘蔗塞到两个石碾子中间,玩得不亦乐乎。林氏怕他们浪费甘蔗,只许他们用已经榨过的甘蔗玩。饶是如此,几个小家伙也在石碾子轻巧的碌碌声中,都乐疯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4、忙碌中的小插曲:阿拉伯数字 晚上吃饭时,大家开心得不得了。白米饭,鸡汤,猪肉炖萝卜。苏澜还让人给男人每人斟了一碗米酒。 刘奇却没有回来。刘希说,好像查户口时有所发现,下午,刘奇让一个捕快给他报了信,要连夜查案,晚上回不来了。 刘希还说,明日上午要审苏长起赔偿的案件。春红作为原告也要出席。他还说,积福巷有十几户人家也递了状子,都是苏长起一家子人渣欺男霸女的事情,还都查有实证。 另外,刘希还让夫人明日去舍粥场掌掌勺。虽然是阿水娘出面开办,六殿下体恤百姓拿的钱,暂代知府的夫人也该去支持一下。 林氏点头答应,还说,明日就是腊月二十六了,匠人们忙着上梁盖瓦,她得去陪着春红上堂,还要买一些鱼、肉。另外,这几日都忙糊涂了,一家人的新衣、新鞋、新袜子都没有准备,她明日还得和刘珍赶紧去自家的布庄去选一些布料,交给店里的女工和留在通判私宅(当然现在应该叫知府私宅)里的针线上人,赶紧制衣,给大家做过年的衣服鞋袜。 苏澜就让小麻雀明日去给姨母赶车。想着后日开火,苏澜又请姨母买猪、牛、羊头,再买些果品。想了一下,她又让人去把郝四叔、郝四婶请来,说了罕岩思和娜木嘎以及猫少爷还有两个仆人的身材体态,也拜托姨母安排,给他们每人做两身衣服。当然这些衣服年后再做也成,不用那么赶。 晚上,苏澜仍然到空间转了一圈。遗憾的是,仍然是只能欣赏,不能拿。在逛书店时,她看到了四大名着。不由心里一动。想到那天答应六殿下,要多想一想赚钱的主意。当时杜诚还疑惑,猪哥哥和猴哥哥怎么会一人扛着钉耙,一人拿着金箍棒呢?如果能够把这些故事用繁体字写下来,拿到杜诚的印刷厂去印刷售卖,岂不是要卖疯了、赚翻了? 她心里又一动,不能拿出去,难道还不能拿进来吗?于是,摸摸眉心,回到蚵壳屋。拿了纸笔,又翻身回到家居乐。稍等片刻,再次出来,这些纸笔也被她带出来了。原来,空间以外的东西,是可以随着她自由出入的!这个发现令她无比激动,以后空间就是她的密码箱了! 可是,里面那些书,她还是不能动!翻不了页,怎么抄写?默写也默写不了整本书啊!凭记忆默写一些片段,好像是暴殄天物哎!想一想,只能无奈地出来。守着这些宝藏,只能看不能拿,还真是心塞有木有?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小米粥、馒头和小菜,林氏、刘珍和春红就坐着自家的马车,和刘希一起进城了,小麻雀则给她们赶车。 云山带着砌匠开始忙着上梁、盖瓦。 苏澜则安排木匠制作打沙、放糖用的木盒模范,模范大约一寸高,中间还有一个个小格子,大约一寸见方,将来蔗糖做好了,就是这么大一块一块的。 苏澜又嘱咐李凤林了一些话。李凤林听了直点头,忙去了。 又有人来送甘蔗和柴火。苏澜忙着记账、付账、收货,还真有点忙碌。忽然看见昨日玩疯了的三个小正太又开始玩石碾子,不由得一阵头疼。 又想到春红,平日不声不响的,好像没有多大的存在感,可是在做家务,看孩子方面可真是有一套!只要她在家,几个孩子都被她照顾的又懂事又听话。她今日一走,几个小正太就出来搞事了! 突然心念一动,不如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就教给他们认识阿拉伯数字,学习简单的加减乘除好了! 苏澜会心一笑,这还真是收服小正太的好办法啊! 当下,把三个小家伙叫进屋。刘嘉最淘气,不肯进去,苏澜二话不说,拧着他的耳朵就拖进屋了。道:“今日如果你们之中有谁学会了这十个数字,姐姐就给他单独讲故事,学不会的就不要听了!” 一听这话,几个小正太又惊又喜又愁。惊与喜就不用说了,就说愁吧。我的天啊,学会了才有故事听,那以后别人听的故事多,自己听的故事少,或者干脆没有听到,那也太没用了,太丢脸了吧?!也太,不划算了!于是,无比乖乖地,积极地学习起来。 可是一学起来,他们又都笑得要死!几个小正太,社日最大,刘嘉最小,都已经开了蒙,早就会写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可这些数字算什么,0,怪模怪样的,还叫什么阿拉伯的数字!为什么是阿拉伯的数字,而不是孔峰伯伯的数字?不是别军医伯伯的数字? 听了孩子们的笑话,苏澜哭笑不得,只好给他们解释,不是阿拉伯的数字,而是阿拉伯数字。阿拉伯不是人,是个地方!听了这话,三个小正太吓得要死,还以为孔峰伯伯和别军医伯伯,跟阿拉伯一样,都不是人呢! 无奈,苏澜只好给他们讲起了阿拉伯这个地方。浩瀚无际的沙漠;背上驮着两个肉疙瘩的骆驼;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还有芝麻开门吧…… 三个小正太圆瞪着大眼睛,张着大嘴,都全神贯注地听着。 咦,怎么搞的,十个数字还没有学会,自己倒是先给他们讲起了故事? 苏澜及时打住,叫他们的名字,可他们还沉浸在奇幻的故事中,仿佛丢了魂似的。 苏澜发飙道:“呵,十个数字还没有学会,倒是先听起故事来了?告诉姐姐,你们有谁不想学?有谁不想写?” “姐姐,我们都学,我们都写!”三个小正太一脸惊慌。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姐姐的威胁啊! 就这样,暂时抛开了阿拉伯风光和奇幻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以及芝麻开了门洞穴里面藏着奇异珍宝等幻想,几个小正太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到巳时林氏和刘珍回来时,惊讶地发现三个小正太正在纸上鬼画桃符,写着他们也不认识的奇形怪状的字。而且已经学会了在纸上记录:1个猪头;1个羊头;1个牛头;2扇猪肉;3篓花甲;4板豆腐;5匹绸缎;6条鳕鱼;7只肥鸡;8坛米酒;9盒点心。苏澜检查了,还别说,他们全部都写对了! 至于80个鸡蛋,那是十位数了。苏澜没指望有人会写对,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苏源却写对了!苏澜真是太高兴了!看着苏源的笑脸,苏澜不禁有些恍惚,该不会是前世的弟弟也穿越到苏源身上了吧? 刘珍拿着孩子们写的阿拉伯数字,先是看着发笑,后来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也拿着纸笔,求教苏源他们。 苏澜正在奇怪,怎么春红没有回来?姨母说,案子还没有审完呢,她们又要赶着送东西回来做午餐,于是只好先回来,再派人去接春红。说着,就叫小麻雀再跑一趟,去接春红。小麻雀听了,立刻答应下来,忙着卸下东西,然后挥着鞭子,兴高采烈地赶着马车又往殿州城而去。 苏澜看着小麻雀高兴的样子,心里还在想着,这小麻雀好像特别喜欢马儿和马车。 金嬷嬷和小花、小云忙着做饭,林氏则把五匹绸缎搬进屋里,跟刘珍一起开始剪剪裁裁,缝缝补补,就怕耽误孩子们过年穿新衣!刘珍一边忙,还在想着几个数字怎么念怎么写。 林氏一边忙,一边告诉苏澜,早上去舍粥场的事情:“阿水娘真舍得,粥里面的大棒骨又增加了好几根。”林氏道,“阿水娘舍粥,我们去看看,表示支持,可不能抢了她的风头!” 苏澜深以为是。她也检查了这两天收获的甘蔗和柴火,在考虑能否尽快开火熬糖。 这时外面一片欢呼声。原来是瓦已经全部铺好了!也就是说,作坊顺利完工了! 苏澜开心得直笑。林氏、刘珍和小家伙们都看着崭新的厂房、高耸的烟囱惊诧不已,尤其那直风灶和一排大铁锅更是又惊又喜。 苏澜问云山,以现在直风灶、烟囱的情况,泥土还是湿的,可以顺利开工吗?云山胸有成竹地道:“当然可以开工了!直风灶和烟囱正需要火烤,烤干了就更好用了。”他看苏澜有些担心,道:“小姐不妨先试一下,有问题的话,正好我们在这里,顺手就给你解决了!” 听到好消息的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也带着几个村民赶过来了。他们都对那一排大铁锅和高耸的烟囱非常好奇。 李冲夫妻带着李珠也来了。李珠听说几个小正太已经听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和芝麻开门吧的故事,又急又气,眼泪汪汪,却又拼命忍住。几个小正太赶紧哄着她。刘嘉说,澜姐姐说了,得先学会阿拉伯数字才能听故事;苏源就提醒说,我们还没有学会阿拉伯数字,就听了故事哟?几个小正太想想也是,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先给她讲了起来,把李珠都听傻了。然后他们又教她学习阿拉伯数字。 一时间,院子里人满为患。恰好金嬷嬷的小米粥和热腾腾的肉包子上来了,大家都一边咬着肉包子,一边哧溜哧溜地喝粥,一边指指点点,想象着熬糖后那火热、甜蜜的好日子。苏澜则安排人给李苦他们送饭食。 苏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各位乡亲,明日辰时开始点火熬糖。可是这个熬糖的火一旦烧起来,就不能停,所以过年都不能休息,就是为了抢生意抢季节。不过,过年期间,我会给大家发双份的工钱!”前世,这就叫节假日加班费! 李福、李禄和乡亲们都道:“小姐,千万别说什么双份工钱!只要能把蔗糖熬出来,怎样都行啊!” 大家吃完包子喝完粥,就开始点火试灶。苏澜让人把几口铁锅灌满了水,既可以洗干净锅,又可以让郝四叔、郝四婶示范怎么熬糖。上、下李厝中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想学习熬糖,苏澜就让郝四叔、郝四婶先选了十个人。这样能择优选取,也能互相轮换着休息。 一会儿,苏澜亲自点着了火。只听柴火劈啪啦啦直响,又见在烟囱拔火拔烟的作用下,火势顺着牛尾直风灶从第一口铁锅顺猛地往最后一口锅跑去,一会儿,整个直风灶都热乎起来,几口铁锅里的水也就相继沸腾起来!一句话,好用! 大家都在那里议论纷纷。苏澜却把云山和他带来的砌匠请进屋里,先是表示感谢,又让刘珍把工钱给他们结了。又约好,初六他们还来帮忙建院子,建房子。因为事情多,希望云山多带一些砌匠过来。 拿着超出原定工钱两成的沉甸甸的银子,云山高兴得不知所措,又激动万分:“小姐,这也太多了,愧不敢当啊!” 苏澜笑道:“云山叔,你们辛苦了,拿着吧。我家的院子和房子还靠你们帮忙呢!” 大家赶紧道:“小姐放心,我们初六一大早就来,一定全力以赴。” 苏澜听了,点点头,肃容道:“各位,你们给我做事,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但是呢,我也有一句话说在前面。” 云山等人听了,也肃然道:“有什么事情,但听小姐吩咐!” 苏澜道:“我说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说,将来如果有人向你们打听这个直风灶,高烟囱和连环铁锅这些秘密,我希望大家守口如瓶!” “我以为什么呢?小姐,您尽管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对外人说一个字!”云山笑着,郑重地道。 云山原以为,这只是一桩小事。他哪里知道,日后还真有人为此三番两次找他们的麻烦呢! 苏澜道:“各位师傅如果方便,今晚留下来,看看明早的熬糖点火仪式再走吧!” 大家自然高兴。他们还没见过熬蔗糖呢! 晚上,苏瑞尚和刘希以及春红,一个骑马,一个坐轿,一个坐车,一起回来。当他们看到崭新的作坊、高耸的烟囱,一排铁锅和直风灶时都惊呆了。还有那个石碾子榨汁机,居然巧妙地嵌装在房子的墙壁上了。而且榨汁出水口离第一口铁锅不远,方便蔗汁搬运。苏澜解释,榨汁口在屋里,卫生,又防止下雨。投喂甘蔗的在外面,是以免垃圾弄到屋里不干净。而投喂甘蔗的外面也建有一个棚子,防止下雨,也保证投喂的人保暖。 当然,苏瑞尚和刘希还发现,作坊的大门上居然悬了一把桃木宝剑。而灶口燃烧熊熊烈火的地方正是苏长起那个王八蛋脑袋的落地之处! 两人互望一眼,心里满是惊讶,接着又是万分感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5、一封来自逝者的信 晚上自然是好饭好菜。将军和知府还给大家敬了酒,大家无比感谢。 又想到明天的开火仪式,大家更是激动不已。 饭后,人们散去。一家人团座,都说,不知道刘奇到底发现了什么,竟然几日几夜不归! 他们又纷纷询问,今天这个案子怎么足足审了一天? 刘希气愤地道:“本来今天上午就可以审完,可是,那个知府陶敏,对了,现在不能叫知府了,他的两个公子陶龙和陶虎,喝得醉醺醺地闯到大堂上,傻啦吧唧地骂我们胆大包天,竟然敢私分侯府财产!还说什么,他爹陶敏不过是暂时停职,难道皇上还真的会把他这个没有任何过错、刚来任职没几日的知府就给撸了?小心他爹上台整死你们!当时还真的吓到了几个人!我就把上次审案时侯府管事齐志道承认苏长起的永昌货栈不是侯府财产的证词以及结案陈词拿给他们看,他们居然想撕毁案卷!把我气得,叫人狠狠地打了他们每人二十大板!” 大家听了,都是不可置信。林氏道:“他们还真是傻大胆!案子都已经定性了,人都被砍首弃海了,永昌货栈那就是倭寇帮凶的逆产!他们还敢喝醉了闹事,还真是傻!” 刘珍也道:“不是说,他们因为设赌盘亏了大本,被打得起不来床吗?” 春红道:“什么啊,那是骗人的!我看就是两个酒疯子!” 苏瑞尚听了,却沉默不语。 良久,苏澜冷笑一声,道:“傻?他们才不傻!如果傻的话,为什么企图撕毁案卷?这是借酒装疯,借疯唬人!他们这一闹,不就是真的吓着人了吗?”苏澜叹道:“俗话说,鸭子死了嘴巴硬,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就是陶敏不死心啊,蹬鼻子上脸,借酒装疯给咱们传话呢,侯府倒不了,他也倒不了!” 她沉吟了一下,道:“我记得,当日,姨父还曾问过我,为什么不把侯府扔到倭寇帮凶那个臭泥潭子里去?我当时没有做声。我想得是,扳倒侯府容易,可是为了打老鼠却把瓷器给砸了,是不是不划算?咱们没有得到侯府一分一毫的利益,甚至于还受他们欺侮压迫,凭什么他们犯事情,倒要我们落得一个牵连?” 苏澜停了一下又道:“侯府受了惊吓,害怕了,但根子却没有动摇!暂时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这不,事情过去几天了,陶敏也慢慢地回过味来了!知道了咱们有所顾虑,担心投鼠忌器,扳倒了侯府,我们也会被牵连、反噬!”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都道陶敏心机深沉,心思歹毒! 刘希道:“如果我们抓住那两个小王八羔子,陶敏就会说我们跟酒鬼的醉话过不去!不抓他,他还真就表达了恐吓威胁的意思!想一想,这个陶敏真是何其毒也!” “也怪我当时没有能够把事情处理得更好、更周到、更圆满一些!”苏澜长叹一声道。 苏瑞尚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你这么小的年龄,又遭逢伤病、挨打,时间又那么仓促,事情处理得已经是很完美了!” 大家听了,也都掉了眼泪。匆忙之间,一个小女孩儿,当时又病痛在身,却挑起大梁,把事情处理得那么完美,已经是殊为难得。可这会儿,她却还在自责! 林氏哽咽着道:“孩子,都是我们大人无用,要你小小孩儿这么难为!” 苏澜也红了眼睛,道:“事情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姨父今天处理得很对,就是稍微轻了一点。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跟他纠缠,直接判他们为倭寇抱屈张目,关到南监去!让陶敏急一急,让他也尝尝挑衅我们的滋味!” 大家轰然叫好。 刘希不由赞叹:“还是外甥女儿通透!” 大家又转移话题,说了今天审判的结果。凡是被苏长起一伙直接打死或逼死人命的,赔偿五百两银子,如李嬷嬷和顾阿水;被打致残的赔偿三百两,如秦七郎、魏俊,也就是那个府兵守城的;被拐卖了的,如顾阿水的老婆,赔偿二百两;被打伤的,如苏澜、苏源、春红、社日、凤老爷子和伙计,还有其他的人,都是赔偿一百两。苏瑞尚每月的俸禄都被抢走了,平均一年按照二百四十两计算,一共五年,总共一千二百两。再加上抢走的物品折算了三百两。阿水娘家赔偿最多,原来属顾家的房屋、院子等都收归顾家,被苏长起贪占的北货货物就拿四海货栈其他的房产冲抵,不够部分,又拿了留下来的粮食等物给予补偿。如此,六殿下主张留下赔偿的钱就都花光了。总之,大家对这个判决相当满意。 春红拿出李嬷嬷的五百两和自己和弟弟社日挨打的钱,一共七百两,要交给将军,将军哪里肯收?春红就哭了,说:“妹妹如今熬蔗糖要花很多钱,姨父姨母也拿了好多钱出来!我们不帮一帮,心里很难过!” 苏澜就笑道:“好姐姐,你就把钱好好存着!我们只要蔗糖熬出来了,钱就回来了,不信,你就看吧!”她又转头对父亲道:“爹爹,女儿的意思,这个蔗糖的红利除了给六殿下两成,上下李厝的村民一成以外,我还准备给姨父姨母一成,给春红姐姐和社日一成,你看如何?” 苏瑞尚听了,很是满意:“很好,你考虑得很周到,你做主就成!” 刘希、林氏夫妻还有春红都呆了,坚决不要。 苏澜笑了,道:“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了,直接给钱你们就行了!” 大家都回房休息。苏澜正准备摸摸眉心朱砂痣到家居乐逛一逛,忽然门被敲响,是父亲苏瑞尚,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 苏澜赶紧把父亲让进屋。苏瑞尚道:“澜儿,你这几日可辛苦了!爹爹没有帮到你!” 苏澜道:“爹爹在军营才辛苦呢!你身体一定要好好的,这比什么都好!” 苏瑞尚道:“好孩子!你姨父已经跟我说了建新房子的事情,你做主就行,我没有不答应的!”说着,从衣襟里拿出今天赔偿的银票,一共一千七百两,其中包括姐弟俩挨打的二百两银子。全部交到苏澜手中,道:“这些,你去付新房子的钱。还有这熬糖也需要钱来周转。” 苏澜接过银票道:“爹爹,明日一早还是先去看看我们新相中的地基吧。我已经请李苦叔在打水井呢!” 苏瑞尚点点头。 苏澜又道:“爹爹,姨父姨母已经拿出一千两银子帮助我们,我看先给二百两给姨母家用。他们的一千两银子,我准备卖了蔗糖立刻就还给他们。” 苏瑞尚听了,忙道:“嗨,这个不忙,我先跟你说件事情。”说着,他将怀里的盒子打开,摸出一沓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一共有四万九千两。 苏澜眼珠子都直了:“爹爹,你哪有这么多钱?” 苏瑞尚道:“那日在阿水娘家吃席还记得吗?你苏怡姑姑说,她这次从真定府回来经过京城,想方设法和淼娘联系上了。淼娘给了她一个盒子,是老侯爷生病时悄悄交给她保管的,说是留给我的!里面一共有五万两银子,我就拿一千两还给了你姨父姨母。另外,之前,我也给了你姨母二百两银子,拜托她照顾好你们姐弟!如果需要办年货什么的,你看着办,再给姨母一些钱都行。” 苏澜听了,心里大为感动,这个爹爹还真是细致、温暖。不由想到前世的爸爸苏安尚,那是把她当做了心肝一般地疼爱,不由得掉下了眼泪:“爹爹,这些都放在女儿这里合适吗?” 苏瑞尚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办事情我放心!” 苏澜噗嗤笑了。想了想问道:“爹爹,李淼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居然会把这么多银子留给爹爹?” 苏瑞尚一愣,道:“说实话,我也不了解!”顿了一下,他道,“这些暂且不提。爹爹这里还有一件大事!”说着,苏瑞尚从盒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道,“你看看这个。” 苏澜看时,只见上面写着零零杂杂、歪歪扭扭满页的字。看得出来写信的人笔迹潦草,但是却意思明晰,落款竟然还有永昌一品军侯苏凡的印信!只见信件前一部分是回忆自己蹉跎一生,愧对君王的忏愧之情,后部分却写道:“……臣永昌一品军侯苏凡再拜顿首:启禀吾皇,吾孙苏源忠孝大义,聪慧俊雅,品行端方,仁厚肖我,甚合我心,堪当大任,故特请旨,立为永昌侯府世孙。恳请皇上恩准。驾鹤将西白首翁凡泣请君恩……”下面就是写信日期。竟然是五年前老侯爷过世前几日写的一封来自逝者的遗书!也是永昌老侯爷苏凡泣立苏源为侯府世孙的请旨信! 苏澜反复看了几遍,道:“这确实是老侯爷的亲笔信吗?” “是的!这个笔迹,还有印信,都做不得假!”说着,他从盒子里又拿出一方大印,正是老侯爷的。 “苏庭知道有这样一封信吗?”苏澜问道。 苏瑞尚皱着眉头道:“不清楚,可能知道,也许不知道!” 苏澜又问道:“爹爹,从爵位承继方面来讲,这封信有效吗?”她虽然在现代学的是经济法,可是她对这个从未在历史上出现的朝代的继承法一无所知! “有效!而且是肯定有效!”苏瑞尚肯定地道。 “就是说,如果这封遗书能够到了皇上手中的话,那么弟弟一定能够被立为永昌侯府世孙吗?”苏澜再次问道。 “是的!”苏瑞尚再次肯定地回答道。 苏澜道:“那爹爹的意思呢?” 苏瑞尚道:“爹爹我拿不定主意。”他顿了一下道,“爹爹现在发现,你比爹爹看事情要通透多了。你看这信要如何处理?” 苏澜听了,想都没想,就道:“以不变应万变!暂时不要交给皇上!” 苏瑞尚也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他想了想,道:“你刚才对陶敏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看侯府不会放过我们的!如果知道有这封信,只怕还要下毒手!”他担心地道。 “爹爹说的很是!所以,我想给弟弟配几个身手好的暗卫!”苏澜道,“爹爹军营里如果有功夫好,够忠诚、有心计的人,你可以安排一下。当然武功、心计还是其次,忠诚最重要!” “是啊,看来爹爹要把这件事情尽快办好!不光是源儿,还有你!”苏瑞尚有些焦虑地道,“依照我的想法,我恨不得出了侯府的族谱,什么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你和源儿重要!我不希望被牵连、被反噬!” 苏澜再次对这个爹爹刮目相看!可惜,他认为不重要的东西,可是在老侯爷眼里,那是顶天重要的东西!自愿出族,绝对是和侯爷的意愿相违背的! 苏澜道:“爹爹既有此想法,那遗书更不能交上去了!”她顿了一下道;“出族的事情我来慢慢筹划!”她恨恨地道:“再说,为什么是爹爹出族,就不是苏庭出族?!” 苏瑞尚听了,非常震撼。这可真是石破天惊的想法!也是,既然自己不能出族,那就让苏庭滚蛋好了! 好久,苏瑞尚才长叹一声,道:“这恐怕很难啊!” 苏澜笑道:“不急,天无绝人之路!” 好久,苏瑞尚又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陶敏和侯府再卷土重来……” 苏澜轻笑道:“爹爹不用担心!六殿下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给了他刀把,他一定会捅上几刀的!也许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暂时动不了,但是侯府一定会伤筋动骨的!你想,既然皇上派他做钦差,只要不出格,皇上绝对不会驳他面子的!否则六皇子就不用逐鹿争储,这大好江山,他也就不用想了!至于陶敏,殿州知府起复的事他就不要肖想了!” 苏瑞尚听了目瞪口呆。他承认,他这个十二岁不到的女儿,还真是绝顶聪慧之天之骄女!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6、盗婴案告破了! 苏瑞尚想了想,又道:“我今日看见,你在熬糖作坊门口悬了一把桃木剑,而且那炉口烧柴火的地方正好是……” 苏澜点点头道:“那桃木剑是辟邪的,我特地让凤林叔做的。至于那个地方,我要让苏长起那个人渣经受烈火焚烧永世不得翻身!” 苏瑞尚最后把盒子,以及盒子里面的遗书、印章和银票全部交给苏澜保管,这才舒心地离开。 苏澜把那赔偿的一千七百两银票放在枕头下面,作为房屋基金和生产流动资金。然后怀揣着盒子,摸摸眉心,就进入了家居乐。 刚一进来,她就大吃一惊。原来,一天没来,空间居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见空间周边,原来是墙壁,或者是靠墙的货柜、货架的地方以外,又出现了类似手机和电脑的屏幕、电视荧屏或者电影银幕一样的东西。不,更准确的说,像是监控视频一样的东西,把蚵壳屋四周都像监控屏幕一样,适时展现在她的面前!而且,即便现在是晚上,外面依然是亮如白昼!也就是说,以后人在空间里面,她可以看到空间以外四周的景物,而且不受夜晚的影响! 这个发现让她高兴得手舞足蹈!仔细地放好盒子后,她就开始徜徉在家居乐广场。虽然东西依然不能拿起来,但是她的心情非常舒畅。因为她恍然发现,这个空间应该是随着她在空间外的事业的一步一步地发展,也在一步一步升级!假以时日,她相信,她一定能拿起那些宝藏,并且自如地带出空间!想想就激动不已啊! 正在欣赏那些新鲜欲滴的苹果、香蕉、葡萄,闻着那醉人的芳香时,忽然听见空间外传来了噼噼啪啪的拍门的响声!再一看,只见监控视频中出现了蚵壳屋院门的景象。刘奇已经下了马,正在使劲地拍着院门!而那可爱的踏雪无痕居然仰着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好像是跟某个熟人打招呼似的,呲着牙齿一笑,然后抬起右后腿,淅淅沥沥地解起了小便! 苏澜一看,简直乐疯了!咦,这还是自带音响效果的监控镜头啊!又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观看一部古代版3d大片呢! 就听外面刘奇激动地喊着:“姨父,父亲、母亲,快开门啊,我是奇儿!” 苏澜一看,就见刘奇在院门外踮着脚,伸着脖子,像一只鸭子似的左右摆动,真是自带可爱体质啊! 苏澜正在边看边乐,就见有一人端着油灯出现在院子里。 “父亲,劳烦你起来开门!”刘奇愧然道。 刘希打了个哈欠,道:“怎么现在才回来,都快到子时了。” 看着那父子俩进了院子,苏澜忍住笑,也回到了蚵壳屋。她打开房门,正好看到刘奇迎面飞奔而来。紧接着,她就被一个火热的胸膛和一双刚劲的胳膊给抱住了! “澜妹妹,你真是仙人爷爷的好徒弟,你是一个大仙女、好仙女!”刘奇激动得脸色通红,语无伦次,心脏砰砰地乱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抱着苏澜,已经是大大地出格了! 刘希和夫人林氏,还有苏瑞尚,看着他出格的举动,不由得都惊呆了。因为刘奇向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如此出格,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果然,刘奇发狂一般地叫了一声:“告诉你,澜妹妹,盗婴案告破了!” “什么?”众人都大吃一惊。苏澜注意到,满屋子的人,就连苏源、刘嘉和社日都被惊醒了,正披着衣裳,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大家。 “姨父,父亲、母亲,澜妹妹,珍妹妹,你们猜一猜,阿水娘苦苦寻找了十八年的儿子小鱼是谁?”刘奇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苏澜听了,心里一动,莫非真是…… “是曲琅曲秀才!”刘奇大声宣布道。 众人再次大吃一惊,纷纷感叹道:“怎么这么巧啊!那不是干娘和干儿子吗?真是缘分啊!” 刘奇道:“哎呦,这母子两个现在还在抱头痛哭呢!我实在受不了,就跑回来了!”刘奇感叹道,“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是如此离奇曲折,感人肺腑!” 刘希道:“深更半夜的,你是怎么出的南城?” “我本来想在阿水娘家住一晚上,可范捕头说,他几天没回家,家里老娘都病了,所以,我们就跟府兵求了半天情,这才帮我们开了城门!” 刘希呵斥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要为难守城的府兵了!” “是,父亲!”刘奇惭愧地道。 看刘奇的确是辛苦了,又立了大功,刘希这才绕过。 苏瑞尚非常关心罪犯是否落网:“那么,那个拐带婴儿的乳娘也被抓住了?” 刘奇喟然叹道:“抓什么呀抓?你们且听我慢慢讲来……” 原来,十八年前,阿水娘生下遗腹子小鱼后,因为悲伤过度,一滴奶水都没有,只好请了婆家在堆福县的艾氏为奶娘。当时艾氏的儿子刚刚满月。因为家贫,艾氏只好把儿子托付给婆母,自己出来做奶娘,赚钱糊口。 那时,阿水娘的夫君过世,留下一个不到四岁的大儿子阿水,还有四海货栈。阿水娘每天忙得头脚倒悬。倒是艾氏非常能干,非常灵醒,也很疼爱小鱼,把家里打理得很好,阿水娘非常放心地把孩子和家都交给了她。 不料,有一日,阿水娘带着阿水和两个婆子在外面忙完生意回来,发现不到半岁的小儿子小鱼不见了,同时不见了的,还有奶娘艾氏。阿水娘到处找,就连艾氏在堆福的婆家也找了,都没有找到! 自此,这两人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此消失!阿水娘也找了儿子十八年,眼泪都要哭干了,尤其是在阿水被苏长起打断双腿,被逼致死以后,更是伤心欲绝! 刘奇道:“且说这个曲琅,听了澜妹妹的话,也相信,小鱼若是被乳娘拐卖的话应该不会走得很远!他自己也应该如此。说不定人还就在咱们殿州城呢!于是,我们就像澜妹妹提示的那样,就去查了户口。这一查还真是查出了大问题……” 经过查户口得知,曲家根本就不是积福巷这附近的人,而是在十八年前从北城安家铺搬迁过来的! 十八年前,正是阿水娘丢失孩子的时候!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刘奇和曲琅都起了疑心。于是,在范捕头和两个捕快的帮助下,几个人赶到了城北安家铺。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安家铺好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户人家。结果还是一个老人说,仿佛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对夫妻,四十多岁了没有孩子。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抱着襁褓的女人,进了这家门,后来出门后,这个女人是空手走的。不几天,这家姓曲的夫妻就搬家了,说是去福州投亲去了。 然后又有一位老人说,他在两三个月前还见过这个抱着襁褓的女人!因为她是一个高颧骨、凹眼睛的女人,让人印象深刻,见过一面后很难忘记!这个老人还说,当时这个女人提着一个篮子到河边洗衣服,可以肯定说,她应该就住在附近! 刘奇他们听了,赶紧赶回府衙,干脆把安家铺所有户籍都调阅了出来,拿到了安家铺现场,一家一家核对,一个一个见面,奇怪的是,却没有这个人。一直忙到昨日半夜都没有结果。 今天上午,他们又忙了一通,还是没有结果。正准备放弃离开,忽然,有个仆人来送午饭。刘奇心念一动,这抱着襁褓的女人该不会也是哪家的仆人,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登记户籍? 于是,刘奇、曲琅和范捕头又重新调查安家铺中家有仆人,特别是老年女仆的人家,还真是被他们查到了,一个姓宫的员外家里,果然有这么一个专门浆洗的老妇人。不过她自称姓顾,并不姓艾。 顾,不就是阿水家的姓吗? 当即,众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来到了宫员外家。待见到这个顾婆子时,众人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个顾婆子稀稀拉拉几根白发,身形佝偻,眼神模糊,耳朵失聪,牙齿也都掉光了,走起路来,两腿打晃晃,怎么看都像是七老八十了,和阿水娘提供的四十来来岁的年龄不相符啊! 众人非常失望,正准备离去,突然那顾婆子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小鱼,你是小鱼吧?” 刘奇道:“一听这话,我们当时都晴天霹雳一般,惊呆了!原来这顾婆子正是当年的乳娘艾氏!” 苏瑞尚和刘希、林氏都惊诧地问道:“偷了孩子,居然还敢呆在殿州!这么猖狂?” 刘奇却摇摇头,娓娓道来。 原来,十八年前的那天一大早,阿水娘带着人刚走,小鱼就拉了稀,弄脏了身体和衣服。艾氏就忙着准备给他洗澡,换衣服。匆忙间,竟然忘记给开水兑冷水,就把小鱼儿放进了澡盆,等孩子嚎啕大哭,抱起来时,孩子的左腿膝盖以下已经被开水烫熟了,白嫩的小腿都要掉皮掉肉了! 艾氏吓得惊慌失措。然而更可怕的是,小鱼因为受了烫伤,还受了惊吓,当即发起了高热,还惊厥了。艾氏吓得六神无主。她无法想象阿水娘看到这种情况,会是怎样的滔天怒火!特别是孩子还发热昏迷了,她更是惊惧不堪! 这时,艾氏做出了她悔恨终身的一步。她抱着孩子走出家门,像鬼魂一样游荡到了安家铺,把孩子交给了曲家爹娘。“我发誓,我没有要一个铜板啊,少爷,我就是想请他们好心给你治病救命啊!”艾氏哭得晕倒在地上。 后来,艾氏回到堆福的婆家。刚好她的儿子病死了,婆家人骂她丧心病狂,居然把主家少爷给卖了,伤了阴鸷,连带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保全,于是把她给休了。她不敢回娘家,因为娘家和婆家是邻村,因为她的事情,两家人都闹翻了脸,打起了官司。 艾氏大彻大悟,明白自己是彻底做错了。于是回到殿州城,她想到曲家去抱回孩子,不管孩子是死是活,她都要去面对阿水娘,给她一个交待。然而让她傻眼的是,曲家搬走了,还说是到福州投亲去了! “我想去找夫人赎罪,可是没有孩子,我怎么敢去见夫人啊!”艾氏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艾氏就留在了安家铺,到宫员外家当了浆洗仆人。之所以留在安家铺,就是心存侥幸,满心希望能够找到曲家到福州投靠的亲戚的相关信息,然后想法设法去找回小鱼少爷! 之后这十八年里,艾氏生活在自责自苦和悔恨交加之中,她有意惩罚自己,所以身体很快衰败下来。四十出头的人就仿佛是六十多岁老妪! “曲家跟阿水娘家的积福巷隔得只有两、三条街,万万没有想到,阿水娘到处寻找儿子,儿子却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和自己的儿子阿水在书院里认识,甚为投契;而且还在曲家爹娘过世后,两人还认了干亲!你说,这就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母子缘分啊!”刘奇感叹道。 苏澜思前想后,觉得这个事情在逻辑上的确还是说得通的,这个艾氏应该没有说谎。 刘奇道:“我们回到殿州城时,恰好府衙的案子刚刚审完,阿水娘刚刚回到家中。听说以后,抱着曲琅哭得昏天黑地,又要看儿子左腿上烫伤的疤,看了又哭得死去活来!那个艾氏见了阿水娘,倒头便拜!你们都知道,积福巷是青石板的路,那艾氏三个响头下去,整个一条积福巷的人都听得到!”刘奇叹口气道,“我真是佩服阿水娘!听说艾氏如今这么困苦,范捕头又要抓捕艾氏下南监,阿水娘就叹口气说道,这都是缘分,而且,艾氏没有卖了她的儿子,艾氏日后就在我家养老吧!” 大家听了,不禁啧啧称奇!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7、甜蜜而又芳香的黄金 刘奇还在不停地感叹:“谁知道,所谓盗婴案,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时,金嬷嬷过来道:“少爷,你辛苦一日,晚饭吃了没有啊?” 刘奇有点发蒙,道:“晚饭?我吃了没?”正说着,他的肚子伴着他说话的声音发出一阵咕噜噜地响声。 大家都轰然大笑。刘奇自嘲地道:“看来我还没有吃饭!原来这就是,忙得忘记了吃饭!” 金嬷嬷赶紧到灶房,给刘奇煮了一大碗鸡丝面。 刘奇一边呼噜噜地吃面,一边兴奋地对苏澜道:“我决定了,以后若我中了进士,就从事刑狱侦案方面的工作。我觉得,这种工作很有意义,而且很有……”他仔细地琢磨着,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汇才能够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很有成就感,是吧?”苏澜笑道。 “对,对,就是这句话,很有成就感!”刘奇不住点头,“我昨日已经让人在春明和堆福两个县城也推行查户口。就像妹妹说的,不管有没有事,先打一竿子再说!” 苏澜笑眯眯地道:“奇哥哥,这个盗婴案,可以说是你第一个独立侦破的案件!对于你来说,那是非同小可的,意义非凡!你呢,如果有志于此,不妨做个有心人,把这件案子的背景、侦破过程,以及阿水娘的大度豁达,以德报怨的精神品质都记录下来!将来,如果有了三、五个案件,你就把他辑录起来,交给六殿下,给你印刷成册。到那时,大成人不仅能看到如此离奇曲折的破案过程,也能看到你出类拔萃的破案水平。这对你将来从事这个工作,可以说是助益良多!这也是总结经验教训,以后能够更进一步!” 苏澜如此一说,刘奇马上激动起来,道:“你说的很对!”说罢就跃跃欲试,想马上动手。 苏澜就笑道:“什么时辰了?再急,也要到明天再说!”说罢,起身去休息。临走时还由衷地说了一句:“奇哥哥,你做得真棒,我佩服你!” 苏澜去休息了,刘奇却傻在那里。苏澜这几句话,彷如是蜜糖,浇得他内心赛比蜜甜! 回到房间,苏澜浮想联翩。特别是想到老侯爷那份遗书,是福是祸不能言说,唯有提高警惕,处处小心防备才是真!又想到,前世自己那是妥妥的跆拳道黑六,柔道十红,剑术、现代格斗术都是杠杠的!可是到了今世,小胳膊小腿,有能力也难以伸展,还真是悲催啊!当下给自己立下了每天晨跑的目标。走起!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七,也是蚵壳屋开火熬糖的日子!一大早,苏澜就绕着上李厝跑了一大圈。看到父亲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耍枪,就在旁边仔细端详,看着那一招一试,颇有心得。 然后,父女俩又到屋基那里去看了,甘蔗已经基本上都被砍光了,地皮也被人扒拉着差不多整平了。李苦叔带人挖的两口井深已经都差不多有一人高了,都出水了,而且已经快有膝盖那么深了。 苏澜指着东南方向的大海道:“爹爹,你看这里坐北朝南,面向大海,日升日落,风景独好!而且,从我们院子门口这里下去,我打算修一条宽阔的路来,正好可以与官道相连,方便马车进出!” 苏瑞尚看了频频点头,道:“这个地方真的不错!还是澜儿有眼光。” 苏澜又指着菜地,道:“爹爹,我还想在那里建一套房子和院子,就是怕把您和娘当年开挖的菜地给毁了!”说罢,就跟苏瑞尚说了罕岩思和娜木嘎一家人的事情,还特地谈了自己的猜测。 苏瑞尚急道:“如果真是王子或者国王,那这院子是不是太小了?” 苏澜笑道:“他们若不肯说,咱们就先装作不知道。也许人家也有难言之隐!” 苏瑞尚也点头赞同。 两人回到蚵壳屋,发现刘希正在带着人忙碌着。敬香的条案已经摆好,苏瑞尚赶紧摆上祭拜用的猪、牛、羊头三牲,还有米粮、果品、美酒等祭品,又准备好香烛炮仗,只等辰时一到,就祭拜先人,开火熬糖! 一时间,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和村民都来了;李冲夫妻带着珠儿也来了。一会儿,人喊马嘶的,军营里的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别军医也都来了,还来了两位夫人,一位是葛汉将军的夫人、苏澜的堂姑苏怡,还有就是丁强的夫人朱氏,她还带着两个儿子丁苍平和丁苍正,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娃娃丁蕊蕊。那女娃娃粉嫰可爱,倒真是文如其名。两个男孩子跟苏源他们年龄相仿,都是淘气得很,也是对石碾子一见钟情,滚着碾子都笑抽抽了。 李旺、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曲狗儿等人自然也来了。李珠看见哥哥,欢呼着就扑了上去。李旺咧着嘴,悄悄地告诉爹娘,他现在已经是十夫长了!李冲夫妻喜笑颜开,悄悄嘱咐道:“这都是将军提拔,一定不能忘本了!”李旺点头称是! 曲狗儿也说,以后大家再也不许叫他曲狗儿了,因为将军已经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曲英,英雄的英。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好。 这时,已到辰正时刻。正准备点燃炮仗,又是一阵人喊马嘶,却是阿水娘、曲琅,不,现在已经叫顾琅!母子俩、邓三勇、凤恒、叶恭等人都来了。阿水娘和顾琅说什么都要给将军和知府刘希夫妻,还有苏澜和刘奇下跪磕了头。他们还带了了许多吃食,凤恒让跟随而来的回凤楼的伙计赶紧到灶上帮忙。 一时间,炮仗响起,苏瑞尚和儿子苏源,拉着刘希、刘奇父子就去上香,祭拜。苏澜知道,这个时代也是只有男人才能拜祭。 就在祭拜的过程中,村民已经按照苏澜的要求,一半红皮甘蔗,一半绿皮甘蔗地相融合,榨好并沉淀好了一大锅甘蔗汁。 苏澜事先已经称重,这些甘蔗每根大约有二米半到三米长,平均有八斤多重,这次榨了二十根,也就是约一百六十斤甘蔗,榨出大约八十斤甘蔗汁。甘蔗汁已经被倒进最大的那口铁锅,还留下大约一寸半的容量,刚好留够了沸腾潽出来的空间。蔗汁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颜色是一种非常漂亮的透明的迷人的琥珀色。 只听苏瑞尚一声“点火!”苏源将火种扔进直风灶,就听“呼啦”一声响,火苗窜了起来。在烟囱拔火拔烟的作用下,几丈长的直风灶迅速热了起来。七口大大小小的铁锅也慢慢烧热,很快,第一口大铁锅里装满的甘蔗汁就沸腾起来了。 这第一口锅的这头就是入口,村民往里推的是柴火和甘蔗渣;另一头是出口,安着一个最小的锅;几丈高的青砖烟囱,让锅灶烧得又热又均匀。灶头火力是最大的,顺着依次到灶尾火力会慢慢变弱。 第一口锅,必须要用最短的时间把蔗汁煮沸。虽然经过了沉淀过滤,但是甘蔗中的气泡和残余杂质还是不可避免的。 沸腾的水会产生大量的气泡。气泡由于表面张力的作用,把杂质都带到表面上来了。大量带有杂质的气泡会浮在甘蔗汁的表面,这个过程就是开泡。 水汽正盛,猛然升腾,泡沫满溢出锅面。只见郝四叔站在这第一口最大的锅跟前,手里不停地挥动着一把长柄大铁勺。不停地把漂浮在蔗汁表面的带有杂质的气泡用瓢舀起来,扔到旁边的一个盆子里丢掉。连续的起和落,带着哗啦啦的声势。而蒸腾的水汽中,郝四叔仿佛成了仙人一般,时隐时现,腾云驾雾…… 苏澜则在旁边向大家解释,这个过程叫做撇泡。 撇完泡,郝四叔就飞快地把第一口锅里的甘蔗汁,迅速舀到第二口锅。而这第一口锅刚刚全部舀完,另外又有一锅榨好的甘蔗汁又满满地倒了进去。 这时,第二锅的村民也不停地挥舞着铁勺。忽然间,仿佛有一缕糖香在空气中爆炸!郝四叔一声命令,第二锅的村民,迅速地把锅里的甘蔗汁舀到第三口锅里。这时候,透明的琥珀色变得忽明忽暗,颜色也变得深沉一分。 他刚刚舀走,郝四叔的第二次撇了泡的甘蔗汁就又到了他的锅里。 如此,七口铁锅,从灶头到灶尾,连着赶一遍。随着水份的蒸发,蔗汁的颜色、粘稠度慢慢发生着变化。从甘蔗汁逐渐变成这暗红色的宝贝,需要在甜蜜的水汽中,用心地“熬”,这就是“赶水”的过程。郝四叔说,这是大火开泡,小火撇泡,猛火蒸发。 而在此间,从水到浆,哗啦的声音逐渐从清脆而变成沉闷,香气就像涨满的花朵,每开一朵,香气就浓郁一分。 当甘蔗汁赶到最后两口铁锅时,就到了微火出糖的好时候了。此时的糖水浓度很大。需要连续不断的搅拌。搅拌过程就叫做摇瓢。随着水份的蒸发,糖浓缩到一定程度,糖面上就开始冒出小泡,颜色也由透明的琥珀色变成褐红色。 只见郝四婶用大勺不停地搅动这黏稠的糖浆,时不时高高地舀起来再慢慢地倒下去。郝四婶则对着光,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糖浆自然留下来的拉丝状态。 此时的糖浆已无一丝水汽和一个气泡,只有光。郝四婶高兴地说,这是糖油。糖油既出,已到成糖的火候。 苏澜看着锅里浓稠的金色,恍惚中觉得,这不是在炒糖,而是在炒着甜蜜、芳香的黄金啊! 又见郝四婶满意地一笑。苏澜就知道,这第一锅蔗糖熬制成功了! 只见郝四婶迅速地将熬好的糖浆快速舀到一个凉盆中,进行自然冷却。糖浆就像火山熔浆般流淌开来。她还在不停地搅拌,使糖浆的内外温度均匀降下来,以便刺激红糖结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打砂。而打砂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蔗糖最后的品质跟口感。 众人一边惊讶地看着整个过程,一边感叹这熬糖的过程仿佛是甜蜜的魔术;一边看着打砂使糖浆即将凝固。 这时,苏澜亲自动手,快速地将即将凝固的糖浆赶紧分装到事先准备好的模范中去。她又用一个轻巧的木耙子迅速赶平糖浆,使它们都装入到那一寸见方的小模具中,倒糖成型。 又过了一会儿,模具中的糖浆自然冷却,凝固成为固体块状的红色的蔗糖。 在苏澜的指导下,一个彪形大汉使劲拿起整个模范,翻过面来,用劲一磕,只见那些糖块纷纷从格子里掉了下来,落在铺着干净的白纱布的簸箕上。苏澜一看,喜上眉梢,因为每一个糖块,竟然都是元宝形状!不免赞叹木匠李凤林果然手巧! “咦,红元宝!”大家发出一片热烈的赞叹声! 苏澜估算了一下,这一锅大约有十多斤元宝红蔗糖。她喊姨母拿来杆秤一称,居然足足有十三斤重!而每一个元宝大约是一两重! 苏澜还在那里心算呢,苏瑞尚则把这第一锅蔗糖分给了大家。大人小孩每人一块元宝。 刚出锅的蔗糖是一种温热、浓烈而又霸道的甜蜜,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甘蔗的清香,味道更是醇厚。 这是上天在漫长的时光中积累、孕育、浓缩了的日月精华!这是上天赋予万物的一种勃勃生机!这是草木旺盛的生命力在高温和烈火的淬炼中完成的一种蜕变、延续和升华!这是人间至纯至净、至善至美、至柔直刚的高尚品德的结晶!这既是自然对人类的馈赠,也是人类对自然的回报!更是对美的礼赞,对生命的礼赞! 大家吃的是酣畅淋漓,甜的是满口满胸。这是一朵甜蜜、芳香的花朵开到了最繁盛、最甘美、最浓烈、最高光的时刻! 香气弥漫,香飘数里。大家也了有了苏澜一样的感觉:原来糖也可以醉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8、老鼠偷糖啦 大家都仿佛入了仙境,沉浸在蔗糖的浓香甜蜜之中。 过了好久,大伙都不出声。苏澜心里一沉,问道:“怎么,这个蔗糖不好吗?” “太好了!太香了!”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苏怡惊喜地道:“天啊,蔗糖我也吃过、喝过不少,怎么感觉这个特别好?” “姑姑,这可是刚刚起锅的带着温度的新鲜蔗糖,自然美味!”苏澜骄傲地道。 苏怡点点头道:“这蔗糖是红色,又是元宝形状,喜庆,意头也好!” 苏澜点着头道:“这就是自然的糖浆色!元宝形状,那是木匠们给力!” “给力?”大家听了都有点发晕。 苏澜一笑,道:“就是他们出了大力的意思。” 大家了然。 林氏道:“这块块红糖一掰就开,手指一捻,感觉非常柔绵!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蔗糖,” 苏澜解释道:“这就是说,我们的蔗糖细腻温润!” 不知何时,刘珍和春红每人泡了一杯糖茶。刘珍道:“用开水冲泡红糖,会有大量的气泡上浮,表面形成一层白色的泡沫,但是上无漂浮杂质,下无沉淀残渣,入口细腻,如含宝玉,唇齿间散逸着甘甜温润的醇香。” 春红也高兴地道:“那是甘蔗自然的香味,而且非常醇厚!但又没有甜腻发齁发腻的感觉。” 女人们的感觉确实比男人们细腻、丰富,他们只是单纯地感觉好吃、香甜。倒是别军医,那是杏林高手,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番光景:“这个蔗糖啊,补血活血、暖胃驱寒,有益气缓中、助脾化食、补血破淤、疗虚进补的功效!尤其是妇人,因为受寒体虚所至的痛经或者产后,若喝一些红糖水,有补血活血的作用,还可以用蔗糖来驱寒。对老年体弱,或大病初愈的人,也可以疗虚进补!” 阿水娘问道:“我听说,过去有人中毒了,也喝这个蔗糖。是真的吗?” 别军医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不巧有人中毒,而医生还没有到的紧急情况下,可以大量地喝这甘蔗熬的红糖水,就可以起到解毒保肝的作用!”他顿了一下道,“其实,如果发生轻度烫伤、擦伤、伤口出血的情况时,我们把伤口清洗后,用蔗糖敷在上面,也可以止血消炎,有助于伤口愈合。” 大家听了赞叹不已,原来蔗糖有诸多好处! 别军医却又道:“不过小孩子就要注意了,蔗糖吃多了牙齿容易长虫!” 一石激起千重浪!所有的孩子都惊恐地捂住了嘴巴,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 苏怡说道:“澜儿,你年前熬的糖,我都要了!” “我不管,反正我们说好了,你怎么也得给我这个产妇匀十斤!”丁疆的夫人朱氏抱着丁蕊蕊,不客气地道。 苏怡道:“好好好,产妇最大!我匀你十斤。” 大家都笑了。 这时,丫鬟小云来禀报,午饭准备妥了。林氏招呼大家开席了。 大家分别坐席。屋子摆不下,席面就摆到了院子里。一时间,觥筹交错,饭菜飘香。回凤楼的厨子的确不错,在殿州那是独占鳌头! 苏澜则悄悄地让金嬷嬷准备几份饭菜,亲自带人送到作坊里,给掌勺的郝四叔、郝四婶和他们的徒弟吃。 苏澜发现第二锅也快要熬好了。她愧疚地道:“四叔、四神,你们这过年肯定是不能休息了!我看,你们把儿子和女儿都叫来,大家一起过年,你们也可以亲自教教他们熬糖,怎么样?” 郝四叔感动地道:“小姐,真是劳您牵挂,我们一家都很惭愧的!” 郝四婶道:“其实,我家那一儿一女,在宁德也是跟着我们一起学的,就是年龄小,还不成气候!” 苏澜问道:“他们多大了?” 郝四婶道:“儿子十二岁,女儿十岁!” 苏澜道:“喔,也不算小啊?过两年儿子不就要娶媳妇了!” 郝四叔和郝四婶喜笑颜开道:“我们不敢叫他们来,怕人说他们这么小,来混工钱!” “就说我同意的,让他们来学,一来,你们俩也好轮流着休息一下,二来他们也能来学点本事,赚点聘礼钱和嫁妆钱!”她想了一下道,“如今你们师傅估计得要到上元节之后才有消息。所以现在就很忙了。待熬糖季节过了,我给你儿子和女儿再找点别的事情做,要不了多久就能出息了!” 郝四叔和郝四婶大喜过望,不住口地道谢. 苏澜又到厨房去,小云和小花道:“小姐,我们按照小姐说的,都准备好了!” 苏澜点头,上前掀开锅盖,只闻得一股浓香透鼻而来。只见硕大的铁锅里是用黑米、小米、菊花、红枣和刚做好的蔗糖熬成的浓稠喷香的红枣菊花蔗糖二米粥。 甜蜜的浓香立刻霸占了整个厨房,窜到了屋外,飘到了院子。大家纷纷惊叹:“好香啊!” 话音刚落,就见苏澜打前,两个小丫鬟在后,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陶钵,送到每个桌子上。小丫鬟回身又去端往其他桌子,苏澜则在姨母和堂姑之间坐下,到陶钵里面舀了满满一碗粥,趁热喝了起来,还满足地赞叹道:“太好喝了!” 别军医道:“咦,我这大侄女很会养身啊!大家今天在炉子站了一上午,这菊花就是来降火的!这粥可是健脾补血、清肝明目,多吃可使面部肤色红润,起到驻颜美容的作用。” 凤恒因为有孝,只吃素。听了,赶紧喝了一口,眼睛马上都直了,道:“不得了,这可是药膳粥啊!小姐可要把这秘方卖给我!” 凤恒又让回凤楼的厨师来喝了,也是一脸惊讶! 一时间,屋子里,院子里满是哧溜哧溜的喝粥声和赞叹声。 尤其是苏怡、朱氏和林氏等妇人,连喝了两碗!阿水娘也喝了一碗,忽然流下了眼泪,感叹道:“真没有想到,我这老婆子还能喝到这么好的粥!”她放下碗,站起身道:“小姐,瞧我这老婆子,如此大吉大利的日子,流眼泪太不合时宜了!老婆子就一句话,您想把蔗糖卖到哪里,我们就给您卖到哪里!” 午宴后,苏澜赶紧去写了几个红糖食疗方,有小米大枣红糖粥、小米鸡蛋红糖粥和龙眼红糖黑米粥等。悄悄给了凤恒,道:“食疗小方,不值当给钱的,你回家熬给夫人喝吧,都是安神的。”还递给他用小竹篮装着的两斤红糖,道,“如今熬的糖不多,你先拿去,等过几天你再来!”原来凤恒夫人潘氏的疯病时好时坏,已经不能理事。凤恒感动得眼里噙着泪花。 一时客人都走了。一家人还是意犹未尽。 刘奇从作坊端来了第二锅红糖。大家看着,纷纷说,看到它,就像看到了银元宝。苏澜却笑道:“我看不是银元宝,而是甜蜜芳香的金元宝!”大家一听都说真像! 苏澜很高兴,再次称了一下红糖,竟然有十三斤半!她说道:”……按照这个比例,一百六十斤甘蔗榨出了八十斤蔗汁,再熬出十三斤蔗糖,出糖率超过百分之八,也就是说,平均大约十二斤半甘蔗就可以熬出一斤蔗糖!”的确,这样的出糖率就是在前世也是很高的! 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是出糖率,但是大家知道,就是糖熬的不错!于是都兴奋得两眼放光。 苏澜心中的算盘也在噼里啪啦直响。按照一两银子一斤蔗糖计算,这二十根甘蔗的毛利就是十三两银子。当下心里那个爽啊! 苏澜又估算了一下,一锅蔗糖从蔗汁到熬成红糖,大约需要四个小时。那么一天大概可以出六锅。那就是说,一天的毛利是七十八两银子。那么十天,一个月呢?一个熬糖季节按照四个月计算的话呢? 苏澜心里扒拉着算盘,有点遗憾。因为现在生产能力严重不足啊,原因就是人手不够,主要是像郝四叔、郝四婶这样的老手糖匠严重缺乏!她很想到下李厝再去建一条生产线,可是罕岩思和娜木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能不能来?这些都是未知数啊!新的生产线还只能待定!真是无奈啊! 晚上,大家又来到作坊,只见这里火不灭、灶不歇、人不停,灯火通明,热火朝天!苏澜给安排了几张床和枕头被褥,供他们抽空休息一下。 苏澜注意到,郝四叔和郝四婶身边多了两个少男少女,正是他们的儿子郝志和女儿郝好。苏澜听了这名字,一个劲夸赞:“好名字,一个是男儿好志气,一个是女儿好女子!” 郝四叔和郝四婶惊讶地道:“哎呀,小姐,你怎么就知道是男儿好志气、女儿好女子的意思啊?他们原来不叫这个名字的,一个叫小狗子,一个叫大丫头,是罕岩思先生和娜木嘎夫人给他们取的郝志、郝好的大名!” 咦,原来罕岩思和娜木嘎这两个云南少数民族同胞还精通汉学? 回到蚵壳屋的客厅,刘希、林氏、刘珍、春红带着小家伙们都去睡觉了。刘奇也忙着去写他的探案笔记去了。 苏澜将已经出锅的两锅糖用白纱布包好,放在桌子上,又拿出收来的妇人们编织的小竹篮子,准备把糖块放进去。她知道每块糖元宝的重量大约是一两,那么十块就是一斤。仔细数了一下,竟然有二百六十五块,也就是大约二十六斤半。 正准备装篮子,苏瑞尚把女儿叫到她的房间,递给她一摞银票,道:“你孔伯伯他们几位将军,包括别军医,每人是二百两贺银,一共是一千四百两;邓三勇、凤恒和叶恭他们也是每人一百两,我哪肯收啊,他们一定要给,实在推不脱,没办法。另外,阿水娘母子给了一千两,也是拉扯半天!一共两千七百两银票,还是给你收好了!这些都是人情,要还的!” “爹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苏澜郑重地道。 回到客厅,苏澜愉快地唱着《健康歌》: “小澜澜(她把萱萱改成了澜澜),来来来 跟爹爹(爷爷自然得改成爹爹了)做个运动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 学爹爹唱唱跳跳 你才不会老 笑眯眯笑眯眯 做人客气快乐容易 爹爹说的容易 早上起床哈啾哈啾 不要乱吃零食 多喝开水咕噜咕噜 我比谁更有活力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学爹爹蹦蹦跳跳 我也不会老 ……” 苏澜一边唱,一边放糖块。眼看着全部要装好了,可是,突然间,她发现少了两块! 苏澜弯下身,左喵喵又看看,桌子上、地下都没有掉落的糖块啊?而且周遭也没有其他的人啊? 苏澜自言自语地道:“咦,难道是被老鼠偷走了?也是,新鲜出炉的蔗糖啊,就连老鼠也动了贼胆,敢偷蔗糖啦!哈!” 第一部 殿州惊涛 79、一竿子打出个杀人犯! 某人一边吃着甜蜜而芳香的蔗糖,一边听着苏澜这滑稽可笑的歌曲,万难才忍住没有笑出声。可是当他听到苏澜嚷嚷说:“咦,难道是被老鼠偷走了?也是,新鲜出炉的蔗糖啊,就连老鼠也动了贼胆,敢偷蔗糖啦!哈!”最后一个“哈”字,她特地加重了语气。 某人腹诽道:“哪里有老鼠啊?有我在,怎么会有老鼠呢?”他突然全身一僵,险些从房梁上掉了下来!咦,偷糖的就是我啊,难道我成了老鼠?他眼珠瞪瞪,嘴角抽抽,心里道:我可是皇六子杜诚的暗卫!我可是奉行六殿下的命令来给你做暗卫的!世上有我这么大的老鼠吗?世上有我这么尽职尽责的老鼠吗?将军小姐?不过,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啊,将军小姐,原谅我,我,不是老鼠!至于其他爱好,就是喜欢吃糖,尤其是您的这蔗糖元宝! 临睡前,苏澜又进到空间,发现这里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蚵壳屋周遭的场景尽在眼前,而且客厅里的景象也出现了。苏澜先是一喜,后来又是一愣:照此发展,其他的卧房是不是也会场景毕现?想到刘奇有可能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地脱衣穿衣,表演脱衣舞,还真是辣眼睛啊!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起身,立马赶到作坊里,只见簸箕上又有一堆糖元宝。又见郝志在第一口锅里撇泡,郝四叔则在最后一口锅里炒糖。郝四婶带着女儿躺在旁边的小床上休息。其他的人则都换了一轮。 苏澜心里一阵愧疚,轻声道:“郝四叔,你辛苦了!还得麻烦你,多培养几个徒弟,这样你也轻快一些!” 郝四叔笑眯眯地点头,眼睛却盯着铁勺里的糖浆。 苏澜赶紧出来到厨房去,看见金嬷嬷和小云、小花正在忙碌。苏澜道:“金嬷嬷,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初五过后要起新房,到时候更忙,几十人的饭菜啊!我准备在村里找几个大嫂给你们帮忙,这样晚间她们可以回家,不用在我们家住宿。家里太小了,腾挪不开,房子做好就好了。” 金嬷嬷笑道:“小姐安排,怎样都是好的!” 吃饭时,苏澜特地到作坊去,要求每一个糖匠都要学会每一道工序。她鼓励道:“如果你们把每道工序都学会了,工钱就上涨一半!如果能都像郝四叔、郝四婶这样独当一面,那我就在下李厝再建一条生产线!”大家一片欢呼!小姐的话意味着什么?钱啊! 饭后,苏瑞尚带着无息、无影和刘希、刘奇一块走了。苏瑞尚去军营,刘奇继续去春明和堆福查户口,刘希则去了府衙。 刘希昨日看了熬糖情况,敏锐地感觉到这是帮助殿州百姓赚钱的好法子。 因为人手所困,熬制蔗糖,仅仅只有上李厝这一条生产线。尽管如此,一个熬糖季节下来,毛利就可以达到万两白银!如果熬糖的人手足够,还可以再建一条生产线,甚至是两条生产线!那么毛利就是数万两白银!在殿州这个贫瘠的地方,能有如此收益,那是非常惊人的!殿州将有多少百姓受益啊!送甘蔗的,送柴火的,编竹篮的,还有作坊里的工人!将来做大了,还可以带动糕点、药品、餐饮等很多产业的发展! 苏澜这几天的重点都放在两件事情上,一是时刻关注作坊里的生产情况,再就是新房子的设计上。 想要做好设计,必先要丈量地基的尺寸。这时候她无比怀念前世的皮尺!家居乐里面倒是有,可是没办法拿出来用呀。即便能拿出来使用,别看是个小小的物件,那也是这个朝代没有的东西,况且度量衡也有差异,她如何解释? 于是她问林氏和刘珍,有没有丈量土地的工具。她们说,城里府邸里倒是有卡尺,要不然,回城里去取? 正说着,只见苏源拿出一大卷细长的麻绳,道:“姐姐,我这里有丈量尺寸用的麻绳。”说着,把麻绳解开。 苏澜一看,只见这麻绳足有二十米长,每隔大约一丈的地方就拴着一根蓝色的布条;而除了蓝色的布条之外,还有几根红色的布条,和很多白色的布条。苏澜一看就明白了,三根红色布条代表着尺,而白色的布条则代表着寸。 苏澜看着量绳,不禁欣喜若狂!果然是自己的弟弟,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都是科学技术的爱好者和发明者!当即猛地抱住他,一阵猛亲:“小源,这真的是你做的吗?” “的确是他做的!”春红在旁边道,“每次丈量土地时,村民都要来借用!” 苏澜道:“小源,你怎么想到做这个量绳啊?” 苏源困惑地道:“姐姐你忘记了,还是今年春天,有个外地人来买咱们上李厝李吉大哥家的土地,后来因为土地的亩数发生争执,当时我就简单做了一个短一些的量绳,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后来姐姐说,可以做个更长的,我这才做的。这些布条还是姐姐给我准备的!你都忘了?” 咦,还有这事?原来自己这个原身也很聪明的!苏澜满头黑线,只好掩饰道:“姐姐被那个苏长起打坏了脑袋,有些事情还真的想不起来了!” 大家听说要去丈量地基,都很激动。尤其是几个小家伙,吵着也要去,都快要翻天了。林氏吼道:“姐姐去有正事,你们去干什么?就是捣蛋!” 苏澜听了,心念一动道:“要去也行,你们帮姐姐做件事情,做好了,姐姐就给你们讲一个阿拉伯的故事,叫做阿拉丁的神灯。可是,做的不好的,那就请回避一下咯,别人能听,你却没有资格听!” 小家伙们一听,先是高兴得直蹦高,又有故事听了!可是又听说,做的不好的人没有听的,一个个急得要死:“姐姐,我们一定帮你好好做事!你尽管吩咐我们!” 苏澜忍住笑,道:“好!这可是你们答应的了!男子汉说话可算话?” “算话!” “当然算话!” “不算话我就不是男人!” 瞧瞧,为了听故事,这几个小小男子汉还真是拼了! 苏澜努力忍住笑:“好,既然你们答应,那就要做到。之前你们学了阿拉伯数字,今日跟姐姐一起去丈量地基,每个人都要把数字记下来,谁记得对,谁就能听故事,记错了,那就到一边站着去!” 几个小家伙先是高兴得脸蛋通红,可听到后面那句“一边站着去”,又都脸发白了。他们忐忑不安地望着苏澜。 苏澜拼命忍住笑,道:“这样吧,你们每个人去准备一支笔,两张白纸,姐姐们就帮你们抬桌子椅子,还帮你们拿墨水和砚台。小源记得自己还要拿什么吗?” “量绳!” “正确!”苏澜道,“我们大家现在去拿东西,记住,如果纸破了,笔摔坏了话,就不要去了!一盏茶以后在院子里集合!” “好咧!” 苏澜这时无比想念前世的文具有木有?! 不一会儿,人和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家就往地基那里去。三个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拿着笔和纸,生怕弄坏了。小花和小云赶来帮忙,两人抬着一个方桌,刘珍和春红则一手拿着一个凳子。苏澜则拿着墨水、砚台,也拿了好几张纸,准备记录。 到了地基这里,老远就见李苦叔带着几个徒弟正在忙着打井。看到苏澜来了,李苦叔笑吟吟地道:“小姐,这两口井现在都已经出水了!” “我昨日已经看到了!辛苦你们了,李苦叔!”苏澜看着井水,道:“这应该是甜水井吧?” 李苦叔道:“放心吧,小姐,肯定是甜水井!如果是又苦又咸又涩的井水,那颜色都会不一样的!”他指着水井道:“到时候,用青石片面上一面,处理好水井,再淘澄淘澄,就成了!” “那就辛苦你们了!”苏澜指着下面的菜地,道:“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在那里也打上一口井!” 李苦叔等人喜出望外,纷纷道:“我们争取三十之前把井打好,过年这几天让它好好沉淀几天。” 说话间,那边几个人都安排好了桌椅。三个小家伙已经正襟危坐,只等着记录丈量好的数字。 几个平整土地的人也过来帮忙。 随着苏澜的指挥,几个帮忙的人拉着量绳,前前后后的比量。苏澜一边在纸上记录数字,一边高声叫出数字,让三个孩子记录。 三个小家伙时不时地嚷嚷说:“你记错了!” “你才记错了呢!” 刘珍看了苏澜的记录,沉思了好久道:“妹妹这个计数方法很是独特!我前两日看到后非常震惊,原来可以这样方便地计数!” 苏澜道:“不仅计数方便,到时候计算起来更是方便。姐姐学会了,就会知道,到时候加减乘除非常简单!尤其是记账!” 刘珍道:“难道比算盘还方便?” 苏澜想了想,原来这世界也有算盘?“到时候你用了就知道了!” 丈量完地基,在村民的帮助下,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到蚵壳屋。 苏澜看了大家的记录,数字基本上没错,但是因为不知道小数点,他们就把丈、尺、寸放在一起记了,比如五丈六尺三寸,就记成563,唯有苏源把几个数字分开了,中间还用一个点分开。咦,这就是妥妥的小数点啊! 当然,苏澜把他们表扬一通,过后,就讲起奇幻的阿拉丁神灯的故事。 苏澜测算了地基的面积,有三千五百多平方米,也就是五亩多地。 这一天依然很忙碌。 午饭时,苏澜打破食不言的惯例,仔细问了大家心目中新房子是什么样子。林氏说应该建几间书房,春红需要一个制衣绣花间,还要有几个绣花架子;刘珍红着脸说想要一个浴房;几个小朋友吭哧了半天,结果社日要一个玩具房,刘嘉要一个糕点房,而苏源要一个“可以实现自己奇思妙想的房子”! 苏澜笑了,这就是要一个实验室咯?! 午饭后,苏澜开始全神贯注的设计房屋的图纸。 晚上,刘奇又是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就带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春明县城抓到了一个杀人犯!是一个打更的,叫冯老三,平日白着头,驼着背,瘸着腿,还瞎着一只眼睛!谁知道,他竟然是……” 刘奇喘着粗气道:“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贼心虚!今晨打三更时,冯老三正好和查户口的捕快碰到了一起!捕快一想,这个冯老三就是一个外地人,三年前来的春明县城。当时大家看他白着头,驼着背,瘸着腿,还瞎着一只眼睛,怪可怜的,就让他每日打更赚钱过活。谁知道,捕快上前才盘问了几句,他竟然慌里慌张地扔了锣,拔腿就跑,哪里是一个白着头,驼着背,瘸着腿,瞎着眼的老人?几个捕快跑了十来条街,最后还是合围,这才好不容易按住他,撕下伪装,原来竟然是一个壮汉!” 刘奇道:“一审问,他什么都招了,原来三年前,他在家乡扬州把自己的老婆和老婆的情人给杀了!” 他又无比佩服地望着苏澜道:“妹妹你这主意真好!不管有没有枣,先打一竿子,没想到,竟然一竿子打出个杀人犯!” 众人一时间都惊叹不已! 刘奇继续道:“我今日上午到春明县城,县令方宁大人亲自带着人在城门口迎接我,把我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林氏不胜唏嘘地道:“可不出了大事!抓到杀人犯啦!” 苏澜笑道:“奇哥哥,我看你那个探案集又可以增加一个案子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0、再次交锋 刘奇道:“我当时就想到这个了,就跟那几个捕快大哥详细地打听了整个抓捕过程。恰好,方宁大人因为捕快抓获杀人犯立了大功,每人赏了十两银子,我也有一份!中午我们就到酒楼喝了一个痛快!” 刘希先是笑,这会儿却皱着眉道:“都是你澜妹妹的功劳,你倒是去放肆了!” 苏澜知道姨父向来端方,就打岔道:“奇哥哥这也算是立下奇功一件,当贺!” 刘希想想也是,转而高兴道:“想不到这查户口还有如此奇效!估计明日就能听到方县令的自吹自擂了!” 喔嗬,他如果知道,几日后查户口还有其他结果,估计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回到卧房,苏澜几次到空间查看监控视频,并没有看到刘奇的卧房。不免困惑,难道这监控视频还自带屏蔽功能? 第二日一大早,苏澜开了房门,就见刘奇在门口转来转去。还激动地道:“我今日去堆福,看看他们有什么效果!” 苏澜心说,这个奇哥哥如今对查户口破案件还真是着魔了! 苏澜先去作坊看了一下。正好看见郝志撇泡,郝好掌勺炒糖,两个老的在旁边指点,除了其他锅旁边站着人以外,还有好几个青年都在旁边学习。苏澜很满意,但是也很无奈,没有办法,人才有一个培养过程。 吃完饭,苏澜和林氏一行人上街。这么多人吃饭,需要买很多年货。而且今日是农历二十九日,和铁匠朱大奎约好了要去拿火锅。 林氏带着苏澜、刘珍上车,春红留下来照顾几个小家伙,也负责收甘蔗、柴火。苏澜答应小家伙们,若在家乖乖地把每个数字写十遍,她回来讲《水手辛巴达的故事》。又是一个阿拉伯的故事!不知怎么的,他们特别喜欢阿拉伯故事! 林氏不肯乘坐六殿下留下的马车,她说那马车太精贵,还是坐自己的马车自在。找了一个上李厝的村民驾驶马车。因为蚵壳屋太小,原来给她驾车的刘府里的车夫留在府里了。 他们乘坐马车一路向殿州城里驶去,路上看到好多人来送甘蔗送柴火。 可是奇怪的是,今日南城比往常整整晚了一个时辰,才刚开的城门。听人说是城门戒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进城以后,他们先是去了珍宝斋。原来忙碌之间,林氏上次进城还给三个女孩打了过年的首饰。珍宝斋的甄掌柜托着一个垫着白纱绸的盘子,里面是三根攒梅花鎏金钗,三对攒梅花银耳环,三个碧玉手镯。她自己倒是没有做任何首饰。 苏澜见了,心里很感动。想到空间里那些漂亮的首饰,不禁感到无力。什么时候能够拿出来啊,宝贝! 苏澜拥着林氏道:“姨母,我以后会孝敬姨母的,给您打很多很好的首饰,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她又抱住刘珍的肩头道:“姐姐也放心,我会给姐姐打很好很好的首饰当嫁妆!”把这母女感动得热泪盈眶。 苏澜看了,这个时代的金银首饰好像纯度不够,不是足金和纯银。那三个碧玉手镯的玉质还算可以。但是,玉石的品相差异很大,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真是至理名言。 取了首饰,林氏和甄掌柜交代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给他们发了工钱和年节赏钱,就关了铺子,年后再来上工。甄掌柜则将重要的首饰放进马车,林氏要带回府里存放。年节几天假,店门关了,首饰可不能丢了。 出了珍宝斋,又去了隔壁的布庄。也是同样一番安排。林氏还让人把店里的女工做好的衣服、鞋袜都搬上了马车。 然后他们回到知府私宅。如今主子都在上李厝的蚵壳屋里住着,管家则谨守门户,丫鬟、婆子都在忙着做衣服、鞋袜,仆人们则忙着看家护院。林氏理家向来严谨,所以家里竟然比平日还要规整。 林氏首先将从珍宝斋拿回来的首饰放到库房里。苏澜还是第一次见到姨父姨母家的库房,里面存放着一些珍贵的首饰和丝绸。 林氏想了想,打开一个柜子锁头,从里头拿出一个白玉盘,揭开上面的绸布。苏澜一眼就看到了一对金色的鸽蛋大小的珍珠。苏澜吃了一惊。这可是天然的海洋珍珠!这么大,这样圆润,这样的颜色,而且是一般大小,苏澜就是在前世也没有见过,可以说是真正的无价之宝!难怪陶家眼馋! 林氏叹口气道:“澜儿,知道么,这就是那对走盘珠!我们这些年赚得钱就收了这对宝贝!” 苏澜了然。环顾四周,她觉得,姨父家的库房保安措施有很多漏洞。可也不好说什么。除非放进空间,这宝贝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林氏同样给仆人发了工钱和赏银,又安排今年年节期间不接任何拜帖,只说主人在将军家里过节。 林氏安排一通,又把丫鬟、婆子做好的衣服鞋袜也搬上车里。又安排她们给罕岩思一家人做衣服。 她们临走的时候,几个亲信婆子、小厮和丫鬟都哭丧着脸要跟车一起离开。尤其是刘奇的小厮小往,还有刘珍的大丫鬟秋菊。如今刘奇、刘珍身边只有小来和玉兰(因避讳春红小姐,春兰已改名玉兰)。林氏很为难,只得劝他们再忍耐几日。 苏澜见了有些自责。都是自己,让姨父姨母一家生活完全变了样!可也没有办法。谁让穿越到今世的地点就是蚵壳屋呢?她更想尽快赚很多钱,这样可以早早自立! 他们到铁铺取火锅。朱大奎说:“好多人都问我这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楚啊!” 苏澜笑道:“朱师傅不妨把这个火锅多做一些。我保证年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来买!” 到集市后,她们买了好多肉菜,并让商家送货到将军府。有一头杀好的猪,两只杀好的羊,三笼活鸡活鸭,四板豆腐、五筐大鱼小鱼、扇贝、蛏子、鲍鱼之类的小海鲜,还有六坛子米酒;还买了大木桶装的足有五十斤重的菜油、茶油、香油各一桶。又买了酱、醋、茶以及生姜、八角、桂皮、肉蔻、花椒等作料。苏澜逛了一大圈,没有发现辣椒。就问姨母可见过?姨母非常困惑,到一家店买了一些干的山茱萸。原来此时人们是用山茱萸做辣。想到空间里的那些丰富的调料,苏澜只能叹气。 苏澜又问了肉摊、鱼铺、菜摊、豆腐摊年后什么时候出摊,得知他们是初六后,非常高兴。当即就联系了一些老板,让他们初六送货到上李厝的将军府邸。 这些老板一听喜不自禁,就知道这位一定是将军小姐了,都非常热情,说自己都去签了万名书。 马车又去了粮店,又买了五石籼米和两石面粉。满载而归。 当他们路过一条街时,忽然发现道路竟然被戒严了,说是前面倚红楼的老鸨逼迫良家妇女卖身青楼,已经被查封了。还有人说,昨天晚上,倚红楼缺了大德,竟然安排两个客人给一个姐儿,正好碰到官府查户口,老鸨不许范捕头进去,正在纠缠,那姐儿突然大叫救命,惊动了捕头。最后一问,竟然是被抢来的良家妇女。一时间沸沸扬扬。 马车只好绕道回到上李厝。 可他们刚到上李厝,苏澜还在嘱咐小家伙们计数时,忽然一匹快马直冲到院子门口才陡然停住,上面有两人,一个是顾琅,另一个居然是被倭寇猪口太郎砍断了右臂的庆丰年米铺的伙计兼账房海云。而且海云还一脸悲容,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 两人下了马,赶紧给林氏和几位小姐、公子见礼。然后顾琅道:“小姐,我们是奉将军和知府大人之命,来请小姐去一趟知府府衙,有要事相商!” 大家万分惊讶。苏澜一听父亲和姨父都在府衙,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又见到海云,就猜测这事情恐怕还跟海云有关。 当下,顾琅帮助苏澜套上马车,是踏雪无痕。他和海云坐在前面。他们骑来的那匹马则跟在马车后面,一起往殿州城而去。一路上,海云魔怔地只说一句话:“我不能没有她!”苏澜则想着,得尽快学会骑马。 到了府衙,老远就见门口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是殿州卫军、父亲的手下。苏澜仔细一看,他们都身着土黄军服,知道他们是磐石军营的人。果然她在里面看到了曲狗儿,现在大名叫曲英! 苏澜进了大堂,就见父亲、姨父、孔峰、别军医、李旺、范捕头、邓三勇、凤恒、叶恭、涂云甲等人都在。另外陶敏、马喜儿夫妻、陶荣也在,还有两个仆人,男仆露出黄板牙红牙龈肉,恶心死人了;女的则肥胖似冬瓜。地上还躺着两个满身血腥味和屎尿味的肥头大耳的少年和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廉价的脂粉味和屎尿味、血腥味的五十多岁的女人。显然他们已经挨打了。还真是不堪! 那马氏好像吃了炮仗一样,正在那里怒骂着:“一个下贱的小妖精,居然敢迷惑我两个儿子的心智,难道我不能卖了她?我没有打死她都算好的!” 只听“啪”地一声响,刘希怒不可遏地道:“你这妇人,强卖抢来的平民之女到青楼,你还有理了?” 就听马喜儿泼妇骂街似的道:“那又如何?贱命一条!” 刘希气得心里一滞,都不成语句了,哆嗦着道:“枉顾人命,你,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陶敏则道:“暂代知府大人,你还不是知府,居然有这么大的官威,这是仗的谁的势?啊!”后面一句“啊”字尽显赫赫威权。 一边陶荣则阴险地道:“这位夫人可是官眷,你竟然敢在府衙大堂上对官眷放肆?!” 刘希听了,更是气得手脚颤抖,嘴唇发乌,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苏瑞尚赶紧上前安慰。 “官眷?”只听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三个女人,除了我,也只有我,是官眷,还有谁敢妄称官眷?” 原来,就在几个人争吵的过程中,苏澜已经看了全部的审讯笔录。 “你是什么人?”马喜儿尖声叫道。 “我,正儿八经的官眷,将军家的小姐。你又是谁?”苏澜缓缓走上前。她看了案卷,真是气疯了,恨不得把这一家畜生千刀万剐了! “我是知府夫人马氏!”马喜儿骄狂地道。 “知府夫人马氏?请问是哪里的知府?”苏澜尽量忍住自己的怒气。 “当然是殿州知府!”马氏继续狂妄地道。 “殿州知府?奇怪,殿州知府的夫人不是林氏,我的姨母吗?” “不然呢?为什么是我住在知府府邸,而不是林氏住在府邸?”马氏骄傲地道。虽然府邸很小,马喜儿很厌弃,但是那可是身份的象征! “喔,原来如此!”苏澜轻蔑地道:“鸠占鹊巢,有什么好炫耀、好得意的!滚蛋就是咯!” “凭什么让我滚?”马喜儿可不愿意认怂! “不愿意滚?好,在场各位,你们说,现在的殿州知府是不是林氏夫人?” “就是林夫人,哪里有姓马的什么事?” “听见没有?殿州知府夫人没有姓马的什么事!你就是一个西贝货!搬家吧,不要给脸不要脸!” 只听陶敏“哼”了一声道:“好哇,你不怕,皇上重新起复我殿州知府那一天?” 苏澜上前笑道:“起复?六殿下是谁?钦差大臣!他说的话,办的事情,就是代表皇上!你说,皇上会打自己的脸吗?” 陶敏真的没有想到,苏瑞尚竟有这么一个铁口钢牙的女儿!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你这个恶魔……” “你才知道啊?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苏澜笑道,“还有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恶人要有恶人磨!” 陶敏“嗤”了一声道:“好啊,庶子而已,难道你不怕投鼠忌器,惹恼了侯府?” 苏澜一笑,道:“你这是给我们将军府递话呢?还是威胁呢?投鼠忌器?是啊,打死了老鼠,砸坏了瓷器,这可怎么好哇?”她突然无比霸气地道,“大不了,我们就不做瓷器咯,我们就做金银铜铁不锈钢!” 不锈钢?这是什么鬼? 苏澜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言必称我父亲是庶子,你可知道,当今皇上也是庶子?欺君如此,还敢作痴心妄想?!”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1、翠翘与间翘 陶敏乍听此言,倏然间毛孔贲张,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出,直通脊梁骨,直冲天灵盖!当即就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搬,我们马上搬!” 苏澜立刻打蛇上棍道:“说,你们这一家所谓官眷怎么处置?” 陶敏惊魂未定,道:“但凭知府处置!” 马喜儿立刻花容失色,歇斯底里尖叫起来.陶荣一脸困惑。但他看到将军家小姐曾上前在父亲耳边嘀咕了几句话之后,父亲才脸色大变的。他知道,这一定是要命的话!当下拉住马氏的手,不敢吱声。马喜儿也一下子熄了火! 这时,听到但凭知府处置的陶龙和陶虎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原来他们竟然是假装昏迷的。真是又怂又贱! 两人极力辩驳道:“不是我们抢的,是她自愿跟着我们进府的!” 堂上的海云一听,就趔趄着扑了上去,怒骂道:“畜生,畜生!”他因为右臂砍断,还不知道如何掌握平衡。 可怜的海云,忠厚的海云,残疾的海云,一听说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遭逢如此磨难,仿佛天塌了一般,除了无措,唯有伤心,怜惜和痛苦!如今这两个衣冠禽兽还在大堂上如此信口雌黄、巧言令色地诋毁、侮辱自己最爱的姑娘,都快气疯了,可也只会骂这么一句话! 这时,就听李旺在旁边冷冷地道:“腊月初八日,我骑着马,正要去上李厝将军府邸,路过余家垄,正好看到大路上有一个踩烂了的装着野菜的篮子!你们敢说你们没有抢人?!” 苏澜这才注意到公案上有一个破篮子证物。 “一个破篮子能证明什么?”陶龙、陶虎奸笑道。 刘希怒道:“余姑娘证词,她正是去采完野菜回家的路上,被你们强抢进府的!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这时,旁边的叶恭站了出来道:“今天一大早,因为昨晚倚红楼发生事情,南北城门全部戒严,不许打开。可是,你们二人却企图畏罪逃跑,逼着府兵开门……” 陶龙狡辩道:“我们哪里是畏罪逃跑,就是过年了,要回家乡!” 叶恭嘲讽道:“今天都二十九了,你回哪门子家乡?”他继续道,“你们还嚣张跋扈威胁说,若是不开城门,就要像强抢余姑娘一样,也要把守城府兵的家眷抢去卖给倚红楼!正好杀寇英雄李旺巡查到了南门,将你们当场抓获!当时我们一些人正准备出城门办事,前前后后,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愿意作证!” 陶龙、陶虎当下傻了眼,眼光像淬了毒的刀剑刺向叶恭。 苏澜沉吟道:“你们两个还真是走狗屎运了!你们一定知道李旺到上李厝干了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吧?他把苏长起这个倭寇帮凶枭首了!”她笑道,“估计你们再晚一盏茶的时间,那就不是苏长起的脑袋,而是你们的脑袋要上天了!” 陶龙、陶虎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时,倚红楼老鸨幺娘悠悠醒转,有气无力地狡辩道:“是知府马夫人叫我给灌的红花,说是一个姐儿,就不要肖想生孩子了!还说,她生性淫荡,每次必得两个客人方才……” “住口!”苏澜气得浑身颤抖,道:“姓马的畜生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马喜儿立刻尖叫道:“你敢侮辱……”终究,官眷两个字再也不敢说出口了。 苏澜道:“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老虔婆做的孽!余翠翘已经是家破人亡,生不如死,你万死不能赎罪,竟然还敢巧言令色,砌词狡辩?!” 突然间,苏澜想到了前世的父母和弟弟,想到他们所受的苦难和折磨,一时间不能自持,竟然双眼一黑,晕了过去!众人慌了手脚,苏瑞尚赶紧把她抱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澜才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然在阿水娘家。一屋子人看到她醒了过来,都高兴地说万幸。别军医却说:“大侄女这是累的!”众人一想,的确如此。 苏澜这才知道,陶龙和陶虎被判了一年南监监禁。马喜儿本来也要监禁一年,可是陶敏涎着脸求情,陶荣跪着、哭着求情,最后以罚代判,判罚款二千两给余翠翘。 苏澜简直无语。如果在前世,这母子三人即便不被枪毙,起码也要牢底坐穿!可是大成王朝的律法就是如此,真是徒唤奈何! 另外,她还知道,她之所以被马车拉到阿水娘家,是余翠翘想见她一面。原来,已经家破人亡的余翠翘暂时住在阿水娘家。 人们都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只见门帘轻轻一挑,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只见她全身缟素,身形纤瘦,一头乌发打散开来。苏澜坐起身。见她那般模样,竟然像一张苍白的纸片!心里不免陡升怜惜。 这时,那姑娘忽然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冲着苏澜一笑。苏澜内心莫名一阵悸动。她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她突然醒悟,只有这样眼睛能喷火的女孩才配叫余翠翘这样响亮的名字!同时,她也有了某种期待,也许,今天这场碰面,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发生? 余翠翘缓缓地道:“我才知道阿娘死了,这是给她守孝!” 苏澜点点头,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海云把她的丧事办得很好!” “是的。我谢谢他!”余翠翘哽咽道:“可惜我阿娘没有女儿福。她本应该有个很好的女婿!” 苏澜听了,整个人不好了:“难道……” “是的。我都是这样的残花败柳了,我怎么能嫁给海云哥?” “他很伤心,很难过!他说不能没有你!”苏澜道。 余翠翘惨笑道:“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够!这不是害他吗?海云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他不嫌弃你呢?或者,你们离开殿州,到别的地方去生活?”苏澜心痛不已。 “可是,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余翠翘的眼泪喷涌而出,整个脸上都盛开着泪花。苏澜忽然想起前世她劝慰庄小菲,不要在眼睛和脸上盛开泪花的事情,感到一阵酸楚。 “我知道了今天堂上的事情,谢谢你,小姐!”余翠翘道。 苏澜点点头:“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报仇!”余翠翘平静,但是很坚定地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报仇?” “我不知道,小姐!”她忽然哭了,“我很迷茫。我就是知道自己要报仇!这是深仇大恨,小姐,我阿娘的命,我的命,我孩子的命,还有海云哥的命!几辈子人的命!”她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年监禁,二千两银子,就想逃脱天罚?” 苏澜抱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别难过,我懂你!”苏澜道,“你想报仇,想要他们一家不得好死?!” “果然,小姐最懂我!”余翠翘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强光!“我就知道,我要报仇,要他们不得好死!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苏澜道:“让我们想一想!想一想!” 屋子里一阵寂静。 门外的人都很紧张,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苏澜脑子不停地思索着,前世的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打官司,让他们血债血偿?或者牢底坐穿?不,仅仅是一年牢狱,二千白银! ——一枪毙命,或者请杀手暗杀?可是如此仇恨为什么不能昭昭而报? 苏澜突然想起了前世她手下那支精干的队伍、严密的组织。他们在,一定会给自己出谋划策! 等等,精干的队伍,严密的组织? 是的,她缺的就是这个!今世的父亲和弟弟已经是她前世的父亲和弟弟一般的存在!她要保护他们,这是她的责任!还有姨父、姨母、奇哥哥、珍姐姐、嘉弟弟、还有春红和社日。她必须未雨绸缪! 苏澜忽然灵光一现,心里有了主意。 余翠翘跟陶敏有不共戴天之仇,这符合前世她的组织的第一条件:必须与苏安庭一家有血海深仇! 她嘴角一动,余翠翘立刻捕捉到了。她跪了下去:“小姐,我是一只迷途的羔羊,请您指点迷津!” 不错,童生的女儿,有文化。 “好吧,那我问你几件事情。如果你回答的好,我就给你出出主意。”苏澜道;“你先起来吧。” 余翠翘立刻站了起来。不错,不被感情左右,做事不拖泥带水。苏澜很满意。 “你想他们一家死吗?” “是的!” “你想用这二千两银子收买杀手吗?” “不!” “你想自己亲自动手吗?要知道,你是孤苦弱女!” “不!” 苏澜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想让他们在全天下人面前,被朝廷依照律法处死!” “那就是刑之以法?” “是的!” “很难。就你的案件,性质这么恶劣,也只是……”苏澜说不下去了,这太伤余翠翘的心了! “他们如此骄狂,总有作死的那一天!我相信!”余翠翘忽然一笑。 苏澜恍然,阳光忽然照在了盛开的泪花上,竟然也如此生机勃勃! 苏澜道:“阴沟暗渠,魑魅魍魉,你以为,他们骄狂乱法的证据,你能轻易得到?!” 余翠翘有些困惑,停了一下,道:“收罗证据!” “那么这个收罗证据的人是谁?是我,还是别人?” “当然是我!”余翠翘决绝地道。 直到现在,苏澜都很满意。余翠翘,身怀刻骨仇恨,有文化,有决心,聪明、能干、冷静、理智,年轻,漂亮。当然还得不怕死! 苏澜想,现在正式进入考核程序。 “那么好。你知道吗,若行事不密被发现,你会死的!怕死吗?” “不怕!” “如果遇到一个男人,对你很好,又有钱,能够给你一个安乐窝,给你安稳平静、幸福快乐,甚至是富裕奢侈的生活,你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吗?” 余翠笑道:“世上会有比海云哥更好的男人吗?” “如果有呢?” 余翠翘犹豫了。 苏澜刚想说:“我不能帮你!” 却听余翠翘皱着眉道:“小姐,这些不应该是在报仇过后再考虑吗?” 苏澜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再说最后一件事情。你现在已经脱离苦海了,可以远离那种肮脏之地。但是,因为要报仇,你必须重新回到……” 她还没有说完,余翠翘却眼睛一亮:“小姐,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三教九流,鱼龙混珠,这是消息之地!自然也是我……”她恍然地望着苏澜,“我明白您的意思!小姐,你也果然是最理解我的!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三个字,我不怕!” 苏澜欣喜若狂。余翠翘够聪明,关键是还有牺牲精神!她,就是为间谍而生! 她轻声道:“我们之间从此有了秘密!我想成立一个间谍组织,取你名字的含义,就叫间翘,就是间谍翘首的意思。你就是间翘一号,就叫……翘一吧。”她忽然想起那个人的卫士,都是叫杀一、杀二、杀三、杀四…… “如果以后还有人加入,就叫翘二、翘三,以此类推……” “什么是间谍,小姐?”余翠翘有些兴奋,又有些困惑。 “间谍就是……简单说,就是密探!就是秘密探听各种情报、消息!” “秘密探听各种情报、消息?”余翠翘眼珠转动着,思索着。 “当然,间谍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你也可以不干……” “等等,小姐!”余翠翘忽然脸色一凝,道,“陶府里有一个姑娘,叫秦慧秀,是一个刺绣高手。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但她绝对是个刺绣高手!因为我悄悄地看到她,即使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依然在为马喜儿刺绣,而且是双面绣!我还听一个挨了打的老婆子私下嘟囔,她是被马喜儿在夏州偷偷抢进府里的,来殿州的路上还逃跑了几次……” 苏澜只觉得头皮一炸!这是翠翘,不间翘的第一个案子! “小姐,这消息有用吗?” 苏澜却高声叫道:“来人啊,赶快搜查陶府,务必找到一个名叫秦慧秀的绣娘……”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2、沸腾的火锅 非常遗憾,当刘希亲自带着人赶到知府府邸,在正在搬家的陶府仆人中,像篦子一样篦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一个名叫秦慧秀的、二十来岁的、会双面绣的、眼睛不好的姑娘!而且陶府不仅查无此人,就连仆人身契中也没有这个人。 刘希很是气愤,他相信余翠翘绝对没有说谎!既然秦慧秀是在夏州被马喜儿偷偷抢到手的,现在他们竟然又把她转移了,那只能说,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或阴谋! 且不说刘希反复搜查陶府,只说陶敏、马喜儿吓得差点屁滚尿流。马喜儿和陶荣更是深深佩服,陶敏果然老谋深算,算无遗策!倚红楼案件一爆发,他就让陶龙、陶虎尽快跑路(可惜这两个蠢货不知道在哪里喝醉了酒,拖延到早晨才回家,结果在南城城门被李旺那个杀才逮个正着)。还把秦慧秀紧急转移到城北一个刚匿名买的农庄上去了,又把府里的奴才全部敲打了一遍。马喜儿和陶荣只说陶敏是杞人忧天,不料这天还真让那个贱人余翠翘戳破了一个大洞!当即对陶敏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希始终绷着一根弦。马上又到府衙去查找公文,看有没有夏州人口走失的通报。遗憾的是没有。 就在刘希焦头烂额的时候,苏澜则在阿水娘家,跟余翠翘讲了一些关于间谍的故事。尤其是《潜伏》、《龙潭三杰》的故事。她当然把电报改成了飞鸽传书。 余翠翘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对翠萍的故事,心向往之。就像苏澜所说,她们都是菜鸟,可是她们的名字还同着一个字呢!“我就当是她的妹妹,她是我的榜样!”余翠翘说道。 苏澜道:“很好。但是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苏澜约好,她将隔三差五到阿水娘家来一趟,对她进行专业培训。 这天的任务就是认识阿拉伯数字(又是阿拉伯数字),学会SoS的写法和意义。 关于密写,因为材料的限制,她只教了余翠翘简单的醋写方法,就是用毛笔蘸醋,在纸上写字。当醋干了以后字也随之消失不见了,然后苏澜拿到灯上均匀一烤,字就跃然而出时,余翠翘简直惊呆了,也欣喜若狂:“太好了,以后可以用这个传递情报!” 苏澜还教她醋写的升级版。拿来几颗鸡蛋,苏澜在蛋壳上逐一写下了翘一两个醋字。等字干了的同时也消失不见了。苏澜将鸡蛋煮熟,再将蛋壳剥开,只见字迹奇迹般地透过蛋壳出现在蛋白上,外面却不留任何痕迹。 苏澜还道:“其实这些密写方法都不是很安全,因为掌握了诀窍的人,一下就会发现了。但是我们也有另外的方法。比如,一种别人不懂的语言,如SoS!或者是,我们自己编造出一种别人不懂的符号。或者……”为此,她还讲了《风语者》的故事。 苏澜回到蚵壳屋时,已是刚交申时,也就是现代大约下午三点钟的样子。刘奇居然在家,因为堆福没有发生任何大事。倒是听苏澜说殿州城里发生偌大的事情,他居然错过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看刘奇沮丧的样子,苏澜宽慰道:“奇哥哥明日不妨去打听一下,还是把它记下来。你就写一个关于查户口的专辑,因为这个案件也是因为查户口才破案的。” 刘奇沮丧神色一扫而空,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苏澜又问姨母道:“那帮人渣下午在搬家呢。姨母,你愿意去知府府邸住吗?” “傻孩子,你姨父只是暂代知府,如果我们住进去了,有朝一日,真正的知府来了,咱们又得搬出来,岂不是笑话?”林氏笑道。 苏澜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以她的判断,姨父这个知府位置应该是坐定了的。且不说倭寇案件的告破,就说之后尘封近二十年的殿州盗婴案件、杀人三年潜逃春明案、以及余翠翘被抢夺强卖青楼案等案件的告破,都足够姨父升入知府的。 林氏却笑着拿出一大包碎银和银票,道:“你苏怡姑姑刚走,把之前的糖元宝都拿走了,一共是一百六十斤,她给了三百二十两银子!她还说,过年你许是要赏人,所以都是碎银和小额的银票!” “咦,姑姑怎么给这么高的价?”苏澜喜不自禁。 “你姑姑说,京城的价格还不止呢!还是有价无市!” 苏澜也不客气道:“姑姑真是好爽!晚上我把钱算好了,给大家发了过年!” 她忽然想到火锅,又高兴地道:“今晚我下厨,给大家做好吃的,火锅!” 众人听了都很高兴。虽然从来不知道火锅为何物,但是他们都非常期待苏澜的厨艺,尤其是几个小家伙,都乐疯了!要知道,姐姐出手绝无仅有! 苏澜问金嬷嬷准备了什么菜品?金嬷嬷说已经熬了鸡汤,晚上再炖些猪肉豆腐,红烧鱼块什么的。 苏澜见殿州天气温润,食物很难存放,就想着做一些油炸肉丸、油炸小鱼和油炸豆果,这些还都可以配火锅吃。于是,她请金嬷嬷先是在鸡汤里加了几根棒骨,做好火锅底锅,然后去把火锅拿出来仔细洗干净;又让小云、小花帮忙剁肉和馅,自己亲自调好放了调味作料的面粉浆水。 待菜油烧开,一颗颗肉丸下锅,炸至金黄色,香味就四散飘开,立刻把几个正在写阿拉伯数字的小家伙给勾引来了。苏澜就让金嬷嬷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个小碗,给他们一人三颗大肉丸子。苏澜还笑道:“留着肚子吧,不然晚上姐姐做了好吃的火锅,你们的小肚皮没地方装!” 小家伙们很是纠结,一方面肉丸子好吃,但是他们想象的姐姐的火锅应该更好吃,也就不纠结了。 苏澜一边炸肉丸,忽然想起了猪和羊的下水。一问,才知道都扔在一个大盆子里,准备要丢了。 苏澜赶紧又让金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去洗。她教她们用面粉搓,又要把猪和羊的下水分开,恐怕有人嫌膻不吃羊肉。 金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洗着这些东西,一边嘟哝,将军小姐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连这种东西都不放过?! 刘珍和春红问有什么可帮忙的,苏澜就让她们到菜地里去挖些白崧和萝卜。她自己抽空到自己的卧房看了,绿豆芽和黄豆芽已经发得有食指长,可以吃了。这是那天买回绿豆、黄豆后她发上的。 说话间,肉丸炸好,她又开始炸豆果、炸小鱼。林氏喜欢豆果,刘珍和春红却喜欢小鱼。反正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晚上,刘希疲累地回到家。他简单说了一下搜查陶府的结果。 苏澜问刘奇道:“奇哥哥怎么看?” 刘奇愤然道:“原来陶龙和陶虎青天白日抢夺妇女是有家学渊源啊!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子!”他顿了一下道,“我相信余姑娘没有说谎!” 苏澜看刘希愁眉不展,就道:“姨父不要着急,我看,咱们来个外松内紧的法子,派一个陌生的面孔全天蹲守搬家后的陶府,我就不信没有结果!” 刘奇想了想道:“我可以给父亲推荐一个人,就是春明县捕头甄琥。首先他算是一个生面孔;其次他没有成家没有拖累;最关键的是,这人在侦缉方面很有天赋!我去春明之前,范捕头还向我推荐过他!” 刘希道:“行,年后你找个机会把他叫来见一面。” 晚上自然就是吃火锅咯。只见金嬷嬷等人首先端上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来,中间是一个中空的铁塔样的东西,里面是烧得通红的木炭,铁塔旁边则是水沟一样的环形的锅,里面是煮着温热的棒骨鸡汤,还有一些枸杞。 当苏澜让金嬷嬷和小云、小花不停地往外端菜时,大家都惊呆了。只见一盘盘的猪肉片、羊肉片、鱼肉块、下水、油炸肉丸、豆果、蛤蜊、蛏子、扇贝、青虾、鲍鱼、白豆腐、藕片、菠菜、山药、黑木耳、鸡枞菇、笋片、芋头、白崧、莱菔等往外端上时,大家都惊呆了:这怎么吃啊,都是冷的,而且都是生的! 苏澜还亲自端了绿豆芽和黄豆芽上来。在没有鸡精的年代,这可是提鲜佳品。大家都不认识这是什么菜,苏澜就逗几个小家伙,这像什么啊?结果他们异口同声说像银针,于是苏澜就说:“对罗,就是银针菜!” 苏澜又让金嬷嬷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的小碗就是味碟,有葱、姜、蒜、香菜、鸡蛋、香油等。苏澜还给姨父和刘奇准备了米酒。 苏澜一共做了五个火锅。熬糖的师傅两锅,打井的李苦叔他们一锅,自家人两锅,而且是一锅放了山茱萸和花椒,一锅没放。然后,刘希、刘奇带着苏源、刘嘉、社日一桌;林氏带着苏澜、刘珍、春红、金嬷嬷、小云、小花一桌。金嬷嬷和小云、小花不敢上桌,苏澜就道,我只定了五个火锅,你们不来吃,就没有吃的了。自然,女人吃的是麻辣火锅。 只见汤锅沸腾,香气扑鼻。大家学着苏澜的样子,把自己看中的各色肉菜放在锅里煮烫,然后捞起来放在味碟里蘸上作料。 刘希首先涮了一大片羊肉,刚刚入口,忽然就惊叫一声道:“哎呀,这羊肉真好吃,又嫩又鲜,还没有膻味!” 刘希开了头,大家都吃了起来。刘嘉最淘气,道:“哎呀,今天幸亏只吃了三个肉丸子,不然,这么多好吃的就装不下了!” 苏源骄傲地道:“听我姐姐的总是没有错的!” 刘希就看着社日道:“社日,你怎么不说话啊?” 社日指着自己的嘴巴却不说话。那意思就是嘴巴被占着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刘奇却愁眉苦脸地道:“父亲,这火锅吃起来,您就恕儿子不能遵循寝不语食不言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 这时,熬糖作坊里有人跑了出来,想学习怎么吃火锅。苏澜就亲自到作坊里示范,看到郝四叔一家四口一个火锅,其他人一口火锅。他们边吃,边到灶上忙碌。苏澜看了很是惭愧。就道:“辛苦大家了,吃点饭也不安生!”她转而又笑道,“我们这两日熬的蔗糖全部卖出去了!明日我给大家发过年赏钱!” 大家激动不已,轮换着吃着火锅。 苏澜回到桌上,忽然发现刘奇坐在她的位置,正在吃得热乎。看见苏澜,他挖了她一眼道:“澜妹妹好偏心,你们的火锅比我们的还要好吃,却不叫我来吃!” 几个小家伙一听,眼睛都直了,“喔”地一声,也都跑到这一桌来,结果吃了第一口大家就嚷嚷起来:“好麻呀!”、“好辣呀!” 刘嘉因为吃了一片白崧叶子,不小心把辣汤呛进肺里,不禁咳了起来。饶是如此,还是嚷嚷着要吃麻辣锅。 大家不禁哄堂大笑。 刘奇又怨怼林氏道:“母亲也觉着这麻辣锅好吃么,却不告诉我!” 林氏道:“我光顾着吃去了,忘记告诉你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笑声引来了李苦叔和熬糖的工人,他们也要了花椒和山茱萸。一边吃还一边说:“真够味!” 这时,各类肉食、海鲜、蔬菜都吃得差不多了,苏澜又让金嬷嬷给每个锅子又送上了一大盘手擀面。 这时,刘奇郑重地道:“澜妹妹,你应该到殿州城开一个火锅店,我保证你赚钱!” 苏澜笑了笑,道:“真的吗?你们说,会有人去吃火锅吗?” “会!” 大家异口同声地道。 “哪种锅子更好吃啊?” “麻辣锅!”刘嘉抢着说道!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3、谁动了我的年夜饭? 苏澜笑得格外开心。心说,等我的空间升级到可以把宝贝拿出来那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上真正的麻辣火锅!她当然也动心了,如果能到殿州城开一家火锅店也不错! 不知怎么的,苏澜固执地相信,总有一天,她可以支配这个空间! 所有的菜品都吃得光光的,就连最后上来的手擀面也吃得一干二净。几个小家伙都笑嘻嘻地一脸满足,小肚皮都圆滚滚的。就连刘希也一扫阴霾。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今日吃了这新奇的火锅,可惜你爹爹今日还在军营吃伙头饭!” 饭后,苏澜让金嬷嬷架起柴火,她将猪肉和羊肉分开,下到两口锅里,将猪和羊的头、耳朵、下水等,放进锅里,又下了八角、桂皮、肉桂、草果等卤煮起来。她还特地往两口锅里分别下了几块红糖元宝。 香味很快蒸腾起来。已经睡觉的小家伙又激动起来,非要起来看姐姐又做什么好吃的。林氏就吼道:“一个个肚皮吃得圆鼓鼓的,还想吃啊?!” 小家伙们也实在吃不下去了。刘嘉就说:“我们就看一眼,不吃,就看一眼。”果然,三个小家伙看了一眼后才去乖乖睡觉! 苏澜嘱咐金嬷嬷她们看好火,只要肉食能够用筷子戳出洞来,就算卤好了。也不要起锅,就让它们泡在卤汤里好了,这样更能入味。她想着明日上午再去一趟殿州城,趁着过年闭市之前再去扫点货,比如鸡蛋、干子、藕啊,什么的,卤起来也很是美味。 苏澜和刘珍、春红到自己卧房去算账。刨去成本,看到赚的钱数,三个姑娘眼睛都直了,这只是几天赚的钱啊有木有? 苏澜就说:“这是姑姑给的价钱高,以后,这些水份挤出来,就没有这么多了!” 刘珍和春红点头不已。 算完账,姑娘们都去睡觉了。苏澜自然又到空间走一趟。空间里的宝贝仍然是许看不许拿。不由担心,该不会总是这样悲催吧?苏澜不禁嘀咕。 不知怎么的,这晚苏澜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惊醒。早上醒来还发现枕头是湿的。是了,今天是年三十了。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天,却也是经历过生死,而且马上要跨过两个年头了。不管白天如何压抑,思念这棵树,在睡梦中总是会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开花、成长! 一大早,苏澜黑着眼圈,又到外面跑一圈。回到家,看到春红的眼睛红红的。林氏和刘珍正在安慰她。哎,这就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苏澜与春红同病相怜,不由得感叹! 因为李苦叔的水井基本挖好,需要沉淀淘澄,这些都要到年后再说,所以挖井的人都要回家过年。糖匠那边,除了郝四叔、郝四婶不能下线之外,其他人都轮换着回家过年休息。苏澜就赶紧给他们把赏银发了。郝四叔、郝四婶是头一份,每人十两银子;李苦叔是四两银子,其余所有人都是二两银子,包括郝志和郝好都是一样。 大家都惊呆了。要知道,这个时候,壮劳力人工一天就只有三十文钱,他们这才干了几天啊,就拿这么多钱!而且小姐说了,这只是过年的赏钱,工钱是满月另外再算!几个糖匠心里则是波浪滔天,对郝四叔、郝四婶是万般敬佩和羡慕,也想着好好学手艺赚大钱。 大家激动得脸发红,心发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郝四叔和郝四婶则对苏澜道:“小姐,您这给的也太多了,而且,郝志和郝好,啥事不懂,您也给这么多!” 苏澜道:“四叔和四婶千万不要这么说!这都是你们应得的!郝志和郝好,且不说他们都上灶了,就说他们能够顶替着让你们歇息一下,那就是立了大功!” 郝四叔和郝四婶不好意思笑了。苏澜就问他们,除了郝志和郝好,还有谁学得比较好?他们就说上李厝的李源和下李厝的李东两个小伙子不错,可堪培养。 苏澜回到蚵壳屋,看到刘希更衣换鞋准备上衙,惊奇地道:“姨父今日还要上衙吗?” 苏澜听说,朝廷从今日起封印,要到元宵节才解封。这就是年假。 刘希道:“却也不是上衙,就是去看一看。今年情况特殊,我这个暂代知府实在不放心!另外,我和你姨母还要去舍粥场看看。那可是六殿下交代的事情,也是阿水娘的功德!中午吃年饭之前一定赶回来。” 苏澜很是惊讶,这个年代的人,非常注重年夜饭。年夜饭,年夜饭,那都是年夜才吃的饭。为什么自己家中午就吃? 就听林氏道:“傻孩子,忘记了?这是规矩,因为你爹爹晚上要在军营和士兵一起吃年夜饭的!” 苏澜恍然大悟。这个爹爹还真是爱兵如子。 苏澜赶紧道:“奇哥哥,赶紧套马车,我们去城里一趟买些东西,闭市几日没法买东西。”一边吩咐金嬷嬷熬棒骨鸡汤;一边又让小云和小花和面剁肉馅。 于是,刘希骑马,刘奇驾车,林氏、苏澜乘车,赶紧往殿州城内跑。临走时,林氏还嘱咐道:“你爹爹还没有尝过火锅,中午我们还吃火锅。你爹爹爱吃麻辣,我们都做麻辣的!” 苏澜喜笑颜开,大家果然都是麻辣火锅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希和林氏先去了舍粥场,苏澜和刘奇直接去了鱼市街集市,约好在府衙接姨母一起回家。 果然,有好多老板赶了早集,就准备退市了。还好她要的东西,摊主还没有走。 苏澜买了三百个鸡蛋,三十斤藕,十斤香菜。买干子时,刘奇说,豆腐煮起来也很好吃。苏澜想到豆腐好多被她炸了豆果,于是又买了两板豆腐和两板干子。又到干货店找了半天,很想买点粉丝之类,可惜没有看见。她就猜测,这个世道还没有红薯和土豆吧?一问,刘奇果然一问三不知。幸而发现有陈皮,于是又买了陈皮、桂皮、花椒、山茱萸等。刘奇一个劲赞道:“麻辣锅好吃!这些作料多买一些!”苏澜偷笑,哪日你知道正宗的麻辣火锅,你就更要发疯的。 他们还买一大篮子小海鲜,蛤蜊、蛏子、生蚝、扇贝、青虾、梭子蟹、鲍鱼。果然是海边啊,这些小海鲜都还生猛活泼的很! 苏澜又买了十坛米酒。她发现这里的酒很单调,除了米酒,就是几种味道很涩、很怪、很冲的烧酒。想到空间里几十缸美酒,还有产自全国各地的那些美酒,又不禁怨怼起来。 苏澜还买了很多炮仗。小孩子都喜欢这个。 他们又到了铁匠铺。老板朱大奎正准备上板关门,看见苏澜来了,道:“小姐,您来了?照您的意思,我又做了三个火锅,可是有人问,却没有人买啊!” 苏澜和刘奇都笑了。苏澜道:“把那三个火锅都给我。” 刘奇则道:“老板,你只管做!而且多多益善!我保证,年后就有好多人来买!凭火锅,你就要发财了!” “真的?”朱大奎将信将疑。 苏澜含笑点头道:“不光是火锅,我今天还要请你做一样东西,你也不妨多做一些。”说着,拿出一张图纸给朱大奎。 朱大奎看了半天,怪不好意思地道:“小姐,您这东西倒是不难,只不过这年节,大家都放假了!” 苏澜道:“不妨事,初十前后,我来拿,先拿一个,之后你再给我做五个,行吗?” 朱大奎满口答应。将军小姐把钱都付了,他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苏澜、刘奇赶紧到府衙接了林氏回家。林氏一路感慨,道:“今日三十,阿水娘不仅熬了棒骨粥,还做了好多白面馒头!” 苏澜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金嬷嬷将柴火灶点着,把昨天泡在卤汤里的猪、羊下水等又熬煮一遍。熬煮时,苏澜让小云、小花把一百枚鸡蛋、干子、藕等都洗好、切好。 猪头、羊头等煮得烂熟,香气扑鼻。苏澜把顺风和肥肠切了一大盘,大家把顺风吃得津津有味,却是对肥肠敬而远之。苏澜也不吱声,自己专挑肥肠吃。刘奇看她吃得带劲,忍不住也吃了一筷子。这下不得了了,一边嚷嚷好吃,一边就停不了筷子。大家也各尝了一口,也停不下来了。心里还嘀咕原来这些猪下水也这么美味!以前都丢了,真是好可惜啊! 苏澜知道姨母不喜欢羊膻味,就把羊汤给倒了,心里面有些可惜。 她把干子、藕、鸡蛋放到猪肉卤汤里熬煮起来。又开始忙着准备火锅。火锅看起来东西很多,却是洗好、切好就成。棒骨底锅已经熬好,苏澜就准备味碟。 林氏又按照乡风民俗,让金嬷嬷准备了整鸡整鱼等。 苏澜解开锅盖,只闻道一股醇厚霸道的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卤鸡蛋、卤干子和卤藕做得了。小家伙扑上来,刘嘉也不怕烫,捡了一个鸡蛋,剥了壳就塞进嘴里,一边嚷嚷:“哇,这鸡蛋真好吃!” 于是每个人都拿了一只鸡蛋吃了起来。 苏澜就喊道:“一人一颗就好了,不然等下吃不了火锅和饺子,就不要怪我了!” 又是火锅!太好了! “咦,还有饺子?饺子是什么东西啊?”刘奇好奇地问道。 “饺子是……”苏澜恍然,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饺子!不对呀,饺子不是在东汉时期就有了吗?还真是看不懂这个架空的时代了! 苏瑞尚是和刘希一起骑马回来的,无息和无影也相跟着回来。 他们一到家,炮仗鸣响,年夜饭就开始了。 火锅端了上来,苏瑞尚和无息、无影非常惊讶。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也非常痴迷这种新鲜的吃法。果然他们也对麻辣锅情有独钟。苏瑞尚还说:“这个火锅好,如果放在军营里,大家就能吃到热饭热菜了。” 苏澜就留了心,今晚要给父亲准备一锅火锅。 当金嬷嬷把饺子端上来时,大家更是激动万分。苏瑞尚边吃边道:“待会把这个饺子多做一点,我今晚带去军营,和大家一起吃!” 虽然李苦叔等打井的人都回去了,苏澜还是准备了五个麻辣锅,熬糖的两锅,自家人三锅。可是大家说凑到一起更热闹,所以最后只上了两锅,男人一锅,女人一锅。剩下的一锅就放在厨房,也是汤滚炭烫菜多。苏澜想着,给爹爹准备着,带到军营去吃。 大家边吃饺子,苏澜就给大家发过年钱。 苏澜道:“父亲和姨父、姨母三位长辈,都是二十两银子。奇哥哥和我们这些小孩子都是十两!无息和无影叔叔和我们一样,也都是十两!金嬷嬷和小云、小花也辛苦了,每人五两。另外,我再给姨母五十两银子家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拿好!” 这一下,孩子们都笑了,苏瑞尚和刘希、林氏却都哭了:“澜儿,你这么小的娃娃,应该是我们给你压岁钱,怎么好拿你辛苦赚的钱?” 苏澜却无比霸气地道:“今年有点少,明年你们会拿得更多!” 大家看着苏澜更是又喜欢,又难过,心情无比复杂。无息、无影从来不说话的,这次却说道:“我们拿小姐的压岁钱?这不是反了吗?” 最高兴的除了金嬷嬷和小花、小云,那就是几个少爷、小姐了,苏澜也在内啊。三个小的抱着银锭比大小比轻重,几个大的则忙着包饺子,给将军准备年夜饺子,心里可乐呵了。 刘奇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澜妹妹,不好意思啊,哥哥还要你的压岁钱!你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苏澜就笑眯眯地道:“奇哥哥,我要一个礼物,你一定要给我办到,就是那个探案集!” 刘奇看着苏澜嘴角上的小米窝,心里仿佛荡漾着滚热的糖浆,甜蜜着呢:“好,我答应你!” 苏澜想着给父亲准备的火锅,想着是不是再添一点菜色,于是到厨房看看。她忽然发现,那个麻辣火锅已经成了剩汤,而且有好多菜品少了好多!显然是被人动过了! 苏澜非常惊讶,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而且菜品完全够吃,没必要跑到厨房来偷吃啊? 苏澜苦思冥想,到底是谁动了我的奶酪?不,是谁动了我的火锅年夜饭? 忽然,她想到那天少了的两颗蔗糖。咦,这显然不是家里进了大老鼠,而是进了贼啊! 想到这里,苏澜忽然脸色大变。什么?家里进了贼?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4、大年夜与高丽王子 想到这里,苏澜忽然脸色大变。什么?家里进了贼? 难怪苏澜紧张啊!家里进了一个大活人,而且还是偷吃蔗糖贼,偷吃火锅贼,可是他们一家人却毫无察觉!若是这个人在食物上稍做手脚,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因为他们生产的蔗糖可是要卖到千家万户的,一旦出事,全家人都会跟着完蛋!而且家里姑娘多,孩子多,一旦和贼动起手来,他们可要吃大亏了! 可是,转念一想,家里真的进了贼吗?苏澜又有些不敢相信。一来,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二来家里人来人往,从未断过人,尤其是三个淘气的小男孩,整天打打闹闹,很难有人逃过他们的眼睛!三来,这里可是将军府邸,如今知府一家也在这里,试问哪个毛贼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澜将信将疑。思来想去,就是两个结论:一,没有进贼,是自己劳累了,幻觉了,太过敏感了;二,进贼了,而且这贼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苏澜想,若是第一种情况,那自己就调试一下,放松一下,减减压,好好休息一下。可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呢? 前后两世的经历使她养成了凡事往坏事想,往好处努力的习惯!她坚信,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绝对不是简单的词语,而是意味着行动!她再次发现了自己的渺小,没有帮手,真是寸步难行! 而且,最为难的是,她现在不能吱声,否则一家人不被贼弄死,自己先就会吓死了! 她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当下,她决定用包饺子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大家也跟着学,一边还聊天。 刘希突然道:“你说陶敏这家人可笑不可笑,今天那夫妻俩和小儿子找到我,居然下跪说,要给陶龙陶虎两人也出钱以罚代判,两个人愿意出五千两银子,六千两也行!” 林氏等人惊讶道:“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余姑娘家破人亡,他们就想出点银子了事?” 苏澜和刘奇却异口同声道:“说明他们在夏州捞了不少银子!” 刘希道:“一针见血!” 苏瑞尚担心地道:“南监看得住他们吗?别弄个高手来劫狱!” 刘希道:“我巴不得!那陶敏这一辈子的官途就走到头了!” 苏澜心念一动,顺着父亲的话问道:“咱们殿州有这样的高手吗?” 苏瑞尚:“这样的高手肯定有,我们军营就有不少,问题是陶敏他不敢啊!” 苏澜想了想,道:“爹爹,你说,有户人家,家里每天人来人往就没断过,房子也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可是就有人潜藏到他家,偷吃偷喝,还没有被发现。你说,有这样的高手吗?” 苏瑞尚皱了一下眉,道:“这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我没遇到,否则会跟他一较高低!” 某人听了一阵肚疼,又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那爹爹说,这个高手会有什么目的?”苏澜紧张地问道。 某人听了,心里很不爽。若不是那位让他……哎不说了,都是伤!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那个蔗糖啊、火锅啊,还真是不错,特别是麻辣锅,想起来就要流口水…… 苏瑞尚道:“这个不好猜!” 刘希却道:“管他呢,反正不是我们家就行了!” 苏澜听了,无语啊!她这姨父,心可真是有点大啊…… 眼看着酉时了,苏瑞尚就要回军营了。苏澜让金嬷嬷把饺子都煮好了,放在两个大木桶里,准备让刘奇赶着马车送到军营就回来。 正在套车呢,忽然就听到上李厝村外一阵人喊马嘶,随即一队人马冲到了院子门口。大家一看,竟然是孔峰带着十几个磐石军营的士兵,还有范捕头和两个捕快。 苏澜一见到他们就知道又出事了。果然,苏瑞尚和刘希以及孔峰和范捕头就进了屋子,还关上了门。 过了好半天,苏瑞尚和刘希走了出来。他们看上去很轻松,但是苏澜看得出来,他们很紧张,只是掩饰得很好。 苏瑞尚和刘希也不说话,只示意苏澜和刘奇跟他们进屋。 苏澜和刘奇满是疑惑地走进里屋。 刘希道:“外甥女,我听奇儿说,你会一点倭语?” 一听这个倭字,苏澜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毕竟她算是经历过倭乱的,知道其中的厉害。 “是的,懂一点。”何止,她的日语好到可以说日本几个岛的方言。 苏瑞尚道:“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我们怀疑他是倭寇,你去鉴别一下。” 苏澜一惊,不会吧,这查户口还真的查出了倭寇? 刘奇听了,却浑身一震,兴奋地道:“你们查到了倭寇?” 范捕头点头道:“我们怀疑是。今日中午,我们在北城田湾村查户口时,有个阿婆告发说,他们村有一个寡妇阿莲,三年前再嫁,找了一个上门夫婿宋望,还生了一个儿子宋享。那个宋望文质彬彬,很有学识,还在家里招了十来个孩子,做起了教书先生。本来两口子一直很和睦,可前两天,不知为什么,夫妻两人突然大吵了一架,如今两人还经常小吵小闹。邻居们问,他们只说是夫妻拌嘴,没什么大事。可是昨天晚上两人又吵架了,那宋望还喝醉了酒,然后说一些几里咕哝听不懂的话……” 刘奇吃惊道:“难道是倭语?” 苏澜一阵紧张,又莫名的兴奋。难道真是倭寇?! 范捕头道:“我们当时二话不说,冲进去就把这一家子都控制住了!” 苏澜问道:“如今人在哪里?” 范捕头道:“我当时怕出事,立刻让人请来孔将军,如今人在磐石军营。” 孔峰也道:“在我们军营严密看守。我们也派人把田湾村控制起来了,正在调查他们夫妻平日都和哪些人来往密切。”孔峰顿了一下道,“那个女人是殿州人,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抓她一家,所以大吵大闹。可是那个宋望却一言不发。我看是个危险分子!” 苏澜冷静地道:“那我就去会会他。” 套好马车,正好把饺子桶也拧了上去。于是,苏瑞尚带着无息和无影,还有刘希、刘奇、苏澜都赶紧往磐石军营而去。苏澜再次提醒自己,得赶紧学会骑马,学会驾驶马车! 不一会儿,一行人如狂风般冲进磐石军营。 苏澜提出先去见见那个阿莲。于是她被带到医疗帐篷,只见账外每隔几米,就有一名披甲持械的士兵,竟然团团围了一队人马。苏澜正在奇怪,范捕头解释说,抓捕时,这家人正在煮肉汤,闹起来后,那孩子的手掌就被烫了,因而在医帐里,别军医正在治疗。 走进医帐,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左手手掌已经被包扎好了,可还在那里疼得哇哇大哭。那女人抱着孩子,正惊慌失措地看着苏澜进来。 “小姐,小姐,请您评评理!我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干,正在家里煮饭,就被抓到这里来了,为什么啊?”那个叫阿莲的女人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又是害怕,又是不解,立刻把苏澜这个女孩当成了救命稻草。 苏澜一听阿莲的口音就知道她是地道的殿州人。她安慰道:“大嫂别紧张。我问几句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会没事的。”她又冲医帐外的刘奇道:“去把饺子给这位大嫂盛一大碗来,想必他们母子都没有吃饭。” 阿莲感激地哭了:“是啊,小姐,孩子哭,就是又疼又饿的。” 刘奇盛了饺子递进来,居然还是热的。苏澜端了进去。 大约一个时辰,苏澜出来道:“这位阿莲没有问题。他们夫妻吵架,是因为宋望想离开殿州,迁居别住。有问题的是那个宋望。”苏澜看着大家道:“她也承认,她夫君确实有时候会说一些几里咕哝的她不懂的话。” 苏澜又随着大家往另一个帐篷走去。苏澜发现这个帐篷也是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而且里面也围着不少人,大家都如临大敌,高度紧张。而中间的木椅子上坐着一个虽不英俊,但却文质彬彬、温润儒雅的二十出头的灰袍公子。他手无寸铁,看着镇定自若,其实紧张不安。这正是阿莲的夫婿宋望。 苏澜就笑道:“不用围这么多人,苏将军、孔将军、别军医、刘知府、范捕头、还有刘举人在这里就行了。” 大家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会意,一些人走了出去。 宋望看到这些将军、知府大人居然听一个小姑娘的话,惊诧莫名,看苏澜的眼色都变了。苏澜吩咐刘奇也去盛了一大碗饺子递给他。苏澜道:“你夫人和孩子已经吃了饺子,孩子烫伤的手别军医也包扎好了,你就不用担心他们了。你先吃饺子,吃饱了,咱们再谈。” 就见宋望迟疑了一下,开始吃起饺子。他吃得很慢,好像是害怕饺子被下了毒,又好像是在拖延时间。但终究饺子还是吃完了。 苏澜道:“这样,我开始问话,你呢,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不要撒谎!”接着,她示意刘奇做笔录。 苏澜先用汉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望犹豫了好久,才道:“宋望。” “说实话,不要撒谎!”苏澜冷冷地道。 “我就是叫宋望!” “刘举人记住,我问第一个问题他就撒谎了!倭寇就没有姓宋名望的!我倒要看看他一共撒几次谎!” 苏澜话音落下,大家忽然觉得一阵寒气自脚下传来。 宋望也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小女娃不怒自威,竟然有如此气场!简单几句话却重如千钧,犹如泰山压顶!不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你五年前和阿莲结婚,如今有了儿子,又有了稳定的工作。说,为什么放弃安稳的生活,不惜和妻子翻脸,甚至和离,也要迁居别处?” 宋望犹豫了一下道:“我看中了别的女人,阿莲不愿意我纳妾,所以我只好迁居别处!” 苏澜道:“刘举人记下,第二个问题他也撒谎了!就在前几天,你还给夫人买了羊脂玉手镯做生日!” 宋望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澜。大家也同样望着苏澜,疑惑她怎么知道这些。 苏澜没有理会,继续道:“你最近经常做噩梦。说,你害怕什么?” 宋望看着苏澜,没有回答。 苏澜道:“刘举人记住,第三个问题,他拒绝回答。现在让我来说,你害怕殿州查户口!” 宋望目瞪口呆地望着苏澜,感觉这个小女孩很可怕,非常可怕! 苏澜继续道:“你一直以来,经常梦魇说胡话。尤其是最近几天几乎天天说,你是说的倭语吗?” 宋望想想,回答道:“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奇怪吗?我睡着了,说的什么话,我怎么知道?” 苏澜点点头道:“你的狡辩看似合理,但是人的梦话通常说的是母语!刘举人记住,第四个问题,他狡辩了,看似合理其实不合理!” 宋望心想,这个女孩真是奇怪,这样的刑讯手法,他从来没有见过。 可是,突然,这个女孩变了一种语言,那是倭语,又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起:“奥那吗哎哇?(你叫什么名字)?” 宋望仿佛听天书一般,傻傻地望着苏澜。 苏澜也愣了。难道是某个岛上的倭人? 苏澜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不过是倭国某个地方的方言:“你叫什么名字?” 苏澜接连换了几个倭国方言,宋望仍然是懵懂的样子。 苏澜不禁有些焦躁起来。她站起身,出了帐篷,绕着训练场地慢慢走着。咦,难道遇上了一个倭寇硬茬子?!可是感觉又不像。一个人对自己的母语天生的自然反应,宋望都没有。为什么? 苏澜看看天时,估计已经到了子时。难道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大年夜就是看宋望这样的春晚吗?还真是不甘心啊!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难道他不是倭寇,却是…… 苏澜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再次缓缓地走进了帐篷,问道:“阿倪阿塞哟?” 宋望猛然抬起头,眼睛放射出奇异的光芒。 接下来,苏澜跟宋望整整聊了两个时辰,用大家不知道的一种语言。他们时而高谈阔论;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悲伤不已。 到凌晨寅时,苏澜站起身,对大家道:“宋望先生不是倭寇,他有可能,不,应该就是高丽王子王嵩!”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5、高丽策 “什么,高丽王子?”苏瑞尚和刘希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刘奇也惊讶地道:“查倭寇,竟然查出一个高丽王子?” “怎么证明他就是高丽王子?”苏瑞尚和刘希又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啊。”孔峰、范捕头等人也问道。 苏澜点头道:“他是高丽人,这点毋庸置疑!”她停了一下继续道:“我认为他十有八九就是高丽王子。因为他的气质和他说的细节做不了假!当然,还必须得到证实。我想,朝廷应该有高丽使节,京城应该有高丽委派的学者,或者,还有高丽的皇商。请来一问就知道了!” “确实如此。这是佐证的好办法!”大家都点头赞同。 苏澜道:“我看,还是把他们都放回家去吧。不是倭寇,危险可以解除。” 刘希和苏瑞尚却道:“但是周边还是要警戒保卫,毕竟可能是高丽一国王子,我们必须保证他和他一家的人身安全。”他们还不敢完全相信宋望真的就是高丽王子。 苏澜直点头,为他们的谨慎而高兴。 孔峰赶紧带人下去,安排警戒。 苏瑞尚道:“既然是高丽王子,为什么到大成来了,而且隐姓埋名,如此落魄?” “是啊,而且还非常害怕查户口?”刘希、刘奇父子道。 苏澜叹道:“王位之争!” 大家了然。 苏澜继续道:“据他说,他是高丽王第九子个儿子,名叫王嵩,今年二十四岁。六年前,高丽国王暴死,大王子、二王子在王位争夺之中互相死在对方手中。三王子、五王子、八王子早夭,六王子残疾,大家都认为学识卓着的四王子、或者颇有人望的七王子会登位,然而都不是,登位的居然是他们的叔叔!而且叔叔登位以后很快处死了四王子和七王子。王嵩这个九王子得知消息后,惊惧交加,连夜潜逃,他那国王叔叔派人一路追杀。不得已他带着十几个侍卫逃到船上,一路惊涛骇浪,飘到大成海边,上岸后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侍卫。” “啧啧,这还真是九死一生!”刘希感叹道。 “后来,他叔叔把魔爪悄悄伸到大成,那两个侍卫也先后被杀死。他流落到殿州,只好隐姓埋名,做了上门女婿,”苏澜顿了一下道:“他害怕查户口导致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所以非常紧张、焦虑,就想一家子迁居别住,可是他的夫人阿莲是地道的殿州人,父母兄弟都在殿州,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她顿了一下道,“所以,我们要加强对他的保护。” 刘奇道:“所以争吵,所以醉酒,所以胡言乱语被邻居听见?” 苏澜沉吟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快速证实,他到底是不是高丽王子。” “什么方法?”刘希问道。 苏澜望望刘奇。刘奇想了一下,道:“邸报?” 确实。苏澜发现大成王朝已经有了邸报。 邸报也叫邸抄、邸钞。是中国古代抄发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的抄本。宋代起发展成一种手抄的类似报纸的出版物,明末开始发行活字版本,到清代称京报 同时,邸报也是中国古代报纸的通称。地方长官在京师设邸,邸中传抄诏令、奏章等,以报于诸藩,故称。后世泛指朝廷官报。 彼时,大成已有邸报不定时地传抄到各路、各道的州府县衙。 “对呀!”刘希和苏瑞尚恍然道。高丽宫变,邸报必然会载。 刘奇问道:“如果宋望真的是高丽王子王嵩,那我们该怎么办?” “肯定要上奏朝廷。”刘希道。 “上奏肯定是要上奏,但是也不要太急!”苏澜道,“姨父先查一下邸报,看看有没有高丽的类似消息,再做一个基本的判断!” 刘希皱眉道:“这些肯定是几年前的邸报了,不知还在不在,或者是否已经上交了。” 原来,这个时候,有时邸报会登载一些朝廷绝密事件或者政策,下发官员阅读后还会被朝廷收回去。也算是一项保密措施。 苏澜想了想问道:“大成王朝如今对高丽是个什么样的政策?” 刘希愤然道:“说到这个高丽,还真是我们大成王朝的一块心病!明明是我们大成的藩属国,却总是野心膨胀,时不时搞一些小动作。朝廷对高丽的政策就是控制,控而制之!” 苏瑞尚道:“五十年前曾经反过一次,杀了大成的官员和商人,没收官员和商人财物。洪广将军的父亲曾经带兵弹压,结果丢了一条左臂。” 刘奇道:“姨父,就是那个在浙江抗倭的洪广将军吗?” “是的!”苏瑞尚沉吟了一下道。 “什么抗倭将军,沽名钓誉而已!”刘希愤然作色道,“他所谓抗倭,就是纵容,或者是放过倭寇,直往山东和我们福建赶!五年前,若不是他放水,倭寇也不会大量在殿州登陆,澜儿母亲也不会……” 苏瑞尚喟然长叹,道:“姐夫,这,只能是我们的猜想而已,没有证据不能宣之于口!” 又是证据。前世父亲也是被证据所羁绊……好吧,她记住了浙江将军洪广这个名字。 大家陷入沉默。良久,苏澜道:“对大成来说,高丽重要吗?” 刘希道:“当然,高丽安宁则大成东北安宁,东北安宁则北疆安宁!” 苏澜想了一下,又问道:“这几年,高丽情况如何?” 苏瑞尚沉吟道:“这些本来是大成头等秘密,不能说的。不过,今日既然出了这个高丽王子的事情,我可以透露一点情况。这个高丽近来很不安分,小动作不断!上半年还在边境增加驻军,下半年还几次扣了我们的渔船。” 苏澜就想到,前世棒子也是如此操作。还真是,卑鄙也会遗传啊! “平衡被打破,说明王嵩没有说谎!”刘奇笑道,“若真是如此,这个新老国王还真是野心不小啊!” 听到“新老国王”这个词,大家会心一笑。 刘希却道:“查查邸报,判断一下真假,上个奏折,恭送他进京,我们就算完事了!” 苏瑞尚也道:“只要不是倭寇,我就放心了!” 刘奇却不甘心地道:“就这样,完事了?” 刘希嗔道:“你还想如何?” 苏澜打趣道:“你可以写那个探案集嘛!” 刘奇有点不好意思。 苏澜却笑了笑道:“父亲,姨父,奇哥哥,其实,我还真有点小心思,不知道当不当讲?” 三人异口同声道:“说吧。”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首先,我想问下,高丽王朝,前面八个王子或死或残,按照继承法,谁才是王位合法的继承者?” “当然是九王子王嵩!”刘希道。 苏瑞尚道:“那个叔叔得位不正,是窃国之君!若王嵩回去,登高一呼……” 刘奇立刻明白了苏澜的意思,兴奋地道:“假如把王嵩送回高丽,他们必然发生内乱。一旦内乱发生,那个新老国王必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岂敢两线作战,与大成为敌!到时……” 苏澜点头道:“那个阿莲已经生下儿子,那可是咱们大成的子孙!如果此事处理得好,咱们起码可以保障高丽几十年的安宁!” 苏瑞尚和刘希光然大悟,早已是容光焕发,万分激动:“好主意!” 刘希道:“你这可不是小主意,而是活脱脱一个高丽策啊!”刘希非常感兴趣地道,“具体怎么办,外甥女不妨说一说!” 苏澜就想起清代乾隆皇帝的母亲钱氏,其实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汉女婢女,因为母以子贵,雍正提高她的身份,将她抬为八旗女子,赐予满族大姓,还过继给四品官员为女。 苏澜道:“其实,我们可以给王嵩的夫人阿莲重新定位一个身份,或者说是找一个新家,一个显赫的家!宰相或将军,反正文臣武将都可以,身份越高越好,若是把她当成宗室之女也可!” 苏瑞尚道:“这样,大成可以为女儿、外孙讨要说法、做主撑腰,派人护送他们回到高丽!” 刘奇拍手称快道:“妙招啊妙招!” 刘希也叹道:“这就是在高丽的朝堂楔上了一根钉子!” “可是,假如这个王嵩借着我们的势,达到目的却对我们掉头张开血盆大口怎么办?”苏瑞尚担心地道。 “是啊,那不是养虎为患了吗?”刘希也担心地道。 苏澜胸有成竹地道:“我们可以派几个舅舅啊、表兄之类的官员,既是威慑,也是监督!” 众人若有所思。 苏澜一笑道:“爹爹、姨父,你们知道,王嵩到殿州几年了,为什么宁肯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也不到官府表明身份吗?为什么在知道查户口的事情后,他宁肯迁居别处,也不愿意暴露身份?” 刘奇道:“自然是害怕追杀!” 苏澜一笑道:“这是一个方面。但是我相信,只要他向大成朝廷表明身份,安全和富裕都能够得到保障。杀手更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也是啊。大家频频点头、 “因为骨子里,宋望根本不想当国王,他的理想就是琴棋书画。如果可能的话,他连教小孩子念书也不愿做!” “他这不是懒惰吗?”刘希道。 “不完全是这样的!”苏澜很想笑:“其实,他认为自己是王族,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应该为生活操劳。说穿了。他这是不食人间烟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至于教书谋生,应该是他唯一认可的谋生方法吧!” 苏瑞尚、刘希和刘奇都在琢磨“不食人间烟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道理。 苏澜继续道:“还有,他穷困潦倒,宁愿娶一个寡妇,而且是入赘,也不愿意改变现状。这说明他骨子里不思进取,随遇而安。当然,也有一点懒惰。这点姨父并没有完全说错!” 大家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 苏澜继续道:“当他得知殿州查户口时非常害怕,他很想离开殿州,但是妻子不同意,他就只是吵架而已,连抛弃家庭立即出走的想法和决心都不曾有过!” 刘希道:“他很爱他夫人吗?” 苏澜道:“也许吧。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清楚一件事情,”苏澜停了一下道,“因为在大成王朝这个陌生的国家里,他除了妻儿和妻子的娘家人、还有几个学生,几乎没有认识的人,他很害怕见到陌生人,很害怕在没有妻儿陪伴的情况下独自一人离开殿州,他害怕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因此,这是一个优柔寡断、没有野心、没有主见、甘于平庸、胆小谨慎之人。就是平常我们所说的,他就是一个怂货!”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怂货!” “也许他是装的呢?”刘奇道。 “那他还是一个会装的怂货!”苏澜道,“无论他怎么装,微表情骗不了人!” “微表情?”这个词很新鲜,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家疑惑地望着苏澜。 苏澜发现自己又说溜了嘴,赶紧解释道:“反正就是说,他其实就是一个平常人,只是因为出生,才有了不一样的光环!只是因为身份,他不得不担起那份责任,被人推着往前走。这种人其实最容易怎么样呢?” 刘奇一笑,道:“最容易驾驭!” 苏瑞尚想了想,微笑道:“其实,朝廷若要慎重,还可以派出一支高丽镇抚军。” 苏澜大喜:“爹爹的主意很高,也很妙!” 呵呵,现在还在高谈阔论高丽策的女娃娃不久就自食恶果咯!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6、疯狂的吃货 一时大家无话,陷入沉思。恰好孔峰带人来送早餐。还是饺子。 苏瑞尚就说:“马上送宋望夫妻回家。孔兄派人好好保护他们!再送一些米粮、鱼肉。记得要外松内紧,” 孔峰道:“明白。恰好,有一队人马还在控制着田湾村,我就让他们放了暗哨,悄悄保护他们。” 大年夜就这样过去。苏瑞尚和刘希着急要去府衙查看邸报,刘奇就赶着马车,和苏澜一起先行回家。 还没到上李厝,一股甜蜜的味道就将他们包裹起来,浸入骨髓。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刚到上李厝村口,就见苏源、刘嘉和社日正在榕树下伸着脖子往殿州城方向张望,李冲夫妻牵着李珠的手也在那里等着。显然是在等他们。 老远就看见苏源、刘嘉和社日三人穿戴着新衣新帽新鞋,一样的浅蓝色长袍,深蓝色的镶着兔毛的毡帽,一样的长筒虎头靴子,乍看还真像是三胞胎。李珠也是一身新衣新鞋,桃红色长袄,蓝色绣花鞋,头上梳着两个圆髻,系着桃红色绸带,俏皮得像山间乍开的桃花。 刘奇停了马车,苏澜赶紧从车上下来,四个小家伙立刻扑了上来。“姐姐,爹爹(姨父)怎么没回来?” “他们有事,得等一下才回来。” “姐姐,我们昨晚、今早吃了饺子,真好吃!” “是吗?李叔李婶和珠儿尝了饺子没有?” 李冲夫妻赶紧过来给苏澜和刘奇见礼:“谢谢小姐、公子。我们早晨来拜年,夫人客气,我们都尝了饺子,真好吃!夫人还留饭,定要我们中午留下来吃火锅!” 李旺娘还道:“我很想跟小姐学学,怎么包饺子、做火锅呢。” 李冲就怪道:“小姐那么忙,哪有时间?” 苏澜笑道:“不妨事。我最喜欢和大家一起做美食。一会儿我教你。” 李珠却揪着她的衣角,张开小嘴,牙齿漏着风跑着气道:“吉吉(姐姐),我会写阿拉伯序继(数字),我要听水手辛伯达的故细(故事)!” 苏澜听了咯咯直笑:“那你再叫我一声姐姐。” “吉吉!” 大家都开心地大笑。就连几个小正太也得意地咯咯笑着。 苏澜就吓唬道:“你们几个傻小子笑什么?过几天还不是得跟我们珠儿一样掉了牙齿漏着风!” 几个男孩立马尴尬地捂住嘴巴。 李旺娘道:“小姐,公子,请多包涵。我家珠儿就喜欢听小姐讲故事,今日来拜年,听说他们听了什么水手的故事,她没有听到,就急得跳脚,痴缠着非要来接你,请你讲故事。” 苏澜点点头,笑道:“好啊。”说着,她拉着李珠的手,边走边讲:“从前,在阿拉伯,有个水手,他的名字叫辛伯达……”几个小正太也赶紧贴上去。他们万分乐意再听一遍。 苏澜一边给他们讲故事,一边想,等新房子建好,她一定要准备一间教室,让孩子们都来受教育。除了琴棋书画,还要给他们开设现代课程,比如数学、地理、历史、物理和化学。不过,这个朝代的历史和地理她还没有弄明白呢……看来,等不及六殿下来了,得先找刘奇要一些书来看看…… 离蚵壳屋老远,就见门口停满了马车,还听得里面吵吵嚷嚷地,似乎在打架。刘奇和苏澜脸色一白,年初一怎么有人敢上门挑衅? 刘奇和苏澜赶紧进院子。立刻惊呆了。就见院子里,一群夫人和小姐将林氏团团围住,吵吵嚷嚷地正在往林氏手上塞银票,塞银锭,有人甚至还夸张地将头上的首饰摘下来,直往林氏的头上插,弄得林氏脖子都快撑不住了。苏怡则在旁边跺着脚道:“疯了,疯了,都疯了!”而上、下李厝的李福、李禄等村民,都目瞪口呆看傻了。 刘奇和苏澜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赶紧上前将林氏与她们隔开。 原来这些夫人和小姐都是来拜年,刚刚得知将军家熬制蔗糖,都疯了似的要买,而且一开口就是一百斤、两百斤。然而,前日苏怡才买走一百六十斤,如今满打满算也只有十锅一百二十多斤,哪里够她们要的?可林氏越是说没有那么多,她们越是疯狂地要买,没有那么多就预定!怕林氏不答应,就疯狂地给她塞银票、塞银锭,甚至插首饰!这些吃货,简直疯狂到没边! 看见刘奇和苏澜进来,几个官夫人、官公子和官小姐赶紧过来见礼。尤其是几位夫人、小姐,那眼光就像探照灯似的,在刘奇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也有几位夫人盯着苏澜看。那意图十分明显了。 林氏见苏澜回来,松了一口气道:“正主回来了,你们跟我外甥女儿说罢。”看着自己衣服凌乱,头发鬅散,林氏赶紧进屋收拾。 苏澜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猜透了这些人的心事,买蔗糖是真的,借这个由头送礼也是真的! 苏澜眼珠一转,当下施施然笑道:“蔗糖不多,预定也不可能。因为我已经跟京城签了合约。”年后她预备要留一些给宁南伯世子童野;还想送一些到京城试试水;另外她也要搞这个饥饿营销不是? “据我所知,大约只有一百二十斤左右,你们今天有多少人要买,报个数,我平均一下,看看每人能得多少。另外,这个蔗糖呢,五两银子一斤,不少要,也绝不多要!大家先准备好银子,稍等片刻。” 说着,让小云去把蔗糖拿到院子的桌子上数数,又让小花去准备篮子,又让刘奇准备裁出一尺见方的一百多张白纸,再准备好印泥。自己则到厨房拿了一个莱菔,即白萝卜,削平整了,然后面对着墙,闷不吭声地在那里捣鼓起来。 刘珍和春红躲在卧房里没出去。她们很讨厌那些夫人和小姐。这会儿就帮着刘奇裁纸。 一会儿白纸裁好了,刘奇拿到院子里,就见苏澜已经等在那里。 要买蔗糖的人已经统计出来了,六十六人,蔗糖也装好了,一百三十篮,还余下几块。一人两篮的话,差一个人没有。 苏澜一说,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道:“邱夫人少要一份吧,她们家来了五个人,少要一份是应该的!” 那位邱夫人是堆福的县丞夫人,听大家这么说,非常尴尬,可是一点让的意思没有,还说,既然这样,那就把余下的几块卖给她。 苏澜心里可高兴了,今天这是意想不到的绝好的宣传机会,岂能放过?! 于是,刘奇收钱收银票,苏澜则拿着一个大印在白纸上盖。刘奇看时,只见上面红红的几个大字:“丰泰集团殿州蔗糖风行大成”,正是她交给六殿下需要印刷的图样。可这会儿,她怎么变出一个大印出来?不免狐疑。 苏澜盖一张印,小云和小花就放一份到篮子里,刘奇就收一份钱。 好一会儿,这些夫人、小姐、公子提着篮子,心满意足地走了。走之前,还有好几个夫人说,过几日再来买! 苏澜自然高兴。李福、李禄等村民拜过年要走,林氏把二人留下吃饭,李冲夫妻和珠儿也留下来了。 总算把那些人打发走,大家忙着数银票。苏怡就说自己少给了钱。苏澜一晒道:“姑姑说哪里话?我这是逗她们呢!” 苏澜又问道:“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林氏道:“都是来拜见的。往常没这么多人,今年格外多!” 苏怡轻蔑地道:“风向转了呗!” 林氏气愤地道,“一来就闻着蔗糖香味了,抢着就要往作坊里钻,我好不容易才给拦住了!” 苏澜赶紧道:“姨母做得太对了!一来,人多了不卫生,二来,也不知道这些人品行,万一往锅里丢个什么,岂不糟糕?”她顿了一下道,“关键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咱们作坊的秘密!” 刘奇有些着恼:“我怎么看着,有些人是来相人的?要脸么?!” 刘珍和春红也生气地道:“那些夫人盯着我们看,恨不得在我们身上盯个窟窿,烦死了!” 林氏也生气道:“就是,我的头发都被扯鬅了,新衣服也扯皱了!”又关心地问他们吃早饭了没有。 刘奇道:“吃了几个饺子,就是澜妹妹一夜没有歇息。” 林氏一听,慌了手脚,赶紧吩咐金嬷嬷准备洗澡水,让苏澜洗了澡好休息。刘奇则好奇地去看那个大印,怎么闻着一股味道,一看竟是白萝卜,当下心里惊诧不已! 苏怡笑道:“我听大家说,你做了什么火锅,特别好吃。我可告诉你啊,中午我还等着吃呢!你现在洗了澡赶紧去养精蓄锐,中午我等着你哟!” 苏澜噗嗤一下笑了。这语气,怎么感觉她也是个穿越女? 苏澜到厨房去嘱咐金嬷嬷她们熬棒骨鸡汤。听苏怡说她喜欢吃羊肉,又准备了羊肉底锅。 苏澜一眼看到木盆子里放着十来条新鲜的、很大的鲅鱼。林氏说是李冲送来的。苏澜立刻高兴地说:“金嬷嬷先不要烧水了。我午饭后再洗澡。” 苏澜安排大家洗菜、切菜,还把卤好的猪羊肚、猪羊肠切了几大盘。自己调好了味碟。苏怡和李旺娘就在旁边学。 苏澜又嘱咐小云和小花和面。林氏就问她和面干什么?苏澜就说:“包饺子。” 林氏道:“昨日我们包了好多饺子,还没吃完呢。” 苏澜道:“今日却是包鲅鱼馅饺子。” 大家一听都惊讶万分,道:“鲅鱼也能包饺子?好吃吗?” 苏澜笑道:“一会就知道了!” 只见她把一条大约四、五斤重的鲅鱼收拾干净了,迅速把鱼肉片了下来,然后拿着一把铁制的勺子,不紧不慢地刮着鲅鱼肉。期间,鲅鱼的刺也被她一根根剔了出来。一会儿,鲅鱼只剩下鱼头、鱼皮和鱼刺。然后就叫金嬷嬷帮忙剁成鱼茸,她则准备了韭菜、葱姜、两颗鸡蛋,两勺醋,一勺米酒,又加了适量的盐。她还烧滚了茶油,泼在馅里。然后用筷子飞快地调和、搅打,一会儿,一盆鲅鱼饺子馅做好了。苏澜道:“今日匆忙,先做这些吃吧。” 苏怡道:“瞧澜儿这身手,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厨艺?” 苏澜笑道:“李嬷嬷教的。” 春红狐疑,她母亲哪有这样好的厨艺?却也没有吱声。 于是大家开始包饺子,会包的就教苏怡和李旺娘。 正忙着呢,阿水娘、顾琅母子、邓三勇、凤恒和叶恭都来了,就连丁疆的夫人朱氏也抱着女儿丁蕊蕊,带着两个小子丁苍平、丁苍正也来了。一来就拉着苏澜要蔗糖。而孩子们就疯闹到一处了。 本来殿州的风俗是,有丧事的人家过年不能到别人家做客,但是,丧家之间来往倒不受制约。因为李嬷嬷过世,将军家也算是丧家,所以阿水娘和凤恒过来,倒也无碍。 凤恒还带来回凤楼的大厨毛三叔等两个厨师来帮忙,哪知道厨师到厨房看了后,一脸惊讶,跟凤恒一阵嘀咕。凤恒好像不相信的样子,亲自到厨房查看,也懵了,果然都是又生又冷的菜,一时不知所措。 阿水娘却悄悄地找到苏澜道:“初五我家吃年酒,你们一家都过来。翠翘让我告诉你,她有事找你。” 苏澜点头。 阿水娘道:“知道小姐的蔗糖好,你能不能卖我一点给翠翘,那孩子……” 苏澜直点头,道:“待会儿估计有两锅,您跟丁夫人两个人分。” 苏澜足足准备了八个火锅,全部都是麻辣锅。其中有三个羊肉锅。 万事准备好了,偏偏苏瑞尚和刘希没有回来。倒是范捕头来报信,说是邸报不知道藏在哪里,将军和知府且得找一会,一时回不来。 苏澜就留范捕头吃火锅。待会再麻烦他去府衙送鲅鱼饺子。 于是火锅宴开席。 待火锅上来,通红的炭火,喷香的味碟,粘稠的米酒,滚烫麻辣的棒骨鸡汤和羊肉汤,应接不暇的的各种菜品,差点把大家的眼珠子给瞪落了。所有人吃得忘记了自己的姓名,脑子里只有三个字:真好吃! 最后,鲅鱼饺子上来,所有人差点把舌头都吞了…… 苏澜不禁狂赞,今天见到的都是一群疯狂的吃货! 凤恒则悄悄走过来,打断了她的遐想:“小姐,您能把火锅的秘方卖给我吗?或者我们合伙开店也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7、要把前世的家搬到今世 苏澜按捺住惊喜,一边给爹爹和姨父下鲅鱼饺子,一边平静地道:“凤老板看好火锅这生意吗?” 凤恒道:“当然!火锅生意肯定赚钱!”他顿了一下道,“我儿子他们估计到元宵前后回家,发丧后,回凤楼要重新开张,就上火锅。” 苏澜道:“你以前的生意不做了?这岂不可惜!” 凤恒笑道:“我准备把后院子隔出来专做火锅,估计放十来桌没问题。其他生意照旧,不会有什么影响。” 苏澜提醒道:“如果要做火锅生意,凤老板就要赶紧找朱大奎准备火锅。另外,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火锅生意慢慢要差一些,这个要有心理准备。” 凤恒道:“小姐提醒的对。”他停了一下道;“小姐若有意,将火锅秘方卖给我们,经营不用你操心,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可好?” 苏澜一惊,没想到凤恒这么爽快。于是笑道:“凤老板这么诚心爽快,我看二八就成。” 当下达成初步协议,等凤恒的两个二儿子凤梧和凤鸣回家,再来详谈。 这时,范捕头来拿饭菜,要送到府衙给苏瑞尚、刘希和无息、无影。听到他们的谈话,立刻激动起来:“哎呀,火锅好,保证赚钱!只要你们火锅店开起来,我一定会带人去捧场的!” 凤恒赶紧谢道:“承你吉言!” 因为鲅鱼饺子不多,四个人根本不够吃。苏澜又下了一些猪肉饺子,和鲅鱼饺子分开。她又切了猪顺风和一块猪头肉,又切了卤鸡蛋、卤藕和卤干子,都淋了姜醋汁。还烫了米酒。 范捕头看着苏澜忙碌,一边咂嘴道:“真没想到,小姐的手艺这么好,这可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饭菜!” 苏澜就想到前世的佛跳墙。那才是惊艳了时光的美味!若是回凤楼开发出这道菜,应该很受欢迎。 苏澜动了心思。要知道,殿州恰好是海滨府城,最不缺的就是海鲜!那就试试? 凤恒不好意思道:“今日那盘银针菜,白胖可爱又爽口!我看好像是绿豆和黄豆的芽,只是不知道小姐是怎么种出来的?” “银针菜真是好吃,又爽又脆!”范捕头一边说,一边提着饭盒走了。 凤恒道:“还有那个肚肠,虽然原料普通,可是那味道我却没有尝过!很香,原来猪羊下水也可以这么美味!” 苏澜施施然笑道:“凤老板果然是行家!那是卤煮。牛肉卤煮了更好吃,可惜朝廷禁止吃牛肉!” 凤恒又道:“卤煮?”他仔细琢磨道;“还有,你那个鲅鱼饺子,那也是震惊四座!” 苏澜心道,可不!前世父亲喜欢吃鲅鱼饺子,她专门拜了一个烟台籍的厨师学艺!仅仅是勺子刮鱼肉,她就练了半年!可当她看见父亲坐在自家别墅的阳台上细细品着鲅鱼饺子的情景时,她就觉得,无论多么辛苦都值得! 凤恒有点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卤煮、银针菜、鲅鱼饺子,这都算火锅以外的菜谱。我想把这几个秘方买下来。小姐说个价,可以吗?” 苏澜愧然作色道:“火锅我就占了你几成的利,再说卖秘方,就不合适了!” 凤恒爽快地道:“小姐别这样说,秘方是私人的,自然得买!我回凤楼不跟小姐买秘方,也会跟别人买!有好几道私房菜就是买来的秘方。” 苏澜想了一下,道:“这样吧,等你家公子回殿州,您提前告诉我,我给你们做一道大菜,那才是真正的惊艳了时光!” 凤恒一听,不禁大喜。只要苏澜说的惊艳了时光的大菜,那肯定就是。 眼前这个温婉清秀的小女孩,将军家的小姐,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侯府霸凌、倭寇作乱,母亲惨死,致使她这么小就呆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操劳一日三餐,才练就如此出色的厨艺吧?! 想到倭乱,就想到还没有发丧的老父幼子,又想到疯癫魔怔的夫人。凤恒叹了一口气道:“小姐,您上次给的蔗糖的养生粥方,我夫人吃得很好。若是您这儿还有蔗糖,我还想买一些。” 苏澜道:“哎呀,今天来了一大帮子人买蔗糖,把之前的都买空了。要不晚上你们在这里吃饭,晚一点走,看能不能多出几锅。” 也是,阿水娘和丁夫人都想买一点。 由鲅鱼饺子想到前世的亲人,苏澜有些伤感。看着凤恒,她忽然心念一动,问道:“凤老板家的三层回凤楼是砖石的还是木石的?不是我们殿州人设计修建的吧?” 提到回凤楼,凤恒很骄傲:“修建是殿州人修的,但是设计和监工指导却另有其人。当时修回凤楼时,恰好我舅兄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他认识了工部的一个官员,叫卞旻。此人脾气古怪,郁郁不得志,却是个设计房屋的高手。我当时在信中说,想修一幢特殊的房子做酒楼。恰好当时舒郡王建别院,卞旻设计了一个三层楼房,引来好多人唾骂,说他心思偏颇,想把舒郡王和舒郡王妃踩在脚下,是何居心?恰好我要建特殊的房子,他就把图纸改了一下,送给了我,还亲自从京城来到殿州指导、监工!怎么,小姐也想盖三层楼房?” “是的。不知道这个工部官员能不能来一趟殿州,帮我把一下关?”刚才,苏澜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要把前世的家搬到今世,以纾解自己的相思之苦。现在的房子不可能做到框架结构,她也不是建筑专家,无法保证三层楼房的安全。 刘希道:“只怕路途遥远,他一下子来不了。” 苏澜道:“凤老板只管写信帮我去请,就说我高薪聘请他来殿州!我把楼房当做二期工程,先做其他的部分。” 当下苏澜就打定了注意,要把前世家里的别墅,复制、粘贴到今世! 这颗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发芽、疯长起来!苏澜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万分! 这时候,只听苏怡在厨房高声喊苏澜。跑过去一看,竟然是苏怡让金嬷嬷学着苏澜的法子在刮鲅鱼肉,可是金嬷嬷无论如何都做不好,不是鱼刺弄到鱼肉里面了,就是把鱼皮刮进鱼肉了。 苏怡还亲自动手,可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大块鱼皮飞到她的脸上!周围的人忍不住在笑。 苏澜看到这么滑稽的场面,也乐得咯咯直笑:“姑姑这就急着想学啊?” 丁疆的夫人朱氏抱着睡着的女娃娃,打趣道:“她这是又想吃了!” 大家笑得更响。 说笑间,苏澜挽起袖子,拿过勺子,开始刮起鱼肉。 凤恒带着两个厨师来看。只见苏澜抡起勺子,在鱼片上轻轻滑过,只听丝丝的轻轻的声音响起。她的动作貌似缓慢、无力,但是勺子从上到下舒爽地滑过,速度和力道始终保持一致,丝丝声一直响个不停。就见一丝丝白嫩嫩的鱼肉被刮了下来,还千丝万缕地地连在一起。一会儿功夫,一片鱼肉就皮肉分离,而且旁边还多出几根鱼刺。 回凤楼的厨师悄悄告诉凤恒,就这两下,没有一年半载,别想学会。 苏澜一边想着前世的父亲,一边念着今世的爹爹。说道:“金嬷嬷,咱们索性多做一点。中午送到府衙的鲅鱼饺子就不多了,估计爹爹和姨父他们不够吃!” 最高兴的是苏怡,立刻又拿过来两条鲅鱼。苏澜看得直笑。 林氏心疼啊。苏澜是一夜没睡,一直忙着做饭,连过年的新衣服都没穿上,穿的还是昨日的旧衣裳。刘奇倒是抽空睡了一觉。这会儿吃饱了喝足了的他正在和顾琅研究那方萝卜大印呢! 苏澜又刮了三条鲅鱼肉,还调好了馅料。林氏才逼着她去沐浴休息。 苏澜泡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一边凝神冥想。恍然间,她因地震而亡快一个月了,也来到这个架空的王朝快一个月了。她不由感叹自己命运多舛,还真是,一死一生,大悲大喜,她都在短短时间里经历过了,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同时,她也感叹,自己命好,穿越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家。 她越想越觉得,把前世的别墅搬到今世,是个超棒的想法。她得想尽办法去实现。 朦胧中,记忆成为一个个碎片,睡意袭来。她赶紧擦干身体,倒床就睡。 等苏澜醒来,已是酉时。林氏已经在她床上放了崭新的衣服、鞋袜和首饰。首饰是年前定做的攒梅花鎏金钗;攒梅花银耳环和碧玉手镯。新衣是青莲色绣莲瓣缠枝遍地金袄裙。苏澜穿上,自觉俏丽了几分。 苏瑞尚和刘希等人早已回来。邸报自然也找到了。还不止一份。 苏瑞尚、刘希和苏澜、刘奇关在书房里细谈王嵩的事情。 从六年前到现在,关于高丽的邸报一共收集到六份。其间反映出来的信息与宋望叙说的基本相似。不过,邸报中的九皇子王嵩已经葬身大海之上! 最近的一份邸报,是在去年的夏天(刚刚翻过一年)。当时某个高丽官员在大成病故。那是六年前,当时的老国王派遣了一个十二人的高级官员代表团到大成访问,这位病故的人就是其中一个代表。 因为高丽发生宫变,这些人在国内的亲朋故友多多少少都受到牵连或影响,有的人甚至因此丧命,所以他们都不敢返回高丽。十二人,包括刚刚病故的这一位,如今一共已经有七人亡故,有三人在大成另娶,组成了新的家庭。另外两个人是父子王翰和王穑,他们是高丽的宗室,王翰还曾经当过九王子王嵩的书法老师。 刘希道:“我们已经去过王嵩家里了。他自己承认,他有一位书法老师,是宗亲,叫王翰。王嵩也知道他们到大成来的事情,但不知道他们至今还迁延未归。” 苏瑞尚道:“所以,从这些情况看,王嵩是高丽九王子的事情应该是落实了。” “要确保高丽王子安全!”苏澜想了一下道:“父亲,姨父,过年期间驿站的邮路应该是通畅的吧?你们以你们两个人的名义,尽快把发现王嵩的经过、他家人的现状,以及你们献出的高丽策送达京城。不要拖延,以免横生枝节。不知道他的老师,也就是宗亲王翰父子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那么回高丽的事情,这父子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这可是从龙拥立之功啊!” 苏瑞尚郑重地道:“放心吧,我已经放了暗卫!” 暗卫?苏澜了然。她知道,很多人都有明卫,比如。父亲的无息和无影,六殿下的杀系列。暗卫她却没见过。当然,见到就不是暗卫了。 晚餐的人少多了。原来李福、李禄和李冲夫妻和女儿早走了,丁疆的夫人朱氏带着孩子也走了,她还拿走了十斤蔗糖。阿水娘、顾琅母子和邓三勇和凤恒、叶恭正准备走,阿水娘、凤恒他们也各拿了十斤蔗糖。 唯有苏怡没走,反正葛汉在军营,孩子又在真定,她没什么事情,又是一个吃货,痴迷火锅和鲅鱼饺子。今日打算赖在蚵壳屋不走了。她的理由很正当:“年初二姑奶奶回娘家,我这是提前回来了!” 苏澜悄悄告诉阿水娘,她这几天会抽时间去看望他们和翠翘。 晚上大家还是要吃火锅,而且是麻辣锅。真是百吃不厌。苏瑞尚则道:“鲅鱼饺子,好吃!”苏澜心里一荡,前世的父亲就是这样夸赞的! 因为下午睡了一觉,苏澜走了困,晚间先是到空间逛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于是出来开始设计房屋图纸。 前世家里分别在北京中关村和小汤山的两套别墅早已经铭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接连画了好几张图纸,有全貌图,也有细分图。 正在那里欣赏图纸,脑子突然响起了父亲的一句话:“放心吧,我已经放了暗卫!” “暗卫?!”苏澜愣了一下,仔细琢磨这个词。她忽然灵光一闪,思绪回到腊月二十七日那天,熬糖作坊开业,而刘奇因为盗婴案告破,半夜才回来。 当时,她正在欣赏那新鲜欲滴的苹果,闻着那醉人的芳香,忽然听见空间外传来了噼噼啪啪的拍门的响声!再一看,只见监控视频中出现了蚵壳屋院门的景象。刘奇已经下了马,正在使劲地拍着院门!而那可爱的踏雪无痕居然仰着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好像是跟某个熟人打招呼似的,呲着牙齿一笑,然后抬起右后腿,淅淅沥沥地解起了小便! 当时苏澜还差点乐疯了!还以为自己正在欣赏自带音响效果的监控镜头,又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观看一部3d大片呢! 等一下,那可爱的踏雪无痕居然仰着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好像是跟某个熟人打招呼似的,呲着牙齿一笑?! 为什么当时有那么奇怪的感觉——踏雪无痕仰着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呲着牙齿一笑!好像是跟某个熟人打招呼似的?! 等等!也许,踏雪无痕怎的是在跟某个朋友打招呼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8、烦恼的人总有烦恼 苏澜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盯着自己。她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发抖。——是的,肯定是的,踏雪无痕确实是在跟某人打招呼,而且这个人是它认识的朋友,所以才呲着牙齿一笑! 咦,当时踏雪无痕是什么动作?对了,它当时仰着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 苏澜旋风一般冲出去,来到院子,像踏雪无恒痕一样,仰起脑袋,呈45度仰角,望着右上方的某个地方—— 虽然是夜晚,但是蚵壳屋旁一棵枝繁叶茂的、殿州随处可见的刺桐树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树枝伸到了蚵壳屋的屋顶…… 逻辑,逻辑,苏澜这时候迫切需要逻辑:踏雪无痕是谁的马?六殿下的!那踏雪无痕的熟人是谁的人啊?当然还是六殿下的人啊! 苏澜笑了。呵呵,你这一只肥老鼠,原来竟然是六殿下留下的暗卫? 这个,我喜欢!必须喜欢! 就在苏澜望着刺桐树傻笑的时候,某个人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刚才人有三急,他去卸货去了,不然,正好就被苏澜逮了个正着!主子,我很乖的,千万别打我啊!虽然第一次执行主子的命令就差点穿帮,可是那也不能怪我啊,谁叫这个小姑娘如此聪明绝顶呢! 暗卫(他确实是暗卫)躲在院子外的一道矮墙的阴影中,与暗影浑然一体。 苏澜突然想起,开始熬制蔗糖的的第一天晚上,在她发现掉了几快蔗糖之前,她干了什么? 她愉快地唱着《健康歌》: “小澜澜(她把萱萱改成了澜澜),来来来 跟爹爹(爷爷自然得改成爹爹了)做个运动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 学爹爹唱唱跳跳 你才不会老 …… 羞死个人,丢死个人啦! 苏澜愣怔了片刻,转身冲进卧房,瞬间就躲进空间——不能见人了! 自从来到殿州,马喜儿的烦恼一日比一日多,一日比一日更盛,如今都烦得简直想死! 知府府邸又小又破,竟然每日还要被大公鸡的喔喔啼给吵醒,烦恼!通判公子竟然敢退了儿女亲事(不存在的幻觉中的亲事也是亲事),又烦恼!就要到手的通判家的走盘珠和珍宝斋落空了,还是烦恼!说好的竹笠山和商家红利也打了水漂,也是烦恼!李旺的人头没能砍下来,倒是把苏长起等人的人头给砍了,仍然是烦恼! 还有啊,一向温驯的成姨娘居然敢收买婆子,不吃避子汤,还悄悄地揣上了种,烦恼!两个宝贝儿子因为一个民女居然双双被判了南监监禁,自己也差点搭了进去,只得花了两千两白银赎身,这才逃脱了监禁,烦恼!而且那个小婊子告密,秦慧秀差点被刘希搜查出来,幸亏未雨绸缪提前迈出了一步把人送到了庄子上,烦恼! 陶敏的知府官帽被六殿下说撸就给撸了,大烦恼!自家这几年好不容易搜刮回来的二十六万多两银票被六殿下搜刮走了,大烦恼!陶敏升迁无望,大烦恼!他们一家被赶出了知府府邸,大烦恼!刘希一个通判居然取而代之成为暂代知府,大烦恼!刘希居然敢到他家搜查秦慧秀,大烦恼!如今买了这个又小又破的屋子居住,大烦恼! 现在又来了一个大烦恼!往日,不说过年,就是平日,知府家川流不息都是巴结的人,送的礼都是堆山码海,她马喜儿眼皮都不想撩一下。就算夏州砚案,一家人最难熬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寒酸、落魄——什么,大年初一的大中午,只有一位夫人来拜年,而且出手的拜年礼品竟然就只是一个小篮子?! 虽然这个小篮子很漂亮,而且从里往外散发出一股甜蜜、醉人的清香。但是,吃食么,无论多么精贵,能赶得上金银?而且就这位堆福一个小小的县丞夫人,自称什么邱夫人的,还是一副:“我送你这个,你捡到宝了!”的嘴脸,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马喜儿的脸拉下来,与马脸有的一拼! 邱夫人赶紧战战兢兢地告辞了。路上还在纠结,这个陶敏还有复职的可能吗?答案只有两种,有或者没有。如果有,邱夫人这也算是烧了个冷灶!东西是少了,可架不住蔗糖有价无市,买不到啊!没有可能的话,自己也就丢个十两银子!这是她从上李厝将军府邸出来后,和自己的夫君、堆福县丞邱峰反复思量后确定下来的。而且,邱峰不上门,在外面等着,由邱夫人上门拜访。自己不声不响既纳了投名状,又给自己留了后路。首鼠两端啊,这是。 邱夫人上了马车,对夫君一笑道:“就像老爷猜测的一样,陶敏家一个客人都没有!” 邱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就是来探探风向的!就当我们丢了十两银子。” 邱夫人道:“老爷,你说,如果陶敏的屁股落不了位,由着刘希坐了,那通判的位置不是就空下来了吗?会不会……” 邱峰眯着眼睛道:“要么朝廷派一位,要么就在殿州提升一位。最有可能的就是春明县令方宁大人和堆福县令熊瑃大人!方大人有能力,熊大人有资历,我看最有可能是还是熊瑃大人上位!你说,你老爷我……” 邱夫人眼睛一亮:“到时,老爷有可能就是堆福县令?” 邱峰不说话,用微笑回答了夫人。 “哎呀,那可太好了!”邱夫人喜滋滋道:“老爷,那你不就是县令父母官了?!” 邱峰依然微笑不语。心想,这应该有个七、八成的把握。 “老爷,你说,梅儿是我们唯一的嫡女,却是自幼说亲给了个商户,我实在是心有不甘!而且自那日在签万民书时,梅儿见了那知府家刘公子,就一见倾心。今日我也瞧着那刘公子了,真是丰神俊逸、人才风流。而且他已经中举,还是解元公,来年考进士肯定是手到擒来!最难得的是,今日侧面打听了,公子连个通房都没有……” 邱峰道:“我早就说了要跟那个商户退亲。” 邱夫人道:“我还不是怕退亲有碍老爷的前程!当年我们落魄,借着他们家的钱财,你才起复的……” 邱峰道:“夫人好生糊涂!一点点钱财,就想搭上我们家嫡女一辈子?待老爷我当了县令,梅儿莫说知府公子,便是皇子也够资格!” 邱夫人道:“那我回去就遣媒人去退亲?” “嗯。” 邱夫人又道:“妾身按照老爷的法子,把五千两银票卷到素银的凤钗的空心里,送给她家小姐做见面礼,可奈何那个林夫人就是不收啊!” 邱峰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道:“那么多人在场,她收礼让别人抓把柄?且再等等……或者找人帮忙也行……” 邱夫人喜道:“如此,那就把我房里的丫鬟香橼给你做个通房吧!” 邱峰立刻张开嘴笑道:“咦,夫人想通了?” “通不通,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们早已经暗度陈仓了,就过个明路吧!我也老了,该叫小妾给你生个儿子了!今日初一,规矩是你到我房里。明日我就给老爷摆两桌吧……” 邱峰高兴啊,升官,收小妾,还可以搂钱,这日子真是太好了。 马喜儿如果知道这夫妻俩打得这个算盘,估计会气死。不过,这会儿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过年的,桌子上孤零零地只有独一份年节礼物,还是一个破篮子装着! 看着这篮子,马喜儿马上想到公堂上的那个证物篮子,立刻就想到南监里的两个宝贝儿子。马喜儿不禁怒火中烧,就拿袖子当抹布,扫了桌子。 陪伴着瓷器、茶水,篮子也翻倒在地上。一块块糖元宝滚落出来,散发出一股甜香。同时,一张白纸也飘了出来。 “那是什么玩意儿?”马喜儿指着地上的纸道。 马喜儿的心腹婆子陶蜢儿赶紧上前,捡了起来。她大字不识,只有双手奉给马喜儿。 “丰泰集团,殿州蔗糖,风行大成!这是什么玩意儿!”马喜儿随手又扔了。 陶蜢儿却急步上前,将白纸从地上的茶水污渍里捞了出来,惊喜道:“夫人,您忘记了?出京城的时候,永昌侯府老夫人和夫人都托您买什么?福建的蔗糖啊!”陶蜢儿矮胖得像一个大冬瓜,,几乎是翻滚着到了马喜儿的身边。 “蔗糖?”马喜儿眼珠一转,还真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你忘了?当时两位侯夫人都说,宫里的贤妃娘娘血气不足,太医嘱咐要用这蔗糖入药,平日里也要多熬一些蔗糖粥,多吃一点蔗糖点心和糕饼!还有,侯夫人自生产后一直不大好,就等着蔗糖调理!几位小姐也要这个呢!可惜京城卖断了货,有价却无市呢!” “夫人还不快去收罗?”只见陶敏打外面进来道:“我总想着将军家的小丫头的话,只怕咱们还真是保不住知府位置!咱们还得依靠着侯府!今年过年的节礼因为苏长起那个挨千刀的,竟然没有送进京城!还不知道老侯夫人和侯夫人怎么想,她们可是最挑礼的!”陶敏长叹一口气说道,“如今,二月二十六日,贤妃的生日眼看着就要到了!夫人赶紧张罗着生辰礼物,别的就不要弄了,除了两件绣品,就收罗这个蔗糖。”说罢,陶敏从地上捡起一块蔗糖元宝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一亮,道:“好,好香好甜!” 马喜儿见了,也捡起一块放进嘴里,也是眼睛一亮道:“真是好东西!快,快,蜢儿快都捡起来。” 正说着,女儿陶玉带着丫鬟陶南和陶北打外面进来,气呼呼地道:“我才刚到林宝家去玩,她们母女买回了殿州蔗糖,我尝了一块,可好吃呢。还想吃一块,林夫人竟然收起来了!真是小气!母亲,我们也去买一些吧!”她说的林宝就是推官林谦的女儿。 正说着,一打眼就看到陶蜢儿正在地上捡蔗糖。她气愤地道:“好你个老婆子,这么珍贵的蔗糖你就敢往地上扔!你知道,这个多少银子一斤吗?五两白银!”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殿州蔗糖会这么贵!马喜儿这才想起邱夫人为什么会有“我送你这个,你捡到宝了!”的欠揍的表情! 陶蜢儿捡起篮子,陶玉立马抢过去,抱在怀里,抓起一颗糖元宝就塞到嘴里,一边还含糊不清地道:“就是这个味道!”一会儿又塞一块到嘴里。 陶敏和马喜儿也各自尝了两块。马喜儿又叫陶蜢儿给书房里的陶荣送去几块。还想吃一块,却没了。几个人望着篮子,大眼瞪小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陶玉都要哭了,撒娇道:“母亲,爹爹,我们也去买一些蔗糖吧!我是女孩子,就要吃这个!母亲也要多吃一点!” 马喜儿道:“好好,凭它多贵,我都会买给我宝贝女儿吃的!” 陶敏道:“你多买一些,千儿八百斤的都行,送礼也拿得出手!” 马喜儿问道:“玉儿,你可知道这林夫人是在哪里买的?” “我问了,不说,神神秘秘的!”陶玉道;“我只知道,宝儿和她娘是今天上午出去拜年才买回来的!” 马喜儿道:“傻女儿,问一下宝儿和她母亲到哪里去做客了,不就知道了?” 陶敏长叹一声,嗔怪道:“我看傻的不是女儿,却是你!”陶敏恨恨地道:“今日她们出门,看起来是拜年,其实就是拜码头!她们到哪里烧灶去了,会告诉你?!” 陶玉生气地道:“凭什么不告诉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官家小姐!” 好吧,陶敏也同意马喜儿的观点,陶玉就是个傻的! 这时,陶荣一阵风似的来了,张嘴就要蔗糖元宝。听说没有了,就让母亲赶紧去买。 马喜儿道:“正愁呢。那个什么邱夫人一定回堆福了。不知道去哪儿买!” 陶荣道:“让蝈儿和蜢儿去问。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下午,陶蝈儿、陶蜢儿回来,带来了关于殿州蔗糖的确切消息,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殿州蔗糖是将军家的小姐苏澜的作坊生产的! 马喜儿的脑瓜仁疼了,她又要烦恼了! 总而言之,烦恼的人总是有烦恼! 第一部 殿州惊涛 89、被人算计了 陶敏一家人都愣住了。真是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这殿州蔗糖居然出自将军小姐之手! 陶敏、马喜儿和陶荣是见过苏澜的,还在大堂上因为余翠翘的事情发生过当堂辩论。虽然苏澜年纪小,可是她在大堂上步步为营,咄咄逼人,最后用一句话让陶敏吓得屁滚尿流,甘愿屈服,不得已将陶龙、陶虎拱手让出,关进了南监。马喜儿则以二千两白银以罚代判,才免受牢狱之苦!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也是恨之入骨。 本来以为,拿着钱还怕买不到东西?买个千儿、八百斤蔗糖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现在这事似乎变得很遥远了,也许还要泡汤。 这可不行!蔗糖泡汤,意味着他的殿州知府位置也要彻底泡汤! 好一会,陶敏皱着眉毛道:“怎么回事?蝈儿,给我们详细说说。” 陶蝈儿和陶蜢儿两只虫儿一对眼。陶蝈儿露出大黄板牙和红肉牙龈,先说道:“奴才先去找了推官林大人家的车夫,他证实,今天早上,林夫人和小姐林宝确实去了上李厝将军府邸拜年。而且去的人很多。他们这些车夫没进院子,因为院子里面建了个熬糖作坊,院子就显得很小很拥挤,停不了那么多的车,车夫们一概都不能进去。因而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陶蜢儿谄媚地道:“奴婢又拿一根银钗收买了林宝小姐的丫鬟香瓜,她说,本来大家并不知道将军家开了熬糖的作坊,可是老远就闻到糖香呢,进了院子才知道将军家就在院子里熬糖。大家抢着买,还差点打起来了,最后还是他们家将军小姐做主,平均分了,每人两篮,只有两斤,十两银子!” 陶敏听了,冷着脸道:“这是说的什么骗人的鬼话?他家那个所谓的府邸,不过就是一个又小又破的蚵壳屋,腊八那一日还出了两条人命!在那里熬糖,将军不怕,难道买糖的人不怕?” 陶蝈儿讪笑道:“奴才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夫妻就乔装易容,跟着送甘蔗、送柴火的人去将军家走了一趟……” 马喜儿道:“等一下。什么送甘蔗、送柴火?什么意思啊?” 陶蜢儿道:“他们家熬糖,可不就要人去送甘蔗送柴火?!将军家都付了甘蔗钱和柴火钱的。”陶蜢儿扭捏了一下,道;“我们夫妻为了装着像,也送了二十根甘蔗,得了七文钱。” 陶蝈儿还道:“听说,刘希以知府的名义发了通告,让百姓去送甘蔗和柴火。” 陶敏愣了,道:“这个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马喜儿是个急脾气,道:“蜢儿说说,他们怎么敢在出了人命的屋子里熬糖?还有人敢买?” 陶蜢儿道:“他们生意可好了,蔗糖都供不应求!我进了院子,看到熬糖的作坊就在院子里,门口还挂了一把桃木剑。” 陶敏眼皮一跳,道:“桃木剑?这是辟邪呢!” 陶蝈儿道:“可不!我当时就问了旁边的人,这家出了人命,大家就不害怕吗?你们猜那些人怎么说?” 陶敏道:“怎么说?” 陶蝈儿面带惧意道:“他们都笑哈哈地说,作坊一天十二个时辰,炉火不息,人员不断,门口还挂着桃木剑,凭你是什么恶鬼,都要魂飞魄散!而且苏长起人头落地的地方正好就是熬糖的炉子口!将军小姐还说,就是要让倭寇帮凶烈火焚身,永世不能翻身!”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猛然升腾,炙烤着他们,使他们遍身火辣辣地灼痛! 陶敏在心里叹道:看将军这手段,还真是杀伐之人!苏长起的确是永世不能翻身了! 马喜儿才刚浑身灼烫,忽又冷汗直冒,上下牙齿只打架。一时冷热交替,格外难受。 陶玉也吓得叽哩哇啦乱叫。这蔗糖好吃,可也太瘆人了! 陶荣眼珠一转,忽然一笑,问道:“你可进到作坊里面了么?” 陶蜢儿道:“我们只能进到院子一个专门放甘蔗的屋里,作坊的门都是关着的,莫说进,看一眼都办不到!” 陶荣道:“这样啊?”他低头沉思了一会,道:“父亲,我们后日去一趟将军府邸怎么样?” 陶敏道:“去干什么?买蔗糖吗?” 陶荣道:“也可以这么说!” 陶荣顿了一下道:“三个目的。救哥哥们出狱,就说我们愿意出钱,多出钱,只想以罚代判;二来,借口买糖,进到作坊里面去看一看,他们家熬糖可有什么秘密;三来,尽量跟他们那些工人联系上,花大价钱,咱们收买过来!” 陶敏眼睛一亮,马上明白了陶荣的意思:“怎么,你也想开作坊熬糖?” 马喜儿回过味来,露出喜色,道:“这个法子好!难道就只许将军家的小姐开作坊熬蔗糖,就不许我们熬糖?”她笑道,“最好是咱们马上就开,五两银子一斤啊,这就跟捡钱似的!再说,弄个千儿八百斤送到贤妃娘娘手上,到时候,贤妃娘娘蔗糖用得好,到皇上耳边吹吹枕头风,老爷这殿州知府的交椅不就能再坐回来么?”此时,她也不再嫌弃殿州地处海疆天涯了。 陶玉则骄狂地道:“等我们的作坊熬出了糖,我们就到处宣扬,他们的蔗糖里面有死人头!”说罢还咯咯直笑。 陶敏听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女儿,不光傻,还十分狠厉! 不过,他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而且,夫人说的很对,难道就只许将军家的小姐开作坊熬蔗糖,就不许我们陶家熬糖? 陶敏当下打定了主意,道:“蝈儿再说一说,你们在蚵壳屋还听到什么?” 陶蝈儿和陶蜢儿使劲眨着眼睛,想了半天。陶蝈儿道:“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用……” 马喜儿着急,抢过话道:“快说吧,还吊什么胃口?” “当时我说,将军家怎么这么多人?有一个收甘蔗的杂工就说,熬糖就得这么多人!这算什么?年初六将军家修房子,那帮春明修直风灶的人来了,人还要多,更忙!”陶蝈儿道。 陶蜢儿也赶紧道:“奴婢当时就说,要不我去他家做帮工,赚点工钱?那杂工却道,将军家的帮工都是上、下李厝的人,不请外面的……” “春明修灶的人?”陶荣嘟囔着。 陶敏也嘟囔着:“直风灶?”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会意地一笑。 陶敏赶紧道:“蝈儿,你们马上给我办一件事情,务必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春明城……” 苏澜万万没有想到,她酣睡的时候,有人乔装进了蚵壳屋,还算计起她的生意! 就在陶蝈儿和陶蜢儿这两只虫儿,驾着马车抢在春明县的城门关闭前一刻钟进城的时候,苏澜又进空间逛了一大圈,还是许看不许拿,医院不见影。真是干瞪眼啊!不禁疑惑,难道这个空间是个样子货? 大年初二,苏瑞尚没有去军营。以前,簪娘活着时,这一日他都要带着她和孩子去殿州城姐姐、姐夫家,算是回娘家。簪娘走后,他习惯了这一天躲在家里,偷偷凭吊她。 大家知道将军心情不好,都尽量小声说话,就连苏源、刘嘉和社日也感受到了这种高气压,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 苏澜就想尽办法让他开怀。 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她就把猪肉饺子和鲅鱼饺子各做了一锅煎饺,再次征服了全家人的胃。也让苏瑞尚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而苏怡则吃得咬破了舌尖。 苏澜又把上了色的新房子的效果图给拿了出来,有好几张呢。立刻引起了轰动。 林氏激动地道:“澜儿,这就是你设计的新房子?怎么还是像回凤楼一样的三层楼?” 苏怡也道:“这三层楼房住着,不会头晕吧?” 刘珍和春红更是激动,拉着苏澜悄悄问,她们的绣房和浴房在哪里? 三个小家伙也追着问,他们的玩具房、糕点房,还有那个什么实验室在哪里? 苏瑞尚和刘希夫妻,以及苏怡、刘奇则看着那张很大的全貌图爱不释手。 看了好半天,苏瑞尚忐忑不安地道:“这个房子确实不错,不过我担心,这个是不是违制了?” 刘希看了半天,摇摇头道:“这种房子很特别,好像不在朝廷的规制管理之内!” 林氏和苏怡则喜欢花园,还有花园里那个带着小翅膀的小男孩的雕塑。 刘奇则兴奋地道:“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回凤楼不就是三层楼吗?也没有人说它违制了!”他指着图纸上的标题道:“姨父,瞧这个尚簪苑名字取得真好,一看就知道澜妹妹的心意啦!” 苏瑞尚噙着眼泪道:“我何尝不知?” “外甥女是个孝顺聪明的好孩子!”刘希也深有感触。 “别墅……这个名字好奇怪啊!”刘奇喃喃地道。 “别墅就是庄园的别称!”苏澜开心地道。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小家伙。他们嚷嚷道:“姐姐还给我们准备了教室!” “教室?”苏瑞尚和刘希夫妻、苏怡、刘奇都很好奇。 “是啊,可以有好多学生上课学习、听故事、玩游戏的地方!” 大家果然在图纸上找到了这个名为教室的地方,而且不是一间教室,而是有好几间。 苏澜解释道:“将来会有专门的琴房、棋房和画室。教室里会有课桌、笔墨纸砚、黑板。” “姐姐,黑板是什么东西?”苏源问道。小小年纪,总是对未知的事情抱有兴趣。 苏澜想了一下道:“顾名思义,就是一块刷了黑色油漆的大板子,挂在教室的前面。老师上课时,就会用粉笔在上面写字……” “粉笔是什么东西啊?”苏源追问着。 苏澜很有耐心。她很欣赏弟弟这种穷追好学的精神。 “顾名思义,粉笔也是一种笔,就是可以在黑板上写字的笔……” 苏怡笑道:“真想把我家两个小子送到这里来学习!” 苏澜道:“好哇,到时候……” 这时,金嬷嬷从外面菜地里摘菜回家,道:“小姐,那个砌灶的云山师傅来了,正在院子外面等着。” “云山?”苏澜赶紧起身道:“快请进,我正好有事问他呢!” 金嬷嬷出去,一会儿把云山领了进来,同来的还有他的表弟、上李厝的村民李凤林。 云山和李凤林进来,就给将军和知府磕头拜年,又给夫人、公子、小姐见礼。 苏澜很想跟他说房子的事情,可云山却压低嗓门道:“小姐,我们有点事情……” 苏澜会意,让林氏、苏怡、刘珍和春红带着孩子们先下去了。 云山道:“小姐,今天一大早,我家来了两个陌生的人,要我帮忙修直风灶!” 苏澜心里一紧,却不动声色:“修直风灶的人家应该有不少吧?” “修直风灶的人家有,可谁给这个啊?”说着,拿出了五百两银票,“我不肯要,结果他们丢下这个就跑了!” 云山继续道:“我记得,我们回家的时候,小姐特地嘱咐我们,不要跟任何人透露熬糖修直风灶的事情。我还想着,小姐是不是太过小心,怎么可能有人会来问这个?结果还真的来了!” 苏瑞尚、刘希和刘奇都怔住了! 苏澜冷静地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我问了,他们不肯说。” “喔?那来人有什么特点吗?” “说是夫妻俩。男的大黄板牙,红色的牙龈肉,很恶心;女的很矮很胖,像个冬瓜似的。” 苏澜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两个身影。就是那天为余翠翘的事情,在大堂上与陶敏一家对峙时,见到的那两个陶家的仆人。 刘希则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认识,是陶府的内外管家陶蝈儿和陶蜢儿。那天我去搜寻秦慧秀,这两人一直在旁边聒噪、纠缠、阻拦。” “难怪他们说,他们是殿州人惹不起的人家!”云山恍然大悟。 “他们不会只是简单地做个直风灶吧?他们还想干什么?” 云山道:“他们是来挖人的,也想做熬糖作坊……” 苏澜冷冷一笑:果然,被人算计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0、不速客与偷糖贼 “呵呵,陶敏也想熬蔗糖?还想挖人?”苏澜都被气笑了,“也是,难道只许将军家熬蔗糖,就不许他知府陶敏家熬蔗糖?可是他不该如此算计我们!” 众人听了直摇头:“这个陶敏,还真是不可理喻!” 苏澜想了想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直风灶的事情,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云山道:“我也很奇怪,就问他们。他们开始不肯说,后来漏了嘴,说是昨日将军家一个收甘蔗的杂工说的。还说为了找我,他们连夜把春明翻了一个遍。” 苏澜想想道:“你们稍等。”说罢,她冷下脸,起身就往院子走。 苏瑞尚和刘希看她神色不对,忙让刘奇跟了出去。 说实话,苏澜非常生气。高薪分红,明哨暗岗,多次敲打,竟然还有人敢出卖她? 可是,一走到院子,她就冷静下来了。她相信这是杂工无心之失。陶敏一家若存心作妖,即使是他们万般防备也免不了中了圈套,更何况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杂工! 刘奇跟在她的后面,十分担心,生怕苏澜搂不住火反烧了自己。 可看苏澜却神色如常地施施然走到收甘蔗的屋前。现在没人送甘蔗,负责收甘蔗的二十多岁的汉子正在忙碌地整理甘蔗,打扫场地,看得出来是个勤快人。苏澜认识,他是下李厝里正李禄的侄儿李树。因为有个患病的寡妇老娘,家又贫,所以二十多了还没娶亲。听说过年工钱翻番,他就央求伯父,来作坊加班。 苏澜看见是他,越发不相信他会出卖自己。 李树看见小姐和公子,赶紧鞠躬见礼。苏澜问道:“这几日过年,可有甘蔗送进来?” 李树憨笑着道:“今日没有,昨日下午倒是来了几个人,也只收了几十根。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年前准备了不少,不耽误熬糖!” 苏澜问道:“昨日来的人中,有一对夫妻,女的很胖很矮,男的黄板牙,红牙肉,有印象吗?” 李树道:“记得。昨日送甘蔗的人本来就少,他们长得又特殊,所以记得!小姐,他们很可怜,儿子病了没钱治,想来做帮工。小姐你……” 苏澜冲刘奇小声道:“他不是故意告密的!你敲打一下,把厉害说清楚!”说罢,苏澜走了。刘奇则去和李树谈话。 苏澜回到屋里,说道:“应该是那两只虫儿作妖,李树没有故意告密。” 众人这才吁了一口气。 “李树?他不是下李厝里正的侄儿?那小伙子我看还不错!”刘希道。 苏澜道:“正是他。很勤快的一个人。他刚才还说陶蝈儿、陶蜢儿可怜,让我留下他们做帮工!” 苏瑞尚感叹道:“老实人,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刘希同情地道:“也是可怜人。澜儿敲打他几句就算啦。” “是。”苏澜答应道。她想了一下对云山道:“云师傅,既然陶敏找到你了,那帮不帮他修直风灶,你自己拿主意,我不干涉。” 云山赶紧道:“小姐,我云山既然答应了小姐,那就肯定会信守承诺。” 苏澜笑道:“那我就谢谢你啦。”她沉吟了一下道,“我看,你若不想给他做直风灶,那这五百两银子你就还给他。不过,还钱时得找几个证人。这一家子都很不地道!你要提防他!” 云山听了,脸都白了,赶紧道:“谢谢小姐提点。”他犹豫了一下道,“那我用个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苏澜爽快地道:“你就说年前已经跟我家定了协议,修建房屋,估计这上半年就是忙这个了。没有时间修灶。” 云山笑了。李凤林道:“表兄这下放心了?我就说小姐办法多!” 苏澜道:“正好你来了,不然我还要让人去请你呢!”说着拿出图纸,问道;“云师傅,你应该见过殿州城的回凤楼吧?” “那当然。修建时轰动了整个殿州。怎么,小姐想建那样的楼房吗?”云山惊讶地问。 “有这个想法,你们能修建吗?” 云山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修过这样的楼房,恐怕要让小姐失望了。但是,我知道回凤楼就是咱们殿州的祈福老板他们建的。不过,他们有京城一个大官来指导、监工,否则,他们自己单独做肯定不行!” 苏澜点点头道:“云师傅能否尽快帮我联系一下这个祈福老板?” “是,小姐!那,我们初六还来人吗?”云山有点失落。如果祈福他们来干,他的人肯定就来不了了。 “来啊,咱们约好了的,你们一定要来!”苏澜看着云山的表情,笑道,“你放心,照来不误!楼房是楼房,不耽误你们的活!” 云山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苏澜又跟李凤林道:“凤林叔,我想做一些家具,你能不能联系一些木匠?” 李凤林道:“咱们上、下李厝的木匠有不少,手艺也好。不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时间。” 苏澜一愣,道:“怎么,他们都在哪里接了活,没时间来吗?” 李凤林笑道:“那倒不是。是因为我们都在船坞干活,过年以后船坞就要开工了!” “船坞?什么船坞?” 苏瑞尚笑道:“就是造船厂啊!澜儿怎么忘记了?以前,爹爹还在那里镇守过!” 苏澜尴尬地笑了。 送云山走时,苏澜看到李树跪在收甘蔗的屋门口,刘奇让他起来他就是不肯。送走云山,苏澜回到院子,李树仍然跪着。苏澜让他起来,他却哭了,还是不肯起来。 苏澜叹口气道:“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以后留个心眼。” 李树道:“都怪我,差点坏了小姐的大事!” 苏澜眼珠一转,道:“也许,这件坏事还会变成好事!”见李树不解,苏澜笑道:“我想,目的没有达到,这两只虫儿一定还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就……兴许你还可以立功了!” 苏澜现在养成了每天晚上逛家居乐空间的习惯,白天她太忙。看着这些拿不动的宝贝,苏澜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习惯地看着周围的监视视频。忽然,她看到院子前面的一段颓墙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苏澜一惊,一眨眼,人影就不见了!她再眨眨眼,周遭寂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花眼了!又一想,也许,这就是那个,暗卫? 一大早,苏澜出去跑步。路过那处颓墙时,她假装鞋子里面有砂石,蹲下身清理。她看到了一双不太清晰的脚印。而且消失的地方附近有一块上马石。旁边就是蚵壳屋的墙壁。看来,确实是暗卫从这里踏石“飞天”上了屋顶了。她想,这么辛苦地守卫她,她是不是得给“老鼠”准备一些蔗糖、火锅或者饺子? 回到蚵壳屋,金嬷嬷已经准备好了饭食,是卤肉臊子手擀面。卤肉臊子是苏澜昨日教给苏怡和金嬷嬷、小花、小云的。今早她们就做了出来尝鲜,还真是好吃。 今日将军要回军营,苏怡要跟他一起走。她拉着苏澜的手依依不舍道:“怎么办,今日你姑父回家,我不得不回去了!吃不到你的美食了,姑姑会生病的!” 苏澜噗嗤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姑姑想吃了,来就是!把姑父也请来!” 林氏就笑道:“傻孩子,你姑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大家哄堂大笑。 苏瑞尚和苏怡走了没一会儿,大家又听到嘚嘚的马蹄声。刘奇道:“咦,不会是姨父忘拿了什么东西?”说着,一边迎了出去。 好半天,也不见刘奇进来,苏澜正奇怪,丫鬟小云进来道:“老爷、夫人、小姐,陶敏和他儿子陶荣来拜年。公子问,见还是不见?” 大伙听了都愣住了,万分佩服陶敏这家人的脸皮竟然比城墙还要厚!刚刚算计了别人,转头又上门拜年,还真是不要脸!苏澜则想,这就是不速之客,心怀叵测! 苏澜心念一动,问道:“可有人跟来?” “来了个车夫,是个黄板牙,红牙肉的!” 苏澜心里一喜。林氏皱着眉道:“看见他们就像吃了苍蝇,恶心。”说着,带着几个姑娘和小子躲到房里去了。 苏澜临走前对刘希道:“姨父您什么事情都不要答应。我估计他是为儿子陶龙陶虎来的,也有可能是为了熬糖的事情。” 想了想,她又对小云咕哝道:“你去告诉李树,让他……” 不一会儿,刘奇领着陶敏和陶荣父子进了屋。一进来,陶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请刘知府高抬贵手,救救我那两个不懂事的哥哥!还有我的父母!” 刘希双眉打着结,不喜道:“陶大人,好家教,拜年还如此哭嚎!”他转身对陶荣道,“陶公子此言不妥!我只是暂代知府,救不了你的哥哥!至于你的父母身体抱恙,那就该你这做儿子的操心!” 陶敏则道:“他们兄友弟恭,一派和谐,请知府大人谅解!” 刘希貌似歉疚地道:“我只是暂代知府,真正的知府还是你陶大人!” 陶荣听了一愣,不好意思地道:“是小子无礼无状了!请大人看在小子友爱兄长,孝顺父母,心诚至孝,感天动地的份儿上,就原谅了我吧?!” 苏澜在屋里听着这般自吹自擂,觉得一阵恶心作呕。再看林氏和刘珍、春红也是一般举动! 刘希哼了一声。然后就听陶荣嚎啕大哭起来:“大人,小子的两个兄长年幼无知,如今在南监度日如年,尤其是这大过年的,吃的是残羹冷饭,穿的是破衣烂衫;可怜我老父老母求告无门,日夜担心。尤其是我母亲,已经缠绵病榻啦!小子求大人开恩,把我两个哥哥从南监放出来吧,我们认罚!大人说多少,我们就给多少!” 哪有弟弟说哥哥年幼无知的?还真是奇葩! 只听刘希揶揄道:“我看大可不必!到时我这暂代的担子一卸,陶大人走马上任,直接放了两个公子就成,还罚什么钱啊?且忍几天吧!” 苏澜拼命忍住笑。姨父这生姜还真是老辣!不禁腹诽,这话陶敏得忍出内伤来! 就听陶敏怒道:“大过年的,你在知府大人家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知道的说你孝顺,不知道的反说知府心肠冷硬!刘希大人最是慈和,岂有不原谅不答应的?快起来吧!” 咦,不原谅不答应他们就是心肠冷硬,就是不慈不和?你脸大啊?苏澜气鼓鼓地想。 就听刘奇笑道:“我父亲是个端方之人,向来不知原谅二字怎么写!” 刘希也威严地道:“我什么都没有答应你,请不要自说自话!而且,我从不在家里说公事!说公事,请元宵过后到府衙去谈!” 稍停,就听陶荣道:“既如此,大人不肯原谅,那我也只能认了!不过我母亲卧床不起,郎中说,需要将军家熬制的蔗糖入药,我想购买一些回家给母亲调理身体。这个大人总会答应吧?” “蔗糖?”刘希正准备答应,忽然想起苏澜提醒的话,于是道:“对不起,现在没有,无法卖给你!” “难道小子表表孝心,为母分忧,大人都不肯成全吗?”陶荣大声叫嚷起来,“几斤蔗糖而已,大人如此折辱,偏不肯卖,无非就是钱!难道我陶家还会不给钱吗?你就不怕殿州人知道了耻笑你吗?” 刘希很讨厌被人威胁,愤愤道:“耻笑?没有货,拿什么卖给你?” 陶荣道:“大人不成全我的孝心,却也不用拿话欺骗我,搪塞我!” 就听刘奇笑道:“不瞒你,蔗糖有一点,大概二十多斤。不过,根据协议,必须得全部送到京城!否则,就要罚没违约巨款!既然陶公子如此孝顺,爹爹,我们就成全他,把那蔗糖卖给他吧。相信,这一万多元违约金,陶公子一定会慷慨解囊的!我想,这感天动地的孝心一定会被殿州人传颂的!” 苏澜听了,不由赞道,好一个腹黑的刘奇! 又听刘奇道:“罚款一万五千两。陶公子,你现在掏出来,那二十多斤蔗糖你就买回去孝敬母亲吧!” 苏澜了然,陶荣父子这是在演戏。演的什么戏?苏澜判断,他们父子在这里吵吵嚷嚷,引人注目,演的是明修栈道!而另外的帮手则在暗度陈仓! 既然如此,那就好吧,让我帮你们父子一把,把戏演的更精彩一些! 苏澜拉着几个小正太咬了一下耳朵,然后跟他们一起从窗户翻出去。她还听到刘奇道:“哎呀,这点我要向陶公子好好学习!这孝心,真是感天地泣鬼神!” 转到院子,就见李树等十来个人藏在院子的犄角旮旯。看见苏澜,李树点点头。苏澜也点点头。 然后就听到李树声嘶力竭的喊声:“来人啊,抓到偷糖贼啦!” 接着,三个小正太也是魔音贯耳:“来人啊,抓到偷糖贼啦!”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1、发现了熬糖作坊的安全漏洞! 听到李树和三个小正太魔音贯耳的的大喊声,陶敏和陶荣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一变,满是慌张和尴尬。他们互相丢了一个眼色,稳了稳心神。 刘希、刘奇父子领头,众人都一窝蜂地冲了出来。 只见苏澜站在院子中央,一脸慌张、害怕的样子道:“偷糖的贼在哪里?抓到了没有?越发是胆大妄为,丧心病狂了!昨日李树还说,有人来偷了七文钱,没有抓着,让他们逃跑了;今日倒好,居然又有人敢来偷糖?照此发展,只怕还要杀人了!奇哥哥,我好害怕,赶紧报官吧!”说罢,冲刘奇挤挤眼。 刘奇领会,道:“好,报官!真是了不得了!居然敢偷到将军府邸!真是胆大包天!” 陶敏和陶荣冲到院子,就见陶蝈儿狼狈地俯身趴在地上,手上抓着一个翻倒的篮子把儿,地上还散落着十几块蔗糖。一个壮小伙子双腿死死地跪在陶蝈儿的腰眼上,双手压着陶蝈儿抓着篮子的手。而三个小男孩,一个用手拐子死死压着陶蝈儿的颈部,一只脚踩住陶蝈儿另一只手;另两位扑在地上,一人按住一条腿,还使劲向外劈着叉。陶蝈儿一动不能动,一声不能吭。旁边则围着十几个来送甘蔗的人,纷纷在那里鼓噪:“难怪别人说贼都难看,还真是丑!这叫丑人多作怪!” 就听壮小伙子道:“好啊,你这个小偷!黄板牙,红牙肉,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识你!昨日下午,你跟你那个矮冬瓜似的老婆跑到这院里,说是听说将军家要建房,找人做帮工,你们说自己的东家不是东西,你儿子病了他们不给钱医治,还不许你们请假照看儿子,说是要扣工钱,你们就想到这里来做帮工。我看你们可怜,两眼泪汪汪的,儿子又快要死了,我好心就去找我们小姐,给你帮忙介绍。谁知道,你们竟然趁我转身之际,偷了七文钱,然后跑得居然比狗还要快!我在后面足足追了一顿饭时间,硬是没有追到!我又怕耽误正事,这才叫你们逃脱了!” 苏澜惊讶地道:“李树,今日这偷糖的贼就是昨日偷钱的贼吗?这可了不得!昨日是偷七文钱,得了手,胆子越发大了,今日竟然来偷糖!这糖多贵呀,一块就是五钱银子,这居然还偷了满满一大篮子,这得多少钱啊!” 那陶蝈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只能用痛苦、求救的眼神望着陶敏和陶荣。可陶敏和陶荣被苏澜怼得不敢吭声。 苏澜瞧见了,就一本正经地道:“你向陶敏大人使眼色求饶也没有用!抓贼拿赃,这是没法辩驳洗脱的了!陶敏大人最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幸亏你们偷的不是陶大人家,否则直接被砍头都有可能!” 刘奇道:“我看这偷糖贼眼生的很,不像是上、下李厝的人。” 苏澜鄙夷道“他不是自称哪家的仆人吗?这东家也太不是东西了,也不好好管管,由着奴仆出来祸害!”她揉揉太阳穴道:“哎呀,头疼!” 刘希看到大黄板牙和红牙肉,一眼就认出这是陶敏家的管家陶蝈儿。见苏澜和刘奇一本正经地装傻,又见陶敏父子不敢承认的样子,心里了然,神补刀道:“咦,我瞧着这位怎么这么眼熟啊?”他装着思索的样子,突然压低嗓门道:“咦,这不是陶大人家的管家吗?前两天陶大人搬家的时候我还见过!” 苏澜立刻吃惊地大声嚷嚷:“姨父不会是认错了吧,陶大人家的管家居然跑我们家偷钱偷糖?”说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陶家父子。 刘希转着圈子认人,道:“没错,就是他。陶大人你看是不是?” 陶敏、陶荣满是尴尬。陶敏掩饰道:“这倒在地上,我还真是没有认出来,好像真是我家的管家。他是来驾车的,怕是有什么误会……” 李树喊道:“误会?大人的意思是我诬陷你家管家偷钱又偷糖?好,就算昨天偷钱没有当场捉拿,可今天这是既抓住了人,又拿到了赃,还有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想诬陷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说着,李树对苏澜道:“昨日那七文钱没有追回来,我认错,没拿到赃。可是今天抓贼又拿了赃,小姐请给我做主!” 旁边有人大声道:“我们作证,我们亲眼看见这丑八怪偷糖了,没有误会!” 也有人吃惊地道:“知府陶大人家的管家居然跑到知府刘大人家偷钱又偷糖?天啦,这可是大年初三一大早啊!” 这都哪跟哪啊! 得,这丢人丢得,很快全殿州都会知道了。 苏澜小声嘟囔,可又能让所有人听到:“陶大人你说是误会,可我家杂工非说是小偷,既偷了钱,又偷了糖!而且贵管家长得,也太有,太有个性,让人过目不忘啊!昨日他偷了七文钱跑了,贼赃都没有抓到,那就算是误会好了!可今天这么多人看着,抓了贼拿了赃,再说误会就有点,包庇不了!”苏澜上前从陶蝈儿手上使劲取下篮子把,摇头道:“这胆子得多大啊,被抓着了,赃物都还不肯放手!这要传出去……啧啧,太难看了……” 什么“昨日他偷了七文钱跑了,贼赃都没有抓到,那就算是误会好了!”什么“这胆子得多大啊,被抓着了,赃物都还不肯放手!” 陶敏、陶荣听了,气得肝疼。最后还得出大价钱为陶蝈儿摆平此事:每个来送甘蔗的人每人十两银子,算是封口费!至于将军家的损失,苏澜说,既然没有偷走,那就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就把那一篮子弄脏的糖赔了吧!五斤,二十五两银子,算是买个教训!苏澜还说,本来想把这弄脏了的糖卖给知府,可是一想,不成,弄脏了,万一知府夫人吃了,加重了病情可怎么办?苏澜叹气道:“知府大人请见谅,这是吃食,我们千万得小心!您说是吧?!” 陶敏一行灰溜溜地走了.苏澜就道:“陶敏给的钱,你们拿着好了!” 大家一阵欢呼。原来这些来送甘蔗的都是临时让上李厝的村民扮的。 苏澜又道:“千万不要跟他们客气,今日陶大人的管家来偷钱偷糖的事情,尽管替他们多多宣传!” 这时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都来了。苏澜在李树的指点下,把陶蝈儿走过的地方又都走了一遍,还道:“他们几次没有成功,我估计他们会放大招!” 走到百叶窗那儿时,苏澜停住了脚步。忽然,她心念一动,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继而就是愤怒! 李福和李禄看苏澜的脸色起伏不定,也紧张道:“怎么啦,小姐?” 苏澜长叹一口气道:“但愿是我多想了。”然后和两个里正嘀咕了半天,然后又到作坊嘱咐了几句。 回到陶府,陶敏怒不可遏道:“你傻呀,那么多人都来了,你居然还抓着个破糖篮子不撒手,这不是让人家说拿贼拿赃吗?” 陶蝈儿带着哭腔道:“大人,那个小子,使劲把我的手和那蓝把子死死地按在一起,我,我,我挣不开手啊!” 陶敏:“……” 陶荣道:“你傻呀,你就不会喊冤?” 陶蝈儿带着哭腔道:“公子,把你的喉咙锁住,你也哼不出一声!” 陶荣:“……” “你就那怂样,趴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好歹挣扎一下吧?!”陶敏恨铁不成钢地道。 陶蝈儿终于哭出了声:“一个人坐在我的腰眼上,两个小子劈叉我的腿,我不怂都难……” 好不容易压住怒火,陶敏问道:“怎么被抓的,说说!” 陶蝈儿嗓子又干又哑又疼,哽咽着道:“我依照大人和公子的吩咐,先是围着蚵壳屋外围转了一大圈,从外面只看到一个烟囱……” 陶敏道:“废话,那烟囱我们也看到了!” 陶蝈儿眨眨眼,哑着嗓门道:“从外面根本没法看到作坊里面的情况。我只好进了院子,见四周没人,就看到作坊的大门紧闭,上面还挂了一把桃木剑,我心里就有点害怕。然后壮着胆子绕着作坊看了一下,发现作坊虽然有窗户,但是都是百叶窗,叶片斜得厉害,能闻到冒出来的香气,就是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陶蝈儿回忆起不堪往事,忍不住打着哭嗝道:“我正趴着看,忽然就眼一黑,头一晕,就倒地了,醒来就变成了那样了……” 陶敏道:‘难道就没有办法看到他们是怎么熬糖的?” 陶荣发狠道:“再不济,我们不熬糖了,叫他们也别想熬糖!” 陶蝈儿擦擦眼泪,道:“办法倒是有,就看大人和公子怎么做?” 陶荣道:“此话何意?” “我想我有办法,而且是两个………” “什么办法?”陶敏和陶荣抢着问道。 “我发现他们的漏洞了,就是……”陶蝈儿说着,放低了声音。 “不过,听说初六就有人来建房子,到时人更多。所以最好的时间就是……” 陶荣皱眉道:“明、后天?有点赶时间啊!” 陶敏向着陶荣发火道:“还想什么,赶紧去找人……” 闹剧暂时收场了。可苏澜心里有事,午饭也只是草草了事。她借口有点不舒服,于是回到房间。摸摸眉心,进到空间,没有像之前那样逛空间,而是在“监视器”里把熬糖作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她把目光定格在伸到屋顶的树枝和屋顶的瓦片上。那棵树就在蚵壳屋院墙的外面。 陶敏和陶荣父子在找人帮忙,苏澜也想找人帮忙。可为了父亲的安全,她也不敢去动用无息和无影。 找谁帮忙呢?周围显然没有合适的人。自己倒是柔道格斗高手,无奈人小没劲手脚短,随时随地都会被人虐成渣渣。 这时她无比想念六殿下。咦,好像六殿下走了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想起他哎! 于是,她不知道,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有人打了一个喷嚏。 找谁帮忙?这个问题困扰着她。直到晚上吃饭时,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就自嘲地笑了。真蠢!身边就有一个高手,还找别人干什么? 晚饭过后,苏澜把除了姨父姨母之外的所有人全部弄来学习十位数之内的加减法。先是做了五十道加减算术题,又讲了一个一说谎鼻子就长长的《匹诺曹的故事》,把刘奇、刘珍、春红和三个小家伙都听傻了,也折磨累了,然后一家人都去歇息了。 苏澜回到房间,拿起笔墨纸砚,刷刷刷,写了一封信。等到夜深人静,她把信扔在堂屋的桌子,又提了一篮子红糖压在信纸上,好像是给空气说话一般,道:“老鼠,该干活了!” 某人浑身一抖,又差点从房梁上摔下来。 等到安静无声时,一个灵巧的身影从梁上飘了下来。 于是,他看到了一封令他气鼓鼓的信:“老鼠,成天偷糖、偷饺子、偷火锅,也该给我干活了!……” 咦,谁是老鼠?谁成天偷糖、偷饺子、偷火锅啦?我承认是偷了,可我没有成天偷啊?还有,“也该给我干活了!”什么意思,难道我没有给你干活?咦,不对,我确实没有给小姐干活,我是在给主子干活…… “老鼠,成天偷糖、偷饺子、偷火锅,也该给我干活了!有个卑鄙的家伙,总是找我的麻烦,我很不爽!近日他会派人到作坊作妖……同意就把我的蔗糖拿走,不同意你就永远躲在门口颓墙后面别出来!” “老鼠”看了先是怒不可遏。后来又傻了!咦,“不同意你就永远躲在门口颓墙后面别出来!”真是又吃惊又心酸。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给小姐干活有回报!他愉快地把整个篮子都提走了! 初四一大早,苏澜起来,看到信和篮子都不见了。了然,这就算是成交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2、王子有了小心事 苏澜绕着上李厝跑了一大圈,到各个关键点巡视了一番;又到熬糖作坊看了一下。如今郝志可以独立撇泡了,郝好炒糖色的本事还欠些火候。这道工序本来也是最难学的。另外,上、下李厝的李源和李东两个小伙子也不错,在其他工序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郝四叔和郝四婶又问起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妇的情况。苏澜算着日期,估计杀四已经到了南昌府。可如今过年,找主事的人办事不那么方便,恐怕还得要些日子。 苏澜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这才回屋吃饭。大家特别喜欢吃卤肉臊子手擀面,人人吃了一大碗,就连三个小家伙也如此。 早饭后,苏澜又给大家布置了十位数以外的加减法数学题。其他人都做的不错,唯有刘嘉错了一题。刘珍就说他:“你澜姐姐说了好多遍了,你为什么记不住?跟鸡一样,没长耳朵!”几个小家伙就取笑他属鸡,没长耳朵。 苏澜心念一动,就附赠了一个《小母鸡买耳环》的故事。说的是一只小母鸡爱美,看到小母牛戴着一对漂亮的耳环,她也想买。结果小母牛嘲笑她没有耳朵,戴什么耳环?小母鸡说自己有耳朵,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这下把小母鸡吓坏了,难道自己真的没有耳朵吗?于是她哭哭啼啼地去找鸡妈妈,鸡妈妈告诉她,我们鸡这个物种是有耳朵的,只是与众不同,我们的耳朵是眼睛后面的那两个小洞,被羽毛覆盖着,它是我们听觉器官的开口,只是没有耳廓而已。虽然我们没有耳廓,不能带耳环,但是我们可以戴项链啊!同样可以美哒哒! 故事说完,结果包括刘奇和刘珍、春红在内,六、七个孩子都惊呆了!然后好奇心大动,都跑到鸡笼那儿扭着鸡头,薅着鸡毛,寻找眼睛后面鸡的耳朵,然后恍然大笑。 苏源道:“姐姐,为什么鸡的耳朵会长成这个样子,没有耳廓呢?” 苏澜满意地笑道:“不错,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告诉你,不仅鸡、鸭没有耳廓,鸟类都没有耳廓,否则会影响它飞行的!” 苏源抓过一只鸭子看了又看,还真是如此。 苏澜又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树干基本上都是圆形的吗?那是因为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有风,树受到影响就只能长成圆形了!” 刘奇也好奇道:“这是因为什么?” “不能抗争,那就适应,这就是物竞天择!” 正在这时,李冲夫妻带着珠儿来了。他们又送来五六条鲅鱼。 苏澜忙着刮鲅鱼肉,大人都在一旁边看边学,三个熊孩子就教李珠加减法,又七嘴八舌地给她讲小鸡买耳环和匹诺曹的故事。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李旺娘就说:“我家珠儿特别爱听小姐讲的故事!前日我们回娘家,她就给我那小侄儿小侄女讲什么芝麻开门的故事呢!” “哟,珠儿会学着说故事了,真聪明!”苏澜惊讶道。 李冲也在旁边道:“都是托小姐的福,我家珠儿还会写什么阿拉伯数字,还说,日后要学会记账!” 苏澜心念一动,道:“李叔和李婶若是放心,待房子建好了,就让珠儿来我们家上学堂,和我弟弟他们一起学习。” 李冲激动道:“怎么,将军家准备开私塾?”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和私塾有点区别。珠儿是女孩子,到时候多学点琴棋书画、刺绣缝纫、识字记账、管家理事的本领!” 李冲夫妻笑开了花:“那感情好!” 包饺子时,说起明日到阿水娘家吃年酒的事情,大家就叹息余翠翘可怜,从小就没了父亲,如今母亲也死了,自己又遭逢大难,以后也不可能有孩子,可怎么办? 李旺娘就道:“我昨日去了阿水娘家,看到海云缺了一只胳膊,就跪在余姑娘的房门口,可是余姑娘就是不开门!真可怜!” 林氏叹道:“青梅竹马,自小开亲,海云这是想娶余姑娘!可惜……”她又咬牙骂道,“陶敏一家子真是缺了大德,害人不浅,作孽呀!” 李旺娘道:“女孩子,总归是要成个家才好!要不,海云娶了余姑娘,另外再买一个丫头,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一样……” 苏澜心里也很难受。也许,她给余翠翘灌输的思想是错误的?或者,李旺娘说的也是一条出路?是不是应该劝她放弃报仇,回归家庭? 中午就着火锅,吃着鲜嫩的鲅鱼饺子,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珠儿,听说房子建好了就能来上学堂,笑得嘴巴就没有合拢过。大家就笑她怎么又掉了一颗牙。 吃过饭,李冲夫妻带着李珠要走,珠儿万般不情愿也只得离开,只盼着房子建好的那一天。 饭后,在饭厅的桌子上,大家拿着纸笔,苏澜又讲了减法中不够减,借数,也就好比借“钱”来减的方法。又布置了几道题让他们做。 这时,小云进来说,一个上李厝村民跑来报信,说是了望哨发现一个陌生的公子骑马来了,快到蚵壳屋门口了。林氏就带着几个姑娘回房,刘奇出去迎客。 不一会儿,小云进屋说,是一个叫宋望的人来了,奇公子请将军小姐到堂屋去。 宋望,不就是那个真名叫做王嵩的高丽王子吗?他来干什么?苏澜疑惑满满。 苏澜出来,就看到宋望穿着一件石青色暗竹叶纹宽袖长软袍,外罩一件浅青色斗篷,戴一个深蓝色网巾书生帽,显得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他一边拿着刘奇的作业本看,一会儿又看着苏源、刘嘉和社日忙着做习题。恰好苏源题目做完了,拿给姐姐检查。苏澜看了一遍,都对,于是拿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 宋望奇怪地道:“这个√是怎么一回事?” 苏源道:“对了,就是√,错了就是x。” 宋望看了半天,然后对刘奇和苏澜道:“公子,小姐,虽然我不懂你们学的是什么,但是我相信,这是非常厉害的学问!请问,我能来学习吗?” 苏澜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试问,她能够反对一个高丽王子希望学习的决定吗? 苏澜不想跟这个高丽王子过多接触,也确实没有时间,于是婉拒道:“不好意思,宋先生。我们家后天就要开始建房子,人来人往,有很多事情,我们恐怕没有时间来教你!”说罢,她又检查了其他几个人的作业,让几个小家伙出去玩了。 宋望尴尬地笑了一下,露出几分苦楚,对刘奇抱拳道:“我想,我很快就要回高丽去了。我在大成虽说住了几年,却没去过什么地方,也没有什么朋友,我想和你交朋友,可以吗?”他对刘奇道,“听说公子已经中举,真是让人羡慕!” 刘奇道:“哪里?”心里也禁不住万分同情他。 小云上来香茶。宋望却道:“我闻到糖的香味了,能否给我来一杯糖茶?” 苏澜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嫌东嫌西的?但还是叫小云给他沏了一杯糖茶。 宋望双手捧着茶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白色的泡沫一个一个破了,他有些惘然。 过了好久,他呆呆地道:“虽然我是九王子,可是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奴婢,母族没有背景,又没有父王的宠爱。母亲从小就教育我,王位与我无关,我只要平平安安活着就好。可是,”他有些哽咽道,“就因为我是个王子,还是被人算计,被人屠戮。大哥和二哥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惜剪除异己,一天晚上,竟然分别派人来杀我,结果我的母亲为了救我,身中五刀,血尽而亡。乳母把我藏在夹墙里整整三天!我非常害怕,全身哆嗦,不敢出声,以为我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我没有吃的,只有一壶冷水和几块糖块。吃着糖,喝着水,盼着人来救我……从此我觉得,糖水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 原来他喜欢糖茶是有原因的。苏澜听了,心里一阵难过,两眼含着泪花看着他。 宋望看着苏澜的眼睛,心里一阵悸动,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要被那温暖所融化。“后来我长大了,依然是安分守己,无欲无求。可是兄弟们互相倾轧,还是会连累到我被父王训斥。有好几次差点被父王废除了王子的身份!” 他浑身哆嗦,继续说着可怕的往事:“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四哥和七哥被叔叔杀害。就在侍卫的保护下,坐着船往大成逃亡。途中遇到风浪,我们的食品和饮水都掉到了海里,没办法,我是吃着人肉喝着人血才活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掩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手指往下滑落。 刘奇和苏澜都呆呆地听着。 “我知道,我被发现的那一天,要么被人杀死,要么被送回高丽。我既不甘愿被人杀死,也不想回高丽!对于我来说,高丽是一个杀戮的战场,是一个冰冷的地狱。在那里,我看不到希望,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感受不到温暖,周围只有重重杀机!我不属于高丽,高丽也不属于我!虽然我是王子,可是我更喜欢大成平淡自由的日子。”他全身颤抖道,“我对未来完全无知,悲观无助,我很孤独,很寂寞,也很害怕,没有人懂得我的内心。没有人听我的倾诉……”他语无伦次,喃喃自语。 苏澜的内心几乎崩塌。她恍然,也许自己的所谓高丽策是错误的?然而已是覆水难收,高丽策已经被寄了出去。而且她相信,朝廷肯定会实施这个计策。 苏澜忍不住道:“你也不要这么悲观无助!你感觉到孤独寂寞,那是因为你在大成过着隐姓埋名、潦倒无助的生活。回到高丽以后,你有自己的人马,一定能打下一片天地。而且遇到困难的话,大成不会不管你的。大成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我果然来对了!”宋望长吁一口气,好像心中有块巨石轰然落地,“我经常失眠,梦魇。今天倾诉一番,好像除去了心中的块垒,舒服多了!” 苏澜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感到紧张焦虑,无所适从、茫然无助,也感到惊恐不安,孤独无助,对前途感到渺茫,迷惘和疑惑。有点像自己刚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情景。当即有些心软,道:“那你有时间过来吧。不过,我们不一定有时间陪着你!” 宋望惊喜地道:“你忙你的,我过来走走看看,就很开心!” 宋望走后,刘奇叹一口气,道:“这个王子还真是可怜!母亲早逝,父王不爱,兄弟阋墙,生死逃亡!如今安贫乐道的生活被打破,又要回到高丽去争权夺利,去玩阴谋诡计,重新过着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还真是违背了他的心愿!”他眼泪都留下下来,“做大成的提线木偶,当一个大成的傀儡,对于大成来说,当然是好事,可是对于他来说,似乎太残忍了!” 苏澜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两世为人,她相信,就人性而言,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帝王,渴望着权力!而权力可以把任何懦弱的男人锤炼得坚硬无比!她叹气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高丽的王子,这点不可否认!既然如此,他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这就是他的宿命!” 而这天晚上,回到田湾村的宋望,满眼满脑都是苏澜!漂亮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温暖的笑容,柔和的语气,温和体贴,柔婉大方,善解人意,尤其是她的宜喜宜嗔、宜娇宜痴,简直治愈了他的心病! 是的,比起他身边这个鼾声如雷的阿莲,苏澜出生官宦名门,侯府小姐,将军独女,而且好像还懂一些政治权术和高深的学问。最关键的是,她懂得高丽语言!到时有什么事情就让她去忙去处理好了,他可以继续舞文弄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的,苏澜才是自己王后的不二人选!年龄是小了一点。不过他可以等待。 他相信,他的这个王后肯定是跑不了。不是要他回到高丽吗?那么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大成皇帝一定会同意的。就像苏澜都说,“……遇到困难的话,大成不会不管你的。大成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能有这样的见识,真的不愧为自己的王后! 这天晚上,宋望前所未有地一夜黑甜。梦里不在是恐怖的大海和夹墙,也不再是尸体、鲜血和黑暗、窒息;而是百花盛开的花园里,有一个端着糖茶、向他微笑着走来的姑娘!她宜喜宜嗔、宜娇宜痴的笑容,让他充满安宁和喜悦。 他需要她。他相信,她也需要他!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3、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 苏澜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高丽王子惦记上了,更不知道,高丽王后的凤冠正在向她飞来呢! 此刻,她最关心的是,陶敏父子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她一点不怀疑,陶敏父子会不会动手! 现在已经是年初四下午了,初六一大早家里就要进来工匠开始建房。届时,蚵壳屋更是人多嘴杂,留给陶敏作妖的最好时间不多了,也就是一天两夜。苏澜忐忑不安地张网等待着。既不希望他们来,免得生出变故;又希望他们来,终究是,靴子脱了总是要扔出去的,落了地才让人放心!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倒是想看一看,强盗对上小老鼠,会迸发出怎样的电光火石! 就在苏澜猜测陶敏什么时候动手时,其实陶敏已经动手了。而且来人已经走进了殿州城城东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走进了这家的堂屋。 堂屋与一间卧室隔了一个靛蓝色的门帘。门帘里面是陶荣和陶蝈儿,他们躲在里面没有现身。门帘外面是一对年过三十的夫妻。他们身材高瘦,五官寻常,穿着也很平常,属于那种扔进人堆绝对不会引起注意的人。他们风尘仆仆,但是却没有丝毫倦色,一看就是身怀绝技。 “接到信鸽就来了?一天一夜,二百里?”陶蝈儿隔着门帘问道。 “是!”夫妻俩回答。 “男的叫常乐,江湖人称烂了肚肠?”陶蝈儿继续问道。 男人脸色一僵:“是。” “女的叫甘甜,江湖人称黑了心肝?”陶蝈儿又问道。 女人也是脸色一僵:“是。” “为什么会有如此称号?”陶蝈儿继续问道。 “因为我们杀人!”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有些愠怒,同声回答。 “杀了多少人?”陶蝈儿继续问道。 “不知道。无数。”烂了肚肠凛然道。 “最多一次杀了多少人?”陶蝈儿继续问道。 “不知道,灭了门!”黑了心肝凛然道。 “你们最擅长什么?”陶蝈儿继续问道。 “树叶割喉!”烂了肚肠冷冷地道。 “毒烟熏人!”黑了心肝冷冷地道。 “知道我们雇你干什么吗?” “知道,杀人!”烂了肚肠冷冷地道。 “那你知道我们的价码吗?”黑了心肝冷冷地道。 “知道!六千两门槛价!”陶蝈儿也冷冷地回答。 双方一阵沉默。 陶蝈儿道:“桌上有一封信,信里面告诉你们要做的事情,还有银票。先给一半,明日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见面,付你另一半!” “是。”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同声回答。 “你们拿了信先走吧!”陶蝈儿隔着门帘冷冷地道。 “是。”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又是同声回答。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走了好半天,陶荣和陶蝈儿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陶荣满意地道:“这回这个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好像比较靠谱。” “那是!”陶蝈儿邀宠道,“揭开屋顶的瓦片,偷看了熬糖的秘笈,再拿毒烟熏死熬糖的人……想着都乐呵!”一想到昨日在将军府邸的遭遇,他都一阵寒战!他咬牙切齿道,“熬糖秘籍没有了,作坊又死了人,我看他苏瑞尚和刘希如何嘚瑟!” 陶荣道:“完事后,记得斩草除根。手脚麻利一点!” “是。” 与此同时,走在殿州街道上的两个人也在议论。 “当家的,屋里还有一个人!从气息看,是个年轻书生,没什么功夫,却骄狂傲慢,心肠歹毒!他才是真正的东家!”甘甜,也就是黑了心肝道。 “心肠如果不歹毒,也不会请我们杀人!”常乐,也就是烂了肚肠笑道:“嘿嘿,不过,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夫妻从来不赴第二次邀约!若是赴第二次邀约,那必定是去反杀!否则,我们不可能活到今天!” “当家的,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黑了心肝道。 走到跪月湖岸边的石凳边,两口子坐了下来。 烂了肚肠道:“没有跟踪。看信吧。” 黑了心肝拿出信道:“已经检查了,没有下毒!” 烂了肚肠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道:“又偷秘笈又杀人,果然歹毒。” 黑了心肝拿着银票道:“四千两,果然舍得!” 好半天,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长叹一声道:“和他们相比,我们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都是佛爷!” 又好半天,黑了心肝道:“蚵壳屋是什么屋?” 又好半天,烂了肚肠也疑惑地道:“有高高的烟囱的人家?” 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晚餐时,大家还是发现了苏澜的异常。 林氏道:“澜儿是不是身子不爽利?就吃这么一点?” 刘希道:“外甥女可要注意休息。后日修房的人就来了,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 刘奇道:“澜妹妹今晚早些歇息吧。” 刘珍和春红道:“是啊,明日还要去阿水娘家做客,可要精神一点。” 三个小家伙则争先恐后地道:“我们下午就做完了算术题、今天晚上绝对不会缠着你讲故事!” 刘嘉又小心翼翼地道:“我很听话喔,我不是鸡耳朵……” 苏澜听了咯咯直笑,把刘嘉的头抱着揉来揉去,道:“鸡耳朵没有,鸡窝头发就有了!” 刘嘉嗔道:“姐姐,我这不是鸡窝头,是,”他想了一下道,“是豹子头!” 为了平复激动的心情和紧张的情绪,苏澜自然又顺势贡献了一个故事:豹子头林冲逼上梁山。 这回,不光小家伙听得入了迷,就连刘希也听得津津有味,若有所思。当然最得意的就是“豹子头刘嘉”。 随着夜晚的来临,苏澜反而越来越镇定自若。前世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越是事到临头越是冷静理智。 大家各自安歇。苏澜也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摸摸眉心,进入到家居乐空间。她先是把四周的“监控视频”都查看了一遍,然后把重点放在了熬糖作坊。 只见漆黑的夜晚在这里陡然成为了明朗的白昼。用青灰色的砖瓦和土黄色的泥巴砌成的烟囱,高高地耸立在蓝色天空的背景中,灰色的烟尘直直地飘向天空。作坊上灰色的瓦片也是历历可数。探入到作坊屋顶的大树上,青灰色的枝丫和翠绿的树叶都清晰可见。而安装了百叶窗的两道墙壁和墙壁旁的小路都是清晰可见,不见丝毫异常。 苏澜又把眼光放到了蚵壳屋院子以外。低矮的颓墙,蓬勃的灌木丛,蜿蜒的黄土小径。突然两只小鸟飞到上马石上,先是交颈相吻,啾啾细语。甜蜜地纠缠了好一会儿,仿佛谈着甜言蜜语。忽而又像是谈崩了的怨偶,忽然振翅高飞,各自东西。 苏澜被这两只小鸟逗得乐不可支。好一会儿,睡意慢慢而又霸道地袭来,她的眼皮沉重起来,头脑也渐渐混沌迷糊。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碰到了眉心,自自然然地回到了房间,回到了床上,酣睡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探入到作坊屋顶的大树上,青灰色的枝丫忽然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是一阵风吹过。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从树枝上跳到了屋顶上,立刻匍匐在瓦片上,一动也不动。 而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忽然从紧贴着的烟囱上飘了下来。在先前那个黑影匍匐在瓦片上的同时,这道人影也匍匐在了瓦片上。 就听从树上下来的烂了肚肠常乐“咦”了一声,赞道:“好轻功!” 而从烟囱上飘下来的“小老鼠”也“嗯”了一声,赞道:“好轻功!” 然后,就看见两人同时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瓦片上,几乎是同时道:“好甜,好香……” 又过了许久,他们二人忽然坐了起来,又同时说了一声,道:“好甜,好香……” 又过了好久,“小老鼠”道:“喂,坐了半天,也说了半天,也闻了好半天的糖甜糖香了。该打了。早打早了事,早打早安身。” 烂了肚肠就道:“还打个屁!这么甜这么香,老子从来没有闻过,骨头早都闻得又酥又脆了!” “小老鼠”嗯了一声道:“我也不想打了,就想这么一直闻下去……” 又过了半天,“小老鼠”道:“你的帮手在下面百叶窗那里闻了好半天的糖甜糖香了。既然不打了,就让你那帮手也上来吧。” 烂了肚肠就道:“也好。你还很知情知趣嘛。”说着,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奇怪的声音。几乎是声音消失的同时,一个人影飞到了屋顶。 “咦,这里已经有人了?”黑了心肝惊讶道。 烂了肚肠就道:“高手。本来我们和他今夜有一战……” “还战个屁!”黑了心肝道:“毒烟没有放出去,我自己的手脚已经软了。不想打了。” 说罢,她问“小老鼠”道:“喂,你叫什么?” “小老鼠”道:“……”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同时道:“江湖上没听说过你这个名号!” “小老鼠”身体一僵,道:“你们又叫什么?”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同时骄傲地道:“我们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雌雄大盗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 “小老鼠”“切”了一声,道:“没听说过!”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同时对着“小老鼠”咬牙切齿道:“你这人真的很讨厌!若不是眼下手脚发软,骨头酥脆,定然要与你战个你死我活!” “小老鼠”道:“……手脚发软,骨头酥脆,还打个屁!”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也道:“是啊,还打个屁!” 又过了好久,烂了肚肠道:‘小子,你有福啊,这么年轻,就能闻到这么香甜的糖香……’ “小老鼠”道:“闻算什么?你吃一块看看?”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激动地道:“我们能吃得着么?” “小老鼠”想了一下道:“看缘分吧!”他忽然在黑暗中噗嗤地笑了:“还有好多好吃的,那什么,麻辣火锅,鲅鱼饺子、卤肉臊子手擀面……”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的呼吸都差点停滞了:“这些,你都吃过了?” “小老鼠”骄傲地道:“那当然!”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气愤地道:“若不是眼下手脚发软,骨头酥脆,定然要与你战个你死我活!” …… 早上苏澜惊醒时,已是天光大亮。她非常遗憾昨夜自己把激扬的青春贡献给了美梦。 她准备到外面跑步时,忽然在院子门口看到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跪在那里。他们自称是江湖上鼎鼎大名、杀人如麻的雌雄大盗烂了肚肠常乐和黑了心肝甘甜夫妻!被人以八千两银子聘请来盗窃熬糖秘笈,并且用毒烟毒死熬糖的人。 苏澜抑制住愤怒,问道:“知道是谁请你们来的吗?” “不知道。可是中间人说,他们是殿州人惹不起的存在!” 苏澜听了,气得全身颤抖。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这陶敏、陶荣父子还真是歹毒! 同时她也吃惊不小。鼎鼎大名、杀人如麻的雌雄大盗烂了肚肠常乐和黑了心肝甘甜夫妻一大早跪在她家门口,这剧情是怎么转折的? “既然来了却不动手,为什么不动手?” “我们虽然是杀手、强盗,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外号,江湖上的人并不知晓——我们叫,打遍天下不如吃遍天下!” 原来,这两个杀手居然是吃货!这恐怕是杀手界最不靠谱的杀手了! “拿着这个吧!”烂了肚肠常乐和黑了心肝甘甜递给苏澜几张纸。苏澜一看,竟然是银票,数了数,竟然有四千两。这是什么意思?待问,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早都走了。 早餐时,苏澜照例到作坊巡视。郝四叔和郝四婶赶紧上前道:“小姐,昨夜没听到什么动静,就是鸟叽叽喳喳,聒噪得厉害,聒噪了整整一夜!”然后非常歉疚地道,“我们夫妻昨夜打了一小会儿盹,让郝志和郝好看着,醒来后发现少了两、三斤糖。郝志和郝好说,就是眼睛一花,糖就没了……” 感情,那四千两是买糖费,还真是高昂!苏澜想,这吃货的杀手世界,好难懂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4、为间谍而生 回到堂屋时,她居然看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一男一女两个干巴高瘦的中年人。而这两个家伙却捧着大海碗,蹲在地上,旁若无人地不住口的吞着鲅鱼饺子。 男的道:“老婆子,真好吃,多吃点!” 女的道:“当家的,你小心一点,我刚才咬着舌头了。” 话没说完,男的“啊”了一声,嘴里包着饺子,含糊地埋怨:“老婆子,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 女的道:“……忘了。” 苏澜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她很想把这两个家伙赶出去,可是刚刚收了人家四千两银票的投名状,好像没有立场赶人吔! 刘希和刘奇张开嘴巴,不停地无声地问她:“他们是谁?” 苏澜能说不认识吗?或者说,他们是杀手,是来杀他们家人的吗?苏澜只好揉着太阳穴道:“头疼!” 几个小家伙赶紧跑过来要给姐姐揉揉脑袋。苏澜双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快吃饭吧,不然都被人抢光了!” 刘嘉道:“姐姐,他们说几天几夜没吃饭了,你就让他们吃吧!” 社日疑惑地道:“姐姐,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就连苏源也嘚不嘚嘚不嘚地念起《礼记·礼运》中的圣人语录:“……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咦,最受弟弟们欢迎的苏澜姐姐居然被弟弟们嫌弃了!苏澜也诧异,弟弟很有碎嘴唐僧的潜能哎! 苏澜转而对两个男女道:“好吃吧,吃完了就赶紧走吧。” 男的一边往嘴里划拉饺子,一边含糊地道:“我们不走。我们付过钱了!” 女的也一边往嘴里划拉饺子,一边含糊地道:“我们付过钱了,我们不走!” 苏澜忍了半天,道:“好,你们付过钱了是吧?”她指着刘希道,“这位,我姨父,原殿州通判,现殿州暂代知府刘希!我父亲苏瑞尚,殿州卫军首领,正四品威烈将军!” 那男的和女的乍一听,惊得猛然跳了起来,先是大眼瞪小眼互看一眼,然后又狐疑地看着一屋子人。好半天,女的道:“当家的,好像是真的!” 男的道:“我也看出来了,就是真的。” 女的气愤地道:“竟然如此坑我们,弄个官家来让我们惹官非!” 男的也气愤地道:“打了一辈子鹰,竟然被鹰啄了眼睛!” 这男女又一对眼,迅速吃完了最后几个饺子,然后放下碗,转过身,弓着腰出去了。 刘希道:“外甥女,这两人是谁啊?进来就说好几天没吃没喝。” 林氏也带着几个姑娘出来道:“好家伙,我们几个人的饺子都被他们俩吃光了!” 苏澜再一看,果然每个人的碗都是空的。她无法作答,只得嘤嘤地搪塞过去。 鲅鱼饺子没了,苏澜只得去给大家揉面做韭菜盒子。终于,横空出世的韭菜盒子堵住了大伙的嘴。 大家忙着更衣打扮,准备去阿水娘家吃年酒。 一时出来,刘希穿着常服,是石青色仙鹤纹薄长袍,外罩灰色缂丝团云纹大氅,头上是青玉竹节发簪;林氏是湖色宝瓶纹妆花褙子、姜黄色素缎湘裙,外罩藕荷色莲花纹披风,头上只插了一只白玉兰花簪。刘奇是一贯的简洁作风,水青色细葛布直裰,外罩淡褐色四喜如意纹披风。倒是三个小正太换了一身银白云锦箭袖外袍,也不穿披风,显得精神奕奕,活泼可爱。 因为春红还在孝期,所以苏澜、刘珍和春红的衣着都很素净。三人上身都是水蓝色缠枝窄袖褃袄,下面分别是石青色八幅月华裙、水青色折枝纹裙、粉白色挑线裙子。外罩的都是浅紫色锦绣披风。头上也是简单的素银钗,珠花耳珰。饶是如此,依然遮不住耀眼的光华。 他们等来李冲夫妻和珠儿就一起出发了。女人和孩子坐马车,刘希和刘奇父子还有李冲则骑马,刘奇骑得是狮子吼。今天去做客,所以坐的是六殿下送给苏澜的豪华马车,拉车的就是踏雪无痕。看着可爱的踏雪无痕,苏澜忽然想起跟它打招呼的“小老鼠”,就在想,昨日的神转折是如何发生的?! 刘奇在搀着几个弟弟和妹妹上车的空档悄悄问苏澜,早上那两个疯狂地吞咽鲅鱼饺子的男女姓甚名谁,是干什么的?苏澜为难地道:“我不认识啊,只知道他们是杀手,陶敏派来的!” 刘奇听了,脚猛地一滑,差点摔倒在马车轮子下。他摸着胸口,指着苏澜道:“怎么得了,你的心怎么这么大?” 苏澜噘着嘴道:“听说咱们家有蔗糖、火锅和鲅鱼饺子,这两个吃货杀手就不杀我们家人了,还给我纳了投名状,陶敏的佣金四千两银票!所以他们来吃吃喝喝,全怪我咯!” 刘奇气得把苏澜拉到一边,还一边四处张望,寻找那两个杀手的身影。 苏澜嗔道:“奇哥哥别找了。估计这两个杀手没有想到陶敏父子会让他们杀官眷、惹官非,所以去找陶敏父子的晦气去了!” 刘奇终于闭上了嘴巴,却瞪大了眼睛。 果然,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已经先他们一步去了殿州城内。还是昨天的人家,还是昨天的院子。不过他们今天埋伏在了屋顶。等到午后陶蝈儿带着十来个人马提前来埋伏,准备袭击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时,被已经埋伏好了的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用树叶割喉的割喉,熏烟的熏烟,都死翘翘了。陶蝈儿很荣幸的两招都中了,算是为陶敏一家光荣地献身了两次。 当然,这个消息也在殿州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接到消息,刚刚从军营里赶到阿水娘家,还没有喝上一口酒的苏瑞尚、孔峰、葛汉、别军医、李旺,无息、无影等人,只好和刘希一起赶往那个出了十来条人命的小院子。 直到晚上,苏瑞尚和刘希等人才饥肠辘辘地回到蚵壳屋。他们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谈起案子。刘希道:“若不是兄弟细心,就找不到过江龙那封信,也就不知道居然是土匪内讧!” 苏瑞尚脸上却显出迷惑的神色:“为什么被杀死的人里面居然会有陶敏家那个大黄板牙、红牙肉的外管家陶蝈儿?” 刘希又疲又累头又疼:“算了。不想了,总归我们这次立功了。流窜于春明和堆福两县的惯匪草上飞和他的十来个弟兄被一网打尽了!恶贯满盈,却也是天不藏奸,报应不爽,好!” 刘奇作声不得,难道他能站起来,指认正在旁边的餐桌上一脸无辜、大快朵颐的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才是他们找寻的真正的凶手,而不是那个什么过江龙? 后来,这个人命案子以外地杀手过江龙和本地蛇土匪之间发生了火并而终结。至于陶敏家的黄板牙、红牙肉的外管家陶蝈儿为什么会死在现场,陶敏的公子陶荣出来解释说,他家的外管家陶蝈儿有一个美丽的夫人,一次在集市上与草上飞不期而遇,从此草上飞被陶蝈儿夫人的美貌所倾倒,总是来纠缠。这日也是如此。陶蝈儿气愤,尾随草上飞来此小屋理论,不料正好碰上两股土匪火并,不幸卷入其中,无辜牺牲。 案子有了定论后,苏澜来开赶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不料他们已经在里正李福家附近盖了一间茅草屋,正式成为了上李厝的村民,并和将军一家成为了邻居。现在,他们进进出出,都是以常乐、甘甜夫妻自居。 苏澜让李福将他们赶走,李福却吃惊地道:“小姐,你要把自己的侍卫赶走吗?” 苏澜愤懑不已。这两个家伙竟然敢以侍卫自居?李福却追着问道:“难道他们侍卫不周,小姐要干他们走吗?” 还是说说初五那一日,苏澜他们来到阿水娘家吃年酒。一进院子,苏澜和大家就发现,这里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来,阿水娘家被苏长起霸占的院子被收回以后,阿水娘和顾琅母子俩就把院墙拆了,整出一个更大的院子。院子四周是仓库、伙计的住房,还有马厩、草料库等。一看就是一副雄心勃勃、东山再起的模样。原来,顾琅已经彻底放弃了科考,投身到家族生意中。 众人虽然表示可惜,但也非常理解和支持。不管怎么说,母子相认,兴旺家业,这是最重要的。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澜他们到时,邓三勇、凤恒、叶恭,还有涂云甲等人已经到了。叶恭的夫人伍氏也带着儿子叶楼和女儿叶庄来了。叶楼大约十、五、六岁,是个腼腆的小伙子,沉默寡言,微笑不语,只有在谈到有关茶叶的话题时才偶尔说几句话。与他的父亲叶恭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叶庄倒是活泼大方,一笑就露出一对小虎牙,非常可爱。她比苏澜大,见面就求着苏澜叫她姐姐,她说自己就是喜欢当姐姐,梦寐以求的就是有一个妹妹! 说话时,李旺娘就问起余翠翘。阿水娘叹口气道:“一天到晚不肯开门。那孩子,伤得狠了。可惜了她和海云的美满姻缘就这样泡汤了!” 大家又问起海云,涂云甲就神色恓惶地道:“我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我也不想成家了,想认他做个干儿子,或者兄弟也成。可是他好像心思都放在余姑娘的身上了,根本不考虑我的建议!” 阿水娘就劝道:“涂书吏如今书吏也不做了,米铺也不开了,连人都不肯见,今日还是叶老板拖着来的。” 苏澜听了心里一阵刺痛。在现代,这就是一种心理疾病,叫做创伤综合征。是由于碰到意外情况心里受到巨大的影响造成的。这种患者在经历目睹或者遭遇了自己或他人的危险情况以后,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或者严重的受伤情况后,导致自己出现延迟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患者通常出现严重的抑郁症状,比如悲观厌世、焦躁不安、麻木迟钝,冷漠孤僻等等,严重的还会自杀。 大家纷纷劝涂书吏过段时间还是成个家,把米铺开起来,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涂书吏好像有些木呆呆的,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阿水娘就示意苏澜跟她到后面厢房说话。 阿水娘道:“翠翘问了小姐好多次,说有话要同你讲。” 苏澜道:“她还好吧?” 阿水娘道:“可怜的孩子,总是吃不下饭,一吃就吐得厉害。” 苏澜道:‘那也得吃饭啊!’ 阿水娘道:“就是啊!小姐,你好好劝劝她。” 苏澜答应着。在一个婆子的带领下,饶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个小院子,只见海云在院子外面焦急地徘徊,空洞的右臂长袖被微风吹得左右摇摆,显得那么孤苦无助。苏澜不禁潸然泪下。 海云看见苏澜立刻过来见礼,眼泪汪汪地道:“小姐,请您劝劝翠翘。不管怎么着,我们的婚约不能毁了,我愿意娶她为妻!” 苏澜点点头道:“好,我劝劝她。” 正说着,忽然小麻雀从院子里面出来。海云见了赶紧过去道:“怎么样,小麻雀,翠翘吃了一点没有?” 小麻雀道:“海云哥,翠翘姐姐先是不肯吃,艾嬷嬷劝她,说将军小姐就要来看她,她就吃了小半碗。”说着,又过来给苏澜见礼道:“小姐,翠翘姐姐正等着您呢!” 苏澜点点头道:“小麻雀,这翠翘姐姐叫得可真甜啊!” 海云就道:“他们已经结拜为干姐弟了。小麻雀也算是我的弟弟了!” 苏澜眉毛一扬道:“喔,那得祝贺你呀,小麻雀!” 小麻雀高兴地道:“谢谢小姐!” 苏澜进到院里,就见余翠翘正站在一颗刺桐树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长发及腰,两眼空洞地望着某个地方。一时微风吹过,一缕头发遮盖了她小半边脸,竟有说不出来的楚楚之美。她的旁边站着一个衰老的妇人,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大半碗桂圆红糖黑米小米二米粥。她正在劝余翠翘再吃几口。苏澜知道,她就是轰动一时的“盗婴案”的主角、顾琅的乳娘艾氏。如今,她在阿水娘家养老,也在帮忙照顾着余翠翘。 看到苏澜,余翠翘苍白的脸有了浅浅的笑容。她有些急切地道:“小姐,你总算来了。”说着,上前给苏澜行了一个跪礼。 她正要开口说话,苏澜摇摇头道:“粥没有冷吧,你都喝了,我们再说话。” 余翠翘愣了一下,为难地笑了。然后就着艾嬷嬷的手去喝那碗粥。苏澜看她作呕了几次,没有阻止,看着她把粥喝完,总算没有吐。苏澜记得,前世父亲就是这样被她狠心地对待着,就是呕吐也要吃,总比一点不吃要强! 余翠翘终于艰难地喝完粥,艾嬷嬷退了下去。苏澜道:“你必须吃饭,不然你怎么扛得住!” 翠翘凄然一笑道:“还就是小姐家的蔗糖能够入口,谢谢小姐记得我!” “甜味能够让人身心愉快。你记住这点就成!”苏澜道。 两人坐到回廊的椅子上,艾嬷嬷给苏澜上了香茶和糕点。 艾嬷嬷一走,翠翘就激动地道:“小姐,我想尽快……” 余翠翘说着,拿出两本一模一样的论语,递给苏澜一本,道:“这是我亲手抄写的论语,以后我每次写密信,除了小姐教给我的密写的方法,我们还可以用这本论语传递消息,就用小姐教给我的阿拉伯数字的方法,第一、二个数字代表页码数,第三个数字代表行数,第四个数字代表第几个字……你放心,我每页最多只有九行,每行最多只有九个字,那你就不会弄混了,只有一、二代表页数,就是……” 苏澜惊呆了。天啊,这不就是前世最早的密码本吗?这个余翠翘还真是拥有间谍天分!她不由感叹,余翠翘仿佛就是为间谍而生的那种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5、奇葩的绣柬 苏澜挥挥手道:“余姑娘,如果我劝你放弃报仇,或者花钱雇人替你报仇,你和海云成家立业,没有孩子抱养一个也成,或者你们再买一个丫头,生个孩子也行……” 余翠翘微笑着摇摇头。 苏澜又道:“据我所知,陶敏官复原职的可能性很小,他也许会到别的地方上任。” 余翠翘道:“这辈子我跟定他了,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苏澜觉得,这仿佛是爱的宣言。不,这是死亡的宣言! 翠翘没有说话,苏澜也只好住了口,她知道自己的话是如此苍白无力,又如何能打动余翠翘? 好半天,余翠翘道:“小姐,谢谢你,我不会放弃我的想法。我准备元宵过后就去倚红楼!” 苏澜觉得心里像刀剜一样刺痛。她说道:“我每次来都会劝你……”, 余翠翘笑了:“好。”她停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把艾嬷嬷带去……另外,我让小麻雀做你说的交通员,再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作为交通站……” 苏澜听着,心里一阵痛惜。 说完了这些,余翠翘道:“我听说,陶敏父子大年初三跑到你家哭闹,愿意出钱赎买,要求把那两个畜生放出来?” “是的。”苏澜惊讶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请你跟你姨父说,我要一万两银子,就答应放他们出来!” “什么?”苏澜猛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需要钱!”余翠翘道。 苏澜道:“你没有钱,我可以帮你……” 余翠翘摇摇头道:“我想自己亲自动手,不依赖别人。如果有了第一次依赖,就会有第二次,那么以后,依赖就成了日常,我也就会变成懒惰之人,我的大仇也就报不成了!” 苏澜怆然坐下。这个余翠翘还真够狠的!她忽然觉得,她这个现代女在有些方面还不如这个古代村姑! “我记得小姐你曾经说过,不作不死!”余翠翘忽然冷然道;“他们不出来,怎么能够把自己作死?!” “余姑娘,我看不如这样。你现在刚刚入行,还属于间谍行当中的新手。等你锻炼一段时间,熟悉了间谍工作,羽翼丰满了,我们再来把这两个王八蛋放出来,任凭你来报仇,如何?”苏澜沉吟了一下,试图说服余翠翘,“你如果缺钱,我这里有!” 余翠翘刚想婉辞,苏澜赶紧道:“好吧,就算我借你的。还有,小麻雀和交通站的事情,由我出钱,他也算是给我办事!” 余翠翘眼泪夺眶而出:“小姐……” “欲速则不达!不急!”苏澜安慰道,“陶敏一家子都跑不了。” 苏澜回到大厅时,正好看到父亲和姨父,还有孔峰、葛汉、别军医、李旺,无息、无影等人一起,急匆匆地往外走。刘奇也跟在后头,眉头紧蹙,焦急万分。看到苏澜,他把她拉到旁边道:“刚才有人来报信,说是城内某个院子发生了人命案件,死了十几个人!最奇怪的是,有人认出来,死者里面居然有陶敏家的管家陶蝈儿,我怀疑是今早在我们家抢鲅鱼饺子的那两位杀手干的。这可怎么办啊?” 苏澜嗔道:“怎么办?凉拌!难道陶敏父子倒霉你不高兴?” “我巴不得!”刘奇被挤兑得直跳脚。 “那不就得了!”苏澜笑得贼兮兮的。 刘奇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嗔道:“小滑头!” 散席后,苏澜又和顾琅详细说了明日一早送砖石的事情。凤恒也来说,他已经给京城去了信,尽量把工部那位造楼房的专家卞旻给请来。 林氏带着大家又回了一趟通判府。珍宝斋的甄掌柜和布店的掌柜都在家等着。因为明天开张,林氏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处理。 走的时候,林氏道:“小来小往过几日来蚵壳屋吧,十五过后,你们少爷就要去书院了,你们得伺候着一块去书院。到时玉兰和秋菊就过去伺候你们小姐!”大家就一阵欢呼。 苏澜提议去鱼市街看看。马车兜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个摊贩。倒是路过朱大奎的铁匠铺时,发现店门大开,朱大奎和他的徒弟正在忙碌着。 苏澜在刘奇的陪同下,过去跟朱大奎打招呼。朱大奎不好意思道:“不得了了,小姐,我这个年都没有休息,已经接了上百个火锅单子!你那个架子,我还没有时间做!” 苏澜道:“我初十来取,可以吧?” 朱大奎道:“我记得呢,别的放下可以不做,小姐的东西肯定会准时给你做好!” 回马车时,刘奇就问她又做了什么,她就说,到时就知道了,左不过是你们这些吃货的福利! 刘奇很高兴,他喜欢吃货的福利! 想到元宵节过后要回到中吉书院,刘奇心情又有点复杂。苏澜安慰道:“你不是一月会休沐一次么?到时我会给你做好吃的。再不济,做好了,给书院送去。” 刘奇心里美滋滋的,感觉是小媳妇跟他发嗲。可是想到苏澜又要熬糖,又要建房,又要给他做美食,岂不是累坏了?就道:“不用送了……” 苏澜道:“奇哥哥真是傻,想吃什么,让你的小厮回来取不就得了!” 刘奇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只是在苏澜面前。 苏澜道:“正经话,你那个什么探案集赶快写出来,说不得六殿下就会派人来了!到时刊印出去,多好!” 刘奇有点羞涩地道:“不瞒澜妹妹,其实我那个已经写好了。就是不知道得不得法。要不回家你给我看一下?” 想到六殿下,两人又让马车往悦客来客栈兜了一圈。老远就见客栈关着门。也是,还是大年初五,客栈没有生意也属正常。 回到蚵壳屋,老远就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车旁站着车夫和几个婆子丫鬟。听到嘚嘚的马蹄声,有辆马车的车窗帘子被撩了起来,探出两个人头来。一个是年轻小姐,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两人五官有些相似之处,看上去像是母女。苏澜见她们有点面熟,好像是初一拜年买糖的夫人、小姐之一。 果然,林氏和刘珍都认识,她们是推官林谦的夫人和女儿林宝。 林氏一边抱歉,一边招呼她们进屋。林谦夫人笑眯眯地说不妨事,虽说是稍稍等了一下,不过,闻着了糖甜糖香,倒是她们母女占了便宜。林宝儿和刘珍、春红已经亲热地讨论起花红柳绿、针短线长的。苏澜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她们三人都是刺绣的发烧友。难怪刘珍、春红想在新房子里设一个刺绣间。 苏澜一进院子,就见到那两个闯下塌天大祸的杀手正怡然自得地蹲在院墙边香喷喷地吃着早上苏澜做的韭菜盒子。苏澜又是一阵头疼。这是杀人杀累了,回来补充能量么? 刘奇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他和苏澜两个人的知府爹和将军爹,忙得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是去给这两个杀手收拾烂摊子,他们两个杀手倒好,在这里没事人似的品尝美味! 两个杀手看刘奇挖了他们一眼,就抱怨道:“公子不会这么小气,几个韭菜饼子都不舍得?我们可是给了钱的。” 刘奇被怼得直翻白眼,也懒得辩驳,回房去整理他的探案集去了。 倒是三个小正太一窝蜂扑上去。刘嘉最淘气,叫道:“好吃吧,是我们姐姐早上亲手做的。不过不叫韭菜饼子,要叫韭菜盒子。像不像个盒子,装满了韭菜?” 烂了肚肠看了一眼手上的吃食,吧唧着嘴巴道:“还真像是盒子,韭菜盒子。请问,这盒子还能装别的吃食吗?” 三个小家伙就面面相觑。 黑了心肝则问道:“小公子们,你们姐姐还会做什么好吃的?” 社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我姐姐做的美食可多了。有卤煮,卤鸡蛋。她就是忙,没时间做罢了。” 苏源道:“我姐姐熬的桂圆红糖二米粥最好喝。” “卤煮?卤鸡蛋?桂圆红糖二米粥?”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听了直咽口水。 苏澜在旁边听了不耐烦道:“你们几个,回去做算术题。做对了,给你们讲雌雄大盗杀人如麻罪不可恕的故事,否则就罚你们今天晚上蹲在作坊屋顶说鸟语!” 几个小家伙听了,吐吐舌头,嘻嘻哈哈地回去做算术题。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听了脸色一僵,互相对望一眼,顺着墙根就想遛。 苏澜喝道:“站住!呵呵,给了钱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大年初五殿州民居死了十多个人,你们这是嫌弹劾我父亲和姨父的人拿不到把柄是不是?知道你们给我父亲和姨父惹了多大的麻烦?”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对望一眼,然后贼兮兮地笑着对苏澜道:“小姐,我们已经留了信,说我们是江湖名匪过江龙,看草上飞不顺眼,特地来寻仇,为殿州除害!过江龙敢作敢当,绝不牵连他人!” 苏澜嚷嚷道:“过江龙又是谁?杜撰出来的人物,你当官府傻呀?”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一乐:“我们就是过江龙啊,怎么是杜撰出来的人物?” 苏澜头痛欲裂,道:“你们还有什么江湖上响当当的外号?”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诡秘地一笑:“二十多个呢!说出来怕吓着小姐!”然后又不要脸地道,“这回你爹爹和姨父立了功,就赏我们一些好吃的吧?” 苏澜:“……”难道这两个家伙是精神障碍多重人格患者? 回到饭厅,就见林氏已经招呼小云上了糖茶,刘珍、春红和林宝还在聊着刺绣。 看到苏澜进来,林氏就道:“澜儿,林夫人和林小姐好不容易得了一块锦绣的双面绣绣品。初十日要在家里开一个赏鉴会,请了殿州好些夫人、小姐一起去赏鉴。今日特地亲自来给咱们下绣柬,到时,咱们一起去散散心吧!” 苏澜前世有段时间对刺绣非常着迷,甚至在大学里还加入过刺绣学社,练习过一些刺绣的针法,也见过一些双面绣的绣品(而且她的家居乐空间里,数码缝纫机里面就保存着很多刺绣的图样)。后来,母亲过世,父亲重病,她就慢慢疏于刺绣技艺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没那份心情。 苏澜刚想婉拒,抬头却看见刘珍和春红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她。心里一软,就点头答应了。她还凑着热闹道:“这个绣柬是怎么回事,我还不太清楚。” 话一出口,就见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她,就连林夫人和林宝带来的婆子和丫鬟都万分惊讶地呆呆地望着她。 苏澜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竟然惹来大家的大惊小怪。 她望望刘珍和春红,又去看姨母。只见林氏的眼睛里满是怜惜、痛心、疼爱和歉疚。她疾步上前,一把抱住苏澜的肩膀,对林夫人道:“让你见笑了!我这外甥女儿,从小没了母亲,又有那样不着调的侯府祖家……”她自责道,“这都怪我!快十二岁了,竟然连绣柬都不知道!可怜的澜儿……哎!”林氏以叹息结束了话语。 林夫人脸色有些古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人如此疼爱,就跟亲生母亲一般!”她转了话题,道:“只我这女儿宝儿,为了初十的赏鉴会,也是费了不少心事。我总是惯着她。女儿家,也就是这个时候快活几日,日后去了婆家,还不知道多么操劳,哪有心事弄这个赏鉴会……” 林氏点头道:“那是。” 直到林夫人和林宝儿走,林氏才为难地道:“林夫人,我家澜儿今天这个事情,还望……”说着,递上两个蔗糖篮子。 林夫人和林宝儿欣喜地接过篮子,道:“夫人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 林夫人一大帮子人走了。苏澜问林氏:“姨母,这绣柬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知道绣柬是很丢人的事情吗?或者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刘珍和春红道:“弥天大罪谈不上,说到丢人,还真是有点。毕竟这是大成人人尽知的事情。” 林氏长叹一口气道:“澜儿过来,你来瞧瞧。” 苏澜走到跟前。林氏示意她看桌子上的一个摊开的盒子,只见里面有一块红色绸布,上面有一些金色的字,右边起首是两个稍大的金字“请柬”。苏澜仔细一看,竟然是用金线绣的字。原来这就是绣柬。 苏澜道:“这个请柬不是写的,而是绣的。所以是绣柬。” 大家都点头。 苏澜道:“难道这个绣柬有什么讲究?” 大家都点头。 林氏道:“知道我们大成王朝开国皇帝,高祖熙和皇帝杜扬的皇后任氏吗?” 苏澜想起了刘奇讲的本朝的峥嵘往事。“就是那个带着娘子军坚守太原一年多,前后拖住了禹朝十几万兵马,解了皇上的重重危难的任皇后吧?”苏澜道。 “就是她。” “话说当年,高祖熙和皇帝杜扬被假装投降的仇敌许以五万降兵和无数钱粮辎重,只待高祖皇帝入彀,就要将他的人马一网打尽。这时,当时还是一线天女匪首的任皇后得知消息,派人中途拦住高祖熙和皇帝,以一张亲手绣制的请柬,将他请到了一线天,最终逃出了包围圈!” 苏澜就想,这高祖熙和皇帝杜扬无非是爱美人不要江山,结果误打误撞,不光得了美人,还逃出了必死之局,侥幸而已! 林氏继续道:“之后,绣柬成为了最真诚的心意的代名词,通常只给宴会最尊贵的主宾。而且绣柬一出,不能推辞!” 苏澜就想,也是,皇帝都不能推辞绣柬,谁还能推辞? 不过,这里面可是有一个大大的漏洞有木有?知道敌人张网以待抓捕自己的心上人,身为女匪首的任皇后居然还有时间在不慌不忙地绣请柬?女匪首不应该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么?再说,女土匪也会刺绣这么风雅的事? 哎,还真是奇葩的绣柬!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6、杀鱼技 苏澜想,自己本就是这个异世的访客,不知道绣柬很正常。于是叹口气道:“这绣柬还真是一言难尽。” 刘珍道:“怎么说?” 苏澜道:“绣柬代表最真诚的邀请,不容推辞。这恐怕只是人们的美好愿景。若是有人心怀叵测,拿绣柬要挟别人入局呢?” 林氏和刘珍、春红都呆呆地看着苏澜:“不会吧,有人敢拿绣柬做文章?” 苏澜腹诽,曹操连皇帝都敢挟制了做文章,莫说什么绣柬。不过这个朝代的人把绣柬当成圣物一般不容亵渎,她能置喙么?!只是但愿身边的亲人不要因为所谓的绣柬受到什么伤害! 苏澜有点头疼,想揉揉眉心。手指眼看着要碰到眉心了,忽然怔住了,霎时冷汗直冒。好险,如果碰到眉心,自己在她们面前突然不翼而飞,岂不要吓死她们?看来以后要时刻提醒自己万勿大意! 林氏看见苏澜忽然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忙安慰道:“澜儿,没关系,今日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的……” 苏澜:“……” 过了好一会,苏澜乖乖地道:“谢谢你,姨母。”又问刘珍和春红道,“那个锦绣又是怎么回事啊?” 刘珍道:“锦绣还真是我朝一大传奇。说是十多年前,我朝出了一个天才绣女,她三岁学艺,七岁练就双面绣,八岁撰写了《锦绣针谱》,记录了一百多种刺绣针法。她的刺绣作品运针如笔,神韵生动,人称锦绣。她的绣品贵的达十几、数万两。可是,锦绣姓甚名谁,哪里人,却无人知晓!” 春红泫然欲滴道:“可惜她九岁时,忽然间消失在人们面前,如今十年过去了,仍然不知踪迹。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病了,还有人说她的眼睛瞎了……” 瞎了?苏澜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起余翠翘所说的那个秦慧秀。按照刘珍和春红的说法,这个锦绣也就是二十来岁,这个年龄好像跟秦慧秀也相符。 刘珍叹口气道:“现在,有些人声称有锦绣作品,但是经过查验,大多是赝品。不过也有一些绣品真假莫辨。” 苏澜忽闪着眼睛道:“林宝那个绣品是什么?真假如何?” 刘珍道:“没见过,不好说。” “你们有谁见过锦绣的绣品?”苏澜问道。 “不知道。我见过两件疑似的,无法确认。所以不能说见过。” 马车上,林夫人和林宝正在谈论着苏澜。 “简直难以置信,将军小姐竟然不知道绣柬,这不是滑天下大稽么?”林宝摇着头道。 林夫人从篮子里摸出两块蔗糖,递给女儿一块,自己也吃一块。她口齿不清地道:“管他呢。我们绝对不能传扬此事。只要有一点风声传出,刘夫人肯定会怪罪是我们传出去的。” “那倒是。”林宝转而问道;“母亲,那方手帕真的是锦绣吗?” 林夫人道:“是不是锦绣有关系吗?再说如今有何人能够断定是或者不是?再说咱们只不过受人之托,帮忙攒个局罢了。”她沉吟了一下,道:“回去把这些婆子、丫鬟敲打一下,谁说了,就拉了谁的舌头。” 可是,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有个叫香瓜的丫鬟还在想,这么劲爆的消息,陶蜢儿会不会给个金钗?上回不过回答了几句话,陶蜢儿就给了一支银钗,拿回家给弟弟换了三副药呢。 晚饭前,王嵩忽然乘坐马车来访,还带来了一个大水桶,里面居然有三条活蹦乱跳的上色淡水鱼大鲩鱼,一条总有十来斤。他说是学生家长送的,他不爱吃淡水鱼,就拉来了。 苏澜一看,甭提多高兴了。前世她最喜欢吃酸菜鱼火锅。而酸菜鱼的最佳鱼选就是胖头鱼和大鲩鱼。 苏澜就问春红家里可有酸菜?春红就说,泡菜坛子都被苏长起那帮死鬼给砸烂了,哪里还有什么酸菜?春红就问要酸菜干什么?苏澜就说,做好吃的。 一听这话,大伙都高兴地围了上来。尤其是黑了心肝和烂了肚肠两位,两眼放着绿光,就像在旷野里觅食的野狼。 春红就问要什么酸菜,是豇豆、萝卜还是白崧。苏澜说,白崧,最好是雪里蕻。苏澜知道,白崧就是后世的大白菜。而雪里蕻最适合做酸菜。 春红对社日道:“听见了吗?白崧和雪里蕻。去吧。” 苏澜正要问去哪里,社日已经跑得没了影。春红就道:“当然是去村民家要啦。” 也是。苏澜正准备杀鱼,一眼看见两个杀手,就道:“喂,你们二位干点活,帮我把鱼收拾一下。” 黑了心肝和烂了肚肠尴尬地道:“收拾鱼?我们不会!” “只会……只会吃是吧。”苏澜差点把“只会杀人”几个字脱口而出。“过来,我教你,怎么弄。” 苏澜说了半天。黑了心肝道:“这是吃的东西,不能用毒烟。当家的,这个我帮不了你。” 烂了肚肠道:“好吧,我来。”说罢走了出去,到了院子外头。 大家都很诧异,杀鱼的人不去厨房,怎么跑到院子外头去了?黑了心肝却理所当然地道:“不拿树叶,怎么杀鱼?难道还用刀吗?” 难道杀鱼不用刀吗?众人一时惊诧不已。 这时烂了肚肠拿着几片树叶已经回来。只见他手指抠住活蹦乱跳的大鲩鱼的鱼鳃口,提起鱼来往砧板上一扔,那鱼就头尾一弓,蹦起两尺来高,再摔下去时,鱼是落到砧板上了,可放砧板的案板就遭了殃,上面所有东西,包括菜刀、抹布、擀面杖、筷子等都飞起尺来高,落到地上哐啷啷一阵乱响。烂了肚肠就赞一句:“好生猛的鱼,比人强多了!” 众人正疑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只见烂了肚肠拿片叶子尖往大鲩鱼的背椎中间轻轻一点,那鱼立刻就仿佛瘫痪了似的,一动不动了。只见烂了肚肠将那片叶子放在鱼尾,顺着鱼身轻轻往上一推,就像一艘小船,猛地驶过鱼身,片片鱼鳞就像是小船推起来的波浪,纷纷向两边绽放出片片浪花。树叶推到鱼头那里停下,居然干干净净,不带一片鱼鳞。只见烂了肚肠又把树叶伸进鱼鳃里轻轻一转,那几片鱼鳃就随着叶子一起滑了出来。又见烂了肚肠手腕一转,那叶子就围着鱼的脖子很漂亮地打了一个旋,再一看,那鱼头就被割了下来。树叶轻轻一拖,鱼的内脏也被瞬间拉了出来。 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都看呆了。只见烂了肚肠把树叶平着对着脊骨,手往前一送,只听“咻”地一声,那树叶就贴着鱼的脊骨钻进鱼身,倏忽间又从鱼尾“刺”地一声飞了出来,落到尾巴处突然打住。 苏澜看时,那片树叶干干净净,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突。如果“小老鼠”真的跟他干起来,只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苏澜还在神游呢,就听众人一片惊呼声。苏澜看时,只见烂了肚肠左手提起那片被分离出来的鱼肉块,右手另外拿起一片叶子,斜斜地片向鱼肉。鱼肉块是软的,树叶也是软的,而且鱼肉块是提在手上的,并没有落在砧板上,可是随着他手上的叶子轻轻地向下一次一次滑落,一片片鱼肉就刷刷地落在了砧板上。几息只见,一大块鱼肉就被切成了照得见人影的鱼片。 须臾之间,一条十来斤重的鱼就已经拾掇得干干净净。 苏澜看了烂了肚肠一眼道:“不错。下一次做鲅鱼饺子,刮鱼肉就你来了。” 烂了肚肠尴尬道:“刮鱼肉?我不会!” 苏澜道:“看一次,你就会了。会比我刮得还好!” 大家纷纷离开厨房,一边赞叹烂了肚肠的杀鱼技。 可是有两个人呆在了厨房,一个是刘嘉,一个是王嵩。 刘嘉呆了半天,忽然发足冲了出去,高声喊着:“常叔,你快教我这杀鱼技!” 王嵩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杀鱼技,而是世间顶尖的功夫! 王嵩的心一动,他缺的不就是这样顶尖的武术高手吗?如果他有这样的保镖陪着自己回高丽,那就太好了! 这时,社日高兴地回来了。很夸张的,后面跟着十来个村民,人人抱着一个泡菜坛子。 苏澜惊到了:“你这是把整个村子的泡菜都拿来了吧?” 社日试着额头上的虚汗,道:“我一说要酸菜,他们就这样,我也没法。” 说话间,村民们把泡菜坛子搁在屋檐下,拍拍手说:“小姐吃得好,我们再送。”得,连泡菜坛都送了。 苏澜正在焦虑这么多泡菜吃到何年何月,就见王嵩激动地道:“不如小姐送我几坛?” 咦,她倒是把这个泡菜王国的王子给忘了。“看样子,你可以吃泡菜,解乡愁了。” 王嵩却愣了一下:“吃泡菜,解乡愁?我们高丽不吃泡菜!不,应该是没有泡菜可吃。” 这回换苏澜愣了,难道这个世界的高丽没有泡菜?“那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泡菜?” “我娘子阿莲做的泡菜很好吃。”王嵩道,“她家有亲戚是益州人,她跟着学做泡菜,味道很好!” 苏澜点点头。若是自己把这段奇遇讲给前世的韩国人听,只怕他们又要死要活,群起而攻之了! 王嵩立刻叫车夫把五个坛子搬上马车。苏澜觉得那马车夫颇为眼熟,仿佛是磐石军营的士兵。想想也对,王嵩被孔伯伯监视保护,他的车夫可不就是大兵装扮的。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看到这一幕,啧啧嘴巴直摇头,满眼都是不屑:“这位书生看来混得不怎么样,不然,连泡菜都要?”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到了院子外,靠着墙晒太阳,就见刘嘉发疯似地冲出来,嚷嚷道:“常叔,快快教我这杀鱼技!我给你们糖吃。”说着,把手里的蔗糖块往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的嘴里塞。 王嵩跟到院子门口,正看到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张开大嘴,“嗷呜”一口包住了糖块,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王嵩就微笑着点点头。 烂了肚肠就让刘嘉在颓墙边蹲马步。黑了心肝小声道:“当家的,我们从不收徒,你这样骗一个孩子不大好吧?” 烂了肚肠怔了一下道:“不然,把糖吐出来还给他?” 黑了心肝赶紧嚼吧嚼吧,把糖吞了,道:“我还是吃了吧。” 院子门口,王嵩看着他们,依旧微笑着点点头。 烂了肚肠看了一眼王嵩,轻声道:“老婆子,这个人已经望着我们笑了好半天了。他这样笑着,莫不是疯傻的?我怎么感觉怪害怕的,想打寒颤!” 黑了心肝道:“当家的,不会吧?小姐这么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兰心蕙质,绝佳厨艺,会跟疯傻的交朋友?” 烂了肚肠道:“老婆子,那可说不定。小姐不就跟我们这样的杀手交朋友么?” 黑了心肝道:“也是啊。”她也回身看了一眼王嵩,道,“哎呀,当家的,我怎么也觉得脊梁骨发冷!这大太阳天的,不该呀?” 此刻刘奇的房间里,苏澜抓着刘奇冰冷的手,不停地安慰他。看了烂了肚肠的杀鱼技,刘奇整个人就不好了。他哆嗦着道:“澜妹妹,我忽然有些毛骨悚然。那杀手今天露了这一手,可把我镇住了!我感觉自己就是那条任他剁剐的鱼!” 苏澜也有些紧张。她今天想试探一下烂了肚肠的功夫,结果竟然是这样令人震撼的结果!她当即“呸”道:“快快呸掉,什么话都敢乱讲!” 刘奇赶紧“呸”了好几声。 苏澜咬牙切齿道:“那又怎么办?这不都是陶敏、陶荣那王八蛋给我们招惹来的祸事吗?” 刘奇也是恨得牙痒痒:“那陶蝈儿还想带人去杀他?简直是癞蛤蟆吃月亮,异想天开!” 苏澜和刘奇忽然异口同声道:“那两个是杀手的事不能告诉家里!” 苏澜心一横,道:“我们绝对不能受制于这两个杀手!” 刘奇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苏澜道:“我们必须打败他们,征服他们,主宰他们,成为他们的主人!”她停了一下,道:“用美食!” 刘奇:“……” 晚上的酸菜鱼火锅再次引发震撼。 王嵩看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吃得格外欢实,就道:“我看二位跟我走吧,我给你们金银财宝。” 烂了肚肠一边大块吃肉一边大口喝汤:“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啊?你自己混得连泡菜都没有吃的。” 王嵩异常尴尬。苏澜就过来道:“你们跟他去吧,他有很多美食。” 黑了心肝边吃边问:“有什么美食,说说看。” 王嵩说道:“有泡菜炖鱼,泡菜……” 他说不下去。意识中,除了泡菜还是泡菜。 烂了肚肠鄙夷道:“酸菜鱼火锅,我们现在就吃到嘴了,为什么要跟你走?” 苏澜忍住笑,道:“去吧,他们高丽有很多美味泡菜……” 黑了心肝跳了起来,嚷嚷道:“为什么?我又不怀儿,老吃泡菜干什么?” 王嵩被怼得一愣一愣。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7、账本 石板 图纸 鸡毛信 之后,不管王嵩说什么,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也不理会他。王嵩也不生气,心里越发坚定了要收服他们以为己用。他暗暗打着主意,喜欢美食是吧?我只征服了苏澜就万事大吉。他笃定,苏澜将是他的高丽王后。 可笑吧?不想担当高丽责任的王嵩,居然想着要收服两位江湖杀手,还要收服将军小姐苏澜做他的高丽王后。 当晚,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都来了,还带来了二、三十人。其中有六个妇人,上、下李厝各三人,都是三十来岁,干净清爽,做活麻利,善做饭食的,她们过来帮忙金嬷嬷她们烧饭煮菜。另外一些人,都是家里有宽敞的住房,苏澜向他们租用,给来盖房子的匠人居住。工钱和租金都比通常高出两成。大伙自然满意。 人散后,苏澜特地跟李福和李禄谈了安全问题,了望哨又增加了几个。 当天很晚,苏瑞尚带着无息和无影回来了,因为明日破土建房,他作为男主人,第一锹是他的任务。 苏澜很晚了还在看图纸。这次建的是第一期工程,是一座本朝最普遍的进深式院落,坐落在整个地基的西边,占整个地基的三分之一多,大约有一千五百平方米。 整个建筑坐北朝南,有两个院落,前院正面是大门,大门两边依次是门房、签押房、接待室;围绕院落建有库房、马厩、草料房、柴房、灶房、伙计和男仆住房、净房等。前院正对大门有个二门,由二门进去就是后院。 后院是主院,围绕院落建有回廊,有正厅、饭厅、正房、客房、厢房、书房、库房、女仆住房、灶房、柴房、净房等等。先前打的那口西北方位的井正好在后院厨房的旁边。 苏澜的意思,赶紧把这个院落修好,一家人可以尽快搬进来。至于楼房还得静待建筑专家卞旻的到来。 看完图纸,苏澜又去家居乐空间逛了一大圈。她在家装、建材、五金、家具等处流连忘返。她真是有些干瞪眼,放着这么多的好东西只能看不能用!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在一阵人喊马嘶中惊醒,匆匆梳洗,跑出去一看,天还没亮,在林氏的指挥下,厨房已经熬好了一大锅蔗糖小米粥,蒸好了十多屉馒头,炒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酸白崧,还有浇了姜醋汁的卤干子、卤藕和卤鸡蛋。 来的是顾琅和他那个龙虎山窑厂的伙计、阿拉伯人后裔的蔡林,还有五辆大车,装的全部是砖石。苏澜让他们直接把车赶到地基那里去。很庆幸当时整了一条简易车道出来,方便车辆进出。 正说着,云山带着他的人马也来了,起码有五、六十人。云山还说,约好了巳时,殿州最大的建筑队老板祈福要来拜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说话间,这些人都赶紧去帮着卸车。苏澜就嘱咐他们完事了都去吃早餐。她则和云山回到屋里,在饭桌上铺开了图纸,仔细商酌。云山也提了一些小的建议。 一会儿,大人、小孩都起来了。正忙着洗漱,送肉鱼、鸡鸭、蔬菜、豆腐、鸡蛋的摊贩陆续到来,苏澜忙着记账结账,签字画押,又约他们后天照今天的量继续送菜。 一时间,大家忙得不可开交。 刘奇却拿着苏澜记的帐在那里发呆。正好王嵩来了,就和顾琅一起过来看。 只见一个厚厚的本子上,首页写着“房屋建造开支明细账”。原来是账本。再逐页翻开,就见每页都画满了横竖格子,分别写着时间、项目、支出、收入金额、小计、总计等字样,还有备注等。再细看,就是今早购买肉鱼蔬菜的数量、金额、付款凭证、印押等。里面每页都有小计,一天有总计。既有他们看得懂的数字,也有看不懂的数字。还贴着盖有印章或手印或签名的原始凭证。那两个人只顾欣赏书法,可刘奇懂得阿拉伯数字,看得心里是又敬佩又惊讶,这可是最简单明了、详细高明的记账方法!据他所知,目前大成王朝还没有这样的记账方式!说是开天辟地也不为过! 辰正时刻,房屋正式动工。苏瑞尚破了土之后,就带着无息、无影急匆匆地回军营了。 李冲和十几个上、下李厝的村民来给砌匠们当小工,苏澜就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这时,负责打井的李苦叔带着人来了。他笑着拿着两只碗道:“小姐请看,这水井沉淀了几天,如今多清亮啊!我还尝了,是甜水井!” 苏澜听了,赶紧伸出手指分别在两个碗里都蘸了一点水,仔细品尝,确实是甜津津的,一点苦涩的感觉都没有。 李苦叔还道:“我还想这几天要把水井淘澄一下,正好砌匠门要和浆,需要大量的水,倒不用我们辛苦了。” 苏澜又问了水位的问题。李苦叔说,要再观察一下用水情况。 忙了一早上,苏澜觉得肚子很饿,就回到蚵壳屋。老远就看见李旺娘在忙着帮厨,李珠和几个小正太正在旁边帮着收拾黄豆芽和绿豆芽;而院子中间的桌子旁,坐着刘希、刘奇、顾琅和王嵩等人,他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两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抱着一个大笸箩,里面满满装着卤干子、卤藕和卤鸡蛋,他们正一口一个地吃着卤鸡蛋,还哧溜哧溜地喝着蔗糖小米粥。两个杀手面前的地上有一大堆鸡蛋壳。 苏澜一看,深悔不该收了这两个吃货杀手的四千两银票的投名状。当下冲两个杀手戏谑道:“好吃吧?可别撑着了!累着了!早上有卤鸡蛋,中午有小炸鱼,晚上还有豆果红烧肉。照你们这样,估计会从早上一直吃到晚上。” 两个杀手不好意思地起身,将笸箩放到桌子上,讪讪地道:“小姐吃。” 刘希就道:“澜儿不可这样,客人吃几个干子、鸡蛋而已。” 苏澜道:“我没说什么啊,就是关心一下他们吃饭别累着了而已!”她又对两个杀手道:“几个孩子只有五、六岁,就会帮着择菜,你们两个准备帮着做什么?” 两个杀手尴尬地道:“我们都不会啊?” 苏澜道:“只会吃是吧?” 结果,辰正时刻,祈福老板来访,苏澜拿着图纸,带他们一行人去了建房现场,惊讶地发现,有个高瘦的男人正快活地拿着几片树叶,飞快地划过石头,就听“哒哒哒”响声,碎石块纷纷落地,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石头就被切成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石板,而且平整方正得可以拿回家当桌子面。那个同样高瘦的女人也很快活地来回走动,一会抓着石头送给男人加工,一会儿夹着切好的石板送到地基那里。仿佛那些石头是纸糊的。 祈福和他带来的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看了半天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正在加房屋的基石板。祈福一边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边道:“其实基石没必要弄得这么平整方正,相互间勾心斗角、勾连相衔,再配上砂石粘合,这样更结实、更坚固、更耐用、更好!” 苏澜一听就知道这是建筑行家。可是烂了肚肠却停下手里的活,疑惑地对黑了心肝道:“老婆子,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骚气?勾心斗角,勾勾搭搭还叫好?” 黑了心肝也道:“我已经听见了,当家的。我们听小姐的就好,其他人都是半瓢水!” 苏澜就觉得自己脸皮发烫,而祈福却身体一歪,差点崴了脚。 苏澜就喝道:“按照祈福老板说的做。” 烂了肚肠立刻反驳道:“我不会,小姐!他没说清楚,怎样算是勾心了?怎样算是斗角了?怎样算是勾搭了?我不知道,怎样做才算是合格!不像小姐您说的,要平平整整,方方正正。既清楚又明白,我就好做多了。” 苏澜听了,下意识地望着祈福的脸,见他的脸色都变成了猪肝一般。苏澜赶紧道:“罢了,就按以前说的做!”说罢,飞也似的走了。 临了,她还听到烂了肚肠快活地道:“老婆子,我发现我更适合干这个,比……更有意思……” 黑了心肝也道:“我也这样觉得,你总算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咦,如果有玉石切割,不妨就让这两个杀手来干! 苏澜拿出楼房图纸。什么全景图,细分图;正视图、俯视图、侧视图;上色的和没上色的效果图,大大小小有几十张。祈福和他的手下珍惜地拿着这些图纸,一时都看呆了。 祈福是个五十来岁的胖老头,干建筑这一行已经有几十年了。以前给乡间的农人建房,没有那么多讲究,建房也从来没有图纸,了不起就是拿个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下,雇主说要几间房,多大的院子,他们就嘁哩喀喳给做了。后来渐渐有了名气,也逐渐懂得看着图纸建房。但是真正知道图纸的好处和重要性,还是在修建回凤楼的时候。那位工部官员卞旻不仅教会了他们怎么看图纸,还知道怎样按照图纸严格施工。但是,即便是那位工部的楼房建造专家也没有这么细致、全面、具体的图纸! 祈福有些不相信地道:“小姐,这些图纸是您画的吗?” 苏澜道:“是啊。” 前世,她母亲尚在,父亲身体健康的时候,他们家曾在通州拿到了五亩土地,准备自建别墅。当时父亲就请人设计了很多方案。后来家庭变故,自建别墅的事情就延宕了,之后更是不了了之。这些设计图纸至今还在她的电脑里保存着。另外她还在网上下载或者购买了很多别墅图纸。一晃这就是两世了,还真是叫恍若隔世! 苏澜陷入沉思。祈福却不停地道:“难怪那个怪人说要听小姐您的,其他人都是半瓢水!” 苏澜越发觉得脸烧得厉害,于是转变话题道:“祁老爷子您看,这座楼你们能做吗?” 祈福犹豫道:“我说实话啊,小姐。我们可以建,但是没有把握。如果卞大人能够给我们把把关,那就有绝对把握了!” 正说着,忽然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脸色绯红地跑来道:“姐姐,姐姐,有人来给你送信来了。”说话间,从他们身后走上来一个人。苏澜一看,仿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白胡子老头好像名叫向练,是在那日六殿下送她马和车的时候,这人就在现场。苏澜恍然,这人应该就是六殿下留下的人。咦,对了,当时六殿下说了,有事就去悦客来客栈!原来自己钻了牛角尖,以为杀四去了南昌,客栈就没有六殿下的人了,还真是蠢! 苏澜走到一旁,白胡子老头向练上来,给苏澜跪下行礼,悄声道:“小姐,六殿下已经买下了悦客来,我就是客栈的掌柜。殿下吩咐,小姐有事就来找我。”然后双手奉上一个卷成筒状的寸长信笺。 苏澜接过一看,上面居然有一根鸡毛,当下心里一惊。受前世影响,凡是沾了羽毛的信那都是十万火急的信件。她赶紧道:“鸡毛信?” 向练一呆,看到了那信上的羽毛,一嗮,道:“可能是粘上了鸽子毛。” 原来如此,吓我一跳。这么说,这就是一封飞鸽传书咯。 苏澜打开一看,不由大喜,原来这是杀四从南昌传回来的,说他已经顺利找到了罕岩思夫妻,并且已经在返回殿州的路上。 苏澜大喜过望,招手请刘奇过去,道:“罕岩思夫妻就要过来了。不知道从南昌到殿州得要多长时间。” 刘奇也很高兴,毕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想想道:“怎么也得十天半月吧?” 苏澜一听就急了:“不行,得赶快给他们修房子,不然回来了没房子住!” 看着祈福,她高兴地道:“祁老爷子可有人手?我急需建一套房子,就在下面那块地基。”说罢,指着自家的菜地道:“就是那儿,就那么大的面积。您看需要多长时间?” 祈福看了一下,道:“这要看小姐见什么样的房子。若是一般的院落,我们多来几个人,十天半月应该差不离。” 苏澜大喜,道:“那就劳烦祁老爷子了。”她又一迭声地喊李苦叔,大家一起到菜地商量建房、打井的事情。 回到蚵壳屋,苏澜又去作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郝四叔和郝四婶,还说了建房的事情。他们激动地得热泪盈眶,拉着郝志和郝好就要给苏澜磕头。拉扯不及,还真是受了他们的礼。 出了作坊,她心念一动,就请人到下李厝请来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把石碾子这套榨汁机再做一套。又安排顾琅明日加大砖石量。 于是,到傍晚时,小姐准备在下李厝也建一个熬糖作坊的消息就传扬开来。 饭后,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就缠着问鸡毛信的事情。苏澜高兴,就给他们讲起了《鸡毛信》的故事: “从前,有个放羊的娃娃叫做海娃。他的家乡被倭寇占领了,父母也被倭寇杀害,成了一个孤儿。所以他非常痛恨倭寇,经常帮着抗倭队伍送信,传达消息。有一天,有个大叔送来一封鸡毛信,就是信上面沾着一根鸡毛,就是说这封信的情况紧急,必须尽快送到,不能丢失,更不能落到倭寇的手上。因为信里写了,倭寇要来侵犯,里面有倭寇的人数、行军路线、装备等等,非常重要。海娃接到任务,就说,即使牺牲也要把这封信送到。为了隐蔽、伪装,他就赶着自己的羊群上路。翻过一个山头,老远看到了倭寇耀武扬威走来。狭路相逢,这可怎么办?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他的羊,于是就把那封鸡毛信绑在了羊的尾巴下面……” 苏澜的故事讲得栩栩如生,不说孩子,就连刘希夫妻、刘奇、顾琅、王嵩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信件可以绑在羊尾巴上。如果是蜡丸该怎么办呢?”刘嘉听完了故事,着急地问。 大伙都没有吱声,唯独烂了肚肠道:“若是蜡丸就放在屁眼里。” 大家听了不由得哄堂大笑。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8、人无好人 宴无好宴 这晚,苏澜又给罕岩思夫妻设计了房屋图纸。她记得前世傣族人喜欢住竹楼,于是又设计一个小小的竹楼。 早上,祈福老板果然带了近二十人来了。看到图纸,尤其是那个小竹楼,非常惊讶,又特别喜欢。 李苦叔也带着人来了。他非要苏澜定了位置他才敢挖井。苏澜知道他的心事,也不说破,就丢了一个铜钱,定了水井位置。 人手增加,必定也要增加吃食。苏澜又安排人马去集市,再买一些肉、菜等。 如此,两个建筑施工队忙得热火朝天。而那两个杀手每天非常专注、又非常欢脱地在工地上切石块。 刘嘉特别想到工地上去找“师傅”,奈何父母、兄长、姐姐把他看管得严严实实。刘珍、春红拘着几个小家伙写大字,苏澜又让他们做加减数学题,还规定一炷香时间必须做完两百道,还必须做对,否则不能听故事。刘嘉最淘,如何坐得住?幸而有苏澜的故事,仿佛如来佛镇猴,倒也乖觉。 这几日,为了安抚几颗狂躁不安的小心肝,苏澜再忙也要讲故事给他们听。最近主要讲的是《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因为故事对象主要是孩子,自己虽然有颗大妈心,却也貌似小女孩,所以苏澜没有讲情爱故事,而是讲了《崂山道士》、《席方平》,还有《叶生》。不光小孩,就连大人听了,也是沉醉其中。有感叹万万不可作恶学崂山道士的;有敬佩席方平不惧阎王小鬼誓报父仇的;有同情科举弄人叶生死后还科举的。尤其赞叹这些传奇、志怪、轶事,故事离奇,情节曲折,奇幻诡谲,形象传神,寓意深刻。 刘奇就说:“澜妹妹,我看,我那探案集就不用刊印了,倒是你把每日讲的故事辑录、刊印出去,才是正理。” 空间东西动不了,苏澜有苦说不出来,只好道:“我们都写。我那是故事,你是真人真事,不一样的!” 有一天,两个杀手把苏澜亲手做的麻婆豆腐整整吃了一大铁锅。苏澜烦心得很,就讲了《聊斋志异》中的《快刀》的故事。强盗被砍头后,头颅落地,还在赞叹“好快刀!”这故事让两个杀手听了呆若木鸡。苏澜道:“你的树叶若是割了人头后,还有人头赞一声好树叶,那我就服你!” 之后,两个杀手怏怏不乐了好长时间。后来来给苏澜下跪说,因为最近没有人雇佣,他们无法尝试,不知道树叶有没有这个功夫。估计是没有,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人死后还赞赏他的树叶的。所以认输,任苏澜差遣。直弄得苏澜哭笑不得。 转眼苏澜到这异世已经一个月了。虽然每日疲累忙碌,倒让苏澜有了苏轼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境。 到了初十,正是推官林谦夫人和女儿林宝下绣柬,赏鉴锦绣作品的日子。一大早,苏澜到两个工地转了一圈。回到蚵壳屋,林氏赶紧拘着她和刘珍、春红去梳妆打扮。 一时出来,林氏身穿藕荷色暗莲花纹褙子,织金丝海棠花八幅月华裙,外罩天青色缂丝披风。头上是嵌白玉镂雕兰花金簪,戴一对珍珠攒梅花耳坠。刘珍是嫩黄色流云百蝶穿花纹对襟通袖夹袄,豆绿色六福湘裙,外罩茶金色宝相花纹披风;头上是金蝴蝶点翠步摇,赤金嵌珐琅耳坠。春红依然素净,淡紫色素面掐腰夹袄,鹅黄色素面留仙百褶裙,外罩浅绿素面软缎披风;头戴蝶恋花银簪,素银耳珰。 苏澜看姨母、珍姐一改平日淡雅素净的风格,显得格外华丽高贵,光彩照人。特别是刘珍面色红润,如花似娇。就连春红也是,虽然衣着素净,可一袭留仙百褶裙笼在浅绿素面软缎披风里,时隐时现,衬得人格外袅娜多姿。苏澜就想,姨母、珍姐和春红这是在这乡间蚵壳屋拘束得狠了,好不容易有个聚会,天性流露。不由感慨,大家很应该出来散散心,活络舒畅一番。 苏澜穿着蜜合色折枝纹薄袄,绛紫色浅黄牡丹纹湘裙。外罩五彩缂丝披风。双螺髻缀着莲花骨朵,戴鎏金灯笼耳坠。显得宜喜宜嗔,格外俏皮。 林氏看着苏澜,却渐渐锁紧了眉头,道:“这条才做的湘裙怎么就有些短了?”忽而她又展颜一笑,道:“可不,我怎么瞧着澜儿长高了好些,都超过珍姐的耳朵了!罢了,这裙子就穿这么一季罢。” 苏澜就猴到林氏的身上,道:“姨母,不如今天我们去逛逛,买一些新出的料子,大家做一些春衫,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我出钱,可好?” 林氏就嗔道:“站好,衣服都弄皱了!”又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澜道:“就是要你不客气才好!” 刘珍也笑道:“那可太好了。我可是要挑最好最贵的买!” 春红也抿着嘴笑道:“澜妹妹今日可要破费了!” 说罢,三人笑着出门。乘坐的自然是踏雪无痕拉的漂亮的马车。 小云和小花也脱掉厨娘装扮,打扮得一身俏丽。一人提了一篮子蔗糖,今日要陪着夫人小姐出门做客呢。 正好小麻雀随顾琅来送砖石,一看夫人和三个小姐要出门,就跃跃欲试要充当她们的马车夫。苏澜正好也想问一问余翠翘的事情,也就撺掇着林氏同意了。 林氏把几个小家伙都交给了刘希、刘奇父子照顾,苏澜照例又布置了两百道加减算术题。又许诺回来给他们讲聊斋。 马儿嘚嘚,马车嘎嘎,一路往殿州城内而去。 推官林谦在府衙有个推官宅,但是今天请客却是他们家位于北城的庄子,叫做安憩园。庄子不大,有一百五十多亩田地,主要种的是水稻。这时节田地上没有庄稼,只有一些萧索凋敝的稻谷断茎立在乌黑、发臭的稀泥中。以苏澜来到今世的所见所闻,一看就知道,这可是上等水田。每亩的价格不会低于十五两。田地之外,散落着几户农家泥坯草房,炊烟袅袅,人声依稀,倒是鸡鸭、猪犬、牛羊满地乱走,胡乱叫嚷,一片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 安憩园面积不大,却依着山势傍着山泉,峰回路转,一步一景,秀丽如画,别有风味。 苏澜赞叹这个庄院风景不错,是个潜力股产业。心里一动,又见马车封闭得严实,小麻雀根本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就小声道:“姨母,如果这里还有这样的类似的庄院,咱们不妨也买两座,给珍姐姐和春红姐姐做嫁妆。” 刘珍和春红不防她突然说起此话,都闹了一个大红脸,啐道:“给你做嫁妆吧!” 苏澜一现代老姑娘,脸皮如洋葱一般,剥了一层又一层,根本不怕她们的戏谑,道:“我还小,不急!”第一次觉得来到这个异世,年龄小还有诸多福利。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有女万事足啊!咦,不对啊,怎么前世的自己把今世的自己当成了女儿?!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有木有? 林氏就叹道:“眼看着珍儿马上就及笄,我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前年这时候,我就打听来着,想给你珍姐在殿州北城,买个嫁妆园子。主要是图个离娘家近,走动方便。” 刘珍听了,害羞得很,嗫嚅着道:“母亲。” 林氏拍拍她的手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妨事。”林氏继续道,“可是你姨父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说,若买,就去城外,再或者春明,或者堆福,反正不要在殿州北城买。” “这是为何?”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问道。 林氏一笑,道:“安憩园是好产业!可这是林大人仗着他舅舅、前任知府李世的名头,敲诈勒索、强行低价买下的!原来的庄主被逼得离开了殿州!” 苏澜等人一听,就觉得一阵膈应。原先对这个庄院的好感荡然无存。尤其对这个庄园的现任主人更是唯有憎恶。 苏澜这个异世穿越女,本来对绣柬就无感,再加上对庄园主人起了憎恶之心,又想起世人说,不善之人,行事也会不善;不免就疑心主人的所谓锦绣鉴赏会的目的不纯!这绣柬只怕是个鱼钩子,要钓那上钩者!打着绣柬之名,搞情感、道德绑架,以为能瞒天过海,从中牟利?恐怕今日请客的不是善茬,是人无好人,宴无好宴吧。当下,就起了警惕、戒备之心。 刘珍和春红哪里知道苏澜几息之间已经是思绪千里,只追问林氏因为何事。 林氏叹息一声道:“这安憩园的原主人姓柴,人过四十方得一子,自是娇惯宠溺,却也聪明,十六岁时中了秀才。一日,外出春游时认识了一个商户家的庶女,两人私下往来时,被女方家人抓住,告到府衙,李世知府不仅革了柴公子秀才功名,还要下狱。柴家只有这一个宝贝,自然是倾家荡产救他。于是找到推官林谦从中斡旋。后来人是救出来了,可家产耗尽,安憩园也意思意思地,以一百两给了林谦……最可怜的是那姑娘,一根索儿要了小命……” 马儿嘚嘚,马车嘎嘎,把林氏的话粉碎得支离破碎:“……这事伤了阴鸷。百姓多有议论,所以你们爹爹,姨父不肯趟这个浑水……” 苏澜他们的马车到达安憩园时,推官林谦的夫人带着女儿林宝,并一大帮夫人、小姐和婆子、丫鬟都在门口迎接。大伙寒暄着就进了庄屋。 所谓庄屋,就是庄园里面的,庄园主人的居所。 这庄屋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停着很多马车和轿子。院落用木栅栏围成,绕着木栅栏种了一些月季、金银花和女贞树。院落的北边是一排屋子,有仆役住房、厨房、柴房、马厩等。从中间的垂花门进去,又是一个院落,种着刺桐、桂圆和合欢树。还有几个大的花圃。回廊绕着院子,有正厅、花厅、正房、厢房、客房,也有厨房、柴房、净房等。 林夫人一手挽着林氏,一手挽着刘珍,而林宝则一手拉着苏澜,一手拉着春红,说说笑笑地沿着石径,上了回廊,往正厅而来。林夫人口中自然是欢喜不迭:“欢迎欢迎,蓬荜生辉,来就来了,还带什么蔗糖,那么精贵的吃食。”而林宝则咬着苏澜和春红的耳朵,说她的这幅锦绣如何来之不易,如何耗费了巨资。虽然她的语调很低沉,也很诚恳,但苏澜就是觉得她很假,爱炫耀。 眼看着就要走到正厅了,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茶具落地的脆响,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叱骂声:“你们夫人真是狗眼看人低!难道我们夫人不配得到你们的一个绣柬?!偏偏把绣柬给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暂代知府夫人!” 林氏和几个小姑娘当即停下脚步,脸色都变了。林氏愠怒,什么意思,我手拿绣柬,难道不是宴会最尊贵的主宾,却是即便拿着绣柬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暂代知府夫人? 林谦夫人也是脚步一滞,脸色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嘴里却安慰林氏道:“夫人休要作恼,这定是哪家没眼色的婆子在胡言乱语。” 林氏和苏澜等人面带愠怒。谁家的仆人如此没规没矩,主人却不斥责制止?看来这仆人作妖,都是有人仗腰! 众人进了正厅。厅里还有几位夫人、小姐,她们都站了起来,这是对主宾的礼仪。 却见正位上一个女人在那里端坐不动。只见那女人仿佛三十才出头,妆容华丽,脂粉浓郁,上身是牛油果绿鹅黄玉兰花窄袖褃袄,下身是洋红牡丹花曳地长裙,头上是蝴蝶振翅大金簪子,配瓷白象牙梳,红色珊瑚珠耳环,手上是枚红色碧玺手串、大红蔻丹。诸般大红大绿,透着一股霸蛮。她身形纤瘦、尖嘴猴腮,又显得几分尖酸刻薄。她的旁边有位十四、五岁的小姐,穿着杨妃色高腰襦裙,胸前是赤金盘螭璎珞项圈,头戴金步摇蝶恋花簪子,并红石榴石串珠花,滴珠形红玛瑙耳坠,戴手指宽祥云纹金手镯。两人音容相似,尖刻如出一辙,正是前知府陶敏的夫人马喜儿和女儿陶玉。旁边正在叱骂丫鬟的正是矮胖如冬瓜的陶蜢儿。苏澜腹诽,陶蝈儿死了,这陶蜢儿还如此彪悍生猛、为虎作伥!看来,老公死了,对她影响却不大。 见林氏等人进来,马喜儿和陶玉却巍然不动。在坐的几位夫人、小姐都赶紧过来跟林氏和几位小姐见礼、寒暄。 内中堆福县丞邱夫人八面玲珑,殷勤周到,言行举止竟然像是鉴赏会的半个主人似的,反观林谦夫人倒是退了一射之地,让人错愕不解。邱夫人的女儿邱梅与刘珍年龄相仿,穿一件豆绿净面袄裙,头上插着珍珠花流苏簪子,素银丁香耳坠,容貌端丽,温婉沉静,言语柔和,举止大方。与林氏磕头见礼时,话未说,脸先红。竟然得了林氏的几句夸赞。林谦夫人和林宝也上前殷勤地介绍几位小姐相识。 不经意间,苏澜见那林谦夫人和邱夫人互相丢了一个眼色,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将一块重石放了下来。心里不禁一怔,不由打了一个问号。 这时,林谦夫人让林宝带着小姐们去花厅聚会,夫人们则在这正厅聊天。苏澜点头,示意小云留下,她们则带着小花,随着林宝到了花厅。 路上,就见邱梅娉婷而来,揽着刘珍的胳膊,亲热地交谈,苏澜只好和春红退后几步。到花厅后,邱梅仍然和刘珍坐在一处,说得热闹。苏澜示意小花跟着刘珍,自己和春红去欣赏博古架上的古董。 约半个时辰后,林谦夫人派人来说,请大家去饭厅用饭。林宝儿就喜形于色地道:“今日请夫人小姐们吃火锅,你们一定没有吃过这种新鲜的吃食吧?” 火锅?没听错吧?苏澜、春红面面相觑。 还真是:人无好人,宴无好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99、团扇 小姐们都三三两两离开。苏澜和春红却愣在那里。 刘珍带着丫鬟小云回来,手上却多了一把有两个巴掌大的团扇。刘珍将苏澜、春红拉到屋角,笑吟吟地道:“两位妹妹,你们瞧这把团扇如何?” 苏澜拿过团扇看了又看,越看越心惊。原来,这是一把淡姜黄色生丝绢面的双面绣团扇。一面是枇杷树下睡猫图,一面是水池猫嘻金鱼图。这两只猫儿一动一静,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活灵活现,逼真生动,确实是双面绣的绝佳作品。苏澜断定,这可是骨灰级珍宝! 苏澜知道,所谓双面绣,又叫两面绣,顾名思义,就是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正反两面一样整齐匀密,都可供人仔细欣赏的绣品。 这种复杂的绣法早在宋代就出现了。两面绣在中国四大名绣上均有体现,最着名的还是苏绣。苏绣作品技艺水平高超,彩线绣出的图案,针脚细腻紧密,是绣工又像画作。代表作《云龙腾飞》,用含金和银的金线、银线与真丝花线,一面绣成腾飞的金龙,另一面则为银龙。 苏澜知道,现代双面绣技术已经发展到“异色绣”。它是苏州刺绣研究所在一九六六年研创,是在双面绣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现代的双面绣已发展为双面异色、异形、异针的“三异绣”,把双异绣技术发展到神奇莫测的境界。绣制“双面异色绣”技艺的难度更高,除了双面绣的一般要求外,还要照顾到双面针脚、丝缕,做到两面色彩互不影响,针迹点滴不露,使两面异色分明,天衣无缝。最具代表性的双面异色作品是《苏绣猫》,双面分别用黄色和绿线的真丝花线,一面绣成黄色的猫,另一面则为绿猫。 再细看这团扇,针法多达数十种,绣线颜色更是超过一百种,以针代笔,积丝累线,针法灵活,配色秀雅,而且花线劈丝粗细合度。通过一针一线,将针法和绣线巧妙融合,注重合理用线和丝理的变化,充分发挥出针法和绣线的表现力。 比如这金鱼鱼尾,用线细,排针虚,表现出鱼尾的轻薄和透明感;而鱼身线条略粗,排针细密,表现出鱼身的丰满浑厚感。又如石头、琵琶老树梗等,线粗,排针更是细腻密实。再比如那猫,根据毛丝变化规律掌握丝理,绣出来的猫毛茸茸,逼真生动。在技法、针法上是和色无迹、均匀熨贴、丝楼分明、毛片轻盈。具有平、齐、细、密、匀、顺、和、光等特点。而且针脚细密,构图完美,色彩鲜明绚丽,刻画精细入微,形象生动逼真,凸显出物象外形内质的特点,质感强烈,形神兼备,风格既温婉细腻,又豪放不羁。 尤其这双面绣寓意深刻,一面仿若前世,一面恍如今生,俯仰翻转之间,时空转换轮替,生老病死、阴晴圆缺、悲欢离合、起伏聚散,岁月静好,眨眼流过。就想到上一世的父母兄弟、庄伯庄母、大飞小菲、朋友下属、竞争对手,商场诡谲,风云变幻;又想到这一世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还有父亲和弟弟,姨父姨母、奇哥珍姐嘉弟、春红社日,他们虽然是相隔千年的人物,却都是她的亲人,虽然爱的方法不同,可是一般热忱、浓厚而无私! 苏澜看着双面绣,一时间浮想联翩,心潮起伏,竟呆住了。 刘珍和春红碰碰她,她方觉双眼湿热,嗓音哽咽,心头思绪万千,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就听刘珍道:“澜妹妹,邱小姐一百两卖给我了,说是锦绣作品,忍痛割爱于我。我已付钱。你看,这是真的锦绣吗?” 苏澜叹道:“珍姐姐,春红姐姐,以你们看,能绣出如此精美绝伦的双面绣的作品,当今大成王朝能有几人?” 刘珍和春红沉吟了一下,犹豫道:“恐怕不足……百人?或者十人?” 苏澜点点头道:“我看也是如此!所以,无论是不是锦绣作品,这都是价值连城的佳作!”她笑道,“当然,如果是锦绣,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刘珍和春红也深以为然。 苏澜又笑道:“珍姐姐,这把扇子拿到外面,起码值一百两的一百倍。”她轻轻地道:“除了这珍贵的双面绣,还有这扇柄和扇绷,看起来不起眼,可它是最珍贵的海南黄花梨木,又叫降香檀。而且刻了一百零八个寿字,篆、隶、楷、草各种字体,没有一个字是重样的!还有这扇坠,看起来乌漆嘛黑,其实是一块价值连城的龙尾硬黑玉。” 苏澜想,宋代才出现的双面绣,在这个时代已经横空出世,而且是上上佳品。若放到现代,那是顶级古董,国家宝藏。再有海南黄花梨木和龙尾硬黑玉的高标配加持,在前世这把扇子恐怕都够在首都买一个四合院了! 苏澜也喜欢这把扇子。却困惑,从此般高标配来看,这扇子不像是民间女子所持之物,竟像是宫中御制珍品,而且不是皇后宠妃、公主郡主之类贵人,断不能持有如此珍宝!邱梅一个天涯海域县丞之女,既没有万贯家财购买,又没有家族底蕴承继,何来此等珍贵之物? 转圜思虑之间,苏澜忽然“咦”了一声,脸色凝重起来,继续盯着团扇扇柄仔细观看。好半天过去,只见她轻轻地将扇柄尾端转了一下,竟然将一个小木塞从扇柄上旋了下来,轻轻一倒,一个纸团儿滚了出来。展开一看,竟然是五千两银票! 刘珍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搜地道:“难怪邱小姐再三强调说,要我仔细欣赏这扇柄!” 苏澜笑道:“看来,这个邱小姐还真是个玲珑心肝。” 刘希如今以从五品殿州通判暂领从四品殿州知府差事,在此紧要关头,如果爆出女儿收受贿赂,那将是致命的打击。不仅丢官,还有可能送命。所以刘珍深悔自己行为失当,更恨邱梅心怀叵测,如此算计! 刘珍惊慌失措,泫然欲泣:“澜妹妹,这可怎么办?这邱家定然没安好心。” 刘珍又气又急又惊又恼,嘤嘤地哭了。春红急忙劝慰。 苏澜镇定地道:“珍姐姐不用哭。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还怕她一个县丞之女!” 刘珍道:“我是恨他们一家居然算计我们!” “既然他们心怀叵测,亵渎绣柬,我们不要入彀就是。”说着,她让丫鬟小花去请林氏。 一会儿林氏带着小云、小花来了。苏澜三姐妹把她请到一个回廊尽头,先是将四周查看一番,断定无人,便叫两个丫鬟守住路口,不要让人来往。 林氏还以为是火锅的事情,关切地问道:“怎么推官夫人请客,上的居然是火锅?澜儿,不会误了你和凤老板的生意吧?” 苏澜点点头道:“火锅的事暂且不论。姨母请看这个。”说罢将团扇和银票拿给林氏,刘珍又哭着说了事情原委。 林氏气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凉,怒道:“区区推官、县丞就敢如此算计我们?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苏澜道:“姨母不要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她给姨母顺着后背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善后!” 林氏好不容易忍住气道:“澜儿有什么好法子?” 这些日子来,林氏发现这个小小外甥女遇事沉着冷静、镇定自若,进退有度,处置得当,尤其是苏长起一案,大人们都束手无策,偏她小小女娃四两拨千斤,轻巧破局,于是渐渐对她有了依赖之心。 苏澜凝神思虑一番,笑道:“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很简单。待会饭桌上珍姐姐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扇子还给邱小姐,就说,不敢夺爱!” 刘珍噙着眼泪,双手拍着胸脯,笑道:“这个方法好,不敢夺爱,还给她就是!真是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苏澜皱着眉头道:“不过,我在想,邱梅不过一个县丞之女,何来如此大的手笔?而且,她为何有如此珍贵御制之物?” 苏澜如此一说,林氏和刘珍、春红也越发觉得此事蹊跷。 联想到刚才林夫人和邱夫人的小动作,苏澜忽然有些明白。她笑道:“姨母,若是这邱家小姐做你的媳妇,你可愿意?” 林氏碎了一口,道:“什么阿物也敢肖想?当日,林谦夫人托人想把林宝说给奇儿,我都没有答应,后来她只得说亲到了她表婶董氏娘家的庶侄儿。他邱家什么人?说句丑话,就是给我奇儿做丫鬟都不配!” 苏澜知道,这个董家当家人董方,也就是前知府李世的儿女亲家,是工部尚书,也是卞旻的顶头上司,最是嫉妒卞旻的才华。 “我认为至始至终,这件事就是个阴谋!姨母和两位姐姐请听我分析一下。首先就要讲到目的。据我分析,不外乎两个,一个是邱小姐的父亲想升官。一个就是他们想把邱小姐嫁给奇哥哥!或者,两个目的兼而有之!” 大家稍稍思索,都点了点头。 苏澜道:“我估计,姨父的知府位置应该不会有变,那么殿州通判的位置就会空缺。殿州刚刚发生倭乱,百姓急需安抚,朝廷极有可能会从现有的两个县令中提拔一位。那么堆福的县令就极有可能上位,连带邱梅的父亲有机会成为县令!那么,县令之女配知府公子,高嫁也是嫁得!何况不是有句谚语,便是月亮,也要垫块豆腐去够一够!利益够大,野心才会膨胀!”苏澜继续道,“再说,没准你认为她不自量力高攀了,她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刘珍和春红一愣。 林氏不禁想起刚才邱梅给自己磕头见礼时,温婉沉静,举止大方,竟然还得了自己的夸赞。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苏澜道:“我觉得两个目的都有。而且,”她微微一笑道,“我认为今天这个宴会也是个阴谋,主人是邱夫人,林夫人不过是一个攒局的。” “不会吧?”刘珍和春红都很诧异。 苏澜道:“假如是邱夫人设宴,姨母和我们会来吗?” 刘珍和春红摇头。 林氏思虑片刻,点头道:“澜儿说的很有道理!” 苏澜又道:“邱家五千两银票都敢送,有何事他们不敢做?亵渎了绣柬,那又如何?” 刘珍嗔怒道:“所以,我们都被设了局?” 苏澜点点头道:“而且是骗局!” 苏澜心想,古董文物鉴定,拼的就是文化的浸润、知识的积淀。不是她瞧不起邱家,他们对文物就是二货。于是肯定地道:“刚才说目的,现在说手段。我估计邱家也拿不准这团扇是否真的锦绣,更不识得扇柄、扇坠的价值!不然,不会还夹杂着送五千两银票!与团扇相比,这五千两银票根本不够看!此举真是画蛇添足、嘀笑皆非、贻笑大方!告诉你们吧,凭这一把扇子,在贪官那里,邱峰至少可以买个六品官!所以,事实就是,邱峰小官大贪!” 三人听了都大惊失色。 苏澜拿起那把团扇,凝思片刻道:“既然有人递了一个竿子,有枣没枣,咱们怎么都得打一竿子!”苏澜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珍姐姐不妨诈邱小姐一诈,兴许,咱们收获不小呢!”苏澜放低嗓门道,“姐姐不妨告诉邱梅,就说,是我说的,我曾见过这团扇,实际上有两把,是一对。另一把,一面是枇杷树下猫扑蝶,另一面是水池睡猫眠菏图。然后再说,你很喜欢这扇子,若是她能够把另一把扇子也弄来,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的忙,让她心想事成!” 刘珍低头细细思虑一番:“如若办不到,就说,凑不了对,这把我也不想要了!” 苏澜乐了,道:“这话一出,我估计这母女俩急得要吐血!” 春红想了一下,有些兴奋道:“就像查户口,打了一地的枣!” 林氏愤愤地道:“换言之,弄不来扇子万事皆休!” 苏澜更是乐不可支:“乌有之物,头疼去吧!看来我们是坏坏母女姐妹组合!” 林氏嗔道:“有这么自夸的吗?快想想吧,那火锅是什么意思?” “是啊,火锅是什么意思?”回凤楼还没开,推官林谦家就有了火锅? 苏澜却不着急。她坚信,推官家不可能推出货真价实的火锅!她们的火锅,肯定是西贝货! 四人叽里咕噜一番,定下计策。 母女四人没事人般回到正厅,就见调开了十来张桌子,中间正是她们母女熟悉的火锅!不过奇怪的是,所有菜品都已经在里面熬煮。而且,虽然大家面前都有碗碟勺筷,却并没有调出味碟来。 看着这般四不像的火锅,林氏、苏澜、刘珍和春红都松了一口气。就这,是她们的火锅的下脚料吧?! 林氏、苏澜、刘珍和春红在主桌,陪坐的是林夫人和女儿林宝。除了一对中吉书院山长谢宽的妻女,再就是邱夫人和女儿邱梅! 看着这般排座,还有什么疑惑?母女几个最后彻底相信了苏澜的那通“阴谋”论。 林氏和谢夫人挨着坐。因为刘奇在中吉书院求学,因而认识谢夫人和她女儿谢筠。那谢筠是山长夫妇的老来女,很是宝贝。 苏澜示意刘珍坐到邱梅旁边,这让邱夫人母女受宠若惊,又喜笑颜开。邱梅尚能把持,那邱夫人却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苏澜觉得好笑,用眼神示意刘珍。刘珍于是给邱梅咬了一会耳朵。苏澜注意道,那邱梅脸色先是又喜又乐又娇又羞,然后是一脸肃然凝重,还频频点头,貌似安抚刘珍。 然后,苏澜注意到,邱梅的眼睛像探照灯般在大厅里四处搜寻。看到陶玉后,微微点头。 咦,难道这双面绣团扇和陶家有关?苏澜忽然间就想起了那个没有踪影的秦慧秀,不由得心里一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0、计赚 想起踪影全无的秦慧秀,苏澜心一沉。若是这团扇真的跟秦慧秀有关,那这件事就得重新筹谋。尤其这团扇,势必要留下作为证据,还得退了那烫手的银票! 这时,林谦夫人站起身道:“诸位夫人、小姐,今天,我们荣幸地请到知府刘夫人及几位高贵的小姐莅临鄙府,共同鉴赏锦绣佳品,真是蓬荜生辉!今天的菜品是近日才时兴的新鲜吃食火锅,望各位慢用,用好!” 厅内顿时一片嗡嗡的声音。有人吃了火锅,就开始夸赞世间美味,新颖别致。 苏澜疑惑,筷子伸进火锅捞了一块豆腐和一片肉,浅尝一口,既无肥鸡棒骨的醇厚,也无生猛海味的鲜美,既无麻,又无辣,便是豆芽、白崧等小菜也不见踪影。跟自己的火锅根本没法比。 林氏、刘珍、春红也只是浅尝一口就停了筷子。可那些没有吃过火锅的人却是没口子称赞,大快朵颐。 这时,就听到大厅里传来陶玉炫耀的声音:“火锅好吃吧?这是大年初三那日,有京城来的贵客盛勤款待我父亲、兄长,吃到并学到的新鲜吃法!咱们殿州人莫说吃,见都没有见过这世面呢!” 咦,初三日,不是陶敏、陶荣父子到蚵壳屋来,上演不速客与偷糖贼的戏码,装疯卖傻、胡搅蛮缠的吗?苏澜依稀记得,那日早餐后,父亲和苏怡堂姑刚走不久,陶敏和陶荣就来罗唣,兴许是看到头天晚上他们吃的火锅的残羹冷炙吧? 苏澜了然,冲林氏、刘珍、春红等人一笑。大家会意,也是一笑。苏澜不禁感叹,这陶敏和陶荣还真了得,看到火锅的残羹冷炙,就能开发出“新鲜吃法”,还大言不惭说是京城贵客盛情款待!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落人笑柄! 林氏却面色不虞。苏澜正挨着她坐,就笑道:“给我的火锅做宣传,好事!” 林氏生气道:“跟我们的火锅比,这叫什么?洗锅水!” 苏澜差点笑出声:“姨母这话中肯。不过,没有洗锅水,怎能显出我们火锅的好?我很高兴啊!” 这时,有位夫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者是故意为难,问道:“咦,你兄长?不是听说关在了南监吗?” 场面顿时一滞。半晌,陶玉道:“初八日,我家两个哥哥去龙虎山打猎,那小贱人看中我哥英武,主动投怀送抱!暂代知府却判我哥入狱,真是冤枉!那姓余的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证词可信吗?” 又听马喜儿炫耀道:“在坐的可能都没去过京城吧?京城繁华似锦,遍地是金,一个石头砸下,十个人有九个是皇子公主,豪门权贵,还有一个是世家巨贾!” 有位夫人歆羡道:“这么说,陶夫人上过京?” 马喜儿笑道:“那是自然!我夫君曾经金殿面君,慷慨奏对!便是我,也是接到贤妃娘娘的懿旨,出入后宫如逛自家花园!” 又有不少夫人羡慕、迎合道:“陶夫人真是好福气!” 苏澜想笑,万难忍住。你马喜儿逛皇宫如自家花园,那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算什么?是你家花园的园丁么? 只听马喜儿又道:“不像有些人,只怕京城的风还没有摸到,鸠占鹊巢的夫君就要被剪下翅膀了,白担个名声!” 咦,这是在指桑骂槐骂姨父、姨母? 林氏气得手脚冰凉。苏澜赶紧握住,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着:“疯狗狂吠而已。” 大家都听出马喜儿话中有话。前任知府夫人挑衅暂代知府夫人,谁敢多嘴? 一时场面突然寂静下来。林谦夫人非常尴尬,就打岔说:“不得了了,如今这殿州城,家家户户都去买火锅,昨儿我去买,那朱掌柜硬是不卖!” 苏澜心一动,这肯定说的是朱大奎咯。 “林夫人,若不是我去,把他打得只叫我姑奶奶,你今日这火锅宴还办不成了!”陶玉得意洋洋地道,“什么回凤楼定的货,什么阿物儿?” 这话一出口,各位夫人和小姐顿时议论纷纷。因为回凤楼的舅老爷在京城翰林院,这在殿州并不是秘密。而且凤恒这人善于交际,和许多官员、世家交好。而且他的曲水流觞也颇得文人青眼,受到好评。所以与林氏他们同坐的山长谢夫人便道:“这位小姐请慎言,回凤楼是正经生意人家!” 陶玉可不认为这山长夫人出于善意,见她和林氏在一张桌子上,就讥讽道:“哟,这就狗似的巴结上了?” 那山长夫人和女儿终日和文人君子打交道,那里听过如此泼妇言辞,气得发抖,竟是说不出话来。 林氏“哼”了一声,对推官夫人道:“林夫人,这是锦绣赏鉴会还是泼妇骂街场?” 林夫人赶紧起身道:“诸位请移步花厅,且去欣赏锦绣佳作。” 众人巴不得这一声,都赶紧起身往花厅而去。那马喜儿、陶玉还想抢白几句,只是戏台拆了,也只得怏怏不乐地起身。那山长谢夫人和女儿就赶紧道谢。 苏澜注意道,邱梅与邱夫人咬了一下耳朵,然后就往陶玉那里去了。就见两人叽里咕噜,声音渐渐高了起来。陶玉转身要走,却被邱梅揪住袖子不让,两人竟是拉扯起来。只见陶玉猛地一拽,旋即脱身,而邱梅却被拉扯摔倒,还带落摔碎了碗盘。 陶玉嘴里骂骂咧咧,转身出去。邱梅被丫鬟扶了起来。邱夫人赶紧上前查看。只见邱梅的两个手掌被瓷片划出血印。邱夫人脸色乌青,便要发作,却被邱梅用眼神制止。 刘珍和春红诧异地看着这两人表演,苏澜却含笑不语。 不一会,见那邱梅和邱夫人咕哝了几句,然后两人追了出去。 林氏和山长谢夫人热络地边聊边往花厅而去,春红也和谢筠边聊边跟随其后。 看苏澜意味深长地笑着,刘珍上前道:“澜妹妹,有什么好笑的?” 苏澜道:“我已经知道这绣品从何而来了!” 刘珍眨眨眼道:“难道是那个陶玉?” “正是。你跟邱小姐怎么说的?”苏澜笑着问道。 “我把你的话照直说了。你猜的真对,她确实想做我的嫂子!” 苏澜道:“也想她爹升官。我们等着看戏。” 众人到了花厅,只见这里的摆设和先前已经大不一样。只见屏风、绣架摆了一地,连博古架上也是,都是大大小小的绣品,大到幔帐、屏风,小到手帕、香囊。或山水风景、或花鸟鱼虫,或经文书法、或各色人物,绣品题材各异,质量参差不齐。 唯有博古架上一个小小绣架上摆着一副绣品引起人们的赞叹。近看,原来是本场唯一的一幅双面绣绣品。这是一张六寸见方的绣帕,白色微微发黄的生丝绢面上绣的是鲜花与野鹿。朵朵鲜花挂在野鹿的角上,野鹿的眼睛一面双眼圆睁,一面双眼紧闭,仿佛先是惊讶自己的鹿角居然开满鲜花,而后又是沉浸在馥郁的花香之中。针脚细密,构图完美,层次丰富,色彩绚丽,刻画入微,形象生动,质感强烈,形神兼备,真是上上佳品。 苏澜再细细观看,发现这绣帕无论是用料、针法、配线、劈丝等等,都与那团扇一脉相承。看得出来,它们应该出自一人之手, 看着看着,苏澜忽然脸色一变。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图案。只见在一个黄色的花枝上,她看到了一个用略深一些的线绣的一个不起眼的的“心”字。她不动声色,悄悄将刘珍拉倒一旁,示意她从袄子通袖中拿出那面团扇,指着琵琶梗上也是用略深的线绣的一个“心”字。 两人看了半天,然后再去观看那方绣帕。又看了半天,两人悄悄出了花厅,来到回廊一角。 刘珍疑惑地道:“难道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苏澜肯定地道:“没错。而且这两幅绣品都跟陶家有关!” “不会那么巧吧?”刘珍疑问道。 “你以为,邱小姐纠缠陶玉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找她买你说的那个乌有的团扇?”刘珍惊讶不已。 “没错!你现在去找邱小姐,就说,配不了对,这面你也不想要了,然后把你付的银票拿回来!” 两人又咕哝了几句。刘珍在丫鬟小云的陪伴下,向回廊外的院落走去。 苏澜回到花厅,继续观看其他绣品。 一会儿,丫鬟小花悄悄走到她身边,低语几句。苏澜便随着她出了花厅,到了院落的一个花圃旁,小麻雀正等在那里。 看见苏澜,小麻雀赶紧过来,气愤地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丫鬟跟那个陶小姐告密,说小姐您不懂什么绣柬。还嘲笑你。后来又来了一个小姐找她要什么,那陶小姐就说,小姐您连绣柬都不懂,是胡说八道!” 苏澜一笑。呵呵,看来这一竿子还真是大有效果! “……那陶小姐还说,卖给邱小姐和林小姐一人一副绣品,没想到赚钱,不过只收了五十两而已!” 苏澜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邱小姐有意思,五十两买来,转手卖给刘珍一百两,还说是忍痛割爱!还真是个妙人!而那陶玉,五十两就卖一副双面绣,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陶玉有很多这样的双面绣!因为不稀罕,所以才不珍稀?! 果真如此,那么,这双面绣还真是和那踪影全无的秦慧秀有关! 看来,这团扇和手帕,她苏澜势在必得!为了秦慧秀,也为了余翠翘! “你还知道什么?” 小麻雀果然灵光,道:“我问了一个小厮,他说,那丫鬟是推官家小姐的二等丫鬟,叫香瓜。” 苏澜一听,计上心来。她简单问了一些余翠翘的情况,然后告诉小麻雀,近日她会去看望余翠翘。 三人分开。苏澜重新回到花厅,就见刘珍正在四处找她。看见苏澜后,赶紧过来道:“我还给邱小姐了。她简直都要哭了。那邱夫人保证说,一定会说服陶玉,把另外一把扇子卖给她!”刘珍笑道,“果然如你所说,与陶家有关!那邱小姐虽然不甘,但还是收了扇子,还了我银票!” 苏澜点点头道:“那么,该我上场了。” 苏澜也不带丫鬟,一个人施施然走到外院,果然见邱小姐母女还在纠缠着陶玉。那陶玉显然是被这母女纠缠得火大了,居然伸出双手去挠邱小姐的脸。眼看又尖又长的指甲就要抓到邱梅的脸上了,苏澜赶紧上前把邱小姐往后一拉,躲过了陶玉的攻击,也让陶玉逃过了纠缠,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邱夫人母女赶紧道谢。苏澜有些后怕地道:“哎哟,这陶小姐好泼辣,我好怕喔!” 那母女俩听见苏澜如此说话,互相丢了一个眼色,忽然满脸堆笑,对苏澜热情起来。 邱夫人道:“小姐您是刘夫人的外甥女,刘夫人肯定很疼爱您咯?” 苏澜道:“那当然。我姨母可疼爱我了,唤我小心肝!” 邱梅道:“那小姐您肯定和表哥表姐很好咯!” “那当然,我没有哥哥姐姐,只有一个弟弟,是奇哥哥珍姐姐处处关照着我。我说什么,他们就会应承什么。没有不答应的。” 那母女听了脸上放光。见苏澜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还以为好哄骗呢。 邱梅向她母亲眨眨眼,对苏澜道:“小姐您在哪里看过另外一把团扇啊?” 苏澜道:“就是刚才那个陶小姐啊!有一天,她想把那把团扇五十两卖给我,要我给奇哥哥送一封信。那信皮上还画了老大一朵花!”说着,她夸张地比了一个手势。 邱夫人母女一对眼,恍然大悟。邱夫人咬牙切齿地骂道:“揣着那把团扇不卖,原来是肖想……”她忽然住了口。 邱梅看了邱夫人一眼,对苏澜道:“小姐,那陶小姐的扇子卖给你了吗?” “我很喜欢,可是我没有银子买啊,就撂了。反正我的绣帕、团扇多得很!如果五十两买一把团扇,我爹知道了,会拿长枪戳死我的!”她笑嘻嘻地道,完全一副小女儿娇憨可爱、不谙世事的模样。 那邱梅一听,喜上眉梢,道:“我把这扇子送给你,你能够帮我给你奇哥哥捎封信吗?” “好啊!你的信皮上不会也有老大一朵花吧?”说罢,又夸张地比了一个手势。 那邱梅忽然娇羞无比,惊喜地道:“花是有一个,可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大!”说话间邱夫人将团扇从袖子里拿出来,就要递到苏澜的手上。 苏澜笑嘻嘻地道:“我听珍姐姐说,扇柄上藏了一个鬼,那个鬼该不会还在吧?如果在,我就不要了,我怕鬼!” 反正自己现在就是小萝莉一枚,什么都敢说,说了什么都不认! 就见那母女俩尴尬万分地道:“好好,我们把扇柄里面的这个鬼拿出来好不好?”说着,邱夫人旋开塞子,倒出了银票团儿,把扇子递给了苏澜。 苏澜笑嘻嘻地接过扇子道:“我该走了,待会我姨母就要找我了。看不见我,她就要问心肝宝贝去哪里了!” 那母女两个相视一笑:“你姨母疼你,快去吧。待会儿我们写了信,就来找你。” 苏澜高兴地“嗯”了一声,扭头蹦蹦跳跳地就要跑。 可是,还没有跑几步,忽然回过头,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到邱梅手上道:“姐姐,我还是把钱给你吧。我若是买了东西不给银票,我爹爹知道了,更是要拿长枪戳死我!”她笑嘻嘻地道,“我爹爹给了我压岁钱,就给你咯。反正我不会让姐姐你吃亏的,就按照陶小姐说的价格。婶婶和姐姐人真好!” 说完,苏澜扭头,蹦蹦跳跳地就跑了,边跑边喊:“春红姐姐,我在邱姐姐那里花五十两买了一把扇子!”那声音大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只不过,那个被高声叫嚷的什么姐姐却没有答应一声。 邱夫人母女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还想着怎么写信,怎么继续纠缠陶玉。 苏澜回到花厅,心里高兴,也很累。装小萝莉很累人的有木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1、失控 回到花厅,刘珍和春红都在,正跟着林氏和山长谢夫人母女在欣赏那幅双面绣手帕,林谦夫人在作陪。 山长谢夫人懂得一些刺绣知识,正说着用线、针法上的妙处,几位夫人、小姐也纷纷点头。 苏澜对着刘珍的耳朵咕哝道:“一会儿,你就促成我们打擂台……” 刘珍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你会吗?” 苏澜冲她一笑,比了一个手势。刘珍知道,那是oK,就是行、好的意思。 就见苏澜从人缝里挤进去,对山长夫人道:“谢婶婶,你好厉害哟!这个真的是双面绣吗?” 那山长谢夫人见苏澜玉雪聪明,娇俏可爱,又礼貌懂事,还夸赞自己厉害,当即眉开眼笑道:“小姐,这个就是双面绣。” 苏澜天真地道:“为什么叫双面绣?” 山长夫人娓娓道来:“双面绣,就是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正反两面图像,两面图案同样精美的绣品。” “这样啊!”苏澜好像很为难地对林氏道:“姨母,那岂不是我绣的也是双面绣?”她的声音虽小,可是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都惊讶地看着她。林氏赶紧拿手掌捂住她的嘴巴。可苏澜却扒拉开她的手掌,说道:“师傅教我时没说是双面绣,我还以为,我会的就是一般的刺绣呢!” 众人听了,更是惊讶万分。一个小小女娃,声称自己绣的绣品是双面绣,却又不知道这是双面绣绝世技艺?真是匪夷所思! “哈哈哈!”忽然花厅里响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爆笑声。大家看时,原来是马喜儿、陶玉母女俩。她们正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那陶玉还指着苏澜道:“你一个莽夫之女,居然会刺绣,还是双面绣?这真是阎王贴告示,鬼话连篇!” 苏澜委屈地道:“我没有说我会双面绣,只说我绣的绣品是双面绣!” 咦,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苏澜已经眼泪汪汪了,再三强调:“我就是会绣啊,就是不知道那叫双面绣啊!” 咦,这话好难懂!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那陶玉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苏澜的鼻子道:“你会绣?连绣柬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会绣双面绣?真是笑死人了!”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官家女不会刺绣也无妨,反正有绣娘可用。可若是不知道绣柬是什么,那就是丢人丢到家了! 众人都以古怪的眼神望着苏澜,而苏澜就嚎啕大哭起来:“姨母,那个林婶婶和宝姐姐答应不说,我不知道绣柬的事情,可是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呜呜……” 林氏用憎恨的眼光瞪着林谦夫人和林宝,咬牙切齿道:“好呀,林夫人,林小姐!枉我再三拜托二位,你们却小人行径,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欺辱一个自小没娘的女娃娃,你们还是人吗?” 众人听了,面有愧色。山长夫人上前,一边搂住苏澜,一边宽慰林氏道:“刘夫人切勿难过。小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难道各位生下来就知道绣柬吗?还不是你们娘亲自小教导才知道的!” 山长夫人言之有理,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林氏泪眼婆娑,哽咽道:“各位夫人和小姐应该知道,我这外甥女,从小母亲就被倭寇杀害,父亲是个军汉,祖家又是着三不着两的,又没有兄姐看顾,一些官家女眷应该知道的,她自然就要欠缺一些。只怪我这做姨母的,没有负好责任,委屈了孩子……”说罢,啜泣起来。 众位夫人、小姐听了都是心里酸楚,眼噙泪水。谁不知道将军夫人林簪娘被倭寇剖腹杀害的事情?于是,好多夫人、小姐上前安慰道:“夫人、小姐快莫伤心了。我们都知道夫人对外甥女,那是一片赤诚可感天地!” 还有夫人道:“我们还在立林夫人庙的请愿书上签过字的,夫人、小姐莫生气!” 这时,只听得“扑通”两声响,林谦夫人和林宝跪倒在地:“夫人见谅啊,我们绝对没有这等龌蹉心思!一定是那些婆子丫鬟说出去的!” 林氏用手帕擦了一把眼泪,道:“林夫人竟然拿这样的话堵我?难道婆子丫鬟是我家的不成?真正是笑话!” 林谦夫人和林宝被噎得一怔,然后起身,高声叫嚷着让心腹去彻查此事。 这时,苏澜指着陶玉,哽咽着道:“姨母,难道她知道绣柬就会双面绣,我不知道绣柬就不会双面绣吗?她凭什么当众耻笑我?” 咦,小丫头这是对陶玉发起挑战了。 陶玉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就是狂喜。她虽然并不热衷刺绣,但是也见过秦慧秀刺绣,耳濡目染,受到一定熏陶。再加上这时代女孩子多少要会一些女红手艺,只是因为陶玉心不在此,自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得一鳞半爪一知半解。即便如此,她自认知府嫡女,而苏澜一个侯府庶子的外室私生女,年纪又比她小,她就不信比不过她! 当即,陶玉道:“你说的是,我不一定会双面绣,但你就肯定更不会。我们不妨一试。” 刘珍忽然哭道:“澜妹妹,你那绣技,还是算了!” 刘珍如此示弱,陶玉愈发上头了,道:“那就比一比罗!有些人喜欢吹牛,知道什么是双面绣啊?” 苏澜道:“我是不知道啊,可我就是会啊!” 这话不禁把陶玉气蒙了,就连马喜儿也气得个倒仰。当即道:“那就现场比,如此大言不惭,也不怕丢丑!” 苏澜看到这场景,害怕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是双面绣……” 林氏和山长夫人搂着她,安慰道:“小小年龄,不知道也不为过……” “可我就是会绣双面绣啊!” 林氏和山长夫人:“……” 苏澜如此一时示弱,一时示强,越发搔到了马喜儿和陶玉的痒处,越发勾着她们要大打擂台,一试分晓。 如此几番揉搓,苏澜和陶玉坐到了房间中间的绣架边。陶玉一副洋洋得意,成竹在胸的样子,而苏澜却哭哭啼啼,似乎没有半分胜算。林氏已经是哭得要晕倒了,还是刘珍和春红一边一个搀着她。 苏澜坐在高高的绣凳上,因为人矮腿短,两条腿落不了地,只能悬在半空打晃晃。苏澜表示无奈啊无奈。 山长夫人毕竟是个局外人,似乎看出了一点名堂。于是和几位夫人商定,命人取来同样的绣绷、绣针、绣线、绣料。题目揭晓,是三寸见方的猫。时间是两炷香。 却看那陶玉上手就抿上丝线,开始在绣料上刺了起来。可是苏澜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将手中的针和丝线摆来弄去,然后,把一根丝线劈来劈去,竟然劈出了十多根。 “咦……”山长夫人看了不禁心惊。有句话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行人以为苏澜害怕,在那里玩丝线打发时间呢,内行人却看出这是在劈丝,而且一根线劈出了十几根丝。 其实,在劈丝过程中,苏澜已经构思好了图案。双面绣的关键是藏头,就是将线尾隐藏在最后的针脚中,不能露出线头。于是,就看她首先将线尾剪齐,从上刺下,再在离针二三丝处起针,将线抽剩少许线尾,下针时再将线尾压住,连下几次短针,将线尾藏没,使正反两面都不露线头。绣时又把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的绣线。排针时,按次序非常均匀地排列针脚,疏密得当,两面相等。 就见苏澜先是一边绣一边哭,后来哭声渐止。再看她,下针娴熟又小心翼翼,排针时按次序均匀地排列针脚。从头到尾,下针总是保持匀速,不见丝毫犹豫,也没有拖泥带水。 反观陶玉,先是下针就刺,刺了几针后就开始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经常上剪毁针,只把绣料弄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一会儿,烛灭手停。大家先看陶玉的绣品。只见一只没有完工的小猫,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说是猫也可以,说是狗也行。而另一面除了几根乱针乱线外,竟连绣样都看不见。莫说双面绣,就连一面绣都不成个体统。 山长夫人口里赞道:“这么短的时间,已是难得。”于是撂下去给别人传看,再来看苏澜的绣品。只见她拿起绣品,“咦”了一声,眉头锁了起来。 陶玉看见山长夫人的表情,直道苏澜的绣品不如自己,不然山长夫人也不会紧锁眉头啊!立刻大喜过望。 众人见了,也上来传看绣品。竟然表情都和山长夫人一样。 刘珍心神不定,抽冷子上前拿过绣品。 只见那猫的周身轮廓只有寥寥几针几线,但是,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是一只肥胖白嫩的小猫,身体和白色的绢布融为了一体。仿佛小猫正在雪地里戏耍玩闹。而苏澜主要绣的就是那猫的眼睛。一面如蓝色琉璃珠,一面如绿色琉璃珠。那眼睛绣得活灵活现,形神兼备,透着一股玉雪聪明,诙谐可爱! 这时,山长夫人叹道:“且不说小姐巧妙利用绢布底色,只这寥寥几针几线就把猫儿的动态抓得不虚分毫。” 众人也有同感。纷纷夸赞苏澜聪明伶俐,心思巧妙。 山长夫人道:“这眼睛也着实传神,让人想起那绿的、蓝的猫儿眼宝石!” 苏澜心里那个乐啊。前世她最喜欢猫儿眼宝石! “不过,这有些针法还真是奇怪,不像是《锦绣针谱》里面的针法,我从来没有见过!难道是我孤陋寡闻?还是说,这是小姐自创的针法?”山长夫人又是狐疑,又是赞叹。 苏澜听了想笑。她的刺绣针法出自清末民初时期的丁佩的《绣谱》、倪仁吉的《凝香绣谱》、沈寿的《雪宦绣谱》和华璂与许频韵合着的《刺绣术》。生长在异世的山长夫人如果见过那就怪了! “谢谢婶婶谬赞抬爱!我也不知什么针法,那是我师父教的!” 众人听了都激动不已,纷纷道:“莫非小姐的师父就是锦绣?” “不是吧?”苏澜瞪着一双懵懂又可爱的眼睛道:“我师父是个白胡子爷爷!” 众人听了,都惋惜道:“哎呀,好可惜!” 山长夫人赶紧道:“小姐,我们能否有幸拜见尊长?” 众人听了,都屏住了呼吸。 “我也很想见我师父,可他老人家周游大成,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呢!”他老人家在乌有国呢! 山长夫人点头道:“即便不是锦绣,那也是刺绣大家!可惜我们无缘相见!” 众人一片啧啧之声,既是惊叹,也是惋惜。 不料此时陶玉亢声道:“这次比赛不算!”说着,手指苏澜道,“因为她弄虚作假!” 众人听了,都觉得好笑。苏澜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刺绣,弄得了什么虚?做得了什么假? 山长夫人好声好气地道:“也许陶小姐发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端倪?” 陶玉还真是上了劲,叫嚷道:“题目是绣猫,可是她只绣了几针几线,就去绣眼睛了,这是投机取巧!” 听了此言,众人无语。如此中伤和诋毁,只当是犬吠好了! 这时,林谦夫人为缓和气氛,提着两个篮子过来:“诸位夫人、小姐,请品尝将军家熬制的蔗糖!” 如今殿州谁不知道将军家的蔗糖是有价无市?纷纷上前,拿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品尝起来。都笑眯眯地感谢林氏美意。 可是陶玉却暴喝一声道:“不能吃,快吐掉!他们家的蔗糖有死人头!” 众人听了,都吓得魂飞魄散。有人想起将军家的蚵壳屋有人头被砍掉飞上了天,于是下意识地就将蔗糖吐了出来,还哇啦哇啦地叫唤。 苏澜听了,心里那个气啊。可她这个十来岁的年龄,也不好大庭广众跟她据理力争!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苏澜“哇”地一声扑到林氏身上,哭得涕泗滂沱:“姨母,那倭寇的人头不是挂在城墙上示众百日吗?咱们家的蔗糖怎么还会有人头啊?我好害怕!” 林氏就揽着她不停地安抚。 一些夫人和小姐纷纷醒悟。是啊,苏长起的人头还挂在城墙示众呢,这陶玉又是作哪门子妖,居然造谣生事?都气鼓鼓瞪着陶玉。山长夫人斥道:“你无事生非,造谣生事,没一点官家小姐样子!” 那马喜儿找到话头,立马扑了过来:“你既然知道是官家小姐,还敢当众羞辱我女儿?” 苏澜越发哭得厉害道:“姨母,初六那天不是有人被杀了吗?陶家的那个什么陶蝈儿也被杀了。陶小姐知道人头的事情,该不会,这人头就是陶家命人割下,用来吓人的?” 众人听了,立马想起初六殿州城里那起强盗土匪火并的事情。当时陶家的管家陶蝈儿也死在现场,陶家的解释是因为陶蝈儿的漂亮夫人被觊觎,去找土匪讨说法,结果被牵连无辜而死。 听了苏澜的话,大家半信半疑,都怀疑地瞪着陶玉。 只听苏澜指着马喜儿身后的陶蜢儿又哭道:“姨母,那个陶蝈儿的夫人,我看就是一个矮冬瓜,有那么漂亮吗?土匪还会为了她火并?” 众人听了,刷地一下,都向矮冬瓜看去。妈呀,这就是那死去的陶蝈儿的漂亮夫人?这也太恶心了吧?咦,不对,这陶家撒了谎!为什么撒谎?难道那起死了十几个人的杀人火并案真的跟陶家有关! 想到这里,大家忽然纷纷后退,离得陶家母女和仆人老远,更有胆小的夫人小姐吓得晕倒了。 马喜儿恼羞成怒,眼珠通红,本就没多少的理智此时已是荡然无存,向林氏和苏澜猛扑过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你这庶子生的杂种,看我不打死你!” 苏澜推搡着林氏,不知怎么的,就躲过了马喜儿的袭击。只听苏澜哭得越发厉害:“姨母,我爹爹说,当今圣上最恨反叛谋逆,抓到了就要千刀万剐!先头,这个马夫人说,她一石头砸死了九个皇子公主,还有一个世家巨贾;还说,皇帝的后宫是他们家的花园子,那皇上皇后还有皇子、公主岂不是成了他陶家看园子的园丁了?” 苏澜继续爆着猛料:“姨母,腊八日苏长起在我们家杀李嬷嬷,陶家公子就抢夺民女,知府就下手令放倭寇进城!哎呀,他们家该不会和倭寇勾结了吧?” 众人听了此话,都如晴天霹雳,目瞪口呆地望着陶家母女。 马喜儿和陶玉先是一怔,惊惧交加,竟然向林氏和苏澜扑来。那陶蜢儿也紧随其后。 “妈呀,难道陶家造反谋逆成功了,这会子就来诛杀忠臣家眷啦!”说话间,苏澜把林氏一推,竟然将林氏推到了一个太师椅上稳稳地坐下。还真是巧了又巧! 只见苏澜一边发足奔跑,一边大叫:“救命啊,陶家造反谋逆,杀害忠良啦!”说着从花厅窜了出去,直往正厅里跑。 此时,林家的仆人正在收拾桌椅、碗筷。本来应该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可是因为苏澜和陶玉刺绣打擂台,仆人也拥过去看热闹,所以耽搁到现在。 只见苏澜绕着桌子逃跑,马喜儿、陶玉和陶蜢儿三人在后面发足猛追。可是奇怪的是,三个大人竟连小女娃娃的衣角都没有沾上边。 看见自己在意的几个人都在安全范围之内,苏澜猛然回过身,奋力道:“陶敏咒骂当今圣上是庶子,因此被罢官免职!你们这些反贼,当我真的怕你们不成?虽然我只是个女娃娃,可我也是将军的女儿!怕你就不是人!”说话间,苏澜猛地扯下桌布,满桌子的碗儿、盆儿、碟子、筷子、坛子、罐子就飞了起来,长了眼似的,向马喜儿、陶玉和陶蜢儿奔去,只听得“哐啷”、“扑通”、“吧唧”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交响乐一样,在花厅里奏响! 哎呀呀,完全失控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2、格杀令 什么?前任知府陶敏是因为胆大妄为,咒骂当今圣上是庶子而被罢官免职的? 众人一听都惊呆了。这等要命的秘闻可不是她们这些小官家眷、商贾百姓能够有福消受的,当即惊惧交加,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偏偏那些满桌子的碗儿、盆儿、碟子、筷子、坛子、罐子、锅子都飞了起来,长了眼似的,向马喜儿、陶玉和陶蜢儿奔去,也有好些砸在这些夫人和小姐的身上,一时间,头上砸得钗簪歪,脸上砸得乌眼青,身上脏得汤水流,脚下一滑就是仰八叉!还真是遭了池鱼之殃、无妄之灾!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间“哐啷啷”一连声响,就见林氏猛地掀翻了一张桌子!众人一看,吓得噤若寒蝉,作声不得。再看马喜儿、陶玉和陶蜢儿三人,钗环尽落,仿佛脱簪待罪的犯妇;衣衫不整,好像倚楼卖笑的倌人。更不用说,全身要害穴位上都中了飞来之器,酥麻痛痒酸胀无力,各种滋味汇成“难过”二字,如潮水般将她们湮没。 却看苏澜居然跳上一张桌子,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大家。只见她发丝不乱,衣角不动,嘴角上扬,米窝荡漾!偏偏山长夫人过来抱她时,她却哭得声嘶力竭,地动山摇,上气不接下气,竟然还晕倒在山长夫人怀里! 林氏掀了桌子,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刘珍和春红赶紧搬来一张椅子,请她安坐。好半天,林氏才回过神来。恰好山长夫人抱着昏迷的苏澜过来,林氏吓得心肝儿宝贝儿一阵乱叫。 好半天苏澜才悠悠醒转,抱住林氏的脖子哭得肝肠寸断,昏天黑地。林氏就想起苏澜被苏长起那帮王八蛋打得丢了魂魄的事情,心里疼得就像刀子割! 林氏气得浑身颤抖,遍体冰凉。她双眼凛然扫向众人,落到推官林谦夫人和女儿林宝身上。这二位吓得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没口子求饶:“夫人,夫人,饶了我们吧!这都是陶家母女在那里挑三窝四,冒犯了夫人和小姐!” 林氏道:“求饶?我看你们向将军求饶吧!小云、小花,立刻叫小麻雀进来,速速去军营向将军告状,就说,推官林谦夫人找了陶家的强盗土匪,三人围打一个,就连奴婢都上了狠手,要杀了他宝贝女儿为倭寇报仇!” 林氏这话可真是诛心,可把林谦夫人母女吓得屁滚尿流,赶紧一人一个,拉着小云和小花,央求她们别去叫人到军营向将军告状!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大过年的家中坐,是你们母女死乞白赖地给我们下绣柬,却原来,竟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们,打杀孤女!”林氏咬牙切齿道。到了此时,她越发相信苏澜的“阴谋”论,越发痛恨这帮家伙相互勾结,下套设局做陷阱,真是卑鄙无耻! 此时,那马喜儿忽然站起身,摇摇晃晃扑过来,道:“你竟敢诬陷……”话没说完,忽然“啪”地一声脆响,就见林谦夫人跳起扬手,狠狠给了马喜儿一巴掌,打得马喜儿晕头转向,磨子似的直打旋,然后倏然倒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还和着好几颗牙齿!众人再仔细一一看,那马喜儿的脸上坟起了一座青红相间的五指山!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死老虔婆!一张*嘴调三窝四欠人抽!”急愤中,林谦夫人的市井气也暴露无遗! 林谦夫人出手之狠辣,开口之怨毒,令众人惊惧,又令人咋舌,一时间竟是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偏偏这时苏澜道:“姨母,那个陶小姐说的话好恶心,你看她那风流轻狂样,她是不是也在那个地方待过,不然怎么知道……”不说了。 众人听了,忽然就想起陶玉先头说姓余的小贱人,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细细琢磨,这陶玉身为一个知府官眷,名门小姐,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念出如此淫词荡语,简直不堪入耳,还真是轻狂风流!再看陶玉钗环歪斜、衣衫不整,还真是有那股倚门卖笑的下贱样儿!一些夫人都赶紧捂住自己女儿的双眼和耳朵,往隐蔽地方而去;有的干脆直接就要往外走,要离开这是非、龌蹉之地! 林氏心里一动,计上心来,指着这些夫人、小姐道:“你们只管走,林夫人把你的宴请册子拿来,今日有一个算一个,到底哪些人是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欺负羞辱孤女的!还有哪些是给我们母女下套设局做陷阱的!还有哪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站干岸儿,看笑话的!” 听到林氏此言,那些企图逃离的夫人小姐纷纷吓得驻足。 林夫人不由心里一叹,林氏这一招是真狠,这是逼着这些夫人小姐表态、站队呢!也让陶家母女在殿州官眷和世家之间互相埋下仇恨的种子!更是让她们享受一下当众受辱、抬不起头的滋味! 果然,那些妇人纷纷表态,有人上前唾骂马喜儿母女、奴婢;也有真的痛恨被株连上手轮耳刮子的;甚至还有人到林谦夫人跟前讨要说法的。一时间,人声鼎沸,嬉笑怒骂,乱糟糟如一锅粥。而苏澜则偷偷直笑,好爽啊! 就连山长谢夫人也上前叹道:“你家女儿德行有亏,举止轻浮,我看要好好教导!” 山长夫人如此评价陶玉,既中肯又恳切。可想而知,此话传扬开来,陶玉休想找到好婆家! 那马喜儿母女万万没想到平时对他们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小小官眷、世家商贾竟然都敢上来叱骂、殴打,一时都蒙了,傻了,也着实害怕了。母女、奴仆挣扎起身,抱头鼠窜,望风而逃,着实丢人现眼、狼狈不堪! 林谦夫人的女仆还抓着小云、小花不让他们去叫人往军营去告状,可偏偏小麻雀听到正厅里乱哄哄的,知道发生了大事,生怕林氏母女吃亏,冲了进来。 林氏看见,就高声叫嚷:“小麻雀,赶紧去军营,叫将军带人来,剿了这匪窝!” 那林谦夫人母女并一家子仆人吓得魂飞魄散,跪了一地。林谦夫人和林小姐的额头都磕得乌青,使劲拽着林氏大腿:“夫人饶命啊!若是这位小哥出屋,今日我们母女就碰死在你跟前!” 林氏气极,啐道:“拿死降我,呸!还不给我细细招来!” 林谦夫人听了,赶紧道:“原是我眼皮子浅,见钱眼开,收了堆福县丞邱夫人一百两银子,替她攒了这局!” 果然如苏澜所料!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呆了。猛听得又是两声响,邱夫人母女跪倒在地,抖若筛糠! 林氏咬牙切齿道:“好啊,堂堂知府夫人母女四人,你就一百两银子出卖了。还真是……”说到这里,悲从中来,却万难忍住眼泪,道:“好,好……” 那邱夫人和邱梅哪里还敢分辩,做非分之想,更怕行贿之事爆出。 林氏长叹一口气道:“林谦夫人你好生糊涂!陶家是被钦差大臣罢了官职的罪臣,你不知道?!陶家图害性命,将良家妇女卖入青楼,已是罪恶滔滔、死有余辜!你们还合伙到一个小小的铁匠铺去抢劫,打人?真是丧尽天良!过年过节,这是让人戳你脊梁骨,唾骂你家祖孙八代!” 林氏搂着苏澜道:“这事没完!林夫人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林谦夫人母女头磕得通通直响:“夫人息怒,我一定会给夫人一个说法!” 林氏一脚踢开一个火锅,轻蔑地道:“就凭你家这洗锅水,还敢打回凤楼的脸?”她看向各位夫人、小姐,道:“元宵节回凤楼开张,你们都去尝尝,开开眼,什么才叫真正的火锅!” 说罢,起身搂着苏澜就走。走到邱夫人和邱梅跟前,林氏忍不住骂道:“蛆虫一样的东西,也敢往上爬!”林氏真是气坏了,这县丞之女,竟敢给她下套,肖想她的奇儿!如此心机深沉、胆大包天、心思恶毒的女人,若是做了刘家妇,只怕儿子一辈子就要毁在这个搅家精的手上,还会给一家招来祸患! 上了车,马车得得、嘎嘎启动。大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竟是无语凝噎。林氏思忖,林家以绣柬之名挖陷阱,下鱼钩,还真是叫苏澜猜得十足十!不由紧紧搂住苏澜。 这时,马车突然停住。就见车前面的帘子被轻轻撩起,探进小麻雀的半个脑袋,道:“夫人、小姐,真是很奇怪。”他指着前面的两顶轿子道:“那是陶敏家的轿子,居然往那个小道上山去了。难道他们家在这里有房子?” 苏澜赶紧从林氏身上翻身下来,撩起窗帘往外看。还真是,就见两抬外观豪华的轿子,晃晃悠悠从一条小径往山路上走,陶蜢儿那个烂冬瓜,两滚带爬在后面跟着!咦,她们如此鼻青脸肿,狼狈不堪,难道不应该回家舔伤休养,为什么却往那个僻静的小路上山去了?难道那里还有他们的巢穴?或者,遍寻不着的秦慧秀就被陶敏偷偷转移,藏匿到了这里? 苏澜很想跟去,可她担忧自马家车打眼,若被陶敏发现,打草惊蛇了反而坏事。而且,最关键的是,此刻她们一车子妇儒,力量薄弱,而对方恶仆如云,若是狗急跳墙,那就糟糕。当下万难忍住,只图下次!倒是把周围景致、参照物瞧了个明明白白! 马车再次启动。晃晃悠悠中,忽然想起刘奇上次说,春明一个捕头叫甄琥的,善于跟踪盯梢,看来得马上请来派上用场! 她忽然又觉得,这个小麻雀耳听八方,八面玲珑,很会察言观色,探听消息,真是间谍的好料子!尤其他身形瘦巴,年龄幼小,方便隐匿,又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机灵活跳,真是间翘的不二人选! 路过铁匠铺,果然看见只有徒弟在那里忙碌。打听一番,朱大奎确实被人打伤,火锅被抢。苏澜气愤难当,紧紧攥住拳头。见烧烤架已经做好,便取了回来。 原先预备去逛街买绸布的事情,也只好作罢。但是,路过珍宝斋时,苏澜让林氏去安排甄掌柜马上去蚵壳屋一趟。 回到蚵壳屋,看到母女几个脸色青红不定,似有泪痕,刘希、刘奇不禁追问。几个女孩子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争相控诉。苏澜更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可把一家人气得七窍生烟,气愤难平。尤其苏源、刘嘉、社日三个就说,惹了姐姐,就等着好看! 刘奇恍然大悟道:“怪道初一那天,我就觉得有人不怀好意盯着我看。” 说话间,珍宝斋的甄掌柜来了。看了扇子道:“双面绣我不懂,可那扇柄、扇坠绝对不是凡品,应该是御制之物。” 苏澜收住泪道:“姨父,都说狡兔三窟,在北城那里,还真有陶敏的巢穴!奇哥哥赶紧把那个春明的捕头找来,生面孔去跟踪必有收获。我怀疑秦慧秀就是被陶家掳来的刺绣高手,也是个贵人……” 当晚,注定了几个相关的人家是灯火通明。 且说推官林谦当晚有事回家晚了。林谦夫人和女儿互相揉着青紫肿胀的膝盖,感叹暂代知府刘希的夫人林氏的手段毒辣。 林谦夫人最后道:“……也怪我眼皮子浅,叫猪油蒙了心!一百两银子就把她们全家都卖了!我是想着,当年林氏不愿你做她家儿媳妇,现想着,一个县丞之女求上去,不管成不成,也算是恶心她一回!出一口恶气!”她叹道,“也不怪她,换我的话,有人算计我的儿女,我要拿刀子杀人的!” 林宝无奈道:“母亲,我早就说我配不上刘公子,我也没这等痴心妄想。事情都过去两年了,母亲这是何苦来?” 林谦夫人道:“你的亲事,说给一个庶子,我总是不甘!况且那刘公子,着实让人眼热!” 一时无话。半晌,林宝道:“母亲,陶家虽然罢了官,可是只是暂时的,靴子脱了,可还没落地呢,不知道是个什么定论!再说,陶家跟京城永昌侯府、贤妃娘娘的关系,保不住哪一日卷土重来!你今日当众打她,只怕他家要报复!” 林谦夫人眼泪婆娑道:“我的好女儿!我今日若是放过马喜儿,林氏立马就会叫来殿州卫军,我们家立刻就会全家灭门,死无葬身之地!打了马喜儿,死活是以后的事情,母亲也顾不了那么多!” 林宝道:“我就不信,将军还敢灭我们一家?” 林谦夫人道:“那将军小姐虽是个女娃娃,可口口声声说陶家是反贼谋逆,和倭寇勾结!” 林宝细细想想,后脊梁一片冰凉! 正这时,心腹婆子惊慌地道:“老爷回来了!” 林谦夫人脸一白,差点晕倒。 却说堆福县丞邱峰听了夫人的话,又见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心痛道:“终究是我们太操之过急了!梅儿和刘公子的事情,我看就作罢!便是进了他家的门,也是做妾,还不被揉搓死?”还别说,邱峰贪婪,却是个女儿控。 邱夫人也叹道:“真是可惜了一段好姻缘!若不是陶家小姐也肖想刘公子,这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邱梅咬牙切齿地道:“陶玉坏我好事,我不会放过她的!” 邱峰庆幸道:“还好那五千两银票拿回来了,不然刘希治我行贿之罪,我将万劫不复!” 邱夫人道:“幸亏那将军家的小女儿,懵懂无知,天真无邪,竟是无意中救了我们的命!” 却说山长谢夫人对女儿谢筠谆谆教导道:“可笑这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肖想知府刘公子,妄想麻雀登上高枝变成凤凰,从此过上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的日子,还真是轻狂!没瞧见吗?那林氏哪里是在养外甥女?那可是在养儿媳妇!”她赞叹道,“女儿你今后要和将军小姐多多交往,学着些为人处世的大道理!这苏澜不得了啊,以后定然是……” 而陶家,直接对苏澜下了格杀令!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3、就当空间是个乐子 第二天一大早,先是阿水娘、顾琅、小麻雀随运送砖石的马车来探望,后来凤恒也和敢勇镖局的邓三勇以及鸿运茶楼的叶恭和夫人伍氏、女儿叶庄也来看望。 凤恒还带来两个好消息,一是林谦夫人派亲信婆子一大早到铁匠铺赔礼道歉,不仅退还了回凤楼预定的所有火锅,还赔了朱大奎医药费和误工费。另一个好消息就是,他的两个儿子飞鸽传书,已经过了抚州,而且同来的还有卞旻,他已经辞官,带着夫人和儿女来殿州长住!苏澜欣喜若狂,觉得昨日被老天打了一闷棍,今天又被老天吻了一下脸蛋! 说话间,中吉书院山长谢夫人和女儿谢筠也来了。几个女孩儿聚在屋里几里咕哝,一会儿吃糖,一会儿欣赏着双面绣,热闹得很。 恰巧李冲夫妻带着女儿李珠也来了,又带来了十来条新鲜鲅鱼。 苏澜心思一动,让刘嘉去把两个杀手请来。刘嘉喜得跑了,一会儿又和两个杀手飞也似回来了。两个杀手早就听刘嘉说了鲅鱼的事情,知道又有了好吃的,不禁喜得抓耳挠腮,竟然一边一个挟着刘嘉“飞”了回来。 厨房狭小,苏澜担心误了工匠的饭食,院子也是没有立足之地,苏澜就把杀鱼的场子放到蚵壳屋外的一颗大树下。反正那烂了肚肠需要树叶,用着也方便。正准备开始,宋望也来了,还带来了五、六条大鲩鱼。 苏澜先是亲自上手,拿铁勺刮了一条鲅鱼。那伍氏母女、谢夫人母女从来没见过苏澜居然身怀如此绝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会儿换了烂了肚肠上手,几片树叶就把鲅鱼刮得骨肉分离,剁成鱼茸,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凤恒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看得既心惊又高兴。凤恒悄悄跟苏澜道:“那是什么人,这么好的刀工……不对,没有用刀,不能称为刀工!” 苏澜道:“我有个想法,到时请他去回凤楼表演,一定会让火锅扬名殿州!” 风恒道:“好是好。可但凡这样的高手都脾气古怪,只怕他不肯迁就!” 苏澜嗤道:“他?巴不得去呢,只要有好吃的!” 蚵壳屋实在是小,只得在刘珍房里摆一桌。几位夫人,如林氏、伍氏、谢夫人和李冲娘,带着几个姑娘,正好十个人团团围坐在一起。 苏澜又让人去请来祈福和云山。祈福和凤恒认识,不免寒暄。又听说卞旻即日到殿州,也是异常欢喜。 刘希没有架子,带着刘奇和几个小家伙跟顾琅、凤恒、邓三勇、叶恭、宋望、李冲、祈福和云山等人挤一个大桌子。各家带来的仆人、婆子、丫鬟也是另开两桌。 待肥鸡棒骨火锅和鲩鱼酸菜鱼火锅上桌,味碟、麻辣调料和流水一样的各色小海鲜、菜蔬上来时,一些人就双眼圆睁,张口结舌。待水开汤滚,香气扑鼻,人人不免食指大动,埋头苦吃。随后就着滚烫的火锅汤又下了鲅鱼饺子,吃得大家是畅快淋漓,酣畅无比。 几个姑娘今天也不受拘束,一人喝了一小杯米酒,此时都是两腮生艳,满目含春,一个个仿佛都是美人附体,有着别样的风情。 山长谢夫人和女儿没口子道:“哎呀呀,真是鲜美!就像夫人说的,昨日我们吃的火锅就是洗锅的水!” 林氏道:“回凤楼元宵过后开张,请夫人多多捧场!” “那是自然!我家老头子也是个美食家。今天本是也要来拜访,只是书院马上要开学,他的事情太多。倒是偏劳了他!”谢夫人道。 一时,大家酒足饭饱,肉鱼菜蔬都吃得精光。最夸张的是两个杀手那一桌,竟是连火锅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饭后,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又缠着苏澜讲故事。苏澜兴致也高,就给大家讲起了凌蒙初的三言二拍中的故事《转运汉巧遇洞庭红》。“……那文若虚先是卖扇子遇到天凉,后来接连倒运,把家底折了干净。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倒运汉。后来走投无路,只得出海谋生。别人有钱,纷纷采办货物,准备在海外赚了大钱。偏偏文若虚只有一两银子的本钱,只好买了一百来斤洞庭红橘子,预备船上吃。这天船停,原来到了一个国家。那港口上人来人往,都在忙着货物买卖。文若虚没货,又怕橘子烂了,就放在舱板上打开看看。不料那洞庭红橘子红艳艳铺了满仓,赢来众人目光,纷纷花钱来买。这个国家以银为钱,上有文采,龙凤最贵,其次人物,再次禽兽、树木,最后是水草,但是重量都是一样的。文若虚卖桔子,只要那水草银钱,一个橘子两个钱。卖完一称,每个水草银钱竟然有八钱八分重,足足卖了一千多个钱……” 苏澜的故事一波三折,曲折离奇,再加上她形神皆备,更是引人入胜。讲到后来,文若虚捡个破乌龟壳回家,被波斯商人以五万两白银买走,银钱不够,还以商铺、住房抵偿。众人不解,那波斯商人掀开龟盖,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漆黑的盘子,又放在屋子暗处,只见那珠子滚一个不停,闪闪烁烁,光照一尺之外。那波斯商人还说,这龟壳乃是鼋龙住所,后成龙退壳飞天而去。鼋龙有二十四根肋骨,每根肋骨都有一颗这样的珠子,一共二十四颗!而那五万两不过是一颗珠子的价钱…… 苏澜讲完,长吁一口气。众人不禁高声喝彩,议论纷纷,都表示真是大开眼界。苏澜这才发现,她的故事竟然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马蹄急促,原来是苏瑞尚带着无息、无影,还有七、八个士兵突然回来了,后面居然还跟着林谦和夫人、女儿林宝以及林家的几辆马车、仆人。夫妻俩和女儿三人一进蚵壳屋,就跪在院子里,头磕得蹦蹦直响。仆人自然也跪下。待抬起头来时,大家发现林夫人的脸已经不是脸了,已经成了颜料铺子,乌青、红紫、黄白,都被打烂了;又好像是蒸好的馒头、包子,肿胀得看不见了眼睛。两只手好像也被拶指,又红又肿得像胡萝卜。林宝虽然脸上、手上没有伤,但是显然膝盖出了问题,不时龇牙咧嘴地拿手去揉一揉。林家仆人一个劲地从车里往下搬东西,什么人参鹿茸、燕窝虫草,还有绫罗绸缎,钗环首饰,还有一大包绣品。 苏澜后来查看,不仅见到了那张双面绣鲜花和野鹿绣帕,还看到两个绣了青竹和蝙蝠的单面绣锦囊,也有“心”字隐形标识,倒是意外收获。 仆人还从马车里推下来一个昏迷的丫鬟,手脚被捆绑着,身上鞭印道道。最骇人的是,她的嘴巴红肿凸出,像是猪的嘴巴,还有鲜血不断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大家都出来看戏。林谦膝行到林氏面前,纳头便拜:“夫人,我家夫人眼皮子浅,我打得她没脸子见夫人了!叫她敢拿人家一百两银子,我就惩罚她拶指;宝儿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她知道事情经过,却不劝诫,所以昨日也跪了一夜。至于这个丫鬟香瓜,卖主求荣,挑拨是非,我已经拉了她的舌头!”说着,他还镇重地从身上拿出一张身契,道:“夫人,这是这个奴才的身契,认打认罚随你便!” 林氏和一帮女眷听说卖主求荣、多嘴多舌的丫鬟被拉了舌头,觉得固然是她自作自受,但是毕竟太过残酷,心有不忍,都离开了。林氏叹口气道:“林大人,这是你家的仆人,怎么处置,我不该过问,也不敢过问!这身契我更是不敢接!”她又走到林夫人和林宝儿跟前道:“有话好好说,二位还是起来吧!” 林夫人和林宝儿哪里敢起来,还是林谦道:“既是夫人心慈,你们不可忤逆了夫人的好意!还不谢谢夫人!”母女俩这才起身,不停地道谢。林氏又让人搬了凳子,让她们在院子里坐着。 苏澜知道父亲一行人此时回家,定然还没吃午饭,赶紧收拾了几个火锅。幸亏家里因为有工匠,始终都熬着肥鸡棒骨汤,马上上了几个火锅,鱼和肉也是现存的。只是鲅鱼饺子不够吃,现杀鱼再包饺子也来不及,苏澜只好吩咐金嬷嬷赶紧做手擀面,她又做了一大锅卤肉臊子。 苏澜边忙,就听得堂屋里刘希怒气冲冲道:“我不知道,殿州竟然有人打量我刘希是暂代知府,就敢以下犯上,算计欺负我的家眷!若依我的脾气,昨日就要捉拿首犯,治个不敬之罪!” 刘希缓了口气又道,“还是我夫人身怀大局,忍辱负重,劝我说,如今殿州因为倭乱,百姓急需安抚,平安顺遂稳定乃是朝廷的上上大计!林大人,你我身为大成官员,都为皇上担着干系!这过年过节,阿水娘一个普通百姓,都为殿州百姓施粥,就连六殿下也慷慨解囊,还吩咐,不要连累百姓出钱舍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可是,你的官眷不说去救济殿州孤老,安抚遭受倭乱的家庭,却唯恐天下不乱,不仅搅家成精,如今还播乱殿州,心怀叵测,勾结算计,下套做局,竟然还把殿州大大小小的官眷、商贾世家全部拖下了水!连官眷和奴婢竟然都敢联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杀在前线抗倭的将军幼女!真是胆大包天,枉顾国法!” 林谦无话可说,只得道:“下官有罪!” 刘希继续道:“林大人,你夫人和女儿是妇孺无知,我不管,但是,你这纵容之罪,怎么都跑不了!告诉你,若殿州官场动荡,百姓不安,动乱暴起,我刘希第一个就要杀你安民!”刘希威严赫赫地道,“林大人,你可知罪?” 推官林谦家里夫妻不和,妻妾斗法,嫡庶相争的事情,殿州人人皆知。所以,刘希说林夫人是搅家精,林谦无言以对。 只听得林谦口中诺诺,不停地道:“下官知罪!下官已经惩戒……” 就听得苏瑞尚打断林谦的话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知罪!推官大人,你今日一大早就带着夫人和女儿到军营去负荆请罪。我请你走,你偏不肯。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不应该在你家家庙、祠堂惩戒你的夫人和女儿吗?为什么要带着她们去我的军营?外人怎么评论如此咄咄怪事?说到底,你这不就是陷我于不义,败坏我的名声吗?” 众人听了都恍然大悟,脸色大变。林谦把自己的妻女送到军营,确实是咄咄怪事,细思极恐!往小了说,这是颠倒了纲常,不成个体统!往大了说,这个林谦貌似道歉,实则也是居心叵测,心思歹毒! 林谦惶惶不可终日,道:“是下官欠考虑!” 苏瑞尚冷冷地道:“我是个军汉,一般不上场,上场就要拿刀子杀人!告诉你,我苏瑞尚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若是认为我这侯府庶子和他的儿女可以任意由你们欺辱,那我就当做,昨日和今日发生的事情,是你林谦在给我下战书!那我也告诉你,便是抛却身家性命和项上人头,我也要护得我的儿女周全无虞!” 苏瑞尚的话寒意刺骨,杀气腾腾,饶是旁人听了都心生惧意,更遑论林谦!林谦脸上没了血色,抖若筛糠! 听到苏瑞尚此话,苏澜一时惊呆。 一个多月以来,总有一个问题缠绕着她:为什么她从前世穿越到今生,偏偏会来到将军苏瑞尚的家里? 比较一下,两个家庭,除了家中的父亲母亲和弟弟的人员构成相同,姓名似是而非,母亲过世相同外,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两个父亲。 前世的父亲苏安尚是文人儒商,创办了丰泰实业这个商业帝国;而今世的父亲苏瑞尚是一介武夫、杀伐之人。他们看起来一文一武南辕北辙,可事实上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命运多舛的悲情人物!都被自己的所谓的手足兄弟所觊觎、残害!前世的父亲落得家业被霸占,妻子被谋杀,儿子被迫在外流浪!今世的父亲,幼年丧母,少年入伍,青年失去爱侣,半生蹉跎,官身难进! 苏澜前世的母亲过世,父亲缠绵病榻,已是难以更改的事实。而今世,老天爷让她来做苏瑞尚的女儿,那就是为了让她来拯救这个父亲!或许,拯救了这个父亲,也就是拯救了前世的父亲?! 仿若醍醐灌顶,苏澜猛然大彻大悟!是的,她是肩负着拯救今生和前世两个父亲的责任而来的! 想到这里,苏澜再也忍不住,情绪彻底崩溃,不由得嚎啕大哭。要知道这可是两辈子的泪水! 她丢了手中的东西,飞奔向堂屋,抱住父亲的大腿,失声痛哭起来:“父亲,女儿和弟弟不要你死啊!女儿和弟弟不能没有你啊!呜呜!” 苏澜痛哭失声,苏源也扑上去抱住苏瑞尚的另一条大腿,也哭得肝肠寸断。刘嘉、社日和李珠也扑过去,抱成团,哭得不能自已。大人见了,也是潸然泪下。 苏澜一边哭,一边想,父亲活得这么憋屈这么累,还不就是因为一个庶子的身份?!作为现代人的苏广润可以不屑一顾,而在古代生存的苏澜,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心里想着,嘴里就哭诉出来:“父亲,女儿从不嫌弃父亲和母亲的出身,反而为你和母亲感到骄傲!您放心,女儿一定要为母亲挣得诰命!” 苏澜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为林簪娘挣得诰命,何其难啊!一来苏澜年幼,能力不足;二来她本身就是一个庶女,还是外室私生女,身份低贱;三来,林簪娘已经过世,朝廷封诰,一般不会封给一个死人,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妾,一个外室……可以说,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有人却认为苏澜的愿望可以轻松实现。只要她答应成为自己的高丽王妃,大成皇帝绝对会答应她的所求! 苏瑞尚抱着一双儿女,热泪盈眶,道:“好女儿,我和你母亲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平安顺遂,一生康健!足矣!” 苏澜抱着父亲的大腿,泣不成声。她为了拯救父亲而来,那么,谁要动她的父亲,她就要和谁拼命! 晚上,苏澜又到了空间。 看着这些宝物,苏澜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别人都可以在古代谋生,她一个现代经济法和医学双料硕士,又有诸多技艺傍身,难道离了这个空间,她在这古代就无法生存了吗? 有空间的帮助固然好,那是锦上添花!没有这个空间,她也一样要在这个古代活得风生水起!当然,这个空间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可以让她回顾和领略前世逛商店的乐趣!是的,就当这个空间是个乐子! 苏澜霸气侧漏道:“什么金手指?什么空间?我,苏澜,就是金手指!我的存在,就是空间!” 苏澜快乐地离开。而她没有注意到,离开空间的刹那,那些宝贝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深受感动……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4、来自夏州的十三太保 灾难来临得无声无息,令人措手不及。 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二,离元宵节只有三日了。 一大早,苏澜就起身,然后出了门。现在她每天都要出去跑步,今日也不例外。因为起得早,只有金嬷嬷和小云、小花以及几个帮厨的村妇正在忙着做早餐。 苏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就问金嬷嬷道:“初三那天,也就是陶家父子来偷糖那天,是不是问了咱们家火锅的事情?” 陶敏父子到蚵壳屋来偷糖的事情大家记忆犹新,金嬷嬷自然不会忘记:“记得,那天李树和几个公子喊,抓到了偷糖贼,大家都往外跑,他们父子却问我那是什么东西,我就说是火锅;他们又问怎么吃,我就说中间放上火炭,旁边就把肉鱼啊菜啊,放进去熬煮就行了!” 苏澜听了都笑得岔了气。金嬷嬷郑重地道:“小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苏澜赶紧安慰道:“没事,我就是问问而已!” 说着,一边笑着一边跑了出去。 清晨的上李厝笼罩在初春的浓雾之中,蚵壳屋在云雾缭绕中时隐时现,青翠的树木也浓淡如画,远处大海上的帆影更是时有时无,仿佛是海市蜃楼,人间仙境。而蔗糖浓烈霸道的香甜又让仙境有了人间烟火之气,蓬勃生气! 苏澜先是围着上李厝跑了一大圈,不着痕迹地查看了几个哨位。然后又到了建房工地。因为时间还早,除了她,这里没有一个人影,一切都那么安宁和乐,不由感叹岁月静好。 苏澜站在新房地基旁边的空地上,一边面对着大海,一边做着早操,一边浮想联翩。 现在自家的新屋和给罕岩思、娜木嘎夫妻准备的房子的地基都基本打好了。苏澜总想着,如果技术过关,她就考虑给房子加层,所以,宁可稍微慢一点,也要把房子的地基打好,所以地基挖得比较深,埋好基石砂石和了泥浆,相当于前世的混凝土。旁边的青石板还剩了不少,看来烂了肚肠这几天没少干活。就是过于平整方正,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的杰作。 微微出汗,苏澜到井边掬了一捧井水,伸出粉嫩可爱的舌头,舔了又舔,感受着井水的那种来自大自然的最原始的纯净和甘美。 苏澜又掬起一捧水,轻轻地敷到脸上。那种温凉的感觉非常舒适,也让她头脑瞬间放空了所有杂念,变得清醒豁朗起来。 站在井边,看着两口满满水位的水井,苏澜凝神细想,如果空间里的宝物不能用,该如何将水井的水引入厨房呢? 她想,如果水井的位置和厨房的位置有个高度差,再利用虹吸的原理,就可以将井水抽到厨房。 苏澜蹲下身,想再勘察一下地势。 就在她蹲下身体的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破空而来的急促而凌厉的风声。这风声与先前那轻微、柔和的自然之风大相径庭,而是人为制造的风声,是带着金属的冰冷寒意,带着人的欲望,带着人的野心,带着人罪恶,带着人的杀戮之气,带着死神的死亡之气的风声! 苏澜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那种利剑悬头,白练缠颈,鹤顶入口,屠刀迫身、堕入深渊的濒死的感觉! 果然,她看到了一只寒光闪烁的袖箭贴着她的耳朵飞过,带走一股刺痛、温热和腥气,插进面前不远处的一棵杂树的树干上,力道之大之凌厉,使它几乎全部没入其中,只留下一丝金属特有的寒芒和杀气! 苏澜万分庆幸,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让她躲过直奔心门的袖箭! 只愣怔了百分之一秒,苏澜立刻就着蹲下之势,顺势倒地,翻滚着落到坡下十几米开外的一颗树边。而在她刚刚蹲身的地方,立刻有飞镖伴着呼啸之声和金石碰撞之声,钉进地上的一块青石之上,钉得石头开花,四下飞溅。 不给苏澜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团黑影扬着一把黑黢黢、冷森森、冰凉凉、重如山的铁扇,也紧跟着从坡上跃下,扑面打来!如果被击中,势必人的整个面部都会被打得塌陷进头部而死! 就在这刹那间,苏澜不退反进,就着身后树木的惯性和弹性,顺势起身,飞起一脚。如果放在前世的苏广润身上,这兼具防御性和进攻性的一脚,会将来人的肝脏或脾脏踢碎,然而,现在的苏澜,人小腿短力弱,但即便如此,这一脚正好踢到了来人的裆部!苏澜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某个球状物伴着一声刺耳、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就四分五裂了! 惨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动了树上的小鸟。伴随着鸟儿飞翔的影子,一道人影也迅猛地飞了过来。 然而,就在苏澜看到鸟影的时候,她觉得身后一股罡风突然爆起,卷起一股不容躲避的力量,如泰山压顶一般猛地坍塌。然后觉得脖子一凉一紧,然后就是一阵锐痛,是那种脖子仿佛要被尖利、细碎的金属割断的感觉。 苏澜下意识地脚下使劲一点,整个人往后一冲,巨大的惯性和冲撞之力,使身后突袭的凶手猝不及防,竟然被苏澜冲倒在地,劲一泄,手一松,两人竟然被互相裹挟着连翻了几个滚,顺着斜坡,滚了足足二、三十米远,才在一个甘蔗地里停了下来。 那杀手虽然劲泄了手松了,可是那杀人的长长的金丝线却没有离开苏澜的脖颈。只听他气喘吁吁地道:“好厉害的丫头,居然躲得了我们夏州十三太保的四招!去死吧!”说罢猛扑上来,再度勒住了金丝线。 苏澜的头嗡嗡直响,下意识地抬起手就要去抓那金丝线。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也许自己死在甘蔗林里,就可以回到前世?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归宿? 可是,这一世的故事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翻卷。她甚至看到了自己死后倒在甘蔗林里的模样,看到了父亲和姨父姨母悲痛欲绝、痛哭失声的样子,看到了奇哥哥、珍姐姐、春红姐姐以及苏源、刘嘉和社日几个弟弟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甚至还看到了李珠张开缺了牙齿的嘴巴嚎啕大哭的样子! 不行!她来到这个世上还只有一个多月,她是为了拯救两世的父亲而来!她还答应父亲,要为死去的母亲挣得诰命!她可不能食言而肥,死得这么憋屈!她必须活下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呢,熬糖、建房、开火锅店、和六殿下开印刷厂……是的,还有六殿下,她可不愿看到他在她的坟前哭泣! 在这死亡的窒息中,她似乎听见了小老鼠和烂了肚肠以及黑了心肝的惊呼声和搏杀声,还看到了无息和无影以及父亲飞跃而来的身影…… 苏澜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摆脱那锐利的切割。 这时,苏澜猛地一睁眼。她看到了今日第一道灿烂的阳光!是的,阳光!忽然她就想到了自己那灯火通明、宝物满仓的空间!她抬起了手臂,摸着了眉心的朱砂痣! 一瞬间,她听到一声“咿呀”的惊呼声,然后,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一松,整个人出溜一下就逃入到空间。 突袭者感到手上的金丝线陡然一松,被他的金丝线牢牢地禁锢着的人突然不翼而飞。来不及思索原因,突袭者紧紧地抓着苏澜的衣角。有一瞬间,苏澜甚至感觉得到这个家伙已经跟着自己进入了空间! 在力气抽离自己身体的最后时刻,苏澜的手碰到了一个东西,她想都没想,使劲地向着偷袭者掼了出去! 而偷袭者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奇异幻渺的世界,灯火通明,货物满架,琳蓝满目,香飘四散。然后,他的眉心一举中的!他不由得痛得惨叫一声,往后一仰,回到了现实世界。再然后,他的脖子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捺,人头滚落在地。就在两个厉鬼架着他往地狱拖的时候,他还叫嚷着要到他看到的天堂里去! 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快吵醒了苏澜。她睁开双眼,就看到空间之外一个神奇的画面:十几个家伙挥舞着奇形怪状的武器,劈、刺、挑、推、戳、剔、扣、砸、拦、撩、绞、点、杵、扫、钩、扇,百招迭出,手慌脚乱,节节败退,而父亲苏瑞尚、无息、无影、烂了肚肠、黑了心肝紧追不放。一块极长极宽极绵极柔极透极明极薄极软的似绸似布又似练的武器不停地飞舞着,却又发出铿锵有力的金属之声,所到之处,鲜血飞溅!本来并无颜色,却在阳光下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如梦如幻! …… 等到大家好不容易在甘蔗林里找到苏澜时,都吓得心惊肉跳,魂飞魄散!因为小姑娘满脸、满头都是鲜血!不过,除了疲累,小姑娘的眼睛却发出夺目的光华! 苏瑞尚猛扑过去,抱住女儿的头就查看,结果看到她的右耳朵的耳垂被袖箭豁出了一个大口子,耳垂撕裂成两半,鲜血顺着摆动的两个半截耳垂,还在不停地流着,摆动着血线,糊得她头上和脸上都是血!(当然,之后的苏澜终身都喜欢戴着硕大的耳环,用来遮掩耳垂上的伤口。不料,竟然成为一种时尚,为贵女名媛所仿效,从而风靡大成!) 苏澜挣扎着站起身,道:“是夏州十三太保!”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刺痛,嗓门火烧火燎地灼痛,不由自主地就要伸手去摸脖颈。 就听得一声大喊:“千万别碰伤口!” 苏澜抬头,看到一个少年几乎是飞一样向她奔来。她认出,他就是六殿下留给她的暗卫小老鼠——身形瘦小、手脚灵活,尤其是那个杀人利器,舞得令人眼花缭乱,又招招制敌。 小老鼠,不,应该是小乐子,又轻又快,几乎是飞一样奔过来道:“小姐,您的脖子被金丝线拉伤,您的手不要去摸,一旦碰了伤口,容易溃烂;您也不要说话,有事就做手势!” 说罢,他疾步上前,跪在苏瑞尚的跟前:“请将军降罪、处罚,我没有护卫好小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奉上,道:“请将军赶快给小姐的伤口抹上药!” 苏瑞尚对这个横空出现的少年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对他出手相助心存感谢,如今还声称护卫不利,下跪请罪,更是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只见少年迅速起身,在将军的耳边咕哝了一句什么,苏瑞尚就脸色大变,恭谨地还了一礼,然后接过瓷瓶,过去给苏澜的脖颈上药。苏瑞尚还给了无息符令,道:“赶快派人去请别军医来救治。再派人警戒,上山搜查!”无息道一声诺,转身,不久既没有了身影。 眼看着有军人上山,小老鼠,也是小乐子上前一步道:“有人来了,不方便,我先告辞。对了,这些家伙是夏州十三太保!”说罢转身跃到一棵树上,不见了。 夏州十三太保?这是谁派来的,已经不言而喻,不就是陶敏下的黑手吗? 苏瑞尚脸色铁青,杀气腾腾! 这时,只听得远处一个斜坡旁,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正在摆弄几具尸体。他还真是有强迫症,把几具尸体摆得整整齐齐,一边历数:“夏州十三太保,大太保,金丝线李勉,脑袋被割!是被那个小子白练枭首的!咦,他的眉心怎么被打了一个洞?二太保,他的兄弟,铁扇子李宗,咦,他死了,就连蛋蛋也死了!三太保,飞镖张枷,胸前一片树叶印,这是我打的!四太保,袖箭肖杰,长枪贯胸,这应该是将军的手笔!……” “当家的,这不是五太保,梅花刺薛礼吗?奇怪,他竟然被梅花刺刺穿心脏而死!难道是自己用梅花刺把自己刺死了?”黑了心肝道。 “傻婆娘,这是将军刚才去军营报信的那个人,叫无息的,用梅花刺刺死的!咦,这六太保,判官笔薛勇,薛礼的兄弟,嘴都乌了,该不是老婆子你用毒捂死的吧?” 苏瑞尚已经给苏澜的脖颈上的伤抹好了药。这药清凉,既消了烧灼感,也减轻了疼痛,真是好药。 这时,几个士兵上得山来,苏瑞尚示意他们仔细搜寻、排查周围的山洞和草窝,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那两个杀手意犹未尽,还在“玩弄”尸体。也好,顺便检查有没有装死之人。 “当家的,我认识,这个是七太保,斧头柯尊,和他的兄弟,八太保,匕首柯红!啧啧,一个白练腰斩,一个白练劈开了脊梁骨!这都是那个小子下得手!” “老婆子,我也不赖,瞧瞧,九太保,峨眉刺张金,十太保,他的兄弟,月牙刺张兰,都是咱的树叶割喉而死!想当年,在华容道,我差点在他们面前失手,若不是老婆子你及时赶来……” “嗨,陈芝麻烂谷子,哪年的事情?我只知道,后来我们就结为夫妻,畅游汉江。咦,这不是十一太保,笔架叉崔红,看来这是被三棱刮刀捅了肺腔子。我看到了,这是将军另一个手下,那个叫无影的干的!” “老婆子,这十二太保,鱼肠剑凃剑,十三太保,橛拐涂山,这父子俩,被一根长枪给串起来了,到底是将军,威武!” 苏澜无恙,苏瑞尚好不容易魂魄归位,道:“把他们的兵器都收拢了!不要让血污了新房子!” “好吔,这个一定好玩!”两个杀手高兴地答道。 苏瑞尚抱起女儿,无影拿着他的长枪,回到了蚵壳屋。 蚵壳屋顿时一阵骚乱,哭声一片。 等到别军医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将军家的小姑娘正对着镜子,坐得笔里笔直,手上拿着烧得通红的绣花针,穿着被泡过白酒的真丝绣线,等着他给自己的耳朵缝合。而她的身边,围满了浑身颤抖、掩面而泣的人! 看到别军医进来,苏澜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七个字:“用酒洗手,缝两针!” 别军医忽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眼花耳鸣。他双手颤抖着用酒洗手,颤抖着拿过针线,颤抖着刺穿女孩儿红肿血瘀的耳朵!丝线从未有过的生涩,他甚至听到了针线穿过肉洞的“嘶嘶”的声音,感受到小姑娘不由自主的颤抖…… 仿佛过了一万年,别军医觉得心都要被自己拿的针给戳得千疮百孔了。这时,小姑娘举起了手。她不能说话,这是在用手势表示缝合成功! 别军医也不说话,这是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的小姑娘的最好的敬意! 最后,他又颤抖着给小姑娘的伤处敷上伤药,最好的伤药。 而旁边,两个杀手端着一个大筐子正在汇报:“将军,除了金丝线,其他凶器都找到了!” “再找,在那片甘蔗林里,甘蔗被压倒,地上有血迹……” 别军医依然没有说话,开了一副草药,煎了上来。 喝药的时候,苏澜笑得两眼弯弯。她没说话,却写了几个字:“别叔叔,您的绣花技术比我的好!” 别军医潸然泪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5、陶荣潜伏记 正月十二日早晨,殿州南城城外的上李厝突然被殿州卫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叫针插不进,水泄不通!许多到上李厝将军家蚵壳屋熬糖作坊送甘蔗和柴火的人都被如狼似虎的卫军“请”到了官道上,不许靠近上李厝一步。卫军们除了不许百姓靠近,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钉子一般在那里站岗、放哨,就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过! 百姓们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小声议论。这时,有人忽然发现异常,指着上李厝后山上一队队各色军服的卫兵,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军国大事。 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就悄悄说,威烈将军苏瑞尚率领卫军士兵昨夜在上李厝后山设伏,剿灭了一股悍匪!目前,殿州卫军正在上李厝附近的各个山头拉网式排查,搜捕漏网之鱼! 听到这样的消息,刚刚经历过倭乱的百姓一下炸开了锅!他们既害怕,又紧张,又激动,也有点兴奋,更想知道设伏事件的来龙去脉。 临近午时,军号突然吹响,接着是一声比一声更急更响更激昂的鼓声传来。紧接着,人喊马嘶,鼓声震天,从上李厝涌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车马。有人抬出十几个担架。到了官道路口,把担架抬上了军营的敞篷马车。 马车并没有立刻启动。海风吹来,百姓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原来,他们看到的是十三具尸体! 只见殿州磐石军营的定远将军孔峰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在众官兵的簇拥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跃阵而出。只见他左手拿着马鞭,右手挥着大刀,嗓门大得赛似锣鼓:“各位殿州父老乡亲,危害夏州及附近城乡几十载的土匪流寇‘夏州十三太保’,近日流窜到殿州府城南城外的上李厝的山上,试图再次为害乡里,谋财害命,正中威烈将军苏瑞尚的埋伏圈。经过一夜激战,殿州卫军全歼夏州十三太保,卫军士兵毫发无损!取得上李厝剿匪大捷!” 听到这大快人心的战果,老百姓的手都拍红了,纷纷夸赞殿州卫军威武!将军威武! 中午时分,殿州府衙出具文告,历数夏州十三太保李勉、李宗、张枷、肖杰、薛礼、薛勇、柯尊、柯红、张金、张兰、崔红、凃剑、涂山等十三名惯犯、悍匪的桩桩恶行。这些,都在朝廷颁布的海捕文书中说得明明白白,无非是杀人越货、奸淫妇女、打家劫舍、鱼肉乡邻。有单独作案,也有两、三人合伙作案,更有全体出动作案! 文告到处张贴派发。而且,殿州卫军还拉着装载着十三太保尸体的敞篷马车在殿州大街小巷来回穿梭,游街示众。 与此同时,殿州卫军和殿州府衙的全体捕快倾巢出动,在殿州府城的南北城各处设卡盘查,搜客栈,寻租户,查户口、问线索。果然,到申时,士兵和捕快来报,城东、城西的几家客栈、租户都发现了有关十三太保的信息。 综合起来就是:就在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到达殿州城的第二天,也就是他们在城内某处民宅大开杀戒的同时,夏州十三太保就已经分批潜入了殿州城。他们或住在客栈,或租房居住。 卫兵和捕快甚至查到了两个介绍租户的中间人,但是令人失望的是,这二人都已经被毒杀灭口。这条线索基本断掉。 苏瑞尚和刘希心中有数,知道“夏州十三太保”幕后黑手就是陶敏。他们是陶敏在夏州担任知府时收罗、收买、豢养的流氓、悍匪、惯犯、打手。他们官匪勾结,沆瀣一气,危害一方,无恶不作。尤其是在夏州砚案中,十三太保扮演着丑恶的角色!可惜,在今天早晨那样的生死关头,不得不痛下杀手。如今反而没有了活着的人证,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但是将军和暂代知府深知杀鸡骇猴的道理,特地让载着十三太保尸体的敞篷马车,在陶敏新买的院子所在地枇杷巷反复来回,游街示众。 还别说,这一招,真是让陶敏一家吓破了胆。 陶敏原以为,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是只认钱不认人的江湖人士,亡命之徒,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买卖。四千两白银既可以偷窃熬糖秘密,又可以毒杀熬糖工匠,真是一举两得!到时,将军家的熬糖作坊将会顶风臭十里,他也会上折参奏,既可以把将军拉下马,对永昌侯府和贤妃娘娘、以及四皇子、七皇子投怀送抱,为四皇子或七皇子上位扫除障碍;同时自己也可以独掌殿州熬糖的买卖! 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不仅没有达到目的,那两个杀手却反杀得如此迅猛、凶狠,让他措手不及,反而折损了管家陶蝈儿和殿州地头蛇草上飞。他本来想在殿州复制“夏州十三太保”的奇迹,再弄个“殿州十三太保”出来,而草上飞就是其中重要人选之一,没存想却闹了个鸡飞蛋打! 而最令人匪夷所思、不得其解的是,通过侧面打听得知,两个杀手竟然成了将军家的座上宾! 陶敏在拿钱雇凶,派出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两个杀手以后,仍然把“夏州十三太保”召唤到殿州来的目的,自然是为防失手,进行补救,确保万无一失地除掉仇敌。 然而,在两个杀手出其不意地“叛变投敌”后,他本能地收起利爪,蛰伏起来,以图来日。可是,初十日中午,夫人马喜儿和女儿陶玉、内管家陶蜢儿主仆三人狼狈不堪地回到城北他那个匿名购买的庄园时,他再也无法抑制滔天的怒火,对将军那个伶牙俐齿、令人生寒的女儿下达了格杀令,非挫骨扬灰不能解其恨! 可是,他陶敏派出去的是杀手,而不是让他们去送死的! 陶敏既害怕,又心痛。在夏州砚案中,十三太保在击杀湖广总督赖勋时能够全身而退,不料今日却折戟沉沙,全军覆没! 还有,陶敏心痛,不仅仅是因为十三太保,更是因为他的儿子陶荣!因为,他的儿子陶荣去给十三太保带路了!现在十三太保死了,尸体还被游街示众,可是他的儿子陶荣却没有回家,并且不知所踪! 就在陶敏一家惶惶不可终日时,他们家位于枇杷巷的院门被拍得山响。一队士兵和捕快居然到他家来查户口!而且是他们全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杀寇英雄”李旺,还有府衙的范捕头。 这二人带着十名殿州卫军(李旺已经是十夫长)和十名捕快,一天三次来“寻晦气”。他们拿着户籍登记簿和官府存档的奴婢登记档案,和陶家自己的奴仆身契进行对比,竟然查出了私蓄奴婢六人,课以六百两罚款。原来大成王朝的法律,奴仆买卖必须在官府备案交税。私蓄奴婢属于逃税漏税的行为,平时这根本不算什么,官府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根据相关法律,最高可罚款每人百两。所以刘希毫不留情地罚款六百两。陶敏不缺六百两银子,可是刘希争锋相对、毫不留情的态度让他又是怒火中烧,又不得不隐忍! 最令人心惊肉跳的是,李旺和范捕头反复查问陶荣的去向。他们只得说,陶荣患病,出去寻找名医良药去了。 关于这一点,一家人对陶敏的未卜先知、老奸巨猾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陶荣为十三太保带路,出发之前就约好,万一不能按时回家,对外就说是去看病,而且是不方便透露的隐疾。所以,李旺和范捕头几次去陶府,陶敏都这样辩称。 这种心惊肉跳的日子持续到了元宵节的晚上,陶荣才病骨支离地回到家里。李旺和范捕头看到他瘦骨嶙峋、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后,才最后确认,陶荣确实是病得不轻,大有病入膏肓的模样。 当然,陶荣并非病入膏肓。他是累得要死,吓得要死。 原来,陶家这次将十三太保全部派出,就是想孤注一掷,务必要一击而中,杀苏澜而后快。 为了防止暴露,陶荣没有带小厮、仆人,而是亲自带着十三太保,向上李厝悄然杀去。 他们在初十日的下午就出发了。不料发现,想乘人不备突袭上李厝蚵壳屋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杀手事件后,苏澜增加了明哨和暗岗,竟有二十几个哨位! 无奈,他们只好退回去,找了一个向导,连夜翻越龙虎山,然后花了整整一个白天,穿过堆福县,绕道到了与上、下李厝相对的山头。他们在杀了向导之后,又趁着夜色,再从对面的山头的悬崖峭壁滑下,涉过山中峡谷间湍急的河流,然后爬上上下李厝后山的峭壁。然后在甘蔗林或草丛中埋伏起来等待时机。 其中,滑下悬崖峭壁,涉过山中峡谷间湍急的河流,再翻越上下李厝后山的峭壁,这上上下下,跋山涉水,需要上乘的功夫底子,陶荣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所以他只得蛰伏在对面的山头上,侦查、了望山对面发生的事情。这,反而救了陶荣一命! 后来陶荣才知道,他蛰伏的这个山头的悬崖名为无来崖,对面那座十三太保爬上去的悬崖叫无往崖,而山中峡谷间那条湍急的河流叫着无生河。还真是一语成谶,无来无往无生,可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两个山头中间虽然隔着悬崖峭壁和湍急的河流,但直线距离很近,近得陶荣几乎能看见对面山上人物的眼睛和眉毛,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当苏澜倒地时,陶荣以为她中了袖箭或飞镖之类,肯定必死无疑,不由得高兴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结果却发现对面山上,苏澜竟然和几个太保殊死搏斗,最后竟然和大太保金丝线李勉翻滚进了一个甘蔗林!他恨不得插上翅膀,上前补上一刀,送苏澜上西天。 当然,他还看到,在殿州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射到对面的山坡时,有一道金色的弧线突然从地上升起,快速飞向大太保金丝线李勉的额头,之后又反弹滚到山坡之下,落到悬崖下面。这道金色的弧线甚至把阳光反射到了他陶荣的眼中,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 就在他被这道光线击中的刹那,他看到有个瘦小的身影率先赶到了现场,他还挥舞着一条似绸似布又似练的武器。陶荣看到,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武器出神入化,幻化出五颜六色。眨眼间,他就看到大太保金丝线被绸布掩盖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身。 他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妙大祸临头。这时,对面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看到了那两个杀手,看到了将军苏瑞尚和他的两个部下。他们合成一个包围圈,向十三太保,不,此时已经是十二太保扑去。 好像只有几息时间,站着活动的人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太保了。他甚至看到那两个杀手正在把十三个太保像丢布袋似的往一处丢,然后陶荣惊叹,在他们父子眼里,武艺超群的十三太保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过就是十三块豆腐渣渣! 直到十三太保起身杀敌的梦想最终像肥皂泡一样彻底破灭,陶荣万念俱灰,决定退出了望场地。这时他忽然发现,对面山头已经满是殿州卫军。有士兵开始巡山搜山,查找山洞、草窝;还有人在小姑娘和金丝线翻滚、打斗的山坡上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查找着什么。 陶荣觉得奇怪,因为他也好奇那个几乎晃瞎了他的眼睛的东西是什么。他本能地猜想,那些卫军正在搜查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或许,是一种秘密武器? 就在他看得忘乎所以时,他忽然发现,对面的人似乎发现这边山头有人似的,朝着这边山头指指点点。甚至已经有十几个士兵通过挂在大树干上的绳索,飞速地几个纵落就滑下了对面的悬崖,到了谷底,涉过了山涧湍急的河流,甩着绳索,钩着树木,从他脚下的悬崖往山头上翻攀上来。 陶荣吓得面如死灰转身就逃。就在他慌不择路时,他突然身体一沉,竟然跌下一个深坑。这是猎人挖下的一个陷阱。里面虽然没有竹签、铁夹之类的利器,但是陷阱特别深,足足有他三人高。万幸的是,陷阱的上方和陷阱里面有很多茅草树枝遮掩,让他几次躲过搜捕。最近的一次,他甚至从树杈和草缝中看到了几个卫兵土黄色的军服和勒着云纹的战靴,以及锋利的刀刃。还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陶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些士兵三人一伙,五人一队,不停地翻来覆去地搜查山洞、草窝,甚至还咋咋呼呼地吼道:“出来,缴械不杀,我已经看到你了!”吓得陶荣屁滚尿流,屎尿满档。 经此一役,陶荣后来终身都对士兵有了阴影。只要看到荷枪持械的士兵他就不自觉地两股战战,屎尿失禁。 陶荣原本想到了晚上再想办法出去,可是陷阱太深,他整整一个白天水米没粘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既无能力,也无力气。而且最可怕的是,居然还有士兵点着火把漫山遍野地搜寻。这既让他痛恨苏瑞尚,也让他无比钦佩,果然是带兵的好手。 就在陶荣以为自己已经死掉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一个猎人打扮的三十来岁的汉子拿着猎枪,翻开了陷阱口上的树枝、草丛。那人先是楞了一下,道:“我还以为掉进去一头野猪,没想到却是一个人!”说着,甩下一根粗肥的绳索下来。 陶荣已经没有力气擎着绳索上来。那猎人就让他把绳索捆在腰里往上拉,不料几次都掉了下去,因为陶荣根本没有力气给自己腰部的绳索打紧扣结。后来,那猎人给他扔下去一个水囊和两块饼。他狼吞虎咽,又猛灌了几口水,才感觉活了过来。绳索再扔下来时,他才有力气打紧绳结,被拉了上去。临到陷阱口时,腰部的绳结再次松开,他差点再次滑下陷阱,不过,这次他运气不错,他顺势抓住了陷阱边一棵小树,好不容易攀了上去。 出了陷阱后,陶玉才知道现在已是元宵节当日上午。 幸亏胸前的玉佩还在,他把玉佩送给猎人道:“我昨日来游山,不料掉下了陷阱。谢谢你的搭救,这是我的谢礼,不成敬意。” 这句话露出了破绽,让猎人产生了怀疑。因为将军命令戒严,任何人不得上山,他们要搜查漏网匪徒。戒严令是今天早晨才解除的,所以他才得以上山查看陷阱里是否有猎物。这人竟然说是昨天上山游玩,显然是撒了谎。但看到陶荣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也不敢肯定。 猎人有了戒心,脸上就带了出来,陶荣自然也动了杀心。可是他知道,几天没吃没喝的他根本斗不过正值壮年、手脚灵活,具有丰富的捕猎经验的猎人。 于是,陶荣决定以利诱之,说,他有一样珍贵的东西掉到了悬崖下,必须找回来。如果猎人带着他下到崖底,他将以千两白银酬谢。 贪婪往往和蠢笨、死亡一起上头。果然,就在他们即将下到崖底时,陶荣出手,猝不及防地将猎人推了下去。然后扑上去,用尖利的石头将猎人砸得面目全非。之后,陶荣夺回了自己的玉佩,还有猎人身上的吃食。 最后,在崖底的一个水沟里,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6、打通了任督二脉 陶荣哆哆嗦嗦地双手捧给陶敏一个东西。这就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伤害了另外一条生命而获得的东西。权且就叫它金疙瘩。 陶荣详细解释了它的来历;同时也夸大了那差点晃瞎了他的狗眼的那道刺眼的光芒;还有为了寻找它,将军派遣士兵将整个山坡、悬崖像篦子一样梳了一遍又一遍!一句话,他怀疑这是一件独门武器或者不世珍宝! 父子俩仔细观察着。这金疙瘩犹如五两重的金元宝大小,形状也有点像变形的元宝,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奶香和甜蜜的复杂的气息,摸上去硬中发软、软中带着稀溏。最关键的是它的外表是金光灿灿! 父子俩研究了好长时间也不知所谓。后来,他们发现这个金光灿烂的东西身上有条不易察觉的线条,或者说是一条缝隙。 陶敏深信,未知的东西都是有危险的。于是,陶敏请夫人唤来了陶蜢儿。陶敏给她的命令是,打开那个缝隙,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绝对不能损坏! 夫妻父子母子离开那个金光灿烂的东西老远老远,仿佛那是毒药,是火药。可是,陶蜢儿打开以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出现了一坨黑黢黢的香甜的东西。奇怪的是,金光灿烂的背面出现了雪白银光! 一家人对着这个黑黢黢的东西不知所措。后来,马喜儿抱了一只猫来。那猫直接奔向了那坨黑黢黢的东西,双爪抱起来就往嘴里送,而且粉嫩的小舌头不停地舔着,就连那双圆溜溜的猫儿眼也享受地眯起来。不一会儿,那黑黢黢的东西就被吃光了,猫咪还意犹未尽地望着马喜儿,舔着粉嫩的小舌头,舔着爪子,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更加活泼可爱。 显然,那不是毒药,更不是独门武器。从它所具有的香甜气息来分析,那应该是糖块。将军家熬糖,有这样的糖块也不稀奇,只是它和蔗糖有着不同的香气。 关键是包裹着它的那层一面金光灿烂一面银白雪光的东西十分诡异。陶敏把它仔细地抚平擦干净,发现这是一张四寸见方的,像纸一样薄,一面像金子一样金光灿烂,一面又像银子一样银光雪白的东西。而且当陶敏无意中将那东西对着自己时,他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头像。显然这又是一面铜镜,而且比铜镜更加清晰。 第二天,陶敏悄悄请来了一个首饰师傅。这个人比陶敏更加沉不住气,他大惊小怪地说,这是金不是金,是银不是银,是镜又不是镜。总之,是横空出世的不世珍宝。至于价值,他斩钉截铁地说,无价! 因为这“无价”二字,首饰师傅后来被埋到陶家的花园里被沤了肥。 当天晚上,这张照过了全家人头像的宝贝被陶敏用信鸽送到了京城。信中说,这是一种不世珍宝。 再后来,这个不世珍宝被永昌侯爷苏庭以祥瑞之名敬献给了皇帝。而敬献之人陶敏本来是要被彻底撸掉官职的,后来因为敬献不世珍宝竟然重新获得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官职。 皇帝给这个不世珍宝取名为金银镜。 多年以后,苏澜才知道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先是大吃一惊,再是不敢相信,后来哈哈大笑,差点笑掉了下巴。 因为,那不过是一张巧克力包装纸,一面金色,一面银色。 “夏州十三太保”突袭上李厝的直接的后果是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比如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 将军在书房和两个杀手密谈的时间并不长。他说:“我大约猜到你们是干什么的!也知道你们是被谁雇来的!” 两个杀手跪在他的面前。他们向来佩服有能力的人。苏瑞尚是,苏澜也是。当然,对于他们来说,制作美食的本领比武功更令人佩服,更令人神往! “我不管你们以前干了什么。”苏瑞尚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做我的儿子和女儿的护卫。寸步不离,贴身保护!你们做的一切事情的后果我也一力承担!” 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道:“将军,你的女儿已经有了暗卫,而且他的功夫很好!” 苏瑞尚郑重地道:“澜儿需要一个女卫!” 从此以后,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被叫回了本名。男人叫常乐,女人叫甘甜。女的做了苏澜的明卫,男的做了苏源的明卫。但是,谁又知道,这名字是不是他们的本名呢? 不过,常乐和甘甜始终都是开心的,只要有美食。 可是苏澜很不开心!从正月十二日受伤以来,就被姨母林氏、刘珍、春红粘得紧紧地,日日夜夜团团包围着她保护着她,甚至上茅厕都有人跟着她!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明卫甘甜!她们不许苏澜起床,不许她讲话,不许她出门,不能吃麻辣火锅,不能喝米酒,也不能吃鲅鱼饺子、卤肉臊子手擀面……总之,不许这,不许那,除了喝粥,吃药! 黏得紧的还有三男一女四只小鬼。苏澜不能给他们讲故事,他们就给苏澜讲故事。讲的还是那天早晨苏澜和十三太保殊死搏斗的故事。在他们的口中,苏澜成了武功卓着的女侠。 这时,甘甜就贼兮兮地道:“小姐不是武功卓着,而是踢功卓着,她飞起一脚,人没死,倒是先把蛋蛋踢死了!” 苏澜就恨不得先把她掐死! 苏澜发现,所有人中,刘奇最为奇怪。他不是粘着苏澜,而是退后一步,远远的、静静地、悄悄地、紧紧地盯着她。还时不时地突然傻笑起来,有时又会长叹一声,忧郁地低下头。苏澜就在纸上写:“奇哥哥怎么哪,受伤的是我,好像痛的是你。”刘奇就觉得这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宋望几乎每天都来,来了就陪苏澜下棋。他发现,苏澜的棋艺超群。她总是不紧不慢地落子,不动声色地提子。每次他都大败而归,也是大喜而归。 凤恒也来了几次。他总是报告着两个儿子和卞旻一家的行程和火锅城的筹备情况。最后终于确认了,凤恒的两个儿子凤梧和凤鸣以及卞旻一家将在正月十六日回到殿州;正月十八日凤家给老爷子祖孙两人出殡,正月二十日火锅城开始营业!这是令苏澜最高兴的消息了。火锅城是苏澜取的名字。 苏澜想起她曾答应凤恒要提前做的那道菜,于是写下了所有食材的名字,并且要干货。苏澜知道以后这个菜风靡大成时,大部分地区都没有鲜货,只能用干货泡发。凤恒下一次来时,这些东西就都一样不少地拿来了。 还有就是云山、祈福、李苦叔等人汇报的,房屋建设的进度和挖井的进度。也有余翠翘托阿水娘和顾琅带来的消息,她的决心和决定没有改变,等着和苏澜再见一面。 可是,在元宵节当天早晨,听到苏瑞尚的话后,苏澜就变得古里古怪起来。 当时,苏瑞尚皱着眉说:“从今天早晨起,戒严令就解除了。可是,士兵把那个山坡的土都翻起来了,就是没有发现大太保的凶器金丝线,真是奇怪!”他顿了一下道,“我知道那根金丝线很细,不易发现,但是也有一定的长度,这么多人找了多少遍,还是没有发现的话,爹爹就怀疑,这金丝线李勉还有同伙,是他趁人不备,拿走了金丝线!” 苏澜也百思不得其解。假设“夏州十三太保”真的还有同伙,那这个同伙为什么在十三太保灰飞烟灭时不赶紧逃跑?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偷拿一根金丝线吗? 这几天苏瑞尚每天晚上都从军营回来陪着女儿。元宵节解禁了,晚上城里还有元宵灯会,所以苏瑞尚不能回家。因为金丝线还有同伙的判断,将军又在蚵壳屋周围布置了近百人的护卫队。 而因为刺杀事件,刘希也早就开衙办公了,还忙得不得了。一面和夏州取得联系,一面向朝廷报告。 刘奇的小厮小来和小往,以及刘珍的丫鬟玉兰和秋菊都来了。小来和小往在帮着刘奇整理东西,明天刘奇就要回中吉书院了。 苏澜躺在床上假寐,刘珍和春红就在旁边做着针线。玉兰和秋菊也陪着做着针线。三男一女四只小鬼在堂屋做数学题。刘奇拿着他写好的《殿州案录》来找苏澜,被刘珍以苏澜睡着了为由毫不留情地赶到了堂屋。常乐和甘甜正在堂屋包饺子,两人因为饺子到底要打几个褶而斗着嘴。看见刘奇就请他当裁判,结果刘奇却傻傻地问:“饺子,有褶吗?” 不过,苏澜躺在床上只是假寐而已。她在努力回忆自己和金丝线搏斗的整个过程,试图发现金丝线到底应该在什么地方。 苏澜突然翻身坐起,大汗淋漓。她忽然明白了,那个被士兵们翻来覆去都找不到的凶器金丝线,应该在什么地方! 苏澜的举动把屋子的几个小姐和婢女吓得尖叫起来,又引来了四只小鬼,还有林氏和刘奇,还引来两个杀手。苏澜只得示意说她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苏澜急得要死,迫切需要去看一看,那根金丝线是不是就在她猜测的那个地方。可是,她非常痛苦有没有?因为她不能凭空从大家眼前消失,又凭空突然出现。 苏澜急得眼泪直流,很想求他们离开二十分钟,不,哪怕是十分钟、五分钟都行!苏澜的眼泪没有达到目的,却成功地把林氏的眼泪给勾引出来了。而且苏澜完全小看了林氏的姨妈泪的厉害。林氏足足哭了一个时辰,唠唠叨叨,把陶敏全家、夏州十三太保以及京城侯府都唠叨了一个遍。 苏澜只得投降。 元宵之夜,殿州成了灯的海洋不夜的城。由苏澜设计的肥猪赶着狗年到的特大灯笼挂在了回凤楼和鸿运楼前,引来数千人驻足。大家还看到了回凤楼前巨幅的海报,写着正月二十回凤楼将重新开张,并强力推出火锅宴! 回凤楼和鸿运楼还免费推出了卡通小猪灯。肥胖可爱的猪猪睁着慧黠的眼睛,吐着粉嫩的舌头,萌化了全殿州孩子的心。最让人动心的是,正月二十回凤楼火锅城开业,凡是提着猪猪灯上门的顾客,打八折。 这些可爱的卡通小猪灯也是苏澜设计的。可她没有到殿州观灯。除了将军大人和知府大人在殿州城维持秩序之外,将军家和知府家的人都没有去。大家在蚵壳屋吃火锅,吃饺子,庆祝节日,给刘奇送行,祝福苏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福的人喝着小酒吃着火锅吃着饺子,被祝福的人则喝着粥喝着药,苏澜表示很苦逼! 夜晚来临,苏澜的鼾声成功地将在一个房间一个床上陪着她的春红给催眠了。而女杀手甘甜只被允许在门口守夜。 苏澜摸摸眉心,进入到了久违的空间。 苏澜忘记了自己生死关头进入空间是哪个楼层了,而她这次进来的楼层又是十楼,那就安心地一层层逛着吧。反正监控开着呢,她可以随时回去。 从十楼到九楼,再到八楼,最后到了一楼。果然,在糖果区的地下,她看到了那条差点要了她的小命的金丝线! 苏澜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心里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明天亲自到搏斗的场地去一趟,再把这个凶器给“找”回来,免得父亲日夜担心。 她本来想找到凶器就回蚵壳屋,可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发现空间有了一个细微的变化:在糖果区,原先用金箔纸包装的元宝巧克力摆出来的肥猪拱门造型,那翘起来的肥猪嘴巴竟然缺了一个角! 难道是那天她生死关头躲进空间时,不小心把猪嘴巴给撞掉了一个角吗?可是,空间的东西不是拿不了碰不着吗? 苏澜很疑惑。她在周围找了大半天,并没有看到多余的元宝巧克力。 苏澜正在诧异时,不小心站位到了那天进入空间的位置,随手一抬,恰好碰到了那翘着的猪嘴巴。 她脑子“嗡”地一声响,突然就想起来,那天危急时刻躲进空间时,好像金丝线李勉也揪着她的衣角紧跟着闯进了空间!她当时做了什么?天啊,她使劲地往外面掼了一个东西! 是的,她确实惯出去一个东西!她依稀记得,东西砸到凶手后,他还惨叫了一声! 所以就是说,空间 的东 西可 以出 空间 了吗 ? 苏澜抚摸着一颗躁动的心,小心翼翼,试着拿起来了一块巧克力!天啦,真的拿起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赶忙放下了巧克力。然后,她闭着双眼,再次拿了起来! 苏澜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摸了摸眉心,回到了蚵壳屋的床上。先是听到春红轻微的鼻息声,然后看到了手上的元宝巧克力! 她又惊又喜。突然又有些担心,拿出空间的东西有没有品种、数量、大小的限制? 是不是只能拿出去巧克力,别的东西却不能动呢?或者每次只能拿出去一样东西?再或者只能拿小件的,大件的不能拿? 她小心翼翼又急急忙忙地再次摸了一下眉心,回到了空间。放下巧克力,她试着拿起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又跑到水果区拿起来了一串香蕉,几个苹果,还用了一个塑料袋装了起来;又跑到西点屋拿起了一块蛋糕,还提起来一大块排骨,也装进了塑料袋。然后摸了摸眉心。回到了蚵壳屋的床上。令人激动的是,手里的东西一件不少! 她高兴极了!竟然有了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原来,大家说高兴得要死,这句话是真的! 她摸摸眉心,再次回到了空间! 这次,她居然发现电梯和楼梯通往负一层的综合医院!然而,当她欣喜前往时,发现楼梯尽头没有出现医院,却是一片黑色的虚空! 苏澜没有悲哀,反而十分高兴。有了通往医院的楼梯,医院肯定也会横空出世的! 现在,苏澜突然感觉自己就像脑袋里面放了一个雷鸣炮一样,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四肢百骸,气血通畅,走路轻快,力大无比,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光是她,空间也是一样! 任脉,行于腹面正中线,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能总任一身之阴经,故称:“阴脉之海“。任脉起于胞中,与女子妊娠有关,故有“任主胞胎“之说。 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能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为“阳脉之海“。督脉行于脊里,上行入脑,并从脊里分出属肾,它与脑、脊髓、肾又有密切联系。 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为人体经络主脉。任督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进而能改善体质,强筋健骨,促进循环。打通经络,可促进身体的气血循环,加强人体的自我修复和恢复的功能,夺天地之造化,凝练精、气、神,提高生命品质! 好似武侠小说里渲染与夸张描述那样,武功高强之人任督二脉一旦被打通,武功即突飞猛进! 苏澜就是这样的感觉。这天晚上她在空间和蚵壳屋之间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却没有感到一丝疲累,反而精神百倍! 第二天早晨,刘奇带着两个小厮小来和小往准备乘马车去中吉书院时,苏澜送给了他一份礼物。那是一只笔,一只刘奇从来没有见过的笔,没有狼毫,不需要墨汁,可以直接写字的笔。而刘奇则把《殿州案录》交个了苏澜,请她斧正。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7、刺桐花 刺桐城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眉开眼笑、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仿佛昨天那个眼泪长流、焦虑不安、古里古怪的人跟她毫不搭边。 林氏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倍感欣慰。笑颜总是比眼泪更让人舒心、放心! 吃过苏澜亲自做的煎饺,刘奇拿着那支奇怪的笔,带着两个小厮上了马车。苏澜用手势示意,等他一个月以后休沐回家时,就可以住进新房了!那时她早就能开口说话了。而且,她也会认真地阅读《殿州案录》,并给予中肯意见。 刘奇走后,林氏安排三个小正太搬进了刘奇的房间,他们的房间则让给了刘珍的两个丫鬟玉兰和秋菊。 就在大家忙着搬东西时,苏澜拉着常乐和甘甜,拿了纸和笔,询问他们在为金丝线收拾尸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常乐和甘甜想了好久,突然说道:“那个金丝线的额头好像被什么厉害暗器打了一个大洞。估计是你那个暗卫打的!” 苏澜暗搓搓地想笑,什么时候元宝巧克力也成了厉害暗器? 早餐过后不久,别军医来探视病情。他高兴地说,小姐耳垂恢复得很好,真丝缝线已经自行脱落。耳垂除了还有些红肿之外,以后肯定会留下一道小小伤疤,但是应该不会影响美观。另外,小姐的脖颈恢复得也不错,虽然还是红肿得有些狰狞,但是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倒是嗓子,还需要保养,尽量不要说话,更不要吃刺激性食物,比如,麻辣火锅、卤肉臊子手擀面等。 听说姐姐还不能讲话,三个小家伙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姐姐讲的故事了,真的很想听啊! 苏澜拿出纸和笔,写到:“我想到处走一走,活动一下,可以吧?” 别军医张开嘴刚想说不行,一抬头,就看见了苏澜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还张着大嘴,无声地说着:“好!”于是他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道:“可以到外面走一走,活动一下。” 苏澜开心得眉开眼笑,还拍着巴掌。 别军医又道:“注意,要适度!” 苏澜脸色一滞,但马上笑嘻嘻地跑去厨房,亲自给别军医煎饺子。 别军医吃着香喷喷的煎饺,一边感叹,好险!好在是答应了小姐的要求,不然这么香喷喷的饺子是没得吃咯! 别军医告辞后不久,上李厝的里正李福带着一个陌生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来到蚵壳屋。他是在试图接近蚵壳屋时,被明哨和暗哨同时发现,从而发生了争执,正好里正李福经过,一通盘问得知,他是春明人,和知府公子刘奇是朋友。李福仔细搜身后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把他领到了蚵壳屋。 苏澜看这人其貌不扬,属于扔到人堆里丝毫不引人注目,见过几面之后还想不起来他有什么特点的那种人。他有一双很平常的单眼皮眼睛,上眼皮还有点鼓,给人一种慵懒、迷糊的感觉。然而,苏澜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里时不时闪现出的精芒! 她猜想这个人的名字,果然对了! “我从春明来,我叫甄琥。”春明县捕头甄琥自我介绍,“方宁大人不放我,所以拖到现在!” 苏澜点点头,在纸上写道:“你知道刘公子请你来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帮忙找一个人。” 苏澜沉吟了一下又写道:“你今天就假装到工地干活。晚上我会给你一样东西,你再悄悄离开。” 甄琥去工地后,苏澜提出要到她和金丝线打斗的地方去找凶器。林氏自然不答应。苏澜在纸上写着:“姨母,为这个事情,父亲寝食难安!再说,我有甘甜陪着。” 林氏想了又想,也知道这是个大事。凶器一日找不到,将军在蚵壳屋布置的近百人的护卫就不敢撤走。总不能长期如此吧? 林氏终于答应,但是她命令甘甜寸步不离,而且又请来二十名卫兵护卫着。 苏澜在大家前呼后拥下上了山。 事情开头很难,但是结局皆大欢喜。苏澜示意甘甜下到一个大约三米多高的石崖下查看,因为她觉得打斗时,那根凶器很可能甩到下面去了。结果,甘甜下到石崖一半就在石缝里的一颗小树的枝丫上发现了凶器。 大家纷纷对甘甜赞不绝口,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她也万分高兴,脸上竟然泛起了红云。 苏澜偷偷地给她和常乐弄了一小陶罐,大约半斤空间里的白酒以作鼓励。作为回报,甘甜这个贴身膏药可以适当撕下来一点时间。 交易就这样愉快地达成。 午餐后,苏澜提出,她要带着甘甜和十个卫兵去军营亲自向父亲汇报找到凶器的事情。林氏答应了。 苏澜换衣服的时候,迅速到空间拿了一个塑料袋出来。里面已经放好了一些东西。有一只拆掉了外包装的没有logo的果冻口红,一瓶没有外包装的只有英文字母的美白润肤霜,一盒韩文的竹盐牙膏,两柄牙刷,两块去了外包装的只用透明纸包装的香皂,几瓶撕掉了说明书的感冒药和抗生素类的药品,三盒英文标识的杜蕾斯安全套,还有五包日文说明书的卫生巾。另外还拿了纸、橡皮和一只2b铅笔。她把这些东西分别打包到篮子里,再在上面装了一些蔗糖。然后告诉姨母,她准备顺便看望一下阿水娘。 找到了凶器,让林氏长吁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坚持把卫兵增加到了二十人。 苏澜坐上马车,甘甜女扮男装成了车夫,二十个卫兵则骑着高头大马护卫着苏澜往殿州城飞奔而去。 苏澜的突然到来,让阿水娘很是高兴。看着苏澜的脖颈,她禁不住留下了眼泪。她还说,二十日,她家货栈重新开张。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余翠翘的打算,噙着眼泪道:“小姐好好劝劝她,不要一条死路走到黑!” 到余翠翘的小院时,苏澜又看到在门口徘徊的海云。微风依然吹着他空荡荡的袖管,显得那么寂寞、孤苦。苏澜长叹一口气。她把甘甜留在门口,独自提着篮子走了进去。 余翠翘穿着一袭白衣,正在房间里看书。见到苏澜她非常高兴,但是也很平静地婉拒了苏澜的劝解。 苏澜仔细地解释了带去的东西的用途,并说这是在港口码头上买回来的洋货。余翠翘正好身上来了,就用上了一片卫生巾,立刻对这个宝贝情有独钟。苏澜答应她,下次来再给她带一些。余翠翘知道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精致,肯定昂贵。她要给钱,苏澜反给她五百两,让她给小麻雀买个小房子作为交通站。 余翠翘兴奋地要苏澜说一句话,她用《论语》写出密码。苏澜想了一下,写了一句:二月二日晚陶家企图火烧茶楼。 不一会儿,余翠翘就写出了密码。苏澜查看了一遍,完全正确。 苏澜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在纸上写字,询问秦慧秀的长相,一边画着画像,一边修改。半个小时后,余翠翘非常吃惊地看到活在纸上的秦慧秀的头像。苏澜问她有几成相像时,她竟然说有八成八。 看到秦慧秀的画像,余翠翘突然激动起来,希望苏澜也为她画一张,还说,要留下干净的自己。 苏澜内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很痛,但是她还是忍住,画了起来。还特地把这张余翠翘的素描像进行了高光处理,显得更加阳光、纯洁、美丽、明净。 余翠翘非常喜欢这张画像,郑重地收藏了起来。 她们约好,二十号前后再见一面。 苏澜和二十名卫军突然到来,让苏瑞尚既惊喜又困惑。惊喜的是凶器终于找到了;困惑的是,找到凶器的那个石崖他爬上爬下好几次,也看到了石缝中的那棵小树,但是绝对没有看到凶器金丝线! 他仔细地、再三询问甘甜凶器所在的地方,又拿苏澜和其他卫兵的话来进行互相印证。虽然心头还有疑惑,但苏瑞尚最后还是决定把所有卫军都撤回来。 于是带着秦慧秀的画像,带着二十名卫军,苏澜回到了蚵壳屋,然后所有卫军撤离了。 当然,不久之后,苏澜知道,将信将疑的苏瑞尚还是在蚵壳屋附近放了五名暗卫时,她由衷地表示,欺骗这个将军爸爸真的好难好难! 而甘甜回来后不知道跟常乐是怎么叨叨的,夫妻二人把苏澜堵了好几次,说苏澜好狠心:“海云和余姑娘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孩子有那么重要吗?我们就不要孩子!” 苏澜开始跟他们讲道理,写字道:“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尤其是余姑娘。” 甘甜道:“余姑娘做错了,就不应该让她放任自流!” 常乐道:“海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苏澜又写道:“将来海云后悔了,你让余姑娘情何以堪?” 甘甜道:“他敢!” 苏澜写道:“为什么不敢?” 常乐道:“我们敲断他的腿。” 苏澜写道:“你们凭什么?” 常乐、甘甜道:“凭我们是他姐姐、姐夫!” what?苏澜不懂,海云不是海掌柜的独子吗?什么时候有了姐姐、姐夫? 常乐、甘甜道:“刚结拜的。” 苏澜彻底服了。苏澜进屋给余翠翘画像的功夫,甘甜就和海云拜了姐弟?甘甜的社交能力还真是逆了个天! 苏澜晚上在空间里试着打开了复印机,万幸竟然可以使用,简直是欣喜若狂啊!她把秦慧秀的素描像复印了几份。想了想,又把余翠翘的素描像重新默画出来,也复印了几张。 当天晚上,甄琥带着秦慧秀的素描像和二百两银票离开了蚵壳屋。苏澜还告诉他,有事可以到四海货栈寻找一个叫做小麻雀的少年。 第二天,琵琶巷陶敏家对面陆婆婆家忽然来了一个侄儿。 这琵琶巷很有意思,巷内种了很多枇杷树,巷子的形状像极了琵琶。所以有人叫枇杷巷,也有人叫琵琶巷。 苏澜急需用港口码头的交易掩饰空间里那些东西的来历。再说,来到这个架空的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机会去石寨港呢。 有天晚上,苏澜问了刘希一些问题,主要就是殿州府城和石寨港的关系。刘希摇着头说:“石寨港是属于殿州没错,可是具体地事务由朝廷户部直属的市舶司管辖,包括人员、货贸、赋税。” 咦,这就是妥妥的现代特区啊。 苏澜早就在空间里准备好了东西。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有了新的超能力,可以在不进入空间的情况下“探囊取物”。比如,伸进作掩护的篮子、口袋、或者衣袖里就可以取出空间里任何她想取出的东西。苏澜感觉这就是魔术。 机会终于来临。原定于十六日回到殿州的凤恒的两个儿子和卞旻一家直到十七日傍晚才回到殿州,好险终于赶上十八日祖父和弟弟的出殡。 正月十八日一大早,李冲夫妻带着李珠过来汇合,林氏带着全家人去凤恒家出席葬礼,就连三个小正太都去了,常乐自然也跟去了。 林氏让苏澜在家休息,这正和她的心意。这样家里就只剩下苏澜和甘甜。 林氏刚刚一走,苏澜后脚就出了蚵壳屋。 苏澜答应,如果甘甜配合,苏澜还会再给一点上次他们夫妻喝过的那种美酒。常乐和甘甜对那美酒是念念不忘,自然苏澜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澜和甘甜都女扮男装。苏澜穿着一件刘奇十来岁的时候穿的靛蓝色的细布半旧薄棉袍,头发梳起来,在头顶用布带绑了一个髻。她戴了一条围巾,用以遮掩颈部那道骇人的伤疤。 苏澜提出来两个大号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蔗糖,说是到港口看看销售情况。 林氏他们把家里所有的马车和马都带走了。苏澜决定步行到石寨港,边看风景,边锻炼身体。甘甜也没有什么意见。她抢过篮子提着,贴身陪着呗。 出了上李厝,正好碰到顾琅家的窑厂的蔡林赶着马车从后面赶上来。他刚送完货,正准备回窑厂,苏澜就请他载着她们俩,一起去逛石寨港。蔡林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地答应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南行。一路上,蔡林介绍着殿州的情况。他是阿拉伯后裔,但也是殿州本地人,知晓殿州的情况。 苏澜看到官道两边有很多刺桐树。 蔡林告诉她,刺桐又称海桐、山芙蓉,木本象牙红。属落叶高大乔木,高的可达二十多米,树干皮灰色,枝干间有圆锥形棘刺。 此时还是正月早春,三月才是刺桐花繁茂之时。刺桐花花形奇特,花瓣次第开放,状如朝天辣椒,鲜红靓丽,尤其是远观,放眼望去,树木高大繁茂、花红似火,枝丫交错,朵朵刺桐,火红似焰,犹如朝霞喷薄而出,红翠相间,在春日里分外耀眼,炫彩夺目。到了夏天,叶子长得葱葱郁郁,非常茂盛。刺桐历来受文人墨客青睐和吟咏。唐诗宋词中关于刺桐花的诗词近百首,不少诗词大家都有咏叹刺桐花的作品传世。 如唐朝诗人王毂《刺桐花》云:“南国清和烟雨辰,刺桐夹道花开新。林梢簇簇红霞烂,暑天别觉生精神。秾英斗火欺朱槿,栖鹤惊飞翅忧烬。直疑青帝去匆匆,收拾春风浑不尽。” 又如,唐朝诗人陈陶的《泉州刺桐花咏兼呈赵使君》云:“仿佛三株植世间,风光满地赤城闲。无因秉烛看奇树,长伴刘公醉玉山。海曲春深满郡霞,越人多种刺桐花。可怜虎竹西楼色,锦帐三千阿母家。石氏金园无此艳,南都旧赋乏灵材。只因赤帝宫中树,丹凤新衔出世来。猗猗小艳夹通衢,晴日熏风笑越姝。只是红芳移不得,刺桐屏障满中都。不胜攀折怅年华,红树南看见海涯。故国春风归去尽,何人堪寄一枝花。赤帝常闻海上游,三千幢盖拥炎州。今来树似离宫色,红翠斜欹十二楼。” 这首绝句,用赤帝的典故,来赞美刺桐花的绚丽,想象丰富,奇幻瑰丽,令人遐想万千,当是描述刺桐花诗词中不朽佳作。 又如宋代诗人陈宓的《刺桐》亦赞:“名字传舆志,风流欠画图。高花人不采,留得映栖乌。” 另一位宋代诗人朱继芳也有一首《刺桐》云:“刺桐依客舍,晴绿上窗纱。昨夜还飞叶,来时未作花。鸦寒惊月色,人老惜年华。今度逢摇落,归心一倍加。” 前世,刺桐曾被一些地方的人们看作时间的标志。比如台湾的平埔族山胞们没有日历,甚至没有年岁,不能分辨四时,就是以山上的刺桐花开为一年,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又一年。这样自然美丽的时钟带着淳朴的乡趣,也是人们心中的图腾所向。 刺桐,原产于印度和马来西亚,唐宋以来,福建不少地方就引种了它,但种得最多的还是泉州。历代诗人对刺桐的题咏不少。这恐怕是因为它的美丽和富有独特的南国情趣,特别容易缭人情思吧。宋代普济和尚在《五灯会元》一书中说,刺桐还有个颇为神奇的特性:每年先萌芽后开花,则其年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否则相反;所以刺桐又名“瑞桐”。 前世,福建泉州的市花就是刺桐花,而阿根廷人更是奉为国花。 而前世唐朝时,福建省泉州市环城皆种植刺桐,故泉州别称就叫刺桐,亦名桐城。到了五代十国时期,晋江王留从效扩建泉州城廓时,更是满城种植刺桐,高大繁茂,似火绚丽。 宋、元时代***旅行家东来,常以刺桐一名记入其行纪。《马可波罗行纪》中亦以刺桐称泉州。 苏澜来到这个架空的大成王朝,总觉得殿州就是前世的福建泉州,因为殿州就是刺桐花盛开的刺桐城。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8、石寨港 如果说,今生的殿州就是前世的福建泉州的话,那么,殿州最大的港口石寨港,是不是前世的泉州港,或称刺桐港呢? 前世,泉州港是古代东方第一大港。泉州港位于福建省泉州市晋江下游滨海,古称“刺桐港”,有着一千三百多年历史,是世界千年航海史上独占四百年鳌头的“世界第一大港”,与埃及亚历山大港齐名,是联合国唯一认定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蜚声全球。《马可波罗游记》认为,它可以与亚历山大港齐名,甚至更为宏伟。正是这座港口,宋元时期给泉州带来了“市井十洲人”、“涨海声中万国商”的繁荣景象。 泉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有原因的。泉州位于福建省东南部台湾海峡西岸,地理位置优越,拥有众多的山川河流。河流从戴云山向四周呈叶脉状分布,一路曲折蜿蜒,流经泉州湾、湄州湾、深沪湾、围头湾四大港湾。泉州海岸线绵长,且海岸线多曲折,拥有大量的天然港口。这些港口海阔水深,大风大浪又吹不进来,港湾避风避浪,适合船舶停泊。泉州不仅依山傍水,而且气候宜人,属于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有大量的海洋资源,水文条件得天独厚,全年气温平均,降水丰富,气候适宜,夏季多西南风,冬季多西北风。充足的风力为古代帆船航行奠定了自然基础。 港口带来财富,更塑造了泉州城市的包容气质。因为包容带来的文化遗存多样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世界首个世界多元文化展示中心定址于泉州。道教、佛教、***教、印度教、景教、天主教、摩尼教等多种世界性的宗教长期共存,形成了东西方文明兼容并蓄、多元文化相和相安的奇观,被誉为“世界宗教博物馆”、“神学文化宝库”。宗教间的宽容,是世界上最难也是最伟大的宽容,也以此看到泉州人的胸怀。 唐代沿海上丝绸之路来到泉州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已为数不少,至南宋和元代,这个东方大港已成为他们在远东的最大聚居地,泉州可谓那个时代的国际性大都市。前世泉州还散居着五万多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后裔。 摩洛哥大旅行家与泉州的缘分至深。伊本·白图泰是一位走过十二万公里、四十四个国家的摩洛哥大旅行家。他于一三四六年从泉州登岸,在中国游历一年。他的游记向世界介绍了中国的伟大文明,并称泉州为世界最大港口。他曾经三进三出刺桐城。他在游记中描述古刺桐城的辉煌——“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大城,以生产锦缎而闻名,并以城名命名叫刺桐锦。这种锦缎比行在缎和大都锦更好”、“刺桐港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甚至可以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 早于伊本·白图泰几十年,着名的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亦在其游记中惊叹于刺桐城的繁华和富庶,“刺桐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商人云集这里,货物堆积如山,的确难以想象。” 两位来自异域的古代大旅行家的描述,佐证了古代泉州港作为“世界大港”的辉煌。元代泉州海外交通,畅达东、西大洋彼岸,与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经贸关系,可谓‘往来互市,各从所欲’。当时从这一海上通商门户进口的商品主要是珠宝、香料和药物,出口商品则以泉州名产剌桐绸缎、瓷器、茶叶和铜铁器为主。剌桐港极盛时期的贸易非常活跃,到绍兴三十二年即公元一一六二年,市舶税利高达一百万缗,在国库财政收入中占有可观的地位。 唐宋以来古刺桐港口的繁荣,造就了古刺桐城的繁华。宋元佑二年(1087年),泉州设立市舶司,嗣后又设来远驿,以接待贡使和外商。为鼓励海外交通贸易,宋代的泉州市舶司和地方官员,每当海舶入港或出航的季节,特为中外商人举行“祈风”或“祭海”活动,以祝海舶顺风安全行驶。 那时的泉州是何等的繁华。东至扶桑,南通南洋诸国,西达波斯、阿拉伯及东北非等地,与世界上100多个国家建立通商贸易关系。所谓国门洞开,是需要多大的胸怀和自信才可以如是。 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为当时商品的外销提供了便利条件。泉州当时生产的丝绸、茶叶、陶瓷全国闻名,据元朝《岛夷志略》一书记载,唐朝时期,泉州生产的各种商品远销海外60多个国家,这时主要以丝绸为主,“刺桐缎”在当时的海外很有名气。到了宋朝,贸易范围进一步扩大,商品开始销往朝鲜、东南亚,这时以瓷器为主,泉州青瓷、德化白瓷享誉海外。黑釉器,俗称“建盏”,形如漏斗,口大底小,质感温润,颜色碧丽,黑釉上有一条兔毫状的银光细毫,故又名“兔毫盏”,是当时的主要输出瓷器。。 大量人口的涌入刺激了当地农田耕种的发展,泉州开始兴修水利,开荒种田。茶叶和桑树成了当地日渐流行的耕种项目,与此同时,其他行业如手工业、丝织业等也渐渐发达起来,据福建现今窑址考古发现,到宋朝,瓷器在泉州已经非常流行了。泉州生产的大量丝绸、陶瓷开始向周围扩散,航海事业渐渐发展,各种商品开始走出泉州,远销海外。 早在春秋时期,就有闽越人善于造船的历史记载,“以舟为车,以楫为马,水行而山处”。南北朝时期,这里的造船技术得到进一步发展,出现了远洋木舟,可以行驶到印度等地。唐朝时造船技术更为发达,泉州已经有了造大型出海航船的能力。 据出土的文物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船只成尖圆状,船中已经有船舷,可以存放更多物品,为远洋航行、商品的储存提供了更为方便的储藏条件。及至宋代,造船技术进一步发展,航海术和造船术渐渐发达,据出土的文物来看,这时的船载重高达三百多吨,相当于唐代“陆上丝绸之路”一支近千头骆驼的运输队的总重量。可见当时已经具备了运载大量货物的能力,并且船内设置有水密隔舱,这在当时已经很先进。同时宋朝出现了航海罗盘和指南针,为丝绸之路的前进提供了方向,促进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 泉州古船陈列馆有一艘静卧于开阔池座上的巨硕的宋代古船。古船的构造由肋骨与龙骨采用榫接方式构成整体支撑,与肋骨衔接的十二块隔板又将船舱分为十三个部分,这便是宋代领先世界的水密隔舱技术。马可·波罗在游记里记述,他在印度见过一种用铁钉组合起来的先进多层船板。而泉州古船底部由二重木板构造,舷侧板为三重,与马可·波罗的描述一致。这样的构造非常坚固,经得起摩擦冲击,也便于维护。 苏澜沉思,不知道这一世的石寨港有没有泉州港,也就是刺桐港那活了千年的璀璨和盛世的繁华?! 蔡林的马车是载货的敞篷马车,好处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欣赏周围的风景。 蔡林一路指点着。西边巍峨耸立、绵延起伏的是云山山脉,云江发源于此,蜿蜒曲折在石寨港汇入大海。苏澜就想着,前世泉州的主要河流是晋江,它的发源地是戴云山。 蔡林又指着云山山脉的支脉开元山介绍说,山上有座开元寺。始建于唐代,历经修葺,香火鼎盛。 蔡林又指着一处山道,那里是清源山,西峰下有老君岩造像,是前朝修建的道教石造像。那里还有摩尼光佛造像,是外国商人、摩尼教徒在大成修建的珍贵造像。 蔡林还兴致勃勃地道,灵山东麓还有***教圣墓。他是穆斯林,经常来此祭拜。 苏澜万万没有想到,蔡林的曾祖母竟然就是阿拉伯人!难怪蔡林的长相有点像混血!蔡林说,几十年前他的曾祖母随着做生意的父亲到大成,后来嫁给殿州人成家立业,做瓷器生意。再后来因为蔡林的祖父患病,家业才渐渐衰败下来。但是蔡林和他的父亲蔡桥懂阿拉伯语。因为与磁窑有着天然的朴素的感情,所以他们父子都在顾琅的窑厂工作。蔡桥、蔡林对瓷器都比较在行。 蔡林还说,云江南岸的丘陵地带,瓷土丰富,制瓷及运输条件得天独厚,唐朝时就建有窑场。尤其是有座金交椅山,那里的磁灶窑烧制的瓷器远销南洋各地。他们家原来在这里就有座磁灶窑,可惜后来卖掉了。 苏澜听了心里一动。也许,蔡桥、蔡林父子会是她很好的帮手?! 马车嘚嘚、嘎嘎地走着,离石寨港越来越近。渐渐地,可以看到一些庙宇和航标塔。 蔡林指着远处说道,那座云江入海口的石头山上,就是祭祀海神真武大帝的庙宇。真武庙生动展现了人们独特的海洋观和海神信仰。它的东边就是云江码头。 蔡林又指着远处的三江口码头道:“你看那里有座桥,那可是石寨港唯一的海上石桥喜桥!” 苏澜果然看到大海中,一座石桥宛如彩虹飞落海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他又指着附近的一座山头道,那是九日山,每年夏冬两季,市舶司的官吏都会在九日山麓的延福寺、昭惠庙举行向海神通远王祈求航海顺风的官方典礼,并摩崖刻石记录盛典。苏澜知道,古代帆船出海凭藉季风驱动,负责海外贸易的官员为商舶举行仪典,体现了古代海外贸易管理制度的成熟。 苏澜听了更是稀里糊涂。与前世相比,这些地名似是而非,甚至是张冠李戴,还真是不能简单地断定,今世的殿州就是前世的泉州。 远远地可以听到石寨港外大海那永不停歇的轰隆隆的涛声,也可以见到海上的航标塔。 蔡林一一数说着:“小姐,你瞧那出海口岬角前端的金簪山,像不像一只金簪啊?山上的九胜塔可是出海航道的主要航标塔!它可是重要的航海设施!大家都说,看着九胜塔,出石寨港,航海人祈求风平浪静、一帆风顺!看着九胜塔,进石寨港,航海人赚得是金银满仓,盆满钵满!九胜塔,那是富裕塔、平安塔!” 苏澜频频点头。 蔡林接着道:“瞧,那是万寿塔!依借山势,北依石寨港,南眺重洋,也是商船出入海湾的主要航标,它可见证石寨港海外贸易活动的繁荣。” 苏澜觉得,蔡林是一个很好地讲述者,今天幸亏带他来了。 马车嘚嘚、嘎嘎地欢快地往前跑着。转过一个山峦,石寨港的全貌映入眼帘,扑面而来的画面首先竟是千桅万帆遮天蔽日、风樯鳞集百舸争流的波澜壮阔的宏伟气势! 苏澜仔细观看,发现各艘船只的船帆并不相同。有单桅单帆,双桅双帆,三桅三帆;也有少桅多帆,增加帆而不加桅,即将帆增加在大帆或头帆的顶部、底部和两侧,帆面的宽度远大于船宽。有些大型船只的中桅和前桅均向前倾,上悬布质硬帆,篷杆较疏而粗。 苏澜看到有只船,是三桅五帆,其中主桅高达二十多米,主帆有三面,使用风力航速最高估计可达每小时十海里。 还有的船只,除设桅、帆外,两侧还有橹,有风扬帆,无风摇橹,行驶灵活,而且篷长橹快,船行水上,有如飞鸟。 帆的形状也各式各样。苏澜就看到一艘正扬帆出港的三桅三角帆船。 她还看到,有的帆形如张开的折扇,被称为平衡硬式斜桁四角帆,是当时帆面积最大的船帆。也有百叶窗一样的木质船帆,可以使用很多年不换。 恰恰这时候,朝霞映红了整个海面。迎着太阳的,片片白帆也被太阳染红了,像一面面巨大的红绸在飘扬!背着阳光的,则像绽开的一朵朵白莲花! 只见进港的忙着收帆,出港的忙着张帆。一些海鸟贴着船帆,收帆下降,升帆飞天。有些傻鸟逆向而行,就被打落到海面,有的仓惶掠起,有的葬身大海。 苏澜感觉自己正在观看一部反映古代航海故事的3d电影。画面上,蓝色的天空和海水之间,有白色的云朵和白色的浪花,金色的阳光,红的白的船帆,飞翔的海鸟,轰隆隆炸响的惊涛,真是色彩浓烈,画面真实,音效逼真,波澜壮阔! 苏澜看得血脉贲张,激动不已。她承认,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船帆!而甘甜则不停地骂那些鸟太傻太蠢。 看苏澜和甘甜如此激动,蔡林泼冷水道:“因为帆、翻同音,船员非常忌讳,帆就直接叫做篷!帆船就叫蓬船!” 看了半天的帆,苏澜这才仔细地观察起船来。随便数数,大舶过百,小船不可胜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加起来起码超过三百多艘! 这时候的船,无论新旧,无疑都是木船,一般都是樟木船、楠木船、柞木船,还有松木和杉木船,也有铁力木船。新船颜色清亮,木香芬芳,好像初出茅庐的小伙;老船颜色深沉,伤痕累累,一看就是饱经风霜和惊涛骇浪的洗礼! 蔡林还介绍说,石寨港停泊的船,有一部分是从石寨港沿着云江上溯的内河船,负责把云江沿岸出产的茶叶、瓷器、锦缎、桐油、生漆等运送到石寨港;有一部分船则是海船,负责把货物从石寨港运到高丽、倭国、琉球、吕宋、占城、马喇加、身毒,甚至阿拉伯、波斯等地。一般来说,内河船的载重量比海船要小。而石寨港的内河船大约是航海船只的数量的一半,说明这时候的内河运输也非常繁荣。 因为主要是海外贸易,所以这里基本上都是大型船只,最小的载重量都有二、三十吨。最大的船载重高达三百多吨。相当于近千人驼队的载重量! 这里既有上平如衡,下侧如刀,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高大如楼,富贵大气,特有的双舵设计,在浅海和深海都能进退自如,可以作为远洋运输船和战船的福船;也有方头方尾,甲板面宽敞,型深小,干舷低,采用大梁拱,使甲板能迅速排浪的沙船;更有小巧玲珑、首低尾高,上宽下窄,瘦尖底等为形体特征的广船。 这个时期,大成王朝各地出产的帆船,都广泛采用了“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就是用隔舱板把船舱分隔成各自独立的一个个舱区,每个舱区与舱区之间密闭而不相通。这样的结构使船舶在航行中即使舱位破损一两处,也不会导致全船进水而沉没;只要对破损进水的舱进行修补堵漏,可使船舶继续安全航行。除此之外,船舶的功能主要是运载货物,在有水密隔舱的船舶上,货物可以分舱储藏,便于装卸与管理。 而且和前世一样,这里的船也出现了航海罗盘和指南针,为海上航行提供了方向。 苏澜还发现,石寨港停泊的船只,无论是进港,还是出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大成的船只;还有少量高丽、倭国、吕宋和阿拉伯、葡萄牙甚至是埃及的船只。甚至有一些外国商人购买大成出产的帆船往来穿梭与大海之上。苏澜就想起前世的一些说法,比如说宋朝时,来往于大海上的船只百分之九十都是大宋的船只!看来,这些情况在石寨港可窥一斑! 看到这些帆船,苏澜感觉自己到了古代帆船博物馆。 苏澜看到蔡林也跟她们一样看得是兴致勃勃激动万分。苏澜就笑道:“看来,你也有个航海梦!” 蔡林道:“当然!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曾祖母就跟我讲述她的家乡麦地那,是个骆驼成群、牛羊遍地的富庶之地,那里的城堡金碧辉煌,到处都是色彩缤纷的珠玉、宝石、象牙、犀角。我的曾祖母做梦都想回到她的家乡!我和我的父亲也想去瞻仰养育了我的曾祖母的圣城,那里还有我曾祖母的兄弟姐妹们的子孙,有我们很多的亲人……” 苏澜点着头,心里说,让我来帮你们父子圆梦吧! 又有两只巨轮进港。蔡林看着船员的旗语,激动道:“这是从我的曾祖母的家乡阿拉伯回来的两只船,满载了各种香料、宝石、象牙……” 巨轮回港,最激动的非船员、船员家属以及船主莫属!而最亢奋的却是来自各地的商人!家属和船主们大喊大叫,扶老携幼地飞奔着跑向码头。而商人们则赶着马车、争先恐后朝着码头飞驰而去,奔着财富而去! 苏澜他们的马车也跟随着人流、车流奔向港口码头。苏澜看到,这里有好多码头,都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在忙着上货、卸货。有些船只在这里补充淡水等生活用品。蔡林大声说道,这些船在石寨港补充生活用品后会继续他们北上或者南下的行程。 蔡林还告诉她,石寨港有大大小小很多码头,既有专门的内河码头,也有专门的外海码头,也有内河和外海并用的码头。从这里出发,往内可沿着云江上溯,往外可以扬帆出海。而且这些码头看上去新旧不一,既有古老的码头,也有刚刚建起来的崭新的码头,也有修缮如新的码头。 苏澜还看到,这里的码头大部分都有大小不一的石马、石牛等石柱础。蔡林说,这即可供人歇座,也可固定舢板的纤绳;既有马到成功的祝福,也有马踏扬波、一帆风顺的祈愿。 苏澜还看到,有些远洋回来的船只正在往外抛着硕大的蚵壳、石块等。苏澜知道,这是船只用来增加重量以确保帆船航行中保持平稳、平衡的压舱石。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大蚵壳,跟随货物抵达港口后就这样被丢弃在沿海岸上,被人们捡回家中建造房屋。自家的蚵壳屋就是这样建造的。 人、车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各种货物堆积如山,人们也川流不息。马车已经不能正常行走,他们只好把马车寄存在一家名为八达货栈里。 苏澜看到,这种货栈、仓库在码头附近比比皆是。大的货栈有数百上千平方米,内置层楼;小得也有几十、上百平方米。一家挨着一家,密不插针。家家都是栈门高大,方便车马进出。很多穿着不同颜色、款式的码头工人从船上扛着货物麻包,走下长长的跳板,把麻包运回货栈;有的则把货栈里的货物麻包从货栈搬出来,走上长长的跳板,运到船上。送走的是丝绸、瓷器、茶叶、生漆、铁器……运回来的是香料、胡椒、宝石、珍珠、象牙、犀角、琉璃……这些货栈很快变得空空如也,眨眼间货物又堆积如山。这一上一下,一进一出,完成了世界性的物流仓储和运输。 而且百米之内,苏澜至少看到了五、六十位白色、棕色、黑色等好几种肤色的人;也听到了包括十几种不同地区的方言和官话的汉语,还有日语、朝鲜语、阿拉伯语、拉丁语、马来语、意大利语等等十几种语言。有些语言她很精通,有的听得懂几句单词或短语,有的则完全听不懂。她有些后悔,前世没有学习阿拉伯语……她也赞叹,这座港口,不愧是“市井十洲人”,就像宋代李邴曾在《咏宋代泉州海外交通贸易》中如此描绘:“苍官影里三洲路,涨海声中万国商。” 海上潮生潮灭,刺桐花开花落。苏澜不由得感慨,向海而生,向海而歌,石寨港,有着一个超大超强超壮的世界性的胃口!当然,石寨港也是一桌美味佳肴,而她,想分一杯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09、交易 在蔡林和甘甜的陪同下,苏澜在码头上逛了很多货栈、仓库。她发现,这里无论进出都是大宗买卖。有点像后世的批发。一笔生意数万、十几万很是平常。她还发现,这里的人交易既可以用白银、黄金,也可以是银票,也可以以物易物。她甚至看到了来自琉球、日本的银币和西班牙的银币,也有来自阿拉伯、波斯、埃及和欧洲的金币。大成的银票居然也可以作为货币通行,这是苏澜万万没有想到的! 苏澜也悄悄地打听了,如果她想拥有一个这样的货栈,该有什么流程?有人告诉她,可以去市舶司打听。那里不仅管理进出船只和货物贸易的通行、税收,也内设经纪行、牙行,掌管着码头、货栈、商铺等买卖和交易。只要出钱,经纪行和牙行将负责帮你办好所有手续。还可以提供翻译等业务。苏澜就想,市舶司有点像前世的海关、税务局、工商局和市政服务中心。 进一步了解,苏澜知道,市舶司是大成管理对外贸易的机关,职掌检查进出船舶蕃货、征榷、抽解、贸易诸事。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 苏澜一行回到原来的八达货栈取回了马车。一直忙忙碌碌没歇息的八达货栈的老板江峰总算有了点空隙时间。他五十多岁,身体微胖,是京都人,到殿州石寨港做生意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当他听说苏澜的父亲是五年前曾经死守石寨港口的抗倭名将、威烈将军苏瑞尚时,激动得不能自已。他说,那一次,如果不是将军,他的八达货栈很可能被倭寇烧了个精光! 江峰热情地邀请苏澜到他家品茶。原来他做的就是茶叶生意,而他的家就在货栈的楼上,他和夫人苗氏以及几个仆人居住在这里,两个儿子江峮、江陵则在京城开着货栈。江峰热情地告诉他们,市舶司在哪里,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场和外商云集的地段在哪里等等。 他的夫人苗氏不仅泡得一手好茶,做的点心红枣米糕也很好吃。她还笑咪咪地悄悄地指着苏澜的耳朵眼,暗示她已认出她是一个小萝莉。 末了,江峰还安排货栈的一个本地出生的伙计,叫郭铭的小伙子,带着他们去市舶司和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场。 苏澜真是大为感动,约定下一次来港口一定再来拜访。 郭铭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在八达货栈已经干了六年。他也认识将军苏瑞尚,还说起五年前将军得知夫人死讯后晕倒,醒后继续杀敌的场景。苏澜听了也是热泪盈眶。 经郭铭介绍得知,大成王朝的市舶制度有统一﹑完整的规定。 市舶司的职责主要包括:根据舶商的申请,以及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情况及要去的地点,市舶司发给出海贸易的证明,即公据、公验,也就是出海许可证,派人上船“点检”,也就是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船舶回港途中派人前去押送回港,封堵,即封存货物。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市舶司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这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一般来说,细色即珍贵品是十取一,粗色即一般商品是十五取一。另征收舶税三十取一。之后,所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市舶司还主持祈风祭海。此外,他们还负责接待和管理外国来华使节、商人;还依靠当地驻军的力量查缉走私。 苏澜这才知道,父亲当年还在这里查缉走私、打击偷税漏税。 市舶收入是大成王朝财政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此时大成岁入大约一千五百万缗,而市舶收入就高达一百万缗左右。可见市舶收入在财政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 缗本是指古代穿铜钱用的绳子。一缗即是通常说的一贯钱或一吊钱,也就是就是一千文;一文制钱就是一枚标准的方孔铜钱,所以,一缗等于一千文,也就是一千枚标准的方孔铜钱。 蔡林还骄傲地说,石寨港市舶司的岁收入,占大成全部财政收入的近五十分之一!苏澜不由感叹,石寨港是可以媲美泉州的、大成王朝举足轻重的东方大港! 苏澜还了解到,此时的市舶司直属大成户部管辖,每司设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二人,从六品,属下设吏目一人,从九品。 说话间,马车载着他们到了位于云江南岸的德胜门旁的市舶司。苏澜看到,市舶司前的云江内港,专门有一个市舶司的码头,方便进出石寨港的船只直达市舶司报关。这个专属码头往来船只非常频密,操着各种语言的或白皙或棕黄或黢黑的皮肤的人们,频繁上下船只,进出市舶司。 郭铭是本地人。他指点着周围的几处地标。西到内江另一个码头三江码头,北到洪山,东到天后宫,市舶司的占地面积有十多亩。这里屋宇相连,街巷相通,既有市舶司官员和差员的办公地点、住所、马厩等,也有库房重地。这里的房屋大都有三尺来高的青条石基,青红石砖,有黑筒瓦,也有琉璃瓦。因为雨量丰沛,所以滴水屋檐伸出较远,有燕尾脊。每条巷子都能供两辆马车并行。市舶司内还有真武庙、颂廉亭、清风馆等建筑。 郭铭指着一大片房屋道,那里都是司库,存放着进出港口的各种粗、细实物形式的市舶税品,也有一些是宗人府为宫廷采办的舶来供品。据说,这里的司库有东西司库一至十二巷和南北司库一至十二巷,里面有专门的防潮、防虫、防火设施。据说,存放丝绸、茶叶、瓷器的库房好多都是由破脆的青瓷铺地,既美观又防潮。 苏澜他们来到进出人员最多的办公间。原来这里就是报关所在。这里对进关、出关作了划分,也细分了不同地区或国家,比如东亚、东南亚和西亚等。管理制度健全,管理措施也很到位。 郭铭说,这里的市舶司提举叫王烨,是京都人,在提举位置上已经干了十年。两个副提举,一个叫卢平,益州人,在市舶司干了七年;还有一位叫蒯合,松江人,去年才因为原来的副提举致仕而上任的。他们两人分别掌管出口、进口货贸。 苏澜就猜测,父亲应该认识王烨和卢平,蒯合就不一定了。但是振涛营定远将军丁强应该认识他。丁疆也就是刚刚生了小花朵丁蕊蕊,到苏澜这里要蔗糖的朱氏的夫君,小正太丁苍平、丁苍正、小花朵丁蕊蕊的将军爹。 报关所对面就是经纪所。这是由各经纪行、牙行等自愿自主设立的处所,负责进出货物的经纪交易等,也有货栈、商铺等买卖、出租等交易信息。也提供通译,也就是翻译服务。 苏澜知道,前世泉州市舶司是我国唯一的古代海关遗址,遗址内有很多建筑后来都成为了民居。不知道今世的殿州石寨港市舶司和前世的泉州市舶司是否相同或者相近。 在郭铭的带领下,苏澜怀着激动地心情来到水仙牌楼。所谓水仙牌楼,就是一个石头制的牌楼,两边是重要的商品交易市场和外商云集场所。相对港口批发生意的货栈来说,这里的店铺就是商品零售店。 苏澜管这些地方叫前世淘宝网店,也是古代淘宝网店。只见这里街道众多,店铺林立,真是列肆招牌灿若云锦,百业百态居货山积,繁华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街道两旁茶馆、戏院、酒楼、书店、车店、客栈、瓷器店、珠宝店、丝绸店、杂货店鳞次栉比;往来人等或黑眼黑发,或金发碧眼,或长袍长裙,或短镂短褂,人们并肩接踵,各种语言汇成绝妙的音响。而杂居其间的民居一律是青砖黛瓦、深宅大院,丝绸锦缎,环佩叮当,酒香茶韵,童啼娇语,好似仙苑有了人间烟火气。 而最奇怪的是,高大的戏台上,时而上演的是妙趣横生的提线木偶戏,拍胸舞,木凳舞,滚元宵舞,时而上演清妙入耳的南音洞箫;时而也有波斯舞娘跳着激情四射的肚皮舞;时而是印度艺人吹着木笛,伴着一条条眼镜蛇翩翩起舞。而戏院的旁边是一家香火鼎盛、香客云集的寺庙,袅袅烟火伴着祈福经文在空气中不断飞扬,竟然与旁边道观的经文杂糅到了一起。还有就是,前面的清真寺在诵读神圣的《古兰经》,而后面的基督教堂里,一些来自意大利的金发碧眼的少男少女正在演唱着圣歌。苏澜大为感叹,这真是一个亦真亦幻、有容乃大的世界。 苏澜他们一路前行,一边逛店,一边交换东西。 在一家名叫“璀璨楼”的珠宝店,苏澜和老板聊得非常投机。老板姓辛,是殿州本地人,家族经营珠宝生意已经有三代人了。 在辛老板的强烈要求下,苏澜拿出一只“铅笔”,当场给辛老板画了两套头面首饰设计图稿,包括冠、簪、钗、步摇、耳环、项链、璎珞、手镯、戒指、禁步、华盛等二十多张设计图稿。这些首饰既传承了传统,也融合了西方元素,算是中西合璧吧。 首饰制作的师傅们互相传看图稿,都惊讶不已,又特别兴奋。不住口地夸奖,说是新颖独特,别具一格、端庄大方,雍容华贵。 而且苏澜在画得不满意时,就会用“铅笔”上面的一块白色的叫“橡皮”的东西轻轻一擦,画错的或不满意的东西就没有了,真是神奇,让人大开眼界。 辛老板大喜过望,一边派人给苏澜他们从酒楼叫来八菜一汤的饭食,还恳求苏澜下次再给他设计几套图稿。后来,老板给了苏澜一套金累丝镶红宝首饰,除了冠和禁步以外,包括簪、钗、步摇、耳环、项链、璎珞、手镯、戒指、华盛等九件套。苏澜想,姨母虽然自己有珍宝斋,但是她非常节俭,平时很少戴昂贵的首饰。有了这样一套头面,姨母出席重要场合那是相当高贵大气。另外辛老板还给了苏澜二十颗黄豆大小的珍珠。有十颗纯白,六颗粉色,四颗紫色。 他们临出店门时,老板请苏澜留下铅笔,又给了苏澜一只男士青玉竹节簪和三只攒梅花银钗。那支青玉竹节簪非常适合刘奇。 一出门,苏澜就把三只攒梅花银钗给了甘甜、蔡林和郭铭。三人喜得眉开眼笑。对苏澜的大方和赚钱的本领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下一家是丝绸店,苏澜从空间里拿出两根镶着锆石的璀璨耀眼、非常精美的银钗。在现代,这些并不值钱,几十块钱的东西。可是在这里却换了十匹妆花锦缎,玫红、沉香、鹅黄、宝蓝、墨绿等色各两匹。 在另一家珠宝店,她用两玻璃瓶、一斤装的白酒和两个粉盒换了五只金丝累凤镶嵌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黄碧玺、紫水晶的簪子。还用之前换得的珍珠中的两颗粉珠,换了四把象牙梳子、五只蝶恋花银簪和五个镂雕银手镯。 在另一家绸缎店,她又从空间里拿出两只雾面口红、一个化妆镜,换了十匹白色、灰色、蓝色、黄色、红色细棉布各两匹,还有十匹紫色宝相花、葱绿白莲花、淡青色竹叶纹、黄色迎春花、玫色海棠花各两匹的妆花锦缎。 买这些布料,算是完成那日去安憩园时,自己对姨母和姐姐们做春衫的承诺。 在另一家首饰店,苏澜又用五斤蔗糖换了三条银芨花腰带和一小盒子银的梅花花钿。 在一家名为“花开芬芳”的绣坊,苏澜画了一张卡通肥猪的花样和一张郁金香花样。后者还是大成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名贵花卉。苏澜不仅出了图稿,还标识了线色和五种针法。她用的线色彩大胆,层次丰富;针法也独辟蹊径,独门创造;而且图稿构图大方大气,诙谐有趣。苏澜还特意提醒说,卡通肥猪适合猪年宝宝的衣服和饰品。 绣坊老板是一对姐妹花,名叫郑芬、郑芳。一口气给了苏澜五匹上等绣品底料白色生丝绢纱,还有两小盒上等各号绣花针,两大盒各色绣花线。尤其是绣花线,全部是上等生丝线,黑、白、灰、青、红、蓝、黄、紫、绿、橙,竟然有五十种颜色,每一种都绕着长长的线圈,束起来都有铜钱大小的一扎。苏澜知道这些绣花线品质上乘、价格昂贵。苏澜就答应,下次来给她们带一幅双面绣的猫来。姐妹俩乐得合不拢嘴。苏澜就想着家里那两个姐姐一定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在另一家首饰店,苏澜还用两斤蔗糖换了一匣子绢纱宫花和一对紫薇丁香耳坠。 看到苏澜忙忙碌碌、换进换出,甘甜、蔡林和郭铭早就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一脑袋浆糊了。开始还知道图稿换镶红宝头面和珍珠,后来的锦缎、首饰、酒是怎么来的,完全就说不清楚了。苏澜要得就是这个,不然她可不好“浑水摸鱼”! 此时,换得的货物已经将马车塞得满满的。甘甜和蔡林心里无比震撼! 苏澜他们在逛了好多店之后,来到一家名为“四季风”的杂货店。此时蔡林和郭铭两人必须看管马车,不然被人抽走什么东西,那可就是巨大损失了。所以,进店的就只有苏澜和甘甜两个人。 “四季风”杂货店的老板居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波斯人,名叫默罕默德·撒马尔罕,说着一口流利的大成官话!他称自己有个大成名字,叫汉马。苏澜听了想笑,这不就是悍马吗? “四季风”杂货店是四开木门,方石门柱,门上方有“四季风”匾额,石门柱上有石刻对联,上联是“占天时地利人和”,下联是“取九州四海财宝”,横批是“财源不断”。 杂货店是前店后库,中间是带天井和回廊的四方院落,房屋阔朗,家具古朴,黑筒瓦,燕尾脊。而院落旁边又有一个净室,是他家礼拜诵经的场所。真是中西合璧,古色古香。汉马笑着告诉苏澜,他有四个妻子,三个是波斯人,一个是本地人。四个妻子为他生育了二十几个子女,基本上都在本地娶妻或嫁人,一副扎根大成,我心安处是故乡的意思。 苏澜和汉马说了一通交易上的事情,早就把甘甜说得云山雾罩,不知所在。苏澜就让她在院子里品尝一种波斯美食,淋了蜂蜜的,用羊油油炸的清真小面点,这让甘甜大快朵颐,欣喜若狂。 苏澜跟随汉马进了他的仓库。 苏澜先是拿出了一块夜光机械手表,表盘上还镶有一圈闪闪发亮的锆石。这种手表在现代很普通,三、四百块钱就可以买一块。汉马为了证实是否夜光表,特地把自己和手表包裹到厚厚的波斯地毯里面。看完以后,他喜笑颜开。 苏澜又拿出一个有跳舞娃娃的音乐盒。里面收录了二十首歌曲,包括生日快乐、新年快乐、结婚进行曲,还有小燕子穿花衣、两只老虎、采蘑菇的小姑娘等几首儿歌。每当音乐响起,穿着迷你短裙的金发碧眼的美少女就翩翩起舞。当然,苏澜附赠了两对电池。 虽然汉马极度克制,但是苏澜还是看的出他眼睛里闪耀的光辉和竭力压抑着的激动心情。 汉马望着苏澜道:“还有什么宝贝,请你拿出来吧,我不会让尊贵的客人吃亏的!” 苏澜笑了笑,又从篮子里拿出五只果冻口红。 经过讨价还价,他们最后愉快地达成成交协议:夜光锆石手表,三万二千两;跳舞娃娃音乐盒,三万两;五根果冻口红一万八千两,一共八万两。汉马当场付清七万两银票,另外四千两给的是银锭,六千两给换了同等价格的金锭。 苏澜又问他要了好多麻袋,将银锭和金锭装了进去。 苏澜又问汉马有什么宝贝?汉马在仓库里倒腾的时候,苏澜把银锭麻袋、金锭麻袋和银票都放进了空间,又从空间的里面换出了她迫切需要拿出来的空间宝贝。 汉马的宝贝有很多。苏澜又用一个万花筒换了一对犀角酒杯和两根非常漂亮的马鞭。 苏澜又指着汉马家天井里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说,她很喜欢这块石头,放在自家的刺桐树旁边肯定很漂亮。汉马爽朗地笑着答应了。 苏澜让甘甜把一、二十个沉甸甸的麻袋背到马车上。她还嘱咐甘甜千万当心不要搞砸了东西,因为她夹带了十几块玻璃,准备做新房的窗户用。至于铝合金窗户,就用在将来的别墅上去。当然还有一些水龙头、水管、弯头和螺钉、螺帽、卷尺、裁玻璃的金刚石刀具和钳子、起子等工具。 汉马又让自己家的伙计把长满青苔的石块搬上了马车。 苏澜他们的马车启动了,汉马又赶着送来很多甘甜喜欢的那种淋了蜂蜜的,用羊油油炸的清真美食小面点。汉马这时看到了篮子里面的蔗糖。苏澜请他吃了一块后,他马上眼睛一亮,把蔗糖提到了内室。出来时,篮子里装了满满一篮子花椒,还有一个长方的匣子。苏澜打开发现,里面装满了黄豆大大的珍珠,有白色、粉色、紫色,甚至还有黑色,而且全部通了眼,可以直接加工首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0、货栈、翡翠、种子和玻璃 苏澜他们的马车在港口码头那里放下了郭铭。苏澜拿出一个五两的银锭表示感谢,把郭铭喜得抓耳挠腮,还热烈欢迎苏澜下次再来。 回家的路上,苏澜说她想在石寨港开一家货栈,类似于江峰,或者汉马那样的,请他们父子来当掌柜,问蔡林愿不愿意?蔡林喜不自禁,一口就答应了。 苏澜想着,自家因为父亲是将军,姨父是知府,刘奇、刘嘉、苏源和社日这兄弟四人以后肯定要读书科考走仕途,家里不能大张旗鼓地经商,只能由别人出面,自己参与入股。所以考虑,最好跟顾琅合作。正好顾琅本身就是开货栈的,又准备重新开业,这真是一举两得。到时把六殿下也拉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当时他离开殿州时,就是要自己出主意帮他挣钱呢。 苏澜一回家,赶紧把汉马家天井里的那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放进了空间。如果没错,这应该是块翡翠原石。很想立刻就到空间去解开看看,万难还是忍住,且等到夜深人静时。 苏澜给了蔡林灰色、蓝色细棉布各一匹,蔡林高兴地回家了。 苏澜又给了甘甜一陶罐、大约一斤白酒,一斤牛肉脯,一斤散装饼干。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谈今天去石寨港交易的细节。理由是那些商人都希望自己的商业活动能够保密。还暗示,如果甘甜表现得好,下次还带她去,还给她美酒。甘甜喜得直蹦高。 他们正忙着往家里搬东西呢,去凤恒家出席葬礼的人都回来了。苏瑞尚也在其中。 大家看着那些堆集如山的东西都目瞪口呆。林氏有点生气,道:“让你在家休息,你竟然跑到港口去了!这多危险!” 苏澜道:“不危险,好多人陪着呢!” 咦,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哑巴姑娘开口说话了? 大家转而欣喜若狂。尤其是几个小家伙,又有故事听了。 苏澜开始给大家分发礼物。 父亲和姨父,每人一条银芨花腰带、一个犀角酒杯和一根非常漂亮的马鞭。 姨母是那金累丝镶红宝九件套首饰。还有一只水润口红,两块香皂。 刘奇是一根青玉竹节簪、一条银芨花腰带。先放在林氏那里。 刘珍和春红是五匹上等绣品底料白色生丝绢纱,每人还有一小盒上等各号绣花针,一大盒各色绣花线。她们还有金丝累凤镶嵌红宝石、绿宝石簪子;象牙梳子、蝶恋花银簪和镂雕银手镯。她们每人也有一只水润口红,两块香皂。两人对这些东西都爱不释手。 三个小正太是每人一个万花筒、一个乒乓球拍、一盒乒乓球,十只带橡皮擦的铅笔和一个漂亮的卷笔刀;每人还有一盒什锦点心。苏澜就说,等房子修好了,就建一个乒乓球台,教他们打球。铅笔也是让他们好好写字。他们都对自己的礼物充满了好奇,尤其是万花筒,对里面一个个变化莫测的图案惊叫连连。苏源玩了一下,就说,这是琉璃三棱镜。苏澜听了,忍不住抱着他的脸蛋狠狠地蹂躏了一番。 象牙梳子苏澜自己留了一把,另外一把给了李珠,还把那一匣子绢纱宫花和一对紫薇丁香耳坠给了李珠。李珠还得了铅笔和卷笔刀。也给了一只蝶恋花银簪和一个镂雕银手镯给李旺娘。林氏又把玫红、沉香、宝蓝的妆花锦缎一样给了一匹。李冲夫妻哪里肯要,苏澜就笑道:“我这还有好多珍珠,等我攒了珠花还要给珠儿呢。你今天不要,以后珠儿就没有珠花戴了!” 大家听着苏澜嘴皮子利索地讲着“珍珠”、“珠花”、“珠儿”,脑袋都有些发懵。 正在高兴地请春红用象牙梳子梳头、戴绢纱宫花的李珠就可怜巴巴地望着父母,又委屈又萌,大家笑到不行。 还有两只蝶恋花银簪和两个镂雕银手镯,就让刘珍给了两个丫鬟玉兰和秋菊。两人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 金嬷嬷和小云、小花每人是一枚镶了锆石的银戒指。这个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她们也很高兴,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 那些布料,苏澜就请姨母安排给大家做春衫。 至于那几颗大的珍珠,苏澜收进了空间。还有金丝累凤镶嵌蓝宝石、黄碧玺、紫水晶的簪子,苏澜预备送一只给余翠翘,其余两只就送给中吉书院山长的女儿谢筠,叶恭的女儿叶楼。要知道,刘奇可是中吉书院的学子。 苏澜把那一小盒子银的梅花花钿给了姨母,还从空间拿出来一盒一百只带橡皮擦的铅笔和十个卷笔刀;还有一匣子三十个镶了各种颜色锆石的发卡。这些东西前世在义乌几块钱可以买一个,很便宜,但是很漂亮,空间里多得是。这些东西用来打发一些朋友家的小男孩、小女孩那是最好不过了。 大家就说,怎么苏澜自己反而没有礼物呢?苏澜就说,她有世界上最好的礼物!说着,让甘甜帮忙把那一、二十个麻袋打开。 有八麻袋土豆、八麻袋红薯、一麻袋干红辣椒、一麻袋青椒、一麻袋西红柿、一麻袋各种肉脯、果脯和调料。还有两个麻袋居然装着玻璃和一些奇怪的管子!苏澜说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是用来建房子用的,全部是拿珍珠换来的! 大家都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这些从未见过面的东西。 当听说土豆和红薯是亩产七、八千斤,而且亦粮亦菜、容易存放、不挑种植土地、旱涝保收的种子时,刘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苏澜就道:“姨父你放心,我会好好安排种植的,还会把这种子、种植方法和出产全部上交给朝廷!”她微微一笑,道,“就是要求姨父安排一些土地试种。”她笑道,“晚上我就做给你们尝一尝,看看土豆和红薯好不好吃!” 刘希激动地道:“好孩子,土地的事情好办。这些土豆啊、红薯啊,如果真的能够如你说的那样达到亩产七、八千斤,那真是利国利民!”他笑道,“如果你献给朝廷,我会为你请功!” 苏澜点头道:“我不要功劳,只求给我母亲一个诰命!” 大家忽然安静下来。苏瑞尚、刘希和林氏的眼泪都下来了。林氏就抱着苏澜不撒手。 其他人见状都悄悄退了下去。 苏澜就跟父亲和姨父、姨母说了自己想跟阿水娘、顾琅合作,在石寨港开一个货栈的想法。 正如苏澜猜想的那样,苏瑞尚和刘希、林氏在这件事情上是有顾虑的,就是怕一旦经商,就会影响到刘奇和苏源哥几个读书科考入仕途。林氏还担心苏澜年龄小,害怕她上当受骗。 大成王朝和前世古代的一些王朝一样,也是重农抑商,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商户子弟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比如回凤楼凤恒家就是这样。但是大成上上下下,哪一家官员是靠简薄的俸禄吃饭的?不是置田产,就是悄悄入股经商,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也就不追究了。 苏澜开熬糖作坊,可以看成是小打小闹,严格来说不算是经商。 苏澜道:“其实也没必要害怕,姨母的珍宝斋和布店说是嫁妆,但严格来说,那也是经商,如果有人紧紧盯着,也是说不清楚的。” 原来大成约定俗成,娘家经商,不影响婆家的身份。嫁妆属于娘家给予的财产,经营这块产业,只要没人追究,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现在朝廷经商的官员很多,只是用了不同的方法和途径而已!”苏澜继续道,“今天去石寨港我可是开了眼界!那里真是金银满地!货栈肯定赚钱!” 见他们还在犹豫,苏澜想了一下道:“爹爹,姨父、姨母,开货栈,绝对是对奇哥哥他们有好处的!想想,如果没有钱,莫说为他们打理关系,就连读书都困难!再说,就陶敏和京城侯府这种不依不饶的劲头,将来哥哥弟弟们一定会正面与他们杠上,如果将来父亲和姨父年老致仕的话,哥哥和弟弟们岂不是任他们宰割?毕竟他们有爵位,宫里还有靠山!如果咱们连钱都没有,将来一旦有事,那可是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了!后退就是万丈深渊!” 这话说得林氏频频点头。苏瑞尚和刘希也意有所动。苏澜又道:“再说,珍姐姐和春红姐姐也快及笄了,怎么都得给她们准备一些嫁妆吧?殿州城内找不到好的庄园,与其到春明或者堆福去买,我看还不如到石寨港那边去买,农庄也好,茶园也罢,都是很好的选择!” 林氏听了,眼睛又红了,道:“你这么小的女娃娃,倒是操心姐姐们的嫁妆!” 苏澜心想,我还不知道在这一世要呆多久呢,总得给亲人们留个念想不是? 苏澜最后又拿出一个大招,道:“其实,六殿下离开殿州前,就曾经说过,让我考虑去石寨港发展!为此,还给了我一个暗卫!” 刘希和林氏听了都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但是,他们最后一点顾虑也给打消了。既然六殿下都让干,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苏澜就提出,二十号回凤楼开业,可以把市舶司的提举王烨和副提举卢平、蒯合请来。苏瑞尚果然不认识蒯合,苏澜就让他给丁疆叔叔说一说。苏瑞尚就说明日他亲自去一趟石寨港。苏澜不由得感慨,这将军爸爸果然给力! 事情就这样说定。 回到房间,苏澜又拿出三个前世很多家庭都用的塑料收纳箱,每个箱子都有一米见方,里面装了满满的卫生巾、卫生纸、胸罩、内裤、睡衣、睡裤、袜子、牙膏、牙刷等,送给了姨母和刘珍、春红。苏澜教她们怎么使用,还说用完了再去给她们换!结果母女几个又羞涩又高兴。尤其是对蕾丝的胸罩和内裤又爱又羞又好奇,互相点评,偷偷笑个不停。她们还对卫生巾上面的字很好奇,刘珍干脆说,这些都是错别字。苏澜啼笑皆非,就说是一个名字叫做共和国的国家生产的,他们和大成关系很近,所以文字方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 晚上,苏瑞尚和刘希商量一番后,竟然把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请来吃饭。苏澜就猜到了他们的意思。 苏澜亲自操持晚餐。她在大米饭里蒸了红薯,又炒了酸辣土豆丝,炸了和了面粉、鸡蛋和牛奶的土豆饼,还用土豆炖了两只肥鸡。还做了虎皮青椒和西红柿炒蛋。一家人和李福、李禄吃得满嘴流油,惊叫连连。大家很喜欢红薯那甜甜的粉粉的香香的糯糯的感觉。尤其是三只小鬼,闹着明天还要吃酸辣土豆丝、土豆饼,再用土豆炖上肥猪肉。 刘希听了,把碗一放,道:“红薯和土豆都不许吃了,全部留着做种!”他又笑着对李福、李禄道,“我们商量了,决定这些土豆和红薯就在你们上、下李厝种植,府衙会拿出钱来支持你们。因为是试种,为保证你们的基本收成不下降,我们按照平常的亩产和粮食价格,给你们补贴银两,保证你们不吃亏。如果丰收,我们会把土豆和红薯全部收作种子,在大成推广,也按照种子的价格收购。怎么样?你们愿意吗?”看来,刘希为了推广丰产粮食新品种,也是下了血本。 刘希继续道:“之所以选择上、下李厝,一来是为乡亲们谋福祉,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离着我们近,方便澜儿管理。二位觉得呢?” 李福、李禄没口子答应,反正丰歉他们横竖都有保障。 苏澜就把红薯和土豆给两个村平均一分,每个村都是四麻袋红薯、四麻袋土豆。苏澜请里正选择地力中等或者偏下的田地,这样种植出来的成果更有说服力。 为了推广新品种,为以后种植玉米、青椒、西红柿打开方便之门,苏澜提出,凡是种植红薯和土豆的家庭,不管丰歉,她每亩都给予二两银子的补贴。这样一来,李福、李禄更是乐开了花。 事情谈妥,皆大欢喜。 饭后,苏瑞尚和刘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明天凤恒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卞旻一家要来做客! 苏澜真是很高兴啊!这就叫喜事连连。 她赶紧安排金嬷嬷杀鸡宰鸭,又切了满满一大盆猪肉,一大盆羊肉,拿出调料腌好了。又准备一些食材,她明天要做大餐。 剩下苏澜和苏瑞尚父女两人。苏澜道:“爹爹,你还在女儿身边放了几个暗卫吧?” 苏瑞尚脸色一僵,道:“被你发现了?这些没用的家伙!” “嗯。同样的人,接连看到两次,只有善意没有杀气,而且行动整齐划一,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那肯定是爹爹的人咯!”苏澜抿着嘴一笑道:“爹爹把他们撤回去吧。我身边有一明一暗两个,小源也有明卫,过几日罕岩思他们来了,杀四也会给小源做明卫。这是六殿下安排好的。” 苏瑞尚听了方觉放下心来。又对苏澜道:“开货栈的事情,爹爹下午和你姨父仔细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你试着去做,不要累着就行!” 苏澜道:“爹爹,我现在就是人手不够。”说着,她忽然心念一动,“爹爹,如果有退役的军人就好了,哪怕是伤残的士兵都行!” 苏瑞尚听了,大喜道:“那就太好了!我正发愁呢!有些士兵是跟着我从陇东、云城到殿州的,有些人家乡还有亲人的我就让他们回家了,可有些人妻儿都被西戎和北狄人给杀了,回去也是伤心,还有一些有残疾的。如果澜儿的货栈能够安排,那是最好不过了!”苏瑞尚又有点但心地道,“不过,人数有点多,估计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多!” 苏澜笑道:“爹爹放心,有多少,我要多少!”她自然知道,这些大兵都是吃过苦流过血见过杀阵的,听指挥,守纪律,素质高,特别是沉着冷静有战意,勇往直前不畏死!“爹爹放心,将来我还会把他们安排到农庄、茶园!若是可能,还安排他们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苏瑞尚道:“那就太好了。对了,你说的农庄和茶园,不能只买两个,要买就是三个,爹爹怎么也不会漏掉你的!” 苏澜觉得脸发烧,道:“我还没有十二岁呢,还是小萝莉,不急!” “萝莉?”苏瑞尚疑惑地道。 “就是小姑娘的意思!”苏澜心里只好呵呵。 回到卧房,苏澜迫不及待地到了空间。打开切割机,一刀下去,就看到了绿油油、水润润、透亮亮、油汪汪的翡翠!那可是顶级帝王绿啊!苏澜估摸了一下,这块料可以雕刻成一个一尺半高的摆件,余料还可以做不少钗簪环佩,抹额、戒面等。想想今天的收获,真是赚翻了。也很疑惑,汉马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又有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就起来了,她先是教金嬷嬷做了一大铁锅西红柿紫菜鸡蛋汤。然后绕着上李厝慢慢地跑了两圈。甘甜跟在她后面跑,又到新屋屋基那边去和苏澜比划了几下格斗术。 甘甜贼兮兮地道:“小姐虽然没有什么功力,但是你的一招一式都是冲着要害去的,没有花哨噱头,也不是多精妙的招式,但是角度都甚是刁钻,绝对是实战中历练出来的,不但招招充满力道,而且不拖泥带水。难怪那几个十三太保没有占到便宜!不过,你的路数可跟你爹爹不一样!说说,你师傅是谁?” 苏澜听罢,身体重心前移,右腿屈膝上提,左脚尖勾起,以前脚掌为轴外旋约180°,同时,迅速伸膝发力,右脚直线,出其不意向甘甜踢出。这正是一记跆拳道经典动作——侧踢。主要用于攻击对方的躯干和头部,也可以用于阻截对手的进攻。它有力量大、速度快、进攻动作直接的特点。 甘甜“咿呀”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好几步,这才躲过苏澜的袭击。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娘哎,怪道蛋蛋都死了!” 苏澜大叫一声道:“不许再说这件事情,也不许问我师傅是谁!不然,”她双手一摊,“酒就没啦!” 话音未落,甘甜的脸变得煞白。 苏澜又笑道:“你如果乖乖地听话,每三天给你们夫妻一坛子酒!” 甘甜马上笑容满面。 苏澜不由的感叹,这可比变脸快多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1、有朋自远方来 苏澜欣喜地看到,短短半个月时间,自家和罕岩思的房子都建了半人高了!今天该要安装窗户了。要不了多久,房子就可以上梁盖瓦了。而罕岩思家的水井已经打好了,水质也很好! 苏澜回到蚵壳屋,父亲和姨父,还有无息、无影,还有几个士兵,正津津有味地就着西红柿紫菜蛋花汤,还有一些小咸菜,喝着小米粥,吃着大馒头。苏澜就见到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将军小姐,那几个暗卫都有点不好意思。 吃过饭,苏瑞尚就带着他们打马往石寨港而去。刘希也上衙门去了。不过两人都说中午要回来吃饭,因为要招待客人呢。 金嬷嬷道:“小姐,这西红柿紫菜蛋花汤真好喝,您也赶紧喝一碗。”说着,赶紧给苏澜递上馒头和西红柿汤。 甘甜不需要人帮忙,她已经喝了一碗,又舀了一碗,还说:“小姐,这西红柿真好吃,下次去石寨港背两麻袋回来,不,三麻袋。不,还是多背一点吧!我不怕累!” 苏澜笑道:“这不是累不累的问题!这是碰巧了才买到的。下次不一定有。” 金嬷嬷就撇嘴道:“这么金贵的东西,你就少吃一点吧。”因为她看到甘甜在舀第三碗。 甘甜越发恣意道:“啊,那不是以后不一定有了?那我再喝一碗。” 金嬷嬷就在旁边叹息。这常乐、甘甜夫妻是个好的,救过小姐的命,可这也,太能吃,太好吃了! 早饭刚吃完,送肉鱼、禽蛋、菜蔬的人就来了,几大车东西。卸了货,付了钱。苏澜就劳请几个摊贩赶紧再追加一些肉鱼蔬菜即刻送来;还请他们给米铺带话,马上送五石籼米、五石面粉、一石小米过来。又嘱咐金嬷嬷炖了几只肥鸡肥鸭,棒骨。因为今天有远道的客人要来。 苏澜又赶紧找来五个大陶盆子,从下往上,一层层地放上萝卜、南瓜、山药、藕块、鸡、鸭、棒骨、笋片、金针菜、蘑菇、青虾、豆腐、蛏子、泡发的鲍鱼、煮好剥了壳的鸡蛋、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块,等等。满满五大盆。幸亏当时在院子里搭建了好几个临时灶台。然后让金嬷嬷开始熬炖起来。又拿出一大捆铁签,让小云和小花把昨天腌好的猪肉、羊肉全部串好。因为姨母不吃羊肉,苏澜让他们千万别搞混了。 忙完这些,苏澜赶紧到工地叫人来搬玻璃和那些水暖材料、工具等。 听说苏澜要用昂贵的玻璃做窗户,云山和祈福等人都惊呆了。 苏澜就亲自量尺寸,裁玻璃,安装到木制窗框上,又让人小心翼翼地钉上小铁钉固定好玻璃。还用油水泥把玻璃边角都糊好了。 云山和祈福亲自跟着苏澜学习,就是裁玻璃还不敢上手,生怕弄坏了赔不起啊赔不起! 苏澜无奈,只好自己亲自动手,把所有的玻璃都裁了下来,就连罕岩思的房子也是。万幸,玻璃正好够用,算的还真是准! 正在忙着指点怎么安装窗户呢,就听到蚵壳屋那边一片欢腾,依稀还听到几个小家伙的欢呼声“四哥”。不由得好生奇怪,什么人是他们的四哥? 心念忽然一动,难道是…… 这时,就见三个小家伙拥着一个又黑又瘦,却精神焕发的小伙子跑上坡来了。苏澜一看,还真是杀四回来了!这么说,罕岩思夫妻也来了? 杀四一个劲地点头道:“小姐,这夫妻两个不认识您和六殿下,根本不敢相信他们是被你们所救,还以为是我诓骗他们,要押回殿州受审呢!他们戒备心很重,提心吊胆,一路上连吃饭睡觉都是小心翼翼,还大病了一场,若不是在抚州恰好碰到宁南伯世子童野,他带着大夫,我还真的不敢保证能够全须全尾地把他们带回来!真怕有负殿下和小姐您呢!” 苏澜听了,又惊又喜道:“这么说,童世子也来了?” “可不!昨日在城门关闭之前我们进的殿州城。因为罕岩思夫妻俩还大病初愈,再就是童世子还带着五、六十人的卫队呢,您这也没地方安顿,所以昨晚就只好住在府城里的客栈了。” 苏澜赶紧交代了云山和祈福,怎么安装窗户,然后在几个小鬼的簇拥下回到蚵壳屋。老远就听得院子里男男女女哭声震天。进了院子,就见郝四叔夫妻正跪在一个身材中等、形容枯槁,但是眼睛清亮、气质出尘的男人面前痛哭失声;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鹅蛋脸、水杏眼的女子正搀扶着郝四婶起来,两人又抱在一起痛哭。 苏澜觉得这女子颇为眼熟,漂亮得就像是前世电影《五朵金花》和《阿诗玛》的女主演杨丽坤!就知道,这两人一定就是罕岩思、娜木嘎夫妻。 看见苏澜进来,郝四叔和郝四婶赶紧给罕岩思,娜木嘎夫妻介绍。俩夫妻根本没有料到一路上杀四口中念念有词的将军小姐其实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可是只愣怔了片刻,两人立刻挣扎着下跪,给苏澜连磕了三个响头!苏澜拉扯不及,只好偏了一下身体。 又有林氏带着几位小姐和公子来见,俩夫妻依然是磕头感谢。 苏澜注意到,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妻衣衫褴褛,脸色苍白,神情委顿,病骨支离,颇为担心他们已到承受极限,只怕…… 正在那里想呢,这边罕岩思夫妻俩已是两眼一黑,摇摇欲坠,幸亏分别被郝四叔、郝四婶搀扶住了。 原来,这罕岩思确实是滇南傣族土王的嫡子嫡孙。傣族人本来没有姓氏,后来向汉人学习,也渐渐有了姓氏。罕是傣族土司的姓氏,罕在傣语中是黄金、珍贵、金贵、稀罕的意思。傣语中,思是老虎的意思,意味有虎威,能降虎者。岩则是男性排行老大的意思。 罕岩思本来是“太子殿下”,拥有绝对的继承权。可不料在一次赶山歌会上认识了娜木嘎,对她一见钟情,两人是非你不嫁,非卿不娶。 可是这个娜木嘎不是傣族人,而是滇北夷人,也就是苏澜前世的彝族人,而且还是白彝,也就是彝族中的平民。彝族人禁止与外族通婚,否则就会自动成为娃子,也就是奴隶。而傣族人虽然不禁止与异族通婚,但是绝对禁止王位继承人和异族平民女子通婚。所以,无奈之下,两人只好逃婚,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彝族这个名字是***取的,一九五六年,彝族代表进京,***说,夷族有歧视嫌疑,改成彝族,就是上面有房屋,中间大米、丝织物,意思就是有吃有穿有住,当时代表们非常高兴。) 罕岩思此举算是自动放弃了继承权,放弃了家族。他的庶弟自称罕岩甩,成为了继承人。(严格来说,他是不能用岩这个字,那是排行老大的意思啊。可是罕岩思走了,等于是放弃了家族,不是土王子孙了,所以他的弟弟才敢自称罕岩甩。)罕岩甩还派人一路追踪,击杀他们夫妻好几年。刀勐、召岩坎原本是傣族贵族,罕岩思属下,就护着二人,一路从云南逃到了福建,后来逃到了宁德山区,靠熬制蔗糖为生。原来娜木嘎是滇北巧家地方的夷人,他们擅长熬制蔗糖。而罕岩思本人擅茶,后来跟着夫人也学会了熬糖。再后来刀勐、召岩坎反杀追杀者,带着小公子逃跑,罕岩思和娜木嘎就身陷囹圄。 再然后,罕岩甩忙着造反,妄图脱离大成自立天下,无暇顾及这才放过牢中二人。而宁南伯童立就是在滇地用兵,平乱罕岩甩。 说来,这些人的交集还真是奇特。 罕岩思自从与娜木嘎逃婚后一直过着颠沛流离、刀尖跳舞的生活,后来又身陷囹圄,虽然倾尽所有买得性命,可是也认命了,打算把牢底坐穿。可是几年后,突然有人声称是将军小姐和六殿下救了他们,虽然是逃出生天的意外惊喜,但也有对未来的担心和恐惧。还有一路上风餐露宿、邪风入侵,担惊受怕,惊惧交加,现在陡然见到了徒弟郝四叔、郝四婶夫妻,一颗七上八下、动荡不安的心这才落实下来。这就是大喜大悲、大苦大乐都尝过!俩夫妻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万分难得了。 苏澜很担心。这夫妻俩逃出生天,总算安定下来,恐怕身体反而支撑不住,又会大病一场,而且很可能疾病还是来势汹汹!就赶紧道:“去把别军医请来,给他们好生瞧瞧,开一些补药好生温养!” 这时,苏澜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高高的蚵壳屋的石头院墙上跳下来,道:“我带了大夫过来,先把把脉看看!” 苏澜看他表面上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实则眼睛里透着真诚,当然也有一些慧黠,猜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当街杀了岳阳知府的儿子的宁南伯世子。便戏谑道:“您是童世子吧?不从我家正门走进来,却是跳墙进来!比我想象得还要跳脱!” 童野被噎了一下,反唇相讥道:“你也比我想象得要小啊!” “小怎么啦?秤砣虽小可压千斤!”苏澜立马回击道。 “不错,此千斤是彼千金乎?”童野用马鞭敲着手掌道。 “是否,这柿子非那世子也?”苏澜也笑答道。 说话间,两人已是电光火石,过了好几招。 童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难怪梁无量说这丫头绝世聪明,而六殿下还托梁无量送信问他,三条命值多少钱?!有点意思!于是赶紧老实地道谢:“救命之恩,谢了!” “你对罕岩思夫妻也有救命之恩,我也谢了!”苏澜也笑道。 一会儿,一个名叫赵宇的中年男人上来给罕岩思夫妻把脉。他是宁南伯童立麾下的军医。 苏澜道:“赵大夫,我看他们夫妻遭了大罪,就怕身体扛不住!需要什么药,您只管开!” 赵宇大夫把脉开药间,苏澜招呼大家去吃馒头,喝小米粥和西红柿紫菜鸡蛋汤。赵大夫就说,五副药估计要二百多两。周围的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这药可谓昂贵! 赵宇大夫又说罕岩思夫妻最适合喝小米粥。而他在喝了西红柿紫菜鸡蛋汤后眼睛一亮道,这个汤也适合他们喝。 苏澜请来上李厝的里正李福,拿了三百两银票,让他赶紧派人到殿州城里去抓药;因为郝四叔、郝四婶一家忙得没有回家,所以又安排人抬着罕岩思夫妻俩暂时住到郝四叔家里,又请一个婆子照顾夫妻俩;还让姨母拿出给这夫妻俩做的衣服。林氏直到现在才搞清楚,原来新衣服的主人是这二位。 拿衣服时,苏澜悄悄告诉姨母,这位罕岩思可是个傣王,把林氏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一会儿,取药的人回来了,说,五副药,花了二百二十两。苏澜想,管他多少钱,只要能治病就好!还想着,到空间药店给他们弄些口服葡萄糖来给他们喝。 苏澜给了这人一两跑腿银。他欢脱地拿着药就奔郝四叔家去交给婆子熬药去了。 这时,第二次送肉鱼蔬菜和米面的人来了,苏澜又是结账付钱记账,又安排人卸货。童野在旁边看着,一边想,这将军小姐真是能干。待看到账本时,大都是不认识的数字,就知道这是很厉害的记账方法,心里不由惊涛澎湃。 正忙着,工地上又来人请苏澜去看玻璃窗安置得是否正确。 童野听说苏澜建房安装了玻璃窗,大吃一惊,急忙也跟着到了工地。 到了新房,苏澜一看,那个高兴啊。还真是不错,所有窗户都安装完毕,砖石也砌到了窗户以上了。看来要不了几天就可以上梁了。 童野呆在那里,听着云山和祈福感叹,这房子将来会是多么亮堂。 苏澜要回家准备午饭,童野跟着他,一个劲地问,玻璃在哪里买的,能不能让他也买一点? 苏澜心念一动,若是在石寨港开货栈,把童世子也忽悠进来,那就太好了。于是一路走一路给他讲起了石寨港。 等回到蚵壳屋,童野已经知道了、并决定了几件事情。一是玻璃可遇不可求,二是石寨港遍地金银,三是他必须要去石寨港逛一逛。四是,苏澜他们开货栈,他必须插一脚。 刚进院子,童野就耸着鼻子到处嗅:“这是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苏澜正准备解释,门口又是人欢马叫,原来是凤恒和他的两个儿子凤梧和凤鸣来了;卞旻和他的夫人易氏,儿子卞雍、女儿卞琪也来了。随行的还有阿水娘、顾琅、邓三勇、叶恭、叶恭夫人伍氏,还有他们的儿女叶楼和叶庄。 凤梧大约十七、八岁,是个很善谈、擅交际的青年,他的弟弟凤鸣大约十五、六岁,沉默寡言,显得比哥哥文静斯文多了。苏澜就想,哥哥适合经商,弟弟适合读书。 苏澜一直以为卞旻是个严肃得不苟言笑的人,哪知道却是一个诙谐有趣、爱说爱笑的大胖子。他的夫人易氏总是不言不语、神态端方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和儿女。奇怪的是他们的儿女,儿子卞雍肖母,虽然年轻,却严肃方正得不苟言笑,听说也是一个建筑行家;而他们的女儿卞琪则肖父,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 那宁南伯世子童野和卞旻认识,两人就开起了玩笑。 童野打趣道:“咿呀,你不在京城给舒郡王建楼房,让人把舒郡王和舒郡王妃给压着,倒是跑到殿州来乐呵了!” 卞旻也笑道:“呦呵,你不在京城抱大胖儿子,跑到殿州来干什么?”童野的夫人齐氏听说世子被打入死牢,一急就早产了,生了个七、八斤重的大胖儿子,那在京城也是家喻户晓!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卞旻比童野大了一辈年纪,却不忌讳他是宁南伯世子,两人居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又听说苏澜的房子安装了玻璃,也是大吃一惊,嚷嚷着要去现场看房子。 苏澜交代金嬷嬷、小云和小花准备好、洗好番茄和青椒,做好米饭。 苏澜带着所有人去了工地。林氏陪着夫人们,刘珍和春红也陪着小姐们,三个小家伙就当大人使用了,陪着几个大男人。 到了现场,卞旻激动地道:“我的天啊,我还没有看到哪家用玻璃安窗户,真是又好看又透亮!” 苏澜谦虚道:“我也没想到碰得这么好!我在港口用两套首饰图稿换了几颗珍珠,又用珍珠换了这玻璃,碰巧而已!” 几个小姐也羡慕地道,在这里绣花该多亮堂啊! 正说着,祈福老远就笑哈哈地跑来,先是跪下磕头,然后着急忙慌地把卞旻父子拉倒一边,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童野听说苏澜为罕岩思建了玻璃窗房,嫉妒地眼睛都红了,耍赖道:“不行,我也要在这里建一套房子,苏小姐也帮我安上玻璃!” 苏澜刚想说什么,那边卞旻嚷嚷起来:“好啊,小姐出设计图,我们监工,祈福老板建设,咱们成立一个专门的建房工程队,就从你第一家开始!” 说着,卞旻父子分别拿着几张图纸,激动地跑过来道,“小姐的设计图纸真漂亮,还是楼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卞旻直接道:“小姐,你这么好的设计本领,不用真是太可惜了!怎么样,我们一起成立一个工程队,就从殿州开始,以后发展好了,咱们就去京城建房,给董方那帮王八羔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澜表示,这个提议她早就想好了,就等着他的到来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2、盆菜 烧烤 建筑队 待苏瑞尚和刘希前后脚回来,苏澜和卞旻、祈福等人的“丰泰实业殿州建筑工程队”已经议出了一个雏形。苏澜说:“我们不仅是建房,还可以做园林设计和建设。甚至还可以参与城市的规划、设计和建设。” 苏澜还着重给大家灌输了房地产开发的观念:“将来我们可以在殿州,甚至是京城搞房地产开发。比如说,有一些地段,交通不便,或者犯了风水的忌讳,我们就对这些地方进行改造,使得这里道路、药房、书院、集市等配套设施得以完善,环境也改善了,这就是全面规划、合理布局、综合开发、配套建设,这样开发出来的房子,肯定会有人买!”要知道,前世的学区房比一般的房子价格可要高很多很多;一些学校、医院、超市集中、交通方便、生活设施齐全、环境优美的楼盘,即使价格再高,那也是炙手可热的! 她想到前世的家居乐,今世的空间,就道:“比如说,假设某个地方是淤泥滩,蚊虫滋生,臭气喧天,大家都讨厌这里,都不愿住在这里。可是我们把淤泥滩填埋,种上花草,开辟道路,再建上漂亮的房子,比如,楼房,或者有玻璃的楼房。我们既可以卖房子,也可以出租。我就不相信,这样的房子没有人买没有人租!” 苏澜的话让大家打开了一道门,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也有了新的思路和想法。 苏澜还建议,祈福把云山也给拉进工程队。这可让云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童野就鼓噪,好处见人有份。于是童野、顾琅、凤恒、叶恭、邓三勇都决定入股,当然也没有忘记远在京城的六殿下。 要知道,之后不久,这个工程队蜚声大成,赚得盆满钵满,人人都对童野感激涕零。 童野纨绔劲发,当下就任性起来,嚷嚷着跟手下人说,他要在殿州住一段时间再回京城,他要建房,建楼房,建有玻璃的楼房! 几位管事听了急得不行,说京城伯府里的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着急盼归呢,尤其是世子夫人齐氏,早产难产,母子好不容易捡回两条命,如今身体还很不好,焦急地盼望着他回去呢。 苏澜就提议,让管事的带着蔗糖先回京,童野把地基看好、买好,苏澜赶紧设计图纸,然后童野立刻回京,剩下建房的事情就请放心地交给她!估计拖后也就五、六天时间。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 正好苏瑞尚和刘希回来。大家一番见礼。苏瑞尚和宁南伯童立同为军中武将,虽然只见过几次面,那也是有几分情谊的。所以童野执的是晚辈礼。 苏瑞尚私下告诉苏澜,今日去石寨港,事情办得顺遂。在丁疆的陪同下,去了市舶司,见了提举王烨和两个副提举卢平和蒯合。还有一个叫做金辰的吏目。他们答应明日中午来参加回凤楼的开业典礼。 苏澜又悄悄地告诉父亲和姨父,“傣王”罕岩思夫妻已经到了,不过已经病了,正在休息,他们就说,等二人病好了再上门拜访。 苏澜正准备到厨房做菜,林氏悄悄过来,一脸为难地说,客人带来很多礼物,而且那几个女孩子都对刘珍和春红的口红、香皂爱不释手,这可怎么好啊。 苏澜抿着嘴儿一笑,拉着林氏到自己房间,假装从那收纳箱里拿东西,其实是从空间拿东西出来。夫人们给的是两盒香皂;小姐们给的是一个果冻口红,一块香皂。几个公子每人都是五只铅笔,一个卷笔刀,就连童野也有份。她还对林氏道,以后遇到这种为难的事情,找她就好了。 苏澜到厨房做菜,就听得房间里、堂屋里一片惊呼声和感谢声。 待苏澜做的午餐摆上桌,大家都惊呆了。男人的桌子上是坛子装的美酒,这是苏澜从空间那大酒缸里装出来的;女人喝的是漂亮的玻璃瓶装的红葡萄酒;小家伙们喝的是果汁。童野看到苏瑞尚和刘希的犀角杯眼睛都直了。 然后是苏澜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和虎皮青椒。这两样菜端上来,大家立刻惊呼,太好吃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蔬菜。 接着是熬炖得正好的大盆菜。这是前世在粤港澳地区风行的大盆菜。鸡鸭猪肉海鲜蔬菜一盆熬炖,食材丰富,百菜百味,汁液交融,味道香浓,而且也有喜庆的味道。 顾琅想和童野说话,童野就摇头、摆手道:“说话耽误吃菜!”大家都笑得乐不可支。 这时,苏澜又上来猪肉和羊肉烤肉。这些肉昨晚被各种调料浸拌了一夜,早已入味,此刻烤来,质嫩味鲜,馨香诱人;虽然又麻又辣,可依然是百吃不厌。苏澜烤得都有些供不应求了,只好教金嬷嬷和小云、小花也来烤。小云、小花就说,跟着小姐做菜,以后她们都可以当名厨了。 苏澜交代了她们几个人怎样烤肉,这才到主桌,抱歉道:“本来想做火锅,不过,想着明天大家就可以吃到火锅了,所以今天就做这大盆菜和烤肉给大家尝鲜。” 童野听说铅笔、卷笔刀、青椒和西红柿,还有之前的玻璃都是从港口交易来的,兴奋得不得了,一定要到港口去看一看。 于是大家商议,明天参加火锅城开业,后天就去逛石寨港。苏澜就提醒说,有些东西是碰巧,不一定每天都有;还有就是每家的商业活动都是秘密,不喜欢别人打听;就算打听了,他们也不会说!这算是给大家提前打了一个预防针。 女客在房间里也听到外面男人们的议论,也是激动不已。姑娘们纷纷缠着自己的母亲,一定要去见识一下石寨港。恰好苏澜进来,就说,如果大家有好的绣品或者花样,都可以去交换自己喜欢的首饰和丝绸。姑娘们听了更是坐不住,巴不得现在就去。 这时,就听到堂屋里凤恒的长子凤梧道:“不得了,今年京城突然时兴起倒贴福字……” 苏澜忽然听到这消息,不由竖着耳朵听。 就听童野问道:“什么倒贴福字?”春节期间他还在岳阳的大牢里呢,自然不知道。 凤梧道:“以前,咱们贴福字门贴,都是规规矩矩的平顺着帖,今年都是对着角写字,倒着贴福字,说是,福到了!” 刘希听了高兴地道:“咦,这个意头好,福到了!” 苏澜就笑得嘴角弯弯。 那凤梧继续道:“可不是意头好,那福字都是镶了金边的!” 凤梧继续道:“今年京城还风行贴门神,有秦叔宝、尉迟恭;还有肥猪,今年不是猪年嘛!”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京城还出了一种写字的本子,一翻页,本子下面的小动物、小花和小人都动了起来,好像真的一样!每一本二十两银子,一些人都抢得打架,不够卖的!”说着,还遗憾地道,“我就没有买到。” 苏澜听了,不免腹诽,二十两,这六殿下真够黑的。不过想到,这二十两里面有自己的十两,又心花怒放。 “还有,今年卖的最火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凤梧问道。 大家都没有吱声。 凤梧笑道:“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心肝是怎么长的,竟然是那么玲珑通透!他们居然把历年历地的童生啊、秀才啊、举人的卷子刊印出来,卖的那叫一个火!而且纸的质量也好,翻不破,说是可以永世流传!” 就听刘希惊呼道:“不得了,买的人肯定不少!便是我也想买一套、两套,那可是传家宝啊!奇儿也应该有用!” 苏瑞尚也道:“一套得不少钱吧?怎么的,我也该给源儿、社日他们买几套!” 凤梧道:“那可不是一套的问题!比如京城,从童生、到秀才,再到进士,那文章可海了去!听说,光是殿试的文章就出了几本……” 大家忽然不说话了。能够把殿试的文章拿出来刊印,这肯定是某个皇子所为,说不定皇上也亲自参与其中!那就,不说话了。 苏澜拼命忍住笑。这六殿下真是有意思,在皇帝面前这是狠狠地刷了一回存在感吧?估计皇上的钱也不少赚! 一时,酒足饭饱,大家打着饱嗝,真是意犹未尽。最夸张的是常乐、甘甜和杀四,把几个大盆菜全部搜罗过去,连汤汁都喝得精光。酒也是一滴不剩。 苏澜把阿水娘请到自己房间,给余翠翘拿了二十包卫生巾,还有一支金丝累凤镶嵌蓝宝石。还说明天下午去看望余翠翘。阿水娘苦着脸道:“那孩子算是被陶敏家的王八蛋给毁了,执意要……”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听到饭厅里童野正在吩咐他们家的管事,道:“你们现在就动身,回去就跟老夫人和少夫人禀报,殿州苏将军和刘知府非常好客,爷我在殿州吃得好喝得好,都是没见过的好吃的好喝的东西!爷要在殿州买地建房,建楼房,还是带玻璃的楼房,日后还要接她们来殿州享受!”他顿了一下道,“也还要去石寨港淘换东西,让他们等着爷的好消息!”一听就是有酒了。 苏澜赶紧到熬糖作坊,拿了大约两百多斤蔗糖,都悄悄地先用大号的,带封条的,没有logo的塑料袋封紧密闭,防止生虫或者污染。外面再用麻袋套好,嘱咐管事路上当心,千万不要弄破了包装,脏了就没法吃了。管事一个劲地点头。 童野就道:“回去跟老夫人和少夫人说,这殿州蔗糖来之不易,留着自己吃,不要想着送人!爷晚回去十天半月的。” 先是说晚回去五、六天,现在又是晚回去十天半月。管事心里嘀咕,可也不敢违了世子的意,只好答应着走了。童野身边只留了两个小厮和赵宇大夫。 苏澜从房间拿出一些干红辣椒、花椒和火锅调料给凤恒。当然这些火锅调料都撕掉了外包装。她还给了一张纸条,上面详细地说明了微辣、中辣和巨辣的调配分量。还说了明日常乐的表演就只安排贵宾看。诸如此类。 苏澜又让顾琅明日带上蔡桥、蔡林父子。顾琅惊讶地道:“我只知道他们是吃牛、羊肉不吃猪肉,但是没有想到他们是阿拉伯人的后代!” 苏澜道:“不光如此,他们还会说阿拉伯语。” 大家都打招呼要走,纷纷感谢。一是感谢盛情招待,吃到了喝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美食美酒;二是感谢珍贵的礼物;三嘛,不光是明天再见,后天更要再见! 童野没有走。他是个急性子,着急要看地、买地建房。 苏澜只好派人去请来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正好,罕岩思夫妻已经到了殿州,虽然暂时不能上作坊,但是他们可以指点、培养糖匠。所以苏澜就想到下李厝再建一条生产线。 很快李福和李禄都到了。听说童野和苏澜的想法后,都非常兴奋。于是,在苏瑞尚和刘希、苏澜的陪同下,大家先是去了下李厝。 刚到下李厝路口,恰好碰见李冲夫妻和珠儿拧着几条鲅鱼,正准备去将军家呢。于是,就一起去看地基。 路过老石头家时,他们祖孙正在吃饭。老石头祖孙赶紧见礼,高兴地说,榨汁的那套石碾子他们已经做好了。苏澜很高兴,就进院子参观了一下,果然又是选的好石料。 苏澜就告诉他们,原先请他们做石碾子榨汁机的那对云南夫妻来了。老石头道:“那可太好了,总算可以把他们给的预定的钱还给他们了!”说罢就要去上李厝还钱。苏澜就说那夫妻两个路上辛苦了,身体不太好,正在休息,明天再去探望吧。这祖孙俩就很担心,说明天得买一些猪肉啊鱼啊鸡啊去探望。苏澜被他们的诚心所感动,道:“他们没有开火,也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苏澜他们从老石头家出来,童野就感叹这里的民风淳朴。 苏澜很快看好了熬糖作坊的地基。不过她也想征求一下罕岩思夫妻的意见。而且,她还想建几排房子给熬糖工人居住。而且,如果父亲那里退役的军人来的话,也要有房子住,所以这住所不光要建,还得多建几间。 童野看了几处地方,又提出到上李厝看看,比较一下再决定。 回家时,李冲把鲅鱼给苏澜他们。还约好明天早上一起去殿州城。 童野叫小厮拿着鱼,还问这鱼怎么吃。苏澜就说,你们晚上就留下来吃鲅鱼饺子吧。 回到上李厝,他们又到苏澜他们家新房子附近看地基。 童野看中了他们屋后一个山头,想把山头平了建房。他还开玩笑说:“我就想跟将军家挨得近一点,好亲香亲香!” 苏澜看了他选的地基,心里一动,是不是也给六殿下弄一块地基,也建一套房子?这样想着,也看中了旁边一个还要大一些的山头。 童野看了苏澜一眼道:“小姐,我猜你是想给六殿下也弄一个山头吧?我觉得可行!” 他好像无意识地嘀咕道:“六殿下这几年很不易。都有他这样大的成年皇子啦,可她母亲还只是懋嫔。其实,懋嫔的父亲原来是镖师,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因为夺嫡被其他皇子追杀,恰好被懋嫔的父亲救了,可懋嫔的娘家因此全被杀害了,只剩下懋嫔一个孤女。可惜,也正因为这样,六殿下没有外祖家的庇护……” 其实,童野还有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懋嫔出生于镖师之家,性格刚强,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又不会巧言卖乖,因此多次被苏澜的那个“便宜姑姑”贤妃苏玲在皇上那里下蛆,几次都差点被打入冷宫。都被太后娘娘阻拦了,说满朝都知道,懋嫔娘家对皇上有恩,如果打入冷宫,有碍皇上声誉。本来这是大实话,结果贤妃大做文章,说懋嫔恃功而骄,弄得皇上跟懋嫔生分了不少,有时甚至还是剑拔弩张。倒是近几年,六殿下渐长,又是个腹黑的,才慢慢改善了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 苏澜听了这些,简直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六殿下杜诚的境遇如此艰难!想着六殿下当时义无反顾地支持、帮助自己,还真是不简单、不容易!当下对杜诚越发心疼、怜惜、关心起来。 回家后,苏澜要亲自动手用铁勺刮鲅鱼肉。甘甜听说晚上有鲅鱼饺子吃,就狗腿子病发,要去叫常乐来。苏澜拦住了道:“明日让常乐去城里做,今天就免了,留一个悬念。” 甘甜无可不可,反正有吃的就好。 苏澜就很羡慕他们这种吃货的生活,有美食就万事oK。 果然,苏澜刮起了鲅鱼肉,把童野他们几个人都看呆了。等吃到鲅鱼饺子,更是鲜美得无法言说。 饭后,童野才卡着关城门的时间,回到府城的客栈去。临走前,他给苏澜三万两银票,两万两建房,另一万两是蔗糖钱和帮他建房的辛苦费。 苏澜不肯要。童野就说:“拿着吧。我知道你们家没钱。永昌侯府仗着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的势,没少欺负你们!”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3、火锅城开业 当日晚上,苏澜来到空间。她惊喜地发现,负一层的综合医院也横空出世了!而且里面灯火辉煌! 苏澜徜徉在医院的药房和诊疗室、手术室里,心情无比激动。想着,当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得抽个时间,把几个小家伙给“麻翻”了,然后给他们打上各种疫苗。因为这个时代,人类一旦感染传染病,几乎就会必死无疑! 高兴之余,苏澜也知道,医院的突然出现,一定与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妻的得救有莫大的关系! 苏澜整理了好多东西。 她拿了二十块香皂和二十只口红给林氏,让她明天带到开业典礼上。比如中吉书院谢山长的女儿谢筠。那可是刘奇进学的书院山长的女儿。另外,明天苏怡堂姑和丁疆将军的夫人朱氏也去,他们家几个小家伙和那个小花朵丁蕊蕊肯定也要去的,所以又拿了一些铅笔和卷笔刀准备送给男孩们。说到小花朵丁蕊蕊,既不适合口红,也不适合铅笔。苏澜想了一下笑道:“那就给两块香皂吧,让她娘亲把她洗得香喷喷的。”林氏想想,也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照样早起,绕着上李厝跑了一大圈。甘甜跟在后面一起跑。 到了新屋那里,天还蒙蒙亮。听着涛声和鸟声,看着自己和童野看上的两个山头,规划着,简易匝道怎么修,材料怎么进出,进山的道路怎么和外面的官道连接。还有因为六殿下和童世子的身份特殊,安保措施怎么安排?还有甜水井的事情。一时想得脑袋都疼了。 回到蚵壳屋,一家人都起来了。苏瑞尚和刘希分别要先去军营和府衙,然后再去回凤楼。因为今日丁疆和市舶司的人要来,所以,苏瑞尚会早点去回凤楼。 金嬷嬷做了一大铁锅西红柿紫菜鸡蛋汤,熬了小米粥,蒸了大馒头。大家都抢着吃吃喝喝。一大铁锅西红柿汤眨眼就没了,金嬷嬷只得又去熬。一边忙,一边嗔道:“吓死人,已经喝了两大陶罐了。”原来,金嬷嬷对常乐和甘甜的吃喝问题上总有说不完的怨念。 苏澜忍住笑,安排作坊杂工李树往郝四叔家跑一趟,给罕岩思夫妻送去热乎乎的小米粥和馒头,又送了一陶罐西红柿紫菜鸡蛋汤。还嘱咐金嬷嬷中午给他们端点鸡汤手擀面过去,记住一定要把油给撇了,多给点汤,不要太浓稠了。另外再放一些白崧叶子进去。一边嘱咐,一边想着,罕岩思夫妻这种情况最适合输液补充能量。晚上回来不妨给他们夫妻弄点口服葡萄糖、维生素和奶粉。 苏澜吃过饭,林氏拉着她赶紧梳妆打扮。苏澜想着今天自己还要做几样菜,所以只简单地梳了两个双环髻,绑了两根紫色的绸带,也没有戴耳环,穿了一身水蓝色镶白边的细布袄裙。又整理了几件衣服和首饰,打上一个包裹,交给了甘甜带着。 苏澜到刘珍的房间,只见李珠也在这里。她戴着两朵粉紫色的绢纱宫花,穿着一条玫红色妆花锦缎薄袄裙,竟是林氏前日给的布料。李旺娘手巧,日夜赶工做的。李珠说,她娘还给父亲和她自己各做了宝蓝色和沉香色的薄棉袍。 春红正在给李珠擦口红。李珠就嘟着小嘴,嘶着气,别提多可爱。苏澜就说:“哎呀,珠儿也很爱美啊!喜欢口红?”李珠就使劲点头。 苏澜看刘珍和春红,两人上身都穿着薄袄,刘珍是紫色四季花图案的提花缎,下边是浅豆绿色绣着迎春花的袄裙;春红是淡青色素面厚缎袄,湖蓝色的细布长裙,裙边绣了同色小花;两人都穿着浅荷色莲花纹重绉披风。刘珍带着前日得的金丝累凤镶红宝的金簪,带着碧玉手镯。春红是蝶恋花银簪和镂雕银手镯。刘珍擦了口红,春红没擦。她还没过孝期呢。 苏澜看姐姐们身段苗条,面如芙蓉,就甜滋滋地道:“明天去石寨港,我要给姐姐们多多淘换一些首饰和布料。” 正说着,林氏进来道:“不要光想着姐姐们,你自己也要做一些衣服和首饰。”林氏看着苏澜道,“你这也太朴素了,也没带个钗环。” 苏澜就说自己等一会还要上灶呢,林氏就让预备几件衣服和首饰。她还说,前日拿回来的那些布料,她都安排了玉兰和秋菊在给姑娘们和小公子们做春衫。 果然,三个小家伙就穿着春衫出来了,正是前日苏澜拿回来的布料。苏源和刘嘉是紫色宝相花、社日是淡青色竹叶纹妆花锦缎薄棉袍。苏源和刘嘉皮肤白皙,穿紫色尤其好看;社日穿淡青色也格外出尘。三个人穿上这身新衣服,有了大家小公子文质彬彬、风流倜傥的味道。 林氏自己穿的是绛紫色浅黄牡丹纹妆花褙子,双色闪缎长裙,主色是正紫。阳光下还能看到一点红色,珠光很好。外罩一件浅青色妆花缎斗篷,那套红宝她只戴了簪子、耳环和戒指。已经是熠熠生辉,雍容华贵了。 苏澜又叫常乐搬出去一个麻袋,苏澜叮嘱他,里面是酒,千万别碰坏了。常乐就小心翼翼地背上马车。 苏澜又叫甘甜搬一麻袋东西出去,也是吃的。里面是青椒、西红柿和一些调料、干果。苏澜还说,青椒和西红柿要给刘奇留一些。 大家正准备出门,宋望忽然来了。又带来了几条大鲩鱼。 苏澜觉得这人很奇怪,总是不声不响地当不速之客,也喜欢美食。吃饱喝足然后悄悄地离开。苏澜就想,他这也许是没什么朋友,太孤独寂寞,只能到这里来。 大家自然邀请宋望一起去回凤楼。怎么说,人家也是高丽王子。 大家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到回凤楼时,苏怡堂姑和丁疆夫人朱氏也到了。丁苍平和丁苍正也来了,小花朵丁蕊蕊正在奶娘的怀里呼呼大睡。 苏澜一到回凤楼就先看了一下贵宾场地,果然是按照她的要求布置的。 这时,凤恒和凤梧、凤鸣迎上来了。苏澜就带着常乐和甘甜,几个人一起去了后厨。大厨毛三叔正在等她。苏澜自然是挽着袖子忙起来。 等到苏澜的火锅底料熬好,一股闻所未闻的麻辣醇真、浓厚霸道的香味就充斥着整个酒楼。这香味还使劲地往外面飘散,引得来往行人纷纷驻足。还不到巳时,原先的大院子,现在可以容纳三十桌客人的火锅城已经座无虚席。 凤恒亲自领着两个儿子,各自拿着一个封面画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的本子(苏澜管这叫点菜单),游走在各个桌子之间。既有麻辣的清汤锅、麻辣和无辣相间的鸳鸯锅,从微辣、中辣到重辣的麻辣锅,还有猪肉棒骨、肥鸡棒骨、羊肉、牛肉、酸菜鱼等肉品应有尽有。考虑到蔡桥、蔡林父子是穆斯林,所以单独有不掺杂猪肉的羊肉锅子。所有锅子都是底锅十两银子起价,猪肉棒骨、肥鸡棒骨、羊肉、牛肉、酸菜鱼等肉类分别是再加二两银子;然后是各种海鲜、蔬菜、豆制品,每样价格从几文到几两又各自不同。其中,有一种叫着豆芽的小菜是一两银子一份。 所有食客都被这种点菜的方式搞蒙了。甚至于就连什么锅都确定不了。凤恒就帮他们做主,定下锅子。有几家为尝试不同的风味,甚至点下了两个锅子。 贵宾席是根据苏澜的建议布置的。一间大厅,中间用山水花鸟的屏风隔开,女宾摆了三桌,男宾摆了六桌。女宾是一锅清汤肥鸡棒骨,一锅清汤、微辣猪肉棒骨鸳鸯锅,一锅是中辣牛肉锅;男宾那边也是一锅清汤肥鸡棒骨,一锅清汤、微辣猪肉棒骨鸳鸯锅,一锅是中辣牛肉;另外还有中辣牛肉锅、中辣酸菜鱼,还有一锅是微辣羊肉锅。恐怕他们不适应,没敢上重辣的。牛肉在这个时代是禁止食用的,还是碰巧了,堆福有一地主家,有头牛腿骨折了,没法了才屠宰的,将肉卖到了回风楼。 贵宾席每桌都放了水仙花、蔗糖块,还有苏澜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瓜子、花生、果脯,还有饼干、小蛋糕,以及福橘、香蕉、桂圆等水果。 另外男宾席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陶坛子三斤装的白酒,都是五十多度的五粮液倒进去的,还有一瓶琉璃瓶装的红葡萄酒;穆斯林不喝酒,摆的是果汁。女宾席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瓶琉璃瓶装的红葡萄酒,还有给孩子的果汁。 贵宾席的前面还放着两张条桌,条桌上放着砧板和刀具。旁边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盆子,里面游着十来条七、八斤重的鲅鱼。 另外,外面的客人也提供两种酒,一种就是空间里那大缸里的酒,小坛,半斤装,二十两一坛。苏澜只拿出来十坛,卖完就没有了。结果被一抢而空。连带着另外一种米酒也被销售一空。苏澜告诉凤恒父子,这叫饥饿式营销。 苏澜一直在厨房忙呢,贵宾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她也没时间在意。 午时一到,门外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就算是开业了。 鞭炮声一停,就见厨房的门被打开,二、三十个小伙子走了出来,他们身着统一的窄袖白色长袍,长袍的胸前还绣有“丰泰实业回凤楼火锅城”等蓝色字样;腰束蓝色结带,头戴蓝色帽子,一个个显得又干净灵醒又精神焕发。只见他们两两一组,端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来,中间是一个中空的铁塔样的东西,里面是烧得通红的木炭,铁塔旁边则是水沟一样的环形的锅,里面煮着温热的各种底料。 支好火锅,他们反身回到厨房,再出来,还是两两一组,都拿着托盘,上面既有味碟,也有客人点的各种肉菜。只见一盘盘的猪肉片、羊肉片、牛肉片、鱼肉块、油炸肉丸、豆果、蛤蜊、蛏子、扇贝、青虾、鲍鱼、白豆腐、藕片、菠菜、山药、黑木耳、鸡枞菇、笋片、芋头、白崧、莱菔、豆芽等不断地往外端。 和之前吃火锅的人一样,大家也都惊呆了:这怎么吃啊,都是冷的,而且都是生的! 稍许,只见汤锅沸腾,香气扑鼻。大家学着凤恒教的样子,把自己看中的各色肉、菜、海鲜放在锅里煮烫,然后捞起来放在味碟里蘸上作料开吃。 立刻,大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叫好声。有赞汤醇厚的,有赞菜鲜美的,有赞酒美妙的。有两个锅子的人家就轮换着吃着火锅。 听从苏澜的安排,凤恒亲自调查哪种火锅、哪些肉菜最受欢迎。 在火锅端上席后,趁着汤还没有滚开之时,苏澜就让伙计给贵宾席每桌上了一大盘蜂蜜浇淋西红柿,然后又用老干妈酱爆了一大锅虎皮青椒。 毛三叔赞叹道:“这两个菜真有意思,一甜一辣,口味奇特,都是见未所见,闻未所闻!” 苏澜道:“以后这西洋来的菜,我们大成人自己也可以种植。” 毛三叔喜滋滋地道:“那就太好了!” 说话间,厨房里的人也做好了准备,和好了面,做好了饺子皮,只等着鲅鱼饺子馅了。 于是,苏澜带着毛三叔等几个厨师进了贵宾室。 看见她进来,正在大快朵颐的常乐和甘甜,很自觉地放下筷子,走到贵宾室前面的条桌旁。 这时,贵客们一阵喧哗。原来,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听说过,知道这是苏澜、常乐要表演重头戏了。 只见苏瑞尚、刘希和丁疆领着童野、卞旻、谢山长、宋望和几个陌生人上来,向他们介绍了苏澜。原来,那个干瘦矮小、蓄着山羊胡子的五十多岁的老头是市舶司提举王烨;一个四十岁上下瘦高个、八字胡的是副提举卢平,还有一个中等个的瘦子是副提举蒯合。另外一个也是个瘦子,是吏目金辰,他好像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有着花白、齐胸的胡须。苏澜很诧异,市舶司这么肥的衙门,怎么几个官员都是瘦子? 童野、卞旻、谢山长、王烨、卢平、蒯合、金辰等人非常疑惑,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就听得副提举卢平还在和蒯合争论哪种火锅好吃,他道:“自然是麻辣锅最好吃,还可以再辣一些。”也是,他可是益州人,无辣不欢。之前没有吃过辣椒这种西洋菜,可花椒、山茱萸那是常年吃的。 可蒯合是松江人,最怕吃辣,就说肥鸡棒骨清汤锅好吃。 他们一上前,自然其他的男宾都上前来。既有这四人带来的另外几个市舶司的雇员,也有孔峰、葛汉、韩志、苏辉、苏城、别军医、无息、无影、赵宇、杀四、顾琅、范捕头、邓三勇、凤恒、叶恭、叶楼、卞雍、李冲、李旺、李福、李禄、祈福、云山、蔡桥、蔡林、小麻雀等人,也有丁苍平、丁苍正、苏源、刘嘉、社日等几个小家伙。 听说表演马上要开始了,凤恒的儿子凤梧和凤鸣也赶忙来到贵宾室。 男人往前一拥,女人在后面自然就看不见了,都急得脸红脖子粗。苏怡和丁疆夫人朱氏,两个军汉之妻才不会顾虑那么多,再说,她们早就想看了,也赶着挤上前。 这两位夫人上前了,另外几个夫人也带着小姐都上前了。只是夫人们组成人墙,把小姐和男人们都隔离开了。 表演总算开始。苏澜嘱咐常乐不要玩什么噱头,把鱼抛起来砸下去地弄脏了大人们的衣服,那就不好看了。常乐答应了。 只见常乐手里拿着几片树叶,笑嘻嘻地走到木盆前,手指抠住一条七、八斤重的活蹦乱跳的鲅鱼鱼鳃口,搁在砧板上。虽然常乐听话没有扔鱼,可那鱼离开水面,哪有不蹦弹的?还是在上面弓着身子,头尾相吻蹦个不停。常乐还是赞一句:“好生猛的鱼!” 众人有的疑惑,有的兴奋。只见常乐拿片叶子尖往鲅鱼的背椎中间轻轻一点,那鱼立刻就仿佛瘫痪了似的,一动不动了。 童野最先发出一声:“咦,难道这是点穴了?” 常乐就嗤笑道:“这鱼跟人一样,也是有穴位的!” 王烨就点头道:“第一次听说,鱼跟人一样,也是有穴位。” 只见常乐将那片叶子放在鱼尾,顺着鱼身,从鱼尾到鱼头,轻轻往上一推,就见鱼鳞像一块块银片向左右急剧分开。树叶推到鱼头那里停下,居然干干净净,不带一片鱼鳞。 大家看了轰然叫好。童野的眼珠子都直了。 只见常乐又把树叶伸进鱼鳃里轻轻一转,那几片鱼鳃就随着叶子一起滑了出来。又见常乐手腕一转,那叶子就围着鱼的脖子很漂亮地打了一个旋,再一看,那鱼头就被割了下来。树叶轻轻一拖,鱼的内脏也被瞬间拉了出来。 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都看呆了。几个小家伙则兴奋地比划着他割鱼头拉鱼内脏的动作。 只见常乐把树叶平着对着脊骨,手往前一送,只听“咻”地一声,那树叶就贴着的脊骨钻进鱼身,倏忽间又从鱼尾“刺”地一声飞了出来,落到尾巴处突然打住。大家看时,那片树叶也是干干净净,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 童野忽然哈哈大笑,嚷嚷着道:“不得了,不得了,殿州竟然有如此高人,这可是上乘功夫!怎么样,跟着爷去云南建功立业如何?” 苏澜横他一眼,一边心说,竟然敢明火执仗地抢她的人? 正要开口,那常乐“嗤”地一声笑道:“建功立业能当饭吃吗?” 童野听了乐道:“建功立业都捞不到饭吃,那干什么能捞着饭吃?” 甘甜听了赶紧道:“当家的,饭肯定是有吃的,但是就不一定是好饭美食!” 童野听了一愣,突然开怀大笑道:“好好好,一对吃货!” 苏澜抿嘴一乐,一边拿起一片洗干净的鱼块,放在一边洗干净的砧板上,拿起一把铁勺子,“嘶嘶”地刮起了鲅鱼肉。那动作看着闲适舒缓,其实透着手劲呢。童野心里就有点毛毛的。 那边常乐又换了一片树叶,放在另一片鱼块上。只见他玩儿似的,拿着树叶放到鱼块上,既像扫,又像是刷,轻轻松松,不停地动着,眨眼间,鲅鱼被刮得骨、肉、皮分离,剁成鱼茸。 无论男女,还是老少,众人早就目瞪口呆。童野带头鼓掌,众人都一边叫好,鼓起掌来。那甘甜乐得,脸上都笑开花了。 看着常乐的这些男女粉丝意犹未尽的模样,苏澜从善如流地又道:“一条不够,再来一条。”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4、数风流人物 苏澜调好鲅鱼饺子馅,就交给了毛三叔等人包饺子,她则在刘珍和春红的陪伴下,带着甘甜,在凤家丫鬟的带领下,去梳洗换衣。 苏澜重新梳了双螺髻,带上一对迷你型的紫葡萄发卡。那一颗颗的紫葡萄就是镶着的闪闪发亮的紫色锆石。这是苏澜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这对发卡看上去价值不菲,其实前世也就二十几块钱。耳垂因为受伤,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苏澜就带着一对紫色葡萄叶子形状的耳扣,恰好遮住了伤疤。上身是粉紫色百蝶穿花云锦立领薄袄,将脖子上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下身是八幅月白色云锦长裙,裙边也是紫色葡萄叶子和藤蔓。这套衣服倒是和首饰很搭调。 苏澜淡扫峨眉,没涂口红,只是咬了嘴唇几下,就成了殷红的小花朵。刘珍和春红两人看她调皮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等她们回到贵宾室时,看见大家都在就着火锅吃鲅鱼饺子。童野、卞旻、谢山长和王烨、卢平、蒯合、金辰等人连声说好鲜美,童野还一边不停地埋怨火锅煮饺子太慢了。就连凤梧、凤鸣和几个厨师也都分别找了位置大快朵颐。更不用说常乐,一口一个,居然都不知道这烫字怎么写。 苏澜等四人进来就分开到几个女宾的桌子上。苏澜正好跟苏怡堂姑一个桌子。苏怡道:“澜儿,今日你可是辛苦了!这火锅的滋味跟以前的滋味完全不同!” 苏澜笑道:“姑姑吃出不同味道了?那可是用牛油、花椒、干红辣椒,还有一些香辛料特别熬制的底料。” 苏怡道:“这干红辣椒真是够味道!还有那蜂蜜淋的西红柿,酸酸甜甜,怎么这么好吃?还有那虎皮青椒,还真是像虎皮一般斑斓。哎呀呀,你到哪儿淘的这么稀奇古怪又好吃的洋吃食儿?”” 苏澜道:“就是到石寨港淘换的。” 苏怡赶紧道:“听说明日你们要去石寨港?我可是也要去见见世面开开眼。你姨母给的香皂、口红真是好东西,就是太贵重了!让你破费了!” 苏澜道:“姑姑说哪里话?只要你喜欢就好!” 这时,丁疆夫人朱氏也抱着丁蕊蕊来了:“我们来谢谢澜姐姐啦,洗了香皂,我们更是香喷喷的花朵了!” 丁蕊蕊小花朵还没满百日呢,手脚划拉得可有劲啦。到底是武将的闺女! 丁疆夫人笑道:“我明日也想跟你们一起去逛一逛。” 苏澜就笑道:“好啊,姑姑和婶婶也可以想想,带点什么东西去淘换。” 苏怡和朱氏就商量着带什么好东西去。 这时,就听到男宾那边凤恒道:“王大人,卢大人,蒯大人,金大人,像西红柿、青椒这样的西洋食材你们应该见得多吧?” 就听王烨道:“凤老板开酒楼,关注的就是本行!港口上西洋、东洋的玩意儿很多!可是,说真的,这个西红柿和辣椒我之前还真没有见过!” 卢平也道:“我最爱吃辣的。我也没有见过。” 苏澜听了想笑,提前了几百年来到大成的东西,你们何曾见过?不仅西红柿和辣椒,还有土豆和红薯呢。 凤恒道:“这可都是好东西啊,我想去港口买一些。” 就听王烨道:“洋玩意太多了,这一次碰见了,下次就不一定能够碰到。” “这样啊!”凤恒有点泄气地道。 就听卢平道:“我说凤老板,你们应该去石寨港那边开一家火锅分店。我保证,生意一定红火。那里东洋西洋、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啊!” 苏澜听了也动心了。去石寨港开一家火锅分店,这注意不错。 凤恒兴致勃勃地道:“卢大人说的有理。我就是想开,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地方啊!” 吏目金辰就道:“市舶司的经纪行每天都有店铺出租、售卖的信息!” 这时,童野道:“还有,我们这货栈肯定是要开的,越快越好!王大人,卢大人,蒯大人,金大人,今日我们就说定了,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城了!到时进货出货,就麻烦你们了!” 市舶司管的就是进货出货,可不是要麻烦他们么?一来报关的时间可以节省;二来这粗、细物的划分,税率的确定,都是市舶司分内的事情。这可都是利益! 童野是宁南伯世子,而且他父亲宁南伯童立正在云南剿灭造反土酋,父子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王烨等人在他面前都是微末小官,所以他们嘴里连声说着“不敢”,“一定尽心”! 童野道:“我们以前也没有做过港口贸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王烨道:“要说这石寨港,确实是满地金银。”他笑道,“港口贸易有本大本小的做法,有心大心小的做法!” 凤恒和顾琅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怎么讲?” 王烨道:“本小的,开个小货栈,进点大路货,进来出去,赚点差价,生意虽然小,但是平稳,没有风险,养活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本大的,货栈开得大,进货出货,都是跟西洋、东洋人打交道。动辄数万、十几万,甚至是上百万的生意,把一条船甚至几条船的货全部包圆吞下,那才是真正的港口贸易!还有本大的,干脆自己就有船,小船或者大船;一条或者两条,甚至有十几条、几十条的大船队。还都是大船。” 苏澜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大成,已经有了载重量高达三百多吨的大船。三百多吨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近千匹驼队的载重量啊。 苏澜的心就像干辣椒泼了开油,火辣辣的。如果自己拥有一支这样的船队,那该多好啊! 显然,王烨的话在大家心里都引起了波澜。 好一会,就听顾琅问道:“王大人,您刚才说,有心大心小的做法,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王烨道:“这心大心小,说起来就是胆大胆小。但是,我认为前者的格局还要大一些。” 童野奇怪地问道:“喔,还有格局的大小?” “当然!”王烨道,“如果是单纯的胆大,那是碰运气的傻大胆!可是心大,那就不一样,心里有一杆称,一盘棋。当然也不能说这些人心怀天下,左不过还是商人!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了不得!令人感佩!” “王大人不妨举几个例子给我们听一听,开开眼界?”童野关心地道。 “好,就说我们石寨港有一家叫褚望的,祖上几辈都是做港口到内江的贸易。”王烨道,“到了褚望父亲这一辈,因为兄弟几个都有赌博陋习,只得将家里跑内江的船只卖了个精光。从此家道中落。到了褚望,只能到处流浪、乞讨。后来,不知道怎么发了财,回来买了两条跑内江的船只,重操起旧业。本来,这生意就这么做着,也不会出问题。可是褚望利欲熏心,胆大包天,再加上有人挑唆,他脑子一热,非要转行做海外贸易,可是家里的船不适合跑海外,他就卖了,换了一艘二手海船,结果出海遇到风浪,船翻人亡,再次破产。” 童野道:“这不是倒霉吗?” 卢平道:“其实他家做内河贸易挺好的,转而去做自己不熟悉的海外贸易,这就叫本末倒置!而且,既然走海上,应该请有航海经验的船老大,结果他图便宜,请的还是以前的内河船老大,不熟悉海事,翻船是迟早的!还有,那二手船就是那个挑唆的人做中间人卖给他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没有?反正船倾覆了,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顾琅道:“看来,海外贸易风险很大啊,船顺利回来了,那就是大赚特赚,如果遇到风浪,那就船翻人死货没了。” 蒯合道:“其实做海外生意都是有风险的,那些人个个胆大包天,有冒险精神的!” 童野问道:“现在港口贸易有几种方式啊?” 王烨道:“第一种,就是刚才讲的最简单的方式,开个货栈,到东洋和西洋的船上进一些货,香料、珠宝、象牙、花椒,还有我们大成自己内江运来的茶叶、瓷器、丝绸什么的,卖给南来北往的客商,赚些差价。第二种,一边开着货栈,一边几个人或者一个人买一条船,租给需要跑货的人;或者养着船员,把船和船员一起租给别人。再大一些,不仅自己有茶园、瓷窑和丝绸工场,还有大型船队和几十、数百、上千人的船员。反正,只要跟船挂上钩,成本就翻番,赚得就翻番,当然风险也翻番!” 就听苏瑞尚道:“童世子刚才说,想开货栈,王大人能给一些建议吗?” 王烨道:“将军此话持重!好!”他继续道,“开始做港口货栈,心态一定要平稳镇重,切忌急躁!不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要想着一锄头挖一个金娃娃!这是其一;其二,人才最重要!比如,懂瓷器、懂茶叶、懂丝绸、懂香料、懂玉石的人!还有懂番语的,懂记账算账的!还有,跟市舶司、经纪行、码头上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的人才!特别是懂天文、懂洋流、懂信风、懂船舶的人!有了这些人,你们就是如虎添翼,百步走了九十步,剩下的就是运气!” 苏澜听了深以为然,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决定一切的因素,人定胜天啊! 众人听了都纷纷说是。 就听刘希问道:“那这些人才怎么搜罗?” 卢平道:“你们可以到经纪行挂牌招聘;也可以由朋友推荐;还有,自己培养人才更重要!” 苏澜听了,觉得今天真是收获不少。 王烨道:“人才真是很重要!而且商业海贸人才跟科举又不一样。”他赞叹道,“却说我们石寨港就有这样一个风云人物。他小时候虽然开过蒙,但也是仅仅认识几个字而已。可是后来,他一闻茶叶,就知道是什么茶,什么年份,什么土壤,是背阳坡还是向阳坡!瓷器拿上来,他就知道是哪个产地,什么类型的窑烧的!还有丝绸,什么提花段、妆花缎、重绉纱、茧绸、云锦、蜀锦、松江布、细棉布,他都能说出一二,几乎没有走过眼!还有,他不仅会说本地土话,还会说官话,倭语,高丽语,还会说波斯语,阿拉伯语。” 刘希道:“这还真是风流人物!” 王烨继续道:“他出身贫寒,还是孤儿!就说我们从石寨港出发,沿着云江往上二十里,有个叫吉家铺的地方,吉迪,也就是人唤吉老大的,就出生在这里。他十来岁父母双亡,家族欺他年幼,霸占了田产,将他除族了。” 众人听了都叹了一口气。要知道,这时候的人一旦被除族,那是无根的飘萍,好比判了死刑。更何况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大家都气愤,这吉家宗族真不是玩意。 王烨道,“这吉迪流落到石寨港,刚好生病,就躲到一家货栈里取暖。刚好货栈都是刺桐锦,第二天就要运往阿拉伯的麦加港……” “船出港后不久,船老板全喜就发现晕倒在麻包里的吉迪。吉迪得的是风寒,要知道若是传染给了船员,那这一船人的性命就难保。于是船员在船长何老大的带领下集体去找船老板,要把吉迪扔到海里。可是全喜坚决不肯,他说,吉迪还有救,绝对不能放弃;若是其他船员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一定会救,不会随便扔到海里的。船员听了都很感动,认为全喜讲义气,够朋友。唯有何老大还是愤愤不平,说万一病情加重,他就要下手扔人!幸而吉迪病情慢慢好转。” 大家不由得纷纷感叹。 “这天,船只快到满六岬,遇到了海盗,把他们一船人和货全部扣押。吉迪人小,躲到刺桐锦的麻包堆里,逃过一劫。等那些海盗在海边燃起篝火,又吃又喝庆祝胜利,酩酊大醉时,他悄悄下船,找到全喜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将他们放了出来。其中那个何老大,此时被海盗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们杀了海盗,夺了船只,重新起航。吉迪也不嫌弃何老大,一路上给他熬药喂饭,体贴照顾。” 刘希道:“以德报怨,了不起!” “全喜小儿子被吕宋海盗杀害,全喜也被海盗扣押那次,人人都说全家完蛋了。可是吉迪到市舶司经纪行用高息拆借了一百多万,再加上全家卖房卖地,共筹得三百多万,再次带货出海,先是到吕宋官厅,用五十万两买了一支官兵,剿了海盗的老巢。吉迪说,他只要被海盗扣留的人,海盗老巢的东西他分文不取。因而得到吕宋官厅的大力支持。之后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全喜和吉迪名满吕宋,到处都是他们家的货栈,就连海盗都望风而逃!” 苏澜听了这故事得到几条信息:一是经纪行还是银行;二是雇佣兵已经出现;三是全家在吕宋的超然地位。 “所以说他心大有格局!”王烨继续道,“这全喜本来有三个儿子,可惜出海时,陆陆续续一个病死,两个被海盗打死,只剩下一个女儿。于是就招赘吉迪做了全喜的女婿。何老大的几个儿子,老小做了他们家的外管家,长媳做了内管家;其他五个儿子继续跟着跑船,都是非常能干又尽忠的人!” “最令人感动的是,后来有一年大水,吉家铺的云江上游有条小河堤坝崩塌,吉家铺湮没在一片汪洋之中。吉迪听说后,带着粮食、衣物、药品,亲自去救援。还帮着重修了堤坝、宗祠、宗学,还买了宗田。把那一族的人都臊得无法见人了。后来吉家铺方圆几百里出产的茶叶、瓷器、刺桐锦,都是先紧着供给吉迪。余下的再卖给别人。这叫好人有好报!” 大家听了唏嘘不已。 王烨继续道:“全喜生病过世,吉迪就出资修建石寨港唯一的海上石桥,还以岳父的名字命名为喜桥。喜桥建成,石寨港码头上的人要少走十来里路。所以当时石寨港被他感动,家家捐款,盛景恍如昨日……可惜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我只是听说,却没有见到!” 苏澜想起,当时蔡林曾给他介绍喜桥时看到的情景。 童野道:“哎呀,如此传奇人物,明日倒是很想去拜访呢!” 卢平摇摇头:“只怕是难!因为几年前,这吉迪老爷子已经患上了头风,头晕眼花,心悸心慌,不能理事,生意都交给了他唯一的女儿全美娘。” 童野遗憾地道:“这样啊!” 苏澜知道,所谓头风,就是高血压,很可能吉迪还患有高血脂、糖尿病,而且眼睛和心脏都有了并发症。 “说起这全美娘也是一言难尽。她生下来左边半边脸有一大块红斑,人送外号全红娘。也是一个雷厉风行、行事泼辣的主!而且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她接连三次招夫入赘,又以他们无法生育而休夫。最后这第三任丈夫,是个穷秀才,叫段琪,生了一个小公子叫全有,马上就一岁了……” 苏澜听得入了神。她想,全喜和吉迪,他们都是向海而歌,向海而生的当世风流人物! 这时,有人问全家的财产一定不少? 王烨道:“西洋和东洋的情况我们不清楚,就知道他们家有一个一百多条船的船队,两千多名船员,三个码头,好多货栈,在吉家铺还有茶园、田庄,在金交椅山还有磁窑……”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领着一个人进入了贵宾室,引起一阵忙乱。 不一会儿,苏瑞尚、刘希、童野还有蔡林,领着这个人到女宾这边来找苏澜。苏澜一看,咦,这不是石寨港八达货栈江峰老板手下的伙计郭铭吗? “苏小姐,可找着你啦!”郭铭面色凄苦地道,“小的知道您是上李厝蚵壳屋将军府小姐,赶去一问,说小姐到殿州城里回凤楼来了。这一路找来,总算是找到小姐了。可累着小的了!” 苏澜很奇怪,问道:“有什么急事吗?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小姐,那‘花开芬芳’绣坊的郑老板姐妹俩,昨日晚间找到我们货栈,说是当时有人看我眼熟,说我是八达货栈的伙计,这才找到我,让小的来给您捎信,请您务必去一趟绣坊,救救她们姐妹,说是全红娘找她们麻烦!非您不能解决问题!” 正说着,王烨等几个市舶司的人都赶了过来,惊诧道:“咦,小姐怎么惹上全美娘那个女人了?这下可有大麻烦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5、再游石寨港 苏澜很是诧异:“我不认识那个全美娘,也没有见过她,更没有得罪她!” 王烨等人百思不得其解,道:“这就奇怪了!” 苏澜一边安排郭铭吃饭,一边仔细回忆自己在“花开芬芳”绣坊的经过。她再三确认,自己就是画了一张卡通肥猪的花样和一张郁金香花样,还标识了线色和五种针法。然后换了五匹生丝绢纱、绣花针和各色绣花线。难道这个绣坊是全家的生意,全美娘不满意这样的交换,因此来找自己麻烦?不过,那么大的老板,不应该为这样的小事斤斤计较啊? 苏澜问道:“请问王大人,那个‘花开芬芳’绣坊是不是全家的生意?” 王烨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 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火锅的郭铭道:“小姐,那绣坊不是全家的。老板是郑家姐妹。” 苏澜问道:“郑家姐妹找到你,具体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跟什么花样有关!”郭铭道,“对了,那汉马还让我带口信,请你务必带蔗糖去,有多少带多少,他都要!” 苏澜听了,一愁一喜。喜事自不必说,就是这愁嘛—— 她想到一种可能,问道:“我画了一个小猪的图案,该不会全家是穆斯林,犯了他们的忌讳?” 王烨道:“全家不是穆斯林,这个我可以肯定。” 既然猜不透,苏澜也懒得想了:“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应该没什么。” 当下,众人说了明日去石寨港再仔细讨论细节。 酒足饭饱。桌子上的酒和果汁一滴不剩。 王烨等市舶司的人走时,苏澜和凤恒给了他们礼物,就是空间大酒缸里的美酒,每人一坛,三斤,还有一琉璃瓶一斤装的葡萄酒。几个人大喜所望,抱着酒坛、酒瓶,喜滋滋地走了。 凤恒告诉苏澜,外面已经翻了三遍台了。不算贵宾席,中午已经卖出一百多个火锅。而且几种火锅都很受欢迎,尤其是中辣的麻辣牛肉锅最受欢迎。 凤恒还说,凡是拿着小猪灯来的客人都打了八折。凤梧和凤鸣感叹道:“没想到,风靡京城的肥猪灯竟然是出自小姐之手,真是佩服!” 大家约好明日辰时正刻在将军家集合,一起去石寨港。 林氏带着几位小姐和公子先回家了。苏澜则跟着阿水娘去了一趟积福巷。她再一次劝说余翠翘。可是她依然很坚定,而且,她已经让小麻雀在嘈杂的鱼市街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以后那里就是“情报站”了。 小麻雀还说,监视陶敏家的甄琥已经跟他取得了联系,而且甄琥已经打听到了陶家在北城的落脚点,不日应该就有秦慧秀的消息。 余翠翘也说,那本论语她又抄写了一本,给了甄琥。以后,甄琥也算是他们“间翘”组织的第三号人员。第一、二号自然是余翠翘和小麻雀。 苏澜回到家,苏瑞尚和刘希都在。苏澜就说了甄琥已经找到陶敏一家在北城的落脚点。相信不久就有秦慧秀的消息。 苏瑞尚和刘希、林氏很担心石寨港的全美娘找茬的事情。苏澜笑道:“不妨事。我相信是绣坊老板跟郭铭没有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造成了误会。” 苏澜借口累了要休息,到空间去整理了一下。她想着吉迪应该是有三高慢性病。虽然可以检查,但是若将那些医疗器械拿出来,她肯定无法解释。只能给他准备一些常用的降血压、降血糖和降血脂的药,再给点治疗心脏和眼睛的药。 于是她在药房拿了几个空白的白色塑料药瓶,分别装上了厄贝沙坦分散片、拜阿司匹林、二甲双胍缓释片、阿乐、速效救心丸、丹参片,还有无环鸟苷眼药水和氟哌酸眼药水。大约是两个月的药量。苏澜把眼药水瓶子上面的使用说明书都撕掉了。苏澜自己又在每个瓶子贴上标签,写了服用说明。 苏澜想,全美娘的半边脸生下来就有红斑,化妆的主要目的就是遮瑕。于是在化妆品专柜拿了一套小蘑菇头气垫bb霜,象牙色两盒,自然色两盒,都有遮瑕遮痘、祛斑去暗沉、持久滋润保湿、缓解干燥、美白控油、防护隔离、精华养肤、提亮肤色的功能。还拿了两只不同颜色的口红。 想到罕岩思夫妻,苏澜又拿了一些维生素片,也是用小塑料药瓶装好;又拿了口服葡萄糖,还有两袋奶粉。打开外包装,直接拿起里面用塑料袋装着的奶粉。 因为童野过几天要走,她想得准备一些礼物,尤其是要给六殿下带点礼物。 晚饭他们一家和工地上的人一样,简单吃了一点饭食。 苏澜带着甘甜,提着东西到郝四叔和郝四婶家,去看望罕岩思夫妻。不料照顾他们夫妻的婆子说,罕岩思夫妻今天发热了,吃过药,又睡着了。苏澜只得告诉婆子,怎么使用药品和葡萄糖、奶粉。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小家伙早早起床,也跟在苏澜和甘甜身后去跑步。苏澜发现,他们跑着跑着鞋就掉了,原来是鞋子不跟脚啊。就悄悄量了鞋印。准备想办法捣鼓几双旅游鞋出来,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于是借口换衣服,到空间去了半天。 苏澜今天梳了双丫髻,绑了蓝色绸带,耳朵上还是一对冰蓝色玫瑰花大耳扣,算是遮住了伤疤。穿了一身冰蓝色绣黄色小菊花的的细布立领袄裙。虽然不到十二岁,但是三十多岁的大妈心实在不想穿粉红艳绿。 果然林氏就说她穿得太素净。非要苏澜换上一套玫红妆花缎袄裙。苏澜不穿,林氏非要甘甜带上。还别说,幸亏带上了这件衣服。 刘珍和春红今天都是梳着流云髻,带着赶工出来的攒珠花银钗。珍珠还是上次苏澜在汉马家淘换来的。刘珍带着金葫芦耳坠,春红是素银丁香花耳坠。刘珍是一身鹅黄妆花缎袄裙,春红是浅紫色素面细布袄裙。两人穿的都是深蓝色吉祥如意图案的厚缎披风。 林氏穿着湖绿色绣五彩菊花长袄,湖蓝色的百褶裙,外罩深紫色富贵图案织锦大氅。她梳着圆髻,戴着一根凤凰展翅鎏金钗,一对用苏澜拿回的珍珠攒的耳坠,左手戴着一只虾须金手镯。苏澜看到那支鎏金钗,心里很不舒服。鎏金如何赶得上真金?就想着今天还要去给姨母和姐姐们淘换一些首饰和布料。其实空间里她的首饰很多,但是没有出处,又都是贵重物品,她没法和大家解释啊。 苏源、刘嘉和社日也换了一身行头,分别穿着天青绿、烟灰色、宝蓝色长袄,披着有雪白的兔毛领的重绉披风。天气虽然好,但毕竟是海边,保暖是必须的。 正吃着饭呢,人一拨拨地就来了。昨天出席的人少了几位军营的汉子,还少了丁蕊蕊小花朵和谢山长、范捕头;李福和李禄两个里正有事也不去了;但是也多了谢山长的弟媳金氏和侄女、谢筠的堂妹谢芳。原来,谢宽山长的二弟谢楠由翰林院编修新任宁德县令,其嫡长女谢芳和母亲金氏随之到任。这次是来殿州玩的。听说今天要去石寨港,这母女俩非要跟来不可。 山长夫人和女儿谢筠,还有金氏和女儿谢芳,再加上婆子、丫鬟,来了两辆马车。本来听说上李厝现在住着将军一家和知府一家,出生京城三品官员家的庶女的金氏和谢芳母女开始还有些忌惮。可是一看所谓将军府邸不过一座蚵壳屋,不免起了轻慢之心,言辞和面色自然也带了出来。 等到上车时,本来林氏、苏澜、刘珍、春红、李旺娘和李珠、还有三个小家伙坐的是六殿下给的那辆低调奢华的大马车,马是踏雪无痕。结果谢芳看到马车,眼睛都直了,闹着非要上这辆车。林氏无奈,只得带着三个小家伙去了谢家的马车。他们一走,李珠也想跟去;李珠要去,李旺娘肯定也要去。可是谢家的马车要小得多,坐不了那么多人。 李珠就噘着嘴,眼泪都要下来了。苏澜就道:“珠儿就跟你娘和我们几个姐姐坐一块吧?姐姐跟你讲故事。到了石寨港就能见到哥哥和弟弟们了。” 珠儿忍着眼泪答应了。李旺娘就尴尬地道:“我们母女给小姐添麻烦了。” 苏澜说:“瞧您说的,没关系!小孩子都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玩。” 就听那金氏叱骂道:“小孩子就能由着她的性子闹吗?真是没有教养!”金氏说着,一边登上马车。一看这母女俩就知道她们出生低。金氏现在连将军和知府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母女。 谢芳也登上马车,说道:“不想坐这里,就去坐那里。”说着一指谢家婆子和丫鬟等仆人乘坐的马车。 谢筠一听,脸就臊得通红。她可是知道李旺家和将军家、知府家的渊源,赶紧看向苏澜。只见苏澜表面平静,只是让甘甜抱着李珠上车,看也不看金氏和谢芳。 就这样,一行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嘚嘚嘚、嘎嘎嘎地往石寨港而去。 车上,金氏厌弃地看着李旺娘母女和甘甜,跟谢芳叽里咕噜地道:“马车是好马车,可人就……啧啧……” 谢筠尴尬得恨不得钻到地缝去,对苏澜小声道:“给你添麻烦了,澜妹妹!” 苏澜摇摇头,私下却抓住了谢筠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抚她。 那谢芳却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教训起苏澜,道:“你也是大家小姐,该学学规矩!” 刘珍和春红早就上了马车,不知道母亲和弟弟怎么没有上车,倒是谢筠和她婶娘和堂妹上来了。听见谢芳如此说苏澜,都害怕苏澜发火。她们姐妹可是知道苏澜的脾气,最是讲理;可若是遇到不讲理的,苏澜比那人会更不讲理。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不怕有事就怕没事的甘甜! 果然甘甜睁大眼睛大声叱道:“我家小姐犯着你什么了?!” “甘甜,谢小姐说的对,我是应该跟她学些规矩!”苏澜笑道。 金氏道:“仆人和主人坐在一辆马车上,你们家的规矩我可受不了,趁早改了!” 苏澜笑道:“规矩再大,大不过救命之恩!你们说呢?” 金氏和谢芳母女就面面相觑,但是轻慢的神色却丝毫不减。 这时,谢芳闻到了蔗糖的香味,一看,桌子上放着几个篮子,上面搭着干净的白布,里面放的正是苏澜准备拿到汉马那里去的蔗糖。 那母女俩见了,喜上眉梢:“哎呀,这就是有名的殿州蔗糖啊!”说着,不由分说,掀开白布,一人拿了一块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赞叹道:“真是好吃啊!” 一会儿吃完,两人又各自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等到她们母女准备吃第三块时,甘甜挥手拦住,道:“我是个吃货,可你们比我更贪吃!” 那母女俩闹了个大红脸。金氏气愤地道:“你主子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没规没矩了!” 甘甜道:“咦,你们这是要跟我这个江湖女杰讲规矩咯?” 那母女听了“江湖女杰”几个字,不免有些忌惮起来,看向苏澜,意思就是求救。 苏澜没有理睬她们,倒是给李珠讲起了《聊斋》里的故事《狼三则》。内容就是屠夫怎么对付恶狼的。她讲得绘声绘色,珠儿听得如醉如痴。 谢筠听了,如坐针毡,替婶婶和堂妹害臊。可那婶婶和堂妹谢芳却听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知道苏澜意有所指,只好偷偷叹息一声。刘珍和春红也十分尴尬。 很快到了石寨港。大家停下车马。苏澜就问大家,是愿意跟着她一起逛呢,还是愿意自由行动。童野就说,大家从来没有来过石寨港,还是听苏澜的。 苏澜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先去八达货栈江峰老板那儿吧。正好请郭铭带着我们到处走一走。” 于是大家都跟随去了八达货栈。 江峰老板和夫人苗氏正好在家。见到苏瑞尚、刘希和童野,赶紧上前磕头行礼,又备上好茶、点心。几个人不由得回忆起几年前倭乱,将军夫人身死,将军却严守石寨港的往事,都不由得唏嘘感叹。 童野大为感动,道:“我还不知道有这般悲壮的事情。” 江峰还说了两个儿子江峮和江陵在京城开货栈的事情,意思就是请童野多多关照。童野自然明白,答应回京城一定去瞧瞧。 他们走时,江峰给苏瑞尚、刘希和童野送了几大包好茶,又嘱咐郭铭好好陪着。叶恭就过来跟苏澜说,那可都是好茶,有大红袍、六安瓜片、正山小种、安溪铁观音,还有西湖龙井。 出了货栈,苏澜和郭铭就商议,直接乘马车去水仙牌楼,逛一圈后,再去“花开芬芳”绣坊。 于是庞大的车队再次启动,往水仙牌楼而来。 到了水仙牌楼,大家都下了车、马。无论男女,大家都被四周的店铺以及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弄得眼花缭乱。 苏澜看有人想各自逛店,就跟大家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水仙牌楼集合。 结果,除了金氏母女和她们的仆人,大家都要跟着苏澜和郭铭走。于是郭铭帮着大家找到一个大型货栈,寄存了车和马。 一大帮人就顺着街道开始逛起来。苏澜看到常乐竟然提着几篮子蔗糖,甘甜挽着苏澜的衣裳包裹,就笑道:“放在车上就好,提在手上干什么?” 甘甜道:“哎,蔗糖这么金贵,不能让人偷走了;衣裳那是夫人交代的,不能马虎!” 苏澜知道常乐和甘甜夫妻认死理,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路上,这支庞大的队伍受到了沿街各色商铺的热烈欢迎。 在一家名为“多宝阁”的古玩店,童野和宋望都看重了一套黑白玻璃制作的云子,一问,竟然要价一万两。还价半天,两副云子也要一万七千两。另外,童野还看中一个犀角杯,也要二千两。 童野和苏瑞尚、刘希在旁边嘀咕,意思是很想买。苏澜一问,原来,在京城,这样的琉璃云子开价就是两万,犀角杯没有一万是绝对买不到的。苏瑞尚和刘希这才知道,苏澜给他们的犀角杯是多么值钱,多么珍贵,不由得都惊呆了。 宋望哪里有这多钱,只好讪讪地退到一旁。 苏澜看到这副云子,做工实在是粗糙,摸起来都有些扎手。她就想起空间里的玻璃制品的云子。现代工艺,可不是如今的工艺能够相比的。她心里一动,与其让这个老板赚钱,不如自己赚。 于是她问童野道:“世子真的很想买这副琉璃云子么?还有犀角杯?” 童野满眼热切地连连点头。 苏澜把童野拉到旁边道:“这样的云子我曾经在汉马的仓库里看到过,我们到他那里买,肯定便宜一些,还有犀角杯。” 童野听了眼睛一亮,道:“看看能不能多买几副云子,还有犀角杯。回去送人,既漂亮又有诚意!” 苏澜一边点头,一边腹诽,送人也是要送的,只怕还要卖钱吧?还真是个腹黑世子! 后来又走了几家工艺品店,价格也是差不离。苏澜看童野急不可耐的猴急样子,道:“放心,我负责淘换到比这个好,比这个便宜的云子!” 童野就一撒手,道:“好,我听你的。” 苏澜打趣道:“你就没有想到给老夫人和少夫人买一些稀奇的玩意儿?” 童野笑道:“看吧。小姐你看到什么稀奇的好玩意,帮我做主。我信你!” 苏澜想,夫人和小姐感兴趣的自然是首饰和布料。 苏澜带着他们就去之前的“璀璨楼”的珠宝店。真是巧,辛老板刚好出来送客人,一眼看见苏澜,高兴得合不拢嘴:“哎呀,贵客到了!”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把所有人都请进楼里。 苏澜笑着问道:“辛老板还要图样吗?” 辛老板惊喜交加,道:“怎么,小姐还有新的图稿么?” 苏澜点头道:“看辛老板喜欢,就回去画了几幅。”说着从袖子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几十张图纸来。这都是她从电脑里打印出来的。这些图样仍然有冠、簪、钗、步摇、耳环、项链、璎珞、手镯、戒指、禁步、华盛等,花样更多,既有牡丹、玫瑰、莲花、菊花、丁香花、海棠花,甚至还有刺桐花(当然这是苏澜新设计的),也有葫芦、铃铛、灯笼,石榴、葡萄、花生,也有凤凰、蝴蝶、蝙蝠、金鱼等,总有几十张。不光辛老板喜欢,就是林氏、刘珍他们这些夫人和小姐也喜欢。而“璀璨楼”的那些首饰师傅更是爱不释手。 辛老板把苏澜请到里面一间小房子,两人说了半天,出来时,三个伙计每人托着一个盘子。夫人、小姐见人有份,每人都有一只蝶恋花的银钗,就连珠儿都有份。大家惊喜莫名。 离开时,辛老板还请苏澜下次再来时,再带来新的花样。 离开“璀璨楼”,山长夫人、卞旻夫人、叶恭夫人、阿水娘和苏怡、丁疆夫人等人都纷纷感谢苏澜道:“小姐,这可要领你的大情啦!”谢筠、卞琪、叶庄等几位小姐也是很感谢。苏澜道:“大家高兴就好!” 刘珍悄悄道:“这样大家高兴了,可是你就没有淘换到什么好东西了。” 苏澜悄声道:“有,回家再说。”苏澜这次得了两套极品的羊脂玉的首饰,有钗、簪、手镯、戒指、扇坠。 出了“璀璨楼”,苏澜看常乐提着几篮子蔗糖,不由得笑了:“看你累的,不如我们先去汉马的‘四季风’吧。” 童野听了,立刻精神焕发,第一个赞成。 到了“四季风”,竟然看见汉马正在门口等着大家!一问,原来是郭铭让人提前捎信给他的! 汉马热情地把大家请到他家院子里,让仆人送来热茶,还有好几样清真小吃,其中就有上次甘甜吃的那种淋了蜂蜜的羊油炸成的小面果儿。甘甜上次带回家,常乐吃过,也很喜欢。让大家惊喜的是,竟然还有非常昂贵的水果——葡萄。显然,汉马先生得到信后,提前做了精心的准备。 苏澜道:“汉马先生,我昨日接到您的信后,今天就带着蔗糖,还有这么多朋友来了!” 汉马笑眯眯地道:“欢迎之至!”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6、奇遇 听到介绍苏瑞尚、童野、卞旻、刘希和林氏,汉马更是热情地行礼,还让丫鬟领着林氏、刘珍、春红,还有三个小公子去内院见他的几位夫人。还邀请童野他们去他的仓库看货。他自己则请苏澜到了一间密室。 汉马亟不可待地问道:“小姐,您上次拿来的夜光表和跳舞娃娃音乐盒还有吗?还有那个口红?有多少我要多少,一定给您更好的价格。” 苏澜笑道:“手表倒是还有五快,可是跳舞娃娃音乐盒只有一个了,下次再淘。口红倒是有十个。”说着从篮子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把五块手表、十只果冻口红和一个跳舞娃娃音乐盒拿出来。苏澜想要开货栈,又想建船队,所以她必须换钱,而且要多换钱。 汉马立刻双眼放光,道:“上次手表是三万二千两,这次我给您三万五千两;跳舞娃娃音乐盒,上次是三万两,这次我给您三万二千两,口红一万八千两,这次给您二万两。怎么样?” 生意愉快地达成。一共是四十万七千两。汉马问苏澜,是要银票,还是金锭、银锭?苏澜说,等一下,要问一下外面的人。 其实,苏澜是从袖子里拿出了几颗云子,来到仓库。 童野在仓库里搜罗了十个犀角杯,可是他没有找到琉璃云子。看到苏澜,急得跟什么似的。苏澜摸出云子,道:“你看这个云子怎么样?” 童野看到这云子,颜色纯正通透,没有任何杂质,而且手感润滑,没有任何毛刺。童野喜滋滋地道:“我要五副,价格合适的话,十副也行。” 苏澜道:“‘多宝阁’两副云子要一万七千两。一个犀角杯,也要二千两。另外,京城是一副云子两万,犀角杯一个一万,那我就看着这个价格给你讲价,云子十副,犀角杯十个,是吗?” 童野忙着鞠躬作揖。苏瑞尚和刘希、卞旻等人看着直笑。 苏澜又问大家看中了什么,她好一起去讲价。 苏怡和朱氏看中了苏澜上次淘换的马鞭;宋望也看中了马鞭。阿水娘想给余翠翘淘换一张地毯;叶恭夫人和女儿看中了一套烛台;顾琅和凤恒及凤梧、凤鸣看中了犀角酒杯;苏源、刘嘉和社日对父亲、姨父的银芨花腰带很喜欢;丁苍正和丁苍平也想要;邓三勇看中了一双牛皮马靴;结果苏瑞尚和刘希也看中了。蔡桥、蔡林父子也看中了波斯地毯。叶恭一家既看中了地毯,也看中了烛台。刘珍和春红也看中了地毯和烛台。常乐和甘甜这对吃货看中了葡萄和那个淋了蜂蜜和羊油炸的清真风味的小面果。苏澜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苏澜看杀四对马鞭和犀角杯爱不释手,微微一笑。过去问道:“你家主子像你这样的明卫和暗卫不少吧?” 杀四直笑,却不明说。苏澜就知道,这可是六殿下的秘密。 苏澜回到密室,和汉马说,她要四十万两银票,其他七千两全部要了同等价值的金锭。另外,她想要一百根马鞭和一百个犀角杯。汉马坚决不收钱。苏澜想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啪”地一响,火苗一窜,把汉马吓得要死,也爱得要死。苏澜说,就拿这个顶了马鞭和犀角杯。汉马笑着先是点头,后有摇头,说:“我不能让小姐亏了。给点什么补偿您呢?”想了想,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匣子。苏澜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象牙制品,有十双象牙筷子,一对象牙酒杯,两个象牙梳子,还有一个牙雕,雕的是一支驼队行进在茫茫沙漠的情景。苏澜看了,爱不释手。 汉马赶紧拿麻袋给她张罗银票和金锭。苏澜转眼间连象牙匣子一起送到空间,又从里面鼓捣出另外两个麻袋,加上马鞭和犀角杯,一共三个麻袋。然后出来唤常乐和甘甜背出去。一个麻袋给了杀四,是马鞭和犀角酒杯;另一个麻袋直接给了童野,是十副云子,六千两一副,一共六万两。 童野大喜所望,赶紧掏出六万两银票交给苏澜。苏澜转身回去,顺手把六万两银票放进了空间。 苏澜又说,汉马先生为了感谢大家的光临,每人赠送两只银质酒杯。其他的东西大家看中了,再去讲价。 果然,汉马让一个仆人拖着一个竹筐子出来,里面都是漂亮的银质酒杯,也是见人有份,每人两只。 童野问另一个麻包里装的是什么,苏澜悄然道:“保密”。 苏澜再次到了密室。她想了想,道:“汉马先生,上次我在您这里要了一块天井里的石头。我当时眼光拿不定,就没有明说。回去找人看了一下,不瞒您,那是一块翡翠!” 汉马大吃一惊道:“天啊,不可能吧。” 苏澜道:“确实如此!我看您家天井里还有不少,不如,我让一个人给您看一下?” 汉马赶紧答应。 然后两个人来到院子天井旁。苏澜让常乐下到天井里,常乐翻石头,苏澜逐块看。看了半天,苏澜挑了一块大约一个鞋盒那么大的,一块饭碗大小的,让常乐捡起来,和他们一起进了内室。路上,苏澜还让常乐在院子的树上摘了几片树叶。大家不知所以,就在旁边看稀奇。 汉马、苏澜和常乐回到内室。苏澜比划了一下,常乐就拿着一片树叶往饭碗大的石头上一推。只听“嗒嗒嗒”几声响,石屑飞溅,把汉马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一块碧绿通透油润的翡翠出现在他的眼前。 汉马指指苏澜,又指指常乐,又指指翡翠,开心得哈哈大笑。 苏澜又示意常乐把那个鞋盒大小的石头也打开了,竟然是一块龙石种的冰蓝色翡翠!那蓝色就像是天空,透明油亮,真是绝品!苏澜自认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冰蓝色翡翠! 汉马大喜道:“小姐,那些石头是不是都是翡翠?” 苏澜点点头道:“都是,当然,品相有一些差别。” 汉马急不可耐,又让苏澜指点着常乐去搬了五、六块石头。打开一看,全都是品相很好的翡翠,甚至有一块是紫色的! 苏澜问道:“汉马先生,您的这些石头是哪里来的?” 汉马道:“这是前几年,我的长子到云南南边贩卖丝绸时,路过一条大河,因为路上崎岖不平,当时为了给马车垫道,就在河滩上顺手捡的。为了用起来方便,当时也没有丢,就放在车上,准备随时用的。回家后,我看这些石头长得青苔绿茵茵的,很漂亮,就没丢,随手扔到天井里了。” 苏澜知道,那里应该就是前世闻名遐迩的缅甸北部的雾露河。那里整个河床全部都是翡翠,被誉为“流淌着翡翠的河流”!想想道:“如果方便的话,请您让您儿子往那边再跑一趟。我可以让我的这个朋友跟您的儿子一起去,可以挑选一下!” 汉马大喜。两人约定,汉马可以随时来府城南门外上李厝找她。两人自然是叮嘱常乐保密今日所见所闻所做。 汉马真是太高兴了,把那两块蓝色和紫色的翡翠送给了苏澜。他问常乐要什么,常乐傻笑道:“那个面果儿,还有葡萄……”汉马和苏澜简直乐疯了。 再出来,大家要的东西都到手了,还多出了好些地毯和烛台。汉马象征性地每样收了二两银子。童野的十个犀角杯,汉马只要二十两银子,童野哪里肯,扔下一万两银票。他还是赚了。所以喜不自胜。 因为车、马都寄存了,汉马就让伙计赶着一辆敞篷马车,把东西都放上去,还让伙计送到小姐的家以后,再回来。苏澜也说,认个门,将来方便联系。汉马连连点头。 大家出门准备走了,汉马提着装蔗糖的几个篮子出来。大家看时,几个篮子装的是满满的葡萄、石榴、面果儿,还有一个篮子装了满满一篮子黄豆大小的珍珠!里面还有童野给的那张万两银票!苏澜当即把银票还给了童野。 大家对那满满一篮子黄豆大小的、已经穿了孔的珍珠印象实在是深刻。尤其是女眷,都快要惊呆了。 苏澜看大家眼热,就给每个女人抓了一捧,就连没有去的丁蕊蕊小花朵都有份。苏澜还多给了阿水娘一捧。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给余翠翘的。 苏澜也给了凤恒一大捧,道:“给夫人也做点珍珠攒花、耳坠什么的。” 大家知道凤恒夫人潘氏因为小儿子被倭寇杀害而疯癫的事情,都叹了一口气。 装吃食的篮子和珍珠篮子都被常乐和甘甜提着,不肯放到紧随其后的大车上。苏澜的衣裳包裹也放在了珍珠篮子上。苏澜就闷声发笑,果然吃货护食儿! 接下来,苏澜带着人往“花开芳芳”绣坊而去。在经过一个小饭馆时,苏澜提议大家吃了午饭再走。于是包子、馒头、鹅油卷、鸡丝面,还有咸菜、糟鱼、甜米酒都上来了。苏澜开玩笑道:“童世子,您十个犀角杯,连二十两银钱都省了,不妨这一顿就您请客了?!” 童野喜得抓耳挠腮,道:“应该的!”说罢,又叫小厮到隔壁的点心铺子买了许多的糕点送来,有核桃酥、红豆糕、菊花酥、红枣江米糕和千层酥油饼等。 饭后出去,苏澜就看到汉马派来的车上多了好多点心捧盒,就知道是童野的杰作。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他们都已经看到“花开芬芳”的招牌了。忽然,前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声。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前面挤着去看热闹,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苏澜皱着眉,问郭铭还有没有其他的路能到“花开芬芳”。郭铭说有,于是打头,带着这一大队人往隔壁的一条街去了。苏澜招呼大家跟去,她和甘甜殿后,深怕人多把几个小孩子挤着了,或弄丢了。 只听前面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还间杂着哭闹的女声。苏澜正待转身要走,忽然停住脚,道:“甘甜,你仔细听听,我怎么听到了那金氏和她女儿谢芳的哭声?” 甘甜五感通透,道:“我早就听出来了,不想说!”她对那母女俩一点好感都没有。 苏澜嗔道:“你呀,她们爱作爱矫情,咱们可以不管。可现在好像是有难了,不管不行,好歹一起出来的。” 说罢,转身回去。甘甜心有不忿,嘴里嘟嘟囔囔,但还是紧跟其上,快步朝前,分开众人,护着苏澜挤了进去。甘甜力大,看热闹的人纷纷被挤得东倒西歪。有人骂娘,可是甘甜的寒芒一扫,大家感到一阵杀气,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苏澜上前一步,果然看见金氏和谢芳母女,还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六个人都倒在地上滚做一堆,钗环尽落,披头散发,衣衫零落,鞋袜满地,脸上都是指甲抓得道道血印。尤其不堪的是,金氏的棉袄胸前被抓破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粉色内衣。她还兀自不管不顾,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竟是没有半分官眷的模样,活像是戏台上的女丑!那谢芳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还知道羞耻,坐在地上抱着腿,把自己的脸和胸口埋在两腿中间。 而她们旁边,站着十几个男男女女,拿着棍棒、尺头,个个气焰喧天,吵吵嚷嚷,不停地羞辱、叱骂金氏母女和几个仆人,一看就是打手。旁边有人小声嘀咕道:“哎,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起了。这‘春来’绸缎庄总是打客人,还真是厉害!”旁边有人赶紧制止:“别说了,你想惹祸上身?” 苏澜抬头一看,果然旁边就是一家“春来”绸缎庄。看看地上的金氏等人,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看看凶神恶煞的“春来”绸缎庄的那帮打手,又异常愤怒。她低声斥着那两个婆子、两个丫鬟,道:“还不快起来把你家夫人和小姐扶起来,成什么体统!” 那几个婆子和丫鬟见是将军小姐,吓得赶紧爬起来,去搀扶夫人和小姐。谢芳被扶起来了,倒是金氏却赖在地上打滚,就是不肯起来。那帮打手就一阵哄笑,有一个家伙居然动手动脚就要来拉苏澜。 苏澜火起,一个跆拳道的侧踢,一脚踢翻了这个家伙。他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鬼哭狼嚎。 这时,突然间,一盆水自“春来”绸缎庄楼上从天而降。听到“哗啦”的声响,苏澜知道不好,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只是左袖袖口淋湿了一条边。 猝然间,甘甜也扔了篮子来回护,还是晚了一步。只见篮子落地,苏澜的衣衫包裹在篮子里面好好放着,可一篮子珍珠却全部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一时间,看热闹的,路过的,纷纷去抢夺珍珠!就连赖在地上死活不起来的金氏也不管不顾地抢夺起来! 正在这混乱之时,从“春来”绸缎庄楼上下来一个女人。只见她二十来岁,头上散发着刺鼻的桂花头油香味,眉毛画得又细又长,吊着眼梢,白着粉脸,红着焰唇,颤着胸脯,小腹微鼓,想是怀孕刚刚显怀。饶是如此,走起路来仍然是风摆杨柳,妖妖乔乔,一股子风骚味。只听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哪里来的小娘皮?敢到我的店里作威作福?!竟然敢躲过我泼的水?!” 躲过了她泼的水竟然还有错了?苏澜气得浑身发抖,冷冷地对甘甜道:“你是死人吗?除了这个孕妇,其他的,给我打,只要不打死!” 那甘甜正在深深自责呢。小姐这是遭人泼水,可若是遭人毒手,那她甘甜就是万死莫辞了! 话音未落,甘甜腾身暴起,嘁哩喀喳,几息之内就把那十几个打手打得昏厥在地,连哼哼声都没有发出来!甘甜心狠手辣,每人身上就是挨那么一下,一下就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那孕妇早就吓傻了,哇哩哇啦一通鬼哭狼嚎。 旁边的人见甘甜穷凶极恶,心狠手辣,都心生恐惧,将捡到的珍珠纷纷乖乖还到篮子里。饶是如此,也只剩下小半蓝了。因为其他的珍珠除很小一部分被人拿走了之外,绝大部分都被踩得粉碎,成了珍珠粉末。众人纷纷惋惜。 那孕妇的鬼哭狼嚎引来一个婆子一个丫鬟。丫鬟把孕妇扶进店铺,那婆子过来,冷着脸对苏澜道:“这位小姐,我家小郎君有请。” 苏澜比婆子的脸更冷,道:“你家小郎君想见本小姐就能见吗?没有规矩!我看这君字该去掉,就叫狼吧!” 那婆子脸色尴尬,嘴巴动了动,被苏澜的气势震住,一时竟不敢说什么。这时,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点心坊的女老板过来道:“小姐,你们可带了替换衣服?若没有,我和我家女儿的衣服倒是跟你们合适。不妨到我家整理一番。” 旁边的人就道:“小姐,这位秋嫂是个寡妇,家里就母女俩做点心度日,很纯正的人,家里也干净安全!” 苏澜点头感谢。让金氏和谢芳的婆子丫鬟扶着她们,一起到秋嫂家去了。 秋嫂家在“春来”绸缎庄对面,是个名叫“美味斋”的点心坊。女儿秋芳正和几个师傅在前面铺子里做点心。她是个个头中等、皮肤白皙、干净朴素,鼻子尖上有几颗麻雀点的女孩。 家里果然就母女俩,还有几个婆子丫鬟。秋嫂赶紧拿来自己和女儿以及丫鬟的衣服,给金氏和谢芳等人换了。金氏居然唠叨秋嫂的衣服是棉布的,没有丝绸的舒服。把秋嫂弄得十分难堪。 苏澜恰好自己带了衣服,立刻换上,又梳洗一番。 在等待金氏和谢芳换衣服的空档,苏澜带着甘甜四处看了一下。只见这“美味斋”虽然门脸不大,里面居然有个大院子,大院子四周连着回廊,有很多房间;还是楼上楼下两层楼。因为人口少,到处都空着。 苏澜看了后,心里一动,道:“秋嫂房子不小,没想着租给别人开酒楼饭馆什么的?” 秋嫂道:“不瞒小姐。之前我们家就是开酒楼的。后来公公和夫君前后脚病死了,酒楼就开不下去了,只好关了酒楼,带着女儿开个点心坊过活。后来也租过房子给别人开酒楼,可是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总是拖欠租金……哎,一言难尽!” 难怪楼上楼下有很多房间,这在后世就是妥妥的包间啊。苏澜点点头道:“秋嫂,我们家是殿州府城的,想在石寨港开一个酒楼。您这里地段好,您人也好,我想租您家的房子,您看行吗?” 秋嫂先是一喜,又有些担忧道:“小姐是好人,不过,我一个寡妇,还有一个女儿,就怕别人的闲言碎语……” 苏澜笑道:“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不吃饭了?咱们自己立身正,什么都不怕!” 秋嫂听了,频频带头。 苏澜道:“这样,我想了几个法子。您呢,可以把房子租给我们,我们付您租金。如果您还想做点心,我也能给您留一个铺面出来。或者您拿着房子入股,我们给您分红。您看怎么样?” 秋嫂很高兴。她当然知道,在石寨港开酒楼,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家做点心的师傅都做了几十年了,都是亲戚,有的还无儿无女,靠着我这点心坊养老呢!” 苏澜笑道:“您和您女儿商量一下。如果愿意呢,您这里的人我都留下来,绝对不会让您为难!” 正说着,金氏和谢芳出来了。苏澜赶紧道:“我一会儿和几个朋友再来看看,您也可以和您女儿到殿州回凤楼去看一看。” 秋嫂听了笑道:“原来是回凤楼啊,我知道,很有名的!” 苏澜说着,一行人出来。临出门时,苏澜塞给秋嫂五两的银锭两个,秋嫂不肯收,苏澜还是塞到她怀里。 到了门口,金氏却道:“小姐好没颜色,就几件破衣服,你就给十两?” 苏澜没理她。因为门口堵着一、二十人呢。金氏和谢芳一看到他们,吓得叽哩哇啦就往苏澜的背后躲。 看到苏澜,那些人往两边分开,“春来”绸缎庄的老板走上前来。苏澜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只见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丰神俊逸、风流潇洒,竟然与前世的一些娱乐圈的小鲜肉有的一拼!他穿着一套烟灰色缂丝长袍,头上是羊脂玉簪,腰间是犀牛皮鞓带,缀着一枚羊脂玉坠子。缂丝长袍、羊脂玉坠子,这身行头值不少钱呢。不过,犀牛皮鞓带可是朝廷四品以上官员才能用,他这个小老板显然是僭越了。 只见先头那个冷着脸的婆子走上前,指着苏澜道:“小郎君,出言不逊的就是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7、全园 只见那“小郎君”走上前来,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眼睛虽然看着苏澜,却是视苏澜如无物的样子。 苏澜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皮里阳秋的家伙。当下沉下脸道:“一个老奴才,竟敢这么指着本小姐!甘甜,主子受辱,你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甘甜急步向那婆子奔去。先是听到“咔嚓”一声响,然后就是婆子的痛嚎声。她的手指被甘甜橛断了。 苏澜皱着眉道:“吵死了!” 就听得又是“咔嚓”一响,哭声没了。众人一看,那婆子的下巴居然掉了下来。婆子不能言语,只能痛苦地匍匐过去,眼巴巴地抱着她主子的腿流眼泪。 那“小郎君”没想到苏澜的手段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直接先下手为强!不觉有些忌惮起来。正琢磨怎么说话呢,苏澜看也不看他,直接道:“一篮子珍珠,陪!衣服淋湿,一千两,陪!当众受辱,十万两,陪!甘甜,找这小郎君拿银子拿珍珠!” 说罢,理也不理那些人,带着金氏等人就往前走。 那“小郎君”气笑了。可看苏澜无所顾忌、甘甜猖狂残忍的样子,他也不敢硬来。只是双手负在胸前,笑道:“这位小姐,你好不讲理啊!” 苏澜也笑道:“告诉这位‘小郎君’,本小姐从来不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好,好!”那“小郎君”鼓掌道:“这几位夫人小姐到我家店里说一不二,挑三拣四,人五人六,七上八下,居然撕了我家的丝绸还不赔偿,这个道理,你讲不讲?” “你说的这些跟本小姐有关吗?”苏澜反问道。 “嗯,没有。”“小郎君”不得不承认这点。 “既然没有,你家奴才凭什么敢对本小姐无理?”苏澜抢白道。 “你们是一伙的!不找你找谁?”“小郎君”道。 苏澜笑道:“她还真不是跟本小姐一伙!你们可以找宁德县令谢楠大人,这几位是他的夫人和嫡女!” “小郎君”听了,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之前店员拿棍棒和丈量布匹的尺头打这主仆几个时,他在楼上确实听到其中有人高喊,自称是宁德县令夫人。他还想,县令夫人竟然如此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而且撒泼打滚,像个泼妇,根本不可相信。可是,他又害怕真的打了官眷,那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见“小郎君”有点退缩,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上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灰蒙蒙的布袍,眼神阴鸷,嘴角下垂,显得刻薄无情;可他耷拉着肩膀,又显得有些寒酸寥落。只见他阴恻恻地笑道:“这世上挂羊头卖狗肉的人多得很!谁知道她们是哪根藤上结的烂瓜!你既然自称小姐,我们找你就对了!” 苏澜知道,这是被人讹上了。心里发恨,嘴里却笑道:“不相信吗?这样,你们去市舶司请教一下王大人、卢大人和蒯大人好了!话说,你又是谁?今天这事跟你相干?莫不是打秋风搞诈骗来了?” 那男人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阴狠奸佞地盯着着苏澜。苏澜心里鄙夷道,外强中干的家伙! “好,就算与你无关,可是你纵奴行凶,打伤我家十几个仆人,还把我家夫人吓得要流产了,你该不该陪呢?” “呵呵!这位小郎君,你家婆娘从楼上往下泼水抻了腰,受伤要流产,你居然栽赃到本小姐头上!哼,下辈子都不能够!”苏澜的心忽然一动,上下打量着“小郎君”道,“你既不相信这位夫人和小姐的身份,那本小姐凭什么相信那婆娘就是你夫人?!” “小郎君”听了,不由得忐忑不安,脸上就带了一丝惊慌失措和心虚不安。 苏澜立刻捕捉到了“小郎君”脸上的神色,不由得起了疑心,当即道:“这位小郎君,我们不妨见官。本小姐作证一下,你们确实打了县令夫人!然后看看本小姐是不是吓得你的夫人小产了!” 苏澜有意加重了“你的夫人”这几个字。果然,听到此话,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心虚躁动起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来,嘴里喊道:“小郎君,小郎君,夫人到处找你,要你赶快回家。” 那“小郎君”恼羞成怒,强撑着道:“好,好,今天算你运气好!本郎君有急事,暂且放过你,只不要让我在石寨港再看见你!” 苏澜笑道:“怎么,怕本小姐打你?!” 那“小郎君”脸一下子通红,却转身走了。那灰袍子似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顿顿脚离开。转眼间这群人作鸟兽散。 秋嫂赶上前来,脸色苍白道:“哎呀,吓死我了。总算走了。小姐快走吧,只怕这酒楼您是开不成了!” 苏澜笑着对秋嫂道:“不妨事,我们等一下就过来。” 秋嫂点着头,心里却惴惴不安。跟“春来”绸缎庄结了仇,还想在他家对面开酒楼?秋嫂直摇头,可惜了一次赚钱的机会! 苏澜笑了笑。转身对金氏母女和她们的仆人冷冷道:“今日的事情,若你们识相,就不要说出去一言半语。否则,我怕你们承担不起后果!” 金氏本来对将军和知府有些轻慢,更是瞧不起苏澜,认为跟着她掉了架,所以之前才独自行动。现在看自己惹不起的那家店老板居然在苏澜面前打了退堂鼓,又见苏澜的女仆穷凶极恶,跋扈嚣张的样子,早就服服帖帖的了。此时,听苏澜此番冷言冷语,都吓得噤若寒蝉。 苏澜让金氏和谢芳带上面巾遮住脸上的血痕。 她们来到“花开芬芳”绣坊。只见苏瑞尚、刘希、林氏和郑氏姐妹等人在门口不安地走来走去,正准备安排人去找苏澜她们。见她们回来,林氏好奇地道:“咦,你怎么换了衣裳?”又看到一篮子珍珠只剩下小半篮,更是惊诧不已。 因为郑芬和郑芳姐妹在场,苏澜就示意姨母,林氏只好不做声了。 看见苏澜,郑芬、郑芳两姐妹赶紧道歉:“哎呀,刚才听小姐的家人说了,传话没有说清楚,让你们一家担心了。” 林氏就道:“郑老板还给了小姐们好多绣线呢。” 说着,大家进了绣坊。 郑氏姐妹赶紧把苏澜请到内室去。原来,石寨港闻名遐迩的全美娘那天逛街时,突然看到她丈夫的背影,觉得奇怪,就一路追踪到了“花开芬芳”绣坊,却把人跟丢了,可是却被绣坊里绣的苏澜设计的卡通肥猪小孩棉袄给吸引住了。她家儿子属狗,马上就满周岁了;而且她父亲吉迪吉老大和她儿子同一个属相,也属狗,相隔整整六十岁。小家伙是二月初一的生日,老爷子是二月初三的生日。吉迪身体不好,全美娘就想在二月初二日这天给祖孙俩一起办一个生日。二月初二日又是龙抬头的好日子。所以全美娘看到新颖奇特、诙谐逗趣的卡通肥猪,立刻就想到卡通狗,就想使用这个图案,给她家老父亲和儿子绣一身衣服、被褥、斗篷、帐幔等等,哪知道姐妹俩只有卡通肥猪,没有卡通狗图案。全美娘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说,如果弄不来卡通狗的图案,她就放火烧了“花开芬芳”。所以姐妹俩这才找到郭铭…… 原来如此。苏澜不禁哑然失笑。于是从袖子里拿出十一生肖的卡通图案,唯独没有龙的。这个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姐妹俩看了图案喜不自禁,爱不释手。姐姐郑芬赶紧带着苏澜和甘甜乘坐郑家马车去全家全园;妹妹郑芳则再去拿一些生丝绢布和丝线给客人。 苏澜跟父亲他们约好,在市舶司不见不散。 苏澜她们乘上马车。苏澜好奇地道:“怎么,全家很远吗?” 郑芬道:“全园不远,但是到全美娘住的地方就有些远。” 苏澜有些不解这个话的意思,但是又很快明白这个意思了。原来,全园真的离她们很近,转过几个街道,就看到一个牌楼,楼门上面写着“全园”二字。 牌楼处正等着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和郑芬说了几句话后,马车就被放行了。而且不知从哪里拐出两辆豪华马车,一辆在前,一辆在后。男人上了前面的马车,女人上了后面的马车。 郑芬回头对苏澜道:“我提前派人下了帖子,所以全美娘派人在这里迎接我们!” 过了牌楼,马车沿着青条石板路一路前行,两边是青山绿水,榕树、金合欢树、桂圆树、刺桐树纷纷来作翠染,一派生机勃勃。郑芬指着路道:“官道修进家里,唯有全家。” 她又指着四周道,这里都是全家的产业。这里是石寨港风水最好的洪山。苏澜从车上可以看到,整个石寨港就像一幅巨大的油画铺在他们面前。 果然,全园很近,全美娘却住得很远。原来,别人是住在山里,而山却在全美娘家中。 一路上,郑芬跟苏澜讲了好多关于全家的故事。比如,全美娘的母亲身体不好,三十岁了才好不容易有了全美娘,可是却难产死了;吉迪本来可以续娶,可是为了全家为了美娘,却没有再娶;美娘十八岁成亲,已经休了两任丈夫;如今也三十多岁了;这第三任丈夫比她小了十来岁,最得美娘喜欢,已经生了一个小公子…… 远远地,看到一片片房屋、院落点缀在青山绿水中。 郑芬总结道:“全园主院闲步轩到了。小姐,全美娘虽然脾气古怪,但是非常好客,您也不要担心。” 苏澜微微一笑。 果然,转过一个小山峦,倏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上铺的都是照得见人影的青条石板,其间还点缀着各种树木花草。这青条石板虽说不能跟故宫的金石相比,但也是了不得的东西。细究起来,算是违禁之物。 最令苏澜吃惊的是,广场的正中间居然是一尊高达三、四米的汉白玉的西洋美男子雕塑。雕像栩栩如生,尤其是那深目隆鼻、一头卷发、手持权杖的样子,跟活人一般,就连身上的绸缎衣物的花纹、褶皱都雕刻得如假包换。 苏澜感觉自己回到了前世现代,而甘甜却像傻子一样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马车沿着圆形广场绕了个半园,停在了正中一个院落前。只见这座院落前面是一排排青翠高大的桂圆、木棉、榕树、刺桐树。微风吹来,树叶刷刷作响,好似吟诗唱歌。而院落的门楣上赫然是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闲步轩”。苏澜忽然想起***的诗词“……胜似闲庭信步”。 三辆马车全部停下。就见前面马车下来几个男人,都鞠躬后往四面散开笔直站立。而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的婆子、丫鬟却上来跟苏澜见礼。其中一个约四十来岁、稍显富态的婆子,上身穿绛紫色的四季花图案的缂丝褙子,下身是褚色云锦马面裙,一双翘头褚色缎面鞋上镶满了莲子大小的珍珠;头上戴的是赤金镂空雕花水晶钗,耳朵上是一对赤金镶黄水晶耳坠,两只手腕上带的是浅紫色玉镯。这通身的气派,竟让苏澜一时猜不出她的身份。 郑芬赶忙介绍道:“小姐,这位是全园美娘夫人的内管家何大婶。” 苏澜这才知道,这位何大婶就是那何老大的长媳,是全家最体面的仆人。 何大婶赶紧上前一步,鞠躬道:“小姐光临,让全园上下倍感荣幸!” 苏澜偏身躲过这礼,笑道:“何大婶好!” 何大婶见苏澜如此懂礼,甚为感动,道:“我们美娘夫人在主院闲步轩正厅等候,小姐有请!” 何大婶领头,苏澜、甘甜和郑芬跟着上了台阶。苏澜发现,台阶也是广场上那种青条石板。 上了台阶就是回廊。回廊的地上还是这种青条石板,而根根廊柱居然是根根檀木! 苏澜强忍着心里的惊涛骇浪,跟着何大婶进入“闲步轩”前厅。她们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前厅,进入一个大大的院落。这个院落的主路仍然是青条石板路,两边仍然是青条石板路回廊和檀木廊柱。 这时,何大婶笑吟吟道:“小姐,夫人来了!” 苏澜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站在正厅门前,两边都是婆子和丫鬟。只见这女子身穿大红底织金织银的牡丹花纹锦缎袄裙,一双鹅黄云纹翘头绣鞋的翘头上是一对闪烁着蓝绿幽光的猫儿眼石。女子头戴金凤展翅金花头冠,凤凰在正中间,凤嘴咬着一条寸长的金链,金链吊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鸡血红宝石坠子;凤尾两边扇形铺开,镶嵌着莲子大小的红、黄、蓝、绿、青、紫各色宝石;凤凰周边簇拥着排排金花,花蕊也是各色宝石。凤凰展开的翅膀上左右挂着各七串金线流苏,长长的流苏垂到肩膀。耳朵上带着冰蓝色的水晶耳钉。葱白似的双手手指戴满了各色宝石戒指,指甲上涂着红红的蔻丹,一手拿着一个檀木手串,一手拿着一方绣着牡丹、凤凰的丝帕。 苏澜又打量她的脸。只见她面如盈月,浓眉大眼,高鼻丰唇,显得英气勃勃。只是左脸脸颊上果然有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红斑。不过此时红斑已经被画上了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周身散发出夺人的气势,显得有些嚣张跋扈、张牙舞爪。这正是大名鼎鼎的全美娘,外号人称全红娘。 看到苏澜,全美娘仿佛有点吃惊,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握住苏澜的手,热情地道:“哎呀呀,小姐这么小啊,真是没想到!” 苏澜笑道:“我也没想到,夫人这么美!” 全美娘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色彩,却仍然笑道:“美什么?我的脸上……” 苏澜抢着笑道:“牡丹花开在脸上,谁都没有夫人美!” 全美娘先是一惊,后又仔细琢磨,然后咯咯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赞美!牡丹花开在脸上,不错,我喜欢!”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苏澜就听到郑芬和何大婶都轻轻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全美娘挽着苏澜的手进入正厅。只见这里满铺波斯地毯,周围挂满各色幔帐,四周都是高耸入顶的多宝格,放满青铜器、玉器、瓷器、木器,也有琉璃、珊瑚、象牙、犀角等各种摆件,还有一个巨大的黄花梨木的帆船模型,喻示着这家与海洋千丝万楼、割舍不断的关系。这么多东西摆满大厅却不显逼仄,仍然是大气轩昂,阔朗瑰丽,令人赏心悦目。 正厅的正面墙上是一幅船队行走在大海上的巨幅图画。画下是一个黄花梨木镂雕条案,上面放着一棵一人多高的发财树。苏澜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整棵雕刻的碧玉树,枝丫上挂满了金币。苏澜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摇钱树。 摇钱树的两边是两把黄花梨木的高背扶手椅,上面铺着金银丝线提花的厚缎坐垫。这也是正厅主座。全美娘热情地非要苏澜和她一起分坐两边。 郑芬和甘甜则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也是黄花梨木。 全美娘问苏澜爱喝什么茶,苏澜就说客随主便。一时,丫鬟上得茶来,苏澜喝了一口,清香沁人,是安溪铁观音。 一时间各种水果、点心都摆了上来。苏澜认识,那些果盘、点心盘子都是水晶、玛瑙做的。苏澜知道,这倒不是全家有意炫富,而是他们家平常的生活就是如此。比如官道,比如青条石板,比如檀木,比如这些……因为这种富可敌国的商人若不炫富,恐怕官府要担心他们积蓄财产的目的何在。 全美娘道:“真是没想到,那么漂亮可爱的肥猪竟然出自小姐之手!” 郑芬就笑着起身,将那些卡通生肖图案全部拿给全美娘看。全美娘看得入神,惊呼声,赞美声不断:“哎呀,不光是猪啊,狗啊可爱有趣,就连我的属相兔子也很可爱!还有小郎君的属相,牛也这般可爱!” 说着,她对郑芬道:“郑老板,看来,不光是犬啊,还有兔子、牛啊,你们都给我做,这样啊,除了衣服、斗篷,还有……” 全美娘不停地说要做这要做那,郑芬不停地点头。苏澜有点担心郑芬时间不够,毕竟二月二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她忽然想起了空间里的带各种绣花图案的数码缝纫机。除非开动它们,不能完成全美娘的重任。 果然郑芬有点为难道:“夫人,这时间太紧,可能赶不过来这些活。” 全美娘想了一下道:“那就这样,先做老爷子和小公子的物件!” 于是两人又继续讨论。好半天才谈妥。 郑芬就道:“那夫人和小姐在这里坐会儿,我就先告辞,回去忙这些活!” 全美娘点头道:“那行。我负责送苏小姐回去。”她回头对何大婶道:“你去拿些瓜果给她们姐妹尝一尝,还有拿几匹蜀锦!” 郑芬喜笑颜开,又跟苏澜告了罪,这才退下走了。 苏澜问道:“还没有见过你家小公子呢,一定非常可爱!” 苏澜这话骚到了痒处。全美娘先是说小公子睡觉了;又说了好多小孩的趣事。 这时,有个丫鬟上来禀报说:“夫人,老爷说,你好生招待小姐就好,他现在身体不适。” 苏澜听了有些失望。要知道,她最想见的,除了全美娘,就是吉迪老爷子了。 全美娘点点头,对苏澜道:“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好。请见谅。”她又问丫鬟道,“小郎君回来没有?” 那丫鬟道:“夫人,小郎君回来了,马上就到!” 苏澜听到“小郎君”这几个字,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美娘,将军小姐到了吗?” 话音刚落,“小郎君”转过一扇屏风走进正厅。 甘甜立刻像见到鬼一样倏地站了起来,手指“小郎君”,哆嗦着道:“你,你……”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8、吉老大 只见“小郎君”陡然站住,脸色倏然苍白。 全美娘狐疑地望望苏澜、甘甜,又看看自己的“小郎君”,道:“怎么,你们认识?” 苏澜笑道:“这可真是巧啦。先前,我们在街上见到这位小郎君。因为我家有个亲戚家的公子与你家小郎君非常相像,所以我这仆人在街上就大惊小怪了一回。现在陡然又见到,觉得很惊讶而已!” 全美娘听了,咯咯笑道:“这可真是有缘巧遇。” 那“小郎君”脸上的汗都下来了,却还要陪着笑脸,嗫嚅道:“有缘,有缘……” 苏澜心里那个乐啊。小样,把大名鼎鼎的夫人全美娘欺瞒得死死的,倒是把“春来”绸缎庄的那个不知来历的风骚女人当做夫人,还怀了孕,还企图讹诈自己,这“小郎君”还真是胆大包天! 就听全美娘不停地秀着恩爱撒着狗粮道:“我家小郎君名叫段琪,人才相貌都是顶尖的,已经中了秀才了!虽然我比他大十来岁,脸上又长了红斑,又两次休夫,可他从来不嫌弃我。如今我们还有了小公子有儿……” 他当然不嫌弃。他不嫌弃的是你的钱财! 苏澜深为美娘不值。又看看段琪,心里一动,不妨吓他一下,给这个小郎君敲山震虎、杀鸡骇猴一番,如能让他悬崖勒马也是好的。于是道:“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果然,段琪的脸色又变得惨白,眼神闪烁。他虽然极力掩饰,可还是手脚不住地颤抖。 全美娘道:“既如此,小姐跟我去内室谈吧,何大婶你也过来!” 于是,在段琪惊慌失措、战栗不安中,苏澜让甘甜安坐吃喝。甘甜自然对小姐的这番安排万分满意。 苏澜跟着全美娘、何大婶一起来到一间内室。跟正厅相比,这里装潢奢华一点不输,只是更女性化一些,比如,这里就有落地穿衣玻璃镜和化妆镜。 坐定后,苏澜道:“来之前,听郑家姐妹还有市舶司的几位大人介绍过夫人的情况,恰好我有缘得到一点宝贝,所以想赠给夫人,聊表我的心意。”说罢,请何大婶去打一盆洗脸水来。何大婶虽然疑惑,还是到外面吩咐小丫鬟打了热水来。 苏澜又请全美娘洗脸去掉牡丹花。何大婶犹豫半天,道:“小姐,恐怕您不知道,我们夫人的妆容每天有专人来画,要花上好几个时辰,所以……” 苏澜不说话,只是望着全美娘微笑。过了一会儿,全美娘笑道:“不碍事,总是没什么大事,再画就是了!”说着,在何大婶的服侍下,洗了脸,卸了妆容。 苏澜请她坐在化妆镜前,仔细看了全美娘的皮肤。虽然她皮肤白皙,但是三十岁的,又是高龄产后妇女皮肤上的毛病基本上都有。 苏澜从袖口,其实是空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那套小蘑菇头气垫bb霜,和两只不同颜色的口红。她把象牙色和自然色比较了一下,最后选了象牙色,开始拿着小蘑菇头均匀地在全美娘的脸上涂抹起来。 刚刚涂了三下,全美娘和何大婶都突然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喔,天啦……” 苏澜的手没有停,而是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全美娘脸上的妆容画好,还用果冻口红给她涂抹了嘴唇。 苏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夫人以后可以这样化妆。” 见全美娘没有说话,苏澜抬头一看,只见全美娘和何大婶都怔愣着,呆呆地望着化妆镜。两个人都是泪如雨下,激动得浑身颤抖。 忽然,苏澜听到全美娘撕心裂肺的哭声:“呜呜呜,我的亲娘啊!老天给了我那么多钱,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张平常人的脸?却叫我三十年来过得生不如死?小姐您知道别人怎么叫我吗?当面叫我美娘、红娘,背后叫我红鬼……” 何大婶紧紧搂着全美娘,道:“夫人,这回您总算心愿达成……” 全美娘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从小父亲不许我照铜镜,就连洗脸也不让我照见水盆,只拿张湿的布巾给我擦手搽脸。两岁时,有一回,户部侍郎带着女儿来拜访我父亲,他女儿见面就骂我红鬼。我撒泼打滚,非要照镜子,不给我就要去死……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跟平常的人不一样啊不一样……” “我是真的想死啊,小姐!多少年啦,半夜我经常梦见很多红鬼压身,伸出长长的红色的舌头舔我的脸……” 何大婶哭着道:“夫人,我们再也不怕了,不怕了……” 全美娘哭得肝肠寸断:“五岁时,有一次去庙里祈福,一个小尼姑多看了我两眼,我就让人挖了她的眼珠子。父亲半年后从吕宋回来,知道这件事情后,第一次责骂了我,说我既然不惜福,还祈福做什么?我气得半夜上吊了……我想着,我这么憋屈,父亲为什么不理解我?呜呜……” 何大婶不停地安慰着:“夫人,老爷那么慈和的人,肯定是生气,你也别怪他……老爷已经出钱雇人,给那个尼姑养老送终……” “……再后来成亲,第一个郎君,家里穷得叮当乱响,是我们全家让他满门脱离了苦海。可是,一年后的一次,他跟我好了一场后,居然跑到外面去恶心呕吐……后来我才知道,他每次过后都要去呕吐……小姐,我能怎么样?难道我要看他就这样一辈子呕吐吗?我不能杀了他,只能休夫……可是,人人都骂我淫荡无耻,一个红鬼,居然还敢休夫!就连父亲也反对我休夫!呜呜……” 苏澜被彻底惊住了。 “……再后来,第二个郎君,有一回好了一场后,我就睡着了,可深更半夜我被吓醒了,因为他竟然舔我的脸!说是有道士说,欢好后舔脸,可以去掉红斑!可是,我什么都顾不了了,满脑子都是半夜压身舔我脸的长舌红鬼……怎么办?只得再次休夫……” 全美娘看着苏澜好一会,忽然扑通跪下,道:“小姐啊,小姐,您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苏澜赶紧扶她起来,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我也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个宝贝!您放心,凭着这份机缘,夫人一辈子都能用得着这宝贝……” 全美娘已是哭花了妆容。苏澜只得又安排重新洗脸,重新上妆。心里也不禁一酸:纵使钱财再多,全美娘也很不快活,甚至于有深深的自卑感,还感觉生不如死,因此才会脾气暴躁,因此才会阴晴不定…… 三个人重新落座。苏澜详细介绍并演示了小蘑菇头气垫bb霜和口红的用法。苏澜还从袖子里拿出给美娘儿子的礼物,是一个电动的绒毛小狗,一按开关,小狗就“汪汪汪”地叫着,在地毯上走来走去,遇到障碍物时还会翻个跟斗继续走,非常可爱。这下先是把全美娘和何大婶吓了一大跳,后来又万般惊喜。苏澜又拿出一板电池,告诉她们,如果小狗不叫不走了,就要给它“吃饭”,而饭就是电池。又教了安装电池的方法。全美娘怕忘记了,还让何大婶拿出纸笔详细记了下来。 苏澜本来准备的是个电动小鸭子,听说小公子属狗,这才临时换了一只小狗。这样更是投了全美娘的心意。 全美娘沉吟了一下,道:“小姐,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您什么?您只管说。” 苏澜想了一下道:“我和几个朋友想在石寨港开一个货栈,做点海外贸易,可是不知道哪里有房子,或买或租,我们都是睁眼瞎,一概不知!” 全美娘睁大眼睛道:“就这个?” 苏澜道:“不光这个,还有这进货、出货的渠道,我们也一概不知!” 全美娘爽朗地笑了。她的脸从未有过这么明亮、美丽。何大婶就笑道:“小姐想在石寨港开货栈,找我们夫人就对了!” 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夫人,刚才老爷来传,他想见见将军小姐。” “咦,老爷子今日怎么了?”全美娘诧异地站起来道,“既如此,我就亲自陪着小姐去养园。” 外面丫鬟又道:“老爷说不必,已经派了何管家来接!” 全美娘和何大婶都惊讶地“喔”了一声。全美娘对苏澜道:“既如此,就请小姐屈就了。” 何大婶道:“何管家是我的小叔子,名叫何震。小姐只管跟他去。” 说着,全美娘打头,三个人出了内室,来到回廊上,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在那里等着。只见他容长脸,厚嘴唇,剑眉如星,双眼如灯,唇鼻之间有一绺浅浅的胡须。他穿着一件天青色暗竹纹直裰长袍,头上插着一只檀木簪,脚蹬云纹皮靴,显得既温文尔雅,又沉着干练。正是全园大管家何震,也是何大婶的小叔子。 何震毕恭毕敬地弯着腰,眼睛下垂,传达着老爷的话。说完后,他抬起头,看着全美娘,忽然惊讶而又欣喜地道:“夫人,您……” 全美娘笑道:“这多亏了将军小姐!”说着,她叮嘱道,“好好服侍这位小姐。” 何震微笑道:“是。” 苏澜看着何震的眼睛和笑脸,忽然心里一动。天啊,这何震的双眼可是荡漾着满满的、辣辣的爱意,那笑容也是满满的宠溺、包容和温暖,现在又有了从心底流露出的喜悦。老天,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何震深深地爱着美娘!可为什么美娘却与他无缘无份? 这时,四个身体强壮的婆子抬着一顶青帷小轿上了回廊。全美娘再三嘱咐婆子当心,这才看着苏澜上了轿子。 轿子下了回廊,从正厅侧面的一个角门出去,沿着一条青条石板铺的小路一径上山。虽然山路寂静,了无人影,但是苏澜还是感觉到周围有人的气息。苏澜知道,这应该是明暗侍卫。 苏澜沉思,全家富可敌国,有几个侍卫很是正常。倒是能够见到老爷子,还真是出乎苏澜的意料。本来被老爷子婉拒不抱什么希望了,却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老爷子又主动邀请!苏澜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轿子稳稳地在山路上行进,时而上时而下,甚至还渡过了一条小河。苏澜不由感叹,这全家还真是大得离谱。 正在胡思乱想呢,轿子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婆子掀开轿帘,伸出手臂道:“请小姐下轿。” 苏澜当然知道这婆子伸过来手臂是怎么回事,于是,把手搭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下了轿。其他的婆子都下去了,只剩下搀扶她的这个婆子。 与全园正院“闲步轩”相比,这里要偏僻得多安静得多,一个稍显破败的院落掩映在葱茏的树木之下。但是院内非常干净,奴仆往来,没有一丝声响。 在何震的引领下,苏澜和甘甜在房屋之间转来转去。正晕头转向时,何震说了一声:“小姐,到了。” 只见面前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门楣上挂着“养园”的牌子。进入养园,上了回廊,又是一般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一个独立的房子。苏澜诧异地发现,竟然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蚵壳屋! 婆子已经悄然退下。只见何震走到门前,轻轻扣响门环,只听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何震轻轻推开门,请苏澜进了屋。 甫一进门,苏澜仿佛瞬间失明了一般。半天才看清楚,原来这里到处都挂着幔帐,屋子被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半点光线。而一团黑黑的影子,就坐在对面。他开口道:“欢迎你,小姐。” 苏澜知道,这团黑影就是今天她要拜访的人——大名鼎鼎、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吉迪! 只听吉迪道:“小姐一定没有想到,我会住在这么一个破旧的房子里,蚵壳屋!” 苏澜笑道:“蚵壳屋很好啊,我家就住在蚵壳屋!” 吉迪忽然“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又道:“何震,帮我把幔帐全部撩起来,把门也打开。” 何震显然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道:“老爷,您的眼睛……” “无妨,给我把黑布巾拿来。总不能让珍贵的客人在漆黑的屋子里见我这个老家伙吧!” 说话间,苏澜影影绰绰看到何震把一个什么东西递给了那团黑影。再过一会儿,何震撩起了所有的帐幔,又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苏澜这才发现,这间蚵壳屋大约三十平方米,靠南的一面墙居然全部是落地玻璃窗户!其他几面墙都是博古架,架上放着金、玉、名贵树木、青铜、象牙、犀角、珊瑚等材质的摆件,如佛像、香炉、铜鼎、帆船、珊瑚树、牙雕,还有大成名人字画、刺绣插屏等。 屋里只剩下一老一小。苏澜看见老人半躺半依地靠在一个圈椅上。稀稀拉拉的花白的头发在头顶攒着一个道人髻,插着一只青玉簪。骨瘦如柴的小小身体架着一件黑色细布棉袍,穿着一双黑布棉鞋。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脸,深邃黧黑的皮肤,沟壑般纵横的皱纹,半张着的嘴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眼睛上搭着一块黑布。 苏澜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居然是这样一个垂垂老者!创造了无数财富的人,身上最贵重的居然就是头上的一只青玉簪!不过,他这瘦小的身板完全可以如传说中的那样躲入麻袋包逃过生死劫难。 “小姐,你在打量我,发现我跟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吉迪老爷子道。他的嗓音有些粗硬,仿佛是被砂砾雕琢了似的。 “老爷子,您也在打量我,发现我跟您想象的也很不一样!”苏澜微笑道。她的嗓音也有些生硬,这还是金丝线勒颈的后遗症。 “威名赫赫的四品将军苏瑞尚居然住在蚵壳屋,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老爷子道。 “也没有人会相信老爷子您如今也住在蚵壳屋!”苏澜感慨道。 “当年我被亲族除名赶走,连蚵壳屋都不能住!”老爷子沉声道:“蚵壳屋好,住过的人都有大造化!” 苏澜心里一动,道:“老爷子,住过蚵壳屋的人怎么有大造化?” “蚵壳屋坚韧,不会被咸湿的海风侵蚀;蚵壳屋粗粝,最能打磨人的性格意志!” 苏澜恍然。也许,老天让她在蚵壳屋重生,就是为了打磨她的意志,坚韧她的性格? 这时,何震进来,端来了茶点,还在老爷子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老爷子示意何震也坐下。 老爷子道:“我这一辈子,争强好胜,与天斗过,与海斗过,最远的一次,在大海上漂泊了几年,一直向南,向南,向南,然后一直向北,向北,向北。居然到了地中海,真的是地中间的海……” 苏澜惊呆了。要知道,这个时候苏伊士运河没有开通。要到地中海,必须绕道非洲好望角!难怪他刚才说出去好几年,一直向南,然后一直向北。 她忍不住说了一句法语:“马赛港欢迎你,水手!” 老爷子突然坐起,掀开搭在眼睛上的黑布,紧紧地盯着苏澜,喃喃道:“这不可能!小姐这么小,不可能会说弗朗吉的语言!” 苏澜注意到,他的眼珠虽然浑浊,但是却散发出异样的光芒!而且,她也注意道,全美娘跟吉迪长得很像,都是浓眉大眼,英气勃勃。只是吉迪已经垂垂老矣。 何震赶紧上前,想重新给他的眼睛搭上黑布巾。可是老爷子拒绝了。 前世苏澜去过好几次南非,母亲在那里还有一个制作钻石首饰的工作室。苏澜的手在空中大致画了一下非洲的地图:“老爷子,您去过非洲最南端?好望角,还是厄加勒斯角?” “是的,我们在这个又饿又累死的地方呆过一个月,那里的人都是黑色皮肤……” 苏澜激动地站起来,扑到老爷子跟前:“老爷子,您真的了不起!居然到了那个又饿又累死的地方,还看到了黑人!” 老爷子道:“小姐你就不要谦虚了。你刚才画的最南端,不就是那个有黑人的地方吗?还有,你也去过马赛港?!” 苏澜高兴得忘乎所以,忽然在老人的脸上“吧嗒”亲了一下:“您在马赛港,有没有人这样亲过您啊?” 老人黑色的脸忽然变得又黑又红。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扭动了几下。就连何震也轻声笑了起来。 苏澜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马赛港的金发碧眼女郎您也许忘了,但是那里的面包和蛋糕您应该没有忘记吧?下次来,我给您做好带来。” 老人笑了:“我的牙齿虽然差不多都掉光了,但是面包和蛋糕我还是能吃的!” 苏澜笑道:“那这样,二月二日龙抬头,您和小金孙一起过生日,我给你们做生日蛋糕!” 老人忽然晃悠了一下,忍住不适道:“欢迎你,我等着你的蛋糕。” “怎么,您不舒服吗?”说着,苏澜抓住老人的手腕,把起脉来。一会儿,苏澜道:“老爷子,您这可是消渴症,还有头风啊。” 老人忽然一愣,哽咽着道:“小姐,你还懂得医术?我确实有头风和消渴症,而且还很严重。年轻时,大风大浪都不怕,老了居然害怕起天旋地转,心慌心痛这种感觉!而且眼睛怕光,也快看不见了!” 苏澜点头道:“之前,我听市舶司的大人们说起过您的事情,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些药。您的病情耽误了,我的药只能缓解您的病情,让您舒服一点,却不能根治!”苏澜掏出那些药,道,“老爷子,您现在是不是感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是的,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苏澜知道这是高血压的症状。于是她让何震拿来白开水,给了吉迪几颗药,道:“这几颗药请马上吃,可以立刻缓解您的病情。”她又拿出眼药水,道:“这两种眼药水您交替使用好了。洗脸帕必须每天煮沸两三次。这样眼睛就会舒服一些。还有,”苏澜沉吟了一下道,“您这样怕光,我下次给你带一个好东西过来!” 何震还在犹豫,可老爷子却让他端来白开水,将几颗药丸吞了下去。又示意何震学着苏澜的样子给他点了眼药水。 这期间,苏澜就说着注意事项:“老爷子,根据您的症状,您绝对不能吃荤、腥、糖之类的东西、特别是不能吃肥肉和动物内脏,就是粥也不能喝。要多吃蔬菜和水果。” 老爷子道:“听见吗?不要总是担心我的身体不好,给我做大鱼大肉。” 苏澜就跟何震说了半天服药的注意事项,还有饮食方面的禁忌。 然后,老爷子对何震道:“你去把东西准备好,我跟小姐单独谈点事情!”何震听了立刻鞠躬退了下去。 “小姐,非常感谢你用奇妙珍贵的上天礼物为我女儿美化妆容,让她一扫多年块垒,心情愉快,走出阴霾!”老爷子微笑道,“还要感谢你没有把我女婿和外室已经有孩子的事情告诉我的女儿!” 苏澜一下子蒙了。是了,一个跳梁小丑的所作所为,岂能瞒得过老爷子这般精明透顶的人物? 老爷子继续说道,“那女人当众向您泼水,让您受辱,还让您损失了一篮子珍珠……”顿了一下,老爷子气喘吁吁地道,“我这一辈子就败给了我的女儿。为了她的脸,还有她的婚姻,她都自杀了好几次……而那个畜生,揪住了我的短处就为所欲为……他是打量着我死了他就能一手遮天……”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19、通江达海货栈 苏澜一下子愣住了。这个老爷子就像如来佛爷,什么都掌控在手上,唯独掌控不了自己的女儿。 苏澜沉思了一下道:“老爷子,您把何震大管家招赘为女婿不好吗?大管家很爱美娘的!” 老爷子请苏澜坐到他的身边,道:“这么短时间你就看出来了?小小年纪,你可真是慧眼识人啊!”他枯槁的双手轻轻拍着圈椅扶手,道:“美娘如果听我的话,她就不会两次休夫,然后遇到这个畜生!”他长叹一口气道,“可我总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澜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她想到了前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拳拳的爱女之心!苏澜的嗓子有点沙哑,道:“老爷子,我理解您,您也要想开一些!终究是一只老鼠,您不能因为老鼠,就伤着了您最心爱的宝瓶!” “真是一个通透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有……”老爷子忽然住了口。 两人沉默了好久,还是老爷子道:“孩子你去忙吧。二月二日过来,我想见见将军大人和知府大人,还有你们两家的几个孩子!” 苏澜既困惑,又欣喜,不禁感慨,这是怎样奇妙的缘分? 这时,何震轻轻地走过来,道:“老爷子,车已经备好了。” 老爷子微微一笑道:“嗯。小姐好走吧。货栈的事情,美娘会帮你的。我累了,想躺一下。” 苏澜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何震没有去送苏澜。而是服侍老人躺下。然后重新拉上了帐幔,关上了门。 黑暗中,何震轻声道:“老爷子,这位将军小姐给您药您就吃了,您就不怕?” 好半天,老爷子叹口气道:“怕什么?我行将就木之人!”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道:“震儿,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快三十年了,老爷子。” “是啊,到全家时,你还被你母亲抱在怀里。一晃眼,你也三十了!我还记得当年你和美娘一起在地上学爬,美娘一脚把你蹬翻了……” “老爷子……” “震儿,你恨我吗?” “不,老爷子。” “你很好,但我不能把美娘给你,震儿!你看,美娘为了休夫,几次自杀……可我如果让你娶美娘,我就坚决不会答应她休夫的!可那时候,我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老爷子,我都知道……”何震轻声啜泣起来。肩膀颤抖不已。 老爷子扶着何震的肩头,道:“再看看吧,我走之前,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新主,一个心襟开阔,见识不凡,胸怀大局,智慧过人的新主……” “老爷子,我不离开您……”黑暗中,那种窒息到死的哭声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痛! 苏澜在婆子和丫鬟的引领下出了“养园”,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小径上,一个婆子赶着一辆马车正在等着她。 一个婆子端来一个条凳,苏澜踩着上了马车。一上去,她就看到车上放了一个很大的篮子,有她之前装蔗糖的篮子两个那么大。上面盖着一方白色的丝帕。苏澜掀开一看,只见里面是满满一篮子珍珠!除了白色以外,还有粉红、金色、紫色,蓝色,绿色,还有黑色,五颜六色,璀璨夺目,而且这些珍珠,最小的都有莲子那么大,大的竟然有鸽子蛋那么大…… 苏澜大吃一惊。更让她吃惊的是,浅浅的一层珍珠下面,还有一摞银票。苏澜数了一下,整整十万两。 一篮子珍珠,十万两银票,这是老爷子在替女婿赔偿苏澜的损失啊! 苏澜不禁流下眼泪。想了想,她把篮子和银票都收进了空间。 这时她发现,马车顺着青条石板路往山下不紧不慢、稳稳当当地行使。看得出来,这个婆子是驾车的好手。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那个圆形广场上了。原来,先头坐轿拜访老爷子走得是山间小道。 马车沿着广场走了一个半圆,来到了“闲步轩”院落的正前方。苏澜看到全美娘和甘甜站在那里等候,“小郎君”段琪和十几个婆子丫鬟也站在那里。婆子丫鬟个个提着篮子,篮子都有装珍珠的篮子那么大。 此时,全美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就连首饰也换了。只见她上身是青莲色绣牡丹褙子,下身是湖绿色提本色金盏菊花长裙,脚上是一双葱黄色绣鞋。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圆髻,只插了一根凤凰展翅金钗,耳朵上是一对赤金葫芦耳坠,手指上带了一个蓝宝石嵌水钻的戒指。尤其是那张脸,白皙紧致,红润水嫩。跟之前相比,她收起了那种张牙舞爪、气势夺人的美,显得温婉柔顺,端庄娴雅,竟是有一种特别的美! 苏澜要下车,全美娘阻止道:“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人在市舶司等你。我就不留小姐了。”她指着一个篮子道,“这篮子里面的玩意就送给与你同来的大人、公子和夫人、小姐们玩赏。这些篮子都是吃食。”她又转身让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道:“这位是邓谦,是我们全家的一位大管事。他在后面乘车随您一起去市舶司。你们有什么想法告诉他就行,他知道怎么办。” 说话间,婆子们不停地把篮子往车上放。苏澜瞄一眼,发现有十五、六个。 苏澜笑道:“夫人,小公子呢,我想见见小宝宝。” 全美娘也笑道:“孩子还在睡觉,没有醒呢!” 苏澜觉得奇怪,这么长时间了,孩子还没有醒?这孩子还真是能睡啊! 苏澜道:“那就下次再见了!” 全美娘眼睛噙着泪花道:“二月二日前,我给小姐下帖子。” 说罢,两人拉手,不舍作别。 马车启动,果然后面跟着有车。不过不是一辆,而是五辆,其中四辆是满载货物的敞篷马车。 甘甜开心得笑个不停。她掀起几个篮子上的绸布,苏澜发现里面都是满满的吃食,有葡萄、石榴、椰枣、香蕉、桂圆、菠萝、山竹,竟然还有榴莲和火龙果。好多都是这个时代、这个季节没有的奇珍异果。还有几个篮子是些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点心。 苏澜咂嘴道:“这么多吃的,你赚到了!”她看到榴莲做着鬼脸道,“还有这个啊!” 甘甜喜笑颜开:“小姐,我在他们家吃过,这个东西闻起来好臭,可吃起来好香!”苏澜无语,赞叹甘甜果然是奇人。 苏澜拖过来全美娘特意交代的那个篮子,掀开丝帕,看到一篮子金银簪、钗、耳环、手镯和戒指! 车到市舶司,苏澜和甘甜下车。后面邓谦也下来。苏澜正准备进市舶司,想到等会儿大家走时,有好多人会在上李厝的官道口和他们分手,然后直接进城,于是让甘甜把那篮子首饰提着,进了市舶司。 只见林氏和苏怡正等在会客室门口。看见苏澜,林氏道:“快进去吧,等着你呢。这位是……” 苏澜道:“这是邓谦,是全家派过来帮我们的。”说着正准备进去,又让甘甜把首饰篮子提过来交给林氏,道:“姨母,姑姑,这是全美娘夫人给各位大人、公子、夫人和小姐的礼物。姨母看着,金和银,簪、钗、耳环、手镯、戒指什么的,搭配着给大家分一分。无论男女,一人一套。”苏澜想了一下,道,“另外多给阿水娘两套,给余姑娘;凤夫人和丁蕊蕊都别忘了给。” 说着,苏澜和邓谦走进了会客室。只见这里大约三十多平方米,中间有几张条桌和椅子,类似于前世的会议室。 此时,会客厅里坐满了人。除了市舶司的王烨、卢平、蒯合、金辰和几个雇员以外,在坐的有苏瑞尚、刘希、童野、丁疆、凤恒、凤梧、凤鸣、叶恭、顾琅、邓三勇、蔡桥、蔡林等人。苏澜就知道,这些都是准备入股的,或者是将来要在这里工作的人员,比如蔡桥、蔡林父子。 看到邓谦,王烨等市舶司的人都很吃惊,道:“怎么,全家大管事邓谦也来了,难道全家也有心入股吗?” 邓谦摇头笑道:“不是,我是全美娘夫人派来帮忙的!” 大家落座,市舶司的工作人给大家重新上了热茶,然后退了下去。 童野走到苏澜身后,在她耳边悄声地道:“苏小姐,刚才市舶司的人还没有来时,大家已经议了一下,决定小姐和六公子各占股三成,我和刘大人各一成,这就是八成,其余的两成,就是丁大人、凤家、叶家、顾家、邓家五家平分,市舶司的大人他们不参股。蔡家父子参与经营,另外再计收入。你看怎么样?” 苏澜当然知道六公子指的是谁,于是点头悄声道:“大家讨论定下来的事情,我没有意见。” 童野道:“既如此,我就叫市舶司和经纪行过来,起草文书,立契约好了。” 苏澜点头。童野就把吏目金辰喊了出去。文书这些事情都归他管。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六殿下的名字用了陈度;将军和知府家写的是苏澜和林氏的名字。而童野则用的是他夫人齐氏的名字。 这时,王烨道:“如今就是有点棘手,没有现成的货栈出售。”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落。 邓谦在苏澜耳边咬了一下舌头。苏澜对大家道:“褚家货栈怎么样?” 其他的人不知内情没什么反应,市舶司的人听了却都大吃一惊,对邓谦道:“褚家货栈?你们决定出售了吗?” 邓谦笑道:“褚望家破产已经一年多。他们欠钱最多的就是我们全家。褚家货栈和里面的货物还不够顶我们的债务的一半。” 王烨笑道:“如果是褚家货栈,那就太好了。位置好,就在三江口码头边,那是最大的码头,可以进大海船,而且从这里往三江上溯,有很多内江码头,运输十分便利;而且那里有喜桥,往来行走十分便捷;再加上库房大,有上下两层,既可以放货,还可以住人;最关键的是,这货栈很新,没有漏雨、跑水的情况,而且防火、防潮设施也很好。就是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货,有些什么货?” 邓谦从袖口拿出一大叠纸,道:“这是当时我们作为债权人扣下的货物清单,有茶叶、瓷器、丝绸,还有一些瑶柱、鱼唇等海味;还有就是进来的阿拉伯的香料、胡椒和象牙等。”说着,把这些清单全部给了苏澜。 大家听了,情绪顿时高昂起来。这时,童野和金辰进来,把立契文书给大家逐个看了。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誊写十多份,签名画押,各人留作一份,其他的交市舶司和经纪行存档。 童野听说了货栈的事情,急得坐不住了,提议大家先去三江口码头看看货栈。因为车、马都寄存了,王烨就安排了市舶司的车、马,载着大家去了三江口码头。 苏澜坐在车上,看凤恒几父子乘车经过。苏澜叫住他们,说了“美味斋”点心坊的事情。他们大喜过望,说定回程去看看。 三江口码头地处石寨港出海口,因为云江、平江和飘花江三江在此汇聚入海而得名。站在这里,果然能依稀看到三江上游的几个内江码头。 看到跨海喜桥,苏澜感觉非常亲切。再看褚家货栈,果然如王烨说的诸般便利,大家都惊喜不已。等邓谦让看管货栈的全家管事打开褚家货栈时,大家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苏澜也非常满意这个货栈。货栈大约占地七、八亩,大约有五千来平方米,除了一个大约七、八百平方米的院落可供停车马外,还有一排马厩,一排库工住房。其他一排排都是库房。每间库房大约一百五十平方,都有大门可供车马进出,方便进货出货。每排每间库房之间也有门相通,方便管理。库房有五、六米高,有上下两层,都放了货物,果然有邓谦说的茶叶、瓷器、丝绸和香料、胡椒等物。而且东西保存得很好。 邓谦悄悄告诉苏澜,这货栈就是原来跑内江后改跑海洋,最后船覆人亡的褚望家的财产,如今资不抵债全部给了全家。邓谦道:“夫人说了,如果你满意,就把这个给你。” 苏澜当然满意。她拿过邓谦递过来的一张纸看了看,原来是货栈的产权契纸。邓谦道,如果满意就去市舶司过户,交上交易税费就行。苏澜笑道:“谢谢你家夫人,价钱的事情,我去跟她商量。” 邓谦道:“夫人已经把我托付给小姐了,我的主人从今天开始,就是小姐您了!” 苏澜听了很是吃惊。她知道,全家这样年纪的大管事,那都是久经商海、独当一面的好手,全美娘连这样的人才都慷慨相赠,那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唯有感谢。 大家看了货栈都满意得不得了。童野说,“这个名字肯定不行,换一个。” 于是大家献计献策,说了好多名字。苏澜就道:“我们这个货栈以后做的是内江和外海的贸易,我的理想是国泰民丰,就叫‘丰泰实业通江达海货栈’!” 大家听了,都轰然叫好。童野道:“不得了,‘丰泰实业·通江达海货栈’!这名字真是野心勃勃!” 苏澜道:“你说是野心勃勃,我说是志向高远!当然,大家赚钱,赚大钱才是最重要的!” 苏澜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于是大家重新回到市舶司,办理了‘丰泰实业·通江达海货栈’的过户手续。交易税费九十八两,苏澜当场交付。 苏澜提议,邓谦担任通江达海货栈的大掌柜。蔡桥和蔡林协助,过几天就搬来石寨港。大家自然都同意。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担心回去晚了城门关了不能进城。于是提议回府城。邓谦就道:“美娘夫人说,让我带着人认个门。”苏澜想着要给老爷子弄个东西,正好也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跟他交代,于是诚邀邓谦一起回上李厝。 告别了王烨、卢平、蒯合和金辰,大家离开了市舶司。因为车、马寄存在水仙牌楼附近,苏澜又想带大家去一趟“美味斋”,于是步行而去。邓谦则乘车,又带着婆子赶的马车和四辆敞篷马车跟在后面。 这时,林氏脸色不虞地过来,跟苏澜悄声说道:“我看山长夫人的弟媳和侄女脸上都带着血印,怕是不好,我也就不好问究竟。可偏偏刚才澜儿让我把全美娘夫人的美意跟大家分享一下,哪知道这母女两个跟没见过东西似的,霸着篮子不让分,说是她们被人打了,你是组织大家来的,理应全部赔偿给她们!” 苏澜听了简直无语。她问道:“后来呢?” “后来山长夫人把她们母女呵斥了几句,这才松开了篮子。”林氏道,“分东西时,她又出幺蛾子,说我分得不公平。你苏怡姑姑和丁夫人就气愤地说,既然这样,那就不分好了。那母女俩生怕东西到不了手,赶紧说,不是不让分,而是不忿我分得不公平。”林氏气愤地道,“这是她们想做主分东西呢!我气不过,有意给其他几个姑娘多分了一些!她们母女红了眼,后来还剩了小半篮子,到底叫她们母女连篮子都拿走了。” 苏澜听了,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由感叹,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想到中吉书院山长谢宽,两榜进士出生,桃李满天下,便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也有几个出自他的师门;而且他为人方正,谦和有礼,最是注重脸面,偏偏摊上这样的弟媳和侄女!而他的弟弟谢楠也是进士出生,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夫人,真是谢氏门楣的奇耻大辱!而且,金氏母女如此贪财,如果谢楠镇得住还则罢了,不然只怕要连累谢楠做个贪官污吏,还极有可能连累谢氏满门!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呢,他们就来到了“花开芬芳”绣坊、“春来”绸缎庄和“美味斋”点心坊所在的那条街道。苏澜这才恍然大悟,全美娘那天跟踪“小郎君”到了“花开芬芳”绣坊,感情那“小郎君”的安乐窝“春来”绸缎庄就在绣坊附近! 秋嫂和女儿秋芳还在忙碌着做点心。看见苏澜他们来了,大感意外,也满是喜悦,赶紧请他们进屋,院内院外、楼上楼下转了一大圈。 童野和凤恒、叶恭等人也十分满意。都说这个地方太好了。 因为时间有限,大家商定,明日由凤梧、凤鸣两兄弟来接秋嫂、秋芳母女去殿州府城回凤楼参观,顺便谈合作的细节。 临出门时,苏澜故意大声对林氏道:“姨母,那篮子首饰呢,不会分完了吧?拿几样东西给秋嫂母女做个念想。” 林氏看着金氏和谢芳母女不做声,大家也都看着她们。金氏和谢芳都带着面巾呢,都觉得脸上臊得慌,十分不愿意,但还是交出了首饰篮子。 苏澜捡着金子的、式样好看的,把簪、钗、耳环、手镯、戒指拿了好几套送给了秋嫂母女。她一边听着秋嫂母女的感谢声,一边恶趣味地听着金氏母女心脏痛得破裂的声音。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0、宗族一摊污糟事 回到水仙牌楼,苏澜付了寄存费,车马都取了回来。苏澜照样又悄悄给了郭铭五两银子。 这回金氏和谢芳也不敢再抢苏澜她们的马车了,乖乖地回到谢家的马车上。林氏自然带着几个小家伙坐回了踏雪无痕拉的马车。大家自然都很开心,李珠当然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车队启动。与来时相比,车队更加庞大。大家的心情也再好不过。 几个人就说起金氏和谢芳母女的丑态。 刘珍道:“今日‘花开芬芳’绣坊又给了我们几个小姐妹好多丝线,绢布,大家都爱不释手。我听谢筠后来说,她们看到绣坊赠送给我们这些小姐妹的绢布和丝线,她们没有,就软磨硬泡,非要谢筠给她。谢筠不肯给。山长夫人也烦了,就装个不知道的样子,懒得管。气得那县令夫人骂山长夫人刻薄!” 李旺娘也道:“那县令夫人和她女儿用几快点心来骗我们珠儿好几次,说什么小女孩用不着这么多首饰,有吃的就行!我都不敢说话,幸亏两位小姐给我们珠儿撑腰!” 刘珍道:“你是没看见,就差在珠儿手上抢了!” 春红也道:“见抢不走,那谢芳就说她帮着保管。我当时就说,珠儿的首饰我们姐妹来保管好了。” 苏澜奇道:“还有这种事情?!” 李旺娘道:“这回要谢谢夫人,我们珠儿可是头一份,拿的首饰最多。” 林氏道:“我就看不惯那母女轻狂霸凌的样子。凭什么要我们珠儿这么好的孩子吃亏?” 刘珍忽然“噗嗤”一笑道:“我发现这母女俩很怕澜妹妹呢!刚才让她们交出篮子,她们乖乖就交出来了!” “还真是呢!”林氏道,“澜儿,这是为何啊?” 苏澜不想说她们。虽然这母女俩烦人,但是也正因为她们,自己和全家有了奇妙的缘分。于是含混了一句:“她们母女惹了麻烦,被打了,是我救了场。”大家听了唏嘘不已。 果然车队到达上李厝路口,都约好,在汉马家买的小件东西,在他们手上拿着,可是大件的东西,比如地毯什么的,都在汉马家跟来的马车上,现在不好翻找,只好明、后日再来拿。大队人马就直接进城了。李旺夫妻和珠儿也下了车。 童野也走了,说是明日一大早再来商量事。 苏澜一行回到家,金嬷嬷等人忙着给汉马家和全家的人端上茶点。 苏澜让先卸下汉马家的马车,又给了车夫五两银子,请他带信给汉马,云南的事情要加紧。 汉马家的车夫走后,苏澜让邓谦宽坐,自己转身回房,她要到空间去给老爷子选一副墨镜。老人糖尿病引发眼疾,眼睛畏光,急需这个宝贝。 苏澜挑了半天,决定挑一个老花墨镜。 正在挑呢,门外林氏喊道:“澜儿,你父亲和姨父让你出来一会儿。” 苏澜答应一声,赶紧出来,仓促间,随便拿了一个墨镜,还有眼睛盒,揣在袖子里。 苏澜出了房间,就见父亲、姨父和姨母正在跟邓谦谦让着什么。原来,除了一篮子首饰,十几篮子水果和吃食,全家还送了四辆马车东西,正在往下搬呢。 苏澜看了看,四两敞篷马车都塞得满满的,都捆扎好了。难怪全美娘要把十几个篮子放在苏澜乘坐的马车上,实在是敞篷马车上的东西太多了,放不下去了。 苏澜一出来,父亲和姨父、姨母都为难地看着苏澜。苏澜笑了笑,道:“全家盛情,都送到家了,礼物我们就收下吧。”她看看邓谦,笑道:“还有,父亲、姨父和姨母以后不要跟邓大掌柜生分了,他从今往后就是咱们家的大掌柜了!” 邓谦听了,赶紧给将军和知府、夫人磕了三个头。将军等人也只好受了。 苏澜看到全家的车夫忙着卸货搬东西,就让常乐、甘甜和杀四去帮忙。四辆马车上,一辆是满满的绸缎;一辆是满满的药品和茶叶;一辆车上满是瓷器和山珍海味。还有一辆马车上是一车木料。 苏澜看到木料都惊呆了,因为里面除了八根杉树,还有五根海南黄花梨木,也就是降香檀,还有五根金丝楠木。树木都是直径一尺有余,长达三、四米,笔直笔直的。 苏澜惊讶地道:“这是这么回事啊?” 邓谦笑笑道:“美娘夫人听说,府里正在建房,还没有上梁,就让拿了杉树,这个上梁最好。杉树纹理平直,质地紧密,千百年都难以变形,同时又耐腐蚀,难被白蚁侵害!其他的木料,小姐留着做家具。” 苏澜只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树木很沉重。饶是常乐、甘甜、杀四几个人抬一根都有些吃力。三人虽然不认识这些木料,但却也知道这都不是凡品。难怪装木料的马车跟一般的马车不一样,原来是加载了的。 苏澜跟邓谦单独聊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事情。告诉他,这两日,蔡桥和蔡林父子就会收拾家伙,全家搬到货栈去住。首先是把库存整理一番。邓谦就道:“客栈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家具、车马、灶台、柴火、锅碗瓢勺都是现成的。他们搬一些被褥、衣物就行了。” 苏澜点点头:“甚好。邓大掌柜,那就麻烦你了。”说罢拿出眼镜盒,示范着戴了一下墨镜。她忽然发现,自己匆忙间拿的墨镜,是一款水晶老花镜片、自带太阳能充电、具备摄像和拍照功能的墨镜。只要戴上墨镜,就会自动触发鼻梁夹脚处的开关,墨镜镜架正中处的隐形摄像头就会拍摄记录。这款眼镜前世也属高端产品,曾风靡一时,适合旅游时佩戴,可以随时记录旅游进程。不仅画质像素高清,声音保真,而且小小储存卡储存容量可达2tb,堪比一支移动硬盘。 苏澜忍不住笑了。心想,有机会录下古代大亨的生活,看一看老爷子的日常,倒是蛮有趣的一件事情。于是笑道:“这个给老爷子戴。他眼睛畏光,戴这个最好。还有,那个眼药水记得用。下次去拜访老爷子,我再给他带眼药水。” 苏澜拿出眼镜的一刹那,邓谦的眼睛就一亮,禁不住咧着嘴笑道:“小姐,这可是个好东西,老爷子最需要这个了!” 邓谦他们走时,苏澜用他们的篮子装了满满一篮子蔗糖。她对邓谦道:“这个蔗糖给夫人吃,熬小米粥最好。老爷子身体不好,就不能吃了。” 和父亲、姨父一起,苏澜把邓谦送到上李厝路口的官道上。他们回到蚵壳屋时,就闻到榴莲的怪味,原来是常乐、甘甜夫妻和刘嘉正在享受榴莲,其他的人躲到老远。苏瑞尚和刘希都捂着鼻子。林氏则嘟囔着:“怎么喜欢吃这个东西,一股猫屎味!” 林氏把收的东西给大家看。堆得满满的一车丝绸共有一百二十匹,其中有各色、各种花纹的锦缎、提花缎、妆花缎、杭绸、茧绸、香云纱、云锦、蜀锦、织金妆花缎等等,厚薄都有。特别是被誉为寸锦寸金的缂丝也有十匹,非常珍贵。苏澜就道:“姨母看着办,家里人做些新衣服,厚的做几件大氅、披风,薄的做些春衫、夏衫;这缂丝的料子精贵,咱们也不用送人,自家人每人做一身。珍姐姐和春红姐姐喜欢什么花色只管挑。”她顿了一下,道:“给罕岩思一家送十匹。” 那些瓷器既有摆件,也有花瓶,还有成套的茶具。都是官窑出品,非常漂亮。苏澜道:“这些摆件、茶具什么的,正好可以用到新房子去。我原本还打算买一些呢。” 刘珍和春红非常喜欢那几对器型新颖独特、质地细腻如玉、颜色或高雅或绚烂,花纹既灵动又有神韵的玉壶春瓶、象腿瓶、双鱼瓶、蟠龙瓶、八方瓶、灯笼瓶、宝月瓶等。苏澜就道:“这几件瓷器确实好,姨母全部留着给珍姐姐和春红姐姐做嫁妆。”要知道,在前世,这些东西随便一件就可以拍卖过亿。 刘珍和春红正在欣赏这些东西呢,都害羞地红了脸。 苏澜又发现了一个底盘有一对鲤鱼的薄胎玉白色笔洗,不由感叹,这是白瓷啊,仿佛羊脂玉一般。就对林氏道:“姨母,这是好东西,鲤鱼跳龙门,双鱼笔洗,留给奇哥哥。”苏澜知道,这可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前世,她和母亲在英国伦敦的一次拍卖会上,看到一个类似的笔洗,当时拍出了一亿欧元的天价。 林氏自然笑逐颜开。就连刘希也笑道:“奇儿又得到好东西了。” 又看了茶叶,都是好茶,什么大红袍、安溪铁观音、西湖龙井、黄山银针、六安瓜片等。苏澜想起来什么,道:“江峰老板送的茶叶,别忘了给童世子、卞旻大人和叶恭老板分一些。” 名贵药品和山珍海味就有人参、燕窝、灵芝、虫草、鹿茸、雪莲、鱼翅、熊掌、鹿筋、松茸十样。其中燕窝就有百来盒,一盒里面都有八盏。苏澜就让姨母留着炖粥给姐妹们喝。 这时,林氏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有八颗五颜六色的石头。苏澜一看,有钻石、祖母绿、黄玉、绿玉髓、琥珀、碧玺、蜜蜡和羊脂玉,都有莲子大小。苏澜的眼珠都直了。 林氏道:“这是汉马家的几位夫人给的。知道我们有七个孩子,再加上我,就给了八样。澜儿你先挑。” 苏澜笑道:“不是我先挑,是让我来给你们挑。首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理应是姨母的;羊脂玉,那自然是咱们家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奇哥哥的。”苏澜笑呵呵地道,“三位小公子,活泼跳脱,自然最适合琥珀、碧玺和蜜蜡,而且这些宝石,主色调都是鸡油黄,圆润饱满,健康茁壮,再适合不过!珍姐姐和春红姐姐,最适合黄玉、绿玉髓,至于我嘛,就是这祖母绿啦!” 大家都听呆了。林氏道:“澜儿,你怎么认识这些宝石啊?又是仙人爷爷教的?” 苏瑞尚和刘希道:“这汉马也太客气了。澜儿,我们这是欠了他不少情啊!”林氏也应和着:“是啊,是啊。” 苏澜早就想好了怎么解释,于是笑道:“你们不用感到有负担。其实这是有原因的。你知道今日汉马和我,还有常乐,在汉马家天井里做什么吗?因为我发现那些石头全部是翡翠,让常乐现场切割,果然如此。汉马非常感谢,所以就这样咯!” 大家听了仿佛是听天书。林氏道:“天啊,澜儿有这样点石成金的本事,不得了!” 苏澜点头混了过去。她突然想起那个麻袋,就说:“今日我在汉马那里还淘换到了好东西。”说着让常乐扛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麻袋旅游鞋。男女老少,人人一双,就连常乐、甘甜都有一份,还给童野留了一双。全是名牌真皮的。 大家立刻穿上旅游鞋,都喜欢得不行,尤其是三个小的。常乐和甘甜也很喜欢,嘟囔着道:“穿上这鞋,出去杀人更便捷。”幸亏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苏澜的脸都绿了。 苏瑞尚又问起全家怎么这么客气,对他们简直是倾囊相助。苏澜叹了一口气道:“这就要说到金氏母女俩了。”于是详细说了经过:“我当时气不过,要那个小郎君赔偿一篮子珍珠,十万银两。哪知道这小郎君是全美娘夫人的郎君!全老爷子一方面感谢我没有告诉她女儿,不然他女儿很可能闹自杀;一方面也是赔偿他女婿给我造成的损失。” 刘珍惋惜道:“难怪那一篮子珍珠只有小半篮了。” 林氏却生气道:“小郎君的那个女人,心思还真是歹毒,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泼水,幸亏甘甜搭救及时。不然淋了透湿可怎么好,女孩家家的!” 苏澜道:“所以老爷子非常愧疚,这才尽量弥补!他还邀请我们两家出席他二月二日生日宴会呢!” 大家点头,啧啧感叹。 这时,苏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父亲,我苏怡姑姑怎么没有入股货栈呢?还有,在汉马那里就只买了根马鞭,也没买个地毯什么的?” 苏瑞尚顿了一下道:“你苏怡姑姑姑遇到难事了!” 苏澜道:“怎么回事?” 苏瑞尚长叹一口气道:“澜儿应该知道,你苏怡姑姑的大哥苏恒,也是我的大哥,如今是河北真定宗族的族长,今年快六十了,本应该颐养天年,可是前年春天先是旱灾,秋天又是蝗灾,粮食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再加上冬天一场大雪,压垮了宗祠和宗学,大哥就急火攻心,病了好些时日。你苏怡姑姑正好回乡看望,又加上两个儿子都留在了真定,所以只好把身上的钱都留给了大哥。你葛汉姑父在漠北老家已经被戎狄祸祸完了,也没有钱啊!” 林氏也道:“你姑姑跟我说了,海洋生意赚得多,可本钱也大,她就不参股了。” 原来,苏瑞尚的曾祖苏卫,当年落户河北真定,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就是苏瑞尚的祖父、第一代老侯爷苏征,次子就是苏毅。当年哥哥苏征离开真定征战四方,后落户京城封爵为侯,而苏毅就留在真定老家看护祠堂宗庙。如今,真定的族长就是苏毅的孙子苏恒,也就是苏怡的大哥。苏怡是母亲老蚌怀珠所得的幼女,所以一家人甚是宠爱她。苏怡也对家族贡献颇大。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苏怡心疼哥哥凄苦,总是忍不住出手相帮。这次就是她出资修缮宗祠和宗学。 苏澜听了,气愤地道:“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是京城侯府管吗?让一个出嫁女出资修缮宗祠和宗学,这也太不像话了!” 她知道,当年第一代老侯爷苏征,出资给南阳第一故乡、真定第二故乡买了相同数量的宗田,修了宗祠和宗学。第二代老侯爷苏凡也在此基础上又增购了宗田,还修缮了宗祠和宗学。家乡人也感恩回报,南阳和真定每年都给京城侯府一些米粮土产。当时,两个老侯爷体恤家乡亲人,每年只象征性地收一石粮食一头肥猪一条鱼,别的一概不收。不仅如此,每年进京送东西的人都要拿回不知加了多少倍的粮食、布匹、药材、茶叶等物,还有银票。可是,待到第三任侯爷苏庭上任,两个家乡不仅几年没有收到京城的任何资助,反倒是每年给京城侯府的礼物成倍增加。即便遭灾也是照给不误。比如,前年旱灾、蝗灾加雪灾,苏恒就决定派人到京城分说详情,看能否得一点京城侯府的帮助,不料人还没有走呢,京城侯府的人倒是来了,结果,粮食、肥猪、鸡鸭,刮走了几十车。 苏瑞尚道:“你姑姑说,族长求情,能否少给一些东西,可是京城侯府的人却说,南阳和真定的田产都是他们侯府的,送点东西理所应该!可是,他也不想一想,当年,为了支持老侯爷,南阳和真定出了十来万的苏家军,这些人死的死,残的残,竟然多达六万多人!多少苏家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鳏寡孤独,不都是族里父老乡亲一力挑了重担吗?” 苏澜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也不能麻面无情,一点人味都没有,岂不是畜生都不如?” 苏瑞尚道:“也不知道京城侯府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胃口!” 苏澜心里一动,道:“爹爹,我们给南阳和真定老家买点田地,怎么样?” 苏瑞尚听了,眼睛噙着泪花道:“澜儿有心了。你苏怡姑姑回来一说此事,我就有这个想法,不管多少,总是我的一份心意。可是,我的身份……宗族说了,只接受嫡子捐赠,不接受庶子捐赠。尤其京城侯府还指名道姓地说,若是南阳和真定跟我苏瑞尚发生一个铜板的银钱来往,他们就要收回宗田……” 苏澜气绝,恨恨地道:“宗族一摊污糟事!真是有脸啊,出嫁女的钱都能收,偏就不收庶子的钱!” 过了一会儿,苏澜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也罢了。到底苏怡姑姑是我们一脉血肉,咱们不能不管。姨母,你把全家送的人参、鹿茸、灵芝、燕窝给姑姑一些,她自己留着也好,还是送给堂伯伯,由她自己定。另外,也给一些布匹、地毯给姑姑。” 苏澜自言自语道:“怎么着,还得送点银子啊、”她想想又说:“姨父、姨母,我想说一件事情。那货栈一成的本钱,你们就不要出了,我给你们出!” 刘希和林氏一愣道:“那怎么行,虽说是一成本钱,应该也不少。” 苏澜道:“姨父、姨母,今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全家给了那么大一个货栈给我,还有那些货物,可以说,整个货栈的成本,不说占了十成,八成成本是有的。既然如此,你们何必再出什么钱?就当是我孝敬你们的!” 苏瑞尚也道:“澜儿不说,我也会提醒她的。既然是孩子的心意,姐姐和姐夫接受澜儿的好意就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1、红珊瑚 刘希和林氏听了,感动得不行。 刘希道:“不知道一成要多少钱。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接受外甥女的好意。” 苏澜就道:“这个要等邓谦大掌柜他们盘点、估算完了才知道。” 苏澜忽而想到余翠翘的事情,沉吟了一下。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现在说也许是最好的。 于是,她说道:“我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一直不好说。” 苏瑞尚、刘希和林氏道:“什么事情,澜儿只管说,有我们在,没有难办的事情。” 苏澜沉吟了一下。刘珍和春红领会,就带着几个小鬼到外面去享受美食去了。常乐、甘甜还有杀四自然快乐地紧跟其后。 屋里只剩下苏瑞尚、刘希、林氏和苏澜四个人。 苏澜迂回地问道:“姨父,那个倚红楼的老板娘,叫幺娘的,现在还关在南监吗?” 刘希道:“可不,判了坐监两年。” 林氏道:“这种逼良为娼的虔婆,只判两年,真是便宜她了。可惜了余姑娘!还有她和海云的好姻缘!” 苏澜道:“那倚红楼如今岂不是关门大吉了?” 刘希道:“当天就被封了!年后开衙,有外地来的人想重开倚红楼,我没允许。乌烟瘴气的地方,让人深恶痛绝!” 苏瑞尚疑惑地道:“澜儿怎么问起这件事来?” 众人听了,也觉得奇怪,眼睛也都盯着苏澜。 苏澜叹口气道:“其实是余翠翘想重回倚红楼!” “什么?”三人都大吃一惊! “自甘堕落吗?”刘希端着身子,有些气愤地道。 苏瑞尚沉吟了片刻,道:“是海云不肯娶她吗?如果殿州不方便,可以去其他的地方生活!” 苏澜摇摇头道:“恰恰相反。是余翠翘不肯嫁!她说不能害了海云!” “既然这样,那就另外寻一门亲事嘛。”林氏道。 “嫁给海云,余姑娘害怕愧对海云。可嫁给别人,她就不受别人的欺辱吗?”苏澜道。 刘希气咻咻地道:“无论如何,她不能再陷入泥潭!” 林氏道:“难道是……可余姑娘不是那样自轻自贱的人啊……”余下的话她都不好说出口了。 “其实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苏澜叹口气道,“说起来,余姑娘真是可怜。她家破人亡,又不能生育,既不想拖累海云,又一门心思要报仇!而且非要亲手报仇为快!你们说,她一个孤女怎么办?” 苏瑞尚道:“既如此,越发不能肆意妄为!” 苏澜道:“我劝过她。阿水娘也天天劝她。可她一句话就堵住了我们!她说,陶家龙虎,犯下伤天害理的大罪,最多就是入监一年,而且陶家其他人都是没事人一样活得有滋有味,凭什么她要活得生不如死?!” 林氏眼泪都下来了:“可怜的孩子!” 苏瑞尚道:“那也用不着重入风尘!” 刘希和林氏道:“是啊,难道没有别的路吗?” 苏澜道:“余姑娘说,她要陶家一家男女老少受国法重处!还说,陶家就没有一个安分的,她就是要搜集他们的罪状,置他们于死地!而倚红楼是各种消息的来源之地!”苏澜顿了一下道,“她还说,自己要像凤凰,浴火重生!” 刘希道:“余姑娘这点倒是看得准。陶家上下都是死不悔改的!就说十三太保的事情,明摆着就是他们做的,可惜没了人证!” 苏澜道:“就是啊。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余姑娘事先可以给我们示警,事后也可以帮我们搜集证据!” 苏瑞尚和刘希、林氏一时都沉默了。 苏澜见他们有所意动,继续道:“不光是我们家的事情。你们想想,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消息都会流露出来。父亲和姨父守牧殿州,我看真的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苏澜继续道:“我看,与其让外地人来开倚红楼,不如罚幺娘一些钱给余姑娘,让她重开倚红楼,姨父再狠狠敲打一番幺娘,她也不敢把余姑娘怎么样!余姑娘再改个名换个姓。”她又补充道,“余姑娘绝顶聪明,这都是她想出来的法子,就是要报仇。” 大家一时沉默不语。 好半天,苏瑞尚转变话头道:“澜儿,既然石寨港的事情马上要走入正轨,我看,我的那些退伍兵有一百多人呢,都可以到你的货栈上去吗?” 刘希和林氏转而笑逐颜开,道:“是啊,你父亲一说这件事情,我们都说好!” 苏澜也笑了:“不光是货栈,还有回凤楼分店也需要人呢!” “什么回凤楼分店啊?”苏瑞尚、刘希和林氏都奇怪地问。 “就是今日你们在石寨港看的那个点心坊啊!”苏澜笑道。 “哎呀,我说怎么让我们在那里逛半天呢!”刘希恍然大悟,不由笑了起来,“那里倒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林氏也笑了:“我说呢,澜儿怎么会给秋嫂母女那些首饰!这样想来,真是应该的,只怕还少了一点。我也得给个见面礼啊!” 苏澜笑道:“明日她们就要去府城看回凤楼的经营情况。那时,必是要经过我们这里的。姨母把汉马家送的珍珠,还有小半篮吧,送她们母女两捧就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 因为大家都有些累,晚上就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几个小家伙干脆就不吃,因为吃点心吃水果吃饱了。又是汉马送的,又是全家送的,还有童野买的。 林氏就申斥几个小家伙不吃饭。她把点心、水果归置了一下,给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禄、李旺家,还有罕岩思家都准备了一份。 苏澜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对林氏说:“姨母把绸缎给两个里正准备一份。童野想在上李厝要个山头盖房子,六殿下也飞鸽传书来,也有这个意思。另外,我想在下李厝再建一个熬糖作坊。”她笑着对刘希道:“到时就要麻烦姨父给办个契。” 正说着呢,忽然李冲夫妻带着李珠来了,后面还跟着七、八个汉子。苏澜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其中就有上、下李厝正在军营当兵的几个人的家人,比如卫岚的父亲卫秋明,刘善平的祖父刘二爹,寇林的父亲寇风,唐蒙的父亲唐港等人。 一进屋,李冲打头,一帮人跪在地上。李冲道:“将军大人,知府大人,夫人,小姐。不瞒你们说,我等在海上,一边打鱼,一边做一些走私的私活,赚点钱养家糊口。我们也知道,朝廷律法严禁走私,可是,我们的日子实在太苦,没办法才以身试法。” “这是干什么,都起来,都起来!”苏瑞尚、刘希和林氏赶紧让大家都起来。 刘希道:“你们既然主动说了这件事情,本知府也不降罪你们。” 大家听了,都面带喜色。 苏瑞尚道:“那你们有什么打算?毕竟还要养家糊口啊!” 李冲再次跪下道:“我们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海里生海里长,都有驾风破浪、识天看流的本领。如果小姐不嫌弃,我们都想给小姐的货栈出工卖力!” 其他人也再次跪下。 苏澜见了,心里万分佩服李冲果然有眼光,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看看眼前这些人,都是浪里白条,又是自己的乡亲好友,有些还是大兵的家人,可以说将来都是自己的助力。当下高兴地道:“你们都起来吧。这可太好了!你们有多少人,我都要!上、下李厝的村民,你们知道哪些人好,听话,老实,能吃苦的,有些特长的,自愿的。我都要。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大家听了都笑逐颜开。这个说,我兄弟也想来。那个说,我小儿子也想来。 苏澜就让李冲负责召集。明天在将军府邸集合,她安排车马,大家先去石寨港看一看,感受一下。 事情说好,大家就告辞了。林氏把点心和水果给大家每人分了一点。 苏瑞尚、刘希也高兴地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下好了,澜儿有人帮忙。” 苏澜就让父亲赶紧把退休的士兵交给她。 苏澜还说了,自己想学骑马。林氏道:“你一个女孩儿,学什么骑马?” 苏瑞尚却道:“将军的女儿骑马正合时宜!来日,我亲自教你,也叫甘甜教你。她的马术好。” 刘希也道:“我看外甥女的确要学会骑马,这又是府城,又是石寨港,来来回回,不会骑马确实不方便!” 林氏嗔道:“你们就使劲宠着澜儿吧。” 苏澜就猴到姨母身上:“其实最宠我的是姨母!” 大家都笑了。 晚上,苏澜进了空间,检查了自己的宝贝。抑制不住的喜悦啊。又想着,为母亲请封诰命,让父亲摆脱侯府桎梏,扬名立万;培养弟弟……哎呀,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还有就是,京城的店铺该运作起来了。 第二天,苏澜早起,照旧跑步,穿着旅游鞋,那个爽啊。有意思的是,常乐、甘甜和杀四也带着苏源、刘嘉和社日跑步来了,一个个喜笑颜开,都说鞋子好。 悄悄地,苏澜递给杀四一张纸条。杀四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我要在京城开店……” 苏澜道:“即刻给你主子飞鸽传书。”杀四赶紧点头。 他们在新房那儿看到,两座房子都基本砌好,估计后日就可以上梁了。 回到蚵壳屋,将军和知府正在喝粥,他们也都穿着旅游鞋,都说既暖和又跟脚。 苏瑞尚和刘希悄悄告诉苏澜,今日就罚幺娘一些钱,再敲打一番,就把她放了。苏澜就说,她今日就去告诉余翠翘。 正在边吃边说呢,祈福和云山来了,说了后天就可以上梁了。大家听了,开心地笑了。 等到看到那八根杉树,祈福和云山都开怀大笑道:“杉树啊,这可是最好的房梁啊!”他们原来准备的也是杉树,但是没有这么粗这么长这么直。 当下决定,八根杉树,三根用在罕岩思的房子,五根用在将军家。 苏瑞尚和刘希刚刚走,童野带着赵宇和小厮就来了。这个精灵鬼一眼就看见大家穿的旅游鞋,一双眼睛就瞪得赛似牛眼,满是怨念地看着苏澜,仿佛还噙着泪花。苏澜就想,幸亏想到了他,不然自己岂不是要羞愧而死?当即道:“别这样跟个怨妇似的,有你一双!” 童野当即开怀大笑。接过苏澜递过来的鞋子,立刻穿上。还别说,很合脚,很拉风啊! 童野蹦了几下,道:“好,这个鞋子好!苏小姐,这是昨日在汉马那里淘换来的吧?能不能多搞点?如果能把士兵装备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澜就想,童野不管多么纨绔,也不会是坏人,起码他知道有好东西要跟士兵分享。 于是,摇摇头道:“恐怕困难,我也是碰巧了才淘换到的。” 童野笑了笑,道:“无妨。昨日能够淘换到云子和犀角杯,已经是感谢不尽了!” 苏澜就道:“昨日要你破费,买那么多点心,把我几个弟弟高兴坏了。” “嗨,不值一提!”忽然他正色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尽快把房子地基的事情落实好。既然做了这海外贸易,殿州我是会经常来的。住客栈总不是个事!怎么样,六殿下的山头想好没有?” 这时,恰好来了好几辆马车。苏澜就道:“等一会再跟你讲这个事情。” 来人是卞旻一家,他们既是来取地毯、烛台,也是来看房子什么时候上梁的。还有,凤恒、凤梧、凤鸣父子;顾琅和阿水娘母子;叶恭和儿子叶楼女儿叶庄。阿水娘和叶庄代表大家去邀请秋嫂母女,最是合适。 另外,蔡桥、蔡林父子也来了,还有蔡林的夫人。他们随车带着被褥、家具等,说是不能耽误小姐的大事,这就住到通江达海货栈去。苏澜就叮嘱他们直接去货栈找邓谦。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盘点货物,清查资产到底有多少。过几天还会派一些人去帮他们。 苏澜这时候发现,蔡林的夫人叫奥坎娜,居然是异族长相,原来是波斯人,一年前和父母远洋航行来到大成,准备做瓷器生意,不料父母相继病亡,留下奥坎娜独自留在大成。后来千里姻缘一线牵,奥坎娜嫁给了蔡林。如今她大成语言还不熟练,但她会波斯语、阿拉伯语,还会身毒,也就是后世印度的一种语言。苏澜大喜,这可是妥妥的翻译啊。当下,苏澜拿出二百两银票,供他们安家。一家人自然是万分感谢。 正说着,李冲带着昨晚的那帮人来了,总共有十二人。苏澜就安排他们分别乘坐凤恒的马车,又把自家的马车派了去。 这些人走后,林氏就带着卞旻的夫人易氏和女儿卞琪去挑选地毯和烛台。因为地毯的花样多,有花卉、鱼鸟,也有骆驼、马牛;烛台的花样也多,有碗莲的,菊花的,桃子的,还有鸟兽的。 卞旻和儿子卞雍对木料都是行家,自然很欣赏杉树。(其他的降香檀、金丝楠木,昨晚就让常乐、甘甜、杀四搬进了屋里。这几颗木料过了明路,苏澜不好送到空间去了。) 卞旻父子是建筑专家,大家就说起后日上梁的安排。 卞旻父子去了建房工地,苏澜就让人请来上李厝的里正李福,在他的带领下,来到山上看地基。 他们谈妥了两个山头,小一点的给童野,大一点的给杜诚。两座山头并排而立,就在苏澜他们的新房子的背后。地势也自然要高一些。至于价格,李福说得跟上李厝的乡亲和族老商量。 随后,童野又陪着苏澜到下李厝,和里正李禄一起,把熬糖作坊和工人住房地址给定了下来。李禄生怕苏澜不在下李厝建作坊,表示所有地基不要钱,还说是下李厝村民商量后,集体定下来的。苏澜哪里肯,坚决不占村民的便宜。 苏澜看地基时,对下李厝的两个山头也很感兴趣。后来,她用跟上李厝一样的价格,在下李厝也买了两个山头。当然这是后话。 苏澜回到上李厝,李福正在等着他们。不是因为山头的价钱的事情,他还没有时间去找人呢,倒是村口放暗哨的人找来了,说是将军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等见到人了,苏澜发现竟然是小郎君段琪和他的仆人。 段琪提出想跟苏澜单独说话。苏澜却不想跟他单独见面,甚至连屋子也不想请他进去。不说家里有几个姐妹,而且卞旻夫人和女儿都在呢;就说这人的为人,苏澜实在是不喜,更不想跟他有什么纠葛。于是苏澜道:“段公子就在这院子里说罢。”说着让金嬷嬷端来茶点。苏家在院子里常年就有方桌、条凳,于是大家坐下。 童野不认识,也没有见过段琪,就想回避。苏澜却不让,也不介绍他们彼此。童野只得压下心中的疑问,坐在了旁边。 却说这“小郎君”段琪,之前在“春来”绸缎庄和“美味斋”点心坊门前闹了一场,当时存了心想讹诈苏澜这个外地人一些钱财,后来听说自己的人打的是宁德县令的夫人和嫡女;再加上看到甘甜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相,也着实有点后怕,就趁着全美娘召唤,找了个台阶下来,其实就是打了退堂鼓。不料后来在美娘跟前陡然见到苏澜,当时可把他吓得要死,生怕苏澜当面告发他豢养外室,而且外室已经怀孕的事情,一旦事发,他的后果必然是被全美娘休夫!毕竟全美娘已经两次休夫了,再休一次也是完全可能的!他绝不甘心就这样滚出全家,他的计谋还没有完全实施呢! 段琪昨日一夜未眠,心里拨了一夜的算盘珠子。忖度着,如果苏澜示弱,自己就要强硬起来,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如果苏澜强硬,那自己就告饶求情。总之,务必要将苏澜安抚住,或者降伏住,当然最好是寻个机会做了她,一劳永逸。 段琪就这样存了一肚子的龌蹉想法,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连个上李厝的村口都进不来! 当下,段琪五味杂存,脸上五颜六色变幻不定,就像开了颜料铺子似的。他是典型的那种欺软怕硬的人。苏澜不服他,就只能是他服了苏澜。 于是,“噗通”一声,段琪跪了下来。苏澜没什么,毕竟心里有数。倒是把童野下了一大跳。这公子哪里见过大男人跟小女子下跪的?! 苏澜心里鄙夷,却不动泰山地道:“段公子这是干什么?我可受不起。” “求小姐饶命!”说着,接过仆人递来的几张银票,双手捧到苏澜跟前道:“全家有钱,可我没钱。这五万两,还是我关了铺子,当了存货,搜罗了所有的钱财才备上的。还差了五万两,容我日后还给小姐!” 不等苏澜说话,又从仆人手上拿过一个大大的捧盒,在苏澜面前打开,道:“珍珠我是一颗都没有,只有这一套头面,应该可以抵着那篮子珍珠了!” 苏澜看时,见盒子里是一套赤金镶嵌红珊瑚头面。竟然有冠、簪、钗、笄、分心、抹额、耳环、耳坠、耳钉、璎珞、项链、臂钏、手镯、戒指、脚镯、腰封、压裙等,大大小小有几十件。而且耳环、耳坠、耳钉、臂钏、手镯、脚镯等都是成对的,戒指也分了不同的大小、款式,有十个之多! 苏澜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且不说,都是沉甸甸十足的赤金,就是那些珊瑚,件件红润光滑、纯正明艳! 要知道,红珊瑚属有机宝石,生长于远离人类的一百至两千米的深海中,与珍珠、琥珀并列为三大有机宝石,在东方佛典中亦被列为七宝之一,自古即被视为富贵祥瑞之物。在中国古代,红珊瑚就被视为祥瑞幸福之物,代表高贵权势,所以又称为“瑞宝”,是幸福与永恒的象征。清朝二品官上朝穿戴的帽顶及朝珠系由贵重红珊瑚制成;西藏的喇嘛高僧多持红珊瑚制成的念珠,有特别的宗教寓意,是佛教用品中的圣物。印第安人认为,珊瑚为大地之母。日本天皇也视红珊瑚为其国粹。从古今中外的历史来看,红珊瑚具有崇高的地位。所以着名珊瑚鉴赏家周末说:“珊瑚,大海的精灵。” 天然红珊瑚是由珊瑚虫堆积而成,生长极缓慢,不可再生,而红珊瑚只生长在几个海峡(台湾海峡、日本海峡、波罗地海峡、地中海),受到海域的限制;珊瑚稀有且不可再生,因而十分珍贵。前世红珊瑚制成的饰品,极受收藏者的喜爱,并且精品红珊瑚增值十分迅速,被收藏界人士所看重。 红珊瑚的颜色多种多样,有深红、火红、赭红、桃红、肉红、粉红、桔黄、乳黄、乳白等,以深红色、火红色价值最高;其次是粉红色,也就是常说的孩儿面,也称天使之肤。 而这些珊瑚都是极正的深红色,有着蜡质光泽,柔和自然,细腻温润,光彩夺目! 苏澜还知道,珊瑚遇到汗水就会变乌,然后发白,这是因为红珊瑚长期生活在海里,内部存在有大量的有机矿物质,遇到水之后会析出,故尔呈现白色,但经过长时间的盘玩、佩戴,那层白质就会消失,表面会有一层包浆,更有光泽,更为漂亮!而这套红珊瑚首饰就有包浆,色泽喜人,质地莹润,显见是多年珍藏的物品。 而且,红珊瑚在海里呈树状生长,植株大多细小,且生长极其缓慢;若要生长到臂钏、手镯、脚镯粗细,不知要经历多少年代!所以,前世有“一米珊瑚易得,珊瑚手镯难寻”、“珊瑚最贵是手镯”等说法!前世根本打捞不到可做一只手镯的珊瑚原枝了;且世界上整株的红珊瑚手镯不会超过一百个!前世的所谓红珊瑚手镯,都是将细长的珊瑚枝丫切成小段,用特殊的胶剂粘合而成手镯的雏形,之后再用打磨机与砂纸把表面打磨平整,外表严丝合缝,几乎看不见拼合的痕迹。可是,以这个时代的加工技术,万万没有如此手工珊瑚手镯,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整株的珊瑚上加工出来的,而且臂钏、手镯、脚镯都各有两对! 所以苏澜吸了一口气道:“这些红珊瑚头面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2、上梁 段琪听了,当即在地上“邦邦邦”连磕了三个响头:“我的小妾阿奴不懂事,得罪了小姐,我代她向您赔罪!只求您千万不要把此事告诉美娘!”他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小郎君”半点风流恣意? 苏澜皱眉道:“既然你说没钱赔偿,所以,银票也好,首饰也好,珍珠也罢,我都不要!既然你代替你的小妾道歉了,虽然我并没有原谅,但我也不打算深究了。” “至于说到美娘,请你对她好一些,毕竟这个婚姻是你同意的!她也是可怜人,生下来就没有娘亲,父亲总是出海,聚少离多;而且因为脸上的疤痕,受了很多伤害。”苏澜正色道,“其中你给的伤害最大。这个你不能不承认!” 段琪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是,都是我的错!” 苏澜道:“我看,你还是自己向美娘主动坦白,承认错误,争取她的原谅!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美娘发现,后果恐怕你承受不起!” “是,我一定听您的!”说完,站起来就跑。苏澜还愣在那里呢,他却一溜烟没影了。 苏澜气得咬牙切齿。难怪老爷子说他竟敢抓住老爷子最软弱的一面,是个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畜生!当即打定主意必要将银票和红珊瑚首饰退还! 童野看到整个过程,也皱眉道:“这人是谁呀,哪有这样用强的?一看就是蝇营狗苟、阴险奸猾之徒,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苏澜叹了一口气,说了事情原委。 童野道:“他既然是赔礼道歉,为什么不赔偿谢县令的夫人和女儿?眼见就是因为你握着他的痛脚了!” 苏澜道:“所以,他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打量我不知道呢,收了他的银票和首饰,就要落一个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跟他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罪名!”她想,老爷子是多么精明的人?今天的事情未必就能瞒得了老爷子,偏段琪还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当下,苏澜撂下这个堵心的话题,收好银票和首饰,一心要找机会退还。 苏澜想到后日上梁,知道这可是大事,不仅要祭祀,还要摆酒请客。今日下午就得去府城联系,好让摊贩明日送货。于是去跟姨母商量要买些什么东西。正好卞夫人也在,于是一样一样说起,苏澜就在纸上一一记录。 童野第一次看到苏澜的字,不禁心惊。这笔字好似银枪挑,吴钩划,气势非凡,笔力遒劲,一看就是遨游书海几十年的书法大家的杰作,哪是一个小女孩能写出来的?当下心里既佩服又困惑。 苏澜又问道:“姨母,后日上梁,要不要去书院把奇哥哥请回来?” 林氏道:“我已经跟你姨父商量好了,不叫他回来了。毕竟去书院才几日呢!” 童野就道:“我还说上梁日能一睹公子的风采,竟然又见不到!” 苏澜道:“你多留几天,初一就能见到了。”因为卞旻夫人和女儿在,她也不好详说。 正说着,凤恒父子、顾琅母子、叶恭父子父女都回来了,还带回了秋嫂和秋芳。他们准备去府城看看回凤楼,只是路过。林氏却将汉马赠送的珍珠捧了两大捧给秋嫂母女作见面礼。 李旺等人则跟着蔡林一家去了三江口码头,要到下午才能回来。他们人多,苏澜的一辆马车装不下,还等着凤恒他们送秋嫂母女的马车回家呢。 于是,苏澜和甘甜搭上便车,和童野一起去了府城。 苏澜先是去了顾家,最后一次劝说余翠翘,可她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还说已经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丫鬟叫默人,再带上艾氏艾嬷嬷,服侍的人就尽够了。 等那丫鬟上来,苏澜吃了一惊,竟然是殿州推官林谦家那个多嘴多舌的丫鬟,名叫香瓜的。她因向陶玉出卖苏澜不知绣柬为何物,从而引起一场风波,被林家发卖出府,竟然被艾嬷嬷买回来。 那默人—看到苏澜,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直磕头。 苏澜道:“这个丫鬟恐怕不行,多嘴多舌靠不住。” 余翠翘沉静地道:“看到她的舌头,我已略知一二。不过,我后来知道,她也是因为兄弟病了,没法,才那样的。” 那香瓜泪流满面,一会儿指指嘴巴,一会儿摇摇手。余翠翘道:“她在说,自己已经受到惩罚了,再也不敢了!” 苏澜只好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好服侍余姑娘,不可再生事端。” 丫鬟下去后,苏澜道:“这个丫头不能让人放心啊!” 余翠翘道:“她已经受过惩罚了!也是可怜人!对了,你知道林谦怎么处置他夫人的吗?”余翠翘笑道,“买这样一个丫头,我怎么都要调查一番。” 原来,林谦的夫人被送到了家庙。而女儿林宝就送到京城草草出嫁了。现在推官家是小妾当家,就是娘家开镖局的那一位。 “这个小妾可威风啦。前两日竟然将林谦的小妾、通房发卖了好几个。林谦舍不得,竟然被这个小妾扇了一嘴巴。” 苏澜看着余翠翘,不由得佩服得紧。如今她在阿水娘家客居,竟然知道这些官场秘闻,还真是间谍的材料! 苏澜道:“余姑娘,你既已决,我也不再劝你。我在石寨港盘了一个货栈,那边是大码头,龙蛇之地,消息也多,我也想放几个人,跟你的间翘人员相互联系。人不必见面,甚至不用认识,只有联系渠道就成。” 余翠翘听了,笑道:“我听阿水娘、顾琅成日说石寨港,知道小姐的心事,定是要有所安排。所以……”说着,她掏出两本《论语》,“发展两个,翘四和翘五,你把联系地址用密信发来鱼市街就成。” 苏澜就想,余翠翘果然冰雪聪明,只可惜…… 离开余翠翘,苏澜到集市找到那几家送货的摊贩,逐项落实了采买用品。 之后,苏澜又来到回凤楼,正赶上午餐。苏澜就和阿水娘、伍氏、叶庄,还有秋嫂、秋芳母女要了一个中辣的牛肉锅。凤恒还拿了一瓶开业时留下的一瓶红葡萄酒。男人那边居然也有一坛子三斤的五粮液,自然也是凤恒扣下的。 酒足饭饱,秋嫂母女竟然同意以房子入股,不做点心了。不过,秋嫂母女有些担心地道:“那日和‘春来’绸缎庄闹了一场,就是怕他们来找麻烦!” 苏澜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过几日,我会带一些人过去,都是我父亲手下的退伍大兵,没人敢惹你们!” 众人大笑道:“这下可好了。” 当即商定,毛三叔到石寨港那边的分店当大厨,府城这边就由他的徒弟担当。又商定,石寨港分店二月初六开张。 晚上,苏瑞尚留在军营没有回家。刘希回家悄悄跟苏澜说,今日已经自牢里提出倚红楼的老鸨幺娘,说了重开倚红楼的事情。那老鸨幺娘在牢里正心如死灰呢,突然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既能出了牢笼,又能重开旧业,高兴得都晕头转向了,对知府大人的话无不应允。当即答应赔偿余翠翘八千两银子,然后让余翠翘做头牌,听从余翠翘的安排。 果然,几日后,倚红楼重新开业,还来了一个头牌,名叫冰娘。听说那冰娘雪肤冰肌,冷艳超群,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有诗赞云:“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又有诗赞云:“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刚刚跑步回来,摊贩就送来了东西。苏澜一一清点,付了帐,又嘱咐明日再送些东西来。因为明日才是上梁的正日子。 正在忙碌,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妻在婆子的带领下,相携着过来了。经过几日卧床休息和药、食滋养,特别是心病解除,再加上穿上了林氏安排婆子和丫鬟们做的新衣服,脸上有了些红润,有了一些活人的气息。 一大早,他们就听照顾他们的婆子说,将军小姐给他们夫妻建了新房,而且明日就要上梁了,现在正在忙着准备呢。夫妻听了,又惊又喜又不安,赶紧过来致谢。 夫妻俩要给林氏和苏澜下跪,林氏搀着娜木嘎的手不许。罕岩思哽咽着道:“夫人,小姐,就容我们这重生之人放肆一回吧!”说罢,两人痛哭一回。 之后,杀四搀着罕岩思,苏澜搀着娜木嘎,林氏和几个小家伙陪同,一行人去罕岩思和娜木嘎的新房去参观。 苏澜说:“明日上梁,殿州的风俗是要祭祀,摆酒。不知你们老家有什么习俗,请二位尽管说,我们尽量给你们办到。” 罕岩思和娜木嘎忙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这里的风俗跟我们一样,我们一切就便。” 看到玻璃窗户,两人神色惊讶,对林氏和苏澜道:“这真是让夫人和小姐破费了!我们身无分文!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如何报答?”说罢,又是泪流沾襟。 之后,林氏又请来里正李福一路介绍,大家陪着罕岩思夫妻四处逛逛。苏澜道:“你们只管在这里住着,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们!” 童野也来了。他想苏澜跟自己去丈量山头,尽快绘出图纸。因为家里来了飞鸽传书,老娘、媳妇和从未谋面的儿子正在翘首盼望呢,还有皇命要复!他归心似箭,可是看到苏澜忙得像陀螺,也只好忍耐。 不过,再次看到罕岩思后,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当时他和杀四在半道相遇,还让自己的军医赵宇救过罕岩思夫妻一命。当时就觉得这夫妻俩颇为面善,但也只当是有缘,没有过多想法。如今看罕岩思从死神手中逃过一命,气质出尘,超凡脱俗,竟有别样的贵族气质,心中不免纳罕。 童野忍不住询问苏澜,罕岩思是何许人也。苏澜知道,罕岩思隐姓埋名,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也只一言带过:“他们夫妻会熬糖。不过,他们是云南人,跟你还是有一定渊源的。” 罕岩思的同父异母的庶弟、如今的傣王罕岩甩正在与童野的父亲、宁南伯童立在深山老林里作战呢,可不是有渊源! 后来童野才知道,其实,罕岩思和罕岩甩都肖老傣王,兄弟俩有七、八分相像。他曾隔着山沟见过罕岩甩,所以才觉得罕岩思相熟。 午时前,苏瑞尚和刘希都回来了。原来,殿州风俗,上梁的头一日正午时刻,主人要敬香焚符,沐浴斋戒。晚饭后还要进行“暖梁”活动。 所以,苏瑞尚、苏澜、苏源都要沐浴斋戒,春红和社日作为义女、义子也是如此。 本来,知府一家是为了照顾几个孩子才客居于此,不必沐浴斋戒。可是将军说,姐姐和姐夫是一家人,所以,知府一家也是沐浴斋戒。 之后大家都换上新衣新裙。除春红和社日以外,大家的衣服都是红红绿绿,特别喜庆。林氏让苏澜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小袄,上面绣了白色的玉兰花;下身是鹅黄色的妆花缎留仙裙。梳着双螺髻,绑着粉色珠花链,还是林氏在汉马家的珍珠篮子里挑了同色的,让刘珍和春红赶工做的。 童野看到苏澜如此打扮,衬得肤白貌美,眼如水凝,体态婀娜,格外俏丽,不由睁大了眼睛。苏澜走过去巧笑道:“怎么,亮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花缭乱世英雄赳赳气昂昂,昂昂昂!” 童野就痴在那里。 因为斋戒,午饭很简单,吃的是青菜面条。当然,其他的客人仍然是摆了席面。还是凤恒派了两个厨子过来帮衬两天。 饭后,苏瑞尚悄悄地对苏澜道:“澜儿的话提醒了我。其实,爹爹手下有两个斥候,都是跟着爹爹出生入死的,最是值得信任!之前干的就是打探、收集情报的事情,因而两人都识字算账。一个叫费亮,是漠北人,家里父母妻儿都被北狄杀害了。如今三十多了,退伍他也不想回去,就想待在殿州;还有一个是咱们南阳老家宗族子弟,算起来他要管我叫叔,你管他叫哥就是啦。他叫苏屯,今年三十出头,当年因为逃婚才去的军营。因为逃婚和家里闹翻了,这回退伍,也不想回家。你看,这两人……” 苏澜喜得抓耳挠腮,这俩人不就是间翘成员吗?道:“太好了。石寨港就缺这样的人。如今他们在哪里?” 苏瑞尚喜道:“我知道澜儿一定会用的。派去哪里,怎么用,你定就是。”说罢,向无息使了一个眼色。无息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无息回来,带回两个男人。那费亮身形高大威武,一脸络腮胡子。苏屯则个子矮小,身形瘦削。但是两人的共同特点就是眼冒精光,内敛沉稳。两人进来就要给苏澜磕头,苏澜赶紧双手拉起他们。 苏澜知道,这两人在探听情报方面肯定自有一套,关键是要学会密码,首先必得学会阿拉伯数字。于是想了想,道:“你们的本事肯定不用我说。但是,我想让你们再增加一个本领,学会阿拉伯数字!” 费亮和苏屯拱手道:“但凭小姐驱使。” 苏澜道:“你们还干着以前的事情,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学会了密码,我将来会把你们派到石寨港去。” 两人道:“是。” 苏澜想了想,道:“我比较忙。我给你们找三个小先生。” 说罢,苏澜就叫来苏源、刘嘉和社日,道:“这两位大叔听说你们会阿拉伯数字,想跟你们学习。三天之内,不仅认识、会写,还会加减算术。你们如果能够完成任务,我会再送给你们每人一个礼物,比万花筒还好!如何?” 天啊!万花筒就是顶好的了,比万花筒还好的礼物,那该有多棒!三个小家伙一声欢呼,就把费亮和苏屯领走当小学生去了。 苏瑞尚看着,满意地笑道:“澜儿把他们教得很好,都能当小先生了。” “女儿这几日太忙,倒是疏忽了一些他们的学业。待房子建好,父亲请一个坐馆先生,我也给他们教一些算学的知识。” “那就太好了。”苏瑞尚又道,“另外,还有一百二十多人,大约有一半的人有残疾,主要是腿脚不便,最严重的是单腿、单臂、独眼的。没关系吧?” 苏澜道:“没事儿。再不济,留在咱们家做点小事就是啦。” 苏瑞尚点头道:“这次,我的亲卫里面,有一个叫关起的,五十来岁了,也是漠北人,在我的劝说下,同意到你哪里去。他这人不愿当官,就只想做我的卫兵,不然早就升职了。他年纪大,有些威信,可以当这批人的头。” “谢谢爹爹!”苏澜仿佛见到了前世父亲,也是这样处处为她着想。“可是爹爹,你都把人给我用了,你缺人怎么办?” 苏瑞尚道:“爹爹还有很多人,这你就放心好了!这次爹爹安排了好些伤残士兵,大家都很感谢呢。要知道,朝廷那几两抚恤银子给伤残士兵,能顶什么用?都说还是我给安排得好!” 苏澜道:“我保证,只要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他们在殿州有房有地,成家立业,没媳妇的都娶上媳妇!” 晚饭后,在未建成的新房正堂,摆上了两条长凳子,祈福和云山亲自带着人,把“中梁”架在万字糕上,然后中梁两侧分别系上红绿布条,红布在大边,绿布在小边,再在中梁的正中间栓一朵红绸做成的大红花。还在梁的下方中央部位画了一面八卦以避邪制煞、镇宅平安。 然后是点燃炮竹。再由主人苏瑞尚在中梁下方点燃橘树枝,意味“吉”。这就是“暖梁”。烟雾缭绕中,祈福边敬酒,边唱起了《暖梁歌》: “炮竹一放笑嘻嘻,文站东来武站西;文武百官二面站,子孙后代穿朝衣。五月十三发大水,柏木飘荡到故乡;鲁班师傅打马过,闻见路边杉木香。鲁班师傅下马看,四条金龙九丈长;头条金龙做宝柱,二条能做紫金梁;三条四条生的好,能做桁条和基椽。凿子凿子孙兴旺,斧子斩块块成双;刨子抱子孙满堂,木斗弯尺赛鸳鸯。两头一挖鸳鸯榫,梁中又插金鸡花;鸳鸯榫来金鸡花,东家敬酒我献梁。一杯酒来敬梁头,文拜相来武封侯;二杯酒来敬梁腰,脱掉蓝衫换紫袍;三杯酒来敬梁尾,东家做官清如水。买田置地创家业,子子孙孙多富贵;三杯酒来都敬过,东家匠人多福寿。多富贵来多福寿,只待明朝龙抬头。” 罕岩思那边也是这样一番“暖梁”。 苏澜目睹这这些过程,一边思绪翻转。她发现自己仅仅靠蚵壳屋自己的卧房进出空间有很多掣肘。如果能在石寨港有一套房子,那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是上梁的正日。一大早,人欢马叫,所有朋友都来了。 除了童野和宋望,军营这边是:孔峰;葛汉和苏怡夫妻;韩志;丁强和朱氏夫妻并儿女丁苍平、丁苍正、丁蕊蕊;苏辉;苏城;别军医,还有李旺、卫岚、刘善平、寇林、唐蒙、曲英等人。 府衙这边是,林谦等大小官员,还有春明和堆福县令方宁、熊瑃和县丞邱峰、邱夫人,竟然还有他们的嫡女邱梅! 朋友里面就有:阿水娘、顾琅母子;凤恒、凤梧、凤鸣父子;叶恭、伍氏、叶楼、叶庄一家;卞旻、易氏、卞雍、卞琪一家;谢宽山长、山长夫人和谢筠。令人惊诧的是,金氏、谢芳母女也来了。 上、下李厝的村民基本上都来了。如李福、李禄、李冲夫妻和珠儿、卫秋明、刘二爹、寇风、唐港、李凤林父子、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柯勇、柯猛兄弟、齐正、李武、老奎头等人。只郝四叔和郝四婶还在灶上忙碌,让儿子和女儿郝志、郝好来了。 就连送肉菜的几家摊贩都来了。 苏澜这才知道,在古代,上梁的意义真是非同小可。 所谓上梁,是指安装建筑物屋顶最高一根中梁的过程。而这里所谓的“中梁”除了建筑结构实用上的重要位置外,同时更有其无形的宗教层面的意义。因此,在上梁典礼中,借着梁的作用,来连接房屋建构本身、天地、神灵、宗教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有书云:“上梁有如人之加冠。“;“房顶有梁,家中有粮,房顶无梁,六畜不旺”。上梁礼仪实际上是一种求吉礼仪,目的是祈求房屋永固、富贵长久、子孙满堂。 上梁之前必祭神。一个木制红漆祭盘置于供桌上端。祭品有“全猪”,即用猪头一只,猪尾一根,象征全猪,殿州俗称“利市”。还有鱼、鹅、豆腐、蛋、盐与酱油七色,又有苹果、香蕉、桂圆等南北果品十二盆,和全鱼、全鸡、全鸭、肘子、鸡蛋等各色菜肴廿四碗。 苏瑞尚亲自贴了“上梁欣逢黄道日,立柱巧遇紫微星”的对联。对联用的是黄纸。梁的两端挂红绸,红绸下垂着一枚铜钱,取“平安和顺”之意。 接下来,苏瑞尚作为主人,进行上梁前的祭祀。首先在房梁和门窗上贴上用红纸写的对联,上联是“青龙扶玉柱”,下联是“白虎架金梁。”横批为“上梁大吉”。然后在正门前设立香案,摆上果品,苏瑞尚毕恭毕敬地燃香,之后燃放鞭炮。 这时才开始正式上梁。主持仪式的是祈福。他和上梁的木工们昨晚也郑重地沐浴了。此刻先是“拜梁”请神,祈请五方宅神、鲁班先师和梁神等。 请神之后,祈福用朱笔点了梁的两端,谓之“点梁眼”。点梁之后,由两位生肖属龙与虎的人,按左青龙、右白虎的方向将梁升起,象征性地举一下,而后交由大木师傅与助手执行上梁。 这时又是鞭炮齐鸣,只见卞旻上前,诵唱上梁贺词,以祈求根基牢固,诵祝房舍平安长久:“良时吉日宅兴旺,万贯财宝进家堂。良时上梁人丁旺,儿孙富贵大吉昌。左有青龙送财宝,右有白虎进田庄。禄到厝前人富贵,马到厝后旺儿孙。一进人丁千万口,二进寿命好延长,三进主家发大财,四进主家乡福禄,五进主家万年兴。进乎!进乎!大进大富大贵。” 亲朋好友也纷纷上前,一边敬酒,一边祝祷。 此前,木匠已经提前做好两个木质大“法琅锤”,涂成红色,它长一尺二寸,宽六寸、厚三寸,呈八边型,中间安一木柄,木柄末端打一小眼,用红头绳穿眼而过,便于吊挂。还有几十个小“法琅锤”,边长为一寸二分的正八边形,中间打一眼插进一根筷子作把子,也染成红色。中梁的两头各栓一根长绳,以便上梁时木匠、瓦匠拿着绳子把梁柱上提。 另外还提前准备了篮子,里面放满了糖块、糕点、水果,馒头、包子等物,还有铜钱、银锞子等。 鞭炮声中,只见上梁的人们用绳子绑住房梁的两端,木匠在东,瓦匠在西,各提绳子登梯而上。一些人站在墙上拉,一些人站在地面往上送。 就听上梁师傅开始高唱“上梁歌”: “脚蹬楼梯步步高,手提花篮采仙桃;仙桃采在花篮中,脱掉蓝衫换紫袍。” 大家齐声高喊“上啊,大吉大利!” 木匠喝彩:“伏以呀!” 主人苏瑞尚应彩道:“好啊!” 木匠再喝彩:“手提金鸡凤凰叫!” 苏瑞尚再应彩道:“好啊!” 木匠又喝彩:“祭梁金鸡吉星到!” 苏瑞尚又应彩道:“好啊!” ……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3、七宝 水果 双面间谍 只见木、瓦匠两人登上梯子顶端,拉住绳子缓缓提升中梁,然后分别用大“法琅锤”将中梁牢牢安放在早已做好的柱头上,再把“法琅锤”挂在中梁下方的长基上。 正梁放平稳后,苏瑞尚将“五谷彩袋”搬到屋顶,放在梁的正中,寓意五谷丰登。并将红布披在梁上,还在正梁中间挂上装有红枣、花生、米、麦、万年青等红布袋,寓意“福禄寿喜,万古长青”。 此时到了上梁仪式最热闹的程序:“抛梁”。 木匠把装有糖果等物品的竹篮提起,抓起篮子里的东西扔给苏瑞尚,同时唱涌: “黄道吉日喜门开,八大神仙送宝来;我问此宝送何处,送到贵府门上来。东家接到头支宝,买田置地用不了。东家接到二支宝,子子孙孙多又早。东家接到三支宝,丰衣足食年年好。” 紧接着,木匠又一边诵唱:“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抛梁抛到南,子孙代代做状元;抛梁抛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满”,还有“手拿喜糖白如霜,东梁撒到西梁上;撒在梁上生贵子,撒在梁尾出状元。老者捡了添福寿,少者捡了添儿郎;男人捡了壮如牛,女人捡了赛牡丹。”一边将糖块、水果、糕点、馒头、铜钱、银锞子等从梁上抛向四周,大家轰然而抢,热闹非常。此举称为“抛梁”,意为“财源滚滚来”。 当篮子还剩下一些东西时,他又唱:“存仓存仓,子孙满堂,六畜兴旺,稻米满仓;我从楼梯走下来,东家匠人都发财。” 苏澜还是第一次看到原生态的上梁过程,一时看得情绪激昂,血脉贲张!不由得想,前世应该把这上梁老传统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 抛梁结束后,众人退出新屋,让太阳晒一下屋梁,这叫做“晒梁”。 罕岩思那边的房子自然也是同样一番热闹! 这时,蚵壳屋那边,酒宴上来。一时间觥筹交错,酒菜飘香。 蚵壳屋小,男人们在院子里,苏澜和女客们都在屋子里。 苏澜和姨母、堂姑一桌。苏怡忽然流泪,道:“今日我太高兴了。之前说将军府邸是蚵壳屋,我心里别提多难过。我这哥哥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府邸!” 林氏也是眼泪汪汪道:“我簪娘妹妹如果活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众人也都不胜唏嘘。 苏瑞尚和刘希带着苏源、刘嘉和社日给男客敬酒;罕岩思也跟着向大家敬酒。林氏则带着苏澜、刘珍和春红给女客敬酒。娜木嘎也给大家敬酒。 到邱梅时,她悄声道:“苏小姐,一会儿我有要事。” 苏澜想,这邱梅又要耍什么心机把戏,唱什么走板荒腔?不会还在觊觎刘奇吧?当下只当没有听见。 正在此时,金嬷嬷进来悄悄对苏澜道:“小姐,刚才路口上的人来传话,说是全园来人了,正在官道口等着小姐您呢。” 苏澜听了,赶紧叫上甘甜,赶了出去。 只见上李厝路口上停了三辆豪华马车。看见苏澜,车上下来好多人,有何震、何大婶和邓谦等人。他们立刻给苏澜行礼。 苏澜请他们去吃席,却被他们婉谢。何震说:“小姐家今日上梁,我们本该早来恭贺。可老爷说,小姐家今天客多,我们就不打扰了。老爷还说,那个眼镜很好,他很喜欢,也很感谢。所以特送礼物,表达感谢和恭贺。”说着,从一个仆人手上拿过一个红木匣子,轻轻打开。 苏澜看时,竟然是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琉璃等制作的手镯。这可是传说中的佛教七宝啊! 佛家认为,佛教七宝蓄纳了佛家净土的光明与智慧,蕴育着深刻的内涵,使之成为珠宝中的灵物。所以有话说:“得三宝而国泰,得七宝而民安。” 而且眼前这七宝件件都不是凡品:砗磲是难得的玉化砗磲。玛瑙是红白料顶级水草南红玛瑙。水晶是海蓝宝,像冰裂又像云雾。珊瑚是粉红色的孩儿面,也称天使之肤。琥珀是花片漂亮、透明铮亮的花珀。珍珠是莲子大的光洁无瑕的黑珍珠。至于琉璃,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在大成是和杏黄色、龙纹一样,同属王族专用的“五色石“。更重要的是,制作成手镯的原料除珍珠以外,都是整株、整块抠下来的,殊为难得。比如珊瑚手镯。 苏澜赶紧道:“这么贵重的宝物,我不能收!” 何震微笑道:“这可是老爷亲自挑选的佛教七宝,寓意非凡!可保佑小姐一家安泰祥和!” 何大婶也笑着道:“我们夫人说,过几日给小姐下帖子,为我们老爷子和小公子过寿、抓周。今日夫人特派我来恭贺小姐家上梁大吉!”说着,也从一个婆子手上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鞋盒大小的檀木捧盒递给苏澜。 苏澜看到匣子里躺着四个水果。一个苹果,一个桃子,一个杏子,一个橘子。正在想怎么没有闻到水果的香味呢,再一看,吓了一跳,原来这哪里是水果,明明都是彩色玉石制成的!只见这四样“水果”都有真物大小,甚至还要大些,比如杏子。尤其那苹果是红绿相间、桃子是红白相间、杏子是黄白相间,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甚至连水果上的水珠和绒毛都活灵活现!特别是那橘子,竟然是剥了橘皮,露出几片橘子肉瓤的样子,特别鲜艳可爱!而且苹果代表平安;桃子代表长寿;杏子代表幸运;橘子代表吉祥。寓意深刻。 这些可都是老爷子和全美娘真心诚意挑选的礼物!苏澜满怀感谢,收下这贵重的礼物。 甘甜捧着两个礼盒,小心翼翼地跟在苏澜身后。回到房间,苏澜关上门,刚把礼盒放进空间,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苏澜赶紧出了空间,打开门,竟然是邱梅。 苏澜仔细打量着。只见她穿着一件湖绿色的斜襟袍子,袍子上还绣了浅黄色的满枝的迎春花。头上梳着堕马髻,斜插着一支银凤镂花长簪;耳朵上是一对葫芦银坠子,手腕上是一对菱花纹镂空银镯。她比之前瘦了好多,也朴素了好多,看上去芊芊弱弱,袅袅娜娜,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只那双眼珠,滴溜溜乱转,充满了算计和心机。苏澜不喜,自然也警惕了十分。 见了苏澜,邱梅媚笑道:“小姐,我想送您一件礼物,聊表恭贺之意。” 苏澜立刻道:“不必!今日我家上梁,亲朋好友来恭贺,可是我家一个铜板都不收,你应该看到了!再也不要搞团扇柄里藏乾坤的事情!” 邱梅十分尴尬,却依然从袖口抽出几件绣品,道:“知道小姐喜欢双面绣,这是我在陶玉那里买来的。小姐若喜欢,我卖给小姐就是。三件绣品五十两。”说着,双手递给苏澜。 这是三件双面绣作品。两件是六寸见方的手帕,分别绣着豆荚蜻蜓和槐花蝴蝶。蜻蜓和蝴蝶绣得栩栩如生,尤其是蜻蜓和蝴蝶的翅膀轻盈透明,仿佛照的见人影。那蜻蜓,一面是深紫色。一面是玉色。那蝴蝶,一面是粉、白相间;一面是青、黄相间,活灵活现,煞是可爱。而且都有“心”字标识。无疑,与之前的团扇和手帕是同出一脉。 令人奇怪的是第三件绣品。这是一件三尺乘以六尺的屏风。绣的是牡丹花开富贵吉祥。苏澜仍然在牡丹梗上找到了“心”字,只是绣品上到处可见瑕疵,比如毁针啊,线头冒出来了啊,之类。但是,总体看,也算是精品。 苏澜不禁疑惑起来。按照“心”字标识和针法特点,应该与团扇和绣帕为一人所绣,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瑕疵呢? 苏澜按下心头的疑惑,问道:“邱小姐,我买下这几件绣品倒也不是问题,只是这件屏风这么多瑕疵,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了什么?还有陶玉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双面绣绣品?” 邱梅道:“陶玉说,她家有绣娘。这些手帕还有之前的手帕,都是她让绣娘绣的,不值钱的,所以也卖得便宜。那柄团扇是绣娘带到她家的。至于这个屏风,绣娘因为眼睛不济,瑕疵太多,她娘就扔了没要。她捡起来卖给我了。不过,上次您说的那个团扇,她是真的没有!” 苏澜听了,心里非常难过。陶敏和马喜儿不知道在哪里劫掠到秦慧秀这么一个刺绣高手,逼迫她成日刺绣,导致她眼睛严重近视,即便如此,仍然紧逼不放,还鄙薄她的绣品不值钱,真是可怜可叹!转而又想,不知道甄琥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苏澜不动声色,道:“既然陶家养了绣娘,那么绣帕也好,团扇也好,屏风也好,应该有很多啊?” 邱梅道:“陶玉说,她爹娘只喜欢大件的绣品,好多拿去送人了,如今也不多了。小件的绣帕啊,基本上是她要绣娘绣的。我猜想,应该还有一些。” 苏澜听了笑道:“陶玉为什么会卖给你呢?” 邱梅不妨苏澜逼问这个问题,摸摸耳朵道:“其实,是我喜欢双面绣,缠着她卖给我的。” 苏澜看到她摸耳朵,知道她在撒谎。因为撒谎者惯用的掩饰方法就是摸鼻子或者摸耳朵。 苏澜道:“如果仅仅是你喜欢,陶玉被逼无奈,大可一件一件地卖给你。说吧,因为什么?” 苏澜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有着千钧之力,邱梅竟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邱梅期期艾艾地道:“陶玉知道您喜欢双面绣,就和她娘商量,把这些卖给您,得到您的好感,从而掌握您的消息……” 呵呵,不错啊,这邱梅还是妥妥的一个双面间谍啊! 苏澜都气笑了,道:“那你说说,你都给了她们母女什么消息。” “这个……”邱梅嗫嚅着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那天推官夫人和林宝小姐从你家回去后,我去探望她。听她说,你每天早上要独自跑步。我当笑话告诉了陶玉……” 仿佛是一个炸雷正中头顶,苏澜感觉整个头皮发麻,顿时失去了知觉。是了,是了,十三太保为什么会埋伏在山上等着杀她?原来是有人出卖了她的行踪轨迹和活动规律! 苏澜霍地站起身,“啪”地一声给了邱梅一个耳光!只见邱梅白嫩嫩的右脸上顿时坟起一座青红紫乌的五指山,后槽牙被打落了两颗,火辣辣地疼得她直掉眼泪,她却连“哼”一声都不敢,更不敢把带血的牙齿吐出来。这回算是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做“打落了牙齿和着血吞”! 苏澜受伤差点死了的消息被刻意隐瞒下来了。她也不想让邱梅知道。 苏澜想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问道:“当天,他们一家先去了军营,中午时才到我家,她怎么知道我每天早上独自跑步?对了,每天?早上?独自?”不知不觉中被人监视,苏澜觉得寒芒刺骨,鬼神迫身! 邱梅带着哭腔道:“我也问过。听林宝说,京城侯府给林谦下令,派人监视将军。所以林谦监视你家不是一日两日,虽然后来他们进不了村子,但是在官道上看到你绕着村子跑步,还经常跑到官道上来……” 苏澜怒道:“怎么,林谦现在还在监视吗?” “自从出了十三太保的事情后,他就不敢了……” “林谦派来监视的人是谁?” 邱梅道:“这个林宝儿倒是说了一嘴,说是她爹的那个小妾,娘家开着镖行,实际上干着……” 苏澜气得浑身颤抖,嘴唇乌青,那种被金丝线勒颈的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她腿一软,坐在了床沿上,好半天才顺过气来。然后是滔天的怒意,恨不得手刃林谦,手刃那个什么永昌侯府的侯爷! 苏澜咬牙切齿,颤抖着道:“很好,你很能干,真的很能干!”她指着邱梅的鼻子道,“你先在这屋子老老实实呆着!”说着,苏澜出去,把甘甜叫进来,道:“看着她,不许她离开,不许她叫嚷,否则就打,死不了就行!” 说罢,苏澜长吁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转身出去。 不知不觉中,苏澜独自一人来到了新房,看着刚刚上去、披红挂彩的中梁,想着京城侯府、陶敏、林谦等人卑鄙无耻的罪恶勾当,真是义愤填膺!心里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堵得难受,闷得难受。既然京城侯府不让我们好好活着,那好,亮剑吧! 苏澜陷入沉思。现在,整治邱梅、林谦很简单,但是,在这殿州城里,还有谁是林谦?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林谦?不知道!还有,“间翘”似乎也需要邱梅这样的“双面间谍”!虽然他们是双面刃,但是用好了倒也是奇功一件! 还有,我们再也不能被动挨打了,必须反击! 苏澜一边想着,一边修正计划,查漏补缺。 直到未时末,客人才陆续离开。去过石寨港的人,纷纷挑走了地毯、烛台和茶叶等物。苏澜和姨母也给苏怡拿了地毯、烛台,林氏又拿了十匹绸缎和人参、燕窝、鹿茸、灵芝等,还给了一些茶叶。 童野也走了,还说明日一大早就来,要去丈量山头,请苏澜尽快绘出图纸。 宋望走时,苏澜叫住他,给了他一套琉璃云子,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姐,这么贵重的云子,我可没有钱买!” 苏澜笑道:“将来等你成为高丽之王,富有四海时再还给我!” 宋望听了直点头。心里不由发誓,只要你肯做我的高丽王妃,我要把整个高丽都给你! 这时,李冲带着那帮去石寨港参观的上、下李厝的村民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就是一句话:定了,去石寨港! 苏澜大喜。当即安排他们去通江达海货栈,先帮助邓谦、蔡桥和蔡林父子,将货栈的货物盘存。那边房屋、家具都有,生活上可以请蔡家帮助一二。说罢,苏澜当即给了李冲二百两银票,让大家安置。还说好过几日她会去石寨港看望大家。大伙高兴地离开。 这时,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妻来正式叩见将军、知府、夫人、公子和小姐。感谢之意溢于言表。罕岩思还说,他们夫妻明日就可以到熬糖作坊去工作,顶替一下长时间没有休息的郝四叔一家四口。 苏澜没有答应。她说:“你们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不急在一时。” 罕岩思却哽咽着道:“大人,夫人,小姐。你们把我们夫妻从地狱里拉拔出来,我们万死不能报此大恩!唯有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苏澜想了一下,道:“不妨这样,我呢,在不远的下李厝村,想再建一个熬糖作坊,您和夫人是行家,帮我好好看一看!当然身体最要紧,力所能及就行!” 两人的眼睛立刻闪现出夺人的光彩。 客人都走了,苏源、刘嘉和社日忙着给费亮、苏屯当小先生去了。刘珍和春红也带着两个丫鬟去忙了,她们任务很重,都在忙着给大家做新衣服。林氏也准备拿些绸缎到府里叫婆子做衣服。因为初二要去石寨港做客,还有乔迁新居,都是大事呢。 苏澜主意已定。她回到房间,让甘甜出去守着门口,谁也不许进来。 邱梅跪在地上,头趴在地上,轻声啜泣。 苏澜踢了她一脚,道:“邱梅,抬起头来!” 邱梅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送个礼,巴结一下苏澜,企图达成愿望,做刘奇的小妾而已!哪知道竟然被苏澜问来问去,问出要命的事情,还被苏澜打了一耳光!当下也是战战兢兢,失魂落魄! 苏澜盯着她的眼睛道:“现在给我干几件事情。一,查清殿州城里,像林谦这样的人还有没有?有几个?都是谁?他们的帮凶都是谁?!二,陶敏家不管是主子还是奴仆,有什么异动,立刻告诉我!三,陶家那个绣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哪里人,身体情况怎么样,现在在什么地方,都给我打听清楚了!四,这样的绣品有多少我要多少!不光是小件还有大件!最好是索要大件!知道吗?” “是。”邱梅道,“可是,如果我没有消息给他们,他们……”她说不出口了。 苏澜道:“知道,你必须要有消息交换,才能得到消息,是吧?”她顿了一下,道,“你今天来,知道了我家现在有什么事情吗?” 邱梅犹豫了半天,道:“建房了?还有,石寨港的事情?……” 呵呵,真是不愧为双面间谍啊! 苏澜冷着脸道:“你要知道,你要传递过去的消息,必须是我要你传递的!” 苏澜沉吟一下道:“你就告诉陶家一件事情。你可以帮忙把陶龙、陶虎弄出来!” 邱梅脸带笑容道:“对陶家来说,这可是好消息!” “我这是让你给陶家纳一个投名状!”苏澜道,“以后如果有什么消息,就到集市找一个经常给我家送肉送菜的叶老板。就说,妹子有信。我第二天派人到集市跟你见面。或者遇到急事,直接写信给摊贩让叶老板立刻送来!” 邱梅还想说什么,苏澜道:“我知道你们邱家住在府城什么地方,你爹住在堆福什么地方!你兄弟在哪里进学!”她冷冷地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邱梅吓得浑身颤抖,哆嗦着道:“是。” 苏澜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丢给她,冷冷地道:“你走吧。记住,乱说话,口舌是要生疮的,脑袋是要搬家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4、殿下的飞鸽传书 当天晚上,苏澜把父亲和姨父、姨母请到房间,说了邱梅透露的事情。他们都惊呆了。 苏瑞尚气得手脚冰凉,咬牙切齿道:“五年前,原来的殿州卫兵威烈将军因为倭乱滚蛋后,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整饬军营。我只以为军中有他的爪牙。却不料居然被林谦这个小人窥视几年……”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几十年来,我隐忍、后退,一步一步,已经是濒临深渊,退无可退!可他们,为了一个爵位,竟然不给我们一家活路了!” 刘希道:“连镖局都被他们用上了!无耻!可恨!” 林氏也气得直打哆嗦:“那个邱梅两边讨好,这是不死心,还在肖想我们奇儿呢!” 苏澜安慰林氏道:“邱梅算什么东西?姨母犯不着生气!” 刘希也很恼火:“邱峰一家怕是昏了头吧?什么叫利令智昏?这就是利令智昏!什么叫白日做梦?这就叫白日做梦!” 苏澜道:“我知道这事后也是气得恨不得杀了林谦!现在想来,前些时,他带着妻女到军营去,的确是心怀叵测!”她顿了一下道,“不过,仔细琢磨,细思极恐啊!这殿州,还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林谦?又有谁在做他们的帮凶?” 这话出口,大家都愣了。对呀,这才是可怕之处! “所以,我留下了邱梅。他们不是通过她来探听消息吗?咱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过邱梅,送给他们我们想给的消息,搞到我们想要的消息!” 刘希一拍掌道:“着啊!外甥女最擅长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家一时都笑了。苏澜却皱着眉道:“父亲,姨父,姨母,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京城侯府。苏庭一日不倒,咱们就别想过一天太平日子!” 大家当然知道这才是问题之要害! 苏澜道:“我仔细琢磨,这可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咱们必须掌握主动,再也不能被动挨打了!既然他能派爪牙在殿州监视我们,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手伸到京城,我就不信他们的狐狸尾巴没有露出来的那一天!到时伺机给他们致命打击!” 苏瑞尚点头道:“我正有此意!澜儿,你想怎么做?” 众人都望着苏澜。 苏澜道:“我想这次借着石寨港通江达海货栈开张,还有童野世子回京,请他斡旋,我们在京城买下房屋、铺面,安排人手,以通江达海分店经商为掩护,刺探侯府情报!……”说罢,她低声说了好多。“所以,父亲,您的人手还远远不够。特别是斥候!我想先把苏屯大哥和费亮大叔留在石寨港,另外再把你退伍的斥候大兵送几个去京城货栈……”她没有说已经请六殿下运作铺面的事情。 苏瑞尚道:“没问题。这次就有几个籍贯京城的人退伍。” “还有林谦,这人真的很讨厌!既然他派人监视,当初苏长起杀人经过他比谁都清楚!可他没有为我们说一句话!当然,从根子上讲,他也是侯府的一条狗!跟陶敏是蛇鼠一窝!”苏澜道,“收拾林谦很容易!他宠妾灭妻,让小妾掌家,却把正妻关到家庙去了!还有,他家小妾娘家开的镖局,肯定不干净!不光骗税漏税,说不定还通着匪呢……” 说了大半夜,林氏忽然非常想念刘奇,就想着今日上梁没有叫刘奇回家,实在不妥,于是决定明日去书院看望。正好家里还有好多菜。苏澜因为已经与童野、卞旻、罕岩思等人约好明日丈量山头和熬糖作坊,没有时间去,于是让姨母干脆拿一个火锅去书院,又拿了一些牛肉火锅底料,还说自己初一一定去接他,一起去石寨港拜访全园。 晚上,苏澜把三件秦慧秀的绣品放到空间。又沉思了良久,规划了一下未来京城店铺情况。出来时抱着两瓶智利的红酒,让姨母明日带给刘奇。因为刘奇不善饮酒,红酒更对他的路子。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带着几个小家伙跑步,又嘱咐常乐准备几块大青石板,正好可以盖上水井的那种。 回到蚵壳屋,杀四就笑嘻嘻地递过来几张纸,悄悄道:“殿下今早来的飞鸽传书!” 苏澜赶紧展开。有五张纸条,分别写着“刘希为殿州知府,克日旨到”、“将军升从三品英武将军,增五百卫兵,克日旨到”、“夫人立庙一事在议”、“年画等大卖”、“铺面和掌柜已妥。货物可与童野一起进京”! 苏澜看了,大喜过望。虽然母亲的事情还有所阻滞,但是父亲和姨父却都升职了,年画等大卖赚钱,京城的铺面和掌柜已妥,货物可以与童野一起进京!真是可喜可贺。于是对杀四道:“记得帮我回信,谢谢你家主子!其他人先不要说,以圣旨为准。”想了想,又道:“待会儿给你一坛好酒!” 杀四听了,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小姐的东西,绝对都不是凡品啊!而且小姐特别大方!马鞭是,犀角杯是,旅游鞋是,酒当然也是…… 姨父甩掉“暂代”帽子,正式担任殿州知府,这是苏澜意料之中的事情,就连年画大卖也是意料之中。但是父亲升职就令他意外。除了父亲的军功,这中间六殿下肯定出了不少力。也许,还有朝廷没有旌表母亲,转而对父亲嘉奖?看来,母亲封诰的事情确实比较难办。在这个时代,小妾是女奴一般的存在,一个女奴,而且是一个死去的女奴,要想获得封诰,实在是难!但是,苏澜没有灰心,反而更加坚定了信心,激发了斗志! 最开心的是,京城的铺面和掌柜已经妥当,得赶快准备货品。越发地,她很想在石寨港有一幢私宅。 苏澜一扫阴霾,喜笑颜开。不仅给杀四一坛子三斤重的空间大酒缸的美酒,常乐和甘甜也有,他们就要少一些,只有一斤。杀四和他们是分开给的。别看常乐和甘甜没心没肺的,其实在吃的方面可精了,又特别护食!苏澜之所以少给,就是怕这两人管不住嘴,一次喝多了,喝醉了。 早饭后,常乐、甘甜和杀四帮着搬东西。青椒啊、西红柿啊、红酒啊、点心啊、水果啊,还有火锅、火炭;还有昨日做好的、没有动的菜,有一只鸡,两只鸭,一对肘子,一条鱼,还挺丰盛的。 林氏还带了三十匹绸缎,要顺便交给府里的婆子和丫鬟,给大家赶制新衣。有做披风、大氅的;有做春衫、襦裙的。 林氏带着刘珍、春红、三个小家伙和玉兰、秋菊两个丫鬟上车,常乐既当保镖又是车夫。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小姐一大早就给了美酒!所以常乐喜得鞭子甩得格外响亮。 苏澜看到,费亮和苏屯则蜷在饭桌上演算加减算术题。 林氏他们走后,苏澜安排了几个木匠专门做箱子,做捧盒,而且刨花要全部留着;还向上李厝村民收买干草、草绳等物。这些都是为运送货品去京城做准备。 不一会儿,童野和卞旻、卞雍父子就一起来了。又请来李福和李禄。两个里正都说,村民说不要钱,只要允许他们到山上砍柴就行,当然绝对不会影响他的生活。童野爽快地道:“不要钱反而不好。柴你们只管砍,钱我还是会给的。” 当下决定两个山头给四百两。苏澜在下李厝的熬糖作坊和工人住房给五十两银子。后来,苏澜又独自一人去下李厝,也花了四百两买了两个山头。 议定了,接着就去丈量。当卞雍从车上拿出那一套测绘工具时,苏澜才明白,原来,卞雍真正的本领不是建筑,而是测绘! 只见卞雍拿出的工具,有些苏澜认识,有些就完全不知道。 比如,“绳”,是一种测量距离、引画直线和定平用的工具,是最早的长度度量和定平工具之一。“规”,是校正圆形的用具,也就是用于画圆的工具,一般就是那种长长腿的,可以掰开,将一头固定,一头围绕固定的腿旋转画出来的线条就是圆。就像前世学生使用的圆规。“矩”是画方形的用具,也就是曲尺。是直角尺,而不是弯曲的尺子,主要是用来画角度,也辅助画长度,最后进化为三角尺。这些苏澜都认识。 可是有一样东西苏澜就不认识,更没有见过。卞雍解释,这叫“水准仪”,又叫“准”,就是用来看看两个点是不是在同一个平面上的测量器具。比如家里挂一幅画,要“放平”,否则就不好看了。“放平”的意思就是要在一个水准面上。 卞雍仔细调节着,将“水准仪”上的三个木牌连接成线,这就是在一个水平面上。苏澜发现木牌上面是锯齿状,卞雍解释,这是为了提高观测精度。 卞雍还拿出几个标了尺寸的“杆”,开始设了几条杆,还丈量了每杆之间的距离。苏澜知道,这就是应用三角函数来丈量、计算距离。 苏澜心里一动,问道:“这是测量长度、高度、深度、宽度、厚度的工具,那么,测量时间和方向的工具你有吗?” 卞雍笑了一下,从车里拿出了罗盘、指南针,竿等。竿就是“立竿见影”的竿。古人正是通过竿影来测定、计算时间的。 苏澜激动地道:“如果在大海上航行,你能够测定出自己的方位吗?” 卞雍谦虚道:“我没有出过海,不敢说一定能够测定出自己的方位。但是根据星象和指南针、竿影等,再利用牵星术,虽然要费点功夫,但是还是可以测量、计算出来的。” 苏澜很高兴。可以预见,这个“测绘人才”,将来在航海上一定会大有作为! 苏澜想了一下,道:“我曾经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一副星象云图,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卞雍马上激动地道:“真的吗?小姐见过星象云图?我有没有幸拜读一下这幅星象云图?” 苏澜道:“这个嘛,我得想想,是在哪里看到的。”其实,空间里就有星象图。不过她怕把这逆天的星象图拿出来,会吓坏卞雍! 他们找了好几个测绘点,还在两个山头的侧面、背面都进行了测绘。 到中午时,卞雍大功告成,把两个山头都测绘了下来。苏澜看了一眼,不禁呆了。只见这图上不仅标了方向、比例尺和图例,还画出了两个山头之间的一条小溪。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上面居然还有等高线! 苏澜忍不住连连夸赞卞雍是个人才!儿子谦虚,倒没什么,老子就一脸的骄傲。苏澜看了直想笑。 苏澜指着等高线,道:“这个等高线,一般人画不出来!” 卞雍立马惊叹道:“小姐居然知道等高线?真是佩服之至!” 简单吃过午餐,下午,苏澜就请来罕岩思和娜木嘎一起去了下李厝,把熬糖作坊和工人住宅区也丈量了一番。 罕岩思微笑道:“今天上午,我们夫妻去作坊看了一下。其实小姐可以把直风灶做成两条并排,这样可以有两条生产线。” 苏澜很高兴,道:“谢谢您的提醒。不过,现在不是灶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没有那么多的熬糖匠,开不了工。” 罕岩思和娜木嘎对望了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说。 不过,苏澜后来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因为,人,总归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从下李厝回来,童野开始逼苏澜画设计图。苏澜好笑道:“没想到,童世子还真是急性子!那好,我想听一听,关于这房子,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是要求。” 童野道:“必须是像你这房子一样,得有玻璃窗。还有,要像你那张图纸一样,得是三层楼房。道路得和官道连接,方便车马行走。” 苏澜道:“还有呢?” 童野道:“得有吊桥和其他山头来往。” 总之,说了半天。 卞旻就在旁边笑着道:“童世子,您的这个山头虽然不大,但是绝对不会只有一幢建筑,而是一个建筑群落。也就是说,是由两幢或者多幢多种性质、多种功能的建筑组成。那么在总体设计、功能、建筑艺术上都必须是完整的建筑群,多个建筑群之间要相互协调、互为补充、形成不可分割的一体。” 童野就蒙了。想了半天,道:“是啊,我娘得建个春晖堂,我媳妇得建个凤栖阁,还有我儿子,还有我……哎呀,好麻烦! 苏澜笑道:“童世子的房子,总体上说是家庭宅院,就要承载家庭的各项功能。比如睡眠、起居、吃饭、活动等。就拿活动来说,需要很多的建筑群落。老伯爷出征在外,老伯夫人肯定想有一个佛堂为他祈福;再比如,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爱不爱听戏?建不建戏楼?你们祖孙、父子要不要建一个演武场?” 童野道:“要,这些都要!我娘最爱听戏!演武场更是必不可少,还得有个武器库!对了,还得有花园!” 苏澜道:“还有防火、防潮、防涝、防旱、防盗设施,都要考虑。还要想办法建引水渠、建流动的天然水池。总之,事情多着呢,图纸绝对不是一天、几天能完工的。我们必须先勘探一下,哪里有活水,哪里建匝道,哪里建步道。”她笑了笑,道,“还有,想不想建一个冰窖?要不要修地道?……” 童野就傻傻地呆在那里。好半天才说:“看来还真的不能一蹴而就,先得勘探一下。” 苏澜道:“这就对了!你不用着急。你有急事先回京都行。反正卞大人在殿州,我们会尽量给你办好此事。”苏澜想了一下道,“你初二过后再走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童野和卞旻父子走了没一会,林氏就回来了。 苏澜发现林氏的脸色很不好,以为她累着了,就赶紧让林氏躺下休息一下。可是刘珍、春红和三个小家伙也是脸色不虞。 在苏澜的再三追问下,刘珍和春红抽泣着说了今天不愉快的经历。 原来,林氏一行先是把绸缎送回府里交给几位婆子赶做衣服,又到珍宝斋和布庄去查看了一下生意。最后才到位于北城外的天云山。 因为天云寺和中吉书院都在天云山脚下,两者之间只隔了一条小溪,溪上有石桥,可通马车。所以林氏每次来,要么先去天云寺上个香,休息一下再去书院;要么回城时必得去一下天云寺。 今日,林氏一行就先去了天云寺。他们上了香,就被知客僧请到禅房喝茶、休息。 这时,就听到隔壁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一个女子说:“我这珠花攒的金簪如何?” 另一女子道:“金簪不错,就是珠子小了些,有些小气!” 刘珍和春红听出了声音,小声道:“是谢芳和陶玉。” 林氏皱眉,小声道:“奇怪,这两人怎么会搞在一起?” 刘珍想了想道:“听说陶荣就在中吉书院。谢芳就不必说了,大伯是书院山长,就住在书院呢。” 就听谢芳道:“嗨。这珠子都还是我们母女硬抢过来的!那知府夫人……” “什么知府夫人?暂代而已!瞧着吧,要不了几日,刘希就得把抢走的知府位置乖乖还给我爹!” “是,你说得对,暂代而已,还没有我爹一个县令硬气!”谢芳道。 “你接着说,刘希的婆娘怎么了?” “她抢了我们满满一篮子金银首饰!她外甥女,就是那个什么将军小姐也跑来抢……” 林氏听了,当即就要去隔壁训斥,被刘珍和春红死死拉住了。不过,三个小家伙却悄悄跑出去,偷偷在谢芳和陶玉的斋饭里吐了好几口唾沫…… 刘珍和春红都红着眼睛道:“陶玉跟我们是死仇,就不说了。可这个谢芳,简直不知所谓!” 苏澜一嗮,安慰道:“什么东西,我的眼皮都不稀得夹住她!”心里却思忖,这谢芳真的很讨厌!自己都警告过她们,还是不知收敛!而且,从谢芳一张嘴里泄露的消息来看,只怕石寨港的事情早晚会叫陶敏一家知道。 今天收到六殿下的飞鸽传书,苏澜觉得,种植土豆和红薯的时机成熟。不是她有私心,如果不是姨父,而是陶敏,或者其他人做知府,苏澜是不会把这项逆天的农业技术推广出来的。起码暂时不会!要知道,她想利用这项农业技术为母亲挣得诰命,她可不想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书店关于农作物种植技术的书籍很多,其中就有土豆和红薯。 遗憾的是,前世没有下载这方面的资料,只能有事无事,就把土豆的种植技术一点点抄下来。事无巨细,包括土地选择、整地施肥、种植技术,如催芽处理、栽后管理、防治病害、入栽定植等,甚至包括功效与作用、营养价值甚至是食用方法她都要慢慢整理出来。 当然,现在最急迫的是需要马上把土地选择、精细整地、注重基肥等整理出来。有些现代词语,比如厘米呀,有机肥料呀,都要进行恰当的转换。 然后,她拿出土豆,开始着手选种。她在空间里面严格去除表皮龟裂、畸形、尖头、芽眼坏死、生有病斑或脐部黑腐的块茎。挑选了那些重量为一至二两的、大小适中的、薯形规整、薯皮光滑、色泽鲜明的健康土豆作种。 按照要求,苏澜采取纵切的方式,将选好的土豆切成二十至三十克一块,大约每斤切块十到十五块,而且每一个切块都带有顶端优势的芽眼。因为切块过大,用种量大也是浪费。 按照每亩五千株左右的种植密度,苏澜大约准备了五亩。 切好后,她又按照要求用草木灰干拌。待种块晾干后即开始苗床催芽。她让建房的工匠们以及常乐和甘甜等人在屋子、屋外、院里和里正李福家搭上棚子,用沙土催芽,一层沙土一层种块。催芽期间还要洒水一到两次,保持一定湿度。这样大约二十天后,土豆芽长到长0.5-1.0厘米时,就可以开始播种。 因为工作量大,苏澜前后忙了几天。那么种植的时间初步就定在二月十六日到十八日。当然也不会忘记嘱咐家人和李福看好土豆种子。 此外,她还在百忙之中下载了几十张首饰设计图稿,交给姨母的珍宝斋。没道理,别人的首饰店可以凭借图稿发财,自家的店却干瞪眼!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5、论兵 晚上刘希回来,悄悄对苏澜道:“我已经派人去了林家的家庙。他夫人的确在那里,都已经有些疯癫了。我怕林谦转移,已经安排范捕头暗地看守。林谦利用职务之便谋私利,偷漏税的情况,还有林谦小妾娘家的镖局,都在查。就这几日,必有结果。澜儿放心。” 苏瑞尚很晚才回来。他悄悄告诉苏澜,这次共有一百二十五人退伍,由他以前的卫兵关起带队。其中还有三个人,叫任啸、宫赤、田明,都是漠北人,其中任啸还是独眼。当年他还年少时,北狄闯进他们村子,全家人被杀光,就他一人被北狄人挑了左眼。可他当时扯下眼球,生啖下去,立誓道:“此生杀贼,不死不休!”这几个人以前都干过斥候,后来才转为其他兵种。 苏澜知道,所谓斥候,也作“斥堠”,就是古代的侦察兵。分骑兵和步兵,一般由行动敏捷的军士担任,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兵种。 中国斥候起源于春秋战国。先秦以前,斥堠专门负责巡查各处险阻和防护设施,候捕盗贼。秦汉以后,军中称远出哨探的侦察兵为斥堠。唐宋后侦察兵也不再称斥堠,根据马步侦察的不同装具使用改称探马或探子, 斥候在军中主要负责侦察敌情,反敌方侦察等机动灵活的职责。但因古代的分工没有那么细至,所以斥候做的也不只是侦察敌情那么简单。如在陆军方面,他同时也要到战地附近打探消息,关于地形地貌和地理环境,可饮用水源,在哪里有可行的道路等,都要画成军事地图,是否要找先锋队有山开路遇水搭桥。且他们对格斗和武器的掌握强于其他人,还十分善于隐藏。在队伍里,斥候的作用就是安静地解决岗哨,偷偷地潜入敌后,盗取重要的文件或刺杀敌人首领,这都是他的工作范围。所以斥候也有特种部队的作用。 苏澜想了一下,道:“爹爹,任啸、宫赤、田明这几个人先让他们来家里,跟苏屯大哥他们一起,受些训练。其他的人,到时候直接去石寨港回凤楼的分店。我那时去见他们,做具体安排。” 苏瑞尚由衷地道:“澜儿,军中退伍士兵,尤其是那些伤残士兵可要感谢你啦!爹爹也要谢谢你!” 苏澜道:“爹爹说哪里话?这些大兵都是出生入死之人,理应得到更好的安置。” 苏澜又道:“愿意去京城货栈的人有吗?” “有!这次就有一个叫马彪的,就是京城人,他很想回京城,可是又想为我办事,这次算是一举两得!” 苏澜道:“这就太好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心里一动,决定还是掏出殿下今日来的飞鸽传书给父亲看。当然那个年画大卖那张就没有拿出来。 苏瑞尚看了后,又喜又忧:“你母亲的事情,终究是……”他说不下去了。 苏澜道:“爹爹,母亲的事情我会看着办。这增加的五百卫兵,你打算怎么录,怎么用?” 苏瑞尚沉吟道:“其实,这几年随着兵士退役,我们殿州卫兵人员已是不足。我几次给兵部呈报。这次增加五百卫兵,到底是补足卫兵缺口之后,再另外增加?还是就只给五百卫兵?还有,是朝廷调兵,还是命我就地征兵,都不好说。还得看圣旨具体怎么说!” 苏澜道:“爹爹,不管如何,我提个建议,爹爹不妨借此机会,建一个特种兵部队!一个适应海陆两栖作战的特种兵部队!” “什么特种兵部队?什么是海陆两栖作战?”苏瑞尚不解地问道。 苏澜道:“特种兵是由最高军事指挥机关直接指挥和领导的,执行特殊任务的兵种,担负破袭敌方重要的政治、经济、军事目标和执行其他特殊任务的特殊兵种。换句话说,在殿州,这群特种兵只服从您的指挥!他们单兵作战能力极强,适合在各种恶劣条件下,完成作战任务。往往是战争中决定战局的重要因素。担负着特殊的侦察任务。特种兵的主要任务是袭扰破坏、敌后侦察、窃取情报、紧急解救、心战宣传、特种警卫,以及反颠覆、反特工、反偷袭、反恐怖和反劫持等,他们所担负的任务与一般意义上的侦察兵有许多不同。” 苏瑞尚来了兴趣道:“那不就像是秦朝的锐士,东汉的陷阵营,东晋的北府军,唐代的玄甲军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苏澜道,“咱们的特种兵,首先要忠诚不二!对国家和民族绝对的忠诚,这是成为特种兵的首要条件。这也是特种兵在作战中具有不畏艰苦、不怕牺牲和英勇战斗精神的思想基础。有了它,队员才能在执行任务中时刻以国家利益为重。” “这个当然!”苏瑞尚道,“心中没有国家和民族,那就是土匪!” “当然,对于指挥官也必须绝对忠诚,这样才能保证令行禁止,步调一致,听取指挥!”苏澜点头道:“其次,他们必须是军中精英!肩负特殊使命的特种兵必须是百里挑一的军中精英,是具有职业军人素质的军人。都是从最好的士兵中精选出的尖子!” 苏瑞尚频频点头道:“自然要在军中挑选精英!” 苏澜继续道:“再次要绝对强悍!”她举例道,“比如,从地理上看,波浪滔天的大海、峰峦耸立的高山、一望无际的平原、凶险莫测的密林,都可能是特种作战战场;从气候上看,特种队员应能在酷暑严冬、风雪雷电中不分昼夜地连续作战;从作战技能上看,特种队员要能适应多种作战要求;从生存环境上看,特种队员要能在水断粮绝、孤立无援的环境中,通过利用当地资源确保生存。这些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对特种队员的身体素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求必须具有强壮的体魄、坚强的毅力和持久的忍耐力,能最大限度的适应不同的作战环境!” 苏瑞尚听着,沉思着。 苏澜道:“还要有高超智力!特种兵往往在敌人心脏地带实施短促而高风险的作战,面临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军事和心理压力,没有过人的智力就难以顺利执行作战任务。一名特战队员不仅要学会射箭、格斗、刺杀、窃听、通信、泅渡、滑雪、攀登、警戒、侦察、搜索、捕俘、营救等技战术技能,还要掌握一些疾病的防治,可食野生动植物的辨别知识,掌握预定作战地域语言、风俗等,这些没有较好的文化水平和理解力是难以实现的。” “当然,特种兵的装备与一般部队士兵也不同!他们要配备先进的武器。比如最锋利、最趁手的长短兵器;最坚固的铠甲;最好的马匹、军装、粮草等;还有最先进的各种侦察器材。” 苏澜道:“至于说到海陆两栖,简单地说,要海上能游泳、驾船、捕鱼、观星、看流;陆上要能骑马、驾车、攀登等等。” 苏瑞尚大喜过望:“澜儿,你说的这些可不得了,这可是练兵之策!” 苏澜想了想道:“爹爹,我尽量将这些整理成册,包括一些具体的训练科目。爹爹也可以增加自己多年治军的经验。说不定,这就是一部震古烁今的兵书!” 苏瑞尚叹道:“照澜儿的办法训练,爹爹一定能训练出一支铁军!” 苏瑞尚走后,苏澜回到空间,楼上楼下,仔细查看。有很多东西真的可以装备到特种部队中去。比如工兵铲、瑞士军刀、望远镜、打火机、登山靴、羽绒服、饼干、面包等。 想到给父亲整理兵书,苏澜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答应给六殿下写书的事情。还真是忙得八字没有一撇呢。心念一动,就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全部下载了,全部转化为繁体字和馆阁体的毛笔字,又全部打印出来。又选了其中的《自序》和正文卷一,有三十多篇呢。先随货物一起送到京城,给六殿下印刷。探探水,看看销售情况再说。 忽然又想到刘奇的《殿州案录》还没有看完。又赶紧看完。 刘奇的文笔不错,故事也叙述得一波三折,环环相扣。苏澜划了几处不妥当的地方。复印后,也要把原件一并送到京城。 果然,第二天,任啸、宫赤、田明都来了。他们都是北方大汉,身强力壮,沉着干练。其中任啸的左眼带着一个皮套子遮掩。苏澜就安排他们跟费亮、苏屯一起学习。 苏澜这几日都陪着童野、卞旻上山下山,仔细勘探两个山头的地理状况。她还去府衙给山头办了过户手续,包括自己在下李厝买的两个山头。 在办理过户时,苏澜发现了之前陶敏审理李旺案件时,京城侯府写的那张盖了京城永昌侯府老侯夫人、侯爷和侯夫人的印章的资料,上面写着“日出西方东边落,高山无棱水无波。头穿鞋子脚戴帽,父为子来孙为宗。”意思是绝对不许苏澜和苏源姐弟认祖归宗! 苏澜既感到屈辱,也激起了自己的斗志。她跟刘希打了招呼,将所有审案资料全部拿回来复印,尤其那份有印章的诗。在空间里彩色复印了N张。又把所有原件还给了刘希。 刘希安慰道:“澜儿不要搭理这帮杂碎。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苏澜道:“姨父,大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侯府给我们的伤害,我会刻骨铭心!” 因为全老爷子过寿,小公子周岁抓周,苏澜自然要准备礼物。她这几日也在空间用数码缝纫机赶制了一些绣品。既快,又漂亮。 当然,这几天,苏澜都在忙着做蛋糕。前世她经常做给爸爸吃。现在做,除了厨具和材料不趁手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反正她有空间作弊。外面做的这些都是障眼法,实际上在空间里,她可以用现代的厨具来完成。 不过,在没有烘焙炉或烤箱的情况下,如何用铁锅和柴火来制作蛋糕,确实是个挑战,浪费了她好多精力。不过,她也乐此不疲。 当然是先从小蛋糕做起。鸡蛋,白糖,黄油、低筋面粉、牛奶。各种材料的配比,都是耳熟能详的。制作的过程中,除了手打蛋清、黄油累得手臂酸软以外,主要就是掌握火候。一会大火,一会小火;一会转锅,一会儿离开火。反复试验多次,终于做出来了。 小的做好了,自然就挑战做大的。慢慢地,从简单的蛋糕,到抹上奶油,再到抹上水果,再到雕花塑形,蛋糕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好吃。好好地满足了一把一家人,还有童野、卞旻、珠儿等人的口腹之欲。至于常乐和甘甜就不必说了,他们除了经常承担手打蛋清和黄油的任务,一半的蛋糕也是他们负责吃掉的。 苏澜很有成就感。她自然把制作方法、注意事项都记录成册。 有一天,童野在看了册子后,激动得不能自已,提出要买她的方子,想在京城开一家蛋糕店。苏澜道:“方子不卖,合伙开店!”童野就称她是财迷。 这期间,她也把土豆种植中关于土地、肥料等要求都写了下来。比如选择质地疏松,肥力中等,排灌方便的土地;要求精细整地,深耕高畦,早施基肥,多施农家肥等。 苏澜将册子交给刘希。刘希喜不自禁,评价道:“很详细,很有指导价值。”然后交给李福、李禄,嘱咐他们保管好册子,因为这可有关大成的国运。还和苏澜一起,多次到现场查看选地、整地、施肥的情况。 终于,正月二十八日晚上,苏瑞尚带回好消息:“明日无息就带那些人去回凤楼分店。” 恰好,自家的房子和罕岩思家的房子瓦都快盖好了,苏澜必须弄一些东西出来。再说,为了京城的店铺和云南采玉,她也必须去一趟汉马那里。几件事情凑在一起,所以也是恰逢其时。 第二日,正月二十九日一大早。苏澜连早饭都没有吃,带了两篮子蔗糖就早早离开了蚵壳屋,往石寨港进发。她可不想让童野那个精角子跟上来发现什么,从而窥破她的天机。 汉马对她的到来自然是是欣喜若狂。 甘甜还是在院子的天井旁津津有味地喝茶吃葡萄吃小面果。 苏澜发现天井里的石头都不见了。汉马笑道:“谢谢小姐,全部都是翡翠!”他们商量好了。等他长子二月中旬从吕宋回来,立刻动身去云南。因为只有这个长子才知道那条大河之所在。 苏澜这次用五只手表、五个打火机、五个万花筒、五瓶香水换了八十五万八千两。其中八十万银票,八千金锭。在汉马装好金锭后,苏澜又偷梁换柱弄了一些东西出来。 另外,苏澜又用五万两在汉马这里进了一些银杯、银碗、银筷、银香球、牙雕、牙梳、犀角杯,还有地毯、壁毯、挂毯等。 苏澜走时,汉马还是提着两个篮子追上来,一篮子是甘甜喜欢的葡萄、面果儿,一篮子又是黄豆大小的珍珠。苏澜把珍珠放进了空间。 苏澜很喜欢这些珍珠。上次汉马给的只剩下小半蓝子了,她全部交给刘珍和春红,让她们按照自己设计的花样做攒花首饰。无论是镶金还是镶银都很好看。至于全老爷子给的那篮珍珠要大得多,珍贵得多。她打算到时候选取几颗极品的,放到京城的店里做镇店之宝。 离开汉马家,苏澜直接去了回凤楼的分店。苏澜这次注意到,原来这条街叫芝麻街。苏澜很高兴。“芝麻,开门吧!”这喻示着财宝滚滚而来!因而她猜测,“芝麻街”是阿拉伯商人起的名字。 因为芝麻街人头攒动,苏澜下了车,让甘甜在后面慢慢驾着车。 苏澜正在好整以暇地观看周围店铺的经营状况,突然有人拦住了她的路。苏澜一看,就是前几日和“小郎君”发生纠纷时,给段琪助阵的那位四十来岁的、看上去比较阴鸷、潦倒的那个人。只见他还是穿着那身灰蒙蒙的布袍,脏兮兮的,显得更加寒酸、寥落。他阴恻恻地笑道:“小姐,我找你多日,你总算现身了!怎么,把小郎君的夫人吓得流产了,店铺也关门了,难道你就不应该负起责任、赔偿损失吗?” 苏澜有一瞬间的困惑。段琪既然给自己下跪、求饶,怎么可能又来纠缠自己,要求赔偿呢?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人打着段琪的幌子,来搞讹诈了! 苏澜当即冷下脸道:“既然是小郎君的夫人吓得流产了,店铺也关门了,难道不应该是小郎君来找我吗?怎么会是你?你又是何方神圣?” “你用不着管我是谁,只消知道,我是小郎君全权委托的人!” 那天,这男人并没有看到苏澜发威,侧踢“小郎君”的仆人的狠劲,所以,此刻见苏澜落了单,立刻凶相毕露,“否则,你今日走不出这条芝麻街!” 男人的声音高亢而又凄厉,迅速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苏澜看到围上来的人中还有来接她的无息。 苏澜冷笑道:“奇怪,小郎君一方面跟我磕头求饶,一方面还派你来索赔?我看,你这破落户穷疯了,死乞白赖地讹诈来了吧?!” 那男人一愣,道:“不可能!他委托我向你索赔!” 苏澜一嗮,道:“这么着,当街争论分不清输赢!你去拿了小郎君的委托书,盖了他的印签,也让他的夫人全美娘盖了印签,你再来找我索赔吧!” 那男人脸色顿时灰败。阴谋被揭穿,他万般不甘心,可也只能认怂。苏澜不由鄙视了他一眼。 这时,苏澜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格儿——啪”一声爆响,接着是甘甜的怒吼声:“什么狗东西,竟敢讹诈我们小姐!” 苏澜回头一看,只见地面的青石板被甘甜一鞭子打得石屑乱蹦,鞭辟入里,留下一条深达几寸的鞭印,石板也被打碎好几块!其中一块石屑好巧不巧正好打到那男人的腿上,顿时鲜血直流。可他却连哼一声都不敢! 苏澜懒得理会。无息立刻迎了上去。这时,又有一个腿有些跛的青年上前来,喊了一声“小姐”,就叩头行礼。 无息道:“小姐,这是华松。” 他们边走边聊。无息的话语一向不多。可是华松就很善谈。一会儿,苏澜就知道他是殿州堆福人,是个小旗。今年二十二岁,十四岁当兵。五年前抗倭时,腿受了伤。因为他认识一些字,就留在军营做了军需官,这次也是退伍兵之一。他本来想靠军功升职,可是受伤后,这种希望就破灭了。正好趁着这次将军安置退伍兵,他就退伍了。 华松把苏澜的马车赶到后院去了。这时苏澜发现,顾琅和凤梧也在这里,修缮、整改酒楼。原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忙碌了好几天。之前都是几个原点心坊的老人和秋嫂母女帮着,现在来了这么多退伍兵,自然很高兴。而且,他们都是兵啊,谁敢惹? 说到这里,顾琅和凤梧就说,这几日老是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来找苏澜,说是商量苏澜赔偿的事情。苏澜就知道,肯定是刚才那个家伙。果然秋嫂就说,确实是他来索要赔偿。 苏澜笑道:“他再不敢来了!” 苏澜又问秋嫂道:“对面的‘春来’绸缎庄还在开门营业吗?” 秋嫂道:“自从那天跟你们发生纠纷后,就再也没有开业了。大家都说,他们遇到你们这些硬茬子了!”说着,秋嫂就舒心地笑了。 苏澜心里一动,问道:“秋嫂,你知道他们的铺面是他们自己的,还是租的?” 秋嫂道:“我知道,之前这铺子是彭树家的,后来就不知道是卖还是租给‘春来’了。” 苏澜道:“秋嫂现在立刻就去那个彭树家悄悄帮我打听一下。租也可,买也可。我出高价,今天等着回话。” 秋嫂立刻出门了。 几天没有见到点心坊,这里已经大变样了。门脸儿比以前的点心坊更开阔一些。楼上楼下都开了门窗透风,桌椅板凳也在整理,破旧的不少,都要修缮、处理。厨房的炉具、厨具、餐具都在整理。凤梧还说了,火锅正在朱大奎那里加紧赶制。 这时,无息递给苏澜一个册子,上面是退伍士兵的名单。内容很详细,有姓名、年龄、籍贯、特长、家庭人口情况。伤残的士兵也有记录。 苏澜看了,一共有一百二十人(另外五人此刻正在自己家里受训呢!)其中四十多人有残疾,单臂的,独腿的,独眼的,很有几个。这都是重伤。还有就是削了鼻子的,掉了几根手指的,缺了一只耳朵的,跛腿的,算是轻伤。 看到他们,苏澜很难过。这些人本应该由朝廷荣养的,可是几两银子的抚恤只够买一亩地,有什么用?而且这些人成家的还不到一成,绝大部分都是光棍!本身是残疾,又没有银钱傍身,成家立业都是肖想!当即心里涌出一种责任感,一定要让他们赚钱,买房买地,娶媳妇,生儿女,把小日子过红火! 这时,有几个人骑马而来。苏澜看到了邓谦、蔡林、李冲,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无息赶紧介绍,其中一个三十上下、络腮胡子的就是关起。原来他是去货栈那边传递消息的。 苏澜立刻把一百多号人全部召集到院子,慷慨激昂地道:“将军一定跟你们说了好多!你们都是我的叔伯、兄弟,之前,你们为了大成和百姓,出生入死,鞠躬尽瘁,抛头颅,洒热血,都是有功之臣!如今,咱们团结起来,众志成城,开好货栈和酒楼。别的不说,跟着本小姐,绝对不会亏了大家!咱们赚了钱,就能置房子买地,娶妻生子,传承家族,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好?” “好!” “万胜!”大家轰然叫好。 苏澜也不废话,各自报名,根据身体情况和兴趣,殿州的货栈和酒楼,京城的货店铺,三处地方,自己选择。很快,人员就分成了三部分。殿州的货栈那边有七十多人,由关起负责,酒楼这边还有三十多人,由华松负责。京城店铺十几个人,由马彪负责。现在,去京城的人暂时都到货栈干活,算是提前熟悉业务。苏澜当即给了关起四百两银票,华松二百两银票,负责大家的生活。苏澜又另外给了关起、马彪八千两银票,专门给去京城的人置办马匹、冬衣。最后又让顾琅明天安排送一些半截子砖头去蚵壳屋。 接着,苏澜又去了码头。邓谦介绍,因为货物存放了快两年了,得全部拆包查看损失情况,所以到现在只盘存了大约两成。不过,李冲和关起他们的到来,一定可以加快速度。 货栈现在的问题是房屋不够住。苏澜就道:“现在可以暂时住在回凤楼酒楼里。邓大掌柜安排在港口这边租房子也好,买房子也成。” 苏澜想了想道:“我已经在京城和人合伙开了店铺,想卖一些我们货栈的东西,你看,什么东西赚钱?” 邓谦听了笑道:“京城啊,当然是海货,洋货啦!”他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道,“我们货栈现有的茶叶、瑶柱、鱼唇等海味,还有就是进来的阿拉伯的香料、胡椒和象牙啦。而且,正好这些东西我已经盘存好了。有小部分损失。” 苏澜看了货单,道:“我要安溪铁观音、大红袍、武夷山正山小种、白毫银针各一百斤、瑶柱、鱼唇各二百斤,胡椒一百斤,象牙五十只,还有海枣、小豆蔻、乳香、安息香这四种香料各五十斤。”她想了想,道:“我说的这几样你单独拿出来,不算作库存。另外,这些东西在京城的定价,你也帮我列出来。” 邓谦立刻道:“是。那这些东西送到哪里?” 苏澜想了一下,道:“先放在仓库,我这几天就通知你。” 苏澜拿了三样东西给邓谦,请他送到全园,一个是送给小公子的玩具长毛狗,一个是送给夫人的一瓶香水,还有送给老爷子的一张沙发贵妃榻。有扶手,有枕头。关键是比老爷子的圈椅要松软、舒适啊! 邓谦眼泪盈眶道:“小姐,您的礼物总是那么贴心如意!” 苏澜又去了“八达货栈”,找到了老板江峰。走的时候,苏澜手上有了江峰写给京城两个儿子的亲笔信。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6、筹备京城分店 苏澜再次回到回凤楼分店,秋嫂和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正在等她。原来他就是“春来”绸缎庄房屋的主人。 彭树带着苏澜、甘甜和秋嫂参观了房屋。房子虽然比较旧,但是保养得很好,上下两层,有十几个房间,家具齐全,厨房、卫生间等生活设施齐备。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都有两米多高的石头墙。苏澜看了一会,私密性还不错。 开始,彭树不同意卖,只愿意出租,还说这是自家的祖业。不过,苏澜直接拿出一万两银票后,彭树笑眯眯地同意了。 苏澜马上叫来关起,吩咐他几件事情。一是买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负责日常家务,二是安排人来打扫,三是跟彭树去办过户手续,四是请邓谦把东西搬到这屋里来。 苏澜又叫秋嫂买一些床上、厨房用品。秋嫂犹豫半天,悄悄道:“小姐,我家弟弟已经过世,弟媳平氏守寡养大一儿一女,非常可怜。如今侄儿壮儿在我们店里帮忙,弟媳就带着一个十一岁的侄女桐花在乡下过活。她们都很勤快,人也干净,也不多话。小姐,您看,若是买个不知根底的人,不如……”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秋嫂的意思。我要用的人,必须要听话,勤快干净,谨守本分,不乱打听,不乱说话。这些话,你跟你弟媳和侄儿侄女说清楚。当然,我也不会亏待她们。” 秋嫂听了喜笑颜开。 苏澜给了关起和秋嫂一些钱。办过户啊,买家私啊。苏澜又细细嘱咐他们,此事务必保密。当然,也要注意警戒、安保。 苏澜想到老爷子的养园,就给这座房子起名“小养园”。 苏澜回到蚵壳屋,果然就见童野的脸拉得比踏雪无痕还长,怨怪苏澜去石寨港不带他。苏澜好笑道:“你不是怨妇,你是堂堂宁南伯世子啊!” 童野嘟囔着:“你还是从三品将军的女儿呢!” “咦,你知道了?”苏澜惊讶道。 “好啊,你已经知道了将军和知府荣升,却不吱声,搞得我一大早来报喜,你大小姐却跑到石寨港去了!” 林氏喜滋滋地道:“还真是,童世子一大早接到飞鸽传书,立马高兴地跑来报喜,结果你不在,他可难受了!” 苏澜就赔笑道:“谢了,辛苦你了!瞧我今天都淘换到什么宝贝了!”说着,苏澜让甘甜把麻袋都卸下车。 首先是包。苏源、刘嘉、社日、李珠是学生用的双肩包,还留了一个是刘奇的。林氏、苏澜、刘珍和春红每人一个真皮包。在苏澜解释了用法后,结果,这些包包大受欢迎,亟不可待地被装了好多东西。 苏澜看到男孩们的包包里面装了书籍、纸笔,也有铅笔、卷笔刀、万花筒,居然还有弹弓、匕首等;女孩们的包里放了香皂、口红、手帕、牙梳、首饰、衣服、卫生巾等。 苏澜就笑了,道:“这个包包最应该放的一样东西你们却没有放。”说着进屋,从空间拿了一些银锭出来,每人两个五两重的银锭,林氏是六个。大家一时都欢声笑语。 童野看得眼热,嚷嚷道:“我也要一个。” 苏澜道:“有你一个。”说着,拿出一个,是女式包。 童野道:“我媳妇有,我没有啊?” 苏澜道:“你夫人这个包可是京城唯二的!知足吧!” “什么唯二的?”童野懵懂着问道。 苏澜道:“这包算是我送你夫人的礼物。另外你回去给八公主也带一个包包。全京城就她们两个人有。可不就是唯二的?” 八公主杜贞,那可是六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童野立刻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苏澜又道:“看看包里放了什么!” 童野一看,包包里面有好多东西。苏澜指着四块香皂、两支口红,两瓶洗发水、两瓶沐浴露道:“这是给你母亲和夫人的礼物”。 苏澜又指着包里的一个绒毛小狗,道,“这是给你儿子的。等你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玩法。”原来童野的儿子属狗。这只也是电动小狗,她故意卖个关子。 童野喜得抓耳挠腮,不停地道:“破费了!破费了,这可怎么感谢你啊?!” 苏澜道:“我有大事请你帮忙,过几天再告诉你。”当然是开铺子的事情。苏澜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苏澜又拿出一个麻袋,里面都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五金水暖,其中有三个手动式水井抽水器等。 童野好奇地摆弄着这些东西,问这问那。苏澜道:“现在说不清楚,等过几日安装起来,你就知道了!” 晚上,苏瑞尚很晚回来,高兴地说:“我已经听无息说了,石寨港那边安置得很好。” 苏澜笑道:“爹爹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一看。”她顿了一下道,“另外,我在回凤楼对面买了一个房子,叫小养园,以备忙乱起来,我在那边有个立足之地。还可以让关起大叔他们就近保护。这事我任何人都没说。” 苏瑞尚道:“好,澜儿考虑得甚是妥当。初二不是要去全园吗,那时我去看一下。”他顿了一下道,“听说你姨父、姨母都知道升职的事情了?” “喔,是童世子这个大嘴巴说的。” 苏瑞尚道:“这些日子澜儿辛苦了。不过,你说的特种兵的事情,怎么训练,还是帮我拿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我有些等不及了。”他笑道,“我想特种兵人不要太多,一百人就够了,我正在暗地里挑人呢!” 苏澜连连点头,不由得给父亲点一个赞。 第二天,是正月三十。一大早,顾琅就跟着送瓦的车来了。如今他的砖窑另外派了专门的人来送砖瓦。 正好云山、祈福也在,苏澜就和他们一起到新房子转了一圈。顾琅就赞道:“我这几日去了石寨港,没想到小姐家房子就盖好了。这玻璃窗可真亮堂!” 苏澜道:“离完工还早着呢!”她对祈福和云山道,“这屋子里面的装修和院子整理还有好多事情!”她拿着图纸,对照着实地,指点着,“所有墙壁全部要用砂石浆磨平;所有房间的地坪都要夯实,然后铺上顾秀才家的半截砖头,再用砂石浆抹平。院子这些回廊、过道也是这样处理。另外,厨房要专门做一个烘焙炉,要做烤箱,具体要求,这里有图纸……罕岩思家也是一样。” 祈福和云山点头道:“按照小姐的要求,恐怕还要不少时间才能完工!” 苏澜点头。前世房屋建筑,封顶了,工程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内部的水电、管网安装和铺设耗费的时间更长。 祈福又道:“小姐,你家这么漂亮的房子,不做家具,怎么木工都在忙着做一些箱子、捧盒?” 苏澜决定家具就用空间里的现代家具,到时候作弊一下呗。至于那些箱子和捧盒,那是为了京城的分店开业,装运货物的。于是她解释道:“家具我已经定做了。这些箱子、捧盒有别的用途,时间还得抓紧呢!” 房屋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苏澜就把顾琅请到院子一隅,郑重其事地道:“今日请你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详细讲了准备在京城买铺面,开设通江达海分店的事情。最后,苏澜道:“石寨港货栈的货物还在盘存,估价后,估计大家的投入不少。这个分店,我想独自出资。我会在京城聘请掌柜的。不过,近日童世子就要回京,我想请你们的四海货栈帮我把东西运到京城。我有十多个人跟着一起去,另外还可以请邓三勇的敢勇镖局押镖,路上应该比较安全。” 顾琅一听,兴奋不已:“小姐,我还没有去过京城呢!我们什么时候走?” 苏澜就笑道:“估计初三或者初四,具体时间要看童世子。不过,这次运的东西比较多,而且价格昂贵。我看你少年老成,可堪大用,所以就托付给你了!” 顾琅感动得一塌糊涂,道:“小姐能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我万死莫辞!” 苏澜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俩人就具体事情又谈了半天。 顾琅赶着回自家货栈,带上货栈的一些麻袋、干草、箱子,雨棚,又到蚵壳屋拿了一些,将东西全部都送到小养园。 阿水娘就忙着打理进京诸事,比如人员、马匹、骡车、粮草、衣物、蓑衣雨披、药品等。这些都是阿水娘贯做的,又有海云帮着提醒,非常妥帖。余翠翘去了倚红楼后,海云痛哭几场,差点没死。都是阿水娘劝慰、照顾他。如今海云也把阿水娘认作了干娘。 午后,蚵壳屋外人欢马叫,原来是全园吉迪老爷子和全美娘委派何震和何大嫂来了,下的是还是绣柬,而且是三张绣柬!分别是给宁南伯世子童野;殿州威烈将军苏瑞尚及小姐、公子;殿州知府刘希携夫人和公子、小姐等。 何震和何大嫂特地解释,因为全美娘不擅长女红,此绣柬乃是绣娘所绣,但是心确是真诚的,望世子和将军、知府海涵。 末了,又从车里卸下来好多东西,全部都是吃食,如点心、水果等。其中又有榴莲。 全园的人走后,苏澜又趁午休进到空间,把要带去京城的物品都归置了一番,忙得不亦乐乎。 快吃晚饭时,苏澜才出屋。林氏疑惑地道:“怎么搞的,澜儿下午歇了午觉,怎么这会儿更加疲累的样子,不会是病了吧?”说着,把手掌靠在苏澜的额头上试了又试,道:“没发烧啊!” 刘嘉道:“澜姐姐累了,累得都好久不给我们讲故事了。” 苏澜笑了,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今天晚上就给你们讲故事!” “喔!”苏源、刘嘉和社日喜出望外,也扑向了苏澜的怀抱。 苏澜想起什么,笑着问道:“你们都去过点心坊,也就是回凤楼分店那条街。那我考考你们,那条街道叫什么名字?” 众人都面面相觑,就连刘珍和春红也道:“还真没有注意到呢!” 苏澜笑道:“名字就叫芝麻街!” “哈哈,芝麻,开门吧!”大家高兴得大笑,都说这名字吉利,那就是宝藏之地啊! 果然,晚饭后,苏澜兑现承诺,接连讲了三个《聊斋志异》的故事,有变成猛虎,咬死仇人的《向杲》;有直人阴间、杀死两吏卒的《伍秋月》,还有为人正气凛然,宽和从容,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性格怪异,有血有肉的降妖除魔的侠义之士《燕赤霞》等等。不光三个小家伙爱听,就是费亮、苏屯、任啸、宫赤、田明也早就听得如醉如痴了! 晚饭后,苏澜征求了费亮、苏屯、任啸、宫赤、田明的想法,最后决定,费亮、任啸、宫赤三个人去京城;苏屯、田明留在石寨港。京城由费亮负责,石寨港由苏屯负责。去京城的费亮、任啸、宫赤分别为翘四、翘五、翘六;留在石寨港的苏屯、田明则分别为翘七、翘八。 然后,苏澜又将费亮、苏屯两个负责人留下,分别交给他们一本《论语》,说了密码的事情,当然,苏澜并没有告诉他们翘一、翘二、翘三是谁,他们也没有问,还真是有间谍的素质。 因为他们都经过训练,所以使用起密写来非常熟练。而且他们对小姐十分佩服,小姐既发明了阿拉伯数字,又发明了简洁实用的记账方法,还发明了如此神奇的密写方法! 之后,苏澜自然又进去整理,一直忙到半夜。才终于收拾好、整理好所有物品。 她必须赶趟,因为明天初一要去书院,后天初二去全园,初三或初四,童野就要动身。 苏澜一边整理,一边在电脑上整理、打印出资料。依然是繁体、馆阁体。主要东西有: 一、书籍类:《聊斋志异》序和卷一;刘奇的《殿州案录》。这些是送给六殿下付印的。 二、从汉马家拿来的东西:银杯一百个、银碗一百个、银筷子一百双、银香球一百个、牙雕二十个、牙梳二十个、犀角杯一百个,还有地毯一百块、壁毯一百块、挂毯一百块等。 三、从通江达海货栈拿来的东西:安溪铁观音一百斤、大红袍一百斤、武夷山正山小种一百斤、白毫银针一百斤。瑶柱二百斤、鱼唇二百斤,胡椒一百斤,象牙五十只,还有香料海枣五十斤、小豆蔻五十斤、乳香五十斤、安息香五十斤。(有些名茶是明清时期才有的的,苏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这些名茶。) 四、从空间拿出来的有: 家具:转盘式餐桌两张;沙发一套,即双人坐一个,三人座一个,单人座两个,贵妃榻一个。另外还有席梦思五床。 玩具:彩色气球一百个;上发条的小猪十个;万花筒十个;花皮球十个;不倒翁十个;十二生肖除龙之外的绒毛玩具,每个生肖五个;儿童磁性动物拼图五套;磁性小猫钓鱼五套。 文具:水性笔五十支;铅笔五十支;彩色铅笔五十支;卷笔刀二十个;笔记本十个;直尺十个;文具盒十个;各色各种花卉图案的花笺五十本;订书机五个,订书钉五十盒;文件档案盒十个;彩色蜡笔五副;双面磁性黑板架五个; 洁卫品:牙刷一百只;牙膏一百盒;衣架二百个;婴儿浴盆十个;洗发水五十瓶、沐浴露五十瓶、香皂一百块;肥皂一百块;毛巾二十条;塑料收纳箱十个。 厨具:火锅十个。 箱包:拉杆箱十个。 鞋子:旅游鞋十双,男、女成人各五双。 化妆品:口红一百个;粉饼一百盒;化妆手把镜二十个;香水二十瓶。 婴儿用品:奶瓶二十个;可以咬的音乐摇铃二十个;轻便式婴儿摇摇篮十个。 床上用品:毛毯二十床。 服饰:针织手套三十双,其中成年男、女、小孩各十双。针织袜子三十双,其中成年男、女、小孩各十双。针织帽子三十顶,其中成年男、女、小孩各十顶。围脖三十条,其中成年男、女、小孩各十条。儿童毛衣,男女各五件,生肖和花卉图案。 药品:清凉油五十盒;风油精五十瓶;创可贴五十盒;退热贴五十片;速效救心丸五十瓶;去痛片五十片;防皴裂润肤霜五十盒;开塞露五十瓶;跌打损伤气雾剂十瓶。 养生保健:美颜、瘦身、固原的各类养生茶饮一百包。 酒类:智利红酒二十瓶;法国红酒二十瓶;大酒缸美酒五十陶罐,每罐两斤;德国啤酒十打六十罐;法国啤酒十打六十罐;青岛啤酒十打六十罐;小玻璃瓶装白酒一百瓶,二两一瓶。黄酒五十瓶。 饮料:橙汁十瓶;蓝莓汁十瓶;芒果汁十瓶;可乐十瓶;苹果醋十瓶。 罐头:橘子、黄桃等罐头各十瓶。午餐肉、带鱼罐头各十罐。 工艺品:玻璃高脚酒杯二十个;玻璃烟灰缸,即笔洗十个,其中八寸白琉璃莲花座笔洗五个;四寸多彩琉璃云卷彩虹笔洗十个。玻璃幸运球十个;琉璃云子五副;一尺高玻璃弥勒佛一个。 首饰:镶碎钻发卡五十只;景泰蓝手镯五十个;镶嵌锆石戒指五十个。这些都是前世产品,发卡、戒指五彩缤纷,造型各异,非常漂亮。至于景泰蓝,又名“铜胎掐丝珐琅”,俗名“珐蓝”,又称“嵌珐琅”,是一种在铜质的胎型上,用柔软的扁铜丝,掐成各种花纹焊上,然后把珐琅质的色釉填充在花纹内烧制而成的器物。因其在明朝景泰年间盛行,制作技艺比较成熟,使用的珐琅釉多以蓝色为主,故而得名“景泰蓝”。这些景泰蓝手镯瑰丽多姿,造型各异,夺人眼球。 苏澜还选了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五对十颗,分别是白、粉、金、紫、黑等五种颜色。作为镇店之宝。另外,汉马给的黄豆珍珠,苏澜也准备了两升。 食品:殿州蔗糖二百斤,用几个大的有密封条的塑料袋装着,到京城后改用小的有密封条的塑料袋装着,论块卖;大中小不同大小的果冻各五十斤,也是论个卖;咸鸭蛋和皮蛋各一百个;桂圆果脯、香蕉干片、葡萄干各二十斤。因为东西出了空间就有保质期的问题,所以这个苏澜就比较慎重。 另外,还有不锈钢保温桶五个;太阳伞五把;太阳能强光永久手电筒五个;海钓鱼竿五套;热水袋五个;打火机五个;镶钻机械手表五只;老花眼镜五副;健身拉力器五只、大枰磁性围棋五套。这种磁性围棋最适合棋社组织比赛时挂起来让更多人观赛。 苏澜还拿了一个塑料女模特。然后拿了一百套胸罩和内裤。这是套在模特身上,在私密空间单独卖的。 苏澜还另外给六殿下的母亲懋嫔准备了一套羊脂玉的首饰,有簪、钗、耳坠、手镯、戒指五样,这可是价值连城。给八公主的除了童野带去的真皮包和里面的香皂、口红、洗发水和沐浴露以外,苏澜还为她们母女准备了一整套化妆用品,包括粉、露、膏、乳、霜、香水等几十件。至于六殿下,苏澜就准备了一个高倍望远镜。 当然,她也给父亲准备了一个高倍望远镜。 苏澜还在空间里面准备了好多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麦片和饼干等物。 另外,苏澜还把已经泡发好和准备好的鱼翅、鲍鱼、海参、鱼唇、墨鱼、瑶柱、干贝、肥鸡、肥鸭、猪蹄筋、猪肥膘肉、火腿腱肉、排骨、鸽蛋、猪肚、猴头菇、冬笋等,有的清洗干净,如鱼翅、海参等;有的处理成半熟,比如鸡、鸭等,又把姜片、葱段、桂皮、绍酒、鸡精、冰糖、生抽、老抽、耗油、猪油、棒骨高汤等都准备好。当然,还有三个大坛子和几坛子美酒、三大瓶可乐、三大瓶橙汁。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7、风波 第二天是二月初一,正是约好了要去书院接刘奇的日子。 因头天晚上忙了大半夜,苏澜起床时,竟然有了黑眼圈。苏澜赶紧又是按摩,又是化妆,捣鼓了半天。 昨晚下过一场小雨,此时已经放晴,空气新鲜,绿意盎然。苏澜自然又是早跑一圈。她今天特地绕道到了官道上。发现,在这里还真的能隐约看到蚵壳屋的光景。 苏澜的举动引起了甘甜的注意。她立刻紧张地道:“小姐,不会又有什么十三太保吧?” “什么啊,你想多啦!”不过,苏澜想的是,在前世,这样的距离完全在狙击枪的射程之内。心里越发痛恨永昌侯爷苏庭、陶敏和林谦之流。 回到蚵壳屋,林氏已经将这几日赶制出来的衣服还有首饰都摆在各人的床上。苏澜发现,自己是鹅黄色真丝重绉的绣红色玫瑰花图案的袄裙,还有一件粉紫色绣金牡丹纹的亮缎滚边披风。首饰依然是刘珍和春红攒的珠花。苏澜梳了一个双环髻,珠花衬在发环里,还真是别有趣味。 出了房门,正好看见林氏迎面走来。她穿着大红遍地金织凤凰的袄裙,一件带风帽的青玉色妆花厚缎披风。头上是赤金凤簪,手上是一对儿赤金绞丝镯子。 看见苏澜,她又是喜欢,又是发愁道:“澜儿又长高了!这身袄裙我还嘱咐玉兰放了两寸,怎么瞧着还是短了一些?” 正说着,刘珍和春红联袂而来。刘珍道:“可不,澜妹妹都快有我和春红妹妹一样高了。” 三个女孩站在一处,还真是,刘珍和春红一般高,苏澜也就矮她们不到一寸。 林氏瞧着三个女孩,刘珍跟苏澜的衣服质地和花纹一样,连款式也一样,都是真丝重绉的绣红色玫瑰花图案的袄裙,不过颜色是粉紫色。她的披风是鹅黄色绣金牡丹纹的亮缎滚边披风。两人的颜色里外衣刚好相反,都很漂亮。刘珍梳着流云髻,戴着赤金镂空雕花钗,一对金珠耳坠。她没带手镯,左手无名指上带了一个蓝宝石嵌水钻戒指。春红是天青色提本色水波纹真丝重绉的袄裙,披着一件月白色妆花厚缎滚边披风。她梳着望云髻,戴着攒珠花的银簪,耳朵上是一对银葫芦耳坠,也没带手镯,却带了一个黄水晶嵌水钻戒指。她们两人的戒指,都是苏澜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现代高仿品,造型别具一格,非常璀璨夺目。 林氏瞧着几个姑娘都是肤白凝脂,妩媚莞尔,大眼隆鼻,婀娜多姿,刘珍温婉端庄,春红柔顺乖巧,而苏澜就灵动跳脱,真是各花都有各花美,都那么可爱,那么暖心! 再看几个调皮鬼,都是厚实的提花缎长袍,苏源是浅紫色;刘嘉是烟灰色,社日是天青色。他们都披着带有风帽的七色锦披风,风帽和袖口还有一圈白色兔毛,映衬得他们一个个唇红齿白,超凡出尘,都有了小公子哥儿的模样。他们还都特意穿了旅游鞋,要向刘奇献宝。 苏澜惊叹道:“哇!姨母,这七色锦披风真漂亮!在不同的光线下,散发着不同的珠光。尤其是在阳光下,非常的耀眼夺目!这七色锦也该给奇哥哥做一件披风,他穿上一定风采照人!” 林氏笑着指着玉兰手上挽着的包袱道:“忘不了他,里面就有给奇儿的一件七色锦披风!还有一件牙白色提花缎长袍。” 大家正说着,苏瑞尚和刘希也过来了。他们也赞叹七色锦披风漂亮。 上车时,苏澜忙忙叨叨地让常乐和甘甜往车上搬运了不少东西,竟然还有三个大坛子,大家都不知其所以然。苏澜就笑道:“此刻保密。中午我们大家在回凤楼见!” 大家吃过早餐就赶紧出发。到南城时,刚好城门打开。就见童野带着赵宇和两个小厮,骑着高头大马,正在城门口打旋。 看见将军、知府一行车马,童野赶紧下马,大家一番见礼。 苏澜撩开帘子,调皮地道:“咦,世子今天起得好早!” 童野道:“不早一点,你就又跑不见了!” 甘甜就跳下马车,大声打趣道:“世子这是落下病根了!” 刘珍和春红在车上听了就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地笑。林氏叹道:“可怜见的,这是病狠了。” 大家不由得越发笑得痛快,尤其是三个小家伙。 苏澜将全园的绣柬递给童野。童野受宠若惊道:“哎呀,全园的绣柬,这个很难得的!” 一行人在回凤楼前分手,将军去军营,刘希去府衙,童野和苏澜等人去了回凤楼。 凤恒带着儿子凤梧和凤鸣在门口迎接。 凤梧道:“听顾秀才说,小姐又要做美食了,我急得昨晚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从石寨港回到城里!” 凤鸣道:“今日又有口福了。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苏澜吩咐常乐和甘甜把东西全部搬到厨房,然后道:“大家就在这里止步。好东西都要留下悬念!” 说着,她叫上毛三叔,两个人一起进了厨房。好半天,两人才打开厨房门走了出来。苏澜又叮嘱他,什么时候用武火,什么时候用文火。 凤恒笑道:“又是文,又是武,看来今天的美食硬得很!” 童野使劲地嗅着,道:“奇怪,一点香味也闻不到!” 苏澜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急性子!香味跑不了,美食跑不了!” 大家再次出发,往天云山而去。 出了北城门,童野几个人骑着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会儿招猫逗狗,一会儿招蜂引蝶,再加上杀四骑着狮子吼,也在中间飞奔腾跃,把赶车的常乐撩得兴起,想要跟他们比试,可夫人和苏澜在此,他也不敢放肆。倒是把几个小家伙的兴致激了上来,非要下去骑马。于是童野带着刘嘉,杀四带着苏源,赵宇带着社日,“喔嗬”着风驰电掣地跑远了。 林氏笑道:“这个童世子,听说小时候淘气得很,有一回去拉他祖父、老伯爷五十石的大弓,怎么也拉不开,一气之下索性就把弓弦割断了。他老娘,也就是现在的张氏伯夫人,一气之下揍得他屁股开花,鸡毛掸子都打断了!后来,伯爷童立回来,也是一顿竹笋炒肉,连竹竿也被打断了!再然后,伯爷和伯夫人又一起打一顿。反正,他每日不是爹打就是娘打,要不就是爹娘一起打,家里的棍棒就没个齐整的……” 苏澜、刘珍和春红听了直咧嘴,想想浑身都痛。苏澜就想,这是女子单打,男子单打,然后是男女混合双打啊! 说着话,天云寺到了。林氏本来想直接去书院,不想童野的两个小厮骑着马,等在道边,恭恭敬敬地道:“夫人,世子和几个小公子跑马跑得口干舌燥,去寺里喝茶歇息去了。请夫人和小姐移步寺院,客院已经订好了。” 正好甘甜和苏澜等几个姑娘想要宽衣,于是林氏就带着大家下车了。 净手,礼佛,进香,林氏添了一些香油钱,两个小厮就领着大家去了已经订好的客院客房吃茶歇息。一会儿,杀四和赵宇带着苏源、刘嘉和社日也来到客院。杀四和赵宇守在院子里,三个小家伙进了客房。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撒欢骑马,兴奋得脸蛋通红,汗水淋淋,见到林氏和几个姐姐就扑上来撒娇打滚。 母子、姐弟们亲香半天,林氏就道:“世子回来没有?我们也该起身去书院了。” 刘嘉就道:“今日东配殿后的那个茅厕人很多,世子哥哥让我们先方便,他就被耽搁了。” 苏澜道:“杀四,世子人生地不熟,你去找找。” 外头杀四应了一声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杀四回来说,找了半天没有见到世子。 林氏道:“世子的小厮没有跟着吗?”说着,她起身想要出去找。 杀四道:“先头世子安排小厮在道边等夫人小姐。所以,现在小厮也不在世子身边。只在这客院里世子的客房里等着。” 苏澜听了对林氏道:“姨母,你们稍等,我跟甘甜和杀四、赵宇去看看。可能是世子迷路了。”说罢,走了出去。 苏澜带着甘甜、杀四、赵宇离开客房,出了客院,往东配殿后的茅厕而去。只见茅厕外面有很多人,童野并不在其中;杀四又进了茅房,出来直摇头。 苏澜看看周围环境,有所了悟。因为天云寺主大殿外有东西配殿,模样一样,方向不同,初来乍到的人还真容易迷失方向,结果自然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 苏澜就猜测,童野出了茅厕,本来应该往西走,就可以回到大殿,然后到后面的客院客房。可是他初来乍到,很可能往东走了。转几个弯后,就迷路了。 于是,苏澜一行往东而来。走着走着,果然,老远就见到童野世子慌慌张张从山坡上下来。他一路走,还一路往后看,就好像有鬼在后面追赶他似的。 走到跟前,苏澜发现童野的头发和衣服已经淋湿,整个人状态非常不好,狼狈不堪,又恼羞成怒。 苏澜惊诧道:“世子这是迷了路吗?可是怎么会弄得全身是水?” 童野怒气冲冲地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赵宇急了,道:“世子,虽说殿州天气温暖,可毕竟还是春暖乍寒,若冻病了,伯爷、老夫人和少夫人都不会放过我的。” 苏澜眼神示意,甘甜和杀四就要上山查看,被童野一把拉住,道:“算了,算了,就算爷今天倒霉!” 苏澜顿了一下,道:“世子这是受了委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若不好跟我说,告诉赵宇吧。”说着,就要和甘甜、杀四上山坡查看究竟。 童野吭哧半天才红着脸道:“殿州民风真是彪悍开放!官家小姐竟然如此风流浪荡!” 原来,等童野意识到迷路时,他已经身处一座小池塘的边缘。周围除了寺庙里的菜地,就是池塘和山坡,有一条小径通上山。于是,他赶紧回头。 这时,迎面来了一个小姐和两个丫鬟。只见那小姐大约十四、五岁,穿着一件大红洋绉银鼠皮袄裙,裙摆用金线勾着卍字边,脚上是鹅黄色镶着珠花的绣鞋;身材纤细,婀娜有致,走起路来,如蛇扭行。一只斜插着的金凤步摇也是不停的晃动着,金凤的嘴上衔着的一颗金珠也不停地打着她的粉脸。再看她眉毛又细又长斜飞入鬓;眼睛弯弯春情荡漾,真是风情万种,不可方物。只是她下巴尖尖,嘴唇薄薄,显得有些吝啬尖刻的样子。那两个丫头比她略大,身形也要高壮一些。 老远见到童野,这一个小姐两个丫鬟不仅不避让,反而嘻嘻哈哈大声说笑着走过来。 “小姐,这位公子果然长得英俊潇洒,还带着羊脂玉玉冠!看样子,不是世家,就是大官!不比那个暂代知府刘家的公子差!”一个丫鬟舔着嘴巴兴奋地道。 另一个丫鬟也道:“小姐,这位公子真是俊俏!可我们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不认识啊。” 那小姐咯咯笑道:“现在不就认识了?”她点点头道,“虽然隔得远,但也没有看错,确实是羊脂玉冠!还有那身缂丝袍子,寸锦寸金,非世家公子,穿不起啊!” 童野以为她们要走上山小径,一时退避不及;又听她们言语放纵,心生警惕,当即停下脚步,面对山坡,背对着众人,意思是守礼不见女人,让女客先行通过。 不料,那小姐却在他身侧站定,歪着脑袋,看着童野道:“这位小哥哥姓甚名谁啊?想是迷路了?我乃官家小姐,让我来帮你!” 童野仿佛被焦雷击中,一下子呆了。饶是他号称京城小纨绔,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放荡女子,竟然不是男子调戏她,却是她来调戏了男子!不由怀疑,这主仆就是苏澜口中所说的《聊斋志异》里狐狸的化身。当下恼羞成怒,道:“这位小姐好生无聊,要走你便走!不走,就请给爷让出一条道来!”说着转过身就要下坡。 那小姐鼻子哼了一声道:“公子气性真大!不过,烦请留下名姓!本人好歹也是官家小姐,不会辱没你的!”说着就嗲嗲地来拉童野的衣襟。 童野仿佛遇到蛇蝎,立刻往一侧避开,毒舌道:“爷已经有妻有子,用不着你送上门来辱没!” 那小姐一愣,笑道:“便是有妻有子也无妨,一份休书,送她回了娘家。至于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一般……” 童野彻底蒙了。就这一瞬间,媳妇就没了?儿子也成了别人的儿子?当即气笑了,怒道:“好不要脸的东西!爷就是去玩姑娘,也不会嫖你这娼妓!”说罢扭头就走。 就听得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响,那小姐将一块石头猛地丢到池塘里,正好落在童野身后。童野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是意料不到吧,溅起的水花就将童野从头到脚淋了一身。 那小姐和两个丫鬟乐得花枝乱颤,口无遮拦地笑骂起来。 就听那小姐道:“你给我记住,今日是本小姐玩了你这……” 话音未落,童野实在是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抓住那官家小姐的两只胳膊,往前一丢,那小姐就被扔到菜地去了…… 听了童野的述说,苏澜目瞪口呆。就事情本身来讲,根本不可信。哪里有如此荒唐的管家小姐?哪里有如此荒唐的事件?但是几天相处下来,童野虽然有几分纨绔,但也算是个靠谱之人。而且,这样荒唐的官家小姐殿州似乎就有一个,这样荒唐的事件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上演过! 苏澜非常敏感,道:“甘甜和杀四,你们到坡上去看一看!” 童野觉得丢脸,还想阻拦呢,那两位已经飞步往坡上去了。 童野红着脸道:“苏小姐,我看这事情到此为止!就算我倒霉!” 苏澜皱着眉道:“世子,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吗?这所谓的官家小姐既然如此嚣张,以你的身份,你就不担心他纠缠着你?再说,人家都要给你夫人一纸休书,还要夺了你的儿子!这么荒唐的事情,你可不能随便了之!起码应该知道,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赵宇也连声称是。 说话间,甘甜和杀四已经从坡上飞奔下来。 甘甜抱拳道:“菜地一片狼藉,确实是有人在菜地里打了滚!” 杀四也抱拳道:“山上小径确实有三个女人,其中一个背影貌似一个熟人!” 童野和苏澜异口同声道:“谁?” 杀四道:“陶玉!” 苏澜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世子,恭喜你,你可能真的又要洞房花烛,换夫人了!” 童野一愣,跳脚咆哮道:“什么陶玉?她是何方神圣?再说,我与大学士之女齐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圣上赐婚,凭什么要洞房花烛换夫人?” 苏澜道:“陶玉,就是殿州原知府陶敏的唯一嫡女!最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无中生有,自作多情,蹬鼻子上脸!”她一嗮,道:“她曾经无中生有说刘奇要娶她为妻,目的是既要人,又要铺子,还要走盘珠!你想想,她会找你要什么?依我看,你便是娶的公主,她也会让你休妻!” 童野又是一愣。道:“怎么殿州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苏澜道:“错,她可不是殿州人!听说是什么西凤道人!”说着话,心里一闪念,好像自家对陶敏和马喜儿的来历一无所知,是不是该派人去调查一番? 稍许,苏澜回过神来,笑道:“我说呢,上次姨母就在这天云寺听到过陶玉和谢芳在客房胡言乱语。感情,这陶玉是经常来此光顾流连!为什么?因为天云寺是殿州第一大寺庙,旁边又是第一大书院,文人学士,官家大族,经常有人来此进出,自然就有女婿的上佳人选!” 大家听了既恍然大悟,又目瞪口呆。 “看来,这个陶玉是把这天云寺当成了捕猎场所!她要捕猎的,便是世子这般风度翩翩的富贵公子!或者说,她把天云寺当成了鱼塘,她是那姜子牙,世子你就是那条鱼!兴许,你刚一进天云寺,她就一见钟情了!也是,鲜衣怒马,使奴唤婢,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青玉簪,缂丝袍,不是官家公子,就是富贵奢豪!” 苏澜上下打量着童野,笑着直咂嘴:“真是,还别说,这陶玉人品不行,眼光却非常毒辣!她之前一眼看中刘奇,那是少年举人,潇洒风流,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且因为倭案,两家没有成亲,反而结成仇敌!如今,她又一眼瞧中了世子您,这万事都还没有开始呢,您夫人她就要赶走,您儿子她就要夺走!世子夫人,将来的伯夫人!这是多么大的馅饼,这是多么大的利益啊!值得一赌,值得放赖!世子啊,您一旦被陶家觊觎,那就自求多福吧……” 童野都听傻了,可怜兮兮、语无伦次地道:“不,不会,不会这么可怕吧!” 赵宇也哆嗦着道:“好我的世子爷,属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 苏澜冷笑道:“陶玉一个官家女子,整日在寺庙流连忘返,毫无疑问,那是得了陶敏和马喜儿的首肯!世子知道我给陶家起了什么外号吗?鼻涕虫!恶心不说,还甩不掉!不是我危言耸听,什么叫贪婪无耻!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她顿了一下道:“杀四,山上那条小径是不是通向书院?” 杀四点点头道:“好像是的,不过,不能通马车!” 苏澜点点头道:“陶玉这是到书院去搬救兵去了!”苏澜对童野道,“她的同胞哥哥陶玉就在这书院,少年举人,比她更难缠!” 苏澜四处张望,忽然指着一道粉壁,笑道:“世子,瞧瞧,那边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不正是陶荣的两个小厮吗?这可是陶玉专门为你留下的小鬼,盯梢跟踪您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8、纠缠 童野起先还没有当回事,只当苏澜是危言耸听。待看到那两个小厮甫一照面,扭头就跑,当下觉得事情不妙!又想到之前了解的殿州倭案的一些事情,知道苏家、刘家和陶家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知道最了解陶家人秉性的非苏、刘两家人莫属!看来,苏澜绝对不是吓唬自己。当即拱手作揖,道:“苏小姐,请你指点一二!我家老爹、老娘和媳妇知道了的话,那是要出人命的!” 想到后果,童野的脸都白了!自家媳妇因为听到自己在岳阳杀了知府公子,被抓进大牢,当即早产又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如今,虽说自己没有丝毫过错,却还是被这个臭不要脸的鼻涕虫糊到身上,爹娘和媳妇一旦知道了,打死自己是小事,只怕硬气的齐氏会想不开。那时自己岂不是要活活冤死? 苏澜点点头道:“也许我是杞人忧天?当然没事最好,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陶家一定会讹上世子您的!” 童野道:“爷我光明磊落,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一旦他们讹诈纠缠上来,再闹到京城,我爹娘和媳妇是不问缘由究竟的,活活气死之前,一定会先把我冤枉死!” 赵宇当即下跪道:“求小姐指点迷津,救救我家世子!” “你且起来。”苏澜思考片刻,笑道:“陶家最大的本领就是无赖,纠缠!咱们不妨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毒攻毒,以暴制暴,釜底抽薪,死不认账,痛打上门狗!”她想想道,“恰好,我姨母今日给奇哥哥带了衣服,你赶紧换上,与知客堂头手谈去,只一字不认就行了!” 童野了然,笑道:“耍无赖啊,那是爷的拿手本事!” 苏澜笑道:“无赖对无耻,绝配啊!”说着又嘱咐几句,当下众人回到休息的客院。 童野捂干头发,换了衣服。他的身量跟刘奇一般,衣服也非常合身。 这时,知客堂头,也就是知客僧的负责人、天云寺方丈慧明的弟子戒嗔被请来。林氏跟他说了几句,他便笑道:“救人于危难,正是老衲所愿!” 童野和戒嗔到自己客房去下棋去了。赵宇自然陪同,两个小厮则守在门口。杀四和甘甜则在院子里巡查。 苏澜又嘱咐大家几句,就一如既往地喝茶聊天去了。 不一会儿,甘甜和杀四跑进客房,激动地道:“夫人,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客院外面传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和一个少年的声音:“妹妹莫要哭泣,你只告诉哥哥,那个调戏你的浪荡公子如今真的就在这客院里面?” 就听女子说:“正是在这客院里面!哥哥一定要为妹妹做主!” 果然是陶荣和陶玉。 林氏和刘珍、春红万分佩服苏澜,道:“还真是被你说中了!” 接着,就听陶荣道:“这位知客僧人,请开了这客院的门吧。本公子一定要将那浪荡子揪出来!” 就听一个和尚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有贵人在本寺参禅礼佛,休息吃茶,不知这位公子何许人也,又有何证据,就敢诬陷本寺贵客,竟然还想破门而入?” 陶荣骄横地道:“这就告诉你本公子是谁,你可别吓死!本公子陶荣,是这殿州知府家的公子!” 那和尚一点也不害怕,道:“奇怪,殿州知府不是姓刘吗?哪有叫陶荣的公子?你可不要妄语诓骗老衲!” “好你个老秃驴!那刘家不过暂代几日,知府还是我陶家!殿州还是我陶家!待本公子揪出那浪荡子,再与你分辨!看你这儿是寺庙还是娼寮!” 正在争吵,就听童野那边的客房门一阵响声,童野出了客房,在院子里冷声说道:“外面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在吵闹,搅了爷手谈的兴致?给爷把门打开!” 客院的门发出咿呀的声音,就听陶玉惊喜地叫道:“哥哥,就是这个公子。” 说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女人尖利的哭喊声都一下子拥进客院。 客房里,林氏和苏澜、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还有甘甜、杀四等人都在听着外面的声音。林氏有点担心地道:“只怕世子不是陶荣和陶玉的对手!” “我看未必!恶人自有恶人磨,姨母放心!”苏澜好整以暇地饮着茶。 就听陶荣道:“这位公子很是浪荡啊!欺负了我的妹子,就想在这里躲逍遥?” 这时,甘甜猛地一把抓住苏澜的手,激动地道:“小姐,就是他!” 苏澜道:“他是谁?” 甘甜看着林氏等人,忍住了没说。 只听童野道:“欺负你妹子?笑话!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欺负你的妹子?可有人证物证?”童野够坏,故意加重了“欺负”这个词。 陶荣万万没有想到童野拒不认账,还要他拿出证据!不过倒也不怕,证据么,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边打量着童野,一边想,倒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富贵公子,一边感叹妹子的眼光不错!道:“本公子自然有证据!就在刚才,就在寺院东面的菜地里,你在路上对我妹妹动手动脚,还嬉皮笑脸地说要娶我妹妹过门,回家休了夫人,还说要把儿子交给我妹妹抚养。我妹妹坚决不从,你气急败坏,于是就将我妹子丢到寺院的菜地里!”陶荣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地道;“你侮辱我妹子,她的婢女就在现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人证!我妹子这一身的泥巴,还有菜地里损坏的蔬菜,那就是物证……” “难怪呢,我说这女人怎么脏兮兮、臭烘烘的,原来到菜地里趁屎趁尿来着!”不等陶荣说完,童野抢白道,“不过,你的证人是你家奴才,上了公堂自然算不得人证!爷呢,一直跟戒嗔师傅在此下棋饮茶,便是魂魄,都没到过寺院的什么东面的菜地里去!” 戒嗔赶紧上前道:“确实,这位施主贵人一直跟老衲在此下棋饮茶,中途没有离开过!老衲可以作证!” 陶玉可怜兮兮地道:“本小姐和婢女来上香,被这个浪荡无赖纠缠侮辱。”转而怒不可遏地道,“好你个秃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做假证,小心口舌生疮!” 戒嗔一笑道:“便是天降惊雷,老衲还是一句话,这位施主贵人一直跟老衲在此下棋饮茶,中途没有离开过!老衲可以作证!” 苏澜听到戒嗔竟然发这样的毒誓,还真是佩服。 这时,客院已经拥进好多看热闹的人,纷纷指责道:“戒嗔和尚乃德高望重的高僧,他都如此发誓作证,那这公子定是没有中途离开!这位小娘子竟然出口伤人,污蔑高僧!” 院子里,童野嘲讽道:“大家看看吧,这个女人妖妖乔乔,淫荡无耻,本公子哪只眼看上了她!再说,爷的夫人乃大学士嫡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温婉端庄,与我育有一子,还是当今圣上恩赐的婚姻!我俩和和美美,天作之合!大家想想,本世子会抽风,看中这样一个送上门的淫贱破落阿物?” 陶荣一听,有些犯晕。又是大学士嫡女夫人,又是圣上赐婚天作之合,他这妹妹陶玉是惹了哪一路神仙,居然有这么厚实的靠山?当下有点气虚。 院子里,童野继续讥讽道:“这位小姐恐怕是欲火难耐,跟哪个男人在菜地里野合,人家玩了你就跑了,你找不到人,就赖上爷做这冤大头?是不是以为爷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强龙斗不过你这地头蛇?!”童野发怒道,“还是瞧着爷我英俊潇洒,富贵滔天,你就赖上了?那爷就告诉你,京城流传着一句话,最不能惹的人是你爷爷我!当初,平南军的军需官贪墨,爷掌握证据后,泼马冲军营,一刀杀了那个军需官,夺了军需官印!……” 苏澜听了,一方面感叹童野还有这等豪气干云,也难怪六殿下引为挚友,全力营救! 陶荣听了,原来对面的这位公子爷不仅靠山厚实,而且还是个杀坯军汉!不禁腿肚子抽筋,心里懊悔万分,不该听了妹妹的花言巧语,为她出头张目。 童野继续道“这位公子,爷刚才听说,你是殿州知府的公子?那可是巧了!爷,最不喜欢就是你这样狐假虎威、无恶不作的的知府公子!”童野道,“你可知道,爷姓甚名谁?爷乃宁南伯世子爷童野!就是爷,在岳阳当街打死调戏良家妇女的岳阳知府家的公子!” 陶荣和陶玉听了又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陶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就赖上了京城来的宁南伯世子爷!害怕的是,这个混不吝可是当街杀过知府公子,不好赖啊! 童野继续道:“笑话!爷到这殿州十几日了,可从来没有听说殿州知府姓陶。赵宇,殿州知府姓什么来着?把邸报拿来给爷瞧瞧!” “是!”赵宇从袖口里拿出邸报,双手呈给童野。童野看了看道,“这位陶公子,邸报明明写着,殿州知府刘希,你是哪门子知府公子?” 陶荣顿时消了气焰,又不服气地道:“什么邸报?假的吧?刘希不过是个暂代!”他停了一下,有些光棍地道,“再说,我说自己是前知府公子陶荣!” “胆大包天,竟敢污蔑邸报是假的?!还有,你可没有说自己是前知府公子,爷可没有听到!这里有两位高僧大德,还有诸位信男善女,可曾听到?” 大家赶紧纷纷道:“没有!” “他上来就说自己是知府公子陶荣!” 童野声音冰冷地道:“大胆狂徒,空口白话,招摇撞骗,是谁给你的狗胆,竟然讹诈起你爷爷我!”他打量着陶荣和陶玉道,“爷自打进了这寺庙,一直跟戒嗔师傅在客房手谈棋局,竟然被你造谣污蔑出了客房,去什么菜地里与你那鸟妹子野合,真真好笑!” 苏澜在屋里听得目瞪口呆。这童野耍起横来,还真是狠!今天这陶荣陶玉兄妹算是遇到对手了,送上门被人侮辱,该! 陶荣和陶玉情知事情不妙,可早已下不了台啦! 童野道:“我说呢,什么鼻涕虫敢污糟天云寺?诬赖爷爷我!你这狂徒莫非是个龟公!你这妹子原来竟然是个私娼!啧啧啧,要嫖资只管到楼子去就得,怎么敢到这佛门清净之地撒野?来人,给我抓起来,打!” 童野的彪悍举动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棍棒声、哭嚎声和惨叫声。 林氏摇头道:“这童世子还真是下的了手啊!” 苏澜嘻嘻笑道:“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好喜欢啊!” 就听外面童野道:“爷我行得正坐得直,此等癞皮狗想要讹诈我,那就去死吧!” 说罢,外面传来叨扰声。就听戒嗔道:“佛门重地,望世子仁心仁义,放过这兄妹吧……” 童野没有吱声。就听赵宇道:“还不快滚!” 一阵脚步声远去,一会儿,院子就安静下来。就听童野没口子跟戒嗔道谢。 林氏带着大家出了客房,也是万分感谢。 苏澜作揖道:“今日让师傅发出如此毒誓,实在是难为师傅了!” 戒嗔笑道:“不难为!先头,老衲是相信夫人才帮世子的忙;后来见是那女子,老衲就百分百相信世子是冤枉的!” 大伙听了都一怔。苏澜道:“这是为何?” 戒嗔笑道:“老衲是这知客堂客,跟各位施主有缘。这位女子近来日日在天云寺流连,一双眼睛就只盯着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儿,而且已经有人状告她敲诈勒索!不过她花言巧语,百般抵赖!没有证据,几次都是轻轻揭过!” 众人听了都是惊诧不已,难以置信。 戒嗔笑着道:“今日救人一难,幸而!”说罢颂着佛号,告辞离开。 好半天,苏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童野摸了一把汗道:“我的天啊,好险,好险,这比打了一场大仗还要累三分啊!可累死爷了!”他见大家都在闷笑,脸上不由羞愧万分道:“你们可不许往外说今儿的糗事,爷的脸在这殿州算是丢尽了!” 苏澜“咯咯”笑得几乎岔了气:“童世子在殿州红鸾星动,说不得啊说不得,我们保证不说!” 童野对着苏澜一作揖,道:“还是要谢谢小姐!这陶家果然如此不要脸,就敢上门讹诈!幸而小姐提醒!不然仓促之间,一个应对失度,还真是会着了她的道!”他咬牙切齿道,“想想这破事,爷心里好比吞了苍蝇,真是怒气难平!” 大家笑着重整衣衫、行李,出了客院。 这时,甘甜把苏澜拉倒旁边道:“小姐,那个什么陶公子,就是陶蝈儿请我们杀小姐的雇主!” 苏澜一愣。虽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有些震惊。 甘甜道:“那天,出面的是陶蝈儿,他躲在里屋,并没有露面。”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是气息,小姐!他就是一字不说,但是气息还是出卖了他!没错,就是他!” 苏澜的双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 大家重新上车,往书院而来。 路过石桥,苏澜无意中看到桥下有一口枯井,枯井旁边还有一堆乱石。苏澜指着枯井道:“姨母,这里有山有水,怎么有一口枯井?真是煞风景!” 林氏探头看了一下道:“是啊,是有些煞风景!” 车马刚刚到达书院门口,就见刘奇陪着山长谢宽,和一个与谢宽面相有七、八分相像的三十出头的男人正等在那里。原来,这男人就是谢宽山长的弟弟,宁德县令谢楠。 原来,是林氏让玉兰和秋菊先行去了书院禀告刘奇。因为宁南伯世子到访,刘奇自然也要禀告山长。恰好谢宽的弟弟谢楠来殿州接妻女回宁德,所以就一并迎了出来。 一番见礼之后,山长谢宽、谢楠、刘奇陪着童野去了书房。而山长夫人和女儿谢筠就将林氏一行迎进正厅。进来之后大家才发现,大厅里还有很多人,乌央乌央的,全部跪在地上。苏澜只认识宁德县令的夫人金氏。此刻她正坐在主位,做张做智地训人。 林氏道:“明日二月二,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来接了奇儿,顺便来拜访山长夫人和县令夫人!” 山长夫人赶紧道:“夫人客气了。”又吩咐丫鬟,去请堂小姐谢芳来拜见林氏和几个小姐,“上次去石寨港,承蒙夫人和小姐照顾,还没有拜谢夫人和诸位小姐。” 那金氏听了此话,心里一肚子气。本来石寨港的委屈就没有平复,居然还要感谢?而且林氏不过一个暂代知府夫人,自己才是正牌县令夫人!如今林氏又说是来拜见自己,越发骄傲蛮横起来,训起人来更是不留情面。道:“没规没矩的贱蹄子们,只知道魅惑老爷!” 谢筠小声对苏澜道:“都是我叔叔的小妾和庶女们。” 苏澜一打眼,就见妇人打扮的有五、六个,女孩子就有十来个,不禁愕然。这宁德县令谢楠还真是个种马,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儿子。正想着,谢筠小声道:“我叔叔嫡女庶女一大堆,就是没有儿子。” 苏澜知道,谢山长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全是嫡出。儿子们都在各地为官,最大的是从四品官员。 就听金氏继续发作道:“打量着我不在宁德,你们就翻天了!居然又有两个爬床的!”说着,给了两个小妾一人一巴掌。 山长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眉道:“弟媳妇,这里有十几个姑娘,还有尊贵的知府夫人和知府小姐、将军小姐和公子们,请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金氏总以为自己是官夫人,而山长夫人听起来光鲜,其实不过是个庶民,所以总是瞧不起这个嫂子。妯娌俩已经打了好多年机锋,幸而之前没常在一块。这次来,山长夫人也是把金氏当成过客,处处忍让,不料这金氏越发上头上脸了。 “我训诫我的奴婢,嫂子这是生的什么闲气啊?”金氏阴阳怪气地道。 山长夫人气极了,竟然说不出话来。谢筠更是不敢做声。 林氏冷笑一声道:“真奇怪,谢夫人叫山长夫人嫂子,可为什么不把嫂子当成嫂子敬着?” 金氏尖声反驳道:“我怎么不敬着嫂子了?” “瞧瞧你坐的位置。这可是山长家的当家主母才能坐的的位置。你坐在那里,像什么话?”苏澜嘲讽地道。 “你,你……”金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谢筠都听呆了,轻声道:“澜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自从她们来后,我母亲就再也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跪着的人忽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金氏气得发疯,离了座位,挨个去找耻笑她的人,必要重罚。 林氏转身对山长夫人道:“夫人,我瞧着,这些人跪了好长时间了,也累了。还是请她们下去吧。” 山长夫人点点头,让那些人起来,退下去。金氏气得眼睛直翻,却也不敢做声。 这时,有个丫鬟上来禀报道:“夫人,堂小姐屋里来了一个客人,浑身恶臭,正准备梳洗呢。” 林氏和苏澜、刘珍和春红对望一眼。她们当然知道这位浑身恶臭的客人姓甚名谁!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29、反击 只见山长夫人皱眉道:“是不是又是那陶敏的女儿陶玉?这芳儿来殿州不过几日,怎么就跟陶玉这样的女子打得火热?” 那丫鬟吭哧半天才道:“确实是陶小姐。” “陶玉小姐怎么哪?”金氏斜着眼睛看着苏澜、刘珍等人,撇撇嘴道,“好歹人家是正经的知府小姐!不像有些人,又是暂代,又是私生的!” 林氏和刘珍、春红都是怒目而视,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金氏没有指名道姓!总不能往自己身上扯吧?再说,你被狗咬了一口,就要去咬狗吗? 金氏见林氏等人没有吱声,越发得意起来。 苏澜却笑着对丫鬟道:“这位姐姐,刚才你说什么?难道是这陶小姐浑身恶臭么?这是怎么回事啊?人家可是正经的知府小姐啊!”苏澜故意加重了“正经”两个字。 那丫鬟红着脸道:“确实是浑身恶臭!”她又看了山长夫人一眼,哆哆嗦嗦地道,“陶小姐还说,今日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硬茬子!” 山长夫人立刻警惕地道:“什么叫硬茬子?可是陶玉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苏澜点点头道:“山长夫人,重点是,‘今日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硬茬子!’那么,是不是说,往日就是运气好咯,遇到的都是软茬子?”苏澜故意大惊小怪道,“哎呀,山长夫人,不好了!她浑身恶臭跑到你家,该不会是想……祸水东引?” 山长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站起身来,一迭声道:“这还了得!赶紧去,把堂小姐和那个陶小姐一并带来!” 那金氏听了,就要往苏澜身上扑:“我要把你这张嘴撕了!” 林氏和刘珍、春红立刻扑上去拦住。林氏怒道:“又没有说你女儿,你紧张什么?你恐怕是失心疯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就要打我外甥女儿,你今天动根手指头试试!”林氏嘲讽道,“你这么护着陶玉,难道她是你的私生女么?” 说话间,苏源、刘嘉和社日都扑上来,抱住了金氏的腿和腰,就往地上扑,跟当时在蚵壳屋院子抓住偷糖的陶蝈儿是一般的狠劲!“叫你欺负我姐姐!叫你欺负我姐姐!” 苏澜真的好感动啊,一家人都这么护着她! 那金氏双腿被束缚,险些摔跤,嚷嚷道:“放手,一帮促狭鬼!陶小姐是我女儿的手帕交,我自然要护着!” 苏澜清了清嗓子,道:“姨母,姐姐,小弟们,都松手,让开!难道我还能让她扑着?”苏澜转身对山长夫人道,“山长夫人,听说陶小姐和谢小姐这两个手帕交,满世界说我姨母和我的坏话!我今日来,很想见见你家侄女谢芳,还有她房间里那位浑身恶臭的正经的知府小姐!我就是要与她们分辩分辨!我们不能任由她们抹黑,您说是不是,夫人?” 自打石寨港回来后,山长夫人就听了金氏母女关于林氏和苏澜许多的闲言碎语!自己劝解、阻拦了多少次,都是收效甚微!如今还满世界造谣,难怪人家会上门兴师问罪!更何况,今日苏澜受了金氏那句“暂代的,私生的”狗屁话的刺激,势必要跟金氏分辨个清楚明白!山长夫人想拦也拦不住,再说她也不想阻拦! 山长夫人跺脚道:“无事生非的惹祸精!今日我也不管了。” 苏澜道:“谢谢山长夫人!”她回头对丫鬟道,“不要说是我们来了,就说是位贵客,要送给她们珍贵的礼物,好给她们意外惊喜!” 山长夫人照此吩咐,遣丫鬟赶紧去叫人。 这金氏无可奈何,眼见着丫鬟飞奔而去。 苏澜就和刘珍、春红、谢筠一起品茶,林氏和山长夫人聊天,大家都不理睬金氏在那里撒泼放赖。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一边大声说笑一边走来,正是谢芳和陶玉。 就听谢芳大惊小怪道:“什么?你今天遇到的公子居然是京城宁南伯府的世子爷?我认识他,我们一起去过石寨港!他确实不错!” 陶玉也意兴阑珊地道:“可不!倒是一个夫君好人选!可惜了,他夫人是大学士嫡女,又是皇上赐婚!我无法下口啊!” “哎呀,真是可惜!为什么好男人总是别人的?”谢芳很是遗憾地说道。 她们的对话,厅里的人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山长夫人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直抓胸口。谢筠赶紧去给母亲顺气。 这时,谢芳和陶玉走进正厅。 可是,当她们一眼看到屋子的人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着急忙慌就要往外跑。 苏澜笑道:“我们这些贵客来了,你俩为什么要逃跑啊?难道不要我们的礼物了?” 两人听了,停下了脚步。谢芳不敢做声,陶玉却扎刺刺地道:“我愿进愿出,不与你相干。你能怎么着?” 山长夫人气得直哆嗦,吼道:“陶玉,你这是将我谢家和这书院当成了你家菜园?” 那陶玉骄纵地道:“我来,自然是有人请;我走,你自然也管不着!”说罢,抬腿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忽然就见苏澜的手臂非常优雅地抬起来,五根葱白纤细的手指如兰花般猛地绽开,茶杯盖就“虎”地一声,带着凌厉的杀气破空而去,正中陶玉的右腿膝盖!陶玉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还嚷嚷着:“杀人了!救命呀!” 苏澜冷冷地道:“我说了,我的礼物还没有给呢,你就走,那是走不出这个正厅的!” 就听陶玉杀鸡一般地尖叫着:“怎么着,在石寨港当街叫人泼得浑身透湿,皮肉毕现,还敢在这里嚣张?” 此话一出,整个正厅顿时鸦雀无声。 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仿佛火山即将爆发。 突然,苏澜咯咯大笑起来。好半天,她收住笑声,冷冷地道:“县令夫人,谢芳小姐,本将军小姐早就说过,胡言乱语,你们是承受不起后果的!” 苏澜站了起来,双掌相抱,十根手指立刻发出骇人的“嘎嘎”的响声。只见她缓缓走到陶玉身边,出其不意,照着跪着的陶玉的腋下猛踢一脚。之前,正是这凌厉的一脚,踢碎了铁扇子李宗的蛋蛋! 整个正厅接连爆发出几声巨响。先是苏澜踢到陶玉胸口的沉闷的“咔嚓”的一声,接着是陶玉被踢飞,撞到墙上发出的“通”的一声,再就是陶玉被墙壁反弹,飞落到地上的“噗通”、“哐啷啷”、“啪”等声音。因为她倒地时,带翻了桌椅板凳和茶具、花瓶!陶玉却只是闷哼一声,口吐鲜血,人事不知地倒在了满地碎瓷上。 谢芳立刻尖叫道:“苏小姐,饶命啊,不是我说的……” 话音未落,苏澜顺手就是一巴掌,比打邱梅还要狠十倍。 只见谢芳被打得满厅旋转,脑袋左右不停地摇摆晃动,好半天才停住。谢芳就觉得自己整个脑袋晕乎乎嗡嗡直响,右脸腮帮子就像是被火烫的烙铁烫过似的。一个感觉,痛!火辣辣的痛!而且满嘴都是石子儿样的东西,不由“哇”地吐出来,竟然是五、六颗和着血的牙齿! 金氏眼见女儿吃亏,就像泼妇似的往苏澜扑来:“好你个小蹄子,你个外室的奸生女,居然敢打我女儿!” 只见苏澜闪身躲过,只听“啪嗒”一声响,金氏一下子撞到条案上,倒在地上,嗷嗷叫唤。 林氏忍无可忍地骂道:“金氏,你满嘴喷粪,是吃屎了吧?!” 就在此时,正厅鱼贯进来了好几个人。苏澜一扫眼,就见进来的人中,除了谢宽山长、童野、刘奇,还有谢楠。他们一个个面若寒霜,强忍着愤恨。想是已经听到前面的经过。 金氏看见丈夫来了,以为救星到了,歇斯底里地道:“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们怎么得罪你了,你作死了,竟然敢打我的女儿?” 林氏咬牙切齿地道:“作死?还不知道是谁作死!石寨港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女儿造谣吗?” 林氏是真恨啊!一个女孩子,如果被人造谣当众被水浇得透湿,那可是颜面尽失,德行有亏,那可是会被流言蜚语害死的!可现在,金氏母女竟然还将谣言传给了死对头陶玉!她作为姨母,岂有不急不恨的?杀金氏母女的心都有了! 金氏愣了一下,又强辩道:“你说是我女儿,就是我女儿啦?” 林氏反唇相讥道:“如果不是你女儿说的,那便是你造的谣!” 金氏嚷嚷道:“造谣?她被人泼水,全身透湿,是我造谣吗?” 童野立刻走上前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我们去石寨港的人都没有见到,只有你见到了,你还真是阎王贴告示,鬼话连篇!” 金氏看着童野,愤怒地叫嚷着:“好你个世子爷,竟然帮着这个外室奸生女?” 金氏强硬,谢芳却有些害怕起来。她忽然指着陶玉道,“都是她,是她造谣的,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造苏小姐的谣?” 金氏也咆哮道:“是啊,我们跟你们家无冤无仇,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确实是奇怪!我们将军府和知府心底无私,自认从来没得罪过县令夫人和县令小姐!”苏澜冷冷地道,“不过,县令夫人和县令小姐好像不这么看!” 苏澜的眼睛先是盯着金氏,又盯着谢芳。这两人都有些害怕苏澜的眼神,委顿了下来。 苏澜对着山长、山长夫人和大家道:“关于这点,我已经跟县令夫人和小姐,还有几个婆子丫鬟都警告过了,让她们永远闭上嘴巴,否则她们承担不了此事的后果!事后,我和我的仆人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不过,县令夫人和小姐好像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苏澜的眼光又扫向众人,最后停留在谢楠的身上,道:“谢县令,首先我要申明两点,一,那天,我们大家去石寨港,我可没有给任何人下帖子,更不可能给你家夫人和小姐下帖子邀请,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关于这点,山长夫人可以作证!” 山长夫人立刻道:“确实如此,是那天一大早,弟媳妇和侄女纠缠着赖上我们母女的。” “二,当时是你家夫人和小姐自己主动离开我们的大队伍,要单独游玩的!关于这个,那天所有去过石寨港的人都可以作证!” 童野第一个道:“确实如此。” 山长夫人也道:“确实是这样,当时我还劝她,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跟着我们大家一起玩比较安全,可是弟媳和侄女却说,”山长夫人犹豫着道,“说,知府是暂代的,苏小姐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不屑和她们为伍!”山长夫人吞掉了几个关键词,确实是不好说出口。 苏澜道:“然后我们准备去绣坊时,因为前面发生打架事件,造成道路堵塞。于是我派人带着大家走另外一条路去了绣坊。我和我的仆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吵架的声音似曾相识。因为来时我们乘坐一辆马车,县令夫人和女儿一路吵嚷,侮辱我们将军和知府两家人,可是我们忍着没有跟她们一般见识……” 金氏和谢芳有些傻眼了,没想到这将军小姐真狠,在这里等着她们呢!当即嚷嚷道:“你胡说……” 苏澜根本不理会她们,道:“我跟我的仆人挤进人堆,就见县令夫人和小姐还有婆子丫鬟全部都钗环尽落,披头散发,衣衫零落,鞋袜满地,脸上都是指甲抓的道道血印。尤其不堪的是,县令夫人的棉袄胸前被抓破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粉色内衣。就这样还在地上撒泼打滚,身上的衣服、裙子都撕得四分五裂,条条缕缕。更可气的是,我让婆子丫鬟拉夫人和小姐起来,可是她们仍然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就是不起来……” 金氏和谢芳万万没有想到苏澜会当众揭露她们的丑闻,当即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你答应了不说的……” 苏澜凛然道:“我可没有答应不说!我只是警告你们主仆管住自己的嘴,因为你们根本承担不了后果!可是你们自己既然说了,我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苏澜冷笑道,“你不就是到处胡说八道,污蔑我被人泼了水,浑身湿透了吗?可是怎么办呢,当时在现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我只是左袖袖口淋湿了一条边!夫人,小姐,你们若是不服气,不妨请你们自己的婆子和丫鬟来作证!” 大家听了都瞠目结舌。山长夫人道:“难怪她们都带着面巾,原来是遮丑啊!” “至于县令夫人和小姐是怎么惹祸上身的,我没有见到,不好评论。不过,我可以转述老板的话。老板告诉我说,令夫人和小姐到人家绸缎庄里说一不二,挑三拣四,人五人六,七上八下,居然撕了他家的丝绸还不赔偿!” 童野此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县令夫人和小姐还真是没有丝毫官眷的模样!”他对着谢楠道,“我竟然不知道,谢县令的夫人和小姐如此丢人现眼!” “不光如此,人家打了人后,还不相信这是县令夫人和小姐,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眼皮子浅的官眷!”苏澜轻蔑地道。 这时,大家再也听不下去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山长夫人直咂嘴。 就见谢楠面皮紫胀,冲上来给了夫人和女儿各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蛮狠,两人顿时面皮红肿,说不出话来。尤其是谢芳,之前苏澜打得右边脸,现在被打得左边脸,总算两边一样肿了。 “谢县令当众教训夫人和女儿,真是可叹!”苏澜摇摇头道,“那时,朋友送给我一篮子珍珠,当时就泼得满地都是,好多人把珍珠都踩烂了,也有好多人帮着我们捡回到篮子。不过,唯独只有你这夫人和女儿,当时本来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呢,这时母女两个就抢着把珍珠往自己怀里塞!大家瞧瞧吧,这母女两人头上的珠花就是我的珍珠,被他们抢走据为己有了!” 苏澜这话还真是没有冤枉金氏和谢芳。她们头上戴的可不就是拿苏澜的珍珠攒的珠花?所以,金氏和谢芳都呆了,无言以对! 谢宽和谢楠兄弟早就没脸了,此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苏澜继续道:“我去拜访全园,夫人全美娘盛情,送了一篮子金银首饰,给诸位夫人、公子和小姐玩赏。我当时请我姨母知府夫人和定远将军葛汉的夫人两个人做主,为在场的每个人都分一分,可是,县令夫人和小姐以知府夫人和将军夫人分得不公平为由,竟然连首饰带篮子全部都抢走了!” 众人听了哗然。林氏听了,有些是事实,有些苏澜就有些夸张。但是林氏对她们母女痛恨至极,心下不由畅快,当下就道:“是啊,我们澜儿自己就一件都没有得到!不光如此,她们还说,这篮子首饰得全部赔偿给她们母女!我就纳闷,这是什么道理?” 谢楠听了,上去又给了妻女每人一巴掌。谢宽则红着脸,蹙着眉头道:“兄弟,你这媳妇和女儿如此不堪,连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她们丢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你作何感想,反正这个山长我是没有脸当了!” 山长夫人也哽咽道:“弟媳和侄女德行大亏,可是会影响到我的女儿!”说着抱着女儿谢筠嚎啕大哭! 苏澜冷笑道:“丢脸还算好的!金氏和谢芳贪婪无度,胆大妄为,歹毒狠辣,妄言乱语,惹是生非!我看,你们若不及时止损,必会连累你们谢家!说不得,还会连累你们谢家子侄们的前途尽毁!”最后几句话,苏澜是咬牙切齿说的! 苏澜此话石破天惊,振聋发聩!大家都目瞪口呆。细思,苏澜说的真是有理!就连谢宽和谢楠兄弟都吓得脸色苍白! “哈哈!”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奇忽然笑道;“我这澜妹妹还是太贤惠太善良了,为什么说了上句留下句?”他看着谢宽和谢楠,施了一个大礼,道:“恐怕连累你们谢家子侄们的前途尽毁还是小事,就怕害得谢氏满门抄斩!” 谢宽和谢楠兄弟听了,不由惊慌失措。山长夫人更是搂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就连厅中诸人都噤若寒蝉。 唯有童野笑道:“苏小姐和刘公子可真是古道热肠,肺腑之言!一切都是念着山长的好!谢县令若还不舍得断腕,以后全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等着丢命陪葬吧!” 将军小姐、知府公子和世子众口一词,就连山长夫妇也是气愤难平,谢楠知道,今日若不壮士断腕,定然过不了关!事已至此,只能作罢。猛地一跺脚,道:“罢了!这样的夫人,确实是惹祸的根苗搅家的精,我谢家消受不起!金氏,我这就写了休书,你给我滚蛋!至于谢芳,念你是谢家血脉,就出家为尼,一生修行去吧!”说罢,扑到案前,刷刷刷,很快写了休书,扔到金氏脸上,道:“来人,摘了所有钗环,剥了绸缎罗衣,赶出谢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0、佛跳墙 金氏呆了,任由休书从自己的脸上滑下去。 谢芳扑上去,抱住金氏嚎啕大哭:“母亲救我!母亲救我!女儿不想到庙里孤零零度过余生啊,母亲!” 那金氏都傻了,根本不相信,就这一瞬间,自己被休,女儿要去当尼姑?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变得无比精明起来,立刻扑到苏澜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苏小姐,苏小姐,都是我的错,请你饶了我吧!”说罢,“邦邦”地磕起头来。 那谢芳见了,也赶紧扑过来,跪倒在地,哀求道:“小姐,都是我们母女的错,我们不该造谣生事,求你跟我爹爹替我们母女说情!”说着,也是“邦邦”地磕起头来。 一会儿功夫,母女俩的额头已经满是鲜血!苏澜心里恨急,知道今日一旦心软放过,明日这母女又会故态复萌,照样造谣生事,而且会更嚣张!当下咬着牙道:“我记得之前已经警告过二位,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的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刘奇走上前来,恼着脸道:“你们把人架在火上烤,我看二位这是求错人了吧!”说着,一把将苏澜护到身后。 金氏和谢芳愣了一下,又立刻转身扑向谢楠,一人抱着一条腿,哭得撕心裂肺:“老爷,老爷,求求您,我们再也不敢了!” “父亲,父亲,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你就饶了女儿把,女儿再也不敢了!” 谢楠气极,双脚不能动弹,只能大声吼道:“人呢,都死了吗?赶紧把这个女人拖出去!”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冲上来就来拉金氏和谢芳。无奈二人的手死死地揪着谢楠的腿,直入皮肉,就是不松开。 谢楠暴怒,顺手摸到条案上的一个砚台,照着金氏的头狠狠砸去。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墨汁和血水混合着从金氏的头顶流了下来。苏澜看了,不由得一惊,这谢楠还真是一个狠角色! 只见金氏松了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愤然变色,指着谢楠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谢楠,我爹是三品大员,你竟然敢休了我?当初为了娶我,你是怎么到我家死乞白赖地求亲,答应要给我一辈子荣华富贵的?今天你翅膀还没硬,就敢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被人掀了老底,谢楠当下恼羞成怒,指着金氏道:“给我掌嘴,狠狠地打!” 金氏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墨汁、泪痕和鼻涕,恶狠狠,又决绝地道:“谢楠,算你狠!今日你不给老娘活路,老娘也不会放过你!等到老娘到了京城,必然去敲登闻鼓,问问圣上,户部小小吏员就敢贪墨……” 谢楠听了,神色仓皇,立刻扑上去,下死劲卡住金氏的脖子,凶相毕露道:“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无情!”说罢,手上使劲,就要断了金氏的生路。 大家听了脸色大变,尤其是苏澜,此刻已是恍然大悟,原来贪婪的不仅只是金氏和谢芳,更加无耻的是谢楠! “嗯哼!”童野清了一下嗓子,谢楠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下手来。那金氏已经是眼睛鼓凸,奄奄一息,晕倒在地。而谢芳也早就吓傻了。 此时,谢家无论男女老少,还是主子仆人,全部跪倒在地,使劲地磕头求饶。虽然金氏只说了“贪墨”二字,就被谢楠生生掐住了脖子,断了话头,但是人人都知道,这谢楠只怕是以权谋私,侵占贪墨,屁股很不干净! 苏澜在心里不由一叹,这金氏恐怕命不久矣!虽然是她自己作死,可谢楠难道会放过她? 谢宽和谢楠吓得抖若筛糠,跪在童野脚下,只喊饶命。 童野思虑再三,半天没有吱声,最后叹口气道:“今日我若带走金氏审问,或是交给谢县令的上司,只怕你们谢家真的是谁也跑不了!” 谢宽郑重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道:“谢谢世子爷!我们谢家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立刻写信给我的几个儿子,这就全部辞官,回归乡里,耕田纺织。谢谢世子救命之恩!”说罢,回身给了谢楠一巴掌,怒道:“还不谢谢世子,赶紧写了辞呈!” 谢楠口里感谢,却没有说辞职之事。苏澜心里一叹,只怕这谢楠还放不了贪欲二字! 童野站起身道:“今日叨扰了各位,也该起身了!我还想着回凤楼里的硬菜呢!” 说着,起身就走。苏澜等人自然跟随。无意中,她看到谢楠长松了一口气。 大家上了车马,回到回凤楼,此时午时已过。 苏瑞尚和刘希看到他们姗姗来迟的车马,都松了一口气。 林氏赶紧道歉道:“夫君和妹夫可是久等了?肚子饿了吧?” “还好,还好,”刘希打趣道,“我这肚子只唱了一回歌而已!”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进了贵宾室,大伙分男女坐定。女人这边是林氏带着苏澜、刘珍、春红、阿水娘、伍氏、叶庄、苏源、刘嘉、社日并玉兰、秋菊和甘甜等人。男客那边就是童野、苏瑞尚、刘希、刘奇、顾琅、叶恭、叶楼、邓三勇、凤恒、凤梧、凤鸣,并无息、无影、赵宇、以及常乐和童野、刘奇的几个小厮。 大家坐定,就见毛三叔带着人,先是上来了几坛子美酒,又每桌上了一瓶可乐和一瓶橙汁,都是撕了外面的包装纸的。 林氏道:“这黄黄的颜色倒是好看,这黑咕隆咚的又是什么?” 苏澜笑了,就下了桌位,给大伙介绍可乐和橙汁,还有美酒:“都是从汉马那里淘换来的。听说这个黄的是一种福橘一样的水果给榨出来的果汁。那可乐口味有点奇怪,但是想来大家应该喜欢。”说着,就让伙计给大家每人斟了一点。还告诉伙计如何开瓶盖。 正说着,三个大坛子也上来了,女人们一个,男人们两个。 大家看时,只见这几个坛子都有成年男人的腰那么高,大鼓肚子,小坛口,还被几张干荷叶封着口,口上还系着麻绳,显见的就是不让蒸汽和香味跑走。 大伙疑惑地望着苏澜,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苏澜笑道:“开坛子前,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却说,唐朝有个高僧大德名叫玄荃,他到福建南少林寺途中。这一日,落脚到一个书院,恰好有一帮文人在此聚会,吟诗作画,下棋弹琴,好不热闹。这时,到了饭点,酒楼送来一道菜品,便如今日这坛子似的。伙计掀开荷叶,大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四处。这时,正在隔壁的高僧玄荃嗅之垂涎三尺,顿弃佛门多年修行,即刻翻墙而来,大快朵颐!于是有位书生即席赋诗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从此,这道菜就叫做‘佛跳墙’”。 大家听了一时都呆住了。唯有刘奇不住嘴的咂摸着:“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佛跳墙的名字很有意思。” 确实,这就是蜚声海内外的“佛跳墙”,又名满坛香、福寿全,是福建福州的当地名菜,属闽菜系。相传,它是在清代道光年间,由福州聚春园菜馆老板郑春发研制出来的。据说,当时福州的官员宴请福建布政使周莲。席间有道叫做“福寿全”的菜,是用鸡、鸭、羊肘、猪蹄、排骨、鸽蛋等以慢火煨制成的。周莲吃后很满意。回家后即命厨师郑春发依法仿制,在原菜基础上,减少了肉类用量,又加入了多种海鲜,使成菜内容更加丰富,鲜美可口。后来,郑春发离开布政使衙门,到福州东街上开了一家“三友斋”菜馆,在一次文人聚会的筵席上送上此菜。文人们品后纷纷叫好,有人即席赋诗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从此,这道菜就叫做“佛跳墙”。 又据费孝通先生记,发明此菜者乃一帮要饭的乞丐。这些乞丐拎着破瓦罐,每天到处要饭,把饭铺里各种残羹剩饭全集在一起。据说有一天,有一位饭铺老板出门,偶然闻到街头有一缕奇香飘来,遁香而发现破瓦罐中剩酒与各种剩菜倒在一起。这位老板因此而得启悟,回店以各种原料杂烩于一往,配之以酒,创造了“佛跳墙”。 由于“佛跳墙”是把鱼翅、鲍鱼、海参、鱼唇、墨鱼、瑶柱、干贝、肥鸡、肥鸭、猪蹄筋、猪肥膘肉、火腿腱肉、排骨、鸽蛋、猪肚、猴头菇、冬笋等几十种原料煨于一坛,又有姜片、葱段、桂皮、绍酒、鸡精、冰糖、生抽、老抽、耗油、猪油、棒骨高汤等材料,既有共同的荤味,又保持各自的特色。它汤色清亮、悠悠酒香、汤味鲜美、食材软烂、用料多样、营养丰富。吃起来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各料互为渗透,味中有味。 佛跳墙在煨制过程中几乎没有香味冒出,反而在煨成开坛之时,只需略略掀开荷叶,便有酒香扑鼻,直入心脾。盛出来汤浓色褐,却厚而不腻。食时酒香与各种香气混合,香飘四座,烂而不腐,口味无穷。 佛跳墙具有增强免疫力、调经润肠、美容养颜、抑制血栓的形成、抑制癌细胞生长、降三高、降胆固醇、软化血管、防治男性前列腺疾病、增加造血功能、加速伤口愈合、促进生长发育、改善冠心病等功效。 苏澜道:“因为姨母不吃羊肉,所以我没有下羊肘子。” 众人听了不禁跃跃欲试,一饱口福。几个小家伙已经馋得直流口水。童野更是按捺不住,道:“哎呀,快,快,肚子里的馋虫都跑出来了!” 苏澜笑道:“大家不妨先闭上眼睛感受一下。一、二、三,毛三叔,启坛!” 果然,就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仿佛挣脱了牢笼藩篱,蜂拥而出,四处飘散,无孔不入,无处不存,充盈四周,经久不散,格外凌厉,格外霸道,让大家四肢百骸无不舒坦,无不熨帖,无不称心,无不满足! 只听童野高声叫道:“了不得!此菜的香味直入心脾,太诱人了!难怪就连高僧大佛闻到之后,都会启动凡心!哈哈,今日我等有福了!”说罢,拿起大勺子,挖出一碗就吃,边吃边赞不绝口! 一时间,大家纷纷开动。有人大声感叹,有人就闷声大吃。比如常乐和甘甜。 毛三叔又让几个伙计送上来一碟蓑衣萝卜,一碟火腿拌豆芽,一碟冬菇炒豆苗、一碟油辣酱料,还有银丝卷、芝麻烧饼等佐食。 毛三叔和几个伙计也忍不住拿起碗,舀了几勺子吃了起来。他可是烹饪高手美食家,立刻品出了其中的不同凡响。他放下碗筷,对凤恒等人道:“东家,这可是了不起的美食呀!若是在殿州推出这佛跳墙,一定是红火大卖!” “那是当然!即便是在京城,那也是会……!”童野说到这儿,忽然打住了,看着苏澜。 苏澜微微一笑道:“别看我,我已经写了开店规划,包括殿州府城的计划,石寨港的计划,还有京城开店的计划,当然还有这佛跳墙的菜方和两万元银票。一句话,我要占大股!有意者,找凤老板便是!” 大家自然是欢声笑语。饭毕,殿州府城和石寨港的开店计划也已经妥帖,就是京城的计划尚有一定的难度。 最后大家决定,京城回凤楼开两家分店,一家是“丰泰实业回凤楼火锅”,一家是“丰泰实业回凤楼佛跳墙”。只是回凤楼扩张得厉害,大厨难以配备。 凤梧就道:“我回京城,主持这京城的回凤楼,掌柜的就麻烦世子和六殿下了,至于大厨……” “自然是我毛三!”毛三叔毛遂自荐道,“府城和石寨港我可以再培养几个徒弟出来。” 童野道:“就是时间来不及,我预备二月三日动身回京!再也不能拖了!” 大家一时怔住。苏澜笑道:“这有何难。世子可以早些回京城,凤梧再晚个把月。正好,世子可以先把开店需要的一些食材带到京城,再把两处铺面先找到,装修起来,这边加紧培训,两不耽误,一个月之后再去京城,正好开业!” 难题解决,大家欢欣鼓舞,约好初三日午饭后,童野回京。苏澜就让凤梧那日午饭准备几个菜,菜品不用多,量足足的。大家自助取用。酒就由她准备。 散席后,甘甜跑来问苏澜:“小姐,还有些没有吃完,我们夫妻想带回家吃,可以吗?” 林氏等人有些难为情,又吃又拿,这叫什么事?可是苏澜却点头道:“好啊,光盘行动!” 于是,甘甜和常乐欢欢喜喜地张罗打包的事情去了。 见甘甜、常乐达成心愿,苏源、刘嘉和社日悄悄对苏澜道:“姐姐,下次你再去石寨港,能不能再淘换点橙汁,还有可乐?” 苏澜一看,桌子上的可乐、橙汁和酒都喝光了,开心地直笑:“怎么,橙汁和可乐好喝吗?” “好喝!”苏源、刘嘉和社日异口同声地叫道。 “好!姐姐答应你们!”果然凡是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饮料的。 刘奇在旁边宠溺地笑着看着苏澜。十多日不见,他觉得苏澜长高了,更漂亮了,更可爱了,也更能干了! 童野在旁边看到了刘奇的眼神和笑意,愣了一下,也笑了。看来,这刘奇是红鸾星动啊! 忽然想到苏澜打趣自己红鸾星动,就想到那个被苏澜踢倒的“鼻涕虫”,心里有些膈应,赶紧自己说笑两句打个岔,自嘲这叫自我安慰。 饭后,童野说有事要谈,要带着赵宇和小厮回蚵壳屋。苏澜就和顾琅约好,下午稍晚去石寨港汇合。 于是大家出发,回蚵壳屋。中途,林氏拐回知府,拿了许多婆子和丫鬟们赶制的衣服。又放下一些绸缎,让他们继续做衣衫。 一回到蚵壳屋,童野就把苏瑞尚、刘希、林氏、刘奇和苏澜请到一个房间,说是有话要说。 童野直截了当地道:“我在殿州打扰将军和知府大人这么长时间,又吃又喝又打开视野,还买了山头建房子,还做了几项生意,真是万分感谢!其实,”他扭捏了一下,道:“不瞒诸位,其实,我来殿州,还有一项皇命……” 苏瑞尚、刘希、林氏立刻带头跪了下去:“谨遵钦差大人训诫!” 刘奇也拉着苏澜下跪。苏澜先是呆住了,过后心里不停地骂童野腹黑,居然隐瞒了他们两家多时!再一想,也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想通了。比如,大过年的,童野和媳妇、孩子,都是刚从鬼门关里回来的,肯定应是急着回家团聚,没道理在这殿州消磨时间!除非是身负皇命啊! 苏澜正要跪下去,童野拦住了,还把大家都请了起来。 童野道:“应该是我给将军大人和知府大人、夫人,特别是苏小姐下跪!说起来,我这命还是苏小姐救的!还有给我媳妇的蔗糖!” 苏瑞尚和刘希、刘奇知道一些童野的事情,所以谦逊地道:“不敢。” 童野道:“我从岳阳大牢出来,皇上就飞鸽传书,让我来殿州复核查探倭案的真相。不瞒大家,殿州城里,我还有些兵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调查情况,收集情报。我今日跟你们明说,这调查结果自然不会与两位大人上报的情况有什么差池,两位大人安心!” 苏瑞尚和刘希激动得热泪盈眶:“钦差大人明鉴。” 童野笑道:“我早已飞鸽传书回京。如今两位大人升职的邸报已出,估计也就这两日圣旨就会到。那陶敏不足为虑。我听说,本来这次因为倭案要一撸到底,可不知道他献了什么祥瑞,竟然到堆福县任县丞!” 苏澜听了,大吃一惊!什么,堆福县丞,那不是邱梅的父亲邱峰的职位吗?这可真是呵呵,有好戏看了! 童野道:“陶敏和永昌侯爷苏庭死咬着原知府李世不放,说李世应该为倭案负责。结果皇上震怒,将李世革职查办,还影响到了他的外甥、推官林谦。春明的县令方宁这几年考功不错,升任通判,应该不错!” 哇,这可都是官场大事啊,苏澜激动到不行,可她却面不改色。 “还有,那个宁德县令谢楠,我记得他可是走四殿下的路子才升任宁德,他可不会辞官的。”童野道,“他的夫人金氏今日爆出他贪墨,我虽是钦差,可毕竟皇上只是叫我复核倭案,我可不好乱插手!但是,回京后,此事我必然要禀报圣上!你们二位最好也具折禀报一声!谢楠那人,跟他哥哥没法相比,虽然看谢宽的面上,你们提醒了,也就仁至义尽了,再多,也管不着!” 苏瑞尚和刘希虽然不知道此事,但也是连连点头。 “还有,那个什么陶敏一家着实讨厌!”一想到陶玉,童野就恶心得浑身不自在,像是糊上了鼻涕虫,“那什么,陶敏跟永昌侯府苏庭关系匪浅,谢楠也是那一线的!所以,陶玉才和谢芳交好!你们要早做打算,不能偏安殿州,还得主动出击!” 苏澜心里一动,开诚布公地道:“世子有所不知,我已经委托六殿下帮忙,在京城开了一个铺子,这次就想委托顾琅的货栈,跟着世子一起,送些货物去京城!”她笑笑道,“其中就有琉璃云子和犀角杯。等你把自己的这些东西处理好了,你再告诉殿下,我们再来卖,不会影响你出手云子和犀角杯的!” 童野不禁笑了:“小姐总是这么考虑周到,承你的大情!至于一路同行,那就更好了,那进京的路上就热闹了!” 苏澜不吝赞赏,道:“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想请世子在京城多看顾一下我的店铺,还有我们的酒楼!比如,你眼光好,见识多,帮着定定价!” 童野大笑:“既然如此,我大赚一笔,也会帮着你大赚一笔!” 大家都笑了起来。 童野忽然叫道:“还有,那个罕岩思,我怎么瞧着他总觉得眼熟,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苏澜长叹一声,道:“我还没有向他落实情况,但是估计八九不离十!”于是说了罕岩思的事情。 童野听了,先是惊讶,后是惊喜:“哎呀呀,难怪!他跟他那个谋反的兄弟罕岩甩真的很相像!如果,他真是傣王太子,那他继承傣王的位置才是名正言顺,就没他兄弟罕岩甩什么事情了!苏小姐你可就立了大功!”他沉吟了一下道,“我虽然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禀告皇上,尽早结束云南的战事。不过苏小姐考虑得周到,还是要千真万确,万无一失才好。你做得很对。我离开殿州后,你仔细探听一下,看看是否属实?听听他们的想法,再飞鸽报给六殿下。” 大家听了,也很高兴。毕竟,尽快结束战争,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苏澜陷入沉思,当今皇上还真是一个腹黑狡猾之人!自己儿子办的案子,他不信任,还要派个童野来复核案件。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派个人来复核童野办得事情?毕竟儿子不可信,童野也不可信啊! 想到这里,苏澜不禁汗流浃背,有些紧迫之感。看来,好多事情都得忙起来!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1、奇珍异宝 他们聊得正高兴,忽然刘珍来敲门,说是谢宽山长和夫人、女儿谢筠来访。大家赶紧迎了上去。 见到童野,山长一家子立刻跪下。童野赶紧搀扶山长起来,林氏和苏澜等人也赶紧把山长夫人和谢筠搀扶起来。夫人和小姐们赶紧去了另外一个屋子。 山长谢宽泪流满面道:“我谢家这回可真是大祸临头了!” 童野和苏瑞尚、刘希、刘奇面面相觑。刘奇就端来香茶,安慰道:“先生慢慢说来。” 谢宽接过茶,道:“我哪还有脸做你们的山长?真是愧对你们这些学子啊!”他叹道,“我已辞去山长职务。” 原来童野、苏澜等人走后,谢楠立刻叫来几个家丁,嘱咐几句后,家丁们就如狼似虎、凶神恶煞地将金氏和谢芳,以及伺候她们的婆子和丫鬟,不知道都拖到哪里去了。谢宽郑重地再次命令谢楠写辞呈,可谢楠却丢了一句话:“哥哥和侄儿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断然不会辞职的!如果哥哥怕我拖累,咱们兄弟不妨割席!”说着,带着小妾和庶女们扬长而去! 山长泪流满面道:“我已修书四封,派人送给我的四个儿子。我决定与儿孙们回安溪老家,耕读纺织,远离官场。只是如今兄弟谢楠利欲熏心,为了贪欲,不惜与我割席而去,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童野正色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山长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叹口气,“我自然明白山长的意思,此次回京,我会据实禀报皇上!” 山长长跪不起,道:“谢世子救命之恩!” 屋里,听完山长夫人的叙述,苏澜沉吟了一下道:“今日倒是我轻狂了,连累了山长夫人,还有几位公子的前途!” 山长夫人赶紧摇头道:“小姐说哪里话?我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若非小姐今日一番敲打,让他们露出马脚,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哪日纸包不住火了,我们安溪谢氏只怕是要被灭族!”她长叹一声,决绝地道,“也罢,割席就割席!” 林氏道:“如今你们有什么打算?” 山长夫人道:“我们今日一是来感谢,二是来告别。山长已经给几个儿子去信,都辞职回安溪,做个耕读人家。只是筠儿已经与京城吏部尚书孟家嫡次孙有婚约,我们两老口儿送筠儿进京,待秋天完婚,我们就与京城的长子一起回安溪。” 苏澜对株连九族的做法深恶痛绝。谢楠贪墨,关谢宽的儿子什么事?而且,据说,谢宽的几个儿子都是清正廉明的干臣能吏。恐受谢楠牵连而辞职,真是可惜!又想到父亲受京城侯府牵连,不免气闷。 苏澜想了一下道:“童世子二月初三进京,若你们来得及,可以一起做个伴。” 山长夫人道:“那当然最好,不过,因为再也不会回到殿州,所以,殿州一些田产我们要处理一下;还有,这次是送嫁,所以,筠儿嫁妆上好多事情都要打点,一、两日是绝对不能动身的!” 林氏道:“是啊,恐怕没有个把月动不了身!” 苏澜想了一下道:“若是一个月之后再走的话,你们不妨跟回凤楼的凤梧公子一起走,大家做个伴,路上方便。” 山长夫人道:“那感情好。不过,恐怕也走不到一起去!”她为难道,“主要是因为我家在殿州城北有两处田庄,仓促间恐怕难以出手,又怕卖不到好价钱,这些钱都是准备到京城给筠儿置办嫁妆的,就恐怕钱少委屈了我们筠儿!这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今她要留在京城,我们却要回安溪,我只要想着这些就发愁!就恨我们那兄弟和兄弟媳妇!”说罢,泫然欲泣。 谢筠想着将来和父母兄长千里相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而且听说未来婆家礼部孟尚书家大家人口,规矩森严,几重婆婆,妯娌众多,不由得又恐慌又害怕又紧张又着急,不禁眼泪汪汪。 苏澜心一动,问道:“山长夫人,不知道您刚才说的两处庄子在殿州城北什么地方?有多大?” 山长夫人道:“在什么地方啊?”她想了一下,忽然道,“你们可还记得,推官林谦家在北城有个庄子,叫做安憩园的,就是上回林谦的夫人和马喜儿、陶玉勾结闹事的那个园子,还记得吗?” 林氏和苏澜当然记忆犹新。 “我家两个庄子就在安憩园附近。”山长夫人道,“那条路你们也走过的,我们家的庄子,一个在安憩园的坡下,一个在安憩园的坡上。旁边就是鸡爪岭。” 林氏道:“地方倒是很好。” 苏澜道:“你们的庄园有多大,都种植什么?” 山长夫人道:“坡下的小一些,大约有一百二十多亩田地,都是种稻;坡上的大一些,大约也是这么多田地,也是种稻,不过,另外还有一个三十来亩的果园,就大在这里了!” 苏澜道:“跟林谦家的安憩园比,哪个大一些?” 山长夫人道:“他们家好像有一百五十来亩田地吧。具体的我们不大清楚。我们是先买的。当时,还想着给筠儿在殿州说门亲事,或者,即便嫁到外面,我们老两口在殿州养老,也可以帮她看着嫁妆田。可如今既然要回安溪养老,再不来殿州,筠儿又要嫁到京城,所以殿州的庄子就得出手,还真是无奈啊!”顿了一下,她继续道,“不瞒夫人和小姐,那两个庄子真的不错!可惜了!” 苏澜当即笑道:“这可太好了!山长夫人,您可不知道,上次看到林谦家的庄园,姨母和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呢,还说也想在城北买庄子!可就是没有啊!我们还听说,当时林家买那个庄园,用了一些不好的法子,名声不太好。我们都有些膈应!” 山长夫人道:“还别说,因为此事,那柴家都破产了,真是作孽!以前,我家的园子,坡上的叫乐山园,坡下的叫乐水园。后来,因为林谦的事情,山长就改为不孤园和有邻园。山长还说,以林谦这样的邻居为耻!” 苏澜知道,乐山园和乐水园应该出自《论语·雍也》中“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而不孤园和有邻园,应该出自《论语·里仁》中“德不孤,必有邻”。显然这是在讽刺林谦无德,不耻与之为邻! 苏澜咯咯笑道:“不瞒山长夫人,我们家珍姐姐和春红姐姐年龄不小了,我正想着给两位姐姐买庄园呢,这可太好了!” “澜儿!”林氏嗔道,“不可,哪有妹妹给姐姐置办嫁妆的道理?!” “澜妹妹!”刘珍和春红也红着脸道,“妹妹要买,就给自己买吧!” “我还小,不急!上次爹爹都答应了我,要给两个姐姐买庄子的。若不是这段时间忙,我还要去春明,或者堆福,或者石寨港那边去看看呢!”她转身对山长夫人道,“夫人,我们约个时间去瞧瞧庄子,满意的话,我们就把两个庄子都买下来,价钱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再说,我还想给筠儿姐姐添妆呢!” 苏澜此话一出,几个姑娘都害羞的说不出话来。林氏嗔道:“澜儿倒像是姐姐!让山长夫人见笑了!” 山长夫人倒是意外地惊喜,赞道:“姐妹亲香,这多好啊!澜小姐还真是有将门之风,爽朗大气!” 当下说定,二月初四辰时正,大家在城北去庄园的那个路口不见不散。 苏澜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问道:“我听说,陶敏家也在那附近买了一个庄园。夫人知道吗?” 山长夫人摇摇头,诧异地道:“这我倒是没有听说。他们家也在那附近买了庄园?”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上午你们走了没有多久,陶荣就带着郎中气呼呼地来了,责令我们交出凶手。我们就说了童野世子的事情,他就脸色大变,吓得说不出话来。然后郎中看了伤势,说是陶玉的肋骨被踢断了两根。后来,还是把人放在我家的春凳上抬走的!郎中还说,起码要卧床三个月!” 苏澜就冷笑一声道:“不要脸的贱货,踢不死她!”当即说了发生在天云寺的丑事。把山长夫人和谢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了不得,这硬茬子居然是童野世子!”山长夫人道,“我听说,世子的夫人齐氏,那可是京都大家贵女,皇上赐婚!那陶玉还真是胆大包天!亏她还到处自诩是什么知府小姐!” “她是哪门子的知府小姐?”苏澜轻蔑地道,“我珍姐姐才是正儿八经的知府小姐!知书达理,温婉端庄,那才是官家小姐的典范!” 山长夫人沉吟了好久,道:“这个陶玉如此不知检点,都是陶敏和马喜儿放纵的!将来只怕要给陶家惹下滔天大祸!” 童野有些事情要给手下人交代,于是约好,明日一大早在蚵壳屋汇合,再去石寨港,然后就和山长一家人一起走了。大家这才将谢楠的事情告知。苏瑞尚和刘希只有喟叹。 因为二月三日人员就要赴京,所以苏瑞尚着急要去石寨港,要跟去京城的所有人见个面。 动身之前,苏澜单独跟费亮、任啸、宫赤、苏屯、田明五个人开了会,每人给了十张一百两共一千两的银票,又给了十个五两一锭共五十两的现银。细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又特别留下去京城的费亮、任啸、宫赤三人。 再出来时,“独眼龙”任啸先行告别了苏瑞尚。简单收拾了行李,他就骑上马悄悄出发了。他的目的地是西凤道,然后转道夏州。 苏瑞尚带着苏澜,还有无息、无影、甘甜、费亮、宫赤、苏屯、田明一起去石寨港。苏屯、田明就此留在石寨港那边,费亮、宫赤则跟着去京城。刘奇也想去看看,于是也相跟着去了。 他们一行车马很快到达石寨港。因为之前顾琅提前来报了信,所以准备去京城的人都被关起从码头上叫到回凤楼分店。 进店一看,准备前往京城的马彪等十四个人,全都身穿靛蓝色大棉袍子,狗皮靴,狗皮帽,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里,就跟一堵墙似的!苏澜一看他们憨厚的笑容、壮实的身材,打心眼里高兴。 关起和马彪带着人就给将军小姐跪下施礼。苏瑞尚抬手让他们起来,道“不错,一个个龙马精神,龙腾虎跃!” “万胜!”大家齐声高呼。 苏瑞尚笑回道:“万胜!京城比殿州冷得多,这身棉袍子、狗皮靴和狗皮帽子都用得着,只怕还不够!” 关起和马彪道:“将军,每人还配备有狗皮大衣和狗皮褥子,这会穿只怕要出汗!” 大家越发笑得欢畅。 苏瑞尚感动地道:“好!大家跟着我苏瑞尚风里雨里,血海肉山,拼了这多年!我苏瑞尚万分感激!一辈子都记得大家的兄弟情义!” “万胜!” 苏瑞尚道:“后天,二月初三午时,喝过壮行酒,大家就要奔赴京城,去闯下另外一番天地!大家可有信心?” “万胜!” 苏瑞尚噙着泪花,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些是什么人?都是在战场上能够把自己的后背托付出去的生死兄弟啊! 苏澜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臂,抚慰着他。她对大家道:“各位是我父亲的兄弟,自然就是我的叔伯!战场上,我父亲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们,如今,我也把京城的生意交给你们!” 大家早已是群情激奋:“万胜!” 苏澜笑道:“很好!我希望,凭着各位叔叔伯伯的本领,来日我去京城店铺时,看到你们一个个娶妻生子,腰缠万贯!” “万胜!”大家欣喜若狂,喜不自胜。 刘奇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当即也是激动不已。他忽然发现,短短几天时间,苏澜长大了好多,而他也好像错过了好多东西! 秋嫂带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女孩来叩见将军和小姐。苏澜知道,这一定是秋嫂的弟媳平嫂和她的一双儿女壮儿和桐花。如今,壮儿在回凤楼分店当伙计,秋嫂和女儿桐花负责小养园扫撒。 平嫂是个干净灵醒的妇人,就是瘦骨嶙峋,面有菜色,一看就是吃了苦的人。她的儿子壮儿有十多岁了,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有些木讷。桐花则是一头稀稀拉拉的黄毛。一家人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苏澜一看就心软了,和颜悦色地道:“秋嫂应该都跟你们说了?我最看中的是忠诚,少说话,多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顾琅带着几个人正在等着苏澜,于是大家移步对面的小养园。 几天没来,这里彻底变了样子。秋嫂和弟媳平嫂打扫、整理得不错,换了家私铺盖,桌椅板凳,就连厨房的厨具、餐具也收拾好了。院子里还种上了几棵茉莉花和栀子花。 苏澜吩咐平嫂准备晚餐。因为验货、装货需要很长时间。又让刘奇陪着父亲去“视察”小养园极其周围的环境。 楼下原来的铺面里放置了很多鼓鼓囊囊的麻袋,都是邓谦送过来的,是从通江达海货栈拿来的茶叶、海货、香料等东西。 趁大家查对这些东西时,苏澜一个人悄悄到楼上起居室,从空间移出不少东西来,又请马彪的人来搬运。 苏澜又把顾琅和马彪请到客房,拿出三十万两银票,递给顾琅和马彪各十五万两,道:“到京城后,顾秀才就把这十五万两交给六殿下,用来支付购买铺面、房屋的钱,还有店铺的启动资金等。这些六殿下和掌柜自然会处理。我想这些钱应该是够了。如果有多的,就放在掌柜那里作流动资金。不够的话,马叔就添补上。余下的,马叔您这儿的十五万两,你们请六殿下帮忙,在京城给我尽量买房子,买铺面,买庄园。马叔虽然是京都人,到底离开京城的时间太长了!房子和铺子都要地段好,够宽敞;铺子要有院子,庄园要有山有水,最好有温泉。如果条件允许,铺面能够买在一条街上最好。店铺收入除了留下流动资金外,也尽量买铺子。另外,费亮叔叔用钱也在你那里支取。” 顾琅和马彪一时都听呆了。苏澜又拿出三千两银票,也是给他们二人平均一分,道:“这三千两银票,你们这些人路上花用。吃饭、住店都不要苦了自己。” 顾琅和马彪赶紧道:“要不了这些的,小姐。” 苏澜微笑道:“穷家富路,拿着吧。另外,我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吃的喝的,你们路上用。” 等刘奇和苏瑞尚巡视一圈回来时,看见苏澜和顾琅、马彪三个人每人都拿着一份清单,正在一项一项地核对、打捆、包装运往京城的货物。 刘奇好奇地看到,那清单上的毛笔字庄重严谨,整齐大方,笔画细腻统一、线条光洁优雅,非常清秀,规范。刘奇一问,苏澜回答说是什么馆阁体。 刘奇从来没有听说过馆阁体。也是,“馆阁体”又称“院体”或“台阁体”,起源于宋代,兴于明清。明代永乐年间,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的书法正雅圆融、温润俊秀,成祖朱棣对之极为赏识并大力推崇,因此引起仕宦、读书人争相仿效学习,逐渐成为明代官方书体,后又发展成为明清两代科举考试的标准书体。其特点,一是字体端庄典雅,笔画细腻,线条光洁,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性;二是融合楷书的特性,规范、美观、整洁、大方,便于推广学习,具有很强的实用性;三是受到历代皇帝的赏识推崇,应用到官方文书和科举考试。客观说,馆阁体是中国书法艺术发展历史上产生的一种字体,它继承了魏晋小楷和唐楷等优点,在明清两代的经济社会发展、文化教育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刘奇正在揣摩欣赏这些馆阁体清单。忽然发现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殿州案录》也要送进京城,交给六殿下付印,不由得惊喜交加。又见苏澜的《聊斋志异》序和卷一,也是馆阁体。边欣赏边好奇地道:“澜妹妹为什么要自称蒲松龄?” 苏澜心里羞愧交加,这可是妥妥的抄袭啊,也只能“啊啊”两声,蒙混过去。 刘奇见苏澜正在专心和顾琅、马彪核对货物,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当看到五光十色、稀奇百怪、奇珍异宝的货物时,大家都惊呆了,叹服了,因为好多东西不要说见,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就听苏澜一边核对清单账目和货物,一边示范、解说使用方法。比如,转盘式餐桌怎样旋转;沙发和席梦思的好处;彩色气球怎样吹气;小猪怎样上发条;万花筒怎样使用。水性笔、铅笔、彩色铅笔、彩色蜡笔、卷笔刀、花笺、订书机等,大家都是像开了天眼,爱不释手。特别是当看到儿童磁性动物拼图、磁性小猫钓鱼、双面磁性黑板架和大枰磁性围棋时,大家百思不得其解,苏澜只好解释了磁铁的原理和作用。 苏澜一一示范了牙刷、牙膏、衣架、婴儿浴盆、洗发水、沐浴露、香皂、肥皂、毛巾、塑料收纳箱、拉杆箱、旅游鞋、口红、粉饼、化妆手把镜、香水、奶瓶、音乐摇铃、轻便式婴儿摇摇篮等使用方法。 他们对每一样东西都很好奇,都很惊叹,都很佩服。纷纷提出心中的疑问,苏澜都一一解答释疑。对塑料女模特和胸罩、内裤他们都红着脸不敢看。 苏澜特意交代了送给六殿下和他母亲懋嫔和妹妹杜贞公主的礼物。 苏澜详细教了怎么使用高倍望远镜。 见苏瑞尚对高倍望远镜爱不释手,苏澜笑道:“父亲,女儿也给您淘换了一个,放在家里呢!将军带兵打仗最需要这个!若由机会,我给几位将军也淘换几个!” 刘奇对强光永久手电筒青眼有加,苏澜也答应了满足他的要求。 为了教会他们怎么开启瓶瓶罐罐,苏澜又从楼上卧室,其实是空间里拿出了一些听装啤酒、罐头、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麦片和饼干等物,一边实地学习如何开启,一边享用。结果平嫂端上饭菜时他们已经酒足饭饱。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2、寿宴插曲一地鸡毛 好不容易将东西核查、清点完毕。 顾琅和马彪让大家小心翼翼地装箱,打捆。易碎的东西都用刨花、干草填充。 苏澜又嘱咐顾琅和马彪道:“那几副琉璃云子,还有犀角杯,等童野世子的东西处理完了再拿出来卖。所有货物的定价都要根据京城情况来定。” 顾琅连声惊叹道:“小姐,这批货物,品种多,数量多,价值高昂,可以说都是无价之宝!” 苏澜道:“咱们的东西就是要别具一格,不同凡响,才能一炮而红,风靡京城!” 苏瑞尚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郑重地托付给大家,平安稳妥、顺利安全地到达京城,你们就是头功!” 顾琅和马彪立刻道:“将军请放心,我们一定不负重托!” 苏澜又道:“货物可能还有所增加,比如开火锅店和佛跳墙的一些食材。明日凤老板就会有消息。” 因为明日去全园,苏澜还有好多事情,于是赶紧回上李厝。顾琅和马彪则继续打包。 回到蚵壳屋时,已经是亥时。 苏澜把高倍望远镜交给父亲,又交给他怎么使用。苏瑞尚高兴得捣鼓去了。苏澜则到空间忙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和甘甜又要去早跑,结果发现刘奇带着几个小家伙都在等着她。原来,昨晚刘奇和三个小家伙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刘奇还是打的地铺。苏澜有点难为情道:“很快,我们就能搬进新房子里了!” 刘奇却一个劲地说旅游鞋真的很好,他很喜欢。尤其喜欢旅游鞋这个名字,真是恰如其名,不同凡响。 到新屋一看,房子的瓦都已经盖好了,匠人已经着手准备夯实地坪,顾琅安排的半截子砖头也拉来好多。刘奇一个劲称赞房子好亮堂。 苏澜忽然看到罕岩思夫妻也在看他们的房子,尤其是对那个小小的竹楼格外喜欢。经过休息、调养,他们俩身体已经大好,虽然依然清瘦,但是精神面貌与先前相比,已经是判若二人。 罕岩思眼里噙着泪花道:“看着竹楼,我就想起了我的家乡!住在竹楼里,我一定能够梦回故乡!” 娜木嘎夫人沉吟了一下,道:“小姐,刚才看见你们家门口停着很多车马,估计你们今天有事!”她看了一眼罕岩思,道:“我和夫君商量了,有重要的事情要麻烦小姐!” 罕岩思也含笑点头。 苏澜知道,罕岩思夫妻这是有话要说了,于是笑道:“我们全家今天确实有要事外出,估计要到晚间才能回来。” 罕岩思道:“到时我们夫妻亲自来拜访将军大人、知府大人和小姐!” 苏澜、刘奇、甘甜回到蚵壳屋。在他们之前,苏源、刘嘉、社日早就跑回家了。此刻正激动地站在门口,个个脸蛋通红,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地道:“哇,姐姐,厨房里的那个蛋糕好漂亮啊,像楼房,又像宝塔!这是你做的生日蛋糕吗?” 苏澜笑着直点头。 苏源道:“比以前做的都要漂亮!” 社日道:“更大!” 刘嘉笑嘻嘻地道:“一定更好吃!” 苏澜点头:“那当然了,咱们今天是出席生日宴会,祝贺爷爷和小弟弟生日快乐!” 这时,林氏和刘珍、春红也从厨房里出来了,笑道:“昨日澜儿那么晚回来,又做蛋糕,肯定忙了一夜,辛苦了!蛋糕真的好漂亮啊!” 苏瑞尚、刘希也是夸赞有加。刘奇觉得奇怪,什么是生日蛋糕?有那么漂亮,竟然赢得全家人的称赞? 苏源、刘嘉和社日拉着刘奇来到厨房,不禁又惊又喜。只见九层“蛋糕”比苏源他们人都还要高,好像宝塔似的矗立在那里。最下面一层直径足有三尺多,往上每层递减,最上一层直径也有半尺。每层大约有三寸多厚,整个蛋糕外表都是雪白雪白的,每层的边缘和侧面都裱上了雪白、粉红、鹅黄、浅紫、淡绿色的装饰花朵和枝叶。最上一层,有一个大肚子老寿星和一个胖乎乎的福娃肩并肩地坐在鲜花从中,老寿星捧着一个硕大的粉红的寿桃,福娃双手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狗,他们都身穿红色礼服,笑逐颜开,喜气洋洋。旁边还有玫瑰、刺桐等花朵,还有松树和仙鹤,寓意深刻。蛋糕上还写着黑黑的字,比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幸福美满”、“快乐成长”等祝福词语。而且,每层都撒了水果块或水果粒。比如福橘、香蕉、桂圆、葡萄等,有些根本叫不出名。还是三个小家伙告诉刘奇,这是草莓,那是火龙果,这是樱桃,那是芒果。至于白色、彩色的花朵,那都是奶油裱的花,而黑乎乎的东西最好吃,那叫巧克力…… 苏澜已经把生日蛋糕放在家居乐广场搬运货物的一个带轮的轻便手推车上,手推车上铺着红色的绸布。绸布上是不锈钢底板,上面放着蛋糕,蛋糕外面又罩着一个透明的大盒子,还在盒子上粘贴了好多五颜六色的漂亮的纸质的蝴蝶结。 大家小心翼翼地将手推车和蛋糕一起放到踏雪无痕拉的马车上,又用绳索固定好。苏澜在盒子上面还盖上了一方红色的绸布。她抱着踏雪无痕的脖子道:“宝贝,今天就看你的了!一定要安全平稳地到达全园!” 苏澜今日梳了双螺髻,戴着她从空间拿出来的葵花发卡,葵花中间的葵花籽是镶嵌的五颜六色的锆石,黄色的花瓣是黄色的水晶。耳朵上也是同款的葵花耳扣。苏澜之所以戴上这样的发卡和耳扣,是因为她看到姨母为她准备的衣服就是一件月白色绣着黄色葵花的袄裙。外面是一件带风帽的湖绿色提花厚缎的披风。这样的装扮,还真是超凡脱俗。 刘奇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苏澜。他发现,短短十几天,苏澜好像长高了好多,五官也张开了,更娇俏了,更可爱了,更漂亮了。此刻,这个小女子就像是这向日花一样蓬勃向上,热烈壮美,富有朝气,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刘奇穿的是件湖蓝色带竹叶暗纹的厚缎袍子,披着一件带风帽的白色云纹织锦披风,头上是青玉竹节簪。苏澜一眼认出,这是她第一次去石寨港时,在“璀璨楼”的珠宝店辛老板那里淘换来的。苏澜想,青玉竹节簪固然好看,但刘奇温润如玉的性格特征似乎更适合带羊脂玉冠。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记得空间的首饰店里就有,得抽个时间去看一看。 苏瑞尚和刘希今日都是穿着常服。苏瑞尚是深蓝色的云纹提花缎长袍,外面是带风帽的铁灰色亮面厚实丝缎披风,腰间扎着皮甲束带,里面藏着六殿下赠给他的软剑;脚下是在汉马那里淘换的皮靴。刘希则是烟灰色卍字纹提花缎长袍,外面是带风帽的白色亮面厚实丝缎披风;脚下也是在汉马那里淘换的皮靴。他们戴的都是檀木簪子,刻着云纹,翘头上还刻有福字。别看这簪子不起眼,那可是价值不菲的海南黄花梨木,又叫降香檀。这连襟俩,一武一文,一个英姿飒爽,一个文质彬彬,堪称文武双壁。 三个小家伙也蹦蹦跳跳地出来了。他们分别穿着浅紫、烟灰、湖蓝色的提花缎袍子,外面都是一样的宝蓝色素缎披风,风帽上带着白色兔毛。真是小小少年风姿无俦。 苏澜发现姨母很喜欢让三个小家伙穿一样的衣服,感觉就像是三胞胎一样。苏澜自然知道姨母的心意,那就是他们三个一辈子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就像真正的亲兄弟一般! 苏澜这才注意到,刘奇和三个小家伙都是穿的旅游鞋。苏澜打趣道:“哎呀,这旅游鞋果然适合你们!” 刘奇和三个小家伙就说,这不就是出去旅游吗,可不就要穿旅游鞋! 说话间,林氏也带着刘珍和春红出来了。林氏带着苏澜上次淘换的那套赤金镶红宝的首饰,再配上橘色绣金牡丹纹亮缎袄裙和白色云纹妆花缎披风,显得端庄大气,雍容华贵。 刘珍和春红都梳着流云髻,刘珍带着赤金蝴蝶簪,金葫芦耳坠;春红是素银绞丝钗,银葫芦耳坠。她们手上都带着镶嵌着珍珠的戒指。刘珍是鹅黄色宝相花袄裙,粉色纹妆花缎披风;春红则是湖蓝色水波纹袄裙,烟灰色妆花缎披风。苏澜刚刚送了她们黄碧玺手串,此刻她们都戴在手腕上。 苏澜和童野的衣服先后被淋湿的事件让林氏有了阴影,她让丫鬟玉兰和秋菊都挽着包袱,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备用的一套衣服。 甘甜还挽着两个篮子,一篮子是蔗糖,一篮子是苏澜准备的礼物,有给吉迪老爷子的药,包括眼药水;有给全美娘的化妆品;有给孩子的玩具、礼品,等等。 其中,苏澜还为父亲和姨父、姨母准备了礼物。给老爷子的礼物,苏瑞尚的是太阳能的带有手电筒和报警器的智能拐棍;刘希送的是颈肩捶打按摩披肩;林氏送的是一套保暖内衣。给孩子的礼物,苏瑞尚的是一个卡通小狗的摇摇木马;刘希是一套文房四宝;林氏的是一套有小狗卡通图案的毛衣和毛裤。 至于刘奇、刘珍和春红,还有几个小家伙,苏澜也给他们准备好了礼物,给孩子的是手鼓、摇铃、皮球、不倒翁、布娃娃之类的玩具;给老爷子的礼物,男孩子们准备的是他们自己写的字画;女孩们则是从空间拿出来的围巾和手套。 苏澜把礼物都给大家过目了。大家都赞叹这些礼物新奇、珍贵,而三个小家伙就动了心,也想拥有这些玩具. 苏澜笑着点着他们的脑袋瓜子道:“新房里,我会给大家专门安排一间游戏室,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淘换很多玩具!” 三个小家伙的欢呼声惊动了大人。 刚刚准备妥当,童野带着赵宇和两个小厮来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童野把苏澜送个他儿子的那个电动的绒毛玩具狗也带来了。他还说:“我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出有什么蹊跷。” 苏澜笑道:“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这件事情呢!”趁童野不注意,她摸到狗狗屁股下的开关,悄悄上了电池,于是狗狗就开始在地上边走边汪汪地叫,遇到障碍物,翻个筋斗,换个方向继续走。 不仅童野,男女老少全部惊呆了。童野惊喜交加,道:“小姐这是玩了什么魔法?” 苏澜拿出几个电池递给童野,嗔道:“什么魔法?我第一次看到这玩具时也吓了一大跳呢!”又解释了半天,怎么使用电池。 苏澜上车时,三个小家伙围上了她,没说的,也想要那个狗狗。苏澜就笑道:“都喜欢吗?” “喜欢!”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道。 “好!下次我一定记得给你们淘换!” 因为担心三个小家伙捣乱弄坏了蛋糕,所以林氏让他们都去骑马,这可正中他们下怀。苏源坐上了父亲的马,社日坐着杀四的马,刘嘉不坐刘奇的马,非要赖上童野。 为了蛋糕的“安全”,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石寨港而来。常乐今天格外注意,踏雪无痕也很给力,马车走得非常平稳。 到达全园的牌楼,已是巳时。这里车水马龙,来来往往,既有客人,也有全园迎接客人的仆人。 看到世子、将军和知府的车马,何震带着一对人马亲自迎了上来。大家寒暄后,何震在前面带路,领着大家进了全园。 苏澜一路给姨母和刘珍、春红介绍全园的美景。林氏不由感叹:“这吉老爷子年轻时一定很拼命啊,不然挣不下这么大的产业!” 苏澜点头道:“确实,咱们殿州人向海而生的狠劲无与伦比!从老爷子身上就能体现出来!”她感叹道,“老爷子现在自己却是住在蚵壳屋里,看穿了一切!” “什么,蚵壳屋?”林氏和刘珍、春红都很惊讶。她们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富可敌国的老爷子到老了居然住的是蚵壳屋。 苏澜感慨地道:“也不奇怪,就像别人不相信将军的府邸会是蚵壳屋一样!”大家听了频频点头。 到达全园主院闲步轩前面的圆形广场时,林氏和刘珍、春红也像甘甜第一次来一样,对那个汉白玉的西洋美男的雕塑非常惊奇、赞叹。姑娘们还羞涩得不敢看。苏澜腹诽,若是看到裸体的西洋美男雕塑,只怕她们要蒙着眼睛走路。 全美娘夫妻今日出了闲步轩正厅,在广场上迎接客人。看见苏澜一行,赶紧上来施礼拜见。全美娘还特地笑盈盈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蛋。 今天,全美娘画了美丽的妆容,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红斑,反而是浓眉大眼,隆鼻丰唇,皮肤白皙,水润柔嫩,简直是美得仿若仙女。她今天穿着红色金宝地云锦通袖袄裙。这是以金线织成金地,再在金地上用真丝织出五彩缤纷的凤凰、牡丹花纹,并用金线织制大片锦纹衬托其间,金彩辉映,灿烂夺目。她的头上带着赤金八宝流苏冠,额前垂着的是金线串的各色宝石的坠子。流苏冠也都是金丝的流苏,流苏下是金珠做坠子。耳朵上也是赤金流苏耳坠。脖子上挂着的也是赤金八宝流苏嵌金色珍珠的璎珞圈。 而小郎君段琪穿着一身靛蓝色织金妆花缎的立领袍子,头上、手上、腰上都是特别通透、油润光亮的羊脂玉冠、玉扳指、玉佩、玉坠、玉玦、玉带钩。显得芝兰玉树,恣意风流。苏澜一眼看出,这套玉器应该出自一块籽料,可谓无价之宝。 苏澜他们看到了很多熟人。比如市舶司的提举王烨、副提举卢平和蒯合、吏目金辰,定远将军丁疆,还有八达货栈老板江峰、“璀璨楼”珠宝店辛老板、“花开芬芳”绣坊老板郑芬、郑芳姐妹,甚至还看到了汉马!江峰、辛老板、郑芬、郑芳姐妹、汉马都过来见礼,他们还低声告诉苏澜,待会儿有要事相谈。 再次见到汉马,大家都非常开心。毕竟汉马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珍贵非凡的物品!至少苏澜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这时,甘甜来问,车上的蛋糕要怎样才能搬下车,又怎样才能安安稳稳地上了这青条石的台阶? 苏澜正好看见何大婶,就问她,有没有一条道路,可以让马车上的蛋糕,“无障碍”地运到闲步轩的正厅?何大婶会意,就亲自带着苏澜、甘甜出来,在广场上上了马车,常乐赶着车,从广场边上的一个便道过去,绕着一个大圈,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停下马车后,常乐和甘甜将蛋糕连手推车一起,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苏澜让常乐按原路回去停好马车,再去正厅。她和甘甜一起推着车,在何大婶的带领下,在回廊中穿行,往正厅而去。这里没有什么人,仆人都到前面正厅、厨房去听差去了。 车子很轻巧,一点声音都没有。何大婶问这推的是什么,苏澜告诉她是蛋糕。甘甜则骄傲地说:“像花花楼房一样,又像花花宝塔一样!”何大婶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微笑着点头。 车子推到了一个拐角处。那里有一道粉壁,开了一个六角壁窗,透出外面院子里几簇新竹。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只听男的道:“我们的孙子过生日,我们老两口却不能到正厅出席宴会,这是什么道理?” 就听一个女声道:“有什么法子?我们的儿子是入赘到全家!那不是我们的孙子,他姓全,不姓段!我们都要想开一些!” “哼!有这么多钱,却没有儿孙享受!待我们的孙子继承产业,我一定要让他认祖归宗!”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道。 “老爷子,快别这么说了!我们儿女、还有兄弟叔伯一大家子,全靠全家拉拔才有了今日!你不要无事生非,要不然美娘休了我们儿子,弄个鸡飞蛋打就完了!” “忍,我一定会忍了这股恶气!老婆子,那个阿奴你要好好看着,她肚子里可是我们段家的子孙……” “小姐,您当心一点脚下!”何大婶突然大声说话。院子外面立刻没了声气。 苏澜知道何大婶的意思,也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三个人很快离开了这个拐角。又转了两道回廊。何大婶道:“快到正厅了,我们歇一会儿。” 苏澜会意,让甘甜去查看一下四周。一会儿,甘甜在一个廊柱下出现,点点头,示意周围没人。 何大婶郑重地跪下,给苏澜施了一个大礼,难堪地道:“让小姐听到如此不堪的事情,真是有愧!” 苏澜赶紧偏了一下身体,又急忙搀扶起何大婶,道:“谁家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 “小姐您不知道,这段家原来是个破落户,穷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何大婶解释道,“如今,段家一家子叔伯男女,几十口子现在都在全园,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好吃懒做,还不满足,时常摔摔打打吵吵嚷嚷闹些闲气。并不是不让他们到正厅去,实在是怕他们挑事,光脚不怕穿鞋的,没有个尊卑上下,没有个体统规矩,闹起来实在难看!所以,但凡家里有大事小情,老爷和夫人就特地嘱咐这样。结果还是让苏小姐您看了笑话。” 苏澜点点头道:“因为有些纠纷,他们说的那个阿奴曾经当街往我身上泼水,后来段琪上我家赔礼道歉,要我缄口隐瞒此事。” 何大婶听了,不禁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竟有此事,真是不要脸!” 苏澜道:“段琪在外面包养小妾,还怀孕了,你们知道吗?” 何大婶热泪盈眶,道:“小姐,整个全园都知道,就只瞒着我们夫人一个人!”她浑身哆嗦、语无伦次地道,“老爷子身体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夫人曾经几次寻死,好不容易因为小姐您的美容神器,她现在才变得开朗大气,温和宽容,不再钻牛角尖了……我们是真怕了!可是,偏偏那个王八蛋把夫人糊弄得,完全听那个王八蛋的!变本加厉地这样欺负我们全家,老的老,小的小……将来只有小少爷,可怎么好!”她呜咽着,又极力压抑着。想着全家的前途命运,他们是真的害怕,担心。段琪掌权之日,就是全家瓦解之时! 苏澜不禁感慨,寿宴上发生这样的插曲,还真是一地鸡毛!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3、古代也有高科技犯罪人才 苏澜扶着她安慰道:“何大婶一定要坚强,您在夫人身边,美娘的安全就落在您的身上了。” “不管怎样,我可不能垮了!”何大婶揩了眼泪,又拿出一个粉饼,匀了一下妆容。这才和苏澜来到正厅。 与上次相比,正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幔帐全部换成了红色、金色的绣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卡通狗图案的纱绸幔帐,一看就是郑氏姐妹的佳作。周围高高低低摆满了条案,上面都是盆盆罐罐,放满了水果、糕点、果脯、白酒、红酒,还有一些果汁。还摆满了高脚玻璃酒杯。这里还有很多冷餐,比如凉拌的青菜、海鲜之类。还有些条案上空着,就等着一会儿上热菜呢。 苏澜吃了一惊,看样子这次寿宴是个自助餐啊!不由慨叹全家寿宴应该算得上是自助餐的鼻祖了。 这时,有些人上前给主人送上礼物和祝词。只见吉迪老爷子和怀抱儿子的全美娘,正坐在发财树旁的正位上接受大家的祝福,而段琪则站在美娘的身旁,笑容满面地给大家还礼。 吉迪老爷子今天既没有戴墨镜,也没有盖黑布,双眼虽然有些浑浊,但是闪着喜悦的光华;清瘦的脸上爬满皱纹,但是却荡漾着笑意。他身穿黑色提着寿字团花纹的蟒缎长袍,头上没带帽子,只在道人髻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簪。他正双手合十,对每一个客人含笑致谢。看上去,老爷子今天的精神面貌比上次强多了。苏澜想,应该是那些降糖、降压、降脂的药物起作用了。 而那孩子则在全美娘的怀里呼呼大睡。他穿着喜庆的大红色、绣有卡通狗图案的棉袄、帽子、鞋子和披风。苏澜觉得奇怪,上次因为睡觉,她没有见到孩子;这次见到孩子了,可他还在睡觉。 苏澜看到很多人正在给老爷子送礼物念祝词,也给孩子送礼。 看到那些礼物,苏澜不禁有些咋舌。什么三尺高的红珊瑚,三尺高的海南黄花梨木雕琢的老寿星,三尺高的寿字玉石等等;给小孩的东西也是非常贵重,什么缀着拳头大的猫眼的帽子;镶着钻石的鞋子等等。甚至还有人送给孩子一个玉石的澡盆。 轮到童野,他给老爷子的礼物是一串菩提子手串,给孩子的是一套文房四宝。吉迪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含笑点头弯腰回礼。 苏瑞尚、刘希和林氏一起上前。苏澜上前边示范边讲解着太阳能的带有手电筒和报警器的智能拐棍、颈肩捶打按摩披肩和保暖内衣的用法。 他们的礼物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大家对那个能够发光并且发出响声的拐棍和能够自动按摩颈间的“仆人”,以及厚厚的保暖内衣印象深刻。另外,送给孩子的木马和那套带有小狗卡通图案的毛衣和毛裤也夺人眼球。 将军家和知府家的孩子都很有礼貌,很有教养,送给孩子很多玩具,送给老爷子的也是自己写着寿字、福字的字画;女孩子送的则是围巾和手套。 轮到将军小姐推出一个车子,并掀开盖在上面的红绸布时,大家不禁目瞪口呆。他们围在半人高的生日蛋糕旁边啧啧称奇,赞叹那些花朵如何漂亮,蛋糕如何馨香。 这时,段琪宣布一项重要的内容:抓周。 仆人迅速地在大厅中央铺上了红色地毯,放满了各色物品。可是,应该起来抓周的孩子还在美娘的怀里呼呼大睡。苏澜不禁疑惑,这么多人又吵又闹的环境下,孩子居然能够大睡不醒,还真是奇迹。 美娘逗了半天,孩子终于醒了。孩子张开嘴就要哭,但是立刻被红色地毯上那个汪汪叫的小狗玩具吸引了。不光孩子,就是大人也被那个玩具吸引住了。只有苏澜的眼光落在了孩子的脸上,心里不由咯噔一响,这是怎么一回事?貌似唐氏综合征患儿?的确,唐氏综合征患儿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嗜睡,发育迟缓! “小姐!”突然,苏澜的右手被甘甜死死地抓住。她脸色苍白地看着那孩子,激动地道:“毒!” 苏澜一愣。不是唐氏综合征患儿,是被下毒了? 美娘高兴地把孩子放到了地毯上。孩子先是愣怔着,然后对周围所有东西都不屑一顾,直接爬向了小狗。可能是刚刚睡醒,也可能是衣袍不合身,束缚了手脚,所以爬着爬着,孩子连连扑倒在地毯上。他的憨态引来大家的欢笑,终究是爬到小狗身边,一把抓到怀里。 抓周仪式就这样迅速结束。大家都在夸赞孩子聪明,毕竟,就是让其他孩子来抓周,也会被这个会叫会走的狗狗给吸引住的。便是大人也很喜欢啊! 这时,全美娘宣布寿宴开始。只见男男女女的仆人托着热腾腾的餐盘端了上来,摆在了空条案上。他们还带着客人去拿餐盘、碗筷、酒杯,指点他们自行取用。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就餐方式。苏澜就对林氏和刘奇、刘珍、春红说,她曾经在一本书上见过,这叫自助餐式宴会。很快,就餐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新奇、时兴的名称。 苏澜请美娘把孩子给她抱着,让美娘亲手为大家切了生日蛋糕。美娘把第一块蛋糕亲自捧给父亲吉迪老爷子。 就在全美娘兴致勃勃地给大家切蛋糕的时候,苏澜抱着孩子坐到了角落边的一张椅子上。借着幔帐的掩护,她不动声色地仔细地看了孩子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又抓了一下孩子的手脚,摸了一下孩子的心脏、腰腹、脊背。然后她又把手指放在了孩子的脉搏上。她有点难以置信,又让甘甜也悄悄把了脉。甘甜冲她点点头。 她们的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引起了吉迪的主意。他扶着何震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告退。 毕竟吉迪的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所以他的退席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苏澜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再次把脉,终于恍然大悟。孩子之所以这样嗜睡,而且发育迟缓,原来是孩子的体内多了不该有的东西啊!而且可以肯定,下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应该是在出生不久就开始了罪恶行径,只是每次下的量并不大!很有可能,还下了不止一种毒!可是,孩子才一岁啊,长此以往,娇弱的孩子怎能经受得住魔鬼的摧残? 苏澜一时怒火熊熊,义愤难平。什么样的畜生,居然会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毒手? 周围的人影和声音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苏澜爱怜地抱着孩子,强忍着泪水,强忍着滔天的怒火。心里不停地向苍天发出拷问:凶手是谁?魔鬼是谁?为什么要向孩子下此毒手?其目的何在?他又是怎么样下的毒手? 毫无疑问,下毒,而且能够经常下毒的人,一定是孩子的亲人朋友!乳娘?吉迪?美娘?还是孩子的爹,那个小郎君? 苏澜迅速排除了吉迪和美娘。毋庸置疑,只有乳娘,或者这个小郎君,或者二者狼狈为奸,才有这样的作案目的、手段、心机和条件!是了,假如老爷子死了,孩子又傻又病,以全美娘的性子,她还能苟活吗?那时,全家就自然而然地落入小郎君的囊中…… 更何况,还有那个拐角粉壁窗外没见过面的男女,还有那一大家子几十口豺狼虎豹…… 豺狼环视。苏澜立刻想到了这个成语。她不寒而栗,感觉自己瞬间掉进了冰洞,周身寒彻僵冷,心里刺痛窒息。 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是何大婶。她轻声对苏澜道:“把孩子给我抱着,跟我来,老爷子要见你。” 苏澜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孩子居然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苏澜急了!孩子的症状说明他已经病入沉疴!必须尽快斩断黑手,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她站起身,看到不远处,全美娘和小郎君段琪正在和客人欢声笑语地应酬着。她恨不得扑上去,挖出段琪的心脏,看看是红还是黑?! 苏澜万难忍住,把孩子交给何大婶,跟在她的后面,悄无声息又很快出了大厅。甘甜自然也拧着篮子跟在后面。 转过几条回廊,他们来到了一间书房。门口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见到他们,其中一个大汉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进去。苏澜拿过甘甜手上的篮子,示意她在外面等着。 他们一进屋,门就被关上了。苏澜看到屋里还有老爷子与何震两个人。老爷子一改刚才气定神闲的姿态,焦躁不安地一直在踱步。 看见孩子,他一把抢着抱了过去,紧紧地搂在怀里,焦急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发现孩子有什么问题?你不要瞒着我,实话实说!” 苏澜平复了一下怒气,示意何震扶着老爷子坐下。她叹口气道:“老爷子,告诉您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您的孙子被人下毒了!” “什么!”仿佛被一道焦雷劈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刚才粗略检查了孩子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等五官,也粗略检查了一下孩子的心脏、肝、肺、腹部,也给孩子把了脉。与一岁同龄孩子相比,孩子的眼神有些呆滞,听力有些障碍,发育有些迟缓,他的反应能力,爬行能力、平衡能力、协调能力欠缺,腰部无力。外观症状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嗜睡,反应慢,眼神呆滞,肌肉松弛,翻身困难,发育迟缓。脉象表明,孩子早前就被人下毒,应该是在刚出生不久就下了黑手,时间长达一年,毒药已经侵蚀腹脏和大脑,孩子以后肯定有智力和身体缺陷,比如,行走不便,或者……痴傻……估计很难活过十岁……”有些词语,苏澜很想吞掉,但是她还是坚持说了出来! 大家都看着熟睡的孩子,简直难以置信,又痛彻心扉。 吉迪老爷子呆呆地抱着孩子,老泪纵横,喃喃地自责道:“难怪我每次想看孩子,都说孩子睡了,睡了!很乖,很乖!原来孩子这是遭了毒手!都怪我,都怪我!”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老爷子,我的那位女仆在毒药方面有些心得……” “快请……”吉迪焦急地道。 苏澜出去,把甘甜叫了进来。道:“你仔细给孩子把把脉吧。” 甘甜上前,手指轻轻搭在孩子的手腕上。好一会儿,她道:“小姐,投毒起码有一年了,而且至少有三种毒药。”她怒目道,“这是高手下毒啊,我竟然探查不出来下的是什么毒!”苏澜点点头,让她出去。 苏澜猜测,孩子嗜睡、发育迟缓,可能跟服用了某些精神类药物有关。 苏澜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大学寝室有个女同学,因为恋爱问题精神失常,属于狂躁型精神病患者。当时,出于对同学的关心,她还关注过这位同学的服药情况。记得她就服用一些精神类药物,比如,氯丙嗪、氯氮平、氯硝安定、苯妥英钠、氟哌啶醇,还有锂盐制剂,比如碳酸锂等。 苏澜记得,这个同学退学了。后来,有一次,听说她因为服用精神病药物,造成锂中毒,医生让她喝钠盐水促进锂排出…… 然而,这个时代,有这样逆天的药物吗? 也许,是锂盐惹得祸?对了,一定是让乳娘摄入过多锂盐,锂从乳汁排泄,使孩子产生了锂中毒…… 而且,锂离子近乎完全经胃肠道快速吸收,吸收后分布在全身体液中,少数特殊部位浓度较高,比如大脑和肾脏。 而钠盐能促进锂盐经肾脏排出,可以在摄入食盐量低的病人,给予钠盐水促进锂排出。 苏澜在心里暗笑。我的天啊,在这古代,居然还有这么逆天的高科技犯罪人才? 想到这里,苏澜道:“老爷子,为确保无虞,您最好偷偷再找个郎中看看,确诊一下……” 吉迪老爷子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地问道:“如果现在断了毒药,再想办法解毒,孩子的情况会是怎样?” 苏澜很遗憾空间综合医院里没有实验室,不然通过血检、尿检和其他检验、化验,分析孩子到底是不是中了锂毒?或者,是一种毒素,还是几种复合型毒素?只有摸清这些情况,才有可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苏澜决绝地道:“老爷子,我觉得,首先应该是,也必须是当机立断斩断毒手!立刻断了毒药,起码可以制止事态往恶性发展!然后再检验可能是什么毒,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老爷子用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着苏澜:“小姐,你能诊断出这是什么毒药吗?” 苏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老爷子,我实话实说,以我的医术,我只知道孩子中毒了,而且是伤害身体和大脑的很霸道的毒药!至于是什么毒药,是一种毒药,还是几种复合型的毒药,短时间内我无能为力!”她停了一下道,“不过,我听说,有很多毒非常害怕盐水。你想啊,盐水可以腌制鱼肉而不至于腐坏。” 何大婶“通”地一声跪在苏澜面前,泣不成声地哀求道:“小姐,求您救救孩子,救救我们全家和吉家!” 苏澜赶紧扶起何大婶,为难道:“关键是孩子太小了,承受不了解毒的痛苦!以前的毒已经损坏了脑子和身体,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这个畜生,为了钱,这是要断了全家和吉家的根啊!”吉老爷子痛苦地闷声嚎叫着。 何震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小姐,我们马上把段琪抓起来,想尽办法逼他招供,看看到底下了什么毒药!再想办法给小公子解毒!” 苏澜点点头道:“我赞成立刻、马上控制住段琪。能够问出他到底下了什么毒药当然好。但是,我怀疑孩子被下了好几种毒药!而且,为孩子解毒,就是要以毒攻毒,孩子脱离了这种毒的侵害,又可能陷入另一种毒的侵害!而且,两种或者几种毒素融合在一起,毒性更是难料!”她沉吟了一下道,“所以,我不能打包票治好孩子。我想,没有郎中敢打这个包票……” 时间仿佛被冰冻了。大家都没有吱声。 过了好久,老爷子道:“听说,段琪因为那个小妾泼水的事情,纠缠过你?” 苏澜赶紧从篮子里拿出五万两银票和一个捧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赤金镶嵌红珊瑚头面。 吉老爷子、何震和何大婶看到这套头面,都疑惑不解。何大婶问道:“小姐,这套头面怎么会到了您这里?” 苏澜道:“这还要从之前段琪的小妾往我身上泼水说起。当时,我一篮子珍珠被人抢了,或踩得粉碎。段琪找我扯皮,说他夫人流产了,要我赔偿。我很生气,当时就说,你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泼水侮辱我,必须赔偿十万两银子和一篮子珍珠。后来不欢而散。恰好不久我到全园做客,又见到小郎君。他吓得要死,生怕我将他有外遇,而且小妾有身孕的事情告诉美娘。第二天,他就跑到我家,丢下五万两银票,还有这套头面。说是没有珍珠,用这头面相抵。” 何震和何大婶难以置信,都转头看着老爷子。吉老爷子忽然笑了,道:“这是我年轻时,在地中海,亲自下到珊瑚礁里,采下来的巨型珊瑚树。为了它,我差点淹死在海里!”他的眼泪忽然喷涌而出,道:“小姐,你知道这珊瑚是多么珍贵吗?” 苏澜点头道:“我知道一些。因为珊瑚都是枝丫形状,很难有这么粗大的珊瑚,可以整体做出这么大的手镯,而且还是一对。可以说,这是世上难寻的珍宝。” 吉老爷子点点头道:“小姐博闻强识,见多识广,知道得很清楚!”他苦笑了一下道,“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我和美娘的母亲成亲好久都没有孩子,她劝我纳妾,还说,一样看成是全家的后代。我没有答应。那次,在地中海,无意中看到了那棵巨型珊瑚树,我想尽办法把珊瑚树采了下来,带回大成。又找名师雕琢而成一套头面。就在我给她戴上这套头面的时候,她忽然头晕呕吐,接着就诊断出怀孕了!之后就有了美娘!” 苏澜哪里知道,这套头面还凝结着这样美好的爱情故事? “后来,生产时,美娘的母亲过世了,走之前嘱咐我,这套头面留给孩子,这是全园女主人的象征!”吉迪怒不可遏地道,“这个畜生,连这套头面都敢偷出去!咳——”吉迪一口气上不来,再也说不下去了,脸色也变成青红一片。 何震吓坏了,赶紧上来给他顺气。何大婶赶紧把孩子抱到一边,还用一个包被仔细盖好。两人又搀扶着,想把老人安置在椅子上躺着,但是被苏澜制止了,她说,这种症状下,绝对不能躺下,只能倚靠在椅子上。说着,拿来被褥、枕头,垫在老人的腰背和颈部。 苏澜又从篮子里拿出速效救心丸和降压的药片,给老爷子吞下。 慢慢地,老爷子的脸上有了血色。 苏澜道:“我知道这套头面很珍贵,但没想到之中还有这样感天动地的故事!我今天特意带来,就是要还给老爷子的。” 吉迪点点头道:“谢谢你,小姐。”看见大家担心自己,他笑道:“我没事,放心吧。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他决绝地道,“生日宴后,尽快想办法抓了段琪!” 何大婶立刻道:“老爷子,抓段琪,我赞成,可是绝对不能当着夫人的面抓人啊,否则,她又会闹着……”她说不下去了。 何震道:“得想办法把段琪,或者把美娘引开。” 吉迪看着苏澜道:“小姐,你有什么调虎离山的好法子?” 苏澜想了一下道,“我这次来,给夫人带来了做香皂的秘方。就说我要跟她合作,开一个制作香皂的工厂……” 吉迪老爷子马上道:“工厂就开在云江上游二十里的吉家铺,那是我的老家。所以,你们必须去吉家铺考察几天!还要带着孩子去……” 当下,大家开始密定,此事宜早不宜迟。苏澜就说,她负责说服美娘,何大婶负责敲边鼓,总之尽早把美娘带去吉家铺。 沉吟了一下,苏澜道:“老爷子,我还有些话不得不说!大家知道,投毒主要是通过饮食下毒。小公子这么小,平常只是吃奶。而且很早就有人下毒了。所以,我怀疑乳娘有问题。府里的乳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家都痴了。何大婶喃喃地道:“乳娘?府里在孩子出生之前就请了两个乳娘焦氏、潘氏预备着。”她回忆道,“后来,小公子大约半岁的时候,潘氏忽然发生了很严重的热病,夫人就做主辞退了她,又请了一个乳娘王氏。可是不久,王氏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小郎君,就把她给开了,后来又请了一个岳氏。所以现在是焦氏和岳氏两个乳母!” 苏澜一听就微微一笑。何大婶狐疑地道:“怎么,小姐,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苏澜神情严肃起来,“之前两个乳母都被小郎君收买了,都在给小公子下毒。后来,潘氏因为生病,被夫人辞退,匆忙间又请了王氏。这个王氏或者害怕,或者是有正义感,没有被收买,所以,段琪找个理由把她开赶了,又找到岳氏,而这个岳氏百分百已经被段琪收买了!” 大家一听都傻了。苏澜道:“我怀疑,那个潘氏也好,还是王氏也好,应该都不在人间了。何大婶不妨派人去查一下。当然你不能出面,得找拐了好几个弯的可靠的人去悄悄地打听。” 吉迪冲着何震和何大婶点点头。这就是说,老爷子相信了苏澜的说法。 苏澜把带的药都给了老爷子,又嘱咐他一定按时吃:“老爷子,任重而道远,您一定得珍重!另外,还是悄悄请个可靠的郎中给孩子复诊一下,确保无虞!” 老爷子抓着她的双手,眼里闪着慧黠的光芒,道:“放心,事情没有办好,我还死不了!” 何大婶重新净了面,稳了神,抱着孩子,带着苏澜往前厅而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4、调虎离山的令箭 吉老爷子抚摸着那套赤金镶嵌红珊瑚的头面,好半天没有说话。 何震道:“老爷,要不要去请郎中,给少爷好好看诊。” 吉老爷子长叹一声道:“郎中当然要请,段琪也要审问。”他有些黯然地道,“苏小姐说的没错,孩子太小,没有任何医生敢打包票,能够治好孩子的病!” 沉默了好久,老爷子看着何震,道:“你怎么看待苏小姐?” “秀外慧中,博闻广见,沉着冷静,都与实际年龄不相符。” “异于常人的,还有她的睿智果决,能谋善断!”老爷子笑道,“这是我最缺乏的。不然,也不会弄到现在尾大不掉的局面……” “老爷子,您不是有个宝瓶吗?投鼠忌器啊!”何震感慨地道。 吉老爷子抚摸着那套赤金镶嵌红珊瑚的头面,道:“也许,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啊!” “老爷子,您有什么打算?” “美娘休了段琪最好。不然,我得另做安排!”老爷子果断地道。 “那宝瓶……” 老爷子长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震道:“老爷,是抓段琪一个,还是……” 吉老爷子问道:“船准备好了吗?” 何震道:“早就准备好了。有两艘船。是我三哥和五哥的船。” 老爷子道:“很好,全部抓了!还有那个褚望。” “褚望?老爷,您终于决定,要对您婶婶的娘家侄儿下最后的一局棋吗?” 老爷子冷冷一笑道:“婶婶的娘家侄儿算什么东西?我连女婿都抓!再说,我有婶婶吗?当年把我赶出蚵壳屋,我就没有婶婶了!而且,如果不是他,美娘也不会认识段琪这个狗东西!我敢说,那个阿奴也是他引荐给段琪的!他褚望这是给我们全家下套呢!我给他的教训看来他还没有记住呢,只是弄翻了他的船,让他破了产,还真是太便宜他了!”他咬牙切齿地道,“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罪恶勾当,估计要分掉我们全家三、五只海船吧?” “那么?” “准备好,两艘船,一艘往东,去琉球群岛,每个荒岛分开扔;一艘往南,过了满六岬开始往荒岛上丢人,一个荒岛只丢一个,最后再丢那个名叫阿奴的女人!”他恶狠狠地道;“上船之前,把那女人的红花给灌了……我虽然杀了很多海盗,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女人和孩子!但是这次,我的手上得沾血了!为了我的女儿和孙子,让我下阿鼻地狱我都毫不在乎!” 苏澜带着甘甜回到正厅,全美娘赶紧过来道:“哎呀,我正在找你,来来来,我们去密室说话。”说着,让焦氏乳娘把孩子抱去睡觉,她则要带着何大婶和苏澜往上次那间密室走去。 苏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焦氏。看到她无害的面容,深沉的眼睛,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乳娘。 何大婶不想把孩子交给焦氏乳娘。苏澜给何大婶丢了一个眼色,让她保持冷静,放开孩子。 三人边走边聊。 “我听邓谦说,明日你的货栈就要启程去京城?”美娘笑吟吟的问道。 “是的。让夫人挂念了!”苏澜道。 “这几日我太忙了,就等着你来呢。这次过去的货物都有些什么?”美娘拉着苏澜的手问道。 苏澜简单介绍着这次进京的货物品种。 她们边说边进了密室。丫鬟上来茶点后退下。 美娘道:“我听了这些,好像还缺绸缎和首饰啊!我们这边的刺桐锦不光西洋、南洋人喜欢,就是京城的贵人也很喜欢。还有,我们这边的珍珠、珊瑚也不错。”她回头对何大婶道,“我们不是刚刚进了一批丝绸么?把昨日刚入库的那批丝绸都送给小姐,还有那些珍珠和珊瑚。对了,记得还有药材!” 苏澜赶紧阻止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破费!” 美娘嗔道:“我送你就是破费,你送给我就不是破费吗?所以,我们之间,破费这话就不要说了,我们讲的是情谊!你到京城开店,我怎么都要恭贺的!” 何大婶也笑道:“小姐就不要推辞了!”说罢,就出去吩咐人。 苏澜又从篮子里拿出好些东西。有蘑菇头气垫bb霜、口红、香水、香皂,还有几板电池。 美娘笑道:“哎呀,不怕小姐笑话,我还正准备开口向你要这个电池呢。我儿子特别喜欢那个狗狗玩具,醒了就要玩。就连抓周也抓的这个。可电池已经好多不能用了。” 苏澜笑道:“不能用就丢掉,那个有毒。电池多着呢。只要小公子喜欢就好。”说着,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叠各种色彩的现代工艺的绢布手帕,上面用数码缝纫机绣了很多各种图案的卡通狗。 美娘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道:“天啊,真漂亮!绣这些狗狗得要花多少时间啊!” 苏澜道:“一点心意,孩子用的着。”这些手帕是她在空间花了两个大半夜做好的。如果动手绣,还真是没那些时间。 这时,何大婶回来了,道:“我已经派人去跟邓谦大掌柜说了,让他安排人去接收。” 这时苏澜给何大婶使了一个眼色,道:“夫人,其实我还有一个要紧的东西要送给你,就是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何大婶接过来念道:“香皂制作秘方。”她递给美娘,惊喜地道:“天啊,这就是香皂制作的秘方?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美娘也拿过去看了一遍,又递还给苏澜,道:“小姐,你这个秘方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苏澜接过秘方,叹口气道:“夫人,我这个秘方确实是花了高价买回来的。可惜,我家的情况,夫人多少知道一些,一来,我家确实没有这个财力,去买花田,建工厂,请工人,把它生产出来;二来,我家与京城侯府的关系错综复杂,我爹又是庶出,即便我家咬牙生产出了香皂,那还不是给京城侯府做嫁衣?我们却落不了一点好!所以,我做生意都是跟别人合伙,打着别人的名号!我们家绝对不能出面制作香皂!”苏澜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我实在是不甘心,这么好的宝贝放在手上浪费着,岂不可惜?所以思来想去,不如把这个秘方送给夫人!才不至于珍珠蒙尘!”说着,她还作势下跪,被美娘一把扶了起来。 美娘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可怜见的。我是生下来就没娘了,你也是几岁没娘的,我们都这么命苦!不过,我家富裕,倒没像你这般辛劳!”她长叹一声道,“我听何震、何大婶他们都说了,将军家新房还没有建好,至今还住在蚵壳屋里。那日我还跟爹爹说起这事,爹爹说,当年他住得也是蚵壳屋,后来还被人赶出来了……” 何大婶立刻找到了话头,道:“听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有个主意。” 美娘道:“嗯,你说。” 何大婶道:“刚才夫人说起老爷子的老家蚵壳屋。我就想,若是咱们在吉家铺的庄园里建一个香皂工厂,那该多好!我记得,我们那里就有茉莉花田,那是做花茶用的。还有一些玫瑰花、栀子花!而且吉家铺的皂荚树、桂花树也多,人工、土地都不是问题,而且,香皂工厂建起来的话,还可以供吉家铺好多人做工吃饭。至于销路,那更不用愁啊!咱们赚了钱,您也就是等于帮小姐赚了钱,小姐的秘方也不至于珍珠蒙尘砸在手中,吉家铺老家百姓又得了收益。一举数得,这是多好的买卖啊!而且,最关键的是,老爷一定非常开心啊!” 美娘被说动了心。她想了想,道:“确实是一件好事。这样吧,小姐,这个秘方你先拿着。你放心,小姐的事情,就是我全美娘的事情!我们商议好了尽快跟你回话。” 苏澜知道,秘方她拿着,这是人家美娘避嫌呢。当下也就收下秘方。心里激动,这秘方可是令箭啊,调虎离山的令箭。 大家商议好了,美娘这边定下来后尽快给苏澜回复。苏澜也说了她在石寨港的回凤楼分店二月初六开张。她明、后日就会下请柬。美娘笑着道:“即便我没有时间去,也会派人去!” 回到正厅,寿宴自助餐已经接近尾声。苏澜发现,她制作的蛋糕已经全部吃完了。苏澜就安排常乐他们把手推车送回马车。 美娘高兴地道:“今日真要感谢小姐,你还亲手制作蛋糕!又大又漂亮,我们见都没有见过,客人个个都很喜欢,老爷子也吃了一块呢!” 说笑一阵,大家就告辞回家。美娘特地让何大婶送送他们。何大婶趁机跟苏澜嘀咕了几句。 童野和将军、知府一家离开全园。上了马车,林氏就对苏澜道:“不得了,全家太客气了,他们的回礼非常精贵!”说着,林氏把全家的回礼一一拿给苏澜看。只见将军的回礼是一把镶了各种宝石的匕首;刘希的是一把镶了各种宝石的折扇。刘奇和三个小家伙每人是一支羊脂玉玉簪。 苏澜笑道:“我还说,要给奇哥哥淘换一个羊脂玉的簪子呢,这就有了!还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林氏骄傲地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家奇儿还真当得起这个赞誉!”她沉吟了一下,又道,“不光这个,还有我们呢!” 苏澜一看,林氏的是一套赤金镶祖母绿的首饰,包括簪、钗、耳坠、手镯和戒指,共五件。那些祖母绿宝石颜色非常纯正漂亮,个头也大,一看就是顶级宝石。 苏澜赞道:“这个很好,姨母以后可以和您身上的这套赤金镶红宝的首饰轮换着戴!” 再看刘珍和春红的,两人都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和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那几颗红宝石都有莲子米大小,切割工艺上乘,光华四射。 林氏又拿出一个盒子道:“这是给你的,说是全美娘夫人亲手挑的。” 苏澜打开盒子,见是一个开口约八寸、高约两寸半的莲花纹羊脂玉碗。玉碗胎质通透温润,品相好,油性足,雕工细腻,造型新颖,器型规整,包浆浑厚。苏澜一看就笑了:“这是美娘夫人给我饭吃啊!” 林氏又道:“童世子今天也很高兴,他也得了一个镶着宝石的匕首!据说,京城可以卖到三万两!” 苏澜看见甘甜笑呵呵地把着两个篮子,道:“你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 林氏道:“都是吃的!” 甘甜掀开绸布,苏澜看到了一篮子水果,有火龙果、芒果、山竹和百香果;另一篮子是各种点心。甘甜还道:“我们今天吃了不少小姐做的蛋糕。真好吃。” 说到蛋糕,林氏道:“好几个夫人都说要跟我们合伙开蛋糕店呢!结果童世子就打断说,蛋糕店的生意您已经决定跟他合伙了?” “我们确实说过!”苏澜道。 这时,春红犹犹豫豫地问道:“澜妹妹,人都说,全美娘的外号叫全红娘,说她右脸上有一大块红斑,可是我们今天没有看到啊?” 林氏也道:“是啊,好些夫人和小姐都悄悄议论这事呢,我们今天确实没有看到红斑啊?” 苏澜笑了笑,道:“利用化妆术呗!” 刘珍惊讶地望着苏澜,惊喜地道:“该不会是你用了什么巧妙的方法吧?” “确实是我。有一回,我在汉马那里淘换到一种化妆品,叫遮瑕膏!我就送给美娘夫人啦!” “遮瑕膏?”春红喃喃地问。 “是的,一种可以遮掩皮肤瑕疵的化妆品。比如像美娘这种红斑,还有雀斑、伤疤,比如刀疤,烫伤伤疤等等,都好使。” 林氏听了,好半天才道:“难为你了,怪道美娘夫人对你也格外上心!” 说着话,车队到了全园牌楼。苏澜看到八达货栈老板江峰、“璀璨楼”珠宝店辛老板、“花开芬芳”绣坊老板郑芬、郑芳姐妹和汉马等人,都等在那里。 苏澜就邀请大家一起去“花开芬芳”绣坊谈事,于是大家的车马重新启动。 到了芝麻街,苏澜让父亲把大家带到小养园休息,顾琅、邓三勇、马彪等带着人还在那里打捆。据说凤恒父子也来了,带来了一些在京城开火锅店和佛跳墙店的食材,都是干的海货,数量还不少。 苏澜则带着甘甜,跟着江峰、汉马等人去了“花开芬芳”绣坊。 大家坐定,七嘴八舌,竟然基本上都是与苏澜在京城开店有关。八达货栈老板江峰表示,他和夫人决定派一个车队送茶叶回京,正好同行。他们有二十马车茶叶,另外准备送两车茶叶给苏澜。苏澜自然答应并感谢。 “璀璨楼”珠宝店辛老板和“花开芬芳”绣坊老板郑芬、郑芳姐妹都想在京城苏澜的店里开一片柜台,卖珠宝,卖绣品。他们决定各家派出一人一马,货物各自两个箱子,就搭载在苏澜的车队里。 苏澜不由得非常欣赏他们。这是抓住商机,扩大销路啊。果然是殿州人,天生就有做生意的本领。 苏澜也同意了。不过,按照惯例,启程之前,她要检查所有货物,恐怕夹带有违禁品。大家都是道中人,都很理解。 苏澜也说了初六回凤楼分店开张,请大家光临。江峰、辛老板和郑芬、郑芳姐妹自然是恭贺,然后分头去做准备。 苏澜知道汉马有话要单独说,就告辞出来。 原来,汉马的长子塞义夫昨日刚刚回家。看到之前拉回来的石头全部都是翡翠时,当时就惊呆了,道:“我的天啊,那条河的河边全部都是这种石头啊。” 汉马学着儿子的腔调,说道:“他还说,那条河叫什么,什么河来着?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雾露河?” “是的,小姐,就是雾露河!”汉马惊诧地问道,“你知道这条河?” 苏澜道:“我之前在一本书里见过。说这条河不光河边,整个河床都是翡翠!所以,雾露河,又叫流淌翡翠的河流!” “小姐,您真是见识广博,秀外慧中!我儿子听我说了情况后,对你那个仆人能用树叶解开翡翠,能够点石成宝的本领非常敬佩,很想认识一下您和您的仆人!”汉马道,“还有,今天,在全园你们拿出来的那些宝贝,比如那个能够发光发声的拐棍,能够按摩肩膀的机器,我都想要,当然绝对会给您很好的价格!另外,我儿子塞义夫这次从吕宋回来,也有些好东西想送给小姐。” 想着等一下还要去看美娘送的丝绸和珍珠等物,还要忙着打捆,还要回去解决罕岩思的事情,今天实在没有时间。苏澜就跟汉马约好,明日早些去汉马家。 汉马走后,苏澜带着甘甜回到小养园。刚到门口,就被邓谦截住了:“小姐,您还是现在就跟我去一趟通江达海货栈吧。” “怎么啦?” “美娘夫人让人把丝绸和珍珠、珊瑚正往我们货栈里运呢。我看有些东西,小姐可以顺便送到京城去卖。所以,我让蔡桥、蔡林在那边记账,记得是小姐您的单独的帐,这是夫人送给您个人的!我就特地过来请小姐。” 苏澜也正好准备去看这些东西,就跟林氏打了声招呼,叫甘甜赶车,她上了车,往港口而去,邓谦自然跟随。 到了货栈,正好看见关起带着那帮退役大兵,还有李冲等上李厝的居民,正在忙着搬运东西,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在搬运。邓谦说,这些是全园的人。蔡桥、蔡林父子正在如邓谦吩咐的,清点记账。而蔡林的夫人奥坎娜正带着他们请的两个婆子佣人在忙着给大家熬汤、做饭。 到了仓库,邓谦指着那些货物道:“小姐,这些是丝绸,那些是珍珠、珊瑚、宝石等……” 顺着邓谦的手指,苏澜一下子惊呆了,只见满满一间仓库,都快要装满了。 “这些都是夫人给的?”苏澜指着那些东西问道。 “是的,还没有搬完。他们说,大概还有四成东西。” 苏澜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都有一些什么东西啊?” 邓谦让蔡林把已经记录好的账本给苏澜看。只见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丝绸,一年四季,厚薄都有,比如真丝重绉、织锦妆花缎、提花缎、织金缎、织金锦、云锦、蜀锦、缂丝、湖绸、杭绸、茧绸、素纱、素罗、花罗、鹤绫、龙绡、绛绡、云雾绡、云锦、双色闪缎、五色锦、五色缎和流光锦等等,甚至还有灰鼠皮、银鼠皮、狐狸皮、貂皮等皮草。 苏澜特地看了这些皮草,鞣制、染整得很好,皮板柔韧,毛被松散、油光水滑,美观保暖,经久耐用,手摸上去竟然像丝绸一般柔软。可以制作服装、披肩、帽子、衣领、手套、靠垫、挂毯等等。都是上等皮毛。尤其是,竟然还有已经做好的大氅和披风三十件,其中黑狐狸皮缂丝大氅十件,棕色貂皮披风五件,石青缂丝灰鼠披风五件,紫色貂皮披风五件,红色狐狸皮披风五件。 还有一些药材,品相都很好,比如人参、虎骨、灵芝、燕窝、虫草、熊胆、鹿胎、阿胶、松茸、牛黄、猴头菇、羚羊角等。 珍宝方面,最多的是珍珠。各种颜色,各种大小,都混杂着放在一个装米的囤子里,有大半囤呢。 还有一些钻石、变石、欧泊石、祖母绿、黄玉、芙蓉玉、羊脂玉、绿玉髓、琥珀、蜜蜡、玛瑙、水晶、绿松石、孔雀石、翡翠等。这些宝石都是籽料,还没有加工成珠宝。它们每样都装在一尺见立方的捧盒里面,都塞得满满的。便是捧盒也都是黄花梨木,价值不菲。 最夸张的就是珊瑚了。从几寸高到几尺高的正红色、大红色、粉红色的珊瑚树竟然有三十六棵! 苏澜的心肝都在颤抖。她集中精神问道:“还有一些什么东西啊?” 邓谦道:“据说,还有一些丝绸,再就是一些香料。” 苏澜就问道:“邓大掌柜,你说,哪些东西送到京城去比较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5、圣旨到 车队走 邓谦道:“这些东西都很好。不过,那些宝石没有加工,拿到京城恐怕卖不出价格。珍珠要挑选一些大的,圆满的,五光十色的;皮草呢,我们殿州天气和暖,倒是都可以拿去京城;这些药材很珍贵,数量不多,我建议留下来。” 苏澜频频点头。立刻让人喊来奥坎娜,让她把珍珠按照大小、光亮度、圆满弧度和颜色分别挑出来。挑满十个一尺见立方的捧盒。 苏澜想了一下,对邓谦道:“首先是那些宝石,我带回去让姨母的首饰店加工。”说着,唤甘甜先把捧盒放到车上。 苏澜又在邓谦的指点下,把人参、虎骨、燕窝、虫草、牛黄、羚羊角分别留下几盒品相好的,送到京城。其余也放到马车里。 苏澜又笑道:“这些皮毛,虽然说殿州天气暖和,但也说不定我们会进京游玩,所以,家人还是留几件比较好!” 邓谦听了马上笑道:“小姐,是我考虑不周了。不如,把成品的全部留下吧,家里将军大人、知府大人、夫人和各位公子、小姐一人两件,就差不多了!” 苏澜想了一下道:“这样,在皮毛里面挑一些貂皮和狐狸皮留下来,给三个小弟弟做几件小一点的披风。紫色和红色的貂皮和狐狸皮也留一些给我姨母和姐姐她们做围脖。” 邓谦笑道:“小姐考虑得真是周到。” 苏澜又道:“再挑两件最好的黑狐狸皮缂丝大氅,三件紫色貂皮披风,一件红色狐狸皮披风。这六件和其余的那些皮毛全部送到京城。其余剩下的成品的大氅、披风、皮料都送到我的马车上。” 邓谦赶紧出去吩咐。 邓谦出去一会儿,进来道:“药材和皮毛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嗯。”苏澜道:“我看丝绸的量大。邓大掌柜给我尽量照顾各种品种,尤其是春、夏天用的,颜色鲜艳的,花色美丽的,准备五百匹,现在就送到小养园去打捆。麻烦邓大掌柜也帮我把京城的售价估一下。” 邓谦赞道:“小姐真是做生意的好手!这些货物进京,可不就是春暖花开,京城里的贵人该做春衫了!”说完出去办事,奥坎娜在分拣珍珠。 苏澜则盯着那些红珊瑚,想着心事。这些红珊瑚年龄、造型、品相、颜色都是上乘,到了京城一定会引起轰动。太招摇的话,恐怕被永昌侯府盯上,还是小心为好。于是决定只拿两株两尺多高的红珊瑚进京。 正想着,邓谦进来道:“小姐,他们又运来一些香料,您要不要看一下?”苏澜赶紧点头。 他们来到专门存放香料的库房。苏澜看单子上有不少东西,如海枣、小豆蔻、干酸橙、麦拉卜、乳香、肉豆蔻、谢巴、藏红花、黄栌单宁、罗望籽、安息香等,竟然还有蔷薇水和玫瑰水。这些香料可以用于饮食、医药、化妆、熏衣、制作蜡烛等。苏澜太喜欢这些香料了,比如蔷薇水、玫瑰水、藏红花,这都是制作香皂、香水最好的原材料啊。 苏澜喜不自禁,道:“这些香料都放好,我有大用,不送京城了。” 奥坎娜的珍珠都挑好了,苏澜看了一下,非常满意,对奥坎娜道:“囤子里的那些珍珠,你看着喜欢,也去挑一些做首饰。”奥坎娜高兴得直点头。 苏澜挑了两株红珊瑚让送去小养园打捆,另外又让人搬了十四盆高大、品相好的红珊瑚放到车上。余下的二十株让邓谦保管好。 苏澜离开货栈之前又跟邓谦一起查看了一下发往京城的货物。 邓谦确实是个好掌柜,短时间内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好好的。比如,他将所有送往京城的货品全部整理出了一个单子,还标记了价格。他很细心又贴心,价格给的都是区间价格。苏澜很满意,这个价格就是前世的指导价格好吧。 邓谦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苏澜:“货栈已经盘点得差不多了。本来今日可以把盘存结果告诉您,可是突然忙着这些事情了……” 苏澜安慰道:“不急。缓几日也好。你就是今天给我,我也没有时间看。” 甘甜驾车,苏澜回小养园。苏澜一上车,就将所有宝石、药品和十四盆红珊瑚全部放进了空间。她又将皮毛整理了一下,留下了两件黑狐狸皮缂丝大氅,这是给父亲和姨父的;紫色貂皮披风留下一件给姨母;红色狐狸皮披风留下三件,这是给刘珍、春红和自己留下的;还留下一件棕色貂皮披风和一件石青缂丝灰鼠披风给刘奇。其他的全部送进了空间。因为那些披风都是成年人的,三个小家伙太小了,根本没法穿,只能是现做。所以,苏澜把那些制作小家伙们的披风和给姨母和她们姐妹的围脖的皮料留在了车上。 车到小养园,苏澜刚刚下车,后面邓谦派来送货的马车也陆续到了。 看着这些东西,大家都很吃惊。苏澜解释说,这是全美娘的货物,大家也就了然。 苏澜将顾琅和马彪单独叫到书房,将邓谦理好的货单交给他们。 苏澜一边在单子上面作批注,一边嘱咐道:“这十捧盒珍珠,告诉六殿下,他若需要打点,只管取用,剩下的,放在铺子里售卖。这两株红珊瑚,让他分别送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这两件黑狐狸皮缂丝大氅,请他送一件皇上,他自己留一件;三件紫色貂皮披风,分别送给太后、皇后和懋嫔娘娘;这件红色狐狸皮披风就送给八公主!披风可能大了一些,留着以后穿。这些皮毛,可着懋嫔娘娘和公主挑选,做披风也好,做围脖也好。剩下的放在柜上卖。” 苏澜又道:“还有这些药品,品相都很好,让他看着办,送给皇上、太后、皇后,那些燕窝可以留给懋嫔娘娘和八公主熬粥吃。” 顾琅和马彪连连点头。苏澜又道:“还有那些丝绸,也请六殿下挑一些去打点。” 交代完这些,苏澜最后道:“你们到京城后,不要说这个店是我开的。如果有人追问,就说是全园开的。也给大家说一声。”她顿了一下,恶狠狠地道,“如果有人找茬,也不必怕,特别是京城侯府的人,只管给我打,只要不打死就成!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记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是!”顾琅和马彪响亮地回答。 苏澜还交代,明日中午在府城回凤楼给大家送行。 顾琅等人继续打捆,苏澜一行则回蚵壳屋。 上了马车,苏澜告诉大家,美娘给大家送了一些皮草。虽然殿州天气和暖,可说不定哪日大家就会去京城游玩。这样一说,林氏和刘珍、春红就对那些皮草非常感兴趣。她们摸着,惊叹着,怎么皮草会像丝绸一样丝滑柔顺?苏澜就告诉她们,这就是好皮草的特征! 苏澜道:“几个弟弟没有大小合适的披风,美娘就送了皮草,我们自己请人做。还有这些貂皮、狐狸皮都很好看,我们不妨做几条围脖。” 大家自然说好。林氏却愁道:“只怕殿州没有好的皮料师傅啊。” 苏澜一想,也是,殿州皮草需求少,能做皮草的师傅自然就少。“慢慢寻找。不行,咱们去京城的话,现做或者现买都成。” 回到上李厝官道路口,童野告辞道:“今日我得了一把价值连城的好匕首,托你的福。” 苏澜跟他约好,明日中午在回凤楼相聚。童野自然对将军和知府两家又是道谢又是道歉叨扰了。 他们刚刚回到蚵壳屋,罕岩思和娜木嘎就来了。他们长跪不起,哭得稀里哗啦。 正如苏澜推测的那样,罕岩思确实是傣王的太子,因为和异族女子娜木嘎相爱,自动放弃继承权,却遭到异母兄弟罕岩甩的追杀,最后妻离子散,身陷囹圄。 两人哭泣道:“我们非常想念儿子。如今这里生活安宁,我们想去把他接来。” 刘希惊讶地问道:“你们知道小公子在哪里吗?” 罕岩思道:“当时,情急之下,我们约定,他们到宁德原来那家熬糖主人家等待消息。” 苏瑞尚道:“那就太好了。不过,你们夫妻身体还没有复原,恐怕不能远行啊!” 罕岩思和娜木嘎对望一眼。罕岩思道:“我们想请郝四叔跑一趟。放心,他的活,我们俩来干。” “你们不要担心这个。我是想,你们不去,他们会跟着郝四叔来殿州吗?”苏澜道。 只见罕岩思摘下头上的发簪,从头发里面居然拿出了一个前世一元硬币大小的青色玉扣,道:“这是我们约好的信物。有了它,再加上郝四叔,他们一定会来的。” 苏澜大喜,道:“这样就太好了。你们一家团圆,比什么都好!” 苏瑞尚和刘希商量了一下道:“为了确保安全,以示重视,我们得委派官员和士兵陪同一起前往。” 罕岩思和娜木嘎长跪叩首道:“谢谢将军大人和知府大人!” 当下大家商量好,郝四叔明日和进京的车队一起动身。府衙派一个礼房吏员一个吏房吏员共两人,苏瑞尚派十名卫兵保护。 事情谈妥,苏瑞尚和刘希立刻启程去府衙和军营安排。苏瑞尚说,今晚他就留在军营了,明日直接去回凤楼。苏澜想着要去回凤楼送东西,就邀请罕岩思和娜木嘎跟她一起进城,去给小公子买一些衣服带去宁德,现在做肯定是来不及了。想到就要去给儿子买衣服,夫妻俩都激动不已。 苏澜让甘甜把她准备好的东西搬到车上。考虑到明天出门的还有去宁德的十几个人,苏澜又增加了十几份。原来,她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个带盖带把的不锈钢杯子和不锈钢勺子,盖子和勺子全部有搭扣扣在杯子上,掉不了。每个人还准备了二两一瓶的两瓶白酒。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常乐赶车,罕岩思跟他坐在一起,娜木嘎夫人则和苏澜、甘甜在一块。 他们很快就到了回凤楼。凤恒父子对那些锃光瓦亮、不怕摔打的不锈钢杯子很是喜欢。又赞苏澜的小酒好。他还把明天的菜式说给苏澜听,就是红烧肉、红烧鱼、肥鸡、肥鸭,还有一道海米白崧。苏澜说很好,把量做足一些。 说完事,苏澜准备带罕岩思夫妻去成衣店买衣服,却看见罕岩思、娜木嘎和叶恭夫妻和儿子叶楼、女儿叶庄正聊得开心。见到苏澜,叶恭一家人都赞叹道:“真没有想到,罕岩思先生还是一个做茶的高手,我们真是遇到知音了。” 罕岩思夫妻谦逊地道:“哪里,小有心得而已。” 大家说起给罕岩思的儿子买衣服的事情,娜木嘎为难又伤心地道:“我儿子今年十六岁了,可是我们已经两年多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买多大的衣服合适?” 叶恭夫人伍氏道:“十六岁吗?正好跟我们叶楼一般大,不如让叶楼去帮着试衣服。”她又安慰道,“儿子回来了,夫人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于是,苏澜就带着这两家人一起去成衣店。先是给罕岩思的两个仆人各买了六套衣服,有棉有夹有单。这两个成年人,体型应该没有很大的变化。在伙计中找到两个体型差不多的,试了试,就买了下来。 给小公子买衣服时,苏澜将棉的夹的单的衣服各买了四套,都是好料子。罕岩思和娜木嘎赶紧道:“不用买这么多,孩子还在长,也不知道高矮胖瘦如何,够穿就行了,买多了浪费。” “几件衣服而已,跟浪费不沾边!”苏澜笑道,“回头我再给你们一些料子,夫人可以给公子多做几件!” “那就谢谢小姐了!”娜木嘎激动地道,“也不急,等儿子来了,看见高矮胖瘦再做也不迟!” “你们也别老想着给儿子做,自己也多做几件!”苏澜贴心地道。 伍氏就赞叹道:“小姐真是好人好心有好报!” 回到蚵壳屋,苏澜让姨母把上次全园送来的绸缎拿二十匹出来,让常乐和甘甜给罕岩思家送去。苏澜看着家里的绸缎也不多了,就想着明天让邓谦送些到蚵壳屋来。又到熬糖作坊,却见娜木嘎已经换下郝四叔,让他去休息,明日好出远门。 晚上,苏澜在空间想着该给六殿下写封信,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了半天,字斟句酌地,总算写了一封信。 另外,她还想起一件事情,觉得非常重要,不说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和甘甜要去石寨港。临走前她跟姨父说了自己的担忧:“去宁德接罕岩思的儿子的事情,我觉得要保密为好。因为小公子在宁德,那个谢楠就是宁德的县令,如果他在中间搞什么鬼,比如,把人截走了,或者下个毒手栽个赃,我们没有功劳倒是有罪了!” 刘希惊得拍了一下脑袋,道:“幸亏外甥女提醒,那谢楠可是四皇子、永昌侯府一线的!小心才不会出错!” 苏澜和林氏打了招呼,和常乐先去石寨港,他们得把踏雪无痕和马车带走。林氏等人直接去府城,只得坐自己的小马车去了。 苏澜和常乐赶到石寨港时,汉马一家正焦急地等着呢。汉马的长子塞义夫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满络腮胡子的高大胖子。金发碧眼,深眼窝,高鼻梁,一笑一对酒窝,很喜庆的样子。见到苏澜和常乐,迫不及待地就要见识常乐的本领。苏澜则到库房里面和汉马谈生意去了。这次,苏澜用五根拐杖、五个颈间按摩器、五根手电筒换了八十五万两。其中八十万两给的大额银票,五万两给的小额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苏澜随手就放到空间里去了。 他们从库房出来时,看到天井里,常乐已经用树叶杀好了三条鱼,还开了一块石头,不过,这就是一个一般的石头了,但是,常乐的强迫症毛病又犯了,居然把这块石头修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两尺的圆形桌面,不仅打磨得溜光水滑,居然还在边缘刻满了图案,那图案居然就是他手上拿着的树叶。不光汉马父子,就连苏澜都啧啧称奇,没想到常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还是一个无师自通的石刻艺人! 因为苏澜要和全美娘去吉家铺,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所以提前商定,常乐和塞义夫初八动身去云南。常乐跟塞义夫一见如故,成为了好朋友,听说要跟塞义夫出远门去用树叶削石头,就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动身。 苏澜准备走时,汉马和塞义夫送给苏澜很多礼物。有一大麻袋上等吕宋烟丝。苏澜知道,前世菲律宾的雪茄世界闻名,就是因为他们的烟丝好。还有两个直径两尺多、高一米的树墩。苏澜一看,不得了,这可是黄花梨木啊!还有一笸箩珍珠、琥珀、水晶、玛瑙等。最后汉马直接粗暴地抱出来一块鞋盒大小的金疙瘩!原来,吕宋也盛产珍珠、琥珀、水晶、玛瑙和黄金。 常乐也笑得闭不上嘴。因为他也得到了好多好吃的。比如他和甘甜非常喜欢的羊油炸制的清真小面果,还有一些水果,其中还有几个榴莲! 苏澜上车往小养园而来。路上,她把树墩、珍珠、琥珀、水晶、玛瑙和黄金全部收到空间,把烟丝放在外面。她想把烟丝也送到京城去。 到达芝麻街时,苏澜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因为街上全部是满载货物的车马、人员。苏澜随便数了一下,竟然有六、七十辆马车,还不包括八达货栈。 看到苏澜,顾琅忙吼吼地跑过来,道:“小姐,货物基本上都装好了,小姐还有什么增减的?” “诺,一麻袋上等的吕宋烟丝!”苏澜道,“烟丝比较特别,比较喜欢吸味,不要跟茶叶、香料、海货放在一起。” “知道,我们之前也运过烟丝。”说着,顾琅安排人把烟丝也打进马车里。 这次货物多,车马多,价值高昂,所以,顾琅的四海货栈、邓三勇的敢勇镖局基本上是全体出动,再加上马彪、费亮、八达货栈江峰、“璀璨楼”和“花开芬芳”的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一百多匹马。再加上童野的人,和去迎接罕岩思的儿子的人,起码有一百五十人以上。还真是如苏澜估计的差不离。 苏澜看到人群中的李冲,就让他去通江达海给邓谦送个信,请他给蚵壳屋送一百二十匹各色绸缎,其中给李冲家二十匹,给他们一家做衣服。李冲一通感谢,骑上马就往货栈送信去了。 车队出发,奔府城而来。苏澜的马车也缓缓地走在其中。 到达回凤楼,老远就见回凤楼门口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欢声笑语。苏澜赶紧上前,凤恒道:“小姐,您赶紧去府衙吧,圣旨来了,大人和夫人、公子、小姐都回府衙了。” 苏澜听了,急忙往府衙赶。等她到时,看到仪门大开,官员罗列,接旨仪式已经结束。童野、父亲和姨父正在大堂陪着喝茶。见苏澜来了,童野告个急,赶紧出了大堂。 他说,圣旨的内容有这么几条,一是将军升从三品英武将军,填补兵源不足两百卫兵,增加五百卫兵,一共从浙江原洪广将军手下调七百卫兵来殿州归苏瑞尚指挥。二是刘希正式升任从四品殿州知府。三是陶敏免职。四是原春明县令方宁升任殿州通判,五是从翰林院来一个名叫韦颂的翰林任春明县令。圣旨只字未提陶敏今后的安排。 苏澜没有想到的是,朝廷会这么重视殿州,老远派来了太监传旨!看来,六殿下在京城使了不少劲! 苏澜从童野那里打听到这次来了四个太监。领头的太监叫应斯。童野说,此人跟上次来殿州的梁无量关系不错,而且和梁无量一样,都是喜欢美酒,但是办差时绝对不喝。 苏澜听了,赶紧准备了八百两银票,每个太监二百两,又另外给应斯两颗硕大的粉色珍珠。还从车上,其实是空间里拿出了十瓶玻璃瓶装的五粮液,五瓶给应斯,另外五瓶是转送给梁无量的。上次梁无量走时,苏澜的空间不能动,所以他走时,什么礼品都没给,还真是记挂在心啊! 应斯笑纳了这些礼物,还说出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原来,圣旨上本来有陶敏黜落为堆福县丞的内容,永昌侯府侯爷苏庭觉得难看,到皇上那里死磨硬泡,本想把春明县令弄给他当,结果皇帝发火了,居然腹黑地说,既然如此怕丢人现眼,那就传口谕给陶敏,把堆福县丞做好!得,县丞照做,连上书面圣旨的资格都没了,只落了一个口谕! 所以,应斯很快离开了回凤楼,去给陶敏下口谕去了。大家不由得连声感叹。苏澜不禁想,这个皇帝还真是蛮有个性的。 应斯走后,大家重回回凤楼。凤恒排出饭菜。苏澜拿出不锈钢杯子和小酒,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吃肉喝酒,连声恭贺,真是畅快淋漓! 苏澜在去迎接罕岩思儿子的队伍中发现了李旺和曲英两个人。于是拿出一千五百两银票分别给了他们,还有郝四叔。他们连连推辞说,这是官差,府衙给了钱的。可苏澜说是穷家富路,一定要他们收下。又因为谢楠的事情细细嘱咐他们一番。罕岩思夫妻见了又是感谢,又是落泪。 苏澜又找到顾琅,把给六殿下的信交给他。 喝过壮行酒,车队启动。苏澜对童野道:“你若是赶时间,不妨先走。” 童野道:“你别操心!我爱热闹,就和大家一起走。你只需记得我的房子……” “万胜!”欢呼声掩盖了车马的嘎嘎声和哒哒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6、承尘上和枯井下 车队走后,苏瑞尚赶紧回军营张罗事情。刘希和林氏、刘奇、刘珍、苏澜等人再次回到府衙,商议搬家的事情。迄今为止,因为刘家没有正式入住知府府邸,多次被陶敏的夫人马喜儿在各种场合揶揄、讽刺,林氏也是一肚子气。因此就想着早点搬家。 刘奇听了,皱皱眉道:“搬家肯定要赶早。不过,依我看,陶敏家虽然住了没有几天,龌蹉的事情干了不少。咱们还是悄悄去天云寺请几个高僧来念念经,驱驱乌烟瘴气,为冤死的人祈福,为活着的人祝祷。” 林氏也有这个想法。毕竟陶敏一家来殿州没多久就被罢免,虽然是自作自受,但也说明府衙的风水有些问题。要不然,前知府李世都进京了,怎么还会因为殿州倭案被皇上罢职彻查? 苏澜虽然不信这些,但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反而对天地鬼神、佛道释儒刷新了三观。虽然不至于畏惧或者狂热笃信,但是起码也是不贬损不藐视的。于是也连声附和。刘希是读书人,信奉的是儒家大德,但也不反对佛道。 正好刘奇要回书院,于是林氏就和刘珍送刘奇,去请高僧大德。顺便与山长夫人和谢筠再次敲定明日去城北看庄园。这事挺急,山长夫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呢。苏澜自然找理由避过。因为身世问题,这些高僧大德能避过就避过。 苏澜拿出三千两银票给姨母,林氏坚决不肯收。苏澜道:“姨母去请高僧,肯定要给香油钱,难道现在匆忙间去钱庄取银票吗?拿着吧,就算是我恭贺你们乔迁之喜!” 苏澜又拿出一百两给刘奇道:“近日事情太多,我也很忙,奇哥哥回家,我也没有亲手做点好吃的。这点钱奇哥哥去买些好吃的吧!” 刘奇的脸刷地红了,道:“怎么没有好吃的?佛跳墙不是么?再说,我是哥哥,怎么还要妹妹给钱我用?” “拿着吧。”看刘奇不好意思的样子,苏澜笑道,“以后奇哥哥赚了钱也可以给我买好吃的呀!” 不知想到了什么,刘奇忽然开心起来,接过银票道:“好,以后我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正在说笑,忽然一个衙役来报,先头来传旨的几个公公破衣烂衫、血迹斑斑,好像挨打了的样子,正老远地往府衙来了。 刘希一听,先是一呆,又是大怒。这是哪个狂徒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殿州地界殴打上差? 大家都很紧张。上差挨打,刘希作为知府,第一个就要被降罪。所以大家都赶紧迎了出去。果然,在府衙大门口迎住了应斯一行。只见他们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袍成为破布,在风中抖索,个个捂着脸,攥着衣,狼狈不堪,惶恐不安。 看到刘希等人,应斯一行赶紧进了府衙,这才张开嘴巴,尖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应斯一行到琵琶巷陶敏家传旨。陶敏一家喜不自胜,摆香案,焚香烛,上祭品,换新衣。就连躺在床上养伤的陶玉也让丫鬟抬着上了正堂。为什么?高兴啊!终于接到圣旨,可以耀武扬威重新上任殿州知府了!因为之前侯爷一直许诺,一定会让他官复原职。所以陶敏一家始终把殿州知府一职当成自家的囊中之物!不料,皇上来个口谕,贬陶敏为堆福县丞,一下子从从四品降为从八品!而且这堆福县丞还是他送了那个似金似银似镜的“祥瑞”金银镜换来的! 有句话说,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绝望!陶敏当时就呆了。马喜儿和陶玉却在短暂的呆愣之后,立刻就斥责应斯等人是太监矫诏,假传圣旨,喝来仆人,将应斯等人往死里打,就连躺在担架上的陶玉都拿簪子划了应斯的大腿! 闹剧直到陶荣从书院回来才结束。醒过神来的陶敏抽了马喜儿一巴掌,还拿出一千两银票央求应斯放过。应斯哪里肯?想想在将军和知府那里,每人都是二百两银票,他另外还有珍珠两颗、玻璃瓶美酒五瓶,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在陶敏这里,挨打了,还被一千两银票侮辱,这不是说他们四个是二百五吗?应斯那太监的倔性和阴狠刻毒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了,当即气愤难当地丢了一句:“等着听参吧!”就出了陶府。这也怪陶敏被口谕给打击傻了,仓促之间,哪里想到一千两给四个太监,可不就是骂人家四个二百五吗? 知道前因后果,大家真是啼笑皆非。 苏澜却给姨父使眼色,道:“这可了不得,姨父!在您的地界居然有人敢殴打上差,您得亲自上门斥责!” 刘希也算是官场老手,一连声吩咐道:“来人啊,整队,去琵琶巷陶府!这么猖狂,居然在我的地界殴打上差!” 应斯赶紧道:“此事跟知府大人没有丝毫关系!这就是陶敏一家太猖狂了!难怪大家说,永昌侯府藐视皇上,可见此言不虚!” 刘希放下心来,道:“不管如何,上差在殿州受了委屈,我定会具折实奏,请罪谢罪!” 应斯感激涕零,道:“那就谢谢知府大人了。不然,我们被打之事,谁信啊!”说罢,又哭。 这时,林氏请的郎中来了。看诊后,结论是,都是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没有伤到肺腑,不打紧。要紧的倒是应斯大腿上被簪子划伤的伤口,深可见骨,比较严重。应斯不禁气得牙痒痒,直骂:“小娘皮!” 正说着,就见衙役又来报告说,陶敏带着马喜儿和陶荣来负荆请罪,就连陶玉也被担架抬来了。 刘希倒不好再逗留,带着大家避开。 过了好久,陶家一家人才灰溜溜地走了。 刘希要给应斯他们安排熬药、住宿,应斯拦住了,叹口气道:“还有七百卫兵的事情,我得要赶紧到浙江洪广将军处传旨,就不打扰了。”他清清嗓子,道,“陶敏一家打我的事情,知府大人就当没有这回事了吧。”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刘希也只好作罢,送他们上路。苏澜又赶紧给应斯等人每人一盒一棵人参、一盒四个猴头菇。人参有百年年份,猴头菇也是一斤四个的宝物。应斯等人感激不尽。 应斯走后,林氏道:“像是陶家拿钱收买了。” 刘希道:“也不尽然,没看见应斯没奈何的样子吗?一定又是被永昌侯府、四皇子之流给吓着了。” 苏澜却摇头道:“上差挨打,这样的事情,应斯都给他陶家隐瞒下来,恐怕得不偿失!不如把这件事情闹开了,又有我们作证,陶敏一家还忌惮他。可如今这样的温吞水,这是招祸!陶家最会颠倒黑白,将来应斯只怕不好收场啊!” 苏澜一语成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刘希去忙事情,林氏带着刘奇、刘珍、春红去天云寺和中吉书院。苏澜就带着苏源、刘嘉、社日等人把府邸所有房间的房门和窗户全部打开透气。 苏澜一边忙着,一边想着,这里该摆什么家具,那里该放什么摆件。这时,苏源、刘嘉和社日急匆匆地跑来道:“姐姐,姐姐,你看,那里有个什么东西!” 苏澜被他们拉着到了后院的一个小披厦。苏源指着床上的幔帐上面的承尘道:“姐姐,你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说着,就要踩着椅子上去拿。 承尘就是床顶横木之上用来承接尘土的小帐子。 苏澜当即制止。对于陶家留下来的东西,她有着天然的警惕心。她让孩子们全部出去,远离危险,然后小心翼翼地踩着椅子,用一个帐钩将承尘上的东西钩了下来。 苏澜仔细查看。透过蒙尘可以看出,这是一卷绣品。苏澜小心翼翼地打开捆着的绳子,慢慢展开,果然是大大小小二十多件绣品。最小的是几方手帕、团扇扇面,还有插屏,最大的是目测有几米长、宽的屏风。全部是双面绣,件件都是精品,而且每幅作品都有“心”字标识。 苏澜不禁大喜过望。这显然跟之前的手帕啊、团扇啊出自一人之手!这时,她忽然发现其中卷着的一团绢布有些异样,没有花样图案,倒像是一些字。 苏澜非常疑惑,小心抽了出来,只见上面绣着几个清秀的字,居然也有“心”字标识:“他们唤我秦慧秀,但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最初记事是在夏州半……”后面的字没有了,断线孤零零地留在那里。 苏澜心里咯噔一响,看来这是秦慧秀匆忙之间扔在承尘之上的,而且肯定是遇到什么危难的事情! 苏澜把东西放到空间。她打量着房间,看样子,这里之前是秦慧秀居住的地方。 几个小家伙正在院子里玩耍。看到苏澜出来,他们围上来,问是什么东西。苏澜说就是一卷废布,可能是打扫承尘的,随手扔在那里了。 苏澜跟姨父打过招呼,就带着几个小家伙先回到蚵壳屋。 这时,邓谦已经让人送来了一百二十匹绸缎。苏澜挑了二十匹颜色鲜艳,花样美丽的,安排甘甜给李珠母女送去,还给珠儿送去了十颗粉色的大珍珠,都有莲子大。甘甜回来时,竟然带回来两条鲅鱼。 常乐开始和甘甜杀鱼剁馅,跟金嬷嬷张罗着包饺子。 苏澜想着心事,听到常乐和甘甜隐隐约约在聊天。 “老婆子,还记得总是给我们面果的汉马吗?初八日,我要跟他儿子一起去云南。小姐说,那里是彩云之南……” “彩云之南?好美呀!我还没有去过呢。夫君,我也想去……” “你不能去。我们两个都走了,小姐怎么办……”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我知道。你放心……” 苏澜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想着,其实,这夫妻俩都是世间绝顶高手,心里只有武功和吃喝,没有杂念,活得非常潇洒。不由得有些羡慕他们。 苏澜想了一下,悄悄喊来杀四,道:“我们去宁德接罕岩思家公子的事情,我越想心里越不安宁。我们得罪了宁德县令谢楠,他又是四皇子那一线的人,万一他从中作梗,劫走了,或者杀了小公子,咱们如何跟罕岩思交差?那时恐怕不是云南停战,只怕要烽火连天!咱们不但没功,反而有罪了!” 杀四听了急了,赶紧道:“那还等什么?小姐只管吩咐,我怎么做?” 苏澜点点头道:“这样。你先给你主子传书,就说去京城的车队已经出发。然后你立刻动身,也不现身,只跟在去迎接小公子的队伍后面,确保将小公子安全送回殿州。路上若遇到危及小公子性命的人,你格杀无论!这是最重要的事情。第二件,谢楠的夫人金氏和她女儿谢芳你都认识,去宁德打听并且确认一下,这两个人的结局是什么?现在在什么地方?别看她们都是小人物,可是蝴蝶效应,引发出来的都是大事。咱们不干涉,但是心里要做到有数。” 杀四不懂蝴蝶效应,但是只要知道是大事就成,于是赶紧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苏澜从空间里拿出秦慧秀的素描照片,又把那封绣有文字的书帕给杀四看,“……到了夏州,也许会碰到任啸,也许不会。你也不要刻意找他……去打听夏州有没有半字起头的地点,然后打听有谁见过她。尽量打听这个姑娘的来历!凭着她的绣技,我怀疑她是京城哪家贵女,被陶敏和马喜儿掳走的。只是因为名声问题,案子才没有上海捕公文!” 林氏他们还没有回来,杀四就离开了蚵壳屋,一人一马,出了北城,往东北方向的宁德而去。 因为去迎接小公子的队伍里有郝四叔和礼房、吏房的两个官员,他们都不会骑马,乘的是马车,行进的速度有限。所以,杀四在当天投宿在一个驿站时,就碰到了在同一个驿站投宿的迎接公子的队伍。 杀四并不知道,就在他们投宿驿站的时候,几只信鸽正飞跃驿站,往宁德而去。 原来,下午陶敏、马喜儿、陶荣和陶玉灰溜溜地离开知府衙门时,陶荣碰到了礼房的一个吏员。毕竟陶荣曾经是知府家的公子,又住在府邸,所以三言两语就问出了一些事情。 “爹爹,礼房的戴起和吏房的朱密二人,你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吗?”陶荣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知府。”陶敏没好气地道。 “他们去宁德迎接一个小公子去了!”陶荣阴恻恻地笑道,“戴起,礼房吏员;朱密,吏房吏员。还有十名殿州卫兵保护。您说,这是什么路数?” “的确是奇怪。”陶敏眯着眼睛道,“他们没说是去接什么公子吗?” “他们也不知道!”陶荣道,“其实,接的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知道这个公子很重要就行了。您说呢,爹?” 就这样,几只信鸽飞出了殿州城,往宁德飞去。 林氏和刘珍、春红是在城门关闭之前出的南城。她们回来说,刘希因为今日上任,有很多事情,今天就不回蚵壳屋了。 林氏和刘珍兴高采烈地说了去天云寺请高僧大德来府邸念经消业的事情。因为明日初四约好去北城看庄园,初六日回凤楼分店开业,所以约好,初五,也就是后日,天云寺主持慧明将亲自带着几个徒弟来府邸。 苏澜有意避开,就说初五日约好要去通江达海货栈,还要看看回凤楼分店开业的事情。林氏就道:“澜儿去忙吧,可怜见的,这些日子忙坏了。” 苏澜告诉林氏道:“姨母,我又让人送了一些绸缎过来,让玉兰、秋菊他们赶赶,可以做几件新衣服。”她笑了一下道,“对了,若是方便,先给常乐赶几件衣服出来,甘甜可没有这个本事。初八他要替我出门办事一段时间。” 林氏听了,赶紧让大家来挑选布料。林氏道:“索性大家都沾沾喜气,都来挑。不光府邸那边要搬家,这边新房子得了,也要搬新家。明日我们正好去城北,我们把布料、尺寸送一些府里去,顺便让他们这几日去打扫房子,做好搬家的准备。” 苏澜笑道:“既然这样,不妨多带一些过去,让通判府里的管家佣人都挑一些做衣服。后日我去石寨港,让邓大掌柜再送一些过来!” 于是大家都喜滋滋地过来挑选布料,就连金嬷嬷和小云、小花每人都挑了四件套,都高兴得不得了。 林氏没想到晚上吃鲅鱼饺子,听说是李旺娘送的,就说:“哎呀,李冲去了港口,李旺去了宁德,家里就她们母女俩,咱们得勤着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苏澜道:“才刚我让甘甜给她们家送了二十匹绸缎,给了珠儿几颗珠子。” “澜儿做的好。”林氏道,“明日去北城,给山长夫人和谢筠带点什么礼物?不管怎样,她们家这是卖田卖地。今日看到夫人,表面看着好,心里肯定还是不舒服。” 刘珍和春红就说:“我们商量好了,明天把绣花的生丝绢布和绣花线给她拿点去。听说,她的那份到底还是被谢芳抢走了。谢芳根本没有耐心刺绣,弄得打了结,就用剪子全给绞了!谢筠气得哭了一场。” “怎么这么个德性?”苏澜皱眉道。 林氏就道:“对了,忘记给你说了。听山长夫人说,那谢楠让人把金氏和谢芳拖出书院后,就在山下一个枯井那里,当着谢芳的面,把金氏扔了进去,连头上、手上的首饰都没有取下来,还往里面扔下几个大石头!” 苏澜听了,不由得感到心寒刺骨又惊心动魄:“这谢楠还真是狠心!同床共枕十几年,落了这样的下场!还有,大白天就敢把活人往枯井里面丢,还真是胆大包天!”她顿了一下道,“我发现,跟着永昌侯爷的那些家伙,都是胆大妄为,罔顾人伦的家伙!看来,苏庭也是这种人渣,毕竟臭味相投!” 林氏道:“可不。山长夫人道,如果不这样,谢楠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听说金氏虽然是个庶女,可是她母亲受宠……” 苏澜问道:“丢到哪个枯井了啊?” 林氏叹道:“哪个枯井?就是澜儿说的煞风景的那口井!” “什么?”苏澜吃了一惊。 刘珍道:“听说那个谢芳当时就吓傻了。” 苏澜道:“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你们知道谢芳后来又怎么样了吗?” 春红摇摇头说:“谢筠说,上了回宁德的马车,但是归宿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好。” 苏澜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问道:“我们当时都在山上,山长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山长夫人派了一个佣人悄悄跟着。正好走到那个枯井那里,金氏哭哭啼啼,旁边又空无一人,谢楠烦了,就动手了。听说那个佣人都吓病了……” 苏澜愣怔了好半天。 她悄悄叫来常乐和甘甜,问甘甜道:“昨日我跟姨母说的那口枯井,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小姐还说那口井煞风景来着。”甘甜笑嘻嘻地道。 “这回还真是煞风景了!”苏澜如此这般吩咐半天,道:“可惜城门关了,你们要么翻山越岭绕过去,要么连夜坐船绕过去,要么等到天亮开城门。可我想,此事宜早不宜迟,久拖恐怕生变……” 常乐和甘甜对望一眼,点点头,贼兮兮地道:“小姐放心,我们今晚就过去,那城墙是拦不住我们俩的!” 苏澜又惊讶又高兴,道:“那就太好了!你们这样……首饰什么的,最好全部找到……” 当晚上半夜,两条黑影跃出蚵壳屋,往南城方向掠去,很快翻越城墙…… 下半夜时,一条黑影窜回蚵壳屋,进了苏澜的房间:“……小姐,确实是那个金氏!如您吩咐,找到了簪子、耳环、手镯、戒指,有几样是珍珠……我们移了一个地方,常乐现在守在那里……”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7、听涛亭下听怨声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和甘甜晨跑。看到房子和院子的地坪都夯实了,正在抹平。罕岩思那边也是一样的进展。甘甜就道:“看样子,过几天咱们就可以搬进新家了。” 苏澜笑道:“快了,该安装水暖了。” 苏澜先是去里正李福家查看土豆出苗情况。看到有些土豆种子开始出芽,有少量霉烂、损坏的现象也及时处理。看着沙土层有些干了,又洒了一点水。 回到蚵壳屋,苏澜逐一翻看各处土豆沙土层,情况也很好,也洒了一些水上去。 林氏知道苏澜这是在给土豆催芽,就道:“澜儿这次做了不少,屋里屋外、院里到处都是。” 苏澜道:“也没多少。就是临时弄,没有建专门的育苗催芽的地方。以后就会好的。”她笑道,“之前圣旨没有到,姨父的知府位置没有确定,我认为种植土豆的时机不好。万一是陶敏那个狗东西上任呢?岂不是给他,也就是给京城永昌侯府贴金,做嫁衣吗?” 林氏听了,大为感慨,道:“难为澜儿想得如此通透!”她又问道,“今日怎么没有看见常乐来吃早餐?” 苏澜道:“我一大早派了他的差。” 林氏拉着苏澜的手道:“澜儿,姨母跟您说个事情。我和你姨父早就商量好了,想给你珍姐姐买个嫁妆园子,如果山长夫人家的园子好,就买下来,毕竟是城内的园子,不多见。所以,这笔钱我们早就准备好了的,不能让你这做妹妹的给姐姐买园子,要不我跟你姨父心里过意不去……” “姨母千万不要这么说,您可是我亲亲的姨母!你和姨父就让我孝敬一回吧!”说着,苏澜拿出五千两银票给林氏道,“姨母,这钱你拿着。两个庄园大约二百五十亩地,再加上其他的果园、房屋什么的,我想差不多够了。不够的,我这还有。我爹还嘱咐说,要买三个,别忘了我自己!” 林氏道:“要不,这两个园子你跟春红买了……” “哪有姐姐不买,先给我买的道理?”苏澜猴到林氏身上,道:“我还小呢!姨母别慌着嫁我!” 早饭后,林氏忙忙叨叨地让甘甜帮着往车上搬绸缎,一边道:“杀四和常乐都不在,还真有点不方便。” 刘珍和春红也拿出一个捧盒。苏澜看了,里面是两块生丝绢布,十种颜色的真丝绣花线。苏澜笑道:“不错。过几日,我再给姐姐们淘换一些绣花线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刘珍和春红也笑了。 苏澜取出一个小匣子,道:“这里面有一对珍珠,送给谢筠。” 刘珍打开盒子,见是一对粉色珍珠,有莲子米大小,光亮圆滑,做耳环,或者镶嵌簪子、钗子都很漂亮。 刘珍和春红松口气道:“那个谢芳总算是走了,要不然这珍珠谢筠根本拿不到手啊!” 今日因为要去逛庄园买庄园,三个小家伙早早就跑到车上去了。他们都穿着烟灰色提花缎箭袖薄棉长袍,穿着旅游鞋,也不穿披风,显得格外精神爽利,活泼可爱。 刘珍和春红都穿着湖蓝色素面真丝重绉披风,刘珍是紫色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裙,春红是白色的软缎袄裙。她俩今日约好,戴的全部是珍珠攒花的首饰。图案都是苏澜提供的,她们自己亲手攒的。不过,刘珍戴的是粉色,春红戴的是白色。 林氏自然也是戴的珍珠首饰。林氏是紫色系列,如赤金凤钗咬着一颗紫色的珍珠,紫色珍珠耳环,还有戒指等。她身着紫色流光锦披风,青莲色绣黄色迎春花的云锦褙子,下面是湖绿色云锦马面裙。 苏澜今日肆意一回,竟然扮了一个男装,扎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插着黄花梨木的簪子。她今日没戴耳环,用遮瑕膏掩饰了耳朵上的伤疤。身上居然和三个小家伙一样,也是烟灰色提花缎箭袖薄棉长袍,穿着旅游鞋。英姿飒爽,更胜红妆! 林氏和刘珍和春红都看痴了。林氏叹道:“我瞧澜儿,怎么感觉我又多了一个儿子!” 刘珍道:“你什么时候做了这样一身男装?” 苏澜一笑,道:“那日我瞧玉兰给三个小家伙裁衣服,我看着这灰色提花缎颜色很正,箭袖也精神,就麻烦她也给我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春红点头又摇头:“澜妹妹穿的好看,我就不适合了!” 苏澜就打趣道:“谁说不适合?要不你们也试一试?”说着就要脱衣服。刘珍赶紧制止。 上车前,苏澜特意嘱咐金嬷嬷和几个帮厨的女人看好土豆种,不要让人或动物糟蹋了。 今日是甘甜赶车。上了车,苏源等人都夸苏澜的衣服好看。刘嘉干脆道:“以后凡给我们做衣服,也给姐姐做一件!” 林氏道:“好,都听嘉儿的!” 苏澜就使劲揉着刘嘉的脸蛋,道:“那我岂不要发财了?姐姐们做衣服有我的份,弟弟们做衣服也有我的份!” 说笑间,车马进了城。马车先是去了通判府邸,卸了绸缎,交了尺寸。林氏又嘱咐针线上人先做常乐的,急着要用。 林氏让管家安排府里的仆人去知府府邸打扫房间。管家高兴地道:“夫人放心,我今日一早就派人去了。”他笑道,“昨日晚间到今早还接到好多帖子,都是要来恭贺的……” “管家都推了吧。”林氏道,“就说我们还在蚵壳屋这边,不方便。” 车马再次出发。大家说笑着到了城北约好的地方。山长夫人和谢筠带着两个丫鬟正等在那里。 大家寒暄几句。苏澜、刘珍、春红都给了礼物。山长夫人和谢筠在前引路,车马重新启动。 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山坡之下。坡前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大约十来亩。从池塘边插过去,就看到一个竹篱笆扎成的庄院,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写着“不孤园”三个字。 车马在庄院前停下,大家下了马车。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黄财庄头赶紧让人带着甘甜和山长家的马夫,赶着马车进了篱笆院子里。黄黄财庄头又赶紧过来陪着。 黄财庄头等佃户知道山长家要卖园子,自然非常关心,大家都在各处候着,看着。毕竟庄园买卖对他们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 黄财殷勤地领着大家逛着,一边介绍,这一片是稻田,那一片也是稻田;这里是菜地,那里是柴坡。 根据黄财的介绍,不孤园有稻田一百二十多亩,菜地十来亩,柴坡二十多亩,还有池塘十二亩。庄园里连他家,一共有佃户十户人家,男女老少人口共有四十多人。出产主要是水稻,池塘还出产鱼虾。庄子上的人家全部姓黄,都是佃户。 苏澜看了很是喜欢。特别是,当听说那个池塘也是不孤园的,想着到时候种些莲藕,也是一个避暑胜地。 苏澜看林氏和刘珍、春红也很满意,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重新上了马车,继续往坡上走。 果然没有多远就见到了林谦家的安憩园。苏澜莫名有些膈应。 马车过了安憩园,继续往上走。苏澜看到,路边山泉蜿蜒,峰回路转,一步一景,秀丽如画。 不过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有邻园。也是竹篱笆扎成的庄院,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写着“有邻园”三个字。风格还真是跟“不孤园”一模一样。 这里的庄头姓张名进,是个四十来岁的中等个,脸色苍白,有些虚弱、木讷,不爱说话,只是微笑着招呼甘甜他们去停好马车。倒是他的长子张轩看起来要活泛多了。他十七、八岁,丹凤眼,高鼻梁,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道:“夫人,如若不嫌弃,今日中午就在我家吃个便饭,都是粗茶淡饭,可胜在干净。” 山长夫人笑道:“每次来,你们一家都这么客气。”她回头对林氏道,“他年前刚娶了一个媳妇,还是个秀才的女儿,烧得一手好茶饭!” 张轩一鞠躬,告声罪,就走了,想是去安排茶饭去了。 这时,甘甜悄悄过来,对苏澜道:“我们遇到高手了。这个张进轻功很好,但是好像受过很重的内伤。” 苏澜吃了一惊,悄悄道:“多好,跟你比如何?他儿子呢?” “小姐!”甘甜嗔道,“世上我这样的高手没有几个!”她悄悄道,“他儿子倒没有学武,有些奇怪。” 苏澜不动声色,跟着张进逛了起来。张进不善言谈,问他他才说。不过苏澜他们也知道了有邻园的情况。 有邻园比不孤园稍大,有稻田一百四十多亩,菜地十多亩,柴坡二十多亩,还有果园三十来亩,种着桂圆、香蕉和福橘。庄园里连他家,一共有庄户十二家,男女老少人口共有五十多人。出产主要是水稻和水果。庄子上的人家是杂姓,十二户人家倒有三种姓,分别是田、刘、张。田姓是大姓,有七户,刘姓是三户,张姓是两户,另一家张姓,主人是张进的堂弟,叫张凡。他们都是有邻园的佃户。其中有户姓刘的专管果园。 苏澜看到好几条山泉沿着庄园田地蜿蜒流淌。虽然在坡上,但是水量丰沛,依然可以种植水稻,真是不错。 他们一行到了果园,三个小家伙就发疯般地冲进去玩耍。一会儿就跑出了一身汗,还大声嚷嚷着:“好好玩,好好玩!”把小鸟都惊飞了。 这时,张轩带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来了。那男孩手上还提着一大串香蕉。张轩说,这是现砍的,那男孩叫刘小智,就是其中种水果的刘家的儿子。刘小智还有一个姐姐叫刘大枝。 刘小智把香蕉分给大家吃,还说,如果夏天来可以吃到桂圆,秋天可以吃到福橘。而香蕉就比较好,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 苏澜觉得这里的人都很淳朴。林氏等人也有同感。当下已经决定买下两个园子。 他们又回到之前停车的庄院。院落很大,也是木栅栏和竹篱笆围成,绕着木栅栏种了一些金银花、茉莉花、栀子花。里面有几排房子,组成“凹”字型,坐北朝南。当中是正屋,两边是厨房、柴房、净房、仆役住房、马厩等。 苏澜看林氏满意,就把她拉倒旁边,轻声道:“姨母若是满意,就定下来。山长夫人之前说的二百五十亩,只是稻田的亩数,实际上远远不止。所以,我再给姨母一千两,咱们不要让山长夫人吃亏。”说着递给姨母一千两银票。 林氏频频点头,道:“澜儿说的是。山长夫人是千金难卖心头宝啊。” 张进、张轩的家在村子中间,旁边就有一条小溪,房子是土木结构,也是正厅、厢房、厨房、柴房都有。有马厩,有猪圈。家里归置得很齐整。小院里还有一口水井,井水满当当的。井边还有一个很大的马槽,便于牲口饮水。苏澜从井里掬了一捧水,感觉很甜。看得出来,这家人过得不错。 张进家有五口人。张进两口子,张轩两口子,张轩还有一个九岁的弟弟张昂,居然在进学,而且还考过了童生。苏澜不禁佩服这家人有眼光。佃农子弟考上童生,还真是少见。这也更增加了张进的神秘感。 张进家婆媳正在忙碌。新媳妇丁氏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很漂亮,就是皮肤有点黑。笑不露齿,很羞涩的样子。但是也很能干,饭菜都是她做的。 一会儿排上两桌饭菜。张进、张轩陪三位小公子,夫人、小姐一桌。张进家婆媳不肯上桌,只得作罢。 桌上有小鸡炖蘑菇、红烧鲫鱼、笋干豆角腊肉、白崧豆果、韭菜炒鸡蛋、海米鸡蛋紫菜汤,还有雪里蕻、泡萝卜两样腌菜。主食是白米饭。虽然烹饪手法单调,但是胜在新鲜、干净,都是庄园自产,有农家风味。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席上,林氏和山长夫人达成买卖协议。山长夫人只要四千五百两,林氏定要给五千。两人拉扯半天,终是林氏赢了。两人约好,饭后山长夫人回家拿契税,下午就去府衙办交易。 饭后,张轩笑道:“我还没有见过两位夫人这么好说话,一个少要,一个偏要多给!”他沉吟了一下,道,“刘夫人,如果附近还有园子卖,你们还想买吗?” 林氏和苏澜立刻异口同声地问道:“有吗?” “有啊!”张轩道:“我前几日听安憩园的林庄头说,他们安憩园的主人要卖园子,好像还很急迫的样子。” “什么,安憩园?不会是你们坡下林谦家的庄园吧?”苏澜诧异地问道。 “正是。”张轩道,“听林庄头说,林谦好像要升官去京城了,所以急着卖房子。” 苏澜听了,心里咯噔一响。林谦升官?这不是笑话吗?他的舅舅李世如今还在京城被皇帝晾干鱼呢,他还有机会荣升?只怕是林谦知道了什么风吹草动,了解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想办法脱罪吧?比如这安憩园,当时强买强卖的事情是广为人知,如果上面调查,只怕这就是一个罪证!此刻赶着卖园子,只怕是甩包袱呢! 苏澜不动神色,问道:“林家急着卖安憩园,就没有其他人来买吗?” 张轩道:“我也问过林庄头,他说,林谦虽然急着卖园子,但是却又不愿叫人知道,只是悄悄地托人打听,有没有人要买。很古怪!” 苏澜思忖,古怪吗?一点也不!林谦如此偷偷摸摸的行径,只说明他真的心虚了!当下计上心来。 林氏道:“如果是他家的园子,我们就……” “那就麻烦你帮着打听一下。”苏澜道,“不如你现在就帮我们跑一趟,问问那个林庄头,尽量打听仔细一些。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们要买。只说是你家的亲戚。” “明白。”张轩立刻起身就走了。 林氏有些疑惑。之前,苏澜对安憩园印象不好,怎么现在又改变了态度呢? 林氏正想询问,苏澜摇摇头,轻声道:“回去说。” 苏澜从空间里拿出五两一锭的银子,还有两支素银绞丝的梅花簪子给林氏道:“姨母,我们空手来此,叨扰人家一顿饭,实在不好意思。这银子和两只银钗送给这俩婆媳吧。” 林氏点头道:“可不是这个理。”说着,林氏把东西给了那婆媳。她们惊慌失措,坚决不肯收。林氏道:“收着吧,以后我们还要经常来叨扰的!” 也是,林氏现在算得上是女主人了。婆媳俩欢田喜地地接住了。小媳妇丁氏立马把簪子戴在了头上。那对公婆则微笑地看着她。倒是一对慈祥的公婆。 山长夫人笑道:“我总是说将军小姐爽朗大气,筠儿要学着点,以后才能在孟家站稳脚跟。”想到女儿将来一个人生活在京城,山长夫人不禁哽咽了。林氏等人一顿好劝。 一会张轩回来了,道:“我跟林庄头说了,我有亲戚想买园子,他居然想亲自跟你谈。” 苏澜道:“没那个必要。对了,林庄头想跟我谈,他能做主吗?” “我也这么问他,他说,他是林谦的族弟,林谦已经把买卖的事情全部交给他了。” 苏澜知道,林谦这是忙得顾头不顾尾了。当即一笑道:“张轩,这件事情我交给你去办。我的底线是八百两银子,你若谈成七百两,那一百两给你,谈成六百两,那二百两给你,若是五百两,三百两给你。如何?” 大家都吃了一惊。安憩园多大,他们都知道。八百两底价,林谦肯卖吗?可苏澜却胸有成竹地道:“应该会卖。毕竟之前他只花了一百两强买而来,终究还是赚钱了。”当然其他的原因,苏澜没有说。 苏澜想想,对张轩道,“这件事情不急,兴许,你还真能赚个几百两。张轩你慢慢跟他磨。有消息后,直接到府衙禀告知府大人。” 张轩听了很是激动,当即跃跃欲试。 出了有邻园,车马往坡下驶去。经过安憩园时,苏澜扫了一眼,居然发现园里好些人正在整理东西往车上搬。苏澜心里有了底,看来林谦还真是沉不住气了。不过,安憩园可以交给别人处理、舍掉,说明在林谦眼里,安憩园并不是很重要,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心里不由一沉。 车到天云寺和中吉书院之间的石桥时,苏澜提议姨母等人乘坐山长夫人的车去书院,她和甘甜想在附近兜兜风,看看还有没合适的庄园。大家一个时辰后在此见面。林氏猜测苏澜很想给自己买庄园,自然没有话说。 林氏他们走后,甘甜道:“小姐坐好!”说罢,甩着鞭子往西边一条小道疾驰而去。大约半个小时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小山坳处。附近是一个天然的杂树树林。甘甜口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不一会儿,常乐从树林里奔了出来。 常乐和甘甜带着苏澜进了树林。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大土坑,旁边还有一具女尸。 苏澜上前查看,的确是谢楠的夫人金氏。苏澜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女尸,金氏,系大成王朝宁德县令谢楠夫人,祖籍京都,年龄约三十岁,身高大约一米五五,死于大成王朝升平十三年,即农历己亥年二月初一约午时许。因知晓其夫贪墨一事,被宁德县令谢楠命家仆扔进殿州天云寺与中吉书院之间石桥下的枯井中,以图杀人灭口。目击者有谢楠家仆和嫡女谢芳。 金氏身穿绛紫色提本色芙蓉花缎子长棉袄裙,领口、襟口、袖口、下摆口绣有牙白色卍字图案。内穿有白色棉布里衣,浅绿色丝绢夹衣。发髻上有黄豆大小白色珍珠攒梅花金簪,耳朵戴赤金嵌黄豆大小白色珍珠耳环;手腕戴白色珍珠串成的手镯,左手无名指戴粉色珍珠戒指。脚穿白色布袜,褐色绸缎绣鞋,翘头上有黄色菊花花纹。 女尸身上多处伤口,致命伤应为头枕部,有一个长约五寸的伤口,深可见骨,有鲜血和脑髓溢出……后被同情人埋尸于石桥西两刻钟路程之杂树林里。 苏澜写好验尸报告,叹口气道:“好好埋了吧,毕竟是一条人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常乐和甘甜指着东面不远处道:“小姐,你看……” 苏澜看了,写下最后几个字:“听涛亭下听怨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8、手帕交 苏澜如约回到石桥处时,林氏和山长夫人正乘着马车刚到。 林氏道:“看中了什么好地方吗?” 苏澜摇摇头。山长夫人就道:“我听说,这里的田地、山林都属于寺院和书院,应该不会卖的。” 大家了然。苏澜就笑道:“难怪没人理我。” 来到知府府衙,正好刘希在呢。他嘱咐户房书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很快办了交易,交了税费。下坡的不孤园给了春红,上坡的有邻园给了刘珍。契书直接写了她们两人的名字,园子以后就是她们的私有财产,就是她们的嫁妆了。 办完交易,林氏和刘珍、春红带着山长夫人和谢筠去逛府邸去了,苏澜赶紧给刘希说了今日打听到的林谦的奇怪举动。 刘希听了,冷冷一笑道:“他这是惶恐不安,忙着销毁证据呢。”刘希道,“他蹦不了两天啦。澜儿可知道,这林谦胆子大着呢,李世、他、还有堆福的县令熊瑃、县丞邱峰贪墨窝案,查户口时就发现了端倪!这次,我要把证据弄到手,做成铁案,把他们一锅端了!” 苏澜听了激动不已,说了自己想低价购买安憩园的事情。刘希笑道:“这可是个好机会,使劲压价,而且加紧!” 苏澜自然会意。 她忽然想到这几天自己总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就道:“姨父,这段时间,先是李世滚蛋,然后拔了陶敏,现在林谦也保不住了。也就是说,就我们知道的情况是,永昌侯府在殿州的势力已经灰飞。他肯定不会甘心,会不会借着这次殿州官员的变动,又往我们殿州楔钉子?” 刘希愣了一下,道:“澜儿提醒得太好了!”他想了一下,道,“我知道的情况是,这个韦颂是翰林院的翰林,进士出生,颇有才名,其他的一概不知。澜儿不妨打听一下。” 苏澜点头。她想,杀四不在,自己不妨等会就去一趟悦客来客栈,给六殿下传一封书信。 苏澜到府邸去找姨母,又跟大家说笑了一下该添置什么家具。苏澜道:“上次在石寨港买的地毯,铺起来一定很漂亮!” 林氏道:“傻孩子,将军府不日也要搬家,留着自己用吧。” “这有什么,我明日去石寨港,再到汉马家淘换一些回来。还有烛台什么的。” 谢筠听了气愤地道:“上次我们买了一条地毯一个烛台,全部让婶婶和谢芳弄去了。这才几天功夫,地毯竟然被烧了一个大洞,烛台也坏了。” 苏澜刚刚处置了金氏的尸体,心有戚戚。道:“那还不简单,我明日也给你淘换一条地毯,一架烛台。” 山长夫人立刻道:“不用了,小姐。”她转身嗔道,“筠儿,这次进京,是给你送嫁。地毯是好,可是路上麻烦,不好带!而且,嫁到孟家,他们家祖婆婆、婆婆、伯母、婶娘、嫂子、姑娘一大堆,你这地毯拿去不是惹得人家红眼,惹祸吗?万一跟你要,你该给谁?” 谢筠听了,眼泪直转,道:“那,买两个烛台总可以吧?” 山长夫人听了,心里很难过,道:“知道你喜欢地毯,但是那个东西太贵重了,架不住孟府的人要。烛台倒是可以买一对。”说着,她对苏澜道:“那就麻烦小姐给筠儿捎一对烛台吧。”说着就要拿钱给苏澜。 苏澜赶紧拦住,问道:“怎么,这孟府的人眼皮子都这么浅吗?” “哎。”山长夫人长叹一口气,道,“孟颖说是礼部尚书,但是是个清官,又谨守礼法,不通世故,家里原是耕读人家,没有什么底子,又是大家人口没有分家。我这女婿孟都是嫡次孙,以后家业是没指望的,只有靠自己。好在他已经是秀才,今年想考举人。” 谢筠听了母亲的话,羞得脸色绯红。刘珍和春红也有些不好意思。 苏澜第一次听说谢筠未婚夫的名字。她笑笑,道:“山长夫人,有些事情我跟您的想法还真是不一样。这次进京,确实是送嫁,可是,一件衣服也是带,十件衣服也是带,谈不上麻烦不麻烦,您说是吧?” 山长夫人听了直点头。苏澜继续道:“既然这样,不妨带些地毯啊,什么的,拿到京城去,自己用也好,卖也罢,再不济,放到我的店铺里寄卖。既可以送人联络感情,也可以卖了赚点嫁妆钱!” 谢筠听了,眼睛顿时一亮。 山长夫人道:“好是好,可是我们也没有这么多的本钱!” “嗨。”苏澜莞尔,“凭我跟汉马的关系,你赊几条地毯,运倒京城卖了,在把钱交给我在京城的铺子,我再交给汉马。这就是小事一桩!” 大家听了都高兴地笑了。听说苏澜明日要去石寨港,谢筠就想去。连带着刘珍和春红也想去逛逛。 林氏想着明日请天云寺慧明方丈念经祈福,姑娘们也确实没什么大事,于是就和山长夫人商量了,让她们几个姑娘去玩玩、散散心。几个小家伙听了,可不得了,也想去。可林氏不肯,说男孩子必须要跪经的。苏澜只好哄他们说,日后再带他们去。 于是,山长夫人回家,谢筠则带着丫鬟跟着林氏他们回蚵壳屋。 一行人出来,居然在门口看到张轩。他正在跟衙役说情要进府衙呢。 见到苏澜,张轩立刻过来见礼道:“小姐,你们走后,我去找了林庄头,他说低于一千两不卖。我说了半天,他说不能低于八百两。”他笑了一下,道,“我怕耽误小姐的事情,我自己赚不赚钱倒是无所谓的,所以就过来了。” 苏澜一笑道:“他哄你呢!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亲戚说了,高于五百两不买!而且,三天之内不卖的话,就算了!”他望着呆愣的张轩道,“怎么,你不想赚这三百两?” “不是,小姐,”张轩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我觉得,五百两不太可能!” “放心,熬一熬,你就能赚到三百两!”苏澜笑道,“林谦属猪板油,越熬越出油!” 大家听这比喻有趣,都笑了。 苏澜想着自己还要跟全美娘到吉家铺去,说不定哪天就要动身。于是对张轩道:“我这几日有事要出门,我把八百两银票放到我姨父那里,就看你赚多赚少了!” 张轩听了,激起了斗志:“好,小姐,我争取五百两谈下来!” “这就对了!”苏澜道,“你跟他谈好以后,就直接找我姨父办交易。记住要林谦来办交易过户,如果他不肯来,请人来的话,比如那个林庄头,就要林谦写一份委托书,并且盖上林谦的印章。咱们别让他给坑了!我这边也写上一个委托书,你去给我办。办完了这边的交易,咱们再办一个真正的交易,无非多交一点税费。” 当下说定,张轩斗志昂扬地走了。 苏澜上了马车。车子经过悦客来客栈,苏澜让甘甜停车,又让大家稍等,自己下了车,走进客栈。甘甜也跟了进来。 柜台上有一老一少两个人。看见苏澜,老的点点头,少的不声不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带头往前走。拐过两个回廊,跨过一个院子,来到一个小厢房门口。少的敲了三下门,一推,门就开了。少的鞠个躬就走了。 苏澜让甘甜待在外面,独自走进这间小厢房。只见白胡子掌柜向练正趴在案前奋笔疾书。见到苏澜进来,就从案前的椅子上站起身,道:“苏小姐好。巧了,正准备去你家送信呢,你就来了。”说着,从案头拿出两个卷筒递过来。 苏澜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两个卷筒里的信分别写着“韦是四的人,不日到殿州”和“高丽策已准奏。钦差与高丽宗室王翰、王穑克日到。” 苏澜看了,将卷筒拢在袖中。想了想道:“我想传书去京城。” 向练道:“好。要言简意赅。”说着,拿来笔墨纸砚。 也是,鸽子带着卷筒飞,重了,鸽子飞不起来啊。 苏澜想了想,写了两封,一封是,“宁德县令杀妻。我是黄雀,已处理。”还有一封是,“罕岩思是傣王太子,罕岩甩之兄。殿州已派人迎接其子。” 苏澜看着两封信被卷到卷筒里,看着两只鸽子飞起。 苏澜回到车上,车马重新启动。苏澜面不改色,却心潮起伏。果然不出所料,韦颂是永昌侯府、四皇子那条线上的人!苏澜非常厌恶,这个苏庭还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作妖作死,誓不甘休!既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来吧! 苏澜上车后一言不发,林氏等人以为她遇到什么难事,也不说话,特别是三个小家伙,显得格外安静。 回到蚵壳屋,苏澜下了马车,看到隔一天就要来送肉送菜的叶老板居然这个时候在院子里等她。就知道,一定是邱梅有急事要找她。 果然,叶老板递给苏澜一封蜡封的信。苏澜看了,信不长,内容主要有三条:一是,今天上午去探望陶玉,得知昨日陶家飞鸽传书去宁德,不知何事。二是,陶家愿意出一万两给余翠翘,放陶龙、陶虎出南监;三是,邱峰愿意出首状告熊瑃和林谦,手中有大量的证据,只求知府放过邱峰。 叶老板道:“那位姑娘还待在我的菜摊上,等小姐回话呢。” 苏澜思忖片刻,道:“你告诉她,事情小姐都知道了。但是该她做的立刻就去做,不做,就得不到回报。”这自然是指的检举揭发了。邱梅一家都是聪明人,这话递过去,自然明白。 叶老板走后,苏澜和刘珍、春红陪着谢筠一起去新房看看。见到了卞旻和卞雍父子。卞雍居然给了苏澜十几张图纸,是上、下李厝那四个山头的测绘图纸。苏澜惊喜莫名。 卞旻笑着说:“其实,这房子现在就可以入住了。不过,我猜测小姐一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和做法。” 苏澜道:“确实如此。” 原来,因为建房原因,苏澜对于空间里的五金水暖、家装等方面的材料特别感兴趣。她发现有好几个柜台都在卖墙纸,后来还发现这几个柜台的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漂亮墙纸。所以,她特别要求工匠们把新房墙壁抹平,方便粘贴。明天正好借着去石寨港的机会可以把墙纸倒腾出来。 于是她笑道:“确实有些想法。”一边说,一边暗算着墙壁的面积,一边道,“我上次去石寨港,听人介绍了水暖管道等一些新鲜玩意,买回了一些。明后天忙,没时间,我想初七那天,我们就来安装吧。” 卞旻和卞雍自然感兴趣,约好那天一定过来。 几个姑娘把新房逛了个遍。苏澜一一安排,哪个房间是谁的,谁喜欢什么颜色、花样、风格的地毯、家具等,大家都很雀跃。苏澜就感慨,看来无论古今,人们对自己的房屋都会倾注心力去装扮。 到了卫生间,大家对墙上和地下挖的几条长长的坑道很感兴趣。苏澜就说,是为了进水、排水、排便。大家就红着脸,笑苏澜敢说敢干。 在厨房,苏澜看到烤箱、烘焙炉都按照要求做好了,心里很高兴,就问谢筠大约什么时候动身进京?还说,如果一个月后动身的话,可以跟凤梧他们同行。动身之前来他们家,那时他们肯定搬了新居,到时候,她亲手做蛋糕吃。 回到蚵壳屋,已是晚饭时间,苏瑞尚和刘希都回来了。常乐也回来了。他跟苏澜点个头,苏澜就知道,金氏的事情已经办妥。 晚饭金嬷嬷做了几样家常菜。因为谢筠在,大家男女分桌而吃。 饭后,刘珍、春红和谢筠跟几个小家伙在堂屋里逗趣,苏澜就把父亲和姨父、姨母请到房间,把六殿下的两封信和邱梅的信拿给他们看了。 苏瑞尚和刘希、林氏看到信后,喜忧参半。喜得是高丽策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但一听说陶家传书给宁德了,就非常着急。苏澜安慰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不过我已经派杀四去宁德了。” 林氏惊讶道:“原来杀四是去宁德了!好,还是澜儿想得周到。” 苏澜道:“这事我总是心神不宁。杀四去了我才放心一些。”她又问道,“姨父,如果明日邱峰真的首告,拿出了有力的证据,对邱峰可以宽宥吗?” “朝廷律法,对出首之人自然有宽宥之策,只要不是谋反,我会为他说话的。”刘希道。 林氏很讨厌邱梅,就道:“贪墨还想脱罪,真是想得美!” “姨母,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给邱家一个人情,对我们没有坏处!比如这些。”她拿着信抖了抖。林氏就不做声了。 刘希感叹道:“果然如澜儿所料,那韦颂居然是那条线上的!看苏庭如此锲而不舍,还真是让人佩服!” 苏澜心里一动,道:“父亲,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老侯爷写了遗书之类?” “可能!”苏瑞尚亦有所感,道,“这个爵位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不仅意味着侯府的荣耀,更重要的是,它是贤妃和四皇子的靠山!” 苏瑞尚此话真是画龙点睛。不过,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宣之于口,那意味着四皇子夺位的成败!所以才如此疯狂,不择手段! 刘希问道:“澜儿,安憩园的事情,我估计林谦都急疯了,你只管压价!” 苏瑞尚道:“怎么,你想买林谦的园子?不过,那里风评不好!” 苏澜道:“我想通了,有问题的是人,不是园子!” 林氏解释道:“山长家把他们的两个园子卖了,我们今日去看园子,就买了下来,给了珍儿和春红。林谦的园子在那两个园子中间,澜儿想买下来,正在谈价呢!” 苏瑞尚一听就笑了:“那感情好,三姐妹的嫁妆园子在一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刘希就道:“可是让澜儿掏钱……” 苏瑞尚道:“姐姐、姐夫就不要多说了。这事我早就跟澜儿说好了,要买园子,至少买三个,这钱我们出。”苏瑞尚这是发自内心的。自从夫人簪娘过世,姐姐和姐夫对女儿、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早就想表达感谢之意了。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父亲,你那里还有退伍的卫兵吗?如果有,我想在每个园子安排两个人,有点小残疾也没关系。这样园子会安全一些,另外,如果买了安憩园,我想把林庄头赶走,听说他是林谦的族弟。估计庄园里还有这样的人,我都想一次性解决掉。所以,三个园子,起码得要十来个人。姨父、姨母,你们说这样可好?” 刘希和林氏愣怔了一下。刘希欢喜地道:“澜儿,你这真是最好的法子!几个姑娘的嫁妆园子,还真是要有人护着!” 林氏也道:“妹夫也可以说说,庄子上有待嫁的姑娘,在那里成家立业的,我们管建房!” 苏澜道:“这主意好!父亲,我若买下安憩园,也是这样安排!当然,要挑那些老成持重,懂庄稼活的卫兵。” 苏瑞尚激动地道:“我们那里老兵多得是,好多人想跟着我上战场。如果去我们的园子,估计会有人去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苏澜又拿出九百两银票给刘希,道:“姨父,我跟全园的全美娘想合伙做生意,可能要出去几天。所以,我把买园子的钱交给你,到时候张轩直接来找你办交易。” 林氏却抢着从身上陶出银票递给刘希道:“今日买那两个园子和交税费,还剩下九百多两,澜儿再也不用拿钱出来了。” 刘希就从林氏手上接过银票,道:“正是这样。澜儿的钱留着跟人做生意吧。” 过了一会儿,苏澜噗嗤一下,说了自己让张轩出面压价的事情。 刘希听了,哈哈直笑:“澜儿这法子好,所谓恶人要有恶人磨!又是重奖之下必有勇夫!”他复又郑重地道,“放心,林谦不来的话,一定得写委托书,还要盖章!不怕他滑不溜丢!” 苏澜当即写了一份委托书,也交给刘希。代言她的所谓张轩的亲戚写的是蔡林。 苏澜又说了十六日到十八日之间,可以栽种土豆了。刘希激动地道:“这可是我们殿州的大事。姨父一定处处安排妥当。” 刘希和林氏离开后,苏瑞尚道:“澜儿,建房子,买园子,做生意,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吧?”说着,从衣襟里面掏出几张银票,递给苏澜道:“我这里有六千两银票,是我平日攒下来的。澜儿拿去用吧。” 苏澜的眼睛瞬间就湿了。这么多年来,苏瑞尚没有得到侯府半分好处,反而被盘剥压榨,敲骨吸髓,哪里还有什么积蓄?攒下这六千两,已经是很难了。 苏澜赶紧把钱还给父亲,道:“这钱还是爹爹拿着吧。实话跟您说,我现在做生意,稳赚不赔!” “你赚得是你的,爹爹给你的,你就欢欢喜喜地接着!”苏瑞尚道。 看苏瑞尚固执的样子,苏澜心软了:“这样吧,我把这些钱攒着,到时,春红姐姐出嫁,两个弟弟进学、娶媳妇用!” 苏瑞尚走后,苏澜到空间去准备了一些东西,准备明天去找汉马淘换。忽然看到柜台上有些手帕很漂亮,就拿了二十块出来,到了刘珍和春红的房间。她们几个聊得正开心呢。 苏澜拿出手帕,几个姑娘高兴得眼睛放光。二十块手帕,五种花样,有牡丹花、玫瑰、菊花、绣球花和玉兰花,正好每人分了五块,五种花样。 刘珍笑道:“哎呀,到我们老了的那一天,也许会想着,今天在蚵壳屋,我们几个好姐妹在这里分手帕的事情。” 谢筠听了,马上激动地道:“那我们就是手帕交的好姐妹啊!” 当下,四个人就序了年龄,认了姐妹。谢筠最大,刘珍第二,春红第三,苏澜最小。 多少年后,当这四个大成王朝最有名望的手帕交坐在一起,回忆起今天的事情时,她们都感慨万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39、火锅对联和蜡封密信 第二日一大早,苏澜起床时,发现林氏已经将三个小家伙弄到刘府的马车上了。赶车的是常乐。虽然有管家在府邸打理,但是高僧念经祈福,林氏必得凡事亲力亲为。 刘希和林氏一行走了不一会儿,苏澜、刘珍、春红带着玉兰、秋菊,还有谢筠的小丫鬟也出发了。甘甜也不用苏澜嘱咐,直接去作坊提了两篮子蔗糖。又给她们赶车。 因为想着明天回凤楼分店开张,苏澜要给人下帖子,所以首先就去了芝麻街。 经过整修,回凤楼分店已是焕然一新。四开的大门被擦得干干净净,楼上楼下,每个包间都是桌椅板凳、条案茶具俱全,墙上还挂了些字画。 苏澜看到凤梧正准备往三寸长两寸宽的木牌上写字。原来是写包间的名称。看到苏澜,立刻道:“我听说小姐的字好,不如……” 苏澜来了兴致,道:“好啊,都写什么名字?”当下润墨就准备下笔。 凤梧道:“您就写,甲字一号,甲字二号,这样,一共有十号;再写就是乙字一号,乙字到十号。” 原来,这里有两层楼,一楼是甲字号,二楼是乙字号,每层都有十个包间。 苏澜就想起前世,酒楼包间一般都是以花卉、山水或者诗句命名,很有意境。于是道:“不如我们换一个命名的法子。”说着,在木牌上写下了几个馆阁体字:刺桐花。 凤梧见了,惊喜莫名。原来,跟他父亲一样,他也有些文人气质。不过,他父亲是文艺中年,他还是文青。他高兴地道:“以花命名包间,意境悠远。好!”他再仔细一看,赞道,“小姐这字好娟秀!” 苏澜笑而不语,一口气写下了十个花名的木牌。分别是刺桐花、水仙花、梅花、玫瑰花、茉莉花、玉兰花、木棉花、海棠花、杜鹃花、金盏菊花。 谢筠和刘珍等人拿起牌子,爱不释手。刘珍疑惑地道:“这是什么字体?好漂亮啊!澜妹妹何时练出这样的字体?” “这是馆阁体。闺中女儿最喜欢的。”苏澜边写便道。 苏澜又写了几个牌子。谢筠拿起来一看,写的都是树名,有香樟、榕树、桂圆、银杏、红豆杉、铁树、夹竹桃、木棉、荔枝、金合欢树等。苏澜道:“花名和树名分别为一楼和二楼包间。” 谢筠道:“了不得,这手好字!澜妹妹几时有空,给我写一些字,我要当做字帖来练!” 只听凤梧道:“小姐,不如你给我们回凤楼写个对联吧!”说罢,铺上红纸。 “正该如此!红纸多准备一些。”苏澜想了一下,提笔在红纸上潇洒写着: 上联:烧一锅山珍海味香气四溢下联:聚两桌老友新朋谈笑风生 大家见了,不由得齐声叫好。 苏澜继续奋笔疾书: 上联:火上定乾坤下联:麻辣为君香 上联:火锅里面请下联:锅中藏天地 上联:麻辣烫鲜挥汗过把瘾下联:开胃开心吃了还想吃 大家齐赞:“好一个吃了还想吃!” 苏澜一笑,继续写道: 上联:凤味千家爱下联:开锅十里香 她有意把“风味”写成“凤味”,这不是回凤楼开业吗。 凤梧看了大加赞赏,道:“小姐真是玲珑心窍。” 苏澜抿嘴一乐,继续写道: 上联:豪煮三江水下联:喜迎四方客 上联:烟火人间锅天下下联:大肚能容羹乾坤 上联:一锅老汤煮南北下联:万把食客品东西 上联:海纳百川成汪洋下联:锅风万味自然火 上联:美食美客美风味下联:好酒好菜好火锅 上联:美味佳肴传四海下联:鲜香火辣引千宾 上联:山中草木点旺人间烟火下联:锅里乾坤舞尽天下鱼龙 苏澜想了想,把“龙”字抹了,写下了一个“虫”字。又把对联重新写过。不禁腹诽:“龙”成“虫”,真是可恶的封建社会啊!又继续写道: 上联:鲜鱼喜水跃入滚滚红汤下联:店家好客端出津津美味 上联:煮天下可煮之物下联:聚世间可聚之友 上联:祝千万客红红火火下联:愿九州人美美滋滋 上联:一次不吃你的错下联:只吃一次我的错 大家纷纷赞道:“霸气!” 上联:火锅也出奇奇在包罗金木水火土下联:生意常红火火在讲求仁义礼智信 上联:火锅煮沸五湖四海三江水下联:木箸捞尽珍禽猛兽海底鲜 苏澜一口气写出十几幅对联,每幅对联都跟火锅有关,而且每幅对联的字体都不一样。或娟秀雅致,或沉稳持重,或稚气满满,或成熟大气,或绵里藏针,或筋骨铮铮。苏澜知道,自己这是写了楷书、隶书、草书、魏碑等好几种字体。后世才出现的廋金体、馆阁体,苏澜也写了几幅。 苏澜道:“大家挑一幅贴到门上,其余的在院子里挂出来。明日开业,不妨请宾客斗字斗联斗火锅,我们打折优惠,宾客一定尽兴!”她想了想,笑道,“我就不参加了。说不定,回凤楼火锅城斗字斗联会跟九曲回殇一样出名!” 凤梧喜得抓耳挠腮,道:“小姐做生意真是智计百出!” 当下大家一致挑选了上联“火锅也出奇奇在包罗金木水火土”,下联“生意常红火火在讲求仁义礼智信”作为大门对联。其实苏澜更喜欢“火锅煮沸五湖四海三江水木箸捞尽珍禽猛兽海底鲜”。但是她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观念。也不反对,挥毫写下横批:“回凤楼火锅城”几个大字。 苏澜又看了开业请柬。自己嘱咐的客人都有请帖,当下安心。凤梧介绍,已经招聘了十名厨师,正在培训。这也是为京城酒楼做准备。 凤梧带着人忙着钉牌子,贴对联,挂对联。苏澜就带着谢筠和刘珍、春红去小养园歇息。谢筠和刘珍还是意犹未尽,道:“不管了,澜妹妹必得给我们写几幅字当字帖。”苏澜被缠不过,连声说好。 正在说笑,平嫂进来道:“小姐,邓大掌柜来了,还有一个客人。” 苏澜示意大家继续说笑,自己迎到门前。客人竟然是何大婶。 邓谦道:“我今日过来是送盘存账本,还有全园给小姐的礼物账本。小姐知道,那是单独的账本。恰好何大婶也来了。” 苏澜接过账本道:“账本我抽时间会看。邓大掌柜去货栈等着,我一会儿过去要挑一些东西。” “对了,那些珍珠,你让奥坎娜帮我挑一些比黄豆大一点,比莲子米小一些的,我有用。”她想,珍珠大了进价高,恐怕谢筠有心理负担;比黄豆小的话在京城也卖不出好的价格,介于两者之间的话,谢筠容易接受,也比较好出手一些。 邓谦听了笑道:“奥坎娜已经把那些珍珠都分开了,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他答应着走了。 苏澜和何大婶来到二楼书房,又嘱咐甘甜在外面把守。 关上门后,何大婶就轻声啜泣起来:“小姐,都被您说中了!”她哽咽着道,“老爷悄悄请来两个郎中,有一个还是西洋郎中。都说小少爷中毒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中的什么毒!还有,”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我悄悄派人打探,那乳娘潘氏和王氏确实都死了,而且都是得急病死的。而那焦氏和岳氏,家里都买了几十亩、上百亩良田,还买了耕牛建了房。” 苏澜长叹一口气,问道:“小少爷喝了盐水没有?” “我给小少爷喝了一点。不过昨日段琪说,小少爷不能乱吃乱喝,美娘也这样说,我就不好坚持了。”何大婶道。 “那香皂工厂的事情呢?” “昨日还说了此事。老爷子说,他全力支持开工厂,可是段琪却说,却说,” “他一定没有好话,何大婶直说无妨。”苏澜道。 “他说,那香皂制作秘方真假难辨,还说你就是为了骗钱。不过,美娘没有相信,她还是相信小姐的诚意。我私底下问了美娘,她说,她在顾忌段琪的感受。” 苏澜点点头道:“这都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好在老爷子心里有数。” “老爷子那样的人物,就败在美娘手上,真是……”何大婶说不下去了。 苏澜道:“这件事情还是要抓紧,晚一日,小少爷就被多荼毒一日。”她想了想,道,“既然段琪不肯,不如明日开业时,你想办法说服美娘,让段琪来出席开业典礼,我来敲敲边鼓。” 何大婶轻声笑道:“果然跟老爷子想到一块去了!他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 当下两人细细商议一番。苏澜又让平嫂去回凤楼取了请帖,让何大婶带回全园。 何大婶走后,苏澜和刘珍、春红,带着谢筠并几个丫鬟乘上马车,往港口货栈而去。 邓谦和蔡桥、蔡林、奥坎娜都在。苏澜带着几个好姐妹先去了放珍珠的库房。果然,奥坎娜按照颜色、大小、品相、光泽度、圆满弧度等,将珍珠分别装在捧匣中,捧匣都有一尺立方大小;匣子密密麻麻地堆放在货架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个。 苏澜道:“这些珍珠,谢姐姐可以挑一些颜色、大小、品相、光泽度、圆满弧度都是中等的,带到京城去,不占地方,又容易出手,或者送人也拿得出手。你看呢?” 刘珍和春红也帮她参考。谢筠忸怩道:“澜妹妹,我现在可没有钱给你,等到了京城,卖了钱,我才能给你。” 苏澜道:“傻姐姐。汉马我都能打包票给你赊账,难道我自己的反倒不肯?” 于是,谢筠按照苏澜所说,拿了一百颗珍珠。苏澜每颗只收十两银子。她又让邓谦来帮刘珍估了京城的价格,每颗都在百两银子之上。 刘珍和春红呆了,道:“这生意我们也想做!” 谢筠就不好意思道:“这是澜妹妹要我赚钱呢。” 她们又看了库房里其他的东西。苏澜看到有上好的燕窝,就拿了二十盒,又拿了六十匹丝绸放到车上。 离开货栈,她们直接回到小养园。平嫂安排了午餐,苏澜又拿出了可乐和橙汁,主仆几人很畅快地用了餐。 饭后,苏澜让甘甜从楼上拿了几打可乐和橙汁下来放到车上。这是要拿回去哄小少爷们的。 她们再看火锅城,门口已经挂满了红灯笼,大红对联也贴了出来。苏澜之前还给了他们一些彩绸,明早就会挂在楼前院内。 苏澜看到门口有些人正在看热闹。“花开芬芳”的郑芬、郑芳两姐妹正在那里欣赏对联呢。听凤梧说是苏澜的手笔,两个人都很吃惊,这么小的年龄怎么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刘珍、春红、谢筠上次就在“花开芬芳”做过客,自然也熟悉,于是相聊甚欢。苏澜想起要给姐姐们淘换一些丝线,就把郑芬、郑芳两姐妹叫到一旁,给了她们两块香皂。两人欣喜若狂,赶紧拉着姐妹几个去了“花开芬芳”。刘珍、春红、谢筠意外收获了几大盒子丝线和几匹绢布。 郑芬郑芳两姐妹送她们出门,来到芝麻街上。这时,苏澜看到一个熟人的身影,正在街上徘徊。正是当初帮助段琪讹诈自己的那个四十来岁的灰袍男人。如今他更加潦倒,连衣袍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郑芬厌恶地道:“连自己的老婆和儿女都卖了,真不是东西,这个褚望还真是活该!” 郑芳也道:“可怜他老婆上船时,哭得死去活来,褚望都不眨一下眼!” 苏澜觉得“褚望”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于是道:“哪个是褚望?” 郑芬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澜了然,原来那个讹诈她的四十来岁的灰袍男人叫褚望! 苏澜起了八卦之心,问道:“为什么卖老婆儿女,这不是人渣吗?” “人渣?”郑芬道,“这比喻好形象啊!他可不就是人渣吗?自己好高骛远,最后船覆货没……” 电光一闪,苏澜忽然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市舶司提举王烨说的,好好的内河运输不做,偏要搞海运,最后破产的那个褚望吗?而且,他的褚家货栈已经成为自己的通江达海货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边想,这人怎么会跟段琪勾搭在一起? “……我听说,如果不是褚望,美娘根本不认识段琪。段家是褚望他们村里有名的破落户……” 话音未落,苏澜猛地紧紧抓住了郑芬、郑芳两姐妹的手臂,把两人都弄疼了。 苏澜让刘珍她们回到小养园。自己则和郑芬、郑芳两姐妹重回“花开芬芳”。 半个时辰后,苏澜才回到小养园。她关紧房门,奋笔疾书,写就厚厚一封蜡封密信。封皮上面写着:吉迪老爷子亲启。然后,苏澜上了马车,让甘甜将自己再次送到通江达海货栈。一会儿,邓谦就骑着快马往全园方向奔去。 又半个时辰后,苏澜这封蜡封的密信被吉迪老爷子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看了好半天,吉迪老爷子微微笑道:“何震,这褚望还真是,他居然和段琪一起敲诈将军小姐!还有,这个阿奴是段琪买来的扬州瘦马!她曾经跟邻居扬言,不久就要成为全园女主人……” 吉迪老爷子摸着密信,道:“瞧瞧将军小姐这最后几句,褚望曾经拜江湖人士学过医术,所以……”他的眼睛喷出火来。 就在吉迪老爷子看信的时候,苏澜又有一封信被送到石寨港海螺巷苏屯的手中,内容就是一条,关注全园动向。 苏澜重新回到小养园,接上几个姐妹,又跟凤梧打了招呼,往汉马家而来。一路上,她还在想着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褚望,吉迪老爷子的本家吉家的婶娘的娘家侄儿,几年前和段琪勾结,设计将段琪引荐给全美娘,致使全美娘芳心大动,休了第二任丈夫,嫁给了比自己小十来岁的段琪,从此,这个段姓破落户就缠上了全家。再后来,褚望又不惜重金买来一个扬州瘦马阿奴,送给段琪为妾,并且怀孕。 至于褚望的破产,苏澜猜想,一定是老爷子为了报仇动了手脚。但是褚望在破产之后,狠心把两个十多岁的女儿卖给了扬州娼寮,把唯一的儿子送给别人当了养子,还把妻子卖给了琉球的船员…… 汉马对苏澜的到来又惊又喜。他遗憾地说,他的儿子塞义夫去了他家在金交椅山的庄园,正在选拔跟他一起去云南的人,得晚上才能回来。苏澜就笑道,常乐也没来,汉马看不到树叶开石的表演了。 汉马说,这次去云南,他们家准备带点货过去。如果苏澜也想带货到云南,现在就可以准备了。苏澜考虑,货可以带,但是自己的人手基本上都出去了。汉马就说,如果苏澜的货不多,他们可以帮忙带过去。苏澜边说考虑一下。 听说将军和知府家要乔迁新居,汉马直接把刘珍、春红、谢筠带到一个专门放家私的仓库,让她们自己去挑。苏澜则和汉马又去密室私下交易。这次,苏澜又给了汉马一些更新奇、更神秘的东西:一种神奇的彩色笔,不用调色,就可以直接画出色彩缤纷的图画;一种儿童摇铃,一摇就可以唱歌,居然可以唱出一百多首歌,都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一种可以保温一天不冷的水杯;一种绑在肚子上可以发热暖胃的松紧带子;还有一种被蚊子叮咬擦了后就不疼不痒的又清又凉的神奇的东西…… 苏澜还是要了一些大额的银票,一些小额的银票,还有一些金锭和银锭。 她让甘甜来搬麻袋,又是不动声色地调换了东西。 苏澜也来到家私库房。这个库房她之前没有来过,所以也很感兴趣。 谢筠已经挑了十床地毯、五十个烛台。苏澜来了,直接拿了五十床地毯,一百个烛台。刘珍说,是不是太多了?苏澜则扳着手指头,将军家和知府家,算来算去,似乎还不够用。 大家继续翻找东西。 苏澜又把银质酒杯、犀角酒杯各自拿了一百个。两个府邸一分,也就是堪堪够用而已。 刘珍看中了一套套匣。好比前世的俄罗斯套娃一样,这套套匣从最大的一尺立方,到最小的只有火柴盒大小,一共有十二个。每个匣子都雕刻着花鸟鱼虫、人物车马,栩栩如生,繁复华美。可以当成成套的首饰盒子。 不光刘珍,大家都很喜欢。苏澜看了匣子,心中有数,不觉一笑。仔细翻看了一下,一共有三十套,苏澜全部留了下来。 她们又继续翻找。苏澜在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看到了一些牙雕的东西,比如筷子、簪子、戒指等。 汉马笑道:“这都是一些有缺陷的残次的象牙雕的东西,不值钱。小姐喜欢的话,这堆东西就送给你啦。” 苏澜看了一下,果然这些象牙制品都有些瑕疵,比如有些颜色白中泛黄,黄中带黑;有的还有缺口损坏。苏澜开玩笑道:“可能这是一些老象的牙齿,没有我的牙齿又白又亮又整齐。”说着,还张开嘴巴,和一个黄中发黑的象牙簪子作比较。大家看她憨态可掬,都笑得合不拢嘴。 刘珍、春红和谢筠继续看东西,苏澜就跟汉马去讲地毯、烛台、银质酒杯、犀角酒杯、套匣的价钱。汉马不肯收钱,只说是送给将军和知府家的乔迁贺礼。苏澜不肯,最后到底还是给了二万两银票。 汉马专门安排了一辆马车送货。苏澜也把开业请柬递给汉马。 上车后,苏澜发现甘甜将那些有缺陷的残次的象牙制品整整装了一麻袋,不禁笑了。确实,这些象牙制品的质量不够好,但是她的空间里可是有神器的。经过再加工,这些象牙制品一定会改头换面,熠熠生辉! 汉马又是老调重弹,一篮子常乐和甘甜喜欢的清真小面果,一篮子黄豆大小的珍珠。苏澜就想,这汉马该不会有一个珍珠养殖场吧? 苏澜和汉马家的车夫一直将谢筠送回书院。除了谢筠“赊欠”的珍珠、地毯和烛台外,苏澜又给了她两盒燕窝、四匹绸缎和一个套匣。还捧了几捧汉马送的珍珠。当着山长夫人的面,苏澜算了“赊欠”的价格,珍珠一千两,十床地毯六百两,五十个烛台二百两,一共一千八百两。到京城卖了货物之后,再付钱给苏澜京城的店铺。苏澜还笑着道:“若是还想再去京城淘换,再跟我讲。你去京城之前,咱们再去一趟石寨港可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0、镂空通雕象牙球 回到蚵壳屋,苏澜忙着让甘甜和作坊的杂工帮忙卸货。苏澜又给了汉马家的车夫十两赏银。他兴高采烈,甩着马鞭走了。 金嬷嬷看苏澜稍微闲下来,就过来禀告道:“小姐,今日那个宋望来了,还送了两条大鲩鱼。” 苏澜喜道:“喔?那晚上我们就吃酸菜鱼火锅。” “谨遵小姐吩咐。”金嬷嬷说着,可是却没有走。 “怎么,还有事吗?” 金嬷嬷忽然双膝跪地,道:“小姐,奴婢今日惹祸了,得罪了那宋公子。” “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苏澜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小姐,冤枉啊!”金嬷嬷啜泣道,“今日早上,小姐走了没一会儿,那宋望就来了,闲聊了几句,见小姐不在家,他就准备走。可是他忽然看见院子里的棚子,就问,怎么几天没来,院子多了这些东西?说着就要扒开沙土看里面是什么。老奴立刻上前阻止。因为有些着急,不小心把他带倒在地上,额头上磕出了血。他就要让陪他一起来的那个车夫大兵拿鞭子抽我,可那车夫不肯,说,哪有士兵打将军家仆人的道理?我赶紧给宋公子道歉,他却气呼呼地道,士兵不听他的话,他管不了我,但他的王妃管得了大兵,也治得了我。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时得罪了他的什么王妃,还要来治我?!”金嬷嬷越说越伤心,“小姐是没有看到,那个宋望之前一直是文质彬彬的,不料今日却是凶相毕露,真可怕!” 苏澜听了也是非常惊讶。的确,这个宋望的表现一直是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从不红脸发脾气。今日是他越礼乱翻主人东西在前,金嬷嬷又是无意冲撞了他,并且道歉了,可宋望为什么“凶相毕露”?还把自己的王妃搬出来吓人? 等一等!王妃?他这高丽王还没有当成呢,哪里来的王妃?还有,他那个二嫁寡妇、平民“王妃”阿莲也敢来教训她这个从三品将军之女、从四品知府外甥女的家仆? 难道是宋望觉得自己将来必定是高丽王,这就,飘了?或者是跟他即将来殿州的高丽旧臣联系上了?马上要做高丽王了,所以用不着老虎扮猪,可以丢掉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伪装,恢复本性从而“凶相毕露”?可以乱翻主人的东西?可以动用王妃教训别人家的仆人? 苏澜对宋望好感全无。一朝得势,就目中无人;这还没有得势呢,就开始欺人了;将来岂不是要杀人?联想到前世棒子国的种种劣迹,也不由恍然,毕竟基因就是如此! “你今日做得很对!不但没错,反而有功!”苏澜从袖子里掏出两个五两重的银锭给金嬷嬷,道:“这是小姐我给你的奖励!” 金嬷嬷哪里敢要,就要磕头。 苏澜道:“你护住了土豆种子,那是为国家立了大功!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她恶狠狠地道,“记住,不管是谁来动土豆芽庙,只管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她这话其实是说给暗卫听的。真正有高手来觊觎土豆,金嬷嬷岂能招架? 说着,她又叫来甘甜道:“你去里正李福家传话,就说是我说的,不管谁来动土豆芽庙,只管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甘甜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爽气带劲的话,扭头飞一样地去了李福家。 “可他说要让王妃来治我!” “什么狗屁王妃?不要理她!” 苏澜确实很生气。于公来说,土豆关系到大成国运;于私来说,关系到母亲的诰命,更关系到将军和侯府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那什么,土豆就是她的奶酪,谁动都不行! 当然,不久,她就知道,这个狗屁王妃指的是谁。 苏澜想到常乐经云南去缅北雾露河,而罕岩思是云南人,那边需要什么货物,罕岩思应该很清楚。于是他专门找到罕岩思。 对苏澜的来意,罕岩思两口子都很吃惊,道:“怎么,小姐要去滇南?那可是路途遥远。” “我不去,有朋友要去。不知道那边需要什么货物?” 罕岩思道:“我住的地方,其实离小姐说的地方很远。那里是真正的大山大河、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应该什么都缺,粮食、布匹、盐巴等等,都可以带。” 苏澜心里有数了。 晚上,刘希回来。神神秘秘又笑呵呵地道:“澜儿,你说,姨父为什么这么高兴?” 苏澜眼睛一亮:“难道邱峰拿着证据来首告了?” 刘希摇摇头,仍然在笑。 苏澜心念一动,道:“该不会是,安憩园……” “正是!”刘希从袖子里拿出两张契纸道,“林谦和蔡林的交易契纸,存档一份,一份给你。这是你跟蔡林的交易契纸。也存档了一份。”刘希道,“林谦果然没来,但是拿来了委托书。他不肯盖章,我就不许过户。最后,那个林庄头跑了一趟,拿来了盖了林谦印章的委托书!” 苏澜高兴地拿过契纸,果然一份是林谦的交易契纸,一份是她跟蔡林之间的买卖契约。 刘希又拿出几十两银子递给苏澜,道:“八百两银票,加上两个交易税费,还剩下这些。” 苏澜很好奇到底多少银钱谈妥的,可偏偏刘希逗她,就是不说。最后,刘希自己实在忍不住了,叹道:“澜儿,你找到了一个好人才!那庄园最后是四百五十两成交!” “什么?”苏澜大吃一惊,道:“我的天啊,这个张轩还真是个人才!” 刘希笑道:“我把三百五十两银票给他,他先是不敢接,后来拿在手上,又不敢相信!真是笑得我肚子痛!” 苏澜一扫先前因为宋望而积聚的阴霾,开心地笑了。八百两买一个庄园,四百五十两气坏一个混蛋,三百五十两发现一个人才,这买卖,太值了有木有?! 刘希郑重地道:“那个张轩很有眼色,说是明日要来给你谢恩呢。我说了你明日出门有事。” 一会儿,林氏带着三个小家伙回来,个个都是精疲力竭。尤其是三个小家伙,拘在府邸,跪着听和尚念经,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好在苏澜拿出了他们无比喜欢的可乐和橙汁!刘嘉鼓着眼睛,怨气十足地道:“姐姐如果没有拿回这可乐和橙汁,我今日就哭得不许姐姐睡觉!” 苏澜就作势吓得晕过去。又安慰道:“明日去石寨港,你们可以好好松散一下。” 三个小家伙很高兴,可是架不住今日太累了,吃了饭,就倒在床上见周公去了。 大家吃茶说话。刘珍问道:“母亲,今日慧明方丈念经祈福很顺利吧?” 林氏点头道:“慧明方丈念经祈福很顺利。就是管家派人在前院厢房里发现了一块黄布,上面还写着一些文字一样的东西。我们都不认识,拿去给慧明方丈看,他说是诅咒之词,当时就烧了。” 刘珍道:“会不会知道我们要去住,陶敏故意害我们?” 林氏道:“我也担心,问了方丈。方丈说,念经就是祈福消业,让我们放心。这回我就安心了,幸亏听了奇儿的话。” 苏澜想,陶府做手脚,加害以后居住的人,这种事情他们还真的做的出来。 林氏就问今日石寨港有什么收获,姐妹们都抢着告诉她,今日淘换了好多地毯、烛台、丝线。林氏看着地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怎么淘换这么多地毯?” 苏澜道:“将军府,知府府,只怕还不够。到时候再去淘换一些。”说着,她让甘甜拿出燕窝和套匣,道,“姨母今日累着了,这燕窝咱们熬粥吃,我送了两盒给谢筠。姨母也送两盒给娜木嘎夫人吧。” 苏澜又打开套匣,道:“姨母,你来看看,这套匣竟然是鸡翅木做的,多漂亮啊!难怪大家都喜欢这个!”她指点着道,“鸡翅木,因为切面上的花纹很像鸡翅膀,纹理交错,略有香气,所以叫鸡翅木。这可是上等红木!而且,这种鸡翅木,因为鸡同吉音,很多达官贵人都很喜欢。这些花卉鱼鸟的木雕工艺也是首屈一指。我估计,这套鸡翅木首饰套匣,到了京城,要卖几千两。” 大家听了目瞪口呆。苏澜又夸奖刘珍有眼力,能在那么大的仓库里发现这样的宝贝。刘珍赶忙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套匣有意思,可并不认识什么鸡翅木!” 林氏听了,对鸡翅木套匣爱不释手,到房间去整理、安置自己的首饰去了。 苏澜把那一袋子残次牙雕拿到空间。在角磨机那里,她将那支发黄发黑的象牙簪子放在机器上打磨了一下,牙簪立刻改头换面,焕然一新,风采照人。 她又拿出一双头子上有磕损的象牙筷,在角磨机上转了几下,磕损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两株栩栩如生的兰草花。苏澜不禁咧着嘴巴笑开了花。 如法炮制,苏澜一会儿加工处理了十多双牙筷,几根牙簪和戒指。 苏澜在象牙制品堆里翻了半天,又找到了一只象牙镂空雕刻的牙船。大约有一尺长,自然的弯曲形状,船上桅三根,帆八面,前后桅各三帆,中间桅两帆;船上还有橹浆二十叶。最可贵的是,船上竟然有人物二十二人,人物音容笑貌活灵活现,甚至连衣服褶皱和脚丫上的指甲片都刻画得栩栩如生,精巧绝伦!可惜的是,前桅中间一块帆上面有一块黑色的瘀斑非常明显,破坏了牙船的艺术价值。 苏澜想了想,又笑了。她把这块帆放到角磨机上轻轻磨了几分钟,一个黑色的骷髅头出现了。苏澜很得意,这就是妥妥的海盗象牙船啊! 她准备再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加工时,忽然看到几个核桃大小、有着奇怪图案,貌似小鬼面孔的、有孔洞的球状的东西,立刻就被吸引了。她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这种“鬼球”有不少,都落到麻袋的下面或角落里,不好拿出来。苏澜索性把麻袋全倒了下来。 在一大堆象牙制品中,这种核桃大小的“鬼球”居然有二十六个。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无意间,眼睛一扫,忽然又发现了两个苹果大小的的“鬼球”! 苏澜眼睛顿时一亮,心里一阵狂喜。原来这所谓的“鬼球”其实是大名鼎鼎的“牙雕套球”! “牙雕套球”又称“同心球”、“鬼工球”,取鬼斧神工的意思,制作相当繁复,工艺要求极高。该球取自天然象牙,分内外数层,皆被打磨成球状。每球周身百孔,最里一只球为实心,颜色丹碧粲然,其外数球则洁白无缝。以金簪自孔中依次拨之,则内中数球圆转活动,可谓精巧绝伦。 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象牙雕刻中最令鉴赏者惊叹的一件作品,是“镂雕象牙云龙纹套球”。很难相信这仅是用一具象牙所雕刻出来的。从外观看是一个球体,但是其中有二十四层球,而且每一层都可以活动。上面雕刻了细密的人物、花草、水果、动物等等。 前世,一九一五年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许多国家拿出代表本国的艺术品参加展览,广州牙雕的众商号公推“联盛号”的翁昭主创了一个二十五层的象牙球参展。在这次展览中,日本也推出一个三十层的象牙球参展。 我国的二十五层象牙球与日本的三十层象牙球直径相仿,表层浮雕和内层通雕做工都极为精巧,各具特色。评委们左看右看,若以雕技艺来评优胜,似乎看不出谁的技艺更为高超。若以层数多少来论输赢的话,当数日本人制造的精密,因为比中国的多出了五层。有中国艺人认为,技艺比较的关键是象牙球是否由一个整体雕镂而成,这门“鬼工球”绝技中国从未外传,二十五层在当时是技艺极限,除非用“鬼招”。为了辨明真伪,中国代表建议将两个象牙球放进沸水中验证。大会评委决定采纳这一建议。两个牙球放在沸水中,日本送展的象牙球在沸水里层层散开,证实该象牙球为拼接粘合的,遇热而致球体散开。而中国的象牙球为整体雕刻而成,证实了我国的象牙球为货真价实、技艺高超的镂空通雕精品,因此大会评委会评判中国的二十五层象牙球优胜,中国象牙球获得博览会特等奖。至此,广州翁氏象牙球为中华民族争得了荣誉。 之后,翁昭再接再劢,一九二三年创作的二十五层象牙球送去伦敦参加展览会,获得一等奖;一九三二年,翁昭的象牙球又获得美国芝加哥展览会的奖状;一九三五年,英皇佐治五世登位二十五周年大典,当时中国政府送给英皇的礼物就是翁昭制作的多层象牙球。从此,翁氏象牙球享誉海内外,一九三二年象牙工艺业有了“翁家蛋”之美称。 所以,手上拿的是镂空通雕象牙球?苏澜压抑不住兴奋,先是用细长的簪子拨动了两个苹果大小的象牙雕球。随着内层数球转动,苏澜数了一下,连核心球体一起,一共竟然有十八层! 前世牙雕最多是六十层,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十八层牙雕技艺,还真是震古烁今! 苏澜又用细长的簪子逐一拨动了那二十六个核桃大小的镂空通雕象牙球,发现最少的是四层,多数是五层,最多的是六层。用核桃大小的象牙,镂空通雕五、六层,也属精品中的精品了! 苏澜看着这些镂空通雕象牙球,每层的花纹都不一样,有龙凤、云水、藤蔓、花卉、日月、动物等,刻工细腻,轻巧传神,精巧绝伦,叹为观止! 捡到宝了,苏澜睡着了都笑醒了! 第二天,是二月初六日,正是回凤楼石寨港分店开张之日。刘希因为林谦等人贪腐窝案的事情,要坐等邱峰上门首告;将军也因为整饬军营,二人都不能前往,只有林氏带着苏澜、刘珍、春红姐妹和几个小家伙前往。 林氏今日穿了绛紫色的四季花图案锦缎褙子,下着青莲色提本色暗花的马面裙,身上正是那套赤金镶祖母绿的头面。刘珍戴的是在全园得的赤金镶红宝石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和赤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耳朵上是金葫芦耳坠;穿着湖绿色云锦绣金叶牡丹的斜襟袍子。刘珍也在全园得了一样的首饰,可是因为还在服丧,所以,她只戴了素银钗子和素银耳环,身上也是一件月白色闪缎袄裙。 苏澜今日又是男装,插着黄花梨木发簪,穿着珍珠白色妆花缎直裰长袍。 林氏看她打扮,埋怨她女扮男装,太过素净,还不如三个小公子花哨。果然他们都是浅紫、湖绿、冰蓝色云锦袍子。苏澜就打趣他们是花大姐;他们就说澜姐姐是白玉狐狸!苏澜哈哈大笑,白玉狐狸?她喜欢! 他们在下李厝接了李旺娘和李珠娘俩。李珠今日不穿红了,却穿着一件牛油果颜色的袄裙。那颜色很正,她又在双螺髻上带着一对浅绿色的珍珠,还真是俏皮、耐看。 他们顺利到达石寨港芝麻街。只见回凤楼门口贴着对联,高挂灯笼,石狮披红,几十条彩绸,从二楼楼顶一条条拉到一楼,下面系着半块砖头,做一排状整齐地放在青石板上,显得元气满满、喜气洋洋。虽然现在还是巳时,可是已经人来人往,高朋满座。苏澜看到,不仅“八达货栈”老板江峰、“花开芬芳”绣坊老板郑芬、郑芳姐妹、汉马和他的儿子塞义夫等人都来了,就连市舶司提举王烨、副提举卢平、蒯合,吏目金辰等,还有石寨港经纪行的一些人都来了。他们分别送了礼物,有硕果累累的福橘,有傲骨绽放的红梅,有清雅别致的水仙,也有红红火火的灯笼果。原来,石寨港的习俗,祝贺开业的礼物都是一些寓涵吉祥、红火的花树。 汉马和塞义夫还把苏澜拉到一边,再次确认后日初八出发。 汉马和塞义夫询问苏澜带点什么东西过去,苏澜道:“我听人说,那里什么都缺,尤其是粮食、布匹、盐巴。” 汉马道:“确实,我们这次准备贩点粮食和布匹。小姐如果感兴趣,不如也贩点布匹吧。盐巴专卖,那可是朝廷禁止贩运的。” 苏澜想,这次主要目的是翡翠,弄上几车布匹获利甚少,而且管理麻烦,关键是自己这边只有常乐一人。于是谢绝道:“这次我就不带货了,谢谢你们。不过,你们还是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有用。” 既不带货,又要一辆马车,汉马和塞义夫难以理解。 他们商定初八一大早,车队从汉马家出发,到蚵壳屋接了常乐就出发,一路往西去云南。塞义夫还说,他的车、马、人、钱、药都准备好了,常乐只需带换洗衣服就行。苏澜就说了,常乐的特长其实是功夫。如果他撒野,就说他夫人甘甜的名字和苏澜的名字即可。当然如果有人打劫,那就是常乐最乐见的。 事情谈妥,苏澜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边请客人进屋。 进了院子,发现这里更是笑语喧哗,不胜热闹。原来,凤梧在院子里拉了好几根彩绳,将苏澜写的对联挂在了上面。还摆上条案,伺候了笔墨纸砚,请大家斗字、斗联,内容与火锅城有关。凡写字、对联者都是匿名,公选五位名士评判。凡斗字、斗联分别独占鳌头者,今日免单!凡第二名者半价优惠,凡第三名者八折优惠! 一时间,很多人跑出去呼朋唤友,有的人在冥思苦想,更多的人则挤在苏澜写的对联前,口里吟诵,手上临摹,还摇头晃脑,大赞精妙。还有不少人挤在包间门口,慨叹木牌上的字玲珑可爱,娟秀雅致。 凤梧则乘机带着华松等退伍兵给大家发放火锅城的宣传册。也就是一页纸,有火锅的相关介绍和价目表。这是苏澜设计的古代宣传广告。 苏澜还看到李冲等上李厝的村民,他们也被找过来帮忙。李珠好几日没有看到父亲,此刻高兴得又蹦又跳。李冲看到妻女,也是咧开大嘴直笑。听说儿子李旺去了宁德,他安慰妻子道:“这是将军重用他,给他立功的机会!”李旺娘就嗔道:“我当然知道。你放心,家里有我,夫人还经常看顾,你只把小姐的事情办好就是了!” 说话间,有人开始跃跃欲试,有人直接就饱蘸笔墨,挥毫写出几幅对联。更多的人则说,得吃了火锅喝了美酒才有诗兴,云云。 苏澜几个人进了刺桐花包间。这里摆了两个桌子,林氏带着几位姑娘小姐,常乐、甘甜和几个丫鬟各一桌。 刚刚坐定,凤梧跑过来悄悄跟苏澜道:“小姐,全园来人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1、谁是螳螂 谁是黄雀 终于来了! 苏澜起身,定定神,出了包间。甘甜紧随。老远就见小郎君段琪跨过大门,走进院子。只见他身着冰蓝色缂丝直裰长袍,外罩牙白色福字团花纹提花缎灰鼠皮大氅,双眉高扬入鬓,双眼笑意荡漾,头戴羊脂玉簪,腰间挂满了羊脂玉佩、玉珏、腰封等,看上去姿容清绝,风流倜傥,人人都禁不住赞他一句公子无双。哪知道,其实这公子是个无情的。 苏澜迎上前去。因着男装,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抱了一下拳。段琪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小公子你啊!” 苏澜也笑了,道:“小郎君驾临,蓬荜生辉!” 段琪指挥几个仆人搬进来一大盆金钱橘树。不过那几十个金黄灿烂的就不是金钱橘,而是黄金打造的金球! 苏澜笑道:“这怎么好,破费了!” “一点心意!”段琪一笑,指着院子里挂着的对联,笑道:“这定然是公子的主意,确实精妙!” “小巧罢了,小郎君见笑了。”苏澜也笑道,却是笑意不达眼底。 两人寒暄几句后,苏澜道:“小郎君,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小郎君听了,示意旁边人不要跟来。两人进了一间囤着干货的库房。苏澜让甘甜在外面守门。 苏澜这几日一直在分析段琪的性格特点。他好色好财,无情无义,狡猾奸诈,欲壑难填。但是骨子里还是胆小如鼠,外强中干。属于那种志大才疏,欺软怕硬的人。反正自己不是吉迪,不是美娘,没有什么忌惮他段琪的,反倒是段琪有致命的错处捏在自己手中。一句话,要把他搓成圆的,他就不可能是方的!也正因为如此,老爷子才让她帮忙,想办法敲打段琪! 因此,苏澜决意快刀斩乱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冷笑道:“小郎君很不够意思,居然让褚望来威胁我!” “什么?”段琪吃了一惊,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那他为什么几次三番在路上拦着我,说是你让他来找我收钱?!”苏澜喝道,“昨日还在火锅城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是为何来?” 小郎君眼神闪过一丝不安,马上镇定下来,道:“那是他个人行为,不干我事!” “呵呵。我记得,你求我办的事情,我可没有一字食言!怎么,我的事情,你一定要阻拦?”苏澜的眼睛闪过一股寒芒。 “难道是,香皂?你如何知道?”小郎君既震惊又害怕,短短时日,苏澜居然在全园楔了钉子?! “我不管你的事,你也休管我的事!”苏澜道。 “我知道,我没有管你的事。”段琪赶紧道,“小姐一定是误会了!” “但愿是我误会了!”苏澜冷冷地道,“你只需记得,不要惹毛了我!我若想要你今天滚蛋,你一定看不到殿州明日的太阳!” “小姐,你……”小郎君脸色有些发白,心脏也砰砰乱跳。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既然我给你行了方便,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回报?”苏澜道,“马上促成香皂工厂的事!”说着,苏澜转身,拉开库房门出去。 小郎君紧随其后,解释道:“小姐,你一定误会了,是美娘她……” 苏澜回过身,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羊脂玉佩,丢给甘甜,道:“三日之内,我要好消息!否则……”苏澜一个眼神,甘甜双手一使劲,羊脂玉佩成为齑粉,洒在地上。 小郎君顿时成了软脚蟹,瘫坐在门边。 其实,段琪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坏了苏澜的好事。更何况,时辰未到,他也害怕苏澜告发。只是本能地想着,这些好处是全园的,将来就是自己的,他不想苏澜来分一杯羹。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全园说话,苏澜不可能知晓!哪知道,苏澜这个官家小姐,不仅背景强大,后台硬实,而且聪明透顶,手眼通天,绝对不是他能够挑衅的! 不由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在美娘面前说苏澜的坏话。也是,全园富可敌国,苏澜来挖一锄头,那就让她挖吧!反正一锄头也挖不了一个金娃娃!段琪认命了!其他的,就熬吧! 苏澜来到刺桐花包间。林氏说:“澜儿快坐,大家肚子饿了,就没有等你!” “等我干什么?你们只管吃!”说着,苏澜给珠儿夹了好多菜,道,“这几日太忙,也没有接珠儿来玩。等我们搬家了,请了先生,珠儿就一起来上学堂!” “上学堂?珠儿也可以上学堂?”李旺娘都蒙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上学堂,别人不说吗?” 苏澜道:“你只管问珠儿愿不愿意!别人说什么用不着在乎!是不是珠儿?” 珠儿眼巴巴地望着她娘:“娘,我想上学堂,想听姐姐讲故事。” “好!”苏澜道,“到时候,我们专门排出一个故事课,我来给你们讲故事!” “哇!”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这时,苏澜听到院子传来欢声笑语,知道,这时大家吃欢畅了,喝欢畅了,要挥毫作对了。于是带头走了出去。 好多食客都抢着往彩绳上挂自己的杰作。苏澜也兴致盎然地去欣赏那些对联。 上联:吃了不想走下联:走了还想吃 第一副对联就让苏澜畅快地笑出了声。她接着往下看。 上联:一锅容四海下联:五味煮八鲜 上联:不求倾倒少数下联:旨在麻翻大众 上联:一般一般辣的我喜欢下联:不错不错辣的很正点 苏澜又笑了,赞叹这对子很接地气。她接着往下看。 上联:山珍海味下联:好吃不贵 上联:走南北食东西下联:品美食掌乾坤 上联:四方朋友高满座下联:兄弟姐妹大团圆 上联:应有尽有下联:随吃随上 上联:英雄不分男女老幼下联:火锅不论春夏秋冬 上联:不闻人间烟火但食人间美味 上联: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上联:熊熊烈火烧出天下美味下联:滚滚沸水煮尽人间佳肴 …… 苏澜感叹这些对联不错,但是字就很一般了。 不一会儿,凤梧笑嘻嘻地来禀报,斗字的结果是,第三名是小郎君段琪;斗联的结果,第三名居然也是段琪。他的对联是“不求倾倒少数旨在麻翻大众”。 苏澜听了好笑,也不知道那几个学究评判是怎么判的,竟然将这个对联评了一个第三名!不过,一个“麻翻大众”足可以看出段琪还真是野心勃勃! 凤梧还说,现在外面,几个学究和几位斗字、斗联的获奖者,正在商议,要见见没有参与斗字、斗联的隐姓埋名的高手。 苏澜想了想,道:“不要泄露我的行藏。就说此人早就退席了。按照规定给所有获奖者奖励。段琪有两个八折,要么今天给他一个六折,要么下次再给一个八折,任他选择!另外,所有对联全部抄录下来,留待以后京城用。” 段琪因为斗字、斗联都得了第三名,正在那里踌躇满志呢,还想着看看这个没有参与斗字、斗联评奖,可是又获得大家一致好评的是怎样的风流人物,竟然能够盖过他。不料主人来说,客人留下字和联后早就已经退席走了。几个老学究深感遗憾。段琪忽然恍然大悟,莫非这字和联是苏澜留下的?当下不禁意兴阑珊、索然无味了。 出了回凤楼,段琪乘上马车,离开芝麻街,欲回全园。他可是代表全园来的,自然要回去禀报回凤楼开业的情况。 马车辚辚作响,段琪陷入沉思。走着走着,马车忽然停了。 段琪顿了一下脚,问道:“怎么回事啊?” 车夫小心翼翼地道:“小郎君,是褚望公子拦住了车!” 段琪一听是褚望拦车,顿时火冒三丈,道:“我正要找他算账呢,让他上来。你避一下。” 一会,灰头土脸的褚望上了马车。一上来,褚望的双手就在段琪的身上一通乱摸。没有收到东西,褚望作色道:“怎么,你家那几十个金球做的金钱橘,你怎么就没有摘下一个、两个金球来?” “你以为那金球是挂在金钱橘树上,可以随便拿下来的吗?”段琪怒道,忽然,他脸色一变道,“怎么,你在监视我!” 褚望阴恻恻一笑,道:“我在监视那个小娘皮!”说着,他的手摸到段琪的腰间,手一使劲,段琪的羊脂玉珏就被扯走了。嘴里还唠叨道:“这么小气,今天怎么只带了一个玉珏?玉佩呢?” 想到玉佩被苏澜抢走,又被苏澜的女仆搓成了齑粉;现在连玉珏也被褚望抢走,段琪不禁大为光火,道:“回回见面,你都要抢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褚望揶揄道,“你不怕我向美娘告发?你的东西就会化为乌有?” “我的东西化为乌有,对你有什么好处?”段琪反唇相讥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去讹诈那位将军家的小姐,你为什么不听,还要半路拦截要钱?告诉我,你昨天去回凤楼门口干什么去了?” “我?讹诈将军家的小姐?笑话!”褚望轻蔑地道,“当初是谁决定,要讹诈将军家小姐的?” 段琪被人戳穿,恼羞成怒,道:“开始不知她的来历,知道了当然就要退避!不然,这世上就不会有惹不起躲得起这句话了!” “惹不起躲得起?”褚望耻笑道,“照你这么说,吉迪老爷子你也惹不起,可为什么不躲,偏还要去惹啊?也不知道,当初跪着求我帮忙赖上美娘的人到底是谁?” 段琪惊慌失措,捂住段琪的嘴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这不是等你吗?”褚望转了话头,痞痞地道,“我不来,怎么要得到东西?”说着,晃了晃玉珏。 段琪没好气地道:“我劝你,离苏小姐远一点!从三品将军家的小姐,从四品知府的外甥女,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我都后悔死了,就因为多说了几句话,她就盯上我了!”说着,把苏澜想跟全美娘合伙开香皂工厂,却被自己打破嘴的事情说了。“如今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做,我就要被她赶出殿州了。” 褚望听了,先是一呆,然后眼珠滴溜溜乱转,最后笑道:“小郎君,你的机会来罗!” 段琪怒道:“回回都说我的机会来啦。可是,现在,除了我把自己的儿子毒傻了,什么都没有办成,就连阿奴想开一个绸缎庄的事情都黄汤了!” “那将军小姐想把你赶出殿州,你就先下手为强,把她弄死,一劳永逸!或者,再不济,把她跟美娘一起,毒得生不了孩子,没有了子嗣的指望,将来就是个废物点心,不就万事大吉了?!到时,美娘再无所出,全有又是痴傻的,这全园迟早不就是阿奴肚子里的孩子的吗?你还可以把下毒的事情往那苏小姐身上一推,让她万劫不复!”褚望笑道,“她们不是要去吉家铺吗,那可是我婶娘和几个表兄弟、表侄儿的地盘,到时候……”说着,他在段琪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起来。 “不行!”听了褚望的话,段琪吓得脸色苍白,“你这计策也太毒辣了!她那个女佣武功高绝……” “我知道!她的马鞭耍起来,可不得了,那是真正的鞭辟入里!可武功高绝又怎么样?我们下的毒那可是神不知鬼不觉……”褚望道,“一旦事成,全园就完完全全属于你了!到时候,我的回报可就不是十艘海船了!” 看段琪犹豫,褚望道:“你知道惹不起躲得起,可否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 “好!可是,事情你一定要给我办成!”段琪狠下心来。 一个利令智昏,一个巧舌如簧,两人几里咕哝了好半天。 褚望下车前,又死皮赖脸地向段琪要钱:“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没钱,谁愿意提着自己的脑袋给你做事?” 段琪没奈何,最后从鞋子里面掏出一百两银票。褚望也不嫌脏,拿起银票放到嘴边打了一个“啵”。 待褚望走远,段琪恶狠狠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事成,看我不首先就灭了你!” 可他不知道,褚望也望着车马远去的背影,骂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事成,看我不首先就灭了你!”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真不由他们定论。 因为想着明日新房要安装水暖,得回家准备。苏澜也无心闲逛,就准备找凤梧打个招呼后告退,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嘱咐他。 华松告诉苏澜,凤梧正在账房核算中午的营业收入。苏澜就找到二楼靠里面的账房。正准备敲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凤梧的声音道:“……反正我心悦你的心意不变,你什么时候跟你娘说了,我回家请媒人来上门提亲!” 苏澜一愣,咦,难道凤梧已经有了心上人? 只听一个女声道:“你也知道,我心悦你。可是,你说将来要到京城开酒楼,若是嫁给你,我岂不是也要去京城?那我娘一个人留在殿州,孤苦伶仃怎么办!”竟然是秋嫂的女儿秋芳的声音。 苏澜一愣,凤梧什么时候跟秋芳对上眼了?不过,这两人还真是般配!秋芳虽说不是很漂亮,但是非常能干,之前她和母亲开着点心坊过生活,还能照顾几个穷困的亲戚。 就听凤梧说道:“到时把岳母接到京城跟我们同住就是了。” 苏澜听了一乐,还没怎么着啦,岳母就叫上啦? “可你是长子,哪有不管自己娘亲,却要管岳母的!再说,我家跟你家没法相比,你家开着那么大的酒楼,我家原来还有个点心铺子。可现在,说穿了,就只是个租户……” “哎!”就听凤梧叹口气道,“我们两家都是商人,没有谁高贵,谁卑贱!我爹是极好的人,他不会嫌弃你的。我娘只是受不了打击,才疯疯癫癫……再说,有事咱们两家人多多商议呗……” 苏澜很理解这两个人。若是凤梧留在殿州,自然对这两家都好,凤梧既能照顾岳母,秋芳也能照顾好婆婆。可是自己在京城的事业一时间还真的不能离开凤梧! 苏澜悄悄退了下来,把时间和空间,幸福和烦恼都留给这对年轻人。看来,秋芳有后顾之忧。不仅是母亲养老的问题,也有今后谋生的问题。也是,之前还可以忙着做点心,可现在点心也不做了,她和母亲除了帮帮酒楼,就无事可做。而且,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秋嫂和秋芳母女才没能继续开点心坊的! 苏澜和大家出门,上了马车,准备回家,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帮秋芳一把。 车马缓缓行驶。望着芝麻街两边的店铺,看着那些酒楼、绸缎庄、绣坊、首饰店、点心坊一一往身后退去。等一下,点心坊?苏澜忽然喜上眉梢,对啊,秋芳本来就有做点心的手艺,之前家里就开着点心坊。如果再学会做蛋糕、面包等西点,岂不是更好?将来无论是在石寨港开店,还是在京城开店,那都是吃饭的手艺,赚钱的本领!更可况自己已经跟童野世子约好,要在京城开一个蛋糕房,缺的就是人手,不如把秋嫂和秋芳都培养成西点能手?而恰好家里的烘焙炉和烤箱都已经修好了! 苏澜当即松开了眉头。她喊了一声,甘甜立刻停了马车。 其他人留在马车上,苏澜带着甘甜重新回到回凤楼,找到秋嫂,说了自己的打算。 秋嫂正忙着收拾中午开业的残局。听了此话,当时就激动不已,道:“小姐,我们真的能够学到新的手艺吗?还可以重开点心坊,还能够把点心坊开到京城?” “当然!”苏澜道,“你们母女先来我家学习,然后,一个月后,就可以跟凤梧一起去京城开蛋糕房。那边,凤梧和童野世子会关照你们母女,再安全不过!你跟秋芳可以先商量一下。觉得好,就可以到我家来学习。因为我家有专门的炉子。对了,你们家之前做点心的师傅,年轻一点的,愿意学的,也可以一起来学!” 秋嫂激动得恨不得马上答应,到底忍住了,毕竟还要征求女儿的建议。 路上,苏澜想起一件事情来,道:“姨母,珍姐姐,春红姐姐。我这里还有一点土豆的芽苗,不多,只够我们三个庄园每个种上一亩、半亩的。如果想种,我们就早做准备,毕竟要整地施肥!有了这一亩、半亩土豆收成,就算是留出了种子!” 林氏和刘珍、春红听了就笑道:“太好了,我们正准备跟你说这个事情,又恐怕上、下李厝的土豆芽苗不够种啊!” 苏澜很高兴,笑道:“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昨日在汉马那里,我又淘换了一点土豆。”她说道,“姨母,既然如此,那就让几个庄头明日都过来,把如何整地的册子也给他们看一看。还有,我想让张轩给我做庄头,珍姐姐同意吗?” 刘珍道:“林谦的人确实不能用。张轩不错,做你的庄头再好不过!” 回到蚵壳屋,老远就看到门口居然站着张皇不安的张进和张轩父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2、抽水机 看到张进和张轩父子忐忑不安的样子,苏澜有点意外,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张轩一下子赚到三百五十两,全家人肯定心里不安。主要是对她这个新主人不了解;还有就是,万一因此碰到了新主人的逆鳞,只怕全家都会被赶出赖以生存的庄园! 看到林氏和几位小姐,张进和张轩父子纳头便拜。张进还道:“我家儿子不懂事,竟然把小姐的笑话当成了真的,居然就真的收了这三百五十两银子,实在是胆大包天!”他训斥着儿子道,“小姐让你办事是看得起你,信得过你,你竭力帮办是应当应分,居然就敢……”他又对林氏和苏澜道,“我昨晚在家已经痛打了他一顿,教训了他。今日特地来府上赔礼告罪,奉还银票,望夫人和小姐责罚!”说着,还举着那三百五十两银票,要奉还给苏澜。 苏澜看到张轩的脸上还真是带了伤,当即就笑了。又想到张进不善言辞的人,居然说出这样一大篇道理,还真是难为了他! 林氏却嗔道:“你还笑,话也不说清楚,害得张轩被他父亲打。”说着,林氏回头让张进、张轩父子起来,道,“我这外甥女,却不是说的玩笑话,那可是真的!” 张进和张轩父子都呆了,尤其是张进。毕竟那可是三百五十两啊。他们这样的佃户,只怕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么多钱!饶是张进年轻时也见过世面,见过一些人,但是也没有遇到苏澜这样大方的人! 苏澜接过银票,又还给张进,道:“瞧,张庄头,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收了银票!不过,按照我的意思,你也该收了这银票!” 见张进有些懵懂的样子,苏澜笑道:“其实呢,我这是在考察张轩的能力!我可以跟你们说实话,安憩园的林庄头我信不过,也不打算继续用,我看中了张轩!怎么样,张轩给我做安憩园的庄头,愿意吗?” 张进和张轩都蒙了。不但三百五十两银子是铁板钉钉赚到了,而且张轩还得了一个庄头的美差!当下父子俩又给林氏和苏澜磕头,感激涕零,说不出话来。 苏澜道:“恰好你们来啦,我们还正准备派人去找你们呢!”说着,唤甘甜道,“你立刻去找里正李福,我们要带两位张庄头去看看种土豆的田地,我们也要在庄园种上土豆。”说着,和林氏一起,先带着张进和张轩父子去看那些正在催芽的土豆。 当听说土豆既可以当蔬菜,又可以当粮食,而且亩产可以高达六千到八千斤时,这父子俩都惊呆了。张进含着热泪道:“这可是宝贝啊!如果到处都种植它,那大成的老百姓就可以不饿肚子了!” 苏澜道:“这些土豆种子都是我花高价淘换来的,千金难买,数量不多,不能大面积种植。所以,在三个庄园里,每个庄园大约只能种植一亩,三个月后就可以收获,收获的土豆我打算留作种子,明年就可以大面积种植了!” 张进道:“小姐,你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好事,我们父子一定会给夫人和小姐好好办差。您可以在我家佃的田地上试种。” 张轩也道:“请小姐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几个庄头。” 林氏道:“我们自然放心几位庄头。该耕地耕地,该养鱼养鱼,该种水果就种水果,我们将军府和知府定然不会亏待大家。” 张进和张轩父子介绍了不孤园和有邻园的情况。原来,这两个园子,之前山长家只收两成收成。而林谦的安憩园则收三成收成。 林氏马上道:“张庄头放心,我们继续维持山长家定的条陈,还是只收两成收成。” 苏澜马上也道:“张庄头放心,以后安憩园也只收两成收成。” 父子两个张庄头听了,大喜道:“我们替佃户们谢谢小姐的恩德!” 林氏道:“你们父子能够帮我的女儿、外甥女儿打理好庄园,我还得感谢你们!” 当下商定,第二天下午,林氏母女几个要亲自去庄园,有事宣布。 苏澜带两个张庄头去看土豆田地。路上,张轩着重说了他所知道的安憩园的情况。 安憩园有一百五十多亩田地,都种水稻,除了菜地和柴坡,没有鱼塘和果园。共有佃户九户,除了林庄头是林谦的族弟之外,其他都是来自殿州的普通佃户。因为佃租要高一些,所以,佃户们明显比不孤园和有邻园要穷一些。 张轩犹豫了半天,道:“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小姐禀告。昨日下午签了协议后,林庄头连夜把猪圈里的两头大肥猪用马车送到林府去了。我在安憩园安排了一个叫孙玉的孩子帮我照看,他跑来告诉我,我们父子就赶到安憩园去,正好赶上林庄头带着人,把库房里的稻谷往车上搬,我们当即制止了,他还说我们多管闲事。”他没有说,当时他父亲正在揍他,听到消息,父子俩赶到了安憩园。若不是孙玉来报信,还不知道他爹要揍他到什么时候呢。 苏澜听了大为感动,这个庄头果然没有选错,知道处处为她着想。 “……林庄头自然不敢骂我,就骂孙玉,说他是克父煞星。其实,当年孙玉的父亲是给林谦办差,死得不明不白。”张轩继续道,“那些佃户听我阻止,就都闹了起来,原来,是林庄头骗他们搬得,说是小姐同意了的。当时,鸣玉的父母就吵着要女儿鸣玉跟林庄头的傻儿子和离……” 苏澜惊讶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进道:“林谦有三个女儿,只有这一个傻儿子,太傻了,根本娶不到媳妇,就借高利贷,强迫孙玉的伯父、伯母,把女儿鸣玉嫁给了他那个傻儿子。这不是作孽吗?” 苏澜道:“这么说,这个林庄头在庄园里不得人心啊?” 张轩道:“小姐真是目如火炬!因为他是林谦的族弟,得林谦信任,大家都怕他。他自己的十几亩地自己不种,都是别人代种,可他一粒谷壳都不给代种的人家……” 苏澜心中有数了。作为林谦的族弟兼代言人,这林庄头实际上成为了一个盘剥佃农的“二地主”。她可不需要这样的人。当下,苏澜跟张进、张轩父子密谋了一会,然后带着张进、张轩父子看了土豆田地整治和施肥情况。 看天时将晚,恐怕进不了城,林氏和苏澜就让张进、张轩父子回去。 这父子俩走后,苏澜赶着去了新房。见云山和祈福都在,正在督促工匠们做收尾的工作。苏澜看墙壁平整透干了,地面也夯实平整了,甚为满意。当下决定,明日不仅安装水暖管道,还要进行房屋装修。 云山和祈福是建房老手,尤其是祈福,因为建过回凤楼,在殿州可以称得上是建筑专家了。他们可以猜想房屋装修是为了美化房子,但是,这个水暖管道就真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了。苏澜就笑道,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当晚,苏澜把明日需要用的东西都一一准备好了。 第二天,苏澜起得很早。常乐和甘甜来回好几趟,才把几十个麻袋都搬到新房和罕岩思家的房子里。苏澜又亲自去罕岩思家走一趟,告知今天安装水暖管道和房屋装修的事情,不料没有见到这夫妻俩,却看到了郝四婶和两个孩子正在家里呼呼大睡。原来昨晚罕岩思夫妻去替换郝四婶一家熬糖去了。 苏澜没敢打扰,悄悄出了门。可怜这郝四叔郝四婶,这些时日真是累坏了。郝四叔还为了迎接猫少爷跑到宁德去了。 回到蚵壳屋,正赶上叶老板等人来送菜。叶老板悄悄说,昨日那个叫邱梅的姑娘又去了他的摊子,让捎口信过来,今天邱峰就要去府城,希望小姐不要食言,云云。苏澜点头,立刻把事情告诉了姨父,让他做好准备,该抓人抓人,该搜证搜证。 正在吃小米粥,云山、祈福和卞旻、卞雍父子都来了,就连卞旻的夫人易氏和女儿卞琪也兴冲冲地来看热闹了。大家就三扒两口匆匆地吃完饭,赶着去看苏澜怎么装修。 只见苏澜把姨母、刘珍、春红和三个小家伙都叫上,来到了新房。 苏澜首先问三个小家伙,你自己的房间,希望是个什么样的风格。苏源说他希望自己的房间像天空一样白云悠悠,湛蓝明亮。社日希望自己的房间像滔滔大海,云帆林立。而刘嘉是个吃货,如果能有水果、点心就好了。 苏澜听了,会意地一笑。她让三个小家伙各自选定了自己的房间。从吃货刘嘉的房间开始,苏澜让人准备了架梯,又拿出了尺子、裁纸刀、刮刀、干净的垫布等物。 苏澜让常乐站在架梯上示范,自己在干净的垫布上展开一卷白纸,慢慢撕下附着在白纸上的一层透明的纸,然后让常乐将白的这一面平整地贴在墙上。 白纸贴好了,大家也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墙上出现了一副漂亮的画面。只见淡蓝色的背景下,出现了红艳艳的苹果、黄橙橙的橘子、紫色的葡萄、黄色的香蕉等水果,也有一碟碟点心、一杯杯果汁。颜色鲜亮,栩栩如生,让人馋涎欲滴。 “哇!”大家都惊叹不已。三个小家伙喜得眉开眼笑,尤其是刘嘉,扑上去,作势张开嘴巴就去咬。林氏笑道:“不得了,以后晚上就不用睡觉了,就啃这些水果!” 卞旻和卞雍父子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小姐,这个太漂亮了!这叫什么?” 苏澜道:“这叫壁纸。碰巧让我给遇上了,也惊着了!” 边说,苏澜边撕下透明胶纸,继续把墙纸递给常乐粘贴。常乐的强迫症又犯了,把墙纸贴得纹丝合缝,平整服帖。一会儿功夫,刘嘉的房间墙壁贴满了墙纸,就连天花顶都被常乐贴上了。还别说,真是成为了吃货的天堂,漂亮。 大家说笑间,常乐已经把边角裁切好了,修饰好了。 刘嘉的房间贴好了,大家赶紧去社日的房间去。不久,大家看到了一个海洋的世界。只见湛蓝色的大海上,有白色的海鸥,白色的船帆,还有颜色斑斓,性状怪异的各种各样的鱼。苏澜告诉他们,这叫热带鱼。 而苏源的房间里,出现了蓝天白云,彩霞辉映,还有一种白色的像船却没有帆桨只有翅膀的怪物。苏澜说,她请教过了,这种东西是一种鸟,叫飞机。苏源悄悄拉着姐姐的手问道:“天上真的有这样的鸟吗?” 后面是几位小姐的房间,那可是闺房,大家就没有参观。不过夫人、小姐们还是看了,都赞叹不已。原来,刘珍的房间是粉色底金牡丹图案,春红的房间是浅蓝色底紫薇花图案。轮到苏澜的房间,她很想挑一个纯白色提本色浮雕海棠花的壁纸,可是林氏一定要她选粉底玫瑰花图案。苏澜看了,也很漂亮,颇为满意。 小姐们的房间都是甘甜贴的。贴得也很平整、服帖。 一会儿,几位公子和小姐的房间都贴好了。苏澜让常乐和甘甜也为自己挑一个房间,也贴上壁纸。结果,吃货就是吃货,他们跟刘嘉挑了一样的水果点心壁纸! 苏澜又挑了其他房间的壁纸。比如正厅,她挑的是白色提本色浮雕砖头的壁纸;而书房则是砖红色提本色浮雕砖头的壁纸。姨父姨母的房间,选的是蓝色底的水波纹。苏瑞尚的房间是青青草原。这些都交给常乐、甘甜去忙活。 苏澜亲自去了熬糖作坊,让一个糖匠暂代一下,把娜木嘎夫人请来看了壁纸。她在他们的主卧选了翠竹图案,又给儿子选了同社日一样的大海的图案,还分别给两个仆人选了图案。苏澜一看,是一些几何图案,也很漂亮。 娜木嘎夫人回了作坊,甘甜带了几个工匠,指点着他们,贴墙纸去了。 苏澜则带着常乐,去忙着亲自示范,指导安装那些水暖管道。她首先将麻袋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卞旻和卞雍父子看了,又是大吃一惊。只见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件件都是从未见过、却是精雕细琢的东西。 苏澜告诉他们,那三个亮闪闪的桶一样的铁疙瘩是不锈钢手压式水井抽水机。苏澜指导工匠先是将一根两丈多长的亮闪闪的水管笔直地伸进水井中。然后又叫来常乐,把他早就准备好的石板往水井上架。遇到管子就在石板上用树叶凿个洞,开得圆滑溜光,正好可以将管子套进去。石板四周也被常乐修整得光溜溜的。水井被青石板盖上了,只露出那根水管子。 常乐的这番操作一下子就将众人都惊呆了。卞雍还趴在水管子口,往井里面看。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 卞旻奇怪地问道:“苏小姐,你把水井的口给盖上了,怎么打水啊?” 苏澜一笑,却不回答。她和常乐如法炮制,很快将另一个水井,还有罕岩思家的水井也给封上了,只露出一个水管子。 苏澜又告诉大家,那一堆东西里面,这个叫皮碗啊,那个叫止水皮垫,这个叫转换头,那个叫固定螺丝。她一边说,一边一件件地连接、拼装起来;用生胶带缠绑、固定。大家再一看,只见一个直径五、六寸、高约两尺的筒状的亮闪闪的东西,被常乐用一个叫钢丝钳的工具给牢牢地固定在青石板上。卞雍还特地看了,常乐固定亮桶的地方是三个角,由三个叫螺丝、螺帽的东西紧紧地扣在石板上。而最奇怪的是,亮桶旁边还有一个两尺多长的长柄把手和一个两、三尺长的水管。 苏澜也不作说明,接着又将另外两口水井的抽水机也安好了。 这时,大家都看着苏澜,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惊人之举。苏澜马上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她走到长柄把手那里,一上一下压了起来。就听得水井里面发出“呼隆呼隆”的抽水声。不一会儿,一大股清亮的井水突然从那个两、三尺长的水管里喷涌出来。因为没用盆子接住,水全部溅到大家的身上。大家先是错愕,又赶紧躲避,一时间欢声笑语,格外畅快。 卞旻到底是建筑专家,激动得不能自已,道:“小姐,你这个水井又干净又安全,而且还适合北方干旱地区使用。北方的水井太深,水量少,不容易取水,你这样上下一压,水就上来了。” 苏澜发现,弟弟苏源在抽水机旁边好奇地转来转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在她的指点下,几根水管分别用直管或弯头连接起来,通到了厨房和卫生间。又分别从水池和便池接了水管通到外面的化粪池。 管道全部接好后,苏澜又亲自安装了进水龙头,还到水井边,在管子上安上了接头,套在了抽水机的水管子上。 苏澜再次上下压了几下把手,不一会儿,厨房里金嬷嬷喊了起来:“小姐,出水了!” 卞旻第一个冲到厨房,果然见厨房的一个水池上,水龙头里正哗哗地往外喷出水来。苏澜在外面喊道:“金嬷嬷把水龙头关上,水就没有了。”果然,金嬷嬷旋了几下,水龙头就不往外出水了。 苏澜又卸了这个水管子,安上另外一个水管子,立刻卫生间里卞雍也喊出水了! 过了一下,卞雍从卫生间出来,神采飞扬道:“我先还嘲笑你们居然把厕所建在家里面。原来,用水这么一冲,全部由出水管流到化粪池里去了。这样既干净,还可以沤肥。” 苏澜指着化粪池周围道:“我准备在那里开垦菜地,物尽其用!” 卞旻道:“小姐,这个手压式水井抽水机真好。要是能够用在我们的房屋开发建设上,那绝对可以轰动大成的!” “可惜我就淘到这么三个!”苏澜道。其实空间仓库里还有不少。可是这么逆天的东西,拿一件出来,就少一件。 卞雍道:“我看,这个抽水机可以做,应该不难。” “确实不难!我知道抽水机的原理了,应该是利用手压的力量,将水通过埋进水井里面的管道抽出来的。我看,那个亮闪闪的铁桶、水管之类,都可以用失蜡法做出来,通过雕模、翻模、灌蜡、修蜡、抛光等工序来完成。” 苏澜一时惊呆了。弟弟苏源居然懂得用失蜡法来铸造抽水机?! “可是,最难做的应该是那些皮碗啊,止水皮垫啊,转换头、生胶带,还有那个叫固定螺丝的东西!”苏源道,“首先材料我们没有见过,还有那个叫螺丝、螺帽的东西,够硬,太精细。” 苏澜又惊又喜,真是,我家小弟初长成,还是个小小科学达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3、安憩园不安宁 午饭后,跟着卞旻一家,林氏带着小姐进了城。因为大家今天有事,几个小家伙就留在了家里。 林氏她们先是去原通判府拿了给常乐做的新衣服,有两套棉的、四套夹的、四套单的,还有里衣里裤四套,鞋子、袜子若干。统总打了一个很大的包袱。甘甜看见夫君得了这些衣服,乐得合不拢嘴。 她们顺着山坡,最先到了春红的不孤园。庄头黄财早就将所有佃户所有人口都找来,全部等在庄院里。 林氏进了庄院,发现黄财的婆娘带着儿媳已经打扫了房间,烧了茶水。林氏很满意,就代替春红说道:“今日初次见面。大家知道,这不孤园以后就是我外甥女的嫁妆园子。大家还跟过去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山长家的规矩不变,我们还是收两成的收成……” 佃户们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听说二八照旧,都放下心中巨石。他们非常担心,如果像安憩园那样实行三七,那就糟糕了。 林氏按照黄庄头提供的庄园佃户名单,逐户逐人点名,所有的人都跟春红见面,年轻的磕头,年老的鞠躬。这算是认主了。 春红又紧张又羞涩,有点抹不开面子。可苏澜道:“这是你的园子,姨母代管一时,还能够给你管一辈子不成?”所以春红硬着头皮,接见每个人。并且按照苏澜的意思,每户赏赐一两银子,另外每人再给三十文,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给五十文。大家出乎意料地发了一笔小财,自然个个眉开眼笑,小姐叫的也格外亲热顺口。 林氏勉励几句后,请大家退下去,把黄财单独留了下来。几件事情,一是抓紧农时不可耽误;二是登记、清查、造册、庄园现在有多少财产;三是让黄财家拿出一亩地出来,种植土豆。 黄财认识几个字,所以清查造册倒不是很难的事情,就是对于土豆这个新物种,黄财没有见过,自然有些担心。他犹豫地道:“这个东西莫说没有种过,就是见都没有见过。万一失塌了,岂不是耽误……耽误小姐的收成。”他不敢说,耽误了自家的收成。 春红一时僵住了,不知道怎么应对,毕竟黄财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苏澜笑道:“土豆种植,是殿州知府治下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府衙会拿出钱来给你家补贴,我们也会拿出钱来,绝不会让你家因为种土豆而有所损失,而且,收获的土豆除了你们留种之外,府衙会按照种子的价格包收。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家不能因为种好种坏没有大碍,就疏于管理,那可不成!”又道,“土豆种植有一套方法,整治土地,施肥追肥,育种下苗,收割窖藏,都有定数。只要按照这些规矩来,我保证,三个月以后,黄庄头就会感谢你家小姐。” 张进、张轩父子也跟他约好,这几日先去看看上、下李厝是怎么整治田地,施肥育苗的。苏澜又要求他们做土豆催芽育苗的棚子。关于这个,张进张轩父子也是亲眼得见,可以指导黄庄头。 出了不孤园,按照顺序应该去安憩园。但是苏澜却示意,直接去了刘珍的有邻园。她知道,安憩园的林庄头一定非常关注不孤园的情况。苏澜索性让他去打听,看看他有什么行动、作为。反正自己也不想继续留着他。 到了有邻园,也是同样的一番操作。和不孤园一样,大家听说二八不变,自然高兴,又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更是喜不自禁。因为张进和张轩父子都看过土豆芽苗和土豆田地,算是种植土豆的坚定的拥趸,所以,种植土豆的事情一点障碍都没有。 该去安憩园了,苏澜却没有上车,只让张轩陪着,好整以暇地往安憩园走来。依苏澜之言,甘甜驾着马车,载着林氏等人,慢慢跟在后面。苏澜猜想,林庄头不一定认识她,但是可能认识林氏。 张轩悄悄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等您询问庄园财产时,孙玉站出来揭发。” 苏澜点头。刚刚出了有邻园,老远就看到道边站着一个五十出头的、中等个头的、干巴瘦的老头。张轩低声道:“小姐,那就是林庄头。” 说话间,苏澜、张轩二人走到林庄头身边。林庄头看也没看苏澜,直接拉着张轩道:“你家亲戚蔡庄主呢?” “什么蔡庄主?是苏庄主!就是这位苏庄主苏小姐!”张轩道。 “什么?”林庄头吃了一惊,道,“不是蔡林蔡庄主吗?怎么突然变成苏庄主苏小姐了。” 苏澜看了他一眼,展颜一笑,道:“蔡庄主又把庄园卖给我了。我们已经完成交易,办了契税,存了档子,安憩园自然就不是蔡庄主,而是我苏庄主了。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不,不,没问题。既然苏小姐买了,那自然苏小姐就是庄主。”林庄头先是惊讶,后来是狂喜。为什么?因为苏澜看上去就是一个涉世未深、娇弱无知的小女孩,料定对她欺瞒蒙骗就更容易一些,说不定还可以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林庄头按下心中的狂喜,鞠躬道:“属下姓林,是安憩园的庄头。当然,您也应该听说过,我是殿州推官林谦大人的族弟。” 苏澜点点头,道:“林庄头辛苦了。” “属下不辛苦!为了小姐,属下愿意肝脑涂地。”林庄头就在路边给苏澜下跪磕头。 苏澜道:“林庄头请起。你在这里等我,想是有什么事情?请尽管说!” “是。”林庄头爬起来,拍拍膝盖,道:“我听说不孤园和有邻园也是你家买的,还是实行二八,而且,你们这新庄主还给每家每户每人见面礼!其实,苏庄主不用这么仁慈,这么辛劳!安憩园这个庄子的佃户十分滑头,刁蛮狡诈,不服管教。您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尽管交给我来办,我不怕得罪人,一定给您办得周全完美。”林庄头唾沫星子直飞,“之前林大人让我收三成,我都办得妥妥当当。这帮穷鬼,压一压,挤一挤,都拿得出钱来。还有,说到这个发钱的事情,也不劳您辛苦,您把钱只管交给我,我来帮您发。”心想,一户一两,每人三十文,六十岁以上五十文,自己怎么着也能弄来五两花花! 苏澜只是笑笑,继续往安憩园走。 林庄头紧随身边,唠唠叨叨个不停。见张轩还在陪着苏澜往前走,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他林庄头既然已经接到苏庄主苏小姐了,张轩这个有邻园的人,是不是该滚蛋了?居然紧跟着苏庄主到安憩园,他张轩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这么没眼色? 进了安憩园,果然庄院里站满了男女老少。跟不孤园和有邻园的佃户相比,他们都瘦骨嶙峋,面有菜色,个个身上的衣服都是条条索索,没一个齐整的。而且,他们的眼神也显得寥落恍惚,脸上也格外麻木冷漠。 苏澜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深为他们感到难过。这就是因为林谦地租收得太高了,被欺压太狠了,佃户们都吃不饱饭,对生活都不抱希望了! 苏澜还注意道,人群之外还站着三个壮汉,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得意洋洋,明显跟佃户们就不是一路人。 “咦?”张轩惊讶地小声叫了一声,悄悄地道:“小姐,当心点,那三个是林庄头的女婿。” “他们也是庄园的佃户?” “不是。他们都为推官林谦做事。” 苏澜了然。这几个家伙说不定还是监视父亲和自己一家人的家伙呢。看样子,他们今天是来为岳父站桩助威来了?!当下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又万难忍住。 张轩搬来椅子,苏澜坐下。正要开口,林庄头抢着说道:“各位,这位是咱们安憩园的新主人!不过,不是我之前告诉大家的蔡庄主,而是苏庄主苏小姐。” 大家抬眼望着苏澜。从他们麻木冷漠的眼神里,苏澜读出了无可奈何,品出了逆来顺受。反正,蔡庄主也好,苏小姐也罢,他们都要交出全部收成的三成,只不过是收他们佃租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苏澜看看大家,道:“各位乡亲,你们好,你们可以叫我苏小姐!” 乡亲?新庄主居然唤他们乡亲?!有人抬起了头。冷漠茫然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热气、活气。 苏澜道:“人都到齐了吗?现在,像不孤园和有邻园一样,我这个新庄主,也给每家每户发放一两银子;另外,不管男女,每人三十文,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五十文。”说罢,手一抬,甘甜打车上提来一个匣子,放到苏澜面前。 林庄头赶紧上前,就要把匣子划拉到自己身边,嘴里还道:“苏小姐,这般辛苦的事情,您就不要受累了!哎呦……”话未说完,忽然“啪”地一声脆响,林庄头手臂就着了一马鞭,火辣辣地疼。林庄头一看,这鞭子竟然抽出了血花!当下又痛又恨。他回头正待要骂,却见一个女的手拿马鞭,对他怒目而视,冷冷地道:“是谁的狗爪子,竟然敢青天白日抢夺我们小姐的钱匣子?!” “谁抢夺了?苏小姐跟我说好了,这钱由我来发!”林庄头气急败坏地嚷嚷道。 这时,那三个壮汉奔了过来,鼓眼突睛、挽着胳膊撂着袍,一迭声地吼叫道:“怎么啦,怎么啦,竟然敢抽我岳父马鞭子?” “这贼既然敢伸手抢夺小姐的钱匣子,那必得吃我一马鞭!这一鞭子只是让你见见血,长长教训!爪子若再敢乱伸,定然抽断!”甘甜霸气侧漏,冷冷地道,“当面就敢空口白话,胡说八道,我家小姐几时答应你替她发钱?” “刚刚答应来着,不信问你家……”林庄头看向苏澜,忽然收住了话头。确实,苏澜只是听他说,可没有答应他任何话! “怎么,不说话了?不经允许,那就是抢夺!”甘甜的声音像冰凌子,又冷又锐利。 那三个壮汉其中两个就要上前揍甘甜,却被另一个壮汉拉住了。只见他上前问道:“岳父大人,这位苏庄主可曾答应由你发钱?” 林庄头有些尴尬地道:“我是说了,不过,好像,没有答应……”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苏澜清清嗓子道:“林庄头,你说,这钱是由我发,还是由你发?” “自然是由小姐发。”林庄头万般无奈地回答。心想,由你发又如何,领钱的人转头就会把钱孝敬给我。当下心里冷笑。 “那还等什么?林庄头,把庄子佃户名册拿出来吧。” 林庄头万般不肯,但还是从袖口拿出名册。 “林庄头,你每家每户逐一念名字,我要一一对应。领到钱的,年轻人磕头,年老的鞠躬就成。这是认主,明白吗?”苏澜道。 林庄头开始念名字。第一个念的就是孙玉的寡妇娘。她家两口人,领钱一两六十文,由苏澜亲自给钱,林庄头在名册上记录。 苏澜发现,这母子虽然磕了头,领了钱,但是却不见喜悦,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随后几家也是如此,长辈鞠躬,年轻人磕头,但是拿到钱,却不像不孤园和有邻园的人那样笑逐颜开。如果一家如此,苏澜奇怪也就算了。可是家家如此,她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时,已经发了九家,还剩下最后两家,一家是孙家,也就是孙玉伯父伯母一家。这孙大夫妻只有一个独生女儿鸣玉,嫁给了林庄头的独生傻儿子。 孙大夫妻领了一两六十文钱,给苏澜磕了头。他们拿着钱站起来,又是激动又是战战兢兢地、连滚带爬地跑到林庄头跟前下跪,嚎哭道:“林庄头,我们夫妻这一两六十文钱全部孝敬给你,求你让我们夫妻见见我们女儿!” 那林庄头听了,回头望了一眼苏澜,脸色难看地道:“你女儿在我家做媳妇,自然万般都是娇宠着的,好好的,等一会儿散了,就让你们见面。” 孙大哭道:“我女儿到你家已经半年了,你家从来不许我们看望,就连过年也不许我们去。我们还不知道鸣玉是死是活。” 林庄头怒道:“这是什么话?自然是活着!” 孙大妻子干脆一把抱住林庄头的双腿,哭道:“求求你,林庄头,就让我见见鸣玉,就见一眼,我想女儿都要想疯了!” 林庄头双腿被牢牢抱住,如何挣得开,于是叫喊三个女婿,道:“潘兴、宋实、焦华,快来帮我拉开!” 说话间,三个壮汉上前连拉代打,总算将孙大妻子拉开。那林庄头还上前照着孙大妻子的腿踢了一脚。 甘甜和张轩面露不愤,就要上前,被苏澜的眼神制止了。 这般波折好不容易暂停。苏澜道:“你们打够了吧?打够了就继续。” 林庄头立马给苏澜磕了头,道:“还有一家,便是我家。我家四口人,一共一两一百二十文。小姐把钱交给我就成!”说着,站了起来,双手伸到苏澜跟前,要拿钱。 “咦,规矩是所有人都要见面,该磕头的磕头,该鞠躬的鞠躬。这是认主!怎么,林庄头,到你这里,小姐我就得改了规矩吗?这又是什么道理?”苏澜咄咄逼人,道,“难道是林庄头觉得,林谦推官比我高贵,你家只认林谦这个旧主人,却瞧不起我这个新主人?既然如此,我看,你这个庄头就不用当了,我家的佃户你也不用做了,我这庙小,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苏澜此话一出,仿佛一个霹雳砸中了林庄头。他懵了傻了,又惊慌失措。 苏澜的话同样击中了其他的佃户。他们纷纷抬起头,望望林庄头,又望望苏澜。看得出来,好多人都在品着个中滋味。 短暂的慌乱之后,林庄头迅速镇定下来,道:“哪能啊?小姐这是误会了。其实,是我儿子有些,有些,脑子不清醒,怕出来吓着小姐!对,就是怕吓着小姐!” “我既然想见那就必须得见!吓不吓得着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苏澜冷着脸道。 林庄头无奈,只得道:“焦华,你去跟你岳母说一声,就说……” 那焦华听了,转身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不明白,安憩园真的要变天了! 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孙玉母子。只见孙玉给他寡妇娘使了一个眼色,他娘立刻跪下,膝行到林庄头面前,哭道:“林庄头,求求你,那两头大肥猪是我辛辛苦苦养大养肥的。你就算是要把肥猪抢走,按规矩,也得给我留下七成!” 林庄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压着声音吼道:“你这个疯婆娘,我几时抢了你的肥猪?!”说着,头一点,他另外两个女婿潘兴和宋实冲上来就要打孙玉的娘。孙玉赶紧扑上前去,却被潘兴和宋实狠狠打了两个耳光。 孙玉虽然挨了打,可是他用瘦弱的身体牢牢护住寡妇娘,还用手拿着刚得的一两多银子,哀求道:“林庄头,这一两多银子,全当我孝敬你啦,反正迟早也是要孝敬你的!求求你把抢走的那两头肥猪还给我们家吧,求求你啦!你可不能把肥猪蒙骗走了,安憩园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抢走的肥猪,那是我娘养的!连过年都没舍得卖啊!” 孙玉开了头,仿佛开了闸口,人人上前,要把银子“孝敬”给林庄头,哭嚎着央求着: “林庄头,你家佃的田地,有五亩地,是我们家给你代种的,都种了五年!可你连一个谷壳都没有给我们,求你给我们家吧!我不多要,就七成!” “我家也是啊,林庄头,你家佃的田地,有六亩,我们家给你家代种了三年。你也是一粒谷壳都没有给,求你给我们家吧!我也不多要,就七成!” “你家男女老少的衣服,全部是我婆娘做的,你们从来没有给过工钱。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把工钱给我们吧!” …… 林庄头都快气晕了。七成还不是多要,那就是全部都拿走了好吧?他还要给林谦上交三成呢!做衣服还要工钱?当初是怎么求着要做的? 孙大妻子也再次扑上来,死死抱住林庄头的两条大腿,骂道:“林扒皮,我家老头子生病,就借你二两银子,结果你要九出十三归,实际只给了一两八钱!不到三个月你就连滚带利要收七十多两!我们还不起,你就强抢了我女儿给你那个傻儿子……我亲亲的女儿啊,爹娘对不住你啊!” 孙大妻子突然鬼哭狼嚎起来。苏澜听了,感觉特别瘆人,但是也极度愤恨。这林庄头放高利贷,其实就是故意给孙大夫妻下了个死扣,目的就是强占民女! 正在这时,只听得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阵震天动地的喊打喊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痴傻壮汉冲了进来,嬉笑怒骂,疯疯癫癫,见人就打,见物就毁,见了姑娘媳妇就动手动脚。一时间,院子里的东西都东倒西歪,所有人都吓得鬼哭狼嚎,一窝蜂就要往外逃。 苏澜一使眼色,甘甜的马鞭就“啪”地一声打在了痴傻壮汉的右腿上,只见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溅起滚滚尘埃,接着就像是杀猪一般凄厉得嚎叫起来,简直是魔音贯耳! 苏澜赶紧双手捂住耳朵。甘甜又是“啪”地一声挥了一下马鞭。只听得那凄厉的嚎叫声陡然停止,仿佛被利刃瞬间割断了喉咙。 慌乱、躁动的人们这才拍着胸口镇定下来,虎口脱险,死里逃生,纷纷都来给甘甜道谢。再一看,那痴傻儿倒在地上呼呼酣睡起来,还流下了哈喇子。 苏澜知道林庄头的儿子痴傻,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个武疯子!忽然想到美娘的儿子,那种害人的药应该给这个武疯子,而不是给那个嗷嗷待哺的幼儿! 这时,一个跟痴傻壮汉一般肥壮膘满、满脸横肉的五十多岁的女人呼天抢地地冲了进来,边哭边骂道:“是哪个黑心烂肝的竟然打死了我的宝贝儿子,我要他填命!”说着,竟然张牙舞爪地奔着苏澜冲来。这正是林庄头的婆娘。 猛然听到黑心烂肝几个字,甘甜的脸色一僵。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讳了,居然是从这个死婆娘的嘴里喊出来的,甘甜一股怒火上头,对着那婆娘,兜头就是一鞭子! 仿佛一道闪电火舞银蛇般劈过,林庄头的婆娘傻傻地呆立在那里,成了一个僵尸,一动不动。大家一看,那婆娘脸上从右到左,自上而下,出现了一道开着红花的鞭痕!活像个被鬼啃了的脸,可不就是一个僵尸么!苏澜知道,甘甜这是用了极其厉害的功夫,不禁马鞭打人,也是马鞭认穴打人,一鞭子就把这婆娘打得傻傻地呆在那里。 这胖女人身后,又出现了三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肉球,仿佛是复制粘贴版本的林庄头的婆娘。正是林庄头的三个女儿。还真是可笑,林庄头的遗传基因出现了异变,没有一个子女能继承他的基因衣钵。 只见她们一路嚎叫一路疾风,悍不畏死地冲向甘甜。而她们身后,又是三条壮汉助阵。如此,六条巨大的黑影连成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般扑向甘甜。 甘甜不退反进,一个健步上前,高扬起马鞭。只见那马鞭仿佛一条灵蛇附体,团团蜷缩,自上而下,又突然“嗤”地一声怪响,仿佛是灵蛇吐信,翻卷而来。眨眼间,就将六条黑影卷吧卷吧都翻滚着撂倒在地上,直滚到庄园门口。仿佛是被灵蛇卷断了周身的骨头,全部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家一时都看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庄头吓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他本能地握起双拳,向苏澜走来。 “大胆!”张轩突然一声断喝,“林庄头,你敢向小姐动手?!” 林庄头吓得呆若木鸡,再也挪不动脚步。 苏澜缓缓站了起来,道:“嗨,这安憩园还真是不安宁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4、又打了一竿子 林庄头不忿,道:“小姐,我家女儿女婿又没有惹到你,你为什么叫仆人打他们?” 苏澜笑道:“我且问你。你女儿是安憩园的佃户吗?” “不是。” “那你女婿是安憩园的佃户吗?” “呃,不是。” “既然你的女儿、女婿都不是安憩园的佃户,那他们今天有资格来这里吗?” “虽然他们不是安憩园的佃户,可他们是我的女儿、女婿。是亲戚,自然能来。” “喔?只要是女儿、女婿,就是亲戚,亲戚都可以来吗?”苏澜问道。 “当然。而且我女婿他们还是给林推官办事的,他们自然能来。” 张轩心里直骂林庄头个蠢货,脸上却不现半点神色。 “既然这样。那么,孙玉,你陪着你伯父伯母,去把你堂姐孙鸣玉找来。她既是我庄园佃户的女儿,那她就有资格来!” 孙大夫妻和孙玉一听,就要往外跑。却被林庄头断喝一声,制止道:“我看谁敢去!” 林庄头急了,转头赶紧对苏澜道:“小姐,鸣玉她不能来!” “咦,你的女儿是亲戚可以来,孙大的女儿也是亲戚,她怎么就不能来?更何况,她还是你家媳妇,也是我庄园的人,怎么不能来?”苏澜道,“孙鸣玉理所应当要给我这个主人磕头认主!怎么,还是你觉得,你林家的媳妇高贵不屑来认我这个新主人?或者,她不能来,是残废了,还是死了?” 苏澜的话犹如往沸腾的开水里泼了一瓢冷水,刺啦一下炸开了: “什么?鸣玉残废了?” “多好的姑娘,安憩园里一枝花,怎么就,残了?死了?” 孙大夫妻更是嚎啕着扑向林庄头,又抓又挠:“林扒皮,还我女儿来……” “都不是,小姐,鸣玉,就是,就是……”吭吭哧哧,却一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澜惊慌地道:“了不得,难道我猜对了?孙鸣玉是死是活不清楚?!看样子安憩园出了大事!”苏澜道,“甘甜,跟孙大夫妻和孙玉一起去接孙鸣玉,无论死活,都要接来!如果接不来,张轩,预备着立刻告官!我是来买庄园求发财的,可不是来惹人命官司的!” 有甘甜护法,林庄头根本不敢阻拦,也阻拦不了,只能低下头来,一时间惊魂不定。 孙大夫妻和孙玉在甘甜的保护下,飞也似的走了。 不一会儿,大家听到外面忽然传来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凄厉的哭喊声。一会儿,甘甜和孙玉抬着一扇门板进了院子,而孙大夫妻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而来,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澜老远就闻到一股腐烂霉臭的味道。等到甘甜和孙玉走进庄园放下门板,苏澜才发现,门板上躺着一个脚上拴着铁链子,右手整个手掌都被砍断没了,伤口都已经发黑发臭,而且白蛆翻滚的人。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脸污渍,而且瘦骨嶙峋,气息奄奄,却小腹微隆,似乎已经有了身孕。此刻她已经神志不清,昏迷了过去。苏澜立刻让人拿来被褥盖在鸣玉身上。 众人看了,无不抹泪叹息。那孙大夫妻悲痛欲绝,扑上去就要跟林庄头拼命。 甘甜道:“小姐,幸亏我去了,不然还真的抬不出来!因为这姑娘被铁链子拴在猪圈里头,链子另一头被铁浇注到地里面去了。那意思就是要把她锁到死!” 苏澜双眼冒火,咬着牙恨不得要杀人,心里又是痛惜又是痛恨,一连声地唤道:“张轩,快着人请郎中来,快着人报官,就说林庄头夫妻残害虐杀儿媳妇!”苏澜猜想,这会儿,知府府衙说不定因为邱峰的首告,正热闹得紧,巴不得再添上一桩案子,给林谦砸一道实锤! 庄子上好几个小伙子闻讯就往外跑。林庄头是真的急了,急忙拦住,又是求情,又是吓唬,可还是有人跑了出去。 林庄头无奈,赶紧跑到苏澜身边道,“小姐,有话好说!您不能去告官,这可关系到安憩园的名声,说出去,于您也不利!” 苏澜立刻笑了,道:“林庄头果然是个老成持重的庄头,真是好样的,处处为安憩园着想!” 听到这里,林庄头悬着的一颗心立刻安稳下来。心想,你个小娘皮,还是有害怕的东西哈。 “林庄头提醒得很对。我看这样吧,以后,咱们庄园改个名字,就叫丰泰园,也就是国泰民丰的意思!” 林庄头大惊失色,道:“小姐,你不能改名字。” “为什么?”苏澜疑惑地问道。 “你不能改名字,因为这是林谦推官给这个园子取的名字!”林庄头道。 “林谦取得名字叫安憩园,所以我就不能改名字了?这可真是笑话!”苏澜冷着脸道,“那我们大成王朝是先皇高祖熙和皇帝,从鲜卑禹朝手中夺下的江山!照你这么说,咱们不能改换门庭叫大成,只能是继续归顺鲜卑禹朝,做禹朝余孽咯?” 苏澜此言仿佛焦雷,劈中了林庄头,他一时呆住了。他不明白,刚才在说安憩园,怎么一下子成了禹朝余孽? “我真的不知道,林庄头居然是禹朝余孽,那可是罪该万死了!……再说了,安憩园不过是林谦一人安憩众人遭罪!我取名丰泰园,希望国泰民丰,你竟然不许?哎,说出去,这可都是死罪!不说了,送官吧!” “小姐,你不能将我送官,我可是安憩园的庄头。”林庄头振振有词道。 苏澜一脸疑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林谦的安憩园的庄头,又不是我苏家的丰泰园的庄头!” 林庄头一下子傻了,呆立在那里。 这时,甘甜悄悄道:“小姐,这条链子是精铁所制,我能够断了其他的地方,可是套在脚踝的铁环我不敢动,不是打不开,而是怕再伤了孙姑娘的脚!” 苏澜一听,知道其中的厉害。这孙鸣玉本来就断了手掌,有了残疾,可不能带着铁链子生活一辈子,更不能伤了脚。 孙大夫妻听了,立刻跪倒在尘埃:“恩人,小姐,求你再救救我家女儿!” 苏澜点点头,问甘甜道:“那有谁能够断开铁环?” 甘甜道:“我家那位应该没问题。” 苏澜思索了一下道:“既这样,你把姨母她们送回去,然后把常乐接过来。我今夜就留在这里。”她想,孙鸣玉的病情和伤情,恐怕还得中、西医结合治疗。 两人说定,就去马车上跟林氏说了。林氏同意苏澜留下来,自己回去,顺便去府衙报官,请郎中,可是苏澜一人在此,她可不放心。于是在庄园里找了一个会驾车的庄稼汉,代替甘甜驾车。因为明早常乐要和汉马家塞义夫的车队出发去滇南,所以,苏澜又央求林氏,明日给塞义夫告罪,他们要稍稍晚一点回家。 恰好此时,潘兴、宋实和焦华醒了。他们看到了从马车里露出的林氏的脸。潘兴和宋实就要站起来去打林氏,被焦华拦住了,轻声道:“事情不对。我认识,这女的是知府刘希的女人!” 潘兴和宋实有点傻了:“刘希的女人?” “没错,我监视过她,所以认识!”焦华不负其名,果然“狡猾”,“哥哥们,那苏小姐,一定是英武将军苏瑞尚的女儿!” “什么?苏将军?那我们怎么办?”潘兴、宋实又怕又急。 焦华回身看看院门,道:“留得青山在,不拍没柴烧!惹不起我们躲得起!咱们赶紧去找林大人,不怕扳不赢这一局!”说罢,悄悄向院门口移动。潘兴和宋实也如法炮制。 林庄头傻了,他的疯傻儿子却因为时间长了,穴位自动解开,正在挣扎着准备起来继续闹腾。苏澜示意,甘甜上去在他身上拍了几下,又继续倒在地上呼呼酣睡,继续留着哈喇子。 这时,林庄头的婆娘也因为穴道自动解开,可以活动手脚,可以说话了。她立刻张牙舞爪道:“我家的媳妇,是我七十多两银子买来的!我想让她死,她就不能活!许她偷偷逃跑,就不许我拿链子把她栓起来?许她偷东西吃,就不许我砍了她的手?” 苏澜怒极反笑,道:“这位庄头娘子,你好威武,在下佩服!不过,你和你家林庄头,不过就是林谦家的佃户,是他的一条狗而已,谁给你们仗的势?竟然允许你们欺负其他佃户,还欺男霸女,巧取豪夺?莫非是林谦指使的?”苏澜不容她反驳,立刻道,“张轩,一会儿官差来了,就说林庄头夫妻承认,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是林谦推官指使的!” 张轩立刻回答:“是。” 苏澜又对群情激奋的众人道:“各位乡亲,林庄头是林谦的安憩园的庄头,可不是我苏家丰泰园的庄头,也不是丰泰园的佃户了!”她指着张轩道,“以后,我苏家丰泰园的庄头是张轩!”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欢呼雀跃起来。看来,这安憩园,不,这丰泰园真的是改天换地了!大家有救了! 苏澜接着道:“从今日起,丰泰园跟不孤园和有邻园一样,实行二八制,所有收成,你们得八成!” “哇……”众人喜极而泣,有的哭爹喊娘,有的捶胸大哭。 停了一下,苏澜继续道:“张轩,你立刻带人去搜查林庄头的家,银两、粮食、鸡鸭、猪羊,凡是值钱的,全部扣留,全部登记,全部送到庄院来!” 这时,有人提醒道:“小姐,还有借据!他们家放高利贷,害了多少人家!” 苏澜点点头,对张轩道。“听见没有,还有借据!”她顿了一下,道,“我看,所有写了字的东西全部扣押上来!” 那婆娘一听苏澜要搜查扣押财产,立刻急了,疯了一般向苏澜扑来,不过,转瞬间又被甘甜再次点了穴,给撂在地上了。 林庄头突然脸色大变,浑身颤抖,冷笑道:“苏小姐,既然我不是你安憩园的庄头和佃户,那你就没有权利搜查我,更没有权力将我送官!我可没有得罪你,更没有卖给你!” 苏澜惊讶地道:“哎呀,林庄头好聪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她摊开双手道,“我也不要你的东西,说实话,你的东西我也瞧不上!可是,你的家在我的庄园里面,你还欠我庄园佃户的钱没有还,欠他们的人情没有还,这可怎么办?” 孙玉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孩,立刻道:“小姐,我们认你为主,请你为我们做主!为我们主持公道!” 众人听了,也纷纷要苏澜做主。 “瞧见没有?我受佃户的委托,为他们做主。这下可以了吧?” 林庄头彻底傻眼了。 苏澜走到他跟前,平静地道:“林庄头,你不要怪我,怪只怪自己做尽坏事、人神共愤!我不过是怕天谴,不敢容留你!至于将你送官的事情,就凭你侵占我的佃户的利益,抢占我的佃户的女儿,虐杀我的佃户的女儿,犯下如此滔天之罪,人人都可以将你送官!” 林庄头听到这里,忽然醒转,撒腿就往外跑。可还没有跑三步远,就被甘甜一鞭子撂倒在地。 这时,有人惊慌地道:“糟了,小姐,林庄头的三个女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苏澜一看,果然只看到林庄头的三个女儿状入肉山的身躯正在蠕动,而她们的夫婿已经没影了。甘甜赶了出去,一会儿回来,摇摇头,意思就是没有看到。 这时,张轩带着人,抬着箱笼,抓着鸡鸭,赶着肥猪牛羊进了院子。苏澜一看,竟然有三头肥猪,两头牛,五只羊,几十只鸡鸭,箱笼里还有不少绸缎衣物。苏澜叹道,果然是庄头,家里居然有这些财务。 正在慨叹,张轩从箱子一角,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道:“小姐,这里还有不少银两、银票和账册、借据。” 苏澜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只见里面赫然放着十两一锭的银两有整整十锭,还有零碎银两二十多两;还有银票共二万两。 苏澜吃了一惊,这林庄头一个小小庄园的庄头,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苏澜狐疑地看了看瘫在地上的林庄头,心里忽然一动,莫非是…… 苏澜将那些字据一一展开。首先看到那一卷厚厚的字据。果然不出所料!那个,这叫什么?是不是叫,又打了一竿子? 她又看那卷薄一点的字据。这都是安憩园佃户的借据,有借银两的,有借粮食的,利息都高得惊人。她在其中看到了孙大家的借据,果然是借二两银子,搞了九出十三归,就是借二两银子,实际只给一两八钱,而还钱就得给二两六钱,然后又以二两六钱为本钱,第一个月月息二倍,又以本息加在一起作本,第二个月息三倍。以此滚利。如此,三个月就成了七十多两! 不过,苏澜翻了半天,并没有看到孙大还不起钱拿那女儿抵债的字据,更没有看到婚书!换句话说,这就是一本糊涂账!林庄头可以凭借借据继续向孙大家索要钱财!至于没有婚书的事情,自然是怎么对林庄头家有利,他们就能怎么肆意解释呗! 苏澜气得浑身乱颤,强行忍住愤怒,道:“林庄头,你这儿子娶媳妇,我怎么没有看到婚书啊?” 那林庄头学乖了,竟然一言不发。 苏澜怒火上头,道:“我再问一遍。如果不回答,一切后果自负!你这儿子娶媳妇,我怎么没有看到婚书啊?” 林庄头还是一言不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苏澜勃然大怒,道:“张轩,拿笔墨纸砚和印泥来。林庄头儿子叫什么名字?孙大叫什么名字?” 众人纷纷说,孙大的名字就叫孙大,那傻瓜竟然叫林聪!苏澜腹诽,真是白瞎了一个好名字! 安憩园没有笔墨纸砚,尤其是印泥。张轩就派人回家去取。 一会儿东西取来,苏澜刷刷写了,一式三份。然后叫过来孙大夫妻,道:“我念给你们听。和离书,今有殿州府城丰泰园佃户孙大之女孙鸣玉,被林庄头强行霸占为其子林聪之妻,林家虐待孙鸣玉致残并企图杀害。于大成王朝升平十三年二月初七日,孙鸣玉被解救。鉴于孙鸣玉致残,生活困难,着林庄头拿出家财一半给孙鸣玉生活,并同意林聪与孙鸣玉和离,从此两人各自嫁娶,不得干涉。当事人、具书人、证明人签字画押。大成王朝升平十三年二月初七日于丰泰园。” 孙大夫妻听了,简直是喜从天降,女儿终于可以逃脱牢笼!千恩万谢地逐份摁了手印,又给女儿按了手印。苏澜作为具书人、张轩作为证人也签字画押。又叫甘甜拿着和离书,到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的痴傻儿那里逐份按了手印。苏澜让孙大拿好和离书。孙大道:“这可是我女儿的命,除非我死了!” 那林庄头见了,先是气呼呼,后来又哈哈大笑,得意地道:“我看你这是白做工!没有婚书,你却冒出一张和离书,还妄想分我家一半财产,岂不是好笑?!” “就知道你会这么狡辩!”苏澜冷冷一笑,道:“没有婚书,不能分你家财产是吧?那好!”苏澜抓起孙大的那份借据,让孙大辨认,道:“这可是你的借据?” 孙大道:“好像是,可我不识字。” “没关系!”苏澜点头,将借据交给甘甜。甘甜二话不说,拿到掌心搓了几下,竟然成了渣滓! 苏澜道:“林庄头,现在这借据没有了,怎么样,到府衙好好坦白,你是怎么强占民女,虐待致残,企图谋财害命的!我想,官府一定会判决你家一半般财产给孙鸣玉!” 林庄头听了,口吐鲜血,道:“苏,苏……”他不知道到苏澜的名字,只好道,“苏庄主,你撕毁借据,我要告你坐牢!” “是吗?”苏澜在十几张借据中又找出好多庄园佃户的借据,一一确认后,也丢给甘甜,全部搓得粉碎。 苏澜道:“各位乡亲,今日,你们有谁看到本小姐撕毁了林庄头的借据啊?” 苏澜干脆利落地毁掉了所有人的借据,大家都欣喜若狂。听了此话,都轰然叫道:“林庄头是栽赃陷害,无中生有,小姐从来没有撕毁借据!我们都可以作证!” 林庄头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时,那三个肥女醒了,又开始作妖。苏澜眼睛一瞪,甘甜又扬起鞭子甩过去。天下立刻太平。 苏澜道:“林庄头,我们两人无冤无仇。可是,我问你话,你却不回答,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想一想,我一个小姑娘,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结这个仇,对你可有好处?我看,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到了府衙,衙役可没有我这样好脾气。任你是什么英雄好汉,都会把你治得服服帖帖!如何?” 林庄头真是服软了,点了点头。 苏澜从另外那厚厚一卷字据中抽出好几份,道:“林庄头,这二万两银票,林谦交给你保管,向你支付了一百两好处费,可有此事?” 林庄头还想犟嘴,可是看看苏澜只好点点头,道:“是。” “林谦贪墨税款的账本,可是他交给你保管的?” “是!” “这个什么镖局,打死人了,林谦从中吃了原告吃被告,共黑了八千多两,可是真的?” “是。” …… 郎中最先到,居然是别军医!原来,林氏认为,给鸣玉治伤,最好的医生莫过于别军医,所以直接奔了军营。 范捕头带着十几个捕快、还有常乐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范捕头来时,喜盈盈地道:“林谦、熊瑃都被抓了!邱峰拿出了好多证据,还有林谦的夫人我也从林家家庙接了出来。没想到小姐这里还有这么多证据!太好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5、刀疤脸 范捕头没呆一会,押着林庄头夫妻和三个女儿以及痴傻儿全部走了。苏澜再次告诫林庄头,去了府衙一定要配合,不然可是要吃苦头的。林庄头那样嚣张的人,此刻蜷缩成团,抖若筛糠。众人不免唏嘘,丰泰园再也没有他的家咯! 范捕头拿走了涉及林谦等人的所有账本、借据、字据,还有二万两银票。那一百二十多两银子作为私产留了下来。 苏澜干脆利落,嘁哩喀喳,将一百二十两的一半六十两作为和离费用判给了孙鸣玉,又另外判了四十两医疗费用。一共一百两,全部交给了孙大。 三头肥猪,两头给了孙玉的寡妇娘,一头给了做衣服没得到工钱的那家。两头牛给了那两家替林庄头代种却没有得钱的佃户。五只羊,其中两只母羊正产奶,给了孙大,让给孙鸣玉喂羊奶,补充营养;另外三只正好给了有六十岁以上老人的三家佃户;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和鸡鸭,给全庄园每家每户平分,平均每家得银二两,鸡鸭三、四只。恰好还剩下两只肥鸡,张轩做主,小姐今日在庄园留宿,给小姐炖鸡汤喝! 庄院里群情激奋,喜气洋洋,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孙玉的娘干净清爽,张轩让她揽下在庄院炖鸡汤的任务。好些家还送来了蘑菇、笋干、鸡蛋、白崧,一些小媳妇和大姑娘也都来帮忙做饭做菜。 苏澜并没有休息,一边让张轩带人在庄院建土豆育苗的棚子,一边让人把鸣玉抬回娘家,又和别军医以及甘甜、常乐等人在孙大家忙活救人。 孙鸣玉已经清醒过来,伤口痛彻心扉,正在那里痛苦地嚎叫。苏澜征求了孙大夫妻的意见,让甘甜给她点了睡穴,让她好好睡上一觉,没有那么痛苦。 别军医又给鸣玉用了麻沸散等镇痛安宁的药。他一边给鸣玉清理伤口。一边痛骂林庄头不是人。他还说,如果得不到救治,要不了多久,鸣玉就要死了。苏澜知道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关于那个胎儿,别军医和苏澜都把了脉,发现胎儿已然五个多月,可是看起来好像只有三个多月,孩子发育不良,很可能留不住。 孙大狠狠心,流着眼泪道:“我只管我的女儿生死,那个孽种,没了就没了。” 苏澜完全理解一个父亲的心。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鸣玉娘烧了热水,给鸣玉清洗。因为鸣玉的头上身上长满了虱子,苏澜劝鸣玉娘把她满头青丝都剃光了,衣服也丢到灶膛烧了。苏澜这才发现,鸣玉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很像前世一位出生于农村,但是很有演技,也很努力的女明星。 比较麻烦的是鸣玉脚腕上的铁链子。常乐跟甘甜的说法一样,铁链子可以弄断,但是很有可能伤及鸣玉的脚踝骨。因为铁链太紧,正好牢牢地锁在脚踝那个地方,而且接口处又被焊死了;因为过紧,鸣玉的脚踝都已经磨破了皮肉。 鸣玉娘六神无主,只是哭哭啼啼。孙大狠心地说:“实在不行,伤了脚踝就伤了,反正鸣玉不能戴着铁镣过一辈子!我情愿她是跛子,也不情愿她……”孙大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澜没奈何,知道,这必须动用空间里的东西了,就是那些手术器械。比如,骨科手术会用到的锯子等物。而且现代制品,应该能够对付铁链。 苏澜道:“常乐,要不我去找一个锯子试一试?” “小姐,一般锯木头的锯子恐怕不行。”常乐遗憾地道。 “我知道。我来想办法。” 苏澜担心别军医看出问题,只能等别军医走了,才拿出一把长约六寸、宽约两寸多的迷你版的手术用锯子。 常乐看到锯子,眼睛顿时瞪的老大,道:“小姐,这个锯子可能行!” 苏澜还是担心伤到鸣玉,先是拿布包着薄软的铁片,尽量将脚踝和铁链隔开,又让甘甜不停地洒水,以免铁器相切割引起发热,或溅起的铁花烫到鸣玉。 “嗤”地一声响起,常乐喜道:“小姐,这个锯子好用,能够割开。” 饶是这么逆天好用的手术器械,都割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取下了鸣玉脚腕上的铁链。因为必须得把铁链子至少切割成两块,才能将铁链取下来。苏澜趁人不注意,给鸣玉的脚踝涂上了外伤用软膏。 这时晚饭时间早就过了。苏澜知道晚上还有大事,就匆匆喝了几口鸡汤,又打发常乐和甘甜夫妻去吃饭。 吃饭时,苏澜心不在焉,一直在考虑给鸣玉用药的事情。因为她怀有身孕,有好些药不能用。但是考虑到鸣玉的情况,她的生命健康大于胎儿的安全,那些抗感染、抗病毒、杀菌、杀毒、提高免疫力、增加营养的药都得上来。 苏澜对孙大夫妻道,若是想要她女儿死里逃生,就要把女儿交给她来处理。不许进屋,不许打听,更不许打扰。孙大夫妻已经见识到苏澜的魄力和能耐,对她特别信任,赶紧点头同意。 常乐和甘甜到庄院吃完饭都回到孙大家。苏澜嘱咐常乐回庄院休息,明日就要出发,长途颠簸。她让甘甜陪着她,但也只能在房外。 苏澜把鸣玉带到了空间综合医院,给她穿上了尿不湿,铺了护理垫,把她安置到病床上,又配了几瓶药水挂了上去。又上了麻醉药,再次对断掌处的皮肤、肌肉、肌腱、神经、血管、骨头、关节等进行了处理。 做完这些,苏澜觉得自己浑身被汗湿透了,人都虚脱了。虽然鸣玉很瘦,可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好吧! 整整一个晚上,苏澜不敢睡觉,只能盯着,随时给鸣玉换药液。好在孙鸣玉在麻药的作用下沉睡不醒。 通过自己的“监视屏幕”,苏澜看到空间之外,甘甜和孙大夫妻的一举一动,这三位也是一夜未睡。 终于,天刚蒙蒙亮,药水总算打完了。苏澜担心等下来复诊的别军医看出手背上的针眼,苏澜又拿热毛巾敷了好半天。 苏澜又处理了鸣玉身上的尿不湿,又把她抱回孙大家的床上。苏澜这才精疲力竭开了房门,孙大夫妻和甘甜都拥了过来。 苏澜道:“我今日有急事必得回家一趟,估计下午会过来。待会儿别军医会来给你女儿复诊。”苏澜又悄悄嘱咐孙大夫妻,对任何人都不要说昨晚自己给她女儿治病的事情。当然她也嘱咐熬粥,最好给些鸡蛋、羊奶、糖进去,给鸣玉喝。当然,她还悄悄给了口服药,并嘱咐他们保密。 刚刚处理完这些事情,张进、张轩父子和黄财庄头、常乐等人都来了。苏澜安排张进帮着建土豆催芽的棚子,她则带着其他人,乘坐马车,赶回蚵壳屋。 果然,塞义夫的车队已经等在上李厝外面的官道上,而塞义夫则在院子里等待苏澜。 看到苏澜一脸疲倦的样子,林氏心痛得很,赶紧让金嬷嬷端来卤肉臊子面。苏澜又饿又累,赶紧洗漱,跟常乐、甘甜一起,香喷喷地吃起面来。 吃面时,苏澜招呼塞义夫的人去房间搬出来好多东西,有饼干、方便面、牛肉干、矿泉水等,搬到塞义夫特地留给她的空马车上,捆扎好。知道塞义夫是穆斯林,不喝酒,她也没有给常乐酒。苏澜又拿出一千两银票给塞义夫,道:“我家这位常乐,是个性情中人,脾气可能不好,但人绝对是个好人,请塞义夫多多关照。” 塞义夫哪里肯收银票,拉扯半天,终究还是苏澜赢了。 甘甜拿着常乐的包袱,嘻嘻哈哈地把他送到马车上。常乐就让她好好陪着小姐,他回来一定给她带好多好吃的! 车队即将出发,娜木嘎夫人突然来了,还拿着一封信。她给林氏、苏澜等人行礼道:“苏小姐,我们在滇南思茅、勐卯等地有一些本族的兄弟姐妹,他们都会熬制蔗糖,可是因为傣王罕岩甩谋反,他们都民不聊生。你们的车队去雾露河,思茅、勐卯是必经之地。拿着这封信,他们看到信封上的徽章,看到这封信,他们就会跟着你们的车队来殿州,帮小姐熬糖!” 苏澜大喜所望。她知道,思茅就是前世的普洱市,因为盛产普洱茶而改名;勐卯就是前世的瑞丽市,是我国西南地区着名的口岸城市,而外贸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缅甸翡翠。 苏澜看到信封上除了收信地址和人名外,还有一个孔雀的图案。而且孔雀的羽毛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想是他们特有的记号。苏澜郑重地将信交给了塞义夫。 车队走了。苏澜看甘甜笑嘻嘻地,安慰道:“你想哭就哭,没关系的。” 甘甜依然笑道:“我为什么要哭?他是给小姐办大事去了,没多久就会回来。” 苏澜让张轩带着黄财庄头去看了土豆田地和土豆芽庙,也参观了苏家的新房,受到很大的震动。尤其对玻璃窗户和壁纸印象深刻。 趁苏澜洗漱换衣,林氏则告诉她,昨日下午她去府衙时,正赶上刘希派人抓捕林谦、熊瑃等人到堂。当时林谦还气焰嚣张,狂悖无礼,后来刘希扔下邱峰首告的证据后,林谦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后来林氏来告官,说是安憩园林庄头欺男霸女、虐杀儿媳,已经被控制时,林谦当时就神色大变,惊恐不安。而那熊瑃,到案后竹筒倒豆子,把贪墨案件掀了一个底儿掉。 “你姨父这几日忙得很,通宵审案。你父亲也是整饬军营,加强警戒,以防不测。”林氏道。 “林谦当然会惊恐!”苏澜冷笑,说了后来搜查林庄头的家,无意中搜得林谦贪墨的二万两银票以及相关账本、字据等,还说了林庄头放高利贷、强娶媳妇却没有婚书等事情。林氏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林谦的命怕是难保啦。林庄头也够呛。都是自作自受,活该!” 苏澜还说了别军医给孙鸣玉看诊的惨状,林氏和刘珍、春红等人都忍不住哭了。林氏知道孙鸣玉个头瘦小,赶紧就张罗着准备了刘珍、春红穿小的衣服、鞋袜,还准备了蔗糖、红枣、小米,也准备了两盒人参、两盒燕窝。 林氏还紧紧抓着苏澜的双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澜儿,幸亏有你,才救得孙家那丫头一命!” 张轩和黄庄头回来,苏澜又请出刘珍和春红。她从空间拿出土豆,教他们如何选种,如何切块,如何晾干,如何拌草木灰等等。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准备好了大约三亩地的土豆种子。 午餐时,苏澜又让金嬷嬷将破了皮、有了伤口等不能做种的土豆做了两道菜,一道土豆炖五花肉,一道酸辣土豆丝。 这两道大菜吃了后,黄财立刻坚定了种植土豆的决心。他说:“我种了几十年的庄稼,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高产、这么好吃的粮食!还可以当蔬菜吃!小姐,看来,我们佃户再也不会有饥馑了。” 苏澜道:“今年农时有些晚了。明年我们可以冬天在稻田里抢种一季土豆。等土豆收割了,还可以灌水,继续种水稻,不耽误农时。土豆这个东西很奇怪,今年种了土豆的地方明年就不能种了。如果连种,可能生病虫害。” 张轩和黄庄头都呆了,就连林氏也是头次听说,土豆、水稻还可以这样轮番种植的。 张轩问道:“我们今天育种,什么时候可以种植?” 苏澜道:“刚才你们看了那些芽苗,出芽几分就可以种植了。一般需要二十天左右。今日初七,我们育种,估计二十七、八日就可以种植了。” 黄庄头又问道:“土豆多长时间可以收割?” “三个月!”苏澜笑道,“三个月以后,大家就可以收获土豆!” 张轩万分佩服地道:“小姐,你懂的真多!” 黄庄头道:“是啊,苏小姐是名门闺秀,居然懂得农时农活,真是不简单!” “我也是买土豆时,别人教我的!”苏澜郑重地道,“外国土豆稀少,我们大成更是见都没有见过。我呢,非常幸运地买到了这些种子。我还指望,今年土豆获得丰收,把种子献给朝廷,把种植方法也记录下来,献给朝廷,这样就可以在大成大面积推广,那么我们大成就可以实现国泰民丰,百姓再无饥馑啦!这就是我的愿望!” 张轩和黄财听了,呆了半天,忽然双双跪下,给苏澜磕了一个头,道:“小姐,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苏澜赶紧请他们起来,道:“我告诉你们这些话,并非要你们对我顶礼膜拜的,而是要告诉你们,土豆这个良种非常难得,我们绝对不能让别人偷走或者损坏!”她严肃地道,“如今林庄头一家被府衙收押,他们不光强抢民女,虐待谋杀儿媳,而且还卷入官员的贪墨案件,我估计他们很难出来。可是,他的三个女婿却逃跑了!我担心他们会潜入庄园搞破坏!” 黄财听了,忧心如焚:“小姐,这可怎么办啊?那三个瘟神,我们庄户人家打不过啊!” 苏澜道:“殿州百姓种植土豆,府衙很是重视,会予以银钱补贴:将军也会安排退役军人来看守。我们自己也要格外当心!尤其丰泰园要提高警惕!我们得把佃户组织起来,因为这跟大家的利益都息息相关。虽然今年他们没种,可是明年就会种。可是如果被破坏了,那明年也泡汤了!” 张轩一抱拳道:“小姐,我们就是死了,也不能让那些瘟神来祸祸!” “官府说了,种植土豆是朝廷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谁搞破坏,那就是跟朝廷作对,犯了国法,打死勿论!” 午饭后,大家用好几个木盆,一层沙土一层种子,小心翼翼地装好,放到马车上。林氏又把给孙鸣玉准备好的衣物、吃食送上车。苏澜又说,今晚可能还要在庄园呆一晚上。林氏点头,叫她注意休息注意安全。 车子很快就回到了丰泰园。张进带着人,已然将育苗的棚子建好了。不孤园和有邻园也建的差不多了。不用苏澜吩咐,张进、张轩和黄庄头将芽苗三个庄园平分,都拿回各自庄园的棚子里放好。 甘甜把马车直接赶到孙大家门口,卸下衣物和吃食。 孙大夫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迎了上来,跪在地上直磕头,万般感谢道:“小姐,您真是活菩萨!我家鸣玉好多了。您走不久,别军医来了,说鸣玉恢复得很好,伤口愈合得也很好。后来,鸣玉醒了,喝了一大碗用羊奶、鸡蛋熬的粥,说是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安身的觉!” 苏澜点头,道:“我今日拿了我家熬的蔗糖,还有小米。你们拿去,兑了羊奶、鸡蛋熬粥给鸣玉喝。过几日身体稍好一些,再熬点燕窝粥。人参现在不能吃,那可是大补,鸣玉虚不受补。” 孙大夫妻激动得留下眼泪,管苏澜叫活菩萨。 苏澜还是如昨日一样,把大家赶到外面去,把鸣玉弄到空间综合医院,又吊瓶子输液。中途鸣玉眼看着快要苏醒过来了,苏澜赶紧打了一针安定,鸣玉继续沉睡。 输液输到一半时,苏澜感觉一阵困倦,于是打了一个盹。不一会儿,她忽然醒了,因为她听到空间外面传来轻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看“监视屏幕”,原来,竟然是林氏带着邓谦和何大婶来到孙大家了。 苏澜赶紧看了药水和鸣玉的睡眠情况,知道可以顶一段时间。苏澜轻轻出了鸣玉的房间。她带上房门,人也不走远,就站在房门口,以便随时关注着屋内的情况。 此时正是傍晚。林氏知道他们有要事相谈,把邓谦和何大婶带进去后,就跟孙大夫妻和甘甜退到院子里。 果然,全园那边,段琪迫于苏澜的威压,也在全美娘面前说了很多建设香皂工厂的好处。终于,美娘答应,明天,也就是二月初九日上午,她在家等待苏澜去全园,然后她们乘内江船逆流而上去吉家铺!一岁的儿子全有当然也跟着她一起前往! 苏澜大喜。三人又秘密商定一番。她又让邓谦拿着玫瑰油、蔷薇水明早在全园牌楼等她。 苏澜请来林氏,让她回家帮着准备一些她和甘甜的衣物,明早苏澜回家拿了东西就会去全园。而且要去吉家铺呆上几日。 林氏和何大婶、邓谦走了,苏澜还是在空间综合医院里陪着鸣玉。 中途,苏澜出来吃了一碗鸡汤挂面,又继续进了空间。直到半夜,输完液,苏澜整理好了孙鸣玉,把她搬回房间。 想到自己要去吉家铺几天几夜,不能给鸣玉输液了,苏澜就给鸣玉拿了五天的口服药。又把每餐的用药分别拿塑料瓶装好。这样服药方便,不会弄混。她还在空间准备了另外一些东西,是为去吉家铺做准备的。 似乎只眨了一下眼睛,天就亮了。苏澜赶紧起床,反复教了孙大如何给女儿服药,又反复叮嘱保密,这才放心离开。 苏澜带着甘甜去庄院,路上正好碰到奉张轩之命来请她的孙玉。原来,父亲一大早就派来了一个退伍军人,正在庄院等她呢。 苏澜赶紧来到庄院,老远就见张轩正在和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在院子中央聊天。那汉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单衣,束着腰带,袖口高卷,胳膊上的肌肉鼓凸,好似虬龙,两只脚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稳如泰山。恰如人说,站如松,坐如钟,睡如弓,走如风。而且他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生生把一张英俊的脸从中央由上而下劈成了两半。奇怪的是,这张刀疤脸没有让他变得狰狞恐怖,反而平添了一种神秘感和英雄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看见苏澜,刀疤脸先是递上一封信,然后双膝跪地,喊一声:“小姐,小的崔达,将军麾下士兵,给小姐见礼了!”说罢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苏澜赶紧让他起来。 苏澜展开信件,果然是父亲的手笔。简单几句话,说崔达乃其麾下士兵,曾经在漠北与北狄人战斗中受伤,能征善战,因家人全被北狄人杀害,这次退伍,自愿来到庄园。 苏澜大喜,立刻将他安排在丰泰园,暂时就住在庄院的厢房里。 因为要去吉家铺,苏澜本来有些担心丰泰园的安全。现在莫名就放下心来。而且,她隐隐有个预感,刀疤脸能给丰泰园带来意外惊喜!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6、吉家铺 苏澜将庄园的事情拜托给了张轩和崔达,请张轩适时安排检查土豆芽苗,浇水催芽、处理烂芽等。崔达的任务不必说,那就是扞卫庄园的安全,土豆的安全,佃户们的安全。 回到蚵壳屋,正好刘希准备骑马去府衙。看到苏澜,他就叮嘱了几句苏澜注意休息,然后脸色阴沉地走了。 苏澜很奇怪,姨父怎么一大早臭着一张脸去上衙了? 再见林氏也是臭着一张脸,苏澜更加奇怪了:“姨母,难道你一大早跟姨父吵架了不成?” “你姨父确实跟人争吵起来了,还动了手!不过不是我,而是林谦、林庄头那两个王八蛋!” “怎么了!”苏澜很惊讶。刘希进士出身,是个温和儒雅的文官,能让他吵架,还动了手,必定是发生了极其令人气愤的事情。 林氏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告诉苏澜道:“你是个小女孩儿家,姨母本来不该告诉你这么卑劣龌蹉的事情,可是不说也不行,毕竟关系到你的丰泰园,还有孙鸣玉那可怜的孩子!”林氏压低嗓门道,“鸣玉那孩子肚里的胎儿,不知道是谁的种!林庄头招供,他们父子,女婿,还有林谦,都侵犯过鸣玉……” “什么?”苏澜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又是勃然大怒。她十分后悔,对林庄头她还是过于仁慈了,而且还不慎放走了他的三个女婿,不由得懊悔不已。 “……鸣玉怀孕后,还是遭到侮辱,几次逃跑,还没有出院门就被逮着了。林谦生怕丑闻暴露,于是提议把她锁了起来。三天前,鸣玉饿极了,抢了一把猪食,就被那恶婆娘砍了手掌……我看,这婆娘也不是那么单纯,昨天,那痴傻儿在南监疯疯傻傻,要吃他娘的奶,那婆娘居然就掀起了衣襟!真是一家子禽兽……” 苏澜听了,胸口燃起熊熊烈火,一时间难以平复,于是抢了甘甜的马鞭,到蚵壳屋外,寻了一个乱石堆,发疯般狠狠地乱抽了一通! 回到蚵壳屋,林氏安慰道:“澜儿别生气了,不值当。幸亏你把鸣玉救出了苦海!再晚几天鸣玉就没命了!只是肚子里的孩子……” 苏澜忽然想起孙大说,鸣玉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孽种,只怕是孙大知道了什么? 再想到美娘的孩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如今虽然只有一岁,就已经显出身体和智力发育迟缓的问题。将来美娘一旦知道真相,情何以堪?而且,苏澜也在不停地检视自己,对待这些人渣,她是不是太过仁慈了? 苏澜和甘甜乘着马车出了蚵壳屋。甘甜提醒她,那个暗卫跟着她呢。苏澜叹口气,对着空气说道:“杀四不在家,常乐不在家,你就在家给我照顾好几个姐弟!” 她们很快到了石寨港,直接去了全园。果然邓谦在牌楼那里等着她,把她要的玫瑰精油和蔷薇水给了她。苏澜又嘱咐邓谦,以后如果有海船带回这样的香料,出重金都要买下来。 苏澜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全美娘让苏澜去全园,是乘内江船只逆流而上,沿着云江往上二十里,就到了吉迪老爷子的本家吉家铺了。这是因为,全园内就有一个码头,一个专属全家的码头。从这里上船,往上可以走内江,往下可以遨游大海。而且,虽然这个码头是专属全家的码头,可是船只进进出出,人员来来往往,货物转进转出,非常繁忙,好不热闹。而且进出这里的船只还都不小,载重量起码都是超过百吨的大船。 苏澜到达闲步轩前面那个巨大的圆形青石条、汉白玉塑像广场时,苏澜看到美娘正等在那里。她还看到何大婶寸步不离,还有抱着孩子,或拿着孩子东西的两个乳娘,还有一大堆婆子、丫鬟。小郎君段琪正浓情款款地跟美娘告别,嘱咐她保重身体,又特地嘱咐乳娘“一如既往”地照顾好小公子。 苏澜一边啧嗼“一如既往”的含义,一边忍着恶心看着段琪的表演。觉得这画面非常滑稽可笑,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们只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就纷纷上了马车,往全园的专属码头而去。 不一会儿,他们由十多辆马车和数十匹马组成的车马队很快到了码头。只见高高的山崖矗立江边。崖壁上“全园码头”几个金灿灿的大字,非常耀目显眼。何大婶介绍,这是着名的洪山崖,是云江出海的一个重要的塔标之一。 苏澜忽然记起“花开芬芳”绣坊老板介绍过,全园就建在石寨港风水最好的洪山之上,而洪山之下就是石寨港最大的内河云江。 一艘很大的船只正泊在岸边。那船看上去还非常新,整个船体黄中透红,散发出桐油和杉木木头的新鲜芬芳的香气。几十位水手已经做好了启航的准备。 苏澜发现这是一只平底、方头、方艄、高楼船只,不仅两侧有十二对橹浆,而且还有前、中、后三桅八帆。这就是传说中的有风扬帆,无风摇橹,行驶灵活,篷长橹快,船行水上,有如飞鸟。 苏澜和全美娘携手上船。全园的仆人和甘甜纷纷卸了车马,车入房间马入厩。装车驾的房间和马厩分别都有十几个。 苏澜上船后才发现,这艘船大约有四十多米长,宽达十米,型深近三米,载重量估计达二百四十多吨。层高三层,最上层有甲板,有主人卧室、起居室、活动室、餐室、客室等;二楼是仆人房间;最下一层是车驾间、马厩、库房、厨房、草料房和恭房等。这还不包括水手的房间。粗略估计,船上的房间可能有一百多间。 这次出行,主人就只有美娘和小公子,再加上一个客人。然而男仆、女佣起码有一百多人。掌管车马、饮食、服装、首饰、衾褥、家具、花草、医药、文书、字画、保卫等各方面的仆人应有尽有,各司其职。事先就运送到船上的有粮食、水果、牛羊肉、鸡鸭、禽蛋、蔬菜、点心、茶叶、炉具、厨具、餐具、茶具、鲜花、琴棋、书画、衣服、首饰等,甚至还有家具、妆镜、穿衣镜、玩具、幔帐、绣架、古琴、棋枰、佛像、香炉、香烛、佛经…… 苏澜感叹,这就是把全园搬到了船上。或者说,这就是一个行驶在船上的袖珍版的全园。苏澜不由感慨,全美娘出行一次还真是不容易。 天气晴朗,春风和煦,仆人在甲板上摆上桌椅、榻垫、水果、点心、热茶、鲜花、盆景、字画。即便是旅行途中,美娘也要享受精致高雅的生活。 美娘让收了船帆,只用了几对橹浆慢慢划行。船在逆水中稳稳当当,时走时停。全有小公子依然在房间里高卧酣睡,美娘和苏澜则在甲板上品茶、听琴。旁边有丫头焚炉烹茶,剥橘削梨,还有几个男仆在船舷钓鱼耍乐。她们在看云江两岸的风景,也有画师在泼墨绘画她们在船上观景的美景。 二十里的路程,本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完全可以驾车过去,可是美娘一定要苏澜乘船欣赏云江内河沿岸的美景,悠哉美哉,硬是把这段路程拗成了几个时辰。 午餐是在船上吃的。美娘和苏澜两人对坐,葡萄美酒夜光杯,红泥小炉鱼羊鲜。她们边吃边交流美容、服装、首饰、美食方面的见闻和心得。 饭后,美娘一声令下,船张帆航行,快如飞鸟。似乎是眨眼间,船就到了吉家铺码头。 只见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都纷纷避让全美娘的船只。船靠岸了,美娘也不急着下船,而是等到车驾和马套好以后,才让乳娘抱着孩子,款款下船,直接上了马车。 甘甜赶着马车,紧紧跟随在美娘的马车后面。苏澜注意到,这里也是官道上才有的青石条路。 马车很快驶进一个很大的庄园。庄园有近三米高的围墙,有的地方是石头垒成,有的地方是青砖砌成,有的地方是天然的青山和水域屏障。 马车正在行驶,何大婶带着一个小姑娘,在道边招呼马车停了。她一个人上了马车,对苏澜道:“小姐,我现在派吉森大庄头的女儿春儿小姐把您送到庄园里面的竹园休息。明天晚上夫人忙完了事情就会来见小姐。这两日您可以自己活动,有人服侍你们,春儿小姐也陪着你们。”她小声道,“这次,老爷子故意给小姐安排了好多事情,今晚还故意把她支到我们吉家铺庄园最远的隋园去了,今晚夫人会歇在隋园,让她忙到无暇注意全园的巨变。按照老爷的意思,夫人要把随船带来的粮食、肉、布匹分给下面的各个庄园各位佃户,要见人,看账簿,查库房,巡田地。总之,夫人会很忙。”她耳语道,“我们会趁机搞掉那两个乳娘。小姐您放心,您这里是安全的,春儿会些拳脚功夫。” 苏澜嘱咐,无论如何要确保美娘和小公子的安全。何大婶点点头,下车走了。 春儿上了车,和甘甜并驾而坐,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住地。 这里真是不愧于竹园的名称。山上是满山翠竹,道边是翠竹夹道,就连房子也是翠竹建成。苏澜给罕岩思建的是一个小小的竹楼,而这里的竹楼却是楼挨着楼,楼连成片,或阔朗轩昂,巍峨大气;或玲珑小巧,迷你可爱。 春儿带苏澜主仆二人进了其中的一个竹楼,楼上三间房,楼下三间房,前面还有一个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院子里还有厨房和仓房、马厩、恭房等。外表看是普通竹楼,里面却别有洞天,布置得古色古香,应有尽有。 苏澜注意道,竹楼上还挂了一个牌子,叫潇湘馆。苏澜看了直想笑,这里是潇湘馆,那她岂不是林黛玉?不过,翠竹的故事总离不开斑竹湘妃,潇湘馆也算是恰如其名。 苏澜看到,厨房里有几个婆子丫鬟在忙碌。春儿说,这是庄园里的佃户家的婆娘、媳妇。 到洗澡时,苏澜发现,这竹楼后面居然有个温泉!当下喜不自禁。 苏澜洗了一个温泉澡,换了衣物。看时间还早,就下楼到院子里散步,还把春儿唤来聊天。 春儿比苏澜大一些,有十三岁,姓吉,是吉迪老爷子的远房侄孙女,是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他的父亲吉森,如今是吉家铺庄园的大庄头,她自然也是个大小姐。也会点功夫,苏澜就从她嘴里知道了一些全园的故事。 原来,吉迪老爷子当初家里只有三亩水田,家境一般。但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省吃俭用让儿子读书,略识了几个字。不料一次瘟疫,父母病死,他成了孤儿,叔叔婶婶霸占了他的蚵壳屋。他去宗族辩理,却被宗族霸占了田产,还除名除族了。而春儿的先祖是唯一一个为吉迪老爷子仗义执言却又人微言轻的人。之后,吉迪对这个在水灾中侥幸脱身的亲人的后裔吉森格外关照。 “我听我爷说,后来洪水泛滥,这一片都淹没了,我吉迪爷爷亲自带着粮食、衣物、药品来救援。还重修了堤坝、宗祠、宗学,还买了宗田。这一片都淹了,死了好多人,成了无主之地,我吉迪爷爷就建了这吉家铺庄园,收容难民,发给粮食、农具、种子,鼓励耕作。后来逃荒的人回来,地契也冲没了。吉迪爷爷说,只要有一人证明某地有多少田地是他的,吉迪爷爷就把田地还给他。可好多人即使拿回田地也无法生活,因为缺粮缺钱缺种子缺农具,什么都缺,也只好投靠了吉家铺庄园。” 据春儿介绍,吉家铺庄园下面又有二十几个小庄园。他们所在的竹园就是吉迪老爷子的外祖家竹家村。吉迪老爷子当年只有一个自小患小儿麻痹症的舅舅,一生未婚,自身难保,根本无法庇护吉迪这个小外甥。后来舅舅在水灾中淹死,全竹家村也无一幸免。吉家铺庄园建设时,老爷子把竹家村也买了下来,建了这竹园。 苏澜听了,心里非常苍凉悲痛。如今美丽的田园风光,背后竟有着如此惨绝人寰的过往! “小姐,你用不着这么悲伤,因为吉家铺庄园里面,几乎每一个庄园,都是当年被淹过的村庄。”吉春儿道,“有二十几个庄园呢!您都这么悲切,那就没法活了!这是天灾人祸,没法子的事情。” 想起美娘今晚去了隋园,苏澜就问起隋园的情况。 “隋园啊,那里离我们这比较远,有三十多里地呢!”吉春儿道,“当年水灾,全村无一幸免的有两个村子,一个是竹家村,一个就是隋家村,也就是如今的隋园。” 吉春儿还说,如今吉家铺庄园,最大的是吉家铺庄园,这里是老爷子的本家,如今的蚵壳屋是淹后重建的。吉家铺庄园最大,估计有两千多亩田地;最小的就是竹园,有一百五十多亩地,都是稻田。苏澜就想,竹园的规模跟丰泰园大小相同。 春儿的这番话有点难以理解,什么“吉家铺庄园,最大的是吉家铺庄园”。但是苏澜明白。狭义的吉家铺庄园,就是老爷子本家这个地方的庄园;而广义的吉家铺庄园,是指包含了吉家铺、竹园、隋园等二十几个庄园的大庄园。 苏澜问道:“我听说,吉家铺庄园里,有一个地方有很多皂角树,还有茉莉花、栀子花的花田,那是在什么地方啊?” “那是在郭家花园。水灾之前,这里就是有名的花田。后来,老爷子还叫种花,那玫瑰花、茉莉花、桂花都是用来做花茶的。”吉春儿高兴地道,“我最喜欢去郭家花园了,有七、八百亩地呢!除了大约三百亩稻田,其他都是花田,有玫瑰园、荷园和菊花园。春天我们晒玫瑰花茶,夏天做荷叶花茶,秋天的时候,还没开的菊花抢着摘下来晒干,就是很香很香的胎菊花茶!” 苏澜听了,万分向往这个名叫郭家花园的美丽庄园。如果在这里建造工厂,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制作香皂,应该是绝佳之地。 “不过,这个郭家花园我有好几年没去了。” “为什么?那里很远吗?” “不是,就在竹园往北两个庄园就是了。只是因为郭家花园的庄主是褚祖奶奶的孙子吉邕,算是我的族叔,总是阴阳怪气的,我不爱去!” “不管他怎么样,那吉邕还得服你父亲这个大庄头管吧?”苏澜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褚祖奶奶是吉迪爷爷的婶子,七十多岁了,是我们吉家年龄最大的长辈,爱倚老卖老的。原来的庄头是她大儿子,那人行事要圆滑一些,对我们表面上过得去。后来他死了,他儿子,也就是褚祖奶奶的长孙吉邕管着,还有一个儿子,几个孙子在那里,一大家子把持着。只要我去,那褚祖奶奶和吉邕就说些风凉话给我听,说什么,论能力,吉邕比我父亲强,论血缘,吉邕跟老爷子更近。褚祖奶奶还说,我父亲不要脸,应该自行请辞,让出大庄头的位置!所以,我就不爱去了。” 苏澜知道,吉迪老爷子的婶婶褚氏可不是个善茬,当年就是她买通宗族,赶走吉迪,霸占了蚵壳屋,还参与瓜分了吉迪的田产,致使老爷子流浪到石寨港。后来,水灾时,褚氏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死得只剩下她和两个儿子两个孙子,身无分文,腆着脸求上门。吉迪老爷子无奈,将他们一家安排到了郭家花园,还让他们做了庄头。 没想到啊,这褚祖奶奶当年算计了吉迪,如今还是这般恬不知耻、得陇望蜀! 苏澜问道:“春儿,那你父亲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我爹吃了几次数落,每回都是忍让,可是那次,褚祖奶奶的娘家侄儿褚望,把他们褚家凹的破落户段琪弄到庄园来,我爹就去评理。当时褚祖奶奶一家都辱骂我爹,我爹就回了一句,道,有能力如何?血缘近又如何?老爷子要的是我的忠心耿耿,你们一家子有么?别忘了,这郭家花园不是你们的!这话把那一家子臊得满脸通红……” 苏澜大为感动,吉春儿的父亲吉森大庄头还真是一个硬核!不由赞道:“你爹真是个男人!” “我爹说,我们不要招惹他们,可也不怕他们。这个郭家花园,就当是骨头,扔给那一家子狗们啃去!免得他们到处造谣,败坏了老爷子和全园的名声!可要想多占吉家铺庄园一分地,多拿一个铜板,那是绝对不容许的!” 苏澜恍然,这也正是吉迪老爷子的意思!可见,老爷子这是彻底放弃了郭家花园! 苏澜心里也不由打起了鼓。看样子,老爷子并非真的想在郭家花园建香皂工厂,不过是以此为由,调虎离山,做掉段琪! 苏澜微微皱眉。听着吉春儿的介绍,她真的很喜欢郭家花园,很想在郭家花园建个香皂工厂!怎么办? 苏澜心事重重。经过马厩时,苏澜看到了她心爱的踏雪无痕。还有另外好几匹马。心里一动,道:“反正没什么事,我们来学骑马怎么样?” 甘甜和春儿都愣了,道:“小姐怎么突然想着要学骑马?” “我早就想学了,只是一直忙,没有时间学,今天倒是好机会。” 春儿笑道:“那好。”说着,她到马厩解下了苏澜的踏雪无痕,又解开了另外两匹马。她飞身跃上一匹棕红和白毛相间的花马,道:“走咯!”话音未落,那马就飞奔出了院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7、又见高利贷逼嫁 当天晚上,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了,全身酸痛酸痛的,尤其是大腿。 可是,第二天起床,苏澜骑马的瘾又上来了。她特地身着冰蓝色提花缎男装长袍,绾着丸子头,插着檀木簪,英姿飒爽,一时看呆了吉春儿。 吃过早餐,苏澜撂下碗就飞上马背,打马往外跑。到中午时,苏澜基本上就成为了一个骑马达人。 春儿笑着赞道:“小姐真能干,这么快就学会了骑马!” “没你能干!我看,你很小就会骑马了吧?”苏澜笑道。 “我七、八岁就会骑马了。小时候,我爹带着我三个哥哥巡视庄园,我就赖在爹爹的马背上;再大一点,我爹就放手让我学骑马,说,即便是独女精贵,可骑马是一项能力,也是要学的。他还让我学拳脚功夫。” 苏澜这才知道,这吉春儿是独女。可是一家人一点也不娇惯她,倒是养成了爽利大气的性格。 吉春儿道:“小姐的腰部和腿很有力量,而且爆发力强,容易发力,学什么都能学好!” 苏澜很惊讶,吉春儿居然知道爆发力! 甘甜也夸赞苏澜道:“小姐的反应敏捷,平衡力强,四肢协调,而且你的底子好,天生就该长在马背上!” 苏澜就腹诽:开玩笑,前世的那些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苏澜很是高兴,道:“这回回去,我给你买一匹好马。一般的事情,我们骑上马就走。” 甘甜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道:“小姐,能不能买两匹马,给常乐也买一匹?” “好!就算他这次辛苦外出的奖励!”苏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甘甜喜得抓耳挠腮。 午餐吃的是羊肉萝卜汤,红烧鲥鱼,笋干烧肉,油焖大虾,还有几个青菜。三个人还喝了近两瓶红葡萄酒。饭后,苏澜感觉微醺,带着酒意道:“我们上午骑马去了田园和米园,再往前是不是就是郭家花园了?” “是,再往米园前面走一点,就是流花溪,过了流花溪就是郭家花园。”吉春儿道。她的笑脸此刻染上酒香,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苏澜道:“要不,我们下午骑马去郭家花园那边逛一逛,怎么样?” “郭家花园?”吉春儿有点为难地道:“我爹说,没事最好不要去郭家花园。” 甘甜带着酒意,不屑地道:“怎么,你怕你那褚祖奶奶?难道郭家花园就不是吉家铺庄园?” “谁怕她?一个老虔婆!”吉春儿也有了一点酒意。被甘甜一激,就有点酒精上头。 当下三人跨马飞奔,吉春儿打头,苏澜第二,甘甜押后,三人纵马向郭家花园方向飞奔而去。 也许是初春吧,流花溪现在的水很浅,溪水只没过马的小腿。苏澜一鞭子,踏雪无痕一个纵身就过了溪。 过了流花溪,苏澜就发现道路边、山坡上到处都长满了一种高大的树木,树高冠大,棘刺粗壮,红褐色,多分枝,小小的叶片嫩绿如卵。 苏澜道:“咦,殿州气候温润,怎么这树冬天还落叶啊?” 吉春儿道:“小姐,皂荚树就是这样,它就是落叶啊。” 苏澜乐了,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皂荚树!她知道,皂荚树是落叶乔木,它的树叶、果荚、棘刺富含胰皂质和大量的生物碱,具有很强的清洁能力,可以煎汁代替肥皂使用,是制作香皂的最佳原料。种子还可以榨油,当作润滑剂或用来制做肥皂,而且还有很大的药用价值。这时候的人们喜欢采几片树叶、树皮、荆棘或果实皂豆,直接锤烂捣汁,来洗头、洗衣服、洗澡。 苏澜骑着马,一边看着这些皂角树,感觉是在看一块块香皂,一块块银锭。不由得笑了,自己还真是一个小财迷啊! 在吉春儿的指点下,苏澜看到了稻田,但更多的还是花田。花的种类很多,有玫瑰花、蔷薇花、茉莉花、栀子花、金盏菊,还有很多桂花树。吉春儿还指着几个池塘道,夏天来时还有荷花。 苏澜心里一热,她知道,这里不仅可以制作香皂,还可以制作更高级的东西——香水! 这样一想,她对郭家花园的兴趣更加浓厚;也更加觉得,郭家花园放在褚祖奶奶和吉邕的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时,她们骑着马来到了郭家花园腹地最大的一块玫瑰花田。吉春儿告诉苏澜,这块约五十亩的玫瑰花田的佃户是文元夫妻和他们的独生女儿文慧。文元是种植玫瑰花的高手,甚至还种出了蓝色的玫瑰。据说之前是给京城的达官贵人专门打理玫瑰花的花匠,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人,才一气之下跑到了殿州。而他的独生女儿文慧也学的一手玫瑰种植技术,还是吉春儿的手帕交。 苏澜吃了一惊,能够培养出来“蓝色妖姬”玫瑰,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起码在玫瑰育种、选种等方面领先世界水平。 “文慧姐姐不仅漂亮温婉,还心灵手巧,我就没有那个本事啦!”吉春儿道,“我每次来都喜欢到她家去,她家就在那里!”说着用手一指。 顺着手指的方向,苏澜看到一个小土坡上,有一个土坯茅草房。她们人马站的地方,恰好位于土坯草房的屋后。 “怎么,文元一家就住在那个土坯茅草屋里?”很难想像,一位世界顶级玫瑰花种植高手,居然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真是极大的讽刺。 “是啊,有什么办法,那位褚祖奶奶为人很刻薄!收的是四、六分成。”吉春儿无奈地道。 苏澜吃了一惊。安憩园实行三、七制,佃户们都叫苦不迭。这四、六制岂不要逼死人吗? 思索了片刻,苏澜试探地道:“该不会,整个吉家铺庄园都是四、六制吧?” “哪儿呀,我们实行一、九制,整个收成,全家只收一成。遇到旱涝灾害时,直接就减免了,老爷子自己贴钱交赋税!”吉春儿道,“整个吉家铺庄园,就只有郭家花园是四、六制。” “难道老爷子不知道吗?”苏澜冷然道,“知道了不管吗?” “连我都知道,老爷子肯定知道!”吉春儿道,“之前,吉邕逼得佃户上吊,老爷子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又给佃户赔了好多钱!” 苏澜心里有点不舒服。她知道,这是因为吉迪老爷子太重视名声和亲情了。这也证实老爷子的确是个仁慈心软的人。好人被他感动得会更好,而恶人就会把他的心慈当做软弱,欺软而更坏。看来,仁慈,从来就是双面刃! “其他的三成,吉邕他们就独吞了?”甘甜问道。 苏澜苦笑。甘甜这是问了一个多么幼稚可笑的问题?! “那当然!都留着给自己和堂兄弟们养小老婆了。”吉春儿轻蔑地道,“可惜了,吉邕堂兄弟三个,十几个儿媳妇,就是之前生了两个孩子,还都死了,如今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 她们骑马走过土坯草房的背面,绕过侧面,正准备往正门而来。吉春儿突然勒住马,道:“咦,门口有好些褚祖奶奶和吉邕的仆人,看来文慧姐姐家摊上事儿了!难道逼婚是真的?” 苏澜侧过头,果然看见土坯茅草房的正门处,又是马车,又是轿子,还有七、八个男女仆人。 苏澜正想问话,忽然就听到土坯草屋里传来两个女人的惊吓的哭声,还有一个老年妇女的破锣嗓门在叫喊:“姓文的,我告诉你,我这大孙子吉邕看中你的女儿做五房姨太太,你应该五体投地感谢,还敢在这里挑剔我的孙子?” “老夫人,我一个佃户,哪敢挑剔庄头?只是我们是佃户,家贫无产,女儿丑陋笨拙,实在是不敢高攀,望夫人见谅!” “文元,你应该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今日若不答应婚事,看你今日能不能走出这郭家花园!”这冷冰冰的是一个男声。 吉春儿脸色大变,道:“是褚祖奶奶和吉邕!哭的是文慧姐姐和她娘。前日还有人偷偷来报说,吉邕正在向文慧姐姐逼婚呢,原来竟然是真的!” 这时,就听到屋内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哐啷哐啷一阵乱响,然后一口锅一个炉子就被扔出了门。 苏澜听了大为光火。你吉邕是什么天王老子,就敢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还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居然敢丢了别人的炉子和锅?这在乡村可是极大的侮辱,就是不许人家过日子的意思!她很想冲进去几鞭子抽死吉邕,可到底理智站了上风。她冷着脸,骑马上前,贴着吉春儿的耳朵嘀咕了几句。然后和甘甜骑在马上,立在当地不动,而吉春儿骑马绕到了正门。一会儿,苏澜听到吉春儿有点稚气可是异常响亮的声音:“吉邕庄头,谁招惹了你啊?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哟,这不是吉春儿大小姐吗?你怎么来了?”是吉邕皮笑肉不笑的声音。 “什么大小姐?一点规矩都没有,直呼族兄的名字,没一点教养!你爹怎么教你的?”褚祖奶奶的声音中气十足,非常锐利,仿佛金属刮过玻璃,刺穿耳膜,扎透心肺。 “我爹就是这样教我的,他说,自家兄弟姐妹,叫名字就成,不用那些虚名,只要不霸占了人家的蚵壳屋就好!”吉春儿笑嘻嘻地道。 空气忽然凝滞了,一切声响都被掐灭。 “吉邕庄头,我今日奉夫人之命来请文元一家子去布置花房,有客人要来庄园。怎么样,他们一家子可以跟我走吗?”吉春儿依旧笑嘻嘻地道。 “当然没问题。”吉邕满口答应。 “不成!”褚祖奶奶破锣嗓子再次响起,“今日吉邕大婚,要娶文慧,他们一家子走了,我孙子跟谁洞房啊?” “咦,吉邕庄头要娶文慧姐姐?可我记得,吉邕庄头都四十了,三妻四妾不老少,如今又要娶一个十四岁的姑娘?你们有婚书吗?” “我家纳的是妾,要什么婚书?”褚祖奶奶颐指气使地道。 “据我所知,纳妾也要人家同意。”吉春儿道,“文元,你把女儿卖了多少银两给吉邕庄头?” “小姐,文慧是我夫妻的心肝宝贝,杀了我都不会卖的!”文元立刻道。 “小姐,我们没有卖女儿,也没有同意这个婚事!只是我生病了,没奈何才找他们借了一点钱!”文元的妻子惊恐交加,嘤嘤地哭道。 “吉庄头,你就是请我做夫人我都不会答应,更不会给你做妾的,大不了我就是一具尸体,死了心吧!”文慧的声音很是平静,但是也很坚定。 苏澜听了,很是敬佩,也觉得嘴里心里都发苦。这么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就要舍了父母舍了命,何其悲哀! “好你个忘恩负义之辈!你们借我家的钱不还,可不就得拿女儿顶账!”褚祖奶奶高声叫嚷,都破了音。 “老人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吉春儿道,“没有证据,强求不得!” “谁说我没有证据?”褚祖奶奶得意地道:“瞧,借据都在这里呢!” 吉春儿愣了一下,道:“你说是借据就是借据?拿来我瞧瞧。” 过了一下,苏澜听到吉春儿的声音,道:“咦,还真是借据。借据,郭家花园佃户文元,某年某月借庄头吉邕十两纹银,按照九出十三归,实际支付九两,实际归还本金十三两。第一月利息两倍;第二月将本息一起计本付息三倍,第三月本息相加,利息四倍,以此类推……” 苏澜听了,惊呆了,这不是安憩园孙鸣玉的故事重演吗?这不又是高利贷逼嫁吗?难道,文元的女儿文慧要重蹈孙鸣玉的覆辙?当下怒火滔天,就要冲上前去。只听得吉春儿高声叱骂道:“畜生!这借据写了拿文慧抵债了吗?还有,这是放高利贷逼死人命!” 吉邕道:“没写!可是他们也还不起啊!拿文慧抵债,是他们一家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明智的选择!再说,我们也没有让她死啊,就是做个妾而已!” “呵呵,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家还不起?”吉春儿道。 吉邕道:“怎么,春儿小姐要替文元还吗?那好,我们来算算!春儿听好看好啊,这借据可有一年四个月了,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六个月。” 苏澜就听到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好了,春儿小姐,文元借十两,按照九出十三归,实际支付九两,实际归还本金是十三两。第一个月,利息是二十六两,加上本金就是三十九两。第二个月,利息,三十九两的三倍,一百一十七两,再加上本金三十九两,总共要还本息一百五十六两。第三个月……” 吉春儿没有做声,只听一连串数字在吉邕的嘴巴里不停地翻滚,没几个月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苏澜正想让甘甜出手,只听吉春儿冷笑一声,道:“吉邕庄头,本小姐不耐听你罗唣!”接着就听到“刺啦刺啦”一连串的声音骤然响起! “什么,你居然敢撕了我的借据?你好大的胆子!”吉邕勃然大怒道。 “好你个娼妇小蹄子,看我不打死你!”又是那个褚祖奶奶的声音。她气急败坏,满口脏话,“来人,给我抓了这个小蹄子狠狠打!” 接着,就听到马蹄声、叫骂声、哭嚎声、奔跑声,乱糟糟一片。 苏澜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一点头,甘甜的马立刻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接着就听到马蹄踢翻人和物的声音,还有褚祖奶奶和吉邕鬼哭狼嚎的声音。苏澜还听到吉春儿畅快的笑声。 苏澜稳稳地骑在马上,攥着缰绳,挺直腰背,目不斜视,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姿态优雅地来到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高个、干瘦的老妇人倒在地上,身上紫红底织金缎子袄裙已经满是尘土,头上的金钗玉簪落了一地,披头散发,绣鞋脱落,狼狈不堪。而她旁边四十来岁的男人也倒在地上,白色的缂丝直裰上,他的肚腹处居然还有一个马蹄印。想是被甘甜的马踢了一脚。此刻他正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而其他的男女仆人要么在地上打滚,要么吓得躲到一边。土坯茅草屋的门边,文元夫妻和他们的女儿文慧都傻愣愣地呆站在那里。 苏澜还看到,地上散落着撕成几片的纸张,知道那一定是高利贷的借据。苏澜冷着脸道:“春儿小姐,借据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乱扔。若是被他们拼拼凑凑,再拿出来害人就不好了!” “喔!”春儿应了一声,跳下马就要去捡借据。那褚祖奶奶急了,竟然像蛇一样在地上飞快地扭动着滑行着过来,要来抢借据。那动作非常笨拙,又滑稽可笑。 只听“啪”地一声响,一条马鞭呼啸着凌空而降,带着凌厉肃杀之气,把地面抽出了一条深达半尺的鞭痕,正好卡在褚祖奶奶的手边。她当时就吓得嗷嗷叫唤。 吉春儿捡起借据就要撕得粉碎,苏澜阻止道:“慢着。夫人请文家一家去给客人布置花房,已经耽误了好长时间了!正好春儿小姐可以拿着这张证据去找夫人评评理,看看今日文家能不能走出这郭家花园!” 她又对甘甜道:“请文夫人和文小姐上马车,你来赶车,把你的马交给文先生。”说着,她拿着马鞭,指着吉邕和褚祖奶奶,道:“你们,跟我们一起去请美娘夫人评理!” “你是谁?居然敢管我的事!”吉邕被马踢了肚子,受了内伤,此刻疼得周身冒汗,脸色发白。他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我是谁,你无权知道!我也不想管你的事,让美娘夫人管就行了!”苏澜压着怒气道。 “美娘夫人?她算老几?她全家的人没资格管我吉家的事情!”褚祖奶奶嚷嚷道。她又破了音,非常刺耳。苏澜很讨厌这种声音,完全就是噪声嘛! “喔?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美娘夫人自然是全家的人,就连吉迪老爷子也是被你们吉家没收了田产和蚵壳屋,还被除名除族了,而且还是上门女婿,自然也算不上是吉家的人!吉家自然就只有你家孙子吉邕一个独苗苗咯?是不是这偌大的吉家铺庄园都应该是你家吉邕的?”苏澜的话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是极尽嘲讽,又绵里藏针,有千钧之力! 吉邕冷汗透背,惊惧交加。与其说是痛的,不如说是吓的。苏澜的话,他们平日在家不知道说了多少,要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心声!可是,这样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话怎能宣之于口!纵然是司马昭之心,不是还要装一装纯良吗? “去就去,美娘是我的侄孙女,难道她还不敬着我这祖奶奶?”褚祖奶奶一翻身坐了起来。 “祖母,不可……”吉邕深知厉害关系,急忙阻止。 正在这时,忽然一人一骑穿过滚滚尘土风驰电掣般奔来。到了褚祖奶奶和吉邕的面前,翻滚下马,压低着嗓门,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褚祖奶奶和吉邕变了脸色,赶紧搀扶着站了起来。 吉邕搀扶着褚祖奶奶坐上了轿子,又准备去乘马车,却看见甘甜挥着马鞭站在马车旁,就是不让。吉邕刚想争辩,却被甘甜的手一撩,差点栽倒,马上怂了,只好回头坐上了褚祖奶奶的轿子。不一会儿,这帮人就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似的,消失不见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8、毒 苏澜她们回到竹园潇湘馆,文元一家自然也跟来这里。 苏澜让文元一家去温泉沐浴更衣,又让婆子准备换洗衣物。因为混战中,他们也是尘土满面,狼狈不堪。 这家人走后,甘甜忽然闷声发笑,然后笑出了声,最后笑得揉着肚子不能自已。 苏澜诧异地道:“抽风啦?笑成这样?” “小姐,如果我说,那个吉邕被人下了毒,而且是最厉害最霸道的断子绝孙的毒,你笑不笑?” “什么?”苏澜和吉春儿都惊得失声大叫起来。吉春儿起得太猛了,还“哐啷”一声带倒了自己坐的椅子。 苏澜抓住甘甜的手道:“快说说,怎么回事?” 甘甜痛快地道:“从看见他第一眼我就发现吉邕这人不对劲。后来,借着他要上马车之际,我撩了一下他的手,匆匆给他把了一个脉!” “怎么样?”苏澜和吉春儿着急道。 甘甜阴恻恻地笑道:“这是无解之毒,而且起码在十五年前就下了毒,之后还曾追加下毒!”她怪笑道,“便是最能下崽儿的螽斯虫嫁给他也是枉然,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种!” 螽斯虫,是一种蝈蝈类的昆虫,一年起码能产三百多颗卵,生育力极强。虽然是害虫,可还是被人们以多子多福的寓意而顶礼膜拜。《诗·周南·螽斯序》云:“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妬忌,则子孙众多也。”后用为多子之典实。在故宫西长街南头,就有个螽斯门,乃明代建立。史载,明清两代后妃们经常在此膜拜,以求多子多福。 “十五年之久?”苏澜和吉春儿异口同声地惊叹道。 甘甜大笑不已:“是,吉邕就是一个没种的男人!” “难怪,吉邕一直没有孩子。我听我爹说,我还没出生之前,吉邕的夫人曾经生过一个儿子,不过后来两岁多的时候,突然得急病死了。吉邕的叔叔吉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吉彬也生过一个儿子,一岁多死的;小儿子吉利结婚十来年了,一个孩子都没有!”她忽然目瞪口呆道,“难道他们也是……” 甘甜又笑道:“没错,估计这家的男人都绝种了!” 吉春儿道:“难怪,褚祖奶奶三个孙子都没有孩子!”她忽然惊恐地道,“该不会,那两个孩子是中毒死的吧?” 甘甜一嗮,道:“照此推算,十有八九!” 好半天没有出声的苏澜这时缓缓站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分析道:“罪犯的犯罪意图明显,就是要断了褚祖奶奶一家的根。显然,这个罪犯与褚祖奶奶家关系密切,密切到这家人对他毫不设防。正因为如此,此人才在十多年时间里,一再下毒,害死了孩子,还曾追加下毒!”苏澜道,“此人一、二十年前就已经布下毒局,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澜望着甘甜和吉春儿,道:“暂且不论这个罪犯是谁。且说,他为什么要向褚祖奶奶一家下毒?换句话说,他看中了褚祖奶奶家什么东西,从而不惜对自己最亲密的人下毒?而且是断子绝孙的毒?” 甘甜和吉春儿都听呆了。 “犯罪的动机无非就是仇、情、财。”苏澜继续分析道,“为仇?不像,因为罪犯跟这家人关系密切,不像有仇!为情?假设此人情窦初开时为了情人开了杀戒,那一、二十年过去了,褚祖奶奶家的女人可有什么丑闻?而且,两兄弟的儿子都死了,这罪犯难道看中了两妯娌,甚至是三妯娌?这不合乎逻辑,也不合乎情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罪犯为钱而来!” 吉春儿道:“吉邕家确实有钱。不过,像他这样的庄头,我们吉家铺庄园有很多!比他家富裕的也有不少!” 苏澜笑道:“那么,吉邕家在这么多庄头中,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吉春儿歪着头想了半天,道:“他家姓吉。可是我家也姓吉啊!庄头里面,我们两家姓吉,而且,我爹还是大庄头!” “好,你们两家姓吉的,又有什么不同之处?”苏澜提醒着。 “不同之处?我爹是吉迪爷爷的远房侄儿,可是吉邕就是吉迪爷爷亲叔叔的亲孙子。”吉春儿道。 苏澜心里暗赞吉春儿聪明伶俐。她笑道:“吉迪爷爷上了全家门。可是全家只有一个女儿,又只有一个小少爷全有。假设,我这是假设啊,”苏澜强调道,“假设全家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这偌大的产业会由谁来继承?” “吉家,吉邕!”吉春儿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按照大成相关的继承法规,全家的财产就会落到吉邕的手上!”苏澜凛然道,“这就是吉邕嚣张跋扈的原因,也是他招致毒手的原因!故此,可以说,这个罪犯看中的应该不是吉邕的一点小钱,而是他身后的隐形的、巨大的财富!” 苏澜说着,不由得感觉冷水浇背,毛骨悚然。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假设吉邕一家断了根,最有继承权的又是谁?这褚望为了获得不义之财,竟然耗时耗力布下了那么大的毒网! 吉春儿紧张地咬着指甲壳,咬了一个又一个。 甘甜也听呆了。愤然道:“该不会是……” 苏澜挥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平静地道:“所以,看事情不能放在一个小小的郭家花园,或者放在一个吉家铺庄园,而应该放到整个全园!” 甘甜冷笑道:“还真是胃口大,他就不怕吃不进去拉不出来,活活噎死?!” “所以说,吃相难看的人,死得最难看!”苏澜总结道。 这时,文元一家再次出现。文慧换了一袭白色云锦长袍,飘飘欲仙,脱俗出尘。苏澜感觉她的气质有点像余翠翘。忽然有点想念,余翠翘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吉春儿却闷闷地坐在旁边。好一会儿,她突然脸色苍白,神情慌张地道:“该不会,我美娘姑姑和小有弟弟……”她说不下去了,呆呆地看着苏澜。 好久,吉春儿突然咧开嘴嚎啕大哭,心急如焚地道:“小姐,今日的事情我得去跟我爹说一声。” “去吧。那借据你也可以交给你父亲看看。”苏澜道。 “那你们注意安全,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吉春儿飞跃上马,打马就跑了。 苏澜叹道:“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苏澜安排厨房的婆子晚上多做一些饭菜。她则和文元一家在一楼竹屋里聊天。 “……小姐,玫瑰花喜欢阳光,一定要多晒太阳。也因此,玫瑰花一定要种在阳坡……”文慧道。 “……小姐,蓝色玫瑰是由月季和蔷薇杂交得来的。我又用了一种植物来染色,在白玫瑰的成长过程中开始染色,颜色能均匀地附着在花瓣上,看上去非常自然,新鲜欲滴……”文元道。 苏澜有点心不在焉。她回忆今天在郭家花园的整个过程。褚望觊觎全家财产,还真是深思熟虑,心狠手辣,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不过,苏澜总感觉自己今天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们正在吃饭时,门外忽然人喊马嘶起来。甘甜起身一看,道:“小姐,是吉春儿小姐带了好多人来。” 苏澜放下碗筷,迎到门口,果然是吉春儿带着几十个人来了。不过,进院子的只有她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那人中等个头,身体微胖,八字胡,丹凤眼,模样和吉春儿有点相似。苏澜猜想,这可能就是吉春儿的父亲、吉家铺庄园的大庄头吉森。 果然,吉春儿来不及下马就急切地道:“小姐,这是我爹爹。我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告诉了我爹爹,他就急着带人来了。我三哥吉恩也在外面。” 苏澜赶紧招呼吉森等人安坐,可吉森给苏澜鞠了一躬,道:“苏小姐,如若方便,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苏澜点点头,把吉森请到楼上的起居室坐下,又要婆子上茶。吉森道:“小姐,不必麻烦,说完话,我就要走!”他沉声道,“春儿回家跟我说了郭家花园的事情,我也看了那张高利贷的借据。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小姐,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管,而且要管到底!利欲熏心,卑劣龌蹉,这可是打老爷子的脸!” 苏澜点点头。吉森继续道:“可现在这还不是最急的事情,最急的是,昨日晚间,老爷子派人抓了段琪和他一家,那个阿奴,还有褚望的几个爪牙,可是,唯独褚望漏网了!老爷子传话来,务必要抓到他……” 苏澜马上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昨日嚣张跋扈的褚祖奶奶和吉邕为什么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突然离去?肯定跟某个人有关! “吉大庄头,我知道褚望在什么地方。你马上去郭家花园,人禁声,马含枚,马蹄包草,悄悄地猛扑上去……” 吉森似乎只呆了一口茶的功夫就下楼了。他一边嘱咐带来的人禁声,马含枚,包扎马蹄,一边嘱咐小儿子吉恩和女儿吉春儿好好保护苏小姐。不一会儿,这些人就如来时匆匆一样,去的也匆匆。 人马走了,苏澜也没心事吃饭。她踱步到了院子外面,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骑在马上,绕着潇湘馆巡视。从面相看,跟吉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应该就是吉春儿的三哥吉恩。 吉春儿也出来道:“苏小姐,为了安全,我爹他们把美娘姑姑拘在隋园了,今天晚上她回不来了!” 苏澜点点头。这时,她无意中发现,文慧的眼光在追随着一个身影。苏澜不由笑了。还别说,这文慧跟吉恩,还真是般配。于是,她把吉春儿拉到旁边,道:“春儿小姐,你应该马上就会有三嫂了!” “三嫂?我已经有三嫂了,不过还没有成亲。是隋园庄头的小姐隋灵儿。” “什么?”苏澜的心一沉,可惜了。她远远看了文慧一眼,道:“这个隋灵儿人怎么样?” “还好,挺漂亮的,就是有点脾气,毕竟是庄头的女儿。” 一个庄头的女儿,一个佃户的女儿。文慧还没有开始竞争,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 苏澜道:“你哥哥喜欢隋灵儿吗?” “不知道,好像喜欢,又不喜欢……” 苏澜再看文慧,她已经离开了。苏澜仿佛听到她心底的叹息。 半夜,苏澜被甘甜叫醒了,说吉森在院子里等她。 苏澜赶紧穿衣下床,匆忙来到院子。吉森上前一步,道:“小姐,那褚望果然在郭家花园!不过,他狡猾得很,穿着吉邕的堂弟吉彬的衣服,躲过了我们的搜查,逃跑了!” “什么?逃了?”苏澜道,“他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吉森道:“我们正在追查。小姐现在好好休息,注意安全。我给你这里又增加了几个护卫。我还有急事要办。” 苏澜点头道:“那吉邕一家怎么处理?” 吉森道:“虽然没有抓,但是已经控制起来了,不能迈出他家的大门。” 苏澜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这里很安全,你放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澜就睁开了眼睛。实在是因为心里有事。 她刚刚起床,吉春儿就听到了动静,马上从楼下飞奔上来,欢喜地道:“美娘姑姑一大早就让人来传话,她刚刚回到吉家铺庄园,请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姑姑还说,让文叔叔一家也过去,她要问话。” 于是大家赶紧洗漱。赶到吉家铺庄园时,美娘正带着何大婶在院子里等着他们。苏澜注意道,小公子全有少有的没有睡觉,而是被一个乳娘抱着,在旁边看花花草草,全有居然还露出了笑容。而那个乳娘是一个生面孔。苏澜当然知道其中之意。 全美娘笑着迎上前,拉着苏澜的双手,带着深深的歉意道:“哎呀,把苏小姐扔在竹园,我却跑到隋园办事,慢待了!”她有些焦头烂额地道,“本来说昨日傍晚就回来,可是两个乳娘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上吐下泻,郎中说她们得了急症,还传染,再也不能给我有儿喂奶了,可把我急坏了,赶紧在隋园找乳娘,闹了一个人仰马翻,总算还好,找到了一个乳娘聂氏,孩子刚满百日,就被我要来了。闹了一晚上,一大早我就急忙赶回吉家铺!” 苏澜赶紧安慰道:“没关系,我很好啊。这两天我还学会了骑马!” 美娘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来来,快进屋。”说着,拉着苏澜进屋。 何大婶给苏澜递了一个眼色,苏澜自然心中有数。 看见文元一家还站在院子里,吉春儿道:“文慧姐姐,快把你父母搀进来。美娘姑姑请你们一起吃早餐。” 文元一家手足无措,不敢进屋。美娘亲自来到院子,道:“文先生委屈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一家。快请进。” 进了大厅,大家落座。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案几。美娘长叹一声道:“文先生,那张借据我刚刚已经看了。莫说已经被春儿撕了,就是没有撕,那也是不作数的!还有,搞那个四六制,是什么道理?难道吉家铺有两个主子么?今后一律实行一九制,吉邕不干就给我滚蛋!” 美娘是真的生气了。吉邕一家为富不仁,欺压佃户,强娶逼婚,本来就是劣迹斑斑,还被从三品将军家的小姐、知府外甥女儿当场捉拿,这可是丢尽了老爷子的脸,丢尽了美娘的脸!无论是她,还是老爷子,都没有道理再庇护吉邕了。 文元一家听了,就痛哭失声,匍匐在地,久久不肯起来。 苏澜长叹一口气道:“夫人,也怪我,听说了这个高利贷借据就沉不住气了……”她说了孙鸣玉悲惨的故事。“几日之内,见到两张这样的高利贷逼婚的借据,我真是没法控制自己。鸣玉的事情,逃了罪犯,我已经百般后悔;怎么能忍心文慧再重蹈覆辙?” 美娘已经听呆了,落泪了。在她的世界里,何曾发生过这样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她安慰道:“放心吧,文先生,吉邕再不敢为难你了。以后家里需要钱,跟吉森大庄头说,再不要跟吉邕借钱了。” 苏澜听了,心里有些不甘。这是打算,放过吉邕了? 这时,仆人端上来早餐,是香喷喷的燕窝粥。 美娘道:“文先生、文夫人,文慧,这是燕窝粥,你们吃些粥,休息一下,再安心地回郭家花园。” 文家人听了,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文元哽咽道:“慧儿,你服侍你母亲吃一点粥。” “是。”说着,文慧给母亲喂了一勺燕窝粥。 这时,苏澜注意到,那个乳娘聂氏也逗着全有道:“小公子,你也吃一口燕窝粥好吗?”说着,就把粥往全有的嘴里送。可是全有猛然一转身,粥就泼到全有的身上了。 旁边的吉春儿就端起自己的粥碗,逗全有,道:“看,姐姐给你表演吃粥。”说罢,“嗷呜”一声,将勺子和粥都放进了嘴里,还瞪着眼,鼓着腮帮子,逗得全有咯咯直笑。 美娘道:“奇怪,有儿今天好像活泼了不少!”说着,从羊脂玉碗里舀起一勺粥,就要往嘴里送。 苏澜窃喜。看样子,赶走了乳娘,小公子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啪”!突然一声脆响,又听到粥碗、勺子掉到地上,发出“啪嗤”几声脆响。苏澜一看,竟然是甘甜的马鞭打落了美娘的羊脂玉粥碗和勺子,而且已经摔得粉碎! “有毒!”甘甜一声惊叫,苏澜惊得一怔,立刻毛骨悚然,灵魂出窍。再看美娘,彷如遭了雷击,呆若木鸡地看着地上的粥碗、勺子和燕窝粥。 “咕咚”、“咕咚”两声响,只见文夫人和吉春儿接二连三地突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往外冒血;伴随着出血,就是上吐下泻,还有凄厉的叫声,仿佛是地狱里的鬼在哭嚎! “小姐,是砒霜!”甘甜目眦尽裂,大吼一声。 苏澜立刻惊醒。心里不停地叨念着,砒霜,砒霜,怎么急救? 短暂的慌乱后,苏澜的神思突然清明起来。前世,她就是以沉着冷静,遇事不慌得到过父亲的夸赞。 她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急性砒霜中毒的急救方法。 此刻,厅里响起人们惊惧的惨叫声和慌乱的跑动的声音。苏澜大喊一声:“都不许乱动!谁动谁就是下毒者!” 这一声震撼了所有人,谁都不敢乱动了。 “催吐,我要催吐!何大婶,快,快,我要温开水,最好是兑了盐的温开水,一碗水一勺盐,要很多很多温盐水,给我灌,多多的灌,一定要让她们两个全部都吐出来……还有,要把馒头烧成炭一样,碾成炭粉儿……还有,准备牛奶、鸡蛋……” 说话间,苏澜又让甘甜照自己说的做。不顾呕吐物的肮脏和刺鼻的气味,她把食指和中指伸到吉春儿的嘴中,探到舌根处,不停地刺激着咽部,让春儿作呕,使劲地往外吐,剧烈地呕吐。 甘甜也把食指和中指伸到文夫人的嘴中,探到舌根处,刺激着咽部,让她呕吐。 这时,何大婶带着一大群婆子和丫鬟赶来。一碗又一碗温盐水灌进了吉春儿和文夫人的嘴里,接着又被吐了出来。 苏澜又强迫她们两人吞下馒头炭粉儿。又再次灌温盐水。如此反复好几次。如果说温盐水是为了催吐,那么馒头炭粉儿是用来吸附毒物,减轻患者的症状。 这时,牛奶和鸡蛋也拿来了。苏澜让他们把蛋黄和蛋清分离开,做好准备。 吉春儿和文夫人还在被强行催吐。这时,苏澜看到她们吐出来的液体的颜色像水一样了,她才让甘甜停止催吐。又让人给吉春儿和文夫人灌了几大碗牛奶,每人的嘴里还灌进去五、六个鸡蛋蛋清。这些是为了保护她们的胃粘膜,减轻砒霜带来的伤害。 苏澜想了想,又催促何大婶拿来纸笔道:“我写个方子,立刻煎来灌进去。”说着,唰唰写了几行字。 何大婶接过一看,就见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甘草十二钱,绿豆二十钱,煎服。 这时,吉春儿和文夫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抽搐,也不再流血了。苏澜心里的一块巨石这才放下。 吉春儿和文夫人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算是捡了一条命。苏澜这时才觉得,浑身酸软,手脚颤抖,头晕眼花、疲倦无力。她长吐一口气道:“暂时算是保住了命。” 话音刚落,脚下跪倒了一排人。苏澜一扫,看到了文元、文慧父女;还有吉森夫妻,吉恩兄弟。 苏澜还是不放心,借口上厕所,到空间看了一下。她记得有一种药,叫二巯基丙醇,是治疗砒霜中毒的特效药。就是不知道药房有没有。万幸的是,她看到了。 苏澜迅速地配好了几瓶药液。除了二巯基丙醇,还有护胃、保肝的药。还准备了一支安定。 做好准备,她就出了空间。 这时的大厅已经是一片狼藉。苏澜让人把文夫人和吉春儿送到一个房间隔离起来。只让两个女仆给她们脱了衣服,清洗了全身。这时,熬好的甘草绿豆饮也上来了。甘甜让她们喝了下去。 经过一早上的痛苦折磨,这二位已经精疲力竭,睡了过去。 苏澜到屋外跟大家道,这二人还必须经过内功疗法,才能彻底解毒。她内功治疗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说完,让甘甜在门口守着。 苏澜迅速给两个病人输上了药液。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9、什么,我是高丽王妃? 一直到午后输液才完成。期间,吉春儿和文夫人差点醒过来。苏澜给她们打了小剂量的安定,又让她们睡去。 苏澜仔细清理好东西,这才出了房门。 外面只有甘甜一人。见她出来,还满脸倦色,甘甜赶紧搀着她道:“小姐快休息一下。”她凑近苏澜的耳边,道,“美娘已经拷打了很多人,凶手已经被抓。你猜猜,是谁干的?” “谁?” “隋灵儿。” 隋灵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什么?就是吉春儿那个没有过门的三嫂?这怎么可能?”苏澜惊讶不已。 “吉森一家人也不相信,可确实是她。她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很实诚的人,打死也不相信隋灵儿会这么疯狂。美娘也不相信。因为隋灵儿是早晨才跟着美娘一起从隋园过来的。美娘说,如果要害她,为什么在隋园不动手,她狡辩说,怕连累父兄!” 苏澜笑道:“这是在撒谎呢!在隋园下毒怕连累父兄,难道在吉家铺下毒就不怕连累吉森大庄头家?那可是她未来的婆家!再说,无论在哪里下毒,她的娘家都跑不掉,她还没有出嫁呢!”苏澜冷笑一声道,“下砒霜之毒,那就是要人命!美娘和全有公子是什么人?可以说,整个吉家铺庄园全部都是嫌疑犯!如若我们不是今晨才到吉家铺,而且中途没有在任何地方逗留,此刻我们也会被审问!” 甘甜听了一呆:“小姐,我们真的会被冤枉吗?” “傻瓜!”苏澜嗔道,“隋灵儿不是被抓了吗?我这是在假设!” 甘甜这才放下心来,扶着苏澜坐下,又到门口喊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何大婶出现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丫头,端着饭菜。何大婶让她们放好饭菜后出去。然后又是后怕,又是愧疚地道:“小姐,今天幸亏有您和这位甘妹妹,不然,真是要出人命了!” 苏澜道:“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得把投毒的人抓起来,搞清楚为什么投毒?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她投毒?又或者,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住了?” 何大婶一愣,脸上显出异样的神色。她犹豫了一下道:“苏小姐,您聪明睿智,帮我们分析一下。已经确认是隋灵儿下毒,她自己也承认了。可是我们都不相信。因为之前在隋园,作为庄头家的小姐,她一直陪着美娘,有很多机会不慌不忙、随时随地下毒,而且极有可能一投一个准。可为什么早晨刚到吉家铺,她就匆匆下毒?就因为怕连累娘家,却要跑到未来婆家来下毒?” 苏澜一笑,道:“为什么没在隋园下毒?那是因为她还没有接到命令!在吉家铺下毒,是因为有人下了命令,或者是逼她下毒!” 何大婶惊呆了。 苏澜道:“何大婶应该知道,褚望昨天到过郭家花园。不过他逃跑时是在上半夜。而你们回来,是在一大早。” “是,我知道这个事情。我想,今早的投毒应该跟褚望没有关系。”何大婶道。 “不一定!”苏澜道,“也许他早就留下什么指令,他逃跑后,褚祖奶奶执行了他的指令。虽然被看管起来不许离开家,但是一个仆人还是很容易混出来的。我猜想,今早一定有人找过隋灵儿,拿什么威胁了她!” 何大婶恍然大悟,道:“告罪,我得出去一下。”说着一鞠躬,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小姐,快吃饭吧。我已经看了,饭菜没毒!” 苏澜点点头。两人开始用饭。 刚刚用完午饭,好几个人就鱼贯而入,是文元和文慧父女,还有吉森夫妻和吉春儿的三个哥哥两个嫂嫂。这些人一进来就跪在苏澜面前,磕头谢恩,女人们还咧开嘴就要哭。 苏澜赶紧阻止,小声道:“别这样,会吵着病人。现在她们好多了,正在睡觉,你们可以一个一个地进去看看,但是不要哭泣,千万不要吵醒病人!” 这些人轻手轻脚挨个进去探望了,又不声不响地出来。他们给苏澜鞠躬后,慢慢退了下去,只有吉森留了下来。 吉森再次跟苏澜,还有甘甜下跪,眼泪汪汪、压抑着声音道:“小姐,若不是您和这位女侠,我家女儿和文元的媳妇都没命了,还有美娘和小少爷……”他没法说下去了。想想后果,他不寒而栗。 苏澜赶紧让他起来,道:“这是老天在保佑好人一生平安!”她请吉森安坐,道,“听说投毒者是隋灵儿?” “是!”吉森懊恼道,“知道是她,我们都惊呆了,谁都不敢相信!我这老脸简直没地方放,毕竟是我家未来的三儿媳妇!”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隋庄头父子都是很实诚的人,当年水灾时,隋庄头还在京都做生意,听说爹娘淹死了,才赶回隋园。他父亲兄弟好几个,都死光光了,有人给他出主意,把父亲和伯父、叔父的田地都从老爷子那里要回来,可他没有答应,只要了父亲名下的土地。老爷子见他实诚,又有些见识,见过世面,就请他做了庄头。当时我们两家开亲,我看中的就是他们家人好,实诚。万万没想到……哎,刚才,隋庄头已经主动提出来退亲了,还说,他们父子愿意倾尽家产、坐牢抵罪……”吉森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苏澜想,这隋庄头还算是一个拎得清的人。只是,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庭,怎么会有隋灵儿这样心狠手辣、枉顾后果的女儿? 这天下午,苏澜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看着熟睡的二人。不由腹诽,怎么近来老是遇到这么极端的事情,孙鸣玉是,吉春儿和文夫人的事情也是。不过,也有一点小骄傲,如果自己没有去安憩园,没有来吉家铺,这三个人,不,加上美娘和全有,这五个人就与世长辞了!果然,老天爷让自己到这个世界走一趟,还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快到吃晚饭时,全美娘带着何大婶来了。这几天她忙着见佃户,发钱粮,看账簿,查库房,巡田地,已经是体力透支,精疲力尽了,又经历乳娘突病,险遭砒霜毒害、死里逃生,又接连审问,查找罪犯,已是气势消弭,神情委顿,憔悴不堪,跟平常那个神采飞扬的美娘简直是判若二人。 一进来,美娘就要下跪,被苏澜急忙拉了起来:“夫人万万不可!” 美娘带着哭腔道:“小姐,若不是你,不光吉春儿和文慧的母亲,便是我们母子,此刻都在黄泉了!”说罢,紧紧抱住苏澜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何大婶赶紧道:“夫人不可如此,那两位还躺在里面呢!” 美娘赶紧止住哭声,道:“是我放肆了,还有两个病人呢,死里逃生的病人!”她沉思了一下,道,“你救了我们母子性命,怎么着,我得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苏澜笑道:“夫人这就见外了,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是每个人都该做的!”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本来是来做香皂工厂的事情,结果一句都没谈成,一地都没有看,倒是叫你又是受惊又是受累又是受罪!”美娘噙着热泪说不下去了。 这时,房里面传来了动静声。甘甜冲进去,立刻高兴地喊道:“小姐,春儿小姐她们醒了!” 大家赶紧进了房里。只见吉春儿和文夫人悠悠醒来,正在床上扭动着,挣扎着想起来。 苏澜赶紧制止道:“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我估计你们的嗓子火烧火燎地痛,是吧?先是让砒霜毒药烧了,然后为了让你们呕吐,我们又抠了你们的嗓子……” 那两人听到砒霜两个字,吓得浑身颤抖,满眼惧色。 苏澜笑了:“放心,你们死不了,就是遭罪了!” 吉春儿和文夫人“嗯嗯”地表示感谢。 苏澜道:“好好休息,一会儿让人送甘草绿豆饮、温盐水过来喝,多喝点,还要喝牛奶,最好再喝几个生的鸡蛋清。你们的肠胃被毒药烧了,这些是排毒,也是保护你们的胃。” 美娘叹息一声道:“你们就在庄子里好好休息吧。记得以后可要好好感谢将军小姐。” 一会儿,何大婶就让人送来了甘草绿豆饮、牛奶和蛋清。生的蛋清有一股子腥味,鸡屎味,可是两个病人捏着鼻子都吞了。 苏澜还给了她们一些护胃、保肝的口服药,都让甘甜搓成了粉,就着温盐水给喝了。 病人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房间里立刻围满了人,都说她们俩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趁着她们的家人都在,苏澜嘱咐道:“……记住,以后,特别是最近一个月,你们要多喝温盐水,多解尿,这样才能多排毒。要少食多餐,每顿吃六成饱就可以了;要吃营养丰富的,容易消化的食物,比如牛奶、羊奶、鸡蛋、鱼、嫩的猪瘦肉等,可以用鸡蛋和瘦肉蒸着吃;多吃一些煮烂的菜粥,水果;任何过硬,过辣,过咸,过甜、过冷、过热,过分粗糙、油炸的和刺激性强的食物都不能吃;此外,粗粮、花生类难消化难吸收的,在患病期间都不要吃。最为关键的是要戒酒,保证饮食规律,切忌暴饮暴食……” 听到“酒”字,吉春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吉春儿的母亲道:“我们春儿最喜欢吃油炸小黄鱼,也都不能吃了,可要馋死她了……” 好半天大家才散了。吃过晚饭,疲累的苏澜很快就睡着了。一夜黑甜。 第二天,苏澜早早就醒了。看病人也醒了,就吩咐女仆给病人送来温盐水、牛奶、蛋清、米粥等,并服侍她们吃了,自然也吃了护胃、保肝的口服药粉。为了等会输液方便,苏澜不得已还给了一点安定。 这时,何大婶带着人来给她们送早餐。何大婶轻声道:“熬了一晚上,今早隋灵儿终于吐口了。原来是她不检点,和隋园庄子上的一个佃户家的儿子鬼混,被吉邕的堂弟吉彬发现了,拿了她的衣裙作把柄。真是想不到,这随灵儿还是这么一个自轻自贱的腌臜货!我们大家都是瞎了眼睛!”何大婶咬着牙,愤愤地道。 “原来如此!”苏澜虽然没有见过随灵儿,但是想到这个随灵儿还真是敢玩,玩爽了玩飘了玩过了头,这回不光把自己的小命玩进去了,只怕她的父兄也无颜再在吉家铺庄园立足。 苏澜问道:“这件事跟褚望有关系吗?” “那个老乞婆说,她不忿吉春儿撕了借据,吉森大庄头不分青红皂白围了她的家,这才报复的。没有说褚望什么事情。”何大婶道,“夫人气昏了,没有打老乞婆,却把吉邕堂兄弟几个往死里打了一顿!真是解气!” 苏澜听了也很解气。不过,下毒之事跟褚望没有关系,她可不信。想了想,道:“何大婶,本来这是你们全家和吉家自己的事情,我不方便过问。不过,我担心一件事情,那老乞婆跟人有怨就敢下砒霜,这可是个狠角色!万一哪天,她在你们的花茶、米粮里面下毒药,然后这些花茶、米粮再卖给海外或大成的客户,那可是要出塌天大祸!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何大婶的脸刷地一下惨白惨白,手脚不停地颤抖,满眼都是惊惧之色。 苏澜继续道:“我还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妨告诉那个老乞婆和他的儿孙,再看他们怎么反应,怎么狡辩。这可是我这女仆把了脉的,你们大家也见识了她在辨识毒药方面的能耐!”说着,在何大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何大婶听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然后点点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告退了。 苏澜叹口气。回房里看两个病人已经睡着了,就嘱咐甘甜把门,她继续进去“发功”输液。 大约输到一半时,苏澜隐约听到房间外面传来恳求声和甘甜的拒绝声。她猜想,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但是,她也不能随便出去,暴露自己天大的机密。 好不容易捱到输完液,整理好器具,苏澜这才开了门。非常意外的是,她不仅看到了全美娘、何大婶,还有邓谦和张轩!特别是看到张轩的一刹那,苏澜的心一紧,难道是丰泰园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是林庄头的三个女婿去找丰泰园的晦气?心里一急,当下就有点站不稳了:“张轩,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庄园出大事儿了?” 张轩赶紧道:“不是,小姐。我今早和黄庄头去将军府邸看土豆芽苗和田地,哪知道府上正闹得鸡飞狗跳。将军和知府两位大人都不在,却来了一大帮子人,说是高丽人,是来迎接高丽王妃的!夫人急着让我给你报信,又派人带我找邓大掌柜,这才到了吉家铺!”他焦急地道,“小姐,家里乱糟糟的,说是来了圣旨,选了您做高丽王妃!” “什么,我是高丽王妃?”苏澜大吃一惊。 一瞬间,苏澜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能够啊,当初的高丽策可是她定的,呈给朝廷的高丽策都是她起草的,选的高丽王妃就是宋望的夫人阿莲啊?而且六殿下的飞鸽传书也没有提这一茬啊! 苏澜的脑子一片浆糊。这还真是,算计别人的高丽策,居然算计到自己的头上了?这还真是个笑话!这叫什么?逮鹰反被鹰啄了眼睛? 不过,苏澜始终认为,高丽策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对宋望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可以让他君临高丽的天下。所以,至始至终,她都没有什么负罪感! 可是,她可不愿意去做什么高丽王妃! 且不说远离亲朋、背井离乡、飘萍无根、前途茫然,很有可能还会遭受战乱之苦,就是现在给个高丽皇帝给她做,她都不稀得要!她到这个世界走一遭,可不是为了去棒子国做什么高丽王妃的! 问题是,圣旨来了,选了自己做高丽王妃!高丽人来了,来迎接自己这个王妃! 苏澜的冷汗就下来了。圣旨,她一现代穿越女,并不害怕这一张废纸。可是,她不能不顾及父亲,还有姨父姨母和几个兄弟姐妹! 她脑海飞转,抗旨的后果会是什么?父亲和姨父的前程肯定搭进去了,还有奇哥哥、苏源、刘嘉和社日,还有姨母、珍姐姐、春红姐姐,莫说前程,只怕一家人的性命都完了。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他们要怎么办? 苏澜觉得大脑缺氧,心脏骤停,呼吸窒息,冷汗透身,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倒下之前,她听到了大家的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苏澜渐渐醒转。只见大家围满了床前。 “醒过来了,太好了!”全美娘正拿着勺子给她喂水,已经哭得满脸泪水。 何大婶也哭道:“苏小姐,你可吓死我们了!” 甘甜咋呼呼地道:“呵呵,一定是宋望那个小人捣的鬼!他问过我跟常乐好几次,问我们愿不愿意去高丽?还说给我们荣华富贵!我跟常乐就说,小姐在大成,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小姐去高丽?再说,高丽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他就说,如果是你做高丽王妃,我们愿不愿意去?常乐就说,小姐在大成呆得好好的,自自在在做将军小姐,为什么要去做高丽王妃?” 苏澜诧异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听你说起?” “说过呀,”甘甜眼巴巴地道,“有一次说给小姐听,小姐还笑话说,叫我们不要去,说高丽只有泡菜。他后来又问我去不去高丽,我就说,我又不想怀儿,吃什么泡菜!” 苏澜听了,依稀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看来,这个宋望打自己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突然,灵光一闪,苏澜脑子顿时一片清明! 首先,六殿下没有传信说自己被选为高丽王妃的事情,说明他不知道这个信息,也就是说,圣旨上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一条!其次,宋望即使之前有这痴心妄想,可是他并没有渠道告诉当今皇上,他想改变王妃的人选! 那么,圣旨封妃之说从何而来?莫非是…… “矫诏”两个字突然涌上苏澜的脑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明了! 苏澜平息了一下气息,冷静地道:“张轩,你可亲眼看到了那份诏书?” “没有!当时夫人急得火烧眉毛。还说,小姐怎么这么倒霉,过个生日也不消停!” 什么?生日?苏澜一下子愣住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她十二岁生日!原来自己是个猪宝宝!不过想想,她前世的生日就是二月十二日,不过那是阳历而非阴历! “小姐,今天居然是您的生日?太好了?您知道吗?二月十二日,是花朝节,是众位花神的的节日!这天出生的女子,一定会逢难呈祥,一生顺遂!”何大婶喜悦地道。 “这可怎么好啊,为了我们全家,小姐连生日都忘记了!”美娘又是激动,又是感慨。 苏澜思索了一下,对甘甜道:“你跟我进来一下。” 到了里间,苏澜拿出护胃、保肝的药片,两个人十天的份量,让甘甜搓成粉,又拿出一些小药瓶,把药粉装了进去。 出了房间,苏澜将药分别交给文慧和吉森的夫人,叮嘱她们如何给病人吃药。又道:“你们放心,春儿小姐和文夫人已经没有大碍,记得把这药吃了,然后,按照昨天我说的那样吃喝,饮食疗法。她们两个人的嗓子痛,让她们不要说话不要哭,过些日子就好了!” 交代完病人的事情,苏澜又对美娘歉意地一笑:“夫人,看来我今天要爽约了!这个狗屁王妃,让我背井离乡,远离亲朋,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美娘担心地道:“可这是圣旨啊!” “没看到真正的圣旨,都不算数!”苏澜一笑。心想,就算真的有圣旨,她也要想办法抗旨。 美娘道:“这可怎么办,担心死我了!”她看着何大婶和邓谦道:“要不,你们跟着小姐回家看看,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邓大掌柜立刻报给我。我今日也回全园。” 竹园那边只有几件衣服和首饰,苏澜也没时间过去取,就上了马车,何大婶也紧跟而上。 众人依依不舍,马车渐渐远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0、沆瀣一气 马车没有走多远,苏澜就看到路上有十几个男女老少,空着手,什么都没有拿,只是相互搀扶着往前面走。 “可怜了这一家人。这个隋灵儿真是把一家人都害苦了。”何大婶看着车外说道。 “什么,这是隋灵儿的家人?” 何大婶叹口气道:“可不是。小姐您从房间里出来之前,隋庄头带着全家跪了一院子,个个头都磕出了血。一家子就穿了自己一身衣服,什么都没带,走了。” 苏澜心有戚戚。这就是女儿连累了一家人。自己该不会……真是后怕,不敢想象。不过,这家人是畏罪赎罪,自我惩罚,自我流放。我苏澜可不是这样的。无论是于情于理于法,自己都是一身正气!那什么,不就是鬼缠杀鬼,佛拦杀佛。又不是没有干过!当下神清气爽,一派释然。 何大婶接着道:“小姐,听了您的提醒,美娘夫人吓得手脚冰凉,心惊肉跳。后来我们把甘妹妹把脉的情况告诉了老乞婆一家,他们先是不信,后来回过味来,又都对褚望破口大骂!原来前日夜晚褚望逃跑前,让老乞婆下绝育药,要把美娘害得以后再不能生孩子。可那个老乞婆却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了砒霜。”她万般佩服道,“果然如小姐所说,那老乞婆让他家的仆人郭婆子趁乱混出去,给随灵儿送的信。那郭婆子在去隋园的路上,恰好迎面碰到夫人和我们一起从随园回来。当时人很多,所以看到这个郭婆子的人有好些个。” 苏澜点点头道:“美娘准备怎么处理?” 何大婶道:“之前,美娘准备把他们一家赶走了事。后来想到您的提醒很对,也很害怕。万一他们从中做个什么手脚,我们全园和吉家真的就有可能家破人亡,万劫不复了!毕竟,没有千年防贼的!所以,决定还是实行船刑。” 苏澜疑惑地道:“什么是船刑?” “我们船上人家,好多人死了都是葬身大海,犯罪之人也逃不了大海的惩罚。”何大婶道,“船刑,就是把犯罪之人用船带到大海深处的荒无人烟的荒岛丢掉,生死由天,听天由命!” 苏澜一愣,道:“该不会,其他人也是实行的船刑?” “是的。”何大婶道,“这回老爷子发了狠,给阿奴灌了一碗红花,待那孽种落了胎后,就押到了船上……” “那这隋灵儿呢?” “多半如此……” 苏澜想,船刑其实就是流放荒岛。虽然船刑比较麻烦,但是对于罪犯确实是最好的惩罚方法。段琪之流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只怕在荒岛一天都过不下去! 马车疾驶,说话间就回到了石寨港。正准备往上李厝赶,恰好马车经过海螺巷口。苏澜心念一动,道:“停车。” 苏澜让何大婶稍等,下车后又让另一辆马车上的邓谦,还有甘甜陪着,往海螺巷深处走来。 却说翘七、翘八苏屯、田明得了苏澜的命令,这几日时刻关注着全园的动态。 初九日的晚上,他们又在全园牌楼附近埋伏。刚交子时,忽然发现,一辆辆马车从全园出来,径直往码头而去。这些马车全部都严严实实地拉着厚厚的黑色布帘。他们两个骑着马刚想跟上去,可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几颗暗器,打得马蹄前面的地上火花四溅。还有一个中气浑厚的深沉人声道:“英雄不要多管闲事,好好走自己的道。” 苏屯和田明赶紧勒住了马。 第二天初十,他们又跑到码头上观察。只见船进船出,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晚上,两人又悄悄跑到全园牌楼。可是,子时都过了,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于是二人转回海螺巷口的租住地。因为肚子有些饿了,就相约到路口的小吃店吃了元宵,喝了一点小酒。 再回到租住地时,忽然发现门口有一个人躺在那里,四十岁上下,破衣烂衫,狼狈不堪,而且浑身酒气,臭气熏天,醉得已经不省人事。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就开了门,将这个醉汉扔在院子里的马厩里。两人就进屋睡了。 第二天,俩人出门时,发现那个醉汉还在马厩里呼呼大睡,俩人相视而笑出了门,又像往常一样分头在石寨港各处闲逛。当他们走到一个香料铺时,就听到老板正在骂人,原来是铺子里有个学徒昨天半夜出去喝酒,到现在还没回来上工。那老板骂了好些脏话,最后骂道:“若不是看在小郎君的面子,谁要收你做学徒……” 经过打听,他们得知这个学徒叫褚鎏,因为特别狡猾,所以人送外号叫“出溜子”。老板气愤地道:“这家伙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可是我们要靠着小郎君、靠着全园吃饭,只好忍了。他仗着自己是全园小郎君介绍来的,经常往外跑,也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去了。昨日夜里,大家都睡了,忽然有人敲窗户,说是请他喝酒,他就跑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更奇怪的是,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人敲窗,也是请他喝酒,你们说奇不奇怪?” 苏屯忽然想起家里马厩的那个醉汉,就问道:“这个出溜子多大年纪啊?” 老板道:“也不小了,二十好几了,每天晃来晃去,也不娶个媳妇。钱倒是不少,成天大手大脚……” 看样子,“出溜子”并不是马厩里的那个醉汉。 苏屯和田明晚上回到海螺巷时,发现那个睡在马厩里的人不见了。他们以为这醉汉醒过来后自己离开了,就没当回事。可是进了屋才发现,那个醉汉已经做好了简单的饭菜,正在等他们回来。 几个人互相报了名姓,自然都不是真实的。苏屯说,他们哥俩是码头上扛活的。因为知道通江达海货栈的事情,所以说出来也是头头是道。那醉汉说自己是跑内河船的水手,因为老板破产了,无奈只能在石寨港另找活路。他还说:“对不起,可能还要在你们家打扰几天。不过,我还是睡马厩,不打扰你们。” 苏屯和田明哪里肯。醉汉连晚饭都帮他们做了,再睡马厩就不合适了。所以,当晚三人酩酊大醉,歪倒在床上。 第二天是二月十二,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又叫花神节。一大早,石寨港的街头巷尾有好多人在卖花。那个醉汉听到卖花的声音,忽然号啕痛哭。原来他是在思念自己远在家乡的夫人和女儿。因为以前的花朝节,他都要给夫人和女儿买花,逗她们开心。可是今年,因为老板破产,过年后,他来到石寨港,一直衣食无着,又不敢回家。 看醉汉如此可怜,苏屯和田明都留下了同情的泪水。他们还到外面买了一些烧鸡、肘子、炸鱼,又买了一坛子好酒,还买了一大捧月季花。 中午,三个人吃着菜,喝着酒,两人又劝慰着醉汉。 正在这时,院外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几长几短的敲门声。这声音表示,是苏澜亲自来了。苏屯和田明非常惊讶,小姐怎么会亲自找到这里来了?两人互相丢个眼神,又嘱咐那醉汉安坐自吃。 苏屯和田明出了屋,跑到院子,打开了院门。 苏澜道:“还好,你们在家。再不开门,我就要留个字条走了。” 苏屯和田明道:“我们正在吃饭呢,小姐,不然大家进来一块吃点?” “不用了。家里还有急事,我得赶紧回去。我来是告诉你们,看见这个叫褚望的人,立刻抓住,交给邓谦大掌柜。”说着,苏澜从袖子里面摸出笔和纸,刷刷地画了起来,画的是素描。 可是,寥寥几笔后,苏屯和田明突然失声惊叫道:“是他!”说罢,两人转身就往屋里冲了进去,一边道:“褚望就在我们家里!” “什么?”苏澜也吃了一惊,心想,这么巧? 然而,等到苏澜冲进屋里时,褚望已经不翼而飞。只见窗户大开,一条辩不出颜色的布条正在窗缝里挂着,还不停地左右摇晃。想是褚望刚才跳窗逃跑时,惊慌失措间被撕开了衣袍。而桌子上则是杯盘狼藉,碗筷都掉到了地上。 苏屯和田明都呆呆地望着洞开的窗户。他们是军队里老斥候出生,警惕性很高,没想到竟然被褚望给骗了好几天。两人想都不想,就要跳窗去追,被苏澜拦住了,道:“与其你们就这样去追,不如拿着画像,大家去找!”说罢,就着餐桌,继续画那张素描。 甘甜却看着酒坛子,冷笑道:“小姐,这褚望还真是一个下毒高手,倒是与我棋逢对手了!”她指着酒坛子道:“小姐,知道酒里面是什么毒吗?砒霜!喝了这毒酒,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呵呵,逃命之时,还想着下毒,这还真是褚望的风格! 邓谦早就勃然大怒了:“疯了,疯了,这褚望简直是疯了,怎么到处下砒霜!” 这回轮到苏屯和田明惊呆了。敢情这个褚望是随身带着致死的毒药!这几天他们能够活命还真是侥幸!想想脊背就发凉。 苏澜的素描画好了,道:“你们马上换一个住处,这个地方已经暴露。说不定哪一天褚望偷偷回头给你们下个毒,你们又不能总是呆在家里。还有,告诉大家,褚望是个极度危险分子,抓他时务必当心,尤其要当心他的毒药!” 苏屯和田明忽然想起“出溜子”褚鎏的事情,就说了昨日半夜两次有人叫他出去喝酒,到现在没有上工的事情。 “褚鎏,你们说的是香料铺的那个外号叫出溜子的吧?他呀,是褚望的本家侄儿,是他最得意的爪牙!”邓谦道,“我估计是老爷子派人把他诓走了,褚望从吉邕家逃跑后,连夜来找褚鎏,没有找到,才酩酊大醉,倒在这里了。所以发生两次有人找出溜子喝酒的事情!” 苏澜点头道:“以后,你们租的房子,不能收留任何陌生人!” 苏屯和田明羞愧难当,不住点头。苏屯道:“这个褚望谎话连篇,看样子,他夫人和女儿在受罪也是假的!” 邓谦冷笑一声,道:“那倒是真的!不过,都是拜他所赐!他把夫人卖给了琉球的船员,把两个女儿卖给了扬州的娼寮!” “什么?”苏屯和田明都气炸了。他们给他买酒买菜买花,可他褚望不仅骗吃骗喝骗感情,末了还给他们下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抓到他,还真是不甘心啊。 话说褚望这几日如丧家之犬、惊弓之鸟,到处碰壁,几次差点落网! 初六日从段琪的身上抢了一个羊脂玉珏和一张一百两银票后,他马上到酒楼大吃了一顿,然后又买了一身高级的缂丝长袍,又到赌坊玩了几把,然后银票和当羊脂玉珏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在石寨港浪荡几天后,初九这天上午,他当了身上的缂丝长袍,又在当铺捡了一件人家不要的破旧长袍穿在身上。本来他这是无奈、无心之举,却不想还救了自己一命。因为缂丝长袍换成破旧长袍,竟然被吉迪老爷子派来跟踪的人把他给弄丢了。 之后,破衣烂衫的褚望又混在了一个粪车上去了吉家铺。吉迪老爷子的人把石寨港都翻遍了,哪知道他居然去了二十里外的吉家铺? 中午,褚望到了姑姑褚祖奶奶家,自然是好酒好菜大吃一顿,然后吩咐姑姑、表弟和几个表侄,无论如何要利用这次美娘和那个将军小姐来吉家铺办香皂工厂的机会,给美娘下毒药,让她再也不能生孩子了,那样全家的财产就会回到吉家人手中。而吉家人除了吉邕他们堂兄弟几个,还能有谁?当然,如果能够顺便让那个苏小姐弄得以后也生不了孩子,那就更好了。 可是,褚祖奶奶听说后,不屑地道:“与其不能生孩子,还不如直接药死得了。” 褚祖奶奶在准备砒霜时,他也要了一包。 初十的中午,席间,褚望喝多了酒,看中了吉邕的一个通房丫鬟,但是那丫鬟坚决不从。褚望借着酒意道:“你是打量着跟吉邕有了身孕可以一飞冲天啦?可你看看,吉邕这么多媳妇怎么就没有一个有孩子呢?”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痛了褚祖奶奶和吉邕的神经。两人吃完午饭就去找文元的茬子,拿着借据逼着文慧嫁给吉邕。褚望酒醒后担心下毒的事败露,立刻让人将这祖孙两个弄回去,劝他们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料却叫苏澜看出了端倪和破绽,以致于吉森半夜去抓他。还真叫小不忍乱了大谋!慌乱中,他抓了一件吉彬的衣袍,翻墙逃出了姑姑家。因为吉森大庄头带着人到处翻找褚望,他只得藏在花田沤肥的粪池旁边的荆棘丛里整整一天一夜,一动都不敢动。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蛰伏。蛰,就是虫,他可不就是虫子! 期间,庄园乱哄哄地闹了好久。他还在花田粪池旁的荆棘丛里,亲眼看到全美娘亲自到姑姑家抓人,还让人把吉邕、吉彬、吉利几个堂兄弟打得在地上痛苦哀嚎,哭爹叫娘。 直到下午,全美娘他们走后,庄园的警戒才松了下来,褚望这才逃出了吉家铺。 当晚他惊慌失措,又一路屁滚尿流地回到了石寨港。他偷摸地去敲香料铺的窗户,想把自己的本家侄儿出溜子找出来问问,是不是全园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却被人告知,出溜子刚刚被人叫出去喝酒去了。 他本能地感到大事不好,又不敢乱跑暴露行迹,只好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好巧不巧,正好倒在了将军小姐的人的家门口! 跳窗逃出后,褚望越发清楚了一件事情,全园和吉家铺已经对自己下了拘捕令或者是格杀令。他摸不清状况,又没有了帮手,又不敢去找段琪。而且他也严重怀疑,段琪也是事发被禁锢起来了,说不定现在死了都有可能! 他现在迫切需要弄清楚全园的情况。于是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对全园有所了解的人全部过了一遍。他忽然想起,石寨港还有一个多年没有见过面的熟人珊姑。她原是全园美娘身边的仆妇,因为是个寡妇,当年多得美娘的照顾。大约五年前,她得到美娘的资助,离开全园,和儿子阿舟在沙虫街开了一个米铺。 褚望悄悄摸到了沙虫街,远远看到珊姑家的米铺,也看到珊姑和她儿子阿舟。他正准备向米铺靠拢,忽然看到几个面熟的人到了米铺,和这娘儿俩说着什么。褚望认识那几个人,正是老爷子的手下,其中一个还是老爷子的贴身护卫吉发。这人和他一个兄弟,曾是吉迪老爷子在水灾时收的一对孤儿,对老爷子忠心耿耿。 褚望相信,吉发带着人就是来抓自己的!他猜想,姑姑一家肯定出卖了自己,不由得惊慌失措,躲到一个猪圈里,不敢动弹。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走了,他发现从米铺出来一个妇人,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的手。他还看到珊姑和儿子阿舟逗着孩子玩,小男孩就冲着珊姑和阿舟喊奶奶、爹爹。奶声奶气,甚是可爱。 原来珊姑有了这么可爱的孙子!可自己的儿女却不知所踪。不由得悲从心来。 褚望身上没钱,通身只有一包砒霜。而且他发现,石寨港大街小巷多了好多身形矫健、训练有素的陌生人,或结伴而行,或单独行动。他们四处打听什么,特别是客栈、出租房等,搜查得非常仔细。这可把褚望吓得灵魂出窍,只能蛰伏。 好不容易,褚望碰到了一个外地客商。那人带了一车胡椒,准备贩去均州。原来的伙计得病滞留在了石寨港;而交货期到了,他必须尽快赶到均州。褚望以帮他送货为名,跟着马车混出了石寨港,混进了殿州城,之后又出了殿州北城。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的小道上,他用最后一点砒霜要了这个外地客商的命,然后赶着大车去了二百里外的邓县。褚望打算在这里出手这一车胡椒,然后再做打算。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他在邓县的县城外面遭到了三个彪形大汉的抢劫。然而,又非常幸运的是,褚望曾经跟这三个彪形大汉中的一位是牌桌上的赌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于是四人握手言欢,还结成了患难兄弟。 他们把胡椒运到邓县,廉价出手。四人分了钱财,准备各自东西。然而,在吃散伙饭时,他们居然说出了一个共同的仇人的名字——苏澜。 于是他们修正了计划,决定重回殿州,去丰泰园干上一票。 因为那三个彪形大汉道:“丰泰园有钱,我们岳父有几万两银票在那里……” 对咯,这三个彪形大汉正是原安憩园的林庄头的三个女婿潘兴、宋实和焦华。 原本这三人是林谦的心腹兼打手,又有林庄头做丈人,那日子过得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不知道有多逍遥。然而,眨眼间,林谦被抓,岳父岳母老婆小舅子都被抓,那个可人爱的孙鸣玉却被解救了。他们瞬间从天堂沦落到了地狱!而且殿州知府还下了海捕文书,他们在殿州无法立足,准备在邓县干上一票再远走高飞。天可怜见,让他们遇到了褚望这个下毒的专家!他们确实想回安憩园(他们当然不知道安憩园已经改名了),一是,林谦的二万两银票还在那里,他们根本不知道银票已经被知府衙门没收;二是,虽然这三个难兄难弟娶了林庄头的女儿,可是三个肥女人都没有下崽,只有那孙鸣玉有了身孕。说不定,肚子里就是自己的种呢。所以,三人就想着把孙鸣玉给抢出去……这是哪儿跟哪儿! 在邓县这个破酒馆的脏乱不堪的房间里,四个人歃血为盟,结成了兄弟,当然,褚望做了最大的哥哥。 三个弟弟还答应,在去安憩园之前,还会帮着他褚望干上一票! 没办法,要不然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沆瀣一气这个词语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花朝节这天,即二月十二日这天午后,刚满十二周岁的“猪宝宝”苏澜回到了上李厝的蚵壳屋,当时正好是午时,阳光灿烂,阳气十足。苏澜也是元气满满,怒气冲冲,气愤难当,气不打一出来。要说这么多词儿,有哪个字是重复的?那个气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1、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马车越靠近上李厝,苏澜的心越发平静。有人是近乡情怯,可对她来说,家却是她的发电机,越靠近家,越是电力十足;家也是清心药,越靠近家,越是神思清明! 远远瞧见,自家蚵壳屋院门口,被大大小小车、马,男女老少的人塞得满满当当。果然是上差驾临,好不威风,好不霸道! 她也发现,蚵壳屋周围陈兵数百,都是人马轩昂,刀枪出鞘。苏澜看到了领队的孔峰,知道这些都是殿州卫兵,心里越发平静、沉稳。 苏澜老远就叫停了车,又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好整以暇、轻松自在地,仿若散步一般,往家里走去。 何大婶、邓谦、张轩和甘甜紧跟其后。看到苏澜镇定自若、稳如泰山的样子,这四个人也莫名安心下来。何大婶不由暗赞,将军家的小姐果然不凡!就那气度,那气质,真是临危不乱,临危不惧! 可堪大任啊!何大婶不由赞叹。又马上一愣,这个大任是什么?何大婶不由地愣住了。是的,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看见苏澜回来,好多人往地上一跪,口呼“王妃”,苏澜一扫眼,都是一些穿着高丽服饰的不认识的家伙,也许就是那些什么高丽使者;也有人嚎啕大哭,是自己的几个弟弟;还有几个本来跪着的人,此刻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是父亲苏瑞尚、姨父刘希、姨母林氏,还有刘珍和春红。此外,还有好多上、下李厝的乡亲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李旺娘和珠儿母女也在。 “高丽王妃、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之女接旨!”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居然也有破音,还真是和褚祖奶奶一家亲啊。真是让人讨厌! 苏澜皱着眉毛,抬起头,只见院子里摆了香案,案上香烛袅袅,供品灿然。 看到香案,苏澜恍然记起,年前六殿下在这里给母亲上香祭拜时的场景,仿佛还如昨天一般历历在目。可是,今天这香案,是为了接旨,接自己做什么狗屁高丽王妃的旨!心里不由百感交集,怒火万丈。 再看香案后面,正中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只见他身穿灰蓝色云锦长袍,面白无须,脸颊干瘦,一双绿豆眼滴溜溜乱转,举着圣旨的两只手,骨节粗大暴突,青筋盘错。 甘甜上前一步,悄声道:“此人有绝世武功。” 苏澜点点头。这时,他又看到太监旁边还站着宋望,此刻他居然换了一身红色绣着白色云纹蓝色海水的高丽的官服,姿容绮丽,风流倜傥,一副怡然自得、势在必得的架势。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成官员打扮的男人,不声不响、不喜不怒的样子,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此外,还有十几个穿着大成服饰的官员、太监站在一旁。 “高丽王妃、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之女接旨!”太监的鸡公嗓子再次响起,这次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苏澜没有下跪,也没有福礼,而是双手紧握在胸前,微微一笑道:“上差大人,容禀!臣女刚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衣衫不洁。上差千里迢迢,劳苦降临,播撒皇恩雨露,这是何等荣耀,又是何等郑重、庄重之事!请容小女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再来接旨,这才是臣女之道!上差大人,您说呢?”说罢,也不容太监答应与否,直接道,“姨母,姐姐们,来帮我梳洗打扮吧!” 死太监,当她苏澜是傻缺啊,什么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就接你的旨,顺你的意?以威权压人?以为我一个懵懂小女孩,会被你吓着?莫说是你个无根的东西,便是皇上亲自来,她也是一样对待! 苏澜不容置喙,直接一转身就进了屋子,一大帮女人也跟着蜂拥而入。珠儿和母亲也进去了。几个小家伙是小男孩,又是亲眷,没有忌讳,也跟了进去。苏澜没有看到,她的身后,父亲和姨父都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那太监顿时有点懵逼了。一个黄毛丫头,听到他这个上差开金口让她接旨,不应该是下跪磕头,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来接旨吗?怎么反倒大摇大摆地进屋里去了?而且既不下跪,也不磕头,连个女子的福礼都没有!而且,她的理由光明磊落,冠冕堂皇,便是最挑剔、最苛刻的礼部官员和御史大夫都挑不出错,还得竖一根大拇哥!还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莫名慌张了一下。 苏澜一进屋,大家就七嘴八舌起来。苏澜道:“别急,姨母,您说说,怎么回事?” 林氏还没有开口,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澜儿,今日一大早,你父亲和姨父还说,今日是你的生日,不知道回不回来。我就说,不管怎样,都得给你擀长寿面。你父亲和姨父走之前还说,晚上会早点回来。若你中午没有回家的话,下午就让我派人去吉家铺接你回来。” 苏澜忽然觉得心里一热,忙拉着林氏的手坐下。 林氏继续道:“我跟金嬷嬷正在擀面,忽然外面闹腾起来,说是钦差大人来颁布圣旨了。我赶紧跑到院子里,果然见到来了好多人,只认识一个人,就是那个宋望,说什么,来了高丽使者,来接他们的高丽王和高丽王妃,宋望是高丽王,而你就是那个高丽王妃!”林氏抽泣着道,“我记得,当时的高丽策中,那个高丽王妃是阿莲,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变成你了?我也不敢问,只好赶紧让人去府衙、去军营请你父亲和姨父,恰好张轩来了,我赶紧让他去吉家铺……”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去什么高丽?当什么高丽王妃?抛家舍业,背井离乡,远离亲人,还要遭受战乱之苦!你母亲若泉下有知,该急死了。”说罢大哭。她一哭,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珠儿也哭了起来。 苏澜又急又好笑,道:“好了,你们都别哭了!” 于是,何大婶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场面。本该是众人安慰苏澜,倒变成了苏澜安慰众人。 “姨母,你看见或者听到上差念圣旨了吗?” “没有!”林氏道,“那上差先是说,要等将军和知府回来;后来他们回来了,上差又说,非要等你回来再宣旨。” 苏澜眼光一闪,沉吟了一下,问道:“姨母,有关圣旨颁布的章程,我不太懂。一般情况下,皇上若是要给我们这些外放的大臣之女颁发圣旨,应该是个什么章程?” “章程么?你是从三品英武将军之女,圣旨应该是下给你父亲,而不是……”忽然,林氏住了口。她猛地捂住嘴巴道,“难道这圣旨的章程有问题?不应该呀,谁这么大的胆子……” 苏澜点点头道:“姨母也看出问题来了?” 这时,大家都大眼瞪小眼,不敢吱声了。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苏澜道:“最开始引起我怀疑的就是,几天前,六殿下刚刚给我传书,丝毫没有提及我做高丽王妃的事情!这说明,六殿下根本不知道我做王妃这件事!换句话说,圣旨上根本就没有这一条!” 大家听了都恍然。唯独何大婶听了不由心惊,原来苏小姐居然跟六殿下有这么密切的关系!看来之前全园对苏家、刘家和京城侯府的调查漏掉了很多的东西! “第二条,就是张轩告诉我的,传旨的太监在家里等着,姨母派人去请父亲和姨父,还要找我!”苏澜道,“我是外放的大臣闺阁之女,没有出嫁,没有封诰品级,没有美貌和才名,皇上若要下旨,必定下给我的父亲,或者下给身为殿州知府的姨父,断断没有直接给我下旨的道理!” 众人听了直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第三条,高丽策是以父亲和姨父的名义上呈朝廷,丝毫没有提及我的名字,更没有说这高丽策是我提出来的,便是京城侯府也并不知晓。更何况,高丽王已有妻儿,皇上怎么可能突然异想天开地要换我去替做高丽王妃?!” 众人听了,更是觉得大有道理。大家也不哭泣了,都望着苏澜。 何大婶听了,一方面点头,一方面更是暗暗心惊。一个小小女娃居然就敢向朝廷献高丽策,而且还被采纳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小姑娘是绝顶聪明,有济世之才,完全可以在大成的朝堂立足! 苏澜微微一笑道:“所以,大家不要紧张,更不要担心。等一会儿我出去,你们不要随便说话。就当看一场好戏!”说着,吩咐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金嬷嬷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苏澜不慌不忙地洗澡。一边把前后、细节全部梳理、整理了一番,又仔细地把对策考虑了一遍。 苏澜起身穿好内衣。林氏拿了好几套盛装、吉服和金、玉首饰摆了上来。林氏道:“你年龄小,这些东西都不合身,也不太适合你,可也只能这样了!” 苏澜笑了,道:“姨母,我不会穿戴这些东西的。我还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女娃娃呢!”说罢,冲着姨母眨一下眼,眼神里满是慧黠。 林氏马上明白了其中之意。是啊,还是一个女娃呢,做哪门子高丽王妃? 何大婶也是心思细腻之人,何尝不知苏澜的意思,当下心里也是称赞不已。 临出门时,林氏把人全部赶了出来,单独对苏澜道:“澜儿,你自幼丧母,我把你当成女儿一般抚养。断不会让你嫁到高丽去做什么劳什子王妃。你若不想去,姨母有一个法子,可以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这法子,你父亲和姨父都同意了。”她犹豫了一下,道,“便是说,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你自幼就与我儿奇儿定下了娃娃亲,只待及笄,便要嫁娶!他皇帝再是金口玉言,也没有活生生断了百姓姻缘的道理!” 苏澜听了,很是感动。说心里话,这个想法,她不是没有过。而且她能保证,只要她提出来,奇哥哥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便是父亲和姨父、姨母也会同意。可是,那样真的好吗?一来,自己对刘奇,那就是妹妹对哥哥的爱,二来,她可不想跟刘奇近亲结婚,虽然母亲和姨母是堂姐妹,但是却也是亲缘很近的血脉!即便现在以定亲这个由头躲过了皇帝赐婚,将来一旦和刘奇分手,势必会被有心人盯上,参他们个欺君罔上之罪。可是真的结婚,没有夫妻之爱,生下高风险痴呆儿?她重活一世,可从来没想过这么委屈地度过一生! 想到这里,她没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拉着林氏的手,微微一笑。 就在太监和宋望等人等得心焦、心慌之时,苏澜出现了。只见她穿着一件浅浅的粉色窄袖棉绫薄袄,下身是葱绿棉绫长裙,梳着双螺髻,绑着浅粉色绸带,显得淳朴素雅;又梳了一些空气刘海,显得小脸圆溜溜的,把真实的年龄起码拉小到了十岁。而且衣服虽然干净整洁,却是一些旧衣。苏澜很满意,自己这个小戏精马上就要登场! 关于身着旧衣,林氏有点看法,道:“澜儿,又不是没有新衣,干嘛穿旧衣?” 苏澜笑笑,歪着头道:“不知道,就是只想穿旧衣而已!”穿着旧衣,才更显得楚楚可怜,才会给人错觉,她是可欺凌可辱慢的!才会…… 果然,苏澜如此打扮,立刻引起了太监的强烈不满。他想都没想,张口就道:“苏小姐,觐见上差,沐浴更衣,穿衣打扮是很好,但是,你居然穿着旧衣,这恐怕不妥吧?” 苏澜听了,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地道:“上差大人,我还以为,旧衣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女的一片赤诚之心!衣服不在新旧,干净整洁就好!这也怪我,一来,臣女乃是外放大臣之女,自幼生长在这蛮荒海域天涯,从小母亲就死于倭寇之手,臣女既没有封诰品级,又没有美貌才名,更不需要像京都豪门官家女子那样有各种集会,自然就很少做新衣买首饰!二来,我父亲虽然是朝廷从三品重臣,对臣女也是百般呵护,可是,我父亲从不贪财,一点子俸禄又被京城侯府榨干,大人们也看见了,到现在我们还住在这蚵壳屋里!我虽是将军女儿,可没那个福气入了侯府的家谱,连个月钱都没拿侯府一个铜板!唔唔,上差大人,你怪我穿着旧衣不妥,难道是说我父亲不该奉公守法,还是说京城侯府刻薄,欺压庶子?上差大人呀,这话只有您敢说,打死我们,都是万万不敢说的!” 苏澜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特别是那太监!他吴弥可是永昌侯府和贤妃四皇子的心腹太监,他可不敢接下这个黑不溜器的炭球,不但洗不干净,自己也要变黑了。于是赶紧道:“苏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上差大人该不会要把我说的话禀报皇上,或者禀报京城侯府吧?或者是请皇上给我父亲增加一些俸禄,或者让侯府不要欺压我父亲了,弄得我这大臣之女穿着旧衣接旨,丢了皇上和朝廷的脸面啊……”她顿了一下又道:“上差大人,你该不会为了这身旧衣就……那什么,以致于连累我父亲吧?”说罢,踉跄着跑到苏瑞尚面前跪下,磕头道:“父亲,您该不会受女儿的连累,因为我们无钱,穿了旧衣接旨,就罢官了吧?” 苏瑞尚赶紧扶起女儿。女儿先前的做派让他看了想笑,可现在,想到自己一生命运多舛,爱人身死,女儿又要被人抢走到异国他乡,从此亲情断绝,不由也是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这父女一哭,苏源立刻跑上去,抱着姐姐也是嚎啕大哭。刘嘉和社日也是,想到往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也是眼前一片漆黑,哭得震天响。 他们一哭,苏、刘两家还有上、下李厝的亲戚、朋友、仆人、百姓都哭了起来。尤其上、下李厝这些百姓还指望依靠苏澜发家致富呢,这该死的圣旨可不是堵了他们的财路?堵人财路,如杀父母,于是把那股子怨恨都化作眼泪和哭声释放了出来。 张轩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澜对他的知遇之恩他还没有报答一二呢!更何况还有土豆的事情!小姐一走,这土豆种植不就泡汤了吗? 那太监吴弥赶紧大声道:“苏小姐,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旧衣也好,只要整洁就好!”心里却想,小娘皮,你现在就是穿身乞丐服我也不怪你了!等你接了圣旨,有你好看! “上差不会怪我穿旧衣啦?”苏澜问道,一副懵懂无知、天真幼稚的样子。真是让人怀疑,刚才那些诛心之语是否真的出自她口! “不怪,不怪!我们赶紧……” “那你也不怪我父亲从不贪财,一点子俸禄又被京城侯府榨干,没钱给我买新衣买首饰了?” “不怪,不怪,咦……”这小女子的话怎么这么古怪? “那你不怪,我没有钱买新衣,是因为京城侯府对我父亲敲骨吸髓,弄得我父亲两手空空,没钱给我买新衣买首饰啦?” “不怪,不怪!咦……”不对呀,怎么又扯上那个黑不溜秋的炭球了? “那你不怪,我这从三品大臣之女,因为没钱买新衣买首饰,穿着旧衣接旨,丢了皇上和朝廷的脸面?” “不怪,不怪!咦……”我一个太监怎么能够替皇上做主? 吴弥的冷汗都下来了。双手颤抖,青筋鼓胀,眼见就要发飙了! 苏澜见好就收,带着满脸的泪花,小手拍着胸口道:“哎呀,刚才可吓死我了!万幸上差大人不怪我,太好了!”一副小女儿天真幼稚之态!“那么上差大人,请宣旨吧!就因为您见怪臣女穿着旧衣接旨不妥,耽误了大家这么长时间!” 吴弥气得倒仰!刚才嘚不嘚嘚不嘚长篇大论满口诛心之语的是谁啊?倒怪起我来!最憋闷的是,还不能与她分辩,恐怕她还有一大串话等着他呢! 当下压下怒火,强自镇定地道:“好好,宣旨!” 众人没说什么,可是跟他一路来殿州的官员和太监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以盛气凌云、心黑手辣、暴躁残酷、阴晴不定而着名的御前红人、大太监吴弥?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殿州外放大臣之女搓揉得扁不是圆不是? 当下,有跟他好的太监和官员,想帮他一把,又怕节外生枝,或引火上身;而那些跟吴弥有仇的人,看到他被挤兑得毫无招架之力,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站在干岸儿看笑话! 就听太监吴弥尖声喊道:“高丽王妃、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之女接旨!” 听到这话,苏澜没有下跪接旨,反倒是跟旁边的人用眼神打招呼,做笑脸,丢飞眼,仿佛这旨意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大家都诧异地望着苏澜,就连苏瑞尚和刘希也急得开始冒冷汗了。 吴弥气极,提高了嗓门,尖声叫道:“高丽王妃、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之女接旨!” 苏澜仍然不理不睬。其实,这句话之前这个太监也说过,当时自己刚刚进门,还没有听那么清楚。此刻,太监两次重复此话,她的心当时就安定下来! 这时,站在宋望旁边的那个三十来岁、大成官员打扮的、一直不声不响、不喜不怒的样子、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男人开口了。他断喝道:“大胆!上差宣旨,你竟敢不跪!苏将军,你可真是好家教啊,你就等着本官参你一本!” 那太监吴弥也尖声喝道:“大胆,竟然不下跪接旨,难道你是想抗旨不遵吗?” 苏澜微笑道:“这位上差好大的火气!暂且息怒。我想问问这位大人是何许人也?” 那大人道:“本官乃新上任的春明县令韦颂!” 呵呵,此人就是韦颂?永昌侯爷、贤妃和四皇子的走狗?死忠? “喔,韦县令,久仰!不过,我很好奇,今日这宣旨的差事,可与你有关?” “没关系!我是来上任的。凑巧跟上差大人一路同行!不过是见到你刚才目中无人,轻蔑上差,才忍不住出口!” “这样啊?韦县令还真是殚精竭虑,挺身而出,有大无畏精神!”苏澜嘴里夸赞,心里却道,今天不整得你死去活来,我就不是苏澜! “韦县令,传闻您是进士出身,翰林院学士,如今又官拜春明县令,那您一定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我想请问你,这个世界,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苏澜笑着问道。 韦颂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苏澜为什么此时此刻会有此一问。 “这上差大人,第一句话就口呼,高丽王妃,什么什么的。我又不是高丽王妃,我凭什么下跪接旨!你若能回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如能说服了我,我便下跪接旨!” 众人听了,都是瞠目结舌!转念一想,是啊,高丽王妃还没宣旨呢,哪里来的高丽王妃接旨?这还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无解啊! 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韦颂沉吟半天,却轻蔑地一笑道:“我劝苏小姐不要在这样的细枝末叶的小问题上纠缠不清!高丽王妃的这个旨意,你今天,接,都得接;不接,也得接!” “是吗?”苏澜微微一笑,道:“我今日偏偏不接,你又能怎样?”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这是要抗旨不遵,造反谋逆吗?”韦颂以为抓住了苏澜的辫子,此时不发作更待何时?“来人,给我抓了这大胆狂悖之徒!” 苏澜眼波一闪,冷声道:“我看谁敢!韦县令,你倒是比上差大人还要急迫,这是狗急跳墙了!”她回身对着太监道:“上差大人,请恕臣女今日不能接旨!因为,我父亲可不是单单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在京城还有两个嫡女!我不过是侯府庶子的外室之女,可没有身在侯府嫡女那么高贵!这高丽王妃落不到我这卑贱之躯!” 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那太监的衣袖,乘胜追击道:“兴许,是皇上搞错了?是侯府的嫡女嫁为王妃,还是我这外室女嫁为王妃?或者我们都要嫁为高丽王妃?上差大人,依臣女看,我们不妨上京,到皇上面前分说分说,辩个清楚明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2、我是高丽王的债主 仿佛晴天霹雳,所有人都被劈中,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还是苏瑞尚最先醒悟过来,他疾步上前,也一把揪住吴弥的另一个袖子,道:“我们现在就进京,到朝堂上分辨分辨,我苏瑞尚的女儿难道都要去做高丽王妃不成?!” 苏瑞尚此话非同小可。告到朝堂,皇帝为了一个藩国小王就卖了堂堂从三品将军的所有女儿,那还真是没有脸面,无地自容了!而且更为关键的是,皇帝他根本就……朝堂辩理?开玩笑,只要答应了上京面圣,今日他吴弥出了这蚵壳屋,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吴弥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深悔今日太…… 苏澜看他这番模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轻蔑地看着这位太监,不过是行尸走肉,哪里还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人! 这时,宋望微笑着上前道:“小姐和将军一定是误会了!我想,这圣旨既然下发到了殿州,所谓的将军之女,自然就是指小姐您了,跟京城侯府的两位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苏澜放了吴弥的袖子,转身迎着宋望,上前一步道:“呵呵,刚才上差大人口口声声说是,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之女接旨!可没有点名道姓说是我苏澜!在场的各位可不是聋子!我们大成王朝的臣民,都是把圣旨看得比天还要大,从来不敢质疑!苏瑞尚之女,的的确确不止我一个!我们到朝廷皇上面前分辨清楚,有何不对?”她瞪了一眼宋望,打心眼里痛恨此人是如此卑鄙、贪婪,竟敢肖想、算计自己!这许多事情都是他无耻贪婪搞出来的! 苏澜恨恨地接着道:“宋望公子,不,如今应该叫你王嵩高丽王啦!原来在你高丽王的眼睛里心目中,我大成皇帝陛下的圣旨,明明说是,苏瑞尚之女,可你就可以随心所欲改成,既然圣旨下到殿州,那皇上圣旨说的苏瑞尚之女,就变成我一个人了?”苏澜轻蔑地一笑,道,“原来,我大成皇帝陛下的圣旨,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咯?我竟不知,你这撮尔小国的高丽之王,可以凌驾于我大成皇帝陛下之上,可以任意篡改我大成皇帝的圣旨咯!” 苏澜的诛心之语,可不是凭空而出!心里有鬼之人,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厉害——小小高丽王竟然敢篡改大成皇帝陛下的圣旨?!这话可是实打实打了某些人的七寸,击中了某些人的要害! 首先就是王嵩。他面色灰败,喃喃不能开言,早就吓得魂不守舍,灵魂出窍了! 王嵩之言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自然犯了众怒,也难堵悠悠众口。大家群情激奋,议论纷纷,道:“这高丽果真是狼子野心!” “教化之外,不知礼数!” “这样的人居然是高丽王,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时,有几个身着高丽官服的男人冲上前来。其中一个大约七十多岁的干瘦老家伙喷着口水,道:“王妃还没有出嫁到高丽,就如此狂悖,竟敢顶撞高丽国王!还把我高丽国王欲纳你为妃的美意踩在脚下任意蹂躏!” 苏澜出其不意地被他的酸臭口水溅得满脸都是,当下勃然大怒,一个漏风巴掌紧接着就呼了过去! “啪!”这一巴掌打在了那老家伙的脸上,那老脸立刻五指坟起,赤橙黄绿青蓝紫,颜料铺子马上就在脸上开了张! 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了高丽人的脸上,也打在了众人的心里!天啊,这小女娃娃竟然这么彪悍!一时全部都目瞪口呆! “莫说我不是你们的狗屁高丽王妃!我一个堂堂的大成从三品将军的女儿,你竟然敢把口水喷到我的脸上,侮辱大成官家女子,你是在找死吧!” 那老家伙挨了一巴掌,羞愤难当,当下寻死觅活地就要往蚵壳墙上撞! 苏澜气愤地道:“你想在我家寻死讹诈,那不能够!只管出门右拐去跳大海!尸首还可以飘到你魂牵梦萦的高丽!” 此话一出,那老头眼睛一翻,就晕倒了。 这时,旁边有个高丽官员战战兢兢地道:“王妃,王翰乃宗室贵族,又是王上的老师,他平日里任劳任怨,忍辱负重,一切都为了高丽,是高丽的中流柱石,你要尊重他,而不能这样折辱他!” “闭嘴,谁是你们的王妃?!我当然知道,高丽宗室,王嵩的书法老师王翰!可是,他唾沫星子乱飞,可有一点贵族模样?就这样还能为人师表?一句道理都不能讲,只会像妇人一般寻死觅活,这般高丽柱石,笑死个人!再说,我大成臣女,他高丽柱石,我为什么要尊重他?”苏澜真是恨死了,赶紧让甘甜给她打水洗脸,继而把铜盆、面巾全部当众丢掉!一时间,铜盆在地上噗通乱响一气! 这时,王翰的儿子王穑走上前来。刚才,他父亲被打,他恨不能活剐了苏澜。可是,这是在大成,他只能忍了。待她成为高丽王妃,他一定要撺掇着王上活剐了她! 他站到苏澜面前道:“却不说,是苏将军三个女儿,还是你一个;或者说,你是现在接旨,还是到京城接旨,你这高丽王妃是当定了!”他阴恻恻地道,“怎么样,王妃娘娘,接旨吧!” 苏澜眼光一闪。咦,这个家伙还真是人物啊?“你谁呀?” “我乃高丽宗室王穑,王翰是我父亲。” “喔,你是王翰的儿子,王穑?”苏澜心思一转,道:“你言下之意,我没有退路,一定要接旨,做你们的高丽王妃?” “是的!” 苏澜点点头道:“看来,你说的是对的!我父亲三个女儿,不管嫁一个还是嫁三个;不管是在殿州接旨,还是在京城接旨,横竖我是没辙了。是这样吧,王穑?” 王穑眼光一闪,点点头道:“是的。” 苏澜心里痛恨这父子的无耻。心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是你逼我在前,那就不要怪我无情咯! 苏澜当下展颜一笑,道:“哦。其实呢,要我接旨也很简单!你的父亲把唾沫口水吐了我一脸,如此羞辱,我真的很不高兴,后果很严重!假如,我现在一定要王嵩杀了你父亲,报口水之仇,我才接旨,你父亲能否成全我的心意啊?还有,让我想一想啊,父亲活活冤死,你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造反,不谋逆吗?为了一劳永逸,还是连你这个做儿子的也一起杀了吧!”她顿了一顿,笑道,“你猜猜,你们的王上为了娶我,会不会答应?” 众人听了大惊失色。高丽所有使者全部像见到鬼一样,都直勾勾地望着苏澜,又望望王嵩,一时间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王穑也是一惊。不由赞叹,这个女子不一般,看来不能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说不定还真的会引火上身。他咽了一下干涩的嗓子,道:“不想小姑娘是个杀伐之人!” 苏澜道:“将军之女!我不能愧对这个名号!”小样,叫我小姑娘,不敢再叫王妃啦? “不过,小姐这样折辱高丽使者,恐怕不妥吧?” 苏澜一愣道,“你们是高丽使者吗?既是高丽使者,你们为何从我大成京城而来,而不是从高丽而来?连国家都没有,丧家犬而已!” 王穑听了,怒火攻心,感觉心脏一阵阵刺痛,道:“你,你,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高丽?我们可是外交使节!” “我大成女子,为什么眼里要有高丽?”苏澜道,“王穑,今日本小姐教你一个乖,弱国没有外交,更何况外交使节?!” 王穑听了,竟是号啕痛哭起来。 苏澜嬉笑怒骂,无比畅快道:“总算哭出来了。放心,你死不了啦!如果不哭出来,你会被活活气死的!嗨,你呀,败是我这个萧何,成也是我这个萧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不用谢了!” 这时,有人冷笑一声道:“苏小姐,你小小年纪还真是个人物!” 苏澜抬头一看,竟然又是那个韦颂!当即回兑道:“是个人物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是人渣就成!” “你,你,你!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抗旨不遵!”韦颂气得手脚颤抖,歇斯底里道。 “高丽王篡改我大成皇帝陛下的圣旨,我大成将军之女岂能遵守!”苏澜无比霸气的刚了一句。 “好!”这时,竟然有两人异口同声地叫好。 苏澜一看,竟然是父亲和姨父,当下给二人一跪,道:“父亲,姨父,幸不辱命!”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 这时,王嵩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苏小姐,其实,是本王,初次见您,容貌俏丽,聪慧动人,本王就对您心生爱慕,暗生情愫,所以才想娶你为王妃!” 小样,改变策略,打感情牌?苏澜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平静地道:“也是,我大成女子比起高丽女子来,个个都要见多识广,聪慧明丽!番邦民众,未受教化,对我大成女子心生爱慕,那是常情!但是,心中默默爱慕就行了,做人断不可太贪婪!要知道,这是大成不是高丽,大成美丽聪慧的女子你都要见一个爱一个娶一个?都要做你的王妃?你把大成女子当成什么了?把大成官家女子当成什么了?奉劝你不要打着爱慕的名义,为所欲为,予取予夺!”苏澜诛心道,“我且问你,大成风光秀丽,人杰地灵,物产丰饶,你爱不爱?肯定爱!可是,难道就因为爱,你就要把大成据为己有?!” 大成人听了,感觉万分有理。尤其是大成的官员和太监,都频频点头。是啊,你爱的东西多着呢,难道都要?岂不是笑话! 高丽人听了,一个个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这诛心之语可以要了他们的小命! “再说,我大成是礼仪之邦,法不容情。我京城有两个嫡姐,殿州还有一个义姐,她们都没有及笄,没有婚嫁。我呢,更是懵懂无知、天真幼稚的小女娃娃。不可能枉顾礼法民俗,不到及笄之年,就抢在姐姐前面出嫁!尤其我父亲,是朝廷重臣,镇守海疆,为了一个区区高丽王妃,就卖了自己的祖宗礼法!你这不是打着爱的名义,构陷我父亲于不义吗?”苏澜不急不慌,侃侃而谈。 王嵩愣怔了半天,又叹气道:“苏小姐,本王确实是对你有情……” “看不出!你已经有嫡妻嫡子,还要心心念念要娶我做王妃?停妻再娶,我看不到你对我的情,却只看到你对夫人和儿子,也是对我大成女子和大成血脉的无情无义!”苏澜抢白道。 王嵩还要狡辩,苏澜冷笑一声道:“如今尚在大成,你就多情滥情、博爱泛爱,见一个爱一个甩一个!哪天到了你高丽,你更是会薄情,绝爱!那时,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你一句因情娶你,无爱休你,我岂不是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正是大家最担心的。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林氏打头,大家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大成的官员和太监们听了,也是心有惊惧,心有戚戚! 王嵩一笑道:“苏小姐,你不是希望给母亲封诰吗?我可以帮你……” “笑话!”母亲的身份问题一直是苏澜心底的痛。王嵩居然拿这个来扎她!苏澜当即冷冰冰地道,“你一个高丽王居然给我大成官员家眷封诰?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一些大成的官员和太监先是大笑,继而是愤怒。 听着王嵩的话,苏澜越发坐实了心中的怀疑。小样,这王嵩贪得无厌,这阉狗就敢胆大包天?! 王嵩无言以对。过了好半天,终于下了决心,祭出了撒手锏!他破釜沉舟道:“苏小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情!当初,你可是送给了我定情信物!” 什么?定情信物,这是什么鬼? 苏澜一凛。原来,王嵩不死心,憋着坏呢!果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情无义之人!自己不过就是看他喜欢围棋,又没有钱买,看他可怜,送他一副琉璃云子,他倒在这里挖坑等着自己呢! “我父亲和姨父、姨母看你可怜,容留你吃了几顿饭,这事情是有的。可是要说我给你定情信物,那是绝对没有!”苏澜脸不变色心不跳。 “小姐送我一副琉璃云子,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王嵩可怜兮兮,又深情款款、惺惺作态地道。 果然,这是要撕破脸,不讲任何朋友情谊了?那么就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大家一时都静了声。这个时代,女子跟男子私相授受,那是大忌。被人当众揭发,那就是身败名裂,最起码,不嫁,也得要灰溜溜地嫁给他! 何大婶绝不相信此事是真的。苏澜的为人她多少还是知道的。一身傲骨,沉稳自重,怎么会随便给一个男人昂贵的琉璃云子? 不料她却听到了令她惊骇的答案:“是的,我是送给你一副云子!” 何大婶心里的气一下子泄了!怎么会这样?太令人失望了! “我是给你送了一副云子。不过,我还给乞丐送了好多东西!”苏澜顿了一下道,“送乞丐也是送定情之物?如若这样,那太后、皇后、嫔妃、公主每年不知道给多少乞丐送了定情之物!” 众人听了,也愣了。这话没错啊,话糙理不糙!只有赞赏,谁又敢腹诽太后、皇后、嫔妃、公主? 何大婶骤然一听,又是精神一振!这样的回答真是绝妙啊! 王嵩楞了一下,道:“小姐说笑了!这么昂贵的礼物,谁会随便送给乞丐?你会吗?你会吗?”他笑着,问着周围的人。 何大婶又紧张起来。是啊,有给乞送这么昂贵礼物的吗? 众人都望着苏澜,等着她的回答。 苏澜正色道:“以你之言,太后、皇后、嫔妃、公主送给穷人的的粮食,还没有琉璃云子珍贵吗?” 这话就像锤子,击中王嵩的心窝!王嵩顿时哑火! 苏澜轻蔑地道:“再说,这不还因为你与众不同吗?” “怎么不同,难道是有情?”韦颂嘲讽地道。 苏澜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犹豫半天,道:“他不是未来的高丽王吗?那可是高级乞丐!付出的越多,我得到的利益自然就多!” “哇,高级乞丐!”苏源第一个大笑起来,一时间众人都笑开了花。刘嘉更是笑得肚子痛,要林氏揉肚子。 何大婶更是笑得泪花盈眶。对苏澜,她现在是佩服至极,也爱护至极! 王嵩一时间恼羞成怒,又无言以对,尴尬至极。 苏澜却一脸认真地道:“咦,你不提这个事情,我还忘记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是高丽王了,也有了这么多手下,肯定也有很多钱了,那就还钱我好了。何大婶,那琉璃云子当初我从你家赊来,得要多少钱啊?” 何大婶也是个性情中人,当即高声回答道:“十万,小姐!” 苏澜手一伸,道:“高丽王,把欠我的十万银两还给我咯。” 王嵩一愣。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样的后果。“我没有钱。” “没钱?那把云子退还给我也成!我还给何大婶,不耽误她赚钱!” 王嵩尴尬地道:“不好意思,那云子已经让我儿子打碎了一半,没法退还给你了!” “喔,原来是这样!刚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那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吗?都让你儿子打碎一半,你还真是深情款款啊!” 苏澜的讥讽令王嵩抬不起头来。他道:“我赔钱,可是,我现在实在是没有钱,我以后还给你。我会付利息的。”他这才知道什么叫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吧,那就这样。按照殿州的规矩,借钱是九出十三归。欠款十万,实付九万,还款十三万。可是,你实际占有这琉璃云子,也就是说,你没有遵照九出,那就只能是十五归了,还款十五万。没问题,没意见吧?” 很合理呀,王嵩只得点头。 “好!邓大掌柜,现在立契!我是高丽王的债主了!”苏澜霸气侧漏地喊道。 “是!”邓谦立刻答应道。 几个小家伙和珠儿则飞快地跑到屋里,取来了笔墨纸砚。他们刚才哭得震天响,现在笑成一朵花! “这个,债主?也太难听了!”半天没有做声的王穑道。 “不然呢,你替你们的高丽王还钱?”苏澜眼波闪动。 王穑万万没有想到,苏澜打蛇上棍,矛头直接对准了他。当即吓得赶紧道:“我没钱!”开玩笑,王嵩欠钱,高丽国可以替他还;他王穑欠钱,谁还?还是知趣地早早躲开吧! 很快,苏澜口述,邓谦执笔的借据写成: “借据 现有高丽国王王嵩,于大成王朝升平十三年二月十二日于殿州英武将军府邸,借将军之女苏澜十五万银两,第一年年利一倍,本利共计三十万;第二年,年利一倍,利息三十万,本利共计六十万;第三年,年利一倍,利息一百二十万,共计本利一百八十万,以此类推。 借款人债权人具书人证明人 大成王朝升平十三年二月十二日于殿州” 王嵩立刻大叫起来:“苏小姐,你这利息也太高了!还利滚利,你这是放高利贷!” 苏澜立刻道:“既然你不肯,那就还钱吧!我无所谓!” 何大婶笑道:“小姐太仁慈了,哪有你这样放高利贷的?高利贷不仅是利滚利,而且还要利息每年成倍增长!” 苏澜很喜欢何大婶知情识趣。立刻道:“那么,我这不是高利贷?” “这绝对不是高利贷!”何大婶笑着回答。 “好了,签字吧!”苏澜第一个签了名。邓谦是具书人,也签了名。 苏澜正在考虑谁作为证明人最好。这时,一个身着大成官员服饰的人上前一步,一揖道:“苏小姐,本人乃礼部主客司郎中冠林,愿为证人!” 苏澜看这人五十上下,高瘦条,长国脸,严肃端方,正气凛然。不禁大喜。 这时,又有一人上前道:“冠兄太性急,也不等我一等!” 这人也是五十上下,不过就是一个矮胖子,面包脸,笑得像个弥勒佛:“苏小姐,本官乃鸿胪寺少卿余松。愿为证人!” 苏澜听了,先是一愣,展颜一笑。余松?鱼松?真是莫名喜感! 这时,又有一人上前道:“礼部、鸿胪寺都有证明人,怎么着,我唐仁身为监察御史,自然也要作这个证明人!” 苏澜又是一笑。唐仁?糖人!甜到齁啊!再一看,这人也是笑眯眯的,果然人如其名。 三人互相一揖,刷刷刷,竟是飞快落了笔! 苏瑞尚和刘希看了,又惊又喜,激动得无语凝噎。 王嵩先是万般不肯,后来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竟然展颜一笑,爽快地签了名。 苏澜皱皱眉,这王嵩还憋着坏呢!当即冷笑一声,吹了吹墨,小心地将借据叠好放到袖中,其实已经放进了空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3、一脚踢翻了接旨的香案 借条虽然写了,可是王嵩却一点也不焦急。他展颜一笑,好像是宠溺爱妻无度的丈夫。他温和地道:“这点子钱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我高丽给王妃下的聘礼!” 只听韦颂也哈哈一笑道:“高丽王妃这又是何必呢?要聘礼直接开口就是,偏要弄个借据,还要我大成礼部、鸿胪寺和御史台的官员为你作证,太任性了吧!” 众人听了一惊,都感叹,这王嵩还真是不要脸,都这样了,还肖想苏澜做王妃!而偏偏这个韦颂却帮着高丽人挤兑大成人,真不是个东西! 苏澜眼波一闪,道:“高丽王和这位韦县令的话,我却听不懂了。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就像韦县令所说,我这王妃年龄小,比较任性。我告诉你吧,你们大成皇帝陛下的圣旨,你是赖不过去的!所以将来,你的东西还是我的,不过暂时给你做聘礼而已!” 那韦县令也讥讽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接旨吧,苏小姐!” 众人听了也是恍然。确实,高丽王的借据有什么用?将来高丽王妃的不还是高丽王的!所以大家都担心地望着苏澜。就连何大婶也是忧心忡忡。 苏澜一笑道:“照高丽王和韦县令的说法,这个旨意,我一定要接咯?” “那当然!”王嵩志在必得。 “当然!”韦县令也信誓旦旦。 “恐怕不见得吧?”苏澜道,“高丽王,一直以来,你在我家混吃混喝,我都体谅你无国无家,是一个可怜之人,也是可悲之人。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是可耻之人可恨之人!”苏澜顿了一下道,“父亲,您可听说,宋望之前有过求娶我的念头吗?” “从来没有!”苏瑞尚答道。 苏澜又问:“姨母,自从我母亲被倭寇杀害,姨母就是我的母亲一般。澜儿的婚事,这个宋望之前可有向您提及?” “从来没有。”林氏愤恨地道。 “姨父,那宋望可曾托媒人来求娶说亲吗?”苏澜继续问道。 “断断没有!”刘希也道。 苏澜点点头,向大家笑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和姨父姨母是我的亲人长辈,可是他们从来不知道宋望有求娶我做王妃的意思!同样,我本人也从来不知道宋望有如此想法。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宋望,不,是高丽王王嵩,突然之间就提出,要娶我做高丽王妃呢?” 韦县令立刻冷笑道:“苏小姐,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没用的?”苏澜心中一凛,心道,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当下横了他一眼,转身对着家里的仆人人群道:“金嬷嬷,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金嬷嬷正在旁边跪着呢,泪眼朦胧,四肢麻木,满心满口都是苦味,满脑子胡思乱想,就是不敢想象小姐要离开殿州到那什么高丽去!这简直是要了全家人的命啊!此刻听到苏澜喊她,懵懵懂懂地上前,又要跪下,苏澜制止了,道:“金嬷嬷,你年龄大,不用跪。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好。” “是。”金嬷嬷眼泪婆娑。 “金嬷嬷,日前,小姐我奖励了你两个银锭,五两一锭,共十两。可还记得此事?” 金嬷嬷赶紧点头:“记得,小姐。”她当然铭刻在心。她这是在给孙女攒嫁妆呢。小姐真是慷慨啊,十两银子可以给孙女添置两亩中等田地呢!在乡村,两亩土地的陪嫁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苏澜点点头道:“那我想问一下金嬷嬷,小姐我为什么要奖励你十两银子?” 金嬷嬷无比骄傲地道:“小姐说我立了大功,奖励的!” 苏澜一笑道:“可还记得,小姐我奖励你,是因为你立了什么大功?” 金嬷嬷胸一挺,道:“因为我护住了土豆种子,那是为国家立了大功!是我应该得的!小姐还说,不管是谁来动土豆芽苗,只管往死里打!” 苏澜道:“那金嬷嬷跟大家说一说,你是怎么保护了土豆芽苗!” “是,小姐!”金嬷嬷挺直腰背道,“二月初六日,小姐出去办事,那宋望就来了,闲聊了几句,见小姐不在家,他就准备走。可是他忽然看见院子里的棚子,就问,怎么几天没来,院子多了这些东西?说着就扒开沙土看里面是什么。老奴立刻上前阻止。因为有些着急,不小心把他带倒在地上,额头上磕出了血。他就要让陪他一起来的那个车夫大兵拿鞭子抽我,可那车夫不肯,说,哪有士兵打将军家仆人的道理?我赶紧给宋公子道歉,可他却凶相毕露,口口声声要打死我,真可怕!” 就在这时,那个给宋望赶车的车夫,殿州的卫兵也出来道:“确有此事,我就是那个车夫!” 苏澜道:“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宋望之所以动了心思,要娶我做高丽王妃,乃是因为他看到了我正在培育的土豆芽苗!” “我没有!”王嵩立刻否认道。 苏澜凛然道:“何必呢?否认有效吗?你这叫欲盖弥彰!” 韦颂听了,“嗤”地一声讥讽道:“什么土豆芽苗?什么无足轻重、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恬不知耻地说为国家立了大功!你简直是十七扯十八拉,姜子牙调戏樊梨花!” “韦县令,国家大事,你居然说成‘十七扯十八拉,姜子牙调戏樊梨花!’你可知道,殿州上等稻田,一亩收成是多少?”苏澜眼波闪动,问道。她在给这个讨厌的家伙挖坑呢! “这个,这个……”韦颂初来殿州,还没有上任呢,他怎么可能知道殿州稻田的亩产量? “告诉韦县令,亩产不足四百斤!”苏澜顿了一下,道,“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土豆的亩产量不会低于五千斤!十倍不止!你说,我这仆人保护土豆芽苗,这是不是为国家立了大功!” 众人大吃一惊!亩产五千斤?这怎么可能?可是,假如真的如此,那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保护土豆芽苗,这可不就是为国家立了大功? 所有人惊叹之余,都是不相信地望着苏澜。 韦颂哈哈大笑道:“小小女娃,空口白牙,胡说八道!你可知道,口舌逞能,也是能为你家闯下滔天大祸的!” “可是,三个月之后,我的土豆亩产超过了五千斤,那我是不是大成的有功之人?”说着,苏澜走到院子里的一个棚子旁边,小心翼翼地翻动沙土和土豆芽苗,向众人解释这土豆的价值。 韦颂听了也是暗暗心惊。如果苏澜真的成功种植了亩产五千斤的土豆,那她何止是大成的有功之臣,那可是彪炳千秋、光耀万代的伟人! 韦颂不肯退让,道:“即使你真的能够种出土豆,谁又能保证能不能吃呢?可别有毒有害,吃死了人!” “呵呵,知道你有此一说!金嬷嬷,你也不用在这里站规矩了。我屋里还有一些土豆,拣那些破了皮不能做种的土豆,做一个酸辣土豆丝,做一个土豆炖肉,做一个土豆饼。多做一点,让各位大人尝尝鲜!”金嬷嬷立马应了一声。小花和小云以及几个帮厨的媳妇们都去厨房忙活去了。 苏澜的话,一下子就把韦颂给噎了回去。 礼部主客司郎中冠林首先反应过来,道:“所以,这高丽王王嵩之所以求娶小姐,乃是因为发现小姐手上有这样震古烁今、横空出世的良种?” 苏澜点头。她笑着望着冠林,一副称赞,你很聪明的样子! 鸿胪寺少卿余松也恍然大悟:“怪道,之前从来没有求娶之意,可是知道你有这样可粮食可蔬菜的亩产数千斤的良种之后,他就动了坏心思?” 王嵩正要开口,苏澜根本不给他机会,抢着道:“正是!这便是他的狼子野心!” “娶走了小姐,等于谋夺了我大成的未来!”身为监察御史,唐仁看问题的眼光还真是不一般!“从此高丽可以国富民丰,挑衅大成,觊觎大成,甚至还有可能凌驾于大成之上?!” 苏澜适时地道:“皇上久居朝堂,不知道殿州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我是大成重臣之女,岂能甘心被高丽王掳掠,将这样高产良种双手奉送给高丽?” 冠林、余松和唐仁立刻鞠躬道:“苏小姐如此高义,容我们一拜!我们一定会据实禀告皇上,这高丽王妃必须换人!” 此刻,几乎所有大成人都死死地盯着王嵩。看来,苏小姐还真是没有说错,此乃忘恩负义、无情无义、野心勃勃、阴险狡猾的卑鄙小人! 韦颂立刻道:“几位大人真是胆大包天!一个小小女娃的胡言乱语,你们就敢违反旨意!” 唐仁立刻反驳道:“难道,你就甘心让苏小姐被迫将这良种送给高丽,给高丽壮大富强、翻身爬到我们头上的机会?” 余松笑嘻嘻地道:“韦大人,你愿意做高丽的汉奸,我们可不想做大成的罪人!” 那韦颂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道:“我乃进士出身,翰林学士,这么高产的良种,以前从来没有听说,你们就敢听一个小女娃娃胡说八道?” “哈哈,不要以为你是进士,翰林学士,你就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其实,你是读书读到狗肚子,狗屁不通!就比如,殿州上等水田的亩产量你就一问三不知!再比如这土豆!你听都没有听过!自己孤陋寡闻,一叶障目,毛塞驴耳,却说我小女娃娃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说自己是血口翻张?” 苏澜先是骂他毛塞驴耳,又骂他血口翻张,韦颂真的恼了。什么是血口翻张?那就是禽兽啊!禽兽才茹毛饮血,血口翻张啊!韦颂当即翻脸道:“三个月之后,你有什么把握土豆会亩产达到五千斤?!如若达不到五千斤,你该怎么自罚?” 苏澜心里痛恨,嘴里一点不饶,立刻刚到:“怎么,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韦县令,竟然不知道三个月以后我的土豆产量会有多少?三个月的种植期都不肯给我,难道你害怕了?!” 这时,许久都没有做声的上差大人忽然笑嘻嘻地道:“苏小姐,不如这样,你在此立下一个军令状,三个月之后,如果亩产达不到五千斤,你便自裁谢罪,或者乖乖出嫁到高丽?”说罢,还得意地嘎嘎笑了! 苏澜展颜笑道:“我已经将土地整治和选种育种等种植方法和心得禀告给了知府刘大人,并且在几个地方开始试种,今后也会把除虫施肥、收割窖藏、食用方法等全部无偿地献给朝廷,种子也全部卖给朝廷!不过,我这些种植技术和种植心得,只会按照惯例,献给知府大人,再由知府大人呈报给皇上!” 苏澜画风突变,说出的话像淬了剧毒的利剑,“至于你,我既不会给你写军令状,更不会自裁谢罪,更不会乖乖出嫁到高丽!因为,你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三个月!你何德何能,竟敢篡改圣旨,要挟重臣之女?!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一个无根的阉狗!” 众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苏澜突然辱骂上差是阉狗,还说说他篡改圣旨,一时间都瞠目结舌!很多人心里开始打鼓! “你,你,你竟敢污蔑上差大人……”韦颂无比震惊,语无伦次! “上差大人?呵呵!”苏澜回身对着吴弥,亢声道,“请问,皇上要我做高丽王妃的圣旨到底在哪里?” “这,这……皇上这是口谕!”吴弥外强中干地道。 什么,如此关乎国家脸面、尊严和外交的大事竟然只是口谕?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跟随而来的礼部、鸿胪寺和御史台的人也全部都张口结舌,难以置信,皇上会如此儿戏!苏瑞尚和刘希更是气得浑身颤抖! “口谕?呵呵,竟敢假口谕之名,篡改圣旨!阉狗,不妨把皇上下给王嵩的圣旨拿出来给大家念念吧?!” “大胆,那是给高丽王的圣旨,你有什么资格看?”吴弥心跳如鼓,冷汗直冒,却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地吼道,以为威权可以压人服人治人。 偏偏苏澜不吃这一套:“呵呵!我都要做高丽王妃了,难道这下给高丽王的圣旨,我不能看?诸位,这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啊!” 众人纷纷点头。 韦颂一头撞上来,耻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话音刚落,苏澜勃然大怒。虚与委蛇,忍气吞声,好话说尽,一再退让,却被欺辱至如此地步!苏澜忍无可忍,冲上去,一脚踢翻了接旨的香案! 变起仓促,也是出其不意,站在香案边的吴弥、韦颂和王嵩被兜头泼了一身香灰。吴弥武功高绝,反应敏捷,跳出去老远,饶是如此,身上也沾了不少香灰;而韦颂和王嵩就更遭罪了,尤其那香烛,正在灿灿燃烧,此刻烛火扑倒在这二人身上,而二人都是穿着丝绸,见火就烧,一烧就旺,当下被烧得叽哩哇啦乱叫。有人赶紧去找水灭火!待火浇灭,二人已是落汤鸡,癞皮狗,衣不蔽体,狼狈不堪。 “你,你,你竟敢踢了接旨的香案……”吴弥心里发虚,却依然鸭子死了嘴巴硬。 “口谕?还是矫诏?”苏澜此话一出,众人皆傻。 矫诏?居然是矫诏? 再看吴弥,已是面若死灰,魂不附体! “许你矫诏,不许我踢了这接矫诏的香案?”苏澜大声疾呼道,“冠林大人,余松大人,唐仁大人。到底是口谕,还是矫诏,今日,臣女一定要把此事搞个水落石出!” 说罢,苏澜走到吴弥面前,怒喝一声:“阉狗,放下你的狗爪,立刻交出圣旨!不然,殿州卫兵今日一定会将你这矫诏罪人剁成肉泥!”武功绝世高手又如何?笑话,这武功绝世高手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狗屎! 冠林、余松和唐仁先是骇然,难以置信,此刻也是怒火中烧,扑上前,一把夺过吴弥手中的圣旨。那吴弥早就是抽了筋剥了皮的死狗,任人作为。 冠林举起圣旨,余松和唐仁一起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我大成王朝仁德昭彰,国运亨通,天祚延年,四海祥和。查殿州民众宋望,实乃高丽九王子王嵩。并已娶殿州民女阿莲,育有一子宋享即王享。今上布德天下,广施恩泽,着宋望恢复王嵩高丽王子名号,归家继嗣高丽血胤,忝为高丽之王;嫡妻阿莲为正三品户部尚书崔朗之义女,封崔阿莲为王妃,嫡子王享为嗣王子。礼部、鸿胪寺官员与高丽使臣王翰、王穑殿州亲迎至京都,恭谒天颜,谨遵上训,着正三品飞虎将军齐猛任高丽镇抚将军护送其往高丽正位。钦此。大成升平十三年正月十六日。” 听了这圣旨,众人反应出奇一致,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冠林、余松和唐仁等官员都是中层文官,也都是从科考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都是孔孟儒学、皇权至上的坚实拥趸,何时见过上差太监竟然敢在外出宣旨之时,以口谕无法查实为掩护,狂悖矫诏,而且还将一大帮官员全部构陷入局,致众位官员于死地?!众人岂有不恨的,当下大家猛扑上前狂殴吴弥,一会儿功夫就将他打得奄奄一息。 苏澜几次劝阻不听,怒发冲冠,见先前丢在地上的铜盆,又是飞起一脚,那铜盆再次飞起,哐啷哐啷一阵乱响,这才止住了众人之手! 苏澜咬牙切齿,冷笑一声,道:“这阉狗矫诏,必有后台、同党、帮手、打手,定然还得到了莫大的好处!诸位不是查找奸徒,竟然企图在殿州英武将军面前打杀人命!怎么,你们是害怕这阉狗供出你们,所以你们就打算打死人命,毁灭证据?告诉你们,这是痴心妄想!” 有人道:“小姐,我们是气极了才出手的!害我们到这个地步,不打死不能解我之恨!” “在座之人,有谁能比我更恨?你们到底是恨,还是别有企图,我不管!可是,从现在开始,谁再动一根手指头,或者在这里畏罪自杀,那就是与矫诏罪人同党,等着被剁成肉泥、满门抄斩吧!” 果然,外面已是人喊马嘶,刀剑林立,正是苏瑞尚的殿州卫军在集结聚拢!听说苏澜被强行立妃,苏瑞尚就带着孔峰和五百士兵匆匆赶回。中途见势不妙,又派无息和无影外出调兵,此刻一千卫兵已经将蚵壳屋围了个铁桶一般!众人不寒而栗,两股战战,早就魂飞魄散了。尤其是那些心里有鬼的太监,已经晕厥了好几个!要知道,苏瑞尚此时杀人,那就是诛杀矫诏罪人!如此,谁敢乱动? 韦颂强压着心头的惊惧,强自镇定道:“看不出,你这小女娃娃,竟然敢审大成官员……” “审?不审我都知道!韦颂,谁不知道你是京城永昌侯府苏庭的一条癞皮狗!今日你跟这阉狗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矫诏谋逆,构陷众官,罪恶昭昭,勾结高丽,出卖大成!条条都是死罪,竟然还敢抗辩?我看,你最好老实交代,准备引颈就戮!交代的彻底,我爹可以上书,替你保全全家性命,否则,等着夷灭九族!” 韦颂心虚到了极点,听到苏澜诛心之语,早就委顿颓靡,魂灵出窍了。 此刻,好久没有吱声的苏瑞尚手拿长枪,杀气腾腾道:“诸位,我竟然不知道你们狼狈为奸,相互勾结在一起,欺我到如此地步!欺皇上和朝廷到如此地步!今日你们一个个给我分说清楚,谁后台,谁出谋,谁划策,谁跑腿,谁勾连,谁摇旗,谁呐喊!给我老实交代!”他回身对冠林、余松和唐仁道,“今日审问之事,我看就你们三位忠贞正直之士担任,我相信你们!” 刘希也往前一步道:“将军,我们立刻具折参劾,今日之人,不管是官大官小,不管是官员还是太监,一网打尽!都给我等着!” 二人撂下狠话,众人顿时跪倒一片,纷纷相互揭发,自证清白。被构陷者痛骂声不绝于耳;参与者屁滚尿流。一时间丑态百出,令人咋舌。 何大婶目睹整个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经过,又见到拨云见日、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早已经是目瞪口呆,冷汗透背。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4、修正了高丽策 这时,林氏一步步走向王嵩,抬手就是一巴掌。王嵩本就弱不禁风,又挫败颓废,再加上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得好比磨子旋转,半天停不下来。 林氏骂道:“你个白眼狼!我们全家供你吃喝,给你安慰,你居然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特别是澜儿,为了你复国为君,殚精竭虑,献计献策,你却害她如此!” 王嵩的脸火辣辣地疼,头晕目眩,可他仍然强辩道:“我是真的喜爱……” 话音未落,林氏骂道:“到底是吃过人肉喝过人血的家伙,不配这人间的情爱!” 王嵩听了,如五雷轰顶,痴傻了。 大家一时都呆了。什么,高丽王曾经,吃过人肉喝过人血? 苏澜上前抚慰着姨母,让她镇定。 林氏啐道:“宋望,我且问你,你明明知道,朝廷圣旨,已封崔阿莲为王妃,她的儿子王享为嗣王子,可是,你还妄想把我外甥女儿霸在身边,背井离乡,远离亲人,抛家舍业,饱受战乱,还如此年幼;既无朝廷圣旨,又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无名无分,与私奔何异?以后子嗣也没有前途!你让她一个堂堂从三品将军之女,屈居妾室,还要对你那寡妇再嫁的老婆跪拜叩首?”林氏说到这里,已经是泪如泉涌,愤慨不已,气不打一处来,“好手段啊,高丽王!真是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蝇营狗苟、卑鄙下贱之徒!” 刘嘉扑上前对王嵩又打又踢又拉又扯,骂道:“你不撒泡尿照照,也配!” 珠儿也上来撕打着:“坏银,你是个坏银!”她漏风的门牙有些吐词不清。 刘珍也冷冰冰地道:“志高才疏,昏庸无能!” 春红也道:“贪婪无耻,心比天高!” 社日道:“你想抢走我姐姐,我恨你!” 苏源咬牙切齿道:“你如此折辱我的姐姐,我要杀了你!” 甘甜阴恻恻地道:“你逼迫我们小姐到高丽吃泡菜,我会让你见不到高丽的太阳!” 苏澜却微微一笑。何大婶就看到她眉眼弯弯,煞是爱人。 苏澜笑道:“这就是高丽之福,好事!”她把姐姐、弟弟和妹妹划拉到身边,搀着林氏,眼睛闪着慧黠的光彩,道:“姨母,宋望既然不仁,也不要怪我无义!高丽策既是我定,我也可以修正啊!”说着,她走到王翰和王穑身边,当着王嵩的面道,“不瞒你们父子,这高丽策乃是小女子出谋划策的。可惜,当时制定高丽策时,你们父子无缘在我身边,不然,这高丽王就是王翰你的儿子王穑了!要知道,你们也是高丽王族血脉,凭什么王嵩可以做高丽王,你们就不能做?而且我看的出来,王穑你比王嵩更有本事、更有韬略,更有能力,更有资格。况且,这王嵩还是一个如此无能卑鄙、鼠目寸光之辈!” 苏澜一边说话,一边捕捉到这父子俩眼底和心底的欲望和悸动!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要友情提醒你们父子一句,”她凑在王翰父子的耳边,小声道,“刚才,我说,要杀了你们父子,我才做高丽王妃时,那王嵩可是心动了喔!” 苏澜此言一出,王翰和王穑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惧恐怖和慌乱无措!立刻也有了谨慎防备、愤懑痛恨之意。 小样,今天不给你们高丽人的心脏里钉个钉子,我苏澜就冤枉来这个世界走上一遭! 苏澜看了这父子一眼,又道:“二位饱读诗书,算得上是大成通,应该知道《三国志》。王嵩回去,将依靠大成军队,和他叔叔高丽王开战,夺取江山。可是,二虎相斗有什么意思?三国争霸才叫能耐!”她低声道,“高丽策是我定的,到时候,我到三品飞虎将军齐猛那里给你们分点兵……”苏澜顿了顿,看着这父子激动得难以自抑的样子,道,“不多说了,你们懂得!” 过了一会儿,苏澜道:“二位应该对我感激涕零!如若今日你们的阴谋得逞,我到了高丽,一定会把你们父子虐成渣渣!你们相信吗?” 王翰父子的眼睛里再次出现惊惧恐怖之色。 苏澜一不做二不休,要把所有后路给堵死!于是又笑道:“当然,你们父子也休想打我的主意!不然,还没有离开大成,我就先杀了你们,我自己做高丽女王!” 王翰父子赶紧磕头,口称不敢。心说,这小小女子也太吓人了吧!算了,惹不起,我躲! 苏澜回头,看王嵩极力想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就走到王嵩身边,道:“高丽王,友情提醒你哈,如果五年之内你还不了钱,那可怎么办?该不会,我拿着一张废纸,却是两手空空吧?!” 王嵩彻底怕了,懊悔不已,颤抖着道:“你待怎样?” 苏澜长叹一声,道:“若不然,到时候,你们国家的名字,就由我重新取一个吧!”朝鲜! 她又在王嵩耳边嘀咕道:“刚才他们父子建议我,干脆把你杀了,他们拥立我做高丽女王!”说罢,她展颜一笑。走了。 看你们几个高丽坏坯子,内斗去吧! 王嵩僵立在那里,活似呆头鹅。 这时,冠林、余松和唐仁的审查已经初步完成。结果就是:吴弥作为宣旨太监,韦颂作为新任春明县令,离京来殿州前得到永昌侯爷嘱咐,想尽一切办法给苏瑞尚添堵!所以,当王嵩提出想娶苏澜为妃的想法后,三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决定以口谕为名,给苏澜下达所谓圣旨,封为王妃,既可以让苏瑞尚骨肉分离,又可以让苏澜到高丽后,没名没分,委委屈屈只能做个小妾,对一个再嫁的寡妇叩拜,子女也没有前途。如若成功,那就是对苏瑞尚莫大的羞辱!为了事成,吴弥还口头答应,届时京城侯府给王嵩十万两好处!不是王嵩给他们好处,而是他们给王嵩好处!这真是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冠林、余松和唐仁还说,除了韦颂,官员无人掺和进去,倒是有几个太监上下其手,四处勾连,为虎作伥,深陷泥潭。已经全部捉拿。自然还包括吴弥和韦颂。 苏澜眼睛波光闪动,先是给姨母说了几句话,然后在父亲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苏瑞尚点头,对三位道:“既如此,那我就将卫兵先行撤了!”说罢吩咐下去。一会儿车辚辚,马萧萧。好比涨潮,人马来的气势汹汹,锐不可挡;又好比退潮,人马撤得一干二净,利落爽快。 众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今日苏瑞尚奋起杀人的话,那就是诛杀矫诏逆贼,被杀了,那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一句话,杀了白杀! 一会儿,林氏吩咐,几张桌子在院子里排开,土豆炖猪肉,酸辣土豆丝,香煎土豆饼,还有长寿面都端了上来。众人死里逃生,顿觉饥肠辘辘,又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个个如吃货饕餮,狼吞虎咽。唯有王嵩,以前他可是将军家的座上宾,如今却是干望,真是吃的吃,看的看,心里好比钻子钻! 大家吃得油水呼啦,酸辣嘎嘣,酥软香甜,总算是重新活了过来。听说今日是苏澜十二岁生日,恭贺声,赞扬声不断,还预祝她土豆种植成功,为大成创下不世之功,彪炳千古,青史留名!也有人痛骂吴弥、韦颂之流不要脸面黑了心肝。弄得甘甜的脸一抽一抽的。苏澜就知道,吴弥、韦颂已经是死人了。 这顿大餐大家吃得畅快淋漓,自然土豆的话题就聊得如火如荼。苏澜趁机道:“再过几日,大约十八日左右,我们第一批土豆就要下种,请各位大人届时观看土豆下种的情况!”没办法,既然不能低调,那就高调呗! 刘希悄悄问:“原来定的不是十六日吗?” 苏澜点头道:“没关系,准备的时间更充裕一些!” 饭后,官员们押着吴弥、韦颂之流,回到府城驿站。自然也带走了高丽王王嵩和那些高丽使臣。此时的王嵩,既像落汤鸡,又似癞皮狗,前胸后背,大窟窿套小洞洞,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风流倜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和势在必得!那些使臣,来时威势赫赫,踌躇满志,走时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尤其是王翰、王穑父子,与他们的高丽王之间已经有了龃龉和矛盾,满眼满心都是戒备、防范、警惕、张皇之色,当然,内心里也有了对王嵩的鄙视、讥讽、嘲笑、轻蔑,还有了取而代之的欲望和躁动!所以,整个高丽使团显得极度紧张和不安,一种焦躁、狂悖的情绪在所有人当中像疾病一样迅速传染开去。要么选择王嵩,要么选择王翰和王穑,站队成了使臣们焦头烂额的事情。 为防不测,冠林等还特地请调殿州卫兵重重保护,苏瑞尚索性派人将几个罪犯看管起来。冠林等三人还派出飞马,将矫诏等审讯记录一一具折,细细禀明。 当然,土豆一事更是重中之重。冠林、余松和唐仁不仅说明,苏澜已经向殿州知府敬献了土豆种植中有关田地整治、育苗育芽之法,也说明延迟回京的理由,那就是十八日巡视土豆种植盛况。 这边,官员、太监们走后,大家都兴高采烈,一是庆祝苏澜生日,二是逃离魔掌。 苏澜也是高兴啊。可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还哭得痛不欲生,一发不可收拾。前世自己遭逢母亲车祸亡故,父亲遭绑架受伤患病,弟弟逃难有家难回,自己又憋屈地在地震中丧生,好不容易到大成再世为人,本想肆意快活过一生,却差点死在苏长起和十三太保手中,昨日差点死于砒霜,今日又差点落难到高丽去做无名无分、私奔苟且的小妾!总算是她慧眼如炬,识破奸计!可也是一波三折、步步维艰、虎口脱险,死里逃生!其中艰难波折、愤懑怨恨此刻都化成了一腔春水,泛滥成灾咯。 当下,她扑到林氏怀里紧紧搂着不放,咧开嘴,哭得噎声吞气,浑身乱抖,只喊:“姨母,澜儿好害怕,好担心,不如姨母把我变成一颗小小的珍珠,装进你的心里,谁也抢不走!” 此话一出,好比那绵柔的小手揪住了林氏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情感,简直就是要了林氏的命了!看着怀里的苏澜泪眼婆娑,哭得跟桃似的,又红又肿;鼻头通红,耳朵上还有被割伤、撕裂的疤痕,突然间就想到她小小年纪,自幼丧母,又几次差点沦落阎王殿,这次又差点和亲人生离死别,越发觉得口里苦涩酸辣甜咸,百般滋味,百感交集!她这外甥女,除了不是自己生的,跟女儿没什么两样!她教育自己的亲生女儿刘珍,总是循规蹈矩,礼法森严,刘珍也不负她所望,成了一个温婉端庄、柔顺谦和的大家闺秀。可是对苏澜,林氏想她自幼丧母,天真烂漫,总是怜惜多过严苛,宠溺多过训诫,因而苏澜也保留了更多天性自然的东西,娇憨淘气,亦嗔亦痴,俏丽灵动,慧黠可爱。时而小女儿家家娇气滴滴,时而肩扛重担独当一面。比如,她总是猴到她身上紧紧依偎着扯都扯不下来;一天到晚见不到林氏就要到处找姨母。尤其李嬷嬷被害后,苏澜一夜间长大,像个母鸡一样保护姐弟,辛辛苦苦往家里划拉东西,又特别慷慨大方,姐姐和弟弟只要开口,没有办不到的;不开口她也会想到。对她这个姨母更是没话说!很多时候林氏都觉得,苏澜不光是女儿,又像是儿媳妇!女儿长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而苏澜却是要跟着她幸福圆满过一辈子的!那不是儿媳妇又是什么?哪想到宋望那个混账也来肖想、霸占? 当下,林氏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搂着苏澜不放,一声心肝,一声宝贝地叫着,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一会儿,两人都成了泪人。尤其是苏澜,眼泪、鼻涕、口水、汗水,蹭得林氏满脸、满身都是。 她们一哭,苏瑞尚和刘希两连襟兄弟也是悲从中来。特别是苏瑞尚,更加怜惜女儿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么多苦难,更加痛恨京城永昌侯府卑鄙无耻,欺人太甚!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到了此时,两个大男人哭得天昏地暗,让人痛心! 长辈们和苏澜哭成一团,刘珍和春红也都悲痛欲绝,苏源、刘嘉、社日,还有珠儿更是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苏、刘两家人的哭声感染了所有人。大家肆意放纵,哭声震天。他们忽然醒悟,平时看起来沉稳持重、霸气侧漏的苏澜,说到底其实只是一个水做的、娇气羸弱的女娃娃,急需大家的关心和保护! 上、下李厝的村民万分庆幸苏澜能够逃离魔爪,留在他们身边。苏澜看是一个娇弱女娃,实则是他们的主心骨、引路人。有了她,他们发家致富、光耀门楣才有了保证!今后,他们得保护左右,紧随其后! 李旺娘和珠儿也是嚎啕大哭。因为李旺在苏长起的锄头之下救下了苏澜和苏源的性命,两家已经结下了牢不可破的生死情缘。尤其苏澜,对他们家,那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珠儿更是像大姐姐一般爱护有加。他们不敢相信,失去苏澜会是怎样伤心欲绝!那就保护好呵护好小姐岁岁平安! 罕岩思和娜木嘎两人哭得都晕厥了。苏澜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再造之恩!如果没有苏澜,他们夫妻恐怕永无出头之日,也不可能还有与儿子团聚之时!哭着哭着,就憋住了气。 此刻的熬糖作坊里,郝四婶和儿女郝志、郝好和糖匠们自然也知道了这一切。郝四婶展颜笑道:“万幸小姐没有走,我们就好好给小姐熬糖,也替我们自己挣一份家业!” 张轩和黄财庄头也是百感交集。尤其是张轩,对苏澜又是崇敬,又是佩服,又是关心,又是关爱,直想着自己这一生,就待在小姐身边,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心甘情愿报答这知遇之恩! 就是三个小家伙也忽然激发出男儿的慷慨之气!姐姐虽然是姐姐,可也是娇弱的花朵!他们虽然是弟弟,可他们也是男子汉!将来一定要为姐姐遮风挡雨,守护姐姐一生平安! 便是粗神经的甘甜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夫妻这一辈子肯定就跟定小姐了。小姐能做美食,又懂得他们夫妻的心事,这是结了缘啊!既然如此,小姐去哪里,他们自然就跟到哪里,保证小姐安全,连油皮也不容伤一下! 邓谦之前只见到苏澜风风火火、霸气傲气的一面,不成想她其实也是人间弱女子,是一个孱弱的花骨朵!他自然要辅助左右,使她成为最灿烂最明丽的花朵! 所有人中,何大婶的心情最为复杂!她亲眼见到当初苏澜为全美娘奉送美颜神品,安慰美娘,开导美娘,就好像她是美娘的母亲和姐姐一般;又亲眼见她慧眼如炬,洞悉小公子的病情;又抽丝剥茧,找出幕后的黑手;还亲眼见她与死神搏斗,雷厉风行,抢救吉春儿和文元夫人,她临危不惧,临危不乱,沉稳持重、处置得当。再比如,一般女子,今日见到威权赫赫的上差大人,一定是吓得双膝跪地,叩首接旨,从此就过上了不明不白、没名没分、抛家舍业、背井离乡、暗无天日、委屈困苦的日子,可她却以沐浴更衣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躲到房间,了解情况,判断真假;然后身穿旧衣,与上差大人斗智斗勇,一举灭了上差大人的嚣张气焰;又扮稚童,赢得大家同情;在所谓定情信物上对高丽王嬉笑怒骂;又用良种土豆揭穿高丽王的勃勃野心;最后还直接怒骂矫诏太监为阉狗,还一脚踢翻了接旨的香案!再比如刚才,她亲眼看到苏澜周旋在王嵩和王翰、王穑父子之间,三言两语就修订了高丽策,把这高丽君臣撩拨得好似擀面似的,又揉又搓,方圆硬软,自行决定!所有这些,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苏澜是个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稳重的人,大家都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保护和呵护。然而,苏澜这伤心欲绝的一哭,使她看到了苏澜最柔软、最脆弱、最无助、最天真、最本来的一面。她不由感叹,这才是真实的苏澜,就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娃娃!她平时背负的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何其沉重,何其艰难! 当下,何大婶走到林氏身边,伸开双臂,给了苏澜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既是安慰,又是呵护道:“小姐,今日是您十二岁的好日子,不好的东西今日都丢掉,以后过得一定都是好日子!还有,不要忘记,还有我们,我们都在您的身边!” 苏澜把脸埋在林氏的怀里,不胜娇羞,不堪柔弱,噘着嘴,抽泣着,轻声唤道:“何大婶,让您见笑了!” 何大婶摇摇头道:“小姐,您还是一个孩子!本该就是如此天性,见笑什么?”她叹息一声,感慨道,“小姐,以后您别总是把自己当成大人,那样的包袱压在您娇小柔弱的身上,您会活得太累,太辛苦了!我们看着都心疼!” 何大婶的话又引起一阵痛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来拜见苏澜,一看竟然是悦客来的那个小伙计。苏澜赶紧把他请进屋里。 看到苏澜的模样,小伙计先是愣了一下,又很惊讶,但是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不声不响地给苏澜一封飞鸽传书。是杀四的传书,说是李旺、曲英、郝四叔等人已经顺利到达宁德,见到了罕岩思的小公子和两个仆人!一切安好,准备即刻动身回殿州! 生日这天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当下喜不自禁。又请小伙计稍等,到卧室取了一张薄薄的信笺,用极细的水性笔写了两封信,一封关于土豆,一封是太监矫诏,诓骗自己到高丽的详细经过。 小伙计走后,苏澜将好消息告诉罕岩思夫妻。娜木嘎夫人抱着苏澜痛哭不止:“小姐啊,若是没有您的恩德,我们一家早就没有家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5、空间再发现:种子屋 回去的路上,邓谦和何大婶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良久,邓谦道:“何夫人,这土豆真是可粮可菜的美味!如果真的能够亩产达到五千余斤,那可真是大成之幸,百姓之福!” 何大婶点头道:“我相信小姐,她一定能够办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将军小姐变成了苏小姐,又变成了小姐。唤将军小姐或苏小姐,那就等于是把苏澜当做了外人;唤小姐,那就是自家人!一句称呼,亲疏毕现! 良久,何大婶冷笑道:“我看那个高丽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所谓,才疏学浅,却野心勃勃,可惜德不配位!居然敢肖想、霸凌小姐!”她顿了顿,嗤笑道,“不过,如果小姐真的去了高丽,这个高丽王也难以驾驭她!高丽王以后是那个王嵩,还是我们小姐,只怕不一定呢!” 邓谦道:“我也有同感。鹿死谁手,莫早定论!” 何大婶沉吟了好久,道:“邓大掌柜,今日回到石寨港,恐怕还得劳烦您跟我一起去全园走一趟!美娘夫人和老爷子一定有话要问,只怕我脑笨嘴拙,丢东拉西,说不明白!今日之事,太过瞬息万变,太过精彩绝伦!” 回到全园,不仅美娘夫人,就连吉迪老爷子和何震也是坐立不安,神不守舍。当听到何大婶和邓大掌柜的叙述,三人时而愤懑痛恨,时而紧张焦虑,时而激动兴奋,时而沮丧悲哀,时而怜惜疼爱,时而敬重佩服。尤其是听说苏澜冠冕堂皇不接旨,了解情况,明辨真假;还嬉笑怒骂高丽国王,用土豆揭发高丽王的勃勃野心;周旋多方势力之间,举重若轻调整高丽策;还骂了上差大人阉狗,踢翻了接旨的香案,最后全身而退,拘捕奸佞,还向朝廷奉献可粮可菜的良种土豆!整个故事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波澜壮阔、曲折生动、引人入胜!看似危险重重,步步陷阱,可还是让苏澜险中求胜,杀出一条精彩绝伦、登峰造极的逆袭成功之路! 特别是当何大婶和邓谦说了苏澜和六殿下关系非同一般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内心更是惊涛骇浪,波澜起伏! 在何震的陪伴下,吉迪回到养园的蚵壳屋,但仍然还沉浸其中。 何震轻声道:“老爷子,这苏小姐还真是可堪大用!” “你也有所同感?”吉迪老爷子道,“看来,我之前的想法没错!为了全园的未来,我必须做些什么!” 何震道:“老爷子,夫人一直担心苏小姐,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过问段琪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道,“把段琪放在茅岛,是不是……” 吉迪叹口气道:“我这也是权宜之计!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顿了一下道,“我对那个土豆其实更感兴趣!” 茅岛是石寨港外的一个荒岛,因为全岛长满茅草而得名。茅岛与石寨港,乘船两天可以来回。吉迪把段琪放在茅岛,终究是因为女儿,心软了! 何震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 当晚,苏澜提醒父亲和姨父,即刻飞马上书,一是控诉永昌侯府交通内宦,窥视圣上言行;勾结外臣,构陷百官入局,矫诏谋逆,枉顾国法;二是出卖大成利益,屈膝纳金高丽;尤其是明知高丽王野心勃勃,仍然企图将可粮可菜优质高产的种子和唯一懂得种植技术的将军之女矫诏送给高丽,其心可诛!三是,着重介绍土豆的价值,并附上部分种植技术;四是鉴于王嵩野心勃勃,有不臣狂悖之心,建议修正高丽策,酌情将高丽镇抚将军、正三品飞虎将军齐猛的部下,分兵若干给王穑以作牵制。 关于前面三点,苏瑞尚和刘希都双手赞成,对于第四点,两人因为痛恨王嵩,都建议不如改弦更张,彻底废了王嵩,扶持王翰、王穑父子。苏澜听罢,连连摇头道:“不可,王嵩无能,扶持他对大成有利;而王穑有才,扶持他的话,一旦羽毛丰满,恐遭反噬,尾大不掉,不是大成之福!两虎相争容易非此即彼,三国争霸更易操控,平衡局面!便是对待现在的高丽国王,也要听其言观其行,再做策略调整,不必搞非黑即白!中庸之道更好!” 苏瑞尚和刘希听了,一方面赞叹苏澜受了委屈依然以大局为重;二是赞叹她聪慧睿智,高屋建瓴,颇有政治家的韬略,修正后的高丽策更加严谨缜密,于大成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当晚,苏瑞尚和刘希忙着上书,苏澜则来到空间。她仔细审视近日自己的举动有哪些失察失当之处。灵光一闪,赶紧坐下来,将原安憩园林庄头的三个女婿潘兴、宋实和焦华以及褚望等人的相貌全部用素描画了下来,又复印N份,跟之前秦慧秀的素描像一起,打算给自己的人,无论是殿州府城的,还是石寨港的,还是京城的;无论是货栈,还是庄园,还是间翘组织,都分别一一送达。 苏澜这几日太过疲累,就来到一楼的蔬菜水果部,给自己做了一个水果蔬菜沙拉。一个西红柿,一根黄瓜,几片紫甘蓝,几棵苦菊,几粒草莓、蓝莓、葡萄,又加上酸奶、起司。做了满满一盆,边吃边看边逛。 这时,她发现旁边有一个上了门锁的屋子。因为上了门锁,她之前从来没有刻意关注,当然也没进去过。受好奇心驱使,她找了半天,终于在门口的地垫下面发现了钥匙。 开了锁,推开门,这间屋子居然灯光闪闪,通明如昼。房间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除了中间有一个面积大约三、四平方米的长方形、不锈钢的操作台之外,四周都是到顶的货柜、货架。上部分是货架,一层层摆满了一些小花瓶、花钵之类,里面种植了一些多肉植物盆栽,还有吊兰、水仙、金桔等盆景。苏澜想,这应该是某个园艺爱好者,或者喜欢手工制作、栽培植物盆景的小老板的工作间。前世她有好几个朋友就很喜欢这个,比如用饮料瓶、弯头、水管、竹筒等种植绿植来美化房间。 货架下部分就是货柜,全部关着柜门,但是每个柜门上面都插着钥匙。苏澜试着扭动了一把钥匙,一个货柜的门被打开了。 苏澜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忽然,她猛然瞪大了眼睛,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货架上居然摆满了小花盆,里面居然种植了朝天椒、樱桃西红柿、樱桃水萝卜、草莓、水果黄瓜…… 苏澜忽然思路大开,激动万分——既然有这些绿植的存在,那么,是不是也有种子的存在? 苏澜激动地打开了所有的柜门,一一翻检这里面的东西,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果然,几乎每个货柜里面都是种子!既有水果种子,比如草莓、蓝莓、迷你香瓜、迷你西瓜等;也有绿植种子,比如芦荟、水仙等;还有粮食种子,比如水稻、小麦、玉米等。这些水稻、小麦、玉米等都是现代高产粮食作物种子。 苏澜发现,更多的居然是蔬菜种子!这些蔬菜种子,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于培植观赏性的蔬菜,比如朝天椒、樱桃西红柿、樱桃水萝卜、水果黄瓜、水果冬瓜等。这些蔬菜种子品种多样,仅仅辣椒,就有甜椒、彩椒、口子椒、五色椒、鸡心椒、七星椒、牛角椒、螺丝椒、长线椒、杭椒、米椒等各种品种。西红柿的品种也很多,居然有黑珍珠樱桃西红柿、紫珍珠樱桃西红柿、红色圣女果、黄色圣女果等。 所有的种子都是用图文并茂的专门的种子袋装好,重量大小不一样。每个种子袋上面都印有栽培、种植要点等。再配上空间书店里面相关的蔬菜种植和园艺方面的书籍,那就是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农业科技技术。 苏澜万分感谢这位园艺爱好者!此人因为一个小小的爱好,居然给她留下了千金不换的种子屋,让她可以去改变世界、引领潮流! 根据时令,苏澜决定,清明前后去种植一些高产玉米,而现在,不妨先种植一些辣椒和西红柿。经过挑选,根据辣度和自己前世喜欢的口味,她选了彩椒、杭椒、米椒、芜湖椒、朝天椒等几个品种;西红柿她就选了红宝石、美人粉、红色和黄色的樱桃西红柿和紫珍珠樱桃西红柿。 她又拿出纸笔抄录了浸种催芽、田地整治、播种育苗、施肥防虫、排水灌溉、适时采收、实用收藏、种子留用等方面的技术要求。 忙完这些,苏澜很想到空间其他密闭的房间都去看一看。她想起来,其实空间几乎每层楼都有类似的上锁的房间。不妨抽时间仔细看一看。但是时间太晚了,她只好搁置。其实,还是因为种子屋太过震撼,她还来不及消化!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又早起跑步。今日跟在她后面跑步的有一大群人。除了甘甜、三个小家伙,李珠也来了,还有十几个卫兵。苏澜知道这是父亲不放心呢。 到了新房这边,苏澜照例进去看了看,发现房间墙壁和院墙都干得透透了,随时可以搬家。院子也根据她的图纸,用半截砖头铺出了平整的图案。她又去了罕岩思家,发现那边的房子也差不多。 回到蚵壳屋,父亲和姨父正在用早餐。他们将苏澜叫到房间,把他们的上书交给苏澜看。苏澜很满意,父亲和姨父根据自己官职和身份的不同,上书内容有所侧重。比如刘希着重讲了土豆问题,而父亲讲了永昌侯府是如何狂悖结交内宦和外官等;当然,对矫诏等其他问题他们都说得详细。 苏澜让父亲把卫兵带走。因为现在这种情况,谁也不敢把苏澜怎么样! 新房的工作已经基本完工。因为姨母要搬家,所以苏澜让祈福和云山等人安排了几个匠人,又拿了好些墙纸、地毯去知府府邸装饰。刘珍和春红要去,三个小家伙也要跟去。李旺娘和李珠也要去。 早饭后,苏瑞尚和刘希、林氏等一大帮子人都走了。不一会儿,张轩、黄庄头分别带了三个庄园里共六个青年佃农过来,学习土豆种植技术。苏澜心里非常高兴,这还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便道:“不光是土豆,我这里还有很多很好的种子,辣椒和西红柿,我都要种植。中午我让金嬷嬷给你们做几个土豆、辣椒、西红柿的菜出来。保证你们喜欢。”说罢,悄悄去空间拿了一些土豆、青椒和西红柿出来。 因为之前将军家部分菜地被用来做了罕岩思的家,现在菜地不多,但是给辣椒和西红柿育苗的地还是有的。于是,苏澜就让张轩等人将原来菜地里种植的白崧、萝卜等全部拔掉,然后翻地、施肥。因为辣椒喜欢潮湿但是不耐涝,所以必须开渠,使沟沟相通,雨后田间不积水。而西红柿种子播种后应立即覆土,覆土要用过筛的细土。恐怕倒春寒,苏澜还让准备了一些草帘草垫,当地膜用。育苗的营养土应肥沃、疏松,既能保蓄水分,又能使空气流通。 这些事情大家都是贯做的,交代下去就成。 苏澜又拿出一些盆盆罐罐,教张轩、黄庄头等人如何给辣椒催芽、育苗。先是将青椒的种子反复用清水冲洗,又将种子投入五十多度的热水中烫种一刻钟。烫种过程中还及时补充热水,使种子受热均匀,还要不断搅拌,直至水温降到三十度左右时才停止搅拌,再继续浸泡八到十二小时。种子吸水后逐渐膨胀,等种子充分吸胀时,浸种工作结束,再反复多次搓洗,除去种皮外的粘液,用清水洗净。晾干后,以手摸清爽,不粘手,籽粒间不粘连为度。 西红柿育种不需要泡种,但要均匀喷透清水。苏澜指导张轩和黄庄头将几样西红柿各自播种了大约六十克,然后在上面平铺一层筛过的细土。苏澜又让他们在西红柿的苗床上铺上了薄薄的草帘。 大家正在忙碌,忽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是凤梧送了秋嫂和秋芳母女,还有三个点心师傅。他们都带来了行李、衣物。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姓邱,一个姓平,还有一个年轻小孩,是秋嫂的侄儿平壮儿。这个年龄如果能学会西点,将来一定前途似锦。这点,苏澜还是很佩服秋嫂的眼光的。 苏澜赶紧把他们暂时安置在了前院。秋嫂和秋芳母女在在后院,安排了一间房。 在这空隙,凤梧给了他一个纸条,写着“甜水井街中段,门口院墙栽有铁蒺藜。”苏澜马上知道苏屯和田明找到了新的住址。她将复印好的潘兴、宋实、焦华和褚望的素描画像给了凤梧,让他带给“甜水井街中段,门口院墙栽有铁蒺藜”的人家。 苏澜还在前院给张轩、黄庄头等人也安排了房间,方便他们忙碌时可以在这里歇息。比如今晚,辣椒浸种十来个小时后,晾干了就要撒种。张轩、黄财庄头等人帮忙,到时恐怕来不及进城回家。 于是,苏澜又忙着带大家到厨房去认识烘焙炉、烤箱等。苏澜当时设计时,就是将中、西式厨房分开的。 苏澜一边介绍烘焙炉、烤箱的工作原理,一边让祈福和云山派人来把两间大厨房墙壁、台板全部贴上了耐高温、耐油烟、防水、防火的自粘贴纸。这些贴纸都是颜色明亮的大理石纹路。厨房贴上这些贴纸,再加上玻璃窗户,显得格外明亮、整洁。这边贴好后,又去罕岩思家里贴。 很快就是午餐时间。金嬷嬷和小云、小花端上来了一大盆西红柿紫菜鸡蛋汤、西红柿炒鸡蛋、虎皮青椒、酸辣土豆丝、土豆炖五花肉、青椒肉丝等。主食是昨日没有吃完的手擀长寿面,不过今日吃的是卤肉臊子面。 云山和祈福也来了。他们和凤梧、张轩等人都吃得非常开心。对于这些新鲜的菜蔬,张轩和黄庄头等佃户都充满了激情。张轩和黄庄头决定,今晚在这里给辣椒撒种,而其他人则先回庄园。下次来时,就准备一些被褥过来。 所以,饭后,大家都去忙。张轩、黄庄头他们继续整地、开渠、施肥、浇水;秋嫂和秋芳母女等人先是学习打蛋清。 苏澜则跟云山和祈福结清了工钱,而且比之前谈妥的价格还高出了两成,这完全出乎二人的意料。按照他们的意思,既然大家都是工程公司的股东,工钱就算了。苏澜坚决不肯,道,越是股东越是要付工钱,不然,公司没法生存。而且苏澜还提议,她家的房子是建在公司成立之前,所以,这笔工钱就是云山和祈福两家各自的收入,跟工程队没有关系。 接下来,苏澜拿出一套图纸,就是请木匠给仆人等多做一些床、柜、桌,椅等。这些家具的尺寸都是根据房间的尺寸早就画好了的。其他房间的家具,苏澜准备从空间里面往外搬。所以,她又得准备去石寨港一趟。 苏澜又请来了罕岩思,让他把熬糖的事情交代好了,专门负责下李厝的熬糖作坊和熬糖匠的宿舍的建设。 所以,苏澜和罕岩思又带着云山和祈福去了下李厝。下李厝的里正李禄和村民等待这一天都好长时间了,自然欢欣鼓舞。老石头家已经做好了榨汁机那套工具。苏澜按照上李厝榨汁机的价格付清了工钱。老石头不肯,拉扯好久,自然是苏澜胜利。 罕岩思全程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苏澜完全采纳了他的建议,下李厝的熬糖作坊建设两个并排的直风灶,每个直风灶安置七口铁锅,一共安置十四口铁锅。至于熬糖匠的宿舍,按照罕岩思的说法,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室,苏澜就决定做两种房子,一种是给家庭用的带院落的家庭式住宅,先期做十套;另一种就是做单身宿舍,每间房住四个人,先做二十间,可供八十人居住。罕岩思笑道,足够了! 苏澜又请李苦叔打井,这次打得井比较多。首先作坊必须要有一口井。十套院落,每套得有一口井,单身宿舍至少要打一口井。 李苦叔听说要打这么多水井,先是呆了,后来喜不自禁,赶紧呼朋唤友安排去了。一时间,下李厝家家都有人在作坊建设中有了工作,自然高兴。 苏澜就想着要去找铁匠朱大奎定制铁锅。苏澜知道,这段时间,朱大奎忙着做火锅,做得风生水起,忙得日夜不停,赚得盆满钵满、朱大奎还招收了好几个铁匠师傅和徒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做铁锅。 苏澜又想到昨日画出来、复印好的潘兴、宋实、焦华和褚望的素描画像,自己还真的要去一趟府城。另外,她还得去一趟悦客来,给京城发一套烘焙炉、烤箱的图纸。还要六殿下和童野安排蛋糕房的铺面。 从下李厝回来,已经是申时。凤梧和那几个佃农都走了。 辣椒种子浸泡已经完成。苏澜马不停蹄,带着张轩和黄庄头赶紧给苗床灌足底水,然后撒上薄薄的一层细土,再将种子均匀地洒到苗床上,再覆盖一层细土,最后又在上面铺上薄薄的草帘。 张轩和黄庄头很着急,巴不得辣椒和西红柿的种子马上发芽。苏澜安慰他们,也就是六、七天就可以萌芽,到时就可以移栽了。倒是他们,回到庄园后,要赶紧整治土地,准备几天后辣椒和西红柿的移栽。 苏澜还写了很多牌子,都是辣椒和西红柿的名称,每样还写了好几块。苏澜说,这些牌子到时候都要插在地头上,看看各种品种的长势、产量和口感。 今天一整天,苏澜就像陀螺一样不停地忙碌着。一来确实是事情到了跟前,非做不可;二来,她也的确想通过干活来减轻心中的愤懑!永昌侯府敢于这样欺负、霸凌他们,不过就是仗着自家有侯爵爵位,有后宫娘娘和皇子做靠山!生而为人,自己和家人就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也得不到!作为穿越女,还真是分分钟都想暴起Ko掉某些人渣! 不过,到苏瑞尚和刘希、林氏等人前后脚回来时,苏澜正在平静地教秋嫂他们制作简单的蛋糕。 刘希带回一个消息:一直不肯上任的陶敏,不知道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今日一大早,原殿州知府陶敏带着小妾马姨娘到堆福上任,做了堆福的县丞。马喜儿借口陶玉有病卧床,留在了殿州城。陶龙、陶虎还在南监,刘希并不想放了他们;而陶荣还在中吉书院。跟随陶敏从夏州到殿州的两个师爷蹇利和纪泽,既没有跟陶敏去堆福,更没有可能做刘希的师爷,怏怏地准备离开殿州。不过,今天下午,趁陶敏离开府城到堆福后,他们特地到府衙,说了好多有关陶敏和马喜儿的绝密。比如,当年陶敏停妻再娶马喜儿,逼死嫡妻和恩师兼岳父;还将嫡女慧儿送人做了童养媳! 蹇利和纪泽还说,陶府确实有一个名叫秦慧秀的绣娘,但是此人到底是怎么进的陶府,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很确定,秦慧秀进陶府时头部曾经受过重伤,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秦慧秀这个名字是马喜儿取得。还有就是,秦慧秀应该是京城人世,因为她进府时会说一口流利的京都官话。 如今的殿州,因为新任春明县令韦颂创下了没有上任就被抓的大成记录,通判方宁还滞留在春明县令任上;而堆福县令熊瑃和原堆福县丞邱峰,还有推官林谦还在大牢,等待判决。刘希不得已,只好继续做着知府兼通判。 苏澜听了,冷笑道:“陶敏此刻上任,一定是得了永昌侯府的点拨!此时去堆福做县丞,其实是盯着堆福县令的位置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6、谁是永昌侯府的暗钉子? 第二天是二月十四。苏澜想,过几天要种植土豆,肯定没有时间,所以今天必须得进城一趟,有好多事情要办呢。 早跑时,苏澜发现身后多了秋芳和壮儿表姐弟。 每天早跑时都要巡视一番新房子,这已经成为了惯例,今日也不例外。三个小家伙看了中、西式两个厨房,激动得“嗷嗷”叫唤,闹着今天要再到府邸去贴厨房贴纸。 早餐时,苏澜悄悄告诉父亲和姨父、姨母,她得去给六殿下送信。有关春明、堆福县令人选,特别是堆福的县令,绝对不能落到陶敏的身上!苏瑞尚和刘希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自然,苏澜还趁着无人,对着空气说道:“今日甘甜陪着我,你就在家守着土豆苗!” 别人一定奇怪苏澜的举动。可有个人却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 饭后,一大家子出发进了府城。张轩和黄财庄头继续留下。今天他们到李福家的田地上去帮忙,学习土豆种植技术。苏澜恐怕他们回庄园时自己来不及回家,就提前将那几份素描画像给了他们一人一套,也解释、嘱咐一番。 林氏带着刘珍、春红等人,直接跟刘希一起去了府衙,苏澜则带着甘甜先去了朱大奎的铁匠铺。 因为近来火锅风靡殿州,家家户户都忙着到铺子里打制火锅。虽然铁匠铺不少,但是被认为火锅制作正宗的,还是朱大奎的铁匠铺。所以,朱大奎忙得手脚倒悬,忙且快活着。 苏澜今日仍然是穿的男装,宝蓝色提花缎直裰长袍,也没有带首饰。见到苏澜,朱大奎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真是喜出望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当时,小,小公子说,会有很多人找我做火锅,我还不相信……” 苏澜定制的铁锅不少。除了十四口熬糖用的大小铁锅,还有厨房用的铁锅,包括罕岩思家的,大大小小的有三十多口。还有熬糖用的大铁勺。苏澜还定了五把撇泡用的大漏勺。 苏澜和朱大奎约定,十天后取货。朱大奎笑道:“小姐放心,别人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但是小姐的事情绝对不会耽误!” 出了铁匠铺,苏澜带着甘甜先是去菜市场找了送菜的叶老板,让他转告一声,明日起送菜送肉的老板,留小部分到上李厝,大部分送到下李厝。但是十七日这天,要比平日多送一倍的肉菜到将军府。苏澜还悄悄告诉他,如果有人送信给她,请务必转到!叶老板原以为将军家房子做好了,他们的生意就此结束了,哪想到生意照做,还有大订单,当下没口子答应。 接着,苏澜来到了嘈杂的鱼市街,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也就是余翠翘让小麻雀出面买的那个“情报站”。 因为周围是鱼市,这个院子显得腥气冲天。门口还有不少水坑,有些脏乱。当然,正是因为如此,有谁知道,这里会是一个“情报站”呢? 苏澜用三急三缓三急的特别的方式敲开了院门。令人惊讶的是,来开门的居然是海云! 海云也很惊讶。他赶紧将苏澜和干姐姐甘甜迎进院子,道:“听到敲门声,不敢相信是小姐和干姐姐来了!” 苏澜惊诧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小麻雀呢?” 海云神色平和,微笑道:“我是前天才从阿水娘那里搬过来的。我想通了,与其抱怨翠翘,不如帮帮翠翘。”他上了茶水,道,“我也学了密码,小姐。我在这里处理情报,小麻雀就当联络人!”他沉吟道,“小姐,我也想当间翘!” 苏澜看看海云,点点头。看来,海云完全接受了现实。不仅如此,还做了余翠翘的帮手!这事出乎意料,却也是情理之中!“那么,你就是翘九吧!” 苏澜把林庄头的女婿潘兴、宋实、焦华,还有褚望,以及秦慧秀的素描画像拿出了三套,让他自己留一份,其他给余翠翘和甄琥。又如此这般解说、嘱咐了一番。特别是褚望,提醒了这个人是个用毒高手,一定要万分当心。 苏澜正想问一问监视陶敏家的甄琥有什么线索,海云却拿出几张写满密码的纸条道:“小姐,我正在翻译密码,这是翘三甄琥传来的消息!” 苏澜点点头。看着海云认真地查对密码,翻译密信,忽然发现,这样的海云也是很有魅力的。 不一会儿,海云将甄琥的信翻译好了。苏澜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这样几件事情: “…… 二月初六日,跟踪陶敏、马喜儿到城北鸡爪岭上松鹤庄园。 …… 二月初八日夜,着夜行衣进入松鹤庄园,未发现异常。 二月初九日晨,发现陶敏、马喜儿乘马车往山上走,听主仆对话,是去山上看风景。午后回府城琵琶巷。 …… 二月十一日中午,琵琶巷陶家忽然悄悄来人,有官员、有太监。在门口,听见他们相互介绍。领头的是太监吴弥上差,还有一个是韦县令。 二月十一日当晚,有几个异族打扮的男人进入陶宅。 二月十二日早,陶家男仆赶上马车,接回儿子陶荣。 二月十二日傍晚,陶家门口忽然一阵慌乱,后归于平静。 二月十三日早,陶敏带着小妾上了马车,马喜儿到门口告别。听对话,陶敏是上任。不久陶荣也离开。 ……” 苏澜看了这几张纸条,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近段时间没有收到甄琥的消息。原来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没有及时传到她的手中!看来,这个情报站仅靠小麻雀一人维系还真是不行!现在海云坐镇,情报应该能及时送达! 这几张纸条的信息量大得惊人!一是陶敏城北老窝叫松鹤庄园;二是吴弥等人到殿州后,并没有惊动官府,而是先行拜访了陶敏!而且“几个异族打扮的男人进入陶宅”,毫无疑问,矫诏的事情不仅跟陶敏有直接关联,与高丽使节也有关!可是,在吴弥和韦颂的证词中,并没有说明这些!还有,陶敏去堆福,有觊觎堆福县令的可能,恐怕也有惊弓之鸟害怕被揭发、株连的意思! 既然从京城而来的高丽使者参与其中,之前觉得匪夷所思的侯府答应给高丽国王十万两白银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 看着这些情报,苏澜忽然灵光一闪,对前日冠林、余松、唐仁等人急急审讯,匆匆结案的事情不由打了一个突!虽然是苏瑞尚拜托他们调查,可是作为同行者,他们自己就有嫌疑,正常的做法难道不应该避嫌、推辞,交给刘希这样的地方官来调查吗? 还有,吴弥、韦颂拜访陶敏,离开了宣旨团,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吗?答案是肯定知道!因为午饭时驿站少了上差大人,这可不是小事!为什么没有说明? 他们迅速切割了吴弥和韦颂,却没有调查吴弥和韦颂来殿州后的所作所为,比如与哪些人有过接触等,就匆匆结了案!并且冠林还亲自来分说,官员除了韦颂以外,没有人搅进局!这么匆匆下结论,现在看来,这事极其不正常! 苏澜立刻就觉得冷汗透背!脑海里顿时打下一个大问号:为什么六殿下没有特别提醒、说明? 只有一个解释:如果说,吴弥和韦颂是明钉子,那么宣旨团里还有人是暗钉子!就连六殿下都被骗过去了!这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苏澜皱了一下眉毛,心想,冠林、余松、唐仁这三人,谁是永昌侯府的暗钉子?抑或,他们都是? 苏澜又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第一个出来给借据当证明人的是冠林,余松和唐仁其后。记得当时,冠林表示愿意当证明人时,自己很是惊讶,还非常感谢。不光自己,当时父亲和姨父,也很惊讶又很感动。其实,现在想来,这三个人完全可以不当这个证明人!因为,就像韦颂说的,高丽王欠高丽王妃的帐,这种证明人有当的意义吗?还有,这种证明也是无关大局痛痒,他们证明或者不证明,都改变不了借据的存在和性质!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要当?现在冷静想来,无非就是要获得自家的好感! 为什么要获得自家的好感?无非就是要在关键时候取得苏、刘两家的信任!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当时苏瑞尚和刘希没有插手查案,而是把案子交给冠林、余松、唐仁这三人来查!这还真是,把鱼交给了猫保管! 还有,当时发现是矫诏后,大家都蜂拥上去揍吴弥,可是冠林、余松、唐仁并没有阻拦,明摆着巴不得大家上去揍死吴弥,好毁灭人证!最后还是自己踢了铜盆,这才制止了围殴! 还有,整件事情最大的漏洞在于,难道大家都真的不知道,根本不存在所谓苏澜为妃的书面圣旨,却只有矫诏口谕吗?! 漏洞数不胜数啊!想到这里,苏澜不由冷笑一声,思绪也迅速翻卷起来。 现在可以百分百肯定,冠林、余松、唐仁这三人有猫腻!不仅如此,整个宣旨团和高丽使节团都脱不了干系!因为他们不能因为一个局外人毁了他们布置的整个局! 问题来了,难道就这样放过冠林、余松、唐仁这三人吗?答案自然是不能!那么,这个案子应该怎样推倒重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再重新回到矫诏案件上去,似乎不合情理,因为,是苏瑞尚委托这三人查案,而且还基本上同意了查案结果,结果也已经上报了!如果不是苏澜请他们留下观看土豆种植,他们或许早就离开了! 等一等!不对!吴弥、韦颂矫诏不利,冠林、余松、唐仁却留下来不走,为的是观察土豆种植!虽然是自己邀请,可是,还是那句话:既没有请旨,又无相应职责的宣旨团难道不应该谢绝,然后离开殿州吗? 其实,就算苏澜不邀请,这些人依然还是要找借口留下来!就因为土豆! 苏澜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脑子被一道闪电劈过,先是一片空白,忽然又神思清明起来!他们为什么不走?确实是因为土豆!可以肯定,无论苏澜是否邀请,他们都会想方设法留下!不过,目的恐怕不是那么单纯吧?! 因为土豆的事情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没有任何准备!而恰恰土豆种植时间给他们留出了请示的机会,下一步该怎么做,一定有飞鸽到京城永昌侯府请示去了! 假若土豆种植成功,得利的肯定是苏瑞尚和刘希,这可是永昌侯府等京城某些人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那么,会有什么动作? 霸占?行不通,因为殿州知府和殿州卫兵的头都是苏澜的亲人!而且苏澜早就禀报了知府刘希,摆到了明面上! 窃取?也行不通,莫说操作起来有困难,便就算是窃走了,他们也无人知道怎么种植,也是一堆无用的废物! 剩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破坏!我没有,你也不要肖想成功种植! 怎么破坏? 苏澜反复思虑,无法想象。 但是不妨换个角度思虑再三!怎么破坏,且先不讨论。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暗钉子都是伪装高手,他们绝对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受到牵连。所以,破坏事件应该发生在宣旨团和高丽使节团离开殿州之后!这样他们才能摆脱嫌疑! 还有就是,种植的时候高调宣传,把人拱得高高的,到时候,拱得多高,跌得就有多惨! 想到这里,苏澜忽然展颜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办!我苏澜一定会给你机会!这次,如果你们老老实实,那我就暂且饶过你们!可是,假如天堂由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那就不要怪我苏澜心狠手辣! 甘甜和海云这干姐弟此刻正站在苏澜身边。看到苏澜脸上阴晴不定,喜怒于形,都很惊讶。海云有些不解,但是甘甜跟苏澜有些时日了,多少知道她的脾性,知道她这是遇到了大事、难事,也不敢打扰她的思绪,只能在旁边干站着,干着急。 好半天,看见苏澜松了一口气,还笑了,甘甜这才放下心来。 苏澜把密信放进袖口,又从袖口里拿出几只口红、香水和一些银票,交到海云手上,道:“你们差事办得很好!这有六千两银票。你和小麻雀、甄琥留三千两作为奖励,其他都交给余姑娘。她希望放了陶龙和陶虎,跟他们正面决战,但是现在的形势很复杂,恐怕一时间还不能这么办。让小麻雀跟她解释一下。” 海云赶紧点头,道:“谢谢小姐处处替翠翘着想。” 苏澜道:“还有,以后你们这里只要有消息,立刻传给我。如果不急,可以交给菜市里隔日给我们送菜的叶老板。如果是急信,叫小麻雀直接送到蚵壳屋去!”她又叮嘱道,“当然,信件必须是密码信,以防意外。” 临出门时,苏澜想到苏屯和田明的遭遇,嘱咐道:“还有,这个地方,除了你和小麻雀、甄琥以外,不要收留任何人!” 悄悄离开鱼市街,苏澜带着甘甜急忙回到知府衙门。苏澜一进屋,就让姨父屏退了所有人。她还让甘甜在外面守门。 苏澜一开口,就将刘希给震惊了:“姨父,我现在写信,你赶紧派人去请我父亲来一趟。另外,姨父也要派守城府兵将出入殿州的城门管控起来,严查外出者!理由就是,”苏澜想了一下道,“理由就是城里发现了大盗!” 刘希还在怔愣,苏澜已经刷刷刷,给父亲写好了信。 刘希虽然有些懵圈,但还是叫来一个长随,让他立马去军营送信。还让下令守城府兵管控起城门。 长随正待出门,苏澜嘱咐道,无论将军在哪里,必须找到,并将信件交给他本人!而且,对信里面说的事情,务必请父亲立刻照办,然后马上到府衙来! 长随走后,苏澜拿出海云翻译的甄琥的那份密信。刘希看了以后,疑惑地道:“难道这个松鹤庄园是陶敏家的?” 苏澜笑道:“十成十!” 刘希道:“从这封信上看,松鹤庄园无疑就是陶敏家的!可是之前我让人查过,无论是陶敏、马喜儿,还是他们的子女陶龙、陶虎、陶荣、陶玉的名下都没有这样的产业!” “不奇怪!这庄园并不是实名制购得,当然查不出!” “实名制?”刘希惊讶地问道。他觉得这个词很有神秘感。 “对,实名制!”苏澜沉吟了一下,解释道,“我在一本书里面曾经看到,有个国家实行的就是实名制!比如,钱庄户头的异动、房产和地产的变动、活动轨迹等都一目了然。国家可以通过这些信息收税啊,打击犯罪啊,等等!” 刘希听了,眼睛一亮,频频点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查。” 刘希叫进来一个户房书吏。苏澜一看,这不是原来的户房书吏、被倭寇灭门的庆丰年米铺老板之子涂云甲吗? 涂云甲看到苏澜也很激动,还郑重地施礼叩谢。 刘希拍着脑袋道:“瞧我,都忘记说了。前几日,我请涂云甲来府衙了。” 原来,涂云甲一家遭到灭门后,他家的米铺也开不起来了,成日只知酗酒睡觉,无所事事。刘希把他叫来,劝解一番,请他继续在户房办差。说起来,涂云甲在李世任知府之前就在户房供职,已经是经历了四朝知府,算是一个老吏了。 听说要查一个名叫“松鹤庄园”的产业的地主,涂云甲竟然傻了眼,表示查不出来。 原来,户房是以人名为检索目录,来查找其他所有信息,而不是以产业为检索目录。这样做有一定的科学性。因为人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而产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换言之,如果以产业作为检索目录,那么很多人将无法留名。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恒产的百姓有很多。但是这样的积弊也多,一旦有人存心,不用实名制,很难查出产业的所有者。 苏澜莞尔。这里不是大数据的世界啊!她想了一下道:“我大约知道这个松鹤庄园的地址,在城北鸡爪岭上。”她想了想,这个庄园应该是在倭案后,也就是陶敏被免职以后购买的!于是说了一个节点,正是陶敏下台的时间。 涂云甲想了一下道:“这个松鹤庄园一定是在我休息这段时间发生过变更登记。我看,大人还得找沈伟来问问。” 沈伟是户房另外一个书吏。他原来是专管税收登记的,后来因为涂云甲休息,他就代管了交易登记一段时间。 派人去叫沈伟时,苏澜一直忙着在纸上刷刷刷地写着什么。 一会儿,沈伟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是上次给刘珍、春红办理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的人。所幸他的记忆力不错,稍微想了一下,就回忆起来。他道:“我记得,那时陶敏家还没有搬出府邸,陶荣的小厮陶东悄悄来找我,说是买了个庄园,因为他是奴仆,不能写自己的名字,不然就成了主人的财产,庄园名字就悄悄落在师爷蹇利的名下,但是千万不要告诉蹇利!” 刘希一时怔住了,而正在写字的苏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沈先生,麻烦你马上帮我查查,看看这个蹇利名下的松鹤庄园的情况!”她稍微顿了一下道,“还有,你再帮我查一下,陶府原来还有个师爷,叫纪泽的,您应该认识。看看他名下有什么产业!我估计,在鸡爪岭松鹤庄园上面,应该还有一个是纪泽的庄园!” 沈伟听了,一怔道:“确实,几天后,陶东还办了一个庄园,枫叶庄园,就在鸡爪岭松鹤庄园的山上面不远。借口也是如此,但是落在了纪泽的名下!我当时还特别奇怪,他陶东一个仆人,何德何能,哪里有钱张罗这么大的两个庄园?!” 刘希一时间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陶敏居然会玩狡兔三窟这一套! 沈伟和涂云甲抱来殿州府城所有产业交易的资料,分别查找蹇利和纪泽的检索记录。一人查一人,正在忙呢。苏澜放下笔,笑着走到刘希身边,悄悄道:“姨父,赶紧派人,就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拦住蹇利和纪泽,我估计这两人还在琵琶巷整理东西,没来得及走呢!”她意味深长地道,“咱们就让他们发点小财,作为昨日他们检举揭发的奖励!” 刘希爱怜地点了一下苏澜的脑袋,小声道:“你怎么发现的?猜的?” 苏澜摇摇头,点了一下刘希面前甄琥的那封信。刘希一看,苏澜点的正是:“二月初九日晨,发现陶敏、马喜儿乘马车往山上走,听主仆对话,是去山上看风景……” 苏澜笑着小声道:“他们不是去山上看风景,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庄园!”她沉吟道,“甄琥曾夜探松鹤庄园,没有发现异常。我估计,秦慧秀被藏在了另一个庄园。” 刘希恍然大悟!赶紧派人去将蹇利和纪泽“请来”。 果然,沈伟和涂云甲的查找很快有了结果。蹇利和纪泽二人名下,分别赫然写着“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名字。而且两个庄园都比自家那三个庄园大!“松鹤庄园”有稻田二百八十多亩,是在一个叫做单立的人手上买的。“枫叶庄园”有三百二十多亩,一半稻田,一半旱地。是在一个叫做汪清的人手上买的。 苏澜看着这些资料,心里一动,悄悄跟姨父嘀咕了几句。刘希就对沈伟和涂云甲道:“这些材料我还要看看,就先放在这里。今天的事情你们不要跟任何人说!” 沈伟和涂云甲出去后,刘希道:“怎么,澜儿又发现了什么猫腻?” 苏澜本来只是想把这些资料留下来复印一套。说起来,这些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可是正儿八经的古代典籍,没事翻一翻,想必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听到姨父有此一问,苏澜就点点头道:“我怀疑单立和汪清这两个人有些问题!”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7、让我们来玩抓鸽子吧! 苏澜问道:“姨父,冠林等几个大人可找您要过土豆的种植技术资料?” 刘希道:“要过!吃饭时就问我要,饭后离开时又问我要。我没答应。只说我会亲自具折呈给皇上。”刘希道,“放心吧,外甥女,我知道这些东西非同小可,绝对不会交给旁人!” 苏澜心想果然如此,一边放下心来,笑道:“姨父考虑得非常周到!任何人都不能给!而且您还要保管好!” 刘希听了忽然紧张起来,问道:“怎么,澜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出了一点事情!等我父亲来了我一并说!”说着,苏澜跟姨父嘀咕了半天,又在纸上写了几笔。 等待的时间不长,有人就来了,是蹇利和纪泽。据说,他们两人背着包袱,正在陶府门口上雇来的马车,准备离开殿州,恰好被刘希派去的人给截住了。最妙的是,当时陶府大门紧闭,门口没有人看见! 乍见这二位,苏澜吃了一惊。因为蹇利这个大胖子瘦了一大圈,纪泽更是瘦上加瘦。他们白发苍苍,皱纹满脸,衣衫陈旧,精神萎顿,与之前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二人!看来,蹇利和纪泽是灰溜溜地离开陶府的。 刘希直接打开了蹇利和纪泽的包袱。里面除了换洗衣物、鞋袜、书,每人就只有十几两碎银子,还有三十两银票。他们跟着陶敏混了十几年,居然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还真是没谁了! 苏澜看了只想笑。刘希却道:“因为陶敏的原因,我不可能收留二位,昨日我已经答复了二位先生。” 苏澜听了一愣。感情这二位还异想天开,企图重找饭票,投靠刘希! 蹇利和纪泽被刘希的人截住,带回知府,除了惴惴不安,又有些心存侥幸,以为刘希经过一夜考虑,已经改弦更张了,不料满不是那么回事!当下两人都有些气馁,但是也不能抱怨,只道“不敢”。 刘希看了蹇利和纪泽一眼,道:“二位这是准备离开殿州了?” “是!”蹇利和纪泽低着头道。 “离开殿州后,二位准备去哪里?” 蹇利和纪泽对望一眼,忽然下跪,哭泣起来。蹇利道:“请大人指点。我们原来准备各自回乡。可我家里婆子早就死了,一个独女嫁到了外乡,回去也没有亲人,只能投靠侄儿!有钱无所谓,这没钱了,只怕……” 纪泽也噘着嘴道:“我虽然有家,可是穷得很,家里儿孙三餐不济,全靠我这点微薄的收入。可自打来到殿州,陶敏还没有给我们一个铜板!” 刘希道:“你们也怪可怜的!今日走,陶家就没有给你们一点盘缠?” 蹇利和纪泽都红了眼,道:“昨日陶敏去堆福,我们其实也很想去,就是想找一个吃饭的地方。可陶敏说,他也没有吃饭的地方。如果我们不要工钱,他倒是可以考虑。马喜儿昨夜吵闹了好久,骂我们吃白食!没法子了,我们今天才走的!” 苏澜听了哭笑不得。感情这二位,陶家不赶,他们还没打算走呢!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刘希看了看苏澜,对蹇利和纪泽道:“二位先生,其实我可以让二位发点小财,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话没说完,蹇利和纪泽赶紧抢着道:“愿意,愿意!” “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二位就愿意?”刘希无奈地道。 “无论大人叫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蹇利和纪泽赶紧抢着回答。 “既如此,那我就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说着,刘希将二人的资料分别递给了他们。 这二人看了,疑惑又迷惘。 蹇利道:“大人,我曾经陪陶敏去过这个松鹤庄园。可是,这个庄园明明是陶敏的,为什么会在我的名下?我一点都不知道此事!” 纪泽道:“就是啊,我也去过松鹤庄园。可是这个枫叶庄园,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怎么会在我的名下?” 刘希道:“原因很简单。陶敏买下产业,不敢落在自己的名下,又不好落在家里仆人的名下,因为仆人无恒产,有产也是主人的!所以就想办法落在你们名下!但是却不告诉你们有这么回事!” 蹇利和纪泽到底是师爷出身,马上知道怎么一回事情,眼睛里立刻泛出狂喜! 刘希看了,心里不由叫了一声“惭愧”!果然跟苏澜预想的一样!当即拉下脸,吓唬道:“二位,你们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以为天下掉馅饼呢!也不想想,陶敏为什么会把庄园落在你们名下?你们惹祸上身了!这可是在替陶敏隐瞒不法私产,轻者坐牢,重者杀头,你们不知道吗?陶敏从知府黜落到县丞,这还是京城永昌侯府全力挽救,保不定哪一天他的脑袋上就是碗大的疤!” 蹇利和纪泽正在为各自凭空掉下一个庄园而窃喜呢,不料却被知府刘大人兜头一瓢冷水一顿棒喝! 两人立刻跪下磕头,一个劲哀求刘希救命! 刘希道:“陶敏今日把庄园落在你们名下,那是要你们顶包,隐瞒不法私产!出了事,肯定是你们去坐牢、杀头!” 两人吓得脸色苍白,也极度愤懑。凭什么啊,自来殿州,陶敏连一文钱的工钱都没给,却要他们来顶包? 刘希继续道:“当然,过了今日这场劫难,一旦陶敏翻过身,他肯定会想办法把庄园重新过回到自己的名下。你们就是一块抹布,用完就丢了!” 蹇利不服气道:“大人,陶敏想把庄园过回去,不经过我们,恐怕不容易吧?” 纪泽也愤懑地道:“是啊,府衙有交易存档啊!” 刘希心道,这两个师爷果然如苏澜所说的,难缠! 刘希微笑道:“对于你们来说,可能难,但是对于陶敏来说,一句话的事情!要知道,这两座庄园分别是从两个人手上买下来的。相关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虽然写着你们的名字,但是肯定都在陶敏和那两个人手上!你们手头上没有这些资料,仅仅在知府有存档,你们能把陶敏怎么样?这是其一!其二,若是陶敏存心要回庄园,只要证明,凭你们的财力无法购买,你们就输了官司!而且,若是陶敏把官司打到京城,凭他和永昌侯府和贤妃的关系,你们也是非输不可!” 刘希故意停顿了一下,道,“再说,你们回乡的路途遥远,说不定……” 蹇利和纪泽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不能任其宰割!就说,是我们积攒了几十年钱财才买的庄园。在陶府居住时,被他们家的伙计偷走了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 刘希大喜,点头道:“这个主意好,赶紧写个遗失证明,就说你们的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在陶府被盗!” 这二位赶紧写证明。刘希还关照二人不要将卖方的名字和庄园名称写错了,还提醒把丢失时间放在购买庄园之后。 这证明二人很快写完。苏澜拿去仔细看了看,没有毛病,就让他们抄写几份,一共三份,签名、盖章、按手印。这是他们自己留一份,苏澜手上一份,知府存档一份。 刘希继续道:“刚才,我答应给你们弄点小钱,你们没有忘记吧?” 蹇利和纪泽都笑了,怎么会忘记呢? 刘希看似无意似地笑道:“这陶敏夫妻真是有意思啊!他们想尽办法把你们给挤兑走,无非就是想把庄园真正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你们就算顶着一个名,又有什么用?莫说你们自己一无所知,就是等你们知道了,也离开了殿州!” 蹇利和纪泽一时间呆住了。难怪,陶敏不要他们,马喜儿驱赶他们! 看到蹇利和纪泽脸上的愤懑之色,刘希叹了一口气,道:“这陶敏夫妻还真是把你们两个捏得死死的!这是既要你们顶罪,又不给你们好处,而且脱难了还能拿回财产,真是好算计!”看着这二人脸上神情不断变化,刘希继续道,“也是,假设你们像现在这样,知道此事后也只能望洋兴叹,说到底,你们是名下有恒产,却身无分文!不久之后,庄园怎么飞来,又会怎么飞走了!即使知道前因后果,你们肯定也保不住,无法享用!倒不如……”说到这里,刘希就此打住,不说了。 蹇利和纪泽互相对望一眼,不甘心地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庄园卖掉?!” 刘希“噗嗤”一笑道:“想法不错!可是你们只有一个遗失证明,手上没有合法的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来源不明的财产,一般人谁也不敢买了这庄园啊!”他特地加重了“一般人”这几个字的语气。 蹇利和纪泽听了,自然知道刘希的言下之意,不禁又互相对望一眼。蹇利笑道:“大人,一般人不敢买,可是,如果我们卖给您,或者苏小姐呢?” 纪泽也鸡贼地笑道:“大人,我们不要多,一点小钱就行!”他也在“小钱”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刘希和苏澜听了忍不住笑了,蹇利和纪泽也凑趣着笑了。 经过简单谈判,两个庄园分别以一百两成交,全部卖给苏澜。而且,他们还主动说,如果有人问,就说是一千两卖的! 蹇利和纪泽签协议时,心里一阵阵肉痛。也是,他们名下的、这么大的庄园,到头来他们只落得一百两,确实是心有不甘!可是,谁叫他们是“一般人”呢?若是反悔,只怕不光钱和庄园都会鸡飞蛋打,恐怕连命都会没有…… 再说,一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跟着陶敏混了十几年,两人的身价还没有五十两银子呢! 这样一想,一百两就是一笔巨款啊!两人飞快地写了相关契约,愉快地卖了陶敏的财产!契约也是一共三份。 涂云甲和沈伟被请了进来,迅速给他们办了手续。画押、存档、交税,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合理又合法。 涂云甲和沈伟走后,苏澜给了他们每人一百两银票。考虑到当前第一件大事是对付宣旨团和高丽使团,搜查庄园找秦慧秀的事情得退后几天,而自己对他们两个师爷又不放心。苏澜就道:“钱是给你们了,咱们的庄园买卖也完成了。不过,我担心陶敏知道事情真相后会对你们不利。俗话说,灯下黑,我看,你们不妨先留在殿州。” 蹇利和纪泽喜不自禁。他们不想离开,巴不得留在殿州呢,所以就眼巴巴地等着苏澜安排。 苏澜想了想,道:“我看,你们先留在一个陶敏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去我的军营吧,帮我盘查一下军需!” 说话的是苏瑞尚。他身穿铠甲,手执马鞭,腰束软剑,脚蹬马靴,英姿飒爽,杀气腾腾。他身后跟着无息和无影。无息还提着他的长枪呢! 苏澜听了展颜一笑,道:“二位师爷,军营倒是一个好去处!” 蹇利和纪泽早就吓傻了!怎么会想到,说是躲陶敏,怎么会躲到军营去?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得认命! 蹇利和纪泽战战兢兢地被无息和无影带了下去。屋里只剩下苏瑞尚和刘希三个人。刘希道:“兄弟,这两个师爷不可信,当心!” 苏瑞尚笑道:“放心,说是让他们帮忙盘查军需,借口而已。我怎么会让他们接触军需?我是看澜儿对安置他们有些为难!”他又对苏澜道,“你信中提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 苏澜点头道:“太好了!”她继续道,“确实,我们现在还不能去搜查庄园。”接着,她把买下陶敏落在这两个师爷名下的庄园的事情说了,还特别肯定地说,“甄琥在松鹤庄园没有发现秦慧秀,她很可能被安置在了枫叶庄园!” 刘希道:“如果害怕师爷走漏风声,我们今晚就可以去搜查庄园。” 苏瑞尚却沉吟不语。他接到女儿的信,虽然不太理解女儿为什么要针对宣旨团和高丽使节团,但是他相信,苏澜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就凭女儿能够识别矫诏,他就选择相信女儿。所以他已经安排孔峰调兵遣将,在原有的冠林申请的卫兵之外,又加强了兵力。当然,冠林等人都毫不知情。 苏澜摇摇头,道:“姨父,我们现在不能搜查庄园,因为我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着,她把刚才写了满满一大张字的纸递给了刘希。 刘希接过来,看了半天,也没有明白其中之意。原来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十几条,全部都是苏澜问的十几个为什么。前面四问就把刘希给整蒙了: 第一条: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苏澜封高丽王妃,没有书面圣旨,只有口谕? 第二条:为什么作为同行的冠林等三人,爽快接受了将军的建议去调查案件,而不是采取回避之策,从而洗脱嫌疑? 第三条:为什么甄琥提到的,头天中午,吴弥等人曾经拜访陶敏的事情,冠林没有提及?他们同住驿站,又是奉命一起宣旨、迎接高丽王,中午午餐时间,不可能不知道上差大人不在驿站!冠林为何匆忙结案,还分说除了韦颂以外无人掺和进去? 第四条:迄今为止,宣旨团为什么始终没有将吴弥、韦颂交给殿州知府?是不是害怕殿州知府审讯? …… 刘希看得蒙圈,苏瑞尚却看明白了!他双手握拳,瞪着眼珠,道:“果然有问题!难怪孔峰来报,昨日晚间,竟然看到陶荣的小厮陶东到了驿站!我还奇怪,是不是孔峰认错了人!” “孔伯伯应该不会认错!当时审倭案时,陶家的佣人进进出出,我们基本上都见过!”苏澜冷笑道,“看来,我没有看错,他们之间真的有猫腻!” “你孔伯伯也说,他绝对不会认错!他还说,十二日发生事情后,当晚就有信鸽飞出驿站,昨晚也有!” 苏澜听了,又是一阵冷笑:“这是冠林等人给永昌侯府报信呢!” 刘希还是有些蒙圈:“难道不是冠林用信鸽给皇上报信?” 苏澜道:“父亲、姨父,冠林到底是给皇上报信,还是给永昌侯府通风,有个办法可以知道!”说罢,苏澜冲着父亲和刘希鸡贼地一笑! 苏瑞尚马上明白了苏澜之意,竖起了大拇指。 而刘希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这父女俩的意思,当即吓得嘴唇发抖,道:“什么,你们敢截留信鸽?截留冠林他们给皇上的信件?” 苏澜轻蔑地一笑,道:“谁知道他们是给谁报信!若是给皇上,那便罢了,重新绑到信鸽身上,再放飞也不迟!可若他们是给永昌侯府传信呢?” 刘希半天没有吱声。最后道:“冠林、余松、唐仁这三位大人应该不会吧?要知道,他们可是给你的借据做过证明!” 苏澜笑道:“这也正是他们露出蛛丝马迹的地方!你们想想,若是他们目的达到,就像韦颂说的,高丽王欠高丽王妃的债,这个借据还有意义吗?他们在上面证明岂不是可笑?还有,我给王嵩琉璃云子的事情,他们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又能证明什么?再说,如果我不做王妃,他们证明或者不证明,有关大局、有关痛痒吗?”她一针见血地道,“他们之所以出来证明,不过是为了得到我们的好感,得到我们的信任,从而上下其手!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苏澜这几问,还真是把刘希给问倒了。 苏澜又把自己的十几个为什么掰开了揉碎了说了半天。苏澜道,“我说的第一条,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被封高丽王妃,没有书面圣旨,只有口谕?这可是最大的漏洞!” 刘希辩道:“也许就是不知道呢?” 苏澜道:“还是换位思考吧。姨父,假如,您是宣旨成员之一,您会不会要求亲眼看一看这个圣旨?” 刘希道:“当然要看!宣旨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关系到国家外交大事!我不会做这样的糊涂官!”刘希沉吟了一下,道,“而且,我天生的不相信太监!” 苏澜笑道:“姨父,您自己应该能够说服自己了!我之所以说所有人都有问题,是因为他们不能因为一个局外人毁了他们布置的整个局!” 刘希没有出声,他的确被自己说服了。 苏瑞尚皱着眉道:“澜儿,你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 苏澜指着甄琥的信道:“还是这封信提醒了我!在到蚵壳屋传旨之前,吴弥和韦颂去过陶敏的家,可是冠林他们却丝毫没有提及此事!我就想,作为传旨同行人,冠林他们其实也是嫌疑人,可是他为什么,一听到父亲请他们审案就立刻答应,而不是回避,洗去嫌疑?而且他们匆忙结案,还亲自来分说没有其他官员入局?还有,吴弥事情败露,大家都去围殴他,冠林他们为什么没有制止?那是他们大家都希望吴弥这个人证死掉呢!” 苏瑞尚和刘希吃惊道:“难道所有人都与永昌侯府有关?” “不见得!”苏澜摇头道,“严格来说,他们有人是明钉子,有人是暗钉子!有人是永昌侯府的人,但是有些人不是!他们是贤妃的人,是四皇子的人!他们不一定追随永昌侯府,但是肯定追随四皇子!” 看苏瑞尚和刘希有些反应不过来,苏澜想了想道:“这么说吧,他们跟永昌侯府、跟贤妃、跟四皇子的关系,有深有浅,有明有暗,有直接或间接!父亲、姨父,你们慢慢品一品!” 好半天,刘希道:“澜儿说的有道理,而且越琢磨,就越是觉得漏洞越多越大!” 苏瑞尚道:“我从接到澜儿的信,我就知道,澜儿一定看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我派兵围了驿站!” “什么,你围了驿站?!”刘希大吃一惊。 苏瑞尚道:“是的,但是正如澜儿吩咐的,我是顺水推舟!你冠林不是要求卫兵保护吗?我们殿州现在发现了大盗,我就增加了卫兵,加强了保护,你冠林可说不出什么抱怨来!” 苏澜问道:“姨父,您就不怀疑,冠林等几个大人为什么三番两次找您要土豆的种植技术资料吗?他既没有皇上的圣旨,礼部官员又没有这个职责!” 刘希愣了,试图找理由反驳苏澜道:“也许他们就是好奇?!” “问一问是好奇,可是,直接要资料,那就不是好奇,而是心怀叵测了!”苏澜道,“姨父,我们还是换位思考,若是您,您会要资料吗?” 刘希喃喃自语道:“没有圣旨,不是我的工作范畴。无论多么好奇,我也不能、不敢要资料啊!还真是,越品问题越多!” 沉吟半天,刘希忽然决绝地道:“澜儿,我现在有些信你啦!毕竟,你连矫诏的事情都能琢磨透彻!” 大家半天没有做声。 刘希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不反对今晚去抓信鸽了。不过,我关心的是,今晚他们会放信鸽吗?还有,我们能够抓住信鸽吗?是抓一只,还是全部都抓?” 苏澜忽然觉得姨父超级可爱!她忍不住笑道:“放心吧,姨父,他们今晚肯定还会放出信鸽,因为今天是十四号,离十八日下种还有好几天!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土豆问题,他们且得放出好几批鸽子才能定下对策呢!再说,即使他们不放鸽子出去,一定也会有人放进来鸽子!毕竟前两日鸽子是只出没进,今天晚上应该有进的了!” 刘希听了,如醍醐灌顶,不禁拍着自己的头大笑道:“瞧我真傻!即使没有飞出去的,但是一定有飞进来的!” 苏澜笑道:“还有,抓鸽子玩,我知道就有好几个这样的能人!而且,既然抓了,一只是抓,两只是抓,全部也是抓!” 刘希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听着苏澜的话。 苏澜拼命忍住笑,道:“父亲,姨父,我估计今晚的鸽子不少!我既要炖鸽子汤,还要红烧鸽子肉!不过,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还是不要太嘴馋了!无论是放进去的鸽子,还是放出来的鸽子,咱们还是要适当放行一些!”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8、张网以待 当下,三个人凑在一起,几里咕哝了好久,似乎还做了沙盘推演。 午餐时,林氏派人来请了他们几次,他们都没有动身。无奈,林氏只得亲自给他们几个送来饭菜。 饭后,苏瑞尚带着无息、无影和一队卫兵回了军营。自然,蹇利和纪泽也在其中。不过他们已经换了军装,不注意看,还真的以为是营中军需官呢。 苏瑞尚前脚走,苏澜带着甘甜后脚就离开了府衙,还随身携带了那些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当然是放在了空间。她们先是到牲口市场买了两匹三、四岁的膘肥体壮的骟马。一匹是通体枣红色,一匹是黑白相间。因为之前学了一些相马的常识,这次苏澜选的马,得到了甘甜的肯定。 苏澜说,这两匹马送给常乐和甘甜,可把甘甜高兴坏了,立马就给枣红马取名“红缨枪”,黑白相间取名为“黑白无常”! 苏澜看甘甜乐不可支的样子,就附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甘甜眼睛一亮,喜滋滋地道:“好哇,好哇,我最会抓鸽子了!可惜常乐不在家,还得要小乐子来凑热闹!” 苏澜也笑得两眼弯弯,道:“你是喜欢清炖鸽子,还是喜欢红烧鸽子?” “我都喜欢!只要是小姐做的!”甘甜迟疑了一下,道:“小姐,能不能留几只,等常乐回来做给他吃?” “不能!”苏澜都气笑了,“不过,等常乐回来,我会亲自去集市买几只鸽子做给他吃!” 甘甜听了,先是郁闷,后来乐得箍着苏澜的小腰不松手,使她喘不上气来,嘴里还不住口地道:“好小姐,你真好!” 苏澜又问甘甜:“前日听你说,吴弥是武林高手,那么那天来的人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高手?” 甘甜回忆了一下:“有几个太监有点武功,但是都稀松平常得很!” 苏澜寻思,也许,这个,或者这些要启用的高手,并不在宣旨团内?或者说,他们不在驿站里面? 二人骑着马,到了悦客来客栈。跟上次一样,甘甜在外面守门,苏澜找到了掌柜向练。 苏澜特意问了向练,她有重要的文件,内容比较多,不适合信鸽运送,又想尽快送到京城六殿下手中,怎么办?向练点头一笑道:“那我就亲自跑一趟!” 苏澜大喜。她给六殿下写了好几封信,还给童野写了信。当然,此时的童野还在路上呢! 苏澜给六殿下的几封信的大致内容包括:一是春明和堆福县令、殿州推官人选,绝对不能旁落人手;二是担心陶敏借堆福县丞之名,当上堆福县令;三是推官林谦、原堆福县令熊瑃必须严惩,县丞邱峰可酌情处理;四是调查这次宣旨团所有成员底细,怀疑他们是暗钉子;五是矫诏案另有内情,冠林、余松、唐仁可能是四皇子的人;六是修改高丽策;七是准备抓鸽子;八是重提宁德县令谢楠的恶行和金氏的坟墓…… 给童野的信,请六殿下转交,都是关于蛋糕房的事情。包括:找蛋糕房铺面,附蛋糕房设计图纸、烘焙炉和烤箱图纸。已在培养蛋糕师,不日与凤梧等人一起进京…… 苏澜还拿出好几份资料,有全套的土豆、辣椒、西红柿的种植技术;还有高产玉米和红薯的种植技术。 苏澜还嘱咐道,目前,土豆和辣椒、西红柿都已经育苗,种植技术可以立马献给皇帝;高产玉米和红薯要稍等,清明节前后催芽下种。 既然有人上京,苏澜的小嘴嘚不嘚说了好些事情,都是关于京城店铺的事情,向练笑着听着。 有些信件由向练带在身上,有些紧急的信件就劳烦信鸽了。比如调查这次宣旨团所有成员的底细等。 向练最后说,他走后,那位小个子伙计接替他,负责密信传递。 办完这些,苏澜又去回凤楼、茶楼走了一圈,还去看了阿水娘。毕竟她年龄大了,顾琅又不在家。 两人说起海云。阿水娘道:“他说要去帮帮余姑娘,我能说什么?”她长叹一口气道,“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惜命运造化……” 苏澜想到昨日自己匆忙间只顾着想心事去了,都没有向海云打听余姑娘的近况呢,于是就问可有余姑娘的消息?阿水娘道:“我家婆子前两日还看见艾氏和一个哑巴姑娘到鱼市街买鱼呢!” 苏澜就猜想,她们可能是去跟小麻雀见面吧? “……听说,那个老鸨子幺娘对余姑娘不错,也不敢强迫……” 苏澜和甘甜回家后,她让甘甜守门,自己则到空间复印了那些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 刚刚忙完,林氏带着一大帮子人后脚就回家了。秋嫂和秋芳等人就喜滋滋地端来好多蛋糕,这都是他们今天做的。他们居然还做了蔗糖蛋糕,味道还真是不错。 秋嫂笑得合不拢嘴:“大家都尝了味道,还给张庄头和黄庄头带回去一些。夫人、小姐和公子们也尝一尝吧。” 大家吃蛋糕时,林氏悄悄对苏澜道:“你姨父让你关闭城门前赶紧进城。” 苏澜点头。她立刻派人找来罕岩思,又叫来金嬷嬷和小花、小云等三人,还有帮厨的几位大嫂、大婶,给她们结了前期的工钱,又安排她们跟着罕岩思,继续去下李厝做饭。金嬷嬷和小花、小云就不去了。因为家里过几日要种植土豆,来的人多。 苏澜交给罕岩思一千两银票,让他负责支付下李厝施工的菜钱和肉钱。帮厨的人若是不够,就请里正李禄帮忙安排好。罕岩思则让苏澜放心,他会做好这一切。 安排好这些,苏澜带上甘甜,悄悄出门,骑着马,又回到殿州城。而暗卫小乐子也奉命跟着进了城。 一个卫兵带路,苏澜和甘甜七拐八弯地到了一个民房。这里距离驿站很近。苏瑞尚和刘希已经等在这里。他们说,附近还有几家民房已经被他们临时征用几天,无息和无影就埋伏在那些地方。 见到父亲和姨父,苏澜就一口气说道:“我下午在街上逛了一下,发现府城内的情况平稳,应该没有外面的武林高手进来!也许,该来的已经进城了?我想,如果宣旨团是奉永昌侯府和贤妃、四皇子之命来的话,里面肯定有武林高手!而甘甜说,那天到蚵壳屋的,除了吴弥是一个武林高手外,其他几个人武功稀松平常!那么,除了吴弥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或者说,这样的高手在不在驿站内?是不是被作为后手安排在了别的地方?” 苏瑞尚道:“确实,吴弥武功不错,其他的,有几个人会些拳脚,但是泛泛之辈,不足为虑!” 刘希皱着眉道:“澜儿,你的意思要查找吗?”说实在的,他对苏澜的判断还有所怀疑! 苏澜看见刘希如此神情,知道他还没有彻底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抿嘴一乐,道:“等处理完信鸽,我再说!” 二月十四日、十五日交替之时,如果你是有心人,一定会看到一个诡异、神秘的画面。先是从城外飞进来好些信鸽,但是在接近驿站时,驿站附近的几间民房的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些怪人,他们好像长了网一样的翅膀,还飞上了天空。这些信鸽无一幸免地被这些“飞人”给网住了。 不一会儿,有几只鸽子被人从这些民房里放飞出来,最后飞进了驿站。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又有十多只信鸽从驿站飞出。但没多久,它们又无一幸免地被等候在民房屋顶多时的“飞人”们一一网住,同样,后来又被放出去几只。 看着面前十几只被扭断了脖子的信鸽,刘希气得咬牙切齿,眼泪直流。他跺着脚道:“都给我炖了吃了!这些人心也太坏了!从三品英武将军、从四品殿州知府,竟然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苏澜却笑得眉眼弯弯:“姨父,半夜炖鸽子,这里距离驿站太近,香味会给他们报警的!” 刘希愣了一下,气呼呼地道:“那天亮了,拿到府衙去炖!就一句话,我要 吃鸽 子!” 难怪刘希生气!抓捕了信鸽,坐实了怀疑!看到信鸽们捎来、送去的那些信件,竟然没有一封是写给皇帝的!刘希的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 从这些信鸽传递的信息来看,确实有两伙人被安排在了别处,协助实施矫诏案!可惜具体地点没有披露。 而且,这些信件,又直白,又露骨,又猖狂!他们居然讽刺苏瑞尚为“庶子废材将军”,讥笑苏澜为“冒牌王妃,外室奸生女”,揶揄刘希是“暂代上位,终将黜落”!署名既有永昌侯府,也有贤妃娘娘、四公子!既有冠林、余松,也有唐仁!还有另外几个官员和太监。套用一句话,还真是洪洞县里没好人,整个宣旨团都不是好东西!正如苏澜判断,只要一个人不是同谋,阴谋就会穿帮! 好笑的是,他们把苏澜识破奸计归咎于偶然事件!并非苏澜聪明绝顶,而是她贪婪至极!只认书面圣旨,其他的口谕一律认为是矫诏!真是呵呵啊! 苏澜分析,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中有些人确实被苏澜的年龄迷惑,觉得苏澜就是凭运气撞破了天机!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为了推脱责任! 苏澜将所有的信都看了一遍,还借口需要琢磨一下,躲到某间屋子,其实是到空间去复印了N份。她也分析了这些信件的纸张、墨水,甚至她还发现了某些细微的印记——纸条上有一些墨点和折痕,甚至有些字还有笔画缺损!复印留证,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这些信件重现人间!事实上,这些信件很快就会被冠林那帮人烧毁! 苏瑞尚早就相信了女儿。虽然感到气愤,但是一点也不意外。而刘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更加令人痛恨的事,他们还不能以矫诏案件一网打尽这帮混蛋! 关于如何处置这些混蛋,苏瑞尚、刘希和苏澜争论、商酌了好长时间,最后以苏澜的意见为主,大家又补充了一些想法。 不管大家愿不愿意承认,“矫诏”案其实已经过去了,不好追究了!刘希这才真正明白了苏澜所说的,冠林等人通过给借据做证明人从而取得苏、刘两家的好感和信任的真正含义! 苏澜劝慰姨父,无比霸气地道:“他们既然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绝对不会留情!矫诏案,我们并没有让他们得逞,所以,我们不能算是输家,他们也算不上赢家!算是一个平手吧!而下一步的土豆案,我们知己知彼,那就张网以待!”苏澜笑道,“就是苦了父亲和姨父,你们还得压着怒火,跟他们虚与委蛇,进行周旋!” 虚与委蛇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好吧! 苏澜继续道:“他们肯定把武林高手藏在了城内某个地方,或者是某些地方!我们不如还是照旧,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再说……”她惴惴不安地道:“说实话,我很不放心!一来这些高手不好抓;二来,这些高手难以控制,很可能打斗中,真的毁了土豆芽苗!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是死士,很可能打死也不说出口供!所以,以防万一,高手这个脓包必须要事先挤出来!” 二月十五日上午,乔装男人、身着军服的甘甜混在几个卫兵中,满世界巡查,就是筛选武林高手;而暗卫小乐子也偷偷跟在范捕头身后,干着同样的事情。 令苏澜大喜特喜的是,收获匪浅! 另外,卫兵报告,陶东悄悄往驿站送了一麻袋石灰! 晚上,苏澜亲自下厨房,清炖了鸽子汤,红烧了鸽子肉,刘希瞪着眼睛一个劲吃,吃,吃,恨不得把骨头都嚼吧嚼吧给吞了。 甘甜这个吃货也不甘落后,清炖的,红烧的,她都各吃了两只。今天她很累,得好好补补!晚上还有活要干呢!至于暗卫小乐子,大家没看见他吃,但是鸽子还是少了几只。 林氏隐隐约约知道这些鸽子的来历,但是刘珍、春红和三个小家伙就完全不清楚。刘珍和春红坚决不吃鸽子,还说甘甜真是残忍,连可爱的鸽子都吃。三个小家伙则嫌弃鸽子的肉老,只吃了几块,也不太爱吃。也是,信鸽一般都要经过好长时间的训练,一只训练有素的鸽子确实是有些老,无论是清炖还是红烧都有点难啃。 苏澜则笑着对刘珍和春红道:“你们还是吃几块吧,不吃的话,过几天,恐怕你们会后悔的!” 二月十六日凌晨大约丑时,殿州城内的民居和客栈等地,忽然相继发生了一阵阵骚动,呼喝声、奔跑声、窜房梁时瓦片稀里哗啦的声音,打斗时刀枪乒乒乓乓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令好多人吓得战战兢兢,闻风丧胆! 到天亮时,一些小道消息开始在殿州城内不胫而走! 在一家名为居划算的客栈,陶敏家的三公子陶荣的小厮,名叫陶东的,居然勾结三个外来的江洋大盗,偷盗了回凤楼凤恒老板家祖传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名人谢灵运的字帖和诗作!被范捕头寻踪觅迹,追捕至客栈。结果陶东和这三个江洋大盗拒捕,还当场打伤了范捕头,以致于范捕头头部重伤,生命垂危!如今,别军医正在奋力抢救!而那价值连城的字帖和诗作就在三个江洋大盗的包袱里,被当场搜出归案了!可谓是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如此猖狂大盗肯定是头颅难保! 另外一起案件更有意思。说是两天前,两个自称从京城来殿州做海货生意的人,租住在同庆里一家民房。今日凌晨忽然翻脸争吵起来,引起周围邻居警觉,报告给恰好巡查经过的卫兵,卫兵进去调查,哪知道,这两个家伙居然狗急跳墙,抽出长刀和卫兵干了起来!卫兵与之狭路相逢,英勇搏斗,最后成功地制服了这两个家伙!原来,他们不是来殿州做生意的,而是来殿州贩卖人口到倭寇那边去的!这两个家伙在城外的一个破砖窑里已经禁锢了一个十来岁的傻女,二人正是因为这个傻女而分赃不匀,从而发生内讧,以致于暴露!如今,傻女已经被成功解救!而这个傻女恰巧就住在同庆里附近,昨日还有人看到这两个坏蛋拿吃食引逗傻女,把傻女撩拨得哭嚎不止。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还以为这两个家伙是恶作剧,哪成想,他们居然是贩卖人口,而且是贩卖给倭寇!要说殿州百姓最恨的是谁?倭寇啊!这两个家伙不是找死吗? 一个凌晨,殿州卫兵和捕快,在城内一家民居和一家客栈分别抓了两伙共计五个江洋大盗和一个帮凶,其中一伙偷了价值连城的古董!死罪不免!还有一伙居然贩卖人口给倭寇!死罪难赦! 十六日一大早,某个出去吃早餐的宣旨团成员,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回来,给冠林、余松和唐仁带来了如此晴天霹雳!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魂不守舍。居划算客栈、同庆里民房,再加上陶敏家的三公子陶荣的小厮陶东,这可都是他们耳熟能详的地名和人名!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宣旨团居然是个死亡团!先是吴弥被灭(韦颂不是宣旨团成员),然后这几个四皇子派来协助的高手又被灭!接下来重要的、艰巨的任务该由谁完成? 冠林、余松和唐仁惊惧交加,魂飞天外。同时,他们又心存侥幸。也许,是传说走了样? 正在这时,又有成员来报,驿站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是卫兵!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位名叫孔峰的将军直接进了驿站说,在原来一百卫兵的基础上,将军苏瑞尚又加派了五百卫兵,把驿站守卫起来,确保诸位上差和高丽国王、王妃、王子以及高丽使团的安全! 冠林、余松和唐仁都是文官。虽然他们倾向四皇子,以四皇子马首是瞻,可平时他们只被当成暗钉子使用,何曾由暗而明,直接刀对刀枪对枪,遭遇如此架势? 三个人惶恐不安,五内俱焚。最后还是冠林道:“不行,我们三个人得分别去探听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一番商议后,冠林亲自到军营表示感谢,还不得不说:“过了,过了,将军给我们派这么多卫兵!”他的身后就跟着十几个卫兵。 苏瑞尚道:“我们争取这几日抓住全部江洋大盗,不行的话,我再增加五百卫兵,毕竟上差大人的安全不容忽视!” 冠林不好细问被抓的同伙,只得曲线救国,道:“听说你们的军医正在抢救捕头,不知道捕头是否脱离了危险啊?我想去慰问一下!” 苏瑞尚就亲自带着他去慰问了头上裹着纱布“昏迷不醒”的范捕头。冠林当然不好空手,搭上了一百两银票。毕竟人家是为了保护宣旨团成员的安全才受到如此重伤! 那边,余松和唐仁则来府衙,对刘希表示感谢:“大人真是治理有方,秩序井然,这江洋大盗到殿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们身后也跟着十几个卫兵。 刘希悄声道:“听那几个家伙的供词,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但愿能够抓住他们!不然,我这心里焦灼得很,就怕你们这些上差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他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道,“这些大盗也不挑一下日子,居然跟上差们前后脚到殿州!既然如此,我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余松和唐仁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脸色灰白,仓皇地走了。他们现在十分担心这几个被抓的高手嘴巴不牢靠,把他们供出来了! 送走了瘟神,苏瑞尚又来到府衙,继续和刘希、苏澜关起门来商酌。他们也很焦灼,这几个家伙死不开口,确实是死士!陶东倒是竹筒倒豆子,就连在哪一家买的石灰,买了多少石灰都说了。这算是陶东的一大贡献,起码苏瑞尚和刘希知道了对手的腌臜手法! 苏澜笑道:“果然如我所料,死士就死士!不说就不说,反正就案件本身来说,他们已经是死人了!死士抓住了,剩下的还有死士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59、逼着鸭子上架 苏瑞尚抚摸着唇边短须,道:“澜儿的分析确实有理!” 苏澜道:“其实,高手被抓,冠林等人十分害怕!如果此时他们选择蛰伏,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了!” 刘希还是有点没有明白过来:“澜儿怎么能够肯定,四皇子不会让他们蛰伏?” “这就是惯性思维和惯性行为!遇到事情,冠林等人不会轻易自行决断,因为他们不敢!四皇子更不可能让别人自专!只会严令他们千方百计完成自己下达的任务!任何根据实际情况修正的方案,在四皇子看来,都是狡辩,是没有尽心尽力完成任务的托词!冠林他们害怕的正是这一点!”苏澜道。 见父亲和姨父同意了自己的看法,苏澜鸡贼地笑道:“今日十六了,咱们还可以再抓两天鸽子。再抓的话,只给他们放进去最后的命令,其他所有的信鸽全部弄死,再也不放了!” 苏瑞尚看着死去的几只信鸽,沉吟道:“这些信鸽可惜了!鸽道,不是普通人办得起,而且能够训练成功的!”鸽道,信鸽飞翔的通道。他是将军,自然知道鸽道的重要性! 前世,苏澜的父亲曾经养过信鸽。所以她知道,短途信鸽训练都很困难,更何况是长途!往往长途鸽道要设立很多站点,相当于人类的驿站。训练好的信鸽,就飞它熟悉的路程,下一程就换其他的信鸽接着飞。长时间不停地飞行,再牛逼的信鸽也做不到! 好的信鸽,分速可以达到两千米,时速就是一百二十公里;英国有只逆天的信鸽,在一次竞赛时,分速竟然达到二千九百五十米,时速就是一百七十七公里! 京城到殿州,直线距离一千多公里。但是信鸽飞行并不是直行,而是S形飞翔,所以,飞行距离绝对大于直线距离。如此最少要设置七、八个站点,这样才能保证京城到殿州的消息能够一、两天内一个来回。这七、八个站点,飞去飞回,至少需要二百多只信鸽来维系! 鸽子的平均寿命是十五岁。一般把五岁以下的鸽子叫年轻鸽,五岁以上的鸽子叫老鸽。而充当信鸽,并且能够胜任工作的一般是八岁以上的老鸽,飞个五、六年,慢慢也就飞不动了,最后寿终正寝! 难怪三个小家伙会嫌弃信鸽的肉太老! 从京城到殿州的鸽道绝对不是陶敏仓促之间能够建立起来的!殿州鸽道估计是林谦的功劳。不过,林谦后来交给了陶敏。冠林他们来了后,陶敏又通过陶东之手,把鸽道暂时交给了冠林。 但是,林谦肯定只是殿州鸽道的负责人,真正负责信鸽训练的,又是另外一些专门的人才,有些类似于草原上专门熬鹰的人。 可见,为了监控苏瑞尚,永昌侯府、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真是下了血本! 现在,苏澜截留并弄死了这些信鸽,表面上仅仅只是破坏了殿州到上一个站点之间的鸽道,但实际上,就是破坏了整个鸽道的正常运行!因为京城到殿州之间,起码在一定时间内,这种方便快捷的通讯方式将被中止!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苏瑞尚和无息、无影、甘甜、小乐子继续快乐地抓鸽子;刘希继续看着信鸽脚上绑缚的鸽筒里的纸条暴跳如雷;苏澜则忙着偷偷复印这些纸条,再就是清炖鸽子汤,红烧鸽子肉;刘珍和春红继续嘀咕鸽子可爱不该吃;苏源、刘嘉和社日继续抱怨鸽子肉太老不好吃!吃鸽子的仍然是刘希和甘甜,还有神出鬼没的暗卫小乐子。刘希是带着仇恨吃,嚼得鸽子骨头嘎嘣响;而甘甜是真的爱吃,每天不吃几个鸽子就不大痛快。小乐子同理。 苏澜开玩笑道:“何其决绝,何其壮烈!这是壮士一去不复返啊!” 刘希愣了好久,道:“澜儿,为什么,他们总是与你分析预测的一样啊?” 苏澜愣了一下,笑道:“其实,很简单,这是一门科学,叫心理学!”看刘希疑惑,苏澜想了想,道:“这么说吧,是洞察人心的科学!也可以叫人性的学问!” 吃掉的鸽子竟然有六十多只了。苏澜就笑着道:“父亲,姨父,我猜,这条鸽道上起码飞着三、四百只信鸽!” 三个人继续沙盘推演。问题集中在,冠林等人若要破坏土豆种植,他们具体的实施时间、地点是什么? 苏澜分析道:“我认为实施方案主要有两个。一是,时间在他们离开之前,直接来我们家破坏土豆芽苗。二是,十八日他们看了种植以后,大队人马走了,然后另外派人掉头回来杀回马枪,直接到田间地头去破坏。这样,人已走可以来撇脱责任!所以,我倾向于他们走后再杀回马枪!当然,如果是走之前的话,那就是今天晚上动手了!如果是以后动手,这个时间就不好定了!父亲,姨父,你们说,他们会用什么方法?” 刘希轻蔑地笑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们破坏土豆种植是儿戏!难道我殿州对土豆这么高产作物的种植不加大保护?” 苏瑞尚也道:“他们当我殿州卫兵是摆设么?” 苏澜摇摇头道:“错,什么时间下手,在什么地方下手,我们还真是不知道!如果他们在离开殿州之后下手,难道我们要被动地等待吗?再说,没有千年防贼这一说!” 刘希愣了一下,发愁道:“是啊,一天、两天可以防,十天半月可以防,三个月的生长期呢,怎么防?” 苏瑞尚也担心地道:“是啊,我还担心,这次没有得逞,他们还会搞第二次!” 苏澜听了,道:“父亲,姨父,这个事情,咱们肯定不能被动等待他们出手!” 苏瑞尚和刘希突然福至心灵,道:“澜儿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苏澜听了,坏坏地一笑,道:“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促成,逼着鸭子上架!而且事发后,我们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四皇子一次没有达到目的,难道还敢来第二次吗?” 苏瑞尚道:“除非他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刘希仔细咂嗼道:“妙啊,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促成!逼得鸭子上架!”他狠狠地道,“我很讨厌这帮家伙,矫诏案没有把他们一网打尽,真是可惜!” 苏澜也恶狠狠地道:“这次的确是他们惹了我们!既然惹了,那就等死吧!” 说着,她低声和父亲、姨父嘀咕起来。 十七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驿站大门刚刚打开,刘希就给住在驿站的冠林、余松、唐仁等宣旨团全体成员,还有高丽王、王妃、王子以及高丽使节团的所有成员,突然下了邀请函,除了在押犯人,请务必都到知府做客,因为刘希今日乔迁新居!而且还解释,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是担心他们这些京城来的官员破费! 最令冠林、余松、唐仁等人坐立不安的是,送信的人立等着所有人立刻过府,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还真是……措手不及啊!真是叫人担心,难道,那几个死士出事了,不想做死士了? 关键是他们也不敢违逆!在刘希方面,这是尽地主之谊,盛情!而苏瑞尚的卫兵就在旁边,陈兵数百,不得不去! 明天就是十八日了,苏澜就要开始种植高产土豆了!冠林、余松、唐仁今天凌晨接到四皇子最后的命令,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他们该出手了,完事也该打道回府了!所以,他们本想利用今天一整天时间,在驿站里面好好筹划一番!可是,被迫出席知府家横空出现的乔迁宴会,这是个什么鬼? 冠林、余松和唐仁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十二日那天,顶着宣旨不利硬着头皮即刻回京就好了!谁让自己这帮人立功心切,宣旨不顺利,在知道土豆后,就企图另辟蹊径,掰胜一局!想都没想,就用信鸽将有关土豆的信息传给了侯爷、贤妃和四皇子!以为可以立下从龙的不世之功,不料却被套牢入了自己做的陷阱!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且,在高手失陷、危机重重的此时此刻,四皇子居然一意孤行,不改初衷!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冠林、余松和唐仁等所有人都异常紧张,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强作欢颜来到了知府府邸。 他们前脚走,乔装打扮的苏澜带着甘甜悄悄进了驿站。 她们首先看到了由卫兵看管的那几个矫诏案死囚,居然都活得好好的。卫兵看管,这是父亲和姨父的神来之笔。估计冠林等人也没有当回事。在殿州弄不死吴弥、韦颂,毁不了证据,还有漫漫路途呢! 她们果然还看到一麻袋的石灰! 苏澜和甘甜都是搜查方面的老手。苏澜将搜查的所有文字方面的东西,包括没有来得及毁掉的一些来自永昌侯府、贤妃和四皇子的信件都带进一间房间——其实是进了空间——全部复印了下来。还带走了一些冠林等人经常用来写鸽信的纸张。然后悄悄地离开。利用这些来“伪造”一些真实出现过的、但是已经被毁掉的信件简直太容易了。 离开驿站,苏澜和甘甜快马赶到南城城门,张轩、黄庄头,还有庄园里六七个青年后生正坐在马车上等着他们。一声唿哨,这帮人就出了城,往上、下李厝飞奔而来。 此刻,上、下李厝的两个里正李福和李禄正在自家的地头上等着呢。他们不知道,昨日将军小姐叫人准备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而且,将军小姐回来第一句话是什么?“你们另外再准备大约一亩土地,之后发生任何损失都有皇帝老子赔偿你们!”——这怎么可能? 回到上李厝,李福和李禄,还有苏澜、张轩、黄庄头和那六、七个青年后生都进了李福家,关了门,还戴着一种奇怪的,将军小姐管它叫“橡胶手套”的东西,将一大盆子的石灰,团城石灰丸子,先是滚着草灰,又滚着泥土,再滚着屎尿,最后又滚着泥土、草灰,做成了鸡蛋大小的“石灰团子”。做了黑乎乎满满一大盆子呢。苏澜还叮嘱,严禁孩子动了这些丸子! 午饭时,苏澜出现在知府。她带领着回凤楼的厨师和伙计,用马车给知府府邸运来了很多吃食。有肉有鱼,有荤有素,非常丰富。特别是有一种叫做蛋糕的点心,还有那一大桶名叫紫菜西红柿鸡蛋的汤,还有虎皮青椒,真的很美味!而且最稀奇的是,居然是自助餐! 如果不是心中有事,冠林、余松、唐仁他们还真是要大快朵颐。可惜,大家忐忑不安得很,没有胃口,吃的很少。 午饭过后,刘希又宣布,晚上继续吃!而且不醉不许归!冠林等人急得真是恨不得窜墙钻地回到驿站! 下午,在府邸待客的前进正厅里,发生了一件小事:高丽小王子王享看中了一个会走路、会翻跟斗、会汪汪叫的棕色长毛小狗玩具,他开口向刘嘉索要,但是可惜这条小狗是刘嘉的挚爱,而且价值十万两!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啊!所以,刘嘉就一口回绝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于是,高丽王妃崔阿莲朝着高丽国王歇斯底里地哭诉起来。如果她漂亮,肯定会被人怜爱地称赞一声梨花带雨。可惜这会儿,大家只好悄悄奉送了一句:涕泗横流! 崔阿莲的父母,本来应该是高丽国王的岳父岳母,按大成惯例应该分封为承恩侯的人,此刻莫名其妙地女儿成为了崔家女,外孙成了崔家的外孙,自己也已经沦落为王妃的贴身仆人,还不许跟去高丽享福——他们简直气疯了!高丽王子想要一个狗狗,知府公子难道不应该双手奉送吗?居然还敢拒绝?!而他们的女儿,高丽的王妃,他们未来的依靠,竟然只会哭泣?并且,好像哭泣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在听说这只狗狗价值十万两,还无处可买时,他们的女婿,尊敬的高丽之王居然说了一句:“我没有钱!” 崔阿莲的父母郁积了好久的一肚子邪火终于出了腔。那母的猝不及防抽了刘嘉一个耳光,那公的准备上前抽第二个耳光时,发现自己已然被苏源抽了一个耳光,而且因为苏源用力过猛,他被抽得栽倒在地上,也算是猝不及防吧! 被打蒙圈了的刘嘉迅速清醒过来。小淘气秒变小霸王,冲上去就是手脚并用,还有,牙齿!更可怕的是,三个小家伙一拥而上!要知道,在杀四的亲自点拨、辅导下,好多人都在他们三兄弟面前败过阵!比如苏长起的老婆和干儿子,比如陶家的外管家陶蝈儿。 很快他们都打成一锅粥。最后,还是那个小王子王嵩,奶凶奶凶地剪破了小狗,还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战斗:“不给我,我让我父王发兵攻打大成,让你们所有人匍匐在我父王脚下!” 童言无忌啊!孩子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大家的眼睛都恶毒地盯着呆傻的王嵩。感叹道,还真的是野心勃勃,又不知死活啊! 高丽使臣们吓得,当即有人屁滚尿流。真是,坑爹的娃,自古有之! 还是苏澜来解围。她一边缝补剪破的狗狗,一边道:“小娃娃吗,谁不稀罕这些新鲜玩意?嘉弟,以后姐姐再给你淘换更好的,你这个长毛狗狗已然破了,我看,补好了送给高丽王吧!” “好!”刘嘉留着眼泪回答。 这时,余松皮笑肉不笑地道:“其实之前我就想问,将军小姐有十万两的琉璃云子卖给王嵩,知府公子又有十万两的狗狗送给王嵩,你们两家蛮有钱!”这话何其毒辣?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不穷,来路不正吧? 苏澜心里很恼火,但是面色平静地道:“余大人不知道吗?我母亲和姨母两姐妹可是有嫁妆的!幸亏是经营了嫁妆产业,还有就是诚信经营,朋友都愿意赊账给我们做买卖!我听说,余大人的夫人还经营着漕帮一个码头呢!” 余松吓了一跳,当即闭嘴。他的夫人是漕帮头目的庶女,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多! 晚餐还是重复中午的菜色,不过增加了两样东西,一样味道奇怪的米酒,一样是一大盆烧鸡。 冠林正在啃着鸡翅膀,忽然三个小家伙欢呼雀跃道:“还是这鸡好吃,多嫩啊!比那些鸽子好吃多了!” 冠林吓得差点没有被鸡翅膀给划破食道而当场死亡! 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食物有问题,反正,回到驿站后,几乎所有人都隔了食,上吐下泻,闹了一晚上。所幸冠林等人还比较细心,细细检查了房间,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看到那几张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纸条和一麻袋石灰还在原地安然无恙,于是放下心来。不过,一向谨慎的他们还是把纸条烧毁了。 因为上吐下泻,他们都来不及布置第二天的工作就四仰八叉地睡了。实在是手脚酸软,头昏眼花,一脑袋浆糊,打熬不住啊! 第二天一早起来,非常奇怪的是,昨晚种种不适烟消云散!冠林等人神思清明,精神抖擞。一边吩咐手下按照计划打包行李(包括一麻袋石灰),看完土豆种植后就立刻启程回京,一刻都不耽误;一边紧闭房门,召集几个会些拳脚的太监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太监不是死士,可是死士已经没有了,那就,权当他们就是死士吧! 会议刚刚开完,苏瑞尚和刘希亲自来请他们所有人移驾将军府邸上、下李厝,视察大成建国以来最重要的农事活动——种植土豆。 万万没想到啊,将军府邸所在的上李厝,田间地头满是人!既有本村百姓,殿州府城大小官员,殿州下辖的春明和堆福两个县的官员,还有府城和县里面负责农事的吏员。 将军小姐请里正搬出了满满一大盆的土豆芽苗,一个个黑乎乎、臭烘烘地,仿佛鸡蛋大小。 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和从四品殿州知府刘希,真是非常“懂事”的官员,他们不敢自专,而是恭恭敬敬地邀请了冠林、余松、唐仁等宣旨团的全体成员,还有高丽王王嵩和高丽使臣王翰、王穑等人,不是“观看土豆种植”,而是亲自为可粮可菜的高产良种土豆下种! 将军小姐很细心,说土豆下种后,还要灌水保湿,于是冠林等人又挑着水桶担了水浇了地。奇怪的是,浇水时有点意外,不知怎么搞的,他们的手有些灼痛,仔细一看,好像有些烧灼的痕迹。不过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上李厝里正家的土豆种完以后,将军小姐又邀请他们去下李厝种植。冠林他们愣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还十分踊跃地去了下李厝。 两个村子加起来不过两亩地,冠林他们人不少,很快下种完毕。将军和知府请他们在蚵壳屋吃午饭,但是被他们婉言谢绝了。之后,冠林等人直接从上李厝出发,打道回京。 当天傍晚,宣旨团成员在殿州城北十五里的野外扎下营帐,准备休息、吃饭。顺便,冠林、余松和唐仁还召集那几个肩负重任的太监开会商讨一下,到底是明天行动,还是后天行动,还是大后天行动?还有,吴弥和韦颂到底是今天晚上杀,还是明天晚上杀,还是大后天晚上杀? 就在会议开到紧要关头时,突然一阵人喊马嘶,一队殿州卫兵,在孔峰将军的率领下,不要命地冲了上来!孔峰还边冲边高声疾呼:“冠林大人,余松大人,唐仁大人!孔某不负众望,总算追赶上你们了!我们将军和知府大人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要亲自将你们护送回到京城,以保上差大人的安全,同时还要保证矫诏的吴弥和韦颂的安全!” 什么?以后回京这一路,这队人马就这样被“好心”监控起来了?除了现在这个纷乱的时候跑出去,我们还能再有机会完成四皇子的任务吗? 仓促之间,冠林等人想都没想,立刻将几个担负重任的太监打发出去了:“赶快把麻袋搬走,完不成任务不要回来!” 于是,当晚的上、下李厝的田间地头,有五、六个太监被当场抓获:他们正在往土豆田地里撒石灰! 第二天一大早,冠林、余松和唐仁还在营帐里呼呼大睡呢,就被全副武装、杀气腾腾赶来的苏瑞尚从被窝里揪出来掀翻在地:被抓太监已然承认,冠林、余松和唐仁指使他们往土豆田地里撒石灰,企图烧死可粮可菜的高产良种土豆芽苗!百姓们惊惶不安,立刻翻开土地,发现土豆芽苗居然全部被石灰烧死了!而从宣旨团成员驻地到上、下李厝之间,一路漏了很多石灰!至于冠林、余松、唐仁这些大人,人人手上都有犯罪的证据——石灰烧灼的痕迹!嗨,这是破坏高产良种,罪证确凿!接下来,苏瑞尚命令搜查,当着冠林等人的面,在他们的行李中搜出被他们掉包的土豆芽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0、臭不要脸的不配吃食只配吃屎 二月十九日一大早,几条令人震撼、又让人无比痛心痛惜的消息传遍整个殿州: 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亲自率领殿州卫兵,在北城外十五里处,将破坏可粮可菜的高产土豆种苗的官员、太监和高丽国王、使臣一网打尽,尽数抓获归案!还在宣旨团官员的行李中搜查到了许多被他们掉包的土豆种苗! 之前,十八日晚至十九日凌晨,上、下李厝百姓抓获六个太监,因为他们正在刚刚种下土豆的田地上撒石灰,烧死了土豆种苗! 这些被抓获的官员人人手上都有犯罪的证据——石灰烧灼的痕迹! 上、下李厝的百姓蒙受巨大损失:不仅世上绝无仅有的土豆种苗被毁掉小一半,原本可以种三亩的土豆种子,现在只能勉强种两亩土地!而且被追回的土豆种苗也受到严重损伤,这些都会影响土豆产量!要知道,土豆可是亩产五、六千斤的可粮可菜的良种!而且两个里正家的两亩上等良田被这些官员、太监、使臣撒了石灰,土地已经毁坏,无法挽救! 当然,很多人不相信:大成居然有这样祸害庄稼、祸害土地的狼心狗肺的狗官?! 不过,很多人证实了消息的准确性: 有人亲眼看到将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把这帮混账抓回殿州城,穿过大街小巷押到知府!因为南监之前抓了陶敏的两个逼良为娼的儿子陶龙陶虎;又抓了贪墨的熊瑃和林谦及其同伙;又抓了在殿州偷盗珍贵文物、贩卖人口给倭寇的罪犯,南监人满为患,只得将这些官员、太监、使臣押到军营看守起来! 还有人跑到上、下李厝,亲眼见到百姓另找土地重新种植土豆!可惜,原本可以种植三亩地,现在只能勉强种两亩地!而且农时还被耽误了,恐怕要影响收成啊! 到中午,殿州百姓知道了更多的细节: 二月十五日上午,保护驿站的卫兵报告,居划算客栈偷盗文物宝贝的嫌疑犯之一、原知府陶敏家三公子陶荣的小厮陶东偷偷往驿站送了一麻袋石灰!据他招供,他是奉冠林、余松、唐仁等几位官员的命令购买了一麻袋石灰,企图烧死土豆芽苗! 贩卖石灰的建材商人也提供了买卖证据,还说,陶东欺骗他,家里老房子需要刷墙,因而骗买了一麻袋石灰。 二月十五日上午,陶东偷偷送石灰进驿站时,被驿臣发现,询问冠林、余松、唐仁等三位官员为什么购买石灰?他们辩说驿站有虫子,需要杀虫。驿臣当时奇怪,这些官员几天后就要离开殿州,有必要为了杀虫,专门买一大麻袋石灰吗?驿臣当时还提出帮他们撒石灰灭虫,但遭到拒绝。 在冠林房间,卫兵发现地上有掉落的石灰痕迹。冠林、余松、唐仁等三位官员的仆人承认,收拾行李时,还打包了一麻袋石灰。 在殿州北城外十五里官员野外驻地附近,卫兵发现丢弃在路边沟渠里的麻袋,里面还剩余少量石灰。从此处到上、下李厝,沿途都有石灰洒落于地。苏瑞尚带领卫兵就是据此寻踪觅迹找到罪犯的! 撒石灰破坏土豆,在现场被村民抓获的几个太监也承认,冠林、余松、唐仁等官员,多次召集他们密会,商量往土豆田地撒石灰,破坏芽苗的事情。十八日晚上,匆忙间还命令他们,将石灰麻袋带走,把石灰撒到土豆田里,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回来! 十八日上午,所有官员和高丽使节们,在土豆种植时,在众目睽睽下,不仅用石灰丸子掉包了部分土豆芽苗,还往里面灌水,以致于烧死了部分芽苗。因此他们人人手上都有石灰烧灼痕迹。 十九日,卫兵抓获他们时,当场在他们的行李里面,查获了大量来不及销毁的石灰丸子,也有不少被调包后的土豆芽苗。因为农时不等人,芽苗被追回后直接下种,虽然将严重影响收成,但还是希望此举能够尽量挽回损失! 十九日上午,殿州管理农事的官员和有经验的老农在田间地头调查,结论是,两亩上等良田已经被石灰烧坏,不能种植庄稼了,给农民造成巨大的损失! 到了晚间,又有消息传来,冠林、余松、唐仁等官员已经招供,自来殿州知道此处有亩产五千余斤的可粮可菜的良种土豆后,心生嫉妒,决意破坏,于是指使陶东购买石灰,做成石灰丸子,在种植现场掉包了部分土豆芽苗。因为有部分土豆芽苗已经种植,为了确保破坏成功,又指使六个太监晚上到田地上面撒石灰,继而被百姓当场捉拿。 至于因为什么心生嫉妒,决意破坏,背后原因非常复杂,正在调查、审讯…… 审讯过程其实非常顺利。从一大早被苏瑞尚掀翻在地开始,这些官员已经失魂落魄。后来被押着,看到壁垒森严的军营和杀气腾腾的卫兵,这些人都成为了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自知死期已到,就连垂死挣扎的意愿都放弃了。 苏澜并没有参与审讯,而是带着张轩、黄庄头等人,先是到自己家里,然后分别到李福和李禄的家里,取出催好的土豆芽苗。苏澜看到这些芽苗的芽基上都出现了白色根点,满意地说,可以下种了。 她指挥上、下李厝村民和张轩、黄庄头等人,按照二十公分的间距栽入,平均每亩种植了四千五百到五千株不等,同时还施了一些粪肥,然后覆土平垄,浇水保湿,还盖上了薄薄的草帘防冻。 因为上、下李厝里正家各自只种植了大约一亩地,这么多人帮忙,不到中午,事情全部干完。另外,还有几个百姓装扮的卫兵悄悄地在两个村子巡逻。 苏澜还欣喜地发现,辣椒和西红柿的苗地里,钻出了黄绿的秧苗,肥嘟嘟水嫩嫩,煞是可爱!苏澜高兴地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去庄园栽辣椒、栽西红柿了! 好多人来向苏澜讨要这种从未见过的蔬菜秧苗,苏澜很遗憾地说,第一次下的秧不够用,只能等下一次,而且因为种子不多,出产的辣椒和西红柿农人除了自己留一点吃,其他的必须全部卖给她,她付钱购买! 苏澜又布置了明天去三个庄园栽种土豆的事情。苏澜还特地交代秋嫂和秋芳他们今日多做一些蛋糕,明天带到庄园去。 到了晚间,冠林、余松、唐仁等官员已经向苏瑞尚、刘希、孔峰等完全招供,包括永昌侯府、贤妃娘娘和四皇子、七皇子等人怎么操纵矫诏案的事情,都一一招供、画押在案。 原来,苏瑞尚和刘希的高丽策解决了皇帝多年的心头大患,又因为倭案等案件和六殿下的竭力举荐,两人因此升职,引来永昌侯府和贤妃、四皇子的恐慌和嫉恨,也非常担心、嫉妒、痛恨六皇子杜诚居然跟苏瑞尚和刘希结成了同党! 他们原计划将苏瑞尚的女儿拱到高丽为妃,使苏瑞尚骨肉分离,但是又担心苏瑞尚因为女儿做了高丽王妃而平步青云,只得派人出来伺机而动。那两批共五人,被甘甜和小乐子折了翼的高手都是四皇子的暗卫。培养暗卫何其艰难!可见四皇子真是下了血本! 本来,除了冠林以外,余松和唐仁,还有几个官员、太监并不在这次宣旨团成员名单里。那几个即将来殿州的人,有些人只忠于皇上,不站队任何皇子;也有站队其他皇子的。永昌侯爷、贤妃和四皇子通过各种手段,上下其手,总算将余松和冠林等几个暗桩暗棋替换上去,安排进了宣旨团。因为一个“暗”,六殿下并没有识别出来。因而也未能飞鸽传信警醒苏澜! 宣旨团成员和高丽使节是悄悄进的殿州城。他们首先见了陶敏,然后见了宋望。当宋望提出,不愿阿莲为妃,希望苏澜为妃时,陶敏、吴弥和冠林、韦颂等人欣喜若狂。他们说服宋望,妃不妃不打紧,只要苏澜在他身边就成!宋望也认为苏澜留在他的身边,比给她一个王妃更重要!但是,苏澜与宋望没有情爱,凭什么自愿跟着他去高丽?所以,为了事情顺利达成,只能用口谕矫诏,欺骗苏澜去高丽!到时候苏澜无名无分、屈居妾室,那就万事大吉!想想就痛快!于是,陶敏、吴弥和冠林、韦颂等人胆大包天,策划了这矫诏奸计! 不料,矫诏被苏瑞尚和刘希识破,他们只得断尾求生,通过作证,赢得苏、刘两家好感,舍弃了吴弥、韦颂,还有一些太监,包括高丽王王嵩。这些人走上死路却不敢吭声! 至于土豆案件,他们后来很想蛰伏收手,可四皇子却一意孤行! 这天中午,几只信鸽被悦客来客栈放了出去。 …… 之后,冠林、余松、唐仁换了衣服,还换了一个帐篷。原来的衣服和那个帐篷已经被他们失禁的大小便弄得乌烟瘴气,污秽不堪。 经过简单的梳洗,冠林、余松、唐仁被押进一个新的帐篷。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穿烟灰色提花缎直裰长袍的书生走了进来。因为帐篷里光线有些昏暗,冠林、余松、唐仁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书生不是别人,而是将军家的小姐,刚刚十二岁的苏澜。前几日,他们还设计让她去做“高丽王妃”,还吃过她十二岁的生日土豆宴! 虽然才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女孩子,但是她身材挺拔,昂首挺胸,浓眉杏眼,高鼻丰唇,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头顶绾成一个漂亮的丸子,插着一只乌红油亮的红木簪。她走起路来带着风声,一双雪白带红蓝图案的奇怪的鞋子踢得地通通直响。看来,不爱红装爱武装,这是将军小姐的日常! 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右手提着一个装食物的提篮,左手掌着油灯。从提篮里还散发出食物诱人的香味!可是这个女人面色不善,用恶毒的眼光看着面前的这几个男人。 一进帐篷,这女人就恶狠狠地道:“小姐,这帮杂碎,臭不要脸!” 苏澜笑道:“话是这么说,毕竟是客人,坐牢了也是客人!” 苏澜从甘甜点点头道:“先给他们一人一个西红柿!” 甘甜怨恨地递给三个人一人一个鸡蛋大小的西红柿。西红柿红艳艳香喷喷,看一眼就勾出了馋虫,吃一口汁水四溅,微酸带甜,真是人间美味! 从昨晚到现在,这些家伙粒米未进,早已经是恶死鬼投胎,饥肠辘辘,三把两口就把西红柿给吞了进去,还不停地吧嗒嘴巴。 苏澜笑道:“好吃吧?你们喝过西红柿紫菜鸡蛋汤,也很美味,是吧?” 她扫了大家一眼,道:“大人们,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这叫西红柿!”她一口气说道,“西红柿,又叫番茄,原产海外,咱们大成可没有这种果子。是我千辛万苦淘换来的!西红柿果实营养丰富,风味特殊,可以生食、熟食,还可以加工成番茄酱、番茄汁;营养丰富,具有清热祛湿、养阴凉血、生津止渴的功效。最重要的是,它的亩产量可以达到一万到一万八千斤!” 冠林、余松、唐仁傻子一样望着苏澜。他们不明白苏澜说这些干什么。 苏澜一点头,甘甜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三只虎皮青椒,甘甜给了他们一人一个。他们很快塞进嘴里。微微的辣,淡淡的香,辣中回甘,滋味奇特,令人回味。 苏澜笑道:“好吃吧?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辣椒!”她顿了一下,道,“辣椒不是大成的种子,也是从国外传来的!它也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具有温中散寒、缓解疼痛、健胃消食、预防胆结石的功效。主治胃寒气滞,脘腹胀痛,呕吐泻痢,风湿、冻疮等!是不是好东西?当然是好东西!亩产量可以达到一千多到两千斤呢!” 苏澜又点点头,甘甜拿出三个半尺多长粒粒金黄,散发着粮食特有的诱人的甜香的棒子,给了他们每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三人怔愣地望着苏澜。 苏澜依旧微笑道:“没吃过吧?这叫玉米!一颗颗金黄灿烂,可不就是像玉一样的米!吃吧,吃吧,不用客气!” 这几个家伙吃着玉米,感受着玉米爆浆的美味,忽然觉得,虽然深陷牢狱,不过还真是不虚殿州此行! 苏澜看着几个家伙享受的样子,忍着怒气,尽量平和地道:“玉米也是从外邦来的新的粮食作物!玉米性平味甘,具有开胃健脾、除湿利尿的功效,可以治疗腹泻水肿、消化不良,还可以治疗头风、眼病、消渴症、心脏病,能防病健身、延年益寿、延缓衰老。关键是,它是粮食!你们吃的是最简单的水煮玉米,还可以磨成粉,做成玉米糊糊、玉米饼,还可以做爆米花。做成菜吃,可以做成烤玉米、黄金玉米脆、松仁玉米,还可榨汁、炖汤!你们知道吗,我们殿州气候温润,一年两熟,亩产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斤到两千斤!” 冠林、余松、唐仁忽然心里一动,不由惊叹,天啊,这个将军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多从未见过的高产粮食作物? 苏澜看着他们的神色,继续道:“把红薯也拿出来给大人们尝一尝!” 甘甜气愤地拿出三个比鸡蛋略大的红薯递给他们。苏澜教他们剥了皮,道:“这是红薯,你们觉得好吃吗?” 苏澜也拿起一个,一边扒开红薯皮,一边道:“你们瞧瞧,这红薯,色泽或者金黄灿烂,或者粉如珍珠,或者艳如红霞!吃上去,甘甜软糯,粉滑细腻,最妙的是,便是没有牙齿的老人也能咀嚼!闻起来,还有一种粮食特有的富足醇厚、香气四溢的感觉!” 几个家伙一边听,一边品着这美好的滋味! 苏澜继续道:“红薯营养丰富,有‘长寿食品’的美称。有保护心脏、预防肺气肿、消渴症、减肥的功效。有强肾阴、健脾开胃,和气补虚的功效。可以烤吃、煮吃、干食或做成地瓜干。做菜也可以烤红薯、拔丝红薯,红薯叶子炒炒也很美味!而且红薯的产量跟土豆一样,也可以亩产超过五千斤!” 冠林、余松、唐仁再次惊叹,他们今天吃的这些食物,每一样都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苏澜吃完红薯,拍拍手道:“三位大人,你们吃饱了吗?好吃吗?” 三个人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吃,我们已经吃饱了!” 苏澜微笑道:“吃好了就好!吃饱了就好!” 笑着笑着,苏澜忽然收住了笑容,冷着一张脸道:“各位大人,你们现在应该知道了,除了土豆,我还有西红柿、辣椒、玉米、红薯这些高产良种,既可粮,也可菜!以后还会有别的高产良种!就凭你们,莫说毁不掉土豆,你们也毁不了西红柿、辣椒、玉米,还有红薯!用石灰丸子掉包土豆种苗,往土豆田里撒石灰!你们真是幼稚可笑,愚不可及!要知道,只要太阳东升西落,只要雨露滋润大地,这些高产良种就会落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有句话叫什么?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妄想毁坏高产良种,你们这是不自量力!” 冠林、余松和唐仁很想辩论他们没有用石灰丸子掉包土豆种苗,但是他们不能解释行李里面为什么会有土豆种苗!更加不能抵赖用石灰损坏土豆田地和土豆种苗的事实!所以只好脸色惨白,羞愧地抵着头! 苏澜继续道:“我大成皇帝陛下,是一个旷古未有之明君圣帝!自登基以来,休养生息,减免田赋,以农为本,鼓励农桑,兴修水利,奖励农耕!这既是皇上亲自制定的国策,也是大成的立国之本,更是大成繁荣富强、国泰民丰的基石!每年开春,圣上都要亲自去祭天地拜神农,耕田插秧,祈愿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皇后娘娘也祭拜嫘祖,带着后宫妃嫔、公主采桑养蚕!尤其对于那些优质高产良种、先进的种植技术和水利技术,皇上都是求知若渴,重奖鼓励。如今,你们倒是狗胆包天,竟然跟当今圣上对着干!” 冠林、余松和唐仁目瞪口呆,口不能言。 “据我所知,你们三人,冠林大人是大家出身,可是往上数三代,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你的祖上为了一升糜子,杀了地主,后来跟着高祖熙和皇帝造反!你可还知道,农人的辛苦,世事的艰难?你居然数典忘祖,竟然干起毁坏庄稼毁坏田地的勾当!你让你的仙人板板死了都要起身唾你唾沫!” “还有,余松大人,你从小贫寒,是没有寸土片瓦的雇农!你父亲病故后,母亲带着你改嫁,你那位继父,虽然是个小地主,但心眼极好,不仅养你,还供你读书,你中了秀才后,你的继父主动提出,让你回归故宗,光耀门楣,还送你二十亩良田!后来,你被漕帮把总榜下捉婿,娶了把总头目的庶女,你的岳父给的陪嫁不是码头不是漕船,却是五百亩良田!因为在百姓的心中,田地就是命!可现在,你居然在殿州毁坏庄稼毁坏田地,这就是要了百姓的命!” 冠林、余松和唐仁听了,不禁悲从中来,低声啜泣起来。 “还有你,唐仁大人!不要忘记,自己虽然名叫唐仁,却是一个苦人!你自幼多病,母亲是个寡妇,为了给你看病,又为了保住家里的两亩土地,不惜自卖自身,换钱买药,救你一命!你是中了进士以后,才知道自己的老母亲已经卖身为奴!你后来上书皇上,皇上念你母亲高义大节,敕封她五品宜人的诰命,可有此事?如今,你却在殿州毁坏庄稼毁坏田地,你叫你长眠地下的母亲情何以堪,何以安枕?” 苏澜的话戳中了三人的痛点,他们都止不住泪流满面,嚎啕痛哭! 苏澜继续道:“你们饱读诗书,进士出身,文人翘楚,国家栋梁,却与皇上唱反调打擂台,毁灭高产土豆良种,毁坏百姓赖以生存的农田!我看,你们这是读书读到了狗肚子,读书读出了反骨!居然敢毁坏农田,毁坏庄稼!这,上违逆天命,下获罪百姓!罪恶滔天,指的就是你们!这就叫,不作不死,狠作横死!” 苏澜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冠林、余松和唐仁已经是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苏澜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追随四皇子,图个远大前程,原也无可厚非。皇子们各凭本事,争霸天下,也是常理!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被一个利字失了本心和良心,做下如此猪狗不如之事!”苏澜旁若无人、无比霸气地道,“四皇子为了争夺大位,逼迫你们毁坏庄稼毁坏田地,简直不配为人,更是德不配位!” 苏澜脱口而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令冠林、余松和唐仁都惊呆了! “在你们看来,他是良木可栖;在我看来,他不过是根朽木!不能燃火烧饭,更不能雕琢美器,丑陋腐朽,不堪为用!不是我小瞧他,看死他,他就是一个吃相难看的造粪机而已!大成的皇位永远没有他的份!” 冠林、余松和唐仁的脑仁嗡嗡直响,不停地回荡这苏澜这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语! 这时,甘甜在一旁不耐烦地道:“小姐,跟这帮杂碎费什么口舌?这帮臭不要脸的不配吃食,只配吃屎!” 苏澜一笑,嗔道:“瞧你的暴脾气!把最后一道大菜,土豆炖鸽子拿出来给大人们享用!” 甘甜果然拿出一道香喷喷油汪汪的土豆炖鸽子! 等一下,鸽子? “大人们,这些信鸽有点老,不太好啃!”苏澜指着盘子里面的一个东西,笑道,“甘甜,我不是让你把信鸽的脚环取下来吗?怎么没有取下来?那玩意是铁器,炖不烂!啧啧,连脚环上面冠林大人给四皇子的信都给炖了,太不小心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1、父女之间翻脸了 据说,冠林、余松和唐仁后来吐得一塌糊涂,就连苦胆都吐了出来,然后把头发遮住脸面,声称无颜见人! 苏瑞尚和刘希也不管他们是否无颜见人,只是加强监管,还往他们的嘴巴塞进布条,就连咬舌自尽的机会也不给他们!至于绝食,那是不可能的,一天两顿,苏瑞尚的卫兵直接暴力填鸭! 苏澜也没有闲工夫看这几个戏精的表演。晚上说是睡在军帐里,其实在空间熬了大半夜,将这几日永昌侯府、贤妃、四皇子、七皇子跟冠林、余松和唐仁等人的鸽信全部整理“伪造”出来,就连笔迹、纸张、墨水都一模一样,甚至连特殊的印记,如折痕、墨点等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丝毫不差。 二十日一大早,苏澜把这些鸽信拿给父亲和姨父看,他们非常惊讶。因为其中一些鸽信是随着信鸽一起被放走的,此刻却完好地放在他们面前,不能不让人称奇。 苏澜笑道:“我会模仿笔迹!”说着,就写了几个字,还真是苏瑞尚、刘希的笔迹,还有刘奇的笔迹。 他们不太理解为什么苏澜会让这些鸽信“复活”,苏澜神秘地一笑,低声跟父亲和姨父嘀咕起来。这两人听后,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苏澜道:“拭目以待吧!” 早饭后,苏澜和甘甜骑马赶到南城城门,一会儿,张轩和黄庄头等六、七个青年赶着马车而来。他们是去蚵壳屋学习如何整治辣椒和西红柿的田地。 路上,张轩和黄庄头都说,他们那里的人特别爱吃秋嫂他们做的蛋糕,尤其是孙鸣玉,大病初愈,没有胃口,就喜欢吃蛋糕! 由孙鸣玉,苏澜就想起吉家铺的吉春儿、文元的夫人。不知道她们这两个身中砒霜剧毒的人,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又忽然想起全美娘和吉迪老爷子,还有可怜的小公子全有,不知道他的病情如何?也不知道围绕段琪,全园会闹成什么样? 回到蚵壳屋,看到李旺娘和李珠正等在这里。原来李旺娘想要些辣椒苗和西红柿苗回家种种,李珠则很想苏源、刘嘉和社日。因为知府刚刚搬家,蚵壳屋这边又接连出事,所以,三个小家伙就被林氏拘在府邸了,刘珍和春红也在那边呢。 苏澜又安排给辣椒撒上薄薄的一层细土,又给苗床浇了一些水。还把草帘子掀开,让辣椒和西红柿秧苗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苏澜又在两个里正、还有李旺娘家专门劈开了几块菜地,准备用来种辣椒和西红柿。 张轩、黄庄头还带着几个小伙子,在苏澜家新房卫生间后面开出了几亩菜地,施上农家肥,增加地力,准备用来栽辣椒和西红柿。 忙了一上午,正准备吃午餐,蚵壳屋忽然来了好几辆马车,原来是全园来人了。更确切地说,是全园和吉家铺来人了。 赶车的人中有文元,旁边还有几个人骑着马。苏澜一看,是邓谦大掌柜、吉森和他的三儿子吉恩。又从马车上下来好几个妇人,有何大婶、吉森的夫人和两个儿媳,还有文慧。 一看到苏澜,他们就哭着要下跪,苏澜哪里肯,赶紧和甘甜去搀扶他们起来。 吉森夫妻和儿子、儿媳噙着眼泪道:“若不是春儿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早就来登门拜谢小姐了!听说小姐这几日受委屈了!我们都着急得要死!” 文元、文慧父女去车上搬花,吉恩也赶紧过去帮忙。小伙子有劲,一手一盆,很快都搬了下来。吉恩还把玫瑰搬到太阳底下晒着。苏澜注意到,吉恩不经意地看了文慧一眼,而文慧的脸上有了红晕。看着这二人情窦初开的样子,苏澜非常开心。 文元、文慧父女道:“小姐,我们无以为报,只有这几盆玫瑰聊表谢意!” 苏澜仔细一看,果然见到每一株都打了十多个蚕豆大小的玫瑰花骨朵。 苏澜很惊讶,道:“二月天玫瑰就开始打花苞了?” 文慧羞涩地一笑道:“这是我父亲精心培育的早玫瑰。小姐受累,晚上把花放到屋子里,白天就放到太阳地里晒。过不了几日,花朵盛开,可香可美了!” 吉森夫妻和儿子、儿媳带着人不停地从车上往下搬东西。苏澜拦都拦不住。他们说,都是自家庄园里的出产,不值几个钱。苏澜一看,有上等黑糯米、血糯米、胭脂米、碧粳米、香禾米,小米、薏米、芡实、莲子、藕粉、皂角米、茶叶、干笋、香菇,还有金橘、桂圆、青梅、板栗等果子。还有不少腊鸡、腊鸭、腊肉、腊鱼。 吉恩还背下来几个麻袋,道:“我听妹妹说,小姐喜欢花朵,这都是我们晒的干花。” 苏澜打开一看,有茉莉,有胎菊,有蒲公英,还有玫瑰花、金银花等。 苏澜非常感动,这些可真是他们庄园自己的出产!绝不是不值钱,而是真情实意! 恰好今天金嬷嬷包了海米白崧猪肉饺子,做了手擀卤肉稍子面,还炒了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紫菜鸡蛋汤。饺子和面条本来就准备了午餐和晚餐的,这会儿全部拿出来招待了客人。 午饭后,趁着甘甜领着大家参观新房时,何大婶和邓谦把苏澜请到一旁。邓谦先是请示生意上的事情。原来,昨日有海船运来了一些香料,其中就有玫瑰精油。还有珍珠、珊瑚、象牙、宝石等。对方想要一些茶叶、丝绸、瓷器。又因为之前小姐说过,从来没有跟外邦的商船直接做生意,所以邓谦想请苏澜去见识一下。苏澜喜笑颜开,立马说好,明日就去石寨港。 何大婶关心地道:“我们还以为那几个官员不错,还帮着小姐对付那几个矫诏案的官员和太监,没想到,这几个家伙竟然这么坏!还来毁坏庄稼毁坏田地,真是坏得流脓!亏得小姐慧眼识破奸计,保护住了土豆种苗!老爷子还说,也想在吉家铺种一些土豆呢!” 苏澜一愣,道:“老爷子也想种土豆?”她想了一下,不妨再到空间去弄一点土豆做种苗。于是道:“土豆种苗被祸害了一些,还剩下一点,大概只能种半亩、一亩的,不过,可能要等二十几天以后出了芽苗才能下种。” 何大婶高兴地笑道:“老爷子说了,不拘多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苏澜想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就先派个人过去,帮吉大庄头挑一块地,然后教你们如何整治土地,施肥保墒,先做好准备。今天就可以跟你们吉大庄头他们一块过去!” 何大婶道:“那就太好了!吉大庄头也是想跟您说这个事情呢!” 苏澜让小云去把张轩叫来,道:“张庄头,吉大庄头你也认识,他们那边也想种一亩土豆,想请你过去帮着选块地,教他们整治土地,施肥保墒。家里就让黄庄头他们带个口信回去说一声吧。” 张轩听了,赶忙答应,出去找吉大庄头和黄庄头去了。 这时,苏澜注意到何大婶和邓谦心事重重、欲说还休的表情,知道他们有事,就笑道:“何大婶,邓大掌柜,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只管说来!” 何大婶抱歉地道:“小姐,您的事情不少,那个矫诏案、土豆案还没有最终解决,我们就要麻烦您……” 苏澜道:“何大婶,我们是自己人,您只管说,只要我能够办到,那就万死不辞!” 何大婶和邓谦听了,忽然下跪、磕头,把苏澜吓了一大跳,赶紧请他们起来。 邓谦噙着眼泪道:“小姐,老爷子和夫人把我派到小姐这里担任大掌柜,您就是我的主子,我原不该再为了全园……可是,我受老爷子恩惠,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厚着脸皮,请小姐帮帮老爷子,也是帮帮美娘夫人!” 何大婶也道:“是啊,老爷子也是手足无措,都快被美娘给逼疯了!” 苏澜一愣,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该不会是为了段琪,美娘夫人跟吉迪老爷子父女之间翻脸了吧?” 何大婶和邓谦一愣,讪笑道:“小姐真是聪慧绝顶!” 苏澜道:“段琪善于伪装,又会甜言蜜语,美娘不知内情,心里放不下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她顿了一下道,“何大婶,您不妨详细说一下。” 何大婶道:“十二日当天,我们回到全园,当时老爷子和美娘夫人因为十分担心小姐您的安全,还有何去何从,所以我们回去以后,美娘夫人只关心您的事情,忘记了找段琪。可是到了晚上,小姐就开始到处找,我就劝她,小郎君一定是趁着夫人不在家,又不知道夫人突然回来,去忙自己的私事了。美娘将信将疑,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 何大婶叹口气,哽咽着道:“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美娘就去找来好多没有去吉家铺,而是留在全园的仆人,询问段琪这几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仆人都说不知道。夫人就猜测,可能是她婆家出了什么事情,就派人去找那对公婆。仆人出去找了半天,回来说,不光那公婆,便是其他的叔伯婶娘堂兄侄儿等,一个都没有看见!他们住处的衣裳被褥等也好好放着,不像是收拾行李出门的样子。美娘就开始怀疑,是老爷子乘她不在家,把她公爹以及段家人都处理了!而段琪知道消息后,去寻找他爹娘了!美娘夫人就跟我抱怨说,一家子废物,养着罢了,不过费些银两,何必要弄走?搞得段琪去找他爹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何大婶继续道:“美娘夫人就去找老爷子,老爷子拿出小姐您上次送回来的那套红珊瑚首饰,说,发现了那公婆倒卖全家财产,连全园女主人象征的红珊瑚都给卖了,被老爷子发现,就赎买了回来,一气之下,对那公婆和所有段家的人,都实行了船刑,估计段琪是离家出走,去找他爹娘去了!” 苏澜听了点头道:“这样的解释也还不错!” “夫人听说公婆竟然卖了那套红珊瑚首饰,也是非常生气。谁知道过了两天,夫人突然疑神疑鬼地对我说,她去吉家铺的事情透着诡异,该不会是大家瞒着她,给她做了什么圈套?挖了什么陷阱吧?我说,怎么可能,难道夫人还不相信我吗?” 邓谦道:“夫人也派人找我去问,还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独独自己和苏小姐去了一趟吉家铺,段家公婆等人就都不见了,就连小郎君也不见了!该不会是小姐您和老爷子说好了,借口开香皂工厂的事情,把她骗到吉家铺,然后吉迪老爷子这边就处理了段家,害得段琪跑去找他爹娘,也不回家?” 苏澜苦笑了一下,这个美娘还不傻嘛! “之前,夫人就是怀疑,派人到处打听段琪。可是,到了十七日一大早,我们全园五年前伺候过夫人,后来跟儿子在沙虫街开米铺的珊姑来看望她,不知怎么的,问起乳娘怎么换了一个生人?美娘就说,在吉家铺隋园,两个乳娘突然病了,不得已才重新找了这个乳娘。又说起,小郎君段琪不见了的事情。那珊姑大嘴巴,说,该不会段家所有人,包括段琪,全部都被老爷子实行了船刑吧?我当时就在现场,怎么使眼色都阻止不了这个珊姑!她居然还说,不妨派人去两个乳娘家里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澜心里一凛: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珊姑,不顾劝阻,执意说出那些话,看样子很不简单,该不会是有问题吧? “夫人听了珊姑的话,气得肚子疼得厉害,但还是派人去了两个乳娘的家里。不久,他们回来禀报说,乳娘一家已经神秘失踪,连新建的房屋和新买的田地都没要,最后只好被宗族处理了!夫人听了,就跑到老爷子那里大吵大闹,质问,是不是把段琪实行了船刑?闹着要把段琪接回来,不然就要给老爷子好看!还说,还说……”何大婶说不下去了。 苏澜道:“夫人还说什么?” 何大婶羞愧交加地道:“夫人说,是小姐您和老爷子设计,把段琪给弄走了,闹着要来找您质问、算账!老爷子被她闹得几次差点晕倒!最后没有办法,只得说了段琪找了外室的事情。害怕夫人受不了,老爷子没有敢说出段琪给小公子下毒的事情!” 苏澜一笑,道:“夫人肯定不会相信,是吧!” “确实如此。”何大婶道,“夫人连我也怀疑了,说我们都不是好人,都在欺骗她,冤枉了小郎君,逼走了小郎君,让他的儿子没有了亲爹,闹着要自杀!老爷子没办法,只得派人去把段琪接回来……” “什么?接,接回来?”苏澜大吃一惊道。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其他的人都被送到了琉球啊、满六岬啊、红海那边啊,唯有这段琪一人,被送到了茅岛!” “茅岛?什么茅岛?”苏澜惊诧地问道。 何大婶道:“茅岛就在石寨港的外海,坐船一天就可以到。因为岛上有很多茅草,所以大家都叫茅岛。茅岛上面有淡水,所以全园之前在那里设立了淡水补给点,还有一个仓库,还有一些房屋,里面囤了一些粮食,够他吃上一年半载的,就是没有船,他回不了石寨港!” 苏澜听了不由大惊,这哪里是实行船刑,分明是让段琪去海上度假!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心软,对女儿屈服了!还真是,一辈子好强的老爷子,真正就是败在了女儿的手中! “昨日上午,夫人又拿着刀,抵着自己的脖子说,若是老爷子不把段琪接回来,把她儿子的亲爹还给她,她就抹脖子自杀!我小叔子何震就劝美娘说,夫人应该相信老爷子,亲爹绝对不会害自己的女儿。可美娘翻脸道,谁不知道你何震居心不良,不就是想赶走了段琪,自己取而代之!小姐应该知道,我家小叔子确实对夫人一往情深,为了她准备一辈子不娶。听了此话,我小叔子伤心欲绝,就一把抢过刀子就要抹脖子,还悲愤地说,如果夫人不相信他,他可以以死谢罪明志!说着就拿刀子往脖子上扎,还扎出了一个血口子!” “什么,何管家自杀,谢罪明志?没出大事吧?”苏澜又是大吃一惊。这个何震,痴情如此,还真是亘古未有。嗨,又是一个败在美娘手上的男人! “还好,当时正好有郎中去给老爷子请平安脉,赶紧抢救我小叔子,总算是救了一条命!老爷子被逼无奈,只好当日派出了人和船,估计明天段琪就要回到全园!” 苏澜大吃一惊,道:“什么,段琪明天就要重回全园?” 何大婶无奈地道:“是啊。老爷子把段琪放在茅岛,本身就是害怕美娘闹事!没奈何啊!” “这下糟了!”苏澜长叹一口气道,“美娘本来就不相信段琪会背叛她,明日回来后,段琪一番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美娘更是会对他死心塌地!这真是,还没有开局,老爷子就已经输了!” “老爷子是何等人物啊!可是,只要事关美娘,老爷子就从来没有赢过!”邓谦感叹道。 苏澜担心地道:“段琪一旦从茅岛回来,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到时候,老爷子更难对付他!” 何大婶痛心地道:“老爷子也是担心这个,整夜都睡不好觉。本来,有小姐您开的一些药,老爷子静养了这些时日,身体好多了,如今,又被打回原形了!” 苏澜也长叹一口气。她忽然想到前世的父亲。自己那时候也是娇蛮任性,执拗倔性,经常和父亲对着干,父亲总是笑一笑,叹口气,然后顺着她的意思。这也算是父亲败给了女儿吧?还有,今世的父亲,对自己也是宠溺无度,自己一个小女孩儿,又是熬糖,又是开店,还种植土豆,做这做那,从来都是率性而为,而父亲总是选择相信自己,经济上支持自己,生活上关心自己,还千方百计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也算是父亲败给了女儿吧? 这样一想,她也能够理解老爷子。漂泊一生,唯此爱女,怎能不爱,怎能不败?也许,对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慈父而言,能够败给女儿,也是一种幸福? 苏澜想通了,也豁然开朗,问道:“老爷子有什么想法?” “小姐,老爷子急着要见您,说您见多识广,聪慧绝顶,希望您给他指点迷津!”何大婶道。 “老爷子谬赞了,我何德何能,给老爷子指点迷津?”苏澜想了想,道,“我倒是可以走一趟,劝劝夫人!” 何大婶担忧地道:“小姐,夫人现在是,除了段琪,谁都不相信!她还说,这次的事情,都是您出谋划策,所以,您去劝她,恐怕……” 苏澜展颜一笑,眉眼弯弯。真是最可爱的样子,何大婶的心都要软化了。 苏澜道:“何大婶,夫人有些误会,也情有可原。只要老爷子和你们相信我就好,我是心底无私天地宽!” “心底无私天地宽!这话说的太好了!”何大婶和邓谦异口同声地道。 当下,三人商量了一番。何大婶他们走时,张轩也跟着上了马车。黄庄头则回家捎信去了。苏澜还给吉森一家和文元一家捎去两篮子蔗糖,给两个病人熬粥喝。 晚上,苏瑞尚和刘希、林氏等一大帮子人前后脚回来了。下午金嬷嬷又包了饺子,苏澜还嘱咐她做了碧粳米粥,又做了腊鸡、腊鸭,真是丰盛的一餐。 饭后,苏澜和父亲、姨父又商量了好多事情。他们估计明后天,六殿下就会有信来。下一步怎么走,就等着他的来信了。 苏澜又简单地说了全家的事情。苏瑞尚和刘希非常惊讶,但是同样也很无奈。 苏澜又说,明日要去全园,忙起来,晚上不一定能够回家,就歇在小养园。如果六殿下来信了,立马给她送信。 晚上,苏澜又来到空间,就是想理理思路,怎么劝解美娘。她发现,在空间里,她的思路更加清晰,考虑问题也更加周严。 苏澜想,现在的美娘,是只相信段琪,不相信任何人。要戳破这个气球,恐怕还得放出大招来! 这样想着,她来到电子产品部,本来想拿一个摄像机,想了想,这个东西太过逆天,还是拿了一个录音笔。又准备了一些化妆品、玩具、电池,还有一些药品。 苏澜又到蔬菜部的库房里,扛了两大麻袋的土豆出来。预备明日去石寨港,借机淘换出去。给吉家铺种一亩地,应该差不多够了。 路过首饰店,看到柜台上放着的好几大篮子珍珠,大小不等,颜色不一。想着,不能这样放着,得做点什么。 忽然,她想到明代着名的通俗文学家冯梦龙编纂的《喻世明言》中的小说《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小说故事情节曲折生动,荡气回肠,尤其是运用人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宣扬以人为本的人文精神,具有积极的时代精神。小说展示了宋元明三代城市市井生活,描绘城市朴素的生活画卷,从中可以窥视市民生活场景和城市小市民的众生像。城市商品经济兴起时,民主平等意识也产生,大量篇幅描绘手工业者、商人、妓女等,他们都成为作品中的主人公,并作为正面形象给予了热情的歌颂。例如主人公蒋兴哥是商人,是下层民众,在封建社会是为士大夫不齿的,在文中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苏澜之前就很喜欢这个故事,曾经在电脑里面存过这篇小说。当然,《三言二拍》中好多故事,她都下载了,存在了电脑里。现在,如果把这篇小说和珍珠制作的衣衫放在一起,两者一定能够轰动大成,大卖特卖! 苏澜立刻行动起来。为了节省时间,她直接将小说用毛笔、繁体、楷书、竖版下载下来,打印出来,就是妥妥的一篇漂亮的毛笔字小说!署名自然是冯梦龙。当然,她也删除了某些敏感的文字。 她又大发灵感,在电脑上设计了好几件珍珠衫裙。又仔细斟酌了一番,挑了三件。一件是长一米宽半米的牡丹花样的珍珠披帛;一件是莲花纹样的窄袖紧身短袄;一件是梅枝纹样的高腰襦裙。 她又看了上次邓谦给她的账本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2、红海上的白月亮 苏澜很想将《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故事给刘珍和春红看看。可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局限性,考虑到她俩的身份、接受程度和可能引起的后果,苏澜还是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以后直接将这个故事交给六殿下好了。 不过,珍珠衫的创意应该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跑步回来后,对刘珍和春红道:“家里有一些小珍珠,黄豆大小,做首饰也不算名贵,丢了又可惜。我想,做一些珍珠衫,殿州城里的小姐也好,京城里的名媛贵妇也好,一定很喜欢!”说着,拿出自己设计的图稿。 刘珍和春红从来没有见过用珍珠缀成花样图案,代替绣花花样,来制做披帛、短袄和襦裙的,所以,看到图稿后,觉得新颖独特、巧夺天工,珍奇名贵,就格外喜欢,爱不释手,立马就想动手制作。 苏澜吩咐甘甜提出一大篮子汉马之前送的珍珠,道:“姐姐们不急。先把披帛、短袄和襦裙做出来,然后我把花样标上去,你们就按照我标的珍珠的颜色和大小一颗一颗缀上去。这里还要用一些大颗的彩色珍珠,恰好我今日要去石寨港,再去拿一些回来。” 刘珍和春红喜不自胜,赶紧去找小云和小花张罗去了。苏源、刘嘉和社日很想去石寨港,刘嘉更是抱着苏澜的大腿不放手。可是苏澜今日有事,只好答应给他们淘换可乐和橙汁。刘嘉还央求说:“澜姐姐,我的长毛狗被那个王嵩的小子拿走了,我还想要一个。” 林氏在一边着恼了:“你澜姐姐今日可忙了,你却净添乱!好好在家,做一些算术题。好久没见你们做算式题了!”刘嘉吓得直吐舌头,赶紧放手。 苏澜一边答应着刘嘉,一边想着高丽王王嵩。自从在姨父家的乔迁宴上,因为王嵩的儿子王享剪坏了刘嘉的长毛狗狗,还打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王嵩,即便父亲抓获了宣旨团和高丽使节团成员,自己也懒得再见王嵩一面。这个人,就当陌生人好了! 苏澜又吩咐甘甜提了四大篮子蔗糖,准备给汉马和全园送去。 今日,苏澜穿着一件男式铁灰色箭袖长袍,干脆利落,精神抖擞。苏澜现在是越来越喜欢穿男装了,引得甘甜也动了心,也穿了一件常乐的宝蓝色的袍子。虽然有点长,但是在束腰带时,把袍子往上提了不少,倒也勉强合身。 马车很快到达石寨港。他们先去了汉马家。 汉马看见苏澜欣喜若狂,道:“小姐,你总算来了,不然,我打算要去找你了!” 甘甜依旧在天井旁坐着喝茶,吃着羊油炸的清真小面果。 汉马则请苏澜去了仓库。他迫不及待地道,“上次在小姐这里淘换的那种被蚊子叮咬擦了后就不疼不痒的,又清又凉的神奇的东西,客人可喜欢了!” 苏澜知道他说的是上次给他的清凉油。也是,前世,清凉油就很受国外友人的青睐。 “……还有,那些神奇的可以直接画出色彩缤纷的图画的彩色笔,还有一摇就可以唱出一百多首歌,都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的摇铃;还有那种可以保温一天不冷的水杯;还有绑在肚子上可以发热暖胃的松紧带子……哎呀呀,这些东西客人都很喜欢!小姐有多少我要多少……还有,小姐,我家也进了一些货,小姐不妨也看一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苏澜觉得很好笑,当即从篮子里拿出了五十盒清凉油,十盒彩色笔,十个儿童音乐摇铃、十个保温杯,十个健胃暖腹的健身带。比上次的量多多了。 另外,苏澜又拿出了四瓶洗发水,说是送给他的四位夫人。汉马高兴得咧开嘴大笑。 苏澜要了银票、金锭和银锭,又故伎重演,让甘甜把淘换下来的土豆给背了出去,还背了一麻袋的可乐、橙汁,还有几瓶橘子罐头、几盒饼干。 汉马又把苏澜请到密室,看他最近进的货。苏澜一看,简直惊呆了。因为她看到了十二把长刀,五把重剑,还有二十把匕首!这些长刀、重剑、匕首都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而且每把都开了血槽,都带着皮鞘! 苏澜拿了一张废弃的硬邦邦的牛皮,分别将每一把长刀、重剑和匕首都试探着划了一下,居然都能轻易划开一道口子。牛皮多厚多硬多韧啊,能够轻易划开,可见这些长刀、重剑、匕首锋利无比。 苏澜压抑着心头的狂喜,把这些武器一扫而光,让甘甜全部搬到马车上。汉马感叹地笑道:“我就知道,小姐出身武将之家,肯定喜欢这些东西!” 为了这些武器,苏澜付了汉马三十万两银票,她觉得太值得了。因为之前,吉迪老爷子寿宴上,全园给父亲和童野的回礼是镶嵌了宝石的匕首,当时童野说,那把匕首在京城可以卖到三万两! 其实,钱不钱的,苏澜倒是不在乎,可是,这些长刀、重剑和匕首无比锋利,是杀敌的利器,这才是征服苏澜的最重要的原因!心里不由地想着,这些刀剑匕首,该送给谁,谁,谁。自然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离开汉马家时,汉马照样又是一篮子甘甜爱吃的水果和小面果,一篮子珍珠。苏澜心念一动,道:“汉马先生,每次您都送珍珠,我怎么好意思呢?” 汉马笑道:“我家在满六岬有两个岛,专门养殖珍珠。这些珍珠不值什么,小姐不要有负担。” 原来如此! 苏澜想到前世很多养殖户依靠珍珠养殖发财。如果上、下李厝的村民能够养殖珍珠,一定也能够发家致富。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道:“汉马,如果您能够派人来,教导我们的村民养殖珍珠,他们一定会感谢您的!而且,只要他们来,我一定给他们提供住房,还给他们工钱。” 汉马笑了,道:“那些荒岛上的人,巴不得到我们大成来!请他们来教村民养珍珠,他们乐意得很!他们在荒岛上住的都是茅草屋,三餐温饱不济,就别说房子了!放心吧,小姐,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苏澜听了,大喜过望,打心里感谢汉马。 离开汉马家,苏澜想着要去码头,说不定还要登船,恐怕也会拿一些东西,到时马车装不下,于是先回了一趟小养园,卸下车上的东西。 见到苏澜,平嫂和女儿桐花喜不自禁。平嫂一边感谢苏澜对她儿子平壮的照顾,还倾心教授点心制作技术,一边又不安地说,打扰了苏澜全家。苏澜很喜欢秋嫂和平嫂这样的人,虽然没有读书,但是懂礼守节,谨守本分。自己突然到来,但是小养园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花草的叶子都是绿油油水灵灵的,没有一点灰尘。苏澜很满意,给了她二百两银票,说晚上回小养园吃饭、睡觉。 平嫂母女欢天喜地出去买菜买肉,要拿出看家本领给苏澜置办晚餐,苏澜则和甘甜去了通江达海货栈。 老远就见到货栈门口站了好几个人。一眨眼,就见李冲和寇风、唐港跑着迎了上来。他们的儿子李旺、寇林、唐蒙都在孔峰标下当兵呢。 寇风、唐港帮甘甜将马车赶到院子停好。李冲则请苏澜进货栈,边道:“小姐,市舶司的王烨大人、卢平大人和蒯合大人都来了,还有几个人是外邦来的船主和货主。他们正在货栈里面看货呢,好像看中了小姐的丝绸、茶叶和瓷器。邓大掌柜还说,要等着小姐一起去船上看他们的货呢!” 苏澜很高兴,不慌不忙地走进了货栈。只见院子里,蔡林的夫人奥坎娜正在跟几个黄毛卷发、碧眼高鼻的外国人讲着什么,王烨、卢平、蒯合,还有几个市舶司的吏员也在那里听着。 看到苏澜,邓谦赶紧小跑着过来,道:“小姐,这是一艘波斯的船,船主和货主昨天去市舶司申报关税。听说小姐要来,今早王烨大人他们都过来了,就等着您一起上船呢!” 苏澜点点头。邓谦也会一些波斯语,就跟奥坎娜,蔡林等人一起介绍了苏澜。 那几个波斯船主和货主看到苏澜,这么小,还是个女孩,居然开着这么大的货栈,都很吃惊。 通过介绍,苏澜也知道了,这艘名叫“红海上的白月亮”的海船,是波斯六个船主共同拥有的,属于股份制、合伙经营。这次随船而来的是其中最大的股东,名叫哈依玛,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货主共有四个人,这次都随船而来。之前,他们从红海出发,跑到满六岬就卸货回波斯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东方,来到东方这第一大港,所以心情也很激动,很想在这里多交几个朋友!多买一些赚钱的货物回波斯! 邓谦还道:“小姐,他们看中了我们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等下,我们也可以到船上看一看,需要什么也可以买一些。市舶司的王烨大人他们也要上船,按照规定,检查船上蕃货、征榷、抽解和贸易诸事。” 苏澜听了,从甘甜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上次邓谦给她的账本,道:“账本给您,我已经看了,很好。”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摞银票,道:“我这里先拿给你一些银票做流动资金。” 邓谦笑道:“小姐,这个先不慌,我们和他们以物易物,说不定他们还要找补我们银票呢。” 苏澜想想,也是。于是道:“这样,我们先上船看看东西。不过,流动资金我还是会给你一些的。”她知道,邓谦已经陆续收到一些大家的股金,但是还没有全部收齐,比如自己答应给姨父姨母出的股金就还没有给;还有童野,也只付了一部分,要等回到京城以后再全部结清。 苏澜是地主,哈依玛是船主,两人互相谦让着,往码头而去。因为货栈离码头虽然很近,但若是步行也很费时间,于是大家骑马、坐车而去。苏澜和奥坎娜坐在马车上,她们干脆撩起帘子,吹着海风,听着海浪,向着码头奔驰而去。 前几次来石寨港,苏澜都是远观,看风樯如林,云帆蔽天的壮阔美景。这是第一次零距离接近远洋海船,苏澜的心非常激动。前世,她曾和父母、弟弟乘坐豪华游轮去过日本、韩国,还周游过地中海。但是,这种古代的帆船,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三江码头。奥坎娜老远就指着停在码头上的一艘船,道:“应该就是那艘海船。上面还有字呢。红海上的白月亮,确实是他们的船。” 苏澜前世没有学习波斯语和阿拉伯语,所以对船上勾勾款款的字真的不认识。 苏澜老远打量着这艘船。和两边的两艘大成建造的福船相比,这艘“红海上的白月亮”显得要小巧多了,也陈旧多了。如果旁边的福船能够载重三百吨的话,这艘船最多只能装一百六十吨左右。不过,在外国的远洋海船中,这已经算是巨无霸了。因为这个时代,海上游弋的船只,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大成制造!二百吨以上的大船基本上都属于大成! 苏澜的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不一会儿,他们到达了码头,来到了“红海上的白月亮”船边。马车和马都拴在了石柱上。 苏澜注意到,有一些外国水手正在船的两边忙碌着。他们每人拿着一个木制长柄,长柄尖头上有一个弯月形的铁器,似铲不是铲,似锹不是锹。他们正忙着把这个东西贴着船身,铲着什么。 看苏澜诧异,邓谦笑道:“这是水手在铲掉贻贝呢!你看,船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 苏澜一看,果然船身上都是黑乎乎、紫莹莹、黄灿灿的色彩相间,有些像是斑马花纹的大大小小的贝壳。水手们正在把这种贻贝从船底铲下来。 邓谦道:“这些都是贻贝,最喜欢粘附在船底,有时候黏住了橹浆和孔道,还会碰坏码头、水坝水闸,损坏船体,影响船只的寿命!” 苏澜曾经看过一部史诗大片《历史频道:人类消失后的世界》,其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就是在大坝四周生活着这种斑马花纹的贻贝。它们附着在给发电机提供冷却水的管道内壁,一个叠着一个,生长繁殖,最终将管道完全堵塞、阻断。这些冷却用的水管被阻断,大电机就无法进行散热,自动控制系统就会发出过热警告,并且关闭过热的发电机组,紧接着大坝的所有发电机组都关闭,最后整个大坝的发电机组停止运转。 这种贻贝还会吞噬大量浮游植物,消耗水中氧气,衍生蓝藻绿藻,排放毒素,污染水域,危害人类健康。 这种贻贝长期附着在船底,会减慢船速,损耗人力物力。更重要的是,它的分泌物还会腐蚀船体…… 苏澜知道,现代船只每过一年半年就要进船坞进行维护,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清理船底贝壳。 苏澜不由感叹,人类向海洋讨生活是多么不易! 一条长长的麻绳捆绑的木板跳板从船上搭到岸上。人们走在上面晃晃悠悠的。邓谦和李冲担心苏澜害怕,前后保护着她。可是苏澜走在跳板上怡然自得,时不时随着晃动还扭动几下身姿,好像是一种很特别的舞蹈!倒是甘甜让人大跌眼镜!别看她武功高绝,可是看着下面的海水,她竟然有些头晕!原来,她竟然是个旱鸭子! 市舶司的王烨、卢平、蒯合等人都是做惯了的,在跳板上都是稳步前行! 好不容易上了船,甘甜居然跑到船舷,对着大海,不争气地吐了个没完没了。船只静止不动,她就这样遭罪,无法想象哪一天真的在海上航行,甘甜会是怎样的怂包样! 苏澜有前世乘船的经历,又是浪里白条,游泳健将,没有丝毫不适,就笑着打趣甘甜道:“这怎么行啊,你得学会游泳啊!” 接下来,甘甜痛苦地躺在甲板上不能动弹,奥坎娜不错,可以到处走动,到底是有航海经历。 这时候就看出李冲、寇风、唐港等人的厉害了。他们在船上来回奔走,健步如飞。苏澜注意道,他们都是打着赤脚! 苏澜跟着哈依玛、邓谦和王烨等人在船上上下走动、游览。 邓谦笑着道:“小姐,如果我告诉您,这艘‘红海上的白月亮’是咱们大成建造的船,您相信吗?” 苏澜吃了一惊,道:“什么,你肯定这艘船是大成建造的?” “当然肯定!”邓谦自豪地道,“哈依玛他们是在大成定制的,还是在大成人手上买的,这个我不能肯定,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条船肯定是大成建造的,而且还是咱们福建建造的杉木福船!” “咱们福建福船有三大特点,水密隔舱、多重船板、鱼鳞搭接!这些造船技法,是我们福建海船的三大主要建造工艺!” 邓谦如数家珍道,“刚才小姐看了,这艘船,包括艏尖舱和尾尖舱,一共有十三个水密隔舱,每一个都是独立、密封的!”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谓水密隔舱,就是用隔舱板把船舱分隔成彼此独立且互不透水的舱区。就一个单独的水密隔舱而言,它由隔舱板、船壳板、水底板、船甲板围成,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隔舱板的位置、隔舱的尺寸大小和舱的用途密切相关。另外还要考虑到船舶的结构强度,隔舱板一般设在船壳板弯曲的拐点处,用以支撑船壳板,从而增加船体的强度与刚度。对于整艘木帆船来讲,水密隔舱的数量不固定,它与船的大小和船的用途有关。用水密隔舱技艺制作的福船,具有三大特点:一是被分隔成若干舱的船舶在航行中如果破损一两处,由于船舶已被分隔成若干个舱,一两个船舱进水不至于导致全船进水而沉没。二是只要对破损进水的舱进行修复与堵漏就可使船只继续航行。船舶的功能主要是运载货物,在有水密隔舱的船舶上,货物可以分舱储放,便于装卸与管理,而且在海损事故发生时,也可以尽量减少损失。三是由于船舶被隔板层层隔断,厚实的隔舱板与船壳板紧密钉合,隔舱板实际上起着肋骨的作用,简化了造船工艺,并使船体结构更加坚固,船的整体抗沉能力也因此得到提高。” 苏澜都听入了神。 邓谦继续道:“再说多重船板和鱼鳞搭接这两项技术。一般来说,当用单层板制作的船壳太厚时,则厚板的弯曲加工绝非易事,若对厚板加以强力弯曲加工,会使船板受损,强度也不够。这样一来,采用多重薄板来构成厚船壳,就是非常有效的工艺,它既可以满足船舶对船壳厚度增加的需要,又具有很高的防止船外海水渗透的能力。” “再说到鱼鳞式搭接的好处,其一,搭接处的总板厚为两列搭接板板厚之和,其大于连接板的厚度,这就形成了如同在船壳纵向加装了加厚的板条,成了船壳板的纵向筋材,其作用相当于船壳板架的纵骨,提高了船壳板架结构强度;其二,鱼鳞式搭接结构使船壳外表面成纵向的锯齿形面,它增大了船舶横摇阻力,从而减小船舶摇摆幅度,增强船身在海上航行过程中的稳定性。” 苏澜大为惊讶:“真没想到,邓大掌柜居然懂得这么多造船技术?!” 邓谦羞涩地道:“其实,我家兄长邓源就是船坞的船样师傅。我说的只是皮毛,都是我哥哥教的。如果不是到全园做了生意,可能我也会跟我哥哥一样,去了船坞工作。” 苏澜忽然想起,上、下李厝有不少人就在船坞工作,于是兴趣大增,道:“什么时候有空了,邓大掌柜带我去船坞见识一下!” “好啊!”邓谦赶紧笑着应道。 邓谦又继续道:“除了这三项技术,摇摆升降舵、传统绞车等结构组件也非常先进。所以,咱们的福船上阔下窄,首尖尾宽两头翘,甲板平坦,龙骨厚实,结构坚固,而且吃水深,容量大,长于装载,稳定性,操作性好,抗风力强,即使受到横向狂风袭击仍很稳定,同时,船体有密封隔舱,加强了安全性。底板和舷侧板分别采用两重或三重大板结构,船上多樯多帆,便于使用多面风。大船上又都设有小船,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救生、抢险。每只船上都有大小两个锚。行船中也有探水设备。这些极适合于远洋航行。” 邓谦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艘船,在福船里面属于中型的海船,三桅、八帆,这船的载重量大约六、七千斛,或者六、七千石。” 苏澜曾经请教过刘奇,知道大成王朝一斛等于一石,一石大约是三十公斤,六、七千斛或者六、七千石,就相当于前世的一百八十至两百吨,跟自己预测的不相上下。 这时,哈依玛带着王烨、卢平和蒯合等市舶司的人过来。果然,这艘船是他从一个大成船队买的二手船,确实是福船! 这次船上主要有香料、胡椒、犀角、玳瑁、象牙、宝石及各种珍奇货物,香料就有降真香、檀香、沉香、乳香、龙涎香等,还有两个木桶,分别装满了玫瑰精油和蔷薇精油。苏澜目测,这些精油估计都有二、三十斤,香味非常纯正。 这时,王烨等人开始按照程序,查看、对照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情况,也对船舶进行检查,主要是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然后现场对货物实行抽分,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细色即珍贵品是十取一,粗色即一般商品是十五取一。所幸,王烨他们没有动用两桶精油! 市舶司的事情完结,收的实物市舶税也立刻被卸下船运走。 当邓谦告诉苏澜,这批香料质量不错时,苏澜拍板,船上货物全部吃下,尤其对两桶精油格外满意。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3、茅岛幽灵 哈依玛听奥坎娜翻译说,苏澜大手笔全部吃掉自己船上的货物时,高兴得都要疯了!当下也和几个货主拍板决定,购买苏澜货栈里面的茶叶、瓷器和丝绸! 生意谈妥,自然要吃饭庆祝!邓谦道:“我已经在回凤楼安排了火锅,请市舶司的各位大人和哈依玛先生,先去吃饭,再来谈具体的价格。” 大家自然非常高兴,准备下船。可怜甘甜,两脚还不停地打晃晃,行走不便。惹得李冲他们笑个不停。 苏澜他们正准备下跳板时,甘甜忽然全身一僵,然后猛地抓住苏澜的胳膊,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而又惊讶地道:“小姐,你看,那是谁?” 顺着甘甜手指的方向,苏澜望去,只见码头上,一艘小船刚刚停靠到岸,一个年轻男子在两个老仆一前一后的搀扶下,正在走下跳板。虽然那人衣衫破旧,胡子拉碴,形容委顿,步履蹒跚,但是还是看得出来,他依然姿容绮丽,风流倜傥。不是小郎君段琪,又会是谁? 虽然苏澜和邓谦都有心理准备,但是远远看到段琪,两人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甘甜懒得战战兢兢地走下跳板,干脆飞了起来,掠下跳板,倏地一下站到岸边。这举动不但惊住了哈依玛等一大帮人,就连王烨等人也吓了一大跳。 更加令人惊诧的是,在船上像死狗子一样的甘甜,落了地就满血复活,活蹦乱跳,与先前判若二人。大家禁不住连连称奇! 下了船,苏澜把邓谦叫到一边,递给他二十万两银票,全权委托他来谈这笔生意。还叮嘱他,赶紧把那两桶玫瑰、蔷薇精油运到货栈里来。 毕竟是女子,苏澜不方便跟王烨等市舶司的人,还有哈依玛等人一起吃饭。道过谦,苏澜和奥坎娜、甘甜乘着马车回了货栈。其他的人,包括蔡林、李冲他们都去陪哈依玛、王烨他们吃火锅。 苏澜亲自去库房挑了三升彩色珍珠,都是比黄豆略大一些,比莲子要小一些的珍珠。除了白色,也有粉色、紫色、金色,甚至于还有淡淡的绿色。这些珍珠放在珍珠衫上可以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一定会给珍珠衫增色不少。 其实,苏澜挑选珍珠,只是为了凝神聚气地思考问题:全园之行该如何下手! 刚刚挑选好珍珠,奥坎娜就来请她们吃饭。原来就在苏澜忙着挑珍珠时,奥坎娜做了羊肉面片汤。那面片汤酸香麻辣,羊肉鲜嫩,一点膻味都没有,苏澜吃了一大碗,甘甜则一气吃了三碗,还不停地说:“哎呀妈呀,吐出去的食儿总算找补回来了!” 吃完午饭,苏澜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段琪已经回来,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与其在午饭时间匆匆忙忙地赶到全园,不如把事情再仔细捋一捋,思考一下对策,不慌不忙,不气不恼,心平气和,胸有成竹,才能解决问题。 去全园,第一个要见的,肯定是吉迪老爷子。苏澜不用想都知道,老爷子现在是多么地焦虑不安,伤心欲绝,又孤苦无助!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美娘离开段琪!他可以揭露段琪对美娘的不忠,却不能说出段琪为了霸占全家财产,伙同褚望毒害自己亲生儿子,并且已经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的残酷事实!此事一旦披露,美娘一定会要了段琪的命,同时也会要了自己的命,那老爷子和小少爷的命也就真的完了!全园这个家也就彻底完蛋了! 而美娘夫人现在的问题是,她选择相信自己的丈夫,听不见任何不同的声音,包括何震、何大婶叔嫂,还有自己的老父亲,更是对苏澜产生了抵触情绪,甚至怀疑就是苏澜出谋划策,调虎离山,使得老爷子能够有机会对段琪下了手! 其实仔细想想,美娘休掉两任丈夫,最后跟比自己小十来岁的段琪结婚,还有了可爱的儿子,那肯定是对段琪用情至深,也因此包容了公婆一家种种不堪。再加上段琪人长得姿容绮丽,风流倜傥,甜言蜜语嘴巴好似抹了蜜,学问又好(中了秀才呗),还有狗头军师褚望摇鹅毛扇,美娘夫人被他迷昏了头,那是肯定的! 然而,越是相信爱人的人,越是受不了爱人的背叛!更何况此人还是毒害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蛇蝎魔鬼!可以预料,一旦美娘知道真相,那一定是地动山摇、全园毁灭之时! 至于段琪这种小丑,苏澜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狠手辣,却又鼠目寸光;他自私自利,又爱惜羽毛;他胆大包天,又胆小如鼠;他胸有大志,又心高手低。不过一个跳梁小丑而已!这种人,剪掉羽翼就死路一条。不似褚望,好似筛子浑身都是心眼,无风能翻起三尺浪,有风能荡起浪三丈,那才是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所以,全园最难对付的还是美娘!最难对付的是她暴烈如火、决绝赴死的性格! 苏澜知道,老爷子,包括何震、何大婶和全园所有的人,都希望美娘休了段琪,重新找个丈夫,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全园的继承人!至于全有小少爷,这可怜的孩子,就给予他更多的爱,让他快乐地度过短暂的一生! 然而,这简单的希望却成了奢望! 苏澜有些无语。一方面因为老爷子的软弱和妥协,美娘的任性和决绝;另一方面是段琪的卑鄙和无耻,褚望的狡猾和狠厉。 苏澜不由得长叹一声,面对美娘,自己也会手足无措,有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全园之行可能是无功而返,甚至更糟! 可也正是如此,倒也激起了她的斗志!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打退堂鼓这一说!往坏处着想,往好处努力才是王道! 眼看到了未时,苏澜才起身,让甘甜提了两篮子蔗糖,上了马车,往全园而来。 意外的是,在全园牌楼,她见到何大婶正坐在一辆马车上等她。 何大婶下车,上了苏澜的马车,说:“小姐,老爷子请您首先直接去养园蚵壳屋,老爷子等在那里!” 马车行驶。苏澜关心地问道:“何震大管家怎么样啊?没事吧?” “虽说不至于丧命,但是也很可怕!小姐到了蚵壳屋,看到了就知道了!”何大婶无奈地道。 苏澜吃了一惊,道:“怎么,何大管家没有回家休息吗?” “家?除了全园,我家小叔哪有家?”何大婶心痛地道,“再说,我家小叔也不放心啊!这可是我们全园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啊!” 苏澜沉默不语。看来,全园真是应了那句,风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马车越过汉白玉西洋塑像的青条石广场,直接奔养园而去。 在养院门口下了马车,何大婶陪着苏澜、甘甜往蚵壳屋而来。一路上看到,仆人们来去匆匆,看到他们只是点头致意,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养园仿佛被低气压笼罩,令人窒息,令人郁闷。 在蚵壳屋门口,何大婶敲了敲门,门就开了。何大婶和甘甜留在外面。 苏澜接过甘甜手上的篮子,走了进去。看见来开门的何震,苏澜吓了一跳。 何震脖子受伤,苏澜本有心理准备。哪成想,何震的伤势居然如此严重!只见脖子上缠着的白色绸布,一道又一道,缠得很厚,但是依然被鲜血浸染透了。他自杀已有几天,居然还没有止血!而且他的脸色灰败,眼神涣散,脚步踉跄,精神恍惚,一副求死明志的模样!开了门,看见苏澜,只是凄凉地一笑。 这时,何震身后突然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苏澜侧身一看,只见吉迪老爷子蜷缩在自己送的沙发椅上,双手捶胸,双脚挣扎,双眼迷离,脸色紫绀,牙关紧闭,留着涎水,竟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苏澜知道老爷子这是心脏病发作,而何震血流过多也几近休克,当下吓得心跳如鼓,凄厉的唤道:“何大婶,甘甜,快来帮帮我,老爷子,何大管家快不行了!”说话间,何震已经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何大婶、甘甜立刻冲了进来,看到如此场景,何大婶吓得手脚颤抖,六神无主。甘甜则扑上去先给老爷子把了一下脉,又飞快地给何震把了脉。 甘甜把脉的时候,苏澜已经解开了老爷子的上衣、腰带,用手摸了摸颈动脉,又探了探鼻息。一边道:“何大婶快来帮我把老爷子放平躺着。”又嘱咐甘甜赶紧将何震抱到床上躺着。 何大婶的手脚发软发凉,颤抖着帮着苏澜把老爷子放平。苏澜又把老爷子的头往后仰,掐着他的两腮,促使老爷子嘴巴张开,又伸手到老爷子的口腔里清出了很多浓痰。然后给他做人工胸外按压。她用一个手掌按住老爷子的胸骨中下大约三分之一处,另外一个手掌按到手背上,按照每分钟大约一百次的频率进行胸外按压。之后又给老爷子做人工呼吸。如此反复好几番,老爷子终于长叹一口气,缓了过来,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苏澜赶紧从篮子里掏出速效救心丸,放到老爷子的舌头下面含着。 苏澜吩咐何大婶撩开窗帘,打开门窗通风。又跑到床边,看何震已经休克了。 失血造成休克,首先就是要止血;如果情况严重,还得输血,而且必须马上进行。所以苏澜既小心翼翼,又飞快地剪开了何震脖子上缠绕的布。她一边吩咐何大婶赶紧让人去请医生,一边嘱咐甘甜给何震盖上被子,因为失血昏迷的病人体温会急速下降,最害怕受凉。 趁甘甜不注意,苏澜跑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其实是冲到了空间医院,止血钳、止血绷带、纱布、药棉、碘伏、手术针线,镊子、酒精,还有外敷内服的一些药,还有两支多巴胺注射液和破伤风注射液等。装了满满一大盘。 苏澜从空间回来,何大婶还没有回来,就将镊子、酒精和药棉交给甘甜,嘱咐她清理伤口,特别交代把酒精倒在药棉上,千万不要弄脏了酒精。 趁甘甜忙碌之际,苏澜赶紧给老爷子注射了一支多巴胺。 老爷子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就要下床,苏澜摇摇头道:“老爷子放心,您闭上眼睛,好好躺着,何震大管家您就交给我好了!” 老爷子立刻不动了,安静地躺着。 甘甜还在清理伤口,因为鲜血在不停地往外冒。苏澜赶紧拿出一些降压、降糖、降血脂、安神的药,还有麝香保心丸、丹参滴丸等,让甘甜赶紧去拿水,一点点给老爷子喂下去,千万不要喂猛了,呛着、噎着老爷子了。 甘甜忙着喂药时,苏澜给何震注射了多巴胺和破伤风。又给何震脖子上的伤口最后用酒精消了毒。再看伤口,狰狞地张着大口,足有两寸多长!苏澜心惊肉跳,怪道这么严重!又庆幸今天来了,不然…… 等何大婶回来时,苏澜已经缝好了伤口,足足缝了五针!又上了止血药和消炎药,打好了止血绷带。一边祈求老天保佑,赶紧止血,否则得验血型,输血。 等到做完这些事情,苏澜觉得自己浑身湿透,手脚发软。起得猛了,眼睛一黑,差点摔倒。 何大婶吓坏了,赶紧搀住她,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起得猛了一些!”苏澜满脸疲倦,微笑道,“何大婶放心,老爷子已经醒了,何震大管家很快也会苏醒。他的伤口处理好了,应该再不会流血不止了。” 何大婶终于放下心来,悄声道:“谢谢您啊,小姐!每次都是您……”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甘甜那边已经喂好了药,过来道:“小姐,老爷子是痰迷心窍,心脏麻痹。刚才我又把了脉,虽然说过了危险期,但还是很危险,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能生气。” 甘甜又再次给何震把了脉,对何大婶道:“何大婶放心,我们小姐医术精湛,何大管家已经止住了血,脱离了危险。他年轻,身体好,很快就会苏醒,也会慢慢好起来!” “谢谢你们二位救了老爷子和我小叔子……” 正说着,外面忽然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动。甘甜非常警惕,就要出去查看。何大婶赶紧道:“我刚才去让人请医生时,把吉发请来了,他是老爷子的侍卫头领。他们已经在外面把蚵壳屋保护起来了。” 苏澜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吉发这个人。 这时,何震忽然发出轻微的叹气声。甘甜急奔过去,小声又惊喜地道:“小姐,何大婶,何大管家已经醒了!” “阿弥陀佛!”老爷子喃喃地道。 何大婶也长吐一口气。见老爷子和小叔子都醒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苏澜赶紧准备了消炎药、止血药、生血药和增加免疫力、气血双补的口服药,给何震喂了下去。 一会儿,一位白胡子老头背着药箱急匆匆进来。看见老爷子和何震双双躺倒在床上,先是吃了一惊,把过脉之后又是骇然,又是惊诧,又是佩服,特别是看到何震伤口被重新包扎的模样,充满了好奇。饶是如此,他还是赶紧给两位病人开了药方。 何大婶拿过来一看,都是自家仓库药房里有的,立刻亲自去库房检药、称药,又亲自督促小丫鬟煎药。原来,蚵壳屋外就有一个专门为老爷子建的小厨房。 老郎中很想看看何震的伤口是如何止血的,但是碍于现场几个病人,万难才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好一会儿,何大婶带着丫鬟,将煎好、放凉了的药拿来给两个病人喝了。老郎中嘱咐了一些事情这才恋恋不舍地退下。 老爷子和何震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此刻都是浑身乏力,虚弱不堪。 老爷子刚想开口说话,苏澜赶紧止住道:“老爷子,您的心思和想法我全明白。今日我既然来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总之,我会……” 正说着,忽然屋外想起了争吵的声音,一个男人尖声尖气地哭骂道:“吉发,你这条狗,放开我,我今日倒是要问问老爷子,凭什么把我抓到茅岛……”是小郎君段琪。 听到段琪如此嚣张,如此放肆,老爷子和何震都激动得想从床上爬起来,立刻被苏澜止住了。苏澜轻声安抚道:“二位是病人,现在的事情就是休息!不然,那就正中他的奸计,那还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苏澜的话好像和煦的春雨,立刻平息了两人的心头之火。苏澜给了他们安神的丸药,让他们喝下,安心睡觉;又嘱咐何大婶、小丫鬟,赶紧给病人熬小米粥,如果有牛奶和羊奶最好,但一定要煮开、煮透,给病人喝。又简单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苏澜给老爷子掖了一下被角,轻声道:“老爷子是相信我才让我过来的吧?既如此,就把段琪交给我吧!” 吉迪老爷子立刻两眼放光,眨眨眼睛。 苏澜嘱咐何大婶,道:“我出去会会段琪,何大婶寸步不能离开这里。” 苏澜和甘甜出了蚵壳屋,随手关了大门。 只见不远处的高高的刺桐树下,一个四十来岁的,看则瘦削实则壮实的汉子正从背后反手扭着段琪的双手,另外一个汉子把一个布帕塞进了段琪的嘴里。难怪段琪没有了声音。 苏澜猜测那个看则瘦削实则壮实的汉子就是吉发,于是道:“吉发头领,老爷子这里,您寸步不能离开!把段琪交给我吧。您派人给我们在附近找一个偏僻的屋子就成。老爷子如若有事,立刻差人叫我!” 那汉子果然是吉发。他吩咐给段琪塞布帕的护卫带苏澜他们去某某院。 吉发松了手,布帕离了嘴,段琪立刻挣扎着,气急败坏、满口污言秽语地骂道:“妈的,吉发,你这条狗!等老子翻了身,必定乱棍……”泼皮无懒,疯狂至极,完全没有了往日彬彬有礼、风流文雅之态。 话未说完,甘甜的手在他胸前一点,他立刻一含胸,一咧嘴,把没有说完的话给吞了回去,脸上还带着痛苦不堪的神色。 于是,那护卫打头,甘甜推着段琪往前走,苏澜走在最后。 随段琪来的两个老仆吓得战战兢兢跪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吉发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赶出养园,又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转了两个弯,护卫带着大家来到一个名叫“沁园”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排三间大瓦房,四周都是簇簇翠竹。 护卫推开了中间那间大瓦房的门。甘甜手上一使劲,把段琪推进房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甘甜点了哑穴,还是因为害怕,段琪摔倒在地,竟然一声不吭,只是奋力挣扎着站了起来。 苏澜背着双手进了门,对那护卫道:“麻烦你到园子门口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那护卫答应着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苏澜在正中一张红木靠椅上坐了下来。 苏澜这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段琪。只见他的竹节青玉发簪断裂歪斜,头发乱蓬蓬地遮住颜面垂在肩背;衣衫已经分不清颜色,蹭满了黄褐色的泥土和青色的草汁;大襟和袍摆上撕了好几道口子;一双厚底云纹靴子,一只靴子露出了脚趾,另一只露出了脚后跟。再看他的脸,虽然五官还是那么漂亮,可仔细一看,他的眼眶发乌,眼珠发直,嘴唇发青,双颊凹陷,胡子拉碴,满脸都是惊惧之色,魂不守舍;两眼又充满狠厉之色,一副赌徒输红了眼要不顾一切、铤而走险的模样。苏澜还注意道,段琪的胸口和嘴边似乎还有面条和饭粒,显然是刚刚饱餐了一顿,就来找老爷子的晦气! 苏澜忽然觉得段琪十分陌生。他不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小郎君,更像是从茅岛归来的幽灵! 等一等!苏澜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情:从自己发现段琪在码头上下船到现在,应该超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段琪吃了饭,而且是风卷残云、胡吃海塞了一顿,不然不会在胸口和嘴边留下食物残渣!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穿着回来的衣服,并没有沐浴,也没有更换衣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美娘夫人对他的回家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上心,那么开心!说白了,美娘只管了他的吃喝,并没有无微不至地关心他沐浴更衣,修整仪容! 也许,美娘与段琪已经有了龃龉,有了裂缝?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样,对段琪一往情深,深信不疑啊?! 是了,是了,美娘不是不相信老爷子的话,而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不想相信! 有人说,世界上最后一个发现爱人背叛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也有人说,世界上第一个发现爱人背叛自己的也是自己!夫妻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一点微小改变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更遑论背叛这样的大事!那么,为什么世界上最后一个发现爱人背叛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呢?其实说穿了,并不是他(她)不知道,而是他(她)自觉不自觉地选择不相信事实!因为他们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想相信! 美娘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许,以她心高气傲、任性决绝的性格,她比常人更加怨恨悲痛,更愿意自己来惩罚背叛者,而不是别人! 想到这里,苏澜笑了。是的,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4、又见中毒者 “苏小姐,你敢说,把我弄到茅岛上去,不是你出的主意?”段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澜,阴恻恻地道,“可惜了,美娘并不相信你们说的话,不然也不会派人到茅岛来接我!” “喔?”苏澜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你真是莫名其妙!我们说了什么话,美娘夫人会不相信呢?” “我承认,我的小妾阿奴,当街泼水,想害你当众湿身,让你名誉扫地。可是她只是想想而已,做做而已,并没有给你造成实质上的任何伤害!”他恬不知耻,喋喋不休地道,“是的,我是和我的小妾讹诈你,说阿奴四个月的身孕,因为你动了胎气,马上就要流产!还让褚望找你要钱,可是,我们并没有讹诈成功,你也没有损失一文钱!还有,你一个小破篮子的像砂子一样大小的珍珠,就敢反口讹诈我五万两银票,还有一套红珊瑚首饰,你还真是心狠手辣!” 这段琪还真是颠倒黑白,臭不要脸!苏澜恨不得一脚踢翻这个人渣! 一旁的甘甜更是气得翻眼凸睛,咬牙切齿。只要苏澜一个眼神,她就可以当场要了段琪的小命! 苏澜示意甘甜安静下来。她极力忍住心头怒火,笑道:“真是奇怪啊段琪!我怎么记得,不是我讹诈你,倒是你跑到我们家,跪在我的面前,死乞白赖地求着我收下银票和红珊瑚首饰,求着我为你保密,千万不要告诉美娘,拆穿你私自养了一个外室,还是个扬州瘦马,还怀了几个月身孕的秘密?关于这点,京城宁南伯世子童野可是一直都在现场,可以作证!” 段琪非常尴尬,恼羞成怒地道:“那又怎样?为了我亲爱的阿奴,我都那样低声下气地哀求你,你也拿了我的东西,也答应了我的哀求,可没想到,你这么贪得无厌,转过身就向老爷子告密!我要问问,你告密,他给了你多少钱……” 苏澜叹了一口气,道:“段琪,你这是承认自己另有所爱,心系扬州瘦马小妾阿奴,还让她怀了身孕?” “我承认了又如何,反正美娘不相信!”段琪趾高气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样。 “那么,你承不承认,当时是你强行扔下银票和红珊瑚首饰就跑了,我可没有答应你任何哀求?!” 段琪一愣,气愤地道:“你敢起誓,不是你告密,老爷子怎么会知道?” 苏澜一笑,道:“我心底无私天地宽,当然敢起誓!而且如果是我告密,那就不会只送你到茅岛,而是会把你送到天涯海角!”苏澜讥笑道:“段琪,我教你一个乖!世界上有一种蠢人,叫做掩耳盗铃,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欺欺人!老爷子是何等人物?他把唯一的女儿,富可敌国的全园的继承人嫁给你,他会不派人了解你,监视你?” 仿佛被焦雷击中,段琪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苏澜。 苏澜一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老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你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吧?在老爷子的眼皮底下欺负他的女儿,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段琪死死地瞪着苏澜,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澜抿嘴一笑,轻蔑地道:“我可瞧不起你的卑鄙作为!没几天就把银票和红珊瑚首饰还给了老爷子!我这才知道,原来那红珊瑚首饰是全园女主人的象征!” 段琪张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傻样。他从没见过不爱财的人! “还有,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把你丢到茅岛?老爷子什么都忍了,可你枉为人父,丧尽天良,跟褚望勾结,对全有小少爷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段琪突然脸色苍白,连连后退,最后撅倒在地,惊骇而又绝望地看着苏澜。 “你这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混蛋王八羔子!把你丢到茅岛,老爷子是看在美娘的面子,对你网开一面,你应该感到庆幸!”苏澜忍无可忍,怒骂起来。 段琪先是默不出声,忽然阴不阴阳不阳地一笑,死乞白赖地道:“虽然你说了这么多,而且都是事实,可惜,美娘只相信我,不相信你们!” “真的吗?我看未必吧?”苏澜一嗮道,“你今天中午大约午时乘坐一艘小船到达三江码头,美娘夫人一没有亲自到码头迎接,二没有派你的心腹小厮去迎接,只是派了两个老仆人去码头接的你!我说的没错吧?” 段琪惊诧地望着苏澜,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还有,从你回到全园到现在,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你只是吃了饭,却没能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你说,美娘没有像往常那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你,照顾你,你说,这是相信你吗?” 段琪无言以对,但还是挺身站起,强辩道,“她不相信我,那为什么要派人到茅岛接我?”说着,还洋洋得意地一笑。 苏澜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作呕。看着眼前的段琪,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了想,诈道:“假若美娘相信你,你回家这么久了,她为什么不肯见你?” 段琪一愣,却心有不甘地道:“那是因为美娘病了,并不是她不肯见我!” 赌对了!跟自己的判断一模一样!美娘没有见段琪!那是不肯见、不想见、不愿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美娘其实是相信了大家的话,也将会对背叛自己的段琪给予残酷的惩罚! 苏澜不禁莞尔,道:“段琪,既然你从茅岛回来了,那就回来了吧!不过,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想,今后全园对于你来说,还不如茅岛!在茅岛,你起码还可以看看海上日升月落,打打鱼,逛逛岛,自由自在。在这里,你就准备过上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段琪脸色大变,冷汗直冒,浑身哆嗦着,再次软倒在地上。 苏澜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段琪身边,低声道:“段琪,你说,全有少爷傻了,你也死了,全家的财产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上?当然是回到吉家,回到褚望家的褚祖奶奶和吉邕的手上!可是,假若这一家人也都死光了的话,财产又会落到谁的手上?当然是褚望!” 段琪这回是真的疯了,就像一条疯狗似的,跳了起来,暴跳如雷道:“你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褚望不会这样狼心狗肺,美娘也不会这样麻面无情!她相信我,只相信我!” 苏澜没有了耐心,直接一击而中,道:“如果我把这个东西交给美娘,她会不会再相信你呢!”她举起了录音笔,按了播放键。 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了段琪的声音:“……我承认,我的小妾阿奴,当街泼水,想害你当众湿身,让你名誉扫地。可是她只是想想而已,做做而已,并没有给你造成实质上的任何伤害!” “……是的,我是和我的小妾讹诈你,说阿奴四个月的身孕,因为你动了胎气,马上就要流产!还让褚望找你要钱,可是,我们并没有讹诈成功,你也没有损失一文钱!还有,你一个小破篮子的像砂子一样大小的珍珠,就敢反口讹诈我们五万两银票,还有一套红珊瑚首饰,你还真是心狠手辣!” “……那又怎样?为了我亲爱的阿奴,我都那样低声下气地哀求你,你也拿了我的东西,也答应了我的哀求,可没想到,你这么贪得无厌,转过身就向老爷子告密!我要问问,你告密,他给了你多少钱……” 还有苏澜的声音:“……段琪,你这是承认自己另有所爱,心系扬州瘦马小妾阿奴,还让她怀了身孕?” 还有段琪的声音:“……我承认了又如何,反正美娘不相信!” 还有苏澜的声音:“……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把你丢到茅岛?老爷子什么都忍了,可你枉为人父,丧尽天良,跟褚望勾结,对全有小少爷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又是段琪的声音:“……虽然你说了这么多,而且都是事实,可惜,美娘只相信我,不相信你们!” 又是苏澜的声音:“真的吗?我看未必吧?……” 段琪听着自己刚刚说的话不断响起,像见了鬼似的望着苏澜。良久,他忽然捂住自己的耳朵,疯狂痴颠地嚎叫着:“鬼啊,鬼啊……” 苏澜站起身就往外走,甘甜赶紧开了门。苏澜到了屋外,看到那护卫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苏澜走过去对护卫道:“去把段琪拖出来交给吉发头领!” 那护卫赶紧飞跑进屋,一会儿,像拖死狗子一样把段琪拖了出来。苏澜闻到了一股屎尿的骚臭气,知道这是段琪失禁了!真是恶心! 回到蚵壳屋门口,吉发和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苏澜他们。刚才还嚣张跋扈、耀武扬威的段琪,居然像只死狗一样任人拖拽! 苏澜冲着吉发点点头道:“吉发头领,我现在把活着的段琪交给你,你一定要派人看好他,严防他逃跑、自杀!”她顿了一下,想了想,小声道,“褚望还没有落网,要严防他来抢夺段琪!” 苏澜走进蚵壳屋,看到吉迪老爷子和何震都在安睡。何大婶和那个熬药的小丫鬟正守在旁边。苏澜悄悄把了一下老爷子和何震的脉。虽然脉息有些微弱,但是总算没有生命危险。 苏澜想了想,将何大婶和那个小丫鬟叫到门口,小声道:“何大婶,这时辰渐渐晚了,看老爷子和何震大管家的情形,我今晚是不能离开了。可是,我小养园的家人还不知道,得拜托何大婶派人去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还有,得给病人煮些米粥和牛奶过来,药也要煎来。” 那丫鬟听了,先行告退。何大婶禁不住问起段琪的事情。苏澜笑道:“放心吧,他再不敢罗唣了。美娘那里也不用担心。” 何大婶点点头,道:“那就太好了!我这就去派人报信。还有,我得去看看夫人,她这几日也不太舒服。” 苏澜早就听说美娘这几日肠胃不太好,于是道:“让小丫鬟多熬点粥,给夫人也送点去。” 何大婶答应着,赶紧走了。 苏澜又对甘甜道:“趁着两个病人都睡着了,你现在也休息一下。晚上恐怕要熬通宵了。” 甘甜今日在船上遭了大罪,早就疲倦不堪,于是道:“小姐,那我眯一下,晚上你睡觉,我来守夜。”说着,甘甜歪在一个木榻上,盖上被子,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苏澜赶紧进了空间。她先去了药房,给老爷子和何震准备了好几天的药,都用空白的塑料药瓶子装好,贴上标签。又准备了酒精、药棉、碘伏、绷带等,预备着明、后日给何震换药。当然,她还给老爷子和何震都做了血型检查,也备好了血浆,以防不测。 苏澜忽然担心起家里的事情来。她盘算着,六殿下应该收到了鸽信,他会不会说服皇上,给父亲一个上京申辩、控诉的机会?父亲是镇守天涯海域的从三品将军,没有圣旨,他不可能随便离开殿州,否则就有起兵谋逆的嫌疑!但是,这次的机会太好了,即使不能一举扳倒永昌侯府、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起码也能够让他们遭受重创!而且,父亲十几年没有进京拜谒皇上,被人诋毁也是百口莫辩,想想就委屈愤懑!这次如能借着押解重犯的机会去京城,那就太好了! 还有,父亲这次若能进京,除了申辩控诉,还得拿出过硬的东西,才能打动皇上,说服皇上,感动皇上! 西红柿、辣椒、土豆和红薯等高产良种和种植技术固然能够打动皇上,自己也有金银珠宝,但是,父亲作为武将,如果能在军事领域有所建树,立有功勋,那就最好了! 苏澜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之前和父亲论兵,还说要建立一支特种兵部队!当下激动不已,立刻到电脑前,将自己存储的关于成立特种兵部队的文件整理、下载了下来,特别还增加了训练特种兵的技法。 一边下载,脑子又想到今天见到的“红海上的白月亮”的福船;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之前殿州百姓焚烧的倭寇船只“八爪鱼”丸号。大成有举世闻名的福船,如果再有自己的海军,倭寇就会被拦在大海之上,殿州百姓就不会生灵涂炭! 苏澜的脑海忽然炸响了无数的烟花!是的,成立一支海军!既可以御敌守疆,保家卫国,还可以保驾护航,威震外邦,简直是百利无一害!再想想前世,每一个滨海大国,无不建有海军!那是人民富强国家平安的保证! 苏澜激动不已,立刻动手写起《海军策》。目的,可能性,必要性,可行性,操作方法,比如练兵方法、船舶建造等等。 中间,何大婶和小丫鬟来送药、送粥、送牛奶,还给苏澜和甘甜准备了饭菜。因为两个病人还在安睡,苏澜没有打动他们,也没有打动甘甜,自己简单吃了饭,就把何大婶和小丫鬟支走了。 空间里,苏澜一边写着《海军策》,一边注意屋里屋外的动静。 到半夜时,一篇真知灼见、震古烁今的《海军策》基本写好。正在润色,甘甜醒了,苏澜赶紧出了空间。 甘甜非常抱歉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脸,羞惭地道:“小姐,我就像只猪,睡到现在,还是饿醒的!” 苏澜忍住笑,到门口轻轻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小丫鬟就端来热好的饭菜。原来是何大婶吩咐丫鬟留守厨房,专门热饭热菜煎药的。 甘甜先是小心翼翼地给两个病人把了脉,然后把苏澜推到木榻上躺下,还盖上被子,这才坐下来吃饭。 躺下来不一会儿,苏澜就酣然入睡。毕竟这一天把她累得够呛! 第二天早上,苏澜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一把撩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她立刻听到了甘甜爽朗的笑声,也听到了吉迪老爷子和何震那有些虚弱,却发自内心的笑声。 甘甜道:“小姐醒了?我已经给老爷子和何大管家把了脉,情况还不错,就是有点气血两虚!” 苏澜点点头,也去把了脉,道:“不错,正如甘甜说的,确实是气血两虚!待会儿请郎中给你们二位再调整一下方子。” 苏澜又去看何震的伤口,发现伤口没再出血,于是笑道:“何大管家今后可要注意,千万不可动刀子!在你的伤口上穿针引线绣花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做了!” 何震听了浑身一僵,刚想说话,苏澜阻止道:“不可说话!除了喝粥喝药,不要动嘴!”她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当日,十三太保用金丝线差点勒断了我的脖子,我嗓子疼得,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呵呵!”老爷子被逗得笑出了声。 苏澜立刻怼上他:“老爷子,您很不乖啊!我说过好多次,您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要激动,您就是不听话!” 吉迪羞涩地一笑,道:“看到何震脖子冒血,我吓坏了,一着急就没能挺住……” 苏澜点点头,道:“好了,你们二位听我的,我保证让你们长命百岁!” 说话间,何大婶进了屋,后面丫鬟端着托盘,给病人端来了牛奶和小米粥,还有药。 何大婶亲自服侍病人喝了药。这时,郎中急匆匆来了,给病人把脉。 苏澜道:“老爷子和何大管家气血两虚,先生看看,给加些这方面的药。” 这时,何大婶一边给苏澜挤眼睛,一边道:“老爷子,我请小姐和这位甘甜妹妹去吃饭。”说着,把两人往外请。 苏澜看这情形,何大婶是有话要说。果然,出了蚵壳屋,何大婶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我们夫人的肚子疼得更加厉害了。昨晚一夜没有睡着,听说您劳累不堪,她也没敢请您!” 苏澜听了,点点头道:“这样,我给病人喂了药换了药之后,就去看望夫人。” 她们重新回到屋里。这时,郎中已经开好了药。苏澜看了,药方果然有些变化。何大婶赶紧送郎中出去,又去仓库药房拣药、称药去了。小丫鬟又去了厨房,给苏澜和甘甜端早餐。 苏澜让甘甜准备了温开水,给老爷子和何震喂了自己的丸药,又打开何震的伤口绷带,查看愈合情况。 吉迪老爷子非要甘甜搀扶着来看。他惊叹道:“果然是在上面穿针引线绣了花!好在完全止住了血,伤口也长拢了!” 苏澜道:“老爷子这下放心了吧?”说着,搀扶着老人到床上躺下。 老爷子点头道:“这回我是真的放心了!” 丫鬟用托盘端来了两大海碗鸡丝香菇白崧面,还有一笼豆腐皮猪肉大包,还有酸笋、香干、酱瓜、酸萝卜等几样小咸菜。苏澜看了,胃口大口,把那碗鸡丝香菇白崧面吃得干干净净,还吃了一个豆腐皮猪肉大包。而甘甜早就呼噜噜吃完了面条,正在全力对付包子。苏澜就对丫鬟笑着道:“面条和包子还有吗?再上一碗面条和一笼包子。只怕我家这位没有吃饱。” 丫鬟听了,赶紧跑出去拿。甘甜呵呵地笑着:“还是小姐懂我! 吉迪老爷子和何震看到这一幕,都会心一笑。 丫鬟很快端来了面条和包子,甘甜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何大婶回来,将药交给丫鬟去煎熬。 苏澜道:“老爷子,昨日我会了会段琪,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厉害。我几句话就让他羞愧无比!你们等会儿吃了药,好好休息,我现在要去看看美娘夫人,劝劝她!”老爷子听了频频点头。 说完,苏澜和甘甜在何大婶的陪同下,出了蚵壳屋。在门口,苏澜看到吉发,就道:“我们现在去看望美娘夫人,吉发头领可以到屋里陪着老爷子和何震大管家。照顾他们喝药,再睡上一觉。” 何大婶也道:“老爷子跟何震若是有事,赶紧到闲步轩来禀报!” 三人往闲步轩而来。路上,苏澜大致了解了一下美娘的病情。原来,自打十七日知道段琪被送到茅岛之后,她一直就不太舒服,总感觉腹部隐隐疼痛,而且下腹还有下坠的感觉。再就是,月事淅淅沥沥总不干净。 苏澜听了,眉毛皱了起来。从这些症状来看,美娘不像是胃肠不舒服,倒像是妇科疾病! 很快,她们一行就到了闲步轩。何大婶领着苏澜和甘甜往卧室而来。路上,她们看到那个姓聂的乳娘正带着全有在院子里蹒跚学步。全有被乳娘小心翼翼地护着,咧着嘴巴开心地笑着。 何大婶和苏澜对望一眼。苏澜悄声道:“不错,我之前来,孩子总是睡觉。” 何大婶也悄声道:“段琪被撵走后,我嘱咐乳娘,每天给小公子喝一点盐水。” 苏澜点点头:“有效果了。起码病情得到了控制。记得多给他喝点水,排尿也可以排毒。” 说话间,她们来到了美娘的卧室门口。何大婶叩了几下门,里面有人喊进来,于是何大婶推开了门。她打头,苏澜紧跟,甘甜在后,大家鱼贯地走了进去。 苏澜看到,美娘正坐在化妆镜前,两个妇人正在给她化妆、梳发,佩戴首饰。苏澜看到美娘虽然画着精致的妆容,但是好像没什么精神。看到苏澜,她微微一笑,有点强撑着道:“小姐,谢谢您救了我父亲和何震大管家,快请坐!” 苏澜刚刚坐下,身后的甘甜忽然“咦”了一声。苏澜回头一看,只见甘甜脸色大变,死死地盯着美娘,嘴唇哆嗦着,指着美娘道:“小姐,夫人,夫人她……”她突然住了嘴,迟疑了一下,道,“小姐,夫人画了妆容,我恐怕拿不准,得让我把个脉!” 苏澜看着甘甜,再看看美娘,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呼地一声站起来,道:“夫人,请您让甘甜把个脉吧,您知道她的能耐!另外,烦请这几位,把夫人的妆容卸了,我要看看夫人的脸色!” 美娘怔愣了一下,忽然凄然一笑,伸出两只胳膊,嘴唇哆嗦着道:“小姐,不瞒您说,我觉得很不舒服,很不舒服,我真的病了……”说着,她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像决堤的春水,“我是真的病了,烦请给我把脉吧。”说着,竟然坐立不稳,摇摇欲坠! 苏澜扑上去,一把搀扶住美娘,把她扶到床上躺下。甘甜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过了一下,甘甜放下夫人的手,望着苏澜,欲言又止。 美娘凄然一笑,道:“说吧,我得了什么病?” 甘甜沉痛地道:“小姐,夫人不是得病,是被人下毒了,而且是份量很重的绝育药!” 卧槽,又见中毒者!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5、撕开血淋淋的伤疤 甘甜话音一落,整个房间突然一片死寂,接着是美娘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接着哭嚎声突然消失,接着就是大家的惊叫声,桌椅碰翻、东西打碎的声音。原来美娘晕过去了。 苏澜赶紧从袖口,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一包银针,一边让甘甜解了纽襻,松了腰带,撩起衣服,迅速扎下长长短短几十根银针。一边唤那几个梳妆的妇人撩了窗帘,开了小半边门窗通风。 何大婶则掐住美娘的人中。甘甜又给她按摩全身重要穴道。 好半天,美娘才长叹一口气,悠悠醒转,立刻奔命一样挣扎着要下床。苏澜赶紧道:“甘甜,点穴!” 苏澜话音未落,甘甜已经手到。美娘闷哼一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只是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苏澜。 过了一会儿,苏澜逐一取下针来,一边道:“夫人,相信我,我尽量给你拔毒,还会把凶手给你找出来!” 何大婶又心疼又着急,抓着美娘的手痛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苏澜抚了抚何大婶的肩头道:“何大婶,别哭了,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说着,对美娘道,“我要问一些事情,是的你就眨眼,不是你就不动。” 苏澜转而一边使颜色,一边对甘甜道:“赶紧给夫人开方子解毒!” 甘甜迟疑了一下,答应道:“是的,小姐。”说着,到旁边忙着开药方。 苏澜接着问道:“何大婶,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何大婶回忆了一下道:“夫人自从十二日从吉家铺回来,就心情烦躁,又多思多疑,真正开始腹痛,是从十七日开始的。” “那天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苏澜赶紧问道。 “那天一大早,珊姑来看望夫人,还给夫人炖了安神汤,之后就……” 苏澜赶紧道:“安神汤?什么安神汤?这个珊姑是什么人?” “天啊,难道是珊姑?不会是她吧?珊姑一直伺候夫人,五年前,夫人慈善,给了一些银两,她就跟儿子在沙虫街开了一间米铺……她之前过来,也经常炖些汤水给夫人喝!” “那,除她之外,还有什么人来过?”” 何大婶已经是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小姐,除她之外,没有什么人来!” 苏澜看了看美娘,美娘睁着一双眼睛,惊恐不安地望着苏澜,泪珠又是夺眶而出。 “应该不会是珊姑啊!她可是夫人最贴心的嬷嬷……” 苏澜道:“不要忘了,褚望还没有落网呢!我觉得,应该是珊姑被他胁迫了!” 何大婶突然站了起来,边往外跑,边疯了一样地喊道:“快来人啊,快去传吉发!” 苏澜急了,赶紧提醒道:“何大婶,千万不要惊动了老爷子!” “我亲自去。”何大婶一边跑一边还在念叨着,“不会是珊姑,不会是珊姑……” 甘甜已经开好了药。苏澜嘱咐一个妇人赶紧取药。她心有余悸地道:“药取来了先不要煎,给我们看看。” 不一会儿,吉发和何大婶跑回来了。因为着急、担心,何大婶的钗环都跑掉了,已经是披头散发了。 吉发站在门外,也是脸色苍白:“苏小姐,不会是珊姑吧,她对夫人可好了……”他说不下去了。 苏澜走出屋,决绝地道:“先去把他们一家全部抓来,是不是,一审就知道了!”她又问道,“没惊动老爷子吧?” 吉发道:“老爷子和大管家都睡着了。我已经安排了看护。”他顿了一下道,“我这就去沙虫街抓人。”说罢转身跑了。 吉发走后,那个抓药的妇人拿着药包来了。甘甜检查以后,何大婶仍不放心,亲自去煎药。 趁着空档,甘甜悄声道:“小姐,十七日下毒,今天已是二十二日了,足足过了五天。下毒的时间说短也不短,而且份量很重,损伤很大,美娘估计不会再有孩子了!无药可治!” 苏澜心里一阵痛惜。她握着甘甜的手说:“我知道了,还是熬给她喝吧。千万不要让美娘夫人察觉!”说罢,和甘甜转身回到屋里。 美娘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苏澜和甘甜。苏澜拿起一块手绢,给她擦拭眼泪,一边强撑着笑道:“夫人放心,何大婶已经去给你煎药去了。甘甜的手段,夫人是知道的,放心!还有,吉发已经去找珊姑了,但愿不是她……” 过了一会儿,何大婶眼睛顶着两颗红桃,给美娘端来了药。 因为药里有止血补血、清淤安神的作用,所以美娘喝过药后,很快就睡了。 苏澜和甘甜把何大婶请到外面,说了美娘的病情。何大婶忍不住痛哭,又拼命咬着手绢,吞了自己的哭声,真是令人心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吉发急匆匆地回来。他脸色苍白,浑身冒汗,手脚颤抖,嘴唇哆嗦,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珊姑一家全部死了!” “什么?”大家都大吃一惊。 苏澜赶紧让丫鬟给吉发端来热茶,道:“喝口茶,慢慢说。” 吉发将茶一饮而尽,定定神,道:“我带着人赶到沙虫街,老远就见到珊姑家米铺门口围满了人,我当时就急了,赶紧上前查问,就听那些人议论纷纷。他们都是邻居,或者是顾客,说是不知怎么搞得,珊姑家的米铺自十八日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开门做生意。他们有人去拍门,也没有人理会。他们就猜测,这家人是不是走亲戚去了,也就没有理会。不料这两日屋里渐渐发出恶臭,邻居这才着急起来。我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报官……” 吉发喘口气继续道:“我当时一脚就踹开了门……何大婶,苏小姐,真是太可怕了,珊姑和她儿子阿舟、儿媳全部悬梁自尽了……”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 “我记得珊姑有一个孙子,怎么没有看到呢?就四处寻找,结果发现孩子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已经死了……我看了,心口被扎了一个大洞,是被人杀死的……然后,我就在孩子身边找到了这封遗书,是阿舟写的……”说着,他把遗书递给何大婶,何大婶看了,又转交给苏澜。 苏澜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是很潦草的字迹,有些字迹好像被水渍浸染,已然模糊,想来是眼泪吧。只见上面写道: “痛!悔!褚望你这个畜生,绑架我儿,逼迫我娘去全园给夫人下绝育药……又杀死我儿……我们一家要到阎王殿向你索命!褚望,拿命来……罪人阿舟一家绝笔。” 果然是褚望!谋财害命,残杀稚童,简直是禽兽不如,人神共愤! 可是他现在却逍遥法外,不知去向!不抓捕归案,实在是危害无穷! 苏澜想了想,道:“你们大家稍等。”说罢进了屋子,实际上去了空间。迅速将遗书复印了一份留存,又拿出一叠褚望的素描像。一会儿出来,道:“吉发头领,拿着这遗书和褚望的画像,赶紧去知府报官,褚望谋财害命,请知府刘大人下发海捕文书,缉拿褚望!这些画像四处张贴,有提供有效信息者,奖励一千两;有抓捕归案者,奖励……” “奖励万两!”何大婶抢过话头,道,“就说,全园悬赏万两,捉拿谋财害命、杀人凶犯褚望!” 直到午后,美娘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询问珊姑的事情。 知道真相后,美娘泪流满面,好半天才道:“那孩子比我有儿大不了多少,非常聪明,非常可爱!”她长叹一声道:“何大婶,让人把她一家的丧事给办了吧!我不怪她,怪只怪那该死的褚望!”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美娘。苏澜不禁佩服,美娘以德报怨,骨子里就是一个心胸开阔、善良可敬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何大婶出去吩咐人给珊姑一家办丧事。 苏澜看美娘有话要说,就让甘甜到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来。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苏澜扶着美娘靠坐在床头,又拿了一个枕头垫住她的腰。 美娘长叹一声,道:“其实,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话,而是不敢相信,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不能相信!因为他是我休了两个丈夫换来的小郎君!是我执意要嫁的男人!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 苏澜不禁感叹,果然如自己所思所想! “夫妻俩生活这么长时间了,段琪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怎么会没有感觉?”美娘啜泣道,“小姐,你是个女孩儿,这些话本不该跟你说!可是又不吐不快!半年多以前,段琪对我突然冷冰冰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热情!每次房事,他都是勉强为之,又敷衍了事,我就开始有所怀疑!” 美娘平静地道:“因为没有实证,我也不好发作。后来,他经常喝酒,经常要钱。有一天晚上喝醉了,还发起了酒疯,叫我阿奴,阿奴的!后来看到我的脸,他突然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是阿奴!我就知道,那个女人叫阿奴!” 我的天啊,美娘早就知道了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可我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美娘继续啜泣道,“十二日下午从吉家铺回来,没有看到段琪,当时我就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我突然回家,还腻在那个女人那里!所以那天晚上就一夜没睡,准备第二天跟他算账……” “到了第二天,我叫来没去吉家铺的仆人询问,大家都说不知道。我很害怕,他是不是跟那个女人逃跑了,就开始翻箱倒柜,找段琪的东西,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结果,就发现了被红色丝线系在一起的结发!我第一次结婚时,和那个男人也结过发,休掉以后,我就把结发给毁了。后来两次招婿,按照殿州的规矩,再嫁是不能再结发的,所以,这结发肯定不是我和段琪的,而是段琪和那个女人的!” 美娘嘴唇颤抖,激动地道:“我还发现了一张店铺出租的契约,是段琪在芝麻街上开了一家春来绸缎庄!实际上,之前有一天,我跟踪段琪,曾到过那间绸缎庄,我还看到过那个女人,还怀孕显怀了!可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她就是段琪的女人!我后来到了郑芬郑芳姐妹的绣楼,这才看到了你的卡通狗狗的图案,这才有幸认识了小姐!” 苏澜听了无语凝噎。 “另外,我还找到一个密匣,是段琪和褚望签订的协议,说什么,事成之后,段琪将全家的海洋船队,分出十五艘给褚望,还写了具体的船号。这些船只都是我们全家船队里面最大的福船,载重量都是万斛以上!” 苏澜知道,万斛就是大约三百吨的载重量!这褚望还真是吃相难看,贪得无厌! “不仅如此,褚望还索要吉家铺全部庄园!那可是我父亲的家乡,是他的出生之地!对于我父亲而言,吉家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可是段琪居然也答应了!” 苏澜心里冷笑。俗话说,崽卖爷田不心疼,更何况段琪只是个赘婿!至于褚望,那就是三寸喉咙海样深,欲壑难填!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事成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气疯了,就跑去找段琪的爹娘,我那不省事的公婆。结果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不过,我还是发现了,有一间房子里,满满都是婴孩的衣服、鞋袜、帽子,上面还缀着很多宝石、珍珠。从衣服大小来看,那些衣服根本就不是做给我的有儿,而是为了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她气呼呼地道,“这帮混蛋,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花我的,居然还在给另外的女人的孩子做衣服!可我的有儿,他们连一方手绢都没有做过!” 美娘激动地剧咳起来,苏澜赶紧端来温水,给她喝下,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部。 “我在那些衣服里面发现了一张字条,说是要某某人把衣服送到留园!我即刻派人去调查,邻居说,十三日白天就再也没有看到留园里面的那个女人了!邻居们还说,这个女人很是妖娆风骚,怀着身孕,挺着肚子,到处张扬,说自己之前开着绸缎庄,在扬州见过大世面;还说,用不了几日,她就会做当家女主人,她的儿子会大富大贵……” 苏澜见过这个女人,完全可以想像这个女人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就知道,段琪的爹娘和这个女人一定是被我父亲施行了船刑!段琪也多半难逃同样的惩罚!”美娘道,“我知道后,不是高兴,而是气愤!我要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再说,段琪背叛的是我,难道不应该由我来惩罚他吗?” 苏澜望着美娘。她的心事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接下来,美娘咬牙切齿的话,让苏澜大惊失色! “而且,我还怀疑,段琪他,是不是对我儿子下了毒手!” 苏澜的脑袋顿时嗡嗡直响!这是什么情况?天啊,难道美娘对儿子中毒的事情有所察觉? “……很偶然的,有一天,我曾看见段琪对有儿显出厌恶的神色,似乎还骂了他一句,傻子!”美娘哭得稀里哗啦,“父亲说,因为段琪的爹娘偷了红珊瑚首饰,被他发现,赎了回来,这才气愤难平,把他们一家施行了船刑。我就知道,我的闲步轩,段琪的爹娘根本不能近身,偷红珊瑚的,不可能是他的爹娘,只可能是段琪!要么卖了换钱送给那个女人;要么直接送给那个女人……” 苏澜很想告诉她,为了保护阿奴那个扬州瘦马,段琪宁肯把偷出来的红珊瑚,全园女主人的象征送给了自己! “……之前,段琪和他父母、叔伯、婶娘、兄弟败过很多东西,他爹曾经一晚输掉万两黄金;他叔偷了拳头大的夜明珠还赌债,我父亲都没说什么,只是渐渐不许他们管事,还说,就当养猪一样把他们养起来而已。可是,这次,父亲居然把这一家子施了船刑!我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还要瞒着我!而红珊瑚不过是个借口!” “所以,十七日,珊姑过来一说,乳娘突然换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段琪几天没露面,恐怕也是受船刑了!我就急了,就去找父亲质问,结果话赶话,冲口而出,说了不该说的话,逼得何震……那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知道何震对我一往情深,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对他就只是兄妹情……我越是心痛越是后悔,就越是暴躁狠厉,口不择言,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再加上,出去调查乳娘的人回来说,几个乳娘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就知道,这必定是发生了塌天大祸,不然不会连乳娘都牵扯进来了……” 美娘捶着胸口,痛哭道:“我还口不择言地质问父亲,为什么待我和小姐您去了吉家铺后,他突然动手,是不是小姐您出谋划策,调虎离山……我不该啊,小姐,如果不是您,我们母子、我父亲,何震大管家,我们早就是死人了!呜呜……”她拉着苏澜的双臂,哭得喘不过气来。 苏澜安慰道:“这没什么,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啊,这个事情,既然夫人您想通了,就要知道,这其实是褚望搞得鬼,他才是孽胎祸根!”苏澜道,“段琪是谁介绍的?褚望;砒霜是谁指使下的?褚望;现在谁给您下绝育药?还是褚望!” “我知道,我知道,褚望他不是好人!他当年让我认识段琪就是不怀好意!”美娘惊恐不安地道,“他们说的事成之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跟我的有儿有关?是不是父亲发现,他们跟乳娘合伙,做了对我有儿不利的事情?” 苏澜心里一沉,果然,母亲的心,格外细腻! 美娘一把抓住苏澜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她的指甲扎进了苏澜的肉里。美娘歇斯底里地道:“小姐,您一定知道什么,所以才和我父亲一起用计换掉了乳娘,抓走了段琪一家,是吧?” 苏澜无比心痛,可也只能沉默以对。 美娘忽然想起什么,喃喃道:“之前您没有见过我的儿子,几次来,我儿子都在睡觉!就只有我儿子生日那天,您来了,看到了我儿子!对了,一定是那次,您和您那位仆人甘甜,看出了我儿子有什么异常,告诉了我父亲,所以才拿香皂秘方来吸引我,我父亲也极力支持,这才把我调到了吉家铺,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 美娘猛地翻身下床,“噗通”一声跪在苏澜面前:“小姐,请您告诉我,我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狐疑地道,“让我猜猜,猜猜!是不是,爱睡觉,睡不醒?还有,别的孩子,三翻六坐九来爬,可我儿子,到现在一岁多了,不要说爬,坐都坐不太稳!而且,手脚没力气,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活泼!聂氏乳娘的儿子比我的儿子还小,可是一逗就咯咯直笑,我的儿子却半天没有反应……”她忽然愣住了,道,“傻子,傻子,段琪曾经叫孩子傻子!该不会真的……喔!”美娘发出绝望的嘶吼,活像是失去了孩子的绝望的母兽,“有儿,我的孩子啊……”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苏澜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美娘哭道:“可怜的美娘,可怜的小公子,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夫君,什么样的爹啊!” 美娘浑身一僵,上下牙齿不住地打着架:“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说罢,眼睛一闭,晕倒在地。 苏澜高声呼唤甘甜帮忙,结果,甘甜和何大婶都冲了进来。她们七手八脚把美娘抬到床上,再次扎针、按摩、掐人中。 这次昏迷的时间比之前长多了。醒来后,美娘呆呆地望着苏澜,喃喃地道:“小姐,请您告诉我,我是有儿的母亲,我得知道真相!” 苏澜悲痛欲绝。撕开血淋淋的伤疤,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可是,正如美娘说的,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她也应该知道真相! “您猜测得很对,确实是,褚望出谋划策,让阿奴的孩子取而代之;他还提供毒药;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吃奶,所以,段琪收买了乳娘,将毒药混在奶中,给小公子吃了!” “是什么毒药?”美娘的声音非常理智,理智得有些过头,冰冷尖硬,就像是利刃。 “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盐,叫锂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6、丰泰园 惊悚夜 “锂盐?那是什么东西?” 锂盐是一种现代治疗躁郁症患者的药物。怎么解释?苏澜想了想,道:“应该是哪个地方山中的一种矿石。说是盐,也不完全说是盐。主要是里面这个锂,它的危害性很大!” “有哪些危害?” 苏澜犹豫了一下,道:“这么说吧。夫人应该知道,有一种病人,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武疯子!他们发起病来异常狂躁暴怒,经常打人、拆家,有的甚至还杀人、自杀,非常可怕!” 所有人,包括甘甜,都瞪着眼睛,张开大嘴,望着苏澜。 “而这个锂盐就可以给武疯子吃。吃了锂盐,他们就会心平气和,情绪稳定,不再狂躁伤人。但是这个锂盐过量的话,病人就会中毒,病情就会反复,甚至更加严重。而把这种东西给小公子这样的孩子吃,那就会严重伤害孩子的大脑,心肝肺腑,血脉骨骼,造成孩子智力低下,发育迟缓,协调能力,平衡能力欠缺。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孩子嗜睡不醒,智力低下,反应迟钝,容易摔跤,容易受伤,而且,这种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也就是难以治愈的。而且,孩子以后,寿数有限……” 美娘冷静地道:“这种毒,我从来没有听说!” 甘甜也嗫嚅着道:“小姐,我只知道小公子中毒了,而且是很霸道的毒,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毒!” “可是它若用在武疯子身上,它就是治病良药!只是褚望和段琪用在小公子身上,那就是剧毒!” “褚望从哪里弄到这样的东西?”美娘继续问道。 苏澜摇摇头道:“我也很奇怪。因为知道这种毒的人真的很少很少!不过,我听说,他曾经跟一些江湖人士混过一段时间,学会这样偏门的毒也不奇怪!具体的情况,还得抓到他以后,通过审讯才能知道。” 美娘又问道:“目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美娘冷冷地道,“是为了钱吗?”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是的,为了钱,很多很多的钱,全园富可敌国的全部财产!” 美娘冷笑一声道:“把我的儿子弄傻,段琪和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接管全园?” 苏澜道:“段琪确实是这样想的。最开始他应该没有这样的狗胆,只是想过上有钱人的日子。不过后来逐渐被褚望洗脑了!段琪,包括他们一家都是这个目的!” 美娘又是一声冷笑:“段琪胆大包天,异想天开!他就不想想,自己有命想,没命得么?” 苏澜一笑,道:“确实如此!不要说还有夫人和老爷子,就是褚望那一关,他死了都过不去!” 美娘困惑地道:“此话怎讲?” 苏澜道:“其实,有关吉家铺,我们还有些事情没说。那个褚祖奶奶的几个曾孙都是被褚望下毒害死的!吉邕和他的堂兄弟也都被褚望下了绝育药!” 美娘更加困惑了:“褚望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澜犹豫了很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夫人。假设,我是说假设啊!全园的主人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按照大成的继承法,全园的财产就会回到老爷子的本家,吉家!而吉家的继承人,非吉邕等几个堂兄弟莫属!” 美娘恍然大悟,道:“那么褚望作为褚祖奶奶的内侄,随便编一个理由,就可以取得姑妈家的财产。比如,过继?” “确实,褚望打得就是这样的如意算盘!”苏澜一嗮,道:“可以说,段琪和褚望狼狈为奸,但又各怀歹心,互相利用,又互相算计!但是,以我看,段琪的智商有些不赶趟,不然,明显有漏洞,他都没有察觉?真正恶毒狡猾,难以对付的是褚望!他逃脱了老爷子的抓捕,也逃脱了我父亲的人的抓捕,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美娘怒道:“他们这是把我和我父亲当做了死人吗?” 苏澜轻蔑地道:“世上有一种人,自视甚高,目空一切,肆无忌惮,又利令智昏,说的就是他们!” 大家一阵沉默。伤疤揭开,竟是如此血腥,如此丑陋! 好久,美娘有些哽咽地道:“我的儿子,有什么法子可以拔毒?我是说……”她痛苦不已,不能自拔。 “赶走了乳娘,就是隔断了毒药。这是一个措施,第二个,每天适量给孩子喂一些温盐水,让孩子排尿,排出毒素。”她想了一下,道,“之前在吉家铺,夫人应该看到过,温盐水还可以给砒霜中毒的人喝,是一个道理。”其实,砒霜中毒的人喝温盐水,主要是为了催吐。解释不清,眼下她也只能这样说了。 美娘看着何大婶。何大婶眼泪汪汪地道:“夫人放心,我已经嘱咐了乳娘,每天给小公子喝三次温盐水。” “还有什么更有效的法子呢?”美娘死死地盯着苏澜,又盯着甘甜,就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苏澜不禁在心里长叹一声,道:“夫人,对不起!一来,孩子太小,拔毒实际上是以毒攻毒,对于小公子来说,那就是再次中毒!二来,我没有能力,带给您希望……” 美娘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谢谢你们!”良久,美娘长吁一口气,“小姐,孩子以后,寿数有限,那么,孩子可以活到多大,你们告诉我,我要听实话,真话。” 苏澜望了一眼甘甜。甘甜犹豫着道:“夫人,如果照顾得好,可以活到,十岁。” 美娘听了,痛苦地紧紧地闭上眼睛,眼泪不住地往下落:“终究是我的一意孤行,负了父亲,负了孩子,负了全园!” 何大婶紧紧地握着的手,道:“夫人,您千万不能这么想!您要坚强,老爷子需要您!小公子需要您!全园需要您!” 苏澜也道:“是啊,老爷子和小公子还指望您呢!” 美娘惨然一笑道:“你们放心,为母则刚!我知道,我以后很难再有孩子了。我一定会陪着我的有儿,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看着这一笑,苏澜觉得比哭还难受,心也一阵阵发紧发痛。 美娘道:“谢谢你们,小姐,我不会有事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们去吃点饭,休息一下,我也想休息一下。” 大家站了起来,鱼贯退出。 苏澜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走到门口时,美娘忽然叫住了她,道:“小姐,您知道哪里有锂这种毒?” 苏澜愣了一下。她低头想着,该怎么回答。忽然看到了地上的长毛狗狗,于是道:“夫人,长毛狗狗玩具里面的废旧电池,里面就有很多锂。” “喔!”美娘停顿了一下,道:“忘记说了,小姐,孩子的玩具电池用得很快。” “我带了一些过来。”说着,苏澜从袖子里又拿出几板电池,还有bb霜。 “谢谢!” 当晚,苏澜和甘甜还是歇在老爷子的蚵壳屋。 第二天一大早,何大婶急匆匆地赶来,悄悄地,惊骇地道:“小姐,昨天晚上,美娘夫人给段琪吞了十个废旧电池!她还说,以后每天吞一个!”何大婶啜泣道,“小姐,隋灵儿给她下砒霜,美娘却给她父亲的行李里面悄悄放了三千两银票;珊姑给她下绝育药,美娘还给他们一家办丧事!这回,段琪这个王八蛋,真的是伤透了夫人的心!” 那是因为段琪触碰了一个母亲的逆鳞! 吉发回来时已经是中午,还带回了一个人,是丰泰园的后生孙玉。 苏澜等人正在奇怪,吉发昨日下午去知府报案,怎么现在才回来呢。 吉发道:“我昨日下午去知府报案,张贴海捕文书和褚望的画像,一忙就过了点,出不了城,只好待在城里。一大早,又遇到张庄头他们来知府报案,我想着要抓褚望,就赶到了丰泰园……” 苏澜的心一凛,难道丰泰园出事了? 只见孙玉猛地跪在地上道:“小姐,丰泰园昨晚出了大事!林庄头的三个女婿和褚望勾结,要血洗丰泰园,被崔达大哥以一打四,杀了潘兴、宋实,伤了焦华和褚望,却叫焦华和褚望这两个家伙逃跑了!另外,我鸣玉姐姐也身受重伤,小产了。如今,将军和知府大人都在丰泰园,张轩庄头派我来接您……” 苏澜听了,脸色苍白,道:“其他人还好吧,除了你姐姐,还有谁受伤了没有?” 孙玉大哭道:“褚望他们逃跑时点了火,整个庄子全部被烧,有人来不及出来,被烧伤了……” 苏澜听了,手脚颤抖,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不行,我得马上赶回丰泰园!”她想了想道,“马上去把郎中请来,我有事情交代!” 这时,老爷子和何震都醒了。听说此事,老爷子赶紧道:“小姐赶快回去。吉发,你亲自带二十个人,去给小姐帮忙!” 苏澜马上婉拒道:“老爷子,褚望做了案,肯定藏起来了!我昨日听美娘夫人说,段琪跟褚望有个什么协议,这个亡命之徒殿州呆不下去了,说不定要来全园挟持人质,抢劫钱财,为非作歹,然后跑路。全园太大,很难防范,你们一定要当心!” 说罢,苏澜把给老爷子和何震准备的丸药拿出来,交给何大婶,又交代了用法。又道:“等郎中来了,我就教给他如何给何大管家换药,完事后,我立刻回家!” 正说着,郎中来了。苏澜赶紧请大家在门外等着,自己和郎中进去,示范着给何震换了药,交代了注意事项。又嘱咐郎中隔日给何震换药。那郎中惊诧不已,心痒了几日,今日总算见到了伤口,又万分紧张。毕竟从来没有给这样的伤口换过药。紧张得手直抖,嘴里不停地说:“哎呀,小姐,我怕弄不好,会影响何大管家。” 苏澜笑道:“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你隔两日换也成。到时候,我若有空,我会过来的。实在抽不出时间的话,还得有劳郎中!” 苏澜换好药回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子和吉发还是派了十名护卫骑着马护送他们。 苏澜、甘甜和孙玉上了马车。甘甜赶车,孙玉坐在她身边。 苏澜道:“孙玉,庄园被烧,咱们得赶紧去粮店,让他们送粮食。还要送衣物、被褥。” 孙玉道:“庄园被烧后,两个张庄头和黄庄头把丰泰园的人全部送到不孤园和有邻园安置起来了。年轻人都忙着清理现场,看有没有谁受伤了,损失了什么东西。我娘她们妇人忙着看护伤员。” 甘甜道:“小姐,我听吉迪老爷子已经紧急安排人装车,给丰泰园送粮食,送被褥,送衣物,还有药,小姐就不要担心了!吉发没来,就是等会儿押运东西,他知道丰泰园的路。” 苏澜点点头,一方面痛恨褚望和林庄头的三个女婿,一边奇怪这几个家伙是怎么勾搭起来了?一边又担心庄园里的人受伤情况,又担心他们吃喝、保暖、住宿;忽然想到土豆种子,也不知道烧毁没有。一时间仓皇无措,心乱如麻! 马车、马队很快出了全园,出了石寨港,越过上、下李厝,飞快地进了殿州南城,又往丰泰园疾驶而来。进城时发现,对出城的人搜查很严。苏澜估计这是在搜查凶手。 车队首先到了坡下春红的不孤园。看到马车和马队,等在路口的几个孩子飞快地跑进去把春红叫了出来。春红撸着袖子,系着围裙,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口气说道:“澜妹妹回来了?不着急啊,十户人家,都在不孤园和有邻园的庄院里安置了,实在安置不下的,也安置到几家佃户家里。虽然有些拥挤,但是好歹不会露宿外头!几个受伤的全部都安置在了珍姐姐的有邻园,姨母和珍姐姐都在那里忙碌,也请了好几个郎中。我正跟庄园里的妇人忙着给大家熬粥……还有,土豆种苗幸亏没事,当时为了方便,丰泰院的种子都放在了有邻园……” 苏澜心道万幸。道声辛苦,又赶紧往丰泰园而来。 老远,苏澜就闻到一股焦糊刺鼻的味道和嘈杂的人声,中间还夹杂着嚎哭声。心里不由一惊,看来,丰泰园损失不小。 虽然有心里准备,可是,当见到丰泰园时,苏澜还是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整个丰泰园已经是一片焦土废墟,家家户户,全部焚毁殆尽!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冒着黑烟,还时不时蹦出几颗火星。就连树木和花草都已经焦枯。 苏澜看到有很多人集中在一个废墟上面翻找着什么。苏澜看到了姨父、父亲,还有好些士兵。 看到苏澜,苏瑞尚和刘希都过来安慰,道:“澜儿,不着急啊!” 这时,范捕头和刀疤脸崔达两人合伙奋力地抬开了一个烧断的梁柱。有人惊呼一声,哭嚎起来:“爹啊,爹啊!”原来,有人被烧死了! 苏澜心一滞,眼一黑,脚一滑,差点摔了一跤,幸亏甘甜一把搀住了她。 人被抬了出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两个儿子、儿媳和几个孙子、孙女都在那里痛哭流涕。苏澜认得,这是丰泰园李大郎和李二郎两家。被烧死的老李头是庄园三个老人中的一个,之前还多得了几十文钱;苏澜抄林庄头的家后,还分给他一只羊呢! 苏澜悲痛欲绝,又怒火万丈!这帮天杀的,血债累累,罄竹难书,天打五雷轰都不能恕其罪! 在甘甜的搀扶下,苏澜走上前,先是给死者鞠了一躬。李大郎和李二郎都哭着跪在苏澜面前,一定要苏澜替他们报仇雪恨! 这时,浑身炭黑、衣衫褴褛的张轩从一个废墟堆里跑过来,猛地跪倒在地上,大哭道:“小姐,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庄园!没有照顾好庄园的老老少少!” 刀疤脸崔达也跪了下来,道:“小姐,是我粗心了,当时为了救孙家三口,不料让那焦华和褚望装死逃脱,还趁乱烧了庄园……” 苏澜让二位赶紧起来。这时,苏澜注意到,刚才张轩驻足的那堆废墟旁边,躺着两具尸体,正是林庄头的大女婿潘兴和二女婿宋实。那潘兴的脑袋几乎被砍断,只剩下一张皮牵连着身体与首级;那宋实趴着,后背一个大窟窿,血液已经干涸。他们身边分别有斧子和刀等凶器。 再看刀疤脸崔达,手上拿着一把短刀,短刀上血迹也已经干涸,还有几个大缺口。可以相像,当时,刀疤脸以一己之力,与四个亡命之徒搏杀,那场面该是多么惊心动魄啊! 张轩和崔达起身后,断断续续地跟苏澜和大家讲起昨晚丰泰园的惊悚之夜! 原来,昨日傍晚,张轩指导吉家铺整治土豆土地,施肥保墒后,直接回到了丰泰园。吉森大庄头送了一车米粮瓜果、腊鸡腊鸭、腊鱼腊肉,张轩就给三个庄园每户人家都分了一些,大家十分高兴。晚上,在有邻园张轩的家里,婆媳整治了一桌饭菜。因为刀疤脸崔达是单身,张轩就请了刀疤脸来家喝酒。 饭后,张轩送崔达回到丰泰园庄院,两人又聊了一下天。直到亥时过了,张轩才意犹未尽地告别,回到了有邻园的家中。因为喝酒上头,所以上床就呼呼大睡。 大约丑时,张轩的媳妇丁氏因为刚刚怀孕,反应很重,睡不安宁。起来小解时,忽然发现丰泰园的方向火光冲天。丁氏赶紧叫起张轩,又惊动了公婆。张进和张轩父子立刻在庄园里叫起来五、六个后生,赶到了丰泰园,却发现,丰泰园遭受了一场生死劫难…… 刀疤脸崔达接着道:“……那日接到张庄头拿来的潘兴、宋实、焦华和褚望的画像,我心里就想着,这帮畜生,若是落到我的手上,定然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昨晚张庄头走后,我也倒头呼呼大睡。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蚊子嗡嗡般说话的声音。有个人说,到我岳父的家里取了银票就走,一个人附和,还有一个人说,孙鸣玉就不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说的非常恶心。然后还有一个人说,女人不好带着跑,他只要银票,还要把小姐的庄园给毁掉……” 崔达缓口气,接着道:“我就猜测那三个是林庄头的三个女婿,还有一个,不能肯定,但是我猜测是褚望。果然就听到其中有人道,褚望大哥,咱们结拜兄弟,歃血盟誓,同甘共苦,荣辱与共,银票、女人,一个不能少,也要帮着褚望把庄园给毁了。说着,他们就往孙大家而去……” “……我翻身下床,悄悄跟在后面。趁他们没注意,我从后面抽冷子猛扑上去,一刀贯穿了一个人的后背、胸口,后来才知道这是宋实,没想到他还真是送死!”崔达说着,有点兴奋。 苏瑞尚也高声喝彩:“好,偷袭成功!不愧我军中好儿郎!” “那宋实垂死挣扎,哀嚎惨叫,引起另外三人的注意,他们也猛扑上来,我这才发现,他们手上都有刀、有枪、有棍棒。被我杀翻的那个家伙,手上还拿着斧子!因为用力过猛,我的短刀竟然被卡在宋实的肋骨里面,怎么也抽不出来!那三个亡命之徒又向我恶狠狠地扑来,我只得舍了我的短刀,提着宋实的斧子,就迎了上去,照着一个人的面门就是一斧子! 苏澜听了,热血奔涌,全身颤抖,完全可以想象当时激烈打斗的场景! “这斧子也是用力过猛,几乎砍掉了潘兴的脑袋!可也是卡住了脖腔,抽不出来!” 苏澜听了,不由大赞。到底是父亲手下的大兵,出手就是杀招,两招杀两人,真是痛快! “这时,有一根棍棒向我打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一眼认出,那人就是褚望!我赶紧贴着地面猛地翻了几个身,总算躲开了褚望的棍棒袭击!可是,突然,我发现焦华举着长枪向我刺来,眼看着枪头就到了我的咽喉……” 苏澜听了觉得气血翻涌,紧张得不能自已! “……突然就听到‘啪’地一声响,杀到我喉咙的长枪忽然就改变了方向,‘噗’地一声,刺到了地上,那焦华也扑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屎!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孙鸣玉单手拿着一根洗衣服用的棒槌,狠狠地在焦华的腰上打了一棒槌……” “原来打斗间,我们已经到了孙大家院门口。我一咕噜翻起身,抽起长枪,往焦华刺去!他很狡猾,反应很快,也是一翻身,我没有刺中要害,却是杀到了他的右臂,杀得他倒在地上,鲜血直涌,哇哇乱叫!我本来想上前一枪戳死他,可是我忽然听到孙鸣玉的惨叫声……” “我回头一看,只见褚望已经一棒子打翻了孙鸣玉,她滚落到一个台阶下面,然后就捂着肚子痛苦地嚎叫起来,好像是伤了胎……” “我正要赶过去救鸣玉,却见他的父母孙大夫妻冲了出来。他们显然是被惊醒的,都是衣衫不整,手无寸铁,一下子就被褚望用棒子打翻在地……” “我只好弃了孙鸣玉,赶去一枪刺了过去。没想到这褚望比焦华还要狡猾,居然举起鸣玉的娘拦在前面,我只得收回长枪……” “可我的力量使得过猛,一下收不住脚,往前一冲,就把后背的破绽露了出来。我就听到后背一阵风声呼啸而来,我就知道是褚望的棍棒打过来了……” 苏澜不由一声惊叫。 “……幸亏了孙大叔,不知怎么的,抱住了褚望的一只脚。褚望摔了一跤,可还是顺势给了孙大叔的头上打了一棒子!我趁机回身,照着他的肚子刺了一枪。他就倒地了……” 苏澜不禁庆幸,幸亏有孙大一家的奋力相帮,不然,崔达以一打四,还真是胜负莫辨!又一想,崔达的短刀似乎不太趁手啊! “……谁料我这一枪慌乱中刺偏了!待我去查看孙大叔夫妻和鸣玉的伤势时,火就从孙大家开始烧起来了!原来他们早有准备,随身带着火折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7、浴火重生 经过清点,丰泰园的损失如下: 死亡一人:老李头来不及逃脱,被烧断的屋梁砸中,脑部重伤、窒息而亡。 重伤一人:孙鸣玉被扔下台阶,小产。 轻伤七人:孙大轻微脑震荡,这是因为,褚望那一棒子是倒地后打的,力道欠缺了一点;孙大婆娘,身上多处擦伤,主要是被吓着了。其他五人,有三个是逃跑时脚被扭伤了;有两个妇人的手和脸被火燎伤了。 包括林庄头,丰泰园原来有十一户人家。林庄头一家风流散去以后,又来了刀疤脸崔达,仍然是十一家。崔达单身,住在庄院,算是共有十一家房屋焚毁殆尽。 十一家里,每家都烧毁了很多粮食、衣物、被褥、家具。最少的人家损失粮食有三百多斤,多的有上千斤。其实粮食烧毁最多的是苏澜,之前收的租子都存在庄院,大约三千多斤,全部烧光光。 最糟糕的是,每家每户留的粮食作物和蔬菜的种子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幸而每家每户的牲畜没有烧死烧伤,算是一个奇迹。 而凶徒方面,潘兴、宋实被当场打死;焦华右臂受伤,褚望腹部受伤,这两人逃跑。 苏瑞尚道:“我昨日歇在军营,听到张轩凌晨来报消息,立刻封闭城门,并派人搜查右臂和腹部被枪扎伤的凶徒。我可以肯定,这两个家伙现在还困在殿州城内!” 刘希道:“我早上进不了城,就知道出了大事。叫开城门,命令许进不许出!” 苏澜道:“我们来时,可以出了,但是检查得很严。” 正说着,黄财庄头急匆匆地来了,说是全园来人了,马车停在不孤园,请小姐赶快过去。苏澜听了,赶紧和父亲、姨父、张轩等人赶到不孤园。果然见到吉发带着马车来了,十几辆马车,送来了很多东西。有大米三千斤,小米六百斤,面粉六百斤,男女老少的衣物二百多件套,被褥一百条,腊鸡一百只,腊鸭一百只,腊鱼一百条,碗筷一百套,还有活猪六头,活羊十只。还有一些跌打损伤和烧伤的内服外敷的药。 苏澜、苏瑞尚和刘希都噙着热泪,连声感谢。苏澜吩咐,所有东西一分为二,全部送到不孤园和有邻园。 苏澜和苏瑞尚、刘希还跟着吉发等人到了有邻园。果然见到庄院已经改成了临时医院,所有的病人、伤员全部都在这里。林氏带着刘珍、李旺娘和几个郎中正在忙碌。三个小家伙和李珠都在这里,他们不吵不闹,还帮着拿药端水,很是乖巧。 吉发道:“老爷子和夫人吩咐,让我们送了东西即刻出城,不要耽误小姐忙事。老爷子和夫人已经派人传话去了,这两日就会陆续送来砖瓦、条石、木头,还有砌匠和木匠,尽快帮小姐把佃户的房子修起来。老爷子还说,房子怎么做,全听小姐吩咐。” 大家听了,都是百感交集。苏瑞尚和刘希道:“那我们就不留你们了。来日我们一定亲自去全园谢谢老爷子和夫人!” 苏澜请父亲和姨父都走,一来要全城戒严,搜捕凶手,二来也是要送吉发他们顺利出城。 范捕头则带走了两个凶徒的尸体。据说暂时存放在义庄,待联系到他们的家人、朋友,调查案件情况后,再来定夺。 这时,丰泰园为老李头搭好了灵堂。苏瑞尚、刘希和吉发给死者鞠了躬、上了香就都走了。苏澜和张轩又安排人去采办棺椁、香烛纸钱、寿衣等物。 到傍晚时,春红带着一些婆子、媳妇做好了米饭、白粥、馒头,还烧了腊鸡腊鸭腊鱼腊肉。 苏澜和张轩等人加紧清理废墟,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才罢休。 张轩带着人和李家子孙守灵,逼着苏澜去歇息。苏澜就歇在了有邻园。看到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苏澜揽住他们道:“你们辛苦了!”因为焦急上火,她的嗓子又哑又疼。 几个弟妹可心疼姐姐了,都抱着姐姐道:“姐姐辛苦!” 苏澜抱歉地道:“姐姐给你们淘换了好多东西,有可乐、橙汁,还有罐头、饼干,还有玩具,就是听说出事,没来得及拿回来!” 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很高兴,很乖巧地道:“不急。” 刘嘉淘气又懂事地道:“虽然我很馋,但是我很乖!”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早早起床,赶到丰泰园。见张轩又是一夜没睡,一边给死者守灵,一边带着人清理现场。苏澜看时,废墟已经清理了一小半,估计今天可以清理完毕。 天亮了,不孤园和有邻园来了很多人帮忙,张轩一边安排人继续清理现场,一边又和李大郎、李二郎兄弟俩去看坟地。 苏澜想着,吉迪老爷子近两日就要派人来修房,而新房怎么建,得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 待张轩他们选好墓地下山,恰好早餐也来了。吃完早餐,苏澜让张轩把丰泰园的佃户全部请来。 大家都低着头,流着眼泪,一股悲观的情绪笼罩着大家。毕竟住了几十年的家毁了,虽然是破家,那也是温暖的家园!就这样毁于一旦,谁不心疼? 苏澜知道,这时候必须鼓励大家,解决大家心里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房子、粮食和衣物。后两项基本有了保证,大家现在最关心的自然就是房子了。 所以,苏澜第一句话就是定海神针:“今天,我们来商讨建新房的事情!” 大家听了,都喜出望外,又无比悲伤,没钱啊,怎么建?都不错眼地盯着苏澜。 苏澜看了,心里也是悲喜交加。她忍着嗓子疼痛,嘶哑着道:“丰泰园各位乡亲父老,前天晚上,咱们丰泰园遭受劫难,庄园五十来人,仙逝、受伤九人,差不多占了五分之一;家家户户,粮食、种子、衣物、被褥被烧得精光,所幸牛羊猪等牲畜安好。咱们死伤惨重,损失惨重,惨不惨?惨!悲不悲?悲!苦不苦?苦!痛不痛?当然痛!” 大吉都含着热泪,望着苏澜。 苏澜继续道:“我们虽有伤亡,但是我们绝大部分人都还在!都好好地活着!而且,第一时间,不孤园和有邻园向咱们伸出了双手,妥善安置了我们住宿、吃饭、就医等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出人出力,帮着清理现场,跑上忙下,给予我们无私的帮助!远在石寨港的吉迪老爷子和全美娘夫人,他们父女急公好义,乐善好施,昨日已经给咱们送来了粮食、衣物、碗筷、鸡鸭鱼肉,还有活猪活羊!解决了我们的吃饭、穿衣等天大的事情!在此,我们丰泰园全体村民表示深深的感谢!” 大家听了,都深深鞠躬,又议论纷纷,都道不孤园和有邻园,还有吉迪老爷子和全美娘夫人高义厚德,情深似海! 苏澜接着道:“俗话说,破家值万金!咱们的家园被一把火烧了,大家失去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可俗话也说,不破不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说,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烧了毁了,咱们重建,建新的,建更好的!坏蛋们要毁了咱们的庄园,咱们偏要再建一个更新、更好、更美、更富的庄园!” 大家听了,都激动万分!小姐说的多好啊,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烧了毁了,咱们重建,建新的,建更好的!坏蛋们要毁了咱们的庄园,咱们偏要再建一个更新、更好、更美、更富的庄园! 苏澜继续道:“现在我宣布几条抚恤救灾的措施。一是,丰泰园所有受灾家庭,每户十两;死亡抚恤金三十两;重伤二十两,轻伤十两!二是,丰泰园今年免除一切佃租,包括税收!上交田赋部分,大家也不用担心,由我自己全部承担!” 大家一听,都惊呆了。天啦,小姐这得花多少钱啊! 苏澜继续道:“李大郎和李二郎的父亲的丧葬费用,全部包在我的身上!” 李大郎和李二郎一听,就和全家人哭着抱成一团。 村民们也不停地抹眼泪。 苏澜接着道:“所有受伤人员的出诊费、医药费也全部由我来出。” 村民们一听,先是一愣,都念叨着:“仁义啊,仁义啊!” “还有,吉迪老爷子和夫人送来的衣物、碗筷整理后,做好协调,会发给每户每个灾民手中。粮食等食物,现在放在不孤园和有邻园,供大家还有建房的匠人们吃喝。待房屋建成后,搬家时,再来按照人口平均分配剩余的粮食。如若不够吃到收成下来,我会买粮分给大家!” 村民们听了,都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苏澜赶紧请他们起来,继续道:“开春后粮食种植,我会给大家购买粮食和蔬菜种子!” 大家不肯起来,口呼恩人,泪流不止。 “再就是,我们丰泰园清理废墟,建造房屋,现场会很凌乱,老人和小孩就安心待在家里,不要到现场来走动,以防被绊倒、砸伤,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大家都纷纷点头。 苏澜接着道:“另外,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手,比如,妇女们要做饭洗衣,照顾病人;青壮年帮忙清理废墟,修建房屋。所以我决定,以工代赈,就是每个来干活的人,除了每日管三餐饭食,青壮年每人每天五十文,妇女四十文,从昨日起开始算。不光丰泰园的人有,不孤园和有邻园的人都有!” 此话一出,众人一下子都炸了锅,竟然都是不肯拿钱的! 他们纷纷说:“小姐,我们丰泰园自己动手给自己修房子,怎么能够要钱?万万不可!倒是不孤园和有邻园的人受苦受累来帮忙,小姐就给他们吧!” 不孤园和有邻园的人也吵起来了:“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好些人还是儿女亲家,转弯抹角的亲戚、朋友!互相帮忙怎么啦,我们愿意!这钱我们是绝对不肯要的,没的丢人现眼!” 苏澜听了,非常感动,笑道:“众位乡亲急公好义,无私相助,我们丰泰园万分感谢!这么说吧,我出钱,既是感谢你们出大力流大汗,也是感谢你们邻里相助的情分!你们拿了钱,我们就是一家人!不拿,就是瞧不起我丰泰园,瞧不起我苏澜!” 苏澜此话一出,大家都不好说什么了。都暗暗鼓劲,既如此,唯有下力气干活咯! 苏澜接着说到大家最关心的房子问题:“建房的事情,银钱大家也不要担心,吉迪老爷子捐助一部分,其他的我全部出了!” 大家听了,又炸了锅。“小姐,恩人啦!” 苏澜微微一笑,道:“建房的事情很急,砖瓦、条石、木材,还有工匠,近两日都要进来。我们一是赶紧要清理废墟,疏通道路,方便人员和物资进出;另外,新房怎么建,大家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一是,还是按照原来的老屋基,给大家照原样重建;二是,咱们换个屋基,找个宽敞的位置,重新设计,统一规划,屋基扩大,房屋扩充,院子也建大,特别是要增加防火、防盗的功能!此外,我还想,统一部署,拓宽道路,我还想修建一所学校,分男生部和女生部,学校要修大一点,不孤园和有邻园的孩子都能来上学!大家可以商议一下……” 话音未落,大家又炸了锅。议论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慢慢地住了口,都望着庄头张轩。 张轩激动不已。果然,小姐不仅仁义重情,高义厚德,而且见识不凡,眼界开阔,值得自己一辈子追随,也一定会追谁小姐一辈子! 张轩走到苏澜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一跪,整个丰泰园的人都跪下了;接着,不孤园和有邻园的人也跪了下来!无论男女,孩子都有书可读,这是多大的事情啊! 张轩噙着眼泪道:“小姐,我们听您的,重新设计!建更大、更新、更美、更好的房子!咱们丰泰园,要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这时,刀疤脸崔达还像一个士兵一样,激动地高呼:“万胜!万胜!” 大家听了,也都激动不已:“万胜!万胜!” 苏澜赶紧道:“我提议,咱们杀一头最肥的猪,为大家鼓舞士气!” “万胜!万胜!万胜!” 接下来的事情,在紧张忙碌、有条不紊中进行。 首先,当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四日,三个庄园选出张进统管钱财和物资的分配,黄庄头和崔达负责协助、监管。 当天中午,杀了一头最肥的肥猪,三个村子一百六、七十人在一起吃了杀猪菜! 下午,给老李头的棺木送来了。大成礼制,普通百姓,条件好的可以用杉木,条件差的,用的是杂木。苏澜做主,棺木用的是上好的杉木。 下午,张进派两名青壮后生,在甘甜的护卫下,到钱庄取来现银。当晚,丰泰园每户救灾款、抚恤款全部发放到位。同时,衣物、被褥和碗筷也发放到位。男女老少都有了新衣服、新被褥。 二月二十五日,早上给老李头出殡。下午,废墟全部清理完毕。苏澜重新指点了一处山坡为百姓新的居住点,并取名向阳坡。该坡距离原来的庄院大约一百米,坐北朝南,最高处比原先地址高出约三十多米。苏澜为此设计了宽敞、舒缓的坡道。 张轩提出,为了更好地照管丰泰园,今后,他和媳妇丁氏将到丰泰园安家。再加上单身汉崔达,苏澜修建了十一户民宅,又为自己修建了庄院。 每户民宅都有堂屋一间,卧室四间,厨房一间,库房兼柴房一间,卫生间一间。占地面积都有一百五十平方米。另外每家每户还有一个大约五十平方米的院子,院内都有猪圈、鸡窝、牲口棚。房屋的布局非常奇怪,但是又非常合理,利用率很高。 苏澜给自己的庄院修了正厅两间,卧房六间,厢房十间,中、西式厨房各一间,卫生间两间,还有库房、柴房、草料房、马厩等。 为防止一户烧,全村烧的惨剧发生,每户之间至少相隔十米。为了救援方便,苏澜还停了李苦叔在下李厝的挖井工作,急速驰援,调到向阳坡,给每家每户挖一口井。 当然,为了及时救援,每家每户之间都有步道相连,方便快速集结。另外,坡边也种植了铁蒺藜等荆棘丛;紧要的地方,苏澜请村民搬石块垒砌,她出工钱。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村民十分踊跃。到房屋建好时,向阳坡已经成了一个堡垒!此是后话。 原先被烧毁的居民点,苏澜全部清空,设计成了学校、打谷场、种苗育种房和戏台。 学校分男生部和女生部,分别建有教师办公室两间,教室五间,宿舍三间,厨房一大间,饭厅一大间,卫生间一大间。 学校围墙采取向阳坡一样的方法,村民搬来石块砌围墙,苏澜付工钱。百姓非常踊跃,月余砌好! 原来庄院的地方被整理成为打谷场。这个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地方。原先的打谷场太小,居民之间经常为了打谷晒谷发生纠纷。现在的打谷场,就是庄园十多家全部一起晒,也是够够的了。 平时,打谷场又是停放车、马的地方。 打谷场旁边,不仅有马厩,苏澜还设计了种苗育种房,专门用来培育粮食和蔬菜种子的。 打谷场的一头,还设计了一个小小戏台。开会、集会都用得着。不过,苏澜已经说了,等房子建好,大家乔迁新居时,她会请一台南音戏! 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吉发亲自带路,送来了好些砖瓦、条石、树木,还有砌匠、木匠等。 听说苏澜不仅给村民各种抚恤,免掉佃租,自己筹措田赋,还要修建学校,还是男、女生都收,惠及三个庄园的孩子时,吉发大为感慨。回家汇报后,吉迪老爷子和全美娘夫人不仅增加了砖瓦、条石、树木,又送来一千斤大米,五百斤小米,五百斤面粉,两头肥猪,十只羊,还有五千两银票。还说,这钱是专门用来修建学校的,算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此后,按照图纸,工匠们加班加点,没日没夜地赶工。 苏澜抽空也办了好几件事情。 二十七日,首先和父亲、姨父到全园感谢吉迪老爷子和美娘夫人。期间,苏澜还看到了段琪。看来,那些锂电池起了作用,那段琪看上去精神恍惚,手脚颤抖,问东答西,南辕北辙,绮丽风流不再,与之前判若二人!可以肯定,这是锂中毒了! 苏澜还去小养园拿回了很多东西。包括长刀、重剑和短刀。还有土豆、彩色珍珠,自然少不了孩子们喜欢的可乐、橙汁、罐头、饼干和玩具。 苏澜把长刀、重剑和短刀给了父亲一套。自然也给六殿下留了一套。自己前世学过重剑,于是留了一把重剑。给姨父一把短刀,给刘奇留了一把短刀。还给崔达也送了一把长刀。崔达喜得嘴角都挂到了耳朵上。 甘甜对这些东西好像不太感兴趣。反正,他们夫妻的武器,一个是树叶,一个是毒,有了“红缨枪”和“黑白无常”两匹骏马,再有美食,那就无欲无求了! 其他的宝贝,苏澜全部放到了空间。 苏澜还抽空去铁匠铺拿回了铁锅,分别送到了新房、罕岩思家,还有下李厝熬糖作坊。罕岩思夫妇精神不错,作坊也完成了大半工程。 二十七日下午,邓谦来报,与哈依玛的生意谈妥。除了苏澜特意留下的一些丝绸、茶叶和瓷器以外,全部跟哈依玛交换成功。目前正在搬来搬去。货物两抵后,对方还另付二十万两。他全部要了现银。 二十八日,苏澜又加紧准备了大约一亩地的土豆芽苗,全部上了蚵壳屋的苗床。这是准备二十多天后送到吉家铺去种植的。 二月二十九日,苏澜将蚵壳屋的辣椒和西红柿全部移栽完毕。除了自己新房卫生间旁边,张轩他们帮着开垦的菜地、丰泰园、不孤园、有邻园之外,李冲家的菜地也种上了。苏澜还给不同的品种分别插上了不同的牌子,目的就是要检查各自的产量、口感。 二月三十日,丰泰园、不孤园和有邻园的土豆都下种了。而上、下李厝的土豆秧苗也破土而出,绿油油甚是喜人!原先的草帘自然掀了,让秧苗享受阳光照耀! 二月三十日这天,最后一个病人孙鸣玉也从有邻园这个临时医院出院了。郎中说,孙鸣玉摔跤流产,伤了身体,以后恐难再有孩子了。甘甜把脉后却说,难怀孕,但也不是不可能怀孕,得靠老天的意思。 苏澜结清了郎中们的所有诊疗费和药费。 有个叫富海的六十来岁老郎中说,他孤老一人,见小姐仁善,想在丰泰园开一个诊所,服务村民,终老一生。苏澜听了大为感动,当即许诺,要为富海建一个小小的医院,丰泰医院,为三个庄园的村民看病。 当即,向阳坡上又规划了一个院子,建了厅房一间、卧房两间、厨房一间、卫生间一间,仓库一大间。另外就是诊疗室、住院部。也修了院子,可以晒药。富海说,他一个孤老,一间卧房就够了。苏澜却道:“富郎中,我在丰泰园办学堂,到时候,有聪明的孩子,您挑选一个两个做徒弟多好!”富海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 苏澜还抽空去教了秋嫂母女几个制作奶油蛋糕、裱花蛋糕。看着漂亮、美味的蛋糕,他们不敢相信这些美食竟然出自自己的双手。 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又开始学习算术、记账。苏澜还教了他们九九乘法表。刘珍和春红空闲时开始制作珍珠衫。 苏澜在空间里又把《高丽策》、《练兵策》、《海军策》都重新润色一番。她觉得,关于《海军策》中,殿州的造船能力,还得到船坞去调查一下。这样才能胸有成竹,有的放矢。 这天夜里,她还把之前复印的殿州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拿出来查看,还看得津津有味。 当查到卖给陶敏“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两个庄园的单立和汪清这两个人时,苏澜发现一个大问题:这两人在殿州分别还有几个庄园、绸缎庄、米铺、客栈等,但是奇怪的是,在陶敏购买“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前后几天,单立和汪清把自己名下的财产陆续都卖了,两人分别只剩下两处自家居住的小房产! 陶敏在那时候购买庄园,是因为倭案,自己朝不保夕;单立和汪清急着买财产,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因为倭案? 跟倭案连接,苏澜本能地紧张起来。难道单立和汪清真的与倭案有关?或者是与海盗有关? 苏澜抿嘴一乐:单立和汪清干不干净,不妨再打一竿子看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8、罕岩胆:傣王·长子·奉献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就将自己对单立、汪清的怀疑告诉了父亲和姨父:“我担心这两个人跟倭寇或者海盗有关!在倭案发生的那个节骨眼上,他们几乎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出卖一空,只剩下两处自家居住的小房产,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要我说,这是叫倭案给吓着了!” 刘希听了高度紧张:“澜儿,你估计是倭寇还是海盗?” 毕竟自己是异世幽魂,对殿州,对大成王朝还是知之甚少。苏澜摇头道:“不好说。但是我本能地觉得,凡是跟陶敏有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父亲、姨父,假如这两个人真的是倭寇,或者海盗,您不觉得,陶敏刚来殿州就跟他们勾搭,还匿名接盘了他们的财产,他的主子永昌侯府不是更有蹊跷,更有问题吗?” 苏瑞尚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点头道:“确实。我们殿州地处海边,各国商人、船员来往频繁,其中夹杂杀人越货的倭寇、海盗,还真是防不胜防!如果苏庭跟他们勾勾搭搭,那还真是大问题!动机不纯,其心可诛!” 苏澜思索片刻,问道:“不知道殿州沿海最大的海盗是谁?” “那自然是仇四!”刘希道,“据说他是澎湖人,从小家贫如洗,还跟官府有杀父、杀母、夺田、夺船四大仇,所以自称仇四,真实姓名倒不为人所知。”刘希想想道,“这样,我府衙里面有他的专门案卷,今晚拿回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苏瑞尚道:“可惜了,我们没有水兵,海盗在海上作案,我们也没能力管!” 咦,父亲也意识到海军的重要性了! 三月份的第一个好消息,在三月份的第一个日子到来了: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妻日思夜想的儿子猫少爷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有罕岩思的两名属下刀勐和召岩坎;有郝四叔,还有殿州礼房的吏员戴起、吏房的吏员朱密;还有李旺和曲英等十名殿州卫兵。他们已经到知府和军营交了差,这是最后护送猫少爷到家! 另外,还有一对陌生夫妻和他们的两个儿子。李旺介绍,这是宁德山区熬糖作坊主齐午和夫人杨氏,还有他们的儿子齐申、齐辰。齐家之前在宁德山区收留过罕岩思一家和郝四叔一家,开着熬糖作坊,是熬糖熟手。如果不是遇到大事,他们也不会抛家舍业,投奔殿州。 人员回来的齐整,但是苏澜却发现李旺和曲英都受了伤。李旺伤了手,曲英伤了腿,但是好在没有伤到筋骨,真是万幸! 李旺和曲英见到苏澜感激涕零,道:“幸亏小姐派了杀四来,还给了我们一千五百两银票,不然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原来,果然如苏澜所担心的,宁德县令谢楠在中间插了手,搞了鬼! 话说,他们一行到了宁德山区齐家后,郝四叔抱着瘦骨嶙峋的猫少爷哭得伤心欲绝,死去活来。 原来,罕岩思两个属下刀勐和召岩坎,一路护着猫少爷,逃离魔掌后重新回到宁德,回到之前熬糖的齐家,在那里当起了熬糖师傅。关键是齐家熬糖熟手不够,三个人在那里顶着,日夜不歇地干活。倒不是说齐午夫妻不好,而是他们也属无奈。再加上,齐午夫妻不问缘由收留他们,也属不易;又不知道罕岩思和娜木嘎夫人是否逃出牢笼,三人只能忍耐。 两年来,刀勐和召岩坎也不敢去找罕岩思和娜木嘎夫人,一来怕抓,再也不能保护猫少爷;二来怕引来官府或仇敌杀手,对猫少爷不利,只得苦苦煎熬了两年。忽然见到郝四叔,又见到信物青玉扣,大家哭做了一团。 听说父母委托郝四叔等人来接,猫少爷神经一松弛,立刻就病了。只得在齐家延宕了几日。 这一延宕,就迎来了宁德县令谢楠。原来,陶敏给宁德发信鸽时,谢楠还在回宁德的路上。但是他的心腹接到信后,立刻在路口查询、跟踪。看到郝四叔他们一行人多,又有卫兵,这心腹不敢造次,只好派人监看,一边等待。恰好猫少爷病了,终于等到了谢楠。 接到鸽信后,谢楠第一时间赶到了那个小村庄。见到殿州来的人,既有政府官员,还有卫兵,不由吃了一惊。虽然对这个猫少爷的身份不清楚,但是还是猜测他身份不一般,也就引起了他的怀疑和警惕。 他首先旁敲侧击地询问猫少爷的身份,不料戴起、朱密守口如瓶,更不用说李旺和曲英这些殿州卫兵了。至于猫少爷主仆三人,更是杀了他们都不会说。 谢楠只得威胁齐家,可齐家是真的不知道猫少爷的来历,问不出所以然。 身份打听不出,谢楠就开始慰留,说是只要留在宁德,会给他们提供住房、田地。猫少爷要与父母团聚,又看出此人不怀好意,如何答应?再加上李旺、曲英口口声声说这是将军和知府的亲戚,现在要回殿州,他们也不能阻拦,只好放行;但却威胁要对齐家不利。齐家一商量,干脆和猫少爷他们一起走,虽然抛家舍业,背井离乡了,但是终归还能留住性命。留在宁德,哪日死的都不知道! 探听、慰留和威胁都不奏效,谢楠就派人在路上玩起了调虎离山之计,把李旺等卫兵调走,给猫少爷主仆、戴起、朱密和齐家四口下了巴豆,病倒在一个小客栈里。也怪李旺他们初走江湖,没有经验,也大意了一些。好在杀四及时出现,用车先是转移了病人,又赶去提醒李旺。不过,做了这些后,杀四依旧隐身了。 猫少爷等人因为吃了巴豆拉稀,困在另一个小客栈好些时日,幸亏李旺他们带了一千五百两银票,从中打点,这才救了十来个病人。 几日后,他们再次动身。在黑风岗,谢楠又派了二十名武林高手。李旺、曲英、刀勐和召岩坎等人跟他们发生了激烈搏斗,而且这帮人对猫少爷等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情了,而是直接下狠手上杀招。可见谢楠已经是图穷匕首见了!搏杀中,李旺和曲英都受了伤。幸亏杀四再次现身。几人合力,将二十名武林高手尽数斩杀,又一路护送,这才九死一生,最后安然回到殿州! 听着这些惊心动魄的经过,苏澜不由得万分庆幸!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小心救了这些人!尤其是猫少爷,身份特殊又敏感,他若出事,滇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之前自己为罕岩思、娜木嘎夫人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李旺递过来一封信,是杀四的信。主要内容是四条:一是谢楠夫人金氏没有到宁德。苏澜当然知道金氏已经是死人了;二是谢楠的女儿谢芳精神有些失常,被他父亲卖做船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是谢楠的小厮在接了杀四的二十两银子后说的;三是谢楠到处说夫人病死,宁德有大家豪绅正在谋求将女儿嫁给她;四是,杀四去查找谢芳的下落,尽量解救,之后再去夏州,调查秦慧秀在夏州的情况。 苏澜一方面高兴罕岩思一家终于团聚,自己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但是同时也对谢楠恨之入骨!探听、慰留、威胁、下药、截杀,还真是手段毒辣,穷凶极恶!尤其是对妻女痛下杀手,还将女儿卖做船妓,简直是畜生!虽说武林杀手这些人证都死了,但是凭他杀妻卖女就能定他死罪! 苏澜赶紧派人去下李厝请李旺娘和李珠过来,让他们母子、兄妹团聚。 和李旺他们正聊得开心,罕岩思、娜木嘎和儿子猫少爷过来道谢,见面就下跪。两个仆人也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苏澜忙着搀扶娜木嘎,又叫李旺等人搀扶起罕岩思父子和两个仆人。 罕岩思道:“我们已经听说了,若不是小姐派了一个高手跟在后面,我儿子和这两个兄弟性命难保!” 苏澜打量猫少爷,见他大约十五、六岁,身高足有一米八。又因为瘦骨嶙峋,显得更加高挑。他虽然一直干着熬糖的体力活,但是眉阔眼亮,五官精致,气质儒雅,神态谦和,超凡脱俗,有乃父乃母的风骨。在前世,那绝对是妥妥的一枚小鲜肉! 娜木嘎抱着儿子手臂又哭又笑,道:“我儿子长这么高了,衣服都做短了!” 苏澜笑道:“嗨,多大的事?再做就是了!” 正说着,郝四婶和儿子、女儿郝志、郝好冲了出来,抱着猫少爷痛哭起来。原来是刀勐、召岩坎和齐家的人去替换了他们。 郝四婶抱着猫少爷道:“我的天啊,还能见到猫少爷,真是太好了!可是猫少爷长这么高,也太瘦了!” 苏澜已经让金嬷嬷整治饭菜为大家接风。“没关系,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苏澜道,“不过,我很奇怪,猫少爷为什么叫猫少爷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罕岩思和娜木嘎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罕岩思笑道:“我们傣族人,男孩小时候叫小卜冒,就是小男孩的意思;长大了就叫猫哆哩,意思就是阳光活力男孩。当时在宁德,郝四叔一家叫着叫着,就叫成了猫少爷!其实,他真正的名字叫罕岩胆。罕是傣族土司、傣王的姓氏,罕在傣语中是黄金、珍贵、金贵、稀罕的意思。岩是长子的意思,而我的名字中,思是老虎的意思,意味有虎威,能降虎者。而我的儿子的名字中,胆是奉献的意思!” 苏澜听了一笑。原来猫少爷,就是英文sunny boy啊!而且,猫少爷大名罕岩胆,就是“傣王·长子·奉献”的意思,应该寄予了罕岩思夫妻的厚望吧?! 娜木嘎夫人也笑道:“傣族人长子称岩,次子称衣,三子称尚,四子称赛;长女称月,次女称衣,三女称安,四女称爱;没有子女前,我们都称名字,有了孩子后,父亲就在孩子的名字前面加一个波字,比如波岩保,就是岩保的父亲;若是母亲,就加咪,比如咪岩保,就是岩保的母亲的意思。” 苏澜笑道:“那么,我可以称呼你们波岩胆,咪岩胆?” 罕岩思和娜木嘎听了,眉眼都笑弯了:“小姐,您这样称呼我们最好!” 猫少爷也笑道:“我喜欢你们叫我小猫!” 郝四婶赶紧道:“不行,还是叫猫少爷吧!” 大家都笑了。 一会儿,李旺娘和李珠来了,母子、兄妹亲香了好久。 午餐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着火锅。苏澜知道这些人吃过巴豆,伤了脾胃,就给他们做了很清淡的火锅。还做了白崧猪肉水饺。 饭后,戴起、朱密和李旺、曲英等人分别回了知府衙门和军营。李旺娘和李珠虽然依依不舍,但是还是笑着送走了李旺。 苏澜安排齐午一家暂时住在村民家中。搬家后可以跟罕岩思家一起住。待下李厝房子建好,他们一家就可以率先得到一个院子。这家人万万没想到,人还没到,房子都快修好了。 午后,蚵壳屋又热闹起来。原来,李旺他们回殿州府城时,经过回凤楼,正好遇见凤恒、凤梧父子,还有叶恭和夫人伍氏,儿子叶楼和女儿叶庄。这些人赶紧跑来看望。凤梧也想来看望心上人秋芳。他们给罕岩思一家带来了粮食、布匹和一些肉食。 恰好秋嫂他们做了奶油、裱花蛋糕,大家吃了都赞不绝口。 猫少爷罕岩胆在给父母端蛋糕时,回身急了一些,恰好碰上叶庄,把白色奶油彩色裱花糊了叶庄一个花猫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殊不知,就是这无意的举动,竟然叫这二人一见钟情,互生情愫。苏澜后来知道时,觉得非常有趣。罕岩胆气质出尘,英俊潇洒,叶庄灵动俏皮,尤其是一笑露出虎牙,特别可爱,二人倒是天作之合,十分般配。 晚上,苏瑞尚和刘希前后脚回家。两人都说了,全城搜捕,可到现在就是不知道焦华和褚望这两个家伙的踪迹。 刘希还说了一件事情。因为南监关押了陶龙、陶虎、林谦、熊瑃等同伙以及文物盗窃案、贩卖人口给倭寇案等一干要犯,已是人满为患,不得已将林庄头一家关在一个监房里。他的胖婆娘今日叫她那个疯傻儿子林聪咬了,胖婆娘像杀猪一般叫唤,林聪就被林庄头和三个肥女姐姐暴打了一顿。待发现不对劲时,疯傻儿子已经咽气了。现在,林庄头一家重罪之上又添新罪,死罪难免,都吓得灵魂出窍。刘希到南监询问三个肥女,他们的丈夫有什么朋友,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去向时,她们都痴痴傻傻,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饭后,苏澜正准备翻看刘希带回来的有关海盗仇四的案卷时,忽然罕岩思一家,包括两个仆人,其实是两名属下刀勐和召岩坎也都来了。一进屋,他们就长跪不起,把苏瑞尚和刘希弄得手足无措。 起身后,罕岩思坦然承认自己是云南傣王的嫡长子,因为追求爱情而放弃傣王继承权,和心爱的人离家出走;弟弟罕岩甩是庶子,继承傣王王位后,发动叛乱,造成云南数万傣民无家可归,而且战乱已经持续了十多年,大成云南百姓和傣族民众都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作为傣王正宗后人,他不能不管不顾,因此决定,让儿子回傣族部落,推翻现在的傣王,恢复正统,安民襄国。 苏瑞尚和刘希、苏澜大喜。苏澜道:“波岩胆,咪岩胆,猫少爷刚到殿州,你们就准备把儿子送回云南,你们舍得吗?” 罕岩思和娜木嘎笑道:“我们想通了,我们的儿子既然叫罕岩胆,那我们傣族的希望,傣王的希望,他必须承担!” 猫少爷一笑,道:“我也想通了。作为傣王的子孙,无论如何要跟百姓站在一起,该承担的就要承担!我原先最担心的是父母,如今看他们在殿州生活得这么安宁,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刀勐和召岩坎又跪下道:“我们决定跟随少爷回到云南,我们的主人有你们照顾,我们非常放心!” 苏瑞尚和刘希大喜。刘希道:“你们放心,暂且在殿州安心休养。这可是大事,容我们禀报朝廷,圣上一定会非常欣喜,也非常慎重!一定会妥善安排。” 苏瑞尚也道:“如今宁南伯童立还在云南作战,因为气候、烟瘴和峻岭、激流等问题,战事胶着,道路封锁。少爷既然要回云南,牵制现在的傣王罕岩甩,那么朝廷一定会派兵马一路护送,还会协助夺得傣王之位。” 罕岩思和娜木嘎欣慰地道:“我们就知道,大成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止战,平乱,和平,是我们的希望。” 罕岩思噙着热泪道:“虽然我放弃了傣王继承权,但是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我是不会丢掉的!” 这家人走后,苏瑞尚和刘希又议了半天。 苏澜道:“其实,他们不来,我也会试图劝服他们呢。我想着会劝罕岩思回云南,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儿子回去!”她又道,“这样更好!毕竟当年他是自动放弃继承权的!如今他的儿子回去,更为名正言顺!”苏澜笑道:“其实,自从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我就在谋划一篇《平滇乱策》!” 苏瑞尚和刘希大喜,道:“好一个《平滇乱策》!” 苏澜道:“不知道六殿下那边情形如何?这《平滇乱策》倒不急,我明天去写!倒是这案卷得先看,我担心褚望通过焦华和林谦、陶敏的关系跟倭寇、海盗勾结起来!” 苏瑞尚和刘希也是一个愣怔。于是,三人把案卷分来三份,分别看了起来。 苏澜粗略知道了这仇四的事情。 仇四出生于澎湖,今年四十二岁,幼年家贫如洗,父亲不得已做海上走私、海盗的勾当,虽然是小打小闹,但是却被同伙告密。后来,官府设计,放了消息,官船伪装成民船,结果引得仇四的父亲前来打劫,反而被官府劫杀;他母亲性子刚烈,去找官府理论,官府正愁找不到海盗家属,这不是撞在了刀口上吗?这就是杀父杀母之仇的来历。 因为落下了海盗之名,仇四家依靠走私和海盗打劫得来的财产自然被没收,这就是夺田、夺船之仇的由来。 父母死后,八岁孤儿仇四就上了海盗船。到他十五、六岁时,开始小有名气。二十岁时,他杀了十几年前的那位告密者,而此时的告密者已经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海盗了。 仇四接手了告密者的所有资源,开始做大,逐渐成为海上巨盗。最后盘踞在了翡翠岛。 案卷至少记载了数十起仇四的作案情况。 其中有一个案子引起了苏澜的注意。这是浙江的一起海盗杀人劫船的案件。通过海捕公文的方式传到殿州来的。 说是升平元年,也就是在十三年前的春天,一个浙江海商从满六岬的商品中转地的阿拉伯商人那里买来一船香料,被仇四打劫,仇四还杀了这个浙江海商兄弟三个和所有船员。所幸这个海商受伤没死,飘到一个荒岛,后来被经过船只搭救。他到杭州府报案,声称杀他一刀丢入海中时,两个杀手互相称呼李善、秦忘的名字! 李善、秦忘这两个名字立刻引起了苏澜的注意。这两个名字倒过来,不就是单立、汪清吗? 苏澜把这份案卷指给父亲和姨父看。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赶紧从自己已经看过的那部分案卷中也找出来了三件案子,时间在浙江海商案件前后,也是李善、秦忘参与海上打劫、杀人越货的案件。其中有一个案件,报案者是一个妇人,其丈夫被杀后,她还在海盗船上被海盗禁锢了一段时间。后来海盗船在一个码头补充淡水,海盗们下船购物时,她趁机逃跑。她说,李善的左边眉毛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痦子!而秦忘说的是山东口音,因为这个妇人就是山东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瑞尚、刘希和苏澜微微一笑。苏澜道:“父亲,姨父,我之前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管它有枣没枣,先打它一竿子!” 苏瑞尚和刘希都笑了:“什么时候打,怎么打?” “明日一大早就去打,还是文打!”说着,苏澜跟父亲和姨父几里咕哝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家住海贝巷的单立家来了殿州府衙的一群吏员,说是府衙调查房屋、田地买卖的交易税费问题,查看是否有偷税漏税的情况。单立殷勤接待,还赠送银两,也极其配合官府查验,出具的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与官府的记载丝毫不差。 这帮吏员还问了隔壁左右同样的事情。 这个叫单立的人,左边眉毛的正中间的确有一颗黑色的痦子! 不久,这群吏员又来到松香苑,一个高大嗓门的山东大汉迎接了他们,出具的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与官府的记载也丝毫不差。这天是他的小妾生的儿子满月,这群吏员还吃了满月酒。 回到府衙,苏瑞尚和刘希都是一脑门子冷汗,直言:“惭愧!” 苏澜道:“我怀疑,这两个地方是海盗的联系地点,说不定大海盗仇四也会来光顾!得派人盯梢。”苏澜立刻又道,“姨父,不要随便派人,这帮海盗特别狡猾,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打草惊蛇。” 苏澜想着,得让甄琥来监视。 不过,这几日,海云和小麻雀那里怎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呢? 苏澜一边说话,一边想,手也一刻没有停止。 不到半个时辰,苏澜拿出两张纸放在父亲和姨父面前。这两人不禁连连惊叫起来:“澜儿,你这画的也太像了!” 他们又疑惑地道:“澜儿画他们的像要干什么?” 苏澜笑道:“也许别人不知道仇四,或许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吉迪老爷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69、四策 这天下午,准备拿着画像去请教老爷子的苏澜还没有出府衙,悦客来的小个子伙计找来了,说:“小的去蚵壳屋没找着小姐,若是在府衙找不到,小的就要去丰泰园了!” 小伙计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因为他送来了及时雨:六殿下来鸽信了! 鸽信很多封,苏瑞尚、刘希和苏澜分别逐一看了起来。 信件出自两个人: 一是皇帝圣旨:命殿州从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亲自带三百卫兵押送矫诏案、土豆案、贪腐窝案要犯、使臣回京叙职。这封短小圣旨,除了黄绢小点,除了是通过信鸽送来的,该有的圣旨制式、玉玺,密押一点不少!是迷你版的圣旨! 二是六殿下的信件:请携带青椒、西红柿、玉米、土豆和红薯实物;请携带以上种植秘笈;将宁德县令杀妻,验尸文件带来;收缴的冠林等人与京城之间的全部鸽信证据送来。 六殿下还说,冠林等人隐藏极深,之前他也不知道到会出现矫诏案,后怕不已! 六殿下还说,可适当增加卫兵,但注意隐蔽行踪。 六殿下还说,他会派人沿着某某路线图来接应。还附上了路线图、站点和接应暗号。另外他还会亲自到京城南城十五里外折柳亭迎接苏瑞尚。原来折柳亭是京城人士折柳送行亲朋好友的地方,祝愿一路顺风,表达依依不舍之意。当然,折柳迎客也有欢喜开心、扫榻相迎之意。 小伙计走后,苏澜一面建议立刻去中吉书院接刘奇回家共同商议。一面手指掐着一个地方道:“父亲、姨父,六殿下没说,但是显然他很紧张。你们瞧!” 两人看时,见是路线图、站点和接应暗号。 苏澜想了想,道:“父亲是用兵高手,不过,我也有点想法,咱们不妨,分兵梯次行军;明暗交替行军;犯人夹杂期间行军;犯人主次分离行军。还可以派人伪装一下父亲。”说罢,咕哝起来。 过后,苏澜急急忙忙赶到石寨港去见吉迪老爷子。 苏瑞尚和刘希虽然对苏澜这么赶着去石寨港见吉迪老爷子有点不解。但是,刚才她的咕哝说明,她的见解异于常人,做事沉稳有度。她既赶着要去,自然有要去的理由。 苏澜带着甘甜,骑着马,首先到了货栈,请邓谦即刻到船坞去请他那个在船坞做船样师傅的哥哥邓源,她有要事相商。她从全园回来后与他们兄弟在货栈见面,然后一同去上李厝将军府邸。又叮嘱邓谦、蔡林和奥坎娜,她需要两盆两尺来高、品相漂亮的红珊瑚,两升莲子米大小的彩色珍珠,二十匹上等缂丝绸缎,二十斤上等武夷山大红袍,三斤檀香,三斤龙涎香。 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世所罕见的。邓谦就知道,小姐家这是有要事、大事了。联想到矫诏案、土豆案、贪腐案,就猜测,难道是将军或知府要上京?立刻重视、忙碌起来。一面叮嘱蔡林和奥坎娜准备东西,一边赶紧骑马去船坞找兄长。 随即苏澜和甘甜去了全园,而且是直接去了养园蚵壳屋。 等到美娘夫人和何大婶接到报信,赶到蚵壳屋时,苏澜已经给何震换好了药,正在用一只非常奇怪的笔在一张白纸上画像。 老爷子道:“左眼再稍微小一点,两只眼睛的内眼角再尖一点……还有,他的下巴很有特点,有个,怎么形容呢,就是有个竖着的酒窝……” 苏澜笑眯眯地道:“老爷子,您就说他有个屁股一样的下巴不就得了!” 吉迪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忽然点了一下苏澜的鼻子尖:“小淘气,你说的虽然大俗,倒真是那么回事!” 美娘过去看了一眼,吃了一惊,道:“爹爹,这不是那个仇四吗?他可是大海盗啊!” 苏澜一喜,道:“夫人也见过仇四?您和老爷子看看,我这画有几成相像?” 老爷子和美娘看了,老爷子说有八成像,美娘说有九成像。美娘还说:“如果能把他右边的瘸腿画下来,那就是十成像了。” 苏澜吃了一惊,道:“仇四是个瘸子吗?” 老爷子和美娘都笑了。老爷子道:“仇四生下来就是长短腿,右腿比左腿要短一些,不过,他右脚的鞋比平常人的鞋垫要高,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老爷子和美娘知道大海盗这样的秘密,还真不一般啊!看来自己来对了。 画像画完了,苏澜又拿出李善、秦忘,真名叫单立、汪清的画像给他们看,这父女俩更是大惊,说这仇四的哼哈二将还真的是十成相像,就是显老了一些。 “哼哈二将?老爷子认识他们么?” 老爷子轻蔑地一笑,道:“何止认识,还打过不少交道。二十年前,他们曾经打劫过我的船队,杀了我们的人,抢过我们的东西。我们也回击了几次。搞多了,我就恼了,也打听着摸到海盗行踪,抓了仇四的儿子和婆娘。后来仇四亲自押着这哼哈二将来给我赔礼道歉,加倍退还了货船和货物,不够的拿钱补偿;伤亡的人也赔偿了抚恤金。我就放了仇四的老婆和儿子。再之后,看到我们的船号,仇四的人扭头就走,我们相安无事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回忆往事,老爷子精神矍铄,侃侃而谈,眼睛里火光四射,豪情万丈。 苏澜惊讶道:“这么说,老爷子去过仇四的老巢翡翠岛咯?” “怎么,你也知道翡翠岛?”老爷子笑眯眯地道,“不过,我还真的没有去过翡翠岛,也不知道翡翠岛坐落在何方。我是打听到,仇四父亲的忌日,仇四夫妻和儿子要回澎湖祭祀,而且当时仇四因为紧急处理海盗内部的事情,晚些回澎湖,和妻儿分开行船。真是天助我也,找到这么个绝好时机,我这才下的手。” 美娘也笑道:“我那时候十来岁,躲在隔扇后面,看见仇四急得一跛一跛地奔到我父亲面前,倒头就跪,头磕得地上邦邦直响!听说仇四婶婶是他的青梅竹马,仇四非常爱恋,他的儿子仇阳跟我玩得非常熟,他爹来接,都不肯走。算起来,仇阳应该有二十好几了,小时候胖乎乎的,也有个屁股下巴,很可爱……”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儿子,顿时萧索。 苏澜头次听说仇四还有个儿子,就问仇阳的长相。美娘道:“一见面,我们肯定认识,他和他爹一样,也是屁股下巴,我的脸,他也能够一眼认出!” 何大婶也道:“他们母子在全园住了十来日。我看仇阳其实更像他母亲。长大了就不知道如何。” 于是,在大家的叙说下,苏澜又画了仇四夫人的像。也根据仇四夫妻的长相特点,推断着画了几张仇阳可能的画像。 完事后,苏澜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老爷子,夫人,直到现在,那焦华和褚望依然踪影全无,卫兵和捕快像篦子一样把府城梳了好几遍,还没有消息,我们怀疑,这两个人可能通过焦华、林谦的关系和陶敏搭上了钩。这陶敏认识单立和汪清,还接盘了他们的财产。就是说,焦华和褚望很可能跟海盗勾结起来了!” 老爷子和美娘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我父亲今日接到圣旨,最迟后日就要动身,押解矫诏案、土豆案和贪腐案的罪犯和高丽使臣回京,他和我姨父最不放心的就是焦华和褚望没有落网!特地让我来说一声,要防备海盗袭击!另外,我听夫人说,段琪跟褚望有一个对赌协议,要出卖海船和吉家铺庄园。我想,褚望并不知道夫人已经识破了段琪,褚望不会甘心,说不定会回来挟持段琪,履行协议。” 老爷子听了笑道:“谢谢将军,谢谢知府!段琪虽然在我家住着,可是已经被美娘休了,他可没有资格处理我全家的财产!” 苏澜听了,一愣,道:“夫人这次下狠心了?” “段琪可以拿全家去跟褚望对赌,我不可以!再说,这样的畜生,我觉得就是臭泥烂污!之所以留他在全园,不过赏他一口饭吃,留着他为我儿子报仇!” 苏澜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其实,这里面还是有漏洞。他们签订对赌协议时,段琪可还是全园的上门女婿!如果褚望勾搭上陶敏之流,很可能到京城翻云覆雨,要全园履行协议!” 老爷子和美娘都愣住了。 苏澜快马赶回货栈时,邓谦和邓源都已经等在那里了。邓源和弟弟邓谦很相像,因为年长,显得更老成一些。 苏澜要的东西也装进了一辆马车。邓源不会骑马,邓谦就亲自赶着马车,拉上兄长,随苏澜和甘甜,往蚵壳屋而来。 回家时发现,刘奇已经回来。林氏带着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也从庄园回来了。林氏道:“我已经嘱咐了几个庄头,这几日这边忙碌,让他们关照好庄园。” 正说着,苏瑞尚也回来了,除了无息和无影,还带来了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等几个手下。他们先关在书房里讨论了一番,然后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等人就走了,回去安排人马去了。 期间,苏澜让人小心翼翼地卸了马车上的东西,又拉着姨父和刘奇,听邓源叙说船坞的事情。 孔峰等人走后,苏瑞尚也来听邓源的讲述:“……刚才我跟大人和公子、小姐说了,我们福船的水密隔舱,多重板和鱼鳞式搭接这三样技术闻名遐迩。另外,我们还使用了‘转轴’桅杆,多樯多帆,便于使用多面风。大船上还设有小船,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救生、抢险。每只船上都有大小两个锚。行船中也有探水设备。这些极适合于远洋航行。” “我们的导航技术也获得极大发展,形成了牵星术导航、地标目标导航、水情和海底泥石导航,以及海上气象、动物、洋流等各种自然现象导航的综合技法。我们还将指南针运用于航海。如此高超的造船技术和精确的指南针指示方向,保障了我们的船只能够畅游海洋!”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咱们大成,政治中心在汴梁,军事重心在北边,经济重心在南方,这样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分离,使漕运成为大成的重大事务,漕船制造因此受到朝廷的高度重视,在多处设置造船场,每年漕船制造额多则三千余艘,少则两千余艘。漕船的保有量至少在一万五千艘以上。” 大家听了不由感叹。 “我们大成有很多地方都设立了造船场、造船坊,造船场主要分布在江西、浙江、湖南、西凤道等地。以漕船、内河其他船只为主。我们东南沿海好多地方都是制造海船的重要基地,不但有官方的造船场,也有很多民间的造船坊。” “我们殿州既有官营造船场,也有民营的造船作坊,也有官民合营的。我所在的龙坎船坞,就是官营的,也是殿州最大的船坞!我们还采用了滑道下水的方法。我们的船坞,包括工匠、兵丁有数百人,大小船只年产量,有二百多艘。其实,我们如果合理调配、合理安排,材料充足的话,每天一艘都可以生产!”邓源自豪地道。 每天一艘?听到这样的生产能力,苏澜都暗暗咂舌! 邓源侃侃而谈,一脸自豪地道:“具体说到我们造船业,从设计到施工,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了一套精细工作程序。我们把载重多少作为设计目标,没有相当纯熟的工艺水平,肯定是办不到的。我们设计船舶主要以载重多少石为准,再依据行江、航海等实际需要,计算长度、宽度等等数据,画成‘船样图纸’。我就是‘船样’师傅,负责设计图纸,并且估算用料若干,人工若干,共计造价若干,以便官府支拨钱粮。这十多年里,由于我设计的船舶造得很好,朝廷还不下十次将我的‘船样图纸’颁发到别的船场,命令仿造!” …… 邓源和邓谦走时已经是亥时。临走时,苏澜还意犹未尽地道:“抽时间我一定会到龙坎船坞去看看!” 他们走后,苏澜从空间拿出一把短刀给刘奇道:“这刀非常锋利,留着防身用。”刘奇赶紧接过,拿一块厚木板来试,刀一抹,木板断成两块。 苏澜又拿出一套长刀、重剑、短刀,嘱咐父亲,这是送给六殿下的。刘奇听了,有些讪讪。但很快释然。 苏澜又拿出今天到货栈拿回来的红珊瑚,彩色珍珠,缂丝绸缎,大红袍,还有檀香和龙涎香,道:“父亲,这些作为礼物,你拿到京城打点。毕竟十几年没有进京叙职,该花的就要花。但是怎么花,还得跟六殿下商量一下。毕竟您十多年没去京城,物是人非,斗转星移,还得听听六殿下怎么说。” 刘奇道:“别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听说这檀香和龙涎香特别值钱。那陶荣曾经在书院炫耀,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一个龙涎香丸子,京城就卖到一百两!” 大家听了都呆了。 苏瑞尚皱着眉毛道:“这些东西太招眼了,恐怕引起非议。” 苏澜笑道:“父亲和奇哥哥说的有理。所以我让父亲问问六殿下,如果不合适,大不了放到咱们店铺里卖就得了!”她想了想道,“东西咱们得带,让六殿下好选择。我们打包行李时,把这些东西都隐蔽起来。” 苏澜又拿出一个文件盒,里面是辣椒、西红柿、土豆、玉米、红薯的全套种植技术,道:“父亲定下来哪日走,我提前一个晚上把辣椒、西红柿、土豆、玉米、红薯这些东西打包好,这些种植资料先交给父亲。”她笑道,“我的意思,父亲得把金嬷嬷带去,让她给皇上做这些好吃的!” 林氏笑道:“太好了,我还在担心呢,宝贝送到京城,没人会做,那就会大打折扣啊!” 苏瑞尚和刘希都谨慎地道:“这可是宝贝,得好好放着。” 苏澜又拿出一个文件盒,道:“父亲,这是那几个王八蛋互通的鸽信,有些是咱们截留的,有些是我重新仿制的!但愿能够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刘希看了看,道:“真没想到,外甥女的仿制手段如此高超!” “还有,殿州官员出缺很多,这回一定要慎重选官!”刘奇好半天没有做声,觉得只是几日未回,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真是让人眼花缭乱!这回,总算能说到正题! 苏澜笑道:“奇哥哥这可是说到点上了!” 林氏又高兴,又有点委屈、难过。下午去接刘奇时,说了好些事情,其中就谈到矫诏案时,林氏提议说,刘、苏两家早就为刘奇和苏澜定下了娃娃亲,好躲过皇上赐婚。可苏澜没有接这个话头,倒是火眼金睛,自己发现矫诏,躲过了一劫。 刘奇听了,愣怔了许久,有些灰心丧气地道:“兴许是我不够好,澜妹妹才不愿意?” 林氏嗔道:“你怎么不好啦?连中小三元!如今已是少年举人,还是解元公!相貌、人品,哪样不出众?你这样的少年郎,大成又有几个?!而且,我看你澜妹妹绝对不是嫌弃你不好!而是觉得,你是哥哥,做相公有些别扭!” 刘奇奇道:“难道澜妹妹是觉着亲上加亲不好?” 林氏道:“不知道!”她叹口气道,“你这澜妹妹,相貌、才干、聪慧、家世、门第、品行,没有一样不好,就是太有主意了!我都不好开口,就怕她以后心里有了疙瘩,跟我不亲香!”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外甥女,巴心巴肝地疼,生怕因为误会断了情分! 苏澜又将谢楠的夫人金氏的尸检报告拿了出来。众人都唏嘘不已,感叹金氏可怜又可恨,又大骂谢楠不是东西,一路给罕岩胆使绊子。苏澜啐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把自己那精神失常的女儿谢芳给卖做船妓了。我已经让杀四去解救去了!” 众人又惊又怒,尤其是林氏。她道:“这个谢芳虽然讨人嫌,但也不至于被亲生父亲如此作践……” “估计也不完全是谢楠作践,那些小妾、庶女也不是善茬!”苏澜感叹道。 苏瑞尚转换话题道:“我马上进京,最担心的是焦华和褚望没有落网!” 苏澜听了,赶紧拿出下午在全园画的那些画像。这些画像她都复印了N份。她道:“老爷子果然认识他们,说李善和秦忘是仇四的哼哈二将!”她指着仇四一家人的画像道:“仇四有个儿子,叫仇阳,今年大概有二十多岁了,跟他爹一样,也有个屁股下巴!这里面除了仇阳那时候年龄小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有八、九分相像!” 苏瑞尚和刘希大喜过望,道:“这应该是大海盗仇四的唯一一张画像!” 苏澜道:“父亲都可以把这些献给朝廷,这是大功一件!当然,不要说是老爷子帮着画的像。他们跟仇四还有些渊源。”说着讲了这两家的恩怨纠葛。 苏瑞尚忽然道:“话说,你今日请邓源来,又是为何?” 苏澜嫣然一笑,拿起笔,刷刷刷写下十几个大字,递给大家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高丽策》、《练兵策》、《平滇乱策》和《海军策》等字! 苏瑞尚和刘希看了激动不已,尤其是苏瑞尚,兴奋地道:“作为军人,这才是我的立身之本!” 苏澜转身从卧房,其实是空间里拿出四本册子,道:“这是我写的《高丽策》、《练兵策》、《平滇乱策》和《海军策》。《高丽策》之前就有,这是一个修正版,王嵩还是要送到高丽,但是王翰、王穑父子也要利用,把原来的二王争锋,改成三国争霸。高丽越是乱成一锅粥,对大成就越有利!” “但是,对云南就不一样了!那是咱们大成的事情,自然是越平安越稳当越好!”苏澜笑道,“这是《海军策》,侧重点放在了建设大成海军及战船船队上面!不过,我这几日光写这些个东西,就把我累瘫了,恐怕有疏漏,要劳烦奇哥哥再看看,提提意见了!我的意思,我们大成天时地利人和,必须建立自己的海军……” 苏瑞尚拿起了《练兵策》。之前他和女儿就探讨过这个问题,现在直接翻到如何练就一支特种部队上: 特种兵魔鬼训练法: 一、卯正起床,在每人身上加上四十斤的重物跑十里。 二、辰时训练挂勾梯上下三百回。穿越十丈长铁丝网来回三百趟。 三、巳时举三十斤铜锤一百五十下,拉力器一百下,臂力棒一百下。 四、未时抗暴晒形体训练:平举着长枪,枪口用绳子吊着一块砖头,一动不动晒一个时辰。 五、申时训练军械半个时辰,练倒功、散打,硬气功等。 六、晚饭后半个时辰,继续负重四十斤跑十里。 七、三天一次游泳训练,穿着厚厚的军装和战靴,一口气游完十里。 八、五天一次负重跑步两千米,游泳两千米。 九、七天一次五十里负重六十斤越野行军训练。 十、十五天一次上崖、下崖训练。 十一、三十天一次野外生存训练,带上三天的食物在野外生存七天,行军一千里,还要背上刀、枪、粮、水、药物、被褥、帐篷和其他生存用品,途中还要执行上司命令的突围和反突围,侦察敌情,攀登悬崖等演习任务。 十二、平时训练增加全能训练方案。如十八般武器都要一一掌握。 …… 其次还有什么攀登、穿越、识图、标图及远距离越野行军、观察、潜伏、窃听、捕俘、审俘等多种获取情报的手段,必要时还须使用密码通信联络。 还有军事地形学,野战生存技巧,捕俘技术,攀登技术,泅渡与操舟技术,车辆驾驶和骑马技术,破坏技术,破障技术,通信技术,各种武器使用技术,以及体能训练、战术训练、心理训练、共同训练等。战术训练内容主要包括有,警戒行动,搜索行动,潜伏行动,破袭行动,营救行动,夺取、扼守行动等。共同训练内容包括,共同条令,掩体构筑,规模集结等。心理训练则包括战场心里、恐惧心里、抗击打心里训练等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0、惊魂枫叶园 就在三月三日凌晨大约丑时,蚵壳屋院门突然被叩响。夜深人静,声音格外响亮。苏澜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惊醒,这可是余翠翘间翘组织特有的暗号! 夜半叩门声惊动了所有人。 打开院门,竟然是孔峰和小麻雀!屋外还有一队卫兵。 孔峰道:“小麻雀突然来闯军营找将军。听说将军不在,非要我带他来,说是有重要情报!若不是当时审理倭案,我还不认识小麻雀呢!” 见到苏澜,小麻雀只说了一句话:“小姐,甄琥半夜来报,焦华和褚望在枫叶园……” 什么?苏澜猛地一拍脑袋!果然,焦华和褚望跟陶敏勾搭上了!她也责怪自己,思来想去,怎么就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这两个如此重要的地方给忘了! 紧接着,苏瑞尚、刘希、苏澜和无息、无影、甘甜、小麻雀在孔峰等殿州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蚵壳屋。苏澜女扮男装,跨着“踏雪无痕”,身上还携带了仿制的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两份契书。另外,她的背上还多了一把重剑。甘甜则跨上“红缨枪”紧紧跟随。 刘奇则负责保护家人。他比较放心,因为现在他也知道家里还有一个暗卫小乐子。 苏瑞尚、刘希等人刚到南城外,城门就开了。原来是孔峰安排了李旺和曲英等人在这里等着将军。 刘希去了府衙,准备连夜审讯的事情。小麻雀也回了鱼市街。他的工作性质就是潜伏! 苏瑞尚在军营点了二百卫兵,人噤声,马含枚,向城北鸡爪岭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悄悄地、猛虎般扑过去! 话说二月二十三日凌晨,褚望和潘兴、宋实、焦华这四个烂兄烂弟摸到丰泰园,也就是林庄头三个女婿口中的安憩园,目的有三,找到林谦贪腐的财产二万两银票;带走怀有身孕的孙鸣玉;烧毁安憩园。 结果,除了烧毁了安憩园,这四个人叫那个刀疤脸以一打四,死二伤二,他褚望还伤了腹部,连肠子都被那个刀疤脸一枪给戳进肚子带了出来,又硬是被他自己生生塞了回去! 焦华是轻伤,右臂被刀疤脸杀了一枪。虽然伤口对穿,血流满地,非常吓人,但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并没有伤筋动骨! 混乱之时,他们往孙家的牲口棚扔了火折子,眨眼间火就烧了起来。安憩园村民房子老旧,又都是茅草屋顶,木头搭建,家家户户屋连着屋,院挨着院,不到一杯茶的功夫,整个安憩园就是一片火海。 焦华搀扶着褚望,连滚带爬逃离了现场。 天蒙蒙亮,他们在城北一家民房的院子外潜伏,待这家婆娘给猪槽倒了猪食后,他们和猪抢了一些猪食,又偷了几件衣服。 之后,他们隐藏在山中,靠偷吃村民菜园里面的莱菔、白崧度日。也时而下山抢抢猪食。 好在褚望以前跟江湖上的游医混过一段时间,认识一些消炎止血的草药。两人嚼吧嚼吧,又吞又敷的,焦华的伤口竟然好了七七八八;而褚望也好了五、六成。这让焦华对褚望佩服不已,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 这样在山洞里过了几日,焦华伤口基本愈合,就偷偷下山,找到他的一个姘头。这女人是个寡妇,对他动了真心,给他做了一些煎饼,弄了一些药。同时还给他带来两个消息,一是全城搜查,严查右臂和腹部受伤的男人焦华和褚望;二是,褚望绑架全园仆人之孙,威逼仆人给主人下药,又撕票杀了被绑架的幼童,逼得一家三口自杀,为此,全园悬赏万两,捉拿褚望。府衙还贴着海捕文书说,凡是举报者,都有奖励,而且即使犯事者,也可过往不究! 焦华当即动了心。那寡妇也劝他,不如出首告了褚望,他二人拿了悬赏,就到外地风流快活去。 焦华有些犹豫,主要是觉得褚望给自己疗伤,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下不去手。 这样犹豫着回到山里。褚望是什么人,马上就看出焦华的心事。目前自己受伤未愈,又是丧家之犬,只好隐忍,于是道,自己有六万银两存在家乡,只是因为被官府通缉出不了城,无法取用,还说,愿意拿出一半财产三万两给焦华享用。 饶是焦华是狡猾之徒,但在利益诱惑下也是利令智昏。他也不想想,褚望若有这样一笔巨款,何至于过得如此潦倒?还要背井离乡?听说有三万两巨额财富在向他招手,全园悬赏的一万两就不够他看的了!当下把寡妇之言丢到脑后。 褚望提醒焦华,有什么人可以投靠?焦华丧气地道:“我原先的主人林谦已经倒台,被抓到牢里了,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靠山。” 褚望道:“主人倒台了,主人总有些心腹或者朋友吧?” 这句话提醒了焦华,当即道:“我之前跟随林大人,拜见过前任知府陶敏……” 褚望马上抓到关键词语:“前任知府陶敏?是不是被刘希赶跑的那一位?刘希可是与安憩园那个姓苏的小女人沾亲带故!” 焦华有些担心地道:“林大人倒台了,只怕陶敏不会帮我们。” “错!有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褚望道。 焦华虽然狡猾,但是在褚望面前,那就差了一大截。他欣喜若狂地道:“我明日就去琵琶巷陶府……” “那你就等着被抓吧!”褚望冷冷地道,“林谦跟陶敏有旧,将军和刘希不会派人盯梢么?” 焦华傻了,喃喃地道:“那找谁啊?他家儿子陶龙和陶虎都在南监呢!” 褚望道:“他家就没有什么仆人?” 焦华道:“有个叫陶东的,因为勾结巨盗偷窃文物,被官府抓了。其他的仆人要么蛰伏在家,要么跟陶敏去了堆福,不方便啊!” 褚望道:“难道再没有别人了吗?” 焦华突然眼睛一亮道:“陶家还有一个三公子,叫陶荣,在中吉书院进学,那陶东就是他的小厮!” 褚望道:“那还等什么,去书院找陶荣。不过,你不要去,让你那个相好的去!” 如此,在二月三十日的傍晚,一个打扮得有些妖娆的妇人挽着食盒,来到中吉书院,自称是前任知府、现任堆福县丞陶敏的小妾,也是陶敏的三公子陶荣的小姨兼姨娘小马氏,从堆福来看他。 中吉书院想都没想,就让伙计给陶荣报信。 到了门口,陶荣见到这个妇人先是一愣,马上警觉起来。他还以为是矫诏案,他父亲陶敏被牵连进去了,特地派人来叫他跑路,紧张得心跳如鼓,手足无措,哪知道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果然如褚望所猜测的那样,陶荣也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当晚,陶荣在一个山洞里见到了焦华和褚望。他还带来了吃食、衣物和药品。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一日的傍晚,在鸡爪岭松鹤庄园外监视的翘三甄琥,忽然发现了陶荣的马车进了庄园。 当晚,甄琥正准备夜探松鹤庄园时,庄园里忽然出现一阵骚动,依稀还有这家小姐陶玉的喝骂声。似乎是某个泼皮闯进了她正在养伤的闺房! 甄琥知道,陶玉自从被小姐踢断了肋骨后,只得卧床休息,不能外出,因而火气很大,经常打骂佣人。不过,像这样深更半夜喝骂仆人的现象还是鲜有发生。 到了三月二日一大早,陶荣的马车出了松鹤庄园,没有下鸡爪岭,反倒是往鸡爪岭上走。甄琥知道这是去枫叶庄园,更是觉得蹊跷。 之后,陶荣的马车出了枫叶庄园,往岭下而去。 甄琥所隐藏的地方视野开阔,老远看到这辆马车经过松鹤庄园时,并没有进去,而是一路下岭远行。 为了慎重,甄琥在枫叶庄园外蛰伏了一个白天。 到了二日晚上大约亥时,甄琥潜入了枫叶庄园。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枫叶庄园,因而格外小心。 进入枫叶庄园,跳过砖石和竹子相间的篱笆,进入到最大的建筑,庄院。这里一般都是庄园主人居住的地方。 庄院很安静,有几间屋子点着灯。有婆子、媳妇赶工熬夜做针线的;有仆人打草鞋搓麻绳的。还有一间屋子依稀传来说话声。甄琥悄悄靠了过去。只听里面是两个男人边吃喝边说话的声音。 “……这酒真不错,大哥!虎落平阳,还能喝上美酒,真是人间快事!” “这酒不怎么地道,有股馊味!比起全园和吉家铺那些红葡萄酒,味道差多了!” “大哥,我怎么感觉心里毛毛的。陶公子怎么把我们送到这鸡爪岭来?!跟你这么说吧,因为岳父家在安憩园,我经常陪林大人来周围打猎,这个地方我熟悉得很!你可知道,鸡爪岭对面的山头下面,就是不孤园、有邻园和安憩园!把我们送到这里,不是让我们羊入虎口,去送死么?” “错!这叫灯下黑!还是陶荣公子聪明!”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也是倒霉!昨天在下面那个庄院,无意中进了一个房间而已,就被陶玉小姐给我的脑袋砸了一香炉,香灰还把我的脸烫起了一脸泡!早就知道陶玉小姐霸蛮,不想竟然是如此霸蛮!” 另外一个男人笑道:“陶荣公子没误会、不介意就成!明日到外面山坡上我给你找一些烫伤药,敷好了,又是俊俏公子一个!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找不到?话说,我们那日烧安憩园,那么大的火,我们都没有被燎伤,怎么一个香炉的香灰就把你烫成这样?而且黑天瞎地的,却砸得这么准,还真是奇了怪!” 甄琥肯定,这就是小姐要找的两个逃犯!他悄悄从鸡爪岭下来,迅速赶往鱼市街,敲开了翘二小麻雀的门。 之后,甄琥再次回到鸡爪岭继续监视,而小麻雀赶往军营…… 大约寅时末卯时初,天微微亮,苏瑞尚亲自带队,一行人猛扑鸡爪岭,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之前,为了防止鸡爪岭对面的不孤园、有邻园和丰泰园的村民因为不明真相,惊恐不安,苏澜还派了五个曾经到过庄园、认识几个庄头和崔达的卫兵去送信。还叮嘱他们,一旦有人顺着鸡爪岭滚下山坡,立马捉拿! 李旺、曲英等人围住了松鹤庄园。苏澜跟他们约定,听到山上炮响,见到天上火光就立马动手,见一个逮一个,一个都不少! 苏瑞尚疑惑地问,哪里有炮啊? 苏澜扬扬手上胳膊粗的冲天炮道:“我炮在手,群魔擒来!”开玩笑,空间里这玩意儿多得很!要知道,前世地震那时候正是年前,家居乐预备了很多冲天炮! 到了枫叶园,甄琥靠近将军和苏澜,报告道:“报信回来后,我又探了一下枫叶庄园,此刻焦华和褚望睡得鼾是鼾,屁是屁!” 苏澜道:“瞧见秦慧秀没有?” 甄琥摇头道:“在庄院里没有看见,其他村民居住的地方不敢去探望,怕惊动了人!” 苏澜道:“动手后注意点查看!” 无息和无影把命令传了下去。 苏瑞尚点头道:“动手!” 话音刚落,苏澜打火机“啪”地一声火苗窜出,只听“丝丝”一阵声响,又见苏澜高高举起了冲天炮。 “砰砰砰”,一连声巨响此起彼伏,一团团火光冲上天空,一朵又一朵光明之花、璀璨之花在天空不停地绽放、闪耀,五光十色,照得天地间一片光明,而又光怪陆离!原来苏澜点的是连珠冲天炮! 随着巨响和光焰之花突然盛开,苏瑞尚的卫兵们愣怔了片刻,立刻“嗷嗷”叫着冲进了枫叶庄园! 苏瑞尚手持长枪一马当先。苏澜骑在马上,伴在父亲身边,一把抽出重剑,紧跟着冲了进去。无息、无影和甘甜也紧随其后。 甄琥一时间有些错愕,又有些恍然。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娃娃竟然骑着高头大马举着重剑冲进了敌阵!而他的父亲、将军大人竟然没有把她护在身后,而是和她并肩冲了进去! 甄琥的心好像被重拳猛地一击,当下拿出随身的匕首,豪情万丈、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这时候,庄园里面人们哭爹叫娘、横冲直撞,乱成了一团。 无息和无影骑着马,伴在将军左右,高呼道:“缴械不杀!投降者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有反抗者格杀不论!” 说话间,有一个仆人打扮的家伙手提精铁长棒冲了出来。无息纵马上前,手一挥,一个闪耀着刺眼寒芒的圆形的奇怪武器“呼呼”着直奔那仆人的面门而去。只听“扑”地一声,好似破瓜的响声,那仆人的脑袋面门处竟然被劈成两半,僵立片刻后仰面倒下,他自己手上的精铁长棒居然正好敲中了自己的双腿,发出骨碎的响声!而奇怪的是,那圆形武器飞了一圈后,竟然像长了翅膀一样,又回到无息的手上! 霎时间,地上跪倒了几十个男男女女。他们都是庄园村民,个个吓得全身颤抖,牙齿打架。天神啊,先是老天震怒,霹雳轰顶,接着是天眼大开,照亮寰宇,牛鬼蛇神无处可逃!而那将军更是神助,扔出去的武器飞一圈又能回到他的手上,这不是天兵天将下凡收人吗? 人们战战兢兢,鬼哭狼嚎,一个劲哀求天神绕命! 这时,苏澜一眼瞧见了褚望!只见他衣冠不整,头发散乱,打着赤脚,显然是在梦中惊醒,仓皇而逃。而令人惊诧的是,他的双手竟然使劲地拖抱着一个人,将他拦在自己的胸前保护着自己。那人已经吓得瘫软,一脸燎泡,四肢俱废,不是焦华又是何人?! 苏澜举剑一指,高呼道:“杀人强盗,血债血偿,拿命来!”说罢,举剑拍马冲了过去。甘甜亦拍马紧随其后。 这时,一颗精铁弹丸从苏澜身后后发先至,“扑”地一声正中焦华眉心,竟然穿过脑壳,又“扑”地一声钉进后面褚望的右肩肩头!褚望手一松,焦华滑落在地,鲜血汩汩奔涌而出。 无影的粗大嗓门立刻响彻四周:“将军威武,一击双响!万胜!” “将军威武,一击双响!万胜!万胜!万胜!”卫兵们情绪激昂,振臂高呼! 此刻,枫叶庄园下方松鹤庄园方向也隐隐约约地传来“万胜!万胜!万胜!”的呼唤声! 褚望顿时觉得心惊胆战,手脚冰凉,心里一阵痛悔,我命休矣! 这时,苏澜一眼瞧见,褚望的身后有两个女人正在拉拉扯扯。一个农家少女打扮的姑娘试图脱离一个老女人的掌控。姑娘虽然身材瘦削,但是毕竟年轻,又是拼命相挣,那老女人虽然肥矮敦实,可毕竟年老,渐渐有些掌控不了,于是索性猛地一推。那姑娘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好巧不巧,正好跪在褚望脚边。 褚望忍着右肩刺骨的疼痛,右手顺势一把抓住姑娘的两条手臂,另一只手掐住了姑娘的脖子,阴恻恻地笑道:“住手,不然我和这女人同归于尽!”说罢,把姑娘的脸对着了拍马而来的苏澜。 “秦慧秀!”和姑娘一照面,苏澜就惊叫一声,瞬间止住了“踏雪无痕”。而身后的甘甜不及收势,听到“秦慧秀”三个字,本能地一抖缰绳,“红缨枪”就偏过马头,从秦慧秀和褚望身边斜刺里飞奔而过! 褚望也听到了苏澜的惊叫声,心里不由一喜,看来,逮住了这个姓秦的姑娘,就有了翻盘的机会! 褚望拉着秦慧秀往后退着,而他身后、两侧正是那群跪在地上的村民,谁也没胆上前阻拦。卫兵们都在褚望的正面,除了一人一马之外。 苏澜骑在马上,眼角扫到斜刺里冲过去的甘甜和“红缨枪”那一人一马,不动声色地笑道:“褚望,放下秦姑娘,我给你一条生路!” 褚望阴恻恻一笑道:“行啊,我要你坐下的宝马,还要你手上的宝剑,还要一万两银票,待我出了殿州,我自然就会放了这女人!” 苏澜咯咯一笑,道:“骏马是我的腿,宝剑是我的手,都是我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断断不会给你!要我自断手足,你手上的筹码不够!至于一万两,买你的性命富富有余!” 却说甘甜和“红缨枪”一冲老远才收住奔势,甘甜勒马回转,老远对着苏澜一举马鞭。 苏澜和甘甜整日厮混在一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一举重剑,一夹马肚,那“踏雪无痕”正烦躁刚才主人怎么突然勒住了它,此刻会意主人的意思,翻起四蹄,对着褚望冲去! 与甘甜相比,苏澜的马离褚望近,她就是想让自己的马先冲一冲,吓得褚望露出破绽,然后侧后稍远一点的甘甜一人一马赶上来,抓住破绽赢得机会一击而中! 可是,就在踏雪无痕迎头冲过来时,褚望因为右肩中了苏瑞尚的精铁弹丸,疼痛不已,钳制秦慧秀双臂的右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秦慧秀使劲一挣,右手脱离了褚望的掌控,反手一扬,一道金光一闪,刺向了褚望的脸。褚望一声哀嚎,双手放了秦慧秀,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就见鲜血像瀑布一样“哗哗”地流了褚望满脸满身。原来是秦慧秀手上的一枚绣花针刺中了褚望的右眼! 秦慧秀脱离了魔掌,赶紧往左边躲闪。正好苏澜跨马冲来,眼看就要马踏秦慧秀!众人一声惊呼,苏澜眼疾手快,一抖马缰,也如先前甘甜似的,马头猛地一偏,从秦慧秀的身边斜刺里飞奔而过! 苏澜躲过秦慧秀,却和甘甜迎面相撞。眼看就收势不及,甘甜却一抖马缰,马头也是一偏,两人两马“咻”地一声擦身而过,引来一片惊叹! 而此时的甘甜,躲过了苏澜,却是万万躲不过秦慧秀的!眼看这回换了甘甜要马踏秦慧秀了,众人都惊得尖叫不已! 突然一声呼啸,就见一条黑色的灵蛇,从天空飞窜而下,直奔甘甜马蹄下的秦慧秀而去,卷吧卷吧,缠住了秦慧秀的腰,然后往天上猛地卷起,堪堪错过马头!接着就见灵蛇卷着秦慧秀往后一抛,秦慧秀“嗵”地一下子稳稳地坐在了甘甜的马上!原来那黑色灵蛇却是甘甜的马鞭!“红缨枪”虎躯一震,长嘶一声,昂头狂奔,好一会才渐渐止步! 众人被苏澜和甘甜这主仆二人精湛的骑术所震撼,都高声呼唤起来:“万胜!万胜!万胜!” “红缨枪”回转马头,迈着小碎步优雅地向苏澜奔来。甘甜回身,咧着大嘴,冲着苏澜笑得那个痛快:“小姐,这‘红缨枪’真是一匹好马!‘红缨枪’!‘红缨枪’!” 众人也是高呼:“红缨枪”!“红缨枪”!“红缨枪”! “红缨枪”似乎非常享受这万众瞩目、万众欢呼的盛景,居然戏精上身,绕场一周,不停地嘚瑟、炫耀!这可把大家更是乐坏了! 苏澜却骑着“踏雪无痕”四处寻找:“褚望哪去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1、少爷是个怂球 甘甜乍听,立刻呆住:“娘的,那褚望该不是趁乱逃跑了吧?” 就有跪着的几个大胆村民道:“那人右眼出血,应该是瞎了,连滚带爬地逃出庄院了!” 苏瑞尚一听,暗叫一声惭愧,喊道:“追!”刚才他心系女儿、甘甜和秦慧秀等人的安全,尤其是秦慧秀,是他们踏破铁鞋觅得的重要人物!不料一个疏忽,竟是让褚望那个家伙趁机走脱了! 也怪苏澜和甘甜的骑术过于精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间,卫兵往外一拥,沿着山道上下找寻,结果在鸡爪岭坡下一棵树旁发现了一个扎着金色绣花针的眼球!上面筋肉牵绊,想是被褚望自己给扯下来的!对自己都这么狠,这褚望可真是个狠人! 右肩中了将军的精铁弹丸,右眼又被秦慧秀绣花金针刺中,眼球都被扯了出来,成了独眼龙;之前还被刀疤脸崔达伤了腹部,这样身受重伤的褚望,按说是跑不了多远的,可是卫兵翻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不由疑惑,难道这家伙上天入地了不成?! 却说枫叶园,经过一个早晨的搏杀,此刻已经是胜负已分,尘埃落定。枫叶庄园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村民,还是陶家仆人,全部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苏澜飞身下马,跨前一步,一把从人堆里揪出一个人来。这人肥矮敦实,满脸横肉,正是陶家的内管家陶蜢儿!之前,正是这个老虔婆将秦慧秀推倒在褚望的脚旁,置秦慧秀于死地! 苏澜冷冷地道:“甘甜,你可知道这是谁?” 甘甜“切”了一声道:“一个矮冬瓜,我管她是谁!” 苏澜的重剑冰凉凉、冷飕飕地拍着陶蜢儿的脸,笑道:“你忘记了那个陶蝈儿吗?这就是他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美如天仙,赛若貂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有着颠倒众生的绝世美颜的夫人!” “呕!”甘甜作势呕吐道,“母猪赛貂蝉,我呸!” “口味太重,熏死个人!”苏澜收剑道,“陶蝈儿死了,这个老虔婆可有一肚子货,回去好好审审!” 忽然甘甜身后的秦慧秀眯缝着眼睛,哽咽着道:“好好审审,我秦慧秀到底是谁?我爹娘是谁?我从哪儿来?我是怎么到了这里?” 苏澜心中一滞,不由得惺惺相惜,道:“秦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审出个所以然来。” 陶蜢儿早就吓得晕了过去。 这时,卫兵举着个插着金针的眼珠来报,褚望人间蒸发了! 苏澜立刻跨上马背,飞奔出了庄园。甘甜还载着秦慧秀呢,也紧跟上来。苏瑞尚赶紧命令一队卫兵骑马跟随。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一轮红日把鸡爪岭沟沟坎坎照得分外通明。 苏澜和甘甜等人沿着山道来回跑了好几趟,又派人拉着绳索探到鸡爪岭下。 不一会儿,探下鸡爪岭的卫兵带上几个人来,有之前苏澜派到不孤园、有邻园和丰泰园报信的五个卫兵,还有就是刀疤脸崔达。他们之前同属将军麾下,自然熟悉得很。 苏澜赶紧问道:“崔大哥,三个庄园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吧?” 崔达道:“这几个兄弟刚到我们丰泰园,炮就炸响了,天眼也大开,好在事先得到了报信!就是上面的有邻园来不及接信,大家慌乱了一阵。不过张进庄头真是厉害,一身劲装,巴掌宽的大刀都抽出来了;还有张轩他娘,也是抖着一把长枪冲了出来,他们夫妻二人后面还跟了十来个青壮后生,准备和人搏斗!”崔达赞不绝口道,“我竟然是个眼瞎的,不知道张进夫妻是练家子!他们一出现,有邻园立马安定!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苏澜微笑着直点头。她曾听甘甜说过,张进是个武林高手,但不知道张轩的娘也是练家子!这夫妻俩还真是深藏不露! 崔达道:“如今三个庄头在下面安抚民心,张进还亲自带着人巡逻。我跟着这几位兄弟正在顺着坡道往上搜索,又遇到你们往下搜。不过,小姐,我们没有发现褚望,倒是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拿出一个鸽蛋大小的闪着金属特有的寒芒的精铁弹丸。正是之前苏瑞尚打在焦华的眉心,又从焦华的眉心穿透脑袋,钉进褚望右肩的一击双响的利器! 苏澜还在狐疑,这褚望难道飞天了不成?就听得从松鹤庄园的方向,传来女子的怒骂声和男人的喝斥声。 苏澜一凛,难道褚望这么快的时间就跑到下面的松鹤庄园去了?想着,立刻打马旋风般就往山下冲。甘甜带着秦慧秀自然是紧随其后,崔达也跳上一个卫兵的马背,紧紧跟上。 不一会儿,苏澜等人就冲到了松鹤庄园。只见门口处,两个婆子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姑娘。她正盖着绣花锦被,半躺半挺着身子,嘴里不干不净不停地咒骂。不是陶玉又会是谁? 旁边,李旺等人骑马拦在门前,不许陶玉他们跨出一步。 苏澜没有下马,而是纵马往岭下又跑了一段路,沿途四处张望,并未发现褚望的踪迹。她勒转马头,对卫兵道:“即刻返回松鹤庄园,里外再仔细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褚望!” 说罢,一马当先,往松鹤庄园飞奔而来。 刚到庄园门口,李旺纵马过来报告道:“小姐,松鹤庄园男女老少尽数被抓!都在庄园等着您和将军,可是这陶小姐满嘴喷粪,污蔑我们卫军侮辱她……还有这位也在旁边帮腔!”说话间,曲英从人堆里扭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身穿大红织金牡丹花缂丝长袍,头戴羊脂玉竹节样式的玉簪,腰间鞓带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玉珏、玉佩,玉坠,脚蹬麂皮皮靴,一看就是个有钱烧包的公子哥。他大约二十多岁,五官立体,尤其是眼睛有些凹眍,满是恣意狷狂、邪魅不羁。他面色黧黑,还有几条浅浅的海风雕刻的抬头纹。 另外,他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屁股下巴! 苏澜一看此人,愣怔了一下,马上恍然大悟。她知道为什么褚望会人间蒸发了! 李旺凑近了,低声道:“这人跟陶玉在一间屋子里鬼混,被我们当场给堵住了!” 苏澜点点头。果然蛇鼠一窝! 苏澜是女扮男装,又骑在马上,陶玉一下没有认出来,依然在担架上骂骂咧咧:“苏瑞尚一个小妾养的贱种,竟然敢公报私仇,半夜派卫兵围堵我家庄园……” 苏澜了了一眼甘甜。甘甜还有什么不懂?冲着陶玉的担架,“啪”地就是一鞭子,把陶玉的绣花锦被打得稀碎,担架也被打得四分五裂,唯有陶玉跌落尘埃,却分毫无损。可她还是吓得杀猪般嚎叫起来。 甘甜道:“若是你愿意嘴巴当粪瓢,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跟苏澜久了,自觉不自觉地,甘甜行事说话的风格都在向苏澜学习。 这时,苏澜的举动格外令人奇怪。 只见她骑在马上打量了周围的卫兵,没有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冲着李旺和甘甜道:“我有件急事,去去就来。你们在这里顶着!”说罢,扭转马头就往岭上的枫叶庄院而去。 苏澜打马进了庄院。在一个角落里,她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她冲他一点头,骑着马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院子,苏澜下马,对跟来的人道:“甄琥,这里的监视任务你完成得很好。下面你要去另外两个地方。”说着,对着甄琥的耳朵说了两个地址,又从袖口,实际上是从空间拿出一张千两银票和四张画像,道,“这是对你的奖励。这是李善和秦忘,实际名叫单立和汪清。他们是海盗,非常狡猾!你要格外当心!另外两个是海盗头目,仇四和仇阳父子。更是狡猾歹毒!我这里有个东西,方便你远距离盯梢。”说着,从马鞍旁边的袋子里,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了一个望远镜,教了甄琥基本的操作方法。甄琥拿着望远镜往远处看了一眼,立刻激动地大叫一声。 苏澜笑了,道:“你有时间摆弄这个宝贝。现在趁人不注意,赶紧下山。褚望现在很可能就在单立或者汪清的家里。” 甄琥要退还银票,道:“小姐,我有这个……” 苏澜道:“望远镜。” “小姐,我有这个望远镜就心满意足了。银票我就不要了……” “拿着!我说了,这是奖励!再说,长期盯梢身体顶不住,买点好吃的!还有,千万小心谨慎……” 看着甄琥的背影消失在山间树丛,苏澜纵马来到父亲身边,跳下马,跟他几里咕哝了几句。 苏瑞尚正拿着枫叶庄园名册审讯呢,听了苏澜的话,脸色一僵:“这么巧?” “我已经看到了,不会错的。与我画的仇阳,有六七分相像,除了屁股下巴,果然更像他老娘!”苏澜道,“仇阳这个大海盗的儿子,到松鹤庄园来,身边肯定还有保镖,松鹤庄园的人群里面可能就混着有,庄园外面可能还有警戒。所以,我怀疑褚望被他的警戒人员给弄走了……还有,待会儿,你把陶蜢儿而点上昏睡穴……” 两人又密议一番。 苏澜再度回到松鹤庄园门口,恰好听到甘甜正冷冰冰地道:“我不管你姓杨树的杨,叫挥斥方遒的遒,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怂球!” 卫兵们哄堂大笑。 那杨遒却嬉皮笑脸地道:“少爷怂球也好,怂球少爷也罢,我无所谓,名字而已。不过,我在陶家庄园做客,忽然被卫兵抓获,不明不白地,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 苏澜看着这个屁股下巴,满眼透着狡猾狷狂、邪魅不羁的眼神的青年,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承认自己的真实姓名叫仇阳,偏要叫杨遒,那就如甘甜所说,就是个怂球! 见到苏澜重新出现,众人都安静下来。苏澜道:“这位公子恐怕说错了,这松鹤庄园姓苏不姓陶!”说着,一马当先冲进院子道,“既然到我家了,那就不要随意出去了吧!” 陶玉被两个婆子搀着。她终于认出苏澜,先是一愣,又想到自己断裂的肋骨,旧仇添新恨,立刻破口大骂:“这是我陶家的庄园,你个小妇养的,凭什么霸占?” 苏澜一边示意卫兵把这群人赶进松鹤庄园,一边笑道:“泼妇骂街,不如一纸证据!”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两份仿制的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契书,对甘甜道:“拿给这对男女瞧瞧,这两个庄园到底是谁的!还有,若是他们想当众毁了朝廷文书,打死勿论!” 陶玉听了这话,全身打了一个突突。她还真打算苗头不对,就撕毁了这文书呢。不过,她跟苏澜打过交道,知道她说到做到,还真是打心里怵她。 甘甜纵马上前,将两张契书分别给了这两个男女。他们看了后,满眼讶异之色。尤其是那仇阳,眼睛里满是“谁动了我的奶酪”的疑惑和愤恨! 苏澜心里一动,难道这庄园真正的主人是这个海盗之子,就连陶敏也只是一个“白手套”? “白手套”是前世的一个政治上的专业术语,简单来说就是指充当“黑钱”漂白的中间人,或是实际上从事“非法”事务的“合法”外衣!从手套一词可以看出,真正做事的“手”是隐藏在“手套”之中的。如果“手”很肮脏,没法见人,那么就带上一个“白”的手套,别人就无法察觉“手”很脏,反而还可能觉得“手”被保护得很好,应该很干净。所以,从事某些见不得人的事,通常必须寻找“合法”、“合理”的理由来加以掩饰,而从事这种掩饰工作的个人、单位、组织等等,都可以称之为“白手套”! 只不过,陶敏是永昌侯爷苏庭和海盗仇四的“白手套”,而蹇利和纪泽又成为了陶敏的“白手套”! 至于永昌侯爷苏庭和海盗仇四之间,那就可能互为“白手套”了! 洞悉了其中玄机,苏澜自然笑得眉眼弯弯。 那扬遒见了,先是一怔,忽然释然,双眼还露出邪魅、宠溺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苏澜。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女子神秘得很,冷起来是捂不热的冰山;笑起来,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光彩照人,漂亮得动人心魄,可爱得世间无双!有意思啊! 甘甜一把拿回契书。她盯着仇四,恶狠狠地道:“小心你的一对招子,不要看不该看的!不然,我就要抠下来当鱼眼泡踩着玩!” 扬遒听了,赫然回神,嬉皮笑脸,痞里痞气地道:“知道了,大婶!小生安歇松鹤庄园,竟然没有给主人打招呼,是小生的错!”说罢冲着苏澜鞠了一躬! 那陶玉听了,立刻炸毛道:“那文书是假的!这庄园是我陶家的!就那知府的位置都是我爹爹的,都被他们抢了去!” 苏澜听了,举起重剑,调整好角度,恰好把太阳反射过去的剑光对准了陶玉的双眼,凛然道:“我只知道,陶敏的位置是圣上抢走,然后给了我姨父的。祸从口出,我是不是该割下你的舌头送给圣上?” 剑光刺得陶玉睁不开眼,一个劲要躲闪,偏偏苏澜的剑光如影随形,躲避不开。又听说苏澜要割她的舌头,吓得双手赶紧捂住。 扬遒看着陶玉,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脑残,居然会看中这个泼妇一般的肤浅女人!之前听说她是知府的女儿,脑子一热,不光与她逢场作戏,还想着是不是把她娶做仇家妇呢。现在看来还真是一个笑话!德不配位啊,海盗王子仇阳的王妃不该如此不堪啊! 话说,海盗王子的王妃应该是什么样呢? 扬遒,不,仇阳扬起脸,兴味盎然地望着苏澜。 这次到殿州来,仇阳是跟爹娘闹翻了出来的。因为爹娘非要他娶另一个海盗的女儿,而那个女人面如龟壳,壮如鲸鱼,惨不忍睹。可爹娘偏说,那海盗全家对他们仇家有活命之恩! 仇阳从十五岁时就开始被逼婚,已经被逼了七八年了,那海盗女儿也被逼得差不多二十了,可仇阳一直没有低头。 这一次,他被关禁闭整整半年,最后痛哭流涕地对爹娘道:“太丑了,下不了嘴!” 爹娘愣怔的功夫,他穿着金银线织就的长袍,用装满了琥珀色美酒的酒瓶,打破了印有西番莲花图案的琉璃窗户,跳下了镶嵌着熠熠闪光的宝石的窗台,纵身跃入了大海,而贴身小厮鱼鳞准备了小船接应。上船后,鱼鳞就哭丧着脸道:“公子,没法子,大当家的管的太紧,只弄到这艘破船……” 这船确实够破的,在海上泡了一天就支离破碎,然后就遇到了一艘漂亮的小船。他的另一个侍卫鱼鳃把他和鱼鳞搭救上去,哭着说:“夫人心痛,埋怨大当家的不该给你留个破船。淹死了的话仇家就完蛋了。大当家的心一软,就让我赶来了。” 到底是爹娘!仇阳又是庆幸,又是烦恼地道:“谁淹死了?我不好好的吗?没用的东西!”两个小厮,一个是鱼鳞,一个是鱼鳃,可不都是没用的东西吗? 上了岸,一主二仆优哉游哉地一路闲逛,既有老娘托鱼鳃拿来的银票珠宝,又有一路上海盗窝点的慷慨赠与,仇阳过得逍遥自在,乐不思蜀。 这一日,出了浙江,来到福建。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三、四岁时,有一天忽然和老娘一起,被一个四十来岁的精悍的水手带着人劫持到一个叫殿州全园的地方。没有海盗爹的严厉管教,自己过得那叫一个疯狂!那个半边脸都长着红斑的女孩姐姐甚是有趣!他问,为什么你的脸有红斑?那女孩姐姐就说,是被鬼亲了一口,你怕不怕?他还真有点怕!红斑姐姐还总是把一个叫何震的小厮仆人打得嗷嗷叫唤,偏偏那何震还喜欢她喜欢得要命!也不知道这两人结婚没有?过得怎样?有没有儿女?儿女会不会脸上也被鬼压了红斑? 仇阳想着,忽然很想去殿州全园一探究竟。于是,二月最后一天,一主二仆就到了殿州。到殿州第一件事情自然就去了海盗的联络地点,先是在家住海贝巷的单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一日,在殿州逛了一天,晚上又歇在了松香苑的汪清家。 可是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二日一大早,忽然就出了事情,一帮子殿州吏员突然到家里来查什么偷税漏税的事情。汪清热情接待,还以小妾生的儿子满月为由请大家吃了饭。可等人走后,汪清马上变了脸色,到仇阳隐藏的院子,道:“那些殿州吏员中,我认出了伪装的知府刘希。之前,倭案发生时,他带着人四处查户口搜倭寇,我认得了他。当时大当家的生怕我们折了进去,吩咐我们把那些庄园、店铺给脱手了。这次刘希微服私访,透着古怪,是不是少爷露了行踪?不然不会这么巧合!我看您还是到松鹤庄园去避一避,那里已经通过京城永昌侯府,让陶敏结了盘,应该非常安全。” 当天午饭过后,化名杨遒的仇阳和小厮鱼鳞和鱼鳃被汪清送到了鸡爪岭下的一个破旧的窝棚。这个窝棚很不起眼,就像是村民看庄稼的一个休息点。可窝棚里面暗藏玄机——破烂床铺下有一个暗道口,通到山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之间的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这条地道当年曾经费了仇四很多功夫。大海盗深知,为自己准备好退路是多么重要! 汪清离开时说,他会通知单立晚上来为仇阳警戒。因为他得静候殿州,以防殿州知府刘希耍什么滑头。 仇阳开玩笑道,既然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这么安全,警戒就不要搞了。但是汪清坚持会通知单立来。 汪清下山后也的确通知了单立,单立也满口答应了。 仇阳出了山洞以后,走后门进了松鹤庄园。自然,在大门监视的甄琥根本不知道松鹤庄园已经进去了几个人。 话说本来在琵琶巷养病的陶玉,某日和自己的老娘马喜儿发生了口角。陶玉是肋骨被苏澜踢断心里有一股邪火;马喜儿是不肯跟陶敏去堆福,无奈只能让远房堂妹、姨娘小马氏跟去,又担心小马氏趁机怀了身孕,也是一肚子邪火。两人为了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陶玉一气之下去了松鹤庄园;而马喜儿一气之下在琵琶巷生闷气,也懒得过问。 不知道陶玉在此养伤,陶荣把焦华和褚望带到了松鹤庄园。当晚,听到某个房间有女子声音,色胆包天的焦华摸了过去,不料被陶玉黑暗中匆忙中砸中了香炉,弄得一脸燎泡。第二天焦华和褚望就被陶荣送到了枫叶庄园。 听说庄园来了一个风度翩翩、姿容玉貌的公子,一直在自己房间吃饭的陶玉,一定要出来招待客人。 如此,仇阳认识了正在庄园养伤的陶玉。虽然这个知府小姐是原知府小姐,但是无论如何是货真价实的官家小姐!而且她相貌出众,知情识趣,时而火爆,时而温柔,时而拒人千里,时而欲拒还迎,在餐桌上把仇阳撩拨得心乱如麻,简直是一见钟情! 离开饭堂时,陶玉还跟婆子说道:“明日叫人把我房间的红门再刷一层漆!” 亥时过后,房门外的两个小厮鱼鳞和鱼鳃在地铺上睡着之后,仇阳遛出来,找到那个红色门的闺房。 仇阳和陶玉彷如鱼游大海,鹰翱长空,正在快活之际,被卫兵堵了个正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2、一船一帆一锚墨玉牌 倒霉催的,大海盗仇四的“王子”仇阳在自家的松鹤庄园只呆了区区几个时辰就被殿州卫兵给抓了!这还有天理吗? 而且是被堵在前知府陶敏女儿陶玉的被窝里!而且,这松鹤庄园竟然已经不是他的了! 好在卫兵很讲究,并没有羞辱他们,容他们穿好了衣衫。 仇阳慢吞吞地穿衣打扮。一边捯饬,一边看着门外垂头丧气的两个小厮鱼鳞、鱼鳃,一边骂他们无用,一边在心里把单立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王八蛋,警戒个鬼了! 还真是,单立的想法跟之前仇阳的想法类似。虽然他答应了汪清要来松鹤庄园警戒,不过他想,松鹤庄园如此偏僻,又是官员私产,绝对安全可靠,警戒与否,做做样子吧。 抱着这个想法的单立在家蒙被大睡。谁知半夜做了一个噩梦,惊醒后莫名地惴惴不安,心惊肉跳,不由担忧,该不会是松鹤庄园出事了吧? 想到这里,单立骑马疯了一样往鸡爪岭赶来。可是刚到岭下窝棚,就发现前面隐隐约约有许多人马悄悄往岭上奔去,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藏好马,跳进窝棚里面的暗道口,呼哧呼哧地顺着地道往岭上摸来,只盼着能赶紧给主子报信。 可毕竟是地道,全靠弓着身子走,哪里有外面的人马走的畅快?等到单立刚从山洞里露出头,恰好冲天炮响,烟火灿烂。单立哪里见过这个场景,也以为是天降霹雳,老天开眼,吓得缩回身子,抱着头只喊救命。 好半天,听到下面两个庄园传来惊天动地的“万胜”、“万胜”的呼喊,就知道大势已去,一时间愧恨不已,也惊惧不已。要知道,若仇阳在他的地界、他的手下丢了命,仇四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不甘心的单立悄悄滑下山坡来到山道,准备去探听消息。忽然间,枫叶庄园方向连滚带爬跑出来一个捂着眼睛,血流满面、满身的男人。单立赶紧上前道:“这位好汉,可知道我家公子杨遒的下落?” 褚望哪里知道什么羊球、狗球,可狡猾之徒天生有种趋利避害的本事。他赶紧道:“我知道!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单立也是急病乱投医,没奈何拉着他就往后山跑。哪晓得那男人道:“稍等!”说罢,左右手突然同时开弓,左手去抠肩头上的精铁弹丸,右手去抠右眼,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把两个东西都抠了下来,往岭下一扔。然后随着单立就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 饶是单立这样见惯了杀戮的海盗,见到褚望这样的狠劲、狠人,也吓得心惊胆战! 刚刚爬上坡,就见枫叶庄园突然涌出大队人马,顺着鸡爪岭搜索。单立这才明白,这个狠心很劲的男人是拿自己的眼珠和精铁弹丸转移了卫兵的搜查视线和搜查方向!不由得大为佩服! 单立正准备进洞,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在地上抓起一大把草,卷吧卷吧就塞进嘴里嚼吧嚼吧,然后吐出来,一把糊在右肩头,一把糊住了血洞一般的右眼眶,然后才闪身进了洞。顺着地道就往下连滚带爬。 单立哆哆嗦嗦地道:“好汉,我家公子杨遒昨夜歇在松鹤庄园,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褚望愣了一下,心想,谁知道你家什么公子?但是他知道,这公子一定是被抓起来了,而且有公子就必定有小厮,于是吓唬道:“我知道你家公子,已经被抓了!而且他的小厮已经承认这里有条地道!卫兵马上就要追来了,我们赶紧逃吧!” 单立吓得赶紧带着褚望逃跑。出了地道,离开窝棚,两人上了藏在这里的马,就飞奔离开,越远越好。等到跑到一个偏僻的山崖边时,单立发现这个叫褚望的男人的两处伤口竟然都止了血,而且下马后,这个男人又抓了一大把青草又是嚼吧又是涂抹。看来他深谙医术懂得药草。 单立不敢回家。照褚望的意思,公子的小厮能够招供地道,一样可以招供他的住址。那他能飞蛾扑火么? 暂不说单立和褚望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却说松鹤庄园内,陶玉还在口口声声地说,陶家才是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主人,这里的佃农、庄头、仆人都可以作证。陶玉被修理了几次,忽然变聪明了。 苏澜一笑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陶家财产,我只知道,是蹇利和纪泽二位师爷卖给我的庄园,我苏澜可是花了好几千两买的!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明明白白,合理合法!我可没有在陶敏的手上买庄园!” 不光陶玉一滞,就连仇阳也是一愣,转而就是气愤。陶敏不同意,两个师爷敢卖庄园?还有,若不是自己碰巧来到了殿州,有谁知道陶敏动了海盗的“奶酪”?还拿着仇家的庄园换了好几千两?仇阳想着,瞪着陶玉,脸上就带了颜色。 苏澜冷笑着扫了仇阳和陶玉一眼,道:“还有啊,将军今日是来捉拿杀人凶犯和倭寇海盗。已经证实,杀人凶犯褚望遭到通缉,就藏匿在这枫叶庄园!而且被庄园的同伙放跑!至于有没有倭寇、海盗,一审就知道!陶小姐,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陶家的庄园,请问,陶敏这是跟杀人凶犯和倭寇、海盗有染吗?” 苏澜此话逻辑严谨,以矛攻盾,竟然叫陶玉哑口无言。心里盘算着,绝对不能承认老爹跟杀人凶犯和倭寇、海盗有染,于是嗫嚅着道:“好,我承认这庄园是你的!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藏匿了杀人凶犯和倭寇、海盗?”说完还得意洋洋地望着苏澜! 苏澜一下子气笑了,道:“你承认庄园是我的就好!来人,给我搜,这庄园家家户户,凡是带有一个字的纸张都给我仔细地搜出来!一个铜板也不能放过,那可都是我苏家的财产!凡是陌生人一网打尽!”小样,还知道反唇相讥,倒打一耙? 陶玉急了:“你敢!” 苏澜道:“我在我家拿我的东西,有什么不敢?” 陶玉无言以对,憋了半天,得意洋洋地道:“好,那你承不承认,杀人凶犯和倭寇、海盗是不是跟你有染?!” 仇阳似乎知道陶玉大嘴巴要说出不堪的话,正准备阻拦呢,不料她已经噼里啪啦全部说了出来。仇阳捂住了眼睛,不想看这个傻女人,这个自己一见钟情,还想娶为海盗太子妃的女人! 苏澜听了,望着仇阳,冷笑道:“这位公子,陶小姐肆无忌惮,不要脸面!不过我想,公子还是要脸的吧?”她骤然一笑道,“我身边这位女侠,是个岐黄高手,犹擅妇科,不介意给陶小姐检查一下身体,问她一句,到底谁跟谁有染!” 此话一出,众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陶玉闹了一个大红脸,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 仇阳赶紧道:“小姐误会了,您只管搜,我没意见,反正这个庄园又不是我的!” 苏澜点点头道:“既如此,李旺小哥,大家受累,动手吧!” 下一秒,卫兵进了所有住户,一通翻找,呈上来一大堆东西:有松鹤庄园佃农户籍、名册;佃户的佃田协议;有松鹤庄园近年来收租的账本;还有厚厚一摞松鹤庄园给佃户的高利贷借据!另外,在陶玉的房间里还搜出了一些钗环首饰和零碎银两、小面额的银票,共计八百多两。最令人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的是,居然在陶玉的闺房里搜出了十来本淫秽画册!反倒是儒家经典、历代先贤诗歌子集、女规女戒一本不见,这叫进士出身、自称耕读之家的陶敏情何以堪! 苏澜首先拿起那些高利贷借据,和佃农户籍、名册,佃田协议,每家每户,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对名、对人、对册、对佃田协议。一会儿功夫,苏澜就查实,松鹤庄园有十五户佃农,共七十二口人;其中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有五个;十五户人中,只有两户没有借高利贷,这两户一户姓仇,一户姓陶。苏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佃租为四六分成,也就是佃农要缴纳四成的收成,心真够黑的!难怪家家户户一文不名,都借高利贷度日! 苏澜压下心头的怒火,笑道:“既然松鹤庄园是我家的,那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可不想管!甘甜,拿个盆来!” 众人正在狐疑,苏澜把所有高利贷借据放在了盆中,“啪”地一声打着了打火机。“噼啪噼啪”声中,火焰跳着炫目的舞蹈,将借据全部吞了一干二净! 那些佃户看了,纷纷下跪,嚎啕大哭:“小姐啊,恩人啊,是天兵天将给我们派来了恩人啊!” 苏澜的举动干脆利落,令那两户仇姓和陶姓的当家人措手不及。 苏澜仔细打量着那仇家兄弟。这两个小伙子都是体格健壮,肌如虬龙。最奇怪的是,那个当哥哥的头上插着一根扭卷身躯蓄势待发、嘴里镶着一颗绿豆大小的红色宝石的银簪!而那弟弟则是插着一根树枝发簪。苏澜觉得这个场面很诡异,一是,一个佃户居然有一根镶宝银饰,而弟弟却没有;再就是,那银蛇的造型非常奇特,令人过目难忘。 苏澜的目光也把甘甜吸引了过去。 那仇氏兄弟虽然气愤,但是不敢造次,只是眼睛时不时看一下仇阳,显然是唯他马首是瞻。可陶家那户人家就沸反盈天了。那是五口之家,当家的叫陶堰,还真是讨人厌;婆娘居然姓苟;儿子叫陶显,还真是讨人嫌;他的婆娘居然也姓苟,小苟氏跟老苟氏有点想像,估计是老苟氏的娘家侄女;还有一个女儿叫陶繁,还真是讨人烦!瞧瞧,这家人都叫的什么名字! 五个人向苏澜扑上来,几个卫兵拦着,可他们不管不顾,又扯又拉,尤其是三个女人,更是泼皮无赖,嘴巴不干不净,双手双脚专门冲着卫兵的阴裆去撩去踢,可见用心险恶! 苏澜眼神一黯,甘甜立马冲上前,“啪啪啪”连打三个耳光,把三个女人打得脸上青红山峦高耸,牙齿满地,只管嚎哭,不敢动弹。那两个讨人厌、讨人嫌欲扑上来拼命,甘甜一鞭子呼过去,把两人面前的石板打得稀碎,石子四处乱蹦。那两个讨人厌、讨人嫌也吓得瑟瑟发抖,瘫软在地,成了讨人怜! 这时,有个卫兵悄悄在苏澜耳边嘀咕道:“刚才有村民偷偷告诉我,那陶堰是庄头,他的儿子是打手,一家子为虎作伥!” 苏澜点点头,对大家道:“这松鹤庄园是我的,自然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办!自今日起,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实行二八制,所有收成我二你们八!” 佃户们不敢相信,傻傻地望着苏澜。 苏澜一笑:“怎么,嫌弃我的主意不好?那行,你们愿留愿走,我不拦着!不管是留还是走,我每家每户都给十两银子!”说罢,亲自拿起桌子上搜来的陶玉的银票,抽了十三张十两一张的,当即发给每家的当家人。 这些佃户还傻傻地站着呢,甘甜哈哈大笑道:“都乐傻了,还不快点叩谢小姐!” 佃户们这才回过神来,再次跪倒,异口同声地道:“小姐,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庄园里为小姐卖命!” “卖命不至于,你们好好种庄稼,把日子过好,小姐我就高兴了!”她想了想,道,“还有,家家户户都把孩子送到鸡爪岭下的丰泰学堂去读书,我会在鸡爪岭上修一条便道,方便孩子上下学!男孩女孩都去,知书识礼,可不能像某些人,虽然是官家小姐,却一肚子男盗女娼!”说罢,还瞄了陶玉一眼。 那陶玉本来还想护着自己的首饰、银票,可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又见苏澜快刀斩乱麻,早就听呆了,看傻了。哪里知道苏澜这是在嘲讽自己、鄙视自己! 仇阳也是目瞪口呆。这小小女娃雷厉风行,恩威并施,眼界开阔,大方豪气,还真是……海盗王妃的第一人选! 仇阳回过神,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澜,心里那算盘,小九九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佃户们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泪流满面。 苏澜又问崔达道:“崔大哥,老爷子送来的肥猪还有吧?麻烦你带着几个人去下面庄园抓一头最肥的上来,今晚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佃户们吃杀猪菜!” 佃户们更是喜出望外,“嗷嗷”直叫,几个壮汉跟着崔达下山抓猪的,其他人,男人们忙着准备盆、绳、刀,妇人们在庄院里一边忙着搂柴烧热水。大伙还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说着,高利贷没了,二八收租了,男娃女娃都可以上学堂了,那叫一个热闹! 剩下的还有二十多个人,除了陶玉、仇阳,仇氏兄弟,讨人厌一家之外,还有十几个陶家的仆人、婆子。其中有两个又与他们不同,皮肤黧黑,矮小精干,眼光四射,手脚灵活。 甘甜也看出了名堂,悄声道:“小姐,这俩小子有点功夫,不过,比这位怂球少爷略差一点。” 苏澜也悄声道:“是那怂球少爷的功夫好,还是小姐我的功夫好?” 甘甜嘻嘻笑道:“他给你提鞋都不配!找两个无用的家伙当小厮,还真是怂!”可不就是鱼鳞和鱼鳃两个没用的小厮么? 苏澜却笑道:“陆地上人家不行,到了水里,你就不能跟人家比咯!” 甘甜的脸色忽然发白了。 苏澜转身,对剩下的人道:“这两位仇氏兄弟,恕我不方便留你们。我说了,凡是走的人,我送银两。你们兄弟就算是两家吧,拿去二十两。卫兵们看着点,让他们拿走衣物被褥,其他的粮食、牲畜之类,尤其是牛马车,一根毛、一个车轱辘都不许拿。” 甘甜一愣,望着苏澜,疑惑小姐这时候放走这兄弟俩,岂不是给仇家报信吗?苏澜却微微一笑,没人报信,接下来的大戏怎么唱下去? 那仇氏兄弟看了一眼仇阳,接到某种眼神暗示,赶紧转身跟着卫兵走了。 忽然,有几个卫兵抬着一个担架从屋外飞奔进来,口里直呼:“小姐,这个自称陶府内管家的老虔婆陶蜢儿,在枫叶庄园忽然碰壁而亡。将军问小姐该怎么办?” 苏澜对着被婆子搀扶着的陶玉道:“陶小姐,你来认认,是不是你家的内管家陶蜢儿?” 陶玉老远看到担架里的陶蜢儿满脸鲜血和脑浆,四肢瘫软,气息全无,早吓得只敢点头,不敢做声。 “看来这老虔婆真是陶府内管家陶蜢儿了。”苏澜点头道,“既然是陶府忠诚的奴才,那就把尸体丢给陶小姐带回去吧!陶府会给她收尸的!” 卫兵听了,抬着担架就往陶玉跟前一扔。因为用力过猛,“尸体”居然弹了起来,脑袋和陶玉的小腿来了个亲密接触,蹭的陶玉的裙子满是鲜血,吓得陶玉吱哩哇啦乱叫:“不要啊,不要!” “不要这具尸体?”苏澜惊讶道。 “不要!我受伤了,病了,没法管她!”陶玉吓得上下牙直打架。 “这么忠诚的奴仆陶府居然不要?”苏澜很是惊讶,又很无奈,道:“既然陶府不要,那不拘选个地方埋了吧!卫兵大哥,把这老虔婆抬走吧。晦气得很!” 卫兵们听了,很不情愿地抬走了“尸体”。陶玉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好久不见的李旺和曲英出现了,他们带着五、六个卫兵,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到了院子。 苏澜正在忙呢,根本没注意到仇阳看到匣子就浑身一僵,双手紧攥,怒目瞪了鱼鳞、鱼鳃一眼。那两小子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全身哆嗦。 到了苏澜跟前,李旺悄声道:“在一个房间的壁橱里面发现的,藏得很深。” 苏澜点点头,打开一看,不由得眉眼弯弯,嘴角弯弯。 只见里面放满了宝贝。随便一数,五千两一张的银票有厚厚一沓,整整四十张,二十万两;一千两一张也是厚厚一沓,整整三十张,三万两;还有一百两一张也是厚厚一沓,整整五十张,五千两。一共是二十三万五千两银票。另外还有很多宝石。苏澜是行家,认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核桃大小的猫儿眼,鸽蛋大小的彩色珍珠。居然还有一对粉红“孩儿面”红珊瑚手镯。 苏澜知道,这是仇阳这个海盗的家私了。一下子被自己一窝端了,还真是有趣、痛快! 这时,苏澜无意中发现,银票下面、匣子最底下还隐约压着一段黑中带黄、编织粗糙的花皮绳,不由觉得奇怪。这么一箱子宝贝,怎么会夹杂这么粗陋的东西? 苏澜用手指一勾,竟然掏出了一块长方形的、黑乎乎的东西。 苏澜一看就想笑,一块皮绳拴着的墨玉而已。虽然也是美玉,但是跟其他东西比起来,却是不够看的!值得藏在匣子最下面吗? 这时,苏澜的眼睛无意中扫到仇阳,忽然发现他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眼睛眨也不眨。再看那两个小子,也是脸色苍白,手足无措!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突:难道这块墨玉有什么讲究? 苏澜拿起墨玉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上面雕刻的是一船一帆一锚,而且雕工也不够精细。从质地到雕工,都只能算是中等品相。仇阳的表现是不是有些过了? 苏澜看看墨玉,又看看仇阳,好半天都不明白所为何来。忽然,她想到了仇阳的身份,也许这就是…… 想通了其中关节,苏澜顿觉神思清明。可她仍然装着样子,嫌弃似的把墨玉丢进匣子里。眼角扫到,仇阳似乎松了一口气。 果然,仇阳思索片刻道:“小姐,那匣子是我的。” 苏澜听了道:“喔。”她看了半天,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上面既没有刻着你的名字,也没有你的任何凭印!再退一步,你若是唤它,它答应一声,那我就相信是你的!” 仇阳差点脱口而出:“怎么没有凭印?那墨玉牌就是!”就是什么?海盗儿子的信物?当下不敢作声,只好道:“你拿着也不合适啊,那也不是小姐你的!” “笑话,我家庄园的东西,怎么不是我的?”苏澜柳眉倒竖,大声呵斥道。 仇阳一愣,转而笑道:“好吧,好吧,我的东西就送给小姐,就当我是捐助你办学堂,捐助你修山道。可是,那个黑牌子,是我从小,我娘就给我带上的护身符!小姐也看到了,那上面的图案的意思就是让我一生平安,顺风顺水。它也值不了几个钱,请小姐不要违了我家老母护卫儿子的拳拳心意!” 苏澜看他表面镇静,内里猴急的样子,起了猫戏老鼠的心事,于是敲打他道:“你还是没有拿出证据说是你的啊!难道,这是你的信物,靠着它你才一路到了殿州?!” 仇阳听了,心跳如鼓,手脚在缂丝长袍里瑟瑟发抖。 仇阳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刚想开口分辩几句,忽然就见苏澜脸色大变,猛一挥手:“等等!” 苏澜直愣愣地盯着仇阳,喃喃地道:“不应该啊?你怎么来的,褚望怎么跑的,该有条路径啊!上天是不可能的,只有可能……” 苏澜忽然大喊一声:“地道!” 很快,卫兵找到了后山上隐蔽的山洞,顺着山洞找到了鸡爪岭下的窝棚。在苏澜提供的强光手电筒的照耀下,卫兵们还发现了山洞里面除了有两个成年男人的崭新足迹以外,还有没有干涸的血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3、解惑 接下来的事情相当顺利。 苏瑞尚在枫叶庄园和苏澜同样的操作:烧毁了高利贷借据,推行了二八佃租政策,每户发放十两银子;孩子们到丰泰学堂读书。 跟松鹤庄园一样,枫叶庄园也有一个姓陶的庄头,不过这个人就会见风使舵,拍马逢迎。苏瑞尚很不喜欢,找了一个由头,赶走了这家人。 现在枫叶庄园有十四户人家,六十口人,六十岁以上三人,全部是佃农,每家每户都欠了高利贷。 苏瑞尚还做了一件事情,让枫叶庄园佃户民主选出来了一个名叫李顺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做了临时庄头。他家有五口人,婆娘王氏;长子李平,儿媳刘氏;次子李安。这一家人在陶敏刚刚接手庄园时,因为反对四六制,还被陶家仆人打过,在佃户中很有威望。 不过,苏瑞尚在枫叶庄园的缴获跟松鹤庄园相比不够看的,不过也有差不多二百两,刚刚够给每家每户发钱和给庄头一家“遣散费”的。 不过,他也有重要的收获:满满一柜子完成或没有完成的双面绣绣品,小到手绢、扇面、桌布、椅靠、炕屏,大到数米长宽的壁画,十二幅相连的十二月鲜花图和十二属相图等等。苏瑞尚知道这肯定是秦慧秀的绣品,担心损坏,没让人动弹。 崔达等人赶了一头肥猪,绕道从鸡爪岭上来。一帮子人赶紧去杀猪,崔达则陪着苏澜来见将军,听说枫叶园已经民主选举了临时庄头,一拍脑袋,对刀疤脸道:“崔大哥,赶紧去跟松鹤庄园说一说,请他们也选一个临时庄头出来!” 崔达正要走,恰好苏澜又宣布晚上两个庄园一起吃杀猪菜的消息。佃户们一声欢呼,抬着崔达,潮水一般向松鹤庄园涌去。 苏瑞尚带苏澜到一间简陋的房子,将满柜子绣品指给苏澜看。苏澜就知道,这间房是秦慧秀的房间,绣品也是秦慧秀的作品。苏澜道:“这些东西交给我,我派人收好。”待父亲转身,她已经收到空间了。 回到庄院,苏澜说了找到地道,褚望逃走的事情。苏澜道:“我看了这条地道,不是一日能够建好的,肯定不是陶敏所为!我猜应该是海盗仇四的杰作!也是,两个庄园之间,修建一条逃生地道,符合海盗的生存逻辑!而且有两个人的新鲜脚印,说明有人接应。我猜测就是仇阳的警戒人员!没有接到仇阳,倒是阴差阳错的接走了褚望!”苏澜顿了一下道,“话说这个褚望真狡猾,他把爹爹打的精铁弹丸和眼球都扔到岭下了,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往岭下跑了,谁料想竟然上山躲到洞里去了!” 听说苏澜放走了仇氏兄弟去给仇四报信,苏瑞尚道:“这样很好,褚望跑了也不打紧,我们就拿仇阳来换!我打算明日就进京,你孔伯伯留下来代行我的职责。我把仇阳和他的仆人关到军营里去!” 苏澜听了笑咪咪地道:“父亲,这次最大的收获,一是解救了秦慧秀,二是抓住了仇阳。我决定把交换褚望的好事交给吉老爷子,因为仇四来找,肯定会调查我们,知道我们跟老爷子的关系,肯定会找老爷子从中斡旋。这样老爷子就能抓到褚望报仇了!我们呢,还有另外要做的事情!”说着,她拿出那个一船一帆一锚墨玉牌,道:“父亲,我估计这个墨玉牌子非同小可,他既是仇阳身份的象征,说不定,还有其他用途!比如能调动海盗的部分人员、兵马、船货?或者,跟京城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我看到,仇阳看到玉牌落入我的手中,急得红赤白脸的,都要哭了!当然这只是猜测。”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苏瑞尚大喜。和女儿密议了一番。 至于碰壁而亡的陶蜢儿的“尸体”,已经被卫兵抢先一步送回了军营。她的嘴巴值钱的很,秦慧秀的秘密全靠她这张嘴了! 苏澜早就把缴获送到了空间。她拿出一摞五万两银票道:“父亲,今日来的人,明日随您进京的人,爹爹好好奖赏一番。仇阳那三个人您带到军营,请孔伯伯严加看管。另外,”她想了想道:“那个陶堰一家,先交给姨父好好审审,我要秦慧秀的来历,还有陶敏的秘密,看他们知道多少。审完以后,没事就放了!我得赶紧到全园去找老爷子!” 苏澜觉得,陶堰姓陶,口语跟陶敏相同,应该是陶敏的本家或者老乡。但是,他虽然是庄头,但其实还是佃农的身份,说不定知道陶敏的一些秘密事情,而又不会有多大的忠诚度,能够保守陶敏的秘密。 如此,正是午时,卫兵准备撤回军营,将军命令将仇阳主仆三人、陶堰一家五口全部带走。这帮人一个个心如鹿撞,魂不守舍。尤其是仇阳,损失钱财是小事,丢了墨玉牌才是大祸临头,可也只能忍耐等待时机。好在仇氏兄弟已经逃出,应该能很快报告父亲前来解救。 苏瑞尚和苏澜离开时,特地赶到松鹤庄园,因为枫叶庄园的人都跑到松鹤庄园吃杀猪菜了。而且,松鹤庄园选了一个叫明盛的年轻人当了临时庄头。原来明盛读过书,中过童生,是松鹤庄园唯一读书识字的人。后来因为家里是佃农,实在贫困负担不起,不得已放下书本。明盛已经娶妻冯氏,有一个女儿叫明霜,是霜降那日生的。 听说将军和小姐要走,大家都挽留他们一起吃杀猪菜。倒是两个临时庄头道:“我们不敢打扰将军和小姐的正事。今日是将军和小姐请我们吃杀猪菜,来日是我们请将军和小姐吃杀猪菜!” 大家听了齐声叫好。苏澜道:“你们大家都勤勉干活,不要误了农时,注意警戒防范歹人,过几日得了空,我还会来看大家。”部署了两个庄子的安全防控,又托崔达给几个庄头捎信,注意土豆的除草、施肥。她还会准备稻种。 众人依依不舍送将军、小姐和卫兵离开。陶玉却来煞风景,吵吵嚷嚷,不知所谓。苏澜一声令下,丢给陶玉几件衣服,将她赶了出去!陶玉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好让仆人用树枝扎了个担架,一路碎碎念、哭瘪瘪地被抬下山。 甘甜依然载着秦慧秀。不载不行,她高度近视,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只怕要摔跤。 苏瑞尚一行先到知府衙门,刘希正等着呢。苏瑞尚和苏澜跟他密议一番,然后放下陶堰一家,带着仇阳等人就走。 仇阳以为自己会被放在府衙南监,没想到竟然跟着大兵走。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这是要被关到军营了,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关到军营的话,海盗老爹再有本事,也不敢擅闯军营啊!当下心里又把单立的祖宗八代“慰问”了一圈,把陶玉也骂了一顿,若不是她勾引自己不会如此倒霉,起码不会堵在被窝里。倒是抓他、扣他墨玉牌的苏澜,他却恨不起来,自己都觉得奇怪。 苏澜带着甘甜和秦慧秀一口气奔回上李厝。老远闻到蔗糖的香味,秦慧秀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叹道:“太香了!” 林氏、刘奇、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刚刚吃完饭。见来了一个陌生姑娘,刘奇赶紧回避。刘珍和春红虽然没有见过秦慧秀,但是见过苏澜画的画像,当下就像前世的粉丝见到偶像,满眼都是小星星,恨不得马上请她指导自己的绣技;三个小家伙仗着自己年龄小,围着秦慧秀,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把秦慧秀给看得不好意思。 苏澜就笑道:“嗨,三个小没良心的,有了这个漂亮的新姐姐,就不喜欢我这个姐姐了?可是,不管多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也得让人家吃饭啊!” 三个小家伙立马抱住苏澜的大腿,嘻嘻地笑道:“姐姐永远是我们的漂亮姐姐!” 这时,金嬷嬷端来了卤肉臊子手擀面,还做了西红柿炒鸡蛋、虎皮青椒。苏澜和甘甜大快朵颐。 林氏给秦慧秀递来筷子道:“慧秀姑娘不要管他们,一群小疯子!你快吃,锅里还有呢。” 秦慧秀对他们的相处方式赶到惊奇,也感到温馨。吃着面条、西红柿和青椒,忽然流出了眼泪,道:“我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林氏赶紧拿手绢给她擦泪道:“慧秀姑娘受苦了!以后就好了,都是好日子!” 苏澜也有些伤心,于是打岔道:“这饭这么好吃,可惜明日吃不到了!” 金嬷嬷疑惑地道:“小姐,老奴好生生的,怎么就不能给夫人、小姐和公子们做饭了?” 林氏看看苏澜,又看看金嬷嬷,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笑道:“金嬷嬷,只怕这次你要跟将军一起进京,去给皇上做饭!” 金嬷嬷正准备给甘甜添面条呢,手一抖,碗就掉了,幸亏甘甜眼疾手快捞了起来。 金嬷嬷激动得嘴唇发抖,道:“这是什么话?老婆子去给皇上做饭?” 苏澜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皇上的御厨很多,可是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所以,就得金嬷嬷上阵露一手!” 金嬷嬷紧张得语无伦次:“我的天啊,我要去给皇上做饭?万一做的不好,杀我的头是小事,可别……” 苏澜笑眯眯地道:“金嬷嬷,你就拿出平时的本领就行了。比如虎皮青椒,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紫菜鸡蛋汤,糖拌西红柿这都没问题吧?土豆炖猪肉,土豆炖肥鸡,土豆饼,红薯饼,蒸煮土豆、红薯,这都没问题是吧?” 金嬷嬷绽开满脸的褶子笑道:“若是做这些,那是我惯做的,倒是不怕。” 苏澜逗她道:“我马上去全园一趟,回来再给你带点新的东西。你学着做做,明日也带到京城。” 金嬷嬷一听又紧张了:“小姐,还要学新菜啊?” 苏澜道:“好学,简单又好吃!我负责教你。” 金嬷嬷问道:“刚刚小姐说明日就吃不到我做的饭了,该不会明日将军就要进京了?” 苏澜点点头道:“是的。可是这回爹爹要押解要犯回京,所以得保密!金嬷嬷跟我爹爹在一起,倒是不用怕!” 金嬷嬷赶紧捂住嘴道:“放心小姐,老婆子什么都不说!就那个宋望,什么玩意,就该送到京城好好治治!”她对宋望可是一肚子意见。 秦慧秀在旁边早就听呆了。这若是在陶府,金嬷嬷的嘴巴只怕早就被马喜儿给打烂了。 苏澜看看她道:“秦姑娘只管放心、自在地在我家住着。对了,姨母,等会您带秦姑娘去挑一间新房,挑个漂亮的地毯。再挑好壁纸,待我们回来,让甘甜帮你贴。她最喜欢干这个!”果然甘甜喜滋滋地答应了。 “还有,我们从全园回来,还会给你带礼物!什么礼物,暂时保密。” 想着一会儿要搬东西,苏澜和甘甜套了马车出门。 车儿嘎嘎,马蹄嘚嘚。突然,甘甜指着道边,激动得不能自已,惊呼道:“小姐,你看,那树上是什么?” 苏澜一看,只见高大的刺桐树上,满枝满丫花繁叶茂,花红似火,红艳夺目,花型奇特,花序硕长,远远望去,每一只花序就好似熟透了的火红的辣椒。还真是应了那句“初见枝头万绿浓,忽惊火军欲烧空!”这被称为“瑞木”的刺桐花突然开放,给人带来惊喜,真是红红火火,吉祥富贵!父亲进京,刺桐花开,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得了! 苏澜她们兴高采烈地先去了货栈找到邓谦,看到了“红海上的白月亮”上的香料已经全部搬进了仓库,特别是那两桶玫瑰精油和蔷薇精油。苏澜嘴角弯弯,挑了丝绸、珍珠、首饰等物,请货栈装车,自己又和甘甜换了马直奔全园。 她们先去闲步轩见美娘夫人。她正带着儿子全有在草坪上的地毯上晒太阳、玩耍。电动长毛小狗“汪汪”叫着在地毯上走动,逗得孩子开心大笑。可怜一岁的孩子,竟然连坐都坐不稳。可是比起之前整日嗜睡要好多了。 意外的是,苏澜还看到了段琪。他已经没有了昔日小郎君的绝世容颜和翩翩风度,皮肤松弛,嘴角歪斜,手脚颤抖,眼珠浑浊,老态毕现。他也坐在地垫上,陪着儿子玩耍。不知道心里是否后悔。 苏澜一到,美娘就叫下人带走了段琪,又把儿子交给乳娘,自己带着何大婶,陪着苏澜和甘甜往养园而来。 看见苏澜疑惑的神色,美娘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段琪会在这里,我就是要让他看着我的儿子,想着他那被落了胎,丢到满六岬那边荒岛上的小妾阿奴,让他痛苦受折磨。” 到了养园蚵壳屋,那个郎中正在给何震换药。苏澜看了看伤口道:“恢复得很好,郎中也处理得很好。过几日就不用换了。何大管家,你可有不适啊?” 何震看见大家的眼光都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不适,就是痒得厉害。” “这是在长肉呢!”郎中敬佩地道,“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缝合术,小姐真是高明!” 郎中走了以后,苏澜说了夜袭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死了焦华,逃了独眼龙褚望,抓了海盗之子仇阳和小厮的事情。 听说苏澜抓了仇阳,还被扣到军营的事情,大家都难以置信,吉迪老爷子却笑得畅快极了:“这回,恐怕仇四那家伙又要给你下跪了!” 美娘却疑惑地道:“小姐如何认得他?” 苏澜道:“正如夫人说的,他有一个屁股下巴,而且更像他老娘。”说着陶出之前画的画像道:“这画像虽然是凭着想像画的,却也有五、六分相像。”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来,涂涂改改,一会儿画得,道:“老爷子,这就是十成相像了。” 老爷子看了笑道:“就是他了,是仇家的种。” 苏澜笑道:“老爷子,听说仇四是因为跟官府有杀父杀母夺田夺船的仇恨才叫这个名字的,那他以前叫什么?” 吉迪忽然大笑起来,道:“他家本来就姓仇。他那海盗爹没读过书,听说儿子生在田埂上的牛屎堆里,就给他取名就叫仇屎!”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甘甜笑得揉肚子:“哎哟,原来不是怂包少爷,是屎少爷!笑死我了!” 吉迪一针见血地道:“海盗为了聚集人气,自抬身价而已!” 苏澜笑道:“我分析,仇四首先就要来给您下跪,请您来从中斡旋。您正好可以拿他交换褚望!”说着讲了仇阳的警戒人员从地道救走了褚望的事情及其证据,如崭新的足迹、未干的血迹等。 老爷子想了想,道:“也是,仇四耳目众多,肯定会打听到一些消息。那就让他来吧。可是,拿仇阳交换褚望,小姐不是亏了?” “褚望可是咱们共同的敌人,我可没亏!再说,我还有这个!”说着,苏澜拿出了一船一帆一锚墨玉牌。 吉迪老爷子看了,顿时眼放精光,哈哈大笑道:“我的老天啊,这回仇四要愁死了!” 美娘疑惑地道:“我倒是曾经看到仇阳小时候带过,可是这有什么讲究?” 何震笑道:“海盗那么多,如何都认识仇阳?凭的就是这个牌子!” 何大婶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仇阳的身份凭证!” 吉迪摩挲这牌子道:“你们只说对了一半,据我所知,这墨玉牌还是海盗的兵符,见牌就可以调动海盗的人员、兵马、船、货等等!” 果然如此!苏澜一笑道:“恐怕还不止!据我所知,仇阳除了小时候被老爷子请来过殿州,之后从来没有来过,也许仇四认为自己的儿子跟殿州犯冲吧!” 美娘咯咯笑道:“你猜中了!当时就有高人指点过仇四,仇阳不能来殿州,来了必有凶险!还真是!” “果然应验!”苏澜笑道,“这就是说,仇阳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松鹤庄园!可是他居然进了庄院,还成了座上宾。那么,海盗肯定早就在松鹤庄园、枫叶庄园埋了人!这点毫不奇怪,毕竟他们连逃生地道都修了嘛!还有,庄园虽然给了托盘的人,可海盗还是不放心!” “有道理!”何震连连点头。 苏澜笑道:“事实上,松鹤庄园里面就有两个仇氏兄弟!一言不发,却跟仇阳不停地眉来眼去,所以我把他们给放了!让他们去报信!” 众人纷纷点头。 吉迪道:“那么,你说,恐怕还不止,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澜道:“老爷子果然慧眼如炬。我认为,这墨玉牌,还是海盗和京城沟通联系的凭证!” 吉迪听了,琢磨了一下,道:“有道理!所以,我拿仇阳换褚望,你拿墨玉牌换海盗和京城勾结的证据!这个恐怕有点困难。毕竟他们不会给自己挖坑!” 苏澜耸耸肩道:“我无所谓啊!你海盗交代了,而且不是假话,玉牌就给你;不说,就放在我这里,反正,他的人员、兵马、船、货我也不稀罕!因为要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可能就会灰飞烟灭!” 吉迪的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澜道:“老爷子,我父亲近日就要进京,他十几年从未进京,为什么现在要进京?一方面是押送要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低声道:“朝廷要建立一支海军!” “什么?”吉迪大吃一惊,竟然站了起来,“海军?海军?真的吗?这可是大事!好事!从此我们大成的海疆就稳固如铁壁铜墙!”他哈哈大笑,“太好了!不光倭寇没辙了,仇四那家伙这回可要急得跳脚了!为了保全自己,只好卖了永昌侯府!” 其实,苏澜清楚得很,海军的事情还没有影呢。不过,她不在乎拿这没影的事情再打一竿子,说不定又有什么枣! 苏澜笑道:“老爷子,您可以先给他谈人员交换的事情。至于墨玉牌,他一时间还不知道丢失了!海军的事情,您尽量拖延时间,到时候您就如此……叫仇四自己去猜!” 老爷子听了直点头,不停地赞道:“妙啊!大成建立海军!这眼光、这见识、这胸怀,这韬略……”他忽然愣住了,迟疑地道:“该不会是小姐您……” 苏澜却笑而不答。 苏澜走后,吉迪、美娘、何震、何大婶没有走开。 吉迪老爷子长吁一口气道:“大家快到了吧?” 何震道:“最近的还有三、四天就到;最远的,估计还要十多天。” 吉迪老爷子道:“好,把协议做好。”他笑道,“不要耽误了她的土豆种植……”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4、将军进京 苏澜到货栈赶上马车,又到小养园拿了好些东西,这才跟甘甜回家。 还在蚵壳屋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笑语喧哗。原来是刘嘉这个小戏精,正在跟秦慧秀讲《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正在讲:“芝麻开门吧!”正好苏澜开门,大家更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苏澜也笑道:“既然芝麻开门了,那我们的珍宝就来了!快来卸货吧!” 三个小家伙飞快地跑出去,欢呼声不断。 因为有秦慧秀在,刘奇一直在避嫌,这会儿也出来搬东西。 秦慧秀看了,简直是眼花缭乱。有成匹的绸缎、整匣的首饰,还有满满一升彩色珍珠。苏澜说这些都是给她的,秦慧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刘珍和春红道:“拿着吧,我们都有。” 小家伙们搬进来的东西有可乐、橙汁、罐头、饼干,还有许多土豆、红薯、西红柿、青椒,还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裹着叶子的金灿灿的棒子。苏澜管这个叫玉米棒子。还有一大麻袋脱粒的玉米粒、一大麻袋玉米粉。苏澜还说:“这些东西都是要带到京城的。不过,姐姐会匀一些出来,晚上做好吃的,让你们的小馋嘴巴甜一甜!”小家伙们听了,乐得嘴角都挂到耳朵上了。 苏澜喊来刘珍和春红,又把秦慧秀搀到自己房间。她发现秦慧秀的眼睛真的近视得很厉害,少说超过了一千度。这么高度的近视眼,显然不适合带隐形眼镜。 几个姑娘把秦慧秀拥在床边坐了。苏澜从袖子里拿出眼镜盒,道:“我说了,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秦慧秀道:“小姐救了我,就是给我的最好、最大的礼物!还送我这么多衣物、首饰、珍珠。”她激动地道,“我听夫人和几位小姐说了,为了我,小姐您花了不少心事!” 苏澜道:“嗨,那些不算什么!这个才是你最需要的!”说着,打开盒子,把眼镜给秦慧秀戴上。 刚刚戴上,秦慧秀突然全身颤抖起来:“我能看清楚了,我能看清楚了!”她喜悦地道:“可我有点头晕,一定是我高兴得上头了。” “那是一千度的眼镜。你戴可能还浅了,你再试试这个,一千二百度。”说着,又换了一副眼镜给秦慧秀戴上。 刚刚戴上,秦慧秀就激动地道:“小姐,这个更好,更清晰!而且,也不头晕了,就是有点……” “不太适应,是吧?没关系,戴几天就好了!”苏澜把眼镜盒也交给秦慧秀,道:“我听洋人说,你这叫做高度近视。戴上这个眼镜,你就看得清楚了。” 秦慧秀听了,呜呜哭了:“小姐,原来这是从洋人那里买来的?这该多贵呀!” 苏澜道:“谈不上多贵,就是以物换物,没花钱!” 秦慧秀楞了一下道:“以物换物,那还不是钱吗?” 苏澜点头一笑道:“其实,你早就还给我了。”说着,打开柜子,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许多绣品。有之前刘珍和春红她们见过的枇杷睡猫团扇、鲜花与野鹿手绢,也有在承尘上发现的那一卷绣品,还有今晨在枫叶庄园搜到的绣品。 秦慧秀看了,伸出手指细细摩挲,默默流泪道:“没想到,小姐收集了这么多我的绣品,有些东西我都忘记了。比如这枇杷睡猫团扇、鲜花与野鹿手绢,应该是我之前绣的。虽然我没有印象了,但可以肯定是我绣的。因为我喜欢在每幅绣品上绣一个心字。” 刘珍问道:“秦姐姐,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绣品上绣一个心字吗?” 秦慧秀摇摇头,双眼迷惘又空洞:“不知道。反正就这么绣了。” 春红也问道:“秦姐姐,那是不是说,凡是有心字的绣品,都是姐姐绣的?” 秦慧秀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苏澜道:“这些绣品是我之前收集的,今天我都物归原主!” 秦慧秀摇摇头道:“你收集的就是你的。我不会要的。不过,”她拿起今晨搜缴的还没有绣完的十二月鲜花图和十二属相图道,“这些绣品还没有完工,让我继续绣吧,完工了再给小姐。” 苏澜赶紧道:“秦小姐,你的眼睛长期劳作,得好好休息!不过,你倒是可以指点一下我这两个姐姐!” 秦慧秀微笑道:“那是自然。你不用担心,之前陶家逼着我赶工,没日没夜的,眼睛才被逼坏了。我会注意休息的。” 苏澜看看刘珍和春红道:“其实,我们姐妹有一个困扰好长时间的问题,那就是,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写了《锦绣针谱》的双面绣刺绣大家锦绣大师啊?” 果然,刘珍和春红都望着秦慧秀。秦慧秀愣了一下问道:“《锦绣针谱》?” 刘珍和春红激动不已,抢着说了好些刺绣江湖中关于锦绣的传说。刘珍还拿出了一本《锦绣针谱》道:“这是我十岁时,我母亲给我的礼物。” 秦慧秀翻看了一下,越发困惑地道:“这里面的针谱针法,我倒是熟悉得很。好奇怪。” 苏澜听了,心里有了某种预感。但是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好说破。 这时,秦慧秀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的真名肯定不叫秦慧秀,我苏醒之后,就听大家这样叫我,陶蜢儿还说是夫人赐名。那就是马喜儿取得名字。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苏澜想想道:“既然这样,你的绣品里面有个心字,不妨我们都叫你心姐姐,可好?” 秦慧秀笑了:“这样最好。心,心儿,感觉好熟悉啊!”她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散发出特别明亮的色彩,道,“兴许我的名字就叫心儿!” 大家听了,纷纷都叫她心姐姐。 苏澜拿出从承尘上捡到的那幅绣着“他们唤我秦慧秀,但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最初记事是在夏州半……”的绣品,道:“心姐姐,这可是你绣的?” 心儿道:“确实是我绣的。当时陶家急着从知府里往外搬家,我想,继任的刘希知府一家会来居住,就想留点线索,没有笔,匆忙间只能用绣花针做笔。那天他们来催我,没法子,就卷了一包绣品,丢到蚊帐的承尘上去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还想着,看见绣品,冲着能值几个钱,知府或者夫人总会过问的!” 大家都笑了。 苏澜道:“冲着你这一个‘夏州半’三个字,我已经派了两个人去调查。”翘五、独眼龙任啸去了西凤道和夏州;杀四去宁德,再去夏州。可不都是为了调查心姐姐的身份和陶敏的秘密? 心儿又是一愣,道:“给小姐添麻烦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半是什么意思。我的脑海中总是想起一个地方,上面有几个字,我只记得一个半字,不知道是半什么亭,还是半什么寺之类的。” “这样啊!”苏澜不由地有些失望。 心儿也有些着急,自责道:“这都怪我。死活想不起来。” 苏澜安慰道:“不急,也不要自责,慢慢想,也许就想起来了!不过,我觉得你的身世跟京城有关,因为我听说,你开始出现时,说了一口流利的京城官话!” 正说着,甘甜在外面叫嚷起来:“小姐,秦姑娘的房间都弄好了,夫人请你们去瞧瞧!” 大家听了,拥着心儿去了新房子。心儿之前眼睛看不清楚,这会儿看自己的房间,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四面墙壁都是一朵朵盛开的粉色玫瑰花,就连头顶上也是。地下是盛开着大朵红色玫瑰花的羊毛地毯。透明、敞亮的玻璃窗。整个房间显得富丽堂皇,漂亮整洁,温暖和煦。心儿一眼就喜欢上了。 苏澜趁着人多,道:“姨母,以后我们都叫心姐姐、心小姐,或者心姑娘。她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大家自然明白。林氏道:“我看不如我们明日就搬家吧,这样大家就不用拥挤在一起。” 大家都说好。苏澜道:“好,明日我去趟石寨港,我买了一些家具,去搬回来。”她笑道,“我们明日都去!心姐姐也去逛一逛!” 大家一阵欢呼。 回到家,苏澜开始教金嬷嬷做带叶子的水煮玉米棒子,又做了玉米煎饼,还在一口大铁锅里放上一点油,放上几捧玉米粒,盖上锅盖,一会儿锅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揭开锅盖,竟然出现了满满一锅爆米花,异香扑鼻!苏澜又撒上了一些蔗糖。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又欢呼雀跃。苏澜给每人盛了一碗,大家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这时,秋嫂他们也送来刚做的面包、蛋糕。秋芳拿爆米花放在蛋糕上,笑道:“小姐,这蛋糕爆米花,好漂亮啊。” 苏澜喜道:“真漂亮!我看,你们再把蛋糕裱花、造型学好了,就可以到京城开店了。” 苏澜盛了满满一升爆米花,还用小篮子装了一篮面包、蛋糕,带着甘甜,亲自去了郝四叔家。今日齐午一家在熬糖作坊忙碌,除了罕岩思在下李厝负责工程,罕岩思一家,郝四叔一家都在,正准备做晚饭呢。 苏澜受到热烈欢迎。听说将军家明日搬家,娜木嘎自然明天也想搬家。苏澜道:“明日会送粮食、肉菜来,你们拿一些,就可以自己开火了。”她忽然想起傣族人很喜欢吃糯米,就道,“还有糯米呢!” 一听这话,罕岩胆眼泪都出来了。他对娜木嘎夫人道:“咩苏(妈妈),我有多少年没有吃过糯米饭了。” 娜木嘎夫人也很伤感地道:“是啊,你唔苏(爸爸)也是好多年没吃过了!在牢里,我们性命难保,哪敢想吃上糯米饭!” 苏澜道:“嗨,别的没有,糯米管够。” 苏澜忽然想到,罕岩思家似乎还缺一些佣人,比如厨娘,针线上人。再想一想,自家也是一样。 大家约好,按照殿州的规矩,明日辰正时刻搬家! 回到蚵壳屋,苏澜跟姨母说了,得给罕岩思家物色一个厨娘,两个针线上人;还要给几个姐妹,包括心姐姐,每人找两个丫鬟。刘珍有两个丫鬟玉兰、秋菊,其他人还没有呢。 林氏听了道:“之前房子小,我也不好说。其实,人我都看好了,都是府里几个老仆人的子女、孙儿、孙女。还有金嬷嬷的孙女呢!”她想想道,“几个小子也该添几个小厮了,我们家就只有奇儿有。” 林氏又冲着金嬷嬷道:“让你孙女跟着澜儿小姐,你可愿意?” 金嬷嬷喜得眉开眼笑道:“愿意,愿意!那我就替我孙女儿谢谢夫人,谢谢小姐了!”原来金嬷嬷有两个儿子五个孙子一个孙女,只有十一岁,从小爱如珍宝,现在就开始给孙女攒嫁妆呢!苏澜很佩服她男女一样,女孩更爱一筹。这个时代,一个老人很难做到这点的。 苏澜道:“金嬷嬷放心去京城,其他的菜式你都会做,我就不说什么了,这玉米也简单,你就做带叶子的水煮玉米棒子,玉米煎饼和爆米花好了!” 金嬷嬷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姐,老奴记着。我那孙女很淘气的,小姐只管调教,那是她的福气。我高兴得很,没有不满意的。” 这时,刘奇把苏澜请到房间,原来他已经润色了《四策》。尤其是《海军策》,建立海军的必要性、可行性都写得很好,言简意赅,眼光独到,尤其是对于建立海军的条件,比如造船业的辉煌,写得很精辟、透彻。同时,他还提出,海运和漕运并举何其重要,一旦北方战事发生,南方可以通过海军直接调动军船、军人、军械、军粮,补给前线! 苏澜看了,赞道:“忧国忧民,参知政事,不愧为少年举人!”她忽然想到前世《中国人民海军军歌》,便道:“奇哥哥写得很好,我没意见,就加两句话,构筑海上铁壁铜墙,谁敢侵犯必被灭亡!” “构筑海上铁壁铜墙,谁敢侵犯必被灭亡!”刘奇咂摸着这句话,莫名赶到自豪、霸气! 苏瑞尚和刘希一起回家。 饭后,苏瑞尚、刘希、林氏、刘奇和苏澜在一起密议好久。 刘希首先说了今天审讯的事情。陶堰一家已经被释放了。 苏澜看了审讯结果。陶堰一家的证词是:陶堰果然是陶敏的穷本家。陶敏有一个结发嫡妻裘氏,是其恩师裘秀才的爱女。在陶敏微末之时嫁给了他。岂料陶敏中举后,勾搭上商家之女马喜儿,恩师和嫡妻先后气死,独女陶慧被送给一户农家当了童养媳!但是,送到什么地方,姓甚名谁,结局如何,他们一家后来离开了原籍西凤道,所以也不太清楚。 苏澜想,也许翘五、独眼龙任啸西凤道之行会有调查结果。 将军也审讯了陶蜢儿。陶蜢儿的证词就很狡猾:她当时陪老爷和夫人去游玩,老爷和夫人捡到了受伤的心儿,好心带回家了。如此简单! 苏澜怒道:“这个老乞婆,到现在还不说真话!父亲先让她在军营里呆着,时不时让卫兵给她紧紧皮,饿饿肚子!等我空了,好好审审!” 之后,苏澜又再次检查了父亲要带的东西,又加上了心儿的画像:“父亲不妨托六殿下私下调查一下心儿的来历。若真是京城达官贵人之女,可能碍于名声,不一定认她,一定要慎重。” 刘奇和苏澜也献上《四策》。苏瑞尚看了大加赞赏。 苏瑞尚道:“我们已经密议得当,明早寅时我们就出发,殿州的军务全部交给了孔峰,姐姐和姐夫就辛苦了,有事就找孔峰!姐姐家里也多辛苦、担待一些,”他接着道,“我带着苏辉、苏城、李旺、曲英、别军医他们两百卫兵先悄悄地走,除了高丽人,全部罪犯我们先带走。过两日,葛汉扮着我,大张旗鼓地出发,带走高丽人。他带上一百卫兵。” 刘奇道:“皇上只让带二百卫兵,恐怕……” 刘希道:“没关系,一明一暗,等见到六殿下的人,其他人回来就行!” 苏瑞尚道:“其实,按照澜儿的意思,今天下午,另外还有一百卫兵便装,分三批悄悄地出发了,给我们打前站。” 刘希道:“很好,慎重再慎重!” 苏瑞尚又道:“葛汉带一百人后天出发,带着那帮高丽人。其中三十人便装殿后!” 苏澜这几天都在想一些好的办法对付那些个囚犯。她笑着叽咕了一通,还道:“如此我才更加放心!” 苏瑞尚、刘希、林氏和刘奇听了,笑道:“虽然有些损,但确实是好办法!” 苏瑞尚道:“你孔伯伯已经在家附近和几个庄园都派了人,都是便衣,庄园的人都认识。” 刘奇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从书院回来一两个月,照应着家里吧。” 刘希道:“咱们内紧万松,你还是明日去书院吧。” 苏澜道:“姨母的意思,我们明日搬家。我明日去石寨港找关起,让他给奇哥哥准备两个手脚利索的的去书院。对了,你防着点陶荣,毕竟我们今天端了他们家的庄园。” 林氏道:“我明日就不去石寨港了,搬家后,我得去府衙,金嬷嬷明日进京,我得去府里找两个厨娘啊、丫鬟啊过来。” 大家商议完毕。苏澜拿出青椒、干红辣椒、西红柿、土豆、红薯、玉米等,开始打包。其中最难弄的是西红柿。要知道殿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西红柿不好存放。不过,苏澜挑选了一些比较青绿,没有熟透的,而且在空间已经用真空包装袋打包好了。真空打包的西红柿放两、三个月没有问题。 苏澜又给父亲单独准备了一些药品和银两,交给无息和无影,还细细嘱咐一番。 苏澜又叮嘱金嬷嬷:“到了京城不要害怕,平时怎么做饭菜你就怎么做,不要怕御厨的厨艺好。我们不是比拼厨艺,比的是你比他们见识的东西多!” 金嬷嬷确实很紧张,这是去给皇帝做饭啊!可听小姐这么一说,当下就放心了。是啊,比厨艺我一个乡野老太婆肯定比不过你,可是比见识的东西,那他们就比不上我了! 子时刚过,两辆轱辘子包了皮、马蹄也包了皮的军用马车悄无声息地来到蚵壳屋。苏澜最后查验了所有东西。李旺、曲英等人来搬上了车。苏澜又悄悄递给李旺和曲英各五千两银票,道:“你们拿着,就像去宁德一样,以防万一。”两人自然会意。 苏瑞尚自来殿州十多年,这是第一次进京,心情非常激动。他抱了抱几个小鬼头,叮嘱道:“你们在家乖乖的,听你们父母,姨父、姨母的话。爹爹、姨父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苏澜给父亲告别,塞了一沓银票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给他:“这是三万两银票和十颗上等珍珠。父亲若是去侯府,别人不用管,但是两个姐姐和她们的母亲,您还是得去看看,毕竟十几年没有见她们!再说,老侯爷留下的东西,她都留给您啦!若是不方便给,东西放在我们店里,让她们有机会自己去取用!也告诉她们,店里的东西,喜欢就给掌柜说一声,只管去取。” 苏瑞尚听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个女儿越是懂事,他就越是想念林簪娘。哎,好女人啊,如果她能活到今天,该是多么高兴啊! 苏瑞尚没让大家出门,上了马,悄悄往府城而去。那里,专门有人等着给他们开关城门。 就在三月四日寅时,殿州北城门悄悄打开,二百多名身穿卫兵军服的人骑马乘车悄悄出了城。 在这些卫兵中,有一些人,他们也穿着军服,骑在马上,不过,他们的裤子都没有腰带,鞋子被剪掉了半个鞋底。换句话说,一旦他们要逃跑,那必然得提着裤子跑,拖着破鞋跑!一旦松手,他们就得“裸奔”、“赤脚奔”! 冠林和林谦最先抗议道:“将军这是侮辱斯文!” 苏瑞尚冷冰冰地道:“将死之人,还知道斯文?可知道廉耻?!”掷地有声,痛打死狗! “裸奔”、“赤脚奔”的“损招”自然出自苏澜。这是前世美国西部牛仔影片里对付逃犯的桥段。 苏瑞尚走了。林氏揽着苏澜的肩头道:“澜儿,跟爹爹说什么了,把你爹爹都给弄哭了?” 苏澜道:“没什么,就是给了爹爹一些银票和珍珠,让他去侯府看看那母女三人!” 林氏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也流下了眼泪,道:“好孩子,你真的长大了!”不由感慨,若是妹妹活着该多好! 目睹这一切,心儿也流下了眼泪。自己已经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可是却不知道家在何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5、忙碌 却说三日下午未时,当陶玉被几个仆人抬在树枝扎成的担架上,回到琵琶巷陶府时,马喜儿简直都惊呆了。听说凌晨苏瑞尚亲自带着卫兵,霸占了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不仅赶走了女儿,而且还霸占了女儿的首饰和钱财时,气得一个倒仰,差点没有就此离开人世!这苏瑞尚一介庶子竟敢如此猖狂,纵容外室奸生女踢断了陶玉的两根肋骨不说,现在还变本加厉,竟然又亲自来抢夺陶家的庄园,这还有天理吗? 马喜儿觉得自己自从来到殿州后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仅夫君从从四品知府高位一下子跌落成为不入品级的小小县丞,陶龙、陶虎两个宝贝儿子还“无故”身陷囹圄。如今倒好,就连两个庄园也被人霸占了!当即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立马派人到中吉书院去叫回陶荣,她要亲自打上门去,找苏瑞尚评理分说!她现在只能依靠陶荣这个儿子做靠山了。因为陶敏身在堆福,一来隔得远,二来之前俩人还大吵了一架。 矫诏案发后,一直迁延不肯履职的陶敏害怕受到牵连,吓得第二天就跑到堆福上任去了。走前希望马喜儿跟他一块去堆福。马喜儿破口大骂道:“我跟着你从西凤道到到夏州,再到殿州,不是来做一个县丞的婆娘的!你愿意去上任,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陶敏也气极了,威胁道:“你若不去就算了,我带小马氏去。到时候别说我生出个庶子庶女!” 马喜儿一听急了。她不想去穷乡僻壤的堆福,又不待见庶子庶女这种生物,所以坚决不肯放小马氏。 马喜儿哭啼了一夜,陶敏的耐心总算磨光,冷着眉眼道:“其实我也不想带小马氏去。她既是你的远房堂妹,那也是你的心腹!你们姐妹都丢开手吧,我就不信,到了堆福,我还找不到一个可意的枕边人!” 马喜儿左思右想,与其来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横亘在他们中间,不如还是让小马氏去,好歹自己还可以拿捏掌控,大不了一碗落胎药的事情! 马喜儿虽然妥协,放了陶敏和小马氏这对“狗男女”,但是毕竟不忿,脾气也格外暴躁,为此还跟养伤的女儿陶玉发生口角。这会儿更是恨不得马上就要打到军营,或者将军的蚵壳屋去。 正在大吵大闹,不知就里的陶荣回来了。他还以为母亲是心情躁郁,哪知道竟然出了如此大事,当即吓得目瞪口呆,一把拖下已经上了马车,正在叫车夫起驾的马喜儿,道:“母亲,慎重!您不能去!” “为什么?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妾生的贱种,霸占我们陶家的财产?” 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来历,马喜儿不明白,陶荣可是清清楚楚!当时阴悄悄地利用蹇利和纪泽托盘的主意还是自己出的!他很清楚,庄园不在自家名下,根本没法证明陶家关于这笔财产的正当性和合法性!且这两个庄园的背后东家是大海盗,而且自己在庄园里面安置了两个通缉嫌犯!这事情压下都来不及,还敢上门挑衅生事? 陶荣不好说庄园有通缉嫌犯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在庄园放了两个苏、刘两家的仇人,还是杀人犯,所以只能吃哑巴亏! 马喜儿虽然愤怒,可是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厉害,只好讪讪作罢。 可是,马喜儿刚刚被安抚住,陶玉被婆子抬了进来,她咋咋呼呼地道:“我看了那苏家小娘们的庄园契书,说什么是从蹇利和纪泽两个师爷的名下,花几千两银子买走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陶荣听了大惊失色。蹇利和纪泽如何得知自己名下有这笔房产?而且好巧不巧地卖给了将军小姐?陶荣焦急地道:“母亲,立刻去把蹇利和纪泽两个师爷叫来,我要问话!” 马喜儿愤愤地道:“什么大事,还要听他们的?” 陶荣急了,道:“把他们叫来再说。” “我已经把他们赶走了!”马喜儿道,“两个干吃饭不顶用的家伙。” 陶荣听了,气得两眼发直,道:“赶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你把他们赶到哪里去了?” “走了些日子了。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左不过就是回老家了吧?” 陶荣一滞,无可奈何,只好盘问陶玉,道:“你可知道那日我送到枫叶庄园的人怎么了?” 陶玉非常生气,挣扎起身子,道:“你不问我受了什么委屈,倒关心起不相干的人!” “好,好,那你说说,你受了什么委屈?”陶荣不耐烦地道。 陶玉张开嘴嚎了起来:“我的首饰和银两叫苏家那个小娘们全部拿走了!” 陶荣道:“我跟爹爹说,损失多少,让爹爹补给你!” 陶玉比划着,怒道:“你说的轻巧,这么一大匣子银票,珠宝,爹爹怎么可能给我?”她的逻辑,既然自己跟那个漂亮公子有了肌肤之亲,他的钱财自然都是自己的! 马喜儿和陶荣一愣,狐疑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票和首饰?” 陶玉这才发现自己没法解释财宝的来历,只得发泼道:“现在是问财产来历的时候吗?你们得去给我要回来,凭什么被苏家那小娘们抢走了?” 马喜儿和陶荣都觉得事情诡异,道:“你不说财产的来历,如何证明那些财产是你的?我们又如何开口去索要?” 陶玉听了,觉得有道理,知道不能隐瞒,就欺骗道:“其实是一个公子给我的,他说喜欢我,非要娶我,非要把银票和珠宝送给我!” 陶荣气笑了。因为他知道陶玉为人,惯会用这手法讹诈人,刘奇是,童野是,现在又来了一个公子。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在我面前,你好好说话,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陶玉生气道:“你们不相信?好,那我告诉你们,那位公子姓杨,叫杨遒!” 陶玉听了,手一哆嗦,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粹:“什么,杨遒去了松鹤庄园?他人呢?” “被卫兵抓走了!还有他两个小厮!” “什么?卫兵抓,抓走了?”陶荣吓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一把抓住陶玉的手腕道:“杨遒被卫兵抓走了?怎么抓的,说说清楚!” “你抓痛我了!”陶玉尖叫道,“杨遒是昨日下午来松鹤庄园的。我本不认识他,是庄园仇家兄弟介绍说,是杨遒公子。晚上我们还一起吃了饭。之后……”她不好意思说,只好跳过道:“大约丑时,卫兵就来了,抓了杨遒和他的小厮……” 马喜儿和陶荣都听出了“之后……”的意思。马喜儿道:“该不会……” 陶玉道:“杨公子喜欢我,他说非我不娶!” “完了,完了!莫说这杨公子有未婚妻,那是他爹娘亲自选定的!如今,庄园被不明不白地卖了,杨公子还在庄园里被卫兵抓了,我们这一家子死期到了!” 马喜儿和陶玉不屑地道:“不要危言耸听,有何大惊小怪的?” “告诉你们吧,杨遒公子是大成最大的海盗仇四的儿子,真名叫仇阳!如今他在我们庄园被抓,我们一家人就等着海盗来杀吧!”陶荣咬牙切齿地道。 这下马喜儿和陶玉慌了手脚,都吓哭了。海盗可是不能招惹的存在啊! 陶荣自我安慰道:“应该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说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玉啜泣道:“我看到他们到处搜查一个叫褚望的人,说是被接应杨公子的人救走了。对了,那个褚望瞎了一只眼!” 陶荣皱皱眉,褚望瞎了一只眼?“还有什么?” 陶玉的眼珠子直转,道:“我听说有个叫焦华的人在枫叶庄园被打死了。还有,我还看见卫兵带走了秦慧秀!” 马喜儿听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糟了,这下糟了,他们带走了秦慧秀?” 秦慧秀的事情,自己和陶敏做过什么孽,马喜儿可是清楚明白!一旦事发,那可是要全家丧命!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以为她死了,她的父母早就不找她了?或者认为她一个女孩子失踪,有辱门风,也不寻找她了?再说,那秦慧秀不光眼盲,连脑袋也是傻的!有什么好怕的?! 陶荣自然也知道,秦慧秀是父母不可言说的绝密。他不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更不想因此担惊受怕,只好安慰道:“母亲放心,她是个傻的,记不起什么来!” 马喜儿拍着胸口,一边庆幸,一边不停地自我安慰! “还有,陶蜢儿碰壁而亡了!”陶玉又来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马喜儿惊惧之余,不断地安慰自己:“死了?万幸!死了就好,死了就好!”陶蜢儿是知道秦慧秀的秘密的。只有死人,才不会吐露秘密。 陶荣却有些狐疑:“真的死了?” “死了,血和脑浆子都流出来了!”陶玉之前因为和陶蜢儿的尸体亲密接触过,心里早就有了阴影,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呢!见陶荣不信,当即歇斯底里道,“哥哥不相信,大可问问那些奴才!” 陶荣还真的唤来几个奴才,大家众口一词证明陶蜢儿确实死了。马喜儿和陶荣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那个苏家的小娘们,还从匣子里拿走了一个黑乎乎的牌子……” 话未说完,陶荣已经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等到陶荣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四日的巳时了。他一咕噜翻身起床,叫来小厮陶西。小厮陶东已经被抓,他现在只有一个小厮了。俩人急慌慌地打马出了北城,往堆福而去。 陶荣太过急迫了。如果他小心一些,就会发现北城的城门处,那些纷乱的马蹄印和车轴印。 也就是三月四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似乎是刚眯上眼的人又都醒了过来。毕竟搬新家可不是小事! 最先来的是送肉、送菜的叶老板他们。苏澜留下了绝大部分东西,有米、面、油、鸡鸭、鱼肉、海鲜、蔬菜等等。其他的送到了下李厝熬糖作坊建造工地。如若不够,征得罕岩思的意见后可再去补货。 苏澜给罕岩思家的新房那里送去了好些东西。还从空间拿了两百斤糯米。 到了辰时正,也就是前世大约早上八点钟,苏澜分别在自家和罕岩思家门口拉响了彩纸花炮。震天的声响,漫天的彩雨,着实喜庆。 殿州的规矩,搬家这日,男主人手捧五谷,女主人手提火炉,亲人、朋友端着锅碗瓢盆,针线布帛,牵着牲畜,先后进入新家。尤其这米粮和火炉,必得绕着全家每个房间走一圈。象征意义不言而喻。 因为苏瑞尚不在,捧五谷的重任自然就落在苏源的身上;苏澜则提着一个小火炉。姐弟俩把每个房间都转到了,便是卫生间都没有放过。 罕岩思家也有一些傣家的习俗。他们还给将军家送来了好多竹筒饭。砍开一看,都是腊鸡腊肉糯米饭。软糯香甜,有一股竹子特别的清香。 早餐后,苏澜骑着“踏雪无痕”,甘甜骑着“红缨枪”、刘奇骑着常乐的“黑白无常”;“狮子吼”套着车,刘奇的两个小厮小来、小往赶车,刘珍和两个丫鬟、春红、心儿和苏源、刘嘉、社日坐车,还有两篮子蔗糖。到下李厝时,他们又接上了李旺娘和李珠。李旺娘还不知道李旺今晨已经跟将军出发去了京城呢。两人见到戴着眼镜的心儿,先是一愣。经过介绍,珠儿很快又甜又糯地叫起心姐姐,把心儿高兴得,直接抱着珠儿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们首先去了汉马家。看见苏澜,汉马喜笑颜开。他告诉苏澜,已经派人去了他们家养殖珍珠的小岛。最迟三、四个月就有养殖珍珠的土人来。苏澜笑道:“那时候,我们的房子也早做好了。” 苏澜又用清凉油、香水、香皂、bb霜、手表、拐棍等换了一些银票,又李代桃僵淘换了一些东西。主要是玉米、红薯、稻种等。 春回大地,农时紧迫。经过了解,苏澜得知,殿州水稻一般种植两季,第一季水稻四月下旬插秧,七月下旬收割;第二季水稻八月初以前插秧,十月底收割。农历、阳历折算,正是育种的时节。红薯和玉米同样也到了播种的季节。 几个庄园中,丰泰庄园稻种被烧毁。不妨在石寨港购买一些古代稻种,再从空间拿出一些高产稻种,分别育秧、插秧,看看收获,做个比较。 汉马又给了甘甜一些水果和羊油面果。又给了一篮子米粒大的珍珠。 刘珍、春红正在做珍珠衫呢,见到一篮子珍珠,眉开眼笑。心儿听说做珍珠衫,也大感兴趣,还说要设计图案。 他们又去了米铺种子店,买了好多殿州当地的稻种。 在港口,正好碰见邓谦、李旺、关起,苏澜就把李旺娘也请来,悄悄说了李旺已经跟随将军进京了。李冲夫妻听了,既挂念,又自豪,这可是进京觐见皇上啊! 苏澜就嘱咐他们这些日子格外注意安全,无论是货栈,还是回凤楼,都要保重。她让刘奇亲自到关起那儿挑两个小伙子,都是退伍兵,一个叫石亮,一个叫卫勋。给刘奇当了贴身保镖。她还请邓谦准备三辆马车,因为搬了新家,她有些家具要运回去。 邓谦听说小姐搬家了,道:“老爷子、夫人还说,什么时候搬家一定要告诉他们呢!” 苏澜悄声道:“因为父亲提前出发,所以我们也就提前搬家了,还望老爷子和夫人谅解。” 中午他们在回凤楼吃火锅,麻辣鱼锅和麻辣牛肉锅。为了照顾心儿,点的都是微辣。没想到心儿吃了辣椒。胃口大开,心情大好,竟然也是个能吃辣的。苏澜叫毛三叔舀了一大勺辣椒和花椒,这才吃得够了味。 凤梧恰好也在。大家就商量,是否近日可以进京开店了?苏澜抱歉道:“我这几日忙得,蛋糕裱花教了几样,还得再教几样,再晚个五、六日如何?” 当即大家商定十日启程去京城。大家又议论,童野、顾琅等人进京也有一月了,差不多应该到了吧? 饭后,苏澜带着大家到了小养园。这里已经成了苏澜从空间往外倒腾东西的一个站点。 邓谦派的马车已经到了。随车还有李冲等几个上、下李厝的人,帮着搬东西。除了几个小家伙喜欢的饮料、饼干、罐头之外,苏澜还弄了一些糖果,既有水果糖,也有奶糖。结果不仅小家伙喜欢,心儿也很喜欢。 李冲等人满满装了三大车东西才算完事。 回家路过下李厝,放下李旺娘和珠儿,苏澜又请她们母女去工地找几个木匠到新房去帮忙。 到家已是未时。就见林氏正在那里给一大帮婆子、丫鬟、小厮训话。原来,她今日回府衙,把之前看中的下人都领来了。 苏澜让马车直接去了新房。李冲等人忙着卸货,林氏也把一大堆仆人叫来帮忙,东西很快就卸下了马车。 因为苏澜没说帮什么忙,结果祈福和云山带着人亲自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苏澜让他们拆封了带回的家具。打开一看,立刻引起祈福、云山和那些木匠的惊叹。因为这些现代家具太漂亮了,而且组装很简单。拧上几颗螺丝就行。苏澜示范了一下,他们很快就组装好了十几张床、桌子、椅子和柜子。 不仅林氏、刘珍、春红和心儿,就连几个小家伙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苏澜还给他们每个人二十个衣架。衣裙不是叠放在衣柜里,而是挂起来,这种体验大家从来没有过,都兴奋得不行。 林氏让仆人过来参见公子和小姐。这次来了三个厨娘,给罕岩思家送了两个,自家留了一个,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姓施,大家叫她施嬷嬷。人手虽然有些紧缺,好在还有小云和小花帮忙。待日后金嬷嬷回来,人手就松快了。 还有四个针线上人,也给了罕岩思家两个,自家留了两个,一个是范嬷嬷,一个是陈大嫂。 丫鬟来了五个,心儿和春红各两个。心儿给两个丫鬟取名跟花草有关,一个叫月季,一个叫茉莉。春红给丫鬟取名就跟节气有关,一个叫谷雨,一个叫白露。 苏澜因为有甘甜,所以她只要了一个丫鬟,是金嬷嬷的孙女,叫金红果。小姑娘圆圆的脸蛋,红红的两腮,掐得出水来的娇嫩白皙的皮肤,还真是跟红果的名字很搭配。苏澜手一挥:“得,你还是叫红果吧,这名好听!”红果就一笑,居然还有一对酒窝! 因为年龄的原因,苏源、刘嘉和社日的小厮很难寻,又要年龄相仿,又要懂事明理,既能一起玩耍、学习,必要时还得要约束公子,替公子挡灾,这样的小男孩确实难找。林氏挑了好长时间,只挑了三个,都是府里忠仆的儿、孙。 三个小公子给小厮取得名字就很有意思。苏源的小厮叫禄儿,社日的小厮叫福儿,都中规中矩。唯有刘嘉给小厮取名陀螺,意思就是要小厮向玩具陀螺一样。真是淘气。 晚上,大家在新房里吃了第一餐饭,自然非常丰盛。是苏澜亲自动手,施嬷嬷和小云、小花打下手。施嬷嬷还学着做了一锅蔗糖爆米花。 看着苏澜忙上忙下,整出一大桌子的饭菜,别人常见无所谓,心儿却是两眼都直了。在她眼里、心里,苏澜变得越发神秘、有趣、可亲、可爱。 晚上,几个姑娘和丫鬟们齐聚在大客厅里。心儿拿着毛笔设计图稿,一会儿设计出了七、八张图样,有凤凰栖梧桐,鸳鸯戏春水,雨打芭蕉,蛙跳莲叶等等。果然是大师,出手不凡。 看到心儿设计的一张荷叶卷曲,貌似钱包,苏澜心念一动,当即设计了五款珍珠钱包的样式。式样新颖,实用性强。心儿看看图样,又看看苏澜道:“将军小姐小小年纪,就能设计这般图稿,真是难得!”越发觉得她神秘。 第二天凌晨下了一场毛毛小雨。不过后来雨收日出,空气格外新鲜。刘奇回书院,苏澜要去庄园送稻种,他们又想去看假扮苏瑞尚的葛汉押着高丽人出发进京的情况,于是一起出发。 苏澜依旧女扮男装。她往刘奇的手上塞了一千两银票,道:“多买些好吃的,别省。”又准备了好多带叶子的玉米棒子、玉米粒。因为刘奇非常喜欢吃煮玉米、爆米花。 林氏又给刘奇拿了几件换季的衣物,道:“家里你不用操心。我们在府里和将军府两边住。这段时间这边住着多一些。有事就让小厮捎信!” 小来、小往和石亮、卫勋帮着把稻种、红薯种和玉米种都搬上马车。大家正要出发,忽然悦客来的小伙计来了! 赶紧把他领到书房,道:“我本来今日要去你店里,不想你就来了。” “今早刚刚收到,知道你们正等着消息,我立刻就赶来了!”说着,小伙计递给苏澜好些鸽信。分别是: “三日凌晨,童野、顾琅诸人安全抵京。人、货两安。”苏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家居乐店铺预备五日开张。”今日就是五号啊。苏澜不由得一阵激动。 “所送礼物祖母、父母、妹妹非常喜欢。”也是,在鸽信里可不能说什么太后、父皇、皇后、懋嫔、公主的。 “你设计的年画等,分成三十万两。按嘱咐全部交给柜上。” “殿州案录和聊斋志异即刻付印。很好。盼后卷!” “你所需庄园、店铺,住房正在相看。” “人马已派出,按图南迎。”这就是说,六殿下迎接的父亲的兵马已经出发了。 “我已拿出点心坊铺面,也正修烘焙炉和烤箱等。” “火锅和佛跳墙好吃。分别八日、十日开张。” “侯庭其母频频进宫。但你父进京秘事其尚未知晓。” 这些鸽信来的真是恰逢其时!苏澜笑着给了小伙计一张百两银票,高兴地道:“赏你!” 说着,苏澜奋笔疾书,也写了好几张鸽信。 小伙计笑眯眯地道:“刚才我看到将军押着罪犯绕城一周,然后出发了。真是威风凛凛!”说着还挤挤眼。鸽信都是他负责,自然知道今天的将军实际上是葛汉将军! 小伙计走后,苏澜把信件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姨母和刘奇。知道自己的《殿州案录》即将付印,刘奇心情格外激动。只是有点遗憾没有看到葛汉将军的威风! 这天,苏澜把各类种子送到了丰泰庄园。又嘱咐张轩把两种稻种分开,以作对比。 接下来的日子,苏澜的身影总是在庄园、货栈、酒楼忙碌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6、坏血病 期间也有几件事情发生:搬入新家后不久的一天晚上,趁着珠儿也歇在这里,苏澜“麻翻”了几个小家伙,将他们个个都打上了各种疫苗;尤其搞怪的是,第二天早晨,苏源、刘嘉、社日居然上下门牙都掉了;听着他们个个说话漏风,苏澜忍俊不禁,但是还是按照殿州民俗,教他们把脚比正,双腿站直,上门牙往下扔,下门牙就往上扔,盼望牙齿快快长出,而且要长得齐齐整整! 另外,送走葛汉后苏怡姑姑来新屋居住;吉迪老爷子和美娘夫人送来乔迁新居的贺礼;吉家铺近两亩土豆移栽完毕;邓谦又做了几笔买卖,有把香料卖出,也有买进丝绸、瓷器、茶叶、宝石、牙雕等等;邓谦还把蚵壳屋的蔗糖卖给了波斯和阿拉伯的商人;凤梧、秋嫂母女、毛三叔等人进京了,带走了几件珍珠衫、珍珠披帛、珍珠衣裙和珍珠钱包,还有苏澜早就准备好的《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和《聊斋志异》后面几卷;同他们一起去京城的还有山长谢宽一家,他们送女儿谢筠进京出嫁,之后就回老家安溪;文元夫妇和女儿文慧,还有吉恩、吉春儿兄妹来拜谢;文元已经是郭家花园的庄头;文慧已经和吉恩定亲,秋天完婚;他们给将军的新屋种上了很多名贵花草;吉春儿来了就没走,拜了甘甜为师,学习毒术;几个小家伙,包括李珠,九九乘法表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下李厝熬糖作坊和工人房屋建好了;水井也打好了;齐午一家成为第一家住户,住在了最东头的大瓦房里。另外,根据甄琥提供的情报,卫兵和捕快曾经跟单立和褚望短兵相接了两次,可惜,在单立被削掉左耳后,还是让二人逃跑了。 也有苏澜所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陶敏派了心腹仆人,火急火燎地一边给京城送信,一边给海盗送信。因为鸽道受阻,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得人工快马送信。另外,他们还不放心,多次派人打听陶蜢儿的情况,得知她护主心切,的的确确是碰壁自杀了! 清明这天,上李厝的熬糖作坊熄火,这一熬糖季的工作胜利完成。这一日,每一个工人都拿到了红包。有些人,比如郝四叔一家可是头一份!股东也都分了红,上、下李厝村民拿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好些家高兴得张罗建新房、娶媳妇。 当然,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装在篮子里、吊在城楼上的苏长起、肖老虔婆、唐奎、唐坤和倭寇猪口太郎的脑袋在经过百日示众后,终被取下。其中,装着苏长起、猪口太郎的脑袋的篮子柄腐朽,篮子掉下,人头落地,被一群野狗疯狂地抢夺、“嘎嘣嘎嘣”地嚼碎分食了。其他的脑袋,严格来说应该称为头骨,全部扔进了大海。 清明几天小雨,之后是连着好几个响晴天,无论是上、下李厝,还是不孤园、有邻园、丰泰园,还是松鹤园、枫叶园,还是吉家铺庄园,田地上一片生机勃勃,土豆、水稻、玉米、红薯、辣椒、西红柿都长势喜人。 三月十八日这天,悦客来客栈的小伙计送来两个好消息:将军已经和六殿下派来迎接的人接上头了!之前打前站的百名便装卫兵被将军安排立刻回转护卫葛汉。 再就是,京城店铺开张,达官贵人、贵妇名媛蜂拥而至,一掷千金! 三月十九日是清明节。将军不在,苏澜、苏源、春红、社日去给将军夫人林簪娘和李嬷嬷上坟。 三月二十日这天,丰泰庄园村民乔迁向阳坡新居,丰泰庄园准备了丰盛的乔迁宴!苏澜还真的请了南音戏班来唱戏! 工匠们都是座上宾,苏澜还给他们发了工钱。他们不要,说老爷子会给。可苏澜却非给不可,因为苏澜还想请他们修建鸡爪岭到丰泰庄园的山间便道,方便人员来往,孩子上学。 丰泰学堂和丰泰医馆也同日开学、开业。 丰泰学堂的先生请了三个,两男一女。两个男先生都是知府刘希大人的授业恩师,一位七十多岁的章先生;一位六十多岁的马先生;女先生姓温,四十多岁,原是松江府官家女、官家媳,知书达理,颇有文采,精通针黹女工,后来因为夫君执意要纳青楼女子为妾而休夫。她辗转多地教学,颇受好评。是山长夫人推荐,知府夫人林氏出面相请来的。 丰泰学堂现有男生十九个,四、五岁到二十多岁不等;女学生有六个,都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女学生,就是孙鸣玉。她第一次来,温先生就流下了眼泪,道:“你还有一只手,我来教你针黹女工,我们不做废人!” 十九个男生里面,有三个是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因为鸡爪岭阻碍,好多孩子来不了,不过这三个孩子的父母宁肯绕道也要亲自接送孩子上下学。 刘希还请了自己的另一位恩师居佩到将军家的学堂,给三个小家伙开蒙。不过,第一,这个居佩先生就吃了一惊,首先是因为教室竟然有玻璃窗户,花草墙纸!其次是因为课堂里还坐着几个女娃娃,有知府女儿,也有将军女儿、义女,还有一位带着眼镜的刺绣大家,一位缺了门牙的村民之女!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学生都会利用勾股定理来计算教室里两个对角顶点之间的距离! 不过,令他惊讶的还不止这些!首先,还有一个专门的刺绣课教室,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绣架二十多个,各种绢布、丝线、花样图稿等,刺绣大家还给女孩子们上起了刺绣课;将军小姐更有意思,竟然包揽了书法课、算学课、故事课、音乐课、体育课!这些课程令居佩大开眼界,大为钦佩。尤其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书法都被小姑娘比了下去!还有,她竟然带着所有人早跑、做操、练武,还从一个玩偶里面发出好听又有趣的歌曲: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们来做运动……” 当然这都是后话。 二十日这天,前来祝贺乔迁之喜的何震和何大婶给苏澜送来请柬,二十二日去全园做客。 正是谷雨时节,几场大雨来的正是时候。秧苗初插,作物新种,雨生百谷,滋润万物,一派欣欣向荣的胜景! 二十一日,冒着大雨,苏澜请建房的工匠头领去勘察了鸡爪岭往不孤园、丰泰园、有邻园之间的山道。之后,苏澜画了一张图纸。工匠头领们看了后都惊呆了。这哪里是便道,完全就是由一条五、六尺宽的“之”字形青石板路、“不锈钢”扶手、半坡亭、画壁花园、纪念碑林等建筑景点完美结合的旷世景观! 苏澜提议,岭上岭下的村民和工匠们共同出力,纪念碑林将铭刻每个人的名字。 青石板上也将镌刻庄园里考上童生、秀才、进士的人的名字以及其他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做出贡献的人才,男女勿论! 她还提议,这条“便道”叫登峰路! 二十二日这天,殿州雨后初晴。鸡爪岭上下一片沸腾。第一批青石板石料运来了。按照图纸,岭上人往下开路,岭下人往上凿山。 这天一大早,通往石寨港的官道有些泥泞。苏澜和甘甜也不着急,悠哉悠哉地骑着马,听着涛声,沐浴着阳光,呼吸着新鲜、潮湿又有些腥咸的空气。 苏澜和甘甜依然是女扮男装。苏澜是一件石青色暗花长袍,白色镶蓝边的旅游鞋,丸子头上插着一支红木簪;甘甜也不再穿常乐的宽袍大襟,而是由针线上人比照身材一气做了五件,轮流着穿。今天就是一件崭新的柳叶黄长袍,一双白蓝色相间的旅游鞋。 苏澜悠悠地问道:“吉春儿资质如何?将来可有造化?” “资质尚可,造化却不好说。”甘甜皱着眉道,“小姐,我跟常乐半生漂泊,也不想要个孩子,免得孩子跟着我们受罪。如今跟着小姐,过上了安稳、祥和的日子,我倒是动了心思,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比如像小姐这样聪明伶俐的,无论男女我都喜欢!可惜我都三十五了!” 苏澜笑道:“既如此,那就生一个呗。三十五岁,你还不老!”她想了一下道,“常乐回来了,就再也不让你们分开!你们赶紧造人吧!” “造人?”甘甜被这话整蒙圈了,而苏澜却一打马飞快地跑走了。 两人一到石寨港,就发现了异样。主要就是码头上停泊的船只更多了;街面上人更多了,市场更繁荣了。而且家家店铺都披红挂彩,打折促销。她们很诧异,问了好些老板,他们都说,今日全园举行风云会。上一次会议还是在三年前呢。 苏澜和甘甜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她们是受邀来全园参加风云会的。 苏澜思忖,就字面而言,风云会有点群英会的意思。不过,自己算不上全园的人,只是来列席、“做客”而已,也因此,何震和何大婶才只字未提风云会的事情吧?不过,石寨港的商家欢天喜地,看来风云会应该是件大喜事。 这么想着,她们就到了全园牌楼。这里停了一辆马车,周围有几个彪悍的小伙护卫。看到苏澜,何大婶从马车上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少女十二、三岁,都是健康的小麦肤色。两人浓眉大眼,跟何大婶颇有几分相似!苏澜猜测,这应该是何大婶的儿女。 果然,何大婶介绍说,儿子叫何盾,女儿叫何湘,刚刚跟他们的爹爹何老大从吕宋回来。 这两个少年男女好奇地望着苏澜,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孩就是老爷子和美娘姑姑、母亲和小叔何震他们赞不绝口的那个人! 苏澜想,他们的父亲应该是回来参加全园风云会的! 苏澜知道,何大婶的夫君是何家老大,那么这位何盾应该是何家的长孙了?苏澜立马从马鞍袋子里掏出两样礼物,道:“小小礼物,还请笑纳!” 苏澜送给何湘的是一盒防晒霜,送给何盾的是一个强光太阳能手电筒。俩人一愣,都哈哈笑出声来。何大婶嗔道:“你们年龄比将军小姐大,该是你们送见面礼!”又笑着对苏澜道,“让您破费了。” 何湘看见盒子上有防晒两个字,立刻喜得眉开眼笑,道:“这个我喜欢!听说美娘姑姑的那些好东西都是小姐给的,我也盼着有一个呢,太好了!”又悄悄道,“我们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就是有点……待会儿你看见就知道了。” 相比何湘的喜悦,何盾拿着强光太阳能手电筒就有点不好意思,也手足无措。因为他没见过强光太阳能手电筒,不知道怎么用。苏澜笑了笑,教他按了一下,“啪”地轻轻一响,一柱微弱的光线射了出去。何盾的眼睛立刻出现惊喜的神色。 苏澜道:“强光太阳能手电筒,太阳能充电,可以用好久,天越黑照得就越亮!” 何盾也噼里啪啦按了几下,欣喜地道:“这个东西太好了!” 何大婶道:“小姐,让何盾、何湘去骑马,我有话跟您说。” 苏澜上了马车,何盾和何湘兄妹上了“踏雪无痕”。 马车启动,何大婶道:“老爷子和夫人请我来接您,直接去蚵壳屋。” 苏澜点点头,道:“老爷子这是有什么事情么?该不会是仇四来了吧?” “不是,不过估计也快了!”她顿了一下道,“其实是我们全园召集各个生意口上的主要头目来家里开会,殿州有人就称是风云会!我们这个风云会,就是解决一些当下的紧急问题。三年前也开了一次,那次是美娘夫人第二次休夫,全园剥夺了那个夫婿的权力!” 原来如此!苏澜想,也许这次段琪也会有同样的命运吧? 何大婶看着苏澜,一边感叹这位将军小姐年龄这么小,就有如此造化!一边笑道:“小姐,一会儿我们去蚵壳屋,我夫君兄弟、弟妹、侄儿侄女,好多人都在那里,一来,他们想感谢您救了老爷子、美娘母子,还有我们的小叔;二来,也想说说家常!不过,如果他们言语上若有什么不对付,请瞧在老爷子、美娘夫人和我家小叔、我的面子上,不要跟他们计较!”她又一笑道,“不过,小姐也别害怕,他们不是坏人!不会故意针对你的!” 苏澜笑道:“何大婶放心吧。”一边想着该给些什么见面礼。 一行人越过青石板圆形广场。苏澜发现这里停了好多车马。何大婶道:“都是来开风云会的。他们现在都在闲步轩的议事大厅。” 一会儿,车马就到了养园。他们下了车马,往蚵壳屋而来。老远就听到蚵壳屋里传来欢声笑语。苏澜嘴角一勾,看来老爷子身体和精神都还不错! 看见苏澜一行,正在站哨的吉发微笑着亲自过来道:“老爷子都问了两遍了。小姐请进!” 甘甜和先前那几个保镖就都留在蚵壳屋外。苏澜跟在何大婶和何盾的身后,跟何湘并肩走了进去。刚才还笑语喧哗的人们,突然收住了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不吃惊地望着苏澜。 老爷子正斜靠在沙发椅子上,穿一件玄色长袍,头上一如既往的还是那支青玉簪。 看见苏澜,他马上招手,道:“小淘气,过来!这些都是大管家何震跟何大婶的亲人,也是全园的亲人,你们认识一下!” 苏澜笑着冲着大家一鞠躬,道:“各位安好!” 刚才突然住口的何家人立刻纷纷道:“小姐,这可怎么好?应该是我们给您行礼。” 老爷子笑道:“一家家来吧。何顺,你们一家是老大,长子长孙,你们家先来。” 果然,一个四十二、三岁的虬髯汉子上前,何大婶站在他身边,何盾和何湘分别站在父母身边。苏澜忽然发现,这一家四口都是浓眉大眼,五官相似。嗨,何顺跟何大婶还蛮有夫妻像! 这四人走到苏澜跟前,忽然就“噗通”一声跪下了。苏澜慌了神,连说“不敢当”,又赶紧去拉何大婶和何湘,又请何盾去拉何顺。可这四人硬是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何顺哽咽道:“我们常年跑吕宋,家里得亏了小姐,老爷子和夫人母子,还有我们的小弟方才捡了性命!” 老爷子又道:“何来,你是老二,来,快带着媳妇和俩皮小子过来。” 就见一个四十岁的虬髯大汉,带着一个瓜子脸的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对十来岁的双胞胎跪了下来,也是感谢苏澜的救命之恩。原来这老二何来常年跑阿拉伯、波斯。也是近日回来。双胞胎名叫何樯、何帆。 老三何庆三十七、八,显得文静一些,何三婶是个高个子苗条妇人,生有儿子何快、女儿何灵。他们常年跑倭国和高丽。 老四何远,三十五、六,何四婶竟然是个波斯人,一个儿子叫何星,大约五、六岁,金发碧眼,呆萌可爱。他们常年跑非洲。何星还是第一次回大成。 老五何峰,三十二、三,何五婶是满六岬的一个土着酋长的女儿,生有女儿何薇,大约三岁,还有一个抱在怀中吃奶的儿子何旗。他们常住满六岬。何薇与何旗姐弟也是第一次回大成。 老六何震没有成家,也上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苏澜不由感叹,这何家六个儿子,除了何震以外,都成家立业,儿女双全,可谓家族繁茂。再看老爷子,心里不禁怅然。 这时,老爷子道:“老四,那个又饿又累死的地方你可去过了?将军小姐知道那里,还说,往南到了这里就该往北了!” 苏澜知道,老爷子又在讲南非的厄加勒斯角。之前他们两个人还畅谈过这里呢。 老四何远赶紧起身抱拳道:“老爷子,幸不辱使命!我带着媳妇和儿子往那里走了一趟。在那里,我们在船上看见星星非常明亮,离我们很近,所以我给儿子取名叫何星!”他有些惊讶地道,“小姐这么小,应该没去过这么天涯海角的地方吧?” 前世苏澜去过好几次南非,母亲在那里的制作钻石首饰的工作室也不知道怎样了。苏澜笑道:“这里的人皮肤黑得像锅底,晚上出门只看得见白白的牙齿和眼白!还有,他们的头发一拉很长,一放手,就卷成了线团,所有人都顶着满头的卷线团走动!还有的部族在头上涂上红泥……” 大家听到苏澜说的有趣,想想那些场面,也都笑了起来。 这时,老三何庆突然用高丽语说道:“听说小姐会说高丽语言?还差点成了……” 苏澜点点头,用韩语说道:“是的,所以,我有一些内部消息,高丽马上会爆发国内战争。丝绸、茶叶、瓷器生意尽量收缩,粮食、药品生意会比什么都重要!” 何庆皱皱眉道:“可是我大成向来粮食、药品禁止海外贸易!” 苏澜笑道:“无妨。您如果现在去一趟暹罗、占城、真腊,粮食就有了!那边也有三七、防风、羌活、细辛、独活、伸筋草、半枝莲。” 何庆不做声了,心里却波澜起伏。果然如大家所说,这将军小姐眼界开阔,见识非凡。 这时,何湘道:“我听美娘姑姑说,小姐有香皂的制作秘方?做起来是不是很难啊?” 苏澜心里一动,难道美娘还是想做香皂?“不难!皂角树、茉莉花树、精油这些原材料都是现成的。” 这时,何盾看了看几个叔叔,然后鼓足勇气,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我们的船员在航海过程中,经常会感到倦怠乏力,反复出现牙龈出血、鼻子出血,关节痛,肌肉痛,皮肤好像被打了似的,有瘀点瘀斑、毛孔发硬;还有食欲减退、烦躁易怒、精神萎靡、发烧头晕,呕吐腹泻等症状,有人还因此丧命。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什么效果。” 何盾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着苏澜。看样子,这是长期困扰大家的一个严重问题。 苏澜一听就知道,这是坏血病,其实就是维生素c缺乏引起的疾病。 前世,人们没有发现维生素这种营养素时,葡萄牙人达·伽马开辟欧亚新航线,从印度返回途中,一百六十多名船员中竟有近一百人患坏血病死去。麦哲伦环球航行时因坏血病而死的也有七十多人。但是明朝郑和等近三万名海员七下西洋,却从未发生过因坏血病而大量死人的事故。 这是因为,欧洲船员在远航时由于很久不能吃到蔬菜和水果,没能及时补充维生素c而患上了坏血病。 而郑和下西洋的船员,因为远航前带上豆子,在船上泡发豆芽吃,及时补充了维生素等多种微量元素;再加上明朝郑和船队水手多扬州等江南人,喜欢喝绿茶。绿茶是浸泡茶,溶解度高,一杯绿茶含有维生素c三至五毫克,正常人体每天维生素c需求量大约六十毫克,所以,几杯茶水就解决了日常所需维生素c的补充问题。 而且当时水手多是扬州人,他们主要食品是稻米。稻谷可以保存,米在高温下几天就坏了,所以郑和船队携带的是稻谷。由于船上加工条件限制,他们只能吃糙米,营养好。如果他们吃的是精白米,一年下来,就会大部分患上脚气病(维生素b1缺乏症)。船员们还用木桶种菜,使中国船员免遭坏血病的威胁。这证明了中华民族传统膳食结构深厚的科学内涵。 苏澜笑道:“这是一种疾病,叫坏血病!” “坏血病?”大家都惊呆了,望着苏澜。 苏澜想了想,道:“就是身体里面缺乏一种东西,叫维生素c。简单地说,就是维持生命的要素。我们吃的蔬菜,水果中就含有这些维持生命的要素。可是,到了海上,这些东西没得吃,人自然就会得病!” 众人恍然大悟。何盾急切地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或者治疗?” 苏澜道:“简单,第一个法子,喝绿茶;第二个法子,吃糙米;第三个法子,种蔬菜。” 大家一听都笑了:“前两个法子没问题,可是海船上如何种蔬菜?” 苏澜道:“我们可以做一些木桶木盆,培上土。海上日晒雨淋,怎么不能种?比如小葱、韭菜就很好啊!” “是啊,确实可以试一试种蔬菜!”大家议论纷纷。 苏澜道:“还有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就是发豆芽!” “豆芽?什么豆芽?”大家好奇地问。 “绿豆芽,黄豆芽!”苏澜把如何发豆芽的事情说了。她想起前世吃过的那些芽菜,于是道,“不光绿豆芽、黄豆芽,还可以发黑豆芽、豌豆芽、花生芽、蚕豆芽、向日葵芽、荞麦芽。这些芽苗菜都含有丰富的维持生命的要素!”一边说,还边想着,生产芽苗菜,也可以让庄园的佃农们发家致富啊! 大家都听呆了,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一扇窗户。 苏澜接着道:“其实,我们吃的腌菜,比如腌莱菔、腌白崧、腌芥菜,也含有维生素,都可以带到船上吃!”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苏澜笑道:“我正在种植的辣椒、土豆、玉米、红薯、西红柿,都含有丰富的维持生命的要素,西红柿可以做成酱,辣椒晒干,土豆、玉米、红薯容易存放,又可以开胃健脾!另外,到了一些港口,你们在补充淡水的时候,也补充一些蔬菜、水果,这个坏血病就会不治而愈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7、青玉簪 大家听了,群情激动,议论纷纷,连老爷子也点头道:“怪道美娘的爷爷噬茶如命,也让我们喝。你们的父亲、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是每日都要喝几大杯。原来是有这番讲究的!” 苏澜点点头道:“船上条件艰苦,各位常年漂泊海上,真是辛苦!” 老爷子笑道:“何盾,将军小姐说的这些,你可有受教?你可要负责记下来,等一下在会上跟其他的叔伯、兄弟们好好说说!” 何盾赶紧上前,冲老爷子跪下道:“小子记住了,老爷子!不过,等会儿,还是请小姐叙说比较好,小子不敢抢了小姐的功劳!” 何顺也道:“是啊,老爷子,这可是小姐的功劳!” 老爷子一笑道:“无妨,你解释一下就成!”他看看大家道,“既然知道这是小姐的功劳,那你们的礼物还不搬上来?” 苏澜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老爷子没有说把礼物“拿”上来,而是说“搬”上来! 老大何顺、何大婶和何盾、何湘一家四口搬上来一棵一米多高的正红色珊瑚!苏澜惊讶地发现,珊瑚最粗的枝丫有手臂粗,完全可以做出两对成年人的红珊瑚手镯! 苏澜立刻道:“这么粗的枝丫,这红珊瑚估计世上不会超过五棵!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何顺眉开眼笑道:“小姐既然知道它的贵重,说明小姐是懂得珍宝,爱惜珍宝的人!” 何盾也一笑,道:“《尚书·君陈》有云,‘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这红珊瑚是我亲自在吕宋岛北部的海上采回来的!虽然珍贵,可是我认为,只有在小姐的手上才配得上明德惟馨!” 苏澜一听大为感动。“明德惟馨”这句成语的意思是,真正能够发出香气的是美德。也就是说,红珊瑚固然珍贵,而苏澜才是使它更加珍贵的人! 吉迪老爷子捋着胡须,慈和地微笑着。 接下来的礼物就不容推辞了。 老二何来的礼物是三桶各约十斤装的迷迭香、薰衣草和玫瑰精油!前世这可是世界上排名前三的名贵花草精油!拿玫瑰精油而言,前世的提取率是十万分之三,有液体黄金之称! 看苏澜欢喜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何二婶长吁一口气道:“看来这精油送对了!盼着小姐到时候多做一些香皂!” 老三何庆道:“就凭小姐的那些航海箴言,我们送什么礼物都是轻的。”说着,跟何三婶从外面捧回一个十分夸张的大匣子。说它是箱子一点也不为过。 何庆打开匣子,苏澜看到有四个隔板隔出了五个空间,每个空间里面摆着一株野山参。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它们体态漂亮,五行俱全,身形灵秀,须似皮条,锦皮细纹,多芦头,三节芦。目测每只野山参的重量都在一斤左右。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说的是古代十六两为一斤的旧制,“八两为宝”,实际上是指四两以上的野山参都是宝! 苏澜惊呆了。这五颗野山参,在前世的北、上、广、深都可以妥妥地买一套别墅!记得当时,为了给父亲治病,苏澜花了一百八十万元在吉林长白山的一位采药人手中买过一只重量为二百一十多克,超过了四两重的野生人参,算是参宝。后来医生说父亲虚不受补,半年后她转卖给了一个大佬,转手价三百五十万元,几乎翻倍。但是在她心里,更希望父亲能够服用这野山参,而不是赚这一百七十万元! 想到这里,苏澜满眼噙着泪花道:“老爷子,这些山参应该给您用……” 老爷子挥手笑道:“你忘了,我是虚不受补!” 老四何远送上来的是小奶狗狗头大的一块粗糙的棕色石头,老远看还真像是个小狗头。大家看了都在笑,唯独苏澜看着一块磨掉了石皮的地方惊呆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强光太阳能手电筒,对着这块掉了石皮的地方直着照照,又斜着照照。果然如自己的判断,这可是一块金刚石石料! 金刚石是钻石的矿物名称。是自然界最硬的物质,被誉为“宝石之王”。这个狗头石料貌似是一块黄色钻石! 前世,着名的南非库里南钻石,原石如成人拳头大小,重量三千一百零六克拉;十克拉等于二克,这颗原石重达六百二十一克,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原石,后来分割成九颗大钻和九十六颗小钻。最大的库里南一号水滴形钻石,重五百三十点二克拉,镶嵌在英国国王的权杖上。 苏澜可以肯定,去掉石皮,这颗“狗头钻”比库里南钻石更重!不由得腹诽,这世界上最硬的物质,不知道常乐的树叶能否对付? 何远笑道:“我在又饿又累死那个地方,遇到一个黑人老汉,他饿得皮包骨头,非要用这石头换我的三个胡饼。还说,他那里还有一个比这个更大的,要用五个胡饼来换。晚上在船上睡觉,结果发现船舱是亮的,一看,就是从磨掉了石皮的地方露出来的。我就想,这也许是什么宝贝。第二天再到原地去会那个老人,却不见了。为此,我们在那里多呆了十多天,可惜再也没有见到他。我想,这就是我的仙缘!我还想着,终有一日,一定会有一个识宝的人!看来小姐就是!” 老五何峰和夫人,那个满六岬土着酋长的女儿,抬着一个箱子过来。何五婶打开箱子道:“这是东革阿里和血燕。小姐可以熬一些燕窝粥吃。” 苏澜早就听过东革阿里的名头,前世号称南洋人参;而血燕是燕窝中的珍品。 何震大管家也给苏澜送了一颗夜明珠。 苏澜也给每位夫人和小姐送了一支口红,每位男士是一只防风打火机。就连奶娃娃都有。 这时,老爷子道:“你们亲香了好久,我也想跟这鬼丫头聊会天。你们兄弟几个,该去正厅看看了。只怕美娘在那里顶不住!” 众人抱拳鞠躬退了下去,就连何震也退了下去,和吉发在外面站哨。 老爷子笑道:“丫头,你觉得这何家兄弟可还好?” “好!”苏澜笑得眉眼弯弯,“不是说他们送了我珍贵的礼物,我就说他们好,而是说,他们都热爱大海,热爱航行,周游世界,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悲天悯人之心!有向海而生的闯劲!”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的好!”他忽然沉静下来,道,“你可知,今天请你来做什么?” “请柬上说是做客。不过,我知道全园正在开风云会。我想,这就像是群英会!老爷子既然让我见何家几位长辈,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说的很对。”老爷子叹口气道,“虽然段琪已经被休了,但是他造成的恶果,好多已经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全有,我的孙子,哎……”老爷子心痛地道,“这都怪我,太软弱了。” 苏澜道:“可恨您的善良和慈悲被人拿去作为伤害您的利器!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老爷子道:“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弥补的。”说着,他拿出了一份协议。正是那份段琪和褚望签订的所谓对赌协议。 苏澜注意道,对赌协议的日期是二月初一,正是全园生日宴的前一天。段琪这个王八蛋,还真是个卑鄙无耻又愚蠢可笑的小人! 老爷子道:“暂且不说吉家铺对于我的重要意义,却说我们全家,从老太爷、老爷再到我,几十年近百年,都是靠着这大海吃饭。如今已经拥有了一支大型船队,仅万石船只就有几十条,还有数千名船员;在殿州就有三个码头,十几个货栈;在殿州我们还有茶园、田庄、磁窑、绸缎织造工坊;在京城也有庄园、铺面、银楼、钱庄;在吕宋、高丽、倭国、满六岬、波斯都有我们的码头、货栈,可谓富可敌国。可是,那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挣命赚来的!”老爷子眼睛闪着泪花道,“我们全园,主业就是海运,而船就是我们的命根子!段琪这个王八蛋,居然把我们船队拱手让给褚望……” 老爷子有点上不来气,苏澜赶紧给他捶捶背,又端来一杯热茶。 老爷子指着协议道:“我们全园船队,定字号就有‘定涛号’、‘定海号’、‘定波号’、‘定澜号’、‘定涌号’五艘;还有远字号,也有‘远洋号’、‘远潮号’、‘远清号’、‘远澄号’、‘远瀚号’五艘。这十条船,都是下水不到五年的新船,都是载重一万两千石的福船大船。可是全被段琪卖了,都卖了!” 苏澜惊得直吐舌头。一万两千石,换算就是三百六十吨。在这个时代,这个级别的船只绝对算得上海上巨无霸!居然都被段琪卖给褚望了! “……还有这兴字号,我们有十艘,都是载重一万石……” 载重一万石,那就是三百吨!那也是绝对的大海船啊! “你瞧瞧,这‘兴旺号’、‘兴盛号’、‘兴隆号’、‘兴起号’、‘兴举号’五艘船,在兴字号船里面,都是福船,新船,跑得快,船长有经验,配备的水手也是最棒的。也被卖了!” 老爷子苦笑道:“还有,我们的定字号、远字号、兴字号的二十艘大船,采取的都是以大船为主,中、小号船只拱卫的运作方式。比如,何老大何顺是‘定涛号’船长,他下面还有十来条中、小船只拱卫。其他定字号、远字号、兴字号等二十艘大船,有的是七、八条中、小船只拱卫,有的是五、六艘,每艘船上还有无数的更小的船只负责救生抢险……这是因为,大海上航行,不可能一条船出动,出去就是一个船队!海贸生意做的越大,船队就越庞大!你明白吗?” 苏澜赶紧点头。前世郑和下西洋,出去都是数百条船的船队! 苏澜心里一动,也就是说,如果褚望阴谋成功,那么全家的船队实际上就不复存在了?! 苏澜大惊失色,道:“老爷子,若是这样,全家的船队就没有了!” 吉迪老爷子心痛地道:“我是该说段琪太蠢呢,还是说褚望太贪?”他顿了一下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可是美娘却不明白!我看了协议,跟她解释了半天,她才吓得灵魂出窍!这才毫不犹豫地休了段琪!”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所以,段琪虽然被休了,但是却不能把他扔出去!必须防备他被褚望劫持、利用!”苏澜道。 老爷子赞赏地望着苏澜,心里和嘴里一阵阵发苦,为什么她就不是自己的女儿呢? 老爷子道:“不仅如此,美娘后来又找到了一份补充协议,说,如果段琪死亡,协议立马生效!” “什么?”苏澜闻言,犹如天降霹雳! “所以,那个王八蛋就连死都要害人!”吉迪咬牙切齿地道。 苏澜立刻道:“段琪不能死,除非褚望死在他的前面!” 老爷子苦笑道:“正如你提醒的那样,当初签订协议时,段琪还没有被休,所以褚望可以以此狡辩、耍赖。同样的,假如褚望死了,可是他若把协议的利益拱手让给别人怎么办?尤其是,他现在跟陶敏他们勾结起来了!” 苏澜的心突然一阵晃荡,我的天啊,如果是这样,全园真的就万劫不复了!而如果褚望托盘的人是永昌侯府,或者是四皇子……凭借巨额财富,四皇子上位,那我们一家,姨父一家,还有六皇子母子,就都是死路一条! 苏澜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遍是金星…… 过了好久,老爷子道:“这段时间,我和美娘寝食难安。但是我们有一个判断,褚望这么爱财的人,不到临死关头,他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利益!” 苏澜也点头认同。 “我们父女把这协议和补充协议研究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我们终于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苏澜心一动,道:“老爷子,让我猜猜,您是不是采用打劫的办法,事先把财产转移走?” “聪明!”老爷子道,“我在段琪和褚望这份对赌协议之前,把协议上注明的这些财产全部转移走。那么,这份协议就是一张废纸!” “妙啊!”苏澜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她忽然又冷静下来道,“老爷子,您这个方法好是好,不过,有几点不好办!” 老爷子含笑地看着她:“说说,看看是不是跟我们想的一样!” 苏澜道:“第一,这个人很难找!必须能够绝对镇服得住褚望,甚至是他即将要托盘的人!也就是说,此人必须背景深厚!” “嗯。接着说。” “第二,这个人必须人品很好!这么多钱财交给这个人,他能不动心吗?都说财帛动人心,如果他据为己有怎么办?” “接着说。” “第三,这个人有这个能力吗?我想,这份家业,不禁得守住,还得进步!因为不进则退!守成固然安稳,但是守成不能长久!” “嗯。接着说。” “第四,这个人有什么资格接受这些财产?换句话说,段琪是您的女婿,或者说是曾经的女婿;褚望是您婶娘的娘家侄儿,这都说的过去,亲人或亲戚!而这个接受财产的人如果没有一个绝对让人信服的身份,很难服众!” “嗯。接着说。”吉迪老爷子微笑道。他记得,那天美娘来跟他商量时,双手捧着一个羊脂玉的送子观音,放到自己的手中,含泪跪下道:“父亲,我给您一个送子观音……” “……还有第五,就算你们之间有了契书,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最好要经过官府!否则也难服众!那么这些契书、印章、登记,可不是小事,没有关系办不下来!不过,这个人如果有背景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吉迪道:“你说的很好!我还要补充一点,财产登记时,她名下财产的时间顺序必须调整好,否则就是漏洞!” “老爷子您想得非常周密详尽。”苏澜沉思了一下道,“我觉得还有一点难办的就是,这件事情必须抓紧时间办理。”她忽然醒悟道,“该不会今天的风云会就是跟大家商量这个事情吧?” 老爷子一笑,道:“不用跟他们商量,这件事我乾纲独断就行!他们只要知道段琪被休了就行!而且,”老爷子道,“为了保护这个人的安全,暂时我不打算对外公布。” “对。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一旦被别人知道,那将不可想象。尤其是褚望,我估计褚望会想尽办法杀了他!” 吉迪听了,脸色突然发白。他忽然下了决心,握着苏澜的手道:“孩子,我不会让褚望得逞的!” “那当然!保护他,就是保护全园!等一下,”苏澜忽然愣了一下,道,“您说,孩子?” “是的,你做我的养女,继承财产,身份绝对说的过去!你是将军之女,知府的外甥女,跟六殿下相识,也方便在府衙登记备案!而最重要的,一是我和美娘相信你的人品!二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只有守住了财产,才能守住我们的家,守住我们的家人的性命!不是吗?”老爷子眼睛直直地盯着苏澜,一口气说道。 苏澜早就已经石化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老爷子道:“丫头,你聪慧睿智,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假如,全家富可敌国的财产被褚望出卖给了永昌侯府,或者是侯爷的妹妹贤妃,外甥四皇子、七皇子的话,这些钱足够他们颠覆大成,乾坤倒悬!” 苏澜呆呆地望着老爷子。不用老爷子说,苏澜早就参透了其中的关窍和利害。 老爷子笑道:“当然,你来,也有几点迷惑他们的地方,你是女孩子,年龄又小,不引人注目。” 苏澜忽然一笑:“所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两人四目相对,哈哈笑了起来。 老爷子笑道:“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没有征得将军的同意,就抢了他的女儿!” 苏澜又一笑:“那么,我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了?!” 老爷子郑重地肯定道:“是的!” 苏澜眼神坚定地道:“所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老爷子郑重地肯定道:“是的!”他顿了一下:“这件事情将会很少有人知道。绝密!” 苏澜坚定地道:“好,我义不容辞!” 《孟子》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老爷子欣喜若狂:“好孩子!”他哽咽道,“来,孩子,好好看看,这些都是我和美娘商议好了定下来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系列文书。 苏澜仔细地看着。前世她学的可是经济法! 好一会,苏澜道:“老爷子,这些文件我基本上没什么话说,只有两点。一是,除了协议上说的船舶和吉家铺,为什么京城的这些个庄园、铺面、银楼、钱庄,也要转到我的名下?” 老爷子一笑道:“好孩子,你果然聪慧睿智!问题问得很尖锐!”他一笑,道,“其实,我们吉家在京城的这些产业,都是过了明路的,甚至说,连朝廷都是知道的。现在,我把船队这么重要的财产交给你了,京城的财产却不给你,难道不让人怀疑吗?” 苏澜笑道:“我知道了,做戏得做像!”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说,好孩子,我可不是做戏! 苏澜又道:“这个认养文书,必得有证明人。” 老爷子道:“这个自然。我们这边,美娘,何家六兄弟,吉森大庄头;苏家那边,你父亲不在家,你姨父、姨母、你兄弟,可好?” 苏澜道:“还有,我堂姑姑苏怡也过来,他是葛汉将军的夫人。日期呢?如果是写现在的日期,似乎又在对赌协议日期之后了;如果写之前的日期,何家兄弟还没有回来!” 老爷子笑道:“这没关系,我们的认养协议写在段琪和褚望的对赌协议之前;然后坚持等何家六兄弟回来作见证。” 俩人又头挨着头说了好半天。 最后,老爷子道:“以后,你若是以全家人的身份出现,就叫你全澜,平时你还是苏澜。我就叫你澜儿!” 苏澜道:“我还称你老爷子,可好?!” “好,叫我吉迪,吉老大也行,叫老爷子也行,叫老船长也行,怎么称呼都行!”他宠溺地道。 吉迪似乎是无意中看了苏澜一眼道:“澜儿,我看你这红木簪不错,要不,我们换,我戴你的红木簪,你带我的青玉簪,好吧?”说罢,也不等苏澜同意,立刻将自己的青玉簪插到苏澜的丸子头上,又把红木簪插到自己的头上。他还喃喃地道:“女孩子插红木簪没有青玉簪漂亮!红木簪还是我这老头插更合适。” 苏澜笑抽了。老爷子这是犯了老小孩的毛病? 最后,苏澜郑重地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老爷子,我会用生命保护全园和全园的财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8、风云会 等到老爷子和苏澜出现在闲步轩的议事正厅时,已是午时。 老爷子由何震搀扶着,吉发在前面引路,苏澜则紧跟其后。甘甜在后面捧着一个笸箩,上面罩着一幅红绸,隐隐有股粮食特有的香气散发出来。 看到老爷子进来,大家都起身给老爷子行礼。 苏澜看到,美娘正坐在大厅的正位上跟大家讲话,旁边一圈红木靠椅上坐满了人。既有何家几兄弟,还有何盾,吉森大庄头。其他还有二、三十人,苏澜都不认识。除了美娘、她和甘甜,全部都是男人。议事厅的正中间,是一张很大的圆桌,上面摆着点心、水果、茶水、红泥小炉等。 苏澜注意到,美娘和何家几兄弟、何盾和吉森看到她后,仿佛长吁了一口气,而其他的人,好多人都露出惊讶或疑惑的神色,但却都毕恭毕敬。 美娘把老爷子让到正位坐下,自己也挨着父亲坐下。苏澜则挨着老爷子坐在另一边。这种坐法立刻引来阵阵“嗡嗡”声。 老爷子道:“午时了,大家饿了吧?何震,你帮着这位甘夫人,给大家发点小吃食,垫垫肚子。” 何震应声走到甘甜身边,揭开了笸箩上的红绸布。粮食和蔗糖特有的香气越发浓郁,甜蜜。笸箩上一朵朵小巧可爱的爆米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甘甜绕场一周,一笸箩爆米花就没有了。而这时,小厮们也给大家添了热茶。 议事厅里响起了爽脆的声音和啧啧的赞叹声。看来大家都被这从未吃过的蔗糖爆米花所折服、吸引。 何盾问苏澜道:“请问小姐,这可是你所说的,你种植的粮食?这么好吃,它叫什么?” 苏澜笑道:“这是玉米!严格来说,我种的玉米还在地里长着,这是我买来做种子的,剩下一点,给各位尝尝鲜!” 何盾道:“小姐,刚才我把小姐说的,如何防治坏血病的事情说了。既然这玉米可以防治,等丰收的时候,小姐一定要卖给我们一些,还有土豆、红薯、辣椒、西红柿!” “没问题!”苏澜爽快地道。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也要买,也有人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粮食!” 苏澜道:“土豆、玉米、红薯、西红柿都是从美洲来的,不是我们大成的物产。是我从他们的船上淘换来的。” 有人惊讶地问:“美洲?好像没有听说啊!” 苏澜道:“航船东行……” 有个年轻人是急性子,抢着道:“往东不是琉球、吕宋、倭国吗?好像没有见过美洲啊!” 苏澜展颜一笑道:“还要往东。这么说吧,你到了倭国以后,继续往东,直线再走十几个之前到倭国的距离,就到了美洲。如果走弯路,那就不止了。” 众人大惊。因为在座的人,即使老爷子、何老大这样的老船长都没有往东走这么长的距离到达美洲! 有人道:“这该多远啊,都到天边了!” 也有人道:“世界没有边,无穷无尽!” 苏澜一笑道:“世界确实没有边,但是相对来说,也不是无穷无尽!” 众人再次大惊。就连老爷子也都望着她。 何盾疑惑地道:“世界既然没有边,却又不是无穷无尽,这不是矛盾吗?” 苏澜道:“不矛盾,因为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圆球!” 众人更是大惊。先前那个性急的年轻人道:“什么,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圆球?笑话!如果我们站在圆球上,岂不是都要掉下去了?” 苏澜微笑道:“不会掉,因为这个圆球足够大!”见大家不解,苏澜比划着解释道,“打个比方,一只蚂蚁,在我们这个圆桌这么大的一个圆球上,蚂蚁会掉下来吗?”她想了一下又道,“当然,我说的圆球,表面绝对不是像球那样光滑,因为有高山,也有大海。但总体上说,就是一个球!地球!” 何盾冥思苦想了一会,道:“如果是个圆球,那么,我们从这里出发,一直往东,往东,再往东;或者是,往西,往西,再往西,我们就可以回到出发点了?” “是的!”苏澜肯定道,“往南、往北也一样,都可以回到出发点。不过,往南或者往北,我们会经过极寒地区。事实上,我们目前仅仅乘船还做不到这点,因为大海之间还有陆地隔绝。” 这时,何家老二何来道:“这怎么可能?比如我,到了红海顶头,那等于是到了世界尽头,我得把货物卸下来,再用骆驼运到亚历山大港!” 苏澜笑道:“如果把很远的地方形容为世界的尽头,那也无可厚非,反正确实很远很远,够得上世界尽头这种形容!但是严格来说,红海之外还有亚历山大港,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这更加说明,红海顶头不是世界尽头!据我所知,亚历山大港面对的是地中海,老爷子还去过,是吧?”苏澜沉吟了一下道,“世界各地有海洋,也有陆地;有高山,也有湖泊。您遇到的就是红海和地中海之间的一块陆地。如果乘船去地中海,我们就要一直向南,向南,向南,到那个又饿又累死的地方,就像老爷子和何四爷一样,然后再向北,向北,向北,到达地中海!可是,如果我们在地中海和红海之间的陆地上修一条运河,就好比我们的京杭大运河一样,我们就不用绕弯路了!” 大家忽然鸦雀无声。也是,苏伊士运河是十九世纪中叶的产物。苏澜的这一想法简直就是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好久,何来道:“小姐,您的想法简直是石破天惊,震古烁今!如果这大运河修通,那我们到亚历山大港该省多少事!” 老爷子也震惊地望着苏澜,心里满是赞赏,这个小姑娘的脑袋瓜子装的东西怎么这么稀奇古怪,又超凡出尘、惊世骇俗! 他清清嗓子道:“别光坐着了,来,跟这些船长、庄头、掌柜们认识一下!” 苏澜笑道:“是!”起身往老爷子身边走了一步,挨着老爷子站着。 老爷子指着走上前来的何顺道:“这位是何顺船长,何家老大,是‘定涛号’船长,手下的船队有十来艘船,最小的也有八千石。还掌管着吕宋岛的事务。” 苏澜知道,吕宋岛对于老爷子的特殊意义。可见,何顺是老爷子最倚重的人!她鞠躬道:“何船长辛苦!” 何顺也鞠躬道:“小姐辛苦!” 很多人都露出迷惘、不解的神色,主要是搞不清楚苏澜的身份。老爷子不介绍,却又把他们郑重其事地介绍给小姑娘!联系到美娘夫人第三次休夫,风云会罢黜了段琪的全部权利,而苏澜又横空出世,还被老爷子郑重地将各位大佬介绍给她!这事情怎么看、怎么想都透着古怪!越发显得这位小姑娘神秘莫测!而且头上还插着……这些人也是成了精的,既然老爷子不说,大家自然不会开口去问。该说的老爷子自然会说,不说,那就有不说的理由,时机成熟了,自然就会说! 老爷子又指着何来道:“这位是何来船长,何家老二,是‘定海号’船长,手下的船队也有十来艘船,最小的也有八千石。还掌管着阿拉伯、波斯的事务。” 介绍完何家兄弟这几位定字号船长,老爷子开始介绍远字号船长。他指着何盾道:“这是何盾船长,何家的长孙,别看他小,已经是“远洋号”船长。远字号也都是一万两千石的大船。他手下也有七、八艘海船。负责身毒的事务。” 苏澜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何盾这么年轻,居然就是三百多吨大船的船长,手下还有一个船队,还管理着印度(身毒)的事务! 老爷子又介绍了“远潮号”船长赵赫,掌管暹罗(泰国)事务;“远清号”船长马威,掌管琉球(日本)事务;“远澄号”船长郑隘,掌管占城(越南)事务;“远瀚号”船长罗云,掌管槟城(马来西亚)事务。苏澜发现,这些船长都是三十上下。这个年龄成为大型船队的船长,独管一方,可以说,算是青年才俊! 老爷子又介绍了兴字号船长。“兴旺号”船长曹建,主管真腊(柬埔寨);“兴盛号”船长刘宝,主管苏禄(菲律宾);“兴隆号”船长钱炜,主管渤泥(文莱)、“兴起号”船长孔佳,主管锡兰(斯里兰卡)、“兴举号”船长韩斌,主管爪哇事务。而“兴盛号”船长、主管苏禄(菲律宾)的船长刘宝,正是之前提问关于美洲航海问题的那个性急的年轻人。 苏澜听了,知道这些船长都是掌管东南亚的事务。 老爷子还介绍说,另外五个兴字号,“兴宁号”、“兴威号”、“兴宇号”、“兴吉号”、“兴祥号”因为都在波斯、阿拉伯、黑非洲航行,路途遥远,没能及时赶回,只有以后再做介绍。 老爷子又介绍了几个码头的管事柯新、宋立、吴春、苗安、年丰;货栈管事华景、梅若、万安、羊泗、窦盛。还有吉家铺大庄头吉森;茶园管事修宁、袁迪;磁窑管事白礼、钟岩、南荣;绸缎工坊管事易合、毛丹、王晶等。 苏澜发现,这些人中,年丰和羊泗竟然是两个金发碧眼的波斯人、阿拉伯人! 可见,虽然全家是家族事业,但这些中、高层干部中,很少姓吉的,姓全的更是一个没有。固然是因为全家、吉家人丁稀少,但远亲还是有的。这说明全园没有任人唯亲的现象,可以说是包容并蓄、不拘一格选拔人才。至于几乎占了半壁江山的何家,人家可是个个都凭的是真本事,包括老六何震。 老爷子还说:“邓谦原来是货栈的一个管事。他走后,窦盛就提为管事。” 窦盛立马朝着苏澜作了一个揖。苏澜发现,全园的这些中坚人物很少七老八十、老态龙钟、眼昏耳聩的人。 京城因为路途遥远只来了四位,分别是温泉庄园庄头石宁,绸缎庄掌柜李宏、银楼掌柜朱弥和钱庄大掌柜申玉。 石宁是个慈和的山羊胡子老头。他一面请苏澜给他提供高产粮食作物种子,一面邀请苏澜有机会到温泉庄园去做客。 李宏是个烧包的年轻人,浑身是绫罗绸缎的红衣绿裳,像只花蝴蝶,倒是和他的身份很契合。他的父亲前年过世,他当上大掌柜时间并不长,但也做的风生水起。 他向苏澜一揖道:“小姐和这位甘夫人飒爽英姿,气韵非凡!难道殿州的风潮,是女子不爱红装爱武装?看来,京城不日也要风靡一时了!” 苏澜听了抿嘴一乐。 银楼掌柜朱弥也是一个年轻人。他似乎跟李宏很熟,过来与他携手道:“小姐什么时候来京城,请到宝翠楼做客!” 钱庄大掌柜申玉是一丝不苟、神情严肃的中年人,八字胡,金鱼眼,浑身透着一股精明。他的嗓子有些嘶哑地道:“小姐,方才听你讲了一些航海的事情,可见你对航海很有研究。不知道关于钱庄,小姐有什么真知灼见?” 咦,这是要考教我的能力啦?恰好一个小厮端着铜盆让人洗手,她忽然由此想到了熬糖时用的最多的铜钱,想到了云南滇乱,想到了罕岩思,又想到了之前定火锅时,朱大奎说铜火锅没有原料,一个念头陡然冒了出来。不过,她还是郑重而又娇嗔地望了望老爷子。 老爷子跟苏澜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对她的言行举止、脾气性格自然是越来越了解,知道她这是又有了什么好主意,就笑道:“今日在坐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说的不好,也没有人笑话!” 苏澜一点头,清清嗓子道:“申大掌柜这样高看,我愧不敢当。不过,倒也有点想法。各位可能不知道,我在殿州开了一个熬糖作坊,平日收甘蔗,收柴火,用的最多的就是铜板!据我所知,最近十年来,由于滇乱,云南的矿铜不能正常到达京城,化铸为钱,尤其近两年来,这种情况更是糟糕。比如,正常年份,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换一两银子。铜钱富裕时,一千二、三百文才换来一两银子。可是,年前我熬蔗糖时,我姨母给我换铜钱,一两银子只换了九百文。清明节前,我家结束熬糖,给工人发钱,这时钱庄兑换,一两银子只换了八百八十文……” 苏澜不说了。因为对于行家来说,这就是点中要害了。果然,她看到老爷子和申玉都激动地对望了一眼。 苏澜又一笑道:“而且我有绝密消息,多则两、三年,少则一年两载,滇乱就要结束!到时……” 她不说了,却看到老爷子和申玉再度交换了一下眼神。 苏澜抿嘴一笑。前世,铜钱问题就是一个汇率问题。记得弟弟小泽到美国哈佛留学的第一个学期,他们姐弟联手,利用瞬息万变的汇率波动赚得九位数美元的财富,弟弟因此被誉为“华尔街上最年轻的东方大鳄”! 恰好此时,何大婶进来说,午饭已经预备好,请各位入席。 老爷子起身道:“各位请!”又对美娘道,“你去招呼这些叔伯兄弟好好喝一杯!” 美娘会意,知道父亲跟苏澜有话要讲,于是拉拉苏澜的手,微笑着点点头,招呼客人们去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只剩下老爷子、申玉和苏澜。申玉迫不及待地道:“小姐,您有什么内部消息,这么肯定,滇乱马上就会终止?” 苏澜看看老爷子道:“其实,我父亲这次进京,给皇上上了一个《平滇乱策》!而我家里的客人,父亲叫罕岩思,儿子叫罕岩胆,他们可是原傣王的长子嫡孙!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而目前的傣王只是窃国谋乱者!可谓名不正言不顺!一旦王子回国,又有上国军队护持,登高一呼,一呼百应,伪王罕岩甩一定会土崩瓦解!滇乱平息指日可待!” 申玉听了激动不已。他看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申玉眼含热泪,撩起长袍,跪了下去,还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苏澜躲避不及,已经受了这大礼。她不安地道:“申大掌柜快快请起,小女受不起您的大礼!” 申玉哽咽道:“这真是太好了!老爷子,小的在此恭喜老爷子和小姐了。我们,放心了!” 老爷子道:“好了,快起来吧。去喝杯水酒,跟大家亲香亲香!” 申玉走了。苏澜搀着老爷子坐下。吉迪微笑道:“申玉这么一大把年纪,让你见笑了。”他长叹一口气道,“当年,他家钱庄破产,一家五十多口预备自杀,我出手帮了一把,他就铭记在心了!” “……我出手帮了一把……”这句话何其熟悉!前世,父亲帮助庄飞夫妻、徐盛宝时,就是这样轻轻地一句话带过:“……我出手帮了一把……” 苏澜忽然心里一热,嗓子眼就哽住了。她双膝跪下,把头放在老爷子的膝盖上,感受着那特别的父爱。 “好了,好了!起来吧!”老爷子笑道:“我们也去吃点东西,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咕咕乱叫!” 苏澜不好意思,搀着老爷子出门,往饭堂走去。路上经过一个房间,看到甘甜正在独自享用大餐,满桌子的珍馐佳肴,她也毫不客气只管又吃又喝。 老爷子也看到了,欣慰地道:“你有这个甘夫人护卫,真是太好了!”他边走边说道,“我再给你派几个人,明的暗的都有。” 苏澜赶紧道:“其实,六殿下走的时候,已经给我留了一个暗卫!老爷子您也需要人手,还得防备着海盗,还有褚望!” 老爷子道:“既如此,我就给你派几个明卫吧。” 苏澜不说了。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不让老爷子派明卫,他一定会派暗卫的。 他们来到饭厅,正是饮宴的高潮。三张红木大圆桌都是堆碗叠碟,珍馐佳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看见老爷子和苏澜进来,大家赶紧起身。 美娘赶紧把父亲让到主桌主位坐下,又和苏澜分坐在两边。 老爷子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开了花,道:“诸位在一起吃酒,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吧?” 大家纷纷应和。“远瀚号”船长罗云哈哈笑道:“我记得那次,何盾少爷喝了一杯红葡萄酒就烂醉如泥!” “兴起号”船长孔佳道:“怎么不记得?谁能想到,我们下水能擒蛟龙的少年英雄船长,居然就被一杯红葡萄酒给放倒了!” “记得,记得!”码头管事、金发碧眼的波斯人年丰说着一口流利的大成话,道:“何盾少爷的两只眼珠,居然都跑到两个外眼角去啦!笑死我了……” 何盾面红耳赤道:“各位伯伯、叔叔,实在是小子不擅杯中之物,饶恕则个!”说着团团作揖。 苏澜想像着当时的场景,知道何盾一定是醉得两只眼睛聚不了焦,不由得既惊讶,又好笑,一时乐出了声。 恰好码头管事柯新、宋立听到了,赶紧上来敬酒道:“小姐,今日大家欢聚一堂,我们敬您一杯,我们干了,您随意!”说罢,两人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苏澜一看傻了眼,这一海碗,没有半斤,也有四两。这酒量,苏澜绝对是望尘莫及。但是别人敬酒,自己一点不喝也不像话,于是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立刻觉得舌尖被火烧火燎了似的!只怕没有七、八十度,也有五、六十度! 苏澜立刻放下杯子,张开嘴不停地又哈又嘶,大家哄堂大笑。美娘赶紧给她夹了一块鱼唇。 老爷子将苏澜的酒杯放鼻子边一闻,笑道:“这是哪个促狭鬼做的好事,竟然把火烧给拿来了?!换殿州春来,”他对苏澜道,“你和美娘,给各位伯伯、叔叔们敬杯酒,你们喝殿州春,让他们喝火烧!” 大家哄堂大笑道:“老爷子,没有这么偏心的!” 美娘站起身,爽气地道:“小姐还是小女娃娃,不善饮酒,她就喝殿州春,我给大家敬火烧,如何?” 众人道:“这样也行!” 京城绸缎庄掌柜李宏赶紧道:“今日暂且放过,三年后,小姐一定得喝火烧!” 苏澜看他整张脸,包括眼皮、耳朵都是通红的,跟一身锦绣丝绸衣服更加搭配!不由怒赞,还真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殿州春拿来了。美娘跟苏澜耳语道:“小姐只管放心,这酒就跟果浆似的。” 有人上来给美娘满上了火烧。两人离席,先是到何家兄弟、子侄的桌子上敬酒。美娘还小声道:“各位,谢谢你们,以后多多关照小姐!” 美娘的用意不言而喻。何家兄弟、子侄岂能不知?也都小声道:“夫人放心!”说罢都一饮而尽。何盾自然是喝了一杯清茶相陪。 苏澜先是喝了一小口殿州春,果然是果浆一般,也就一饮而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79、丫头撞倒屏风以后 宴会中途,老爷子身体有些顶不住,苏澜就陪着他退了席,美娘则继续相陪。 苏澜陪着老爷子,在何震、吉发的引领下回到了蚵壳屋。 刚刚坐下没一会儿,何大婶和甘甜匆匆赶来。甘甜没有进来,在外面和吉发一起站哨。 何大婶递给老爷子一份礼单,道:“老爷子,这是诸位船长和掌柜、庄头们给小姐的见面礼。” 老爷子看了,笑了笑,没说什么,随手递给苏澜道:“收下吧,大家的心意。” 苏澜接过礼单,发现除了何家兄弟的那些礼物以外,所有的人也都送了礼物,而且各个价值不菲。她还看到,何盾、何湘兄妹还单独送了礼物,何盾的是一个身毒沉香中的极品奇楠沉香手串;何湘是一对珍珠。吉森大庄头也送了一颗红宝石。而李宏送的是缂丝丝绸十匹,朱弥送的是一套红宝首饰。 老爷子问何震道:“怎么,段琪还闹着自杀?” 苏澜陡然听到这一消息,非常错愕,抬头望着大家。 何震气愤道:“是的。听说今天风云会如三年前那般,要罢黜他的权力,他就狂叫着阿奴,然后往墙上撞。” 何大婶也道:“护卫阻拦不及,他的额头撞出了血。不过郎中看了,说,不妨事。夫人去看情况,他竟然抱着夫人的腿不放!” 老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道:“做戏呢,他可舍不得死!” 苏澜看到老爷子的嘴唇有点发白,赶紧道:“何大管家,赶紧把药拿来,舌底药!” 何震赶紧把速效救心丸放在老爷子的舌头下面。 苏澜和何大婶把老爷子扶着靠在沙发椅子上。何大婶含着眼泪道:“老爷子,您不要生气,不值当,您还有大事要办!”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的嘴唇渐渐有了血色。他握着苏澜的手道:“放心吧,他想气死我,那不能够!” 这时,何家兄弟几个、何盾和吉森大庄头都来了。何震示意他们说话轻声。 老大何顺道:“老爷子,会上大家只是对罢黜段琪的权力感觉有些突然,有些意外,但是因为有三年前的事情做比照,倒也没有什么阻碍。几位远字号的船长还说,早就应该……” 老二何来道:“大家就是有些奇怪,既然休了,为什么还要留他在全园兴风作浪?” 老五何峰道:“我船队送那个女人到荒岛时,她居然抱着船长不撒手……” 老四何远啐了一口道:“那种女人,提起来都觉得恶心!” 老三何庆道:“幸亏大家不知道那份协议的事情,不然要炸锅了!” “老爷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叫小姐姑姑?”何盾岔开关于段琪的话题,俏皮地问道。 老爷子笑了,望着苏澜。 苏澜有点不好意思,道:“今天我回家就告诉姨父、姨母和我兄弟。还要请府衙的书吏,最快也要到明天巳时。” 老爷子道:“好,就明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过来。这件事情要尽快办理。接下来就要对付仇四。我听说,他快到殿州了!” 大家一听都笑了。何顺道:“我还是前年在海上碰到他的坐船游龙号,老远见了他一面,互相打了一个旗语。” 何来“噗嗤”一声笑道:“小姐这一招,真是痛快!经过二十年前的那桩事情后,仇四从来不敢放仇阳来殿州,说是殿州对他不利。看来还真是不利!” 老爷子也笑了。 吉森大庄头笑眯眯地道:“小姐,吉家铺的土豆长得可好了。绿油油的。” 苏澜点头道:“那就好。只要按照种植方法除草、施肥,到时一定会获得大丰收。” 何震道:“哥哥们,我看老爷子也累了,不如歇会儿。小姐也回家好好休息,明日还有大事要办。” 老爷子点点头道:“车子安排好。那几个人也护卫着澜儿回去。” 何盾道:“我送小姐回去。我正好想拜访将军府。” 何大婶嗔道:“说起来你已经是个船长,可还像一个孩子!” 老爷子道:“可不就是孩子?只是我们航海人不惯着孩子罢了!” 苏澜和甘甜拜别众人,与何盾离开了蚵壳屋。在养园门口看到,何湘正等在那里。 何湘道:“哈哈,总算让我等到你们了!”她瞪着何盾道,“让我猜猜,哥哥这是要去将军府,我没猜错吧?” 何盾宠溺地道:“没猜错。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何湘听了开怀大笑,立刻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小马。何盾看了直摇头,嗔道:“早就准备好了。恐怕若是我不答应,你会大闹一场!” 何湘又是咯咯大笑。 苏澜注意道,这里还有两辆马车,上面满是礼物。 这时,吉发则带着四个牵着马匹的精壮小伙子走过来。一声令下,四个小伙都跪下给苏澜磕头。原来,这就是老爷子给苏澜安排的四个明卫,分别是两对兄弟,一对是覃龙、覃虎兄弟;一对是夏松、夏柏兄弟。 吉发道:“从现在起,你们的任务就是护卫小姐,鞠躬尽瘁!” 四个小伙子齐声吼道:“护卫小姐,鞠躬尽瘁!” 苏澜点点头道:“那就辛苦各位了。”说罢,左脚踏着马镫,飞身跨上马背。动作干净利落,恣意潇洒。 “哇,好不潇洒!”这时,有人突然鼓掌。 苏澜一看,是京城绸缎庄掌柜李宏和宝翠银楼掌柜朱弥。他们两人都跨着一匹高头大马。朱弥的脸色发白,李宏则满面通红,还真是一白一红哼哈二将。 甘甜怒道:“我家小姐的骑术万里挑一,你们竟敢说好不潇洒?”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尤其是何盾、何湘姐妹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半天,何盾忍住笑道:“二位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宏一笑道:“自然是何大船长去哪,我们就去哪!” 苏澜忽然想起前世的歌曲《酒醉的蝴蝶》,不禁哼了几声曲调。 李宏马上好奇地问道:“这曲调真好听,小姐哼得是什么歌?” 苏澜心里好笑,不觉唱了出来: “怎么也飞不出, 花花的世界, 原来我是一只 酒醉的蝴蝶……” 李宏还在问:“咦,这个有意思,是什么歌?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 苏澜忍住笑道:“酒醉的蝴蝶!”说罢,一打马鞭,当先飞奔而去。 何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也打马飞奔。 李宏急了,一边打马,一边冲着何盾喊道:“何大船长,你笑什么?” 何湘也飞奔过来,笑道:“他说你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朱弥听了也禁不住哈哈大笑。 “酒醉的蝴蝶?”李宏望望自己这一身行头,又想到自己喝酒必脸红的模样,瞬间明白意思,当即一夹马肚猛追上来,一边笑骂道:“好啊,你们转着弯骂我呢!” 回到家,正是上课的时间,居佩在给三个小少爷讲《论语》,心儿在给几个女孩子上刺绣课。为了上课方便,如今珠儿就住在新房,因为太小,索性就和春红一间屋子。 姨母林氏和苏怡姑姑也不在家。金红果说,上午叶恭夫妻二人来拜访,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一起去了罕岩思的家。连午饭都没有回来吃。 苏澜觉得奇怪。之前叶恭夫妻来拜访,都是在自家吃饭。今天倒是转移了战场? 苏澜让各位小声,不要影响上课。说罢让施嬷嬷给大家煮玉米棒子吃。 大家帮着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又到处参观。他们对玻璃窗户和花草墙纸非常喜欢。尤其是何湘,对花草墙纸爱得不行。苏澜悄声道:“等会你走时,我送你一些,足够你贴这样一间房!” 他们又去参观田地。苏澜一一指点着土豆、玉米、红薯,还有辣椒、西红柿,道:“你们若是再过几个月来,这里就是果实累累,丰收在望了。” 回到新屋,玉米棒子也煮好了。大家啃了起来。何湘道:“咦,这玉米好可爱啊!” 何盾道:“爆米花是一种口味,这煮玉米又是一种口味。好吃。” 正吃得带劲,一声铃响,大家吓了一跳。苏澜道:“这是下课了。中间休息十分钟,下节课该我上课,故事课!” 大家听说苏澜要上课,而且是故事课,都很惊讶,表示要去听课。 于是下节课,大家都坐到一间大课堂上,听苏澜讲故事。因为来了几个外男,女孩子们坐在了教室的后面。还从刺绣教室搬了一座屏风隔在中间。 何盾他们发现,在座听课的还有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听几个小家伙介绍,这是他们的先生居佩。大家惊讶万分,老师居然来听学生讲课。而且教室前面的粉壁上居然有一个很大的黑色木板。据说是黑板,老师可以在上面用石膏写字。 苏澜也不紧张,一口气讲了《聊斋志异》卷一中的三个故事《考城隍》、《山魈》和《三生》。 刚开始讲课,苏澜就看到李宏和朱弥二人面露惊讶之色,随后一直坐立不安,不像是酒醉的蝴蝶,倒像是不安分的猢狲。 好不容易讲完了故事,李宏和朱弥迫不及待地道:“小姐,请问,你跟《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是什么关系?” 苏澜一惊,问道:“你们知道蒲松龄和《聊斋志异》?” “酒醉的蝴蝶”李宏道:“当然,京城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都卖疯了!二十两一本,我还没买到!只得预定。给我都排到今年十月份了。如今听说这书都炒到一百两银子了。” 苏澜恍然,难怪六殿下分给她三十万分成呢。 这时,就听几个小家伙非常自豪地道:“我姐就是蒲松龄,蒲松龄就是我姐的笔名。” 苏澜听了觉得脸上发烧,但是也不好解释,只得默认。 众人大吃一惊。居佩吃惊,是因为将军小姐的书居然这么畅销,他的学生就给他从京城送了一本来;何盾兄妹吃惊的是将军小姐居然写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畅销杰作;至于“酒醉的蝴蝶”李宏和朱弥则惊讶自己居然有幸跟《聊斋志异》的作者如此接近。两人当下有些疯狂,竟然要苏澜签名留念。 苏澜推辞半天,最后只好道:“这样,以后你们拿到书,我把名签到书上,这该多好!” 大家手头上都没有书,只得抱憾连连。却见居佩神秘地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道:“有便各位了,老夫今日就要厚着脸皮,请了小姐的墨宝,以作传家之宝。” 大家听了,都是一呆。万万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这居佩不声不响地居然就有一本! 苏澜接过《聊斋志异》,笑得眉眼弯弯。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大成王朝看到前世的书籍,不禁有些激动,道:“不瞒各位,这书我也是第一次见。” 说着,她轻挽衣袖。几个小家伙见了,都争先恐后地过来帮忙。倒水的,磨墨的,拿笔的,就连在屏风那头的李珠也拿着一方手帕跑了过来,准备给苏澜揩手。 苏澜翻到扉页,想了想,用馆阁体写了几行字,大家看时,只见上面写到: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敬请居老先生斧正惠教 学生澜于乙亥年三月二十二日于殿州将军府”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是清代文学家、书画家郑板桥先生着名的咏竹诗之一。此处的用意不言而喻。 果然居佩激动得胡子直抖,道:“小姐,这可是您之前写的,老夫不敢掠美!” 苏澜笑道:“先生过谦了!” 何盾等人对这漂亮的毛笔字大加赞赏。 这时,心儿的丫鬟月季和茉莉过来,行礼道:“居先生,小姐,我们后面几位小姐想看看小姐给居先生题的字,看完就送还回来!” 居佩赶紧把书小心翼翼地交给两个丫鬟。丫鬟也小心翼翼地捧到屏风后面。一会儿,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声惊叹声。 故事课下课后,大家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这时,金红果过来对苏澜道:“小姐,夫人和几位客人都来了,想请您过去,有重要的事情。” 苏澜告退,随着金红果来到前院正厅,只见姨母、苏怡姑姑正和罕岩思夫妻、叶恭夫妻在眉飞色舞、有说有笑。看到苏澜,他们赶紧道:“小姐来了,快请进!” 苏澜一看他们高兴成这样,就知道一定有喜事。 果然,林氏道:“今日,罕岩思先生和娜木嘎夫人,还有叶先生和叶夫人来请姨母和你姑姑做媒人,要把叶家小姐叶庄许配给罕岩胆为妻!” 娜木嘎夫人道:“我们非常满意庄儿小姐。就只怕,庄儿要跟着我儿到云南受苦。我们心里有愧!”罕岩思也不停地点头。 咦,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二人初次见面,就因为蛋糕奶油糊脸事件喜结良缘? 叶夫人伍氏道:“娜木嘎夫人,只要两个孩子好,吃点苦也没什么!当年我嫁给叶恭,因为茶园跟人打官司,一穷二白,我们不也过来了?!” 叶恭也道:“就是。”他回头对苏澜道,“我们想着,猫少爷不久就要回云南,这件事情得赶快定下来!” 罕岩思的眼珠都红了,道:“叶兄弟,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家一分钱的聘礼都拿不出来!我愧对令爱!” 苏怡赶紧安慰大家。 苏澜听了也是心有戚戚。她想了想,对林氏道:“姨母,既然您和姑姑是媒人,我就越俎代庖做一回婆家人!可行?” 林氏点头道:“可不就是婆家人?都住在一块!” 罕岩思夫妻和叶恭夫妻道:“这可太好了,就是不敢当!” “既然你们说好,那就好,其余的就不要说了。你们商量着,看是按照殿州的规矩,还是云南的规矩……” 罕岩思赶紧道:“既然在殿州,我们自然按照殿州的规矩来!”娜木嘎也点头赞成。 叶恭赶紧道:“罕岩思兄弟,既然是你家娶亲,自然按照云南的规矩!”伍氏也点头赞成。 苏澜想想道:“按照哪里的规矩,你们两家再商量。我的意思,咱们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至于嫁妆和聘礼什么的,因为去云南路途遥远,东西不好携带,咱们就把嫁妆和聘礼都折成银两,让他们带到云南。你们看可好?” 大家听了,纷纷道好。 罕岩思道:“叶恭兄弟,叶夫人,我们现如今一贫如洗,不过我可以让我儿子立个字据,将来……” 叶恭抢话道:“罕岩思兄弟,谁没有走背运的时候?不过,托小姐的洪福,这日子一天天就好了!字据什么的,就别……” 苏澜朝姨母点点头,两人来到屋外。苏澜道:“姨母,我本就打算送罕岩胆一笔钱,襄助他回云南。另外,我也想在云南买茶园,入股铜矿。您心里有数。”说着低声咕哝了几句。 前世云南普洱茶那可是驰名中外,至于铜矿矿业,大成素来既有官营,也有民营。滇乱如果平息,云南百废待兴,朝廷肯定会大力发展民生和铜矿业,如果有人愿意投资,对百姓、对朝廷都是求之不得! 林氏听了喜笑颜开,道:“这可太好了。我跟他们好好说道……” 正在这时,丫鬟金红果急急慌慌地跑来道:“小姐,您快到课堂上去看看吧,不知怎么的,心小姐跟京城来的脸上一白一红的两个公子撕扯起来了!” “什么?”苏澜一听先是一怔,然后是勃然大怒!这“酒醉的蝴蝶”果然不省心!心儿多么温婉端庄的人啊,竟然能够跟李宏和朱弥撕扯起来,毫无疑问,肯定是他们俩的错!醉酒的错! 苏澜嘱咐了姨母几句,带着金红果,急忙赶到课堂。只见心儿和李宏、朱弥撕扯的事情已经结束,心儿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在抹眼泪。刘珍和春红等人正在安慰她。 苏澜瞪着李宏和朱弥道:“说,你们怎么欺负我家心姐姐的!” 李宏和朱弥冤屈地道:“我们真没有欺负她。就是刚才丫鬟来还书给居老先生时,不小心将屏风给撞倒了……” 苏澜怒道:“说谎话了吧?不是你们撞倒的,我心姐姐会跟你们撕扯?当我傻呀!” “酒醉的蝴蝶”李宏委屈巴巴地道:“小姐,我真的没有……” 何盾和何湘也上来道:“确实是丫鬟撞倒的。” 月季和茉莉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红着眼睛,跪下道:“小姐,不怪这位公子,确实是我们不小心撞倒的。” 苏澜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应该去跟心小姐赔罪,怎么就让他们撕扯起来了?” 这时,心儿哽咽着道:“澜妹妹,跟丫鬟没关系。我是因为这两位公子说了一句话,才疯了跑去问,这才撕扯起来的!” 一句话?难道李宏和朱弥说了什么不当言辞,才惹怒了心儿姐姐? “我们没说什么啊!”李宏还是委屈地道,“就是屏风一倒,看到这位小姐眼睛戴着这个东西,我们愣了一下。然后我就说了一句话,咦,这小姐怎么这么像舒郡王妃!” “舒郡王妃?”苏澜狐疑地望着李宏。她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朱弥也道:“确实,李宏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小姐听了,就疯了似的跑上来……” 难道是?苏澜的心忽然“砰砰”乱跳起来道:“你们是说,我们心姐姐跟京城的某位王妃长得很相像?你们怎么知道?” “嗨,舒郡王妃每个月都要到我们的宝翠银楼买首饰,也经常到李宏那儿买丝绸。她是贵客,自然是我们这些大掌柜亲自接待,自然就认识!”朱弥笑道。 苏澜道:“那你们说说,我们心姐姐跟这位舒郡王妃有多像?” 朱弥道:“我看有八九成像。” 李宏道:“错!我看,这位小姐就是年轻时候的舒郡王妃,而舒郡王妃应该就是几十年后的小姐!” 心儿听了,越发哭得厉害。苏澜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头道:“姐姐,别哭。这件事情交给我。”说着,她让甘甜去画室搬来一个画架,拿来纸笔,一边问李宏和朱弥,一边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李宏惊叫道:“小姐,你也太厉害了,这舒郡王妃画得可真像!” 朱弥也道:“就是就是。那回舒郡王妃到我家买丝绸,当时永昌侯府老夫人也在,就笑话她家请人设计个楼房,还让女人住在男人头上,当时舒郡王夫人气得跟她大吵一架……” 苏澜马上知道舒郡王妃是谁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0、认养仪式与航海图 苏澜看了心儿一眼,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当然明白她的心事。于是问起舒郡王的事情。 原来这舒郡王名叫杜桓,今年四十五、六岁,其父乃是先帝一母同胞,封为舒亲王。杜桓乃是当今圣上的堂兄。他爱好音律绘画,是个诗酒风流的清贵王爷。 杜桓本来袭爵舒亲王,可是十多年前,不知道这位舒亲王发了什么疯病,突然性情大改,在朝堂上扇了永昌侯爷一耳光,永昌侯爷也回敬了他一耳光。皇上大怒,先动手的杜桓降爵为舒郡王,后动手的苏庭不过是罚俸两年。至此,两家结下了仇怨。 苏澜问道:“你们可知道舒郡王的家事,比如有几个子女?” 李宏道:“王妃出身京城大族田家,舒郡王和王妃有两个嫡子,长子杜汶,次子杜平。杜汶被封为郡王世子,大概二十七、八,已经娶妻,世子妃是翰林院大学士于凡大人嫡长孙女,如今已有一儿一女;次子杜平不到二十,还未定亲。许多达官贵人都想把自家嫡女嫁给他,他倒好,只顾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连皇上都看不过眼,偏偏舒郡王夫妻和兄长都毫不在意,宠着他一味地疯玩!也算是京城第一纨绔!” 苏澜见心儿眼泪长流,不由叹息道,如果心儿是舒郡王的女儿,那么,杜汶就是她的亲哥哥,杜平就是她的亲弟弟。杜平所谓的“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只怕是在各地寻找姐姐的下落! 她想了想道:“各位,我现在必须进城一趟。你们愿走就走,不愿走的,晚上留在这里吃饭。” 李宏和朱弥今天惹了祸,正惴惴不安呢,就道:“我们还是走吧。反正我们在殿州还要呆几天,过几日再来正式拜访。” 何盾也道:“我们马上就走,不过,我想麻烦小姐一件事情。” 苏澜道:“说罢。只要办得到,没有麻烦这一说。” 何盾道:“是这样,我看小姐的画画得真好!我平日也画了一些海图,可是我实在是画技糟糕……” “好吧,我答应你!”嗨,不就是想要一张世界航海地图么? 何盾愣了一愣道:“那我明天把我画的海图给你准备好……” 苏澜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对李宏和朱弥道:“如果小姐真的像舒郡王妃,你们就立了大功!” 李宏和朱弥一愣,立了大功?这是什么情况? 苏澜回头看见月季和茉莉还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于是笑道:“你们两个冒失鬼,起来吧!以后再不可犯今天这样的错误了!不过,如果今天的事情是真的,小姐我要给你们两个每人一个大红封!” 回家的路上,何盾一直忐忑不安。将军小姐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啊?或者是,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何湘也没有说话。事发突然,小姐答应的花草墙纸她还没有拿到呢,不免有些郁闷。 客人走后,苏澜对心儿道:“殿州如今还有一个人认识舒郡王妃。你且在家安心等候,我去找他求证!”说着,拿着舒郡王妃的画像,带着甘甜去了府城。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兄弟紧跟其后。 到了回凤楼,和凤恒打过招呼,苏澜就去了卞旻的书房。如今卞旻一家还住在这里呢。 很快,苏澜离开了回凤楼,到了悦客来客栈。半个时辰后,一只信鸽腾空而起,向京城的方向飞去! 苏澜一行回到家,罕岩思夫妻和叶恭夫妻已经走了。林氏和苏怡很高兴,道:“这才是天作之合,花好月圆的好姻缘!” 看见苏澜,林氏高兴地道:“澜儿,我把你的意思说了,他们都很感激你呢。” 苏澜道:“婚期定了没有?” 林氏道:“只定了一个大致日期。他们两家都说,一定得等将军回来,再之后的三五日都成。” 苏怡也频频点头:“大家都说,澜儿这步棋下得太好了!只是有些担心,你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 苏澜想了想,道:“姨母、姑姑,我确实没有这么多钱,不过,等下姨父回来,我跟你们讲一件重要事情,你们就明白了。” 正说着,心儿听说她从府城回来,急忙赶来。苏澜握着她的手道:“卞大人也认出那是舒郡王妃。我已经往京城送信去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看姨母和姑姑迷惘困惑的样子,苏澜简单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两人听了都吃了一惊,又异常欢喜,纷纷恭贺心儿。反倒是苏澜泼冷水道:“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咱们摆正心态吧!” 晚上,刘希回来,派人把苏澜叫到前厅书房,道:“今天孔将军来说,陶蜢儿那个老乞婆已经饿了两天。孔将军又让卫兵给紧了紧皮!听说已经受不了了,愿意招供。澜儿你看,明日要不要去军营瞧瞧?” 苏澜道:“后天吧。后天我跟心儿姐姐一起去。明日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说罢,让金红果去把姨母和姑姑都请来。 林氏和苏怡正在让施嬷嬷给后院的姑娘们摆饭,听说有请,嘱咐小姐们先吃饭,然后立刻赶来前院正厅。 苏澜嘱咐甘甜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兄弟看好门户,不让任何人靠拢。 大家看苏澜如此郑重其事,都有些紧张。当苏澜说了事情原委后,几个人都目瞪口呆,紧张得半晌不能言语。 好半天,刘希才迟疑地道:“你父亲不在家,这么大的事情……” 一阵沉默后,苏怡道:“可是,姐姐、姐夫,这件事情显然等不到哥哥回来。吉老爷子身子不好;全园那边的人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地,也等不了几个月。再说,万一那褚望真的向永昌侯府和四皇子纳投名状,出卖利益,那我们可就要任人宰割了!” 林氏忍不住哭了。她拉着苏澜的手道:“可怜的澜儿,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如此重任!” 林氏一哭,大家也都开始抹眼泪。 苏澜笑道:“姨父、姨母、姑姑,你们不要哭。我想,即便父亲在家,这种情况,他也会同意的。还有,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安全,可老爷子比你们更担心呢,已经派了好几个明卫,你们也都看到了。还有,我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老爷子不会公布。再说,我一个女孩子,年龄小,不引人注目,没事的。倒是怎么跟小源说?还有府衙里沈伟和涂云甲两个书吏?” 刘希沉吟道:“老爷子考虑得很周全。这些产业必须是在那对赌协议签订之前就要过户到你的身上,之前那些庄园登记的时间又在这之后,改动起来比较麻烦。但是不改又不行。” 苏澜道:“干脆把我原来的契纸档案作废了,重新誊写,按照时间顺序,先全园产业,再庄园的产业。” 刘希道:“也只能这样。”他担心地道,“这个事情一旦披露出去,澜儿就成了箭靶子!所以必须绝对保密,万无一失。” 苏澜道:“关于这点,老爷子说了,几个法子一起上,一是给沈伟和涂云甲一笔钱,但是这笔钱不会一次给,免得扎眼;二是,给他们的子侄好的前途,把大家的利益和命运捆绑在一起;三是派人盯梢,老爷子来安排;再不行,就把人送到军营里去,就像两个师爷一般。如果还是不行,老爷子说了……”说着,咕哝了几句。 刘希等人听了,也冷峻着脸默认了。确实,沈伟和涂云甲算是刘希的心腹,但是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泄密。比如褚望绑架珊姑的孙子,逼迫珊姑下毒,这就是前车之鉴!老爷子思虑周全,把什么都想到前面,这也是被逼的。正所谓可以没有虎狼之心,万万得有防狼之意! 苏澜又说了心儿的事情。刘希也吃了一惊。他没有像林氏和苏怡那般高兴,反倒说:“那些大家贵族,最忌讳这样的事情,女儿走失这么多年,恐怕失贞失节,丢了家族脸面。之前我就遇到过这样的案子。本来阖家团圆的喜剧最后变成了女儿伤心自杀,母亲也自杀身亡的惨剧收场!而且,我们从未收到舒郡王的女儿失踪的文书,可见他们也不想闹得天下皆知!所以,即便这件事情是真的,咱们也要慎重。万一王府不认怎么办?那可真是要了心小姐的小命!” 苏澜现代穿越女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点,更遑论去认同。前世一些家庭散尽家财、耗尽心血、终其一生、不离不弃寻找丢失的子女,哪有唯恐失贞失节就不相认儿女的事情?可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无法改变。苏澜叹息道:“姨母和姑姑也不妨给心儿姐姐说道说道,安慰劝解,万一如此,也不要伤心欲绝。左不过就在殿州成家立业,凭心儿姐姐的能力,也可以好好过一生!” 林氏和苏怡含泪道:“终究是人生一大憾事。” 刘希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小源怎么跟他说,你父亲不在家,这唯一的兄弟,那是非得知道不可!” 苏澜叹口气道:“我来说吧。”说着,开门让甘甜去请苏源过来。 苏源很快过来道:“姨父、姨母、姑姑、姐姐,你们还没吃饭呢,今天有土豆炖鸡喔。” 刘希温和地道:“好吃吗?小源乖,你姐姐有话跟你说。你仔细听着,很重要的事情。” 苏源抬头望着苏澜,一双眼睛纯净而又明亮:“姐姐说,我听着呢!” 苏澜想了想怎么措辞,道:“小源,本来这事情应该是由爹爹主持,来跟你讲。可现在爹爹不在家,就由姐姐亲自来说。”她顿了一下道:“石寨港全园的老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苏源笑道,“我昨天晚上做梦还梦到他,他成了我的爷爷!” 苏澜一愣,赶紧抱着弟弟道,“是吗?那可真好!是这样的,吉老爷子现在遇到一个小小的麻烦,需要姐姐帮忙。而且这个麻烦也牵扯到我们家,姨父姨母家,姑姑家。你说我该不该帮忙?” 苏源马上道:“当然要帮!不过,不该姐姐去帮,让我帮忙就好!姐姐是个女孩子,我要保护好姐姐!” 大家听了大为感动。苏澜笑了一下,哽着嗓子道:“小源,这个事情就是有点小麻烦,不是什么大事难事,就由姐姐出面去办。以后遇到大事难事了,那时小源也长大了,再让小源来办,让小源保护姐姐,好吗?” 苏源听了,想了一下,笑着点点头,道:“好想快快长大!长大就可以保护姐姐了!” 刘希、林氏和苏怡听了都感动得落下眼泪。 苏澜抱着弟弟道:“是这样的。要解决这个麻烦,需要姐姐以吉老爷子的女儿的身份才能做。所以,我们需要签一个文书,小源作为证明人,也要在上面签字……” 苏源怔了一下,猛地抱紧苏澜道:“姐姐,你做了老爷子的女儿,那还是我的姐姐吗?” “当然还是你的姐姐!”苏澜搂着弟弟,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向你发誓,我们一辈子都做姐弟。那个不过是个文书而已。而且,小源一定要记住,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今日在场的姨父、姨母、姑姑和姐姐,以后还可以告诉爹爹,其他的人,谁也不能说!这是我们姐弟之间的秘密约定,好吗?” 苏源乖乖地道:“我知道,我谁也不说,也是保护姐姐!”他又拍拍胸口道,“还好,姐姐一辈子都是我的姐姐!” 苏澜再也忍不住,抱住弟弟默默流泪。 吃过饭,大家又商量了一下明日的事情。 回到房间,苏澜关了房门,进到空间,先是给何湘准备了墙纸。两种花样,玫瑰花和贝壳、海螺、热带鱼,都很漂亮。每样苏澜都准备得很多,足够好几间房子用。 苏澜又准备了一些土豆、玉米、红薯、辣椒和西红柿等。 苏澜又准备一些防风打火机,这是准备送给那些给她见面礼的船长、掌柜、庄头等。 最后,她在电脑里调出了之前自己存的世界地图,进行了脱色、素描、毛笔等功能处理,又在不紧要的地方做了修改,还擦掉或修改了文字,比如改成繁体啦,地名改成现在地名等。好在何盾要得是航海图,所以内陆的好多地方都干脆隐去了地名。 望着成品,苏澜情不自禁勾起嘴角。这修改的效果真不错,看着就是妥妥的一张古代航海图! 苏澜把这航海图复印了N份。她知道,这个东西在大成一定是价值连城!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照旧和大家一起去早跑、做操、练武。几个小家伙边跑边念九九乘法表;吉春儿则在旁边念念有词,背诵医术毒理。 完后,每个人拿着牙刷、牙膏刷牙,刷的满嘴都是泡沫,就连丫鬟、小厮都要刷牙。 居佩老先生第一次刷牙闹了一个大笑话,居然把……吞了。后来他才知道,所有人都闹过同样的笑话。 早餐后,刘希骑着马进城了。 一会儿,铃声响了,孩子们去上课。今天上午居佩老先生讲解《诗经》。苏源打扮好了,先去上课,等姨父回来,就可以直接走了。 因为今天的情况特殊,苏澜着了女装。她今日梳了双环髻,绑着鹅黄色绸带;两个环髻之间插着那支老爷子给的青玉簪,身上是一件鹅黄色绣海棠花的长裙。远远看去,仿佛湖边一枝新柳,鲜活可爱,俏皮灵动,富有朝气。 大约辰正时刻,刘希坐着一辆马车回来,车上还坐着沈伟和涂云甲。赶车的是刘希的一个长随。他们刚到上李厝与官道的路口,等在这里的夏松、夏柏兄弟就看见了。夏柏立刻回蚵壳屋请人。 不一会儿,甘甜赶着马车出来,林氏、苏怡、苏澜和苏源坐在上面。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骑马护卫,往全园而来。 何大婶和何盾等在牌楼这里。 昨晚何盾一夜没睡,把自己之前画的海图都整理出来,盼着苏澜能用这些画出他希望得到的东西。 作为殿州出生的少年船长,向海而歌,向海而生,既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理想。从小他就跟着爷爷、父亲和叔叔们遨游四海,周游世界,到过满是黑人的地面,也去过燃烧的红海,去过沙漠雕刻的阿拉伯,也去过黑潮暗涌的倭国。后来又常住身毒,管理一方事务。他喜欢记录船上的点点滴滴,记录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更喜欢用海图去丈量自己走过的海洋。 十来年里,他写下了很多航海日志,也画过无数张海图。可惜,自己没有能力把它们拼接成航海全图。 昨晚他冥思苦想,终于明白,一方面是自己的画技不行,而更大的问题是,他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比如,过了倭国,往东往东再往东,不仅可以到达美洲,而且还可以回到出发的原点! 这些由将军小姐带给他的冲击性的全新的世界观,完全颠覆了自己以往的认知! 他很想知道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所以对将军小姐的海图心向往之。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预感,将军小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能够给他打开另外一道窗户!绝对是彪炳千古的绝世杰作! 一行人跟着何大婶母子直接到了养园蚵壳屋。这个地方之前刘希他们没有来过,因而对全园这个豪宅之内居然还有个蚵壳屋觉得很是诧异,另一方面也觉得格外亲切。 人员到齐。全家这边是吉迪老爷子、全美娘、小公子全有、何家六兄弟、何盾、吉森、申玉等;苏家这边是苏澜、苏源、刘希、林氏、苏怡。还有二人就是知府两位书吏涂云甲和沈伟。 很快,香案、果品、香烛、美酒、三牲都被郑重地摆了上来。还有一个两尺多高的非常奇怪的紫檀木塑像。只见他人面狰狞,身体象鱼,但是又有人的手足,乘坐着双头龙,耳朵上两条青蛇盘曲,可惊又可怪! 刘希见苏澜不解,悄悄告诉她,这是殿州航海人家供奉的海神禺疆。据说,禺疆是黄帝后裔,是中国古代海洋神话中最重要的海神之一。苏澜没想到,在大成这个朝代,人们信仰的是禺疆海神。 前世宋代时起,人们渐渐开始信仰妈祖海神。 看来,大成这个偏离了历史轨道的王朝跟前世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吉迪老爷子和刘希点点头,认养仪式正式开始。 先是何震念了认养文书,然后是吉迪老爷子、全美娘和苏澜认了父女和姐妹关系,然后就是认养人、被人养人、亲属、证明人等签名、按印。全有小公子的签名由美娘代理,印则是他自己的右手拇指手印。 认养文书一式三份,吉迪老爷子一份,苏澜一份,府衙存档一份。 认养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以茶代酒,敬了老爷子一杯,还纷纷道喜。 之后就是析产、交割、登记,办理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光契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沈伟和涂云甲把之前苏澜的契书档案全部作废了,按照时间顺讯,把苏澜名下财产全部重新进行了登记。 苏澜这才发现,这个时候官府的人口管理已经实行了以家庭为单位的活页制。比如女子出嫁,她的档案可以从娘家拆下来归到婆家去。而且上面的嫁妆记载得清清楚楚。大成王朝的嫁妆制度跟前世宋代一样,属于女子个人所有,婆家不得侵占。如果女子自愿相赠那又另当别论。 认养仪式结束后,老爷子、刘希和涂云甲、沈伟到一间密室谈话去了。其他的人则喝茶聊天。 苏澜则把卷在画筒里的航海图交给何盾道:“这是你要的东西。时间太仓促了。如果你能够在殿州多呆几天,我就做个地球仪给你。” 何盾点点头。他已经认定苏澜给他的东西一定是稀世珍宝,所以拿着画筒,迫不及待地找地方和父亲欣赏去了。 苏澜出了蚵壳屋,看到何大婶正在小厨房里安排丫鬟把煮好的玉米、红薯、煎好的土豆饼、爆好的爆米花、凉拌的蔗糖西红柿和虎皮青椒用托盘拿着,送到蚵壳屋去,让大家尝鲜。 苏澜则跟何大婶道:“何大婶……” 何大婶赶紧道:“小姐,不敢这样称呼……” 苏澜一笑,小声道:“咱们不是要保密嘛,这样才更好!” 何大婶会意,道:“小姐委屈了!” 苏澜摇摇头,笑道:“昨日,各位船老大、管事、庄头送了我好些礼物,都很贵重;我给大家也送一些礼物聊表心意,是防风打火机。麻烦何大婶分送一下。”说着,让甘甜把装着打火机的匣子递给她。 何大婶欢喜道:“哎呀呀,这个东西可真好,昨日孩子他爹和几个叔叔都用过了,新奇得很,说是在船上很得用!还有,我家那小子昨日找那些海图,用你给的那什么手电筒,一按,照出去十里路。” 苏澜道:“车里还有些墙纸给何湘……” 这时,覃龙匆匆过来道:“小姐,何盾少爷有急事找您!” 苏澜知道肯定跟海图有关。带着甘甜来到之前审讯段琪的那个“沁园”正中的大瓦房。只见何顺和何盾正趴在条案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张世界航海图。 听见动静,父子俩抬头,神色凝重、异口同声地道:“小姐,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1、心仪郡主 苏澜一愣,转而笑道:“我是将军小姐啊!” 何顺道:“小姐以前乘船航海过吗?” 苏澜略有迟疑,道:“短途坐过,长途没有!” 何盾困惑地道:“那你怎么会有这张海图?” 何顺和何盾一样非常困惑。他们遨游四海,周游世界,却从来没有往东到过美洲。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经常出没的海洋叫太平洋,而老爷子和四弟(叔)到地中海时,经过的那么一大片水域叫印度洋和大西洋;还有什么北冰洋,南极洲,更是闻所未闻!但是,这张图非常精确,从高丽到倭国到琉球到吕宋到渤泥到满六岬到锡兰到身毒,一路走过,无不准确,精确程度可见一斑。 苏澜早就想好了办法,笑道:“其实是我有缘拜过一位老师,这张航海图就是之前从他的书里画下来的。那些见闻都是他告诉我的。” 何顺、何盾父子立刻道:“小姐,我们可有缘认识一下您的老师?” 苏澜叹口气道:“我的这位老师云游去了,便是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在乌有国呢! 何顺、何盾父子失望地道:“可惜,我们无缘认识这样的仙家!” 何盾道:“小姐,你这张图上面,怎么会有横的、竖的线条?” 苏澜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笑道:“这是经纬线。就好比织布一样,竖的织线叫经线,横的织线叫纬线。但是,地球,也就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本身是没有这个经纬线的,只是我们为了方便,这才人为设置了这样的线条。我们先假设,在地球最中间的地方有一条横线,我们叫零度纬线,也叫赤道,往北的都叫北纬,往南都叫南纬。那么所有纬线里,哪条纬线最长?哪条纬线最短呢?” 何顺和何盾立刻道:“最长的当然是赤道。最短的……”两人迟疑了一下,分别指着南极和北极。 苏澜鼓掌道:“正确,最长的是赤道,最短的是一个点。他们分别是最南方和最北方,所以又叫南极和北极。” 何盾问道:“是不是小姐昨天说的极寒之地?” 何顺喃喃自语道:“一路往东往东就到了西,一路往北往北却到了南。” 苏澜立刻点头,觉得他说的好有哲理。 “再来看竖着的经线。我们把地球上下两个北极、南极之间的连接线叫做经线。如果不考虑高山湖泊,每条经线有什么特点呢?” 何顺和何盾立刻道:“一样长。” 苏澜大加赞赏:“不愧为大船长!”苏澜笑着指着零度经线道,“经线有很多条。为了准确定位,我们把这里当成零度经线,把整个地球划分为360度经线,零度以东就是东经多少度,以西就是西经多少度。那么,东经180度,和西经180度这两条经线有什么特点呢?” 何顺和何盾又立刻道:“重合。”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非常正确。那么,因为我们人为的划分,地球被分成北半球和南半球……” 何盾立刻道:“还有西半球和东半球,我们大成就在北半球的东半球!” 苏澜大喜所望:“非常正确!再来看,比如东经120度有哪些地方呢?” 何顺指着东经120度的竖线道:“这条竖线上的所有地方都应该是。” 苏澜越发欢喜,道:“正确。那么,北纬30度的地方有哪些?” 何顺指着北纬三十度的横线道:“这条横线上的所有地方都应该是。” “很正确!”苏澜道,“也就是说,在地图上确定一个地方,仅仅只看经线,或者只看纬线是不行的,必须把经纬线合起来,看他们的交叉点。我们一般把经线放在前面,纬线放在后面。比如,你们找找,东经120度北纬30度这个地方!” 父子俩立刻低下头仔细找了起来。 “杭州!”父子俩惊叫起来。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又道:“那你们看看,我们大成的京城汴梁大概是多少经纬度。” 这父子俩又仔细地找了起来,最后道:“大约是东经115度,北纬35度。” “非常正确!”苏澜将铺开的图纸东西两边稍稍对折了一下,道,“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大致是个球体。诺,就这样。有时间,我还可以给你们做个地球仪……” 正说得带劲,甘甜在外面道:“小姐,老爷子着人来,那边准备开席了,请你们过去。” 三人停下话头。过了好久,何顺道:“小姐,据我所知,这张航海图恐怕是大成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这么精确、详尽的航海图。小姐可知道它的价值么?无价之宝!而且,这张图纸极有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觊觎,甚至为了占为己有而不惜害命。” 何盾也皱眉道:“小姐万万当心,不要对外说起此事,以保安全。” 何顺又对何盾道:“小姐既然把这幅珍贵的海图给你,说明你是有缘之人,一定要像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珍惜!” “是。”何盾郑重地一跪,道,“我一定像爱护生命一样珍稀它。” 苏澜很想说自己还有N份,但还是忍住了。 酒席虽然隆重,但是并不喧哗、张扬。 酒席快结束时,老爷子示意苏澜跟她去里屋,申玉也跟着进来。 三人坐定,老爷子直接道:“澜儿,昨日你说的云南铜矿的事情,我跟申大掌柜商议后决定,我们给那个云南傣王投股,助他事成,我们的条件就是参与铜矿经营。我知道云南铜矿既有官营也有私营。” 申玉也道:“是的,小姐,我想明天去见见这位傣王。而且,我们想把我的小儿子申辉派去云南,主持铜矿经营。” 苏澜抿嘴乐道:“这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还要说一件事情,这位傣王王子准备让他的儿子罕岩胆回云南,这可是傣王的嫡孙。他已经与殿州鸿运茶楼的叶家小姐定了亲,预备在我父亲回殿州后就要成亲,然后小夫妻一起随大成的军队回云南。这位傣王王子现在非常落魄,我决定帮他出聘礼,还要赞助他一笔安家费,目的就是铜矿。另外,我还看中了云南的茶园和制茶!” 老爷子听了,眼睛笑得都眯缝起来了,道:“瞧瞧,申大掌柜,这丫头人小鬼大,竟然想到我们前头去了!不仅有铜矿,还有茶园!” 申玉也笑道:“老爷子,有这样一个女儿,您应该放心、安心啦!” 老爷子点头道:“放心。但是还安不了心,得帮她一把。”他对苏澜笑道,“淘气包,钱没有几个,心倒是不小!”他沉吟道,“你们的思路很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过,申大掌柜明天不妨跟那个傣王见见面聊聊天,最后落实一下!” 苏澜知道,在前世这就叫考察。苏澜道:“明日可能安排不了,咱们后天去吧。明天我得到牢里去审一个犯人。”说着讲了心儿和舒郡王的事情。 哪知道话还没有讲完,申玉激动得手脚颤抖,道:“我的天啊,舒郡王的心仪郡主杜锦竟然流落到了你家?” 苏澜吃了一惊道:“什么,心儿姐姐是舒郡王的女儿心仪郡主?难怪她的双面绣的绣品都有一个‘心’字。”苏澜激动地道,“你等一下,我这有王妃和心儿姐姐的画像。”说着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申玉看了越发激动:“果然很像!难怪李宏说,她是年轻时的王妃。” 申玉继续道,“心仪郡主原名杜锦,皇上赐封心仪郡主,所以她的绣品都暗藏了一个‘心’字!她最擅长双面绣,小小年纪就写了一部刺绣针谱,因为她名叫杜锦,所以针谱就叫《锦绣针谱》。我家小女就有一部,天天都看,都快疯魔了……” 果然心儿姐姐就是刺绣大家锦绣大师! 苏澜疑惑地道:“申大掌柜怎么这么了解这件事情?” 老爷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家小子申辉跟舒郡王的次子杜平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苏澜更蒙了,一个商户之子跟皇亲国戚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申玉笑道:“说起来,这还有一段缘分!大约二十年前,我家钱庄眼看就要倒闭,舒郡王受人撺掇,跑来挤兑,那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一家准备自杀,恰好老爷子来,不仅出面付清了舒郡王的银票,还投注银钱给钱庄,解了这个危局,救了我们一大家子。不打不相识,我们三人就这样认识了。” 老爷子道:“当时,我是看,你们全家都被逼得要自杀了,还把最后一碗稀粥给了一个乞丐。我深受感动才决定出手相帮!” 申玉眼泪汪汪道:“老爷子……” 老爷子笑道:“有意思的是,舒郡王不但继续在钱庄存钱,两家还成为莫逆之交!” 苏澜也大为感动。老爷子居然与舒郡王有这样的缘分!人生还真是奇妙…… 苏澜知道,大成规定,皇帝的姑姑称大长公主;皇帝的姐妹称长公主;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她们都是正一品;皇太子和亲王的女儿为郡主,是从一品;其他皇子的女儿和郡王的女儿是县主,是正二品。她们只有品级,没有官职,但是却享有俸禄。 大成公主俸禄不尽相同,一般年俸三千到六千不等;郡主的年俸大约八百到三千;县主的年俸三百到八百不等。也是有具体规定的。 心仪郡主受封时,她的父亲是舒亲王,所以她得封郡主。后来舒郡王降爵,按规定心仪郡主也应该降爵为心仪县主。但是这时她已经失踪,生死不知,所以,降爵的诏书并没有下发。故此大家依然称呼她为郡主。 苏澜困惑地道:“心仪郡主如此尊贵,怎么会流落到民间?” 申玉长叹一口气道:“这都是命。那一年,心仪郡主大约十来岁。她有个绘画的女老师是夏州人,官宦之女,嫁到京城。不知怎么说动了王妃,带郡主回夏州省亲游历,作画写生。郡王当时还是亲王,派了很多保镖护卫。可是他们在夏州半山寺的精舍里,郡主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失踪了,而且她的老师后来自杀了,寺里的住持和知客僧也吓得自杀了,护卫也自杀了好些个,就连这里的县令也自杀了!查无线索,这件事情就成了无头公案。” 半山寺?果然与“半……”有关! 苏澜道:“那这件事情,当时一定闹得很凶,可是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申玉无奈地道:“当时有很多传言,对郡主十分不利。舒郡王为了女儿只得低调处理!” 苏澜点点头,气愤地道:“心儿姐姐不知怎么的落到了陶敏和马喜儿手上,他们给她取名秦慧秀,逼迫她日夜刺绣,把眼睛都搞坏了。在不久前夜袭松鹤庄园、枫叶庄园,抓获仇阳时,才被我解救。她不喜欢秦慧秀这个名字,因为绣品里面有一个‘心’,就自称心儿。”苏澜一口气说道,“当时,陶敏家的内管家陶蜢儿把她推到褚望那个亡命之徒身边,置她于死地!如今我们对外宣称陶蜢儿碰壁自杀,实际上已经将她关在军营。昨天听了李宏和朱弥两个掌柜的话,我也觉得事情蹊跷。陶敏和马喜儿是怎么把郡主拘到身边,禁闭了这么长时间?!还有,最关键的是,郡主为什么对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申玉道:“是要好好审审。陶敏和他老婆到底做了什么天打五雷轰的恶事!” 老爷子道:“若是陶敏和他老婆抢劫贵女,那他就是死路一条!”他轻蔑地道,“从陶敏到殿州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胆大妄为,胆大包天,一定做得出来!” 苏澜道:“之前我姨父审过陶蜢儿,她说是陶敏和马喜儿发现受伤的郡主,无人认领,这才好心带回家养育成人。” “无人认领?这句话就是谎言!当时官府和王爷的人把当地翻了个底朝天,当地百姓都知道走脱了重要人物,他们会不知道?还无人认领?简直是狡辩!”申玉气愤地道,“可怜王爷和王妃,心疼死了!她弟弟杜平到处寻找,每次精疲力尽,又徒劳无功,又再接再厉去寻找,真是可怜。”申玉道,“这回好了,总算找到了,得尽快告诉郡王一家!还不知道他们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苏澜皱眉道:“申大掌柜,我觉得这个事情要慎重。郡王一家肯定希望骨肉团圆。可是,如今郡主这种情况,尤其是在陶家那个虎狼窝里呆了十多年,郡王一家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和顾虑?或者说是有什么忌讳?也未可知啊!” 申玉听了一呆,半天没有吱声。 老爷子点头道:“澜儿说的有道理。皇亲国戚们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我们无法知道,也无法理解。还有,假使郡王一家无所谓,可皇上会不会认为这是丢了皇家的脸面,不许相认呢?那该怎么办?她毕竟是皇家血脉!皇上的堂侄女!” 苏澜听了也是一呆。她只想到郡王一家可能不相认,没想到还有皇上这尊大佛杵在那里! 苏澜道:“我姨父也是提醒说要慎重,切不可伤了心儿姐姐的心。所以,昨日下午我已经给京城放了鸽信,先去打听、试探一下,再做打算。” 老爷子道:“澜儿明日审案子时,就你跟你姨父去,人多了,恐怕审出不妥之处!” 苏澜听了,不由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想跟心儿姐姐一起去审呢! 申玉道:“我还巴不得马上看到郡主。可怜的孩子,小时候不知道多么可爱!” 老爷子道:“再忍忍吧,明日你不是要去见那傣王吗?” 话题又转到云南。苏澜笑道:“其实,我已经派了一个人去了云南,他就是甘甜的夫君。” 老爷子道:“是不是那个传说中会用树叶杀鱼的好汉?我倒是见过几面。” “树叶杀鱼?”申玉很惊讶。 老爷子道:“你没见过吧?我也没有见过!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苏澜道:“就是他。不过,他去主要是罕岩思给我介绍了几个熬糖匠,我想去把他们挖来殿州!”她不好意思解释常乐去雾露河找翡翠的事情,老爷子若是知晓,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财迷? “小财迷!”老爷子道,“找熬糖匠都找到云南去了!” 苏澜一僵,不禁尬笑了。那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又滑稽,逗得老爷子和申玉哈哈大笑。 苏澜想了想,神秘地一笑,道:“申大掌柜,其实,关于铜钱的问题,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赚!现在的铜价应该是接近最高位了,完全可以利用银、铜的兑换比例做文章!” 老爷子哈哈笑道:“申玉,怎么样,我说这丫头会动这个心思吧?!” 申玉眉开眼笑道:“果然,在老爷子的调教下,小姐是越来越出息了!” 苏澜一愣。看样子老爷子和申玉已经出手了。果然,申玉道:“多谢小姐,我已经向全大成我们的所有钱庄发了密信。此时,七百多枚铜钱就可以换一两银子!转过年,形势好转,一两银子又可以挣得一千多枚铜钱!” 苏澜听了一笑。 老爷子爱怜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放心,申大掌柜赚了钱,也会给碗汤你喝!” 苏澜吓一大跳。老爷子这一弹,好险没有弹到她眉心的朱砂痣!不然,她凭空消失,这两个老江湖恐怕要吓死! 饭后,刘希带着大家告辞。他还得回府衙公干。老爷子嘱咐了几句,苏澜也告辞回家。甘甜和几个护卫也紧紧相随。 出了养园,何盾和何湘在那里等着。何湘眉开眼笑道:“谢谢小姐,那些墙纸真漂亮,可以铺好多房间!” 苏澜笑道:“你现在可以在房间铺那些海螺、海贝、热带鱼,至于玫瑰花图案,”她在她耳边咕哝道,“以后出嫁了再来铺!”何湘绯红着脸,却连连点头。 何盾递过来一个匣子道:“小姐为我办事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已经吩咐了,小姐随时可以派人过去交接。”他不好意思道,“我很期待你的那个什么地球仪!”说着,拉着何湘就跑了。 路上,苏源格外地粘着苏澜,抱着姐姐的腿不松手。 苏澜把老爷子和申玉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还说了后日申大掌柜要见罕岩思。林氏和苏怡道:“这可真是两全其美、四角周全啦!” 苏怡道:“澜儿,怎么这老爷子家也有蚵壳屋啊?” 苏澜就讲了老爷子的身世。林氏和苏怡不免感慨一番。 回到将军府,丫鬟红果递过来一封密信。苏澜翻译后知道,是甄琥来的,说看到了一个长着屁股下巴的中年男人进了汪清的家。咦,仇四到了! 苏澜将今日的所有文书全部放到了空间。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苏澜又到文具柜台。这里不仅有纸质的地球仪,还有AI地球仪。打开开关,陆地、大海、高山、河流、平原、沙漠都立体呈现出来! 这么逆天的地球仪如果横空问世,一定会吓到很多人!苏澜只得挑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纸质地球仪。拿这个给何盾也不行,还是用复印的航海图得了。所以她非常痛心地将原来的图纸扒了下来,又把航海图缩小复印了一份合适大小的,堪堪可以贴上去。又灵机一动,将所有陆地填上了浅浅的褐色,大海则是淡蓝色。还别说,与前世的地球仪相比也很有特点。 苏澜的手轻轻一扒拉,地球仪转动起来。 苏澜忽然想起何盾给她的匣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于是打开,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里面是一匣子五颜六色、璀璨斑斓的大大小小的宝石。另外还有一张京城附近的一个叫醒园的庄园田契,有土地六千多亩! 苏澜不禁惊呆了。宝石虽然珍贵,但是这么大的庄园,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绝对是无价也无市! 晚上刘希回来,又把苏澜请到前厅书房。苏澜一进去迫不及待地就问道:“姨父,你今日跟沈伟和涂云甲是怎么说的?没有遇到问题吧?” 刘希道:“嗨,简单得很。我把他们俩找来,就说你得了老爷子的缘,要收你做养女,还要给一些财产给你。但是因为家族矛盾,日期要调整一下。再有就是不能生出事端,所以要绝对保密。结果这两人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事情他们每年都要办十几宗!” 苏澜石化。 刘希道:“老爷子先听了我的意见,知道这个情况后,就给了他们每人三百两辛苦费。然后把沈伟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婿都安排到了全园下边的货栈、码头做了账房。至于涂云甲,老爷子说待两年服丧期满,要给他找一个漂亮媳妇。” 苏澜马上脑补老爷子当媒婆的情景。不免咧嘴一笑。 刘希道:“我找你来有两件事情。一是罕岩思的儿子回云南,老爷子怎么考虑?还有就是,陶蜢儿那个老乞婆今日在军营撞墙,企图自杀。” 苏澜冷笑道:“好一个忠仆烈妇!我明日和姨父去军营,好好审审!”她顿了一下道,“今日我跟京城钱庄的申大掌柜说起这事,他和老爷子都认识舒郡王,他们非常惊讶又激动!我估计这个事情是真的!”当下说了那些细节。 刘希感叹道:“果然心小姐回王府的事情可能还有些波折。也是,我们想到了舒郡王盼女心切,却没有考虑到皇上更注重皇室的颜面!” 苏澜冷冷地道:“至于陶蜢儿这个老乞婆,且等着看我怎么撬开她那张虫儿口器!”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2、水滴石穿背后的真相 说话间,林氏和苏怡也过来了。原来,今日下午他们从全园回来后,罕岩思夫妻就来了,想聊聊罕岩胆和叶庄的婚事。当时苏澜关了房门在空间忙活。她们以为她累得睡了。林氏和苏怡又因为没有苏澜的吩咐,具体的事情也不好说。 苏澜听了赶紧道:“明日我跟姨父要去趟南监,会会陶蜢儿那个死老乞婆。姨母和姑姑可以跟罕岩思他们说,后日申大掌柜要来看望他们。”她笑道,“我一个女娃娃不好管他们的婚事,姨母和姑姑出面,好好问问,云南有什么风俗,殿州有什么风俗,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列出单子来,咱们一定会帮他们办得隆重而又热闹,绝对不让叶庄姐姐委屈!” 刘希困惑地道:“怎么,申玉大掌柜要来?” 苏澜道:“姨父和姑姑应该知道,咱们大成铜钱的原料绝大部分来自云南。这十多年来,因为滇乱导致矿业凋敝,道路不通,国家铜钱铸币不足,严重影响了经济民生。老爷子和申大掌柜考虑,借着罕岩胆回云南之际,在那边投股铜矿还有茶园等。” 刘希大喜,道:“云南一旦平定,百废待兴,朝廷一定会加大云南民生建设和国家钱币铸造。老爷子这盘棋下得够大够准!” 苏澜点头道:“姨母和姑姑去,就只说婚事。铜矿和茶园的事情,让申大掌柜去谈!” 林氏和苏怡笑着赶紧点头。 苏澜想想又道:“云南的事情,不管是铜矿也好,茶园也罢,到时,我都会给姨父、姨母和姑姑算一份股。” 刘希和林氏赶紧拒绝道:“澜儿考虑你苏怡姑姑就是了。” 苏怡也赶紧推辞道:“澜儿,千万不可如此……” 苏澜道:“你们都不要推辞。上次货栈的事情,姑姑就没有参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姑姑您的难处!”苏澜叹口气道:“以我的意思,我们这一支反出侯府,到南阳老家入谱也好,或者到真定入谱也好,总之不想回到那个腌臜的地方。可我父亲还是受了老侯爷的影响,不甘心离开侯府……我这做女儿的,也只能顺着他!” 苏怡听了眼睛一亮,道:“澜儿这个想法好!”她无比爽气地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看真定就很好!” 刘希却大发雷霆道:“不行!将军堂堂从三品,镇守一方疆域,无过有功,凭什么要自行出籍?该滚蛋的应该是苏庭那个王八蛋!” 刘希一贯温文尔雅,言辞谦和,何曾如此暴怒,还爆粗口? 林氏赶紧安抚道:“是,凭什么我们出籍?将军是天子重臣,年富力强,将来的前途未可限量!” 苏澜也赶紧道:“是!都是我愚昧,惹姨父生气了。” 刘希叹口气道:“这与澜儿有什么相干?都是苏庭那个小儿。将来若是四皇子得志,他岂不是要翻天……” 苏澜“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想,若真有这一日,她一定会绝地反杀!她来这个世界走一遭,绝对不是为了引颈就戮! 第二天是三月二十四日。早饭后,刘希和苏澜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兄弟去了军营;夏松、夏柏兄弟则留在家里护卫。 到达军营,孔峰将军正在训话。几个卫兵正跪在地上,脑门抵在地上不敢动。原因就是,这几个卫兵值守时,陶蜢儿这个老虔婆抽冷子撞了墙! 苏澜询问详细情况,几个卫兵委屈地哇哇大哭:“那老虔婆没口子污蔑我们对她心怀不善,要窥视她出恭,要揩她油水……我们无奈,只好出了监牢,没想到她竟然撞墙了……” 虽然苏澜是男扮女装,可卫兵糙人糙语,实在难听,孔峰赶紧把他们赶了出去。 孔峰亲自带路,刘希和苏澜紧跟着去了关押陶蜢儿的地方。那是一间黄泥巴土屋。 孔峰指着进门处的土墙上的一道喷溅式血迹说,这就是前日陶蜢儿撞墙的地方。 苏澜站在门口,看到里面乌漆嘛黑的。好半天才适应了黑暗,看清角落里躺着一个人。里面发出一股浓重的屎臭尿骚气味,令人作呕,实在是不适合审讯。苏澜示意了一下,就跟刘希走了出去。 孔峰让人将陶蜢儿押到一处营帐。 苏澜进去一看,吃了一惊。这才几天功夫,矮冬瓜变成了矮竹竿,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布,处处鞭痕,道道血印,相信她身上也没有一块好肉。可见这帮卫兵下手是真狠! 苏澜还发现她的脑袋囟门处有一个伤疤,结了好多血痕,想来应该就是撞墙的地方。 看见刘希和苏澜,陶蜢儿立刻跪倒在地,脑门叩地,邦邦乱响,还口呼冤枉。可是她的双眼却闪出一道精光,满是狡黠、奸猾、不羁和算计。 刘希和苏澜不动声色,看着她表演。 陶蜢儿捣鼓半天,见知府大人和将军小姐自顾自喝茶,不理睬她,知道大事不妙,这才忐忑不安起来。 苏澜暗地里观察了半天,看来这死老虔婆是个胡搅蛮缠的老货! 刘希喝道:“冤枉?那你说说,谁冤枉你了?怎么冤枉你了?” 陶蜢儿一愣。谁冤枉我,就是你们啊!可是她不敢说,只得道:“老奴在枫叶庄园待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天降大祸,被抓到这军营来了!大人,老奴冤枉!” 刘希讥讽道:“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冤枉,为什么又说愿意招供?” 陶蜢儿狡辩道:“老奴不说招供,知府大人也不会来听老奴叙说冤情!” 刘希气得个倒仰!这个老虔婆,还真是鸭子死了嘴巴硬,死猪不怕开水烫! 苏澜勾了勾嘴角,放下茶杯道:“冤枉?那我问你,枫叶庄园乃我苏家的产业,你一个陶府的奴婢,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居然闯进我的庄园,住我的屋,吃我的米!你还有理了?还口口声声自己在里面待得好好的!天下之大奇闻不少啊,把你从侵占的地方赶出来,倒是本将军小姐冤枉你了?”苏澜问刘希道,“知府大人,这个老奴才擅闯官家私宅,掠夺财物,可是有罪?” 刘希听了苏澜这种审讯方式,那就是首先就将盗贼的帽子给扣上,不容对方狡辩,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心里不由感叹又惭愧,当即道:“此乃大罪!可处极刑!” “老奴不知道那是小姐的产业!”听到如此重刑,陶蜢儿心里害怕,但仍然狡辩道。 “是吗?可是当天你就已经知道那是我苏家的产业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口呼冤枉?可见你就是个胆大妄为、胡搅蛮缠的刁奴!显而易见,这种擅闯官家私宅,掠夺财物的罪行你犯了不止一起,完全是惯手所为!不然不会这么老练奸猾,不以为罪,反以为荣,不知认罪悔改,反而诬陷别人冤枉!” 苏澜有意给这老虔婆一个下马威,果然这老东西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苏澜冷着脸道:“就冲你这奴才诬陷本将军小姐冤枉你,我就可以将你活活打死在这殿州军营,你信不信?” 陶蜢儿这回是真有点害怕了。之前,她还打着小算盘,企图从洗脱冤情入手来逃离牢笼,却不想被这将军小姐扣上了一个擅闯官家私宅,掠夺财物的重罪! 苏澜看到陶蜢儿的心理防线已经松动,继续道:“擅闯官家私宅,掠夺财物,这只是你犯的所有罪恶中的一件。第二件,我且问你,明知道褚望是杀人凶狂,你居然将秦慧秀推到他的手中,置人于死地,这跟你亲自杀人有什么两样?” 陶蜢儿张着嘴想反驳,可是当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全,实是无从辩白! 苏澜继续道:“第三条,秦慧秀向衙门控诉,你对她多方虐待,不许吃饭,不许休息,还经常用针扎她,用藤条抽她。可有此事?有伤情,有苦主,你还能抵赖么?” 陶蜢儿还真的抵赖道:“那都是夫人让我做的,我一个老奴而已……” 话没说完,苏澜骂道:“我呸!我看你不是老奴,竟是一条母狗!马喜儿让你凌辱秦慧秀你就凌辱!陶敏、马喜儿这一对虎狼,叫你们这一对狗夫妻,叫杀人你们就杀人,叫吃屎你们就吃屎,还吃得很痛快很享受是吧?” 刘希听了,不由一愣,怎么苏澜竟然说起了这番村语俗话?不过,非常解气不是吗? 陶蜢儿也是一愣,这将军小姐好粗俗啊,不过真是骂得自己无言以对,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澜继续冷冰冰地道:“说到杀人,就是这第三件啦,陶敏、马喜儿那一公一母,还有陶荣那个狼崽子,勾结你们这对狗夫妻密谋策划,先是派江湖杀手烂了肚肠和黑了心肝,后来又派夏州十三太保对本将军小姐痛下杀手,差点要了本小姐的命,你敢狡辩没有此事?!” 陶蜢儿无话可说,辩无可辩。正如将军小姐说的那样,这两样杀人事件她都知道前因后果,前面那桩案子了,她的夫君还被江湖杀手反杀了! 苏澜话锋一转,道:“看来你这奴才真是一条狗,叫你杀人你就杀人,叫你吃屎就吃屎!那么,叫你拐骗幼女,劫掠人口,你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刘希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苏澜的用意,也赞叹她的审讯技巧。这叫水到渠成,一气呵成。 陶蜢儿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苏澜话风一转,竟然说到拐骗幼女,劫掠人口!十多年前的事情再次涌现。也困惑,陶敏一家隐藏得如此之深,难道也…… 看到陶蜢儿眼神闪烁,心虚气短的样子,苏澜乘胜追击道:“这就又说到你的第四宗罪了!十多年前,在夏州坛县半山寺,陶敏和马喜儿那对豺狼夫妻和你们这对狗夫妻是怎么拐骗幼女,劫掠人口,将秦慧秀囚禁于陶家,敲骨吸髓,盘剥榨取,逼迫她终日刺绣,陶敏再拿绣品去贿赂高官显贵,以致她眼盲残疾?” 霹雳贯顶,烈火焚身!陶蜢儿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空空,心肝乱颤,心惊肉跳!了不得,这将军小姐居然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不由得又痴又呆地望着苏澜说不出话来。 苏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你不要指望陶敏和马喜儿会来救你!一来,在他们心里,你早就在枫叶庄园碰壁身亡了!二来,他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识相的,你就把事情的经过老实招来!”苏澜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其实,你应该知道,你们做的恶我都知道,不过是给你一条活路,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罢了。我也不想手上沾血,明白吗?” 刘希也道:“你指望陶敏、马喜儿救你一命,那是不可能的!凭你擅闯官家私宅,掠夺财物就可以要你的命!” 陶蜢儿咬着嘴唇不吭气。她早就知道,落到苏家和刘家的手上就没有好结果,但是,身为马喜儿的心腹,她多多少少对陶家心存幻想,知道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索性就不说,还落个忠仆的好名声。 苏澜看了,这就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当下怒火一下子从脚底窜到头顶。她竭力压抑着,冷冷地道:“你这是想求死,把所谓的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了?” 苏澜叹口气道:“瞧你,嘴巴够硬,脑壳够硬,不过,撞了一面土墙,就撞破了脑袋,可见你的脑袋再硬,也拼不过一面土墙!我再问你,是土墙硬还是石头硬?自然是石头硬!那我再问你,是石头硬,还是水硬?你肯定会说,将军小姐说笑话了,当然是石头硬!可是,我今日要告诉你,有句成语叫水滴石穿!说的是,长年累月下来,一块顽石也能让石头穿透!” 苏澜下了座位,走到陶蜢儿跟前道,“我要告诉你,有一种刑法也叫水滴石穿!专门对付你这种嘴硬脑壳硬的家伙!” 苏澜故意拖长语调道:“话说,商朝的龟甲和兽骨上面记载了一些纣王所创建的各种刑罚,其中有一种刑罚让人谈之色变,这绝对是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也是最残忍的一种刑罚,叫做水滴石穿,也叫滴水刑。这种刑罚会让犯人在受刑的过程中痛苦不堪,直到自己被水滴击穿头骨而死。” 陶蜢儿望着苏澜,惊骇地张着嘴。 苏澜继续说道:“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首先将犯人绑起来,尤其是脑袋不能乱动,因为这是受刑部位。然后,让水滴不断砸向头顶。水滴刑其实很简单,也没有特别血腥,但是却能够让人感受到痛苦。” 这个刑罚狠毒之处在于犯人逐渐走向死亡的那个恐惧过程。所以,滴水刑让人谈之色变。并不在于它能真的把头盖骨击穿,而是给人带来精神上的折磨。我们可以想想看,要是一个人长期处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会是种什么样子,看不到希望,只有忍受煎熬,想死也死不了。 刘希听了不由得毛骨悚然。他知道商纣王残暴,创造了炮烙之刑、醢刑等,但是水滴石穿的刑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陶蜢儿听了,已经是惊魂不定,万念俱灰。 苏澜走到她跟前,扒拉着她的脑袋道:“一般情况下,从滴水刑法开始实施到死亡估计要受两年折磨,你的脑袋囟门这里已经撞了一个大洞,这实施起水滴刑来更快。你就不需要受两年痛苦,一年就成!到时候,你的头皮和头骨就好似那豆腐脑……啧啧啧!”说着,轻轻叩了叩她的囟门。 谁知道苏澜这轻轻一叩,砰地一声响,仿佛是突然打开了地狱大门,瞬间抽离了灵魂,让陶蜢儿灵魂出窍,魂不附体,瘫软在地,彻底崩溃。 苏澜皱着眉头,冲着外面喊道:“甘甜,我让你准备的水滴刑的刑具做好了没有?” 甘甜应声进来。她哪知道什么水滴刑具?但是她却立刻答道:“做好了!小姐,现在开始吗?” 苏澜长叹一口气道:“这老奴才的脑壳既然这么硬,就让她享受一番水滴石穿的乐趣吧!” 甘甜应声“是”,上前就来拖拽陶蜢儿。陶蜢儿吓得屁滚尿流,嚎啕大哭。 苏澜皱眉道:“好吵!” 苏澜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甘甜使劲抽了陶蜢儿一巴掌,喝道:“老虔婆,我们小姐的敬酒你竟敢不喝,那就只好吃罚酒咯!” 甘甜是真的痛恨陶家,尤其是被他们夫妻杀死的陶蝈儿,连带着他的婆娘陶蜢儿也被他们恨上了。陶家隐瞒真相,竟然要他们去杀害官家小姐,还想杀人灭口!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甘甜的手劲哪个受得起?陶蜢儿当即脸上就坟起了五指青红乌紫黄的肉山,脑袋嗡嗡乱响,仿佛装了一脑袋的苍蝇;眼睛也是一片黑暗,星星乱飞;满嘴巴的牙齿和着淋漓的鲜血吐了一地。 苏澜看了也心惊肉跳,不知道甘甜这一巴掌是怎么打得,竟然把陶蜢儿打成了猪头,啧啧! 陶蜢儿哪里顾得上疼痛,她赶紧脑门触地如捣蒜,连连喊招。甘甜啐道:“老贱货!” 接下来的事情极为顺利。陶蜢儿仿佛是呕吐一般,把陶敏和马喜儿作恶多端的事情吐了底儿掉! 刘希亲自笔录陶蜢儿的招供状。他一边写一边震惊于陶敏、马喜儿夫妻的胆大妄为,也痛恨这对豺狼夫妻的歹毒阴狠! 陶蜢儿不光吐露了陶敏和商家之女马喜儿勾搭成奸,逼死嫡妻和岳父,出卖嫡女做童养媳的事情,还着重讲了十多年前那起绑架、劫掠秦慧秀的案子。 原来十多年前,那时虽然陶敏已经中了进士,但是官途并不顺畅,只不过谋了个贫穷小县的县丞之职。陶敏带着一家子上任,路过夏州府下辖的坛县,住宿在官府的驿站。因为当时连降大雨,山洪爆发,阻塞了道路,他们一家只好迁延在了驿站。 一日,听说坛县郊外的半山寺百求百应,香火鼎盛,而且附近风景优美,陶敏和马喜儿就带着陶蝈儿和陶蜢儿夫妻等一干奴才到半山寺进香化缘,求佛祖保佑官途顺利。当日,进了香,化了缘,知客僧引导他们一家去了精舍吃茶休息。 当时,陶蝈儿、陶蜢儿正在服侍陶敏和马喜尔吃饭,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嘈杂的人声,然后一个小女娃娃软糯糯的声音响起,道:“嬷嬷,姐姐们,你们且都到院子外面去,我跟先生有话要说。”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女娃娃道:“周先生,嬷嬷和丫鬟都下去了,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只管说吧。” 就听一个女声道:“郡,喔,不。小姐,先生我这次请小姐来夏州,实是有事求着小姐。小姐应该知道,我乃夏州官宦女,嫁到京城已有十年,凭着这丹青画技,做了许多闺阁小姐的老师。两个月前,我父母忽然来信说,我弟弟今年要考秀才,可是他都考了五六次都没有中,这次又要考,还说今年一定会中。” “那不是很好吗?周先生合该高兴,怎么反而不喜?”女娃娃不解地道。 “嗨,小姐有所不知。实在是,因为坛县县令鞠凯有一个非常受宠的小妾吴姨娘,生了一个庶女,名叫鞠琴,年方十四,酷爱刺绣,小有成就。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您的大名,还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就和她姨娘求着鞠县令,想跟您见上一面,求您赐教刺绣技艺!如今她们俩就在这寺庙的另外一个精舍里等着见您!” 那女娃娃听了,半天没有吱声,之后犹豫道:“周先生,本来这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您让我堂堂……小姐,去见一个县令的小妾和庶女,这于理不合!若是让那些嬷嬷和丫鬟知道了,告诉我的父亲、母亲,该怎么好?对周先生也不好!” 那周先生却道:“待会儿我从窗户出去,绕道去那边精舍,然后再带着她们娘俩从窗户进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那女娃娃沉吟道:“还是不可。母亲和教养嬷嬷从来……” 那周先生抢话道:“小姐,求您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兄弟。鞠凯县令说了,只要您肯见姨娘和庶女,就保证我弟弟考上秀才!”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3、王炸戏精仇四 陶蜢儿精神有些涣散,虚弱地道:“那女娃娃听了,没有办法,好半天才只好答应了!” 那周先生立刻笑了起来,还得寸进尺地道:“小姐不妨把这把枇杷睡猫双面绣团扇送给县令小姐当礼物吧。” 苏澜听到这里,心里一沉,枇杷睡猫双面绣团扇上场了。 陶蜢儿继续说着。 那女娃娃一愣,不高兴地道:“周先生,这种行为僭越了!岂有我堂堂……小姐给她一介县令庶女送团扇的道理!” 那周先生立刻嚷嚷道:“小姐都答应见她们母女了,怎么倒不舍得一把团扇?难道小姐还在乎这点子钱么?且不说你家富贵,就说你是刺绣大家,随便一副绣品,少则百两,多则千两,数万两也有人抢着要!多少人等着拿你的绣品去贿赂上司,夺得功名利禄!” 陶敏和马喜儿听了,互相对望一眼,立马变得激动起来。两个人都是双眼滴溜溜乱转,呼吸加快,脸色通红,满满都是占有欲。 马喜儿压低嗓门道:“老爷,若是我们手头上有这样一个摇钱树,岂不是……” 陶蝈儿和陶蜢儿也赶紧凑趣道:“老爷,夫人,这可是个好机会……” 陶敏挥挥手,示意继续听隔壁的谈话。 那女娃娃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道:“那好吧,就此一次!” 那周先生立刻笑道:“好我的小姐!只要我弟弟考取了秀才,我们全家都会给你立长生牌位!” 接着就听到隔壁传来开窗的“吱呀”声,接着是有人翻窗而出、轻手轻脚落地的“噗通”声。陶敏跟陶蝈儿一点头,两人也翻窗出去。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惊呼声,接着就听到“噗通”一声倒地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一些轻微的扑答声。不一会儿,陶敏和陶蝈儿翻窗回来。 马喜儿赶紧压低声音问道:“人呢?怎么没有弄回来?” 陶敏嗔道:“你傻呀,现在把人弄进来,不是送给人抓吗?放心,我已经把人放在了一个绝密的地方!” 不一会儿,就听到又有人翻窗进了隔壁。然后听到那个周先生压着嗓子呼喊:“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又听到另外两个娇滴滴的女声道:“姓周的,人呢?把我们叫来,莫不是诓骗我们的?”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一个老年嬷嬷道:“小姐,素斋来了,该吃午餐了,老奴进来了。” 就听隔壁一阵慌乱,有人又跳窗,但是又有人摔倒在窗台外面,还高声呼痛。 显然里面的慌乱声惊动了老嬷嬷,接着听到门被强行撞开的声音,然后就是那个老嬷嬷的惊呼声:“小姐,小姐,你在哪里?来人啊,周先生伙同外人,把小姐劫持走了!” 紧接着,隔壁精舍传来一阵震惊和恐慌的尖叫声。不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不许声张!谁乱嚷乱叫我宰了谁!先把姓周的和这两个女人扣起来。”接着就听到有人跳窗的声音,然后惊异地道:“咦,这么大的鞋印,肯定是男人的脚印!而且还不止一人!说,姓周的,你敢伙同强盗劫持小姐!”接着又听到有人跳进屋,然后就是噼噼啪啪的巴掌声,然后就是那周先生的哀嚎声。 这时,陶敏似乎手哆嗦了一下,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听隔壁有人惊呼道:“这房子如此不隔音,兴许隔壁有人听到了什么?” 不一会儿,就听有人来敲门。陶敏示意陶蝈儿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汉子,他进门就施礼道:“这位先生,刚才可听见隔壁房间有什么动静?” 陶敏道:“刚才吓死我们了,碗筷都拿不稳了!”陶敏哆哆嗦嗦,仿佛非常害怕似的,“我们先是听那个女先生说,她弟弟要考秀才,逼着小姐见县令的小妾和庶女,还逼着小姐给她们母女送礼。小姐被逼不过,就答应了。那先生说,外面都是仆人,只能翻窗去另外一个精舍请县令的小妾和庶女。接着就听到翻窗的声音。我和我夫人还在说,这女先生如此胆大妄为,怕不是个好东西,只怕要出事,还想着要不要出门提醒一下你家下人。接着就听到隔壁又有翻窗的声音,我们还在说,怎么那周先生一介女流,动作这么麻利,这么快就回转了?哪知道隔壁仿佛进来好几个人,还传来男人呼呼喝喝的声音,说是那周先生请他们来抬人的!可把我们吓得要死!” 那中年汉子听了,就跑回隔壁,噼噼啪啪又是一阵耳光声,这回听到三个人的哭声,估计就是那周先生和县令的小妾和庶女。 然后又听到那汉子道:“走,去找这半山寺要说法,还有那狗日的县令!” 接着就听到隔壁传来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的声音和急速的脚步声。声音渐渐远去,然后陷入沉寂。 这时陶敏站起来道:“我们也走吧。”说着他们打点好行装,就出门了…… 听到这里,刘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咦,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把秦慧秀藏在什么地方了?” 只听苏澜“噗嗤”一笑道:“姨父,秦慧秀一定还在这间精舍里!” 陶蜢儿听了,大惊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秦慧秀还在那间精舍里?” “很简单,这么短的时间,你们不可能把人弄走而不被人发现!就是赌一个灯下黑!小姐的家人看见小姐不见了,自以为就是小姐被人劫持走了,心慌意乱、惊惧交加之时,没有人仔细地搜查房间。我猜,那精舍里一定有橱柜之类的东西!而且,陶敏和陶蝈儿一定用脚印伪装了现场!” 陶蜢儿叹气道:“的确是。我们从橱柜里把秦慧秀搬了出来。她头上受了重伤,嘴巴塞了破布,双手双脚被捆缚,可是手里却紧紧地攥着那把枇杷树下睡猫的双面绣团扇……” 刘希好奇道:“陶敏怎么会知道那间房子里会有橱柜?” 苏澜一笑道:“这种精舍,布局一定都是一模一样的。陶敏的房间有橱柜,隔壁的房间自然也有橱柜!” 刘希恍然大悟。 陶蜢儿道:“若是小姐那天在现场,秦慧秀一定偷不出来!” 刘希怒斥道:“你们这是偷吗?纯粹就是青天白日公然抢夺,绑架劫持!真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苏澜道:“据我所知,小姐家封堵了道路,你们是怎么过得关卡?” 那陶蜢儿居然有些得意洋洋地道:“嗨,他们去找半山寺扯皮的时候,我们已经乘马车出了坛县。老爷和夫人让我们俩先走,绕道带着秦慧秀离开了夏州地界。那秦慧秀在马车里睡得死沉,我们还着急她死了呢。结果三天后才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苏澜知道,这一定是伤到了头。三天后才醒来,到如今只记得“半……”,连自己是谁,爹娘是谁,家乡在哪里都一概不知,可见陶敏和陶蝈儿主仆心有多黑,下手有多重! “……几天以后我们再汇合时,听说老爷还到县衙作证!那周先生、半山寺的主持、知客僧,还有坛县县令鞠凯已经自尽,他的小妾和庶女被当堂活活打死。后来又听说,那天的护卫、婆子、丫鬟也是自杀的自杀,被打死的打死,被发卖的发卖,不计其数……” 刘希气得头晕目眩,手脚乱颤,都写不下去了。 苏澜冷冷地道:“抢夺一个秦慧秀,你们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毁灭了多少和美的家庭?真是作孽!” 刘希好不容易把口供录完,让陶蜢儿画押、按印。 审讯完毕,苏澜和刘希嘀咕了几句。 刘希不停地点头,把孔峰将军请来道:“这陶蜢儿是个极其重要、危险的犯人,必须严加看管。” “放心!”孔峰道,一边让军汉把陶蜢儿拖了下去。 苏澜笑道:“孔伯伯,蹇利和纪泽,还有仇阳那小子还老实吧?” 孔峰笑呵呵地道:“蹇利和纪泽老实得很,如今帮着卫兵们写家书,一封家书五个铜板,每天卫兵排着长队找他们。生意红火得很,他们都乐此不疲!只怕现在让他们离开军营他们还不乐意呢!” 苏澜听了笑得眉眼弯弯:“咦,这倒是废物利用了!那仇阳呢?” 孔峰道:“嗨,那小子奸猾得很,以为我不知道,偷偷地已经跟好多人许愿,谁放他出军营,就给谁一万两白银!我不打不骂,也不克扣饭食,就是天天把他弄去挖壕沟,站规矩,劈柴,挑水,拉粪车,把他累成死狗!倒是奇怪,这小子不瘦,反倒长胖了!” 苏澜呵呵直笑:“果然是个贱坯子!”她想了想道:“过几日他老子就会来,到时候可能会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胖了是好事,说不定他老子还会感谢你!” 孔峰嗤笑道:“那好啊,要感谢就给银票,我让卫兵得点实惠,多吃几顿肥猪大肉!” 苏澜转而又道:“陶蜢儿这个老虔婆跟陶敏、马喜儿勾结,将秦慧秀,也就是舒郡王家的心仪郡主绑架劫持禁闭,逼迫她整日刺绣,连眼睛都快熬瞎了!” 孔峰吃了一惊:“什么,那天枫叶庄园救出来的姑娘竟然是舒郡王家的郡主?还是被陶敏绑架劫持的?这陶敏还真是狗胆包天,竟敢绑架劫持天家骨肉!” 苏澜道:“这陶蜢儿奸诈得很,把她看管好,到时我会送到京城去,交给舒郡王处理!” 孔峰笑道:“侄女儿放心!这种老贱货,我让她天天去给卫兵浆洗衣服、鞋袜、被褥去!这也叫废物利用!” 此时已是午时。苏澜拿着陶蜢儿的口供,带着甘甜和覃龙、覃虎兄弟去了悦客来客栈,往京城发了一封鸽信。内容尽量简洁,但也密密麻麻写了一张纸。 回到上李厝,在官道的路口,正好看到何大婶和几个护卫在等着。 苏澜赶紧下马,邀请他们进将军府,何大婶婉拒道:“全园很忙,我们就不叨扰了。小姐,老爷子让我来告诉小姐,上午,仇四派人来给老爷子下了拜帖,说是明日上午辰正时刻要到全园拜访。老爷子说请您明日务必早些赶到。” 苏澜点点头:“何大婶回去告诉老爷子,我一定提前到!”她又想了想道,“只是申大掌柜来,我就没办法接待了。” 何大婶笑道:“老爷子和申大掌柜说了,都是自家人,小姐忙自己的就成。” 何大婶等人走了。苏澜回到府里,发现姨母和姑姑都不在,一问,原来是罕岩思夫妻请她们两个媒人到府城叶家去了。 恰巧小家伙们放学,一窝蜂都跑到前进大厅吃饭。心儿则和几位小姐在后院大厅吃饭。丫鬟忙着伺候。 苏澜看到心儿如坐针毡的样子,明白她迫切希望知道上午审讯陶蜢儿的情况。于是她走到心儿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心儿姐姐,你现在吃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刘珍和春红也劝她。心儿道:“放心,我会吃的。”说着喝了小半碗粥,半块蔗糖开花馒头。 苏澜给她夹了一个鸡腿道:“吃吧,吃了再告诉你。” 心儿好不容易吃完了鸡腿。苏澜道:“姐姐,确实是陶敏、马喜儿伙同陶蜢儿、陶蝈儿做的。”说着把陶蜢儿的供状递给心儿看。 心儿看了半天,刘珍又接过去看,春红也看了。大家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陶敏、马喜儿如此胆大妄为,青天白日就敢绑架劫持天家骨肉! 心儿哽咽着道:“澜妹妹,为了我的事情,这些日子你着实辛苦了!这几日,我也听珍儿妹妹和春红妹妹说了,当初你听余翠翘姑娘说了陶府有一个我的存在,又在林谦家的宴会上将邱梅贿赂的团扇给截留下来,就是为了找到我,解救我,若不是澜妹妹你,我这一辈子就得在水深火热的深渊里煎熬挣扎了!”说罢眼泪好比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停地滚落下来。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整件事情跟你的那位绘画老师有很大的关系,那女人为了一己私利,确实是胆大妄为!” 心儿摇摇头道:“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就连我的爹娘也记不起来了……” 刘珍和春红都安慰她,慢慢就会想起来的。李珠也道:“先生姐姐,你要乖乖地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喔,这样才能想起爹娘!” 心儿一把抱住李珠哭个不停。 苏澜叹口气,微笑道:“心儿姐姐的事情,我已经跟六殿下发了鸽信,要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的。说起来,六殿下应该是你的堂弟呢!” 心儿抬起头,双眼凝望着北方。是的,那里有她的爹娘、兄弟和许多亲人。 苏澜忽然想到自己的两世亲人。前世父亲和母亲对自己宠爱有加,母亲却不幸葬身车轮,死于暗算!父亲也遭到绑架,身患沉疴,也不知道病情如何?弟弟能够摆脱追踪顺利回国吗?他们知道自己在地震中罹难该是多么痛心痛苦啊!父亲能够承受得住这沉重的打击吗?这一世,从未谋面的母亲为了她和弟弟以及上李厝乡亲,不惜以身饲虎,被倭寇剖腹杀害,何其伟大,何其壮烈!还有将军父亲,半生蹉跎,心爱之人死得惨烈,为了小女幼儿苦苦煎熬,忍辱负重…… 大家看苏澜也流下了眼泪,赶紧相劝。苏澜忍不住,和心儿抱头痛哭起来。刘珍和春红也流下了眼泪。李珠本来是劝姐姐们的,结果忍不住也大哭起来,哭得比所有人都凶。很快,三个小家伙吃完饭过来,也加入了战团,大家哭到了一处。 下午,林氏和苏怡以及罕岩思夫妻回来。见到几个小姐和公子眼睛、鼻头通红,吓了一跳,问了情况,看了供状,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晚上刘希回来,听说心儿的事情,也是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苏澜说了明天的事情,一方面是申大掌柜要来,一方面仇四拜访全园,自己得去。刘希道:“既如此,我明日上午便留下来迎客。” 苏澜下午已经将陶蜢儿的供状复印了N份,就把原件还给姨父,道:“心儿姐姐已经看了。非常气愤又很痛苦。” 苏怡叹口气道:“但愿皇上开明,能全了心仪郡主的心愿。” 刘希道:“六殿下应该收到信了。若是快,明、后日就该有消息了。” 苏澜摇摇头道:“恐怕不尽然。我们只能往好处想。” 林氏和苏怡也简单说了今天叶府之行的情况。两边都很通情达理,都尽量为小夫妻考虑。 这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苏澜早餐都没吃,身着男装,跨着马,带着甘甜、夏松和夏柏兄弟就往石寨港赶。覃龙、覃虎兄弟则留在家里护卫。这四个护卫,苏澜是每天至少要留两个在家里。 赶到全园养园时,老爷子刚刚起床,听何震说苏澜来了,笑逐颜开,赶紧吩咐:“去把美娘请来,就说我们一家子吃个早餐。” 一会儿,美娘在何大婶的陪伴下来了。何大婶调开饭桌,与何震一起上了早餐。苏澜看时,还真是丰富,光粥就有胭脂米粥、碧粳米粥、血糯米粥、小米粥;还有鸡丝竹荪面、黑木耳鸡蛋肉丝面、龙须虾仁面、韭菜海鲜面;另外还有馒头、包子、糕点,还有糟鱼、酱肉和香干、豆豉、白崧、萝卜等几样咸菜。 何震道:“老爷子今日高兴,小姐们好好陪着老爷子慢慢用餐!”说着,和何大婶退了出去。两人又去安排甘甜等人吃饭。 美娘给老爷子舀了一小碗粳米粥道:“父亲喜欢粳米粥,澜妹妹喜欢吃什么,自己动手!” “我不客气。”前世还真难吃到胭脂米、碧粳米和血糯米,来到大成后,苏澜对这些纯天然的有机大米情有独钟,当即每样都喝了一小碗,又吃了几口鸡丝竹荪面、龙须虾仁面和韭菜海鲜面,还吃了一个包子,两块糟鱼,几块酱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苏澜的好胃口也感染了老爷子和美娘,两人也像苏澜那样,每样都尝了尝。 吃完早餐,老爷子在地上转悠了几圈,这才回到沙发椅子上坐下。美娘和苏澜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道:“澜儿,这是仇四昨日让人送来的拜帖。还有不少珍宝。” 苏澜看时,只见仇四的语气非常谦卑,态度诚恳,不免一笑,道:“这封拜帖,与大成最大的海盗名称不相符啊!” 老爷子和美娘都笑了。美娘还道:“说不定,他又会像二十年前那样,三跪九叩进养园呢。” 苏澜笑道:“我昨日听孔将军说了,仇阳企图逃出军营,还收买卫兵呢。孔将军说,既不打他也不饿饭,就是每天挖壕沟,站规矩,劈柴,挑水,拉粪车,把他累成死狗!倒是奇怪,这小子没瘦,反倒长胖了!孔将军还说,军营里伙食太差,得劳动仇四给卫兵弄点肥猪大肉吃!” 老爷子和美娘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老爷子击掌道:“好!好!那小子哪里受过这种罪?不瘦反胖,有意思!” 美娘也道:“便是要个金山,仇四也会给的!” 苏澜道:“我估计,仇四一定会要求见他儿子。不见到活着的儿子,他是不会答应任何条件的。” 老爷子道:“这个自然。我呢,也没有条件,让他把褚望和那个搭救他的海盗交给我就成。” 苏澜道:“我估计他还不知道墨玉牌子的事情。所以今日……”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起来。 到了辰正时刻,何震进来通报说,仇四已经到了全园牌楼。 苏澜听了,最后跟老爷子和美娘说了几句,然后走进旁边的隔扇里。这里原来跟外面是一个大套间,中间安装上了木棱隔开,放着一些桌椅、碗盏等家私。何大婶早就为她准备了桌椅和香茶。 透过隔扇的菱形木棂,苏澜先是听到一阵脚步声和摩擦声,然后就见到一个人匍匐在地,一步一个五体投地地进了蚵壳屋。 只见那人大约四十出头,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瘦高条,黑皮肤,屁股下巴特征十分明显。他穿着灰蓝色长袍,脚穿草鞋,披头散发,浑身泥土,满脸沧桑,憔悴不堪。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慧黠奸猾,出卖了自己,一看就不是善茬! 苏澜看了他的面相不由得想笑,果然跟自己画得十分相像。 就见他五体投地到了老爷子跟前,也不起来,顺势抱着老爷子的腿嚎啕痛哭,撒泼打滚,涕泗横流:“吉老爷子,晚辈有难,命不保夕,求您搭救!” 苏澜一时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恶不作、为非作歹的大成第一海盗?怎么活脱是个戏精,而且是王炸戏精?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4、揉面高手 老爷子赶紧抓着仇四的双手扶他起来,道:“仇四兄弟,你这五体投地的,不敢当啊!几十年没见,有话就说,用不着这么见外!” 仇四借着老爷子搀扶,一挺身站了起来,眼泪汪汪地道:“老爷子,晚辈失礼了,这些年都没有来拜见您,反倒是今天要死皮赖脸来求您,救救我那不成气的儿子!”说着,又嚎啕大哭,再次跪在地上。 老爷子知道仇四是真的害怕了,不然也不会五体投地地来哀求。相信他已经调查清楚,目前他的宝贝儿子被将军扣在了军营。即便他是海盗,手上有船有人有钱,可是若他想去劫营,那就等于谋反,还没等动手,估计他儿子就会被开刀祭旗了! 接到汪清的信,仇四的夫人就晕倒了。当时他暴跳如雷,痛骂苏瑞尚竟然敢到陶敏,实际上是他的私人庄园挑衅、抓人!可是第二天,仇氏兄弟的信来后,他才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他托盘给陶敏的庄子,竟然被陶敏的两个师爷卖给了将军!他跟陶敏不熟,更相信这是陶敏假借师爷之手出脱庄园从中牟利!若是他们知道庄园里的秘密……既如此,将军收回庄园,抓获所有擅闯庄园的人,就是理所应当! 仇四把怒火撒到陶敏的身上,转而连永昌侯爷苏庭也一起怨恨上了! 他本来跟永昌侯府没什么瓜葛,跟陶敏更是素不相识!只是十多年前,还是侯府世子的苏庭通过关系突然找到他,希望他时不时地去殿州骚扰一下海防,回报就是在朝廷上给海盗说情,而且也的确帮忙为几个海盗兄弟脱了罪。 多年腥风血雨的海盗生涯和多疑谨慎的性格使仇四本能地、敏锐地意识到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果然经过调查得知,苏庭这是企图利用他这个海盗给自己的异母庶弟挖坑呢! 仇四深知,自己可以抢劫商船,杀人越货,但是他绝对不能与官府作对,更不能不要命地去袭扰大成卫兵!所以,他宁肯送钱送物,帮忙走私,从而报答永昌侯府对海盗兄弟的救命恩情,也不愿拿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去鸡蛋碰石头,挑衅苏瑞尚的卫兵!另外还有一点,独子仇阳在殿州出过事情,高僧说他儿子与殿州犯冲,便是他也要尽量避开殿州!若不是因为庄园里隐藏的秘密,他根本就不想在殿州置办产业! 从这件事情他也看出,永昌侯府世子苏庭连兄弟都害,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必须是能躲则躲,尽量防范!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彼此的关系,这两兄弟他谁都不得罪,也得罪不起。 可是,倭案后,殿州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停地查人查户口,凡是外来人员一律查了个底儿掉,甚至连二十年前的盗婴案、逃窜过来打更的杀人犯都给查出来了!他在殿州安插的两个心腹单立、汪清有点坐不住了,向他做了汇报。经过他跟苏庭沟通后,分别把两个庄园托盘给了陶敏,而陶敏又找了两个“白手套”再次托盘。哪想到,还是鸡飞蛋打,甚至连宝贝儿子都折进去了!还有那绝密…… 仇四心急火燎又忧心忡忡地带着人日夜不停地赶到了殿州,与汪清以及仇氏兄弟见了面。这才知道负责给仇阳警戒的单立居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舍弃了仇阳,失踪了! 同时,他也知道了,将军在夫人死后,家里小女幼儿,凡事都是姨姐、知府夫人林氏帮衬。近来随着将军小姐年长,也渐渐开始掌家了。 而最大的喜讯是,将军苏瑞尚并不在殿州,他进京了! 仇四大喜过望,不禁动了劫持小女娃娃的念头,盘算着互换俘虏也不错。然而,他发现,他的老巢鸡爪岭必经之路上都明里暗里驻扎了不少卫兵,鸡爪岭他都上不去了,更别说上李厝的路口了。然后,他又听说陶敏夏州十三太保折翼、京城官员矫诏入监的事情,更是惊得他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后来,进一步调查得知,苏瑞尚将军虽然进京,但是暂代职位的孔峰将军防守得更加严密!要想劫持将军家眷,那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这将军小姐居然是全园吉迪老爷子的座上宾!鸡爪岭下苏家庄园大火,老爷子竟然第一时间送钱送物又派人,不遗余力地来帮她重建庄园!这更是让仇四惊慌失措,寝食难安! 权衡再三,仇四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将军小姐绝对不是他能惹的人物! 仇四突然幡然醒悟。先别说能不能抓到,即便是他能顺利抓到苏瑞尚的女儿,那也是遂了永昌侯府的心愿,跟苏瑞尚彻底翻了脸!难道恪守十几年的两不得罪的策略就这样破功吗?而且即使交换俘虏得逞,日后怎么办?局势难控啊!后果难料啊! 仇四思虑再三。苏瑞尚他本就不想惹,也惹不起,而吉迪老爷子也是惹不起的人!如果说,苏瑞尚能在殿州岸上灭了他,吉迪老爷子就能在浩瀚的海上叫他倾覆! 最后,权衡再三的仇四决定还是放低姿态,央求吉迪老爷子出面,这才是上上之策! 吉迪老爷子惊讶地道:“仇四兄弟,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快起来!昨日你递拜帖来,又送来那些珍宝,今日来又五体投地要老夫救你的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不妨细细说来!” 苏澜暗笑,老爷子真是个装假的高手! 仇四哭哭瘪瘪地叙说了经过。 老爷子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说的,竟然抓的是贤侄?”他继续道,“昨日你派人来送拜帖时,恰好那丫头在我这里做客,说是前几日去自家的庄子,结果发现有人擅闯庄园!于是抓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杨公子!据说,他跟前知府陶敏的小姐陶玉……”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老爷子不说了。 “什么?”仇四大惊失色。这样的细节,仇氏兄弟可没说!他是海盗,不想自家的宝贝儿子跟官家小姐,尤其是跟天杀的陶敏的女儿有什么瓜葛!更何况,海盗老巢里还有个儿媳人选呢! “本来抓到谁,只要不反抗,都会放的。我听说那里的庄头,还有一对兄弟当场就都放了!因为杨公子替陶家小姐出头,辱骂将军和小姐,将军一气之下这才将杨公子关到军营了!”老爷子道,“我还说呢,这杨公子怎么能擅闯将军的官家私宅,还当场顶撞将军,关到军营,这不是咎由自取吗?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贤侄……” 仇四急忙道:“老爷子,那将军家小姐还说了我儿子什么事情吗?他还好吧?在军营可受了什么凌辱?” 老爷子笑道:“嗨,将军就是当时生了气,也没把公子怎么样。只是军营里的伙食粗粝,叫你家公子受苦了。不过,我听那丫头说,贤侄在军营没有瘦,反倒胖了!” “胖了?胖了?”仇四念念有词,喜不自禁。这可是儿子被抓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不料老爷子下一句又把仇四打入深渊:“不过,贤侄好像有点犯了糊涂,在军营里到处托人求人,想混出军营,还许诺万两白银的好处!你想啊,军营是什么地方?那是将军的天下!孔将军就说,这么有钱,不会是谁家的公子哥儿,或者是他家的钱来路不正吧?还说要好好查一查呢!” 仇四听了脸色大变,心如鹿撞,手脚冰凉!这个傻儿子啊,在将军的眼皮底下贿赂士兵,你这不是引颈就戮作死吗? 这时,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美娘道:“仇四叔,既然您来全园开口相求,我父亲怎么都会为您跟将军小姐开口的!别的不敢说,将军小姐也一定会卖老爷子的面子!” 仇四又转悲为喜,转而对美娘道:“咦,美娘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一顿拍马。 苏澜听了禁不住乐得嘴角弯弯。老爷子真是揉面的高手,搓揉抻拉,摔打按压,把仇四弄得时而高兴时而悲伤,时而天上时而地下! 仇四被牢牢地踩住了尾巴,只好赔礼道歉道:“这小子真是不懂事,给将军添麻烦了!我代他向孔将军请罪!万望老爷子给孔将军带个口信,来日我一定报答将军!” 苏澜听了满意地点头。看来大肥猪有着落了! 仇四又涎着脸道:“老爷子,我想见见我儿子,不知道方不方便?”他忐忑不安地看着老爷子,深怕他拒绝。 老爷子却点头道:“你想见儿子,这是人之常情,应该的!我即刻让人送信给那丫头。放心,别的话不敢说,让你见一面贤侄,那丫头一定会卖我面子的!” 仇四赶紧道谢,又把手伸进衣襟,掏出一摞银票递过去,道:“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还望老爷子转呈将军小姐,替我谢谢她!” 老爷子接过银票,点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替将军小姐收下了!”老爷子喊何震进来道,“带上银票,立刻派人去见将军小姐,就说我的意思,让将军小姐消消气,允许仇家父子见个面!” 苏澜听了心里一乐。看来老爷子也是戏精上身,在前世绝对是影帝级别的大咖啊。 仇四张着大嘴,简直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办成了?如此,反而有些不安啊!该不会,孔将军会借此机会把他也给抓了,把他们父子一勺烩了吧? 仇四咽了一下唾沫,紧张不安地道:“老爷子,不知道安排我们父子在哪里见面为好?” 老爷子笑道:“其实,将军和小姐并不知道贤侄的身份。今日你既然求上门了,我自然也会替你保密。我想,你们没有深仇大恨,应该不会为难你们。不过,你有这个顾虑,实属正常!” 仇四赶忙连声道谢! 老爷子一本正经、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见面的地点,要么安排在军营?” 仇四一听,脸色大变。儿子折进了军营,他可不能也折进军营! 老爷子又摇摇头道:“不行,你的身份进军营不合适!要不,去府衙?” 仇四还是一脸焦灼。海盗进府衙,还是跟他们父子犯冲的殿州的府衙,他也不愿意啊! 苏澜藏在隔扇里,看着老爷子一本正经地猫逗老鼠,又看见仇四憋大便的样子,几乎要笑出了声。 老爷子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道:“既然仇四兄弟相信我,那我也得保证你们父子的安全!这样吧,你们父子明日巳时正,就在我养园里面的沁园相认,沁园离我的蚵壳屋很近。如何?” 仇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道:“老爷子的安排,那自然是最妥当了!” 老爷子点点头,吩咐何震道:“速速派人去送信给将军小姐,就说那个杨公子是我故人之子,不管怎么着,都得卖我一个面子,明日巳时,让他们父子在我全园见个面!” 何震应了一声,出去了。 又听到老爷子道:“仇四兄弟,如今人去送信去了,恐怕要到下午才能有消息,我看你中午就在全园这里吃个便饭,等消息吧。” 仇四赶紧道:“那就谢谢老爷子,中午我就叨扰了。事情办成了,晚辈绝对不会忘了老爷子的再造之恩!” 吉发进来,带仇四下去了。 苏澜眉头一皱。仇四这家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客人,真的留下来了?怪道这家伙能做得风生水起,与他多疑谨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分不开! 仇四走后,苏澜从隔扇里走了出来。老爷子笑道:“怎么样,你感觉这家伙如何?” “奸诈狡猾,多疑谨慎!”苏澜皱眉道,“不过,他很擅长见风使舵,顺势而为,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老爷子道:“确实如此。不然,海盗那么多,唯有他坐大?!” 几个人又商量一番。 因为要到军营去见孔峰将军,又想着申玉大掌柜去了上李厝,苏澜就告辞了。 到养院门口骑上马,发现跟着一辆马车,上面有好几麻袋胭脂米、碧粳米、血糯米,还有糟鱼、酱肉等,就知道是老爷子见她喜欢,特地捎上的。心里不禁一阵暖流经过。 正准备动身,何震过来,将那一沓银票给了她。苏澜道:“到下午你听老爷子吩咐,跟仇四说,我已经答应了。” 苏澜带着甘甜他们一行飞马出了全园。 路过上李厝时,苏澜请车夫将马车赶回将军府。自己没有停留,一径去了军营。 见到孔峰,苏澜笑得眉眼弯弯,道:“孔伯伯,明日你就有钱买肥猪大肉了。”两人说了半天,苏澜这才离开。 苏澜又去了悦客来客栈。六殿下没有及时回信,看样子心仪郡主认亲的事情并不顺利!不由得担心,皇帝如果顾忌天家颜面,不许心儿回京与父母团圆,那该怎么办? 苏澜给六殿下又发了几条鸽信。一是打听京城醒园的情况;二是调查永昌侯爷和海盗,尤其是和大海盗仇四的关系;三是罕岩思的儿子已经与殿州鸿运茶楼老板的女儿定亲,等将军回殿州后完婚。 苏澜临出门时想了又想,又转身写了一封鸽信,是关于心仪郡主的。内容如下: “未见回信,预测认亲有碍。不妨说,郡主为国祈福,自愿修行,今殿州天降祥瑞良种,功德圆满,回京与亲人团聚!” 苏澜回到将军府,正好赶上刘希设宴款待申玉大掌柜。罕岩思、罕岩胆父子;叶恭、叶楼父子以及居佩老先生和三个小家伙都在作陪。 苏澜马上给席上添了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美酒,给小家伙添了橙汁和可乐;还拿了老爷子送来的糟鱼和酱肉。 后院,苏澜跟林氏、苏怡、娜木嘎、心儿、刘珍、春红、李珠等女眷们也喝着橙汁和可乐,一起吃饭。 心儿感激地道:“谢谢澜妹妹。今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爹娘的消息。申大掌柜说我爹娘身体尚好,就是思念我……”说罢潸然泪下。 苏澜知道认亲过程不顺利,但也不好打击她,只好给姨母和苏怡姑姑递眼色,示意她们转换话题。 林氏安慰道:“郡主别伤心了。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全家团圆了。” 苏怡也高兴地道:“全园拿了好些胭脂米、碧粳米和血糯米,好香啊!郡主吃了,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苏澜也笑道:“我今早在全园喝了粥,可香啦。姨母给姑姑和娜木嘎夫人、珠儿家拿一些。还有,姨母记得往府邸也拿一些,哪日我们去府邸住,也有好粥喝!” 林氏和苏怡都道:“好啊,这可都是好东西。我们就不推辞了!” 娜木嘎也高兴地道:“我有十几年没有吃过血糯米了!托小姐的福了!” 苏澜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回到房间,进了空间。 她先是看了仇四给的那一沓银票,一千两一张,整整一百张,就是十万两啊!海盗果然有钱,不要白不要。 苏澜又仔细地回想今天的经过,想着明天的对策。还拿了一些化妆用品。 这时宴席散了,苏澜和姨母、姑姑赶紧来到前院正厅。见大家笑逐颜开,自然非常高兴。 申玉大掌柜道:“我即刻写信回京,让我儿子申辉来殿州,到时跟着罕岩胆小王子一块去云南!这些年他四处奔波,有好多朋友,有他在,自然可以一路好好照应小王子!” 罕岩思一家和叶恭一家自然是千恩万谢。 苏澜也很高兴,看来今日申玉大掌柜的考察结果不错! 饭后,申玉大掌柜满意地走了。罕岩思一家和叶恭一家也告辞了。 刘希、林氏、苏怡把苏澜叫到前院书房。刘希道:“申大掌柜已经悄悄给了罕岩思十万两银票,待罕岩胆他们出发时,再给十万两。到云南后,申公子还要给一笔钱,作为茶园和铜矿开采的费用。” 林氏道:“这下我就放心了,不然罕岩思两手空空,还真是……” 苏怡也道:“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刘希笑着道:“你们呀!澜儿的《平滇乱策》中,为罕岩思一家,要人要马要粮要枪械,自然也要了钱!我估计圣上都会答应!” 大家自然高兴。 苏澜笑道:“我们大家就负责给叶庄姐姐添妆!我这里别的没有,珍珠还是有的,还有一些丝绸、首饰,姨母和姑姑只管在我这里拿。” 苏怡道:“知道了!我看,郡主指导珍儿、春红还有珠儿她们做的珍珠钱包挺好看的!” 苏澜傲娇道:“嗨,那是我设计的!” 第二天是三月二十六。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苏澜将夏松、夏柏兄弟安排在上李厝官道路口等着孔峰,为他们带路去全园,自己则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兄弟直奔全园养园蚵壳屋。又跟老爷子和美娘吃了早餐。 饭后,苏澜画了个妆,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皮肤黝黑,脸上还有几颗雀斑的小厮。她脚穿青布鞋,身着一件宽大的深灰色麻布袍子,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老爷子和美娘都忍不住笑了。 这时,何震来报,仇四来了。原来仇四到底不放心,昨晚干脆歇在了全园。 苏澜跟老爷子一点头,就随着一队小厮,共六人,往沁园而去。路上还跟仇四擦身而过! 苏澜发现,除了她,其他五个人中有三个是全园的年轻护卫,吉发的手下。看来,苏澜去沁园当端茶小厮,老爷子还是不放心,派人来护卫她了。 苏澜他们来到沁园不一会儿,何震就领着仇四来到了沁园中间正屋。苏澜和另一个护卫打扮的小厮上前,给仇四沏好茶,就站在一边等着伺候。 苏澜看到,仇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安,愁容满面,六神无主,不停地在屋子中央打转,而何震却稳坐椅上,还时不时提醒他坐下歇一会儿喝喝茶。 过了一会儿,忽然老远听到蹄声如雷,滚滚而来。仇四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却极力镇静地坐在红木椅子上。苏澜看得出,这大海盗也是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啊!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大海盗为了儿子,龙潭虎穴也敢闯,可叹! 何震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这时,忽然雷声骤停,抽冷子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万胜!”然后就是“刷刷”的脚步声,沁园的四周被保卫起来了。 仇四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苏澜看到他双手紧紧把着椅子扶手,手指发白,不停地颤抖。 不一会儿,沁园外面传来老爷子的声音:“将军,欢迎您来全园做客,这边请!贤侄,你也这边请。”接着,就见老爷子在何震的搀扶下,领着两个军人走进了沁园。 前面一位四十上下,浓眉星目,高鼻厚唇,一身铁色盔甲,鹿皮战靴,背插长剑,腰挎大刀,威风凛凛,器宇轩昂,正是暂代英武将军苏瑞尚职位的殿州卫军磐石军营定远将军孔峰。紧跟其后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也是一身军装,鹿皮战靴,可是身上没有盔甲,连一样武器也没有。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也别有韵味。正是仇四的宝贝儿子仇阳。 一眼看见仇四,仇阳高声呼唤着“爹爹”,眼睛看着孔峰的颜色,却不敢过去。 苏澜嘴角一抽,这家伙,还真的胖了不少,屁股下巴尤其丰满圆润!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5、青出于蓝胜于蓝 仇四望着儿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直抖:“胖了,胖了,真的胖了!可见孔将军照顾得好!”不动声色中,借口夸赞儿子却拍了将军马屁! 仇阳赶紧向他老子扑去,哇哇哭了起来:“爹呀,孩儿总算把您给盼来了!孩儿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吃到肉了!” 苏澜满头黑线。这小子,见面第一句话难道不应是叙述相思之苦吗?怎么是哭诉半个多月没有吃到肉?这纨绔子弟是什么无厘头、骚操作啊? 仇四也哭了,心疼地道:“我的儿,受苦了!可是,没有吃肉,怎么倒胖了呢?” 仇阳愣了一下道:“虽然没有肉吃,但是饭却是吃得饱,所以长胖了。”他忸怩着道,“爹爹,快快给孔将军银票,让军营去买肥猪,让儿子吃口肉啊爹!”越说越不像话。 老爷子笑道:“孔将军,既然他们父子见面了,就让他们说些体己话,我们还是回蚵壳屋吃茶吧。” 孔峰一揖道:“正该如此!”说着,也不看仇四、仇阳父子,和老爷子谦让着离开了。何震也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仇四和仇阳,再就是苏澜和几个小厮。 仇四拥着儿子,仔细看着他的脸,大声道:“没有吃肉?是不是别人都有肉吃,偏不给你吃?” 仇阳眨眨眼道:“那也不是,大家都没有肉吃!” 这时,老爷子、孔峰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仇四扬手打了仇阳的脑袋,开口几里咕哝道:“我嘱咐你多少次,叫你不要来殿州!你跟殿州犯冲不知道吗?” 苏澜一愣。咦,仇四这是说的倭语? 仇阳却嬉皮笑脸地咕哝道:“爹爹,得亏我来了殿州。” 苏澜再次一愣。咦,这仇阳说的也是倭语! 小厮们听不懂倭语,都茫然无措地望着这父子俩。苏澜心里一动,也装着傻傻地望着他们。 仇四和仇阳相对一笑。仇四得意地道:“瞧这一群傻瓜!这全园就只有老爷子懂得倭语!” 仇阳也道:“老爷子搞这么多人监视我们,可惜听不懂倭语啊!” 苏澜心里冷冷一笑。呵呵,这仇阳,当着孔峰的面,是一副骄纵无能、奢靡纨绔的模样,其实内里狡猾透顶不输他老子!这父子俩还真会扮猪吃老虎啊! 仇四继续用倭语道:“你刚才说什么,得亏来了殿州?” 仇阳也继续用倭语说道:“不来殿州,怎么给爹娘找到儿媳妇?” “不成器的东西!儿媳妇?是那陶敏的女儿吧?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可不能做我仇家的媳妇!”仇四生气地嚷嚷着。 “爹啊,这又是那兄弟俩回去搬弄是非了吧?我跟陶敏家小姐是逢场作戏,我要娶的可是将军家小姐!” 不说仇四吃惊,苏澜也暗自大吃一惊。什么情况,有点上头啊! 仇四真的有些生气了,照着仇阳的脑袋又敲打了一下,道:“你疯了吧?跟陶敏的女儿逢场作戏,却要娶将军小姐做儿媳妇?翡翠岛上爹娘给你订好了的沈琼娘怎么办?” “谁要娶那什么穷娘富娘?我有亲娘就够了!乌龟壳一样的脸,鲸鱼一样肥的身子,儿子下不了口!”仇阳任性执拗地道。 苏澜听了,差点破功笑出了声。 仇四怒气冲冲地道:“那不行,沈琼娘的爹爹和叔伯都是因为救我死了,她爹临死前把她托付给我了,我不能忘恩负义!” “既然托付给你了,那你就娶了呗!你放心,我一定会叫她小娘!小娘也是娘!”仇阳肆无忌惮地道。 仇四气得满脸通红道:“好,我答应你娶陶敏的女儿,但是只能做妾,琼娘才是原配正室大娘子!” 仇阳也气得脸红脖子粗道:“爹,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我不娶琼娘,也不娶陶小姐,我要娶将军小姐!” 仇四一口否定道:“不行,娶陶小姐还可以跟永昌侯府有所交待,娶将军小姐岂不是跟永昌侯府为敌?你想让爹爹得罪苏庭?” 咦,永昌侯府?苏澜心里冷笑。果然如自己所料,这海盗头子跟永昌侯府早就勾搭成奸了! 仇四继续道:“我跟你娘都不喜欢这些官家小姐,一个个扭扭捏捏,惺惺作态,只会争吃争喝,争衣服争首饰,要么傻白甜齁,要么嚣张跋扈,没半点能为,没半点担当!我仇家大业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仇阳道:“不行,我偏要娶将军小姐!你不知道爹,这将军小姐年纪虽小,却是非常漂亮可爱,识文断字,大气爽朗,而且泼辣狠毒,狡猾透顶!就算是被她吼骂被她训斥被她责罚被她抓扯,儿子也是喜滋滋的!” 我了个去,这仇阳该不会是个受虐狂吗?什么时候泼辣狠毒,狡猾透顶也成了优点?皮肤黝黑、长了雀斑的小厮表示本宝宝理解不了! 不光苏澜理解不了,仇四也愣了。想了半天,终究父爱战胜了一切:“那好,既然你如此喜欢将军小姐,那一并娶回家。”仇四忽然想通了,道,“爹答应你,陶小姐也娶,将军小姐也娶,两家我都不得罪!多娶几个,为我们仇家开枝散叶!不过,这原配正室大娘子还得是琼娘!” “拉倒吧!”仇阳嬉笑道:“若将军小姐过门,要不了三天,那陶小姐和琼娘都会被她虐成渣渣!还有,她堂堂一个将军小姐,你让她给一个渔妹磕头,爹不是疯了,就是准备把渔妹逼疯!” 仇四想想也是。伟大的父爱再次占了上风:“既如此,那我另外再给你找两个岛,让琼娘住在翡翠岛,让陶小姐和将军小姐各自住一个岛,互不见面,三头为大!如何?”他眉开眼笑道,“我看野鸡岛和野马岛不错!陶小姐去野鸡岛,将军小姐性子烈,就去野马岛!” 苏澜气得满脸通红,幸亏满脸黑黑的油彩掩盖了!陶玉成了野鸡,她有幸成了野马。这父子俩还真是奇葩! 就听仇阳笑得屁股下巴都张开了褶子:“爹啊爹!你说得晚了!我已经给将军小姐下聘了,原配正室大娘子!” 卧槽!什么情况?苏澜一惊! 仇四一怔,打着哭腔道:“下聘?你什么时候下聘了?谁同意你下聘了?谁帮你下聘了?你拿什么下聘了?” 仇阳道:“怎么,我自己帮自己下聘不成啊?至于用什么,自然就是我身上的宝贝!” 仇四狐疑地道:“你身上的宝贝?该不会是……” “正是墨玉令!”仇阳得意洋洋地道。 仇四忽然像个村妇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又哭又数落:“我的儿啊,你居然把墨玉令给了将军小姐?爹不能活了!那可是咱们调人调船调货物的令牌啊!也是爹的全部家当啊!” “是啊,我知道啊!唯有墨玉令下聘才能显出我们仇家的诚意!” 那仇四数落了半天,忽然停住了,道:“你拿墨玉令下聘,将军小姐就接受了?” “接受了!而且是欣然接受!”仇阳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地道。 去死吧!苏澜心里骂了一百遍! 那仇四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忽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把揪住仇阳的耳朵,道:“既然将军小姐接受了你的聘礼,为什么还让她那将军爹爹把你关在军营里?” 仇阳哎呦哎呦直叫唤,道:“岳父瞧女婿,越瞧越有趣,自然要留我在军营里陪伴左右,做他半个儿!” 仇四揪着耳朵不放,咬牙切齿地道:“将军既然这么喜欢你,为什么进京不带你去啊?” 仇阳一愣,失声道:“怪道这些日子没有见到将军!我还以为凭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服他做我的丈人!” 仇四气得暴跳如雷:“原来将军和将军小姐都没有看中你!你还这么死乞白赖?等一下,”仇四忽然停住了,狐疑地道:“该不会,那墨玉令不是你给的,而是将军或者将军小姐抢走的吧?” “正是!”仇阳开怀大笑,邪魅地道,“是将军小姐抢走的!”他挣脱了仇四的手,道,“这回知道了吧?难道我要对爹的手下说,我的墨玉令被将军小姐抢走了?” 仇四愣怔了半天,这才自言自语地道:“我们当然不能说,墨玉令是被将军小姐抢走了!丢不起那个人!”他眼珠一转道,“要不,我们再把墨玉令夺回来?” 仇阳翻着白眼道:“你当那墨玉令是你网兜里的鱼虾,园子里的蔬菜?将军随便往哪里一丢,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仇四道;“找不到,打不过,夺不回,惹不起!看来,只能说是我们给了将军小姐下聘了!”他忽然涎着脸道,“儿子,那琼娘原配正室大娘子……” 话未说完,仇阳勃然大怒道:“你让拿着墨玉令的将军小姐做妾室?干脆直接让你手下的弟兄唾沫星子淹死我得了!” 仇四难为情地望着儿子,好半天道:“要不,将军小姐那里,我们多给些钱,能不能把墨玉令要回来……” 话音未落,换仇阳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起来:“爹爹,哪有聘礼往回要的?不用你的手下唾沫星子淹死我,你直接羞死我得了!” 苏澜听了,一脑袋浆糊。感情这能号令海盗人、船、货的墨玉令,现在居然成了个烫手山芋,砸到自己手上了?! 仇四思索半天,终于一咬牙道:“好,爹爹答应你,求娶将军小姐!” 仇阳一听,一咕噜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道:“谢爹成全!” 仇四长叹一口气道:“儿啊,虽然爹爹答应你了,可是还有几件事情难办啊!” 仇阳道:“爹爹说出来给儿子听听呗,说不定我出个主意就万事大吉!” 仇四道:“一则,沈琼娘……” “爹娶做小娘。”仇阳立马应道。 仇四犹豫了一下道:“你娘知道了怎么办?” “把小娘送到野鸡岛!” 仇四被噎得干瞪眼。 “二则,永昌侯府找歪怎么办?”仇四问道。 苏澜忽然心里一动,该不会,这看似不正经的纨绔仇阳却是仇四的智囊吧? 仇阳轻蔑地道:“我既然娶了将军小姐,自然凡事为了岳父大人!苏庭算个什么鸟?还能在海里把我们怎么样?” 咦,仇阳总算说了人话!苏澜不禁嘴角弯弯,心里莫名有点小感动哈。 仇四犹豫了一下,豁然开朗:“也是,既然娶了将军小姐,不得罪苏庭也得罪了!” 苏澜那个气啊,怎么,我是那什么豆豆,非要到你碗里去? 仇四接着道:“还有啊,将军小姐跟老爷子关系非同小可,那可是只老狐狸!如果他出面阻止怎么办?” 苏澜简直难以置信,一心要给儿子娶沈琼娘的仇四,居然打算自己娶了,还要帮着儿子出谋划策求娶将军小姐! 苏澜不禁佩服起仇阳的说服能力! 不过也是,与其丢人现眼地告诉手下,墨玉令被将军小姐抢走要不回来,还得担心、提防将军小姐调动人、船、货,不如直接对外宣称,墨玉令给将军小姐做了聘礼,那么,即使哪日她调动人、船、货,那也是海盗家族内部的矛盾!少夫人任性使然,无可厚非! 算盘打得可真响啊!苏澜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那边仇阳笑了,道:“老狐狸又如何?他若喜欢将军小姐,自然得顺着来!爹爹只需对手下宣布,将军小姐接受了我们的聘礼就成!老爷子只怕还要抢着做媒呢!” 仇四发愁道:“现在剩下唯一的问题,将军小姐可是官家小姐!海盗儿子和将军小姐结亲,只怕你那岳父的官做到头了!” 仇阳一嗮道:“官匪本就是一家!官不做了可以当匪,匪不做了一样能做官!再说,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仇四一愣,立刻笑逐颜开道:“那什么时候请老爷子出山?” 仇阳嗔道:“爹得先把我弄出去呀!” “爹忘了,你还关在军营里呢!”仇四道,“我就是担心,孔峰不会放你,会一直把你押到苏瑞尚回来再说。” 仇阳道:“那是肯定的!苏将军不回,孔将军绝对不会放我!”仇阳没好气地道,“所以我的意思,少给点钱孔将军!到时多给点我岳父!” 苏澜听了气极,这仇阳还真是属筛子的,浑身都是心眼。 仇四道:“那就给一万两银票孔峰?” 仇阳气笑了:“爹啊,你是我的爹吗?一万两银票,几千卫兵,您还让不让儿子吃一口肉?” 仇四道:“那就五万两?” “爹傻呀,你不打算救儿子出去了?你这不是让孔将军有指望,把我囚的时间越长,爹给的银子就越多……” 苏澜嘴角一弯,果然比他爹狡猾!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仇四嬉笑着道:“好,二万两银票一口肉!那这些日子爹该做些什么好呢?” “当然是讨好我媳妇呀!”仇阳道,“爹不如出钱,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好好整饬一下,以后做我们的安乐窝!记得啊,我要波斯的彩色玻璃和羊毛地毯,要阿拉伯的香料,要亚拉山大的牙雕,要马六甲的金丝檀木家具,要黑人地方出产的钻石,要地中海的红珊瑚……还有,还有,我媳妇骑着高头大马可威风可潇洒了!你得给我媳妇弄十匹西戎或者北狄的汗血宝马……” “好好好,我去巴结你媳妇!”仇四忽然压低嗓门,紧张地道,“孔峰在鸡爪岭驻扎了卫兵,如今两个庄园我进不去呀。也不知道那里面情况如何……” 仇阳猛一挥手,制止了仇四的话。转而正色道:“爹爹就说帮助将军小姐整饬庄园,不就可以趁机进去看一看?” 苏澜愣了一下。那两个庄园怎么了,让父子大小两个狐狸如此紧张,如此戒备? 这父子俩密谋完了,喜得眉开眼笑,坐到椅子上,吩咐小厮倒茶。 仇四还望了一眼苏澜,用倭语道:“这小厮有意思,眉清目秀地,可惜太黑了,还长了一脸麻子,傻里吧唧的……” 苏澜很不爽,你们全家才长麻子,傻里吧唧的好吧! 仇阳苦着脸,咂吧着嘴道:“爹呀,待会儿你别忘了给孔将军银子啊,儿子的嘴都淡得没味了,真的想吃肉啊……” 仇四哭笑不得。 这时候,何震来了,道:“孔将军说,时间不早了,得回军营了!” 仇四和仇阳一听,赶紧抱头痛哭。爹啊儿啊,叫的可欢实了。苏澜腹诽,仇四和仇阳都是王炸戏精啊! 苏澜等小厮跟着何震、仇四、仇阳回到了蚵壳屋。那群卫兵自然也英姿飒爽地跑到蚵壳屋前站姿去了。 仇四见了孔峰,立马奉上银票,道:“谢谢将军悉心照顾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以后还得劳烦将军辛苦。小儿嘴馋,万望将军和勇士们吃肉时,能给我儿弄点肉汤喝!” 孔峰不经意地望了苏澜一眼,苏澜点点头。孔峰伸手拿过银票,数数道:“好说。”说罢,给老爷子一揖,道,“老爷子,我们将军说了,杨公子也是跟陶小姐打得火热才擅自闯到将军家的私宅里去了,当时顶撞了将军几句,将军也没有放在心里。临进京时还命令属下,把释放杨公子的事情全盘交给将军小姐处理!我们小姐更是有好生之德,菩萨心肠,说,既然是老爷子的故人,就把这事交给老爷子了!” 老爷子赶紧抱拳道:“谢谢苏将军,谢谢苏小姐! 孔峰点点头道:“老爷子商量好了事情,让人给我送封信,我即刻放了杨公子!” 老爷子又赶紧抱拳道:“谢谢孔将军!” 仇四和仇阳以为要等到苏瑞尚回来才能获得自由,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下父子俩心花怒放。尤其是仇阳,立刻道:“老爷子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爹爹一定会办到。” 老爷子一笑道:“没有什么要求。就是仇四兄弟人马众多,我想请您帮忙抓一个名叫褚望的人!” “褚望?”仇四和仇阳都惊讶地问。因为褚望的事情发生在枫叶庄园,仇阳不认识他,当然不知道。 老爷子叹口气道:“其实,这褚望也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纵火犯!他指使人在我们全园和吉家铺庄园下毒害人,还杀了我们全园的人!此外,他还纵火焚烧了苏家庄园,背负了几条人命!所以于公于私,这人都得被抓住!”老爷子道,“本来这事情我也不想麻烦仇四兄弟,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杀人、纵火犯褚望竟然是被仇四兄弟你的手下给救走藏起来了!所以,这件事怎么也得着落到仇四兄弟的身上!” 仇四和仇阳吃惊道:“我们的人把杀人、纵火犯藏起来了?谁这么胆大妄为?” 老爷子从袖口里拿出官府海捕文书,递给仇四和仇阳,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仇四兄弟放心,只要把褚望和单立抓到,我们全园答应的悬赏万两一定会兑现!贤侄也可以立刻放出军营了!” 仇四和仇阳听了面面相觑。原来,念着往日的情分,汪清和仇氏兄弟隐瞒了单立没有给仇阳做好警戒,反倒是背弃离开,救走杀人、纵火犯褚望的事情,只说单立失踪了。 仇四和仇阳心里直犯嘀咕,一方面单立是心腹,舍不得下手;另外一方面,单立抛弃主子逃跑,也是罪该万死! 看仇家父子的神情,孔峰道:“老爷子,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他冲着外面吼道,“来人,把仇阳捆上马背!回营!” 仇四和仇阳还没有回过神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兵扑上来,一根儿臂粗的麻绳不由分说就紧紧地捆住了仇阳。仇阳的胳膊勒得肌肉暴突,痛不可当,当即叫唤起来:“爹爹,救救孩儿,快答应去把单立还有那个什么褚望抓来!” 仇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也赶紧道:“孔将军手下留情,我一定尽快把单立和褚望抓来!” 孔峰道:“这我不管,我只听老爷子的!”说罢,冲着老爷子一揖一点头,转身出了蚵壳屋。一群卫兵也将仇阳推推搡搡地弄出了蚵壳屋,老远还听到仇阳凄厉的叫喊声。 见儿子被重新带走了,仇四心急如焚,当即给老爷子跪下磕头道:“是晚辈的错。老爷子不要生气。我即刻派人去抓这两个家伙。” 老爷子道:“本来这褚望是我囊中之物,可是你的手下却坏了我的好事,竟敢把他救走,私藏起来!还在捕快的面前,为了救褚望,他甚至连自己的耳朵都舍弃了。”老爷子叹气道,“这么个东西,连你的儿子都能舍弃,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仇四道:“老爷子放心,容我几日功夫,我一定把他们抓来。”他恶狠狠地道,“一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爷子道:“我老了,等不得了。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6、盗墓贼与庄园秘密 仇四告辞后,蚵壳屋只剩下老爷子、美娘和苏澜。苏澜没有更换衣服,只是简单地把脸上的油彩、雀斑给涂抹掉了,又变成了一个娇俏玲珑的小萝莉。 此时已是午时,何震和何大婶传来丰盛的午餐。 苏澜的腮帮子被美食塞得鼓鼓囊囊地,一边道:“老爷子,我们兴许都看错了人。仇家父子都是戏精,而仇阳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表面看起来纨绔无能,玩世不恭,油腔滑调,事实上,他聪明绝顶,极善伪装,而且老奸巨猾!我怀疑,仇阳不光是仇四的儿子,更是他的智囊!” 老爷子正在喝火腿竹荪汤,听了此话,赶紧放下汤碗,皱着眉道:“喔,这话怎么说?” 苏澜讲了仇家父子见面后的事情,尤其说了他们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暗度陈仓说倭语,还有仇四要娶琼娘的事情,银票的事情等等,再就是自己的一些感觉和判断。 老爷子和美娘听了哈哈大笑。老爷子道:“这就是仇四的性格,谨慎多疑!”老爷子忍俊不禁道,“这个仇四不怕老婆放赖,还要把乌龟壳放到野鸡岛上去?” 美娘也道:“仇阳会说倭语?这我还真不知道!”转而道,“爹爹,好险,幸而澜妹妹懂得倭语,不然还真是被他们骗了!” 老爷子笑道:“一万两万的,仇阳比他老子还会算计钱。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苏澜吭哧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墨玉令的事情说了。因为她需要老爷子这个老江湖的意见。 “什么,仇阳那小子看中你了?还要我来做媒?明明是被你抢走的墨玉令,他居然恬不知耻地当做了他给你的聘礼?”老爷子笑得乐不可支,“的确,墨玉令被人抢走了,是件丢人现眼的事情!找不到,打不过,夺不回,惹不起!那就只能娶咯!” 苏澜“切”了一声,喷出好些饭粒,布在脸上,好似一只可爱俏皮的小花猫:“难道我,他们就娶得起?” 美娘爱怜地拿着手绢替她擦掉脸上的饭粒,笑道:“娶不起,娶不起,他们当然娶不起!” “可是,墨玉令就成个了鸡肋!”苏澜不服气地道。 “小傻瓜,号令大成第一海盗的人、船、货的墨玉令,你居然说成是鸡肋?世上有这么油汪汪、肥腻腻、香喷喷、肉乎乎的鸡肋么?”老爷子笑眯眯地道,“照我说,好办得很。你若是想撩一下他们,就说,你觉得墨玉牌子好丑,随手扔到哪个悬崖下边去了,丢到哪个湖里去了,或者扔到海里去了,让他们去使劲找!” “猫逗老鼠?这个好玩,我喜欢!”苏澜来了兴趣,一边给老爷子夹了一块酸笋,一边乐滋滋地听老爷子说话。 “第二,你不是想知道永昌侯府跟海盗勾结,为海盗张目的内幕吗?就当墨玉令是鱼饵,你就安逸地做个姜太公咯!” “愿者上钩?这个我更喜欢。”苏澜笑得一脸灿烂,连饭都忘记吃了。 老爷子和美娘都宠溺地给她夹菜,一人夹糟鱼,一人夹酱肉。 “第三,再不济,你拿着墨玉令号令海盗,调动千军万马,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呀,这个拉风,我更喜欢!”苏澜也乐得见牙不见眼。 “最关键的是,仇家父子自说自话,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美娘也笑道。 苏澜笑得更欢:“对啊,装聋作哑,我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更重要的是,等!”老爷子道,“世上很多事情在等待中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澜心里恍然,果然,老爷子就是老爷子!现在要做的就一件事情:等! 想通了,苏澜笑得更欢,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喝了一碗火腿竹荪汤,还有好些糟鱼、酱肉。 何震让人收下餐具,又给他们送来香茶。还说明日他们何家六兄弟要拜访将军府、知府。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老爷子,美娘姐姐,有件事情我想了好久也没有想通。” 老爷子和美娘道:“说吧。我们今日就是三个臭皮匠呗。” 苏澜点点头道:“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仇阳被老爷子请到殿州,高僧就说仇阳跟殿州犯冲!仇四也一样,最好不要到殿州来。之后二十年,仇阳没有来过殿州。仇四也很少来。”苏澜顿了顿,继续道:“当时,为了查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我们调查过庄园的原主人单立和汪清。大约升平元年,也就是在十三年前的春天,一个浙江海商到杭州府报案,声称杀他一刀丢入海中时,两个杀手互相称呼李善、秦忘的名字!也就在这起浙江海商案件前后,也是李善、秦忘参与海上打劫,报案者是一个妇人,她说,李善的左边眉毛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痦子!而秦忘说的是山东口音。之后,我父亲和姨父化妆上门确认,这两个名叫李善、秦忘的海盗就是单立和汪清!” 老爷子马上警惕道:“的确是他们!怪哉,十三年前这两个家伙还在海上杀人越货,怎么就到了殿州置办起庄园,还有一些店铺?” 美娘也奇怪:“海盗更喜欢到他们盘踞的岛上去,而不是来跟他们主子犯冲的殿州!” 苏澜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殿州鸡爪岭上有仇四必须建立庄园,并且派心腹镇守,还要挖通神秘地道的理由!换言之就是……” 老爷子和美娘异口同声地道:“庄园有秘密?!”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道:“澜儿,他们两个人对话时,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苏澜点头道:“确实如此。仇四说,孔将军在鸡爪岭驻扎了卫兵,如今两个庄园他进不去,也不知道那里面情况如何。仇阳猛一挥手,制止了仇四的话。转而正色道,爹爹就说帮助将军小姐整饬庄园,不就可以趁机进去看一看?” 苏澜顿了顿道:“我总觉得,他的话里有话。” 老爷子也皱着眉道:“他这是双关话!一方面要他老子去给你庄园装修,另一方面让他得到机会看一看现场情况!” 苏澜还道:“当时,仇四还说,海盗儿子和将军小姐结亲,只怕你那岳父的官做到头了!仇阳就说,官不做了可以当匪,匪不做了一样能做官!再说,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美娘道:“这句话没错啊,海盗也可以被朝廷招安做官的!” 苏澜点头道:“美娘姐姐这话不错。但是我当时听了觉得有些异样。主要是他的神情很奇怪。他说话时总是邪魅妄言,反倒是说‘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这句话时一本正经,所以让人奇怪!” 老爷子沉吟片刻道:“他们不知道你懂得倭语,你就占了上风!趁此机会好好翻找一下庄园,看看有什么猫腻!人手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苏澜缺的就是人手啊,赶紧点头。又道:“我还小,好多事情不知道。咱们殿州有没有一些传说,或者大成有没有一些传言,故事,关于财富、权力、阴谋方面的?” 老爷子道:“哪朝哪代都有!比如国玺之谜!代朝皇帝郭子仪,传国国玺是唐朝流传下来的!可末代皇帝的末代皇后是鲜卑人,国破时她吞国玺自杀!可又有人传言,皇后并非吞玺自杀,而是被她父亲抢夺国玺,她奋力保护,被她那个鲜卑父亲给杀了。又听说,皇后的父亲被自己的弟弟和侄儿杀死,从此国玺被鲜卑各部落抢夺以致失传……” 美娘也道:“还有国宝之谜!传说我们大成开国皇帝,高祖熙和皇帝杜扬的皇后任氏……” 苏澜赶紧问道:“是不是那个豪侠出身、镇守太原、割肉喂兵、创造绣柬的任皇后?” 美娘道:“正是!虽说她当了皇后,可惜她一辈子没有子嗣。晚年时,几个皇子夺嫡,闹得很凶。大成第二代高宗康丰皇帝杜新的生母,是任皇后的婢女,生下高宗不久就过世了。是任皇后抚育高宗长大。可是,任皇后助他登位后,高宗却以母亲死于任皇后之手,报母仇为名,对任皇后进行清算。有传言说任皇后自杀,也有传言说,任皇后乔装出了皇宫,还带了不少珍宝!” 苏澜听了心儿仿佛油煎,疼得难受。原来叱咤风云、丰功伟绩的一代开国贤后任皇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老爷子道:“高宗皇帝后来收复漠北,统一大成,也算是彪炳千秋!唯有苛待嫡母母后任皇后一事受到了后人诟病!”老爷子喝口茶继续道,“不过,并没有听说任皇后与我们殿州有什么瓜葛。” 半天,苏澜道:“老爷子,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彻查庄园,等着仇四抓到褚望的好消息!还有就是,仇阳算计我,我也得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罢嘀咕了几句。 老爷子和美娘听了直乐。 老爷子道:“你这个促狭鬼,不吃亏!”说着喊正在站哨的吉发进来道:“把你兄弟吉贵派给将军小姐,再另外派十个护卫跟去,要找擅长机关、搜索方面的人。” 美娘小声解释道:“吉贵和他哥哥吉发是吉家铺水灾的孤儿,他喜欢做地老鼠,就是盗墓的。有一次盗墓时被抓,被爹爹救了,不然早就没命了。” 苏澜秒懂。 吉发赶紧下去办理。 等苏澜换好衣服,吉发带着十几个人来了。老爷子特地把吉贵叫了进来。 苏澜一打眼,这吉贵和吉发一点都不像,长得獐头鼠目,身形瘦小,天生就是个“土爷”、“地老鼠”,跟吉发完全不是一路人。他随身携带着一个麻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地放了好些东西。 见到苏澜,他纳头便拜。吉发嘱咐道:“到了将军小姐那里,听将军小姐吩咐,不可胡来,知道吗?” 吉贵赶紧像鸡啄米似的点头。 苏澜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兄弟,还有吉贵和十个护卫,离开了养园,泼风似的往军营赶去。 孔峰把苏澜迎进了大帐。苏澜说了在沁园听到的一些情况,还咕哝了几句。孔峰笑着点头应承。 这天下午军营杀了好多肥猪,晚上人人都吃上了大肉,唯有鱼鳃和鱼鳞给仇阳端了一大碗肉汤。仇阳气昏了,痛骂鱼鳞和鱼鳃。这两个废物哭泣着道:“我们听孔将军给火头军下了命令,是老爷说,卫兵们吃肉,您喝汤就成。这会子倒怪我们……” 仇阳当时就石化了。 苏澜带着人马先是去了不孤园和有邻园,然后到了丰泰园。三个园子里,一些百姓在忙着田间除草、施肥等农事。而更多的人都在忙着登峰路的建设。 苏澜看了土豆、玉米、辣椒、西红柿、红薯,还有水稻的生长情况。长势不错,应该是个丰收年! 苏澜在丰泰医馆门口看到,张轩的母亲正和媳妇丁氏拧着药包,从医馆里出来。苏澜赶紧关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丁氏有些害羞,张轩的母亲却高兴地道:“多谢小姐关心,儿媳妇很好,就是怀孕了反应有些大。富郎中说不妨事,胎儿很好,就只开了一点止吐、开胃的药。” 苏澜赶紧恭喜,又问了预产期,是在十月份。 婆媳俩走了,苏澜望着她们的背影沉思。张轩的母亲就是一个乡间老太太,根本看不出她居然是耍刀的好手!这张进夫妻还真是神秘啊! 甘甜见苏澜看得出神,就道:“老太太的确会一些功夫,但是上了年纪,只能自保,跟高手过招肯定不行。至于张进,我之前跟小姐说过,他有些能为,但是可惜受过很重的内伤。” 苏澜点头道:“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一对夫妻,身为贫困的佃农,却有一身功夫,很奇怪,很神秘!” 自从接到何盾赠予京城醒园庄园的地契后,苏澜就一直在物色醒园的大庄头人选。她看好张轩的能力,但是又有些担心,一是张轩的妻子丁氏怀孕,张轩能去京城吗?二是,这家人的来历有些神秘,也让苏澜放不下心来。 苏澜一行人又到了鸡爪岭下,发现几天没来,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之”字型的登峰路基本上实现了上下对接,现在正在做拓宽处理,筑石埋压青条石板。为了确保安全,还听从了苏澜的建议,拉了保护绳网;半坡亭和纪念碑林也在打地基。而最令人激动的是画壁花园,整个鸡爪岭坡下全部被规划成了挂壁画廊式花园!整个施工现场是人山人海,热火朝天。 除了甘甜,苏澜今日带来的这些人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大、这么美的一个工程,所有人都被这景象给怔住了。尤其是吉贵,看着这条路,看着挂壁画廊式花园,他非常激动。 苏澜看他神情异样,心里一动,走过去道:“吉贵师傅,我知道,你既然是‘土爷’,一定知道一些堪舆的本领。你给提提意见呗!” “不敢当,小姐唤我吉贵就好!”吉贵赶紧一揖道:“小姐,我不知道这里是谁规划的,但是此人一定懂得风水!”他指着“之”字路道,“如果在路边再修一条水渠更好,既可以引水排水以免洪灾,也能保证道路不被乱流冲垮。另外,这渊有活水,龙出深谷,才能一飞冲天!” 苏澜本来是想利用pE管来排水,听到吉贵的说法,决定还是修引水渠。 她问吉贵道:“吉贵师傅,那你说,是修一条好,还是修几条好?” 吉贵道:“这条路旁修一条宽的引水渠,我看这里有水道。其他的地方,顺坡凿一些小水沟就成。” 苏澜在人海中发现吉家铺郭家花园庄头文元正在跟未来的女婿吉恩等人在挂壁画廊式花园里栽树;刀疤脸崔达正和丰泰庄园的孙大在给登峰路的外延筑石,孙大的婆娘和女儿孙鸣玉正在旁边给他们倒水喝。苏澜知道,崔达和孙大一家在那场生死存亡的搏斗中互相救助,已经建立了深情厚谊。 苏澜还发现张进、张轩和黄财等几个庄头正在那里,一边指点登峰路,一边讨论着什么。看到苏澜来了,三人高兴地迎了过来。 苏澜道:“这几日事情太多,没空过来,没想到变化挺大。你们辛苦了。” 张进、张轩和黄庄头赶紧道:“小姐辛苦。” 苏澜道:“你们指着这登峰路,是有什么想法吗?” 张进看了儿子和黄庄头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小姐,殿州气候温润,雨水充足,往年,从岭上都会排下一些山洪,这条登峰路旁边就有几个水眼和水道,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正准备禀报小姐,是不是修一条引流渠。可是我们又怕增加了费用……” 苏澜听了很感动,这几个庄头,真的是禅精竭虑地为她办事! 苏澜点头道:“你们想得很好。这是惠及子孙万代的事情,一定要做好!”她忽然想到什么,嘴角咧开道,“引流渠要修,还要修结实,修漂亮!马上就会有人给我们出钱!” 仇四要来“装修”庄园,那就让他出钱修路呗! 苏澜带着大家绕道上了鸡爪岭。他们先是去了松鹤庄园,然后又去了枫叶庄园。两个庄园的临时庄头明盛、李顺陪着苏澜。 两个庄园有八个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其中有三个老汉,一个是明盛的爹明老汉,还有一个邓老汉,一个李老汉。苏澜把他们也请了过来,主要是了解一下庄园的过往。 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听了满耳朵的故事,终于知道: 大约四十五年前,十六岁的孤儿明老汉从浙江流浪过来,落户鸡爪岭。当时松鹤庄园叫聂园,是个只有几十亩土地的小庄园,庄主姓聂,说的是京城官话。他没有夫人、子女,只有一个侄儿叫聂立,大约十多岁。明老汉算是最早来鸡爪岭落户的佃农。 又过了大约十多年,有一个姓汤的人,好像是眉州人,买下了如今枫叶庄园的地方,开垦荒地,渐渐发展起来。汤庄主死了婆娘,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叫汤华。又不久,汤庄主过世,汤华成为庄主。邓老汉不久也携家带口来到汤园,做了佃农。这时,李老汉也拖家带口到松鹤庄园落户。 大约二十七、八年前,老聂庄主过世,聂立成为庄主。聂立和汤华都成家立业,各有一子。 又过了几年,大约二十二、三年前吧,这年春天,两个庄园忽然为了田地、水源等问题发生了械斗,两个庄主都被打伤,双双不治而亡,他们幼小的儿子分别作了庄主。 又过了十来年,分别有单立、汪清买下了这两个庄园,分别取名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 快离开时,明老汉突然说了一句:“二十二、三年前那场械斗时,岭下有邻园的张进和他弟弟还来劝过架……” 苏澜忽然全身一震,仿佛看到了曙光。 她沉吟了一下,问道:“张进是一直住在有邻园,还是以后迁过来的?” 明老汉道:“他们住在岭下,详情我不知道!” 苏澜又问道:“你十几岁来殿州落户时,聂园已经存在了多长时间?” 明老汉道:“具体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庄稼人是看土地的生熟情况,我看应该有十多年吧。” 苏澜思忖,也就是说,松鹤庄园存在应该有五、六十年了。那时候,殿州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大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澜安排了吉贵和那十个护卫在松鹤园的庄院里住宿。苏澜又给明盛一千两银票,采买米粮鱼肉蔬菜,专门请佃户的婆娘给他们做饭浆洗。 安排妥当,苏澜让甘甜把吉贵叫到客房。吉贵仍然背着那个麻布袋子进来,还真是须臾不肯离身。 苏澜道:“你可知,老爷子把你派来,就是来帮我找东西的!” 吉贵眨了眨老鼠眼道:“小的知道。可是,小姐要找什么?” 苏澜道:“不知道!” 吉贵愣了一下,道:“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也许在松鹤庄园,也许在枫叶庄园,也许在这两个庄园之外的什么地方!” 吉贵一笑,道:“小姐,这很难!” 苏澜道:“不难,老爷子也不会派你来。” 她看了一眼吉贵放在地上的麻布袋子:“这些是你的工具吗?” 吉贵羞涩地一笑:“小姐好眼力。” “拿出来看看吧。” “是。”吉贵提起麻袋的一个角,往上一抖,一堆东西稀里哗啦、哐啷哐啷掉了下来。 苏澜一看,有前世号称“老鼠衣”的专用连体服,上面挂满了各种工具,有钁、凿、锹、铲、斧、镐、镦、镞、锥、镰、锄、刀、竹签、竹筐、木杠、粗麻绳、火把、蜡烛等等。几乎都是迷你型的。 苏澜扫了一眼,发现他最缺两样东西,强光手电筒和金属探测仪。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7、探测仪和地球仪 强光手电筒自不在话下,都是太阳能的,可以自主充电,能用很长时间。 至于金属探测仪,苏澜没有印象,空间里是否有这个东西。但是正如种子屋一样,空间还有很多房间都是上锁的,值得去探查一下,说不定跟种子屋一样,会给她带来意外的收获和惊喜。 苏澜点点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吉贵师傅,你的工具很不错。既然你帮我做事,我也送你一个工具,比你的蜡烛、火把好使。但是千万注意不要摔坏了,可以用好长时间。”说着,假装拉开书桌的抽屉,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一只太阳能强光手电筒。 苏澜把吉贵领到窗幔后的黑暗之处,打开了手电筒,立刻引来吉贵的惊叫声、赞叹声和感谢声。 他们回到各自的座位。吉贵对手电筒爱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揣在胸前。 苏澜道:“吉贵师傅……” 吉贵得了宝贝,笑得眼睛都没有了:“小姐,叫我吉贵就成。” “好。吉贵,我知道,三国时,曹操把他手下一些‘土爷’封为‘摸金校尉’,专门盗取墓中的珍宝。我很好奇,你们怎么就知道土堆下面有宝贝?” 吉贵沉吟了一下笑道:“简单说,跟中医望闻问切一样,我们这一行也有望闻问切。望,就是看风水;闻,就是嗅气味;问,就是打听、踩点;切,就是把脉的意思。” 苏澜听了,咂摸了一会儿道:“有意思。不过,我们找的东西不一定在坟墓里,可能在哪间屋子下面,或者是在哪个山洞里。” 吉贵一笑道:“明白小姐。正是不好找,老爷子才派我来。” 苏澜听了,轻声道:“我把那十个人全部交给你,这鸡爪岭上你可以到处寻找,但是注意保密。”想了想,又道,“我知道很难,但是最好能在三天之内有点眉目。如果要动土,表面最好做一些隐藏,让人看不出来。” “明白。” 苏澜道:“如果有事情,马上通知岭下的张轩,给我报信。”想了想,又嘱咐道,“你就说芝麻开门了。我就知道了。” “芝麻开门了?有意思!”吉贵道。 旁边的甘甜听了,呵呵一乐。苏澜知道她肯定想起来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不由得嘴角一勾。 苏澜骑马离开时,看到吉贵带着几个护卫已经在松鹤庄园到处转悠。 路过悦客来客栈,苏澜和甘甜下马进去。柜台前,人比较多,苏澜无声地张开嘴问了一句:“有信吗?”小伙计摇了摇头。 苏澜只好退了出来。看来心仪郡主认亲的事情阻力不小啊。她有点害怕回去面对心儿渴求的眼神。 但是,苏澜不得不回来面对心儿。回到将军府,下午的课程刚刚上完。听说苏澜回来了,心儿带着几个姑娘从绣坊出来。老远看到苏澜轻轻摇头,心儿失望地驻足,掩面转身回到绣坊;而刘珍、春红和李珠,还有几个丫鬟也都神情落寞地跟了进去。 苏澜首先吩咐施嬷嬷和小云、小花,预备明日贵客的吃食。恰好今日叶老板他们送了好些肉菜来。因为下李厝的作坊已经建好,上李厝的熬糖作坊又歇工了,所以,叶老板他们现在是每隔三日送一次菜来。 想着要给何家人推荐豆芽,苏澜就查看了自己这几日做的绿豆、黄豆和花生芽菜,都已经有手指长,正好可以吃了。苏澜不禁嘴角勾起。 苏澜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要到空间去探查。她思忖,金属探测仪之类的仪器,在前世广泛应用,也是一些户外运动爱好者、户外淘宝爱好者的必备工具。作为以供应和保障民生生活物资为主营项目的家居乐,如果有这样的仪器,最大可能会归类到体育运动器材或五金器材。 苏澜直奔三楼体育用品专柜和健身房。她首先巡视了几个柜面。没有发现金属探测仪。 她又在周围的库房探查,尤其是那些锁着的房间。很快她就发现了四个上锁的库房,有两个是木门铁锁,一个铝合金门铁锁,还有一个是电子自动门锁。 苏澜首先利用工具撬开了木门铁锁和铝合金门铁锁。一个木门铁锁的屋内都是户外探险的服饰和卧具,比如登山服、冲锋衣、连体雨衣、斗篷、游泳衣、救生衣、羽绒睡袋、多功能背囊、登山鞋、雨鞋、头盔、手套、护肘、护膝、睡袋等,仅帐篷就有轻便式帐篷、吊床式帐篷、防潮湿的充气式帐篷等,甚至还有一次性的内衣、毛巾、尿不湿等。 另一个木门铁锁的屋内都是户外探险的工具。比如多功能军工铲、瑞士军刀、对讲机、GpS定位仪、千斤顶、求生口哨、头盔头灯、游泳镜、滑雪眼镜、滑雪板、攀岩安全带、下降器、太阳能强光手电筒、荧光棒、防风防水打火机和防风火柴、弹弓、登山杖、弹性绳索、尼龙绳、指南针、高倍望远镜、夜用望远镜、红外望远镜、微光瞄准镜以及挤压式和活塞式净水器等。苏澜还发现,这里还有心脏药、降压药、感冒药、胃肠药、抗菌素、云南白药、创可贴、纱布、绷带、碘伏、风油精、十滴水、人丹、驱虫药等常规急救药品,还有手术针线、手术刀、钳等。看来这里还真是户外探险一站式服务。 苏澜又打开了另一个铝合金门铁锁的房屋。发现这里有担架、轮椅、便携充气式皮划艇、冲锋舟、紧急救援工具箱、紧急救援药品箱、降落伞等。 当苏澜打开一个货柜时,立刻惊呆了:里面满满都是她最需要的东西,金属探测仪!甚至还有生命探测仪! 苏澜赶紧拿出说明书,对照着使用金属探测仪。这款金属探测仪名为“宝藏猎人”,中国制造,零售价格是一万八千元。具有准确定位、液晶显示、测量准确、防滑便携、抗震、抗摔、防水、太阳能充电、续航持久等特点,可进行管道探测、考古挖宝、金币探测等。适合高压线下、老宅、山洞、沙漠、古迹、海边、深林、盐碱地、水下、管道等多种场合。同时还能够智能区分金属种类,不同的金属代表不同的金属数值,比如二十度左右是铁,五十度左右为铜、八十度左右为金银。同时它还具有高灵敏度,可在温度零下三十六度到零上三十六度之间使用;探测深度达到二十米,探测范围为半径三十米以内。 苏澜非常满意今天探查空间的收获。剩下的一个电子自动门锁苏澜就没有开。今天的探查已经取得圆满成功。 有了金属探测仪这样逆天的宝贝,苏澜的心放了下来。彻底探查两个庄园的秘密只是时间问题。她需要等待。 苏澜又到首饰柜台拿了一些珍珠和首饰,还拿了一套鸡翅木首饰套匣。她又到化妆品柜台拿了一些口红、香皂、bb霜。这些东西送给叶庄添妆再好不过。 晚上刘希回来道:“下午甄琥化妆到衙门来了一趟,说是有好几拨人出了汪清的府邸。单立的府邸那边还是没有大的动静,仆人什么的都是照常进出。” 苏澜点头道:“估计那几拨人是仇四撒出去的网,抓褚望和单立的。” 晚饭后,苏澜把从空间拿出来的首饰、珍珠、化妆品、鸡翅木首饰套匣等交给林氏道:“姨母好好张罗,给大家派发一下,算是我们给叶庄姐姐的添妆礼物。” 苏怡也在,道:“澜儿想得真周到。还是我哥哥有福气,我怎么就只有两个皮小子,没有一个澜儿这样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的女儿呢?!”她嗔道,“葛汉走之前,我刚接到我哥从真定来的信,说是那俩小子练什么瓦片飞的功,把我哥的屋顶都踩踏了!” 苏澜想着那般场景,不由得“噗嗤”笑了:“姑姑,什么时候我也去真定走走,看看真定的族长伯伯,看看我那两个调皮的兄弟。” 苏怡非常希望堂兄苏瑞尚这一脉能够到真定去入谱。但是,一方面,真定的族长、自己的兄长受制于京城永昌侯府的淫威不敢造次,另一方面又有苏瑞尚对窝窝囊囊从侯府自动出籍一事不甘心,所以,此事就延宕下来了。但是,也造成了苏澜和苏源姐弟既无法加入京城侯府族谱,又没有加入南阳老家、真定苏家族谱的尴尬局面。苏澜和苏源姐弟现在还是小孩没什么,将来问题却不少,比如苏澜的婚事,婆家肯定会嫌弃媳妇娘家连个族谱都没有;更勿说苏源将来的求学、入仕、婚娶,这些都是问题。也就是说,族谱的事情不容耽搁,是近两年必须解决的头等大事。 但是,苏瑞尚无法到真定入谱,与苏澜到真定探亲访友并不矛盾。所以苏怡大喜过望,道:“澜儿几十有空了,姑姑陪你一起去真定。” 刘希在这个问题上是坚决支持苏瑞尚,绝不自动从京城侯府出籍的,但是他并不反对苏澜和真定,甚至于南阳老家之间来往。当下也道:“澜儿和源儿都该到南阳和真定老家去走走看看,毕竟人不能忘了祖宗!” 苏澜又说了明日何家几兄弟来访的事情。将军不在,那么刘希必须在,于是决定明日上午休沐半日。 苏澜还带着施嬷嬷、小云、小花一起,到西式厨房做了好多蛋糕、面包。还做了好几个裱花奶油蛋糕。这些蛋糕花样各异,精彩纷呈,香气扑鼻,把男女老少馋得要死,大家自然撑了一个睡前饱。 苏澜又为何家的小辈们准备了礼物,男孩是水性笔、笔记本;女孩是扎头的橡皮筋和五颜六色的缎带发饰。 第二天是三月二十七日,也是吉老爷子给仇四抓捕褚望和单立的三天时间的第一天。谨遵老爷子的意思,苏澜就是一个字:等。 大约辰正时刻,苏澜刚刚配好菜,何顺、何大婶带队,何家几兄弟、妯娌、侄儿、侄女,包括何震、何盾、何湘等主子,另外还有仆人、婆子、丫鬟等,五、六十口人都来正式拜访将军府。刘希、林氏、苏怡又请来罕岩思、娜木嘎和罕岩胆一家来作陪。一时间,男人在前院,女人在后院,将军府聚集了上百口子男女老少,热闹非凡。 苏澜女扮男装,走在前头,后面甘甜和金红果、小云、小花等几个丫鬟端着托盘,前院、后院地,忙着给大家送来裱花奶油蛋糕、面包、爆米花、黄金玉米烙、蔗糖西红柿等吃食,还有茶水、橙汁、可乐等。 在前院,苏澜恰好听到何家几兄弟正在讲述何盾十岁时徒手擒龙的壮举: “……那时我们正好航行到爪哇岛的一个港口,这个港口正好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那时是四、五月份,天气闷热,眼看就要下雨了,我们的一个船员叫赖老三的,正在一棵树下歇凉,忽然一条鼋龙从水里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张着几尺长的大嘴,一口咬着了赖老三的右腿,还使劲地把人往水里拖……”何顺回忆往事,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心脏狂跳。 老二何来道:“我当时就在赖老三的身后,眼疾手快,赶紧抓住赖老三的两只胳膊,使劲把赖老三往岸上拉。那鼋龙下半身子在水里,尾巴不停地翻搅,激起的水浪总有十来丈高,哗啦啦、轰隆隆直响!更可怕的是,这鼋龙忽然不停地翻滚起来,不仅搅动了水浪,就连岸边的砂石、泥浆都被翻搅起来,扑了我一身一脸,眼睛都被泥浆子糊住了,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就拼着命咬着牙,使劲拉着人就是不放。忽然就觉得手上一轻,我往后一倒……” 罕岩思松口气道:“佛祖啊,鼋龙总算松口了!” 老三何庆道:“哪里呀,是鼋龙翻着,滚着,扭着,生生将赖老三的腿给扽下来了!” 大家都惊叫一声。罕岩胆和几个小家伙个个脸色苍白,喉咙发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何顺接着道:“可怜赖老三已经没救了,血流得太多了。” 何来道:“我刚刚揩干净了脸和眼睛,那鼋龙突然扑到岸上,张开大嘴冲着我咬来,我都看到了鼋龙的牙齿发着森森寒光,满嘴的血水肉渣伴着血腥臭气喷了我一脸,我又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大家忽然惊叫连连,我赶紧用袖子揩干净眼睛一看,竟然是何盾骑到了鼋龙的身上……” 苏澜也吃了一惊。从他们的叙述来判断,几尺长的大嘴,咬住猎物往水下拖,以及咬住猎物使劲翻滚,这些特征表明,这种鼋龙很可能就是鳄鱼,而且是非常凶猛的东南亚食人鳄。 “何盾那时候只有十来岁,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手上又没有什么家伙,几次都被鼋龙甩了下来,又再次扑了上去,腰上腿上都是血……”何顺回忆往事,犹自心惊胆颤。 “那是鼋龙身上的皮甲刮得,嘴巴倒是没有碰到我……”何盾有些羞涩地道。 “何盾抓着了一块石头,使劲砸着鼋龙的眼睛,和鼋龙你来我往,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大家吓得毛骨悚然,手脚发软,都无法上前帮他。如此,地下都被他们打出一个大水凼……”何来继续道。 “那后来是怎么制服鼋龙的?”刘嘉是个急性子,开腔问道。 “我发现,鳄鱼最厉害的就是那几尺长的嘴巴,就想啊,若是能够把嘴巴缠住就好了。正想着,我们恰好打到一棵树下,那里有好多藤蔓,我随手抓起一段,刚刚甩到鼋龙的眼睛上方,也是老天保佑,恰好它回过身,嘴巴正好套在藤蔓圈子里,我趁机就用藤蔓缠住了它的嘴巴……” “别看鼋龙那么厉害,嘴巴一缠住,立马就老实了。真真奇怪!”何顺感叹道。 “那藤蔓还挂在树上,没有割下来,我就顺势缠吧缠吧,把他吊在了树上。”何盾嘻嘻一笑。 何来道:“好家伙,我们一量,从嘴巴尖到尾巴尖,整整十六尺长!光嘴巴就有差不多三尺长!” 苏澜一换算,这条食人鳄有五米多长。嘴巴就接近一米。 何庆笑道:“别看何盾小,手劲可不小,那鼋龙的两只眼睛都被他打爆了!” 何来道:“你们是没有看到,剖开鳄鱼的肚子时,两只水牛的腿和蹄子一起掉了下来……” 何顺道:“……后来我们才发现,赖老三和何来坐的树根那里,有一窝鼋龙下的蛋。那鼋龙之所以发了疯,原来是为了护崽……” 刘嘉又钦佩,又羡慕,兴奋地直叫唤,可惜门牙掉了,说话有些关不住风,道:“何盾多多,你就没有留点战利品吗?要是我,就把它的长嘴巴留下。” 刘希诧道:“留长嘴巴干什么?要用它的牙齿镶到你的嘴里?你不担心自己也变成长嘴巴?” 刘嘉吓得一吐舌头,捂住了嘴。大家哄堂大笑。 何盾微笑道:“当时忙着埋葬赖老三,我浑身又酸又软,没有一丁点力气,我们就走了。第二天经过那里,发现那鼋龙不知道是被人割走了,还是被其他的动物吃了,反正那鼋龙真的只剩下一个几尺长的大嘴巴。我就拔了牙齿当做纪念!” “哇!”三个小家伙不由惊叹。 刘嘉道:“何盾多多,你那鼋龙牙齿是什么样的?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苏源和社日也露着门牙嚷嚷要看看。 何盾满头黑线,道:“那牙齿就像锥子似的,锋利得很。不过现在看不到,因为都在身毒的家里放着。以后有机会带给你们看!” 苏澜拿出了美酒,还有橙汁、可乐等,还亲手做了清炒豆芽,凉拌豆芽,腊肉干椒花生芽,虎皮青椒、西红柿紫菜蛋花汤等。施嬷嬷做了鸡鸭鱼肉,其中就有肥鸡炖土豆,还有松仁玉米,清水煮玉米棒子、红薯等。男女老少,整整坐了十桌,大快朵颐,好不畅快。 大家非常爱吃豆芽,都夸它爽脆可口。花生芽就连刘希也是第一次品尝,也赞不绝口。苏澜自然再次奉献了制作秘方。 罕岩胆给何盾敬酒,何盾不能喝酒,就捧起了橙汁。 罕岩胆敬佩地道:“何盾兄弟,少年英雄,徒手擒龙,给我很大的启发。看来,回到云南,也有一番恶斗。不过,绑住他们贪得无厌的嘴巴,一定会事半功倍!” 饭后,苏澜和林氏、苏怡把何大婶和何湘悄悄叫到苏澜的房间。苏澜把装在匣子里的地球仪托付她们交给何盾。母女俩自然知道这是宝贝,吩咐婆子、丫鬟好好看守。 苏澜还把给男孩、女孩们的水性笔、笔记本和橡皮筋、缎带发饰等交给何大婶。何大婶一边客气,一边也给林氏、苏怡和苏澜礼物,是满满一匣子簪、钗、耳环、手镯、戒指等首饰。给几个小家伙的则是牛皮红木弹弓。 何大婶叹了一口气,眼泪汪汪地道:“后日起,这些兄弟和妯娌、侄儿、侄女们就会陆续离开殿州,离开大成,回到吕宋、高丽、倭国、满六岬、身毒、波斯、阿拉伯去了,再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在几年后。何盾还要去身毒,何湘也要跟着他爹爹去吕宋。没办法,咱们殿州人向海而生,可海上这碗饭不好吃啊!” 大家心有戚戚,都安慰何大婶母女。 饭后,大家依依不舍地告辞,唯有何盾和何湘兄妹俩留了下来。而刘希则到府衙去了。 何盾抱着装着地球仪的匣子激动不已,小声道:“姑姑,你这个地球仪我已经看了,真是太好了。一拨,它就转动起来。地球仪真的是这样转动吗?它为什么不是正的,而是要斜着?” 苏澜点头道:“何盾,何湘,你们抱着地球仪跟我来,我们去教室吧。” 接下来的一下午,苏澜给大家上了一堂精彩绝伦的天文地理课。除了讲述了经线、纬线、赤道以外,又讲述了太阳、地球、月亮的公转、自转、南北回归线、南北极圈、一年四季和昼夜更替等知识。甚至还讲了太阳系的恒星、行星、卫星的常识,特别提到了“光年”的概念。不光是何盾、何湘和小家伙们,就连居佩老先生都听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 苏澜把地球放在讲台上,一边讲述,一边转着地球。当谈到晨昏线两边相差一天,既二十四小时,大家都听呆了。 何盾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时差!难怪那一次四叔跑完地中海之后就说,丢了一天时间,原来是这么回事!” 之后,大家提了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比如,刘嘉问别的星球有没有人?春红问,嫦娥飞到月亮上去,上面真的有广寒宫吗?何盾问为什么海水会潮涨潮落?苏源则念念不忘自己房间壁纸上的奇怪的“大鸟”。心仪郡主则问,既然往东可以到西,往南可以到北,那怎么理解“南辕北辙”这句成语?居佩先生则询问为什么其他地方的人种跟我们不一样? 苏澜心里非常高兴。这说明大家的求知欲望何其强烈。她一一作了精彩解答。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黑了,刘希也下衙回来,竟然也在教室的外面听得入了神。他也提问道:“如果地球是圆的,为什会有共工触柱的历史典故?” 苏澜自然也是一般解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8、褚望的杰作 接下来几天,何盾与何湘在将军府呆了下来。他们跟着一起早跑、做操、上课。何盾非常喜欢算学课、故事课、地理课;何湘也很喜欢刺绣课。当然,苏澜也请何盾与何湘给大家讲了航海课。当他讲到阿拉伯时,几个小家伙兴奋地给何盾讲起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把何盾也给听入了迷。 二十八日上午,先是京城温泉庄园庄头石宁、绸缎庄掌柜李宏、宝翠银楼掌柜朱弥联袂来拜见。还没有坐定,“远潮号”船长赵赫、“远清号”船长马威、“远澄号”船长郑隘、“远瀚号”船长罗云、“兴旺号”船长曹建、“兴盛号”船长刘宝、“兴隆号”船长钱炜、“兴起号”船长孔佳、“兴举号”船长韩斌等又结伴而来。原来他们都是要陆续离开殿州,前来告辞的。 午餐自然又是招待何家兄弟子侄的菜单。大家对豆芽赞不绝口。苏澜再次贡献了发豆芽的方法。 石宁、李宏、朱弥盛情邀请大家去京城做客。船长们则说,下次来殿州再来拜访。 他们走时,留下一大堆礼物。苏澜自然也有回馈。 何盾、何湘在二十九日吃过晚餐后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因为后天就要扬帆远航! 走之前,何盾告诉苏澜,京城醒园得尽快派个大庄头过去。因为这个庄园买了后,他一直有心无力,闲置了两年。这两年的地租都没有收,都在原来的庄头房陇手上掌着。 苏澜听了,越发坚定了尽快把张轩派去京城醒园的决定。除了丁氏怀孕不方便同行之外,张进的神秘身份就让他神秘好了,只要他们父子对自己是善意的就好! 二十九日是老爷子给仇四捉拿褚望和单立的最后期限,也不知道仇四那大海盗的事情办得如何?还有就是,吉贵带着那十个人,在庄园里捣鼓这几天,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不行的话,还得让金属探测仪派上用场。不过,为了保密,那就得自己亲自上阵啦。 苏澜决定,无论情况如何,明天一定要去一趟鸡爪岭。 可是,二十九日刚交亥时,也就是前世大约晚上九点钟,在上李厝路口站岗的村民和两个卫兵突然拍响了将军府的大门,说是有个叫仇四的人身受重伤,正在官道路口榕树下求救,同行的还有一个名叫汪清的人,也受了轻伤。另外还有几个护卫,倒是安康。 苏澜刚刚熄灯上床,又赶紧起来,打开手电筒,在甘甜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兄弟的护卫下,赶到了官道路口。只见榕树下停了一辆马车,旁边站着几个陌生汉子。看到苏澜,立马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海盗汪清。他的左胳膊被刺伤了,血流不止。 看到苏澜,汪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在青石板的官道上“绑绑”直响,不住嘴哀求道:“小姐,这个时辰我们进不了城,没办法,只得来求助小姐,救救我们大当家的!” 苏澜吃了一惊,不敢相信,难道是仇四受了重伤不治了? 一阵海风吹来,果然闻到马车里面传出来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苏澜没有上前,甘甜老远用马鞭掀开了马车门。手电筒照过去,果然就见仇四一人躺在马车上。他面如死灰,满脸冷汗,浑身寒颤,奄奄一息。再仔细一看,就见他胸前被鲜血染透了,而且血流不止,正汩汩地往外涌。 看来是心脏或肺腑受了重伤,这可是死亡率极高的创伤!苏澜震惊不已,沉吟了一下,道:“救可以,但仇四伤势严重,我不能保证能救活!”她对汪清道,“这位老大,你得给我立个字据!生死由命,本小姐概不负责!你若不肯,那就请回吧!” 原来,仇四和汪清在等待和仇阳见面时,曾经在全园歇了一晚。通过调查,早就知道将军小姐曾经在吉家铺救了两个中了砒霜之毒的人,还救了身受重伤的大管家何震。他们当时还非常惊讶。这次事发突然,仇四命在旦夕,此时又不能进城求医,只得到上李厝将军府求救。 汪清听了,赶紧点头,哭道:“我立,我立!” 苏澜一点头,道:“马上把他送到蚵壳屋。”她不想把这个大海盗带到新房子去。这家伙身受重伤,死活难定,她可不想给新房找晦气。 马车很快启动,往蚵壳屋而来。路上,苏澜一打听,仇四、汪清挂彩,原来竟是褚望的杰作: “……我们分了六路人马,撒网似的接连找了三天。终于在今天下午得到消息,单立和褚望藏在单立原来的一个喽啰的亲戚家里,就在殿州城北胡家厝。老大带着我和这几个兄弟赶过去,单立和褚望都吃了一惊。大当家说,你们谋害了老爷子家的人命,得把你们二人交给全园处理。那两个人认命了,只得答应跟着我们走。因为担心单立和褚望已经被画影图形,出不了城,我就出主意,买两口肥猪,杀翻了,掏出肚肠,把单立和褚望缝在宰了的肥猪肚子里。于是我们就在村里的屠户家买了两头大肥猪,把单立和褚望藏在里面,这才在城门关闭之前混出了殿州城……” 汪清哭泣着道:“快到石寨港时,突然一只肥猪的肚子被划开了,接着褚望从肥猪肚子里面跳了出来,一挥杀猪刀,大当家的还在发呆呢,他就刺在了大当家的胸口!我上前阻拦,他又一刀刺中了我的手臂!谁知道这家伙身上竟然藏了一把杀猪刀……” 汪清几乎要崩溃了,道:“我当了多少年的海盗,第一次遇到这么凶狠、奸诈的人!他跳马车时,因为装着单立的肥猪拦了路,他就一刀捅了进去……在殿州城里他老老实实,快到石寨港了,他才动手,他这是利用我们出城呢……” 说话间,蚵壳屋到了。苏澜让覃龙把姨父请来,又叫覃虎拿来纸笔,让汪清写下生死不论的承诺书。 一会儿刘希来了,苏澜说了情况。刘希一方面震惊大海盗仇四居然着了褚望的道,这仇家父子还真是跟殿州犯冲!又立刻安排几个卫兵,在汪清手下的带领下,去寻找缝在肥猪肚子里的单立的尸体。 苏澜又派了夏松、夏柏兄弟跟去,确认了单立的尸体后,立马去全园给老爷子送信,让他们提高警惕,严防褚望疯狂报复。 苏澜再看仇四,已经昏迷了。 苏澜看了承诺书。那汪清居然说,仇四若死了,不找苏澜任何麻烦;若是救活,奉送二十万两银票。 苏澜嘴角一勾。这汪清还算上路。想想又觉得不对,仇四若死了,自己没有功劳,难道还没有苦劳?竟然蹦子儿没有! 苏澜气呼呼地让海盗喽啰将仇四送到原先放粮食的库房里。这里正好有一个晒粮食的木架子。因为搬家,这里早就腾空。苏澜吩咐点了油灯,拉下幔帐,把所有人赶了出去,还嘱咐甘甜和覃龙、覃虎守在房子周围,任何人不能靠近! 其实苏澜并不需要油灯,但是她必须掩人耳目。进了房间,立刻把仇四转移到了空间负一层综合医院手术室。苏澜打开了无影灯,剪开了仇四的衣服,发现刀口距离心脏只差几公分!虽然没有伤到心脏,但是却刺中了肺部!真是既侥幸又不幸! 苏澜给他查了血型,居然是o型,立刻挂上了各种药液和血浆,然后给他消毒杀菌,做缝合手术。没人帮忙,苏澜简直是忙得跳脚。 好不容易缝完最后一针,苏澜都站不住了。 仇四一直没有苏醒,苏澜也不敢离开。 到天亮时,她发现仇四开始发烧,还嘟嘟囔囔地说起了胡话,可谓是最危险的时候。苏澜赶紧采取各种措施来降温。 到中午时,苏澜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去一楼食品柜台拿了一袋饼干,一瓶矿泉水,一个苹果,几根香蕉。 大约酉时,仇四的药液打完了,烧也退了,呼吸也平稳了。但是还没有苏醒。 苏澜这才将仇四推到了库房。又拿了手术针线、绷带、口服药等,出来给汪清处理伤口。 这时,苏澜发现汪清跪在门口,神情呆滞,双眼红肿,浑身颤抖。甘甜悄悄道:“不肯起来,跪了一天了。” 看到苏澜,汪清忽然疯了似的扑上来,揪住苏澜的衣袖道:“小姐,我们大当家的如何了?是不是已经……”他嗫嚅着,不敢说下去。 苏澜道:“你们老大还没死呢,你若是要诅咒他,那我就帮帮你好了!” 汪清赶紧再次跪下,喜不自禁地道:“小姐,你是我们的恩人啦!” 苏澜嗔道:“恩人什么的,先不要讲,让我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说着,让汪清卷起袖口。只见左下臂一道五、六寸长的刀口皮肉外翻,肌腱也被切断,血虽然凝住了,但是满手血渍,非常可怕。 苏澜故意惊诧道:“天啊,筋腱都断了,这手臂怕是要截肢锯掉啊!”小样,吓不死你,叫你坑我苦劳就蹦子儿没有! 汪清眼睛一翻,就晕倒了。 苏澜喊来汪清的两个手下。一个扶住汪清,一个帮忙清理血迹,她则麻利地消炎、杀菌、消毒,拿出手术针线,迅速缝合。苏澜没有打麻药,但是给了口服止疼药和镇静药。 众目睽睽之下,苏澜给汪清里里外外缝合了十几针。看着肌腱、皮肉被扯在一起缝成麻花一样,那两个帮忙的汪清的手下居然吓得脸色苍白,手脚颤抖,恶心呕吐,抖若筛糠,看苏澜的眼神满是惊惧和钦佩。苏澜不禁腹诽,这小样,居然是海盗?而汪清则痛得死去活来。 缝完针,汪清的药性也上来了,头像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但是他还是坚持要看仇四一眼。苏澜被缠不过,只好让他进了库房。看到仇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汪清不敢相信他还活着,直到听到了呼吸声,他才放下心来,然后就晕倒了。 直到四月二日的中午汪清才苏醒。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望仇四,结果发现自己的手下正在给仇四喂米汤。仇四还冲着他咧开大嘴一笑。可能是因为扯动了伤口,又禁不住痛苦地“嘶嘶”着。 汪清彻底放下心来。心放下了,肚子立马饿得咕咕乱叫。手下端来热粥,他哧溜溜地几口喝完,还要吃,而且要吃大肉。苏澜进来,恼着脸道:“你若想死,我可以帮助你。不过,死之前,你得先把救你们大当家的二十万银票交给我。还有,你的命虽然没有你们老大值钱,可是,三万、五万总还是值的。交了钱,我一针扎死你就完事大吉!” 汪清傻了,原来将军小姐不只是医术精湛这么简单,而且还毒辣彪悍,霸气侧漏,没有口德!还这么财迷!可是也只能乖乖地服输,谁让自己和老大的命都被她捏在手中! 见他羞惭地低了头,苏澜嘴角一勾,道:“你好好听话,明后日稍微可以喝点瘦肉、猪肝汤。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苏澜决定吓他一吓,“你的手差点就要被截肢了,知道吗?那样你的手就废了!如今虽然被缝合了,手臂被救了下来,可是,你手上的筋腱被割断了,以后行动没有之前那么自如。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别弄到以后说三道四!若今后听到你嘀嘀咕咕,我今日就把你的胳膊切下来得了!免得日后落下埋怨!“ 汪清吓得赶紧将胳膊藏到身后,涎着脸皮道:“不会不会,感激都来不及。” 苏澜又道:“还有啊,你既然醒了,就到外面官道上去一下。你的手下弄来好多海盗,堵在官道上,害得我们上下李厝的村民都不敢走动!” 汪清赶紧起身,道:“对不起啊,给你们添了麻烦!”说罢就要往外跑。 苏澜吼道:“还有,今后我若是听到传言,是我救了你们大当家的命,再传到官场朝廷,我一定会再弄死仇四!你可要知道,我既然能救他,也能杀了他!因为我在他的心脏里安了东西,如若你们胡言乱语,我就做法弄死他,让他和你们尝尝嘴巴不稳当、不牢靠的后果!” 汪清听了,都傻了,呆了,半天才诺诺称是。低眉顺眼地轻声告了退。 苏澜嘴角勾了起来。这几日还真是高兴啊! 一是,二十九日当天晚上,卫兵报告,海盗单立被褚望一刀穿破猪肚和他的人肚,一刀毙命!尸体被找回送到府衙,刘希命令贴上公告,说海盗单立拒捕已经当场伏法!第二天布告贴满大街小巷。这天一大早,范捕头还奉命抄了海盗单立的家,没收了全部财产;他家的仆人也全部被抓获。其实就是一伙海盗喽啰。 二是,夏松、夏柏兄弟二十九日晚在看到单立的尸体后即刻到全园报信。早上回来时恰与翘七、翘八苏屯、田明同路。他们原先并不相识。苏屯、田明说,今日凌晨,石寨港回凤楼的两位腿脚受伤,行动不便的的退役卫兵,到集市买菜时,发现褚望在捡烂菜叶吃,正准备悄悄抓捕褚望,但被他发现逃跑,这两名退役卫兵终因腿脚不便,让褚望逃跑了! 三是,今日,也就是四月二日一大早,悦客来小伙计喜滋滋地来送信。原来六殿下来了好几封信!一封信说,三十日晚已经与将军在折柳亭会面,一切顺利安好!一封信说,舒郡王府小公子杜平持圣旨亲迎郡主回京!钱庄大掌柜申玉的儿子申辉同行!另外几封信是告知林庄头一家全部流放;四皇子的护卫,偷盗文物和诱拐人口到倭国的罪犯,全部死刑!圣旨不日即到。还有就是京城的庄园醒园,他已安排人去查看。 接到六殿下的来信,全家人欣喜若狂,纷纷给心仪郡主道喜,郡主也好几次哭花了脸。要知道,这可是“舒郡王府小公子杜平持圣旨亲迎郡主回京”! 苏澜不知道六殿下是怎么说服皇上的。从先前的艰难,到如今的“持圣旨”,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苏澜猜测,可能是自己的“郡主为国祈福”的建议被皇上采纳有关。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真是可喜可贺。 刘希、林氏、苏怡和全家现在开始忙碌心仪郡主回京的事情。安排仆人,整理行装,打点礼物。 当然,如果算上仇四和汪清,也算是一件功德。毕竟是两条人命! 唯一揪心的就是,自石寨港集市惊鸿一瞥,褚望如泥牛入海,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苏澜奇怪,这家伙身无分文,沦落到捡烂菜叶吃,竟然能隐匿行踪这么长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一件遗憾的事情就是,张轩还没有替吉贵传回“芝麻开门了”的口信!苏澜想,看来得自己亲自出马,带着金属探测仪走一趟了! 正在胡思乱想,汪清回来了,涎着脸,双手奉上一摞银票,不好意思地道:“外面来的那些人都走了。这是十万两银票。他们来的匆忙,就只带了这些。下次一定全部足额交给小姐!” 苏澜收下银票,刚要开口,汪清又抢着说道:“我已经传令下去,谁要是胡言乱语小姐救命的事情,抄家灭族!还有,对褚望下了追杀令!” 苏澜心里一凛,这些海盗,还真是心狠手辣。 汪清又涎着脸,磨蹭半天,吭吭哧哧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苏澜知道他的心思,道:“你不就是想让你们少爷来看望仇四吗?现在不行,过几天等仇四好些了再说。不然,仇四见到仇阳,一激动,喔嗬了,我可不担责!” 汪清喜得眉开眼笑:“这个自然!我省的!”又是鞠躬,又是道谢。 考虑到单立已死,家已经被抄,仇四和汪清又在蚵壳屋养伤。苏澜决定让翘三甄琥休养一段时间。他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之后还有重要任务,要查找褚望呢。 于是,四月三日上午,苏澜去鸡爪岭之前,先到鱼市街去了一趟。令她惊讶的是,这里只剩下翘二小麻雀一个人了。 原来,早在陶敏去堆福上任后不久,翘一余翠翘就带着艾嬷嬷,默人也跟去了堆福,还在陶敏家不远的地方租下了一个小院!之后不久,翘九海云也去了堆福。为了隐蔽,他另外找了一个地方。 苏澜忽然想起余翠翘说过的一句话,“此生要不离不弃地紧跟着陶敏”!看来,余翠翘这是要往死里收拾陶敏! 苏澜忽然灵机一动,褚望既然早就与陶荣有勾结,那么他会不会跑到堆福投靠陶敏去了? 想到这里,苏澜跟小麻雀道:“你赶紧给甄琥送信,让他去堆福监视、跟踪陶敏,我怀疑褚望去了堆福!” 之后,苏澜带着甘甜和覃龙、覃虎兄弟去了庄园。跟之前一样,苏澜先去巡视了一番不孤园、有邻园,看了一番庄稼。最后回到丰泰园。跟几天之前相比,庄稼又拔高不少,长势喜人。 庄稼没有耽误,登峰路也修得有模有样了。关键是,登峰路旁边的引水渠也开挖了,也是岭上、岭下分头开挖,到中段相连。 苏澜发现,几个庄头真的很上心。已经修好了的一段引水渠,里头三面都是青石板面地,最深的地方接近一米,最浅的地方也有二尺多深。引水渠的宽度最少有一米。这样规模的引水渠足够泄洪了。 苏澜还看到,挂壁式画廊上也刨出了十多条引流沟,也是青石板面地,而且恰好面成V型,最深的地方也有一尺多。不过还没有全部完工。老远看去,就好比一条苍龙带着十多条小龙在挂壁式画廊上驾着彩云腾飞。 苏澜被这美丽的景象惊呆了。她赶紧掏出一万两银票交给张进、张轩和黄庄头,高兴地道:“你们三个庄头和岭上的两个庄头每人奖励二百两,再给凡是出工的百姓,还有那些工匠先发点工钱,另外,材料要进质量好的!” 众人自然喜笑颜开。 “还有,把大家的饭食弄丰盛一些,每日必须要有荤腥!” 苏澜把张轩单独叫到向阳坡自己的庄院里。她要单独给张轩谈谈醒园的事情。 张轩有点紧张,他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把他单独叫去谈话,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姐要责罚他。 苏澜看他紧张的样子,笑着安慰道:“你不要紧张。今日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帮我办。”说着,她详细地讲了京城醒园的事情。又道,“知道你媳妇已经有孩子了。我也犹豫了好长时间,但还是觉得你比较合适。关键是,这个庄园,何盾虽然买了两年多,但是实际上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它,庄园还被控制在一个名叫房陇的人手上。他至少收了两年的地租,可是连一粒谷壳都没有给何盾!” 张轩跃跃欲试,可是想到什么,又有些犹豫。 苏澜知道,张轩的本意是很想去,但是又担心媳妇,又担心老父老母。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苏澜道:“你若是愿意去京城,可以把媳妇、孩子都带去,父母也可以去,我可以去掉你们的佃农身份,给你们家二十亩良田,每年我会给你家一笔固定的收入。另外,你需要什么帮手,只要开口,我都会为你办到。只有一样,就是得尽快做出决定。如果你不能去,我得考虑其他的人手!” 张轩点点头道:“谢谢小姐信任我!我恨不得现在就答应小姐!不过,我得回家跟父母、媳妇商议一番,最迟后日给您答复!” “很好。”苏澜点点头道,“安全问题你不要担心,我会让六殿下派人保护你,舒郡王一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就是估计要跟房陇斗智斗勇,有点伤神!” 张轩道:“到时候我多请教殿下。” 苏澜很高兴,这事只要张轩答应估计就有五分的把握。 “你得尽快决定。因为京城来接心仪郡主的人已经动身,也就二十多天就要到达殿州,之后你们一起启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89、熙和通宝、夹墙珍珠粉和银蛇镶宝发簪 苏澜想起张进神秘的身世,想了想,问道:“不知道你的父母想不想去京城?” 张轩有点茫然道:“这个还真是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父亲曾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 咦,这是什么情况? 苏澜不动声色,随意地问道:“那你是在京城出生的吗?多大来的殿州?” “我是在殿州出生的。从我记事起,我就住在有邻园,我们一家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不过,那时候不叫有邻园,也不叫乐山园,叫过好几个名字。什么玉漱园、谷丰园,都叫过。我记得好像最早是叫小聂园什么的。” 小聂园?苏澜心里一动。鸡爪岭上的松鹤庄园原来就叫聂园,原主人姓聂,没有妻儿,只有一个侄儿叫聂立,后来成为聂园的庄主;再后来,与汤园的庄主汤华械斗,受伤而死。鸡爪岭上曾有个聂园,岭下就曾有个小聂园,这两个聂园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关联啊!而且,聂园和汤园主人械斗时,张进和他弟弟还去劝过架! 苏澜若无其事地道:“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在鸡爪岭上,你们三个庄子在岭下。恐怕如果不是修登峰路,只怕你们都没有什么来往吧?” “确实如此。”张轩道,“我们平日都不怎么来往,但是因为有时砍柴碰了面,就点点头,知道对方是山上或者山下庄园的,但具体是哪个庄园,姓甚名谁就不知道了。” “喔。我听说有邻园还有一户姓张的,是你叔叔吗?你父亲、叔叔兄弟两个是一起来的殿州吗?” 张轩笑道:“你是说我叔叔张凡吗?其实他不是我的亲叔叔,他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我大约四五岁时,也就是十二、三年前,他曾来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走了。我大约十多岁时,他再次来殿州,之后就没走了。”张轩同情地道,“我这个叔叔很可怜,婶婶因为生产过世了,他就带着我的小堂妹来投奔我父亲。” 苏澜一愣。她记得很清楚,明老汉曾说,二十二、三年前那场械斗时,岭下有邻园的张进和他弟弟还来劝过架……二十二、三年前,张凡就已经出现;十二、三年前,也曾来殿州住过一段时间;怎么过了若干年后,又重新带着幼女来投奔结拜哥哥张进?看来,这个张凡比张进更加神秘! 苏澜满腹疑问,可也知道,不能问多了。于是回转话头道;“那你问问你父亲,看他有什么打算。”如此结束了话题。 苏澜骑着“踏雪无痕”,带着甘甜和覃龙、覃虎兄弟绕道上了鸡爪岭。两个临时庄头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原来,就在苏澜和张轩谈话时,张进已经让人爬上登峰路,告诉他们奖励了二百两银子的事情。这可是二百两啊,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这么多钱! 两个临时庄头明盛和李顺赶紧道谢。苏澜笑道:“日后还要你们继续费心、尽心。”她问道,“明庄头,吉贵可在庄园?我想见见他。”说着去了庄院。 明盛立刻派人去找吉贵。一会儿吉贵就来了,还是背着他那须臾不离身的鼓鼓囊囊的麻袋。 甘甜会意,立刻带着覃龙、覃虎兄弟守在房间外面,不让人靠近。 人一走,吉贵马上内疚地道:“小姐,小的没通知张轩庄头,是因为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苏澜大喜,道:“难道有什么发现吗?” 吉贵犹豫了一下,道:“不能说有发现,也不能说没有发现!这么说吧,走遍庄院,我只发现了几处动土的痕迹。” “喔?”苏澜来了兴趣,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吉贵的老鼠眼睛滴溜溜转着:“这几日我们查了两个庄园和附近的一些山头、溪流、坟包、树林,发现有好几处动土的痕迹。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动土都有明显的掩盖的痕迹。” “掩盖的痕迹?”苏澜不解地问道。 “就是明明动过土,却想办法把动土的痕迹掩盖了。”吉贵道,“比如,我在一个无碑无主的坟包发现了盗洞,结果这个盗洞又被人回填了墓坑里面的土,但是由于这些土是从里面翻出来的,跟坟包表面的土质相比,多了草木灰,而且无论颜色还是细腻程度都不一样。也就是说,虽然有掩盖,但是还是漏了陷。”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显然已经刷掉了泥土和铜锈,依稀露出魏碑体四个大字“熙和通宝”。 “咦,熙和?这是大成开国高祖皇帝杜扬的年号!”苏澜惊道。 吉贵点头。 苏澜很兴奋,道:“是在这个坟包的盗洞里发现的吗?” “是,小姐!”吉贵诡异地一笑道,“您可知道,开国高祖皇帝杜扬在位整整三十年,几乎每年都要发行铜钱通宝。但是,唯有他驾崩这年,也就是熙和三十年的铜钱最有意思。小姐您仔细看看。” 苏澜仔细地看着这两枚铜钱。好半天,她失声惊叫起来:“这熙和通宝的宝字,上面居然少了一点!难道是铸钱时,模范出了问题吗?” “小姐好眼力!”吉贵笑道,“据我师父说,当年这钱币一铸出,有人就看出了问题,禀告了皇上。高祖皇帝震怒,因为之前的模范,皇上亲自检验时明明确确有一点!可现在少了一点的宝,怎么看着就是不详,所以皇上将当时的户部,从尚书到下面铸币司的官员,杀了十几个,流放了几十个。”吉贵又是一笑道:“我听师傅说,后来铸币作坊有人传言说,之所以宝字少一点,是因为高祖皇帝的父亲,大名叫猪宝,一个户部铸币司的官员自作主张,擅自缺笔,去掉了宝字那一点。” 原来如此!苏澜恍然。名字避讳是古代封建社会特有的文化现象。因为古人信奉“名魂相关”,古人为了避讳,经常将帝王及自己的祖辈的名字缺如笔画,以表敬仰、折服和归附感。 “……最后,高祖皇帝下令,这批铜钱全部回炉熔掉。也就是说,熙和三十年,唯有这一年的铜钱没有流通就不存在了!然后不久,高祖皇上就驾崩了……” “等一下!”苏澜无比震惊道,“既然回炉熔掉了,怎么在殿州这个天涯海角的无碑无主的坟包里出现了应该被熔掉的铜钱?” 吉贵摊开手。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苏澜忽然一笑道:“唯一的解释是,这座坟包的主人身份不简单!”她顿了一下问道,“这种铜钱你发现了多少?” “只有两枚。但是,”吉贵笃定道,“只要小姐让我打开那座坟包,肯定还有!”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苏澜绕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通常情况下,盗墓贼不怎么喜欢铜钱这种又重又散,相对又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他们更喜欢金银宝玉!”说着,他把两枚铜钱递给了苏澜。 苏澜摩挲着铜钱,思忖着,京城钱庄大掌柜申玉应该知道这种铜钱的来历,不妨去印证一下。正好,她有了申辉随杜平将来殿州的消息,不妨往全园跑一趟。 “还有哪里也有掩盖动土的痕迹?” 吉贵道:“再就是松鹤庄园有一处残垣断壁,也被人精心掩饰过了。一堵墙看似自然垮塌,但是仔细勘验,发现垮塌的地方正好掩盖了一道砖印,而这道砖印和那堵墙之间只隔了大约两尺多宽。小姐,这家建房,为什么两道墙之间只相隔两尺多宽?” 苏澜听了,嘴角一勾:“那是夹墙,藏宝的夹墙!” 原来,中国古人藏宝一般是两种做法,窖藏和壁藏。窖藏,就是用地窖把金银财物贮存或埋藏在地下。几千年来频繁发生的战乱,让人们想到了这个藏金的办法,以为如此一来,既安全方便,又能备不时之需,这本是埋金藏银的主要动机。古代的皇室、权贵和富豪特别喜欢用这种方式藏黄金、白银。壁藏,就是将墙壁做出夹层,将值钱的东西放进去。清朝大贪官和珅,除了地窖埋银300余万两,还在夹墙内藏金子2.6万余两,也有古人把珍贵的古籍藏在墙壁内。 此外还有檐藏和梁藏。所谓檐藏、梁藏就是将钱物收藏在屋檐下,或是悬吊在房梁上。这种贮藏宝藏心理也为盗窃者所了解,入屋盗窃的小偷雅称“梁上君子”,便与此有关。 吉贵呵呵一笑:“小姐高见!您猜我在断墙这里发现了什么?”他又从胸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了递给苏澜。 苏澜接过来一看,只见黄黄的粗糙的草纸里面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这是珍珠粉!”苏澜惊叹道,“而且,看这珍珠粉的量不少,如果是几颗,那就没什么说头;如果是一颗,那就是很大的一颗珍珠!” 吉贵抬眼看着苏澜,露出敬佩的眼神:“小姐,这正是我要向小姐禀告的地方。当时,这些珍珠粉靠近夹墙中间的地方,正好处在几块土砖架空的空间里面。从珍珠粉的形状和粉量来看,它就是被人踩破以后留下的。诺,大约就是这样。”说着,他从袖口拿出一个比拇指头稍大的、圆圆的土疙瘩踩了一脚,“小姐,就是这个形状和粉量。所以我猜测,这是一颗珍珠,一颗比拇指头还要大的珍珠!” 苏澜立刻脑补起这颗“牺牲”了的珍珠的模样。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即使土砖架空形成了一个空间,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是还是挡不住长时间雨水的侵蚀而改变样貌。既然珍珠粉的形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说明这颗珍珠被踩破的时间并不长!” “太对了!小姐!”吉贵神神叨叨,“夹墙内,一颗硕大的珍珠被人踩破了,这说明,近期有人发现了夹墙,而且搬空了夹墙里面的东西。匆忙间,有一颗硕大的珍珠被踩破了……” 苏澜的脑海里出现一群人疯狂转运珍宝的画面。“还有哪些疑点。” 吉贵嘿嘿一笑:“果然是小姐,真是令人敬佩。”他忽然神情一肃道,“小姐,最奇怪的是,所有夹墙的砖头一块都没有看见!” 苏澜一凛:“什么意思?” 吉贵比划道:“外墙和夹墙,因为室内和室外的原因,风雨侵蚀对土砖造成的影响,颜色和损坏的程度是不一样的,我在现场看到,所有的土砖,朝内和朝外的颜色和损坏程度基本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些丢弃在现场的土砖,全部是外墙,而夹墙所有的砖全部不翼而飞!小姐,有谁会搬走夹墙土砖?除非……” “除非这些夹墙的砖本身就是珍宝!”苏澜一挑眉毛,心里不由赞叹,这吉贵果然心细如发,手段了得!她急切地道,“走,你带我去这些地方看看。” 接下来,吉贵带着苏澜到他说的几个地方去看了看。甘甜和覃龙、覃虎兄弟还有全园的十个人散开在四周警戒。 在那座无碑无名的坟包旁,吉贵详细讲解了土质颜色和细腻程度之间很细小的差别;在那残垣断壁处,吉贵告诉她珍珠粉的位置,还教她仔细辨认了墙砖的细微区别和内墙的砖印。 苏澜看了,不由对吉贵十分佩服。看来,老爷子把他推荐给自己还真是物尽其用。 苏澜想了想,道:“吉贵,你再搜索几天,看看还有什么发现。” 苏澜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不妨打着庄园年久失修,需要像丰泰庄园那样重新修建的旗号,然后对庄园进行大规模的发掘。 前世,苏澜在跟着父亲学习鉴别古董的同时,也了解了一些古人藏宝的方法。比如窖藏,古人在挖地窖时,通常会采取反盗宝手法,即将藏宝坑挖得很深,再埋入装满财宝的坛、罐、缸这类器物,用以迷惑盗贼。而且,他们很讲究放置财物的方法,通常采取上下分层放置的方式,先放一层,掩埋后再放一层,再掩埋再放,多者达三四层。在各层之间,往往用石板、砖块叠压,土层之间则用糯米熬成的液汁、蔗糖汁、蛋清、黄泥和石灰,夯实密封,有时其中还会拌上碎石子、瓦片之类,以增加盗挖的难度。即使被盗挖,盗贼往往也只能发现上层。更巧的是,这也符合了古人赚一点钱就贮藏一点、埋下一层的习惯。 还有一个极端的防盗法子,传说有一个发了大财的晋商,觉得将财宝埋到地下、放进墙壁、寄放钱庄都不放心,于是便把成堆的银子熔化成液体,浇灌进家中的地板。这手法太另类、太出人意料,盗贼的确找不到了,但“家贼”难防,其子孙没钱的时候便会悄悄敲下点银子。 也有些寺庙的和尚们,在收敛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之后,为了将之藏匿起来,就借用铸佛的名义,烧制铸造了许多的大铜佛,看上去是个实心佛像,其实里面却是暗藏玄机,佛像的肚子全都是空的,里面藏着那些和尚们收刮来的巨额财富。 在兵荒马乱之中,有人把数代积蓄深藏于地下,可由于时代久远,地貌变迁,藏窖的主人和嫡亲后人相继辞世,巨大的财富就深藏于地下成为无主之物。古人窖藏财物,埋藏者又不轻易透露消息,若干年后,宅第易人,房子新主人在翻修或重建时,往往可以挖出前人的窖藏。因此,后人遇到拆迁、搬家时,往往都会“掘地三尺”,把家前屋后地下翻一遍。从古人房产买卖史料上,确实可以找到“掘钱”的记录。 而根据考古学界对乾陵地宫的探测工作,乾陵地宫内可能藏有的文物分为几大类:如金属类,有金、银、铜、铁等所制的各类礼仪器、日常生活用具和装饰品、工艺品等。有如陶、瓷、琉璃、玻璃等所制的器物、人物和动物俑类。还有珊瑚、玛瑙、骨、角、象牙等制成的各类器具和装饰物。甚至还有石质品,包括石线刻、石画像、人物及动物石雕像、石棺椁、石函和容器。还有壁画和朱墨题刻以及纸张、典籍、字画、丝绸和麻类织物,漆木器、皮革和草类编织物等。 例如,商朝妇好墓中的礼器计有琮、圭、璧、璇玑、环、瑗、璜、玦、簋、盘等十种,《考工记》所载的玉礼器基本齐全,但是却没有发现璋。在这些礼器之中,琮以及琮形器有十四件,有些比较精致,大气,是礼器;有些是镯式琮,十分精美,可能是日常佩带的,有的可能是玩器,还有的可能是战利品。 妇好墓共出土圭、璧、环、玉玦、玉璜等,另有玉簋和玉盘等诸多玉器,还有多种玉制兵器,极尽奢华,精美无比,堪称重器。它们开启了后代玉制酒器和食器的先河,这体现了商朝制玉工艺的精湛,也反映出商王朝一度的强大和富有。 想到这些,苏澜忽然不急了。因为她的金属探测仪虽然是逆天神器,但是只能探测金属,对于非金属遗存,它就望尘莫及。倒不如充分发挥吉贵的作用。 苏澜问了吉贵最后一个问题:“盗洞也好,残垣断壁也罢,你估计发生了多长时间?” 吉贵肯定道:“考虑到天气的原因,盗洞时间稍早一些,但不会超过一年。夹墙的事情大概不会超过两个月。” 没什么可说的,这些珍宝都落到仇四的手上了! 仇四近来如此猖狂地盗取庄园的宝贝,为什么明盛和李顺他们没有什么怀疑和反应?唯一的解释就是仇四做的很隐秘! 通道,通道,宝贝运走,必然有条通道! 苏澜脑袋嗡嗡响了起来。她想起了单立和褚望逃跑的那条隐秘的地道! 午餐后,苏澜带着甘甜和吉贵再次来到那条地道。这次他们除了每人都带了一只强光手电筒之外,每个人还带了装有头灯的头盔。 甘甜和吉贵见识过手电筒,这种头灯头盔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人兴奋不已,不停关合,差点把头灯给玩坏了。 三个人弯着腰,仔细搜索,在地道里来来回回好几趟。后来他们都有了意外的收获:吉贵在地上一个小泥坑里发现了一枚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甘甜在地上也发现了一枚缺了点的熙和三十年的“熙和通宝”和两颗葵花籽大小的金瓜子。而苏澜的发现有些出人意表,她在地道的顶上发现了一根扭卷身躯蓄势待发、嘴里镶着一颗绿豆大小的黄色宝石的银簪! 当苏澜从头顶上的石缝里取下这枚银蛇黄宝发簪时,吉贵和甘甜都惊呆了。 吉贵道:“小姐,这根银蛇黄宝发簪插在这个地方,说明有人经过这里时,发簪被头顶这个石头尖给勾掉了,没有掉在地上,却又被无意中别进了这个石缝。说明掉发簪的人当时匆忙之间没有发现。” 而甘甜则像见了鬼似的指着银蛇黄宝发簪道:“这不是跟松鹤庄园仇氏兄弟中的大哥戴的一样吗?只不过仇家大哥戴的是红宝石而已!” 苏澜嘴角一勾,道:“你也发现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诡异,做哥哥的戴着一根银蛇红宝发簪,做弟弟的却是插着一根树枝发簪。原来弟弟不是没有银蛇镶宝发簪,而是无意中遗留在了这地道里了!” 甘甜哈哈大笑:“说明这仇家兄弟参与了盗宝、运宝!” 苏澜顿了一下道:“还有,你们不觉得,这银蛇的造型非常奇特,令人过目难忘吗?” 吉贵疑惑地道:“小姐的意思是说,这银蛇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苏澜摇摇头,道:“不知道。”她有些恼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了,可对这个世界还是不怎么了解。她可以肯定,这个嘴里镶宝扭卷身躯蓄势待发的银蛇一定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果然,下午,在全园蚵壳屋,苏澜和老爷子、申玉大掌柜密谈。当看到苏澜拿出的这些宝贝时,申玉和老爷子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们激动得手脚颤抖、语无伦次。“我的天啊,这是任皇后在殿州复活了!” 苏澜惊道:“……当时我就奇怪,怎么仇家老大有一根银蛇镶红宝发簪,而弟弟则是一根树枝发簪,原来不是弟弟没有,而是在盗宝、运宝时插在地道的顶上石缝里面了!” 申玉激动得摩挲着三枚铜币,道:“将军小姐,这是我见到的唯一的三枚熙和三十年缺点的熙和通宝!” 老爷子也激动地道:“澜儿,你不知道吧,大成开国高祖熙和皇帝的皇后姓任名蛇娃!任蛇娃,任蛇娃,叫急了就成了银蛇娃!所以,皇上敕封她的女兵为银蛇女兵,每个女兵头上都有一根银蛇镶宝发簪!而且镶嵌的宝石分别有红、绿、蓝、黄、紫五种颜色,分别代表前锋、左翼、右翼、后卫和后勤五支队伍。她们打的也是银蛇彩旗!战场上一看,非常分明!鼎盛时,前锋队伍甚至超过万人!” 苏澜听得目瞪口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0、藏宝三十六计 老爷子长叹一声道:“可惜,后来的高宗康丰皇帝杜新,全盘抹杀任皇后的功绩,以致于后人对任皇后所知寥寥!可以说,任皇后是在历史的重重帷幕下时隐时现的神秘存在!” 申玉激动地道:“老爷子,看来,这缺点的熙和三十年熙和通宝并没有完全,或者根本就没有熔掉,而且还被传到了殿州!” 老爷子点头道:“银蛇镶宝发簪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他忽然奇怪地道,“仇四够狡猾的!难怪他们父子宁可跟殿州犯冲也要在殿州置办庄园,目的就是盗取任皇后的宝物!” 苏澜忽然有了更大胆的想法。她笑道:“老爷子,也许,我们都受了仇四的欺骗!他就是利用您曾经绑架过仇阳,故意释放迷瘴,说他们父子与殿州犯冲,表面上不来殿州,实际上却是暗度陈仓,偷偷盗宝!” “我抓仇阳,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兴许一开始,仇四确实是担心犯冲,可后来知道那里有宝藏以后,就趁机渲染造势,私下却盗窃宝物!”老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澜儿说的不错,这是仇四的风格!” 申玉也频频点头。他还奇怪地道:“仇四怎么会知道任皇后和殿州的诸般绝密?” 老爷子长吁一口气道:“我猜测是在海盗打劫中,从受害者嘴里知道了这个秘密!” “果真如此的话,仇四这盘棋下得可有点早!”苏澜说了早在大约十二、三年前,单立和汪清就买下了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 老爷子也同意这个观点。申玉却好奇地道:“十二、三年前,单立和汪清就买下了两个庄园,怎么十多年都没有发现宝藏,一直拖到近年来才发现?” 苏澜微微一笑道:“挖掘宝藏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毕竟吉贵这样的人才寥寥无几!还有,谁说之前仇四没有弄走宝贝?我们只是因为时间久远没有证据罢了!再说,之前庄园也不在我们手上,不知详情啊!” “有道理!”老爷子忽然展颜一笑道:“鬼丫头,说说你的打算!你不要说你没有想法哈!” 申玉也含笑地望着苏澜。 苏澜猴到老爷子膝边,撒娇道:“想法是有,不过老爷子和申大掌柜见多识广,你们帮着合计合计呗!” 老爷子道:“那是自然。”又对申玉道,“瞧瞧,果然有鬼点子了。”两人都笑了。 苏澜站起身道:“现在毋庸置疑的是,仇四已经挖了墓,还盗走了夹墙和夹墙内的宝物。有没有弄到其他的东西,目前不好判定。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珍宝现在在哪里?两种可能,还在殿州,或者已经被运出了殿州。我判断,珍宝,或者说部分珍宝应该还在殿州!因为自我姨父暂代知府以来,殿州不遗余力地实行大搜查,查户口,查外来人员,管控得非常厉害。否则,仇四也不会紧张得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托盘出去了!” 老爷子和申玉频频点头:“有道理!” 苏澜道:“这就说到,有句成语叫狡兔三窟。我觉得以仇四父子的狡诈个性,除了单立和汪清的家,除了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仇四应该还有一个洞窟!” “洞窟?这说法有意思!”老爷子和申玉都笑了。 苏澜又简单说了明老汉讲述的庄园历史和张轩的自叙。道:“据我所知,大成开国,按照时间计算,大成高祖熙和皇帝杜扬,在位三十年;高宗康丰皇帝杜新,在位二十五年;太宗顺嘉皇帝杜列,在位二十二年。如今圣上,升平皇帝已经在位十三年。如此,国祚绵延整整九十载了。那么,假设任皇后逃出皇宫,逃出京城,逃到了殿州,应该差不多过去六十年了。这个时间恰好与聂园突然出现的时间相吻合。” 老爷子和申玉点头。 “梳理一下时间线,大约六十年前,聂园出现;大约五十年前,汤园出现;大约二十七、八年前,老聂庄主过世,聂立成为小聂庄主;之前不久,老汤庄主也已过世,汤华成为小汤庄主。他们都娶妻生子。” 苏澜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然后,大约二十二、三年前,聂园和汤园忽然为了田地、水源等问题发生了械斗,两个庄主都被打伤,双双不治而亡,之后幼小的孩子分别作了庄主。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平时,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佃户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可是,在械斗之前,岭下的张进和结拜兄弟张凡突然来劝架!你们想想,不怎么认识,或者说关系不密切的人,还是佃农,凭什么能来替两个庄头调停一场械斗?还有,张进和张凡哥俩非常神秘,我的仆人甘甜说,张进武功不错,但是早年受过严重的内伤;他的夫人,一个乡村妇人,居然会耍大刀!还有,张进生活的地方,现在叫有邻园,之前叫过乐山园、玉漱园、谷丰园,而张轩记忆中,最早这里叫小聂园!是小聂园哎,你们不奇怪吗?” 老爷子和申玉面面相觑。 苏澜继续道:“张进的这个结拜兄弟张凡,明明在二十二、三年前,聂园和汤园械斗时,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可是张轩说,他大约四五岁时,也就是十二、三年前,张凡曾来他家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走了。再后来,张轩大约十多岁时,也就是距今大约四、五年前的时候,这个张凡叔叔再度出现,还带着幼女来投奔结拜哥哥张进,之后再也没有离开。在我看来,这个张凡比张进更加神秘!” 老爷子敏锐地抓到了什么,道:“大约十二、三年前,张凡突然出现?这个时间节点好像正是仇四买下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时候!”老爷子眼芒一闪,“看来,这张进和张凡确实不简单!张进有武功,还受过内伤,那张凡有武功吗?” “这也是张凡很奇怪的地方!”苏澜继续道,“说实话,我只是在我珍姐姐刚刚买下有邻园,赏赐佃农的时候瞄了一眼,之后从来没有见过!这人存在感很低,从不抛头露面,你若让我现在去认人,我不一定认识!所以,我的仆人还没有办法看出他的身手!” 申玉忽然嗨了一声道:“小姐,聂园和汤园被仇四买走了,那两个小庄主呢?现在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了吧? 苏澜一愣,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申大掌柜,你问得很好,明老汉没有说他们的去处!” 老爷子面有戚容,道:“如果说,老聂庄主和老汤庄主还有自己家乡,这两个小娃娃又能投靠到哪里去?就连赖以生存的庄园都卖了!” 申玉忽然一声惊叫:“该不会被仇四给谋害了吧?” 老爷子和苏澜听了,心里都是一惊。好半天,苏澜道:“看来,我还得再问问明老汉他们,也要到知府查查当时庄园交易的情况!” 老爷子猜测道:“如果那个突然出现的京城人士老聂庄主是任皇后的护卫,那眉州人老汤庄主可能也是。他之所以晚到十来年,可能之前是在执行其他任务。” 申玉也猜测道:“聂立和汤华械斗,可能不是因为田地和水源那么简单!也许是为了任皇后的财宝?!” “张进和张凡是什么角色呢?”苏澜自言自语地道,“按照年龄来看,他们应该比聂立和汤华年龄略小。换句话说,他们是老聂、老汤庄主的后辈!” 老爷子眼光一闪,道:“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张进的父辈应该跟老聂、老汤庄主一样,也是任皇后的护卫;而老聂、老汤的后辈为了财宝械斗,而张进和张凡就来劝架,却没有办到!之后,张凡因为某种原因去执行别的任务。当得知两个庄园被卖以后,他急忙赶来,与张进一起守护财宝!” “老爷子,您的想法让我醍醐灌顶!”苏澜欣喜若狂。可她略一思量,忽然又有些不解地道,“可这有些说不通啊!第一,两个庄园十多年里被盗宝,为什么他们没有出面阻拦?为了守护宝贝,他们肯定应该要去跟仇四拼个你死我,而不是现在这样连个泡泡都没冒!第二,如果是守护财宝,他们更应该住在岭上,而不是住在岭下!因为一旦发生事变就会救援不及啊!” 老爷子也道:“确实有点说不通!” 三个人冥思苦想,脑袋都要爆炸了。 好久,苏澜忽然嘴唇一勾,微笑道:“或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爷子和申玉都不解地望着苏澜。 苏澜笑道:“在我解答之前,首先还得说说任皇后这个人!据我所知,她出身豪侠草莽,应该家境一般,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 申玉笑道:“确实如此!任皇后的父亲是开镖局的。那时还是禹朝。有一次,朝廷要任皇后的父亲,任老镖头押镖,护送一批官银,结果事情被传扬开去,多路江湖人马相约来劫镖,任老镖头寡不敌众,丢了镖,最后被朝廷处以凌迟!任皇后当时只有十来岁,母亲早亡,孤苦无依,无奈只得做了草莽!” 苏澜笑道:“这就对了。之后,虽然她与先皇夫妻恩爱,还携手打下了江山,做了一国之母,可是因为没有子嗣,在后宫过得肯定也是不痛快!再加上皇帝尸骨未寒,她就被自己亲自抚育长大的小皇帝背叛、清算,她肯定是心如死灰,又心硬如铁!这些经历造就了她坚定、冷硬、决绝、多疑的性格,而且极度没有安全感,也很难相信别人!” 老爷子和申玉都频频点头。 “再加上她是军旅出生,善于用兵,所以她就把战场上的三十六计用在了藏宝上面!” “藏宝三十六计?”吉老爷子和申玉都被这般石破天惊的想法给震慑住了! 苏澜道:“之前我曾经听说,一些大户人家藏宝,通常采取上下分层放置的方式,先放一层,掩埋后再放一层,再掩埋再放,多者达三四层。在各层之间,往往用石板、砖块叠压,土层之间则用糯米熬成的液汁、蔗糖汁、蛋清、黄泥和石灰,夯实密封,有时其中还会拌上碎石子、瓦片之类,以增加盗挖的难度。即使被盗挖,盗贼往往也只能发现上层。甚至还有人在窖藏的地面上做出一系列伪装,如猪圈、牛棚等。更有人甚至还想出了将钱财藏到粪堆、茅厕这些肮脏之地的办法。比如,商代青铜重器司母戊鼎,就是被采取窑藏方式处理的,藏匿的地点是一家吴姓人家的粪坑下面。” 老爷子和申玉一时听得入神。 苏澜继续道:“任皇后千方百计、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地逃到了殿州,没有了威权,没有子嗣,没有未来,手上只剩下这些珍宝,唯一的乐趣,可以说,就是藏宝!难道她就不会在藏宝时搞个三十六计?比如,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无中生有,暗度陈仓,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调虎离山,欲擒故纵,借尸还魂,浑水摸鱼,金蝉脱壳,偷梁换柱,还有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走为上!” 老爷子恍然大悟:“澜儿说的意思是,任皇后的藏宝地点不止一处!而且,即使是一处,也不是只有一层?更或者,真正的藏宝地点,或者说,最重要的藏宝地点并不在鸡爪岭上,而是在鸡爪岭下?” 申玉听了张口结舌:“这,这任皇后,也太……厉害了吧……” 苏澜笑了:“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张进和张凡的怪异举动!还有小聂园的存在!” 老爷子却哈哈笑道:“你个疯丫头,兴许这就破了任皇后的藏宝之谜!” 苏澜鸡贼地一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所以,我想,暂时还是让吉贵悄悄地在岭上探查,等有一定眉目了,再往岭下探查。” “你不是最喜欢,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吗?”老爷子道:“丰泰庄园发过火灾,不妨让松鹤庄园、枫叶庄园也来一次。当然可以事先控制好。这样可以一举两得,一来可以观察一下,谁会沉不住气坐不住?二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以趁机推倒旧的庄园,重新修建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看看有没有重大发现!”他呵呵一笑道,“为了装的像,我得再送来一些米面粮油、肥猪鸡鸭!” “那我就送些银票过来,顺便去瞧瞧那个无碑无名的坟包!”申玉也兴致勃勃地道。 苏澜大喜,忽然想起六殿下的来信,于是喜上加喜,赶紧说了舒郡王次子杜平持圣旨来亲迎心仪郡主回京,申玉的公子申辉同行的事情。申玉大喜。老爷子也道:“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两位公子了。”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个想法,反正两个庄园在我的手上,仇四的手暂时伸不过来,所以,宝藏探查以后,我暂时并不打算挖掘,或者重建,起码现在不会。” 老爷子道:“这有何说法?” 于是,苏澜神秘兮兮说了查找仇四的第三个“洞窟”的打算:“……现在刻不容缓是要找到第三个老巢,趁两个海盗在我家养病时,万事都可……” 老爷子听了苏澜的计谋,点头道,“这件事情倒是要抓紧!”转身又对申玉笑道:“这就是一个促狭鬼!” 苏澜忧心忡忡道:“再则,如我们猜想成真的话,两个庄园的秘密将会大白于天下,只怕以我们的力量,兜不住,反受累!” 苏澜回到将军府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刘希正在等她,道:“今日下午孔峰派人到府衙来了,说仇阳已经知道他老子受伤的事情,闹着要见仇四。” 苏澜一笑道:“那就来呗。后日吧。我明日还要到府衙去查一些档案。”说着讲了任皇后与鸡爪岭的渊源,特别提到几个庄园和人员的神秘之处。还拿出了缺点的熙和通宝和银蛇镶宝发簪。 刘希一看,眼睛都直了,哆嗦着嘴唇道:“澜儿,这是震古烁今的大发现啊!不过一定得保密!”他沉吟了好久,才耳语道,“有传言说,任皇后为了报复高宗康丰皇帝杜新,还偷偷拿走了国玺!” “什么?”苏澜大吃一惊。但是细细一想,完全有这个可能。任皇后在搬运财宝时,顺手牵羊拿走国玺,一点也不奇怪! 苏澜皱着眉,沉吟良久,问道:“大约十二、三年前,仇四就买了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开始偷偷地挖掘宝藏,也不知道他这十多年到底弄走了多少宝贝。那个时候,姨父在做什么?” “我那时还只是举人呢。奇儿三、四岁时我才中了进士。当时,殿州的知府还不是李世,是翁浒大人。他当时上了年纪,李世接任后,他就致仕了,不久就过世了。” 苏澜跟姨父说好,明日她先去鸡爪岭,然后就回府衙查档案资料。 第二天,苏澜带着甘甜和夏松、夏柏兄弟,和刘希一起进城,然后先直接去了松鹤庄园。 苏澜让明盛找来他父亲明老汉和吉贵。 明老汉先到。苏澜问道:“你还记得十二、三年前,单立和汪清购买庄园后,两个小庄主去了哪里?” 明老汉道:“之前小庄主从来没有说过卖庄园的事情,所以我们都觉得很突然。当时我们被集中起来听训,那时就没有见到小庄主。散了后,也没有见到。之后更是没有听人提到过他们!” 咦,无头公案? “你可记得,当年你来落户时,聂园或者汤园有没有一个老太婆?”因为不知道任皇后的去世时间,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最早的落户者。 “小姐,整个聂园和汤园没有一个女人。连婆子、丫鬟都没有。” 明老汉走时,吉贵已经等在那里了。苏澜跟吉贵在庄院里谈了好长时间。 苏澜他们走后,吉贵带着人四处转悠,屋里屋外,院前院后,坡上坡下,村左村右,屋檐下,房梁上,井边,溪畔,屋基,马厩,沟渠,茅厕,石板下,草料库等等。 离开鸡爪岭,苏澜带着人去了军营。孔峰道:“侄女儿来了?我正准备派人去府衙问信呢。” 苏澜道:“姨父跟我说了仇阳的事情。我今日有事,明日吧,明日伯伯安排他来蚵壳屋。”苏澜问道,“我很好奇,他在军营里面,怎么就知道仇四受伤的消息?” “嗨,这帮海盗真是奸诈狡猾。也不知道他们找了多少小孩子,就在军营四周唱歌,唱的还是我们听不懂的歌。开始我还没太注意,后来仇阳哭哭啼啼来找我,说是他爹受伤了,要求见他爹一面。我以为是军营有人通风报信,把仇阳的两个小厮叫来问,这两人还真是鱼鳞、鱼鳃,都是废物,一审就全部招供了,说是外面小孩唱歌,唱的是倭语,太阳受伤了,什么的!” 苏澜又惊讶又好笑:“这帮家伙,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海盗还是倭寇!他仇四还敢自称是什么太阳?他是太阳,那我是谁?修补太阳的人?” 孔峰被苏澜的俏皮话逗得哈哈大笑。 临走时,孔峰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侄女儿。今晨我刚刚接到军报,说是填补殿州卫兵缺额的浙江洪广将军手下的七百士兵,大约十日后就会到达殿州!” 苏澜记得,正是顾琅他们进京,太监应斯来传诏那天说的,他要到浙江传旨。算算日子,这帮人还真的应该来了! “有什么不对吗?”苏澜问道。 “领队的是谁,侄女儿恐怕不知道吧?他是洪广的嫡亲侄儿洪珅,号称少年军事天才!”孔峰皱着眉毛道,“而且,据浙江那边的军中好友传话来说,洪广在接旨之前,可能已经知道人员调动,有意给洪珅安了一个功劳。他本来跟我们一样,都是正五品定远将军。如此一来,他就被兵部提拔为从四品扬威将军。如此以来,洪珅来到殿州后,就成为您父亲、从三品英武将军之下,品级最高的一个人!可是他的手下没有我们的人多,只有七百人!这不是瞎搞吗?人马没有我们多,品级却在我们之上,还是一人之下,五、六千人之上!” 苏澜听了眉头一锁。她知道,当年如若不是洪广心胸狭窄、贪图功劳、一味自保、自私自利,也不会奉行“不杀倭,只驱倭”的策略,致使本来入侵浙江的倭寇被驱赶,大量向福建涌来,并且在殿州上岸,将当时的殿州通判徐迪枭首,母亲也被倭寇剖腹!可以说,洪广跟苏家是有过节和仇怨的。如今,洪广不仅借着调兵的机会,堂而皇之地在殿州卫兵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而且还将亲信的品级提高了半级!如果说这洪广是大公无私,那就见了鬼了!而且,浙江将军洪广背后有没有永昌侯府、贤妃、四皇子和七皇子的背景,还真是有待观察! “……而且,我还听说,这位洪珅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可是因为伯父的原因,屡立战功,早早爬上将军的高位。而且他这人奸诈狡猾,嚣张跋扈,不是个善茬!” 苏澜心中不由冷笑。看来,我们这位皇上还真是讲究制约、平衡的高手。他肯定是乐见、默许甚至是纵容洪广的这些作为! “领队的是谁,侄女儿恐怕不知道吧?他是洪广的嫡亲侄儿洪珅,号称少年军事天才!”孔峰皱着眉毛道,“而且,据浙江那边的军中好友传话来说,洪广在接旨之前,可能已经知道人员调动,有意给洪珅安了一个功劳。他本来跟我们一样,都是正五品定远将军。如此一来,他就被兵部提拔为从四品扬威将军。如此以来,洪珅来到殿州后,就成为您父亲、从三品英武将军之下,品级最高的一个人!可是他的手下没有我们的人多,只有七百人!这不是瞎搞吗?人马没有我们多,品级却在我们之上,还是一人之下,五、六千人之上!” 苏澜听了眉头一锁。她知道,当年如若不是洪广心胸狭窄、贪图功劳、一味自保、自私自利,也不会奉行“不杀倭,只驱倭”的策略,致使本来入侵浙江的倭寇被驱赶,大量向福建涌来,并且在殿州上岸,将当时的殿州通判徐迪枭首,母亲也被倭寇剖腹!可以说,洪广跟苏家是有过节和仇怨的。如今,洪广不仅借着调兵的机会,堂而皇之地在殿州卫兵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而且还将亲信的品级提高了半级!如果说这洪广是大公无私,那就见了鬼了!而且,浙江将军洪广背后有没有永昌侯府、贤妃、四皇子和七皇子的背景,还真是有待观察! “……而且,我还听说,这位洪珅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可是因为伯父的原因,屡立战功,早早爬上将军的高位。而且他这人奸诈狡猾,嚣张跋扈,不是个善茬!” 苏澜心中不由冷笑。看来,我们这位皇上还真是讲究制约、平衡的高手。他肯定是乐见、默许甚至是纵容洪广的这些作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1、太阳和月亮的价格 孔峰深以为然,道:“这个自然,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苏澜笑道:“其实,洪珅无非有几个倚仗。首先就是他带来的七百个人马!我估计,洪珅已经给他们封功许愿了!孔伯伯不妨在这些人到达殿州的第一时间,要来名册,把他们全部解散,摊到各军营,从士兵做起!没有了人马,他就没有了臂膀!本来这些人就是为了填补殿州卫兵缺额而调来的,理由充分,合理合规!还有,殿州并没有因为他洪珅的到来,兵部就另外设立一个什么浙江营!再说,这是大成卫兵,又不是他洪珅的私军!”苏澜凛然道,“没有营制,没有人马,他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无非就是品级比你们高一点,军饷比你们多一点,那又如何?还有,对他带来这些心腹的封功许愿兑不了现,他就会遭遇信任危机!” “妙啊!”孔峰如醍醐灌顶,追问道,“侄女儿还有什么妙招?” “他倚仗的还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功劳!如果没有了功劳,将军自然可以上书兵部,降他职位!” “太好了!如果调走人马是去其臂膀,那么降他职位就是抽其云梯!”孔峰不禁击掌。 苏澜一笑道:“这种人最夸耀的无非是自己的本事……” 孔峰双手相握,嘎嘣直响:“这个我最喜欢!我找几个军中好手,把他狠狠地修理一顿!这就叫杀威棒伺候!” 苏澜道:“他的靠山是洪广。不过,这里是福建不是浙江。这点必须要他认识清楚!” 孔峰猛一挥拳:“让他认清现实,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当年,若不是洪广做那不杀倭,只驱倭的狗屁倒灶的事情,将军夫人,小姐的母亲也不会……” 苏澜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如果洪珅还是桀骜不驯,不听指挥,那就痛下杀招!苏澜自认自己不是好人,没有菩萨心肠。她对一个企图搞独立王国,凌驾父亲之上的下属,对父亲构成威胁的家伙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苏澜又问了陶蜢儿这个老虔婆的情况。孔峰道:“侄女儿放心,我让人看得死死的!她每天从早到晚缝补浆洗,累成了死狗!” 苏澜道:“孔伯伯再辛苦几天,舒郡王的公子来了,我就会把这老虔婆交给他。” 孔峰听了,叹了一口气道:“糟糕了,我的护卫又得自己洗衣服了。” 两人约定,洪珅到来的那一天,苏澜前来“助阵”! 两人还商定,明日孔峰亲自押送仇阳到蚵壳屋。 苏澜还笑道:“这几日,仇阳还是没有肉吃只能喝汤吗?” 孔峰道:“第一天他扔了汤碗后,第二天我连肉汤都没给。之后,他就跑来跪着认罪,我才给了他肉汤。还说,惜福吧,过两天,两万两花完了,肉没了,汤也自然没得喝!他马上说,见到仇四多要些银票,给兄弟们买肥猪大肉!” 苏澜听了笑得眉眼弯弯:“贱坯子,敢跟伯伯玩心眼!” 苏澜离开军营回到府衙差不多已经是巳时末了。 刘希已经把沈伟和涂云甲请来,拿来了所有关于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资料。刘希还吩咐了府邸的管家,多准备一些午饭。 苏澜抱着那些资料,一边翻看一边问:“沈先生,涂先生,你们在府衙做户房书吏有多长时间了?” 沈伟道:“回小姐话,老夫的父亲就是殿州户房的书吏,他年老不济后,老夫就顶了他的缺。已经干了十七、八年了。” 苏澜知道,大成王朝的规矩,官员必须通过科考或者捐官,吏员可以家族继承。比如沈伟这样,老子做书吏,他也做了书吏,将来他的长子也可以做书吏。难怪他把次子安排到全园去干活。不过,朝廷只给官员发薪水,吏员的薪水则由聘请他们的官员来发。 涂云甲则尴尬地道:“我干了五、六年。实在是不喜欢在家里经营米铺,所以才托人找李世知府,做了户房书吏。” 看来涂云甲是真的不喜欢经商。米铺出事以后他也没想过重新开业,而是在刘希的劝说下,重新做了书吏。 苏澜想,如此,涂云甲对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前身就不清楚了。 苏澜看着关于两个庄园的资料,尤其是单立和汪清两人与两个小庄主的买卖契约。看着看着,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心脏也砰砰乱跳:“沈先生,升平元年,单立和汪清购买聂园和汤园时,这买方和卖方的笔迹怎么一模一样?” 刘希听了也赶紧来查看,果然如此!不由也狐疑地望着沈伟。 沈伟笑道:“小姐真有眼力!这一年,不光他们的交易,其他人的交易,买方和卖方也是一个人的笔迹,还是我的笔迹!” 苏澜听了,又仔细地看着笔迹道:“先生不说,还真的看不出来。看来,你十多年前的笔迹和现在比变化很大啊!” 沈伟不好意思地道:“小姐高见!当时,翁浒知府看了我的字,笑话说没有筋骨,所以我发奋练字,现在的笔迹跟以往自然大不一样。” 苏澜眼睛一闪,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买方和卖方怎么都是你一个人的笔迹?” 沈伟道:“哎呀,那一年年末,库房的档案资料被虫子咬得很厉害。翁浒大人说,要把资料搬出来,在档案库房撒一些虫药。那天,我们刚把资料搬出来,翁大人的一个烧茶的长随不小心就把红泥炭炉的红炭给落到资料上面,恰好把升平元年的资料给烧没了。没办法,还是我后来补的!” 苏澜和刘希狐疑地对望了一眼。咦,这是什么情况? 苏澜不动声色,问道:“既然烧毁了,为什么不去找原来的买方和卖方重新签字?还有,一年的产业买卖应该也有不少桩,你都记得住吗?” 沈伟道:“我也说找原来的买方和卖方重新签字,可是翁浒大人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府衙资料库发生了火灾,不然有人会参他玩忽职守!尤其是,这还是升平元年,升平皇上刚刚登基,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被皇上申斥!” 理由不错,不过,这个翁浒问题就大了! “至于说到一年的产业买卖有多少桩,那时我还年轻,翁大人也帮着回忆,所以基本上都记得。”沈伟道,“再说,我们府城偏僻,产业买卖一年也就那么二十几起。” 苏澜点点头,继续问道:“听说翁浒大人已经过世了,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士?” 沈伟道:“翁浒大人是松江府人,李世知府来后,他就致仕,回了老家,不久就听说他病死了!” 苏澜道:“他有几个子女?” 沈伟道:“他妻妾一大堆,儿女不少,到过殿州的就有五、六个,老家据说也不少。” 苏澜道:“他身高多少,胖瘦如何?这么说吧,跟我们周围谁的身量差不多?” 沈伟思索了一下,道:“其实跟涂先生差不多,就是没有络腮胡子。” 大家笑了。 苏澜拿过纸笔,问了沈伟一些翁浒的长相特征,刘希也来说了几点。一会儿,她把画像拿给沈伟,沈伟惊讶地道:“我的天啊,你这画像画得可真像!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了。” 刘希看了也说有八九分相像。 临走时,涂云甲忽然说道:“说起这个翁浒知府,我的师傅,也就是之前的书吏曾经跟我说过,升平元年时,翁浒都胡子一大把了,居然还做了新郎,据说那个小妾非常妖娆,还会说大家听不懂的话!” 苏澜心一凛。 沈伟和涂云甲走后,刘希迫不及待地道:“澜儿,你是觉得这翁浒有问题?” “有大问题!”苏澜道,“第一,户房资料被虫咬了,撒药就是,有必要把资料搬出来吗?他的长随为什么恰逢那时候到现场,还烧毁了资料?这是要替海盗掩人耳目!第二,升平元年,他娶了一个小妾,还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而此时仇四出现,买了两个庄园,不由得让人怀疑,这小妾说的是不是倭语?这女人是不是仇四送的?如果是,目的不言而喻!”苏澜一口气说道,“第三,他女人多,子女多,花费自然就多!知府的饷银可就不够他用了,收受海盗的贿赂完全有可能!” 刘希不仅骇然:“大成的知府居然跟海盗勾结?” 苏澜道:“我有三个猜测需要证实,一是两个小庄主已经被翁浒和仇四勾结杀害了;二是张凡突然离开,是为了给两个小庄主报仇去了!第三,翁浒一家应该在这个世上不存在了,全部被张凡弄死了!不然,张凡那几年失踪,又突然冒出来,期间干什么去了?否则就没法解释了!” 刘希瞠目结舌,半天才说:“不会吧,翁浒大人学识渊博,进士出身,竟然如此不堪?” 苏澜肯定道:“我们很快就能证实!翁浒在松江府应该是名人,派人去调查就可以知道端倪了。”她微微一笑,道,“只要证实这一件事情,其他的就不证而证了。” 吃过午饭,苏澜回到将军府。 刚刚坐下来,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人欢马嘶声,还依稀传来刘奇的声音。 苏澜赶紧跑出去,果然是刘奇骑着马回来了。身后除了小来、小往两个小厮,还有石亮和卫勋两个护卫,他们也都骑在马上。 刘奇突然回家,全家人都无比振奋,尤其是林氏和三个小家伙。林氏是掬了一把高兴的眼泪,三个小家伙是兴奋得嗷嗷直叫。 苏怡那时正在蚵壳屋找东西。她回来笑得眼泪直淌,道,蚵壳屋的两个正在睡觉的海盗给吵醒了,以为有人要来抓他们,惊得直往床铺下面躲! 大家亲香了好半天,刘奇这才屏退左右,把苏澜请到书房。原来,他之所以突然回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昨天大约酉时,吃过晚饭,刘奇和几个同窗到中吉书院前面的石桥去散步,忽然发现悄悄来了好多人,还要赶他们走。不过,几个同窗坚决不肯走,还跟来人吵了起来。 刘奇道:“澜妹妹,你猜,我在那些人中间看到谁了吗?” “谢楠是吧!”苏澜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刘奇万分惊讶。 苏澜眉毛一挑道:“我不光知道是他,我还知道他来干什么!是不是掘挖石桥下面那口枯井?” 刘奇更是惊诧不已:“确实如此!后来,我拉着同窗们走了。然后又带着石亮和卫勋两人,躲在树丛中,看到他们跟疯了似的,几乎把整个枯井都掘开了。忙了半夜,一无所获。我听到那谢楠急得都哭了。还说,怎么就会不见了,怎么就会不见了!然后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被人抬走了。今早我装着没事人似的,特意去石桥那里看了,发现那个枯井已经被填埋了!” 苏澜一笑,跟刘奇耳语了几句。 刘奇惊得一怔,道:“我的天啊,这谢楠还真是胆大妄为,凶狠无情,竟然把夫人杀翻了,活活扔到了枯井?”刘奇疑惑地道,“可是,怎么他现在想起来要来找尸体?”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一点不稀奇,我父亲进京,自然要在皇上面前分说此事!他这是怕了!”她低语道,“我已经将他夫人金氏的尸格交给了父亲,带去京城,自然也会让金氏的娘家知道!过不了几天,这家伙就要完蛋了!” 刘奇恍然:“怪不得,他哭得可伤心了!” “活该!只是害苦了山长一家!”苏澜道,“我发现永昌侯府、陶敏、林谦、谢楠之流都是胆大包天、无耻无情之辈!” 刘奇一拍脑袋道:“说到陶敏,就要说到我为什么回来的第二个原因。也就是昨晚散步时,有个同窗说,他昨日回家,听到一些传言,说是舒郡王的公子要来殿州迎接心仪郡主,然后又说,陶敏的婆娘和女儿马喜儿、陶玉到处传扬,说他们陶家是郡主的救命恩人!” “无耻之尤!”苏澜愤怒得拍案而起,“而且,她们这么做,明显是在败坏郡主的名声!” 刘奇也非常气愤:“所以,我觉得这两件事情都非同小可,这才赶紧回来!” 苏澜眉毛都锁在一起了。这个陶玉,被自己踢断肋骨,已经两个多月了,现在又出来作妖了!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也是,一个月之前,躺在床上养伤的她都敢勾引仇阳! 晚上刘希回家,大家提起谢楠杀妻卖女,不胜唏嘘。谈到马喜儿、陶敏到处造谣,实在是居心叵测! 苏澜道:“之前,郡主认亲的事情有些阻碍。后来,我在给六殿下的信中提议,郡主来殿州是为国祈福。后来才有了郡王公子持圣旨亲迎回京的事情。马喜儿和陶玉所做所为,就是要败坏郡主的名声,隐藏自己的罪恶!” 林氏和苏怡恨得咬牙切齿,又热泪盈眶:“这可怎么好啊!郡主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不就是盼着能够骨肉团圆吗?” 苏澜沉吟了一下,问道:“姨父,如今殿州官场、商场是不是都知道了郡主的事情?” “这些人都是人精!这些官员、商户自己就有专门的通信渠道,京城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今天澜儿走后没多久,春明县令兼殿州通判方宁还说要让夫人、小姐来拜见郡主呢。”说着,他忽然眉毛一动,道:“澜儿的意思是,通过这些来拜访的夫人把我们要说的话传出去?!” “正是!”苏澜道,“我们不能眼看着马喜儿和陶玉造谣中伤,败坏名声,企图阻止郡主回京,从而隐藏自己的罪恶!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但是,我们不能跟她们一样去叨叨。我们得走夫人路线,让这些夫人、小姐替我们去叨叨,说我们要说的话!” 刘希道:“太好了,我明日告诉方宁大人。”他对林氏道,“我知道夫人不耐与这些夫人打交道。可是夫人也要辛苦一些,都是为了郡主好。” 林氏道:“我知道。为了郡主,这些不算什么!那怎么跟这些夫人说呢?” 刘希道:“夫人就说,郡主自幼心系社稷,慈悲心肠,为国祈福,如今功德圆满,皇上下旨,请她亲弟弟,持圣旨亲迎回京!” 苏澜想了想,道:“正是因为郡主为国祈福,我们殿州才有了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良种!”苏澜顿了一下道,“姨母不妨给这些夫人小姐吃点爆米花、红薯饼,给她们甜甜嘴,再带着她们去田地参观一下,她们自然就会替我们传话!” 林氏道:“若她们想拜见郡主呢?要送礼物呢?” 苏澜坚决地道:“只收礼物不收钱!见人也不行,这可是郡主!我们得维护郡主的尊贵、尊严,为她赢得尊敬!” 第二天,刘奇吃过早餐,带着小厮和护卫回书院去了。因为孔峰要来,刘希要等着孔峰,晚点去府衙。林氏就叮嘱施嬷嬷、小云、小花等人,预备好爆米花和红薯饼,招待前来的卫兵。 大约辰时,一阵人欢马嘶,孔峰带着一队卫兵来到将军府,仇阳也穿着卫兵军服,夹杂在中间。孔峰跟刘希直接去了将军府,而苏澜借口给仇四、汪清换药,也跟着仇阳进去了。 仇阳见到仇四,疯了似的扑到床前,抱着仇四就嚎啕大哭。苏澜急忙阻止道:“杨公子,你爹的心脏被褚望的刀子戳穿了,还伤了肺,我好不容易缝了几十针,才缝补好了你爹这个太阳,你若想把缝补太阳的线都弄断了,我不拦着你。不过,你得先把还欠我的十万两银票交给我!这太阳怎么糟蹋都由你!”开口就要钱,她得找到仇四的第三个“洞窟”啊! 听到“太阳”二字,仇阳尴尬地放了手,嘀咕道:“将军小姐放心,我会给钱的,还会多给!真是个小财迷!” 苏澜刚刚拆了汪清胳膊上的绷带,听到此话,二话不说,直接拿着一把手术刀道:“得了,钱我也不要了,还是把伤口恢复原样吧!”说着挥刀向汪清的手臂划去。汪清躲避不急,袖口被手术刀断成了两截,顿时吓得脸色大变。 “汪大英雄不该这样躲了!”苏澜愠怒道,“我还没有拿你一个铜板呢,把你的伤口恢复原样,我也没错吧?没得有那忘恩负义的说我是财迷,都是为了钱!来,早划拉了早完事。待会儿,我把十万两银票退给你,你还得给我帮着把你们的太阳的衣服脱了,把针线都给挑断了,在原来的伤口上补一刀!” 仇四吓得赶紧躺倒在床上,蒙上被子,护住胸口。汪清则把手臂藏在身后,吭哧道:“小姐误会了!” “亏我一个女子,给你们男人救死扶伤!”苏澜佯怒道:“是我误会了?难道不是你们公子胡说八道?” 仇阳早就呆了,万万没有想到将军小姐如此彪悍,如此泼辣,如此不近人情,也如此,可爱!当即一揖道:“是我错了,请将军小姐原谅则个!” 苏澜无比霸气地道:“我早就说过了,若是你们叽叽歪歪,太阳的心脏我能修补好,也能重新爆了它,看你们还敢不敢叽歪?!” “不敢!”三个海盗异口同声地道。 “好!快把被子掀开,衣服脱了!”苏澜走到仇四床头道。 仇四吓得躲在被子里头不出来。仇阳也急赤白脸地道:“我们认错,求你放过我爹!” 苏澜一愣,忽然大笑道:“你不掀开被子,脱了衣服,我怎么换药?” 三个海盗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仇四掀开被子,道:“将军小姐,麻烦你做点好事,不要再吓唬老夫了。你都在老夫的心脏上绣花了!老夫再也经不起惊吓了!” 仇阳给仇四退了衣服,苏澜开始换药。仇阳看到他爹的胸口的伤口和缝合的针线,惊骇得一阵眩晕,差点倒地。 苏澜换了药,道:“你受不受惊吓不在我,在乎你宝贝儿子给不给气我受!”她嗔道,“还有,这都多少天了,剩下的十万元还不给,那我就当给你们放高利贷了!我们殿州规矩,七出十三归,就是说,我借给你十万,我实际给你七万,还的时候得按照十三万计本!如今既然是十万在你们手上,里外差了六万,那就按照十六万计本好了。一天不给,利息一成,本利相加再计本,如此类推。”苏澜小嘴嘚不嘚地道:“二十九日第一天,利息一成,是一万六,加上本十六万,就是要还十七万六;三十日,利息一万七千六,再加上本十七万六,就是十九万三千六……” 大家都听傻了。 “……今天是四月五日,你一共要支付三十一万一千多两,一千就给抹了,你还三十一万两吧!若是明日还,那就是三十四万!” 众人都听呆了。汪清忽然“噗嗤”一笑。苏澜立马道:“你虽说没有太阳值钱,但是好歹也算是个月亮,就算五万好了,按照七出十三归,本金就算八万两。二十九日,利息八千,本利就是八万八千。……到今日就是……” 仇四的头都被苏澜算得“嗡嗡”直响,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好了,明日我们俩一共给你五十万两!总该满意了吧!” 五十万两?这就是太阳和月亮的价格?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2、出人命了! 苏澜嚷嚷道:“拿到手算数!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明日给,就是五十万两;后日给,本利就是五十五万两……” 突然,她听到仇四说起了倭语:“汪清,今日你去传信,叫王拐子明日送五十万两银票来!” “送六十万两来!”仇阳也用倭语道:“得给孔将军送十万两肥猪钱!” “咦,你上次不是只要了两万两吗?”仇四惊讶地道。 “爹啊,两万两,儿子只喝了几碗肉汤!”仇阳委屈巴拉,眼泪都流了出来。 “什么?两万两只喝了几碗肉汤?这孔峰也太狠了吧?”仇四吼道。 仇阳愠怒道:“爹呀,不是您说让孔将军吃肉,我喝肉汤就行了吗?” 仇四愣了,讪笑道:“原来孔将军是这么实诚的人?我这是虚礼他竟然不懂?” 苏澜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仇四、仇阳、汪清听了,吓了一大跳,心脏砰砰乱跳,脸色变得苍白。难道苏澜听得懂他们说的倭语? 苏澜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误,当下以歪就歪,继续笑道:“好啊,你们竟敢当着我的面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她面色突然一变,怒目而视,道,“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如何逃脱不给钱?”她装作万分着急的样子,立刻要去开门,道:“不行,我得去叫孔伯伯派一百个卫兵围住你们,免得你们赖账!万一跑了,我找谁去要账?” 那三人听了,不由得苦笑,感情是为了这个而笑,还真是虚惊一场! 汪清和仇阳赶紧拦住她,一边叫她小祖宗,一边陪着小心。这若真是弄来一百卫兵,他们这些海盗还活不活? 苏澜灵机一动,眨着眼睛道:“不对呀,这五十万两只是我救你们的钱,这些日子你们在我家吃吃喝喝,难道不要钱吗?” 仇四一愣,用倭语委屈地道:“吃吃喝喝?我们每日就喝点小米粥!算啦,汪清,叫王拐子送八十万两来。”他再次提到了王拐子这个名字。 苏澜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啊,家里这么多仆人为他们端屎端尿,炖汤熬药,怎么也得收点钱啊!” 轮到汪清委屈了:“熬药是我手下做的。我的屎尿从来是自己解决,大当家的也是我去倒的呀!” 仇四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概扯动了伤口,他又“嘶嘶”呼气,用倭语道:“这将军小姐真有意思,我喜欢,是个会揽财的!配当我家仇阳的儿媳妇!”他咧着大嘴,道,“儿子,你的眼光不错,这个儿媳妇,我准了!” 仇阳喜得眉毛一扬,抬头纹在额上不住荡漾,仿佛都跳起舞来;屁股下巴也格外光亮圆润,道:“爹呀,既然如此,爹就多给一些钱我未来的媳妇呗!对了,爹不要忘了。还要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整饬一新。” 仇四问道:“那就让王拐子送,两百万两来?” 仇阳喜不自禁地道:“好,两百万两!” 汪清也来凑趣,用倭语道:“公子若是能娶了将军小姐,那我们真就是如虎添翼了!不如,趁我们在这里,近日就提亲?” 苏澜满头黑线,就这样,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娶就娶? 仇四似乎同意汪清的意见,热烈地望着仇阳。似乎只要仇阳答应,他立马就要派遣媒婆上门。 反倒是仇阳不答应了,用倭语道:“爹呀,汪叔,你们也不想想,如今我还是囚犯,在军营里关着,你们就忍心,让我这般怂头日脑地上门求亲?丢死个人了!”仇阳带着哭腔道,“再说,小姐本就没了母亲,如今将军进京了,这时候求亲,小姐便是再喜欢我也不会答应啊!怎么着也得等将军回来!” “也是,我儿子一表人才,怎么能总是当囚犯呢?这不影响他娶亲吗?”仇四气呼呼地用倭语道,“我看还是早日抓住褚望那个天杀的才是正事!”他捂着胸口,狠厉地道,“抓住他给我千刀万剐咯!” 汪清赶紧用倭语道:“大当家的别着急,已经下了格杀令。” 苏澜想,这才像话嘛。于是嚷嚷道:“这帐还是不对啊?你们付帐,都是付的以前的帐!看样子,你们一下子也走不了啊,还得给我们添麻烦!”苏澜突然爆发,狠狠地道:“算了,给你们这对太阳和月亮来一个一口友情价,一百万两,包你们活蹦乱跳地离开蚵壳屋!” 仇四和仇阳刚刚张嘴,苏澜立马道:“不许讲价!” 这时候,一百万两,还是二百万两,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够借此机会逼迫他们,从而找到仇四的第三个“洞窟”! 苏澜装着财迷的样子道:“夜长梦多啊!仇阳是指望不上了,马上还得跟着孔伯伯去军营了。那么,汪大英雄,你今日就回你家去拿钱来吧!” 汪清一愣道:“小姐,你当我家富可敌国呀,有这么多钱等着我随时取用?” 苏澜立马要哭的样子:“你们该不会要赖账吧?” 汪清赶紧道:“好好,等公子走了,我马上去拿钱!” 苏澜这才满意地道:“好险!这钱财差点打了水漂!”说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苏澜前面走,甘甜等人在后面跟着。苏澜悄声道:“立刻传话夏松、夏柏,不,他们俩汪清都见过面,恐怕打草惊蛇!再说,他们只怕斗不过狡猾的汪清。”苏澜略一思忖,道,“这样,你叫小老鼠悄悄地、紧紧地跟着、盯着汪清,看他去哪里拿钱。” 小老鼠小乐子是六殿下给的暗卫,是个生面孔,对付汪清应该不是问题。 甘甜答应一声,扭头安排去了。 苏澜带着覃龙、覃虎正往将军府新屋走,后面仇阳叫住了她。 只见仇阳笑嘻嘻地走上前道:“将军小姐,这些日子谢谢你费心了。” 苏澜笑着怼道:“不费心,反正我有一百万两银票赚。对了,我去跟孔将军说,你早点走吧,你走了,汪大英雄才好去给我拿钱!” “英武将军这么穷吗?你怎么就这么财迷?上次在松鹤庄园你昧了我那么多银票,还不够用吗?”仇阳嬉皮笑脸地道。 “我记得,那可是我庄园里的财物!跟你没一个铜板的关系!”苏澜凛然道,“难道竟是我错了,你爹爹这太阳原来分文不值?既如此,那这一百万两我就不要了!不过,江湖上可就有你爹的新的传说啦!” 仇阳一噎。好半天才嬉皮笑脸地道:“伶牙俐齿,我喜欢!” 苏澜一笑道:“我看你的脸是城墙,赛洋葱!” 仇阳一怔道:“这有什么说道?” “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比洋葱还厉害,剥了一层又一层!” 仇阳心里越发欢喜,嗔道:“胆子大,心眼小,尖酸刻薄,爱财如命,我喜欢!” 苏澜“切”了一声,这家伙怕是受虐狂吧?于是大叫道:“孔伯伯,仇阳急着想回军营,快点走快点走!” 于是,孔峰和卫兵带着“积极”的仇阳呼啸着走了。 仇阳走了不一会儿,汪清也带着一个手下离开了蚵壳屋。没人查问,没人阻拦,也没有人跟踪。 汪清带着手下进了城,首先回了自己家。手下诧异地道:“船长,回来干嘛?为什么不直接……” 原来,这些喽啰私下都称自己的老大叫船长,或者当家的。 汪清狡猾地道:“不急。既然回来了,总要休息一下。” 汪清回到后院,休息一番,然后化妆成府里一个采办菜蔬的仆人,拉了一辆小车出了府。 汪清拉着小车在集市转了一圈,买了一些蔬菜、豆腐,还买了一扇猪肉,一篓鱼。就推着小车回了家。 汪清离开后不久,鱼摊上离开了一个小伙子。他赶着一辆牛车,出北城往海边一个名叫鼓风岛的半岛而去,那里有几个小渔村,其中一个渔村叫贝家厝,这里住的都是一些贫苦的渔民。 小伙子在一家简陋的草棚门口停住了牛车,一边喊着:“船老大,给我进两篓鲜鱼。”边说边走进草棚。一个腿脚有些不便的老汉答应道:“要两篓吗?这么多,你卖得完吗?” 那小伙子恭敬地道:“拐子船长,这是汪船长的吩咐。我不敢废话,您也赶紧装货吧。” 那名叫拐子船长的老汉点点头,叹道:“也是,是得两篓鲜鱼。还要其他的虾啊,蟹吗?” “要啊。”说着凑到拐子船长耳边,嘀咕了半天。 一会儿功夫,牛车再次行动。除了小伙子和两篓鲜鱼,还有两个渔民陪在车上。 牛车进城时已是未时。牛车直接去了汪清的家。牛车进门前,车上的两个渔民下车走了。 大约申时,苏澜就接到了小乐子的一张纸条。那上面只有十几个字,“北城外鼓风岛贝家厝全村与拐子”。 苏澜冷冷一笑,原来仇四的第三个“洞窟”就在北城外鼓风岛贝家厝,全体村民与王拐子都是海盗,王拐子是洞窟长! 苏澜顺手就把纸条放进了空间。 就在这时,甘甜忽然敲开房门,跑进来悄声道:“小麻雀来了!我把他安排在柴房,没人看见!” 翘二小麻雀突然悄悄来到将军府,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澜赶紧去了柴房,果然就见小麻雀正在焦急地转悠着。看见苏澜,他立马递给苏澜一张纸:“小姐,这是余姐姐的信。是甄琥托一个捕快传来的,她说您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苏澜接过来一看,是一封密信!苏澜破译后,脸色就变了:“余姑娘这信是什么时候传给你的?” “刚刚传来的。之前余姐姐说了,只要出现这样的字,那就代表有大事,得立马送给小姐!” “辛苦了。余姑娘来信的意思我全部知道了。”苏澜从袖子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道,“你一个人在鱼市街,千万要注意安全!” 小麻雀道:“谢谢小姐。我这就走了。” “嗯,悄悄的!万事当心!” 小麻雀走后,苏澜立刻喊甘甜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备衣、备马。 甘甜道:“小姐,我们去哪里啊?还要备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澜笑道:“是啊,有人闹出人命啦!” “什么?”甘甜立刻紧张起来,“哪里出人命了?” “堆福!”苏澜凑到甘甜的耳朵几里咕哝了几句。 甘甜听了目瞪口呆,喃喃道:“我的妈呀,还真的闹出人命啦?小姐,这是不是真的?” “所以,余姑娘请我带你过去证实一下!”苏澜长松一口气,哈哈笑道,“这回看你仇阳怎么办!” 苏澜跟林氏打了招呼,说今日可能回不来。然后和甘甜都换成男装,备了衣服包裹,带着几个护卫,风驰电掣般往堆福赶。 苏澜来到这个架空的大成王朝,还从来没有去过堆福。 当他们赶到全园脚下的洪山时,覃龙、覃虎兄弟指了一条山间小路,道:“小姐,现在刚交酉时,如果走官道去堆福,估计得要四、五个时辰,到堆福时,估计要到明早寅时。如果我们走这条洪山小道,只要两个多时辰,估计亥时,不到子时就可以到堆福。” 苏澜看看天。前世学的天文和地理知识告诉她,今日是农历四月五日,酉时,就是前世大约傍晚五点到七点钟,正是日落时分。一弯反c字形的上娥眉月出现在西南方向低空。再过一到两个时辰,月亮将会落到地平线以下。按照“上上西西,下下东东”的口诀可以知道,上弦月在上半月,上半夜,西面的天空,月牙朝西;下弦月在下半月,下半夜,东面的天空,月牙朝东。因此,抢在这个时间段,应该可以顺利走出洪山小道。 苏澜跃跃欲试,甘甜却道:“小姐,一切以安全为要!咱们不在乎这两个时辰。”她又问道,“这条路可安全,好不好走?” 覃龙、覃虎道:“甘姐姐放心,这条路好走。一般人不走这条路,是因为洪山是全园的私产。” 夏松、夏柏也说是:“甘姐姐放心。我们在全园时,每次去堆福都是走的这条路!” 苏澜听了,一扬马鞭道:“好,走洪山小道!”说着一拨踏雪无痕的马头,领先冲进洪山小道。 甘甜一边大喊着:“小姐等等我!”一边拍马赶上前。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兄弟也呼喊着紧随而上。 此刻已是农历四月初,前世大约就是阳历五月份,天气情暖,春和景明,虽然小道两旁古树参天,但是光线充足,道路清晰。虽然路窄,但是也是青石板铺就,可容一人一马轻松通过。 一个时辰后,快到戌时,洪山小道渐渐昏暗起来,他们也恰恰出了洪山小道,来到一片海滩。 这里,海滩的东边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北边和西边分别是洪山和堆福岭;南边是望日崖。过望日崖就是堆福岭最南端。再由岭南顺着大道绕道堆福岭往北,进入架子丘,然后往西,就到了堆福县城东城。 甘甜忽然着急道:“我们半夜到堆福,也进不了城啊!” 苏澜笑道:“陶敏在架子丘通往县城的路边一个叫魏家山的地方有一个别院。前日,马喜儿和陶玉就是在这个别院里把陶敏的小妾,她自己的堂妹小马氏给打得流产的!” 甘甜道:“那甄琥就是在那里监看吗?” 苏澜笑道:“正是。陶敏别院的门前有一条小河,小河对面有一个小村,叫阎村,甄琥就在那里租了一个小院。今天,余姑娘和艾嬷嬷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甘甜大喜,道:“太好了。” 六人在海滩上纵马驰骋。此时,娥眉月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海滩已是漆黑一片。苏澜让甘甜从马鞍边的牛皮囊里拿出了几个安了头灯的头盔。大家一人一顶,兴高采烈地奔驰在沙滩上。海风轻唱,海浪清扬,马儿飞驰,别提多么惬意! 苏澜放慢速度,问道:“这个海滩不小啊,叫什么名字?” 覃龙等人纷纷道:“我们都叫洪山路口海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那这个海滩属于堆福吗?” 夏松道:“出了洪山路口,就是堆福了。这个海滩在堆福县属于偏远地带。” 苏澜知道,洪山属于全园,属于石寨港,而石寨港相当于殿州的一个特区。 几个人聊着天,很快到了望日崖,转道堆福岭,绕着岭,从岭东到了岭西,很快就到了架子丘。此时正好亥时正。也就是前世大约晚上十点钟。苏澜很满意,能在这个时间赶到目的地。 覃龙指着远处道:“小姐,如果是白天,在这架子丘上就可以看到堆福县城的城墙了!” 苏澜点点头道:“我们把头盔头灯关了吧。这灯光太引人注目了。另外把马蹄皮套拿出来。” 甘甜应声把所有头盔收进马鞍上的牛皮囊里。又把马蹄套上了皮套。马儿再走,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他们根据余翠翘说的村庄的特点,很快找到了阎村。刚到阎村村口,甄琥就从一棵高大茁壮、枝繁叶茂的刺桐树下现身,迎了过来,小声道:“小姐,是你们吗?” “是甄琥吗?”苏澜道。 甄琥应了一声,再不说话,把苏澜等人迎进一个小院子。拴好马,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等人悄悄地警戒四周。 苏澜和甘甜走进堂屋。这里点了灯,但窗户蒙着被。只见多日未见的余翠翘、海云和艾嬷嬷都在。三人都是农家男女装扮。再看甄琥,也是一个农村壮汉。大家不由得都轻声笑了起来。 余翠翘道:“小姐辛苦了,先来喝口水。艾嬷嬷,你去把吃的拿来。” 艾嬷嬷道:“是。”转身去了灶房。 苏澜道:“接到消息我们就赶来了。说说,怎么回事?” 余翠翘道:“之前,陶敏和小马氏一直在县城内的县衙住着。因为熊瑃县令出事,县里的事情就由陶敏这个县丞把持、掌管。他每日逍遥自在,活像县令一般!”余翠翘气愤地道,“大约十日前的一天,我跟艾嬷嬷老远见到小马氏,在一家绸缎庄门口,艾嬷嬷就说,她是四只眼睛。我不懂四只眼睛是什么意思,艾嬷嬷就说,这是怀孕了。加上胎儿,这人就是四只眼睛!” 艾嬷嬷正好来送热粥和煎饼。苏澜惊讶地道:“艾嬷嬷还会看这个?” “我是过来人。年轻时学过一些。”艾嬷嬷道。 当时,余翠翘听了,恨得几乎吐血。她再不能生孩子了,可陶敏这王八蛋居然又要当爹了!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余翠翘琢磨着该给马喜儿报信,坏了陶敏的好事。正准备动手,却不料,第二天,陶敏和小马氏忽然搬家了!因为他们雇了车马,艾嬷嬷很快在车马行打听到消息,说是小马氏害喜严重,得到乡间休养。陶敏在东城外架子丘下的魏家山买了一个别院,把小马氏安置在那里,陶敏就两边住,两头跑。 余翠翘赶紧在魏家山村对面,也就是这阎村租了这个小院,一边监视小马氏,一边琢磨着去给马喜儿报信。 还没等到余翠翘出手,前日傍晚,阎村对面的魏家山村忽然来了好几辆马车,一个贵妇和一个小姐带着许多婆子、仆妇冲进别院,把小马氏推倒在地上,打得鬼哭狼嚎。 余翠翘认出,那是陶敏的婆娘马喜儿和陶玉!这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不一会儿,就听到小马氏凄厉的哭喊声:“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显而易见孩子被打了下来。 这时,艾嬷嬷指着陶玉失声叫道:“小姐,这个陶小姐也是个四只眼睛!” 余翠翘当时就怔住了。 当晚,她们就叫来了海云和甄琥。一致决定,这件事情重大,必须禀报将军小姐。这样,昨日这封信就送到了府城,送到了小麻雀的手中。 海云道:“恐怕看不准,还得劳烦姐姐帮着掌掌眼!”甘甜正是海云的结拜姐姐。 甘甜道:“怎么,这个陶玉现在还在这别院吗?” 海云道:“还在。前日晚上陶敏回到别院,马喜儿就跟他吵得不可开交,整整闹了一夜。原来是别院有个仆妇是马喜儿的心腹,专门监视小马氏是否怀孕,然后给马喜儿通风报信。” 苏澜笑道:“艾嬷嬷,隔得老远你能看出她是四只眼睛,那胎儿有多大,你能看出来吗?” 艾嬷嬷道:“个把月。” 果然如此。哈哈,若真是怀孕了,那陶玉肚子里揣的可不就是仇阳的种? 苏澜和甘甜两个人激动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魏家山的别院又闹腾起来。原来是马喜儿要回殿州府城,陶玉却不肯走,还大叫着:“我就跟爹爹住一段时间再回去!” 拉拉扯扯好半天,终是马喜儿拗不过,自己带着婆子、仆妇走了。 这一切,都被甄琥的望远镜瞧得清清楚楚。 海云奇怪地道:“这么个乡村,陶玉怎么肯留在这里?” 苏澜拿着望远镜笑了,道:“海云,你看,陶玉过桥了。” 海云一看,果然陶玉过了桥。走到对岸阎村。昨日甄琥呆的刺桐树下,有一个小伙子站在那里。 难怪不肯走,这是瞧上人了!这陶玉也太风流了! 甘甜看得津津有味道:“小姐,果然是出人命了!瞧这个把月的身子,是仇阳那怂货的种无疑!”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3、金银滩 甘甜毋庸置疑地道:“这个孽胎得打掉!” 苏澜一笑道:“错!我们必须让陶玉好好地把这个孽胎生下来!” 大家略一琢磨,都笑了。 苏澜却道:“余姑娘和海云,还有艾嬷嬷,你们赶紧回县城。陶玉都勾搭起阎村的小伙子了,老往这边跑,她可是认识余姑娘的!还有,海云的手臂,特征太明显了!我看,这里就留甄琥一人就行了。” 大家点头称是,赶紧收拾东西。 苏澜从袖子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十来根素银簪,叫过甄琥道:“这点簪子你拿着,让房东婆娘悄悄让村里的其他妇人,给小马氏传个口信,就说她们看出来陶玉身怀六甲。既然大老婆不让她这小老婆生,那就让大老婆的未婚女儿去生,丢丢马喜儿的丑!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就交给时间和小马氏!当然,陶玉也得够蠢!不过,得注意保密!”说着,又轻声嘱咐了几句。 余翠翘和甘甜都喜不自禁:“这个主意太好了!” 天刚亮,先是余翠翘和艾嬷嬷坐着一辆牛车悄悄走了,夏松、夏柏兄弟在后面远远护卫着,看着她们进了县城,回到租住的家,他们才转头出了县城,顺着昨天的原路,往堆福岭而去。 再然后,覃龙、覃虎也护卫着海云,把他送进了县城,送到租住的地方。之后他们俩也转身往堆福岭而去。 苏澜和甘甜最后出来,她们依旧是女扮男装。架子丘视野开阔,骑在马上,往后可以看到堆福的城墙;往前可以看到葱翠的堆福岭正在向她们招手。 甘甜忽然脸色一变,马鞭指着远处的麦地道:“我了个去,这家倒了血霉了,麦子都被陶玉他们给糟蹋了!” 顺着鞭指的方向,苏澜看到陶玉正跟那个阎村桥边、刺桐树下的小伙子搂抱着在麦地上翻滚。四周都是倒伏的麦子。 “要长针眼了!”苏澜轻蔑地一笑:“这么欢脱的日子没多长时间了!” 到堆福岭,看到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兄弟正骑着马站在一个高坡上等着她们。 六人汇合,顺着昨天的原路,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望日崖。 此时大约是巳时正,前世大约十点钟左右。转过望日崖,一眼就看到昨天他们带着头灯头盔疾驶而过的海滩,苏澜顿时惊呆了。 只见艳阳高照,一望无垠的海滩像一块巨幅油画展现在眼前。此刻正值退潮,远处波浪卷着银边退向大海深处,海滩上满是泥浆、砂石,许多鱼、虾、贝、蟹都在海滩上忙碌着,有的忙着进食,有的忙着打架,有的忙着钻进滩涂泥洞里安眠,有的则奋力划向越来越远的大海。 因为周围没有村落人烟,偌大的海滩没有一个人来收获这些小海鲜。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道:“小姐,我们在这里抓些海鲜回去吃吧。” 苏澜兴致也来了,道:“好哇。可惜没有带水桶来。” 那四个护卫欢呼道:“小姐,我们带了鱼篓子。”说着,从马鞍上的皮囊里拿出了几个用竹篾做口的细眼渔网编就的鱼篓子。这东西方便携带,容量又大。看样子这四个人平时都带着这些渔具。 他们下了马,脱了鞋,卷起裤腿,在海滩上忙碌、嬉戏起来。 苏澜和甘甜也很高兴,也下马脱鞋,卷起裤腿,忙着在海滩上抓着虾、蟹。那四个护卫则忙着在泥浆里面往外掏一种外壳为淡紫色、灰白色或黄褐色的贝壳。他们说,这种贝肉十分鲜美。 这时,甘甜指着旁边一丛草道:“小姐,你看,这海滩上几乎没有什么草木,这草根上白白的,好像是一层盐碱!” 苏澜听了,脸色突然大变。她伸出手指,抠了一点白色的物质,用舌头舔了一下。果然如她所料,有一股咸涩的味道。苏澜的嘴角勾了起来。 她再次仔细打量着这片海滩。只见海滩周围的洪山、堆福岭形成一个半圆的靠圈,将它拥在怀里。另外半个圆圈正好面临着大海。这里地势向着大海倾斜,平坦无垠,阳光充足,风力强劲,而且地势梯级增高,真是个天然的海滩晒盐场!更加绝妙的是,由于洪山和堆福岭阻隔,这里相对偏僻,稍加整理,就是一个独立、闭合、完整的海盐生产基地! 还有,望日崖这里稍加改造就是一个天然码头;洪山上的小道也可以走骡过马,稍加拓宽还可以走牛车、马车。即便不修码头,通过洪山小道可以到全园自家私人的码头。因此无论旱路还是水路,运输都极为便利! 而最让苏澜满意的是,这片海滩,东边是大海,其他四边是洪山和堆福岭,北边通往洪山小道,南边通往望日崖,方园不下一万多亩!这么大的海盐晒盐场就是前世也是罕见! 而且现在渐渐炎热,可以边建设边晒盐。如果等盐池全部挖好,晒盐的黄金时间就过去了! 苏澜禁不住心潮澎湃,豪情万丈。可以想见,将来这里就是一个金银堆集、珍宝满地的金银滩! 苏澜强忍着激动,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片海滩是官地,还是私地?” 覃龙他们听了一愣,道:“小姐,这里肯定不是私地,应该是官地。因为这里是海滩,不能种植庄稼,贫瘠得很。哪个私人都不会买。” 夏松也道:“之前我听说,老爷子买下洪山后,堆福县令就想把这片海滩作为添头给老爷子。” 苏澜怔了一下道:“那为什么没有谈拢?” 覃虎摇摇头道:“这个就得问老爷子了。” 他们装了整整四鱼篓的小海鲜,沿着洪山小道回到了石寨港。此时已是午时。 苏澜二话没说,带着甘甜他们,打马就进了全园,直接去了养园蚵壳屋。 老爷子正准备独自吃午饭。原来,今天申玉大掌柜应吉家铺大庄头吉森的邀请去了吉家铺;美娘今天到货栈盘存去了。 见到苏澜突然而至,老爷子喜不自禁,赶紧让何震给苏澜拿来碗筷:“我正好觉得冷清,你来的正好!” 苏澜道:“何大管家,覃龙他们拿了好些海鲜回来,弄点来尝尝鲜呗。” 何震答应着下去了。 老爷子嗔道:“你这是去哪里摸海鲜去了?淘气!”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等我说了,你就知道了。”说着小嘴嘚不嘚先说了殿州北城外鼓风岛贝家厝这个地名。 老爷子惊呆了,道:“我的天啊,仇四的第三个洞窟还真是让你找到了?” “我若是要个十万八万的,我估计仇四或者汪清的身上就有。我必须侃个高价,逼他们露出狐狸的尾巴,把第三个洞窟暴露出来!” “你开口要百万,他们也给?”老爷子难以置信地道。 “他敢不给!不给我就到处宣扬,海盗头子大当家一文不值!再说,我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还没有完全痊愈呢!难道不怕我怎么把他的心脏缝好的,又会怎么爆开来!”苏澜鼓着腮帮子道。 老爷子乐得直点头:“了不得,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苏澜又笑道:“果然老爷子一个等字就是绝佳妙招!仇阳肖想我,这美梦已经是肥皂泡了,谁让他闹出了人命!”说着,又说了陶玉珠胎暗结、浑不自知的事情,也说了自己的计策。 老爷子点了一下苏澜的鼻头:“好,这就是他们得罪你的下场。” 苏澜也说了自己对前任殿州知府翁浒的怀疑,准备要派人去松江府调查。 老爷子道:“翁浒是不是谋财害命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要调查翁浒是不是索贿贪墨,问我就好了!”他叹息道,“大约二十年前,我买洪山时,翁浒还没有到殿州来。两年后,翁浒到任堆福县令后不久,有一天突然亲自到全园来,说,我既然买了洪山,他堆福县令就把那片海滩作为添头卖给我,只要一千两银子。出于洪山和全园的安全考虑,我动了心。于是,我跟他到到海滩去了,还粗略丈量了一下,大约有一万两千多亩。而且望日崖那个地方,水深无礁,可以修个码头,四、五千石的海船应该可以停泊。这么好的地方,莫说千两,万两,十万两我也会买。” 苏澜换算了一下,四、五千石相当于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吨。 老爷子顿了一下道:“看见我动了心,翁浒忽然狮子大张口,说,得另外给他私人二十万两!我听了非常生气,就当场拒绝了。我宁愿花二十万两买海滩,把钱交给朝廷,也不会行贿交给他这个贪官!后来他又来了几次,把数额从二十万降到十万、八万、六万、五万,我都懒得跟他啰嗦!如此,我就跟那片海滩失之交臂了。” 苏澜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敬佩地道,“老爷子,您那时候敢于跟翁浒叫板,过后他即便当了殿州知府,他也不敢把您怎样,赞您一个!” 老爷子被夸,居然有点不好意思,道:“切,他一个堆福县令还敢管到我石寨港来么?即便后来他做了殿州知府又如何?他肯定调查了我,越调查越害怕!不说别的,我一句话,石寨港的税收可以减去九成!虽然石寨港税收归户部直管,但是户部那里,我可以直达上去,一句他索贿不成报复,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权衡再三,他还是放弃了挑衅和针对。所以说,他这人还是比较谨慎的,没有绝对把握可以身退,杀人越货的事情他是不敢干的!” 苏澜深以为然,道:“有道理。这帮贪官就怕行迹暴露断了财路没了命。” 老爷子忽然笑道:“你要派人去松江府调查翁浒,自然不错。不过,去之前,不妨先去问问你丰泰学堂的女先生。她曾经是翁浒的长媳!” 苏澜听了大吃一惊,道:“什么,温先生曾是翁浒的长媳?” “是啊。温先生的父亲是松江府的教谕。她知书达理,颇有文采,精通针黹女工,而且还生了两子一女。她的夫君,也就是翁浒的长子,年轻时中过秀才,之后再无寸进,就是跟他爹翁浒比着娶小老婆。后来居然把一个扬州瘦马弄到家里。温先生忍耐多年,一纸休书休了夫君。这事当时在松江府轰动一时。只是可惜,两子一女翁家不肯给她。也是错付了今生的可怜人。” 苏澜焦急万分,道:“那您可知道,她的三个孩子怎么样了?”说着,讲了张凡可能对翁家灭门的事情。 老爷子也愣住了,道:“这个事情我还真的不清楚。我是听吉发回来说,你聘请了温先生,我还说,这件事情你办得极好。还有,温先生的女儿是长女,如果张凡动手的话,那时,她的女儿应该出嫁了。” 苏澜又道:“你可听说,翁浒致仕之前还娶了一个姑娘做小妾?” “知道。他还给我发请柬,我没去,就派人送了六十两银子。”老爷戏谑道。 苏澜血红着脸道:“他还真是不要脸!可是,老爷子,您可知道,我听府衙的涂云甲说,他师傅曾说,这个女人说话大家都听不懂!我怀疑说的是倭语,而且她是仇四送的女人!” 老爷子愣了半天,道:“你这越说我心里越是发毛。这样吧,你的人手不够,我让吉发派人到松江府跑一趟!” “那就谢谢老爷子了。不过,先别急,我明日去鸡爪岭,想办法画一张张凡的画像,让吉发的人带去松江府调查。我总感觉此事不妙!” 老爷子凝重地道:“这个更好!如有可能,尽量庇佑一下温先生的儿女。真是可怜!” 苏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道:“老爷子知道吧,何盾送给我京城一个庄园,叫醒园。” 老爷子笑道:“知道。他老子跟我说,是为了感谢你送了一张绝世珍宝航海图!” 苏澜笑道:“他们过誉了。”她沉吟道,“何盾跟我说,他自买了这个庄园后,一直有心无力照管,如今已经有两年没有收到一粒谷壳的佃租。如今第三年的收成就要来了。我想着,把张进的儿子张轩派到京城醒园去做大庄头。而且,郡主的弟弟马上来殿州,我想让这个庄头跟他们一起动身进京。可是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话,张进夫妻不一定让他走!所以,张轩如果不去,我这醒园就缺一个大庄头啊!” 老爷子道:“嗨,多大个事情!我让吉森给你留意。那个张轩什么时候给你回话?我好叫吉森提前物色人选!” 苏澜大喜,道:“明日他给我答复。若是不成,我就来麻烦老爷子了。正好,可以顺便探查一下那个张凡。” 说话间,何震让人端来了很多海鲜,什么吓啊蟹啊贝啊,弄来几大盆子。 老爷子高兴地道:“咦,这不是海蛎子吗?” 苏澜这才知道,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他们捡的贝壳是牡蛎,又叫海蛎子。前世,又叫生蚝,能提制蚝油。 前世苏澜吃过不少牡蛎,最好吃的莫过于烤生蚝。但是金银滩的这种牡蛎似乎更大更肥美,她还没有认出来。 苏澜吃了一个,果然鲜美得要吞了舌头。 老爷子道:“对了,你还没有说,你到那片海滩去干什么了?” 苏澜一嘟嘴道:“瞧我,说了半天,这最重要的事情竟然忘记了。老爷子,这片海滩我给取了一个名字,叫金银滩!” 苏澜详细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老爷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的天啊,如果当年我知道有这么一天,这二十万两恐怕就给翁浒了!”他激动地道,“这片海滩不小啊,一万两千亩呢。如果心想事成,将是名副其实的金银滩!” 苏澜道:“我还想,假使不能修码头,用骡马从洪山小道运到全园,再走全园的码头过江出海,那也可行。” “这些都不是问题!”老爷子忽然有些泄气地道,“你开办这么大的海盐场,朝廷迟早都会知道。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双手奉送,因为盐是朝廷专营,不许私产私卖!我们岂不是鸡飞蛋打,白忙了一场吗?” 苏澜笑道:“我知道,这个海盐场最终一定会交给朝廷,但是我们也可以跟朝廷谈判啊!起码,那地是我们的!最好的结果是,朝廷准许我们负责生产,负责运输,由朝廷收买,由盐商销卖,我们从中获得好处,比如争取部分销售权,垄断海盐的运输……”苏澜忽然神色一凛,道,“作为我来讲,如果拿这个海盐场给我母亲换得一个封诰,那也是值得的,我也心满意足了!” 老爷子愣了一下,由衷地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苏澜却心里发苦。这个时代拥有一个晒盐场,不亚于前世拥有一座油田啊!食盐是国家专营专卖,晒盐场终究要奉献给国家,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老爷子越想越兴奋,他激动地道,“澜儿,你这可是下了一盘大棋局!眼界开阔,高屋建瓴,纵横开阖,豪气干云!”他呵呵一笑,道,“你知道吗,我们大成的食盐,有三成仰赖西戎人的青盐。又叫戎盐,或者羌盐。我们大成自己生产的盐,满足不了百姓的生活。西戎据此要挟大成,要粮要茶要铁要丝绸,甚至要女人要土地!什么都要。不给,就掐断青盐供应!我们大成建国近百年,可以说,与西戎人为了青盐、为了土地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战争!如果金银滩海盐生产出来,朝廷再拨付一点资金,还可以在沿海多建几个晒盐场,那我们大成就可以彻底摆脱西戎人的束缚和控制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这种情况下,你给母亲要个封诰,我想朝廷没有理由不给!”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细细商榷。 苏澜道:“现在困难的是,堆福没有县令,一切掌握在陶敏的手上,他活得比原先的县令还要滋润!如果我们贸然出面去买这个海滩,这家伙一定会提高警惕,百般阻挠,甚至可能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老爷子道:“自然是找人代买,再过户给你。我想,他一定会亲自到海滩去查看,还会困惑,有人来买这样贫瘠的盐碱滩涂,这是要干什么?” 苏澜道:“问题是,即便过户,也要通过他!就怕拖来拖去,今年夏天最好的晒盐季节就拖过去了。” 两人沉吟了好久。 苏澜忽然笑道:“老爷子,我想到一个法子了。您看行不行?”她小声道,“舒郡王的小公子马上就要到殿州来迎接郡主。陶敏一定会非常害怕,到时……” 老爷子笑道:“这个法子好。”他拍板道,“不管这些,我先把洪山小道的拓宽工程先干起来。” 苏澜也笑道:“那我也先把晒盐场的工程图纸弄出来。那边盐工要吃要住,首先得建房、修路!”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事情,比如明日去鸡爪岭问问张轩的打算,会一会张凡,再让吉发派人带着张凡的画像去松江府查案。至于北城外鼓风岛贝家厝,那就暂且先让它过几天好日子吧。 吃过午餐,苏澜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兄弟回到上李厝。 这两日大家都辛苦了,很是疲惫。不过,那些海鲜,中午在全园只吃了两篓子,带回了两篓子。 回到将军府,林氏和苏怡赶紧过来道:“上午通判方宁大人的夫人和女儿来拜访。中午还在这吃了饭。她们送给了郡主一副珍珠头面。她们很是知情识趣,没有要求面见郡主。” 苏澜道:“一定是方宁大人嘱咐过的。” 林氏道:“我按照澜儿吩咐的,我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她气愤地道,“陶玉那个小贱人说,什么郡主,不过是陶家的一个绣娘而已!” 苏澜气得咬牙切齿:“她这是不怕死啊!”她把陶玉的事情说了,还嘱咐她们保密。两人听了瞠目结舌,又幸灾乐祸地笑了。 正在说笑,忽然外面传来几个小家伙的“四哥、四哥”的欢呼声。苏澜一愣,咦,难道是杀四回来了? 苏澜和林氏、苏怡赶紧出去。果然是杀四骑着马,咧着大嘴,正冲着几个小家伙哈哈大笑。只见他面色黧黑,风尘仆仆,却是夹着马肚抖着马缰,兴高采烈。 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青帷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杀四悄声介绍,这是镖局的师傅。是他一路赶着车送谢芳回来的。 果然,车停了,从上面下来两个女人,一个是谢芳,一个是素不相识的、畏畏缩缩的丫鬟。 谢芳穿着一件破旧的紫红色的长裙,感觉就像是冻疮一样附在她的身上。她身形瘦削,面容憔悴,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都无法聚焦了一般,眼神涣散,都不认识人了,一看就是脑子出了毛病。 杀四悄悄道:“谢芳疯得厉害,连衣衫都不会穿,没办法,我只得买了一个小丫鬟服侍她。叫麦子。” 林氏看到谢芳就不喜欢,但是看到她如此病弱潦倒,又生出怜惜之情,只得长叹一声。 苏澜让施嬷嬷赶紧准备饭食和洗澡水,又拿了几件旧衣服给麦子,嘱咐她给谢芳洗澡后换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4、温先生的嘱托 苏澜给赶车的师傅付了车钱,又安排他吃饭。 杀四狼吞虎咽了半天,才说道:“我上了一艘海船,一直跟着谢芳的船,一路跟到浙江,终于在一个小码头堵上了。谢楠真狠啊,谢芳病得快死了,又疯疯癫癫的,最后,我花了一百两把她赎了。因为她的拖累,我原来准备去夏州的,也没去成!” 苏澜笑道:“你不用去夏州了。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秦慧秀就是舒郡王家的心仪郡主,当年是被陶敏绑架劫持的。”说着,简单说了一下经过,也说了杜平将持圣旨亲迎郡主回京的事情。还说了谢楠夫人金氏已死。 杀四都呆了,道:“这可是我家主子的嫡亲堂姐啊,我得去拜见!哎呀,不行,我这浑身臭烘烘的,我得沐浴更衣才能去拜见郡主!” 说罢,扒拉几口,放下碗筷,赶紧沐浴更衣,打扮得清清爽爽,才在苏澜、林氏和苏怡的陪同下去见郡主。 一见到郡主,杀四纳头就拜,哭道:“郡主,您跟王妃娘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郡主失散,王爷、王妃、世子爷都像是摘了心肝!尤其是杜平公子,这些年天南海北一直在找您!便是我家主人,打小我就跟着他,也是看着他走一路找一路……” 心仪郡主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这时,甘甜进来悄悄道:“小姐,那姓汪的找你。” 苏澜忽然想起,仇阳和汪清该给她付钱了!真是高兴啊,金银滩的费用有了! 带着甘甜,苏澜到了蚵壳屋。果然见仇四、汪清正等着她。汪清的手下还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有一扇猪肉,一篓子鲜鱼。 见到苏澜,仇四笑眯眯地道:“你要的一百万两银票今日给你……” 话音未落,苏澜抢白道:“怎么说话呢?什么是我要的一百万两?你们若不是深更半夜来打扰我,我能管你们要一百万两银子吗?” 汪清赶紧道:“小姐不要生气,我们大当家的没有别的意思。”说着,从一个褡裢里摸出一摞银票,道,“小姐数数,一百万两!” 苏澜嗔道:“以后再也不想听这些叽叽歪歪的话。你们也不要因为受伤再来麻烦我!” 仇四望着苏澜生气,越看越有趣,觉得儿子的眼光真不错!尤其是,娶她做媳妇,好处多着呢!起码,以后家里谁受了伤,她一定会全力抢救,他也不担心她会跟他狮子大开口了! 苏澜看他嘴角勾着,知道憋别着坏主意呢。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仇四会有这样奇葩的想法,不然真要吐出一口老血! 苏澜数了数银票。五千两一张,整整二百张。 苏澜把银票往衣袖里一放,那就是放到空间里去了。正准备要走,汪清道:“小姐能不能让我们大当家的再见见少爷?放心,我们这次一定给孔将军十万两银票。” 苏澜道:“才见了面,我不敢保证将军会答应你们再见面!不过,我明日正好要去军营,倒是可以给你们帮忙把银票捎过去。我看啊,我早上捎去的话,你们少爷估计中午可以吃到肉;若是下午去的话,估计晚上可以吃到肉。当然,若是你们不相信我,估计你们少爷有一阵子是吃不到肉咯!” “相信,相信,怎么会不相信呢?”汪清赶紧又拿出二十张五千两银票,双手递给苏澜道,“麻烦小姐明早送给将军,这样,我们少爷中午就能吃到肉了!” 苏澜点点头,接过银票道:“那我就辛苦跑一趟吧。” 汪清在心里一个劲地骂苏澜的脸皮真厚,只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忍不住咂摸了一下嘴巴,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这些日子,大当家的跟我,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小姐,您看我们能不能吃点肉?” “既然买来了,那就吃吧!”苏澜道,“不过,我可告诉你们,最多只能喝点瘦肉汤,不然,伤口出毛病就别怪我!”说着,一边叫汪清的手下把猪肉、鲜鱼送到厨房,一边和甘甜笑道,“这有一扇猪肉呢,晚上你可以吃一大盆子红烧肉,我再给你来壶好酒!” 望着苏澜的背影,汪清气得火冒三丈:“我真恨不得给她一刀……” 仇四不敢放肆大笑,那样伤口会很痛的,只能闷笑道:“你给她一刀是不可能的,她却已经给了你一刀!” 汪清想起自己被苏澜的刀子削掉一半的衣袖,先是一怔,然后放赖道:“大当家的,这将军小姐还不是您儿媳妇呢,您就宠成这样!” 当天晚上,苏澜说到做到,他们每人得了两碗汤,一碗肉汤,一碗鱼汤。几片瘦肉,一块鱼。 送走载谢芳回来的师傅,苏澜想着如何安排谢芳和丫鬟麦子。她想到了一个人选,丰泰学堂的女先生温先生。这位离婚失去孩子的母亲,该是多么想念孩子啊。还有,她对失去手掌的孙鸣玉非常疼爱维护,可见是个温和慈悲,充满爱心的人。而且,女学那边也修了宿舍,但是却没有女孩子住,正好可以安排。女学宿舍跟温先生的房子还背靠背挨着。 晚上,苏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姨父、姨母和姑姑。 林氏叹口气道:“也好。怎么着也是山长的侄女。” 刘希则抿嘴笑道:“外甥女儿的法子有效了。明日又会有几家官眷来。我就不信,马喜儿还能作什么妖!” 第二天是农历四月七日,又是一个响晴天。苏澜对吉春儿和金红果道:“今日天气好,你们也到庄园逛逛吧。”她想,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人到庄院游玩,可以让一些有心人打消疑虑。 金红果喜得眉开眼笑。自从做了苏澜的丫鬟,她还没有跟着小姐出过一次门呢。 吉春儿就有些纠结。她非常刻苦、用功,每天就是背诵医理、毒学,从不出去玩。她说:“我还有一些医理没有背出来,下次再去吧。” 苏澜想起,在吉家铺时,吉春儿也是一个活泼爱玩的女孩。现在为了跟师傅学习真本事,连玩都舍弃了。苏澜心疼道:“要劳逸结合,也要学以致用。”她跟甘甜使个眼色,道,“其实,我们今日是到庄园去看几个患者,你正好可以跟你师傅好好学学。”吉春儿听了,这才高兴地答应了。 苏澜依旧女扮男装,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吉春儿骑马载着金红果。谢芳和丫鬟麦子则坐在车上,带上了一个大包袱,都是一些衣服鞋袜。另外还有几匹布,方便她们到庄园后自己动手做衣。夏松、夏柏和杀四则留在家里护卫。 苏澜先是到军营送钱。因要赶去庄园,苏澜就没进去,只是让哨兵去给孔峰送信。 一个哨兵朝军帐跑去。这时,苏澜看到仇阳拖着一辆粪车从一排帐篷后过来,两个小厮在旁边帮忙把着车。老远看到苏澜,仇阳丢了车。两个小厮猝不及防,粪车向一边歪斜,屎尿忽然扬起,泼了两个小厮一身。仇阳不管不顾,颠颠地跑来,嬉皮笑脸地道:“咦,小姐来了!” 苏澜也笑嘻嘻地道:“来了!奉你太阳爹的命,来给将军送银票,请你吃肥肉!待会儿,收拾好大粪车,中午你就有肥肉吃了!啧啧!” 仇阳还高兴将军小姐特地来送银票请他吃肉呢,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一看,粪车已经翻到。苏澜把粪车和大肉放到一起说,明摆着就是恶心他啊! “又淘气!”仇阳的脸真不愧湿洋葱啊。 这时,恰好孔峰带着两个护卫过来。其中一个护卫大声呵斥仇阳弄翻了粪车,弄得军营臭气熏天。仇阳立刻点头哈腰要去收拾。苏澜大笑道:“仇阳,你老子托我给将军捎银票给你买猪肉吃,这事情我办好了!”说着把银票交给孔峰,道:“十万两。将军就不用给他喝肉汤了,给几快肉他吃吧,可怜见的!”说着,骑着马走了,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还是一如往常,车队先是顺着山坡,到不孤园和有邻园看了一下田地,然后回到丰泰园。 恰好温先生下了针黹课,带着孙鸣玉从课堂里出来。看到苏澜,温先生忙含笑道:“小姐来了,请到我屋里坐会儿,我有事跟小姐说。”孙鸣玉则羞涩地一笑,喊声:“小姐好。”就退下了。 正好苏澜有事找她,于是跟着温先生进了她的屋子。甘甜则带着覃龙、覃虎在外面护卫。 小丫鬟上了茶,就悄悄退下了。温先生道:“几个庄头非要给我安排一个丫鬟,说是照顾我的生活。还说,章先生和马先生也安排了小厮照顾。” “温先生就不要拂了大家的好意。您在我们庄园生活得好,才能教得好女孩们!”苏澜说着,一边打量着房子。这里有内外两间卧室,应该是温先生和丫鬟的房间,另外还有书房和针黹工作间,还有卫生间。虽然学堂有食堂,但是温先生这里还是有间小厨房,方便她烧水,做宵夜。家里收拾得很整洁、清爽。 苏澜道:“温先生如果需要什么,直接跟几个庄头说。他们办不了的,自会告诉我。我一定给先生办好。” 温先生笑道:“我在各处教学,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只要小姐和众位村民不嫌弃,我想在这里养老。” 苏澜赶紧道:“不胜荣幸!” 温先生道:“我今日请小姐来,有两件事情。一是,不知道小姐对女子再嫁如何看待?特别是,这第一桩婚姻并非她所愿,她也在这桩婚姻里面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差点都要死了!” 咦,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温先生打算再嫁吗?不过,温先生如果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苏澜是乐见其成的。“女子再嫁,寻找自己的幸福,天经地义,人之常情,我举双手赞成!” “那么,小姐不反对孙鸣玉再嫁吗?她男人死的时间并不长!” “什么?是,孙鸣玉再嫁?”苏澜有点意外,有点失落,也有些惊喜,“孙鸣玉找到婆家了吗?真是可喜可贺!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反对?再说,那种禽兽之家,咱们凭什么为他守节守贞?”她停了一下道,“我虽然不反对,但还是要提醒一下,孙鸣玉手有残疾,能不能生孩子也未可知。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要跟男方说清楚,免得将来到了婆家受人欺负。当然啦,她是我庄园佃户的女儿,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温先生长吁一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男方对孙鸣玉的事情知根知底,不会嫌弃的。还有,鸣玉不是外嫁,而是招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苏澜愣了。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上门女婿一般都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穷汉,良莠不齐,好吃懒做、吃喝嫖赌者大有人在。于是,她严肃地道,“那这个人可要好好选选。为着孙鸣玉好,我得亲自把把关!” 温先生愣了一下,忽然笑了:“是我没说清楚,让小姐误会了。崔达先生,退役卫兵,护卫庄园安全,又与孙家肝胆相照,是生死的情谊!孙家对这个上门女婿满意极了,托我做媒,还想问问小姐,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 苏澜听了,哈哈大笑:“哎呀,原来是崔达!太好了!崔大哥孤苦伶仃,孙鸣玉身世坎坷,两人互敬互爱,这可是缘定三生,天作之合!”她想了一下,道,“不但没忌讳,还非常合我心意!温先生只管告诉孙大夫妻,大喜之事,我要为孙鸣玉添妆!还要给他们送一个大大的红包!不行,”苏澜嚷嚷道,“以后,我们庄园,无论是嫁女还是娶妻,我都要添妆送红包!对,添妆送红包!” 温先生非常感动,道:“我替孙大夫妻谢谢你们。” 苏澜道:“虽然刑部的判决还没到,但是林庄头一家被流放已是定局。让孙大一家安心!”她想了一下道,“待会儿让我那个仆人给孙鸣玉把把脉,她在妇科医术方面懂得甚多!” “那太好了!小姐,还有一件是我的私事,希望小姐能够帮帮我。”她长叹一口气,有些为难地道,“小姐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我的事情。当年我从那家出来,两子一女都不许我带走。之前十几年,我居无定所,没有能力。现如今,我在丰泰园安居乐业,就想着孩子。两个儿子是翁家子孙,我不担心,我就担心我的女儿。虽然是嫡长女,可因为我的原因,全家都对她恶言相向,也没有给她挑一个好婆家,远嫁到芜湖一个小商家。”说到这里,她忽然流下眼泪,“近日,我托人去芜湖打听,说是我女儿早就因为难产过世,只生下一个小女孩,如今大约五岁,也被这家小商家遗弃,不知所踪。也不知此事真假!” 苏澜听了,心里不由发紧。看来,温先生的女儿并非因为张凡或者什么人死于非命。但死于难产,孩子还被遗弃,也是可怜可叹。 苏澜道:“您告诉我您女儿的姓名,年龄,嫁到芜湖什么人家。我派人去查。” 温先生大为感动,道:“这就麻烦小姐啦。”说着,递给苏澜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翁薇,松江人士,生于顺嘉十二年。夫家名姓,什么商铺,孩子生于升平八年。如今五岁。 苏澜换算了一下,顺嘉有二十二年,升平皇帝已经在位十三年。如果翁薇活着,应该有二十三岁。可惜,大好的年华,却已经是花残花谢了。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温先生的嘱托,我一定放在心里,马上就派人去找。我想问一问,翁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比如翁知府和翁秀才。” 温先生叹道:“我是顺嘉十年嫁到松江府翁家,算来也有二十五年了。我出嫁那年,恰好公公中了进士,第二年,他又中了秀才,一家人说我是福星。那时,我过了几年比较舒心的日子。后来,我发现公公随着职位的升迁,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还没羞没臊地不停地纳小妾,生儿女。我好几个小叔小姑,比我的女儿、儿子还要小!后来,他也跟着他老子学得有模有样!为此我一方面为公公的胆大妄为而担惊受怕,又因为他风流成性而羞愤。我们经常吵架,也影响到薇儿不受待见。直到他纳了一个妓女为妾,我忍无可忍,要求和离。可是他们翁家坚决不肯,说要休我。我可是服侍太公公、太婆婆和婆母养老送终的人,他们竟然要一纸休书休了我!我愤恨不平,就先写了休书,还让书局刊印出来,广为撒传!也算是铁了心出了翁府!” 苏澜大为感叹,才华横溢、知书达理的女子,为什么总是遇到渣男? “……我走的那天,只穿了随身衣物,分文全无,三个孩子抱着我哭,最后全部被抱走,他们父子还当着我的面打了我的薇儿……” 苏澜握着温先生的手,不停地安慰她:“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翁府的?孩子多大?升平元年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是顺嘉二十年走的,算来已经有十五年了。我走不久,翁浒就升了知府。便又说我是灾星,我一离开,他就升官发财!”她嘲讽地一笑,道,“我走时,我的薇儿八岁,大儿子五岁,小儿子一岁,才刚刚会走路。升平元年时,我在淮安府一家官宦人家教书,并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情。” 苏澜知道,打听不到升平元年的事情了,于是道:“既是寻找您女儿和外孙女的下落,不妨也到松江府把您的儿子也调查一下,说不定他们已经结婚生子了!” 温先生又流出了眼泪,道:“那感情好,谢谢小姐!太麻烦了!” 温先生提供了儿子的生辰、名字。还说:“翁府厨房有位厨娘叫霞姑,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当时为了照顾薇儿,我让她留在了翁府。小姐可以派人先去联系一下她。” 苏澜也说了谢芳的事情。温先生道:“都是天涯沦落人,就让她待在学堂吧。发病了有医馆,比其他地方要方便得多!” 如此,谢芳和丫鬟麦子住进了女子宿舍,与温先生的屋子背靠背。被褥都是现成的,学堂的仆妇帮她们领来,铺好。饭食也是一日三顿在学校食堂里吃,甚是方便。 苏澜带着大家去了登峰路。这回,不仅吉春儿和金红果惊叹不已,便是苏澜和甘甜也是莫名激动。只见阳光普照,挂壁画廊郁郁葱葱,“之”字型青石板登峰路蜿蜒抬升,每级台阶的外延都是不锈钢把手,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路边的引水渠上下基本贯通,人们在忙着铺设青石板。挂壁式画廊上十多条简易的引流沟,全部是青石板面地,已经全部完工。旁边的碑林、半坡亭也快完工了。 吉春儿和金红果眉飞色舞地道:“小姐,这里真漂亮!” 苏澜道:“等全部完工,我们走在登峰路上,看着周围的景色,那时候更美!” 这时,张进、张轩和黄财都赶了过来。张进道:“小姐,这项工程也快完工了。您还有什么想法只管提。” 苏澜满意地道:“很好,我很满意。” 张轩道:“小姐,您今日若不来,我就准备上将军府叨扰了。我爹娘已经同意我去京城了。” 张进也说:“小姐如此看重他,我们夫妻绝对不会拖后腿!” “是吗?”苏澜有点惊异,这跟她预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这时,黄财庄头也道:“我的小儿子黄荆也想到京城醒园去,给张轩庄头帮忙,小姐您看行吗?” 苏澜高兴地道:“好哇,一个好汉三个帮嘛!” 正说着,只见孙大和刀疤脸崔达也赶了过来。崔达道:“小姐,我也想跟张轩庄头一起去京城。张轩庄头说了京城的情况,我想,没有几个帮手,恐怕难办!” 苏澜高兴极了:“太好了!我已经听温先生说了你的婚事,你就要做孙大的乘龙快婿了,这太好了!” 孙大和崔达感动得几乎落泪,道:“给小姐添麻烦了!” 苏澜道:“不麻烦,我已经说了,以后,凡是我们庄园人家嫁女娶亲,我都添妆送红包!”她忽然想了一下道,“舒郡王的公子不日就要来殿州了,到时候你们一起进京。既然如此,崔大哥不如在进京之前就把婚事给办了,这样也方便路上行走!” 崔达不好意思地道:“小姐,我们正是这个意思。” 孙大也道:“要不,等京城的客人来了,我们就办亲事?” 苏澜点头道:“这想法好。”她想了想道,“孙大,你们夫妻也打算去京城吗?” 孙大道:“我们老夫妻就不去了。我们在这边,也是给他们小两口留个家,留个念想!” 苏澜点头,问张轩道:“你媳妇如今正是要紧时期,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京城?” 张轩为难道:“就是这件事情比较难办。爹娘和我的意思,是想让她生了再进京。可是丁氏说,自己的身体很好,不影响进京。” 苏澜想了一下问道:“今日你媳妇在丰泰园还是在有邻园?” “她最近害口,正在有邻园住着,我娘给她调理着胃口。” 苏澜大喜,这就有机会见到张凡了。但她脸色平静地道:“这样吧,我们去你家看看她,顺便让我这仆人给她把把脉,看能不能远行。如果身体不好,那就不要动身,咱们再另做打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5、神秘人物 大家一起往有邻园而去。 路上,苏澜高兴地道:“之前我跟张轩说过,只要去京城醒园,我就去掉谁家佃户的身份,还要在醒园里给谁家二十亩土地。这话,对黄庄头的儿子,对崔达大哥也都有效!” 众人都呆了。土地是什么?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而且是醒园的二十亩土地,那可是京城郊区的二十亩土地啊! 众人都喜不自禁。 “只是有一样,张轩去京城的话,这丰泰庄园就没有庄头了!”苏澜有点苦恼地道,“各位帮我推荐一下,谁来做这个庄头比较合适?” 大家七嘴八舌,提了几个人物。 苏澜忽然道:“张进庄头,听说你弟弟张凡也在有邻园。他怎么样,能不能来做这个庄头?” 苏澜发现张进突然背一直,脸一僵,而且马上推辞道:“我兄弟张凡,人比较老实,恐怕不适合做这个庄头!” “没关系,老实并不能说他没有能力,不会管理庄园!”她转而对张轩道,“你说呢?” 张轩笑道:“我叔叔不善言辞,但是土地和庄稼打理得还是不错的。” 苏澜道:“那你去把你叔叔请来。也把你那个堂妹带来,我还没有见过呢。” 张轩答应一声就跑了。苏澜发现张进有些心事重重。 苏澜悄声对甘甜道:“一会儿你注意点张凡。” 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张进家。苏澜进去时,发现丰泰医馆的郎中富海正在给丁氏把脉。把完脉又让孙玉来把脉。还指点着几句。 见苏澜来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张轩娘亲自给苏澜端来椅子,倒了茶水。 苏澜坐下,问了丁氏的情况,能不能远行。富海道:“她身体不错,但是此刻只有三个多月,坐胎还不是那么稳当,最好谨慎一些。” 苏澜点点头,道:“如果一个月之后启程呢?” 富海想想道:“应该比现在把握大些。到时,还要把把脉才能确定。” 苏澜看看孙玉道:“富海先生,您收了一个徒弟。” 福海笑道:“我的衣钵总要有人传承。所以,我在学堂里挑了孙玉。”说着让孙玉给苏澜跪拜行礼。 苏澜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富海和孙玉告辞走后,苏澜叫过甘甜道:“你也给丁氏把把脉,吉春儿也可以好好学学。” 甘甜和吉春儿去给丁氏把脉。也教了吉春儿一些知识。 过了一会儿,甘甜道:“小姐,正如富郎中说的那样。” 苏澜道:“如此,我们也不急。到时再看。终归是要母子平安才是根本。” 丁氏露出纠结、复杂的神情。她既想跟丈夫一起去京城,又担心孩子的安全。 正说着,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哥哥,将军小姐凶不凶啊?” “一点不凶,小姐很好的!圆儿妹妹不怕。”是张轩的声音。 “下来走吧,别让哥哥抱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隐隐响起。 几个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由远而近。苏澜明显感到甘甜身子一僵。 这时,张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削,个子中等、眉头紧锁、满面皱纹,一脸苦哈哈、老实憨厚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人自然就是张凡。看面相,非常显老,说他是张进的弟弟,不如说更像张进的哥哥。 苏澜仔细打量了张凡。她没有印象,在珍姐姐给佃户发赏时见过此人。 张轩带着小女孩过来给苏澜行礼。苏澜这才回过神来。 “小姐好,民女张圆有礼了!”小女孩怯生生、又很礼貌地说着,还跪下给苏澜磕头。 苏澜赶紧一把把她搀了起来,一边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只见这小丫头梳着双丫髻,黑黑的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格外漂亮有神,聪明伶俐。苏澜觉得,这小女孩如果胖一点,还真是李珠第二。当即心生爱意,将她抱起来,坐在腿上,搂在怀里。这时,她无意间发现,小女孩的左手虎口处有一个豌豆大小的圆圆的红红的痣。 苏澜道:“咦,圆儿手上的红痣很有趣啊。” 张圆用软糯甜腻的小奶音道:“爹爹说,圆儿生下来,母亲看到圆儿手上的红痣,就给我起名叫圆儿,张圆。” 苏澜不禁有些悲伤。听张轩说,圆儿的母亲难产生下圆儿后过世,张凡独自抚养女儿,实属不易。联想到自己比此时的张圆略大时,母亲被害,越发悲伤。她压抑着悲伤道:“我有一个小妹妹,名字叫李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跟我的亲妹妹一样!她长着一个圆圆的脸蛋,非常可爱!你呢,以后要好好吃饭,也像李珠姐姐一样,长得珠圆玉润,姐姐就喜欢。她叫李珠,你叫张圆!真好!”说着,从袖子里,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一对珍珠发饰,扎在张圆的双丫髻上。那些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色彩各异,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确,这是苏澜自己亲手挑选了珍珠做的发饰,准备送给李珠的。 张进和张凡赶紧上来道谢。 张圆用软糯甜腻的小奶音高兴地道:“将军小姐,我能见到李珠姐姐吗?” “能!下次来,我把李珠姐姐带来。不过,李珠姐姐现在上了学堂,读书识字,还会算术。圆儿可去学堂上学了吗?” 张进和张凡有点尴尬。张凡道:“圆儿尚小,还没有上学。” 苏澜一笑,道:“五岁也不小了,可以送到学堂里开蒙,温先生一定会细心教导的。” 张进和张凡对望了一眼,都点头道:“是。” 苏澜起身道:“张凡考虑一下,就做我丰泰庄园的庄头吧。不会,可以跟你哥哥学学。张轩进京还有些日子,你考虑一下。” 张凡犹豫着,施礼道:“就怕耽误小姐的事情。” 离开张进家时,路过水井,看到井边的马槽,苏澜道:“我发现岭上岭下几个庄园的人家,井边都有马槽。” 张进解释道:“牲口喝水方便。” 离开有邻园,甘甜一行又回到丰泰园庄。甘甜和吉春儿奉命去给孙鸣玉把脉。甘甜还给孙鸣玉开了一剂药方,七天的量,道:“你先将这副药吃七天,下次我再来把脉,斟酌着再给你开药调理!” 苏澜带着大家又绕道上了鸡爪岭。苏澜还笑道:“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走登峰路上鸡爪岭了。” 到了松鹤庄园,金红果和吉春儿吃了一惊。吉春儿道:“小姐,岭下的丰泰庄园多美多漂亮啊,可这松鹤庄园就要破旧多了。” 苏澜点点头。腹诽,若是论富有,这松鹤庄园不知要甩丰泰庄园多少条街! 到了庄院,苏澜吩咐人去请吉贵,又示意甘甜跟她进去,其他人则在外面护卫。 苏澜道:“我看你有话要说,说吧!” “小姐,这张凡果然是个神秘人物!他练了龟息功,而且修为很高!他可以通过闭息来掩饰自己的修为。” 苏澜知道,龟息功,又名“玄武定”、“龟息真定功”,是武当道家修炼内功的一种功法,是属于仿生气功之一的吐纳气功。以模仿龟的呼吸方法来修炼内气以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因为龟呼吸细长、纳气久闭,所以龟能长寿。龟息功可以把呼吸频率降到非常低的水平,也就是新陈代谢变得非常缓慢。由潜心、潜息、真定、出定四部分组成。 “也就是说,张凡是有武功的?”苏澜毫不意外。 甘甜道:“还有更奇怪的,这个张凡好像还练了一种功夫,是类似于女子练的功法,讲究动静相兼,精气神形融汇一体。我猜测是峨眉派武功。”她忽然一笑道,“或许我当家的知道这种武功!” 自常乐走后,甘甜很少在苏澜面前提到他。显然,甘甜还是很想念自己男人的。 苏澜一怔。忽然想起老爷子说的,当年任皇后有银蛇镶红、绿、蓝、黄、紫五种颜色宝石的女兵队伍,分别代表前锋、左翼、右翼、后卫和后勤五支队伍。鼎盛时,前锋队伍甚至超过万人!既然张凡会女子功法,那么他的前辈中,某位祖奶奶或者祖外婆很有可能就是银蛇军的女兵将领之一! 苏澜豁然开朗,越发相信自己的怀疑是真实的。 她笑道:“怎么,想常乐了?回来后,就不让他出门了,你们赶紧造个小人出来。” 甘甜不觉得难为情,反而高兴得直点头。 这时,金红果道:“小姐,吉贵来了。” 苏澜道:“请进。” 甘甜要出去,苏澜却让她留下来听听。 吉贵进来,仍然背着他须臾不离身的宝贝麻袋。看到甘甜,他怔了一下。苏澜道:“没关系,有事你就说。” 吉贵笑道:“小姐,你今日若不来,我还准备让张轩庄头给您带口信呢!” 苏澜听了,一阵激动,道:“怎么,有什么发现吗?” “是的,小姐。我发现了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已经确认了!但是,另一个地方若是弄起来,动静有点大,我没敢动手,得请示小姐。” “喔,说来听听。”苏澜赶紧道。 “小姐,是这样的。说起来,发现这个地方,还真是碰上了运气。”吉贵抑制着激动,小声地道,“昨日傍晚,因为忙了一天,我觉得有点累,就靠着我们这松鹤庄园村口的马厩边的石头马槽坐了一下。随行的那些兄弟都回了房间。这时,我发现,我的一个铲子露出了麻袋,铲子的铁片正好靠在石头马槽,居然还把马槽划拉出了一个很深的印子。当时落日正好照在石头马槽上,所以我觉得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可是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小姐,原来不是我的眼睛花了,而是实实在在的,那个马槽不是石头的!不,应该说表面是石头的,其实内里却是十足十的黄金!” “什么?”苏澜倏地站了起来,“马槽,哪里的马槽?” “并不是只有村口的马厩边的石头马槽,而是,所有的马槽,小姐!”吉贵的老鼠眼睛都笑没了,“小姐,我忽然发现,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有一种东西特别多,那就是马厩和马槽!” 吉贵一说,苏澜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两个庄园确实有好些个马厩,每个马厩都有好多石头马槽,用来给牲口供草料和饮水的。而且这些马槽还刻了很多石像生,既有花鸟鱼虫,也有飞禽走马。 “……我跑遍了两个庄园的所有马厩,发现所有的马槽都是黄金打造的!而最大的马槽就是这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庄院里面的水井边的马槽……” 苏澜道:“你是说,我们庄院水井边的马槽就是黄金马槽?” “是的,小姐!” 马槽,是用来给牲口供草料和饮水的。当然,在西方,它还有特殊的宗教寓意。因为传说中,马槽还是耶稣的出生地。 “我试着抱了一下,可惜一个都抱不起来!”吉贵呵呵笑着。 而苏澜的脑海里却闪现出一个场景:张进家水井旁边也有一个很大的马槽,张进还解释道:“牲口喝水方便。”还有,张进家就有一个马厩。 苏澜想到这里,甘甜也想到了。她小声嘟囔着:“小姐,张进家的马厩里也有石槽。水井边也有马槽。” 苏澜点点头,道:“吉贵,我们去看看这庄院里的水井。” 甘甜听了立刻出去,把护卫全部撤到庄院外面。 苏澜和吉贵出了屋,来到院子。水井靠近院子的右边,旁边真的有一个很大的石头马槽。上面还刻着猪马牛羊的石像生。苏澜目测,这马槽恐怕有好几吨重。如果外面是石头,里面是黄金,估计重量还要重些。 三人装着在井里鞠水喝,吉贵道:“小姐,这马槽被深埋在地下了,下面部分全部是黄金。上面部分,石头全部凿空了。”说着,递给甘甜一个袖珍的铁锹。 甘甜挖了十几锹。三个人看了后,面色凝重,赶紧将土覆好。 三人重新回到房间。苏澜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小姐,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吉贵道,“而且,这些马槽全部深埋在地下,根本弄不起来。小姐放心。” “嗯。”苏澜满意地道,“你说还有一个地方是哪里?” 吉贵笑得有些贼兮兮的:“小姐,这个地方有些不雅,是粪窖!” “什么,粪窖?金粪窖?”苏澜哑然失笑。这任皇后还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是藏宝三十六计啊!把黄金珍宝藏在粪窖里,这不是典型的视金钱如粪土吗? “说来,也是小姐提醒的我。昨晚发现马槽的秘密后,我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觉,起来小解了几次。忽然想到小姐说的,有人藏宝于粪窖,我就心思一动,然后就拿了一根竹竿,探了一下院外菜地里那个粪窖,结果发现,竹竿都没顶了,还没有探到底,那竹竿足足有十几尺长!小姐,谁家的粪窖修这么深?” 十几尺,那就是好几米深。 甘甜却道:“那又如何?粪窖不能这么深吗?” 是啊,粪窖不能这么深吗?苏澜望着吉贵。 吉贵道:“知道小姐有这个疑问。我想了一个法子。粪窖很深,我没办法……” 有办法。我们有金属探测仪。苏澜的嘴角勾着。 “……粪窖的四壁我可以探查呀。” 苏澜和甘甜都愣了一下。这吉贵还真是具有探索真相的精神和能力! “今早,我悄悄拿着一把铁锹,在粪池的四壁上下刮了几下,手感那四壁不是土!然后拿起来,放在一个瓦盆子里。铁锹沾上了粪便,确实不雅,可是,待我小心翼翼慢慢冲掉粪便后,竟然在铁锹上面发现了黄金的粉末!”说着,从胸前摸出一个纸包,展开了,果然是带着异味的黄色粉末。 甘甜瞠目结舌。好半天道:“我不信!得再去试一试。” 说罢,两人拿着铁锹和瓦盆出去了。 苏澜却是相信的。任皇后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到后来落下这样的结局,没什么是她想不到的,没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正在思量,忽然甘甜和吉贵兴奋地冲了进来。甘甜还端着瓦盆,里面散发出米田共特有的气味。 “小姐,不得了啦,里面真的有东西!”甘甜压抑着声音,激动地道,“小姐,是我用铁锹刮的粪池四壁。我用了一点劲,当时就觉得锹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弄起来,拿去冲洗了,竟然是这个!”说着,从瓦盆里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是一块马蹄形状的黄金块! “马蹄金!”苏澜激动地道。 甘甜拿起马蹄金,道:“小姐,我拿着给你看,上面还有字呢!” 苏澜细细打量,只见马蹄金的底面錾刻了蚂蚁大小的几个正楷字:大成熙和十年内务府敕造。 再仔细一看,马蹄金最薄的一面好像缺损了一块。 甘甜不好意思地道:“我用铁锹刮时,用了一些内功,感觉这个马蹄金是嵌在粪窖的内壁上的。如此,就缺损了一块。” 吉贵却万分佩服地道:“女侠真是好功夫,我刮出一点金粉,你就刮出了一块马蹄金!” 苏澜想到全园里的那位大银行家,于是道:“甘甜,吉贵,拿去好好洗洗,再称一下,有多重。” 两人欢喜地去了。 苏澜想,这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真是藏龙卧虎啊。正如自己思虑的那样,建一个新的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事情,是得慎重考虑。 不一会儿,甘甜和吉贵神秘兮兮地进来。甘甜双手捧上马蹄金,道:“小姐,我用皂豆洗了半天。” 吉贵也道:“小姐,刚才我们用戥子称了,有五两七钱二分。如果那部分没有缺损,估计有六两重。” 苏澜点点头。换算一下,若按照六两算,这个马蹄金就是前世的三两七钱五分。而且,最具价值的是那“大成熙和十年内务府敕造”几个大字。 苏澜嘴角弯弯,道:“吉贵,你的功劳不小。你要什么奖励,说说!” “小姐,我不想要什么金银,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吉贵道,“我感兴趣的是探宝的过程!所以,小姐,您能不能把您那个头上有火光的帽子给我一顶,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苏澜知道,他说的是有头灯的头盔。于是道:“好。小姐我答应你了。” 吉贵喜得抓耳挠腮,道:“上次那个手电筒也很好用!” “我的东西都很好用。你好好爱惜,可以用好长时间!”苏澜想到自己那逆了天的金属探测仪,笑道,“日后,我若是再淘换到好东西,再给你!”说着,她到卧室去,把头灯头盔拿了一个给吉贵。 吉贵喜得跪倒在地,帮帮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才起身双手接过。 苏澜临走时嘱咐:“粪窖的事情知道就好了,暂时就不要再去探其他的粪窖了。探点别的东西。注意保密。”她忽然想到神秘的张进和张凡,又叮嘱道:“张轩马上要帮我出去办事。你若再有发现,不要告诉张轩了,像今天这样,等我来了,直接告诉我好了!” 此时已是午时。临时庄头明盛嘱咐婆子多弄了些饭菜,有辣鱼腊肉,烧鸡烧鸭,颇为丰盛。 吃饭时,苏澜问了甘甜和吉春儿,孙鸣玉还有没有希望生孩子。 甘甜道:“现在不好说,且调理着吧。这也得靠运气。” 吉春儿道:“她太可怜了。如果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也好!” 金红果也道:“崔达是个英雄,老天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苏澜忽然想到任皇后。那样的女子,为什么就没有得到老天的厚爱? 饭后回家,路过悦客来时,苏澜和甘甜下马走了进去,其他的人则在外面护卫。 正是午饭时间,悦客来客栈正忙。苏澜刚刚走进,小伙计就冲她一努嘴。苏澜会意,就往后院而去。 刚刚走进那间小屋,小伙计赶过来道:“早上刚刚接到六殿下的鸽信,正准备忙过这阵,就去给您送信呢。”说着,递给她一个笸箩,里面竟然有一大堆小小的信筒。 苏澜惊呆了,道:“这都是今日的鸽信吗?” “是啊。这么多鸽信,我们也惊呆了!”小伙计笑道。 苏澜眉开眼笑,喜不自禁。一一展开,居然讲了十几件事情: 首先就是,四月二日,将军在大殿与四皇子、贤妃、侯爷对质,他们虽百般狡辩,但将军出具鸽信后,四皇子惊曰:“不可能,这些信件都被我烧掉了!”等于是变相招认了。皇上震怒。四皇子禁足一年,贤妃降谨嫔,即训诫其谨守规矩之意;永昌侯府降为永昌伯府,同时,将其欲给高丽人的十万两,作为罚款补偿给将军苏瑞尚! 苏澜看了,不由乐得笑出了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6、开花了 接下来就是,矫诏案、土豆案、贪墨窝案的案犯吴弥、韦颂、冠林、余松、唐仁、林谦、熊瑃等人全部斩首!邱峰被革职,永不叙用! 将军所献土豆、红薯、玉米和西红柿、辣椒等高产良种引起轰动!金嬷嬷已经为皇上、太后、皇后、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做了美食,得到交口称赞;刘希作为殿州知府,大力发展农业,推广高产良种,受到皇上表彰!朝廷还准备作为种子全部收购!还要刊印种植技术推广到民间乡村! 将军所献四策,《高丽策》已作修正,王嵩不日回高丽。皇上也接见了王翰和王穑父子,用意不言而喻! 《平滇乱策》轰动朝野!朝廷正在讨论,给予罕岩思夫妻、罕岩胆夫妻和罕岩胆的岳父、岳母封号问题,宁南伯世子童野将率军亲迎、护送罕岩胆夫妻回云南。 《练兵策》同样轰动朝野,朝廷正督促兵部商讨细则!李旺也获皇上御笔亲封“杀寇英雄”,曲英获封“平寇英雄”! 比较有争议的是《海军策》!主要是建立海军的必要性! 当然,将军晋升的呼声也很高! 当然,将军要求见夫人和女儿的事情也被永昌侯府,不,永昌伯父言辞拒绝! 苏澜看了,有些生气,父亲凭什么受侯府,不,伯府的气?凭什么不能见自己十几年没有见到的夫人和从未谋面的女儿? 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苏澜接着看下去。 六殿下还讲了好多事情:如,春明县令,由御史中丞耿执的次子耿帅担任;堆福县令由翰林编修潘坤担任。 苏澜知道,御史中丞耿执跟父亲是多年好友,当年就是他参劾陶敏夏州砚案;而翰林编修潘坤则是凤恒的舅兄,也是凤梧、凤鸣的亲舅舅! 看来,这两个人选,六殿下颇费了一番功夫。 六殿下还讲了好多事情,如,凤梧等人进京;山长谢宽一家也到京,劝其留任,不肯;待八月谢筠和孟都完婚后,谢宽和夫人将会和几个儿子一起回安溪老家!金氏娘家已经知道金氏死亡,外孙女被卖,正在和谢宽扯皮。因担心株连到谢宽一家,杜诚预备等他们离京之后再公布谢楠杀气卖女的细节。另外,面包房预备四月十日开张;悦客来白胡子掌柜向练已到,所有资料已收到;《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和《聊斋志异》几卷正在刊印;珍珠衫、披帛、衣裙和钱包等,预备与《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一起发售; 六殿下还特地说了,苏澜给的礼物,父皇、太后、皇后,特别是自己的母亲、妹妹特别喜欢!自己也特别喜欢高倍望远镜和长刀、重剑、短刀等兵器!所有礼物都送到了他们的心里! 当然,他最后也说了,皇上正在让户部派农官来殿州视察高产农作物! 苏澜知道,这是皇上对土豆、红薯和玉米等高产粮食作物半信半疑呢! 苏澜想了想,也给六殿下写了几封回信。一是杀四带回谢楠的女儿;二是洪广侄儿洪珅将到殿州,此人嚣张,恐对将军不利;三是醒园庄头人选已定,届时与郡主一同回京;四是将军回殿州时,顾琅、邓三勇一同回来;五是,要书,农林医杂,各种各样的书,尤其是有关大成历史的书籍,如任皇后的传记等;六是,希望能给姨母加封诰命。七是,也是最关键的,她准备开办一个晒盐场,目前正在准备购买海滩!《海军策》请六殿下一力促成,目的是保证海盐海运!但海盐场的事情先保密,这个理由也不要告诉皇上,只说是为了保护海外贸易和打击倭寇、海盗! 关于高产粮食作物,苏澜也说了,朝廷现在就应该派农官到殿州,等他们到殿州时,应该就是大丰收之时! 经过小伙计的同意,临走时,苏澜将六殿下的鸽信全部拿走了。同时也给了小伙计一百两银票。 苏澜带着人马首先到回凤楼告诉凤恒,他的舅兄潘坤将担任堆福县令。凤恒先是愣了一下,又非常高兴。倒是凤鸣笑道:“我这个舅舅人还不错,就是太老实,耳朵软,我那舅母又比较强势,不太讲理。” 苏澜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让外甥如此评价,这个舅母只怕有些拎不清。潘坤到来,不知是福还是祸! 想着心事,刚刚离开回凤楼,就听阿水娘在唤她。抬头一看,竟是罕岩思、娜木嘎夫人和叶恭、夫人伍氏,还有阿水娘等几人,正从鸿运茶楼出来,准备到回凤楼来。 苏澜知道他们几家交好,经常来往。她立刻下马道:“我才刚从回凤楼出来,祝贺他们的舅兄潘坤即将出任堆福县令!” 大家听了,都说要去祝贺。苏澜道:“先别忙,你们都有喜事!阿水娘呢,顾琅的差事办得很好,到时,他跟邓三勇和将军一起回来!” 阿水娘喜不自禁道:“好好,回来就好。叶夫人正在给我物色儿媳妇呢!” 苏澜道:“是吗?恭喜您了。到时一定告诉我,我要添妆给红包的!” 众人互相道喜。 苏澜又对罕岩思夫妻和叶恭夫妻道:“朝廷正在给你们,还有猫少爷和叶庄姐姐拟定封号呢!到时,还会派专人护送回云南。” 大家听了,又是互相祝贺。大家还约定,什么时候聚会庆祝一下。苏澜就说,等将军回来再说。 出了殿州城,苏澜一行打马飞奔,她要把好消息和家人一起分享。 回到将军府,林氏和苏怡刚刚送走了结伴而来的三位官员的夫人和小姐,又替郡主传达善意。 苏澜高兴地把她们请到书房,给她们看了那些鸽信。她们都非常高兴。唯一不痛快的是,将军受到了永昌伯府的不公正待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澜倒是气消了,道:“也好,叫皇上看看,这一家子是多么霸道!” 正说在兴头上,甘甜进来道:“小姐,那个姓汪的请你去。” 苏澜一想,明日自己要去全园,还要去金银滩测量,晚上不一定能够回来。这仇四和汪清伤口愈合不错,索性拆线得了。于是拿了一个托盘,拿了剪刀、碘伏、药膏、绷带,让甘甜拿着,去了蚵壳屋。 仇四和汪清想打听仇阳在军营里的情况,却又怕她乱发脾气,嘴巴刁毒,咒骂他们不信任她,是盘问她银票有没有交给孔峰。 两个大海盗正在惴惴不安,准备找个话头呢,不料将军小姐一句话把他们吓坏了:“现在拆线!” 仇四的脸都白了:“拆线?我的伤口很痒,拆线了不会心脏崩开了吧?” 苏澜故意吓唬道:“不拆线,也行啊,到时候线往肉里长,长到心里去了,再把你的心脏捆住了,不能蹦不能跳,那就别怪我啊!” 苏澜成功地吓住了仇四。 汪清也哆嗦着道:“拆线会不会很痛啊?” 苏澜也吓唬道:“很痛很痛,比缝针还痛!你先来。” 汪清万难伸出胳膊。苏澜发现他手臂发抖,额头冒汗,想着这家伙怎么这么怕痛?又一想,他缝针时没有打麻药呢。难怪他紧张成这样。 苏澜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别过头去,千万不要看,我拍你痛得会娘们唧唧地哭!” 汪清听了,越发紧张,别过身子,认命似的等待着剧痛的到来。结果就好像是蚂蚁叮了几下就完事了。 苏澜一边乐,一边替他擦了药,又用绷带缠了又缠,还打了一个花结,道:“假若你不再弄伤伤口,也不胡吃海喝,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换药了,所以,打了个漂亮的花结,这就是顺利完结的意思!” 汪清嘘了一口长气,笑眯眯地点头。原来准备剧痛袭击,结果是虚惊一场,心情真是莫名地好啊! 仇四看汪清抽线很顺利,总算放下心来。 苏澜几下子剪了线头。看伤口红红的,估计他是有些痒,就又吓唬道:“汪大侠,一会儿把你们大当家的手指甲都剪了,免得他睡着了抓破伤口挠了心脏。”说着,快速地包扎好了,也打了一个花结。 花结很漂亮,仇四还在研究这花结是怎么打的呢。汪清苦笑道:“大当家的,你就好好欣赏吧,少爷在军营怎样了也没来得及问呢。” 仇四抬头一看,苏澜已经不见了。愣了一下,只好道:“明天再问吧。” 换了药,苏澜赶紧离开,免得这两个戏精纠缠着问仇阳的事情。 回到房间,苏澜不声不响地在纸上画了半天,最后把画像拿给甘甜、吉春儿和金红果看。她们都十分惊讶,怎么张凡在一张纸上活了起来? 之后,苏澜复印了N份。 晚上刘希回来,也看了那一大堆鸽信。他叹了一口气道:“这已经是永昌侯府,不,是伯府第二次降爵啦!由侯而伯,这回他们更是恨了心了!” 苏澜道:“难道他们得意就会放过我们吗?” 刘希、林氏和苏怡都点头。 苏澜看了一眼姨母,道:“姨父,这次土豆和红薯、玉米种植成功,您就立了大功!我估计皇上会重奖您。我已经写信六殿下,代您为姨母请旨封诰!” 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 封诰,是指帝王对有功之官员及其直系女性亲属、妻室授予封典的诰命。即,五品以上的官员,如果功绩超群都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封赠命令,就是诰命。而六品以下的官员所得到的则被称为敕命。封诰的人德才兼备,行事稳重。诰命针对官员本身的叫诰授;针对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及妻时,存者叫诰封,殁者是追封,或叫诰赠。君主时代功臣的妻得到封赠,子孙世袭官爵,这就是封妻荫子,是为官者的莫大荣耀。 大成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诰封制度。所谓诰是以上告下的意思。一至五品官员授以诰命,六至九品授以敕命,夫人从夫品级,故世有“诰命夫人”之说。诰命夫人跟其丈夫官职有关。有俸禄,没实权。 大成仪制规定,正、从一品和正、从二品官员之祖母、母、妻皆封“夫人”;正、从三品封淑人;正、从四品封“恭人”;正、从五品封“宜人”;正、从六品封“安人”,正、从七皆封“孺人”。无封无品叫娘子。 被诰封的后宫妃嫔与官员女眷统称为命妇,有内外之别。 诰命夫人的称谓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被封得的,而是男性在朝廷中做出突出贡献的,并且这个女子还得德才兼备,才能够被封为诰命夫人,所以这个荣耀是非常稀有的,很多古代女子都希望获得这头衔。 获此荣誉,能享受朝廷的俸禄,也受朝廷保护,不管是谁,都不可以侮辱,或者是责罚她,否则就是藐视朝廷。诰命夫人还有专门的衣服,这些衣服也不是谁想穿就能穿的。 而最重要的就是,诰命夫人能够在重大节日中露脸。比如,皇后在宫中设宴,会邀请诰命夫人前来参与,能与皇后一起就餐,是很高的殊荣。 诰命夫人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很高的荣誉,会让万千女子为之瞩目,且是家族中的骄傲,有着很高的地位。 刘希现在是从四品的殿州知府,如果林氏封诰,那就是四品恭人的诰命。 林氏愣怔道:“澜儿怎么想着要为姨母请封诰命啊?” 苏澜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是想借助高产良种的由头,给我母亲请封诰赠。虽然她已经过世了几年,但是,咱们大成王朝有过给过世的人追封诰赠的事情。可是,如果姨母没有诰封的话,我也不好为母亲请封诰赠!”苏澜凝眉道,“马喜儿在殿州官场一贯诋毁姨母,兴风作浪。姨母有了封诰后,可以扬眉吐气,她一个无诰无敕的民间娘子,还有什么豪横的?!” 刘希点点头,沉思了一下道:“澜儿考虑得十分周到。夫人也有资格获得封诰!只是,若是你姨母封诰了,那你母亲追封的事情岂不是……” 苏澜一笑,神秘地道:“我母亲追封的事情,我另有打算。”说着简单介绍了开办晒盐场的事情。 大家十分震惊。刘希先是惊喜,后又忧虑道:“我担心两件事情,一是晒盐场可要投入不少钱。再一个,食盐是国家专营专卖,不许私人经营。” 苏澜胸有成竹地道:“资金的事情,姨父姨母不要担心,一来救了仇四的命,他付了我一些钱,当然这件事情不要传扬出去。不够的部分,老爷子会托底的!至于国家专营专卖的事情,我早有打算,将晒盐场捐给朝廷,为母亲换回追封!” 大家听了,都是神色复杂,既感动又佩服。 苏澜道:“那片海滩在堆福,陶敏是县丞,权代县令,买卖肯定不顺。所以我在等舒郡王的公子杜平和潘坤县令上任。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得隐秘又稳妥,不能留下半点后遗症!” 刘希又给她出了一些主意。苏澜顺便请了几天假,要去全园和堆福。晒盐场的前提工作必须要做,比如设计图纸啊,材料的准备啊等等,有很多事情。 第二天,是四月初八日,一大早,苏澜就带着甘甜、金红果和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去了全园。等到仇四和汪清来请她时,她都已经到石寨港了。 申玉大掌柜昨晚已经从吉家铺回来,正准备和全美娘一起,陪老爷子吃早餐呢。见苏澜赶来,大家十分欢喜。何震和何大婶端来满满一大桌子吃食,非常丰盛。 这是家庭早餐,大家没有忌讳,边吃边聊。 美娘笑道:“澜妹妹,申玉大掌柜去了吉家铺,你猜他是干什么去了?他是巡查,准备给你投资建香皂厂呢!” 苏澜只觉得眩晕上头。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也令人欣喜若狂。 老爷子和申玉含笑道:“说说,得要多少钱!” 苏澜笑嘻嘻地道:“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我现在手上有一些精油,我们先用精油、皂角做香皂,还可以做香水。这些投入不是很大。将来,如果我们自己做花卉精油的话,那投入就大了。关键是要有提纯的设备,比如蒸馏设备等。现在首先要预备建房子,修大灶,做模范,买熬制皂角的大铁锅,对了,我还要画一些图案,到瓷窑去烧制……” 申玉奇怪地道:“咦,做香皂还做到瓷窑去了?” 苏澜也噗嗤笑了:“我们的香皂若是要卖出好价钱,必须搞好包装,我们就去烧一些特制的专门放香皂的瓷盒;香水也要做瓷瓶!” 大家恍然大悟。 苏澜边吃边掏出几张纸,道:“温先生说了一些翁浒的情况,可惜升平元年时,她已经离开了翁府,具体的事情不清楚。但是她提供了一些线索,比如翁知府贪墨受贿,娶小老婆等等;她还有一个陪嫁叫霞姑,留在了翁府厨房。她如今要找松江的儿子和芜湖的女儿和外孙女。”她把张凡的几张画像和温先生写的儿女情况的字条交给老爷子,继续道,“甘甜说,这张凡练了龟息功,而且是高手,可以通过闭息来掩饰功底。还有,他还会一些峨眉派的功夫,是女人练的那种功夫!” 老爷子和申玉对望一样,道:“任皇后的前锋将军范臻就是峨眉派高手!这张凡会不会是她的后人?” “范?张凡,范张?范璋?”苏澜和大家面面相觑。 老爷子朝外面喊道:“吉发,进来一下。” 正在院子外面站哨的吉发走了进来。 “上次说的派人去松江府的事情,最好今明日就出发。”说着,把纸条和画像递给吉发,道:“派两路人马,一路去松江府,一路去芜湖。这张画像两边人都带着。” 吉发答应一声出去了。 老爷子道:“洪山小道拓宽的事情已经开始了。我已让人去了好几个石料厂,包圆了所有石料。” 饭毕。苏澜道:“看来,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推倒重建的事还得商榷。”说着拿出了那块马蹄金。 申玉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道:“小姐,莫非这个又是从……” 苏澜点头道:“才刚吃饭,我就没说。这个是从粪窖里弄出来的!甘甜使了内功,从粪窖的四壁上用铁锹刮下来的!那就是个马蹄金粪窖啊!另外,那里的马槽,外面是石头,内里却是黄金!” 大家感慨万分。申玉道:“小姐恐怕不知道,大成熙和十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被赶到蛮荒之地的鲜卑禹朝的最后一位皇帝被杀,熙和皇帝大喜,下令内务府敕造马蹄金以作庆贺。熙和皇帝下令每锭马蹄金净重六两,共铸锭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枚,以示顺利清缴余匪。当时举国欢庆,盛况空前!” 苏澜道:“我就是奇怪,这么多珍宝,是如何运出来的?” 老爷子道:“不用猜,肯定是船。而且是停泊在金明池上的战船。而且,她早有准备!” 金明池是北宋时期着名的皇家园林,位于东京汴梁城外。园林中建筑全为水上建筑,池中可通大船,战时为水军演练场。不过,大成也有金明池,实属意外。 接下来,苏澜忙得不亦乐乎。她先是到吉家铺郭家花园为香皂厂选址,设计瓷盒、瓷瓶、模范、大灶;又到洪山小道巡查拓宽情况;还到金银滩勘察、丈量,画出设计图纸。多亏,前世她在福建旅游时,曾经去过几个盐场…… 时间倏忽而过,苏澜在全园、吉家铺、金银滩来回跑。 终于,四月十八日,吉家铺香皂厂开始生产。 四月十九日,张轩突然来到吉家铺告知,登峰路已经顺利完成。 四月二十一上午,孔峰派人捎信,洪珅已经派人来报,二十二日入殿州军营。 这日中午,苏澜带着香皂厂生产的第一批香皂和香水回到了将军府。 她第一眼看到两个海盗笑嘻嘻地望着她,巴结道:“小姐好忙啊,这长时间都没有见到……” 苏澜却一句话怼得他们差点吐了一口老血:“咦,你们怎么还赖在我家没走?” 仇四和汪清愣怔了半天,才脸红脖子粗,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就在这时,上、下李厝的两个里正李福和李禄跌跌撞撞、欣喜若狂地冲进将军府:“小姐,小姐,开花了!开花了!” 苏澜笑着问道:“什么开花了呀?” 李福和李禄激动得语无伦次,热泪盈眶:“小姐,是土豆开花了!粉白粉白的小花,可漂亮了!” “什么,土豆开花了?” 苏澜也激动得不能自抑,撒丫子就往外跑。 这时,整个上李厝已经群情激动。男女老少都笑逐颜开,争先恐后地往上李厝里正李福家的土豆地里跑。 苏澜像炮弹似的跑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开花了,意味着丰收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怎不让人心潮澎湃! 她的身后紧跟着甘甜,不停地喊:“等等我,小姐!”她的后面是杀四带着几个小家伙。就连林氏和刘珍、春红也被惊动了,相携着赶到田边。 苏澜来到田边,只见绿油油的土豆枝叶中间,点缀着一朵朵、一簇簇小小的白色的花朵,花蕊还是粉嫩的紫色,显得格外玲珑有致,娇媚可爱! 李福激动地道:“我天天来看,天天来看,忽然今天就发现开花了!” 李禄则好奇地道:“小姐,这土豆开这么小的花,就能接那么大的果,真是奇怪!” 苏澜一笑:“土豆不是花结果,它的果实长在地里面!”她蹲下身子,摸摸土壤道,“今明两天若是不下雨,后天可以适当洒一点水。另外,在地上撒一些草木灰。”撒草木灰主要是为了给土豆补充钾肥、磷肥。土豆是喜钾的庄稼。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7、杀威棒 这时,大家都激动地纷纷问道:“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收获啊?” 苏澜笑吟吟地举起一根手指道:“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会大丰收!” 大家不由开怀欢笑。 午饭后,苏澜稍作休息,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往军营而来。 孔峰听报,立刻请进。 孔峰气愤地道:“侄女儿,这个洪珅的确不是一个善茬!我十九日就收到洪珅的书信,说他们十八日晚已经在城北黑风岗扎营。晚了进不了城,在城外驻扎,那是情有可原。可第二天居然给我下战书,说将军不在,着我带着留在殿州的其他几位将军去劳军拜谒!” 苏澜冷笑道:“这是要你们去送钱、跪拜!” “就是!送信的来时,我和你韩志、丁强叔叔正在我磐石军营议事。如今在殿州的几位将军不就是指的我们么?当下大家就都气炸了!” 苏澜道:“伯伯把书信给我看看。” 孔峰从条案上拿起一个信筒递了过来。苏澜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孔峰将军台鉴:奉圣上谕,某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调防殿州,于昨日晚驻扎城北黑风岗。着孔峰将军携驻留殿州之诸将军前来劳军拜谒。升平十三年四月十九日午时。” 孔峰怒气冲冲地道:“从十八日晚赖到今日,已经是整整三天!昨晚城门已关,洪珅手下居然欲叩城强入。守城府兵坚决不肯开门。” 苏澜鄙视道:“估计洪珅是肚子饿了!若十九日入城,军粮不是问题。如今他们擅自在城外驻扎,你们又不肯送钱送粮!如此过了整整三日,本就拮据的粮草所剩无几了,七百人的军粮可是个大问题!” 孔峰道:“昨晚不许他们叩门入城后,今早洪珅派人上门兴师问罪,让我今日下午务必带人去军营劳军,明日恭迎他们进城!” 苏澜嗤笑道:“荒谬至极!”她抖着那封信道,“洪珅这封信有大问题!皇上调防他是守殿州,可不是让他来敲骨吸髓的!” 原来,大成的文书也是没有标点符号。因此,洪珅的信,从头看到尾,极易让人产生歧义,好似皇上允许他们要殿州守军去劳军拜谒的。 孔峰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做了!” 苏澜笑道:“所以,今日下午孔伯伯不去,他们更是没有饭吃!” 既然洪珅不是善茬,仇阳、蹇利、纪泽、陶蜢儿等人继续留在军营就不合适了。 正在劈柴的仇阳主仆三人,忽然接到命令,说小姐说情,放他们即刻出营去抓褚望!三人既懵懂又狂喜,走一步回头看一眼,最后撒丫子跑了。 苏澜带着蹇利、纪泽和陶蜢儿,在十名卫军的护送下,到了丰泰庄园,被牢牢看住。蹇利和纪泽是不敢跑的,他们害怕陶敏报复。而陶蜢儿就不停地转着眼珠,一看就是贼心不死。 苏澜走后,孔峰分别给几个军营送信。除了韩志和丁疆,其他的如葛汉、苏辉和苏城都有暂代职务之人。各营除了值守的卫兵以外,其余的人明日全部到磐石军营集合! 安置好蹇利、纪泽和陶蜢儿,苏澜准备回将军府。路过北城城门时,她灵机一动,道:“走,我们出城去黑风岗看看!”说罢,一马当先出了北城。 苏澜等人风驰电掣地赶到黑风岗。这里是城北五里处的一个高岗。站在城墙上可见黑风岗的军营;站在黑风岗可见殿州北城城门、城墙。整个军营看上去虎踞龙盘,格外煊赫。 大家骑着马,在高岗下绕着军营走了大半圈。只见高岗上下,除了几棵刺桐树、皂角树,地上全是嶙峋的山石,陡峭的岩壁,并没有见到水源、溪流。 苏澜看了后,不由想起三国时马谡扎营无水源山岗,终至街亭失守的事情,轻蔑地一笑,对甘甜他们道:“在这没有水源的高岗上扎营,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还有,你们看这鹿砦,树木没用绳索、铁丝捆绑,没有削尖树枝,以尖刺朝外御敌,这种鹿砦一冲就垮!我质疑,这洪珅是少年军事天才么?” 甘甜跃跃欲试道:“小姐,要不让我冲冲试试?” 苏澜笑道:“以后有机会定让你冲。” 这时,他们绕到黑风岗军营的正面。只见鹿砦大营门口有十几个庄稼汉和婆娘们正在呼天抢地、撕心裂肺地哭喊。有一个老汉头上鲜血淋漓,已经晕倒在地上。而鹿砦里面,几个打着赤膊的士兵正老远冲着他们哈哈大笑。 苏澜赶上前,跳下马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有个壮汉哭道:“小英雄,我叫邓富,是邓家湾村民,住在这黑风岗下。刚才里面好些军爷冲到我们邓家湾,抢去了我们村十多石粮食,还有两头肥猪、六只山羊和十几只鸡鸭,不但一毛不拔,还说是军粮不够让我们百姓来凑!真是作孽啊!” “什么?”苏澜大惊。洪珅到了殿州不入军营,擅在城外驻扎,以此示威、勒索。目的没有达到,军粮告罄,又不甘心俯首,竟然胆大包天,纵兵抢劫村民的粮食和牲畜!这洪珅恐怕是活腻了! 苏澜眉头一紧道:“这位老汉怎么了?” 又有一个汉子道:“这是我们邓家湾里正邓二爷,我叫邓宣,邓二爷跟我们一路追出村子,想要回粮食和猪羊鸡鸭,结果被一个虎背熊腰的黑塔汉子一拳打倒,后脑勺着地,流了许多血,只怕性命难保!” 有几个人下跪道:“小英雄,快救救我们里正吧。” 有妇人哭道:“抢了我们村这些东西啊,这可要了我们的命啦!” 一个婆娘哭得都要闭气了。有人说,有一头肥猪是这刘寡妇养的。还等着卖了肥猪给唯一的儿子娶亲下聘呢。 苏澜气得脸发白嘴发乌,紧紧攥着拳头,强忍着怒气道:“邓富和邓宣随我们去军营,给里正看伤,其他的人就先回去。”她走到刘寡妇身边道,“这位大婶先回家,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让他们双倍赔偿您的损失!” 刘寡妇眼泪汪汪地叩了一个头,和村民一起退下。 覃龙下马,和覃虎共骑一匹。邓富和邓宣则把里正邓二爷扶到覃龙的马上趴着,随侍左右,赶紧进城往军营里去。苏澜让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护送。 远远看到他们进了城。甘甜道:“小姐,你想怎么办?” “依我的脾气,今日要马踏鹿砦!或者扔一个冲天炮,火烧营寨,让洪珅死无葬身之地!”苏澜气愤地道。 “那还等什么?让我来过过马踏鹿砦的瘾!”说着跃跃欲试。 苏澜冷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留着他,明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上了马,一抖缰绳,飞马回城。来到军营门口,恰好夏松、夏柏送邓富和邓宣出来,正准备骑马去迎接她们。 苏澜道:“让刘大婶和她儿子明早也来军营。我说了,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邓富和邓宣来了一趟军营,知道苏澜是英武将军苏瑞尚的女儿。她既说要为他们讨回公道,那就一定能够办到,所以放心地回村了。 夏松道:“小姐,那邓二爷后脑勺着地。军医说,人不会死,就怕日后落下瘫症!” 夏柏也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小姐,我们可不能受这窝囊气!” 苏澜道:“放心,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吃,就是不愿意吃亏!” 苏澜进了军帐,说了洪珅的劣迹,还道:“洪珅在没有水源的高岗上扎营,鹿砦随意搭建,士兵赤膊,军械离身,纪律涣散,还纵兵抢劫,这是什么狗屁少年军事天才?” 孔峰道:“侄女儿拿准了他们明日无论如何都会入营?” “非入不可!他们没有军粮,都已经开始强抢百姓的粮食和牲畜了,难道他不怕士兵哗变和百姓生乱吗?”苏澜道,“还有,我记得童野、顾琅去京城,是二月初三日,那天太监应斯传旨后未做停留,直接去了浙江杭州。如今两个半月过去了,洪珅才到殿州,中间是否迁延日期?伯父好好查查!这可是军令!他若拖延,也是一桩罪证!” 孔峰道:“兵部调兵勘合我有半张,他的半张必须交到我的手上,骑缝勘合才算完成调兵!这可不能伪造,而且上面记载他们沿路补充军粮的情况,这可是铁证!” 恐明日一早来不及进城,苏澜当晚歇在了府衙。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女扮男装,早早赶到军营,又是一番商议,还把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派了出去。 除磐石军营驻扎在殿州城内,其他冲云营、伏波营、振涛营、虎豹营等四大军营都驻扎在城外。四大军营除了跟随英武将军奉旨进京以及值守岗位的卫兵以外,数千人马全部整肃庄严地等候在南北两个城门,就连驻扎在春明的虎营和驻扎在堆福的豹营,都是星夜兼程,早早等候在城门。 朝阳初生,祥云飞渡,城门大开,卫兵们全部进了城。军旗猎猎,刀光剑影,只闻嘎嘎车响、嘚嘚蹄声和刷刷的脚步声,不闻一丝人语喧哗。 一会儿,磐石军营的操场上各大军营呈U型整队完毕。无论是土黄色军旗、军装的磐石军营,还是天蓝色的冲云营,深蓝色的伏波营,白色的振涛营,红色的虎豹营,都是威风凛凛,气势轩昂。孔峰等人威风凛凛站在前面。 邓家湾的所有村民也随后进了北城,入了军营。二十多户人家纷纷控告,几乎家家都遭了抢劫。邓富和邓宣回家一说里正被打得严重,将军小姐又要为他们撑腰,里正一家和全体村民自然都来军营讨要说法。 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则出了北城。 北城门处的动静,站在黑风岗上的洪珅看得一清二楚。连日来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看来,孔峰终于受不了他的威压,今日总算整肃军队要来劳军、拜谒了!他得意洋洋,又有些轻蔑、嘲讽地看着殿州北城。 自十八日晚在殿州北城黑风岗扎营,他第二天就给孔峰下了“帖子”,明白昭示自己的军衔,“着”孔峰等人来劳军、拜谒,既要搜刮钱财,更重要的是摆摆威风!他寻思,自己是从四品扬威将军,整个军营除了苏瑞尚,其他人的品级都在他之下,而苏瑞尚此刻又不在殿州,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孔峰等人还不乖乖来劳军拜谒? 然而,送信的当日,即十九日,孔峰没来,其他人也没有看到。他的心腹、正六品校尉朱廿,大发雷霆道:“将军不如马踏殿州军营,给他们一个教训!教教他们规矩是什么?” 洪珅却笑道:“不急!我们中午送信给他,他还要去通知其他几个将军。我听说还有驻扎在下面县的,今日肯定来不了。等明天吧!” 不料到了二十日,孔峰等人还是不见踪影。洪珅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最要命的是,一路行军,虽然有地方补充军粮,但是到达殿州后,军粮耗费殆尽,而且已经到达殿州城外,要补充军粮,必须进城! 晚间了,城门也关了,眼看着孔峰又不会来。朱廿发了狂,骑上马带着人就要去叩门入城,不料守城的府兵以城门已关为由,拒不开门。 校尉朱廿出生江浙农家。生他时,其祖父梦见家里有二十头小猪。生下他来,见他长得肥胖圆滚,故取名朱廿,意思就是二十头猪的意思。他长得黑胖高大,铁塔一般,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对洪珅极其忠诚,是洪珅最得意的心腹手下。 没奈何,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一日,洪珅再次派心腹去殿州军营,名为“申饬”,实为转圜,告知孔峰,他洪珅二十二日入城进营!这是最后通牒,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势成骑虎不得不进,没粮了! 但是,二十一日晚餐还没有着落呢!所以,当下午朱廿提出去村庄抢些牲畜回来时,他也没有阻止。而且,晚上他还吃了两碗堆尖的钵饭,一个蹄髈,一只鸡,一个羊肚。 终于到了二十二日早上,孔峰召集各大军营的人马,要来跟他妥协、认输了!站在黑风岗上,洪珅得意地笑了。 洪珅是一个瘦高条、刀条脸、三角眼的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自十五岁从军,八、九年间,他已经是从四品扬威将军。这在浙江军营里算是爬得快的。 大成最危险残酷的前线是与西戎和北狄交战的西北和北方战场。一战死亡和一战成名的大有人在。所以,这里的卫兵有两快,即死得快,提拔升迁快。一支千人战阵,一场恶战下来,死伤九百,剩下的一百人不是做了总旗,就是做了校尉,还有升为将军的。这些功勋实打实都是战场上用血肉拼来的! 山东、浙江、福建是抗击倭寇和海盗的前线。这里升迁速度不可能与北方战场相比。苏瑞尚从军二十多年,还在抗击西戎和北狄人的战场上拼了十多年的命,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从三品英武将军(当然与永昌伯府的打压有关);孔峰、葛汉、韩志、丁疆等人多少受到一些苏瑞尚的连累,从军一、二十年也不过是正五品定远将军。而洪珅,从军不到十年,就已经是从四品扬威将军了。 洪珅自然是得意洋洋。受伯父洪广影响,他自幼喜爱兵法,勤练武艺,十五岁从军,一直在伯父的帐前听命。出谋划策居多,有时也上上战场。几年前,倭寇大举进击浙江,伯父与倭寇打了几仗,损失惨重。因为这帮倭寇极其狡猾,乘他们倦怠时发起突然袭击,杀了人抢了东西就跑,洪广大举围剿时就远遁大海。洪广为此头痛不已,望洋兴叹。 洪珅虽然从军时日不长,但是伯父的心事他却了如指掌。既想打败倭寇,又想保存实力,还不能让朝廷诟病。再三权衡,洪珅为伯父定下了“只驱倭,不杀倭”的策略,让伯父洪广破了僵局,赶走倭寇,肃清浙江,获得朝廷嘉奖。至于福建安危,不与洪广相干。伯父极力称赞他是少年军事天才,有安邦定国的本领。他因而名声大噪,品级也节节高升。 这次从浙江调防殿州,临行前又官升半级,他更是踌躇满志。再加上伯父跟他一夜倾谈,他更加知道了伯父安排他到殿州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了他这颗钉子该如何楔进殿州军营羁绊掣肘。同时,他也知道了,伯父的身后,原来站着一个四皇子! 洪珅初来殿州就使出“劳军拜谒”这招,是和伯父反复商量过后定下来的妙计,目的就是给苏瑞尚一个下马威,量他敢怒不敢言!不料中途得知,苏瑞尚进京,不在殿州。他派飞马告知伯父,伯父嘱咐他计策照旧,而且苏瑞尚不在,效果更好! 太监应斯二月二十五日到达浙江杭州传旨。他率七百卫兵于三月十八从杭州出发,勘合规定最晚于四月十八到达殿州。可就是因为等待伯父的信件,在三沙拖延八日。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在十八日晚间如期到达殿州。又在城外迁延这些时日。细究起来,没有如期入营,这可是犯了忌讳! 洪珅得意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发现大事不妙。因为看见卫兵进城,却没见卫兵整队出列来黑风岗拜谒! 洪珅又急又气,脸色铁青。朱廿沉不住气,早就在那里暴跳如雷,污言秽语。 卫兵早上已经饿了一顿。眼看巳时已到,再不进军营,午餐还要继续饿肚皮。他可不敢再次派兵去抢粮了!士兵饿肚,那可是要哗变的! 洪珅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凭他多大能耐,士兵哗变就会断送了他的前程! 洪珅长叹一口气道:“整队,进城!” 朱廿愤愤不平道:“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今日势成骑虎不得不进!有朝一日,看我不整死孔峰!” 命令下去,七百卫兵懒洋洋地收拾行装、军械、马匹,拖拖拉拉地快到午时了。不怪士兵拖拉,他们也确实没有力气了。昨晚那十多石粮食和两头肥猪、六只山羊,十几只鸡鸭,对于七百卫兵来讲,那就是杯水车薪,能捞到米饭和大肉的都是军官或者军官的心腹,普通士兵只能闻香,莫说肉,就连汤都捞不到一口喝!闻着肉香,大家越发肚饿,越发心烦气躁,怨气冲天。只是碍于洪珅、朱廿的淫威而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整队完毕,洪珅和朱廿上了马,带着队伍出了军营,往殿州北城而去。 不一会,覃龙、覃虎、夏松、夏柏等人骑着马,从一个乱石堆里现了身。他们打马进了被废弃的军营。看到地上扔得到处都是骨头,一边气得骂洪珅的老娘,一边按照小姐的要求,迅速收拾起来。 且说洪珅往军营而来。老远见到军旗招展,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忽然感觉冷水浇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待进到军营,看到队伍好似铜墙铁壁不可侵犯,越发忐忑不安。 洪珅骑着马走到阵前,正想壮着胆子呵斥孔峰诸人呢,突然间一个小兵“呼啦”一声扬起一面红色令旗,然后就听到数千人炸雷般的声音:“将军威武,将军万胜!” 洪珅觉得腿肚抽筋,心里一寒,差点摔下马来。 不光是他,就连朱廿和士兵也都是胆颤心寒,手脚冰凉。没想到啊,殿州卫兵如此纪律严明,气势威猛! 这时,猛听到一通鼓声,一个仿佛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粗嗓门喝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跪下,给定远将军、暂代殿州卫兵最高长官孔峰将军敬礼!” 洪珅知道,自己虽然品级最高,但是此时,对方有意模糊品级,却亮出孔峰“暂代殿州卫兵最高长官”的身份,他不得不下马跪下,但却高扬着头颅,骄矜跋扈地道:“某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奉命从浙江调任殿州,现来报到!” 那粗嗓门又道:“既如此,交出兵部调任勘合,交出卫兵名册!” 洪珅有些犹豫。之前在浙江,遇到有人调入,伯父都是上前称兄道弟,嘘寒问暖,喝过酒之后再来谈勘合、名册之事,怎么这殿州军营孔峰将军不按常理出牌?连人都没有认清,就要交出勘合、名册? 洪珅正待开口要问,只听那粗嗓门喝道:“难道你这洪珅有假?” “某正是洪珅!” “那为何不上交勘合、名册?莫非有误?”粗嗓门斥道。 一个“误”字让洪珅一阵心虚:“我想……” “殿州军营,不容尔想,交出勘合名册!否则棍棒伺候!” 洪珅气得七窍生烟,恶从胆边生,挺身而起道:“什么,棍棒伺候?反了你们,竟敢……” 话音未落,只听那粗嗓门喝道:“执法队听将军令,夺了洪珅的勘合、名册!” 只听又是炸雷般声响:“得令!” 洪珅还没回过神,忽然一队士兵如狼似虎地朝他猛扑上来。只见为首的精壮汉子高举棍棒,带着风声,朝洪珅面门砸来。 洪珅赶紧躲闪,但不妨胸襟一扯,勘合和名册都被精壮汉子抢走了! 精壮汉子怒道:“竟敢躲闪执法队执法?” 洪珅还在奇怪东西怎么被抢走了,忽然精壮汉子一棒子将他打翻在地! 不一会,账前传来冷笑。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高声喝斥道:“罚!” “杀威棒,棒杀威!” 洪珅眼一黑。自己这是生生受了孔峰的见面礼——杀威棒!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8、从四品小兵 洪珅怀中勘合和名册皆被抢走,又生生受了孔峰的见面礼,挨了一记杀威棒,已然扑倒在地,心里羞愧难当,愤愤不平,如何肯服?当即挺身而起,翻眼凸睛,咬牙切齿,冲着精壮汉子咆哮道:“好汉!有种报上名来!” 那精壮汉子哈哈大笑道:“某,殿州卫军赫赫有名、令魑魅魍魉、畏战如鼠者闻风丧胆的的执法队头领,人称送命阎王,正六品校尉董山是也!” 洪珅肺都气炸了,叫嚣道:“好你一个小小六品校尉,也敢棒打从四品扬威将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某,曾在战场上割过畏战逃命的从二品将军的人头,你又算哪根葱?”董山冷冷地道,“再说,某执行的是暂代殿州卫兵长官孔峰将军之命,你敢不服?!” 洪珅气糊涂了,口不择言道:“孔峰也不过是个五品定远将军,他有何权打我?” 此言一出,众人噤声,怒目而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那威风凛凛的大汉正是孔峰。他冷笑着走到洪珅面前。一边腹诽着,看来苏澜说得对,这家伙根本不是军事天才,而是傻瓜天才! “洪珅,从四品扬威将军,我五品定远将军无权管你,是吗?”孔峰咬牙切齿道,“本将军受英武将军之命,暂代殿州卫兵长官,打你名正言顺!不过,本将军惩罚任何人,绝对是有理有据!今日罚你杀威棒,是因为你违反了我殿州军规!” “某从四品扬威将军,今日才到殿州军营,违反了你殿州什么狗屁军规?”洪珅神态倨傲,出言不逊! “好!董山校尉,你教教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我殿州军营五必杀,第一杀是什么!” “是!”董山炸雷般应道,“殿州军规五必杀之第一杀,抗令不遵,杀!” 洪珅冷笑道:“我竟不知,我抗了什么军令?” 孔峰轻蔑一笑,道:“是吗?那就且看兵部调兵勘合。”说罢,手一伸,一个小兵双手将勘合奉上。之前,这勘合已在帐篷里苏澜手上过了一遍。 勘合是古时符契文书,上盖印信,分为两半,当事双方各执一半,用时将二张符契相并,验对骑缝印信,作为凭证。凡调遣军队,车驾出入皇城,官吏驰驿等,均须勘合。不仅如此,洪珅沿路征粮都有地方签名盖印,注明征粮数额。孔峰手上也有一份,是兵部直接下发过来的。两张勘合相对,骑缝勘合可辨真假。 孔峰道:“勘合明确规定,命你三月十八日从杭州出发,最晚于四月十八日到达殿州军营。可你时至今日才姗姗来迟,整整拖延了四天!请问,你这是不是抗令不遵?” 洪珅一愣,心想坏了,孔峰果然抓住这点做文章!但是回头一想,他就心安道:“孔将军难道没有接到本从四品扬威将军的书信吗?我们已于十八日准时到达殿州!因为天晚,无法入城!” 孔峰微微微一笑道:“本将军确实于十九日收到你的手书。可是,本将军要问的是,既然十八日晚已到殿州,为何整整拖延四日,今日才入军营?” 洪珅一愣,不由气恼,孔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反唇相讥道:“我为什么今日入城,将军不知道吗?” “不知道!愿闻其详!”孔峰腹黑地一笑。 洪珅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冷冷地道:“我乃从四品扬威将军,你等难道不应该来劳军拜谒吗?” “喔,这我就奇怪了!你既非过路友军,又非在保境安民中立下大功,不过是调来补缺殿州兵员的卫兵,我们数千兵马为何要去劳军拜谒你七百人马?”孔峰振振有词道,“更何况,竟然要我暂代殿州卫兵最高长官去给你劳军拜谒,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或者,你有圣谕或兵部命令?” 洪珅一愣,竟然胡扯道:“反正我们已于十八日到达殿州。将军这抗令不遵的帽子戴不到我等头上!” “是么?董山校尉,关于这点,军令是如何规定的?” 董山大声道:“军规,上交勘合之日,即为报道之时!洪珅今日上交勘合,既是今日到达殿州军营!已经无故迟到四天,属无故拖延日期,抗令不遵!” 洪珅一时语塞。 朱廿在旁再也忍无可忍,跳了出来,叫嚣道:“我们将军是从四品扬威将军!除了苏瑞尚将军,他的品级最高,你敢不敬?” 孔峰冷冷地道:“你是谁?” “我乃正六品校尉朱廿!” 孔峰怒极,道:“朱廿,我乃正五品定远将军,暂代殿州卫兵最高长官,你一个六品校尉,敢在我面前放肆撒野,不恭不敬?”他大声吼道,“董山,罚!” 董山提棒上前,照着朱廿的面门打来。这朱廿居然扭身躲过。 董山怒极:“你竟敢躲避执法队惩罚?”说罢提棒一跃而上。 朱廿扭身躲过一次,正在得意。见董山提棒打来,准备再次扭身躲过。不料董山这次使了一个虚招,待朱廿再躲,一棒子正好打在朱廿的腰上。董山使了蛮力,竟然一棒子将朱廿打倒在地。 朱廿吃了一棒子,半天才站了起来,竟然吐了一口老血。 董山照着他的脸吐了一口唾沫,道:“老子当执法队头领十来年,你还是第一个敢躲老子杀威棒惩罚的!找死!” 一时间,浙江卫兵心生惧意,两股战战;而殿州卫兵格外解气,却也沉住了气。 孔峰道:“洪珅,浙江补缺殿州卫兵,无故拖延日期,没有按时入营,属抗令不遵。你服不服?!” 洪珅无言以对。 “不做声,那就是默认了服了!”孔峰继续道,“还有,你藐视上官,侮辱我殿州军令是狗屁,这该当何罪?” 整个大营落针可闻,肃穆端严。 洪珅不由得心如鹿撞。该当何罪?杀头之罪! 孔峰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洪珅,你这勘合记载,你在从浙江进入福建后,驻扎在三沙长达八天。我不曾接到三沙任何军报或者倭患海盗匪情,或者洪水、火灾、地动等灾情,不知你为何要在此逗留这么长时间?此其一;其二,兵部规定,非战时,任何军队不许在同一地方征粮超过两次以上,而你,率领七百卫兵,在三沙三次征粮,七百人,每次征粮七百石,共计征粮二千一百石,人均三石整。三沙我去打过海盗,知道那里不过数千人的穷县,男女老幼,人均被你征粮几十斤。这不是敲骨吸髓,盘剥百姓,又是什么?为什么你不在浙江盘桓,偏偏要到福建三沙常住?难道你认为自己是浙江卫兵,要把福建百姓当成了你的米袋、钱庄吗?” 苏澜第一时间就在帐篷里看到洪珅的勘合,飞速计算。此时,大成一石约三十公斤,人均三石,八天就是九十公斤,每人每天为十多公斤。一天吃十多公斤粮食,这样的军队不是军队,而是肥猪!而三沙数千百姓,按照十六两制,平均每人要承担几十斤军粮! 孔峰此言简直就是诛心!要知道,殿州卫兵因为苏瑞尚、孔峰等人的缘故,四成是漠北人,六成是福建人。洪珅一个浙江人,到福建来当差,不在浙江征粮,却在福建横征暴敛,盘剥百姓,那就是在军营里福建兵心里扎钉子,拉仇恨啊!而苏瑞尚的兵营,漠北人和福建人同袍交好,得罪福建兵,等于就是得罪了漠北兵,得罪了整个军营!所以,身为福建子弟兵和福建卫兵交好的漠北卫兵都同仇敌忾地瞪着洪珅,恨不得吃了他! 洪珅知道自己这是犯了众怒,不敢豪横了,但还是嘴硬道:“路上停留,自有情况发生。再说,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三沙虽然是穷县,难道朝廷军队征粮他们就敢不出粮?” 话未说完,孔峰冷冷地道:“洪珅将军这是避重就轻,失心疯了吧?我想提醒你,你身在福建殿州军营,不是你伯父的浙江军营!而且,现在是我诘问你,为何违反军规,在同一地方征粮三次?” 洪珅无言以对。难道他能说,是为了等待伯父的信件指导,如何对抗殿州卫兵? 这时,挨了一棒的朱廿不服气地叫嚷道:“你们这是借由头,给我们将军下马威,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们是浙江兵,你们欺负我们!我们绝不答应!” 别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朱廿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他把违抗军令,延宕日期,横征暴敛的大事模糊,狡辩成福建兵欺负浙江兵。这还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即有浙江兵鼓噪起来。 孔峰怒发冲冠,喝道:“军营重地,岂容尔等置喙?”众人顿时禁口,两股战战! 孔峰目眦尽裂,瞪着洪珅道:“违抗军令,拖延时间,盘剥地方,敲骨吸髓,罪证确凿,洪珅,你敢不认罪?” 洪珅只觉得头晕目眩,顿生寒意。 孔峰一鼓作气道:“将浙江卫兵的名册拿来,本将军现将所有浙江卫兵全部打散,逐个分到五大军营,全部从小兵做起!” 不啻一声焦雷,洪珅顿时急了,赶紧喊道:“将军不妥!” “有何不妥?”孔峰奇怪地问道。 “难道将军不知道吗?这是我从浙江带来的卫兵!”洪珅倨傲地道。开玩笑,这七百卫兵是他的立身根本,就是拼了命,他也不许被打散!到各大军营做小兵?休想! “我看,洪珅将军还在做梦吧?!我早就提醒了将军,这里是福建殿州,不是浙江!现在,这里只有殿州卫兵,没有浙江卫兵!” 洪珅一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这些人是我从浙江带来的,自然就由我带着这个浙江卫兵大营!” 孔峰哈哈大笑道:“英武将军进京叙职,临走将殿州卫兵一应事务全盘交给本将军暂代!本将军只知道,皇上圣旨和兵部调令,明明白白写着,此七百人乃弥补殿州卫兵兵员不足!记住,是兵员不足,而不是官员不足!那么,把所有人打散分到五大军营,从士兵做起,弥补各营兵员不足,有何不妥?难道,这七百人不是朝廷卫兵,竟是你洪珅的私兵不成?” “请将军慎言,我何时把他们当成私兵?”洪珅恼羞成怒。他知道,私兵的事情必须掰扯清楚,不然说他拥兵自立,他就是百口莫辩! “是么?既然不是你的私兵,那我就奇怪了,我只知道,殿州卫兵只有磐石营、冲云营、伏波营、振涛营、虎豹营等五大军营,我竟不知道,殿州如今还有一个浙江营?莫非,洪珅将军接到了皇上的圣旨,或者是兵部的命令?且拿给本将军见识一下,如何?” 洪珅一时间呆若木鸡!是啊,圣旨和兵部并没另外设立浙江营!也的确是补充兵员! 洪珅忽然一下子慌了手脚。以前觉得自己有七百卫兵在手,又是从四品扬威将军,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底气十足,踌躇满志,感觉自己拥有整个天下,却原来自己是踩在虚空里,手握的是空气,真真是个笑话! 但是,他却不甘心这一切付之东流:“将军误会了,我没有这样的圣旨和命令。只不过……” “既然没有圣旨,也没有兵部命令,又何来你口中念念有词的浙江营?莫非是你自立的大营?”孔峰逼问道。心里不由高兴,果然苏澜是个聪慧的,几句诘问,就让洪珅慌了手脚! 洪珅气愤地道:“本将军乃从四品扬威将军,手下自然应该有七百卫兵!难道本将军也要去做一个小兵么?这岂不是笑话?” “怎么,从四品将军就不能做小兵?我只知道,品级是品级,官职是官职!不能混为一谈!当年圣上贵为皇子,不是一样在军营里做着小兵?!依照洪珅将军之言,我们的皇上竟然是个笑话?” 的确,当今圣上,升平皇帝杜远,少年从军历练,也是从一个小小卫兵做起! 洪珅吓得心脏砰砰乱跳。他奇怪,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当今圣上是个笑话? “将军莫要戏言!”洪珅觉得自己忽然理屈词穷,分辩道,“这些浙江卫兵,很多都是历经战阵,立功无数!从小兵做起,实在不妥!” “确实不妥!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皇上说是补充兵员不足,那你们就得从小兵做起!圣旨不可违!”孔峰居然耍起了无赖,却也收获奇效!圣旨在上,谁敢罗唣? 这时,忽然一个帐篷打开,几十个百姓一哄而出,纷纷指着朱廿等人道:“将军,就是这个黑塔汉子跑到我们村里强抢粮食和牲畜,还将里正邓二爷打成重伤,请将军为我们做主!”一时间,号啕痛哭的,愤恨怒骂的,不绝于耳。刘寡妇甚至上来揪住朱廿的衣衫,哭喊着索要赔偿。 洪珅和朱廿一时间目瞪口呆。军营重地,百姓岂能轻易踏入?这明显是孔峰借强抢粮食和牲畜之事,要给洪珅和朱廿好看!强抢民财,此事可大可小,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认账! 当下,朱廿异常恼怒,吓唬道:“你这泼妇,竟敢污蔑本六品校尉抢你牲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猛地一挣,竟将刘寡妇带倒在地。那刘寡妇被逼到死路,也是无所顾忌,从地上爬起来,猛地照着朱廿的大腿咬了一口。那朱廿猝不及防,狂性大发,挥拳就要痛殴刘寡妇,被董山钳住手臂,不能动弹。 邓富、邓宣等人叫嚷道:“将军,这黑塔汉子就是这么一拳把我们里正打伤的,将军要为我们做主啊!” 董山使劲一掼,朱廿不由得连连后退。董山飞步上前,连踢几脚,将他踹翻在地。董山又疾步上前,一脚踩在朱廿的胸口上。只听嘎嘣一响,朱廿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痛彻心扉。他知道,自己这是肋骨被踩断了。 洪珅知大事不妙,嘴里却硬道:“将军要给我洪珅下马威,大可不必捏造如此罪状,冤枉我们抢劫粮食牲畜,打骂百姓。” 不料刘寡妇哭道:“你们没抢没吃,你敢对天发下毒誓么?” 洪珅刚想发誓,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似乎昨晚的钵饭、蹄髈、肥鸡、羊肚都在肚子里打架。不免心虚害怕起来。时人信奉鬼神和因果相报,一时间竟然不能做声。倒是那几个鼓噪的卫兵道:“没吃就是没吃,为何要发毒誓?” 这时邓富和邓宣指着这几个鼓噪的人道:“你们当然不承认,因为你们就是伙同这黑塔大汉抢劫之人!” 洪珅叹了一口气道:“毒誓我绝对不发,你们若有证据,那就拿出来!” 孔峰一笑道:“这些村民自然都是人证,至于物证嘛,”孔峰猛一挥手道,“抬上来!” 只见几个卫兵抬了一个竹筐子上来。众人一看,竟然是一筐子肉骨头、猪毛、羊毛、鸡毛、内脏等杂碎和几个装粮食的麻袋。卫兵将这些杂碎倒在操场正中,拼拼凑凑,居然出现了两个猪头,六个羊头,还有十几只鸡鸭的头。正好与百姓反映的合丝合缝。而装粮食的麻袋上,赫然写着邓家湾好几个村民的名字,其中一条麻袋还写着里正邓二爷的名字。 孔峰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卫兵道:“恐怕他们不认罪,在下去他们废弃的军营寻找来的!” 洪珅和朱廿都呆了,硬着头皮叫嚷道:“栽赃、诬陷!” “栽赃?诬陷?”孔峰道,“你们若是老实承认,我敬你们是汉子!若不承认也行,本将军就稳坐这营帐,等着你们浙江卫兵互相揭发,谁揭发了谁就有饭吃!” 话音刚落,就见浙江兵中走出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出头,中等个子,略显消瘦,眉宇间有些忧郁之气。他跨步上前,双手相抱,单膝跪地,道:“将军,不用等,十夫长袁飞揭发!昨晚,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纵容六品校尉朱廿,率十二名卫兵出营抢劫,共抢得十多石粮食,装粮食的麻袋都有村民的名字;还有两头肥猪,六只山羊,十几只鸡鸭,洪珅将军吃了两碗钵饭,一只蹄髈,一只肥鸡和一个羊肚,朱廿没有吃饭,却吃了一盆子红烧肉,一只烤鸭,还啃了一个羊头!” 那朱廿被董山踩在地上,痛如刀绞,却不住叫唤:“好你个袁飞,不过是我霸你妹妹做了小妾,你就如此报复我!有朝一日,看我不整死你和你妹妹!”他把洪珅的话学了个十足十! 袁飞挑了头,好些个士兵呼啦啦都站了出来,纷纷道:“禀报将军,昨晚,他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他们的心腹,吃吃喝喝,我们普通士兵,或者跟他们有过节的人,连汤都没有喝的!” 又有成排成排的士兵出来揭发。黑压压的,不下五、六百人。 几个当官的见势不妙,下跪出首道:“启禀将军,某啃了一只猪耳朵。” 也有人胆战心惊道:“禀报将军,小的喝了一碗肉汤。” 孔峰走上前,问道:“洪珅,朱廿,你们可承认,纵兵抢劫民众财物?” 洪珅没有吱声,他知道大事不妙。可被董山踩在地上的朱廿还硬着脖子嚷嚷:“老子抢了,吃了,你待怎样?” 孔峰哈哈一笑道:“承认就好,我佩服你是一条好汉!”他转而喝道,“把状子拿来,让他认罪签字!” 董山听了,这才松开脚,还顺手把朱廿扯了起来。 小兵送来状子。洪珅正想示意朱廿不要签字,却不料这家伙提笔就签,还叫嚣道:“大丈夫抢了吃了打人了,又待如何?” 村民们怒极,纷纷指认,又有十几个人被揪了出来,正是那些鼓噪的士兵。没奈何,他们也签了字。 孔峰冷冷一笑道:“执法队头领,正六品校尉董山,本将军令,殿州军规五必杀,请您宣教全体卫兵!” “得令!”董山亮开粗嗓门道,“殿州军规五必杀之,抗令不遵,杀!畏战逃跑,杀!叛国投敌,杀!奸淫妇女,杀!抢劫百姓,杀!军规如山,犯者必杀!” 殿州卫兵齐声狂吼:“杀!杀!杀!” 孔峰威风凛凛道:“执法队听令!殿州卫兵,六品校尉朱廿等十二人,违反军规,抢劫民财,人证物证俱全,朱廿等人也画押认罪。开刀问斩,枭首示众三日!” 话音刚落,就听数千人好似炸雷般喊道:“将军威武,将军万胜!” 就见董山挽住朱廿的头发,拖向操场正中。不知怎么搞得,刚才还翻眼凸睛的朱廿此时已是死狗子似的,还软踏踏的一路屎尿。 不一会儿,操场正中竖起了十几根木桩。朱廿等十多个人被绑缚在木桩上,嘴巴也塞了布巾。随后三声炮响,十几人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洪珅早已萎在尘埃! 恍恍惚惚中,他听到孔峰在高声历数着什么:“……综上,从四品扬威将军洪珅,抗令不遵,迁延四天日期!违抗圣命,盘剥勒索地方!纵兵抢劫百姓粮食和牲畜,重伤百姓!嚣张跋扈,不敬上司,不爱士兵!凡此种种,令人不齿!念在洪珅乃圣上亲封,着将所有证据全部上报朝廷,以待查处……” 然后,堂堂从四品将军的洪珅就听到自己成为了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的一名小兵。而小旗是一个名叫李旺的人! 同时与他一起分到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的,还有袁飞。 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9、公子世无双 他还听到孔峰宣布,洪珅赔偿邓家湾村民粮食和牲畜损失一千两,赔偿里正医药费五百两,共计一千五百两。 接着洪珅看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董山打开了他的行囊,拿出了银两和银票,给了那些百姓。百姓欣喜若狂地居然冲着一个帐篷跪地磕头! 然后,洪珅又看到了一个令他胆寒的画面:董山从行囊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摞信件…… 就在百姓们跪拜的帐篷里,苏澜看着那些信件,气得目眦尽裂。果然,这洪广就是四皇子的马前卒!难怪当年他卑鄙地使出“不杀倭,只驱倭”的策略,那是作为四皇子的一把屠刀,砍到自己父母的头上! 孔峰安慰道:“侄女儿不要生气,把这些信件交给皇上,让他来圣裁!” “不用!交给我就好!”苏澜将信件放进袖中,实际放到了空间。她正色道,“杀洪珅,不如留洪珅,杀鸡骇猴!”苏澜咬牙切齿道,“知道了洪珅、洪广的背景,这就足够了!还有,名册中那些被洪珅许愿晋级的人,伯父要多多留意!倒是十夫长袁飞等人可以重用!” 就在这时,甘甜进来报告:“小姐,杀四来了!” 杀四此时进军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果然,杀四进账喜滋滋地道:“小姐,舒郡王家杜平公子和申辉公子到了殿州,已经跟知府大人回将军府了!” 下一秒,还委顿在地上的洪珅看到,一个雌雄莫辨的人大步走出了那间被百姓跪拜的帐篷,看都不看朱廿等人的尸首和鲜血,径直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很多年以后,这人飞身上马,扬鞭而去的傲娇影像常常在洪珅的脑海里浮现! 不一会,军营里到处弥漫着肉香。仇四的十万银票顿时化为简单而又粗暴的美食:一筐筐馒头,一盆盆大肉…… 苏澜在甘甜、杀四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的护卫下,风驰电掣般回到上李厝。老远就听到钟鼓、锣钹、箜篌、琵琶、古筝、二胡、瓦缶、陶埙、万响、排笙、唢呐等百乐齐鸣,颂歌嘹亮;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彩旗招展,遮云蔽日;身着鲜亮彩装的男女上差或骑着高头大马,或坐着彩辇凤车,或手持乐器吹拉弹唱,或舞动广袖,蛮腰小秀。沿路都是“奉旨”、“亲迎”、“肃静”、“回避”等告示牌。上、下李厝的村民都跪拜在道路两侧。 苏澜等人下马而行。有几位持刀侍卫上来阻拦。杀四赶紧上去说了几句话,侍卫们立马给苏澜下跪。杀四介绍说,他们是舒郡王府的侍卫。 苏澜等人回到将军府。只见一群人站在前后院之间的回廊大门处。刘希和几个小家伙并殿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正陪着一个青年在轻声说话。那青年身着烟灰色缂丝长袍,眉眼与申玉大掌柜颇为相像。苏澜猜测这是全园京城钱庄大掌柜申玉的小公子申辉。 果然,林氏、苏怡带着刘珍、春红、李珠并一大群丫鬟走过来,告诉苏澜,那公子正是申辉。而与他一同来的舒郡王小公子杜平,此刻正在跟姐姐、心仪郡主相认。他们已经在郡主房里撕心裂肺地哭了好几场。 良久,只见后院心仪郡主的房间门轻轻打开,身着大红盛装,头戴金凤宝冠,戴着近视眼镜的心仪郡主在一个青年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甫一照面,苏澜吃了一惊,因为这青年跟六殿下杜诚长得颇为相似,一看就是皇族血脉。他大约十八、九岁,身材高大,身形消瘦,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有几分儒雅,又有几分被江湖风雨浸染到骨子里的不羁与洒脱。他身着玉色长袍,黑色腰带上有云纹带钩,挂着玉佩、玉珏和短刀、长剑。他头戴青玉簪,气质出尘,超凡脱俗。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就是当今圣上的堂侄、舒郡王次子杜平。 亲人相见,让心仪郡主激动不已,又有些虚弱,而杜平则细心呵护着姐姐。看得出来,姐弟感情笃深。 看见苏澜,心仪郡主赶紧介绍。杜平见了,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知道姐姐的救命恩人是个小女孩,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小的小姑娘。 虽然吃惊,但是杜平还是立马要给苏澜下跪,口呼:“小姐救我阿姐于牢笼深渊,大恩大德,我们一家永生难忘!” 苏澜赶紧请姨父将杜平挽了起来,道:“公子无须多礼。小女跟郡主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可不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如果没有穿越,哪能认识心仪郡主? 杜平激动地道:“阿姐和母妃真的好像。听说这点,我们一家都万分庆幸。幸亏如此,才能被人认出来!” 寒暄过后,杜平和刘希将其他上差安排到殿州城内驿站休息,杜平则和申辉带着几个小厮留在了将军府。官员和上差们一并退去。 吃过简单午餐后,心仪郡主因为太过激动,有点不太舒服,刘珍、春红和李珠陪着她小憩去了。刘希、林氏、苏怡、苏澜则和杜平、申辉一起聊天。 杜平长叹一声道:“先前人多嘴杂,我不好多说。”他双手合十道:“我们全家真的是无比感谢小姐!知道阿姐的下落,全家喜忧参半。喜自不必说,这忧却是来自圣上!圣上听了贤妃和永昌侯府的奸佞之言,说我姐姐被坏人诱拐,在虎狼窝里已经不是……不准我们一家来殿州认亲!我父王、母妃急了,预备皇上若执意不肯,他们就要血溅朝堂!我大哥大嫂侄儿侄女都说,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我自不必说,肯定会抗旨来殿州接姐姐,然后云游四方!从小我就跟姐姐亲厚,姐姐落难这些年,我就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满世界寻找姐姐!” 大家不由长吁短叹。 杜平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眼看着我们舒郡王府就要因为此事灰飞烟灭之际,六殿下忽然漏液来府,说是小姐千里之外出谋划策,献上绝佳之计谋。果然,第二天,钦天监监正郭堂上报皇上,说之所以天降祥瑞,殿州出现高产良种,乃是舒郡王家心仪郡主在殿州为国祈福,功德圆满,立下大功,理应接回京城,阖家团圆。郭堂乃代朝皇室后裔,满腹学识,德高望重,是皇上最为倚重之人。郭堂监正的话最后打消了皇上的顾虑,这才有了这道认亲的圣旨!”说着,他已是热泪盈眶。 这件事情苏澜做就做了,也没有宣扬,大家自然都不知道。 刘希点头赞道:“这阖家团圆乃人道天伦!我们澜儿一向善良慈和,故而不遗余力!” 杜平叹道:“小姐聪慧善良,又古道热肠!我还听阿姐说,小姐花费巨资,给阿姐买了眼镜!” 苏澜红着脸,道:“不足道哉。对了,我听老爷子和申玉大掌柜说,舒郡王本来是亲王,就因为十多年前,在朝堂上扇了永昌侯爷一耳光,永昌侯爷也回敬了他一耳光。皇上大怒,先动手的王爷降爵为舒郡王,后动手的永昌侯爷苏庭不过是罚俸两年。至此,两家结下仇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杜平又是一叹:“说来,还是跟我阿姐失踪有关。我父王母妃心痛悔恨,终日怏怏。那天在朝堂上,苏庭对着我父王小声讥讽诋毁阿姐,我父王儒雅谦和的翩翩君子,再也忍无可忍,扇了他一耳光,最终落得降爵!虽然知道中了他的奸计,但也无可奈何,终究是父王朝堂失礼……” 果然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 苏澜道:“我早已为公子预备了两件礼物。”说着,从衣袖,其实是从空间拿出了枇杷睡猫团扇和陶蜢儿的供状。 杜平拿起团扇,泪流满面,道:“这把团扇,乃是阿姐为我最喜欢的猫咪猫奴绣的!”他仿佛回到从前,“听我母妃讲,我幼时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太医嘱咐,必须在家静养,不能出门。我大哥怕我孤寂难捱,就买了猫奴给我作伴。有一天,正好是枇杷结果的季节。那天午时,猫咪在枇杷树下酣睡,阿姐就绣了下来,是枇杷树下睡猫图。不料还没有绣好,猫奴醒了,淘气地去水池边抓金鱼玩,阿姐就又绣了一面水池猫嘻金鱼图。也就是这双面绣!我非常喜欢,爱若珍宝。之后,阿姐失踪,猫奴也不知去向,连这团扇也找不见了!” 苏澜道:“郡主被陶敏打伤劫持,当时手上就紧紧攥着这把团扇。如此就被带到陶府,后被陶家小姐陶玉卖给别人,机缘巧合之下,被我买来。当时就觉得奇怪,这把团扇是双面绣,绣工高绝,珍贵无比,而且这扇柄和扇绷,是最珍贵的海南黄花梨木,而且刻了一百零八个寿字,篆、隶、楷、草各种字体,没一个字是重样的!还有这扇坠,看起来乌漆嘛黑,其实是一块价值连城的龙尾硬黑玉!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有,绝对不属于陶玉那种女孩!我当时就很奇怪,才上了心要解这疑惑!”她沉吟了一下道,“这团扇你找不见了,我估计是那周先生存了心,让郡主带出王府,因为她很想把这团扇作为礼物送给县令的小妾、庶女,好让她兄弟在科考中过关。”苏澜沉吟片刻道,“话说,这周先生怎么就会被你们王府聘用,而且王爷和王妃怎么会同意郡主跟她去夏州?” 杜平叹道:“提起此事,父王母妃后悔得要死!当时,京城纷传,那姓周的是丹青好手,又是官家女官家眷,于是高薪聘来家里,做阿姐的丹青老师。一年有余,倒是尽职,因而赢得我父王、母妃的好感。当时,她为了把阿姐骗出王府,真是花言巧语,才导致这样的悲剧!” 苏澜觉得,还是郡王夫妻太过单纯,把人性想得过于美好。 苏澜把陶蜢儿的供状打开道:“公子,郡主的脑袋受伤严重,很多事情她都想不起来。只是这双面绣的本领被铭刻在她的心中、手上、骨子里,所以才被陶敏一家奴役,连眼睛都熬坏了。王爷和王妃,还有公子,你们得有心里准备!” 杜平听了,难过得哭了。申辉不住地安慰他道:“现在总算雨过天晴。也许,那些痛苦的经历,郡主不记得更好!” 林氏气愤地道:“前几日,陶敏的婆娘还在到处诋毁中伤郡主!我们气不过,找了一些官眷来家,分说郡主为国祈福,功德圆满,圣上派兄弟亲迎回京,阖家团圆!现在殿州的官员、百姓也都不相信陶家的胡言乱语!” 杜平看着供状,恍然大悟,又痛彻心扉,道:“原来如此!将我阿姐藏在了壁橱里!可惜我们王府侍卫太过粗心,没有仔细搜查!这侍卫长,也就是那位负责的侍卫,后来服毒自杀了!不过,这陶敏居然贼喊捉贼,真是歹毒、狡猾!”他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苏澜看了刘希一眼。刘希会意,道:“公子想要报仇,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我有件事情想要求您!” 杜平赶紧起身,道:“知府大人哪里话?有什么事情,但凭吩咐!” 刘希长叹一声道:“公子多少知道一些将军的家事。永昌伯府龌蹉不堪,我这连襟苏瑞尚虽然在京中有个夫人,但是十几年没见,也没感情,倒是与我堂姨妹恩爱,生下一女一子,甚是和美。不料,小儿几个月大时,我堂姨妹为了救自己的儿女和村民,被倭寇剖腹杀害,同时被杀的通判徐迪被追封为国公,老母妻儿、兄弟子侄都有恩封!可是,我这堂姨妹,就因为身份是个小妾,死得如此壮烈,却得不到朝廷任何旌表!殿州百姓非常气愤,为此还专门上过万民书!可是,依然如泥牛如海!” 杜平听着,不由动容。 “万幸我这外甥女儿,年纪虽小,却绝顶聪慧,颇有志气。她说,要依靠自己的努力,为母亲争取旌表、追封诰赠。所以她在海外来船中淘换了高产良种,又辛苦培育,如今土豆已经开花,丰收在望。可是她担心,凭借这些,不足以打动皇上,所以,她还想为母亲追封诰赠一事,增加功绩……” 杜平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 刘希道:“话说我们下面的堆福县有个海滩,是无人购买的盐碱滩涂官地,贫瘠得很,根本无法种植庄稼。澜儿看中了,想建一个海盐晒盐场,目的就是把这个晒盐场建好后,献给朝廷,为母亲争取旌表,追封诰赠……” 杜平和申辉听了,早就惊呆了,嘴巴足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杜平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天啊,海盐晒盐场?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好事!而且,如果晒盐场顺利出盐,我们大成就可以减轻对西戎青盐的依赖,这可是关乎大成国运的大事!太好了!”他略一思索,转而道,“关于晒盐的事情,你们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确实如此,”刘希为难地道,“好巧不巧,陶敏那个王八蛋,从知府位置下来后,竟然做了堆福的县丞,而且堆福县令因贪污窝案被押解进京,据说已经判了死刑;陶敏这县丞就俨然成了县令,大大小小的事情必须过他的手,尤其是土地买卖、文书契约等。虽然我是知府,这下面县里的事情,我却不好插手;而且越是插手,估计事情越是难以办成!而且,虽然朝廷会委派一个县令来,但就怕时间拖延,既要建盐池,招盐工,还要修建码头、道路,恐怕会过了今夏这个绝好的晒盐季节。一拖,那就耗费了一年时间,那可是白花花的海盐啊!况且,来的这个新县令,也不知道能不能驾驭陶敏。所以……” “所以,让我出面?”杜平马上会意道。 刘希道:“就是要难为公子忍辱负重了!不过,因为郡主受伤失忆,公子已经知道郡主被陶敏打伤劫持的事情,陶敏却不知道。那个陶蜢儿被控制起来了,对外说,那老乞婆早就碰壁自杀了。陶敏他做贼心虚,一定会靠上来巴结,打探你知道多少内情。公子倒是可以抓住这点,与他周旋。我们的意思,这块地要尽快到手,文书契税办得妥帖;而且价钱不能太高。因为,在平常人看来,这里不过是一个海滩盐碱地,除了弄点海鲜,别无他用。之前,老爷子差点买了下来,当时堆福县令开价不过一千两!” “明白!这件事情,一是要快,不能耽误今年的晒盐季节;二是必须便宜,海滩盐碱地,不能种植庄稼,出高价反而会引起陶敏的怀疑,从而坏事!三是,所有土地买卖文书、契税契约必须办理妥当,不能让陶敏有丝毫把柄可拿!最重要的是,得顺利地过户到将军小姐的身上!” 苏澜很高兴,跟聪明人谈话就是舒服。 “这事我必须促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辱负重又如何?”杜平道,“小姐,你把你的打算说出来!” 苏澜高兴极了:“就说,我喜欢……”她咕哝了几句。 杜平听了大笑:“这个理由好奇怪!但是我喜欢!” 当下大家商量,明天去全园拜会老爷子,申辉正好可以见父亲。然后大家一起去看看金银滩。 郡主进京,恐怕再也不会回殿州,所以明日自然也要去拜见父王的好友吉老爷子。 既然郡主要去全园,自然刘珍、春红和李珠也陪着一起去。 杜平又说,后日他想让刘希夫妇以知府的名义,在知府府邸请客,会见殿州各级官员、耆老、巨商、大户及其眷属,也要让姐姐、心仪郡主完美亮相!届时,陶敏一定会靠上来巴结…… 苏澜也说,她要往自己在京城的醒园庄园派出大庄头,到时想跟公子、郡主一行一起进京。 杜平问了庄园的位置和规模,吃惊地道:“原来醒园是小姐的?这个庄园我曾经路过,很大,还有温泉!” 苏澜又惊又喜。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醒园是一个温泉庄园! 因为申辉要跟罕岩胆、叶庄去云南,那么明天还要把罕岩思和叶家都请到全园去。 苏澜还出主意,后日府邸的宴会以自助餐的方式进行。届时她再做些蛋糕、面包等西点。再搞一些爆米花、土豆、辣椒等美食,由回凤楼的厨师掌勺。 林氏和苏怡明日就不去全园了,她们和刘希得准备请帖,准备宴会,还有郡主和小姐、公子们出席宴会的服装、首饰等事情也需打点。 杜平还想见见刘奇。于是,林氏和苏澜派出人马,分别给中吉书院刘奇,全园老爷子,回凤楼凤恒、凤鸣父子,鸿运茶楼叶恭一家以及丰泰庄园张轩、崔达、黄荆以及几个庄头送信。 为了避讳,杜平宗室皇族的身份是绝对不能与孔峰等殿州军官见面的。 刘希和林氏又赶紧去请来罕岩思和娜木嘎夫人。大家相见,格外亲热。 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上、下李厝里正李福、李禄和李旺娘的欢呼声:“小姐,又开花了!” 苏澜惊讶地问道:“又是什么开花了?” “小姐,是西红柿和辣椒啊!” 苏澜一听,高兴得蹦了起来。家里卫生间旁边就有几垄菜地,里面就种了西红柿和辣椒,平时都是金嬷嬷、施嬷嬷、小云、小花和杀四他们照管。她因为太忙,倒是管得少。 苏澜飞步去了菜地,果然见西红柿和辣椒分别开出了黄色和白色的花朵,娇小玲珑,十分可爱。 李福、李禄和李旺娘都高兴得直点头:“就是这样的,小姐,开了好多花啊!” 苏澜摸摸土壤道:“现在到了西红柿和辣椒开花坐果的关键时期,得想办法促开花,多坐果。一要小水勤浇地,二要立支架挂果,就像是给豇豆立支架那样;三要上沤烂了的粪肥,就是把粪水、厩肥、绿费、饼肥、草木灰肥放在一起沤烂,放在土里。” 其实,这就是让肥料充分发酵,极大地释放出西红柿和辣椒开花坐果急需的磷、钾、锌、硼等元素。 杜平和申辉也跟了出来。他们看到苏澜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指导一帮老农、村妇种植蔬菜,觉得非常奇怪。 然后他们又到了上李厝里正李福的土豆田里、红薯地里和玉米地里走了一圈,一个个都惊呆了。 在土豆田里,杜平和申辉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刨开了一棵土豆苗的土,看到了一簇拇指大小的十几个土豆蛋子正挨着躺在土里,申辉不禁惊讶地道:“我的天啊,这一棵土豆苗就结了这么多土豆?” 杜平道:“小姐,这土豆大约还要多长时间可以收获?可以长多大?” 苏澜先举起一根手指,又握成一个拳头,道:“一个月后就可以收获,一般都会长到我的拳头这么大。有的还要大些!”苏澜指着不远处的红薯地道,“那边红薯地跟这土豆的情况也差不多!” 申辉指着玉米道:“小姐,那个叫玉米的,穗子能长多大?” 苏澜笑道:“可以长一尺来长。美洲人管它叫玉米棒子!” 杜平和申辉喃喃自语:“棒子!玉米棒子!” 苏澜站起身,对李福、李禄等人道:“朝廷要派农官下来,到时要计量产量。你们好生打理,这些收成,朝廷要收购作为种子!” 李福、李禄和李旺娘都急了,道:“我们两个村的人都说了,来年都要种土豆、红薯、玉米,这种子如果朝廷都收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自然我们上下李厝村民优先,殿州优先!”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0、情满金银滩 苏澜笑吟吟地道,“这茬土豆丰收后,就灌水种水稻。不能再继续种土豆了。” 杜平很好奇:“为什么?” 苏澜道:“土豆不能连作。否则容易发生病虫害,而且减产。” 看着苏澜的笑脸,杜平仿佛看到一种光辉,一种魅力,一种智慧,一种慈爱,一种温暖。他忽然想到了很多词汇,仁爱慈和,修身勤俭,温柔端庄,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贞洁文静,端庄大方,甚至,母仪天下…… 他陡然醒悟,这可都是皇后具备的德行啊! 他忽然想到出京之前,六皇子杜诚特地登门,拜托他来看望将军小姐。当时他就发现,六皇子对将军小姐一往情深! 他还记得,出京前夜,父王、母妃和哥嫂都说,他们舒郡王府早就跟永昌侯府闹掰了,再去支持贤妃所生的四皇子和七皇子登上储位,那就是自取其辱!而前后两任皇后所生之子,要么性格懦弱,要么心胸狭窄,皆难堪大用。不如支持六皇子杜诚! 看到苏澜,他更加坚定了这一决心。 如果苏澜知道杜平对自己的称赞,一定会嗤之以鼻:我还很暴躁!我还很凶残!我睚眦必报!我以暴制暴! 刘奇赶在殿州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回到了将军府。 杜平和刘奇一见如故,视为知己。其实,他们俩和杜诚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苏澜开玩笑说,他们这是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仿佛照镜子一般。他们想想,果真如此! 说到镜子,杜平注意到,将军府的住宅别具一格。阿姐的闺房都是玻璃窗户明亮通透,地毯鲜艳美丽,家具新颖美观实用。尤其是那墙壁,朵朵玫瑰娇艳欲滴,仿佛置身于玫瑰花园之中…… 还有,阿姐虽然消瘦,但是皮肤水嫩,脸色红润,头发油亮,精神焕发。而且,她的衣裙面料上乘,做工考究,式样漂亮;首饰从金银宝玉到珍珠玛瑙,无不华美璀璨;她还当了刺绣先生,有了包括将军小姐、知府小姐在内的好几个学生,还有专门的刺绣教室和工作间。阿姐虽然眼睛近视,但是戴着眼镜,显得更加温文尔雅,端庄大方。看的出来,在将军府,阿姐过得很好…… 杜平心安了。阿姐得救后在将军府过得好,父王母妃一定老怀安慰!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发痛恨陶敏一家!是他们给自己全家,尤其是阿姐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灾难!他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晚餐照旧分了前院、后院。男人在前院,女人在后院。 苏澜从空间拿出了各种美酒,有五粮液,葡萄酒,啤酒;还有各种饮料,橙汁,可乐,椰汁。小家伙和姑娘们尤其喜欢饮料。 苏澜让施嬷嬷和小云、小花做了爆米花、玉米烙、土豆饼、红薯饼。自己则做了清炒蒜蓉红薯尖。 杜平和申辉特别喜欢酸辣土豆丝、虎皮青椒、紫菜西红柿鸡蛋汤,还有爆米花、玉米烙、清炒蒜蓉红薯尖。这些都是他们第一次品尝到的美食。 老先生居佩和罕岩思、罕岩胆父子也来作陪。娜木嘎则在后院。 一顿饭下来,杜平吃惊地发现,年纪小小的将军小姐竟是大文豪,居然是《聊斋志异》的神秘作者!她还是书法大家,会写一手好字,特别是一手馆阁体,就连阿姐都在临摹!还有,她不仅救了阿姐,也是傣王一家的救命恩人…… 恐怕明日没时间准备宴会上的甜点,所以苏澜做了很多蛋糕、面包。特别做了两个裱花奶油蛋糕。留下一个送全园,另一个大家就一饱口福。杜平发现,原来苏澜还是一个烹饪高手美食家。 晚上,杜平和刘希、林氏、苏怡还在研究请客名单。当然,陶敏一家是最最不能忘记的! 第二天一大早,将军府人欢马嘶,无比热闹。最先赶来的是张进、张轩、黄庄头、明盛、李顺,还有预备去京城的崔达和黄荆。他们先是跟杜平见礼,又报告苏澜,土豆、辣椒、西红柿等开花的消息。苏澜告诉他们下一步如何浇水、施肥,立架,促进开花挂果。 不一会儿,叶恭、伍氏夫妻,叶楼、叶庄兄妹,还有卞旻、易氏夫妻,卞雍、卞琪兄妹等人都来了。凤恒和凤鸣则忙着准备明日的宴会。 苏澜还请来了祈福、云山、李苦叔等人。这自然是为了去勘察金银滩的建筑和打井事宜。苏澜判断金银滩打不出淡水井,所以她决定在洪山最靠近海滩的地方打井,用水管将淡水引到海滩上来。 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则准备了鱼篓,又要去抓小海鲜。 李旺娘和李珠也来了。她们想去石寨港看望李冲。他们还不知道李旺已经被皇上手书御封为“杀寇英雄”了。 几个小家伙也要去。居佩老先生也索性跟着一起去长见识。 主子加上护卫、小厮、丫鬟,就是一个庞大的,引人注目的队伍。 路过汉马家门口,恰好汉马的仆人正在套车。见到苏澜,汉马激动万分:“小姐好长时间没来了,我正好想去货栈找邓谦大掌柜送信给您!再过几日,养殖珍珠的土人就要来了。”他又低声道,“我那里又来了一些宝贝东西,小姐看要不要?” 苏澜激动地道:“是不是上次那样的刀剑?” 汉马笑着直点头。 苏澜想了想道:“我今日带来两个贵客,他们喜欢刀剑。另外,我也给您带了一点东西。”说着,她招呼杜平、申辉、刘奇和甘甜跟她一起进了汉马家。其他的人则在马上或车上等待。 甘甜依然在天井那里喝茶吃羊油面果。杜平、申辉、刘奇去了放置刀剑的仓库。苏澜则到密室,从空间里拿出了打火机、口红、粉底霜,还有十面巴掌大的可折叠的化妆镜。苏澜还道:“我已经开办了一个香皂香水厂,有空我会带一些香皂、香水给您。”汉马喜得合不拢嘴。 忽然,苏澜听到库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武器碰撞的声音。跑过去一看,只见杜平、申辉、刘奇三人正在格斗试剑。旁边的武器架上还放了一些刀、剑。各有二、三十把,每把上都镶有五光十色的宝石。 杜平和申辉道:“小姐,这些刀剑真不错。” 苏澜点点头,又在角落里拿了一块牛皮,把每把刀剑都试了一下。一边说:“你们喜欢就挑一些吧。还有,汉马家的犀角杯也不错,你们可以挑一些,送给京城的亲戚朋友。上次童野世子来就买了不少。” 杜平道:“上次童野世子买的琉璃云子我父王就很喜欢。” 杜平和申辉挑选了好些东西。他们要付钱,苏澜道:“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了,我跟汉马有生意来往,到时一起算账。”说着,又请汉马派车,把这些东西先行运回将军府。 马车很快到了全园,此时已经是巳时。在闲步轩,全美娘带着何大婶招待客人。全有很喜欢蛋糕。可惜他走路还是不稳。 邓谦来了,说,货栈这几日又与几艘阿拉伯的船做了生意,也买了一些丝绸、茶叶等。知道小姐要来,特地来相告。他还按照苏澜的要求,打包了多份两斤一袋的铁观音茶。 吉森大庄头也来了。他带来了好些香皂和香水。这是苏澜昨日带信来要的。 在何震的恭迎下,苏澜带着心仪郡主、杜平、罕岩思、娜木嘎、罕岩胆、叶庄、叶恭、伍氏、叶楼,还有申辉、刘奇等人去了养园蚵壳屋。 郡主和杜平姐弟执晚辈礼,要给老爷子磕头,被老爷子拦住了。大家不胜唏嘘。申家父子见面也是激动万分。申玉大掌柜将跟郡主、杜平姐弟一道回京,而申辉则等着朝廷派出的人马,和罕岩胆、叶庄一起去云南经营铜矿和茶园。届时,叶楼也要去云南送嫁。 罕岩思、娜木嘎、罕岩胆、叶庄、叶恭、伍氏、叶楼等一定要给老爷子见礼。他们清楚,老爷子的大力支持,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 午餐在闲步轩的大饭厅排开,也是分了男女坐席。 开席前,老爷子特地把杜平请到一间会客室,里面就他们两人。老爷子道:“公子已经知道,澜儿既认了我做义父,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这孩子仁义孝顺,想给母亲追赠封诰。怎么着,我都得帮她圆这个梦!这片海滩就拜托给公子了!只是,这认亲和晒盐二事,非同小可,还得保密。” 杜平点头道:“小侄一定办到!不过,老爷子认将军小姐为亲,真是可喜可贺!” 老爷子道:“澜儿聪慧绝顶,又特别懂事。这点我是老怀安慰!” 说着,他又把何震叫进来,去请来苏澜,道:“这些日子你没时间去洪山小道,让何震跟你讲讲!” 何震赶紧道:“依照小姐的主意,我们把洪山小道分了六段,承包给六个工程队来做,免得有些地方没人,有些地方人又扎堆。这六段同时开工,日夜抢工。昨日接到小姐要去勘察的信,老爷子嘱咐,我亲自驾着马车去试着走了一趟。每一段都完工了大约五成,就是说,这洪山马车道完工了有五成!另外,有些走马车不便的地方,我都指出来了,让他们修改。今日我陪着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澜道:“何大管家辛苦了。” 老爷子又道:“你可知道,昨日有谁到全园来了?” 苏澜想了想,道:“该不会是仇家父子吧?他们又要作什么妖?” “小机灵鬼!什么事都瞒不住你!”老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苏澜道,“他们来,就是三件事情。一呢,扔下二十万两银票,说是谢谢你说服孔峰,放了仇阳!二呢,就是再三保证,一定抓住褚望!最后还说,过几日他们父子要去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说他们有些私人物品得拿回去!不过他们又说了,你若不答应,或者答应了却不在现场,他们都不会去!还说,明日去将军府听讯。怎样,够听话吧?”说着,老顽童一般,冲着苏澜调皮得一眨眼。 苏澜秒懂。她把银票放嘴边打了一个啵,笑道:“哎呦,他们父子这么客气,那怎么好意思啊?不过,多多益善!这二十万两,我又可以给晒盐场多修几套收纳池、蒸发池!” 杜平看着苏澜俏皮可爱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可是听到仇四的名字,他又有些惊讶地道:“仇四?该不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海盗吧?他居然给你送钱?” 苏澜噘着嘴道:“送钱怎么啦,我还不稀得他巴结呢!他仇四的命就值这两个钱?”说着讲了给仇四做手术的事情。 杜平越发吃惊,万没想到苏澜还有这样的本领,而且跟大海盗之间有这样的渊源。 苏澜想了想道:“明日肯定没时间。不如,公子后日跟我去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去逛逛?” 还没等杜平答应,老爷子戏谑道:“小促狭鬼,你又想怎么整治那两个海盗?” 苏澜叫了起来:“老爷子,他们既然这么喜欢花钱,我那登峰路怎么着都得刻上他们的名字吧?!” 饭后,一行人告别全园,来到货栈。李冲接邓谦捎信,早就等在这里。听说李旺得到圣上御笔亲封“杀寇英雄”,激动得热泪盈眶,越发感谢将军和孔峰。 大家参观了货栈。苏澜又为大家准备了礼物。男人是一包两斤重的茶叶,女人是每人一块香皂、一小瓶香水。女人们都爱不释手,这可是价值连城啊! 因为担心天晚进不了城,罕岩思、娜木嘎、叶恭、伍氏和张轩等人提出来先行回家。于是,除了苏澜、心仪郡主、杜平、申辉、刘奇、刘珍、春红、三个小家伙、李旺娘、李珠,还有居佩、卞旻、卞雍父子,以及祈福、云山、李苦叔以外,其他人就都先走了。苏澜自然安排了人护送。而何震这时已去洪山车道安排去了。 这时,大约是午时末未时初。苏澜道:“我们去金银滩,那里现在该退潮了!” 杜平奇怪地道:“咦,你怎么知道现在退潮?” 苏澜道:“这是有规矩可循的。” 何盾在将军府时,他们还专门讨论过潮汐的问题。不过,那时没有讨论具体的潮汐时间。 苏澜骑着马,一边道:“潮汐是受月球与太阳的引力而形成的。涨潮时,海水上涨,波浪滚滚,景色十分壮观;退潮时,海水悄然退去,露出一片海滩。涨潮和落潮一般一天有两次。海水的涨落发生在白天叫潮,发生在夜间叫汐,所以也叫潮汐。在涨潮和落潮之间有一段时间水位处于不涨不落的状态,叫做平潮。一般来说,月球在地球的哪一边,潮水就往哪一边涌,背对着月球的另一边就退潮。海水总量不变。每月的两次大潮是农历初一、十五附近几天。两次小潮是在农历的初七、八和廿二、廿三附近几天。今日是农历廿三,今日就是小潮。” 刘嘉坐在刘奇的马上。他听得起劲,问道:“姐姐,海水有潮汐,那湖水有潮汐吗?” “当然有。湖水也会受月球与太阳影响产生潮汐,但是因为湖的面积小,难以形成明显的水量变化,即使有也会被水面的波浪所掩盖。因此我们很难观察到湖水潮汐。” 杜平道:“那潮涨潮落有什么规矩可循?” 苏澜笑道:“除了风雨的影响,一般来说,每天涨潮有两次,相隔六个多时辰。高潮时间一般能维持半个时辰才开始退潮,最低潮时间在两次高潮中。涨潮时间每天不同,十五天轮回一次。” 关于潮汐时间计算,前世有专门的公式,可以精确到分、秒。具体就是,农历日期小于十五的,涨潮时间=农历日期x0.8;退潮时间=农历日期x0.8-6。农历日期大于十五的,涨潮时间=(农历日期-15)x0.8;退潮时间=(农历日期-15)x0.8-6。计算结果,小数点之前的数字是小时,之后的数字x60是分钟。 比如今日,农历二十三,计算结果是(23-15)x0.8 =6.4,即早晨六点二十四分涨潮。退潮时间就是六个小时之后的十二点半。但是,无论涨潮、落潮都有一个过程,所以每次涨落周期实际为十二小时二十五分,一日两次,共二十四小时五十分,所以潮汐涨落的时间每天都要推后五十分钟。 也就是说,今天现在这个午时和未时交替的时候,正好是退潮的时间。 说着话,他们到了洪山小道。何震果然等候在这里。 正如何震所说,洪山小道应该叫车道了。已经修好的地方可以顺利通过马车,没有修好的地方,马车就有些困难,只能勉强通过。 过了洪山车道,整个海滩立刻呈现在大家面前。 果然此时已经退潮。阳光灼热,整个海滩满是泥泞,许多虾、蟹、鱼、贝在海滩上忙碌着。何震细心,用马车准备了好多水桶、水盆等物。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和金红果,帮着几个小家伙,脱了鞋袜,在海滩上、岩石上捉着虾蟹,挖着牡蛎。 李旺娘经常带着李珠赶海。春红幼时也经常跟着母亲李嬷嬷去赶海。所以,她们四人都洒脱地脱了鞋袜,带着水桶,跑到海滩上忙得不亦乐乎。春红的两个小丫鬟也兴高采烈地帮着。 心仪郡主和刘珍两人在一个礁石处找到一个小小的沙滩,两人悄悄脱了鞋袜,让白嫩的双脚埋在柔软的沙中,吹着海风,说着闺阁之话,格外惬意舒适。她们的四个小丫鬟则围在她们旁边,保护着郡主、小姐。 杜平、申辉、刘奇等人惊叹道:“这个海滩真大呀,用来晒盐真是再好不过。大概有多少亩啊?” 苏澜道:“我们粗略丈量了一下,大约有一万两千多亩。”她找到一个岩石,铺开了好几张图纸。 杜平、申辉、刘奇、卞旻、卞雍、祈福、云山等人一看,这就是晒盐场的施工建筑图。 杜平好奇地道:“顺着海滩地势上升,你这蒸发池一排有九个,结晶池就一个。” 苏澜道:“海水涨潮,这些蒸发池收纳潮水,将海水引进盐田,随着日照风吹,海水在第一个盐池中蒸发一天,第二天通过地沟引入第二个盐池继续蒸发;第三天再引入到第三个盐池;以次类推。等到第九天海水中盐的浓度就变高了。这个过程叫制卤。” 大家频频点头。 苏澜继续道:“卤水结晶会在第十个盐池里发生。与前九个盐池不同,第十个盐池底部要铺着一层黑色的地膜(塑料膜)起吸热功能,既利于卤水结晶,也利于保持盐的清洁。这时卤水中盐的浓度很高,达到了出盐的标准。如此,海盐就生产出来了。” 大家听了非常兴奋,仿佛那雪白的海盐正在召唤他们! 申辉道:“盐池之间的道路也很宽敞啊,还都要青石做基础?” 苏澜道:“主要是方便运输。要让人挑着盐担子,推着推车来去自如。”她指着一排房子道,“这里有厨房、卫生间、仓库、草料场,马厩、住房等等。这里挖不出淡水井,得到洪山挖井,然后用管道顺下来。咦,李苦叔呢?” 祈福道:“他上洪山去了,说要找几个最靠近海滩的地方挖井!” 苏澜又带着大家去了望日崖。苏澜道:“老爷子说,这里可以建一个码头,四、五千石的船可以停泊。这是海运。这个以后再说。现在就车马走洪山车道运输。” 从望日崖回来,卞雍、祈福、云山等人都说,修盐池、建房屋都不是问题。苏澜也说,老爷子已经包圆了几个石料厂的青石板,材料也不是问题。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当然就是金银滩的地契! 大家非常高兴,也纷纷加入到赶海的热闹中。 苏澜脱了鞋袜,提着一个桶,不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一桶牡蛎。 看到郡主和刘珍在那里聊天,苏澜跑过去道:“郡主,珍姐,你们也下来玩玩呗,很有意思。”说着,拉着郡主和刘珍就要往滩涂上拖。 这时,杜平打老远一走一滑地过来道:“阿姐,过几日回京,再享受不到这赶海的乐趣了。阿姐也下来玩玩!”说着,把一个小木桶递给郡主。 郡主微微一笑,牵着刘珍的手道:“弟弟说的是。今日不去赶海,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说着就去接木桶,不料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一跤,幸亏杜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阿姐,倒是他自己一个遛滑,扑倒在地,弄了一脸一身泥。再看刘珍,也被他扑倒溅起的泥巴蹭了一脸一身。刘珍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杜平赶紧爬起来,作揖道:“唐突了,请小姐见谅。” 刘珍羞得躲到郡主的身后,摇摇头,又轻轻揩着脸。而郡主则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俩,弄得他们更加手足无措,还时不时地偷偷互相瞄一眼。 瞬间,海风和涛声充满整个海滩,仿佛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咦,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有种情满金银滩的感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1、《仁王经》 接下来,大家开始在海滩上抓虾、捉蟹、摸鱼、挖牡蛎。欢声笑语,莫不开怀。一会儿李珠的脚丫子被螃蟹夹住了脚趾头;一会儿社日摔倒滚成了泥人;一会儿刘嘉的靴子里爬进去一靴子小鱼。大家都打趣,那是名副其实的臭脚鱼! 而杜平和刘珍最有意思。俩人默不吭声,却眼神交流,都是眼角嘴角带着笑意和爱意。刘珍好几次差点摔倒,都是杜平赶紧搀住。两人刚刚手拉着手,又羞涩地赶紧分开。下一秒又差点摔倒,就又赶紧手牵着手。 苏澜看着珍姐姐和杜平情窦初开、含羞带怯的样子,既感到有趣,又替他们高兴。一个是郡王公子,一个是从四品知府小姐,再加上有心仪郡主这层关系,这俩人堪称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特别是俩人互相认识,互相倾慕,这就不是盲婚哑嫁能够相比的!而且,珍姐姐如果嫁到郡王府,王爷和王妃一定会对姐姐视若己出!姨父姨母也会放心! 思来想去,对于珍姐姐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当下,苏澜的脑子足足转了一百道弯,那就是要千方百计促成这天赐良缘! 苏澜想,这份美好姻缘,除了杜平和珍姐姐自己以外,最大的助力非心仪郡主莫属! 不过,看郡主饶有兴味的样子,她也应该是乐见其成啊! 苏澜乐滋滋的,高兴得不由地唱起了《赶海的小姑娘》: “松软软的海滩呀,金黄黄的沙, 赶海的小姑娘光着小脚丫。 珊瑚礁上捡起了一枚海螺, 抓住了水洼里一只对虾。 找呀找呀找呀找呀找…… 挖呀挖呀挖呀挖呀挖…… 一只小篓装不下, 装呀装不下呀,装呀装不下, 新鲜鲜的海风哟清爽爽地刮, 吹乱了小姑娘缕缕黑头发, 姑娘轻轻唱起了一只渔歌, 羞红了远方的一抹晚霞。 唱呀唱呀唱呀唱呀唱…… 跳呀跳呀跳呀跳呀跳……” 大家听着苏澜清脆悦耳的歌声,也跟着哼哼。苏源、社日、刘嘉和李珠都跑过来,要苏澜一句一句地教他们唱。 这时,李苦叔也打着赤脚,卷着裤腿过来道:“小姐,海滩上肯定打不出淡水井,我去洪山看了,有几个地方不错,有泉眼,有水沟,能打出淡水井,就是得把淡水引过来!” “好!”苏澜高兴地道,“你把人准备好,过些日子就要忙了!” 眼看申时了,该回家了。大家赶紧跑到海边洗了脚,穿上鞋袜,顺便把海鲜也清洗了一下,淘澄了泥沙。 春红跃跃欲试,好想游泳的样子。苏澜惊讶道:“春红姐,你会游泳吗?” “会啊!之前跟我娘出来赶海,经常游泳。我娘也会游泳。” 苏澜没想到李嬷嬷和春红居然会游泳。 苏澜高兴地道:“既然你会游泳,我就把珍珠养殖的事情交给你!汉马先生的人过几日就要到了,来帮我们养殖珍珠!” 春红高兴得两眼发光:“太好了!我最喜欢珍珠!” 苏澜又悄悄地道:“什么时候我们俩去海里比赛游泳?” 这回轮到春红吃了一惊:“什么,你会游泳?”印象中,苏澜从来没有游过泳。 “会啊,偷偷学的!”说着,苏澜还眨了眨眼睛。要知道,前世她可是“浪里白条儿”。 大家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准备回家。 刘嘉坐在刘奇的马上,因为门牙掉了,说话漏风,口齿不清道:“吉吉,快走,我们快点回家煮海鲜吃!” 杀四就打趣道:“我可不吃臭脚鱼……” 苏源坐到了杜平的马上,卞雍也骑着马靠了过来。卞雍道:“小姐,你那个计算涨潮落潮的法子,能不能教我。” 苏澜道:“就知道你们感兴趣。说起来很简单,不过,你得先掌握小数点,乘除法,还有时分秒计时法。” 苏源道:“乘除法我会。小数点,还有那个时分秒计时法,我想学。” 卞雍也道:“我也想学。” 杜平和刘奇道:“我也想学!” 苏澜笑道:“好。什么时候给你们上一堂课!”如此愉快地做了决定。 何震让人赶着马车,把海鲜径直送到了将军府。 回到家已是申时末。 一进家,刘希就道:“早上你们刚走不一会儿,陶敏和马喜儿就来了,说是拜访公子和郡主!真是不要脸,可我也只好忍耐着,顺便把请帖给他了。” 大家一时都呆了。杜平怒道:“不想这人鲜廉寡耻到了如此地步!” 听到这消息,郡主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摇摇头,回房生闷气去了。刘珍和春红自然陪着她。 苏澜一边让施嬷嬷和小云、小花等人收拾一些牡蛎、虾蟹。一边道:“这么多,明日中午可以添几个菜。”说罢让人赶紧送到回凤楼。 汉马已经让人把东西送过来了,有满满一车。苏澜给杜平、申辉各准备了一套刀、剑,又让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几人挑了一件趁手的武器,其他的都收进了空间。甘甜和杀四挑了剑,那四个人喜欢刀,就都挑了刀。 苏澜买了二十条地毯,十个牙雕梳子。这些准备送给舒郡王家。还给杜平和申辉十只犀角酒杯。又从空间拿了五套琉璃云子。 照旧,汉马还准备了两篮子珍珠。 晚上苏澜亲自做了清蒸白灼小海鲜,鲜得大家差点吞了舌头。 晚饭后,杜平和刘希、林氏商量明天的午宴,苏澜就到郡主房里聊天。她还找由头把刘珍、春红、李珠等赶了出去。刘珍好像有所预感,羞涩地望着苏澜,欲言又止。 苏澜先是劝慰郡主,她所受的委屈,莫说杜平和郡王府,就是她也不会放过。说着咬着耳朵讲了陶玉和仇阳的丑事以及自己的盘算。郡主先是惊讶,然后又是惊喜。 苏澜又试探地道:“我珍姐姐温婉端庄,知书达理,一定得找一个疼她爱她的好婆家!” 郡主“噗嗤”一笑道:“小鬼头,你今天下午在海滩上笑得,活像捡到什么宝贝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苏澜道:“好,那您说说。说中了,我再给您淘换一副眼镜!留给您回京城戴!” 郡主听了,大为感动,道:“看来这副眼镜我是戴定了!”她凑到苏澜的耳边,小声道,“你珍姐姐的人品那是没得挑!我也希望有这样的弟媳!怎么样,你的心思我猜得可准?” 苏澜大喜,道:“一言为定,我一定给您淘换一副更好看的眼镜!还有,郡主,只要您把杜平公子变成我的姐夫,我的好东西,随便您挑!” 郡主笑道:“别的我不稀罕,我就喜欢你的字,尤其是馆阁体!我想要一卷你亲手抄写的《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最好用馆阁体抄写!” 原来,《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与《妙法莲华经》、《金光明最胜王经》合称为国祈福、镇护国家的三大佛经。 《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简称《仁王经》,为唐三藏沙门大广智不空翻译。有上下两卷共八品。全文大约一万六千多字。 《妙法莲华经》,又称《法华经》,明示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妙法”意为所说教法微妙无上;“莲华”比喻经典之洁白完美。“妙”在第一是花果同时,第二是出淤泥而不染,第三是内敛不露。姚秦鸠摩罗什大师译。有卷七共二十八品,近十万字。 《金光明最胜王经》又名《金光明经》,由唐三藏法师义净翻译,有卷十共三十一品。有八万多字。《金光明经》对中国佛教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其“三身”、“十地”思想、大乘菩萨行之舍己利他、慈悲济世思想、金光明忏法及忏悔思想、以及天王护国思想。由于经中所说的诵持本经能够带来不可思议的护国利民功德,故长期以来被视为护国之经,在所有大乘佛教流行的地区都受到了广泛重视。 其中《仁王经》文字简约,义理丰富,空有并彰,融世间、出世间法为一体,且将般若的德用彰显无遗,是行仁王政治,守护国土的仁王不可或缺的宝典。彼时大成,《仁王经》因为其中有鲜明的护国色彩,在宫廷内外甚为流行,其护国功能为朝野上下所敬信,对当时的国家政策及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生活等有重大影响。 既然圣上宣喻,心仪郡主是为国祈福,天降祥瑞的功臣,那么她手上必然要拥有一些手抄的佛经。她和弟弟即将返京,时间仓促,那么手抄一份文字相对简约的《仁王经》是最合适的。 苏澜当然明白郡主的心事。她微笑着道:“为了郡主功德圆满,为了珍姐幸福安康,莫说一部《仁王经》,多抄几部都是应该的!” 当晚,林氏、刘珍、春红点亮六盏油灯,照得屋子亮堂如昼。 苏澜准备抄写《仁王经》。用的材料自然是最好的。 首先是纸。她用的是空间文体柜台的一种特种净皮宣纸,又叫特皮。 宣纸是中国古代用于书写和绘画的纸,有易于保存,经久不脆,不会褪色等特点。是用安徽特产的青檀树皮为主要原料制成。所谓宣纸一张,书画千年,有“千年寿纸”、“纸中之王”美誉。 南唐时,宣城诸葛笔,徽州李廷珪墨,澄心堂纸,婺源龙尾砚,被誉为文房四宝中的上品。其中,澄心堂纸为南唐后主李煜所推崇,是比黄金还贵的一种宣纸。澄心堂纸因为李煜而享誉千年,李煜也被称为命比纸薄的悲情帝王。 前世宣纸经过改良,质量上乘,而特皮是最好的宣纸之一。三尺,即69x100厘米,一刀一百张特皮,都是万元起价。前世,她最喜欢,最享受、也最眷恋和父亲一起练字作画的美好时光! 苏澜用切纸刀裁成23x25厘米规格,抄经最合适。一张特皮可以裁成十二张。 苏澜又挑选了金墨,就是黑墨中带有金色。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加了金粉,其实是金色丙烯之类的颜料。墨中加黄金根本无法写出墨金字。 字还没有开始写,特皮宣纸就让所有人眼睛一亮。宣纸大家见过,但是质量这么上乘的特皮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 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纸非常名贵,急忙打听出自哪里,价格几何。尤其是刘希、刘奇和心仪郡主、杜平,都是爱不释手。苏澜自然说,这是从船上淘换来的,也答应下次碰到,一定给他们淘换一些。 话毕,苏澜高挽衣袖,绸带束膊,露出一对玉藕似的手臂。她又挑出几只上好的小楷狼毫笔。 只见她轻启朱唇,卷起香舌,拿狼毫首先在唇舌中掭了掭,润了润,名为未开笔墨先沾人之灵气,方能下笔如神。然后玉腕轻摇,浅蘸金墨,用馆阁体恭恭敬敬地抄起《仁王经》。 刘奇掌文,苏源铺纸,李珠吹墨,刘嘉奉茶。因为是现成的金墨,也不用磨墨了,轻轻吹干就好。 杜平、申辉很好奇,这小姑娘累了一天,怎么还有精力抄经?不过,看她的馆阁体字,都是爱不释手,交口称赞。尤其是这黑中泛金的秀美字体,配上质地上乘的特皮,又是慈和端严的《仁王经》,不用说,这绝对是值得珍藏的精品! 刘奇很奇怪,苏澜为什么突然急着抄写经书?苏澜先是微笑不语。过后悄悄在刘奇的耳朵咕哝了几句。 刘奇又惊又喜。妹妹如果有这样一个好姻缘,他也很高兴。当然,对苏澜为妹妹的幸福而劳碌也是既感动又感谢。 《仁王经》大约有一万六千字。到亥时苏澜才搁笔,她已经抄写好了一半。她对郡主道:“我争取在郡主进京之前,抄写三部《仁王经》!求国土安乐,求世人康顺!”她笑道,“郡主回京后,我也抽时间陆续把《法华经》和《金光明经》抄下来托人带给您!” 大家都大赞苏澜功德无量。再看这字好比无言的诗,无形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一时间都惊呆了。 杜平叹道:“听阿姐说,小姐的字好,却不知竟是如此精妙绝伦!” 第二天是四月二十四,中午知府府邸有午宴。苏澜照旧早起,早跑、早操一个不拉,自然还跟几个小家伙唱了范晓萱的《健康歌》,把杜平、申辉逗得乐不可支。 正在吃早餐呢,两个仇在汪清等几个海盗的陪同下来了。 苏澜没做介绍,但杜平、申辉和仇四、仇阳都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也知趣地不去打听。 杜平看见这父子二人的屁股下巴,自然知道这是苏澜事先告知的人物。而仇四和仇阳自然早就知道郡王公子持圣旨亲迎郡主回京这个殿州最大的消息了。他们父子本来想晚些再找苏澜,去看看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动静。但是这些日子上不了鸡爪岭,消息闭塞得如牛毛塞耳,让他们心如吊桶七上八下,如坐针毡。实在是不想等了。再说,认识一下舒郡王的公子爷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仇阳有些不太高兴。他发现,将军府的客人对苏澜太过热情!刘奇如此,申辉如此,杜平更是如此!这个腹黑的海盗太子浑身酸唧唧的。他吃醋了。 苏澜不管这些,直接开赶道:“今日我们有大事要办。明日巳时初,在鸡爪岭下汇合,我们去看看登峰路。” 海盗都懵了。登峰路,那是什么鬼? 海盗走后,男女老少开始装扮起来。 心仪郡主杜锦有弟弟杜平特地从京城带来的从一品郡主的服饰。 心仪郡主受封时,她的父亲是舒亲王,所以她得封郡主。后来舒郡王降爵,按规定心仪郡主也应该降爵为心仪县主。但是这时她已经失踪,生死不知,所以,降爵的诏书并没有下发。这次杜平亲迎,圣上念她劳苦功高,并没有降爵,还是郡主。郡主是从一品,年俸大约八百到三千两白银。 按规制,郡主身穿六套宫裙,都是上等丝绸。最外面的是大红织金牡丹锦缎掐腰广袖曳地长裙,裙裾柔软如水,飘逸如风,铺陈流动间仿佛满园牡丹竞相开放,衬得郡主更加婀娜、雍容、典雅、高贵。郡主的三千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青丝中分,两边留出两缕秀发,既温婉端庄又高贵妩媚。头上带着整块羊脂玉雕镂而成的双凤珠花玉冠,手上也是羊脂玉雕成的龙凤镯。这些都是上乘的羊脂玉,晶莹剔透,价值连城。大成的皇亲贵戚讲究冬戴金银夏戴玉,而金银有价玉无价。 这些都是规制内的服饰。郡主还有规制以外的装扮。比如淡粉色海棠花珍珠披帛,淡粉色海棠花珍珠手袋。这样的装扮可以说是一种时尚,一种潮流。 将军府和知府的女眷自然都是以郡主为中心,在服饰上都很低调,但是她们都有珍珠披帛和珍珠手袋。 杜平在前院会见男宾;郡主在后院接见女宾。 林氏和苏怡随侍在郡主左右,苏澜、刘珍、春红、李珠、叶庄、卞琪等人相拥。她们刚一亮相,立刻引来众人艳羡的目光和啧啧称赞。殿州海域,珍珠首饰不少,可是做成披帛和手袋还从来没有过。当下就有很多夫人和小姐低声打听如何制作。 苏澜很是满意这样的广告效果。要不了多久,珍珠服饰一定会走俏殿州。 不过,人群中也有两个人在那里挤眉弄眼,一脸不屑。正是马喜儿和陶玉。可能是陶敏的叮嘱,抑或是威胁,两人在服饰上中规中矩,不敢张扬,喧宾夺主。但看的出来,陶玉有些发福,尖尖的下巴颏居然有了双下巴。呵呵! 但是,这两人终究还是不安分的主,嘴巴禁不住小声叽咕:“神气什么,不过是我们家的绣娘而已……” 苏澜存了心,耳朵又尖,自然听得明白。她故意背了人,对着马喜儿和陶玉挥了一下粉拳,又踮踮脚尖动动脚腕。陶玉一看,神色一凛,忽然就感觉肋骨一阵刺痛,当下不敢做声。马喜儿也是敢怒不敢言。 心仪郡主高坐正位,侧边安坐的是林氏和苏怡,苏澜、刘珍、春红、李珠、叶庄、卞琪等诸位小姐环侍。这时,随杜平前来殿州的宫中女官开始唱名,凡点名者,皆报祖、父、兄的姓名、官名、品级,再报官眷姓氏。殿州现有的官眷还没有谁有诰命或敕命,倒是有一个致仕的官员官眷有敕命。其他耆老、乡绅、大儒、巨贾的家眷就没有这些繁琐。 为避嫌,这次请帖只下给了文官及家眷,武官及家眷都没有下。苏怡因为是苏澜的姑姑,是亲戚,这才来参加午宴的。 之前,为了反击马喜儿和陶玉的攻击和抹黑,林氏和苏怡已经在殿州官眷中做了分说、解释。这些官眷都是精明角色,如今就等着看这母女俩的好戏。 当女官报出堆福县丞夫人马氏和小姐陶玉的名号时,很多人都在关注郡主的反应。见她面色平静如常,不冷不热的样子,还有谁不清楚不明白?郡主是什么人?你说是她的恩人就是她的恩人?郡主为什么连瞄都不瞄你这“恩人”一眼?连话都不跟你这“恩人”说一句? 当下,殿州通判兼春明县令方宁的夫人和嫡女方茹就带了讥讽之色,与其他几位夫人、小姐叽叽咕咕,声音时高时低,时嗔时笑,颇有微词。 马喜儿和陶玉听了,心里是又害怕又庆幸又后悔又生气!害怕的是劫持抢夺郡主的恶行昭彰;庆幸的是郡主脑袋受伤,形同傻瓜、瞎子,记不起往日之事,也庆幸陶蜢儿碰壁自杀,死无对证;后悔的是后脑勺没有长眼,不知道这盲眼绣娘居然是郡主!生气的是,她们母女本应是这府邸的主人,宴会的主人,却偏偏叫高高在上的林氏给夺了去! 马喜儿和陶玉郁闷至极,很不快活。所以,等到自助餐上来时,她们先是出声品评这种用餐方式太过老土,而且不成礼法,愚不可及。但是,随着菜品一一上来,特别是各种各样她们见都没有见过的爆米花、玉米烙、土豆拼、红薯饼、土豆炖肉、酸辣土豆丝、虎皮青椒、西红柿紫菜鸡蛋汤、蔗糖渍西红柿、蒜蓉薯尖、面包、蛋糕如流水般端上来时,这母女俩先是瞠目结舌,然后好像如报仇雪恨似的,大快朵颐,胡吃海塞。然后,等到清蒸白灼虾蟹牡蛎等小海鲜上来时,陶玉吃了一口,忽然就恶心呕吐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连苦胆都吐了出来…… 陶玉被安置在知府府邸客房的床上。然后将军府着名的神医甘甜上场了。她仔细把脉后,叹道:“小姐这是吃积食了,脾胃不和,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可能恶心呕吐的现象还要维持一段时间,但是小姐身体底子好,没有大事……” 马喜儿很想指责知府家的菜品不干不净,吃坏了她女儿的肚子,并借此大闹一场。可终究恶心呕吐的只有自己女儿一人,势单力薄没帮手,闹不起来,而最让她忌惮的还是宫中来的上差、护卫,一个个像凶神恶煞一般…… 之后,陶玉时不时恶心呕吐。每次,马喜儿都忍不住咒骂知府家的菜品有毒,损害了她宝贝女儿的脾胃。直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2、从一万到一千再到一百 这边陶玉吐得昏天黑地,那边陶敏吃得肚圆。他尤其喜欢那些清蒸白灼虾蟹牡蛎。 杜平把陶敏请到书房,道:“听说昨日一大早,大人就来拜访。可是那个将军小姐太过任性,非要本公子陪她去赶海捞海鲜。实在是慢待了!” 陶敏赶紧道:“不敢当!” 杜平一嗮道:“大人不要谦虚,说不定哪日大人高升了,本公子还得靠您赏饭吃呢!” 陶敏赶紧道:“哪里,哪里。”心里却在得意,若四皇子登上储位,你们这些皇家边角余料还真是要靠我们赏饭吃呢! 陶敏一边想,一边掏出一沓银票道:“公子,这是小官一点心意,望公子笑纳!” 杜平接过来一数,整整二万两。心里怒极,姥姥的,抢夺劫持姐姐,二万两银票就想蒙混过关,逃过惩罚?他兀自镇定自若,波澜不惊,道:“大人太过客气。这银票,本公子是不会收的!”说着,把银票退还给陶敏。 陶敏心急如焚。杜平不肯收这银票,明摆着就是要跟他过不去啊!当下忐忑不安,急赤白脸,求着杜平赏脸收下。 杜平心中万分佩服苏澜,还真是看透了人性,看透了陶敏。 半天,杜平才面有难色地道:“大人这银票,本公子是万万不敢收的。不过,本公子倒是有件事情需要大人帮忙。” 陶敏赶紧道:“何事?但凭公子吩咐!” 杜平苦笑道:“事情还得从这些虾蟹牡蛎说起。昨日,那将军小姐把本公子带到你们堆福的海边去赶海,摸了这些东西。我就说,一斗甲壳螺,丁点蚊子肉,浪费一日时间,不值当。可那将军小姐却说,她就喜欢这点蚊子肉!当时海滩上赶海的人多如牛毛,抢了将军小姐的海鲜。她就大发脾气说,若我有本事,把这海滩买下来送给她,把那些赶海的人都赶走,让她吃点舒心的蚊子肉,她就服了我!本公子当时头脑一热,就跟她打赌说,若是买不下来,送不了她海滩,那我就从此不叫杜平,叫杜无用!” 陶敏听了,心里打了一个突。一个海滩,居然让舒郡王家的公子亲自出面买下来送给她,这将军小姐打的什么算盘?莫非这海滩有什么讲究? 心里如此想,嘴巴却道:“下官刚到堆福不久,堆福好多地方下官还不清楚。不知道公子说的是哪里的海滩?” 杜平道:“就是洪山、望日崖、堆福岭之间的那片海滩。” 陶敏道:“喔。那下官回到堆福后就去问问。”他没有答应杜平,那就是留了后路。 杜平心里冷笑。果然如苏澜所说,这陶敏老奸巨猾,这是要随时开溜啊! 杜平故意恼火地道:“我二十八日动身回京,将军小姐逼着我二十七日之前必须办好!这不是让陶大人您为难吗?” 陶敏冷汗下来了:“不为难,不为难!” 午宴散后,陶敏丢下马喜儿和恶心呕吐的陶玉,骑马飞奔到中吉书院。关于那片海滩,他思虑再三,有些吃不准杜平公子和将军小姐意图。他得去找陶荣,问问他的意见。 马喜儿气得七窍生烟。她认定陶敏是趁机找某个风骚女人去了。于是,她派仆人跟了去。结果,仆人回来说,大人确实去了书院,而且跟小公子一起骑马走了。 话说陶敏、陶荣带着长随、小厮沿官道一路狂奔,回到堆福县衙,找到户房的书吏。那书吏叫白现,二十五、六岁,是堆福原户房书吏之子,十多岁中过童生,后来再无寸进,只得接了老子书吏一职。 听闻洪山、望日崖、堆福岭之间的那片海滩,白现嗤道:“大人,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要啊?” 陶敏和陶荣对望一眼。陶荣诈道:“听说那里是良田美地,可以种庄稼。” 白现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公子,那里是海滩盐碱地,寸草不生,贫瘠得很!再说,潮涨潮落,庄稼生不了根啊!” 陶敏道:“听说那里有好多人去捡些虾蟹鱼贝之类的吃,你去捡过吗?” “去过。不过,那里挨着石寨港,偏僻的很。” 陶敏和陶荣还是不放心,必得亲自去勘察一下。于是又让白现领路,往海滩而去。 到达海滩时正是戌时正,相当于前世晚八点。此时正好涨潮,又是下弦月,海滩上黑乎乎的,还起了风,只见海水借着风势,呼啦啦漫过海滩,波浪滚滚,仿若黑龙。 陶敏和陶荣看了哈哈大笑。这里绝对不能种植庄稼!看来将军小姐真的是捡鱼摸虾吃吃而已。 陶敏还是不放心,问白现道:“有无可能,这里出产什么宝贝,我们不知道?” 白现笑道:“大人没在海边生活,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涨潮落潮,大浪淘沙,无论什么宝贝都能叫海水冲走了!当然,除了一些虾蟹鱼贝。这里的牡蛎倒是很好吃。” 陶敏本想了解一下海滩的面积。但是想想也就罢了。凭你多大的海滩,除了那点小海鲜,又能捣鼓出什么玩意儿? 陶敏和陶荣心里有数,也放下心来。 陶敏小心问道:“如果有人想买这片海滩,我们县衙出一万两价格如何?” “什么?一万两?”白现笑岔了气:“我父亲曾说,十多年前,当时的县令大人预备一千两卖给全园,全园的人去海滩看了几次也没买。没用。” 陶敏心里打鼓。他自然想卖个高价,让将军小姐放放血。可是海滩贫瘠,卖不出价格啊! 天晚进不了县城,父子俩宿在县城外架子丘下的魏家山别院。 父子俩小酌了几口。最后二人判定,海滩而已,涨潮就淹,既种不了庄稼,也存不住宝物,这将军小姐任性,不过就是想霸占那里的小海鲜而已! 二人最后决定,不值钱的玩意,一千两银子做个人情,卖给郡王公子杜平。至于他要转给将军小姐,那就成全他好了。 魏家山别院的情况自然逃不过小河对岸甄琥的望远镜。 且说午宴过后,刘希、刘奇陪着杜平、申辉和殿州官员拉呱,增进感情。林氏安排佣人们收拾屋子,她则和郡主等人回了将军府。苏澜安排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护卫,又安排厨师明日去庄园掌勺,安排叶老板给庄园送菜。这才带着甘甜去了悦客来客栈。 因为有附近县乡的官员、官眷来殿州拜见郡王公子和郡主,所以客栈人满为患。见到苏澜,小伙计一点头一努嘴,苏澜会意,就往后院的小屋而来。 不一会儿,小伙计疾步而来道:“小姐若不来,我预备去将军府呢!” 说着,小伙计拿着一个笸箩过来,又是一笸箩的鸽信。 苏澜见惯了,也不惊讶,只剩下惊喜。 六殿下的鸽信主要说了这样几件事情: 一是将军的《高丽策》、《平滇乱策》、《练兵策》受到好评并通过,《海军策》也预备试行。朝廷欲成立特种兵营和海军营。殿州将扩军,特种兵营三百人,海军营三百人,预备购军船四艘。将军封正三品飞虎将军。殿州原五大营孔峰、葛汉、韩志、丁疆等人升为从四品扬威将军。苏辉、苏城也从正六品校尉封为从五品抚远将军。最可喜的是李旺和曲英,分别被皇上手书御封为“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都是正七品总旗,管辖五个小旗五十个士兵!特种兵营、海军营虽然只有三百人,但极其重要,故长官也是从四品扬威将军。将军因为筹备海军一事,可能到五月中、下旬才能动身回殿州。 苏澜非常高兴。孔峰伯伯,葛汉姑父和韩志、丁疆叔叔和苏辉、苏城两位族兄,都是五年前晋升后再一次晋级,殊为不易!至于李旺和曲英更是前途无量! 苏澜继续看信。 二是二十二日,童野世子率六千宁南军的补充兵员离开了京城,到洪都后,其中五千人先行去云南,一千人随世子去殿州迎接罕岩胆夫妻。除了人马,朝廷还为罕岩胆夫妻入滇先期拨付二十万两白银和三千石粮食。苏澜换算了一下,大成一石粮食是三十公斤,折算起来就是九十吨。粮食拨付已经飞鸽传旨四川,由川粮调入。 苏澜看了不由盘算,父亲从京城动身回来时,童野估计也要到殿州了。朝廷着急早日平定滇乱,罕岩胆入滇肯定不会拖延。罕岩胆和叶庄的婚事看来等不到父亲回来了。 三是,朝廷赐婚罕岩胆和叶庄,并拟定了封号。罕岩胆为崇圣王,叶庄为崇圣王妃;罕岩思被尊为崇圣太上王,娜木嘎被尊为崇圣太上王妃;叶恭被封为承恩子爵,伍氏被封为承恩子爵夫人;连叶楼也被封为承恩男爵。 看得出来,朝廷非常重视云南安定。苏澜的《平滇乱策》中提出来的给人、给钱、给粮、赐婚姻、封王爵、荫妻族等,朝廷全部都采纳了! 四是,刘希因为大力发展农业,培养高产作物有功,着升为正四品殿州知府。夫人林氏封为四品诰命恭人。 苏澜真是开心啊!姨父升为正四品,姨母封了诰命,这可是为杜平和刘珍的婚事添加了砝码! 五是,与童野世子一起出发的还有户部农官田观和麦坚。他们的任务是视察殿州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的种植、丰收情况。 六是,新任春明县令、御史中丞耿执的二儿子耿帅;新任堆福县令,原翰林编修潘坤等二人也同时离京,到殿州上任。他还托童野和耿帅给她带来了书籍。 苏澜高兴得眼睛闪闪发亮。书啊,她盼望已久的书正在向她奔来! 她还看到一封信,是皇上某日与六殿下对话。皇上问他,是春明县君好听,还是堆福县君好听?咦,难道这是要给她封号? 我了个去!苏澜心里呛了一句。这皇帝真有意思,宁可给她封号,就是不肯给自己母亲追赠封诰!母亲是外室,是小妾,那又如何?你皇帝这么高贵,还不是小老婆生的?! 最后,六殿下还说,永昌伯府不准将军见夫人和女儿!但是通过打听得知,将军夫人和两个双胞胎女儿在伯府偏僻住所悄悄挖了一个墙洞,钻墙出来,在集市以卖头花生意谋生!将军和夫人、女儿在苏澜的京城店铺里见了面。她们婉拒了将军的银票,因为她们的住所常常被伯府两个夫人搜查,一旦发现,不仅没收,还会大祸临头! 苏澜难以想象她们见面是何等场景!他们既是亲人也是陌生人,彼此活在自己的想象中,突然见面,该是怎样的慌张、无助、生疏、冷淡、尴尬、惭愧、羞怯、恍惚、心痛……那也许就是世人说的百感交集! 苏澜非常心疼父亲。但此时此地,也只能叹息一声。 苏澜也给六殿下写了几封信,一是杜平到了,不日就会返京;二是正在着手买海滩。三是顾琅等人回来时带京城走俏商品回殿州买卖;四是将李氏夫人母女制作的头花放在店铺卖。 苏澜想,这母女三人的头花估计没有什么好材料,样式恐怕也难登大雅之堂。于是随手画了几个式样,又写道:“可给予她们店中绸纱、珍珠、水晶等原材料,如此头花漂亮些。再适当赠些小额银票帮助她们度日。” 她想,晒盐场在堆福,自己如果封为“堆福县君”比较好。于是写了自己的想法。 她还毫不羞惭地道:“所书《仁王经》三部,可献皇上、太后各一部,另一部郡主留存。可珍藏!另准备抄写《法华经》和《金光明经》。此乃为国祈福三大经书!” 苏澜又将六殿下的鸽信带回将军府。 刘希、刘奇和杜平、申玉等还没有回来。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正陪着郡主聊天。几日后就要分离,他们此刻恨不得多多亲香亲香。 苏澜将姨母和苏怡请到书房,悄悄塞给她们几封鸽信。二人看了,都高兴得了不得,还互相祝贺。 苏澜道:“这些事暂且不要声张,以圣旨为准!”她想了想,又道,“不过罕岩思家,姨母和苏怡姑姑是媒人,必得去告知一声。父亲赶不回来,罕岩胆和叶庄的婚事,我看待童野世子到殿州了,就办了比较好。” 林氏和苏怡正准备出门,苏澜又喊住了她们。犹豫了好半天,苏澜才笑眯眯地道:“姑姑,若是请你再做一回媒人,你可愿意?” 苏怡还没有说话,林氏高兴地道:“今日都是喜事!要做媒人,也别忘了我!” 苏澜听了,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道:“姨母,这个媒人,姑姑能做,你却不能做!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赶着抄写《仁王经》?那是我要感谢郡主!因为……” 林氏和苏怡都嗔道:“快说,这孩子还卖起关子了!” 苏澜在苏怡耳朵咕哝了几句。 苏怡先是一怔,接着大喜道:“这可太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天赐良缘了!这个媒人我做定了!” 林氏嗔怪道:“既是好姻缘,为什么你能做媒人,我却不能?” 苏怡哈哈笑道:“媒人不做也罢,你做丈母娘就好了!” 林氏一听,先是一怔,接着又惊讶,又急切地道:“怎么,你要给珍儿做媒人?男方是哪一家?” 苏怡爽快地道:“姐姐,你说,珍儿做心仪郡主的弟媳妇,杜平公子做你的乘龙快婿,可好?” 林氏嘴巴张得老大,足足可以放下一个鸡蛋。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道:“那可是郡王府啊,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好攀比皇亲国戚!” 苏怡却道:“皇亲国戚又如何,难道他们的孩子就该打光棍?莫说有心仪郡主这层关系,郡王和王妃一定会善对咱们珍儿!就说杜平公子,人品好,性格好,学问好,模样好,年龄也相当!他虽然被别人说成是京城纨绔子弟浪荡儿,可别人不知道,我们知道啊,他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姐姐才满世界游荡!” 林氏听了,沉思了一下道:“亲倒是门好亲,可毕竟是咱们高攀。谁知道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若是杜平公子无意,我也不舍得珍儿受委屈!” 苏怡感动到:“姐姐真是个好娘亲!” 苏澜笑道:“姨母。首先,郡主希望珍姐姐做她的弟媳!我呢,抄写《仁王经》就是为了感谢她,让杜平公子做我的姐夫!还有,”她小声说了几句。 苏怡听了笑逐颜开:“既然他们两人有意,再加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盲婚哑嫁好!” 林氏也笑了,郑重地道:“我只要珍儿过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究没有情投意合重要!” 苏澜听了大为感动。身为古人,林氏这母亲对儿女婚事如此开明,赞! 苏怡赶紧揽着林氏的肩膀道:“姐姐放心,这桩婚事我悄悄地办。成最好,不成,绝对不会让旁人知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她又揽着苏澜道,“好澜儿,你这是为了珍姐姐的幸福,积了大功德!” 林氏和苏怡笑眯眯地去罕岩思家里报信去了。 苏澜则又恭恭敬敬地抄起《仁王经》。 待杜平、申辉和刘希、刘奇父子回来时,苏澜已经抄好了一部《仁王经》,而且每页都注释了页码。经书虽然是散页,但是这样不会颠倒了顺序。 心仪郡主看着经书喜极而泣,道:“小姐才是真正为国祈福之人!” 大家对这部《仁王经》都赞不绝口,说是国宝毫不为过! 关于页码,心仪郡主和杜平大加赞赏。可是苏源、社日、刘嘉却问为什么不用阿拉伯数字?那样标记更简洁。 心仪郡主是知道阿拉伯数字的,她还会加减乘除法。可杜平、申辉完全就是云里雾里。 苏澜叹道:“公子,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杜平道:“宫里来的上差已经算过好日子,决定二十八日卯时动身。” 大家听说,忽然有些伤感。 苏澜叹道:“既如此,明日我们去庄园逛逛,看看登峰路,然后两日,我们就一边上课,学学这阿拉伯数字,一边等着海滩的好消息,如何?” 晚饭后,苏澜开始抄写第二部《仁王经》。 因为今日抄得早,到亥时正,已经抄了有七成。 心仪郡主和林氏、苏怡看苏澜如此辛苦,知道苏澜的用心,都很感动。 苏澜骄傲地对郡主和杜平道:“不是我自夸,这三部经书,绝对值得珍藏。我会用上好的缂丝包裹。郡主回京后,可以献给皇上和太后各一部,郡主留一部。我再继续抄写《法华经》和《金光明经》,再托人送给郡主。此乃为国祈福三大经书,郡主必有大用途,皇上、太后也必然高兴!” 郡主和杜平自然知道苏澜的良苦用心,都大为感动。郡主还说,回京后,她要临摹《仁王经》。 晚上,林氏给刘希、刘奇先是看了六殿下的鸽信,大家都很高兴。林氏又说起刘珍的婚事。刘奇知道一些,有心理准备。刘希却跟林氏的反应一样,担心自家高攀皇亲国戚,委屈了女儿。不过,大家对杜平的人品、学识、模样都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本来以为要等几天才能得到海滩的消息,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还在吃早餐呢,陶敏就带着书吏白现上门来了。还带来了县衙的印章。 在前院书房,杜平接待了陶敏和白现。刘希、刘奇、苏澜也在坐。 陶敏道:“我们堆福县衙决定,把位于洪山、堆福岭和望日崖之间的这片海滩作价一……” 陶敏正准备说作价一千两来着,杜平突然“吭哧”一下,清了清嗓门,却又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 陶敏吓得心“砰砰”直跳。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万两也好,一千两也罢,郡王公子要这片海滩,他是无法阻拦的!更何况,自己还有把柄在他们手中,自己是做贼心虚啊!所以,作价一万两还是一千两还是一百两,都是官府拿走了,跟自己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既如此,不如做个人情! 于是陶敏笑道:“这片海滩作价一百两,公子您看……” 一屋子人都吃了一惊。这么大一片海滩官地,陶敏居然只卖一百两!可是大家表面都很平静。 有一瞬间,陶敏有点怀疑人生。是不是一百两要价太高了?因为一屋子人都默不作声,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良久,杜平打破沉默,非常气恼地对苏澜道:“得了,你管我叫杜无用也无所谓,这一百两我出了!反正从此没人敢去抢你的牡蛎了!”说着,掏出一百两银票,对陶敏道,“就这样吧,起草契书。” 陶敏脸有些发白,心有些发慌。果然一百两还是叫价太高了。 白现开始起草契约。他心里嘀咕,有谁会拿一百两买一个无用的海滩?反正他是绝对不会买的!当然,他也没有一百两银子。 怪道前世说贫穷限制了想象。 交易契约和收税契据写好,一式三份。因为是出卖官地,两份都由县衙存档,一份交给苏澜。 众人很仔细地检查了三份契约。无误后用了印,交了税。大功告成。 如此,金银滩成功地从一万两降价到一千两又降价到了一百两。 后来,陶敏为此吐血三升。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3、庄园诸事 陶敏和白现走后,一家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白纸黑字,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杜平道:“既然心想事成,那你就赶紧办海滩的事情。庄园明日再去也成。” 苏澜笑道:“派人去给祈福他们报信,晚上来将军府吃饭。”说着,派覃龙、覃虎等人给老爷子、祈福、云山还有李苦叔等人送信。老爷子已经包圆了材料,也在通过货栈招揽盐工。 郡主和杜平要去参观庄园,刘希、林氏、苏怡自然陪同。还请了罕岩思和叶恭两家人。自然也少不了殿州的一些官员。 将军府和知府家的公子、小姐自然全体出动。苏澜特地嘱咐,让吉春儿跟去,继续给张轩的媳妇和孙鸣玉等人把脉。 这时,吉家铺大庄头吉森和三儿子吉恩,也就是吉春儿的三哥,还有他的准岳父文元庄头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两车东西,一车新鲜鱼肉和鸡鸭,还有干笋、蘑菇、竹荪、木耳等,还有一车是香皂、香水。根据苏澜提供的模具,香皂有大有小,有花鸟鱼虫,特别可爱,而且这一批都是玫瑰精油做的,都是玫瑰花香型。 苏澜吩咐,把新鲜鱼肉和鸡鸭带一半到庄园去,其余留着晚上做菜。 吉森、文元和吉恩三人还把苏澜请到一边。原来吉恩也想去京城醒园。按照他的意思,也想在醒园定居,但因为十月和文慧完婚,所以先去看看再做决定。 苏澜大喜,道:“你若愿意留在醒园,我也给你二十亩土地,跟张轩他们一样!不过,吉大庄头和文庄头你们舍得吗?” 这两人高兴地道:“为小姐办事,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昨日午宴后闲聊,殿州官员得知,郡主和公子今日视察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所以以殿州通判方宁为首,十几个官员早早来到鸡爪岭下等待着。 仇四、仇阳和汪清也带了二十多个海盗,比官员们来得还早。后来看陆续来了好多官员,有些吃惊,悄悄把其他海盗都支开了,只剩他们父子和汪清仨人。 苏澜他们比约好的巳时提前到达。看三个海盗眼巴巴地等着,心里只想笑。丢个眼神,海盗们也不作声,乖乖地跟在后面。 跟往常一样,一大群人先是参观了坡下的不孤园,看了土豆、红薯、玉米和稻田,也看了西红柿和辣椒等菜地。苏澜发现,黄财庄头还在池塘里种了莲藕。原来他们已经连续种了好几年。 方宁等官员禁不住扒开了一棵土豆和一棵红薯的土,看到里面嘀里嘟噜躺满了拇指大小的土豆和红薯,都兴奋得不能自抑。 刘希和刘奇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万万没想到一棵苗下面就有这么多宝贝,吃了一惊。他们吃过了不少土豆和红薯,知道它们成熟后的个头。 官员们禁不住掐指筹算,这产量还真是惊人。当下都开心地直笑。有官员愤慨地道,当日有人要破坏土豆种植,这是见不得殿州好啊! 然后他们又去了最上面的有邻园。还参观了果园。 到丰泰园后,大家又被深深地震撼了。 向阳坡上家家户户都是崭新、宽敞的大瓦房。丰泰医馆药香扑鼻,丰泰学堂书声琅琅。 张轩媳妇丁氏正在婆婆的陪伴下,在找富海郎中看诊。富海看完了,又让徒弟孙玉把脉。苏澜也让甘甜和吉春儿去把了脉。大家商议着给她开了保胎药。因为丁氏发了狠话,无论如何要跟夫君一块去京城。 之后,甘甜和吉春儿又去给孙鸣玉看诊。 吉森和吉恩父子看到吉春儿也能给人把脉看病,欣喜和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十分惊讶,丰泰学堂居然有女学!而且,由于登峰路完工,鸡爪岭上来了十多个孩子到学堂读书,其中有四个女孩子。再加上下面三个庄园的女孩,还有残疾的孙鸣玉、疯傻的谢芳和丫鬟麦子,居然有十来个人。苏澜还看到了张圆。她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彼时,温先生正在给大家讲授针黹女红。她非常耐心地教张圆如何盘衣服袢纽。 苏澜看她们的神态,莫名觉得有些相像。忽然脑子蹦出了一个疑问,该不会是…… 苏澜摇摇脑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但是……她忽然急切盼望着全园前往芜湖和松江府调查的人尽快回来! 大家来到鸡爪岭下的登峰路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惊喜莫名。只见葱翠欲滴、繁花似锦的鸡爪岭好比巨幅浓墨油彩的挂壁画卷。“之”字型的道路两端,即岭上和岭下都竖了两块石碑,上面都龙飞凤舞地刻着“登峰路”三个描金大字。刘希和刘奇一看就知道这是苏澜的手笔。岭上三字旁边还刻着一行描金诗句,“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岭下三字旁边刻的是“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刘希和刘奇仔细琢磨,觉得寓意深刻。 登峰路全部铺着青石板,宽有六尺有余,路基全部用基石、砂子、蚵壳、米浆夯筑而成,刀切斧凿一般,整齐、坚固又结实。登峰路的外延全部是银光闪烁的护栏,安全牢靠。 登峰路旁边是一条又宽又深又长的引流渠,水声潺潺;挂壁画卷上还有十多条引流沟,也是蜿蜒向上。半坡亭已经建成;碑廊也预留了地方。 苏澜一挥手,黄财、黄荆父子抬来桌椅,张进、张轩父子拿来笔墨纸砚。苏澜道:“今日斗胆请郡主、公子和各位大人墨宝,凿石做碑,以作纪念。” 众人欢喜,莫不踊跃。 女宾那一桌,郡主饱蘸笔墨,写下“福地宝藏”四字。写的是馆阁体,秀美俊雅。大家都不禁啧啧称赞。 男宾那边,杜平思索片刻,写下狂草:“登峰路险,绝顶山小”。 苏澜吃了一惊。看来这位郡王之子野心不小啊。 杜平意犹未尽道:“我喜欢这水渠,有龙蛇之姿,慧泉之灵。”乃又挥毫写下“灵渠”二字。 刘希和刘奇本来对杜平印象很好,此刻更是满意极了,眼光也变得热络起来。苏澜自然是开心一笑。 刘希欣然写下魏碑“观止”二字。意思是这里风景甲天下,有此,天下风景可以不观了! 通判方宁大人道:“我喜欢这挂壁画廊。”说着,挥毫泼墨,一笔写下纵幅“挂壁画廊”四个大字。大家也是哄然叫好。 刘奇沉吟好久,道:“各位大人,小子也有些想法。挂壁廊怀天下之忧,登峰路筑百姓之乐。”说着恭敬写下。 苏澜又是一惊,怎么感觉刘奇有点范仲淹《岳阳楼记》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 一时间,官员们纷纷提笔,挥毫吟哦。 这时,大家都说:“小姐也来写一幅吧。” 苏澜这几日抄写《仁王经》,觉得馆阁体拘束得很,正憋气呢,于是欣然道:“好!” 说罢,她走到桌边,让金红果服侍系好束膊,然后饱蘸笔墨一鼓作气写下好几幅字,有楷书“半坡亭”、魏碑体“碑林”、草书“松鹤庄园”、“枫叶庄园”等。 大家看了,纷纷夸赞。有好多人在那里揣摩比划。 这一切让几个海盗看得眼热。他们之前还在琢磨这登峰路是个什么东西呢。看着得趣,很想参与,无奈技穷。 众人在岭下拴好车马,徒步登上登峰路。亲自登峰和远眺又是一回事。大家兴致很好,就连郡主、刘珍、春红、叶庄等几位都咬牙爬了上来。 路过“碑林”时,只见有一块高大的石碑上刻了好多名字,其中就有苏澜的名字。大家仔细一看,原来这是一个纪念碑,凡是出钱、出力、出物者都刻有名字。而且上面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 仇四和仇阳找人问询,恰好找的是黄庄头。黄庄头解释道:“空白处就是,如果之后还有人捐款,就可继续往上面刻名。” 仇四和仇阳的心一动,将黄庄头拉到一边,问道:“我们现在捐款还可以刻上名字吗?要捐多少钱才刻名字?” 黄庄头道:“可以,多少不论,唯有诚心。” 仇四和仇阳对望一眼,冲着汪清眨眨眼。汪清立刻从怀里掏出银票,道:“把我们老爷和公子的名字写上去。” 仇四道:“不用,你就写上杨遒就得。将军小姐知道是哪两个字。” 岭上的景象又是一变。两个庄园的房屋跟丰泰庄园无法相比,还有些残垣断壁。大家都说,得像丰泰庄园那样好好修修。 苏澜只是微笑着点头。她注意到,三个海盗都露出急切的眼光。 黄庄头和张进、张轩激动地过来道:“小姐,刚才有个叫杨遒的公子捐了二万两。他说您知道他的名字。”说着,黄庄头拿出银票。 苏澜点头道:“名字我待会儿告诉你们。银票你们几个庄头先统管着,修修补补正缺钱呢!”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人们三三两两看周围的景致去了。 仇四、仇阳和汪清过来道:“小姐,要不您陪着,我们去庄院拿点东西?” 苏澜跟甘甜、杀四、夏松、夏柏示意了一下,道:“好啊!请吧!”说着带头往庄院里面走。边走便道:“刚才听庄头说,你们捐了二万两银票,谢谢你们的大手笔哈!” 仇四道:“小姐之前没有说修登峰路的事情,今日得知,只能是意思意思。” 仇阳也笑道:“小姐什么时候修整这两个庄园,一定要告诉我们一声。到时我一定给小姐弄来波斯的彩色玻璃和羊毛地毯,阿拉伯的香料,亚拉山大的牙雕,马六甲的金丝檀木家具,又饿又累死的钻石,地中海的红珊瑚,还有戎狄的汗血宝马……” 苏澜“噗嗤”一笑。这不是当时在全园的沁园,自己装扮成麻脸小厮,听到仇阳向他爹仇四要的整饬“安乐窝”的奇珍异宝吗? 进了庄院,苏澜注意到仇四、仇阳、汪清的眼珠乱转,不由一愣。难道除了马厩、水井,这庄院里面也有藏宝之所?再一看,这几个海盗好像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的意思。看来,自己得启用金属探测仪了! 汪清到一间卧室门口的廊柱边,用小刀划拉开地下的木板,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流光溢彩的玉匣,打开盖,拿出一页纸来,上面密密密麻麻地写了好些字。 仇四把玉匣递给苏澜道:“这玩意儿就送给小姐装个粉儿蜜儿。”他又把那页纸递给苏澜道,“这是我们道上记的一些账,对小姐来说没什么用,于我却是有大用。小姐不妨看一看。” 苏澜也不拿乔,接过来就看。果然都是记得某船某日某地弄了某东西。其实就是一个海盗打劫记录。 苏澜一边看一边直言不讳地道:“本来,从我庄园找出来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可以不给你们!但是你们既然来要,想是非常重要。我呢,有成人之美,这账页你们可以拿去,但是我得检查一下。甘甜,你陪着诸位老板说说话。”说着,也不管海盗同意与否,拿着账页二话不说就进了屋。实际上进了空间。 苏澜先是复印了一张,然后对着灯,又是看,又是烤。可以肯定,账页没有密写。苏澜想了想,既然拿出来摆在桌面上给她看,应该值得推敲,没有大碍。不过,这账页也还是有用的,起码记录了一些海盗船的活动轨迹!或许,海军营建立,这些东西有别样的用途?! 苏澜很快拿着账页出来,交给仇四道:“哎呀,密密麻麻的,你们海盗的生意满兴旺啊!若是我以后跑海船,你们可要手下留情啊!” 仇阳惊喜道:“怎么,小姐也想做海贸生意?那可得告知我们,可别弄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汪清犹豫了一下道:“老爷还有件衣服拉在了枫叶园。想取回来。本来一件破衣烂衫,没什么留恋的,可那是我们夫人亲手做的衣服,所以……” 苏澜道:“既是夫人亲手做的,那肯定得取回去。” 于是几个人往枫叶庄园而去。 杜平和郡主正和申辉、刘奇、刘珍、春红、叶庄以及几个小家伙在欣赏鸡爪岭的风光,见苏澜跟几个海盗往枫叶庄园走,觉得奇怪。见后面跟着好几个护卫,倒也不担心。 到了枫叶庄园,汪清果然从一间卧室的柜子里拿出一件有了年头的靛青色福字团花长袍。也是递给苏澜看。苏澜随手撩给了甘甜,道:“你给仔细瞧瞧吧。免得仇老板不放心。” 甘甜拿着衣服在旁边仔细检查起来。 仇四谄媚地笑道:“小姐,你若是要整饬这两个庄园,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我儿子说的那些物件,我会让人提前运过来!” 苏澜心想,怎么,告诉你了,你还能到庄园来抢宝不成?可是基于任皇后这么复杂的原因,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动这两个庄园。于是长叹一声,道:“不瞒你们说。我家不像你们,财富来的容易。我整修丰泰庄园就差点破产!这还不是因为褚望那个家伙,烧了庄园弄死了人,我不得不重修啊!若不是老爷子看我可怜出手相帮,我那些佃户只怕还在外面日晒雨淋呢!” 见苏澜说的难过,仇阳又起了爱怜之心,跟汪清使了一会眼色,汪清只好又拿出一万两银票。仇阳接过来交给苏澜道:“庄园被褚望给烧毁了,我们不但没抓住他,还差点毁在他手上,还叫他跑了。真是让人惭愧!这一万两算是我们的一点子歉意。” 苏澜接过银票道:“那我代佃户们谢谢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褚望啊?” 仇四有点惭愧,又有点难为情,道:“正在找,正在找!抓到了,一定交给小姐亲手处置!”他笑道:“不知道将军何日回来?我们父子想来正式拜见!” 拜见?怕是因为墨玉令要不回去,就想着来要我做你家媳妇吧?不过想想父亲正在组建海军对付这帮海盗时,莫名地轻松和惬意! 苏澜摇摇头道:“这个不知道啊。我父亲十几年没有进京了,这次进京叙职,不定要呆多长时间呢!” 三个海盗拿着两样“宝贝”告辞了。 他们下了登峰路,骑上马,边走边议论。汪清道:“一路过来,好些个明哨暗点。强攻肯定是不行。” 仇阳有些生气道:“那是我媳妇家,也是我的家!你为什么总想着攻啊攻的?让你拿点银票也不乐意,抠唆半天才拿个一万两!” 汪清道:“公子别生气,我不是担心将军小姐有钱了就想拆了庄园建新房吗?到时恐怕秘密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仇阳道:“小姐知道了又怎样?她总归必得成为我的媳妇!” 汪清道:“公子怎么这么有把握啊?” 仇阳恼道:“我本来很有把握,就是因为你抠搜,倒没有把握了!” 汪清一愣,没话说了。 仇四忽然笑道:“还别说,我越来越喜欢将军小姐了!儿子要抓点紧;汪船长以后也要大方点。她不拆房子,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拆,我们别的东西就不要想了,就找那最关键的!你们要想想,亲事若成,她拿走的财宝不都还是我们的?所以,现在看来,这亲事必须得成!” 到底是大海盗大当家的,说话就是有道理。 仇阳道:“爹呀,那些檀木家具啊,汗血马啊,赶紧去运过来。别弄得我岳父回来了东西还没到,让我拿什么去提亲?” 仇四道:“放心吧,汪船长已经安排了人和船。话说,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褚望那家伙!哎呦,一想到他,我的心就疼…… 海盗走后,苏澜道:“吉贵说了没,他观察到什么?” 甘甜道:“地下!小姐,吉贵说,这几个家伙眼睛都盯着地下呢!还有,去枫叶庄园的路上,这几个家伙还沿路瞄了几个坟包!” 苏澜了然。看来,没有绝对的保护能力,这里是绝对不能随便动土的!倒是可以把金属探测仪拿来探一探。 大家下了登峰路,回到丰泰庄园。艳阳高照天气好,宴席排在学堂的饭堂和麦场。上下五个庄园的所有佃农,加上学堂的学生,一共摆了几十桌。都是回凤楼的大厨做菜,庄园的婆子、媳妇帮忙。 酒到正酣时,张进、张轩、黄庄头、黄荆、崔达和孙大把苏澜请到一边,问郡王公子什么时候动身?听说是二十八日卯时,大家急了。孙大却道:“好,明日二十六,我们办亲事,孩子们二十八日进京!” 苏澜这才想起还要给崔达和孙鸣玉办婚事,一拍脑袋道:“怪我,忙昏了头,把这大事给忘了!” 崔达笑道:“我们已经商议好了,这边办个酒席,安家的东西到京城再买!” 苏澜道:“这样安排很好。”她笑道,“我之前说了,庄园凡是娶亲嫁闺女,我都要添妆给红包。虽然时间很急,但是也不能简慢!”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当场给了张轩、崔达、黄荆每人六百两,道:“这些是你们每人到京城的安家费。另外,杰森大庄头的三儿子吉恩也想去看看。但不一定会在醒园安家。若是他愿意在醒园安家的话,跟你们一样,也有二十亩土地!还有,这六百两银票张轩先拿着,若是他愿意定居,就给他。” 众人要跪下道谢,被苏澜拦住了。她又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张轩道:“这一千两你们做路费,穷家富路,把车弄舒适一点。宁可慢点也要保证你媳妇母子的安全。不过好在你们跟郡主同行,有太医相随。” 大家听说有这样的保障,都非常高兴。 苏澜又拿出一百两银票给孙大,道:“这一百两算是我给的红包。你们好生操办一下酒席。今日来的急,添妆的礼物没准备,我明日带来!” 我的天啊,一百两红包的酒席钱啊。孙大激动得全身颤抖。 大家急忙安排人员去采买鱼肉果蔬,准备明天的婚宴。鸣玉的婚礼礼服和被褥都是提前准备好了。 大家分头去忙。苏澜叫住崔达,又另外给了他二百两银票。崔达说什么也不肯要。苏澜道:“你拿着吧。当日我跟爹爹说了,凡是退役给我办事的人,我都要出钱给娶媳妇的!” 崔达眼泪都落了下来,哽咽着道:“小姐,你已经给得够多了。” 苏澜道:“拿着吧。你不容易,鸣玉也不容易。对她好一点,给她买点衣服首饰什么的。女人不就是图个好男人吗?还有,”她小声道,“我已叫甘甜给她调理。甘甜说,鸣玉的身体也没有坏到怀不了孩子。就看老天眷顾!” 崔达已经哭得倒在尘埃:“小姐……” 他是漠北人,家里的亲人早就被北狄人给祸祸没了。他这一辈子就没想过成家立业。 回到座位上,林氏和苏怡都问她哪儿去了。苏澜笑眯眯地道:“明日我们还要来喝酒,喝喜酒!” 众人听了都为崔达和孙鸣玉高兴。知道他们马上要跟郡主一起进京,林氏和苏怡等人都道:“那明日我们要来添妆!” 苏澜喊来张轩嘀咕了几句,然后让夏松去请来杜平,道:“今日我还要让你见一个人。” 于是,张轩领路,他们来到了一间偏僻的院子。四个卫兵正守着一个老虔婆——陶蜢儿。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4、花篮里花儿香 杜平从小屋子出来,脸色铁青,眼睛红肿。他把申辉叫到一边,嘀咕了好半天。 饭后,苏澜嘱咐富海把甘甜和吉春儿给孙鸣玉开的药给配出来。 回凤楼的厨子留下来准备明天的婚宴。 下午,苏澜等人离开丰泰庄园后不久,一辆青帷小马车也从丰泰庄园出来。二十名便装小伙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押着马车径直出了北城,往西北京城方向而去。如果有人掀开马车就会看到,陶蜢儿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马车上。 回到将军府,郡主和公子跟刘希、林氏商量进京诸事。郡主想把丫鬟月季和茉莉带到京城,两个丫鬟都很高兴。林氏赶紧派人回府邸,把月季和茉莉的爹娘请来。他们都是府邸的佣人。这次女儿进京,以后恐怕很难相见,他们若是不愿意,郡主和林氏也不会强求。 诸事谈完,苏怡又来找郡主,两人在房间里嘀咕好久。刘希和林氏知道缘由。杜平好像也有些感悟,脸上居然带了一丝羞涩。 京城纨绔浪荡子也会羞涩?苏澜觉得有趣,又有些意外,越发觉得这是个姐夫好人选! 苏澜趁着这个空档继续抄写第二部《仁王经》。 一边抄写,一边思忖,盐场建设,有图纸,有材料,问题不大,难的是后勤保障工作!因为那里没有淡水,没有房屋,无法提供饭食。此其一。其二,盐场缺乏一个统筹的总负责人。苏澜事多,根本不可能天天盯在那里。还有,通过全园货栈招收盐工的事情也不知道怎样了? 刚刚抄完,邓谦来了。 原来,上午老爷子接到苏澜派人送来的信,说是陶敏一百两将海滩卖给了她,都替她高兴。申玉大掌柜道:“我瞧,老爷子得给她安排一个得力的人在那里帮她。她可没时间总是盯在盐场。” 美娘笑道:“老爷子早就安排了。人马上就到。” 申玉道:“谁啊?” 美娘道:“申大掌柜可能没见过。但是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不会是‘小花蛇’佘泉吧?”申玉问道。 原来这个佘泉三十来岁,福州人。他家里原先豪富,有良田千亩、店铺十几家,他又是独子,父母宠溺着长大。他人长得俊俏,嘴巴也甜,自小聪明机灵,颇有女人缘,经常招来一些小寡妇大姑娘,因此也惹来一些风流官司,家里也为他花费无数。人送外号“小花蛇”。十八、九岁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人,被江湖追杀,只得四处躲避,家产也被人夺走。无奈,佘泉跑到全园当了一名船员。一次他远航去了高丽,家里父母因为贫病交加,双双过世,是老爷子帮着收殓的。佘泉回来后,羞惭万分,丢了一句“日后报答”就走了。几年后,老爷子偶遇到他,他居然混到盐帮,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还是那句“日后报答”。再后来,听说他跟一个寡妇一起偷卖私盐,还悄悄地在海边弄了一个私盐场。再然后,有年过年,他托人给老爷子送信,说是因为生产、贩卖私盐,被浙江官府抓进杭州大牢,秋天要被处斩,想见老爷子最后一面。老爷子赶到杭州,买通狱卒去看他,他给了老爷子一个地址,说是受老爷子大恩,无以为报,在某地埋藏有生产、贩卖私盐得来的钱财,要全部送给老爷子报恩。老爷子以为他说笑,结果去一看,居然从陶罐里挖出银票几十万两,还有金银珠宝。老爷子用这钱上下打点,最后免了他的死罪,判了个从军两千里到雷州。老爷子又把他运作送到了琉球。这次,全园风云会,掌管琉球事务的“远清号”船长马威跟老爷子道,这佘泉在琉球干起老本行来,在海边晒起了海盐。这里天高皇帝远,马威不管他,没人管得了他。不过盐场规模不大。 老爷子听苏澜说晒盐,立马就想到佘泉,然后马上派人到琉球去相请。 申玉正色道:“佘泉本事是有,可也不太安分,不太好管。” 老爷子笑眯眯地道:“她怕过谁?就连仇四和仇阳都任她揉搓。” 想到仇四和仇阳,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何震也笑道:“老爷子还说,盐场吃喝不方便,我们全园一日送三餐。还可以住在洪山,那里有当年修洪山小道时留下的窝棚。棚不多,得挤一挤。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申玉感慨道:“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听邓谦说了这些,苏澜格外感动。晒盐这事,没有老爷子力挺,还真是难办。 邓谦还说了,已经通过全园货栈招揽了十五名盐工。 邓谦今日来,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就是苏澜想借着郡主和公子回京,顺便给京城店铺带些货。 苏澜决定派二十个人十辆马车跟随进京,让关起安排人手。另外再给张轩等三家准备三辆马车。吉恩自己带马车进京。 两人商量决定,带茶叶、牙雕、香皂、香水、珍珠服饰、海产品和阿拉伯香料进京。这次的香料品种多,有海枣、小豆蔻、干酸橙、乳香、肉豆蔻、藏红花、黄栌单宁、罗望籽、花椒、安息香等十几种。还有麝香、龙涎香、灵猫香、海狸香等四大名贵动物香料。这都是近来邓谦从阿拉伯来的海船上换来的。海产品有鲍鱼、鳇鱼、干贝、鱼胶、鱼翅、海参、生蚝、象拔蚌、鲑鱼、虾米等,也有发菜、紫菜、海带、海白菜等海藻类,都是干货。 还有,这次的燕窝不多,但品质很好。苏澜道:“燕窝就不要卖了,你明日早些都拿过来;再拿一盆两尺高的珊瑚,和一些好的珍珠过来,我有用。” 苏澜还道:“你给老爷子带个信,明日下午我们去全园接申大掌柜,二十八日郡主就要进京了。” 邓谦带走了香皂、香水以及珍珠服饰,要一起打包。有二十件珍珠披帛、二十条珍珠衫裙,还有一百个珍珠手袋。香皂、香水苏澜留下来一些。她准备做香皂香水花篮。 邓谦刚走,郡主的丫鬟月季和茉莉的爹娘来了。他们虽然舍不得女儿,但他们相信,跟着郡主,女儿一辈子不愁吃穿,也都释然。林氏又给了他们一些赏银。 这边祈福、云山、李苦叔和卞旻、卞雍也都来了。大家开始商量晒盐场建设的事情。 苏澜道:“海滩已经买下来了。各位把你们手头上现有的事情都赶紧了结,来给我帮忙。”她笑道,“郡主和公子二十八日进京,我们就这天动工!材料由石料厂送,我们也可以去拖;吃饭、睡觉的事情老爷子都有安排。条件有些艰苦,大家多担待!” 大家纷纷说,多大的事儿? 苏澜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跟大家讨论具体的事情。最后,苏澜还分别给了他们前期的工程款、材料款。 事情谈完,天也黑了,晚宴排了上来。苏澜从空间拿出了美酒,白的,红的,啤的。姑娘们和小家伙们自然是饮料。 他们走后,苏澜把姨父和姨母请到书房道:“郡主和公子马上要走。姐姐的亲事不管成与不成,郡王府以后都是门亲戚!我父亲不在家,这件事情就请姨父、姨母主持。”苏澜继续道,“今日我让邓大掌柜明早拿一株两尺的珊瑚来,还有燕窝,我还给王爷和世子准备了琉璃云子,给王妃和世子妃、小孩们预备了香皂、香水、玩具。” “好孩子,难为你!”林氏道,“我跟你姨父昨日也商量了这件事情,我们准备了茶叶、丝绸和瓷器。” “还有,崔达明日成婚,我们明日都去。”刘希道,“崔达是你父亲的麾下,又要到京城为你忙碌。我听说,他是漠北人,家里亲人都被北狄人杀了。可叹!”他又对林氏道,“夫人也给她媳妇准备一些添妆!” 林氏道:“我跟苏怡妹妹已经准备了绸缎、首饰。苏怡妹妹说,崔达曾经在葛汉手下当过两年的兵。” 正说着,苏源、社日、刘嘉和李珠拿了一些香皂和香水进来道:“姐姐,这香皂、香水好香啊!” 苏澜道:“是啊,不然怎么叫香皂、香水?” 苏澜到针黹房拿了一些绸缎、绢纱等边角余料,拿了十几个装蔗糖的小号篮子,又到空间里拿了好多五颜六色的绸带、珍珠、人造锆石,道:“我们大家一起来做香皂香水花篮吧!” 说着,大伙都跟着她到了大厅。郡主和刘珍、春红和几个丫鬟也在,正忙着做珍珠手袋。 那些香皂全部用模范做成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水果、树叶等式样,有碗口大的牡丹花,荷花;有拳头大的玫瑰花和菊花,还有苹果、福橘、香蕉、石榴等果品,也有做成一串串的葡萄藤、紫薇花,还有一些可爱的鸡鸭、蝴蝶、蜻蜓、金鱼等。最可爱的是石榴,红色的香皂石榴里面,装满了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皂豆。这些小皂豆给小孩子洗澡最是可爱、实用。 这些花草鱼鸟香皂做得栩栩如生,香气扑鼻。苏澜做示范,先是在篮子里垫上绸缎,又用绢纱裹了把儿,再把不同颜色的绸缎、绢纱与香皂或裹、或缠、或系或点缀,有的还钉上一颗小珍珠,几颗小锆石固定。又像插花一样上下高低内外左右都装在篮子里。最可爱的是,篮子的把上缠绕着一串香皂紫薇花。 苏澜一边做,大家一边惊叹,结果把杜平、刘奇、申辉等人都吸引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香皂花篮就做好了。大家正在惊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呢,苏澜拿起一小瓶香水连花篮和香皂都喷了一遍。因为都是用的玫瑰香精,芬芳馥郁,又不串味。 苏澜一边做,一遍高兴地唱到: “花篮里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 唱一呀唱, 来到了殿州湾, 殿州湾不一般, 不一呀般……” 好险唱成了南泥湾! 一时大家都受到感染,学着一起唱,也做起了香皂花篮。 心仪郡主不愧为刺绣艺术大家,马上举一反三。比如,她让杜平削了一些翠竹条子,编成竹篱笆,插在篮子里,立刻就隔断出了天空、土地、河流等好几个造型空间。香皂花篮的层次更丰富,意境更悠远,寓意更深刻。让苏澜佩服不已。 不一会儿,大家做了十几个花篮。苏澜还在每个花篮里面放了一小瓶香水。 春红感叹道:“这个香皂花篮若是拿到京城去卖,得卖多少钱啊!” 苏澜一笑。多少钱,这可是奢侈品啊! 杜平认了真。他仔细数了数,道:“每个花篮大大小小都差不多有二十块左右的香皂,还有一瓶香水。就这些本钱都是上万了!还有这么漂亮的珍珠、宝石、绸纱、花篮,不得好几万吗?” 苏澜心里一动,道:“公子,您说,这个花篮拿到京城会有人买吗?” 杜平毫不犹豫地肯定道:“有!” “会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买呢?”苏澜问道。 “自然是富豪。生辰,结婚,生子!”杜平发自内心地道,“就连我都想买!”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好几个人看着他笑。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还悄悄地瞄了刘珍一眼。刘珍也羞得红云飞上脸颊。 苏澜也笑了。看来两人有戏啊! 她忽然想,若是把这香皂花篮卖给汉马,不知道怎么样?这应该算是二次加工,增加了香皂的价值吧? “郡主,你若是有心,我把这次的香皂和香水全部交给你。到了京城,辛苦你全部做成花篮!赚的钱我们平分,如何?”苏澜道。 心仪郡主又是喜欢又是埋怨:“好啊,我来插花篮。不过,这都是你辛苦做的,我不过是插个花样而已!怎么能拿你的钱?” 苏澜道:“那可不一样!听说是你这为国祈福的人插的花篮,那得多少人打破头都想买回去添福增寿啊!” 郡主听了一怔。大家都感慨:“是啊,这又添一重价格!” 杜平感叹道:“将军小姐的脑袋瓜子真是异于常人,满脑子都是赚钱的法子!香皂花篮也是,晒盐场也是!” 第二天一大早,不光邓谦来了,关起和李冲也来了。原来李冲等几个上、下李厝的人也想去京城送货,顺便开开眼界。 苏澜笑道:“行啊,想去就去。我想着李旺哥哥快回来了,让你们团圆。你进京,他们恐怕回了,错过了。再说家里只剩李珠和她母亲,你放心吗?” “嗨,旺儿跟着将军是他的福气!家里有小姐照顾,珠儿又在这里跟着公子、小姐上学堂,我很放心!”李冲道,“我们几个老哥们,就想去京城见见世面。只怕以后老了没机会!” 苏澜含笑道:“既如此,你们都去吧。这两天让他们都回家跟家里交代一下。” 说着,李冲、关起帮着邓谦卸货。有一株两尺来高、光华四射、造型很漂亮的大红色的红珊瑚;二百盒燕窝;还有一升莲子米大小的五光十色的珍珠。 正忙着,李旺娘来了。李珠因为上学,近来一直住在将军府。今日她们也要去庄园参加崔达的婚礼,李旺娘还准备了一匹绸缎做礼物。李冲道:“我们一起去京城,自然也要去讨杯水酒喝!”几个上、下李厝的人都要去。 苏澜留下一百盒燕窝,把其他的东西全部交给姨父、姨母。这都是给郡王夫妇、世子夫妇和两个小孩的礼物。苏澜另外给郡王、王妃、世子和世子妃预备了琉璃云子、化妆用品等,还有给孩子的电动小羊和小鸡等玩具。原来世子的一对儿女一个属羊一个属鸡。 林氏也添上了二十斤上等大红袍茶叶,二十匹缂丝绸缎和二十套金交椅山磁窑烧制的摆件。 杜平和郡主非常感激。杜平张罗着把东西送到驿站,让人一并打包行李。 众人正待出发,吉森、吉恩父子和文元也来了。吉恩要跟崔达一起去京城,他父亲和岳父都是拳拳之心,非要来参加崔达的婚礼。 岭上、岭下五个庄园的佃户都来了。见知府和将军府客人来了,鞭炮齐鸣,鼓乐喧天,婚礼正式开始。 刘希主婚,杜平证婚,席开几十桌,鸡鸭鱼肉加美酒,甚是隆重。庄园的佃户们,家家都有人在登峰路干活,拿了不少工钱,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也都大方起来。特别是丰泰庄园的人,庄园被烧时,幸亏崔达和孙大一家与歹徒力拼,把损失降到最低。大家都念他们的好,所以家家户户都有表示。铜钱、尺头、米粮、鸡鸭、肉鱼都有,还有送银锞子的。 温先生送了学生孙鸣玉一套针黹工具,有剪刀、尺子、顶针、针线、笸箩等,非常实用。 疯傻的谢芳也和丫鬟麦子一起,给鸣玉送了一双绣鞋。真是难得! 苏澜送了一对碧玉镯;林氏是两匹上好丝绸,苏怡是一个银项圈。郡主送的是珍珠手袋,刘珍和春红送的是珍珠戒指和珍珠耳环,李珠也送了个她亲手做的珍珠臂钏。吉森、吉恩和文元送的是银票。 崔达挑盖头,新房围了一屋子人。苏澜也钻进新房,只见孙鸣玉盘腿坐在床上,大红礼服绣着凤凰牡丹,头戴金钗,手腕是苏澜送的玉镯,还有苏怡送的银项圈和郡主、刘珍、春红、李珠送的珍珠首饰,光华照人,含笑妍妍,与之前相比,完全判若二人。 最激动的人不是鸣玉,却是她母亲,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谁想到我女儿这般有福!” 大家都感慨:“还有大福在后头!” 张轩、黄荆、吉恩来找苏澜。苏澜嘱咐他们到了京城,一不要怕,二要千方百计与房陇周旋,把之前两年和今年的地租拿到手;三是有事找杜平公子和六殿下,没钱了就到京城店铺去取。总之,四个人要精诚团结,凡事有商有量,互帮互助,共度难关。 苏澜也答应他们,明年会给他们土豆、红薯和玉米种子。 几个人最关心这个事情,当下安心下来。 婚宴过后,因为苏澜、杜平和申辉要去全园接申玉大掌柜,就先行告退了。他们带了几个侍卫,苏澜也只带了甘甜。一径飞奔到了全园。 一进养园蚵壳屋,苏澜就嚷嚷道:“老爷子,听说你给我找了一个盐场大掌柜?还是老爷子疼我!”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道:“只要你以后不觉得疼就行!” “咦,这是什么意思?”苏澜疑惑地道。 老爷子道:“意思是,佘泉有本事,也能惹事!” “嗨,有本事就行!”苏澜厚着脸皮笑道,“还有谁比我更能惹事?” “行。日后不怨我就成!”老爷子道,“盐场什么时候开工?我好叫何震安排饭食和睡觉的地方!还要让石料厂送料。他们我都打了招呼,不会乱说的。” “公子他们二十八日动身。这天是好日子,就这天动工。” 众人都说这日子好,要发不离八。 苏澜想到一件事情,赶紧道:“老爷子,那几个去芜湖和松江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怀疑张凡的女儿是温先生的外孙女!越看她们俩长得越像!” 老爷子和申玉都呆了。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若真是这样,那就是苍天有眼了!”他想起什么,笑道,“那仇家父子给你的登峰路捐钱了吗?” “捐了,两万两!仇阳还怨汪清抠抠唆唆。”苏澜笑得眉飞色舞,“可笑的是还不敢让我刻上真名,让刻杨遒!” “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老爷子嗔道。 杜平半天没吱声,这时忽然笑了,道:“看来老爷子以后不会寂寞了。你俩说起话来,没我们什么事情了!” 老爷子道:“谁说没有你的事?何震,给郡王准备的礼物装车了吗?” 何震赶紧道:“装好车了。申大掌柜的车也准备好了。” 申玉道:“老爷子总是这么客气。” 杜平和申辉去帮着收拾申玉大掌柜的东西。 何震带着杜平他们几个出去了。老爷子从袖口里掏出一沓银票,道:“这二十万两银票,分别是申大掌柜和郡王公子的心意。你拿着,办好你的晒盐场。” 苏澜一愣,道:“这么多钱,我受之有愧啊!” 老爷子低声附耳道:“盐场赶紧晒盐!在交给朝廷之前,我叫船队拿到海外去卖。到时,你给他们分点红就是!” 苏澜惊讶地道:“老爷子,你怎么想得跟我一样一样?” 老爷子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差点碰到了她的眉心痣,把苏澜吓了一跳:“盐场交给朝廷时,不光要给你母亲追赠封诰,还要尽可能多谈些利益!比如海盐运输权。还有,盐场是你的土地,你还可以跟朝廷要一些股份……” 苏澜脑洞大开。她想到了海盐运输权,却没有想到盐场的股份。 苏澜凑到老爷子耳边,喃喃道:“我爹晚归,是因为筹建海军……还有,吉贵盯着海盗,发现他们总是盯着地面。还有,说是去枫叶庄园拿衣服,其实一直盯着坡上、路边的几个坟包……”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5、爱情密码520570 苏澜、杜平和申玉、申辉父子回到将军府,已经是晚饭时刻。 饭后,金红果在书房点亮油灯,苏澜开始抄写第三部《仁王经》。今晚必须抄好,以便明日随行人员打包。 因为宫里来的上差挑选的启程良辰,是四月二十八日卯时,此时必须出城。恐怕时间来不及,所以郡主、公子和申玉大掌柜等明晚得宿在馆驿。知府和将军府的人明晚也准备宿在府邸。所以说,今晚是郡主住在将军府的最后一夜了。 林氏、苏怡带着刘珍、春红和几个丫鬟在帮郡主收拾行李。一边收拾,大家都止不住眼泪汪汪。 郡主抓着林氏、苏怡的手道:“夫人,你们若去京城一定要去看我。”又对刘珍、春红和李珠说,“你们也一块去,可别忘了我!” 李珠哭道:“郡主先生,您也别忘了我们!可是,如果您能记起小时候的事情,就是把我们忘记了,我们也不怪您!” 大家都哭成一团。 男人们都在花厅里聊天、吃茶。听说明日苏澜要上课,大家都很期待。 杜平问三个小家伙道:“你们姐姐常给你们上课吗?你们最喜欢上什么课?” 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道:“故事课!”就连居佩老先生也说:“故事课。” 刘嘉还咧着嘴道:“阿拉伯的故事最好听!《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芝麻,开门吧……” 社日道:“《聊斋》的故事最好听。” 苏源道:“我还喜欢姐姐给我们上算学科、地理课。对了,明日得让姐姐教我们计算潮汐的时间。” 居佩老先生则道:“我看公子应该让将军小姐讲讲黑人、白人和我们黄种人人种的问题。”不知怎的,居佩先生对人种问题很感兴趣。 申辉道:“我过段时间要去云南,非常想学习小姐的医术。” 申玉道:“你是得好好学学。瞧人家吉春儿,跟着甘夫人,如今都能把脉开方了。” 杜平好奇地道:“听说小姐的医术了得。能讲讲吗?” 申玉道:“说到吉春儿,她和她三嫂的母亲,都被人下了砒霜,是砒霜啊!都让小姐救回来了!还有老爷子,之前头晕发作,天旋地转,一辈子海里讨生活的人,到后来却上不了船!小姐给他调理治疗,如今就像是棒小伙!” 杜平一愣,欢喜道:“这我可得向小姐请教请教!我父王母妃也有头晕病。上次听说阿姐找到了,一高兴两人都倒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刘奇知道苏澜的医术。他还听说她给两个海盗做手术的事情。那才是生死人肉白骨! 大约亥时,苏澜打前,甘甜和金红果捧着匣子在后,来到了花厅。看郡主不在,苏澜又让刘嘉去请。一会儿郡主、林氏、苏怡和几位姑娘都来了。 苏澜打开金红果手上的一个檀木匣子道:“这里面是用袈裟红的绸缎分别包裹着的三部《仁王经》。郡主可以献给皇上、太后。自己留一部。” 她又打开金红果捧的另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三副眼镜。两副老花镜,一副近视镜。她道:“近视眼镜郡主留着备用。这两副眼镜可给王爷和王妃,听说他们的眼睛老花了。看书写字,这个正好。” 杜平激动不已。这些可是有钱难买的宝贝。他道:“我听说小姐的医术好,我想请教小姐如何治疗头晕?我父王母妃看了很多太医,也没法根治。” 苏澜知道,郡王和王妃这就是得了高血压了。她问道:“除了头晕,太医是否说过有无消渴症?” “有啊,太医说,我父王母妃都有消渴症。” 消渴症就是糖尿病。苏澜道:“这些都是慢性病,若想根治,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控制。必须好好调理。”说着,她让金红果取来笔墨纸砚,道,“我给你写一些生活、饮食上的禁忌,照着我写的法子调理,我再给配一些药。就没有大碍了。”于是,刷刷刷地写了满满几张纸,都是前世治疗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方法。又答应明早给药。 苏澜又道:“我看郡主很喜欢那些墙纸,就准备了一些。玫瑰花的,牡丹花的,金盏菊的,足够王府装潢几间卧房了。另外也给你们准备了一刀特皮宣纸。也给姨父和奇哥哥准备了一刀。淘换得不多。见谅。”空间里这种特皮宣纸确实不多。她还想留点抄经,还要给六殿下留一些。 甘甜上前。两个长匣子,一个给了郡主和公子,一个给了刘希、刘奇。这几个人都激动不已。 深夜,大家散去,就只留下郡主、杜平和苏澜、刘希、林氏。 郡主和杜平要给知府和夫人、将军小姐叩首,被刘希和林氏给挽住了。 杜平从袖子里拿出两沓银票,分别递给刘希、林氏和苏澜,道:“你们的救命之恩、维护之爱,我们无以为报!离京时,父王母妃和哥哥嫂嫂再三嘱咐,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刘希和林氏再三推托。苏澜却笑道:“郡王一家厚爱,这银票我暂且收下。不过,金银滩的事,公子给我出了大力,我万分感谢。我已经跟老爷子说了,这些就算是郡王府在金银滩上的股本!” 苏澜话里有话。就是说,杜平送给老爷子的十万两银票也给算到盐场的股份里了。 郡主和杜平自然明白,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回到房间,苏澜数数,也是十万两银票。 刘希和林氏敲门进来,也拿来了十万两银票。他们道:“澜儿把这个也算在盐场的股本里吧。” 苏澜接过来,笑道:“好。我自然算作你们的股本。你们和公子怎么算,是你们的事情!” 刘希和林氏就嗔她是小鬼头。 睡前,苏澜到空间给王爷和王妃准备了降压、降脂、降糖和速效救心丸,差不多是一年的药量。都用大号空白塑料瓶装好,还写上了服用方法。 苏澜闲逛时,心里一动,又在自家首饰店的电脑里将之前下载的《弟子规》和《声律启蒙》编辑成繁体字,又用正楷字体打印出来。 《弟子规》作者李毓秀是清朝康熙年间的秀才。它根据《论语》等经典编写而成,集孔孟等圣贤的道德教育之大成,是接受伦理道德教育的、养成有德有才之人的最佳读物。全文共三百六十句、一千零八十个字。《弟子规》文笔自然流畅,朴实无华,影响深远。 《声律启蒙》是训练儿童应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读物。作者是康熙朝进士车万育。此书按韵分编,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从中得到语音、词汇、修辞的训练。从单字到多字的层层属对,读起来如唱歌般。在启蒙读物中独具一格,经久不衰。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果然预备了满满一车的地毯、墙纸等,和刘希、林氏等人预备的礼物一起,都送到驿站去了。 苏澜又让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分别给货栈邓谦、吉家铺吉恩和丰泰庄园张轩他们送信,明日卯时前在殿州北城集合,卯时准时出城。还嘱咐邓谦今日将三辆马车送到张轩手中。 苏澜还把准备的药给了杜平。杜平很惊讶,也很困惑。因为彼时大成人也是抓药煎药喝苦汤子。做成药丸的很少,而且一个晚上弄出这么多药,实在惊骇! 吃过早餐,苏澜开始上课。男女老少,坐了一大教室,就连刘希、林氏和苏怡都来听。 苏澜从空间拿出来一个很大的支架式儿童磁性液晶手写画板。她首先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然后问,看到了什么? 刘嘉是吃货,首先嚷嚷道:“鸡蛋!” 刘希感觉很丢脸,呵斥道:“你就知道吃!” 刘嘉吓得一伸舌头。 苏澜道:“没错啊,可以看成是鸡蛋。还可以是什么?” 郡主忽然道:“我觉得像眼泪,既是我的悲伤的眼泪,也是父母兄弟们悲伤的眼泪!” 大家都神色凄然。苏澜道:“以后就是喜悦的眼泪!还有谁说,像什么?” 李珠道:“我觉得像一颗珍珠!画板是黑色的,就是黑珍珠!” “珠儿妹妹很有想象力。”苏澜打开画板的颜色。五颜六色都炫彩了出来,“你们看,黑珍珠就变成了彩色珍珠!” 苏源道:“可以看成是零,一无所有。” “可以看成是零,但零并不意味着一无所有!”苏澜道,“比如说,假如我们之前欠了一百两,经过努力,我们赚了钱,把债都还了,这时候,我们的财产看起来是零,可是我们真的一无所有吗?”她在黑板上写下了—100,和0两个数。继续道,“减号写在前面,就是负数……” “等一等,你这是写的什么数?”杜平和申辉都惊叫了起来。 申玉也激动起来。他本能地觉得用这样的数字计数,账本会简洁明了得多。 刘嘉骄傲地道:“这就是阿拉伯数字!” 苏澜从讲台上拿出几个账本,递给了杜平、申玉、申辉等人:“这是我修建将军府时记的账本,简洁明了。” 大家翻开看时,有材料开支本,人工费用开支本,还有购买蔬菜米粮的开支本。 申玉是银行家,马上就被账本吸引住了。虽然他还不认识这些奇怪的数字。 苏澜在“0”的上、下依次各写下了1—9几个数字,下面的还写上了负号。她继续道:“姨父当年进京科考,一定见过下雪,结冰。水结冰的温度就是零度。零上,冰就化成了水;零下,冰就冻得更硬。那么,我们能够说这个零是一无所有吗?” 苏源恍然大悟:“零是标记数字的一种形式。” 苏澜道:“0,可以看成胖乎乎的人,鞋底,脚丫,鸡蛋等;1,一根棍子,一个拐杖,一把枪,一支蜡烛;2,一只木马,一个下跪着的人,一个陡坡,一个滑梯,一只鹅;3,可以看成斗鸡眼,翘嘴; 4,一个蹲着的人,小帆船,小红旗,小刀;5,孕妇,扭动的蛇;6,像小蝌蚪;7,拐杖,桌子,板凳,镰刀;8,像不像花生米,套环,雪人?9,一个靠着坐的人,小嫩芽……”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苏澜继续道:“数字本来就是数字,无非起个区分的作用或承载度量的内容。可是数字从谐音上一演绎,以及赋予宗教或迷信色彩,这数字就越发神奇了。比如数字中的六、八、九,因为它们是发(八)财、长久(九)的谐音,以及六六顺的征兆,意义巨变。” 她在写字板上写下了一组数字:“珠儿,你念念这几个数。” 李珠顺畅地念了下来。 苏澜笑道:“珠儿,记住这几个字,就是,亲亲你抱抱你!这是我送给你的心里话!” 珠儿激动得脸蛋绯红,一直念叨着:“,亲亲你抱抱你!” 苏澜又写下,道:“珠儿再念。” 李珠念道:“亲亲你抱抱你,一生一世我爱你!” 不得了,这一下大家都来劲了。 刘嘉第一个喊道:“姐姐,你叫我什么?” 苏澜想了想,笑着写下几个字:282。 大家跟着一起念,都不明所以。 苏澜笑道:“282,饿不饿?饿了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呀?” 大家哄堂大笑。刘嘉却很高兴:“姐姐,那我以后说282,你就给我做好吃的!” “好!”苏澜看到郡主,也写下数字,道:“郡主,您也念念这几个字。” 郡主已经泪流满面:“我知道,这就是,爱伴您一生一世!” 苏澜又写下,道:“也可以说,我爱您一生一世!” 大家都无比激动,好比突然打开了一扇神奇的窗户。 苏澜继续道:“当然,如果你遇到一个讨厌的人,你可以写8384,就是不三不四!还有祝贺某人生意兴隆,你可以写,一生一世顺顺利利发长久!”她顿了一下道,“若是传递情报,发现有人写9958,那就是救救我吧!” 苏澜注意到,杜平若有所思,还赶紧写下这几个阿拉伯数字,又标上汉字,仔细琢磨。 苏澜还引入正负数和小数点的概念,小家伙们很快掌握了。苏澜还故意让几个小家伙在写字板上面做题,用以提高他们的兴趣。果然,他们兴致很高,小数点和正负数的加减乘除运用自如, 正在高兴的劲上,苏澜宣布休息,施嬷嬷和小云、小花拿来了爆米花和茶水。 杜平有些着急道:“阿拉伯数字我还没认全,这计算起来有些困难。” 苏澜笑道:“不着急。等你认识和掌握了阿拉伯数字,就可以熟练地运用。” 再上课,苏澜又是从一个大0开始,她还大致画了陆地和海洋,然后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地球!”何盾和何湘在将军府时,大家上过课,自然知道。 苏澜又画上了太阳和月亮,解释了潮汐。 苏澜开始讲述关于时间的概念。这次苏澜竟然拿出来了一个电子钟!时针、分针和秒针的走动真实、形象、生动。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时间的概念。很快,潮汐的计算方法也很快被掌握了。 苏澜道:“潮汐计算非常重要。比如,我们晒盐,首先要纳潮,就是要把海水引入到蒸发池。那么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落潮,我们得掌握。比如明日是四月二十八日,我要纳潮,什么时候涨潮呢?嘉弟,你能算出来吗?” 刘嘉算到:“二十八,就是大于十五日,所以先将28减去15,得13,再乘以0.8,得10.4,再把4乘以60,就是24分。姐姐,十点二十四分钟涨潮!” “正确!”苏澜道,“嘉弟真棒!如果你明日帮我纳潮的话,得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做好准备!” 苏澜又出了几道题,大家都计算正确,就连林氏和苏怡也算出来了。大家都很兴奋。 这时,好半天没有吱声的苏源说了一句话,问道:“姐姐,为什么要乘以0.8,而不是0.6或者0.5?” 是啊,为什么啊?大家都蒙了,望着苏澜。 苏澜道:“这是科学家发现了这个规律,必须是0.8!”苏澜思索了一下,道,“打个比方,圆周率,也就是圆的周长和直径的比值,早在南北朝时,祖冲之算出来,就是在3.到3.之间,无论你的圆是大还是小,这个圆周率都不会变的!” 苏源道:“看来,世上很多东西都有规律可言。比如勾股定律。” 苏澜道:“当然!如果你发现了,你就是科学家。” 居佩当即笑道:“算术可以有这些规律,诗作就不一定了。” 苏澜道:“老先生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尽然。什么是规律?规律是自然界和社会诸多现象之间必然、本质、稳定和反复出现的关系。比如,计算潮汐的这个0.8;比如勾股定律。还比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再比如,我们吟诗作对,一定要掌握声韵格律,否则写出来的诗歌,对出来的对子就显得生涩,拗口。” 苏澜略加停顿,道:“比如东字韵,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苏澜正说得带劲,忽然发现大家都痴痴呆呆地望着她。 尤其是杜平、刘希、刘奇和居佩。他们语无伦次地道:“你,你再念一些。” 苏澜点点头道:“比如豪字韵,瓜对果,李对桃,犬子对羊羔。春分对夏至,谷水对山涛。双凤翼,九牛毛,主逸对臣劳。水流无限阔,山耸有余高。雨打村童新牧笠,尘生边将旧征袍……” 居佩大吼一声道:“了不得,小姐,你这说的可是关于声韵格律的启蒙诗歌!” “是啊,我就是说,诗歌声律也是有规律的……”苏澜说着,拿出了昨晚复印的《弟子规》和《声律启蒙》。 接下来,大家从数学天文地理转到了诗歌声律、儿童启蒙教育等方面。 当苏澜说,这两本书想送到京城刊印时,居佩老先生急了,立刻下了课堂,拿着两本书去抄录去了。刘奇也跟着去了。 刘希也道:“澜儿,你这两本书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我得给皇上写奏本!”说着,他对几个小家伙道,:“下午时间,你们每人抄录一份《弟子规》,以后都按照姐姐教导你们的去做!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三个小家伙和李珠都恭恭敬敬地道:“是!” 午饭后,大家都开始忙着念书,抄书。 杜平则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澜。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将军小姐跟同龄的女子不一般,很神秘,也很可爱可亲,可敬可佩! 大约未时末,四个小家伙每人都有了一部《弟子规》;郡主、杜平、刘奇、刘珍都有了《声律启蒙》。居佩两者都抄了,而且还恭恭敬敬地写下“殿州苏澜作”。还赞不绝口道:“小姐大才,与有荣焉!” 苏澜有点脸红,但是无法解释。只得道:“拿到京城刊印,会有人买吗?” 居佩道:“小姐功德无量,一定会传颂大成!” 苏澜就跟杜平道:“那就劳烦公子把这交给六殿下。” 话音刚落,就见甘甜拿着一个鸽信进来道:“小姐,六殿下来信了。伙计还在外面等着回信。” 苏澜打开一看,只见鸽信很简短,“宫里将选妃,十三至十八岁,从四品以上官员之女之妹皆为备选。汝芳龄是否在此列?告知,火速!” 看来六殿下这是担心自己被落到选妃的条条框框里面去了。可她才刚刚满十二岁呢。苏澜一笑,准备告诉六殿下不要担心。她拿过纸笔,刚刚写下一个字,忽然紧紧抓着胸口,脸色苍白,牙关紧闭,竟是喘不过气来! 大家都慌了手脚。金红果流着眼泪赶紧跑去找刘希、林氏和苏怡:“不好了,小姐发病了!” 所有人都赶了过来。看完信,林氏和刘珍也晕倒了。 郡主流着眼泪望着杜平。 杜平微微一笑道:“阿姐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本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怎的,都必须征求父王和母妃的意见,才能定了这婚约。现在看来得提前定了!”说罢,从腰封上摘下一个羊脂玉宝相花玉佩,跪下道,“请阿姐为弟弟做主!” 郡主带着杜平去找刘希和林氏。 苏澜苏醒后才知道,杜平和刘珍订婚了!媒人是将军夫人苏怡和全园钱庄大掌柜申玉。 苏澜还知道,杜平的信物是羊脂玉宝相花玉佩;刘珍的信物是一方鸳鸯绣帕。 苏澜不知道的是,刘珍还收到杜平的爱情密码——520,570!我爱你,我娶你!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6、晒银子 四月二十八日一大早,殿州北城城门处,鼓乐喧天,人喊马嘶。殿州和春明、堆福的大小官员和眷属、乡绅名流、地主巨贾都赶来为郡主和郡王公子以及上差送行。 与郡主和郡王公子同行的除了申玉大掌柜,还有李冲等到京城店铺送货的人,也有去京城醒园的张轩、崔达、黄荆和吉恩等人。 丁氏最终如愿以偿地和张轩一起出发了。孙鸣玉和崔达这还是新婚第三日,就比翼双飞了。黄荆和老婆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这次也带上了。 四个人中,唯有吉恩没有娶亲。但他们家来送行的人真多,带的东西也多,满满一大车。未婚妻文慧藏在送行的女人堆中,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含着泪。他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吉恩这次去京城,就是年青人想出去见见世面,看一看闯一闯。如果合意,完婚后,文慧也想去醒园生活。 苏澜忙着给申玉大掌柜、李冲和张轩等人一一送行。该说的话早就说过了。苏澜对张轩等人道:“保重,你们就赢了八成!” 卯时刚到,上差“刷”地一声,静鞭脆响,打头的车马嘎嘎嘚嘚作响,车队开始出了城,缓缓往前移动。 队伍中间,一辆豪华马车掀开了半截绸帘,林氏握着刘珍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苏怡带着春红和几个小家伙在车下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们下车。 刚才马车话别,郡主、林氏和刘珍百感交集。道不尽的离别之情,说不完的珍重嘱咐。郡主当然明白林氏和刘珍的忐忑不安,笑道:“夫人和珍妹妹放心,弟弟五月底六月初必定会出发来殿州的!” 林氏抹着眼泪道:“放心,我们放心,我们等着公子!” 昨日杜平和心仪郡主向刘希、林氏求婚后,放下自己的信物,双膝跪下说:“岳父、岳母放心,小婿把阿姐接回京城,交了皇差,立马禀明父王、母妃和世子哥哥、世子妃嫂嫂,即刻来殿州下聘!”他微微一笑道,“珍儿小姐既是我的未婚妻,小婿自会保护她一生一世!”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林氏刚从昏迷中醒来,激动万分,眼泪长流,道:“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郡主,向郡王王妃和世子世子妃问好。” 刘希也很激动,把杜平挽了起来,道:“到了京城好好休养些时日,再来殿州……” 此刻,杜平要走了,林氏还恍如梦中。她握着刘珍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凉、汗津津的。 说起来,林氏比女儿更加紧张。之前因为担心高攀郡王府,女儿会受委屈,林氏对这门婚姻还有点发怵、不怎么看好;然而,选妃一事真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晕倒;然后是戏剧化的转折,郡王公子求婚,而且还说回京城交旨后立马要来殿州下聘!这般过山车似的煎熬后,林氏简直把杜平当成了拯救女儿出牢笼的恩人!也是自己的恩人! 刘珍呢,自从金银滩和杜平暗生情愫,一颗芳心自然是系在他的身上。杜平温润的笑容,甜美的蜜意,谦和的态度,过人的学识,高贵的言行,无时不刻拨动着少女的心弦。 杜平被人称作“纨绔子弟浪荡子”,那根本就是冤枉他。其实他和刘珍一样,骨子里都是那种骄傲自尊、感情细腻、内心丰富、注重细节、感情充沛的情愫初开的少男少女。他们像孩子一样,羞涩地藏着掖着自己的爱情糖果,时不时舔一舔,感受一下爱情的温馨和甜蜜,沉浸在幸福之中。 他们本可以从容地享受属于他们的懵懂的爱情,体验这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喜悦。与其说,横生枝节的选妃事件为他们的爱情蒙上了阴影,倒不如说,好比催化剂一样,逼得他们加快了步伐,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不惜一切保护自己的爱情。 此刻杜平骑在马上,表面上是在和周围官员们客套、话别,其实,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姐姐的马车;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身穿海棠红衣裙的温婉端庄、热泪盈眶的姑娘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心里的爱恋和不舍早就泛滥成了一汪春水。 苏澜还在忙着跟即将远行的人话别呢。忽然,甘甜猛地抓住苏澜的手臂,努着嘴,小声道:“小姐,快看看吧!那作死的小妖精!” 苏澜顺着甘甜的视线望过去。只一眼,苏澜就仿佛是被点了着的炮仗,顿时炸了。 原来,陶敏夹在几个官员当中,正在和杜平话别。而他的夫人马喜儿和女儿陶玉则站在旁边。马喜儿时而和几个官眷眉飞色舞地打着哈哈,时而又在陶玉的耳边说着什么。而陶玉恰恰拦在刘珍的前面,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郡王公子杜平又是抛媚眼,又是舔嘴唇,搔首弄姿,丑态百出。她双眼热辣,贪婪的欲望犹如熊熊燃烧的野火! 原来,陶玉这是第一次见到杜平。上回知府宴客,陶玉被拘在了女宾席,没有机会见到郡王公子。后来又因为吃海鲜恶心呕吐,被困在了卧室,然后被直接送回了家。此时一看公子,果然是剑眉星目,温润如玉,而且还冲着自己的方向脉脉含情地微笑凝望。陶玉一下就昏了头,魂不守舍,做张做智起来。 糟糕的是,似乎还有人误会了这情景,指着杜平和陶玉在那里窃窃私语! 更糟糕的是,陶敏和马喜儿夫妻,明明看到这不雅又不堪的一幕,居然不呵斥,不制止,不解释,甚至是赞许和纵容!眼见就是打着乐见其成的龌蹉目的! 而杜平身边的知府大人刘希已经气得浑身乱颤,却又有口难辩!难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要上前跟众人解释,对不起,公子是我的乘龙快婿?! 娘的,这是踢断两根肋骨都还没有教训好陶玉啊!苏澜觉得恶心,又觉得怒火中烧。 苏澜的不安引起了旁边刘奇的关注。“怎么啦?还是不舒服吗?”刘奇紧张地问道。 自昨天下午接到六殿下的急信后,苏澜就生了病,发烧,鼻塞,打喷嚏,还头晕,胸发闷,心发慌,四肢酸痛,浑身无力。苏澜知道,自己这是得了重感冒了。这下可把一家人给心疼坏了。 刘奇一直站在苏澜身边,深怕她病倒。送过郡主和公子,他就要回书院了。 苏澜咬牙切齿:“郡王公子夫人,这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利益啊!”苏澜冷笑道,“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故态复萌,故伎重演,竟然肖想我的姐夫!” 刘奇也看到了。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所受的屈辱,还有童野所受到的纠缠。现在陶玉又在大庭广众下勾引自己的妹夫!刘奇气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扑上去一巴掌掴死这不要脸的贱货! 苏澜皱眉道:“陶家用心险恶,处心积虑,死缠烂打送上门,就是想耍无赖造成既成事实!以为黄泥巴掉进裤裆,洗不干净说不清楚!这么不要脸,我得让她死了心!”她扭头对甘甜一使眼色,“给我冲!” 这时,杜平显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剑眉倒竖,眼睛圆瞪,猛地高高举起马鞭,兜头就要给陶玉一马鞭! 恰好,苏澜带着甘甜和刘奇往人堆里猛地一冲,力量之大,竟然把马喜儿和陶玉冲得摔倒了! 马喜儿四脚朝天在地上划拉,而陶玉则匍匐在她的身上扑腾。两人好比乌龟,一个在水里仰泳,一个狗刨式,惹得大家啼笑皆非,又拼命捂着嘴巴掩饰着。 好半天,马喜儿和陶玉才爬起身,正准备嚎丧呢,再一看,却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时,苏澜已经窜到杜平的马头下面,扯住了杜平的马鞭,一边使眼色,一边仗着年幼装傻充楞地高声喊道:“姐夫,姐夫,你答应了,六月份来殿州,要带两只大雁来!” 众人忽然安静下来。原来,大成人下聘,大雁是必备之物。苏澜在众人面前,又是叫姐夫,又是让他带大雁,还是两只,那就说明,杜平六月份要来殿州下聘啦!苏澜的姐姐是谁?殿州人谁不知道,那就是她的姨父姨母,知府大人刘希夫妇的龙凤胎女儿啊! 周围的人马上向刘希和杜平连连恭喜,夸赞杜平是知府大人的乘龙快婿,又夸赞郡王公子和知府小姐是天作之合!就连陶敏也无奈地不惜溢美之词。 刘希这会儿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对着苏澜感激地一笑,然后抱拳与官员们道谢。 而马喜儿和陶玉瞬间就石化般僵立在那里,脸色青红不定。死缠烂打送上门,还惨遭退货,真是活成了笑话!陶玉这才明白,原来杜平微笑凝望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知府小姐刘珍! 杜平心里怒骂陶家人鲜廉寡耻,一边对这个聪慧伶俐的姨妹万分感谢。他笑容满面道:“好,澜妹妹好好照顾你珍姐姐,下次来殿州,姐夫一定会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你!” 郡主的车启动了。杜平的马也跟着扬起了蹄子。他控着缰绳,挥着马鞭。还不经意间,冲着旁边的申辉一点头。 苏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愣。该不会…… 郡主和公子走了,刘希去上衙,刘奇去了书院。苏澜则让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护送林氏、苏怡和小姐和小公子们回将军府。 苏澜一扬手,申辉骑着马飞奔而来。他跳下马背道:“将军小姐有事吗?敬请吩咐!” 苏澜小声道:“我不管我姐夫让你做什么,但是陶玉这个人得给我留着。” 申辉一愣,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姐夫跟郡主姐弟情深,郡主受此大难,他会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我请他帮忙买金银滩,这才一直忍辱负重呢!”苏澜道,“那陶玉和海盗苟且,已经怀有身孕,可她自己却不知道!所以,陶玉对我来说,有大用处!” 申辉吃了一惊,嘲讽道:“果然是个下流坯子!” 苏澜跟他嘀咕了半天。申辉点头道:“为了避嫌,这几日我就不回将军府了。请你告诉知府大人和夫人,就说我去全园住几日!” 苏澜带着甘甜和杀四去了悦客来。昨天因为苏澜晕倒,给六殿下的信还没有回复呢。 悦客来人满为患。小伙计依然把苏澜安排到小屋,之后找个空子赶了过来,道:“小姐,有个叫任啸的人,您知道吗?” 苏澜眼皮一跳:“知道,我派出去的人。怎么了?” 小伙计道:“通过我们的鸽道,他给小姐转来了几封信!” 苏澜一怔。也是,翘五、独眼龙任啸去西凤道和夏州调查陶敏和马喜儿,应该有消息来了。既然是通过六殿下的鸽道传信,此刻任啸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苏澜拆看那些鸽信。果然任啸已经到了京城。信里除了讲述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夏州坛县半山寺官家女失踪的事件;还讲了马喜儿与陶敏气死岳父和嫡妻,卖掉嫡女的事情。 因为这些苏澜已经知晓,也就草草看了一下,算是核对了陶蜢儿的话的可信度。苏澜重点看了陶敏的那位嫡女的下落。 原来,原配裘氏死后,陶敏和马喜儿将只有几岁的小女陶慧以一两银子卖给一董姓乡人做了童养媳! 任啸打听到,陶慧非常可怜。那童姓人家不久儿子病死,陶慧被转卖到一曹姓人家做童养媳。不久,这曹家的当家人上山采药居然被老虎吃了。陶慧就有了克母、克外公、克夫、克公公的恶名。最后又被曹家转卖到一个陆姓人家做童养媳。之后,这陆家因为坟山与人打官司,最后家破人亡,陶慧又有了“克家”的名声,之后又被接连卖了好几家。 任啸目前跟踪陶慧到了京城。原来陶慧渐渐年长,最后卖给京郊一个叫古润的穷秀才做了填房。如今古润在京城待考举人,租住在京城贫民窟胡家巷,陶慧给人浆洗衣褥谋生。任啸以拉脚苦力的身份在古润和陶慧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穷秀才古润本有三儿一女,陶慧又生了一儿一女。生活非常困苦。不过,陶慧人不错,还可怜任啸是眼睛残疾的光棍汉。任啸请她洗衣服,故意拿了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放在口袋里,但最后被陶慧完璧归赵。 苏澜的心情糟糕透顶。陶敏和马喜儿一家锦衣玉食,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被卖了一家又一家,食不果腹,贫困穷苦!这都是陶敏和马喜儿造的孽! 苏澜忽然觉得非常不舒服。但还是强忍着给六殿下写了回信。先是说自己是猪宝宝,才刚满了十二岁,不担心选妃的事情;然后说了珍姐姐正好符合选妃条件,姨母和珍姐姐吓晕了;杜平与珍姐姐暗生情愫,自然是赶紧求婚,六月间再回殿州下聘。郡主和杜平今天已经动身回京。最后说了自己在杜平的帮助下已经买下了金银滩,今天开始建设。 苏澜还给翘五任啸写了一封鸽信,“密切注意古家,尤其是陶慧情况。另负责其他京城事宜。”她本来想说适当资助一下陶慧,但是考虑再三没有写。如果资助,任啸只怕解释不了目的。 回家的路上苏澜有些头重脚轻,头晕眼花。原准备去金银滩看看建开工情况,也只能作罢。 回到将军府,苏澜吃了一点感冒药,倒头就睡。一家人既担心又痛心。 林氏要请郎中,被甘甜拦住了:“夫人,小姐已经吃了药,嘱咐我们,她睡一觉就好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真话,“夫人,小姐这是气得!您可知道,陶敏的婆娘和女儿是怎么倒在地上丢人现眼的吗?那是叫我们给冲倒的!”说罢,讲述了事情经过。 恰好苏怡、刘珍、春红带着四个小家伙过来看望苏澜,当即个个气得浑身发抖。刘珍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怡道:“我们站在后面,竟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奇怪马喜儿和陶玉怎么突然摔得叠成了罗汉!” 林氏也恨得咬牙切齿,又非常庆幸,安慰着刘珍道:“幸亏澜儿机灵,口口声声叫公子姐夫,还让公子记得带两只大雁,那就等于在殿州官场上宣布了,公子杜平是我们知府家的乘龙快婿,跟他陶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甘甜又道:“小姐说,那陶家用心险恶,处心积虑,就是想耍无赖造成既成事实!这叫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洗不干净说不清楚!” 晚上刘希回来也唏嘘道:“澜儿仗着年幼,大庭广众叫公子姐夫,又让他带大雁来。当即大家就恭喜我得了公子这样的乘龙快婿!我看公子已经抽出了马鞭要抽打陶玉,被澜儿死死攥住了!把我急得,大庭广众之下,公子若是失态,被陶家歪缠上,更是说不清楚!真是好险!” 夫妻俩说起陶玉,姑娘之身身怀六甲还不自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男人,真是好家教! 接下来的日子,苏澜一直病恹恹的。想去看看晒盐场的建设情况,也想去看看庄园的庄稼,不料头重脚轻,不能成行。林氏说,这是近来太过劳累了,小小人儿,承受不了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好好休养吧! 苏澜病了,老爷子急得嘴上起了燎泡,美娘更是亲自带着人,到晒盐场解决施工中出现的问题。他们几次派何震、何大婶和邓谦来看望,人参、燕窝、灵芝、虫草、首乌、鹿茸、熊胆、海参、干贝、鱼胶、茯苓、当归、薏仁、珍珠粉、红豆、粳米,流水般送了过来。 四月三十日,张进、张凡、黄庄头、明盛、李顺等几个庄头来将军府。苏澜嘱咐他们侍弄好庄稼;还把当日那些郡主、公子和大小官员以及自己写的字全部刻成碑石。杨遒的名字自然没有拉下。 苏澜还模仿《岳阳楼记》写了一篇《登峰路记》,既描述了郡主的“福地宝藏”的喜悦之情;也概括了杜平的“登峰路险,绝顶山小”的情怀和“灵渠”的感悟;也总结了刘希“观止”的感叹;也宣扬了方宁对“挂壁画廊”赞美。最后还抒发了刘奇的“挂壁廊怀天下之忧,登峰路筑百姓之乐”的政治抱负。 苏澜强撑着手书了《登峰路记》,也让刻成石碑。 五月初一,汉马到货栈找邓谦,希望他给苏澜捎信,从南洋来的,帮助苏澜养殖珍珠的土人克莱尔和他妻子若拉到了。得知苏澜病了,汉马立刻驱车前往将军府看望。走时,他带走了满满一车的香皂香水花篮。还说有多少要多少。当晚,苏澜给家人发了五百两的花篮制作手工费。家里的护卫、仆人也都有份。就连神龙不见首尾的小乐子也有。 五月初二日,汉马将克莱尔和他妻子若拉送到了将军府。这是一对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女。据说,克莱尔是某岛酋长的儿子,他和妻子若拉是岛上最会养殖珍珠的人。春红亲自将克莱尔和若拉夫妻安置到了下李厝,和宁德来的熬糖匠齐午、杨氏做了邻居。苏澜还让人送去了粮食、衣物、银两。夫妻俩惊喜莫名,不敢相信自己会住上这样好的房子。在岛上,老土酋也不过是比常人的草棚子大一点而已。 五月初三日,上、下李厝的二十几个妇人在春红的带领下成立了珍珠养殖场。李旺娘也参加了。当天,女人们就开始在上、下李厝的官道外海围海圈场,正式养起了珍珠。 这天下午,小麻雀突然送来一封信,是甄琥转过来的。说是四月三十日,陶敏偷偷娶亲,养了一个小妾罗氏,是堆福县城一个破落户的女儿。陶敏还在城南一个叫八排湾的地方悄悄买了一个院子,还买了几十亩地,供小妾一家人居住。这事不仅瞒着了马喜儿,就连住在魏家山别院的小马氏也不知情。不过,昨日晚上,陶敏被一伙人从这罗家“请”了出去,然后被蒙住头暴打一顿。据说打得半死,卧床不起,正躲在罗家小院里养伤。 苏澜觉得无比畅快。她当然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苏澜给甄琥写了一封密码信。当天半夜,这封信就到了甄琥的手上。五月四日一大早,阎村有两个妇人匆匆忙忙地过了河,到了魏家山别院。不一会儿,小马氏带着丫鬟、伙计坐着一辆牛车,急急忙忙地去了八排湾,在罗家小院附近监视了一天,亲眼看到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小女人在院子里晾晒衣服。那衣服自然是小马氏点灯熬油做出来的。 五月五日端午节。早上,阎村那个和陶玉打得火热的小伙子被请进了魏家山别院。不久,这个小伙子急匆匆地出了别院,坐着牛车往殿州城而去。到了晚上,这个小伙子把陶玉和丫鬟请回了别院。小马氏热烈欢迎外甥女兼嫡女的到来。 五月六日,全园派人捎信来,说是经过近一个月的赶工,洪山小道拓宽工程全面完工!如今,盐场的施工材料、人员全部通过洪山小道运输。苏澜提议,将洪山小道改称洪山洪福路! 五月八日,全园再传好消息,洪山靠近金银滩最近的一个山沟沟里已经挖好了一口水井,是甜水井!另外,洪山上有三口水井,堆福岭上有两口水井也即将完工!苏澜让甘泉带人到小养园去取pE水管,将淡水引进金银滩。 五月九日,金银滩第一排九个蒸发池和一个结晶池完工!第一排盐工宿舍、第一个厨房、第一个材料库完工! 五月十日,金银滩盐场大掌柜佘泉到了。据说,他到盐场的第一句话就是惊叹:“这不是晒盐,这是晒银子啊!” 五月十二日,苏澜接到了悦客来小伙计的鸽信:将军动身回府!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7、冤家路窄 父亲动身回家的消息好比是强心剂,让苏澜的病痛一下子丢到了爪哇岛,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再看信件,顾琅、邓三勇等人与父亲同行,还带回京城畅销货物!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良药啦! 苏澜迅速恢复健康,脸色红润起来,只是还有些消瘦。 苏澜闹着要去金银滩,林氏坚决不肯:“小祖宗,你好歹给我再躺几天,养点肉!别让你父亲和老爷子牵肠挂肚了!” 于是,苏澜又在家呆了两天。不过没有躺着,却是恭恭敬敬地抄起了《金光明经》。 五月十三日,吉家铺又送来许多香皂和香水。这次有两种香型,玫瑰花香和迷迭花香。 五月十四日上午,邓谦派人来说,有一艘阿拉伯海船,带来了很多精油。但是,除了玫瑰和迷迭香之外,其他的他之前从未见过,没有把握,必须由小姐亲自来把关!因为小姐之前嘱咐过,不要放过任何精油,所以他把精油全部都运到货栈里去了。 到了下午,苏澜又接到了全园的来信,一是,明日金银滩要出第一批海盐啦!二是,金银滩第二排九个蒸发池和一个结晶池也完工啦! 苏澜再也坐不住了,强烈要求往石寨港、金银滩走一遭! 林氏被逼不过,只得同意。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是坐车,二是多带护卫。 于是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五日一大早,苏澜女扮男装,神清气爽,和金红果坐着马车出发了。甘甜赶车,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则骑着马。 苏澜一路都在思量,是什么样的精油,就连邓谦都没有见过? 进了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石寨港,马车慢了下来。经过一个首饰铺子时,苏澜发现陶玉正和她的一个丫鬟仿佛在跟老板讲价钱。好像带的银两不够,陶玉又特别想买的样子。只见陶玉把丫鬟打发走了,好像是让丫鬟去拿钱似的。而不远处,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正向陶玉走去。 金红果道:“小姐,真奇怪,这陶玉不是在堆福吗?怎么跑到石寨港来了?” 苏澜一笑:“浪呗!” 他们直接去了货栈。邓谦大喜道:“有些精油标记的是波斯文、阿拉伯文,奥坎娜认识。有些是别的文字,叫什么拉丁文,我们就不懂了。” 苏澜前世学过法文、意大利文,对拉丁文有过涉略。当即喜不自禁地走进专门放香料、精油的库房。只见货架上摆着二十多个木桶,每个木桶估计都有五斤左右的各种精油。奥坎娜正往上面贴标签。 除了玫瑰精油、迷迭香精油以外,奥坎娜还在波斯文和阿拉伯文的木桶上贴上汉语名称,比如安息香、天竺葵、鼠尾草、九层塔和依兰精油等。苏澜又认出了拉丁文的甜杏仁、白千层、马郁兰、葡萄柚、香芹、丁香精油。 通过闻香,她们又辨别出了桂花、茉莉、薰衣草、佛手柑、柠檬、薄荷、洋甘菊、香茅精油。有一种精油香型清淡而悠远,她们谁都不认识。直到多年后,苏澜才通过一个僧侣认识了这是顶冰花精油。其实顶冰花是一种百合科植物,因在冰天雪地里开花而得名。 苏澜非常高兴。这些精油在前世被誉为液体黄金!这下她的香皂和香水的品种可以增加了,想想都开心!当即拍板,全部收下! 刚从货站出来,正好碰到华松。他赶紧请安。 苏澜问道:“最近生意如何?火锅还在开吗?佛跳墙怎样?” “生意很好,小姐。虽然火锅比不上冬日火爆,但是来吃的人还是不少!佛跳墙我们每日只上三坛,按照小姐的说法,就是饥饿营销!”华松咧着大嘴笑道。 苏澜道:“全园老爷子还没尝过佛跳墙。今日我想带一坛子去,可还有?” 华松赶紧道:“现在还不到午时,回凤楼还没有开始营业呢,应该还有。小姐请。” 苏澜坐着马车,一行人跟着华松到了回凤楼。她让华松去预备,自己先去小养园转转。 平嫂忽然见到苏澜,一个劲地感谢:“我儿子平壮有幸跟着小姐学了制作蛋糕、面包。前日来信说,舒郡王的孙子生辰,他去做了生日蛋糕,还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 骤然听到珍姐姐未来婆家的喜事,苏澜也很高兴,道:“这是他的造化。” 平嫂母女把家里打点得很干净。苏澜到楼上卧室,其实是空间,给全有少爷拿了一些饼干、果冻、玩具和电池,还有化妆品。 到了回凤楼,华松赶紧把苏澜迎到一楼刺桐花包间,道:“好险我们回来的早。今日三坛佛跳墙,石老爷做寿,齐老爷孙子满月,订走了两坛,恰恰就剩下这最后一坛了!” 苏澜道:“那就赶紧装车吧,我们要去全园。” 华松道:“小姐稍等,且喝口茶吃点点心。坛子很烫,我叫人去搬。” 苏澜和甘甜、金红果在屋里喝茶吃点心。杀四几人在门口站岗。 苏澜嘴角微微勾起。当日给包间题写花名、树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时,她忽然听到隔壁隐约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听说这回凤楼的佛跳墙很有名,一坛子得二百六十两银子,公子可舍得?” “二百六十两银子而已,有什么舍不得?只要小姐爱吃,那就是我的荣幸!”一个陌生的、沙沙的,带有磁性的男声道。 大家都是一愣。甘甜站了起来,小声道:“是陶玉!” 刚才还在首饰铺子瞎转悠呢,这会儿就跑到回凤楼来了?苏澜道:“去悄悄看看。” 甘甜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接着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和男人的呼唤声:“小二,来一下!” 接着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客官,有何吩咐?” 那带有磁性的男声道:“把你们的佛跳墙来一份!什么东西这么贵?有这么好吃么?居然让佛爷都这么不持重?” 就听那小二好半天才笑道:“客官,佛跳墙跟火锅都是我们回凤楼的招牌菜!不过,客官今日就没有口福了。一来,这佛跳墙是一大坛子,你们二位肯定吃不完。二来,我们回凤楼规定,每日只推出三坛子,今日已经让人全部买走了。” 那男人笑了:“这位小二有意思,着急一坛子我们吃不完?吃不完我泼海里去喂鱼,成吗?还有,一日只弄三坛子,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那小二静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客官想泼到海里,我们自然不管,只要你交足了饭钱!不过,每日只有三坛,这可不是狗屁规定,是我们东家定的规矩!请客官留点口德!” 苏澜一听就知道,这小二一定是殿州卫军的退役军人。他的口音还带着北方腔。绝对是那种不惹事也不怕事的人。 “好口齿!我竟然不知道,一个小二居然都这么硬气!”男人气咻咻地道。 就听陶玉道:“恐怕不是没坛子,而是怕公子你没银子!”说罢咯咯直笑。这话明显就是在挑事! “是么?嫌弃爷没钱买坛子?”那男人道,“我且让你看看,爷有没有钱?”接着听到刺啦啦一声响,似乎是丢下了一把银票。 那小二道:“奉劝客官把银票收好。若是这般乱抛乱撒,遗失的话,我们是绝不赔偿的!” 苏澜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甘甜进来轻声道:“小姐,果然是陶玉,在隔壁玫瑰花包间。”她笑道,“小二是个跛腿的老兵,硬茬子!” 苏澜道:“陶玉又勾搭上谁了?” “不认识,没见过!”甘甜皱着眉道。 苏澜点头道:“走吧,华松应该装好车了。” 三人出了包间。苏澜瞥了一眼,就见隔壁玫瑰花包间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小二,依稀有些眼熟,正是退役卫兵;另一位是苏澜刚刚见过的那个花枝招展的男人!苏澜不由得惊诧,这陶玉勾引男人的本领真是了得! 那男人三十多岁,中等个,长国脸,一字眉,大眍眼,眼珠子活像一对老鼠似的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主。他穿着一件花里胡哨、色彩斑斓的长袍;腰间嘀里嘟噜挂满了各种配饰,特别是那牛油果色的绸腰带又长又宽,随风飘荡,显得格外扎眼。再配上一地的银票,苏澜终于知道“骚包”是什么意思。 苏澜注意道,陶玉身在包间内,扭扭捏捏,妖妖乔乔,时而露出侧脸,时而露出身子,还真是孕胖孕胖的,尖下巴颏掉下一个双下巴,好比是英文字母U使劲兜着V,U有些不堪重负,时刻都要被V戳穿的模样,莫名透着喜感;腰身也肥壮了一圈,都勒出了游泳圈。头上的首饰正是苏澜刚才所见。 偏巧此时,华松指挥两个老兵,带着手套,抓着坛耳,抬着一坛子佛跳墙出来,正往门口苏澜的马车走过去。华松手上还拿着一个草垫子,准备垫在坛子下面,防止滚烫的坛子烫坏了马车。 陶玉眼尖,立刻高声嚷道:“公子你看,原来不是没有佛跳墙,而是宁可弄出去也不卖给你!” 那男子诧异地指着坛子道:“那个就是佛跳墙?好家伙,这么一大坛子!”说着,他紧赶几步,追到车边道,“放下,放下,简直岂有此理!不给我上佛跳墙,倒是赶着往外送,是何道理?” 华松不理他,只管把草垫子垫好,将坛子安放在车上,回头道:“先来先得!公子如果想吃,明日早些来就是!” “哎呦,我这暴脾气!”那男子不耐烦道。 陶玉也从包间里冲出来:“先来后到?你说谁先就是谁啊?明明是我家公子先到的!”说着笑嘻嘻一回头,顿时呆住了,只觉得肋骨一阵阵刺痛。说老实话,她还真是有些发怵苏澜,都被她一脚踢出了阴影! 苏澜微微一笑,揶揄道:“你家公子?啧啧!只怕这公子姓甚名谁你都不知道吧?!” 陶玉脸红了。她确实不认识这位请她吃饭的公子。 昨日,马喜儿到魏家山别院接她回府城。陶玉和阎村的小伙正打得火热,不肯回去,带着两个丫鬟跑到了石寨港。 今天是陶玉第一次逛石寨港。她被这里光华夺目的商品和光怪陆离的景象所迷惑。不停地吃、吃、吃,买、买、买。最后,丫鬟陶西拿不动了,不得不将买的衣服、首饰先送回客栈。不久,陶玉看中了一支镶红宝的金簪,银子不够,又打发丫鬟陶北回客栈拿银子来。这时,一个男人笑眯眯地帮她付了钱,又勾魂似地把她领到了回凤楼共进午餐。 苏澜懒得理她,带着几个人走到马车边,正要上车,却被那男人拦住了。甘甜和杀四见他对小姐无礼,上来就要抽他鞭子,被苏澜止住了。 男人急道:“等一等。” 苏澜道:“为什么?” 男人又道:“把坛子放下。” 苏澜一皱眉道:“为什么?” 男人邪魅地一笑:“我先来的。” 苏澜也一笑,道:“怎么证明?” 男人一怔道:“先来就是先来,还要证明?” 苏澜一笑:“当然!” 苏澜眼睛一瞥,看到陶玉正急急忙忙地捡起地上的银票往袖子里面塞。小二刚想张口制止,被苏澜使个眼色止住了。 那男人背对着陶玉,哪里看到这些。他呵呵一笑,抱着手臂道:“瞧,你的马车在门口,我的马在院子里,这说明,我比你先到!” 苏澜看到陶玉捡走了所有银票,鬼鬼祟祟地以人、马、车、屋作掩护,跑出了大门。 苏澜逗道:“掌柜的,真的是他先来吗?” 华松没有做声。确实是这个男人先进的回凤楼,但却是小姐先订的佛跳墙啊。 苏澜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这位客官先到,那这坛佛跳墙自然就该这位客官了!” 男人笑道:“你倒是懂得见好就收!” 苏澜道:“承蒙夸奖。”她回头对华松道,“既如此,这坛佛跳墙就给这客官吧!华松,收钱,二百六十两银票!” 华松马上会意,伸出手道:“拿钱来!” 那男人呵呵一乐,伸手到胸口去拿银票,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往包间门口的地上一看,他抛撒的银票不翼而飞!不免着急起来:“咦,我的银票呢?”说着,望着退役卫兵小二。 小二撇嘴道:“客官,我已经提醒你了,要把银票收好。若是乱抛乱撒,遗失了我们是绝不赔偿的!” 华松抬抬手:“银票!” 那男人看着华松、苏澜和小二等人,道:“该不会是你们拿走了吧?” 杀四怒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几个都站在你的面前,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们捡走你的银票?” 杀四的狠厉让那男人一惊。 苏澜笑道:“我看见有人捡走了。” “谁?”那男人一怔。 苏澜道:“你仔细找找,你的同伴是不是不见了?” “什么?那女人?”男人的脸色大变。 苏澜道:“请问客官,你先来先得,这坛子佛跳墙,你还要么?” 那男人尴尬一笑。 “那就承让了。走!” 甘甜上了车,一挥马鞭。 苏澜和金红果正准备上车,那男人忽然拦住了,嬉笑道:“就这么走了?你也没有付钱啊?” 苏澜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他道:“咦,我拿我家的东西,还要付钱吗?”她回身对华松道,“这位客官遭难了,之前点的菜就不收钱了,算我们请客!” 那男人呆了。 马车走了好远,他还石化般站在那里。 咦,离开石寨港不过几年,怎么这儿的女人已经变得这么可怕?以他阅女无数的经验,他早就看出,这个雌雄难辨,不大不小的家伙把他奚落得要死;那一个更厉害,说是姑娘却怀着身孕,说是妇人却梳着姑娘头,居然趁乱顺走了他的全部银两。那可是整整二万两银票啊! 男人先是笑了,然后哭了。还真是哭笑不得!石寨港真的变了,他既看不懂,也hold不住了! 车队径直来到养园蚵壳屋。美娘正准备陪老爷子用午餐。看见苏澜,老爷子和美娘惊喜地道:“瞧着是好了,也长了一点肉!” 苏澜娇嗔地道:“姨母说了,不长点肉,不好跟老爷子和美娘姐姐交待,不然白瞎了你们送来的那些好东西!” 佛跳墙被抬上餐桌,还是热乎乎的。老爷子和美娘不由赞叹:“好家伙,这么一大坛子!” 大家每人吃了一碗,个个咋舌。就连何震和何大婶也各吃了一碗。美娘还让人传来乳娘,让全有小少爷也吃了两块鸡肉一只鲍鱼。苏澜又拿出饼干、果冻、玩具、电池和化妆品,一边吃饭,一边逗小公子开心。大家笑逐颜开,无比热闹。 饭后,大家都退下,知道老爷子和苏澜有话要说。 苏澜首先说了父亲回家和陶敏挨打的事情。 “我知道,是申辉带人干的。”老爷子道,“打就打了,该打!” “知道么,前日下午,仇四、仇阳和汪清在春明找到了褚望,还跟他短兵相接。汪清好险被褚望的镰刀划开了肚子!还让他跑了!”老爷子道。 苏澜吃了一惊:“怎么,褚望躲到春明去了?” “可不!”老爷子道,“春明有个寡妇,家中有几十亩地,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族中有人千方百计算计她的家产。恰好褚望流浪过去,帮着那寡妇教训了村里的人,还打伤了两个上门纠缠的。一时间大家对他噤若寒蝉。寡妇就把他留下做了长工。海盗们找去时,褚望正在劈柴。” 苏澜感叹道:“这褚望被郡主戳瞎了一只眼,肩膀也被我父亲打伤,应该也不利索。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一打三,还逃跑了!这家伙称得上是个悍匪了!” “可不!”老爷子道,“我已经交代大家千万当心。这家伙已经是铤而走险了!”他又笑道,“仇四爷几个,到底是海盗,在陆上干不过人家!” 苏澜很担忧。这褚望最恨的就是老爷子了。 “还有,全园派去芜湖和松江府的人分别捎信回来说,有重大发现。估计他们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有重大发现?苏澜不禁呆了。该不会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吧? “还有,听说金银滩今日就要出盐。我让吉发带了好些人过去,严禁消息外传!晒盐的事情,我们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他小声嘀咕了好一会。最后道,“佘泉这个人,有能力,能干大事!可也不安分,容易坏事!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要因为我有什么顾虑!” 离开全园,苏澜乘着马车进了洪山洪福路。她今天有意乘着马车走一遭,看看路况如何。 只见洪福路全部是青石板面地,最窄处差不多有两米宽,足够马车顺利通过。路旁也建了房屋,搭建了厨灶,还有换马、修车的摊点。 苏澜知道,一旦出盐,这条路势必会繁忙无比。这些设施都是不可或缺的。 车队很快出了洪福路。 虽然有心里准备,可一见金银滩,苏澜还是惊呆了。 此时正是申时正,大海正在退潮。只见阳光火辣,海风强劲,蓝得发黑的海水卷着素银色的花边,逐渐退向大海深处。满是泥沙的海滩裸露出来,各种小海鲜在海滩上蹦跶。两套二十个蒸发池和结晶池靠近洪山边,其中一个结晶池上有十来个盐工正用木耙子往一处推着盐坨。 苏澜“哇”地惊叹一声,激动得跳下车,发足往结晶池跑去。到了池边,她跪倒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白花花的有些泛红的海盐,双手捧起,只见盐粒均匀,色泽白中泛红,如花朵般晶莹可爱。她又禁不住捏了几颗盐粒放进嘴里,果然是咸咸的味道,还有丁点的回甘!味道纯正,口感绵柔,而且没有任何涩味、苦味! 苏澜不禁热泪盈眶。这可是原生态、纯天然、全人工,没有任何添加剂的海盐,是纯绿色食品啊! 这时,甘甜、杀四等人也跑了过来。他们看到海盐,也满是惊讶和喜悦!大家也学着苏澜,捏起一点盐花放到嘴里,不由得啧啧称叹! 甘甜惊讶地问道:“小姐,这海盐真的是海水晒出来的吗?” 苏澜直点头。 金红果道:“小姐,这海盐怎么不是白色,却是有点发红?” 苏澜知道,这是因为海盐里面含有钙、镁、钾、铜、铁等成分,或者是含有耐盐藻类的胡萝卜素,因而是粉色。 她笑道:“这就是上好的海盐!粉色是营养物质!” 杀四细细品尝后,吃惊地道:“小姐,我怎么品出点甜甜的味道?” “真的吗?”甘甜又捏了几颗到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尝,笑道,“真的,小姐,是有点甜味!” 苏澜高兴极了。这说明,金银滩环境好海水洁净,晒出来的海盐口感上乘! 这时,几个耙盐的盐工走过来道:“你们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啊?怎么跑到这里来游玩了?快走吧,这里是私人禁地!” 苏澜笑了。盐工们的保密意识很强嘛,她很满意! 这时,大老远走来好些人。苏澜认出,打头的是吉发。 “小姐,您来啦?”吉发赶紧笑着迎上前来。 “什么,小姐来啦?盐场大掌柜佘泉见过小姐!” 苏澜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果然,从吉发的身后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人来。果然,人如其名!“小花蛇”是也。 佘泉看着苏澜,愣住了。他拿着牛油果色的绸腰带揩了揩额头上的汗,道:“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8、青石球 卤打花 孩儿面 苏澜冷冷一笑道:“你说的很对,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吉发一愣,道:“你们认识?” “认识!不过,你这小家伙还真是厉害,又是回凤楼,又是金银滩!” 甘甜和杀四等人在回凤楼时就不待见他,这会见他对小姐不敬,都怒目而视。 “你是佛么,吃了佛跳墙,跳得挺快!”佘泉揶揄道。 苏澜反唇相讥道:“你没吃也比我跳得更快。我还以为,你去找那位陶小姐要银票去了!” “石寨港那么大,我到哪里去找……等一下,你说那位小姐姓陶?” 苏澜又是一笑道:“不会吧,首饰给人家买,佛跳墙请人吃,上万两银票扔在地上任人家捡,你说你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殿州前知府家的嫡出陶小姐?” 佘泉愤愤地道:“才不是万两,是二万两!咦,你怎么知道我买了首饰……”他忽然大喜道,“什么,你说他是前知府陶敏的女儿?可找着地方要钱啦!” 苏澜眼光一闪。找陶玉、陶敏要钱,再把金银滩的秘密透露出去? 苏澜不动声色地道:“素未谋面就倾囊相助,看来佘大掌柜对陶小姐是一见钟情啊!你们就没有说一些秘密话儿,比如你的身份,你做的事情?” 众人都紧张地望着佘泉。他却一嗮道:“嗨,什么都没来及说!刚坐下点菜,就跟佛跳墙杠上了。” 苏澜气结。没来得及说?那就意味着,如果来得及,就说了? 苏澜讽刺道:“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傻,在石寨港等着你去找她要钱?” 佘泉捋着头发,妖娆地道:“难道我就不会去找陶敏要钱?” 果然!苏澜压着怒火,忽闪着眼睛道:“今日这么忙,你一大早怎么就跑到石寨港去了?” “想去就去咯!”佘泉笑道。 “佘大掌柜应该说,自己不光是脚板痒,眼睛痒,还有银票也痒痒!”苏澜不动声色地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陶敏要那二万两银票?” 佘泉正色道:“自然是越早越好。我看就明天吧!” 苏澜一笑道:“佘大掌柜,你去找陶敏要钱,陶敏凭什么相信你,还给你钱?” “你可以给我作证啊?” 苏澜简直要哈哈了。看来这人惹事的原因是智商捉急啊! “我为什么要去给你作证?” “因为我是你晒盐场的大掌柜,你是我的小东家啊!”佘泉笑嘻嘻地道。 话音刚落,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望着他。 吉发道:“佘大掌柜,我记得老爷子跟你说得很清楚,不要跟任何人说盐场的事情,不要随便离开盐场!” 佘泉不服气地道:“吉发,你居然管起我来了?” 吉发怒了:“奉老爷子的命,管的就是你!” 佘泉黑了脸,大发雷霆道:“老子生平最讨厌被人管!” 苏澜知道,不使出杀手锏,就管不住这条有空就钻的“小花蛇”;管不住他,她这金银滩晒盐场只怕就要胎死腹中了!于是她微微一笑道:“我还不知道佘大掌柜住在哪里,我们一起去瞧瞧?”说着一使眼色,杀四站到了佘泉的旁边。恰好跟吉发形成夹角之势。 佘泉感觉异样,却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嬉笑道:“正在推盐坨收盐呢,改日再看吧。” “不急,盐坨不像大掌柜长了脚,放在那里又跑不了。我的盐场大掌柜,生活起居是什么样,我必须得看看。”说着抬脚往前就走。 海滩上就这么几排房子,不用问,很快就找到佘泉的落脚之处。 因为佘泉是大掌柜,他一个人就住了一间房。虽然条件简陋,但是房间却不小,都是按照一间房住六个盐工的规格建造的。为防潮湿,房屋建在山边坡地上,都是红砖瓦房,里面还用青石板面地,白石灰粉墙。 一到房间门口,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复合型臭味。既有汗馊臭味,也有臭脚丫子味,还有臭鱼烂虾的腥臭味、食物腐烂的霉臭味。再一看,地上不仅胡乱丢着好几双臭鞋脏袜,还扔了几件衣服,甚至连被褥都堆在地上。犄角旮旯到处丢着残羹剩菜,有的已经长了霉。苍蝇和蚊虫嗡嗡直叫。靠墙处放着一张单人床,露出光溜溜的床板;一口箱子开着盖子,里面胡乱丢着几件衣服,就像是张着大口正在吞噬衣服的魔怪。怎一个“脏乱”了得! 苏澜皱了皱眉。这不是人住的地方,倒更像蛇窝。 佘泉面色通红,羞愧地道:“污了你们的眼睛和鼻子,不好意思!” 苏澜没有进去,坐在门口的石墩上,道:“吉发头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瓶瓶罐罐,角角落落,全部彻底搜查,一文一毫全部上缴到我的手中!”她想了想道,“将佘大掌柜的马也没收了。还有,派四个人日夜跟着,不许佘泉脱离你们的视线,不许佘泉出晒盐场半步!不许他身上有一文一毫的钱财!不许他见晒盐场以外的任何人!” 几道不许令下达,佘泉目瞪口呆。 “是!”吉发亢声应道,即刻派人去搜查。 佘泉怒火攻心,叫唤起来:“好哇,你这……”他想骂苏澜毒妇,可她不是妇人,只好道,“你这个黑心烂肝的,这是把晒盐场当成了监牢,把我拘在这里了?!什么破掌柜,老子不干了!我看你怎么拘得了我!” 这话说出口,别人尚可,唯有甘甜脸色都黑了。黑心烂肝?这不是骂我么? 苏澜呵斥道:“不干可以,缺了你地球照常转动!吉发,他若干活,我苏澜会给他工钱!他不干活,我们照常管他的饭!但是,他若想逃跑,离开这晒盐场,立马把他的腿打断了!没有我发话,任何人都不得帮他离开,否则后果自负!还有,既然他不做大掌柜了,以后那四个人就跟他同住同吃,他不能搞特殊,一个人霸占单间!” 佘泉傻了眼。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了这么一个凶残小气的东家女娃娃,还是什么狗屁将军小姐! 佘泉梗着脖子道:“老子偏要走,看你们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就听“啪”地一响,就见一条灵蛇飞窜冲天,又急速从天而降,又是“啪”地一响,一道黑色的鞭影照着佘泉的面门而去! 接着,就听到佘泉杀猪般嚎叫起来。原来是甘甜的马鞭卷起的沙土撩进了他的眼睛。 甘甜怒道:“叫你对小姐无礼!叫你编排老娘我!” 苏澜道:“记住了,乱跑乱说乱找人,就是这样的惩罚!” 很快,吉发手下在枕头下和箱子里找到了一百二十两左右的碎银子,还有百两一张共十张,总共一千两的银票。另外还有几件女人的首饰,如金银钗环、耳环玉镯子之类。 苏澜接过银票和首饰道:“大家做见证,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和银票并几件首饰。为防止你出去乱跑乱花乱找人乱说话,这银子暂且放在我这里!”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了银子,莫说撩拨女人,就连说话的底气都没了!佘泉当即嘶吼着想反抗要打人,可是眼睛既看不见又生疼,只能张牙舞爪嚎叫怒骂而已。苏澜让人收拾房间,又让人带他去冲洗眼睛。自己也跟过去,想看看pE管从山上小溪边的水井里引流下来的情况。水质好不好,水流大不大,都是她关心的。 来到水管处,只见这里也用青石面地修了一个可供洗衣刷鞋的水池。一个全园护卫正在帮着佘泉洗眼睛。 这时苏澜注意道,平放着的水管子下方,修了一个外高里头略矮的倾斜的石头水槽子,水槽子上面卡着一个大大的青石圆球。苏澜看到,此刻石球被推到水槽子靠外边,被一个石沿子拦住了,石球卡在石槽里,掉不下来。而水管子里面涌出的井水哗啦啦直响,溅得青石水池里都是水。看来这水很大。苏澜掬了一把水,觉得冰凉凉甜津津的。看来水质也很好。 佘泉的眼睛洗好了。吃了亏,他也不敢嚎叫了,就在旁边的沙滩上坐着,还老远地躲着甘甜,看来有些忌惮。 这时,苏澜看到那个护卫把青石圆球轻轻往里一推,石球由高到低,顺畅地下滑,正好堵住了水管子,水顿时被封住了! 苏澜看了大吃一惊。她试着往水槽外方向拨动了一下圆球。虽然外面略高,但是因为石球被拨动,水管子里的水马上冲了出来,水的力量推着石球很快就到了水槽的石沿子处。因为水流的力量,石球虽然身在高位,却恰好处于平衡,并没有下滑。而只有当人轻轻拨动时,石球才借着人力又回到水管子处,恰好堵住水管。 这一套东西,苏澜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震撼。这可是力学、水能活学活用的典范! 她惊讶地问:“这是谁想的法子?” 吉发冲着佘泉一努嘴道:“佘泉。来金银滩的第一天,他就惊叹说,这水管和接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精妙玩意儿!又说,海滩上好不容易有了淡水,精贵着呢,可不能浪费了!于是,他捣鼓了一天,就弄出这么个玩意儿,还挺好用的!”吉发忍不住赞道。 苏澜问道:“其他修好的水井也弄了这个?” “可不是。从洪山到堆福岭,一共有七口水井供这片海滩,已经打好了五口,都修了这个玩意儿,很好用。其他两口水井还没有完工。我让佘泉先做,他说我是个嘴炮!得根据水流量来看要用多大多重的石球。还说什么,石球跟石球不一样,一样大小不一定一样轻重!” 苏澜在心里直点头,佘泉说的很有道理。她陷入沉思。 吉发道:“小姐,佘泉这个家伙还是有些本事的,盐场上的事情不老少,他出了不少主意。” “喔,什么主意,说来听听。”苏澜好奇地道。 “比如,为了防止雨水冲了盐池,小姐设计使用桐油雨布。不过小姐只是用石头压着桐油雨布,可他说,台风来了的话,仅仅用这石头只怕压不住。所以他让人往地上楔了半尺深的铁钉子,把雨布缝上麻绳,拴在铁钉上……” 苏澜了然。这样自然是加固了雨布,提高了防水功能。 “还有吗?” 吉发道:“有!比如,他常常挂在嘴边说,纳潮时,旱晴天纳潮头,平时纳潮中,雨后纳潮尾,夏秋季纳夜潮。他还说什么三雨作业,说,露天的盐池最怕下雨,一旦下雨,盐池里的卤水变淡,制卤就功亏一篑。这时就需要三雨作业,就是,雨前要把卤水赶入有雨布的池子;下雨时不能偷懒,要检查盐池,确保盐池内的淡水顺利流出;雨后再把卤水引入盐池,继续制卤。说得头头是道!” 苏澜不得不赞同,佘泉说的对。 “他还说,盐工必须懂得天文、潮汐,要时刻关心天气变化,在异常天气发生前做好各种防范措施,例如,台风到来之前要盖好结晶池和已经堆集起来的盐坨,加固压实。一般制卤的池子也要加盖雨布。” “他还说,盐工最重要的就是要勤快!纳潮后得赶紧把收纳的海水里面的鱼虾、螺贝、石头什么的捡出来丢掉,不然会影响盐的质量!” 苏澜呲着牙道:“他自己又懒又脏,倒知道要求盐工,真是咄咄怪事!” 吉发一笑,继续道:“他还说,盐滩经过海水长期浸泡会松软,就要进行整滩,压实,这样可以提高盐的产量。” “昨天我还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我们的盐是红色?他说这不稀奇,他在琉球还晒过灰色的盐!还说是海水里有火山灰的原因……” “还有就是,盐卤到了结晶池,他让盐工们每隔半小时用绳子搅动卤水,还说这叫‘卤打花,’是让新鲜的卤水和老卤混合在一起,这样能让盐更加均匀、细腻。” “卤打花”?苏澜一愣。看来佘泉还真是一个晒制海盐的行家里手!老爷子推荐的这个人真是不错! 佘泉这人,你说他智商高,他居然会想着找陶敏、陶玉要钱,还指望苏澜去作证;你说他智商低,他偏又懂得这么多晒盐的技巧,捣鼓出青石球这样顶用的玩意儿!你说他情商高,偏偏又被只见一面的陶玉一下子弄走二万两银票;你说他情商低,他却风流韵事不断! 话说,还是老爷子对他了解透彻,有本事,能做事;但也率性而为,能惹事,办坏事! 苏澜想了想道:“佘泉这人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我们需要他!可是他自控能力差,管不住自己的腿,管不住自己的手,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怎么办?就得我们来管着他!”苏澜顿了一下道,“这是为他好,也是为我们好!我可不想,我们金银滩盐场还没有建好,就黄了!” “我懂!小姐,来时,老爷子跟我们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了好多,可这佘泉就是我行我素!我都怀疑,他被抓到牢里判了死罪,就是因为自己的嘴巴不牢靠!” 苏澜听了直点头。吉发的话说到点子上了。 “所以,要派人把他看管严实了!宁可他不干活,也不能让他出了金银滩!”苏澜道,“金银滩本来就是从陶敏手上计赚来的,陶敏若是知道,恐怕不仅要搅黄了滩,还会要我们的命!” 吉发脸色苍白,道:“是,小姐,我们知道厉害!” 苏澜道:“另外,通往金银滩的要道上,我们得派人严防死守,防止有淘海鲜的人看到了,说了出去!可有人来吗?” “目前没有发现!”吉发道,“石寨港的人要来,必须经过洪山,那可是老爷子的私地,没人敢闯;对堆福的人来说,这里又太偏僻了!” 苏澜又嘱咐了一些事情。最后又叫吉发装了两麻袋,一共大约五十斤海盐,道:“送点给老爷子尝尝。” 之后,苏澜又去见了祈福、云山、卞雍等人。大家又商议了第三套蒸发池、结晶池的建造事宜。 重新回到全园,已经是酉时。 看到海盐,老爷子也很激动,也尝了尝盐花:“果然有回甘啊,真是上等好盐!” 他也很惊讶,这盐怎么会泛着淡淡的红色?苏澜想想,解释道:“老爷子还记得当年走过的红海吗?那里有红色的海藻。我估计,我们那片金银滩附近也有类似的肉眼看不到的红色海藻。” 老爷子恍然。他由衷地高兴道:“澜儿,我看,该给这海盐取个漂亮的名字!” 苏澜道:“老爷子想的,正是我想的。”她笑道,“老爷子,您猜,一路上,我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宝贝吗?” 老爷子道:“什么宝贝?” “假若把这些盐花拍紧实了,塑成一个珊瑚的样子,粉红色好比孩儿面一样!该多漂亮啊?” 老爷子一喜,笑道:“就叫,殿州金银滩孩儿面?” “嗯!”苏澜乐得直点头,“老爷子取的名,漂亮,珍贵,响亮!” 俩人又商议半天。比如继续招揽盐工,库房储存和马车运输等等。 苏澜一锁眉头,道:“老爷子,今日我做了一件事情,收缴了佘泉的钱财,还让吉发头领把他看管起来。”接着详细说了经过。 老爷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是哈哈大笑,道:“我看你得把耳朵给堵上!佘泉该要骂死你了!”他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这回佘泉损失不小啊!有意思,我给他二万两,叫陶玉给弄走了;他自己好不容攒点私房,又被你弄走了!哈哈哈!” 苏澜不好意思道:“为了保住盐场,不得已而为之!”她顿了一下,“不过,佘泉这人还真是人才!陶玉弄走他的二万两,我一定会帮他讨回来!” 回到将军府,天已经黑了,刘希也下衙回府了。林氏见苏澜还没有回来,担心她发了病,出了事,特地让刘希带着四个小家伙到官道口来接。正巧碰上了。 苏澜见到姨父来接,赶紧下车问好,又打趣四个小家伙道:“这是闻到香味了,都到路口来接我?” 四个小家伙一听,乐不可支:“就知道姐姐只要去石寨港,就一定会带好吃的。” 大家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只有甘甜赶着马车载着一麻袋孩儿面先走了。 苏澜拿出饼干、果冻,和几个小家伙一边吃,一边簇拥着刘希回家。 刘希也很高兴,道:“今日收到童野世子打前站的人来信,他们估计十八日就到殿州!春明和堆福的县令马上上任;户部两位农官也来落实土豆收获的事情。还有罕岩胆和叶庄入滇的事情,都是喜事!” 苏澜也高兴地道:“哎呀,那该准备办罕岩胆和叶庄姐姐的婚事了?” “可不,你姨母已经去告诉罕岩思和娜木嘎夫人了。他们预备明日进城,和叶家商讨娶亲的具体时间。” 苏澜又笑道:“姨父还有件喜事没说吧?” 刘希笑道:“你这个鬼丫头!确实,钦差大人也来传旨我升任四品知府和你姨母的四品恭人诰命!” 苏澜一喜,又问道:“我父亲他们卫兵的圣旨呢?” 刘希道:“那是兵部那条线的,你爹爹如今在京城,应该直接在京城下旨了。” 进了将军府,林氏嗔道:“澜儿这是玩疯了,都不知道回家了!” 苏澜跑到林氏身边,一纵就猴到她身上道:“姨母,别生气了。一会儿受澜儿磕头祝贺!” 林氏被她猴得都直不起腰来,哎呦哎呦直叫唤。苏怡赶紧过来,把苏澜像撕膏药一般撕了下去。 苏澜、刘珍和春红带着四个小鬼给刘希和林氏磕头祝贺。苏澜又让他们品尝孩儿面。 几个小家伙一尝是盐,都说齁咸齁咸的。大人们则在咸味中品尝出了丝丝甜味。 苏澜道:“老爷子给这海盐取了个名,叫殿州金银滩孩儿面。” 林氏喜道:“这名儿好,吃盐好比亲香孩儿脸!” 晚上,苏澜到空间找出几十双成人穿的塑胶雨鞋。因为她发现耙盐堆坨的盐工穿的是专用的布鞋。鞋子虽然是新的,可是湿漉漉的不好受,而且受海盐腐蚀,一双鞋也穿不了多久。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又让覃龙和覃虎赶着马车把塑胶雨鞋送到了金银滩。一起送去的还有一些香肠和水果。 接下来几天,苏澜到上、下李厝,不孤园、有邻园和丰泰园,以及吉家铺庄园巡视一番,看看土豆、红薯、玉米的生长情况。刘希不放心,也跟随前往。每到一地,刘希都忍不住亲自扒开土豆、红薯的土窝,看着地里胖乎乎的宝贝,刘希笑得都睁不开眼睛。 家里的菜地、两个里正和李旺娘的菜地,还有几个庄园的菜地,都嘀里嘟噜挂满了辣椒和西红柿。都各有好几个品种。辣椒有芜湖椒、螺丝椒、杭椒和朝天椒;西红柿既有拳头大的,也有鸽子蛋大小的樱桃西红柿。西红柿还是绿茵茵的,要不了两天,太阳就会让它们羞红了脸蛋! 至于玉米,现在正在抽穗开花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09、松江府陈年往事 五月十八日一大早,苏澜早早起来。先是跟几个小家伙早跑、早操、早读,又去洗漱吃早餐。 刘希还没有动身上衙,何震、邓谦和吉森忽然来了。何震、邓谦骑马,吉森赶着马车。 吉森是来送香皂和香水的。这次有玫瑰、茉莉、薄荷、佛手柑等四种香型。苏澜想,夏天来了,做点茉莉、薄荷、佛手柑这样雅致、清凉、醒脑的最好不过。而玫瑰是她的主打品牌,每次都不会少。 这次香皂有一部分是裸着的,将被二次包装成香皂花篮。有一部分则根据苏澜的要求,装在瓷器盒子里。这些苏澜打算用来馈赠京城来客。 杀四等人赶紧卸货。 吉森有点焦急地道:“我近日发现,我们的土豆茎叶开始变黄、脱落,该不会是生了什么病吧?” 刘希也担心道:“我刚才到李福的土豆地里走了一趟,也发现了这个现象。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苏澜笑道:“姨父和大庄头不要着急,这是土豆成熟的标志!今日钦差就要到殿州,明后日我们收了上、下李厝和几个庄园的,然后会安排到吉家铺庄园去采收。大庄头把人手、工具准备好。采收前,我会派人通知您的。” 刘希和吉森终于放下心来。 邓谦则是汇报,他又收了一些茶叶、丝绸、瓷器,又换回了一些珍宝、牙雕和香料。他还说,汉马捎信,还要香皂花篮,越多越好。 邓谦还道:“小姐,有个阿拉伯商人到货栈来推销这个玩意。之前我虽然见过,但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途,恐怕收错了东西,小姐帮我掌掌眼。”说着,他拿出五六个鸡蛋大小的银质镂空花球,花球上还有一根银质的链子。每个花球的大小、重量都差不离,图案却不尽相同,有花鸟鱼虫,也有牛羊牲畜等。 苏澜一看就笑了。这可是着名的银质香球啊!里面可以放置香料,供名媛贵妇随身携带;也可装急救的药丸。链子则可以套在腰带上。 她拿过一个花球,在顶端动了一下,一个插销被她打开,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来。苏澜道:“这叫银质雕花香球。把插销打开,可以放进去各种香料,比如……”她拿了一小块粉色绢纱,往上面喷了一些玫瑰花香水,又团了团绢纱,塞进孔洞,然后插好插销,将链子挂在自己的腰间,道,“如何,这就叫行走间鬓衣香影,暗香浮动。” 众人都呆了,一个个喜形于色。 苏澜问道:“这香球有多少,怎么卖?” 邓谦笑道:“还是小姐见多识广。原来这是香球!“他顿了一下道,”我估计那商人都不知道这个香球是什么用途,怎么打开插销,要不然,他在石寨港转了几天,一个都没有卖出去!他说有不少,估计上万个。说要五两银子一个。” 苏澜笑道:“这个香球不错。里面还可以用绢纱包裹各种香片、干花、皂豆、香水,还可以放急救药品。”她想了一下道,“这样,你告诉那人,我们全部要了。但是最高价只能出一两银子。若是价格还能低点更好。你就说,这个东西他有多少我们要多少。若是有木雕的、金雕的、牙雕的,或者宝石雕的,都行,价格另谈。”她又对吉森道,“大庄头让他们多生产一些皂豆,各种香型都可以。皂豆放在花球里面也不错!” 何震则把苏澜请到一边道:“小姐,我们派去松江府的人,叫高健的,昨日半夜赶回来了。他说那边的事情很复杂,老爷子请你去一趟。还有,”他犹豫了一下道,“昨晚亥时,看护段琪的两个护卫以为他睡着了,就聊天说起褚望被人追杀,瞎了眼,还坏了一只手臂。段琪听说后,居然拿香炉偷袭了两个护卫,一个被炉灰迷了眼,一个被香炉砸了腿。他倒乘机跑了出去。正好全有少爷闹觉,乳娘抱着他在廊上走动,哄他睡觉。那段琪忽然冲出来,掐住少爷的脖子,正好美娘带着我大嫂过来看孩子,她们就冲了上去,夺回小少爷,可那段琪居然抢了美娘的发簪,要去刺杀孩子!美娘的手一拦,孩子没事,可她的右手手肘却被金簪给伤着了!”何震痛苦地道,“大嫂说,今早看美娘的手臂都肿了……” 苏澜一听就急了:“昨晚怎么不来找我?”说着,一边让姨母安排人去找叶老板送鱼肉水果菜蔬,准备接待上差;又让甘甜赶紧备马,还让甘甜、吉春儿、覃龙、覃虎跟着她去全园,杀四和夏松、夏柏则留下。恐怕京城来人,他们好听命传话。 她到屋里,其实是到空间药房,预备了手术针线、绷带、药品等。想着金簪插在头发里,恐怕不洁,又准备了破伤风针剂和麻醉剂。再出来时,已经是女扮男装,还提了一个小药箱。 苏澜他们赶到全园闲步轩。老爷子也在这里,又急又怒。美娘却面色如常,正和乳娘一起逗全有。孩子已经有一岁四个月了,但可惜的是,还不会走路,甚至连坐都不太稳当;鼻涕和口涎也不住地往下流。已经可以从面相看出问题,他跟其他孩子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苏澜的心有些刺痛,但是也只能隐忍。一迭声道:“昨晚就该派人去找我。” 美娘笑道:“这不是大晚上吗?恐怕澜妹妹劳神……” “美娘姐姐说的什么话?那海盗受了伤,都知道半夜三更敲我家门!”苏澜边说边撩起美娘的右臂。果然见右手肘处有条五六寸长、大约五毫米深的口子,血口翻张,又红又肿。 想着天气炎热,容易出汗,有感染的风险,苏澜决定还是缝合几针,这样好的快一些。于是赶紧让甘甜和吉春儿洗手,协助她缝合,又安慰道:“我先给你打两针,过一会儿就不疼了。美娘姐姐忍耐着点。” 说着,她在美娘的肩头上打了麻醉剂和破伤风。过了一会儿,用针刺了美娘一下,她说感觉不到痛,就飞快地缝合起来,一共缝了八针。 甘甜和吉春儿的精力都集中在伤口上。类似场景甘甜见过几次,美娘这次算是小意思,因而没觉得怎样。吉春儿却是第一次见苏澜缝针,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激动得是,这是小姐准备收她当徒弟了?紧张、害怕的是,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苏澜做缝合手术。皮肉拉扯,针线缝合,想想都害怕。 老爷子看着针筒,心里十分疑惑和震惊。何震脖子缝针,他当时昏迷过去,并没有看到。如今这是第一次看到缝针的全过程,还看到了这针筒。他却不知道,当初苏澜为了救他,也给他注射过强心剂。 老爷子没有吱声。他知道,这缝合手术是门高超的技术,而那针筒却是如此精巧,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联想到美娘的化妆品,全有的玩具,还有自己吃的那些精致的丸药,再加上这针筒,都说明,他这个义女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不过,老爷子感到十分欣慰,正是这些秘密,苏澜结了多少善缘,救了多少人啊! 缝完针,苏澜又教吉春儿如何换药打绷带。她说:“京城的人今日就到,尤其是户部农官,要亲自到土豆、红薯地里勘验产量和质量,我恐怕没有空闲,就劳烦吉春儿给美娘姐姐换药。这个药箱就留在这里。” 吉春儿点头答应。可到底是心里没底,自然反复问了好多次。苏澜也很耐心地教她。 苏澜又叮嘱美娘禁食腥、辣等刺激性食物,多多休息。 吉春儿留在了闲步轩。苏澜陪着老爷子,坐着马车,一行人回到养园蚵壳屋,那个叫高建的人正等着他们。 高健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汉子。中等个,山羊胡,一双眼睛如鹰眼,精光四射。不知怎么的,看到高健,苏澜忽然想起了甄琥,觉得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隐蔽战线默默无闻的情报工作者。 高健给老爷子和苏澜行了礼,拿出了张凡的画像,道:“小姐,非常遗憾,那位叫霞姑的妇人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松江府翁家没人认识画像上的人。不,准确地说,是松江府已经没有翁府这号人家了。”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苏澜还是大吃一惊。 高健道:“不过,虽然霞姑过世了,但是通过多方查找,我找到了霞姑的儿子金生。霞姑死的时候金生只有八、九岁,少不经事,他母亲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忘记了。他的父亲金贵原也是翁府的佣人,负责驾车。金贵在霞姑过世三年后也病死了。不过,他给金生说了一些事情,十多岁的金生多少记住了一些。” 高健继续道:“根据金生说的情况,我简单梳理了一下。温夫人是翁家嫡长媳,顺嘉十年嫁进翁府,先后侍奉太公公、太婆婆和婆婆终老。顺嘉十二年生下长女翁薇;顺嘉十五年生下嫡长子翁奎,顺嘉十九年生下嫡次子翁丹,不过这个嫡次子却是七少爷,因为中间有好几个庶子。顺嘉二十年,温先生在书局刊印休书,休了夫君。离开翁家时,三个孩子分别只有八岁、五岁和一岁。小儿子刚刚学会走路。温先生走后,几个孩子吃了很多的苦,尤其是嫡长女翁薇。这家人把对温先生的不满和怒火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 苏澜不由得给高健点赞,这些跟温先生自叙的情况完全一致。可见,他调查的情况可信度很高。 “金生比温先生的小儿子略小一点。温先生走后几年,也就是大约升平四年,翁浒知府从殿州知府任上退下,同年致仕,回到松江府。他还带回一个非常妖娆的小妾,说的话大家都听不太懂,但是很有心计,非常厉害。就是她做主,第二年将十五岁的翁薇嫁到芜湖的一个小商家。从四品知府的高门官家嫡孙女下嫁而且是远嫁小商家,当时在松江府引起很大的非议,但谁也无法阻止。翁薇出嫁不久,八岁的小弟弟翁丹突发疾病死了。第二年,十三岁的大公子翁奎淹死在自家的荷塘里。两个嫡出少爷死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个泡都没有冒,真是可悲可叹!可惜可怜!据说,翁奎已经过了童生,这年准备考秀才的,真是造化弄人……” 苏澜也感到锥心之痛。温先生对两个儿子的死一无所知,可见这翁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高健继续道:“不久,翁浒也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霞姑跟金生说了一些事情,但是他年少,没太记住。印象最深的就是霞姑死的前一天晚上,睡着的他被父母谈话给惊醒了,只听他母亲霞姑说,果然,那人很厉害,一下子就查清了,那女人跟大老爷有染,想乱伦生子,霸占产业,不仅把嫡女赶得远远的,还把两个少爷给害死了,只怕老爷的死也是他们两人弄得鬼……” 苏澜一愣,这就是说,温先生的前夫跟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庶母勾搭成奸,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嫡子和父亲?这可真是禽兽不如! “金生说,他父亲当时叫他母亲霞姑保重,别露了行藏。尤其不要暴露了那个好汉。” “好汉?”苏澜一怔道。 “是的,小姐。金生他父亲说,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很厉害,会功夫……” 苏澜忽然恍然,这“好汉”该不会是…… “可是就在第二天,霞姑突然被那个女人抓住,说她偷东西,然后被活活打死了。金生的父亲当即被赶出了翁府。后来他到砖窑给人拉砖,得痨病死了。他说,其实那天,是霞姑无意中发现那两人正在苟且,从而被灭了口……” 苏澜听了,觉得心中十分郁闷。 高健继续道:“金生说,从此,翁府好像被阎王爷盯上了,三天两头死人。大老爷喝醉淹死,也是在荷塘;那女人急病而死,症状竟跟翁丹相似。之后,男女老少,嫡的庶的,没几年,竟是死了个干净,仆人也树倒猢狲散。如今的松江府,都没有翁家这号人了!” 苏澜皱眉道:“你可打听过那个好汉的消息?金生是否认出他?” 高健道:“金生说,懵懵懂懂的,好像记得厨房有个专门扫地、劈柴、挑水的,平时总是闷不吭声,有点像画上的人,但是也不敢肯定。” 苏澜断定,就凭“闷不吭声”这几个字,“扫地僧”张凡就跑不了!要知道,这四个字,就是张凡的特点的真实写照! 高健叹道:“听说,温先生的长女翁薇远嫁芜湖一个小商家,日子非常难过。嫁过去不到一年,那男人又娶了一个平妻,还是个粉头,当时把大少爷翁奎气得要死,说要到芜湖为姐姐做主,可惜不久自己就淹死了。可想而知,翁薇之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高健走后,老爷子问道:“如何,高健调查的情况真实吗?” “可信度极高!”苏澜道,“他调查的温先生的身世,跟温先生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老爷子笑道:“高健这人最善于调查、搜集情报。还有,去芜湖的毛安也不错。” 苏澜撒娇道:“谢谢老爷子,您给我的人都是最好的!”她又正色道,“老爷子,我有个猜测,这个所谓的好汉就是张凡,是他收拾了翁家这些妖魔鬼怪,为温先生报了仇!而那个叫张圆的女孩,很有可能就是翁薇的女儿!” 老爷子凄然作色道:“若果真如此,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女全部死于非命,温先生该多么伤心啊!” 苏澜也哽咽道:“真相如此狰狞,我也很担心温先生!”她又气愤地道,“不管怎样,我支持她休了那王八蛋!温先生这么高洁光华、至纯至真的女人,叫她如何在淤泥烂淖里苟且偷生?只可惜了,几个孩子没能跟她一起逃离樊笼,冤枉丢了性命!真是可悲可叹!真希望张圆就是她的外孙女,那也算是余生慰藉了!” 两人从翁家父子的卑鄙龌蹉,谈到了段琪。老爷子愤愤地道:“他这是丧心病狂了!打量杀死有儿,我们一定会杀死他,他就一石三鸟,既杀了有儿,他自己也脱离了苦海,褚望也就能名正言顺来跟我要家产!我呸!越是这样,我越是要他活着,关他一辈子!叫他活着受死罪!”他冷笑道,“澜儿应该知道,美娘隔三差五就给他嘴里塞进去一个电池。听你说,出水的电池毒性更大,昨天美娘命人往他嘴里扔了两个!如今他浑身无力,手脚颤抖,头发脱落,意识时常迷糊,都是活该!” 苏澜也是义愤填膺。段琪这都是咎由自取!“不管怎样,老爷子和美娘姐姐,还有小公子,你们都要好好保重!也要掌握度,总得保住他一条狗命!”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京城来人,金银滩和鸡爪岭的事情都是头等机密,绝对不能泄露! 出了全园,苏澜带着甘甜和覃龙、覃虎径直进城,去了不孤园、有邻园和丰泰园。她告诉几个庄头做好准备,明后天就要采收土豆。 张凡也跟在张进和黄庄头身边,一边听苏澜安排土豆采收,一边安排人手,倒也妥帖。苏澜实在想象不到,眼前这个老实巴交、闷不吭声的庄稼汉会是个狠角色“扫地僧”! 苏澜又去了登峰路。这里又发生了巨变。大大小小的石碑已经刻好了字,正在碑林里安置。半坡亭的刻字已经归置好了,正是自己的手笔。而自己写的《登峰路记》雕刻还没有完工。张进说,明日刻石的工匠就会送来。 她又亲自指点,将郡主的“福地宝藏”四字放在碑林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姨父的“观止”二字,再旁边又放了刘奇的“挂壁廊怀天下之忧,登峰路筑百姓之乐”的碑石。 她还指点着,把方宁大人的题字“挂壁画廊”石碑安置在了挂壁画廊的右边最顶头,仿佛是画卷的题头。石碑和画廊相得益彰,烘云托月,俱得升华。 杜平题字的“登峰路险,绝顶山小”碑石放在了碑林靠近登峰路的地方;而“灵渠”二字碑石则伫立在引水渠旁。 苏澜又是远望近观,又是仰望俯视,越看越满意,成就感和自豪感爆棚。 苏澜又上了登峰路,去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看了看。 这两个庄园没有种植土豆,但是分别种了一亩红薯和一亩玉米,也有辣椒和西红柿。 见到苏澜,吉贵既高兴又怅然,他有些萎靡地道:“小姐,探到的地方不能挖掘得以证实,非常郁闷,非常虚幻,感觉很不真实,对自己发现的地方到底有没有东西,我很怀疑!” 苏澜含笑道:“你不要怀疑,你确实发现了宝藏!” 苏澜特别嘱咐吉贵,这几日停止探宝。她还说:“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珍贵的物件,作为对你的奖赏!” 跟往常一样,苏澜等人是在丰泰学堂吃的午饭。她嘱咐几个庄头明日去买一些鱼肉、菜蔬,预备京城的客人参观、拜访。 她看到温先生和张圆等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吃饭。越发觉得温先生和张圆非常相像,尤其是那一颦一笑的神态。 她还注意到,张凡非常在意她看温先生和张圆的眼神,还露出迷惘疑惑和紧张不安的神色。 苏澜心里一惊,索性走上前道:“温先生,我看了半天,怎么没见到谢芳和她的丫鬟?”说着,悄悄瞥了张凡一眼,见他露出了释然的神色,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温先生道:“小姐,谢芳患了痰疾,我让丫鬟服侍她在屋里吃饭。” 苏澜点点头道:“劳烦先生了。” 饭后,苏澜再次到田地上转悠了一番,又嘱咐一番,这才回到将军府。 一到家,林氏就紧张兮兮地道:“今日你们走了没一会儿,那几个海盗就来了。没法子,我让杀四去接待。他们先是说要见你,又问将军什么时候回京。我让杀四一概说不知道。他们等了好一会才走。临走时,我还听到他们大声争执,说什么水蛇,水蛇的。” “水蛇?”苏澜奇怪地咂嚰半天。突然一个日语单词蹦到嘴边,“是不是水师?”因为“水师”日语发音跟汉语差不多。 林氏听了道:“对,就是这样说的。” 呵呵!这几个海盗肯定是知道朝廷要建立海军水师的消息了,这是焦急上火来探听消息了! 可是,这么秘密的国家大事,海盗们又是如何得知?只怕与那个永昌伯爷苏庭脱不了干系! 林氏和苏怡又说,罕岩思、娜木嘎夫人今天已经和叶恭夫妻为罕岩胆和叶庄定下了婚期,就在二十六日。他们还说,等不到将军回来,小夫妻就要动身入滇,非常遗憾。 林氏道:“你姨父还让我和你姑姑帮助他们筹备婚礼,需要什么,朝廷自有规定。” 苏澜笑道:“那我们就想想,送什么礼物添妆。” 苏澜又去李福、李禄的土豆地、红薯地、玉米地去看了看。不光是她,两个里正对即将到来的大丰收都是胸有成竹了。李福和李禄还道:“小姐,这几个月以来,我们经常偷偷扒开土窝,看看里面的瓜蛋子,慢慢地才不担心了。” 苏澜很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都是农民,若是土地没有收成,即便府衙答应补助,没有了一季收入,那也是心痛的。 余下的时间里,苏澜一边抄写《金光明经》,一边在想,六殿下让新任春明县令耿帅带来的都有哪些书籍? 到了第二天,刘希上衙不久,就派人飞马送信,童野一行昨日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今日上午就要到上、下李厝传旨,勘察土豆采收事宜。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0、金蛋蛋 五月十八日傍晚,在殿州北城大门关闭之前,童野等人打马进了殿州城。除了前来迎接罕岩胆夫妻、补充宁南军的一千卫兵驻扎在城外,其他人全部进了城,住进了驿站。 进城后,童野立刻带着赵宇等人去知府府邸走了一趟。很遗憾,知府大人全家仍然住在将军府,府邸只有一干奴仆。也是,将军进京叙职,知府夫妇自然会全家暂住将军府,帮忙照顾将军的一对小儿女。 二进殿州城,童野的心情截然不同。第一次来殿州,虽然是接了复查倭案的皇差,但其实,他刚刚逃离死神的魔爪,还有点惊魂未定、忐忑不安,还有着对家人的思念和对妻儿的担忧牵挂,还有就是对救了自己性命的将军小姐的好奇。相比上次复杂的心情,这次二进殿州就单纯多了,就是奉旨迎接傣王入滇,奔着建功立业而来的! 扒拉一下算盘,童野知道自己正是在与将军小姐相识后命运得到了极大的改变!用苏澜的话说,就是人生开了挂!于他而言,将军小姐可是有着重重功劳。 首先是救命之恩。将军小姐提出验尸寻医查线索的奇招,使他得以洗脱打死人命的嫌疑,逃出牢笼。人命大于天,救命之恩自然大于天恩。 其次是救护妻儿。将军小姐给自己难产的夫人提供蔗糖,让她转危为安、母子健康平安。他后来得知,在京城,殿州蔗糖是有价无市买不到的珍品。 其三就是排忧解难。如若不是将军小姐出面,自己只怕要被陶玉活活缠死!儿子还有没有娘亲,自己会不会被老爹、老娘胖揍还不一定呢。 其四,就是置业赚钱。且不说将军小姐送自己和父母、夫人、儿子的那些价值连城、千金难买的礼物,就是他参与经营的货栈、酒楼、蛋糕房都是聚宝盆。殿州上李厝还有个风景优美的小山头呢。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建功立业。苏澜急需一个熬糖匠,央求六殿下救下了罕岩思夫妻,哪成想救下的居然是落难的滇王太子!这也无意中为他们父子平叛滇乱、创下不世之功奠定了基础!还有,在洪都馆驿,他与奉旨前往殿州迎接心仪郡主回京的的舒郡王小公子杜平相遇,还见到了京城钱庄大掌柜申玉,得知他的公子申辉正在殿州等他,并且要跟他一起陪罕岩胆入滇。钱庄公子肯为云南平叛和建设投钱,云南稳定繁荣指日可待,自然也有宁南伯府的功劳! 因为老爹一直在云南前线,所以回到京城后,他只能跟老娘和老婆谈起将军小姐的事情。她们听了既震惊又感激,异口同声地道,将军小姐是他们伯府全家的贵人和吉星!她们一致认为,没有苏澜,他童野的骨头渣子早都烂了,更遑论有建功立业这一天! 这几个月里,老娘和老婆旗帜鲜明地站在将军小姐这一边!婆媳俩不遗余力地到处宣传的就只有一件事:侯府苛待、压榨殿州威烈将军苏瑞尚,致使朝廷堂堂四品将军一家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居然住在螺蛳壳一样的房子里!房屋破旧,茅草盖顶,居然连侯府派去的侯府管家,那个倭寇的帮凶苏长起的脑袋都能轻易洞穿屋顶,然后从天上落下! 还别说,因为童野作为钦差去殿州复查过倭案,见过将军的住所,所以,这宁南伯府婆媳说的话可信度极高!京城皇亲权贵惊骇不已,诧异万分,也是坚信不疑!他们腹诽侯府霸凌,朝廷重臣居然被逼得如鱼虫般安身,简直是失了朝廷体统! 有一天,皇上传旨询问,苏瑞尚将军是否真的住在螺蛳壳一样的破屋子里?他实话实说道,那叫蚵壳屋,不叫螺蛳壳屋,但是性质差不多,都是某种水产品的壳做的屋子。 后来,他听说,同样的问题,皇上也问过六皇子,还问过兵部的人,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朝廷堂堂四品威烈将军确实是住在螺蛳壳屋子里。——皇上也接受了蚵壳屋就是螺蛳壳屋,殿州人叫蚵壳屋,而京城人叫螺蛳壳屋。 后来还听说,贤妃娘娘,即谨嫔娘娘哭哭啼啼地向皇上告状,说宁南伯府婆媳四处造谣中伤侯府时,皇上勃然大怒道:“你娘和你兄弟心肠阴狠、手段毒辣,连大成官员的体面都不给我这天子留着!”后来,还把侯府答应给高丽王的十万两白银直接罚没,补偿给将军了。 老娘和老婆对将军小姐是打心里感激。不仅她们,就连岳父、岳母大人也是如此。他把将军小姐明着是卖,实则是送给他的琉璃云子给了岳父一套,结果岳父大惊道,这样的云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各有一套,还没有这副晶莹剔透,居然花费了十万两白银! 再后来,他还听说,出生马贩子大商家的淑妃娘娘岳颜诞育的六公主杜溪和七公主杜雨,眼馋八公主杜贞的洗发水、香水、口红、bb霜、香皂、皮包、珍珠,居然扔下十万两银票后强行夺走,却被懋嫔娘娘带人一路追赶,打上淑妃的宫门,把抢走的东西硬是给抢了回来!而这些宝贝,将军小姐都给老娘和老婆各送了一套! 再后来,当听说一个盐商欲出价二十万两要买儿子的电动玩具时,他完全懵了。 至于他的那双旅游鞋,穿上一回就被皇上盯上了。他赶紧双手奉上。后来时常看见皇上穿出来嘚瑟! 粗线条的童野也弄清楚了,苏澜的东西都是精品珍品,也理解了她曾说过的奢侈品的含义。 莫说老娘和老婆总是把将军小姐挂在嘴里,便是他,这个时而娇俏时而呆萌时而霸蛮时而慧黠的小女子也总是在他脑子里打转转。几个月以来,关于她的事情,他总是非常关注,特别是轰动朝野的矫诏案和土豆案,真是让人为她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好在遇难呈祥,有惊无险! 将军进京后,他多次拜访。离京时,还捎上了将军的家书。自然也有六殿下的信件。六殿下是他的铁哥们,毫不隐瞒将军小姐是他看中的心上人! 到了洪都,遇上郡主和杜平,又拿到了他们捎给殿州的信。杜平还说:“我已向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求婚。将姐姐迎回京城后,立马回殿州下聘。陶敏一家还在殿州,对知府和将军两家构成威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杜平当了刘希的乘龙快婿!童野吃惊之余也暗赞,知府小姐刘珍温婉端庄,谦和柔美,与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郡王公子还真是绝配! 杜平还问到:“你可知皇上要选妃?” 童野不知。这一定是在他离京之后发生的事情。 童野无所谓道:“皇上选妃,不关我们什么事!” 杜平黑着脸、跳着脚道:“不关我们什么事?你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无情无义?知府夫人和知府小姐、将军小姐知道选妃的消息后,立马就晕倒了!她们姐妹都要成为笼中鸟了,你还说不关你的事?亏得知府和将军待你如子侄,还有活命之恩,你竟然……” 童野傻了。深怪自己就是一个军汉莽夫,竟然没有认识到其中的厉害! 杜平骂骂咧咧地道:“谁不知道谨嫔打着鬼主意,要把娘家的侄女嫁给她儿子,好做太子妃、皇后娘娘!你们猪狗相配自己弄去,为什么打着选妃的旗号?这不是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么?”他一针见血地道,“他们这是把将军小姐弄到高丽受罪,让将军父女骨肉分离的毒计未成,心有不甘,又来兴风作浪!这是要把将军小姐和知府小姐都弄到京城任由他们荼毒!圈进深宫,任贤妃拿捏,委委屈屈一辈子,方能趁了他们的愿!”他咬牙切齿道,“害我阿姐这么惨,如今又想动我媳妇和姨妹子!且动一个试试!” 童野本就是爱打抱不平的混不吝小霸王,苏澜又是他的恩人,当即也热血沸腾,义愤填膺! 杜平道:“你尽快去殿州,尽量拖延离开,最好等到我来殿州下聘!我得先下手为强!” 和杜平分手后,童野身揣十几封信件,往殿州一路狂奔。于是,队伍中的女眷开始有人叫苦连天。比如堆福新任县令潘坤的夫人黄氏和她的嫡女潘盈以及潘坤的两个小妾。其实,新任春明县令耿帅的夫人江氏比她们更辛苦,她带着三岁的幼女和吃奶的儿子,却一路咬着牙,硬挺过来。 于是,在潘坤一家好不容易赶上大队伍,还没有缓过气来,大队伍再度开拔时,黄氏和两个小妾牢骚满腹、叫苦连天。潘坤只得气喘吁吁地找到童野,希望能够多休息一下,或者减慢速度。童野道:“对不起,恕难从命!平定滇乱是头等大事,我要赶着去殿州,然后去云南,自然要快马加鞭!大人若是受不了,可以在后面自己慢走,不送!” 潘坤的夫人也跟了过来。她是一个妩媚、娇弱的三十多岁的妇人。脸上写满了疲倦和兴奋。这一路上虽然疲惫辛苦,但她对身边数千人的“保镖”以及奉命去殿州传旨的钦差队伍非常满意。她很清楚,她不过是福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海域的七品县令的夫人,根本不够沿途那些势利眼的官员们拍马巴结的。如果不是托这些人的福,谁会来拜她这个七品县官夫人的码头,烧她的冷灶?还奉上不少好处? 正是因为傍着这些军人和上差,傍着宁南伯世子,才能拉大旗扯虎皮,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离开大队伍,不仅安全得不到保障,油水想都不要想!所以,他们坚决拒绝了世子的提议!最好是,一路走走停停,游游山,玩玩水,见见沿路官员眷属,收礼吃油水才是最风光最惬意。 黄氏赶紧陪笑道:“世子会错意了。之前我们不是不紧不慢走得正合适吗?” 童野道:“这不是见到郡王公子了嘛!” 黄氏笑道:“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见到郡王公子后,我们就得日夜兼程、快马加鞭?” 童野正在急火攻心呢,偏偏无端被这个小小的县令夫人诘问,着恼道:“难道我这宁南伯府世子和郡王公子之间的军国大事还要向你这个妇人报告么?什么时候,一个娘们也敢到我面前叽叽歪歪?” 黄氏差点被这话噎死。她气急败坏,正想反驳,刚好耿帅夫人的马车也跟上来了。她眼睛一眨,计上心来:“世子误会了!妇人是看耿夫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太辛苦了,才出来说句公道话!”她不说自己畏苦,却攀扯耿帅的夫人做挡箭牌。 童野皱眉道:“潘大人,皇上下旨,我护送的是滇王不是你们!” 他们的争吵引来了户部农官田观和麦坚。两人着急道:“世子,你还有时间在此争吵?快走吧,我们还得赶到殿州亲眼勘验土豆收获的情况。若是耽误了农时,皇上降罪可不是玩的!” 刚刚赶上来的耿帅听出了眉目,道:“童世子,田大人,麦大人,我也想赶紧到殿州一睹土豆采收的盛况。我还想在春明推广种植呢!” 耿帅的夫人江氏撩开车帘道:“世子不用为难,我们母子不觉得辛苦。我幼年如我女儿如今这般年龄时,父亲蒙冤发配,我跟着母亲,抱着吃奶的幼弟,辗转两千里,紧跟着父亲的囚车,从京城到漠北,饥寒交迫,还有土匪侵扰。比起那时,如今是在天堂。”说罢,催促着车夫,竟一马当先往前走了。 黄氏闹了个大红脸。她拿江氏做挡箭牌,没想到江氏把挡箭牌径直扔到她的脸上! 这时,他听到童野隐隐约约地道:“潘大人,请你夫人不要再见那些官眷!你可还记得,前任春明县令韦颂,还未上任就被罢官,最后还被砍头!你家夫人若是惹下大祸,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黄氏听了吓得魂飞魄散。原来自己一路上做的事情,这位世子都洞若观火!难怪离京之前,永昌伯府伯夫人小费氏请她过府,又是赠银又是送首饰,还紧紧抓着她的手道:“你一路上当心点,那宁南伯世子就是个挨千刀的,心肠坏得很!你只要知道,潘坤大人任堆福县令,那是我家伯爷和贤妃争取来的!这次,我特地将我家管家派去帮你……” 比起这个该死的童野,永昌伯府才是好的!京城的回凤楼有六殿下罩着,她这个回凤楼的舅母大人下不了手。可是到了殿州,有永昌伯府撑腰,有堆福县丞陶敏帮忙,有伯府管家跑腿,还怕回凤楼凤恒这个小商家?听说不仅殿州府城,就是在石寨港,回凤楼的生意都是异常火爆!不是赚钱,而是捞钱!到时,拿回店铺,得了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 殿州,我来了!堆福,我来了!殿州回凤楼,我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潘坤过来恼着脸道:“还不快跟上!你不要再见那些官眷,收那些礼物了!” 黄氏冷笑道:“听了那世子下蛆,你就来找我的歪!我是收了些东西,可是,那些银票和首饰,差不多有一半让你给了那两个小妖精!”她把手一伸道,“拿来,我还给人家去!” 潘坤讷讷不敢言。 接下来,黄氏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也不敢抱怨童野日夜不停地赶路,但是收礼物的事情还是免不了而为之。毕竟,谁能抵御银票和珠宝的魅力? 当然,没人知道,黄氏还经常让丫鬟偷溜出大队伍,还往路边草丛里丢点什么东西。 于是,童野还没到殿州,他在洪都与郡王公子见面的情报就放到了永昌伯爷的桌案上。 五月十九日一大早,童野等人就到了殿州知府府邸。 传旨太监薛克是个三十多岁、浑身如发面馒头似的胖乎乎的好性子。他还是大太监梁无量的徒弟。他说,因为要给罕岩思、林氏等人传旨,所以必须到将军府邸去。农官田观和麦坚更是火急火燎,恨不得飞到上李厝视察土豆田。于是,刘希赶紧派人给林氏、苏澜送信,预备接旨,一边派人去通知叶恭一家,还传令方宁等殿州大小官员陪同。 待童野等人到达上李厝时,林氏和苏澜已经在蚵壳屋摆下了香案、供品。之所以在蚵壳屋,自然是童野留了心,叮嘱了刘希。 罕岩思一家和叶恭一家都来了。就连多日不见的申辉也出现了。刘奇接到父亲的信,也带着小厮、护卫从书院赶回来了。 大家焚香净手,跪拜接旨。薛克展开一道道圣旨,逐件宣喻。 苏澜特地查阅了大成王朝的诰封制度。比如,封诰圣旨,一品用玉轴,鹤锦或狮锦;二品用犀轴,麒麟锦;三品、四品用金轴,瑞荷锦;五品以下为黑牛角,瑞草锦;六品以下用乌木轴,用葵花图案。 夫妻封赠在同一轴上的,一品授给四轴诰命,封赠上三代;二品、三品授给三轴,封赠上两代;四品与七品授给二轴,封赠上一代;八品、九品授给一轴,只授给本身,不封妻。 苏澜和苏怡跪在院角偷看。只见薛克先是展开玉轴鹤锦四轴圣旨。苏澜猜测这是一品诰封。果然是皇上赐婚罕岩胆和叶庄,择日大婚后入滇;并诰封罕岩胆为一品崇圣王,叶庄为一品崇圣王妃;罕岩思被尊为一品崇圣太上王,娜木嘎被尊为一品崇圣太上王妃。 之后,薛克又展开金轴瑞荷锦三轴圣旨,这是三品诰封。果然是封叶恭为三品承恩子爵,伍氏为三品承恩子爵夫人;叶楼为四品承恩男爵。 接下来的圣旨是,命宁南伯世子童野率六千宁南军补充兵员至洪都后,其中五千人先行奔赴云南,一千人随世子于殿州迎接罕岩胆夫妻入滇。除人马,朝廷还为罕岩胆夫妻入滇先期拨付二十万两白银和三千石粮食。银粮由四川就近调入。 命户部正五品农官田观、麦坚视察殿州土豆等可菜可粮高产作物采收情况。 这时,苏澜注意到,薛克拿出金轴瑞荷锦二轴诰封圣旨。这是册封刘希为正四品殿州知府、夫人林氏为正四品恭人诰命。尤其在夸赞姨母时,什么“朴素攸崇,宽仁夙着,赞襄府治”,什么“安贞执谦,嘉言懿行,持躬恪谨”,真是不吝赞美之词。 之后,又宣读了方宁、耿帅和潘坤的任职圣旨。方宁这回是正式担任起殿州通判。 苏澜注意道,在宣喻诰命圣旨,特别是姨母的诰命时,江氏和黄氏的脸上满是歆羡。也是,像叶庄王妃、娜木嘎太上王妃以及伍氏这样的承恩子爵夫人的诰命,不是她们这样的人有福享受的,倒是林氏这样的四品恭人,夫君努力一把,她们就有可能做到。 最后,宣旨太监还特别要两位土豆田受到严重毁坏的里正来听旨。 李福和李禄正安排人手做采收准备呢,立刻飞奔来到蚵壳屋,跪下叩头。皇上特旨补偿他们每人每亩十五两银子。这是大成上等良田的官价! 两个里正激动得浑身颤抖,涕泗横流。万万没想到,将军小姐说,朝廷会赔偿他们,果然就赔偿了! 宣旨完毕,林氏安排仆人奉茶,还端上了红薯饼,真是香气扑鼻。 童野看到苏澜,悄悄过来嘀咕了几句。苏澜立马明白童野为什么特别交代要在蚵壳屋接旨。果然就见几个太监正在好奇地抠摸蚵壳,还有意无意地打听蚵壳屋的情况。有个太监还特地问了林氏,苏长起人头落在什么地方。林氏为难地道:“当时我不在现场,我外甥女在,请她说吧。”于是身穿补丁长袍、显得格外瘦弱的苏澜上前,简单说了几句,最后还和春红、苏源、社日等人趴在林氏怀里,簌簌落泪。林氏哽咽道:“仿佛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这几个外甥女儿和小外甥都是当天亲眼目睹,现在还经常做噩梦!”大家都脸色苍白,不胜唏嘘。几个胆小的夫人、小姐还差点厥倒。 休息过后,田观和麦坚迫不及待地对刘希道:“大人,我们现在就去土豆田吧。”说着,问了有关土豆种植的一连串的问题。 刘希道:“二位大人,本府在奏章中说过,土豆主要是我外甥女和两位里正在打理,所以还是请她跟各位大人介绍吧。” 这时大家才发现,将军小姐已经提着一个篮子,拿着锄头,一副农家丫头打扮。她道:“各位大人,请移步。” 于是大家都群情激奋,蜂拥而出。 黄氏对土豆没什么兴趣。可是伯夫人小费氏之前一再嘱咐,一定要去看看,她若不去,丫鬟也去不了。 一行人跟着苏澜到了李福家的土豆田边。只见这里到处是人,站满了田间地头。原来,知道今日采收土豆的消息后,上、下李厝和附近的村民争先恐后地来观看。见官员来了,大家都欢呼起来。 田观和麦坚发现,田边已经放了好些箩筐,既有小秤,也有一杆双人抬大秤,旁边还放了桌椅和文房四宝、算盘量尺。 田观和麦坚是熟手,首先丈量土地,合一亩零半分。他们还让手下仔细数了植株,约四千八百株左右。 苏澜不由赞叹。正是有这样一些一丝不苟、勤勉力行、懂得技术的农官,才创造了古代灿烂的农业文明! 开始采收了。苏澜首先邀请童野世子采挖。童野卷起袖口,随机选了一棵植株。 这时,田观和麦坚也赶上前来,异口同声地道:“千万不可挖破了!” 此话一出,童野觉得异常紧张。虽然锄头远比刀枪轻巧,可是童野却觉得重若千钧!不免紧张得双手颤抖冷汗直冒。 在苏澜的安抚和指点下,童野小心翼翼地挖开了土层。一窝土豆蛋蛋露了出来。 几个助手上前,先是仔细扒开了沙土。 田观和麦坚赶紧数了起来:“这第一株土豆,结果八颗!大如拳头,小如鸡蛋!” 大家一听,都惊呼起来。 “上称!”田观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李福和李禄掌秤,颤抖地称了这第一窝。 “共计二十四两!” 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苏澜知道,此时是十六两制,二十四两,就是正好一斤半。照此核算,一株一斤半,四千八百株,那么这块田地的产量估计在七千斤左右,亩产七千,就是在前世也是罕见的。 “这是金蛋蛋啊!”田观和麦坚激动得差点摔倒。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1、不同凡响的贼 不光田观和麦坚,所有人都激动得头晕目眩!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上李厝里正李福的一亩零半分地,共有土豆植株约四千八百棵,共收获土豆约一百二十石!苏澜测算了一下,大成一石约三十公斤,一百二十石就是三千六百公斤,既七千二百斤,亩产为六千八百五十七斤。其中最大的植株结果十三个,约四十八两重,即约前世三斤重;最大的一只土豆超过了一斤! 彼时大成,上等稻田,产量每亩不过七石,约二百公斤,刚刚四百斤。小麦的产量与水稻相比,还要略低一点。便是前世,普通年景亩产水稻也只有六百公斤左右。“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后来把杂交水稻亩产提高到一千公斤以上。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尤其是田观和麦坚,抱着土豆,哭得稀里哗啦:“金蛋蛋啊,大成百姓有救了!”又疯疯癫癫地跑到苏澜跟前跪下,“小姐,您这是高德大节,光耀千古啊!” 他们这一跪,除了刘希、林氏和童野、上差等人,差不多都跪了下来。百姓更是热泪盈眶,歌功颂德。 黄氏吃了一惊。她不是吃惊这惊人的收获,而是惊诧于大家对苏澜的钦佩和称赞。高德大节,光耀千古!这是极高的评价!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女娃娃! 苏澜赶紧让世子、姨父请大家起来。苏澜谦虚道:“这还只是上李厝一亩土地的收成,等我们把所有土豆都采收了,再来称赞不迟。” 中午就在蚵壳屋吃的自助餐。回凤楼来了两个厨师,再加上施嬷嬷,小云和小花帮忙。食材除了买的鸡鸭鱼肉,还有刚才采收时略有损坏的土豆。菜品不多,菜量很大,油水很足。尤其新鲜的土豆炖的肥鸡大肉,做的酸辣土豆丝和土豆饼,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大家对虎皮青椒和西红柿也非常喜爱。 田观和麦坚很快撂下了碗筷,追着苏澜问这问那。苏澜是来者不拒,尽量解释得清楚明白,听得这两个农官是频频点头。间或苏澜还派人分别给张进和吉森等庄头送信,也如上、下李厝这般准备。 田观和麦坚迫不及待地让苏澜领他们去了下李厝。下李厝里正家的土豆田有一亩一分,比李福家略大一点,植株大约四千九百棵,产量为一百二十六石,约三千七百八十公斤,约七千五百六十斤,亩产为六千八百七十二斤。与上李厝里正李福的亩产量大致相当,亩产都超过了六千八百斤! 田观和麦坚眉开眼笑。在见到李旺娘种植的辣椒和西红柿后笑得更加开心了。因为凭着多年农官的职业熏陶,他们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可以预测辣椒和西红柿的前景光明。 他们兴犹未尽,道:“听说小姐还种植了红薯和玉米,我们也想去看看。” 苏澜笑道:“小女正想跟两位大人禀报。如果大人们时间允许,可以在殿州多呆一段时间。再过大约半个月,我们的红薯就可以丰收了。它们的产量可以跟土豆媲美。玉米收获的时间则还要过一个月,产量虽然比不上土豆、红薯,但是也很可观!” 大家当即去看了红薯和玉米。尤其是在扒开红薯土层,看到里面红色的瓜蛋蛋时,他们兴奋地道:“这个看样子也是金蛋蛋啊!我们立刻写奏报!我们离京时,皇上还下旨,如有必要,要将所有土豆都作为种子由朝廷收购。在全大成推广。” 苏澜笑道:“两位大人应该知道,土豆虽然产量高,但是这点出产来年在殿州种植都还不够用!最实际的做法是,皇上先恩准我们殿州种植,再在福建推广,然后在全大成推广!” 田观点头道:“小姐此言最是实在。依本官的意思,自然是要留下来,勘察红薯和玉米的收获情况。” 麦坚也道:“本官也有此意。作为农官,这是见到了百年难遇的祥瑞之物,能够亲眼见证,实属荣幸!” 苏澜谦逊地道:“那是我们殿州百姓的荣幸!” 苏澜指点两个里正做好窖藏。也让他们马上给土豆田灌水,抢插晚稻。 因为明天要去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于是大家约好明日在府衙门口会面。 除了童野和耿帅的人,其他人都离开了蚵壳屋,回到了府城驿站。 耿帅是将军的好朋友、御史中丞耿执的次子,现在又是新任春明县令。大家自然格外看中。刘希和林氏欲留晚饭。但是夫妻俩说,路上实在辛苦,两个孩子还在驿站呢,只能等土豆采收工作完成以后,阖家再来正式拜访。 临走时,耿帅让人赶了一辆车过来,原来里面全部都是六殿下托他捎来的书!苏澜目瞪口呆。她知道六殿下捎了书过来,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多! 苏澜想让几个护卫帮忙卸车,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不知道他们忙什么去了。只好麻烦童野和耿帅的手下帮忙搬书。 搬完书,除了赵宇,童野让自己的手下都跟耿帅走了。他今晚要宿在将军府。 耿帅走后,童野先是拿出老娘和老婆送的礼物,将军府和知府家人人有份。既有人参、鹿茸、燕窝、灵芝等名贵药材,也有金玉珠宝首饰,还有丝绸、茶叶等,价值不菲。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拿出十几封信。 将军府和知府的人几乎人人都收到信件。将军给家里每个人都写了信,春红和社日都有,就连苏怡也有,她还收到了葛汉的家书。杜平也给岳父、岳母、刘奇、刘嘉、苏澜、苏源、社日写了信,给刘珍的信尤其厚。刘珍脸色绯红,激动地躲到将军府自己的房间去看信去了。 除了父亲和杜平的信之外,苏澜还收到了六殿下的信。鼓鼓囊囊地很厚。 童野还把她叫到旁边,从衣襟里拿出一沓银票,道:“六殿下说,这是你店铺的收入。恐怕你有急用。”苏澜一数,有整整三十万两。 苏澜也躲到给仇四他们做手术的库房里去看信。 六殿下特地感谢那些礼物,尤其是望远镜和那些长枪短剑!还详细说了父亲进京叙职前后发生的大事小情。他还特别嘱咐,盐场的事情要绝对保密,除了已知的人员,其他人都不要让他们知道!童野身负平叛滇乱的重任,对他隐瞒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还说,知道她急需用钱,三十万两是让她备不时之需。 他还写道:“大成人口九千万,按人均一年最少需要五斤计,每年最少需要四亿五千万斤。而大成每年实际产盐只有三亿多斤,满足百姓的需要不到七成。其他严重依赖西戎之青盐……” 苏澜知道,前世国人人均一年食盐的需求量是十斤。人均年需五斤的量可以说是低得不能再低,再低就会严重影响百姓的身体健康!用前世的话说,这就是刚需!每年有一亿五千万斤的缺口,这皇帝真是要愁白了头发! “……故此,小姐若是能建好金银滩,再据此继续建立其他盐场,于国于民都是大事,甚至可以改变国家的策略走向。小姐为母亲的辛苦筹划应该能够实现!” 六殿下又说:“大成严控官盐价格,每斤盐价为一百五十文。其中二十文为盐税。根据目前每年三亿的产量,按照一千文一两的均价,国家应该收税六百万两。但是大成自建立之日起,盐税能够收到三分之一就已经是烧了高香……更遑论,每年有一亿五千万的缺口!这部分不仅收不到盐税,还要倒贴。因为西戎据此索要大成的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抵扣,折算起来,每斤早就超过二百文,好不容易收到的盐税几乎都贴了进去……” 苏澜倒吸一口气。为了这一口盐,大成是拿自己的脑袋送给西戎人砍啊! 苏澜心里不停地拨动着算盘。金银滩面积大约一万两千亩,每年五至十月,只有半年能够生产海盐,如果全部建成投产,每年产量大约为六万吨,即年产可以达到一亿二千万斤!若再增加几个盐场,每年一亿五千万的缺口就可以填补!而且还可以逐渐提高人均最低食盐量,以改善国人体质。而最关键的是,仅仅这金银滩每年一亿二千万斤的产量,理论上就可以为国家增加二百四十万两白银的税收!而且,再也不用耗费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民生、军事物资去倒挂食盐,还可以借此摆脱西戎的束缚…… 苏澜忽然感到热血沸腾,既骄傲又自豪。她顿觉之前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赚钱,为母亲争取封赠,这对平常女子来说,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如今六殿下的点拨,让她顿开眼界!不要小看了这一颗盐花,背后是国计民生,是民族命运! 苏澜正在思索,忽然门被敲开了。甘甜进来道:“小姐,杀四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有要事禀报。” 苏澜道:“我正奇怪呢,刚才搬书怎么没有瞧见他们几个。” 甘甜上前低声道:“小姐,他们抓到了一个贼,一个不同凡响的贼!” 苏澜很惊讶:“咦,你怎么拽文了,还知道不同凡响这个词了?” 甘甜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杀四说的,我是照葫芦画瓢!”她神秘兮兮地道,“小姐,您知道偷的是什么吗?”她凑到苏澜的耳边叽咕了几句。 苏澜先是一愣,然后冷冷一笑道:“看来杀四没有说错,还真是一个不同凡响的贼!” 她思索片刻道:“不要惊动别人,你和覃龙他们站岗,让杀四陪我审案。” 甘甜道:“把人押到这里来吗?” 苏澜点头道:“就这里。” 甘甜走后不一会就回来了,道:“老爷、夫人、公子领着世子到将军府去了,大家也都过去了。这会儿这里没人,正好。”说罢转身出去。 又过一会儿,杀四打头,提着一个口袋;甘甜押后,推着一个双手被绑到身后的十三、四岁的丫鬟打扮的人进来了。这丫鬟唇红齿白,面容姣好,还透着天真和稚气。苏澜吃了一惊,不免怀疑,这个丫鬟是那个不同凡响的贼? 她的怀疑很快被打消。杀四倒提口袋,倒下来大约五六斤大小不一的土豆,还有一些辣椒、西红柿。而且辣椒和西红柿各种品种都有。 杀四道:“我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观察、注意她好久,发现她偷了东西后,就跑到官道那边去了。之前我们怀疑她是附近的村民,想偷点回去尝个鲜,结果一问,满不是那么回事!” 呵呵,看来还真是个熟手惯犯,居然还知道兼顾大小和不同品种! 苏澜盯着那丫鬟看了半天。那丫鬟似乎很怕,浑身筛糠,跪倒在地:“小姐,我就是想拿一点回家吃个新鲜,没有别的意思!请小姐大人大量绕过我吧!”说着就邦邦邦磕头不止。 苏澜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道:“吃个新鲜?你哄鬼吧!一口官话,不用说,你来自京城!你说回家吃个新鲜,那我告诉你,一个月后,待你回到京城,你偷的这些东西早都烂透了,新鲜不了!” 那丫鬟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愣怔了好久。 苏澜皱着眉毛对杀四道:“你们抓人早了一些,再稍等片刻,一定能抓到接应她的同伙!” 杀四愣了一下道:“小姐,是我失误了。我让夏松、夏柏再去看看。” 苏澜点头道:“去现场看看,在周围仔细搜索,也许还有点收获!” 杀四出去布置。苏澜看着那丫鬟笑道:“即便是你的同伙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也得半个多月,这些东西也都不成个样子!所以,让你偷这些东西的人本身就是个傻子!你呢,偷这些烂东西回去,没功却有过!” 那丫鬟自言自语地道:“那为什么将军带进京城的东西就是完好无损,新鲜得就像刚摘下来的?” 恰好杀四进来,苏澜道:“听听,还真是一个不同凡响的贼!还看到了将军带进京城的东西新鲜得就像刚摘下来的!”苏澜揶揄道,“可是怎么办呢,我有法子保鲜,你却没有!” “保鲜?”那丫鬟不解地问道。 “是啊,保鲜!”苏澜道,“好比说,长途贩运鲜鱼,就要用木桶装水,把鱼儿养起来,路上还要不停地换水。是一样的道理!” 那丫鬟恍然大悟,道:“那人是个傻的,我也是个蠢的!” 苏澜觉得这丫鬟有点意思,道:“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把你后面的这个人说出来。” 那丫鬟一笑道:“这我不能说。” 杀四道:“烈得狠,刚抓到那会,就预备吞毒药,被夏松打落了,那药掉到地上就烧黑了一地的草!” 苏澜道:“忠仆!永昌伯府有很多忠仆。不过,这些所谓的忠仆,好多都是家生子奴仆,他们的爹娘老子、兄弟姐妹的命都被侯府攥着呢” 那丫鬟眼睛一闪。确实,她马上想到了身在伯府的爹娘和兄弟。 苏澜捕捉到她眼神中细微的变化,笑道:“其实说不说不打紧,谁让你偷这些东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主子,不是老费和小费,就是贤妃!喔,现在不能叫贤妃,应该叫谨嫔,就是皇上训诫她要谨慎、恭谨的那位。我说的没错吧?” 那丫鬟瞠目结舌地望着苏澜。 苏澜又是一笑,道:“其实,这几个人就是一个人。所以,你说不说,无所谓!” 那丫鬟似乎吁了一口气。 苏澜道:“我对远在京城的人不感兴趣。我在意的是,掩护你的是谁?换句话说,这次来殿州的人中,谁家的官眷在掩护你?” 那丫鬟又紧张起来,咬着嘴唇不做声。 “你不说也不打紧。我一查就知道,此次来殿州的人中,谁家带了眷属。”苏澜搓着两手道,“其实不用查我也知道。此次来殿州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带了眷属的人只有两家,新任春明县令耿执,夫人江氏;还有新任堆福县令潘坤,夫人黄氏。说吧,江氏和黄氏,她们两个人,谁给你打的掩护?像你这样需要她们掩护的人还有几个?”苏澜冷着脸道。 那丫鬟不做声,倔强地望着苏澜。 “其实,是谁掩护你,明日我就能知道。我不问两位夫人,只问她们的仆人就知道了!你既然是伯府派来的人,掩护你的人一定待你如上宾,吃喝、穿用、赏赐,你绝对是一等一的,因此会在你的同伴中结下仇怨!很多人会嫉恨你,她们非常乐意指认你属于哪位夫人。当然,我也可以提醒你,跟你一样被伯府派来的人还有几个,都是谁,明天就都知道了!” 那丫鬟听了,愣怔了半天,突然猝不及防地就要去撞墙,被杀四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 苏澜摇摇头道:“傻瓜!撞墙而死,难道两个夫人的仆人就不认识你了,就不指认你了?”那丫鬟刚想张嘴,苏澜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死了,就没有人证了,而且你死在我家,我一定会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是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死了我也无所谓,因为我可以不需要你来做人证!而且,殿州最多的是什么?是海。官道外就是。你信不信,你现在死了,殿州人马上就知道,某某官家的丫鬟失了分寸,来到殿州贪玩,失足落了水!顺便告诉你,摔得头破血流跟掉到海里拍死在岩石上死的人是一样的!” 那丫鬟彻底崩溃了,一个劲道:“你是鬼还是神?” “既非鬼,也非神。小姐我是人,堂堂正正的人!”苏澜垮着脸道,“我是将军的女儿,自然知道一些特殊的刑讯手法。不妨告诉你,我这有个刑法叫水滴石穿。我可以把你的脑袋先开个瓢,然后让水滴在你的伤口上。水能洞穿石头,你的脑袋也不会有问题。顺便告诉你,有一个老虔婆,让我用水滴石穿弄死了,死的时候,她的脑袋薄得就像一张纸了!” 那丫鬟脸色苍白。满眼写着就是恐惧二字。 苏澜突然暴喝一声道:“来人啊,上水滴石穿刑具!” 话音刚落,那丫鬟惊骇而又凄厉地叫道:“我说,是黄夫人……” 蚵壳屋突发状况,惊动了将军府所有人。大家跑到蚵壳屋库房,只见放置粮食的坛罐、橱柜、货架或四分五裂,或东倒西歪,还有一些粮食撒落满地。只见一个年轻女孩被绑着双手,倒在地上,脸上五指山高高坟起,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苏澜还狠狠地踢着这女孩的双腿。甘甜上前道:“小姐,让我来,别脏了您的手脚!”说着,一个耳刮子抽上去,直接把那女孩抽晕厥了。 刘希吓一大跳,道:“这是怎么回事?别打死人了!” 甘甜道:“大人放心,她死不了!” 林氏也吓得脸色苍白:“澜儿这是怎么了?” 苏澜气呼呼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是杀四和甘甜说了。 大家听了,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刘希是至纯至厚之人,哪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道:“不应该啊。潘坤还是回凤楼凤恒的舅兄,不帮着自家,胳膊肘居然往外拐?” 刘奇冷笑道:“什么不应该?肯定是得到了更多的利益和好处!” 童野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嘲讽地道:“原来如此!潘坤和黄氏居然是永昌伯府的爪牙!”他笑道,“这个黄氏不是个东西,一路上总是打着我们的旗号,仗着我们的势头,收受贿赂,拿好处揩油水。我说了潘坤几句,她有所收敛,却还是死性不改,照收不误!” “啪”地一声,苏澜往地上丢下一封信,道:“世子还是好好睁眼看看吧!黄氏已经将你在路上的所言所行全部报告给了永昌伯府!你一个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好汉,被几个妇人卖得连底裤都没有了,你还能到云南平乱建功么?哪天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苏澜这话虽然难听,却也话糙理不糙,甚至还振聋发聩。童野瞠目结舌,脑瓜子嗡嗡直响。他有些不敢相信,捡起地上的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黄夫人,童野于洪都会见杜平一事,详细内容请速查。土豆等作物按原计划获取。” 童野头发晕眼发花,手脚颤抖:“这信从何而来?” 苏澜道:“我的两个护卫去现场查看。村里有两个孩童说,杀四抓获这丫头时,有个中年人就藏在他们家的柴房里。杀四他们抓了丫鬟走后,这家伙立马逃跑了。慌不择路在猪圈旁摔了一跤,结果这封信就掉了下来!” 童野手上的信掉在了地上。他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嘎嘣”响,嘴里一个劲骂道:“潘坤,黄氏,我要杀了你们!”说着,从腰间抽出长剑,转身出门要上马。杀四和赵宇赶紧追上拦住他。 苏澜道:“省点心吧!这会儿城门已关,你打算飞进城找潘坤和黄氏拼命吗?” 童野一滞。杀四和赵宇立刻趁机夺了缰绳和长剑。 “既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苏澜思索片刻笑道,“急什么,好喝的汤得多炖一炖。待上差走了再说吧。” 她低头瞧瞧那丫鬟,叹口气道:“我估计,她娘老子和兄弟姐妹在伯府没有个好了。留着她吧,总归是条性命!”心里却直道侥幸,幸亏当时杜平帮助自己拿到了金银滩!指望潘坤?泡汤去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2、盗贼满世界? 因为潘坤和黄氏的事情,将军府为童野预备的接风晚宴草草收场。 苏澜找来那两个孩子。一边听着他们的叙说,一边画像。不一会儿,苏澜笑了,这个丢信的男人她认识啊,不就是曾经在殿州大堂审讯倭案时,吓得夹着尾巴狼狈逃窜了的京城永昌伯府齐管事齐志道吗! 而潘坤和黄氏受邀出席回凤楼的接风晚宴也是不欢而散。甚至于,凤恒的夫人潘氏还发了病。 黄氏拍着桌子道:“京城回凤楼有六皇子罩着,我不敢动手。可这殿州府城和石寨港的回凤楼,六殿下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既然我们到了殿州,你们父子立马乖乖把两个回凤楼店铺的契纸给我交上来,还有火锅和佛跳墙的菜谱秘方!” 凤恒一边安抚夫人,让婆子送她回房,一边连夜让人去请郎中。 凤鸣却抄着手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望着舅舅舅母。 凤鸣虽然年少,但经历却不少。小小年纪就跟哥哥凤梧到京城求学,在舅舅家里栖身,可以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曾问过哥哥,既然他们出生于商家,与科考无缘,为什么还要到京城求学?凤梧比他年长,叹口气道:“虽然不能科考,但是到底是能够修身养性,增长见识。还有,我们在京城投靠舅家,殿州的生意才能够顺利开办,你以为李世知府是个廉洁的吗?毕竟舅舅是进士出生,又任翰林院编修,他们多少有些忌惮。” 虽然每年家里都要给舅舅舅母大笔钱财,可以说,整个舅家都是他们凤家养着的,可他们兄弟依然受了舅母的薄待,无奈只得顾全大局,忍气吞声。舅家两个表兄、表弟潘通和潘珧看起来一表人才,却是一肚子草包,平常的课业都指望凤梧、凤鸣帮衬,没了银钱也是找他们兄弟,以致于到现在两人连童生也没有考过。他们凤家兄弟虽有兴邦之才却不能科考,真是人间不平! 看到旁边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汪汪的表妹潘盈,凤鸣心里有些刺痛。他跟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舅舅、舅母早就说了,商家小子娶官家女,做梦去吧!他想放下这段感情,可是表妹却非他不嫁,用情至深,叫他欲罢不能,情何以堪? 自从回到殿州,凤鸣再也不愿去京城。祖父和幼弟被倭寇杀害,母亲为此患了疯病,幸而有将军和知府的眷顾,生意才勉强支撑下来。后来将军小姐又献出火锅和佛跳墙秘方,回凤楼才死里逃生,重新发达,火爆到京城!这一切,与舅舅舅母有何相干?也不打听打听,自己几斤几两,竟然肖想回凤楼?甚至还曾动过京城回凤楼的心事? 他想起,将军小姐曾来知会舅父上任堆福县令一事,当时他就知道舅舅这堆福县令的官衔定是六殿下斡旋而来的!却不想舅舅和舅母一屁股坐歪,拎不清到如此地步!他断定,这不是被人利用便是失心疯了! 想到这里,凤鸣镇定下来,绵里藏针道:“舅母小心手痛!我祖父和幼弟罹难,母亲受此打击而患病。如今舅舅、舅母来看望,外甥万分感谢!”凤鸣这是给舅舅、舅母遮丑、下台阶呢! 潘坤的脸都红了,可是黄氏却不依不饶,道:“说,什么时候交出契纸?” 凤鸣道:“我是小辈,无权干涉长辈的事情。不过,如若我家回凤楼是舅舅、舅母的产业,就是父兄不给,我也会劝他们交出来的!”言下之意,我们回凤楼与你们舅家无关! 黄氏一怔。她当然知道回凤楼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还是鸭子死了嘴硬,道:“你这个小屁孩,眼睛里还有我这个舅母长辈么?倒学会尖牙嘴利杵捣你舅母了!你说,火锅和佛跳墙的菜谱秘方什么时候交?”伯夫人小费氏反复叮嘱,一定要弄到这两个秘方,有了秘方,莫说回凤楼,就是回龙楼他们也开得了! 凤鸣仍然是笑道:“舅母这话欠妥!秘方不是我们凤家的,叫我们拿什么给你?” 潘坤和黄氏一怔。黄氏冷笑道:“我们的旗号不值股份吗?” 这时,郎中来了,凤鸣道:“舅舅舅母旅途劳顿,早日回驿站休息吧。恕外甥得到母亲面前伺候汤药,不能陪你!” 潘盈立刻站起来道:“表兄,我也去照顾姑姑吧!” 黄氏还没有说话,凤鸣立刻道:“不劳表妹,请!” 潘坤、黄氏和潘盈怏怏出府。黄氏还吼了女儿一嗓子:“不要痴心妄想嫁来凤家!你父亲官衔不够你选妃进宫,永昌伯府伯夫人答应做你义母,你就有资格进宫为妃啦!到时,我们家就是皇亲国戚,他们凤家还巴结不上了呢!” 黄氏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潘盈吓得脸色苍白,手脚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黄氏完全没有看到潘盈的变化,一味在那里絮叨,把凤家男女老少数落个遍,就连过世的凤老爷子也被她拿来说嘴。 回到驿站,贴身仆人徐婆子见众人散了,立马上来,脸色沉重地道:“夫人,伯府那个丫鬟春枝到现在还没回来!” 黄氏一呆,复又笑道:“春枝兴许是因为偷盗土豆、辣椒、西红柿有功,永昌伯府齐大管事要重奖她,所以耽搁了。” 徐婆子道:“但愿如此。之前在路上,春枝也经常离开队伍给齐大管事传信,可也没有说一去不回啊?” 黄氏也觉得有点不妙。但是她脑子里此刻没有春枝的一席之地,即便有,这深更半夜的,如何去找?于是有点不耐烦地道:“伯府有伯府的规矩,我们还是少掺和!且看明早吧,春枝一定会回来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春枝还是没有回来,伯府齐大管事也没有出现。 五月二十日一大早,童野、刘希、林氏、苏怡带着所有公子、小姐到了知府府衙。薛克和两位农官以及春明、堆福县令及夫人都来了。 苏澜看了黄氏一眼,给甘甜使了个眼色,甘甜会意,走了。 黄氏今天不愿意去什么庄园。她想在驿站休息,或者再到回凤楼去要契纸和菜谱。但是潘坤出去转了一圈后回来道:“耿县令的夫人都准备去庄园,你能不去?” 黄氏的火气还没消呢,气呼呼地道:“咦,什么时候你关心起别人的夫人啦?” 潘坤怒道:“失心疯了吧,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黄氏不想去庄园,但既然江氏要去,她肯定也得去。都是县令夫人,凭什么让江氏露脸出风头? 黄氏和江氏站在一起谈笑风生。黄氏比小她好几岁的江氏显得更加娇俏动人。直到车马动身她们才分开。 甘甜从后面追上来道:“小姐,驿站的驿臣说昨晚没有发现齐志道来过。我把画像留给驿站了,一旦发现那齐志道立刻抓捕。” 一行人先是到了不孤园。看了黄庄头的土豆田的收获情况。他家田地不到一亩,只有九分五,共有土豆植株约四千七百棵,收获土豆约一百零八石!也就是三千二百四十公斤,即六千四百八十斤,亩产为六千八百二十一斤。亩产也超过了六千八百斤! “了不得!看样子亩产六千八百斤应该没问题。”两个农官高兴地道。 耿帅激动地对刘希和苏澜道:“不管怎么着,我们春明来年一定要种植土豆。” 潘坤自然不甘落后,也要求种植。 苏澜好奇,六殿下亲自物色的人选居然也是永昌伯府的人,看来永昌伯府势力之大爪牙之多不可小觑! 再到有邻园。张进的土地跟下李厝里正李禄家的土豆田一样多,也有一亩一分,植株约四千九百棵,产量有一百二十七石,比李禄家略高,约三千八百一十公斤,约七千六百二十斤,亩产为六千九百二十七斤。亩产竟然超过了六千九百斤! 一行人欢欣鼓舞,又来到丰泰园原来张轩的土豆田。现在这里由张凡打理。这里土豆田最大,大约一亩二分,有土豆植株约五千多棵,共收获土豆约一百三十九石!也就是四千一百七十公斤,既八千三百四十斤,亩产为六千九百五十斤。亩产也超过了六千九百斤!是目前五块田地中总产量和亩产量最高的! 这一下都轰动了。三个庄园的佃户都围着了刘珍、春红和苏澜,吵嚷着明年都要种。 田观和麦坚激动地把刘希拉到一边,几里咕哝说了好半天。 苏澜一边答应佃户们,一边指点窖藏,抢插晚稻,一边安排大家去参观登峰路。 到了这里,大家都瞠目结舌,就连刘希、林氏、苏怡、刘奇和苏澜自己都惊叹不已!她的《登峰路记》石碑已经立好,在碑林里格外醒目。最兴奋的是通判方林大人。确实,他的“挂壁画廊”碑刻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而且他的字龙飞凤舞,别有韵味! 桌椅和文房四宝已经备好,刘希自然邀请薛克、童野、田观和麦坚、耿帅和潘坤题字。薛克十分乖觉,笑着婉拒。 童野看到杜平的字,那是相当不服气啊,想了半天道:“我是个带兵的,让大家见笑了。”说罢挥毫写下“江山万里,百战黄沙”。 苏澜看这幅字,笔力遒劲有余,书法技巧稍欠火候,但是作为军人已是难得。而他题字的立意高远,豪情万丈,那就是说,要身经百战,保万里山河。 大家哄然叫好。 田观和麦坚斟酌了一下。田观道:“我们是农官,身系万千百姓吃饭问题,所以……”说着,田观饱蘸笔墨写出“嘉禾”二字。笔画丰满,包含丰收的喜悦。 麦坚也上前写下“硕果”二字。笔画也是圆润厚实。苏澜好笑,这两位农官还真是志趣相投。 潘坤和耿帅都是进士,两人都在翰林院待过,但是耿帅要比潘坤年轻几岁,更加意气风发一些,潘坤则显得老成一些。从他们的题字可以看出。耿帅题字是“鞠躬尽瘁”;而潘坤的题字是“廉则民爱碑自立”。 他们二人成日待在翰林院舞文弄墨,自然是书法大家。果然赢得满堂彩。 苏澜看了潘坤的题字,不由冷笑。这潘坤应该知道,“廉则民爱碑自立”还有下一句,是“贪则民弃墓自掘”!好自为之吧! 苏澜叮嘱张进等人照样把各位大人的题字勒石为碑。 走登峰路时,大家又对不锈钢扶手赞叹不已。 一行人上了鸡爪岭,看了两个庄园的红薯和玉米以及辣椒和西红柿。苏澜有点歉然,道:“土豆种子不够,只得等下一次再种土豆。”两位农官唏嘘不已。 最后回到丰泰园。大家看到向阳坡新式民宅、丰泰学堂和丰泰医馆,都纷纷称赞。 薛克非常高兴,道:“皇上一直推行教化民众,强健百姓筋骨,丰泰庄园做得很好!本差一定要上奏皇上。” 苏澜道:“承蒙上差大人谬赞!当时土匪纵火焚烧,百姓死伤,损失惨重,就差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了!殿州一些慈善人家慷慨捐赠,出钱出力,重新整修。为了回报殿州父老和乡亲百姓,我这才修了民宅、学堂、医馆和山路,就是为了造福一方!” 大家纷纷称赞,偏黄氏心里嘲讽。瞧着将军小姐就是一个傻子!这么好的房子、学堂和医馆竟然是修给这些泥脚杆子佃户使用,真是暴殄天物!黄氏心里一阵抽痛,仿佛苏澜糟蹋的是她的钱! 午餐排在学堂饭厅。大家听说,在此读书的孩子不仅免除学费,还能免费吃一日三餐。钱粮由苏澜在佃租中支出。大家听了,都默默筹算花费支出。薛克不禁动容。 正准备吃饭呢,忽然一阵喧哗,一个女子疯疯癫癫地向童野扑来,口里还喊着:“世子,世子!”正是谢芳。童野吃了一惊,迅速躲过。 苏澜赶紧让人将谢芳拦住,送到了医馆。苏澜还向大家解释道:“她脑子有点问题,见人就闹着要吃柿子。” 黄氏听了满是疑惑。所以饭后她以肠胃不适为由,也去了医馆。不过那疯丫头已经不在了。一番打听,一个白胡子老头道:“可怜之人,夫人就不要烦扰她了!” 待黄氏从医馆出来,她已经知道了一些秘密。郎中不说,村民拿了铜板自然会说。不过,在她出了医馆之后,甘甜后脚也进去了。 因为明天要去吉家铺庄园,所以大家约好明早在蚵壳屋将军府碰面。 回到将军府,刘希把苏澜叫到书房,道:“澜儿可知,田观和麦坚两位农官跟姨父说了什么吗?他们让我赶紧写奏报,为你请封!” 苏澜不觉得意外,毕竟之前六殿下提过这个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堆福县君”。 苏澜笑道:“姨父,县君是几品封诰?” 刘希一愣,激动地道:“澜儿已经知道?是县君而不是乡君吗?” 苏澜一愣:“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六殿下没有详细说明!” 刘希激动得满脸通红:“澜儿可知道,大成规定,皇帝的姑姑称大长公主;皇帝的姐妹称长公主;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她们都是正一品;皇太子和亲王的女儿为郡主,是从一品;其他皇子的女儿和郡王的女儿是县主,是正二品。其他皇亲国戚的女儿,可以由皇上封为县君和乡君,品级为从四品到正三品不等。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有俸禄。大成立国百年来,还没有大臣之女荣获此封的!”刘希继续道,“大成公主俸禄不尽相同,一般年俸三千到六千不等;郡主的年俸大约八百到三千;县主的年俸三百到八百不等。也是有具体规定的。比如你姨母是四品恭人,年俸为三十六两。虽然少,也是朝廷的恩典!” 苏澜瞬间石化。姨母四品恭人,一月三两白银的工资,还真是朝廷的恩典啊!不知道自己这个县君或者乡君一年的俸禄有多少? 刘希又道:“两位农官的意思很明确。估计是他们离开京城时,皇上有过交代!”他越说越激动,“澜儿,你知道吗,这土豆直到采收称重,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亩产几千斤,这样的收成,这样的功劳,朝廷给予你什么样的赏赐都不为过!”他长叹一声,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儿!若是男子,更是能光宗耀祖!” 正说着,童野敲门进来,开门见山道:“小姐,你可知道,宁德县令谢楠的岳家已经将他告到皇上跟前,说他杀害妻女,却又拿不出证据!那谢楠否认杀人,却又交不出妻女,只好悄悄地满世界寻找金氏和谢芳母女。原来谢芳让你藏在了丰泰庄园!” 苏澜叹气道:“如果我不藏,谢芳早就死了!”她说了金氏和谢芳母女的结局。“她们虽然讨人嫌,可结局也太惨了!” 刘希叹道:“澜儿这是好生之德!” 童野惊呆了,道:“这谢楠真是狠辣无情。就连我这杀伐之人都下不了这样的死手!” 苏澜回到房间,甘甜赶紧汇报到医馆的调查情况。 “这么说,黄氏只知道谢芳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是的。我估计她就是想调查世子爷有什么风流韵事!”甘甜道。 “但愿只是这么简单。”苏澜皱眉道,“这个女人真的好讨厌!怪道之前我到回凤楼说潘坤来堆福任职的事情,凤恒和他儿子凤鸣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看凤鸣对他这个舅舅、舅母不太喜欢。”她顿了一下道,“话说回来,虽然我们跟回凤楼关系密切,可我从未在六殿下面前举荐过潘坤,真是奇怪!”看来得给六殿下去鸽信问问。 黄氏回到馆驿,把谢芳的事说给潘坤听,讥笑道:“原来童世子是个风流坯子,连一个疯女都不放过!啧啧!” 到了早上,黄氏梳妆,徐婆子进来道:“夫人,那个春枝还是没有回来。” 黄氏道:“是吗?齐管事来了吗?” “没有。” 黄氏有点生气地道:“这伯府也是奇怪。只要我一路上掩护,他们具体做什么却不要我过问。罢了,他们伯府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掺和!” 一行人在蚵壳屋将军府碰面,然后出发去吉家铺。因为路途较远,今日林氏、苏怡、刘珍、春红和小家伙们就没去。 到达时,已经是午时。大家稍许休息,吉森就亲自带着大家去了土豆田。 吉家铺的土豆田一直由吉森的几个儿子亲自打理。丈量后得知这块田恰好有一亩半。有植株约七千多棵。 经过小心翼翼地挖掘,共采收一百七十六石,约为五千二百八十公斤,为一万零五百六十斤,亩产量为七千零四十斤! 亩产超过七千斤!场上先是一阵沉寂,继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田观和麦坚热泪盈眶,对薛克道:“我们要联名给皇上上奏!要快马加鞭!我们还要求在殿州留一个月,先是查验红薯产量,然后查验玉米产量!”他们语无伦次地道,“我们还要上书,替将军小姐请封!” 此言一出,大家先是沉默,继而又是山崩地裂般的呼喊声! 薛克也激动万分地道:“两位大人,赶紧写奏报!”他又转而对刘希道,“知府大人也赶紧写奏报。一是土豆丰收情况,二是将军小姐的请封折子。赶紧写。本差奉命,要待崇圣王完婚,并且奉命离开殿州才能回京。不过,此等大事,本差会安排紧急奏报,今日就可飞马上路!” 他顿了一下道:“我看,几位大人得捡一些比较大的金蛋蛋献给皇上。” 大家轰然叫好。 因为刘希的大印在知府府衙,奏折必须用印。苏澜也表示,得要将土豆包装好,以免路途遥远、天气炎热,土豆坏掉了。所以,大家决定在吉家铺简单吃了午饭,就动身回殿州府城。 苏澜安排吉森大庄头挑了个头大、品相好的土豆二十来个,用篮子装好。又指点做好窖藏,抢插晚稻。 正在吃饭,甘甜神色异样地跑来找苏澜,小声道:“小姐,又抓到了盗贼。” 苏澜头疼,难道现在盗贼满世界?不由感叹,这永昌伯府还真是前赴后继、鞠躬尽瘁地要在偷盗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苏澜道:“把盗贼悄悄带回蚵壳屋。” 甘甜眨眨眼道:“恐怕不行。小偷此刻被关在大庄头的仓库里,正在高声叫骂!而且是两个人!” “这么狂?两个人偷东西,被抓了现行还敢高声叫骂?”苏澜惊讶地问道,“他们这回偷了多少土豆?” 甘甜鸡贼地一笑:“小姐,这回偷的不是土豆,而是香皂和香水!而且小偷是潘坤大人的夫人黄氏和她的贴身婆子!” 苏澜瞠目结舌,道:“不是让香皂厂停产吗?怎么把她们勾过去了?” 甘甜道:“杀四说,我们在土豆田里忙活,这主仆二人赶着车到处瞎逛,不知怎么的就游逛到郭家花园的香皂厂去了。今日虽然停产了,但是那香气一时间怎么也消散不了啊!” 苏澜想想也是。问道:“她们偷了多少?” “小姐,这主仆二人像馋虫似的,用木棍撬开了大门,偷了满满一箱子香皂和一箱子香水!正好被巡视的文元庄头、文慧小姐和香皂厂的几个护卫当场捉拿!是既拿了贼又拿了赃!”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3、给崇圣王妃添妆 苏澜简直想哈哈大笑。她问道:“证物和赃物都拿过来了吗?” 甘甜笑道:“马车、撬杠、香皂、香水都在,文元父女和护卫等人证也来了。” 苏澜道:“让杀四审讯,然后把记录给我看。他知道怎么弄!” 饭刚吃完,甘甜拿着几张纸过来。苏澜看了看,点头道:“让她们签字画押,证人也签字画押。” 甘甜很快回转道:“黄氏不肯签,还在那里骂娘。” 苏澜眼露寒光,在甘甜的耳旁嘀咕了几句。甘甜转身就走。 苏澜去了仓库。果然见这里正在上演一场好戏。黄氏和婆子被绑,因为她乱叫乱嚷,杀四让人拿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喊冤叫屈总归是要喊要叫的,怎能把县令夫人的嘴给堵上了?” 黄氏看见是她进来了,瞠目结舌,惊诧万分。 文慧气呼呼地道:“小姐,这哪里是县令夫人?是贼婆!偷了我们这么多东西,把她卖了都赔不起!这婆子还拿撬杠把我爹的腿给砸了!” 苏澜惊诧道:“口供上怎么没写?赶紧添上!” 杀四赶紧去写。文慧则拿下了黄氏嘴里的抹布。 黄氏立刻破口大骂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妾生奸生子使坏!怎么样,怕了我吧?” 苏澜的眼睛仿佛淬毒的匕首刺向了黄氏,道:“我好怕怕!潘夫人尽管大声叫嚷,正好让薛克上差听见,过来为你伸冤!” 黄氏听了,立马闭嘴,呆呆地望着苏澜。 苏澜望着那两箱子赃物,道:“原来潘夫人是个贼啊!也是,这香皂每块一千两,一箱二十块,就是二万两!这香水每瓶三千两,二十瓶就是六万两,一共八万两,值得一偷啊!” 徐婆子一愣道:“吓唬我们呢,什么宝贝这么值钱?” “值不值钱,还轮不到你这个下贱奴才老乞婆知道!不过,你的主子毕竟是官夫人,她可知道价格!吓没吓唬,潘夫人心里有数!” 黄氏心里当然有数。京城有家叫“丰泰家居乐”的店铺,卖的都是蔗糖、香皂、香水、口红、bb霜、珍珠、洗发水、妆奁镜、葡萄酒以及其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品。她想买都想疯了,可惜囊中羞涩。依她的能力,里面任何一样东西她都买不起!据此才知道自己是有多穷!所以,本来是想离开土豆田,让徐婆子驾车,到处闲逛一逛,结果闻香找到了一个关闭了大门的作坊,又因为太香忍不住让徐婆子撬门而入一探究竟,又因为看到香皂和香水而见财起意偷盗!最后,就被当场抓获。此刻,她后悔得要死,又寄希望于自己官家夫人的身份能够吓到主家,放她一马。万万没想到,主家竟然是将军小姐!主家没吓到,倒是把她给吓着了! 那徐婆子眼珠一动,道:“口口声声说我们偷,小姐如何证明这些东西是你的?” “是啊,怎么证明是你的?说不定你也是偷的。”黄氏也梗着脖子道。 苏澜一点头:“也是,香皂和香水是不是我的,你们马上就会知道。”她冲着这两人身后道,“童世子,潘县令,姨父,你们听了半天,也说几句吧。” 黄氏惊回头,只见童野、刘希和潘坤都站在库房门口,前两位是满眼惊诧不解难以置信,后一位是脸色青红不定恼羞成怒。黄氏吓得牙齿打架,瘫软在地。 几个人走了进来。潘坤也腿发软身发抖,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了。自己的夫人偷盗,偷的还是将军小姐的巨额财物,而且被当场捉拿!不仅如此,现在连平叛滇乱的伯府世子、自己的顶头上司知府大人都知道了!他脸上发烧,无颜见人,恨不得一头碰死! 苏澜对潘坤道:“潘大人,您在旁边听了半天,应该知道前因后果。现在您夫人质疑这香皂和香水不是我的。我也想给夫人一个交代。这样,我们去把薛克上差请来,毕竟他是皇差,事情真假都可以分辩清楚,更能直达天听,免得您夫人蒙冤受屈……” 苏澜话未说完,就见潘坤惊恐万状,抖若筛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砰砰”地在地上磕得青紫一片,嘴里不停地告饶道:“小姐,饶命!” 黄氏见自己的行藏败露,还被世子和夫君的上司知晓,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吓得磕头道:“小姐,我错了,饶命啊!” 那婆子也哭道:“都是我的错,与我们夫人无关!” 苏澜叹道:“潘大人,您请起,小女受不了您的跪拜磕头!您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潘坤磕头如捣蒜,涕泗横流道:“但凭小姐处置,只求不要告到薛克上差那里!” 苏澜道:“小女也不想啊,只不过,您夫人好像跟您的想法不一样,刚才还哭着喊着,想把薛克上差大人引来呢!” 潘坤听了,猛扑上去,“啪”地一耳光,把黄氏打得七窍流血,头也嗡嗡直响。黄氏吓得不敢出声,可心里却把苏澜恨到骨子里去了。 这一巴掌,把刘希也给震醒了。原来,甘甜来找他,只说小姐请他、童世子和潘县令去库房,有绝密的事情要谈,殊不知竟然是自己刚刚履新、还没有正式上任的下属的夫人偷盗,而且偷的是自己的外甥女、将军小姐的的价值不菲的香皂和香水,还没当场人赃俱获! 刘希回过神来,雷霆震怒道:“潘县令,既然夫人哭着喊着要分辩清楚,我看还是请薛克上差吧!” 潘坤赶紧跪爬着过来,紧紧地抱着刘希的大腿,痛哭道:“大人,救我性命!救我全家性命!” 刘希进士出身,受正统儒家教育,最重修身养性,德行合一。潘坤夫人如此卑劣,只怕潘坤也不是好的!当即黑着脸恼道:“潘县令还没到堆福上任,夫人竟敢在上差面前偷盗!你可知,我殿州盐碱田地,出产微薄,不够你夫人偷盗,也不够你们夫妻刮地皮!”说罢,转身就要禀报薛克。 潘坤吓得浑身乱颤,紧紧抱着刘希的大腿不放。 若不是金银滩的事情需要潘坤掩护,还有他可能是六殿下推荐的人,苏澜真是不想管! 没奈何,苏澜冲着刘希一眨眼,笑道:“既然潘县令如此诚恳,那我就不追究潘夫人偷盗之事了!” 苏澜不追究潘坤夫人偷盗,刘希也就不能随便发作潘坤。所以,刘希有些困惑不解地望着苏澜。 童野见状,赶紧道:“潘县令,还不快快感谢将军小姐的救命之恩大人大量!” 潘坤立刻倒头就磕,又拉过黄氏绑绑磕头。 童野道:“老潘,我记得曾经提醒过你,前任春明县令韦颂,还未上任就被罢官,最后还被砍头!” 潘坤又跪爬过来给童野磕头。 苏澜叹气道:“潘大人,薛克上差那里我可以不惊动了。不过,以后您夫人若是翻脸不认帐,我该怎么办?” 潘坤一愣,无奈地道:“任凭小姐处置。” 黄氏脸色死灰。 苏澜闷不吱声。 童野会意。小丫头这是要我上场啊! 童野指着桌上的审讯笔录,笑道:“刘大人,潘大人,我看,不如我们三人也当一回证人,在这审讯笔录上签字,潘夫人自然也要画押承认偷盗。这份审讯笔录自然交给苏小姐保管,以免后患!” 众人听了都呆了。童野不光让黄氏签字画押承认偷盗,还要让她身为县令的夫君当证人,还要他夫君的顶头上司知府大人和伯府世子当证人,还要把笔录交给原告将军小姐保管,这等于是把屠刀交给苏澜,让她拿着潘坤和黄氏一辈子的把柄任宰任剐! 难怪伯夫人说童野心肠歹毒!黄氏气得痛彻心扉,恨不得一口咬死童野,可她既不敢,又无可奈何。 潘坤的心情糟糕透顶。刚到殿州,还没有到堆福正式上任,夫人就闯下如此弥天大祸,真正是羞愧难当。如果说惊动上差是一刀子买卖,那么在笔录上签字画押,还要交给将军小姐保管,把就是拿着他一辈子的把柄,钝刀子割肉,而且要割一辈子! 可是潘坤没有退路,只得点头。 苏澜将签字画押的审讯笔录放到袖子里,叹了一口气道:“潘夫人莽撞了。既然喜欢这些香皂和香水,好歹告诉我一声,即便价格昂贵,我也会忍痛双手奉上!”她吩咐甘甜道:“去给潘夫人拿一块香皂和一瓶香水,放到她车里!” 潘坤和黄氏都呆了。苏澜此举说是安抚不如说是讥讽!但他们除了说谢,什么都不敢说。 吉家铺的事情办妥,大家准备开拔回殿州。吉森大庄头悄悄过来说:“小姐,老爷子让人送信来,说去芜湖的毛安回来了。小姐何时方便去一趟全园。” 苏澜听了激动万分,巴不得立刻去全园。但是薛克说下午就要派人快马加鞭进京,只得让吉森大庄头传话,明后日方便了再去。 刘希、童野、刘奇带着薛克等人去了府衙。苏澜因为要包装土豆,所以带着杀四、甘甜等回蚵壳屋。她让杀四找李旺娘要了几个青红相间的西红柿和一些各样品种的辣椒。 苏澜看土豆和辣椒、西红柿加起来有二十来斤,笑道:“不能多了,不然回京的上差可要辛苦了。” 她到空间进行了真空包装,又拿了一个木箱子,将土豆等小心翼翼装了进去。回头带着甘甜和杀四等人进城送东西。 路上,甘甜道:“小姐,真没想到潘县令有这样的贼婆娘!” 杀四却道:“一床被盖一样人,潘坤也不是好的!” 苏澜一笑,道:“其实,潘坤是个傻子,如果他当场以黄氏失德休妻,我还真是没办法!也许他是气糊涂了急糊涂了!失了理智!” 甘甜和杀四一愣:“假如潘县令真的休了黄氏怎么办?您手上的东西不就没用了?” “怎会没用?起码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苏澜道。 来到府衙,只见薛克、童野、姨父和两位农官正在奋笔疾书写奏报。 薛克先是汇报了崇圣王罕岩胆将于二十六日奉旨大婚,之后奉命入滇。然后详细汇报了土豆丰收情况,还说了苏澜提议土豆先行在殿州推广的请求;还说了农官要留下来,是因为殿州还有红薯和玉米即将采收。最后也仔细地描述了将军府蚵壳屋的情况,顺便也将苏澜歌功颂德一番:“……将军府邸以茅草为顶蚵壳为墙石头为基,经年失修,屋窄院小,故倭寇之帮凶头颅能轻易洞穿屋顶。将军家有一个小庄园,本是收租二成,但因土匪纵火,庄园百姓房屋尽毁,死伤惨重,小姐免除佃租,募集慈善捐款,修民宅,建学堂、办医馆,修路开渠,立碑宣彰,还免费食宿供养佃户子女开蒙,以教化乡民。百姓歌功颂德,云得此女而生祥瑞,盖皇上仁德被化……” 其他人也不吝溢美之词,夸赞苏澜。 刘希对薛克道:“当日殿州百姓害怕种植土豆造成歉收,当时府衙决定,凡是种植者,无论成败,知府均补偿每亩十两银子,以资鼓励。另外,我外甥女当时高价收买土豆种子,花费不少,我答应给予补偿,但并没有说具体数额,上差大人您看……” 薛克赶紧道:“刘大人为了推广高产良种,又要保证百姓收成,真是千方百计,殚精竭虑!答应百姓的补偿自然就该说到办到!”他看了一眼苏澜,笑眯眯地道,“至于将军小姐的补偿,我看大人还是请旨为好!” 刘希大喜,当即奋笔疾书。然后用好印,交给准备进京送信的四位太监。 苏澜将捆扎好的木箱也交给四位太监。她打听到,快马加鞭半个月就可以回到京城。苏澜悄悄给四位太监每人塞了二百两银票。 送走了太监,苏澜又悄悄问姨父,如果明日没事,她要去一趟全园。刘希赶紧问薛克意思。薛克笑道:“小姐连日来辛苦了,应该休息一下。” 刘希道:“既如此,我们明日拜访崇圣王一家,商量大婚的事情。” 刘奇已回书院,二十六日再回来参加罕岩胆和叶庄的婚礼。 待苏澜出府衙时,殿州知府的文告已经贴满大街小巷。百姓都知道殿州土豆丰收,知府还给予种植土豆的百姓每家十两奖励。大家啧啧称赞,满是羡慕,又十分佩服他们有勇气有眼光。 出了府衙,苏澜急忙赶到悦客来客栈。小伙计一点头,苏澜跟着他到了那间小屋,只见白胡子掌柜向练坐在里面。 苏澜惊喜地道:“向掌柜,您回来了?” 向练道:“昨晚到的。知道小姐这几日忙碌,就没有打扰。” 苏澜给六殿下写了几封鸽信,主要讲了土豆采收详情。还请示了金氏的尸体和疯女谢芳该如何处理;也说了永昌伯府派齐志道和一个伯府丫鬟来偷土豆的事情。 苏澜正想写信问潘坤是怎么回事,向练道:“殿下说,堆福县令并非他推荐的合适人选。不过是当日,大太监梁无量见凤恒的老父幼子死得惨烈,心生怜悯,才向皇上推荐了凤夫人的哥哥潘坤来堆福……” 苏澜恍然大悟。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跟永昌伯府勾搭成奸? 苏澜说了自己的疑惑。向练笑道:“这永昌伯府卑鄙得很,对外放官员,他们经常赠送路费和金银首饰,还自诩是他们保荐而来的官职!这件事情在京城官场不是个秘密,都当永昌伯府收买人心居心不良!只有潘坤这种十几年窝在翰林院的小官才把伯府的话当了真!”他笑道,“我敢保证,同样的话,伯府一定还给耿帅和他夫人说过。不过,耿帅的父亲耿执曾经参劾陶敏下台,他们肯定不信伯府的连篇鬼话!” 苏澜瞬间石化。这样的骚操作……也可以? 离开悦客来,苏澜直接去了回凤楼。 凤恒和凤鸣赶紧把苏澜请进书房,说了潘坤夫妇索要府城和石寨港两个回凤楼契纸,还有火锅和佛跳墙菜谱秘方的事情。凤鸣还道:“失心疯了,竟然连京城的回凤楼他们都肖想!还敢要秘方!” 苏澜一笑道:“要了秘方,他们也能开回凤楼、回龙楼的!” 如果永昌伯府的人听见这话一定会吓一跳。他们确实想开回龙楼! 苏澜想了一下道:“凤老板,我记得当日我们合作火锅和佛跳墙时,你们并没有说潘坤他们拥有回凤楼股份啊!如果有潘坤夫妇的股份,当日我是不会跟你们合作的!” 凤恒着急了,解释道:“小姐,回凤楼是我凤家的产业,他们潘家确实没有股份!” 苏澜道:“那为什么他们敢来索要?” 凤恒叹道:“当年我们开办回凤楼,知府李世三番两次派人来敲诈,我们无奈,只得对外宣称,舅兄有回凤楼的股份。李世这才罢休。之后我也跟舅兄说了,我们打着他们的旗号,每月给他们一百两银票。” 苏澜点点头。一百两银票不少了,足够潘坤一家在京城丰衣足食。要知道,姨母四品恭人,一个月只有三两工资!而且,回凤楼每月拿出一百两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凤鸣忧心忡忡地道:“小姐,如果舅舅、舅母又来扯皮怎么办?” 苏澜道:“你让他拿出股份契纸来。”苏澜笑道:“不过,我估计他们不敢来找你们了!” 凤恒和凤鸣齐声问道:“不敢?为什么?” 苏澜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隐瞒比较好。凤恒父子最要颜面,若是知道黄氏偷盗被抓,还签字画押承认罪状,这凤家父子一定会羞愧难当! 苏澜想了想道:“若他们再来逼迫,你们就要契纸;再不行,就说秘方是我的,我以秘方入了股!他们会有所忌惮。” 凤恒和凤鸣安心了。他们早就想实言相告,免得潘坤和黄氏纠缠。但是将军小姐不发话,他们不敢造次。潘坤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县令。在殿州,文武两道,谁能越过刘希和苏瑞尚?潘坤能不忌惮? 离开回凤楼,苏澜去了鸿运茶楼。二十六日叶庄大婚,她可是要添妆的。正好可以问问叶庄的想法。 鸿运茶楼已经披红挂彩,喜气洋洋,门口立着红木金字告示牌,写着“奉旨成婚”、“龙凤呈祥”、“大吉大利”、“东主有喜”等;门楼上更是在“鸿运茶楼”的金字招牌上面挂上了“承恩子爵府”的牌匾,显得富丽堂皇、门楣光耀。 听说将军小姐来了,叶恭急忙带着夫人和儿子把苏澜迎了进去,又是请坐又是看茶。叶恭还拱手道:“小姐见谅,庄儿待嫁,不敢违矩出来闺房亲迎!” 苏澜知道,殿州规矩,即将出嫁的女儿是不能轻易出闺房的。当即施礼道:“子爵大人、子爵夫人客气,该是我去拜见王妃!” 叶恭和夫人、儿子慌忙还礼,道:“小姐于崇圣王全家和我们叶家都是再造之恩!可是将军公务繁忙,未能回到殿州观礼,真是遗憾!” 苏澜含笑道:“二位客气了。我父亲未能及时赶回,但他特地跟姨母和苏怡姑姑说,虽然崇圣王大婚有朝廷规制,但是殿州和云南有些风俗规矩,让她们好好帮着筹办婚礼,以全礼数。” 叶恭和夫人、儿子万分感谢道:“将军和知府大人和夫人都很周到,不胜感激!” 苏澜笑道:“今日我来拜见王妃姐姐,是想看看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我好给她添妆!” 所谓添妆,就是向新娘赠送财物礼品。 “王妃姐姐”这样的称呼,既全了朝廷礼数,也透着亲友的情谊。叶家人都是泪花闪闪。 伍氏亲自将苏澜迎到叶庄的房间。只见闺房里有七、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们穿红着绿,喜气洋洋,正围着叶庄叙说离别之情。其中一个穿着鸭蛋绿色绉纱裙的女孩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显得温和持重,格外出挑。苏澜不由多看了几眼。 伍氏介绍道:“都是我娘家亲戚的女孩。” 苏澜曾经听说,叶恭少年时仗剑天涯,任侠使气,活活将老父气死。龙岩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夫人伍氏也是独女,还因为茶园跟亲族对簿公堂。怎么,如今这是看到叶家发达,伍氏一族又不要脸地贴了上来不成? 叶庄看到苏澜,一边喊着“澜妹妹”,一边激动地从妆台前站起来,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我日夜盼着澜妹妹来呢。不过,听说澜妹妹这几日忙着土豆采收,一定累坏了!快坐。” 苏澜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我不累。几日不见,王妃姐姐更漂亮了!” 这时,那个穿着鸭蛋绿绉纱裙的女孩给苏澜端来香茶,又屈膝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女孩们告退。房间只剩下伍氏、叶庄母女和苏澜。 苏澜道:“王妃姐姐,婚礼的事情我不懂,我就是想来问问姐姐喜欢什么,或者说需要什么,好来给王妃姐姐添妆,这样方能合心合意。” 叶庄道:“谢谢澜妹妹。既然您这么说,我还真想向澜妹妹要添妆礼物。” 苏澜笑道:“王妃姐姐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有,我一定给你!” 叶庄郑重地道:“我不要金不要银,只要土豆和红薯!”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4、范大将军 苏澜敬佩地望着叶庄。这个女孩为了爱情,即将离开父母兄长,离开故土亲朋,到千里之外、战火纷飞的云南生活。在大婚之际,她不是索要金银财宝,也不是土地牛羊,而是要土豆和红薯!这是要给她即将生活一辈子的土地和人民带去生的种子活的希望!苏澜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苏澜赶紧道:“好,我答应王妃姐姐!我不仅要给土豆种子和红薯种子,还要给你玉米种子,以及指导种植的农书!只是有点抱歉的是,大成朝廷要全部收购,可能种子的数量不多!” 叶庄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笑得格外明朗:“谢谢澜妹妹,哪怕你只给我一个土豆一个红薯,我也万分感谢!” 三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以前世对彩云之南的了解,苏澜说了一些见闻,比如泼水节、茶马古道等,叶庄都听入了迷。 最后,苏澜道:“王妃姐姐应该知道,我决定在云南做铜矿、茶叶以及其他一些生意,也派去钱庄掌柜申辉。自然,生意上也要王妃姐姐多多关照。你呢,在云南如果遇到任何困难,千万告诉申辉,他就好比是你的娘家人!” 叶庄噙着泪花,一个劲点头。 两人商定,叶庄离开殿州时,苏澜再将“添妆”送给她,因为要做好保鲜事宜。 伍氏和叶庄将苏澜送到闺房门口。苏澜看到那个鸭蛋绿绉纱裙女孩还倚在门边。 伍氏对苏澜介绍道:“这是钟丽,是我远房堂妹的女儿。” 钟丽红着脸给苏澜施礼后告退。 伍氏小声道:“钟丽的母亲也是我闺中好友,嫁的是一户经营瓷器的小商家,可惜夫君死得早,就留下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娶妻,就剩钟丽,十五岁了还没有定亲。我已经给阿水娘家的顾琅说了亲。阿水娘比较满意,不过她说,一定要请小姐您给掌掌眼。” 听说是顾琅的相亲对象,苏澜不由回过头看了看钟丽远去的背影,道:“如今我父亲和顾琅他们都在回家的路上。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就可以回家了。相亲之事少不得要顾琅满意。不过,我想,夫人看中的女孩定是好的。” 伍氏送苏澜出门道:“阿水娘就信任你!这事我们先不说破,等顾琅回来。”她叹口气道,“小姐也看到了那一屋子女孩,都是我娘家伍氏亲眷。瞧着我们叶家如今好了,都巴结上来,有的想嫁给我儿子,有的竟然做梦,想跟着庄儿去云南,要给我女婿做妾……” 苏澜都呆了。这还真是,人若无耻,没有下限! 刘希下衙回来,迫不及待地把苏澜叫到书房,道:“今日已是二十一,离崇圣王大婚只有几日。明日上差、世子和我要到崇圣王府商讨大婚之事。两个县令明日也去上任。澜儿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吧。” 他又问道:“今日潘坤的夫人偷盗财物,当场被抓,你为什么放过她们?之前韦颂你却处置得干脆利落?”确实,眼里揉不了沙子的刘希无法理解。 苏澜道:“姨父,首先,两者的性质不同。韦颂是奔着要我的命而来的,而黄氏只不过是偷窃我的一点值钱的玩意;况且,潘坤对我是敌是友态度还不明确!” 刘希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韦颂那家伙确实是要命来的。” 苏澜道:“第二,之前六殿下来信,说了潘坤履职的事情。所以,在没弄清六殿下的意图之前,我们不能草率行事。” 刘希问道:“难道真的是六殿下安排的人选吗?” 苏澜摇头道:“我也是今天才搞清楚。姨父记得审理倭案时,来了一个大太监,叫梁无量的?” “记得。”刘希道,“此人不错,比较公平。” 苏澜笑道:“之前的应斯,还有现在的薛克上差,都是他的徒弟。” 刘希恍然,道:“原来如此。应斯和薛克不错,不像之前吴弥那个死太监,一屁股歪到天边去了,还敢矫诏,活该砍头。” 苏澜道:“梁无量当日在殿州暗访,认识了凤老爷子祖孙俩,也打听到了凤恒的舅兄潘坤窝在翰林院多年虚度光阴毫无寸进。后来祖孙俩被倭寇杀害,凤夫人疯癫,梁无量非常悲痛,心生怜悯,向皇上推荐潘坤来堆福任职。六殿下不好驳了梁无量的面子;再说,潘坤是回凤楼的舅兄,六殿下想,这人虽然不太合适,但是也不至于给我们掣肘,所以就没有反对。至于潘坤夫妻拎不清,是因为伯府挑唆。”她说了伯府收买人心的惯用伎俩和借黄氏的掩护偷盗土豆的事件。 刘希瞠目结舌。实在无法想象永昌伯府如此卑劣;潘坤夫妻如此糊涂透顶,竟然充当伯府的爪牙! “我为什么没有跟潘坤夫妇死磕到底,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苏澜郑重地道,“之前,春明新任县令韦颂还没上任就因为卷入矫诏案而被革职,最后还被锁拿进京,砍首示众,此事可谓震动朝野,百官战栗!大家都说韦颂奸佞小人,其心可诛。可是,姨父,假如殿州再出现韦颂这样还未上任就被免职的事情,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大家就会疑惑不解,一个人出事可以说是韦颂的错,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那大家就会议论姨父您,往小了说,您是不能容人;往大了说,会说您和我父亲在殿州,一文一武互相勾结,只手遮天铲除异己……” 刘希惊呆了。细细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刘希的冷汗就下来了。心说,自己官至四品,还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事事通透,洞若观火,真是惭愧! 苏澜望着姨父,心里不禁有些伤感。可以预见,父亲和姨父两连襟同为一州知府的文武一把手的情况,不会太久了。他们俩干得越好,成绩越突出,就越扎人眼,也就越引人嫉妒。他们二人之后肯定会分开,要么姨父调出殿州,要么父亲调离殿州。而且这种日子不会太远了。自己只能在这样的日子到来之前抓住时机,多做一些事情。 苏澜当然不会将自己的预见宣之于口。她郑重地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金银滩晒盐场。如今我们的上等海盐孩儿面随着晒盐设施增加,产量也在增加。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的设施全部完成,每年孩儿面可出产一亿两千万斤,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将来国家食盐产量有四分之一出在我们的金银滩!理论上,光盐税就可以净增二百四十万两!这还不算因为青盐进口,我们倒挂出去的盐税和损失的那些铁器、粮食、茶叶、瓷器等等。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战备物资,一旦开战,都有可能成为杀害我们大成卫兵的利器!” 刘希感叹道:“我明白外甥女的心情,为了大局,你这是忍辱负重!难为你了!” 苏澜笑道:“我这是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也谈不上。姨父您想,潘坤和黄氏的把柄捏在我们手里,那就是一辈子的把柄。他们在我们面前还敢翻翘?” 刘希道:“我就是怕他们拎不清!” 苏澜道:“无关大局。金银滩迟早会暴露、会上交,那么我们在暴露、上交之前必须要找人来作掩护。潘坤这个人不太合适,但时间来不及,也就只有他了。我想,也许这样更好!与其让一个对我们忠心耿耿的人来做堆福县令,还不如让一个亦黑亦白的灰色人物做我们的掩护。姨父想想,一个忠心耿耿的掩护者,他所引来的明枪暗箭多,还是一个灰色人物招惹的枪剑更多?与其抽出精力频频应付招架外来骚扰,不如让这灰色人物用他的壳给我们遮风避雨!” “高招!”刘希不约脱口赞道。想了想,他又担心地道:“潘坤这人不仅拎不清,更糟糕的是,他还不忠诚……” 苏澜一笑道:“姨父,我不要他的忠诚。我只要他知道,他的生死把柄捏在我的手心里!这就是说,我给他恩威并重,他给我肝脑涂地就好!”她还低声笑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他的忠诚度不够,那么我们的敌人自然也知道这点!这岂不是妙哉?” 苏澜离开书房,刘希还在品味苏澜这句话的含义。 晚上,苏澜秉烛继续抄写《金光明经》。她发现,抄经是濯体洗髓的好事,它可以让人修身养性平和安宁,心无旁骛。 卧室里,刘希激动不已,时而开心大笑,时而忧伤叹气。林氏疑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近日太过劳累?” 刘希道:“奇儿是个好的,可惜我们奇儿不是能栖得住澜儿这只凤凰的梧桐!”见林氏惊呆了,他笑道,“夫人只管对澜儿好,但是也不要奢想她做我们的儿媳!我们没有这样的好命!澜儿做我们的外甥女儿,我就知足了!” 近两日,殿州驿站的驿臣非常紧张。他安排人手密切关注着驿站内的官员和官眷。总算平平安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说起来,驿臣与将军小姐的渊源很深。之前,他还在震动朝野的土豆案中担任重要证人,证明在冠林大人的房间里有一麻袋石灰。 这几天没有发现将军小姐让人送来的画像上的人物来访。但是,堆福县令夫人的贴身徐婆子今晨却是向驿卒打听,有没有一个叫齐志道的男人来驿站找一个叫春枝的丫鬟? 驿卒马上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驿臣。驿臣自然不认识这两人,但是他们的名字却耳熟能详。驿臣本来想赶紧给将军小姐报信,但后来知道小姐去了吉家铺,只能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把情报暂时压了下来。 到了下午,驿站外人欢马嘶。除了世子和薛克上差之外,其他的官员都回到了驿站。驿臣特别注意到,之前总是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堆福县令夫人,今日居然蒙着面下了车,还不声不响、畏畏缩缩地进了房间。潘坤县令脸色平静,但是驿臣感觉,这种平静的下面是滔滔怒火!果然没多久,驿臣就隐约地听到潘县令的房间里传出沉闷的棒击声,似乎是在殴打谁,但是却听不到哭喊声。 到了第二天早上,潘坤县令前来告诉驿臣,他们今日就离开驿站,前往堆福正式上任。 潘坤刚走,春明县令耿帅和夫人也来告辞,他们今日也要离开驿站,前往春明正式上任。 结果是,后来告辞的耿帅夫妇先走,先告辞的却后走。潘坤走的时候,驿臣只看到潘小姐和县令的两个小妾。三个女人一个悲伤欲哭,另两个却是喜上眉梢。 驿臣赶紧写了信,派驿卒飞马送去蚵壳屋。不久,驿卒回来道,小姐已经收到信了,还送了两瓶好酒。驿臣非常开心,将军小姐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小酌几杯? 苏澜看了驿臣的信后,咯咯笑道:“昨晚黄氏挨揍了。” 苏澜带着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去了全园。那两对兄弟知道小姐肯定要去金银滩,忙不迭地又预备了鱼篓。 进了全园,苏澜先去了闲步轩。她有点担心美娘手腕上的伤情。毕竟吉春儿之前从未换过药。 恰好美娘带着全有在铺了羊毛地毯的院子里玩儿。何大婶和乳娘都在。见到苏澜,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苏澜看了美娘的伤口,愈合得很不错。 苏澜道:“美娘姐姐的手臂已经无碍。吉春儿呢?” 何大婶道:“之前去吉家铺,总是见到春儿活泼好动,如今拜师学医却沉静了不少。每日除了给美娘夫人换药,就是读医书,背药方。” 美娘叹道:“想是砒霜事件对她影响太大。”她转而对苏澜道:“毛安已经从芜湖回来,在老爷子那里等你呢,你快去吧。一会儿我带吉春儿过来找你。中午我们陪老爷子一起用饭。” 何大婶凑趣道:“老爷子又该欢喜得吃一大碗饭。” 苏澜笑着告别,去了蚵壳屋。 老爷子见了她,果然喜得见牙不见眼,道:“这几日你辛苦了。今日很该在家休息一天,明天再来呗。” “我很挂念美娘姐姐的手。再说,几日没见到老爷子,怪想的,尤其想念老爷子这里的酱肉糟鱼和竹荪。” 老爷子笑眯眯地道:“何震,听见没有,小馋猫要吃酱肉糟鱼和竹荪。你再弄些碧粳米和胭脂米。中午我得多吃一口饭。” 何震笑逐颜开道:“知道,老爷子,我这就去吩咐厨房。老爷子,我顺便叫毛安过来吧?” 老爷子点头道:“嗯。让他们小心地抬着。” 苏澜一怔,小心地抬着?难道毛安受伤了? 毛安真的受伤了。他是被人用担架抬着走进蚵壳屋的。苏澜还看见他的左小腿打了一块木板。 抬担架的人走后,蚵壳屋只剩下老爷子、苏澜和毛安三人。甘甜等人都到外面站哨去了。 苏澜仔细端详毛安,见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中等个,丹凤眼,国字脸,长得很俊俏,也很机灵的样子。怎么就受伤了呢? 苏澜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腿骨,不安地道:“你该不会是为了我的事情受伤了吧?伤着骨头没有?一路上怎么回来的?” 毛安有些抱歉地道:“小姐,吓着您了。我找芜湖当地有名的骨伤科郎中看的。幸亏身上有几个钱,就央求郎中帮我雇车,这样才回来的。”他尬笑道,“不好意思啊,是我自己嘴欠惹得祸。” 老爷子道:“我看,你这毛安的名字,该改成毛愣!出趟门也不忘撩拨女子,受伤了吧。你媳妇若是知道,怕是要打折你另一条腿。” 毛安立刻苦着脸道:“老爷子救命,千万不能让我媳妇知道。她若知道了,不是瘸腿,而是要命啊!” “好了,我已经派人告诉你媳妇了,说你要耽搁百来天,你就在全园好生养着吧!”老爷子道,“快说说芜湖的详情!” “是。”毛安道,“拿着小姐给的画像,我很快找到了翁薇小姐夫家蔡家所在的灯笼街。这里的人都是扎灯笼、糊扇子、灌蜡烛、做纸伞的小商小户。我报出翁薇夫家名姓,周围的人都说不知道。原来,五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好多人家被烧死烧伤,住户都搬走了,后来户主简单修缮后又继续出租,这样又搬来一批新的人家。所以都不知道蔡家的情况。我正失望呢,有个大嫂道,离灯笼街不远的扇子巷里,有个叫白妈妈的妇人,是个接生婆子,曾在这一带接生了好多孩子。兴许她在灯笼街接过生,知道一些灯笼街原来住户的事情。” “……我大喜过望,急忙赶去,果然找到了白妈妈。一听说我要找的蔡家,媳妇是松江府的官家女,她马上就想起来了,说,那翁娘子十分可怜。五年了,她居然还记得蔡家娘子姓翁。” 苏澜想,一定是翁薇的故事坎坷,所以给人很深的印象。 毛安继续道:“白妈妈说,蔡家是个糊扇子的,家里有公婆,夫君和一个小姑子。一家人都是尖酸刻薄无情无义之人。这家婆子是填房,原先的婆子病死了,留下一个女儿。这婆子嫁来后不久,就把先头婆娘生的女儿给卖了。所以蔡家的名声并不好,而且家境也很拮据。翁娘子嫁来后,行为举止是官家风范,还识文断字。我们都说,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这一家牛屎粑上了!” 苏澜很痛心。白玉入泥,明珠蒙尘,这翁薇的命运太过凄惨。 “……翁娘子嫁来后,里里外外,十分能干。可是只有半年,那婆子就骂她是不生蛋的母鸡,张罗着给儿子娶了一个叫娇娘子的做了平妻。这娇娘子是楼子出生,据说年龄比翁娘子的夫君要大七、八岁,两人是在楼子里认识的。这女人年老色衰,就想找个人依靠,而蔡家觊觎她的钱财,所以臭味相投……” 苏澜又是一阵心痛。母女俩的命运何其相似,夫君都是娶了妓女,这位蔡夫君更是没了规矩,居然把妓女娶为平妻! “之后有一天,白妈妈出去给人接生,半夜回来时,正好遇见一个女人上吊轻生,被白妈妈救下了,原来是翁娘子。白妈妈这才知道,翁娘子是从四品知府的高门官家嫡孙女,可娘亲被休,两个兄弟都死了,她万念俱灰,才寻死的。可是,白妈妈一拿脉,说,娘子怀了身孕,可不能想不开造成一尸两命……” 苏澜一愣。听这话,翁薇是在大弟弟翁奎淹死后不久自杀的,那应该是在翁薇出嫁后的第二年,即升平六年怀的孩子。可是温先生说,有人告诉她,孩子出生在升平八年,时间就对不上了。为什么会这样? 毛安接下来的话马上就揭开了谜底:“翁薇知道怀孕后,心情大变,虽然还是那么孤苦,却居然面带笑容。这引起了那娇娘子的注意,终于知道是她怀孕了的缘故。这娇娘子楼子出身,不能生孩子,十分嫉妒,就用楼子里的手段,把翁娘子的孩子给落胎了……” 原来如此! “听说打下的还是个男胎。那蔡家公婆也痛悔不已,一气之下,将那个娇娘子给卖了。如此过了一年多,翁娘子又怀了身孕。这回蔡家公婆小心翼翼伺候着翁娘子……” 毛安继续道:“大约在升平八年,眼看翁娘子还有一月就要生了。恰好她小姑出阁,这女子从小在市井长大,粗俗得很,跟娘家多要嫁妆。她看中了之前娇娘子留下来的一根鎏金簪子,可蔡婆子不肯,说是要留给即将出生的孙子。那小姑大怒,就去撕扯揪打翁娘子。打着打着,就把翁娘子给掼到地上了,血当时就流出来了。白娘子说,经过两天两夜折磨,孩子生下来了,可翁娘子的血却流干了……” 苏澜痛彻心扉。如果温先生知道女儿惨死的经过,该是多么心痛啊! “孩子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孩儿,那蔡家公婆就立马变脸,痛骂翁娘子,死了都害人,留一个赔钱货!其实,那女娃娃非常漂亮,最奇异的是,孩子生下来,左手虎口处就有一个豌豆大小的圆圆的红红的痣……” 苏澜猛地站了起来。她激动不已地道:“老爷子,张凡的女儿张圆,左手虎口处就有一个豌豆大小的圆圆的红红的痣!” 老爷子也震惊不已,道:“果然如澜儿所猜想的那样!” “后来呢?”苏澜问道。 “没有后来了,因为当晚蔡家厨房落了火星到扇子上了,引起了火灾,一家人全部烧死了,就连孩子也死了……” 苏澜明白,这把火肯定是张凡点的!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这幅画像你可给白妈妈看过?” “看过。可白妈妈说,灯笼街住了上百家穷汉人家,她说不准见没见过。” 苏澜想想,也是。张凡只要稍微化个妆,白妈妈就会认不出来。 老爷子道:“现在可以肯定,张凡的女儿就是温先生的外孙女!年龄和特征都对得上!话说回来,这蔡家也是活该。” 抬担架的人再次进来,抬着担架准备出去。 苏澜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道:“话说,毛安护卫嘴欠,惹了什么人,就被人打了?” 毛安尴尬地道:“调查完白妈妈,我就出了扇子巷。正走时,迎面来了一个妇人,肚大如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肚子的孕妇,我就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说道,好大肚皮,不知有几个猪宝宝。今年不是猪年吗?说猪宝宝怎么就错了?话音刚落,从背后就冲上来几个男人,对着我拳打脚踢。那女人还道,还是范大将军有先见之明……” “啪”一声脆响,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5、基地组织和传国玉玺 不仅苏澜惊呆了,老爷子也惊呆了。 好一会儿苏澜问道:“毛安护卫,那女人真的说了范大将军有先见之明吗?” “是的。”毛安道,“那帮人打我时,我还说,你们讲不讲理?那几个男人说,你还想跟范大将军讲理?” 苏澜和老爷子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澜开始为那几个人画像。一个女人,三个男人。画完后,毛安惊讶万分道:“小姐,您画的可真像,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 毛安被抬下去后,苏澜疑惑地对老爷子道:“任皇后的银蛇镶红宝石前锋大将范臻,这张凡,或者范张,或范璋,是不是她的后人?” 老爷子道:“他们都是峨眉派高手,练过龟息功。武功渊源相同。” 苏澜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道:“有几点很奇怪。比如,张凡的人是长期蹲守白妈妈家附近,还是偶然遇到毛安的?若说是偶然遇着的,这也太巧了;如果说是长期蹲守,那么有这个必要吗?换句话说,白妈妈掌握的秘密不值得他这样派人蹲守!那么张凡还有什么秘密需要派人守护?还有,若说范臻是大将军情有可原,毕竟最多时,人家手上可是有上万铁骑;可是,称呼张凡为将军,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手上也有兵马?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殿州务农,也没有听说他在大成军队呆过,更没有听说他领过兵打过仗!会不会有可能,他手上有这么一批私兵,比如,是范臻原来镶红宝石前锋女兵的后裔,或者说直接就是任皇后的女兵后裔?对了,任皇后逃出京城,不论是乘船还是骑马,必定有人马跟随!而且不光是人,还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需要转移……” 老爷子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了。 “假设存在这样一支私兵,任皇后逃跑时,确实是前锋、左翼、右翼、后卫都得有人,还有后勤运输!那么这肯定是一只庞大的军队!那么,他们的后裔应该也是人员庞大!肯定是上万,或者数万!那么这些人现在在哪里?他们依靠什么生活,或者说,他们靠什么养兵?” 她忽然一拍脑袋,道:“我太蠢了!这支队伍肯定是存在的!不然任皇后是无法逃出生天的!他们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比如就在芜湖附近的某个或几个农庄,他们靠着任皇后的钱财买房、置地、养私兵!养这么多人还不被人发现,那么肯定是置办了相对独立的产业,比如农庄!或叫基地组织! “那么问题来了,张凡不待在基地,却要待在殿州,张进夫妻也待在殿州,一定是殿州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他这个大将军亲自守护!那是什么?显然不是人,因为目前庄园的人都是后来的外来户,张圆的分量不够,只是顺便照看而已!而且他们呆的时间很长,跟张园的年龄对不上!那么,他要守护的一定是某个物件,那是什么?” 忽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了姨父曾经说过:据传,为了报复新帝,任皇后走时带走了传国玉玺! 苏澜惊叫道:“是传国玉玺!张凡离开自己的基地组织,在殿州守护的一定是传国玉玺!” 老爷子一直听着她在喃喃自语,先是疑惑,后是震撼,如今更是惊涛骇浪! 老爷子拿手指按住嘴巴道:“小心慎言!” 苏澜忽然一击掌道:“对了,我问过明盛的老爹,他说之前庄园里从来没有一个老太婆,更没有任何女人!是啊,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传国玉玺放在殿州,那么老皇后就得呆在基地!那里有男有女,她一个老婆子在人堆里,既不显眼,又能得到保护!而张凡的偶然失踪也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了!张圆呢,不是大军后裔,不宜留在基地;而且,她可以为张凡掩护!一个独自带娃的单身汉可以推掉很多热心的媒人!” 苏澜笑道:“难怪仇四、仇阳那几个海盗,三番五次打听庄园情况,原来是图谋玉玺啊!怪道,有了玉玺,墨玉令被抢也是小事一件!” 苏澜紧接着又紧锁眉头,对着老爷子道:“这里还是有点说不通啊。如果毛安仅仅只是发现翁薇的秘密,张凡的人犯不上为了这样的事情来揍他。如果真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为什么没有杀他灭口,只是教训一下而已?” 老爷子早就震惊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回答苏澜的问题。 苏澜想了想,忽然大叫起来:“何大管家,快,快将毛安抬来!我还有话要问。” 老爷子也福至心灵:“毛安隐瞒了什么?” “不是!”苏澜道,“一定是毛安遇到了什么事情,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其重要性!” 毛安很快被再次抬进蚵壳屋。这次苏澜详细询问他从殿州去芜湖这一路上的情况,问得十分详细。 毛安一直说没有任何异常。但是经过苏澜反复启发后,他尬笑了一下道:“其实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我到芜湖下船后,在码头雇了一辆大车往芜湖城里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条河边。那里风景很好,我就下车逛了一下,然后无意中发现河里有十来个姑娘仿佛鱼儿似的游来游去,一时就看呆了。忽然有一块石头恰好打在我的鼻梁上,很有准头,而且很重,我当时就疼得眼泪直流。然后就见一个姑娘从河里站起身,骂我是登徒子,赶快滚蛋,否则打瞎我的眼睛!” 苏澜道:“那女子身在河里,与你相隔多远?” 毛安想了想,道:“大约有十来丈。”十来丈就是大约三十米左右。 “然后呢?”苏澜问道。 “我正准备走。忽然水里又冒出一个姑娘,道,还不快滚,小心雷子哥揍你!等一下……”毛安忽然扒开苏澜面前的画纸,指着其中一个年轻人的画像道:“就是他,在扇子巷口打我时,那大肚子妇人还喊这个年轻的叫雷子兄弟,说,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毛安说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娘啊,原来是因为我偷看女人游泳才挨打的!” 老爷子无奈地道:“不管是嘴欠还是眼欠,总归是欠!” 毛安脸红了。 苏澜觉得好笑。哪个少年不风流?风流也能探听到消息,这毛安还真是功臣! 苏澜道:“最后两个问题。一是,你在那条河流附近,有没有看到农庄?很大的农庄?” 毛安道:“看到了,那里有很多农庄,赶车的还说了几个农庄的名字,其中有个名字特别奇怪,叫什么蛇庄,就是毒蛇的蛇!” 苏澜看了老爷子一眼,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把从码头下船经过那条河流的大致图纸画出来!” 毛安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小姐是不是要去给我报仇?那得等我腿好了才行……” 毛安被抬走后,苏澜和老爷子再次面面相觑。老爷子指着图纸道:“不会这个蛇庄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基地吧?” 苏澜道:“肯定是,而且附近可能还会有几个庄园是拱卫、守护!老爷子您想一想,青天白日,有大姑娘,而且是十来个大姑娘在河里游泳,还像鱼儿似的,说明姑娘游泳不是一朝一夕兴起而至,也不是个体行为,而是强身健体的普遍现象,说明这里的人非常开明开放,身怀武功的大姑娘比谨守闺阁的女子更多更受欢迎。而且,十丈开外,想打鼻子就打鼻子,想打眼睛就打眼睛,这位与雷子相好的女孩一定是身怀武功绝技!” 老爷子也猜测道:“所以,他们跟踪而至,只是为了教训毛安一下。” 苏澜道:“不完全是这样。庄园一定非常谨慎,对毛安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来毛头小伙,雷子可能是想教训他觊觎自己的姑娘;而其他的人可能还有另外的任务,就是看看毛安对他们知道多少,或者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们喊出范大将军这句话,就是想试探一下毛安,结果毛安完全蒙在鼓里,懵懂无知,所以这些人只是敲断了他的腿而没有灭口!” 老爷子叹道:“匪夷所思!” 苏澜想了想,道:“芜湖看来还得派人去,但是不能冲动为之。六殿下托人给我带了好些书来,我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两人嘀咕好一阵。 老爷子还说,他已经让人将这些时日收的孩儿面全部运到全园私人码头仓库里存放着。他说:“比放在盐场安全。” 苏澜自然明白。如果金银滩上交朝廷,这些存放在金银滩仓库的孩儿面自然也会跟着上交。而转移到全园私人码头仓库,任谁都不敢随意动歪。 午饭时,老爷子果然开心,各吃了半碗碧粳米和胭脂米饭。苏澜自然是吃了好多酱肉、糟鱼,还喝了两大碗老鸭萝卜竹荪汤。 苏澜向来不遵寝不言食不语,眉飞色舞地说了新任堆福县令潘坤的夫人偷盗香皂和香水,还签字画押的事情。大家都瞠目结舌。 美娘惊讶道:“这就是官眷?也太没脸了!” 何大婶也道:“这潘夫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老爷子笑道:“也好,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人杵在堆福县令的位置上再好不过!” 苏澜笑得眼睛弯弯,果然老爷子跟自己想的一样!这叫什么?英雄所见相同啊! 老爷子却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们看看,澜儿这样子像不像只小狐狸?” 大家都哈哈大笑。苏澜却吓一大跳,这老爷子幸亏没有弹到自己的眉心朱砂痣,不然她凭空消失,一定会吓死一屋子人! 饭后,苏澜正准备动身去金银滩,却见邓谦匆匆赶来,道:“我办事回货栈,听奥坎娜说,她到集市买菜,看到小姐骑马匆匆去了全园,我还想您这么忙,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说着,邓谦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几个镂空香球,道:“小姐,那个阿拉伯商人手上有一万五千个银质的镂空香球,我全部收下了,八钱银子一个。另外,他还有一些木雕的、金雕的,核桃雕的,一共有六千多个,我也收下了。牙雕和宝石雕的没有。木雕和核桃雕的一钱银子一个,金雕的我看了,是纯银鎏金的,五钱银子一个。全部用瓷器和丝绸作价互换了。”说着,把几个镂空香球递给苏澜。 苏澜一看,这几个香球是木雕、金雕的和核桃雕的。雕刻精致,工艺水平很高。苏澜很满意,道:“不错!你先放在仓库。什么时候商队进京再说。”说罢,把几个香球递给了美娘,道:“美娘姐姐可以将香水喷到绢纱上面,然后塞进香球里随身携带。也可以弄点艾草放里面,防蚊虫叮咬。” 美娘喜道:“还是放艾草吧,这样有儿在草地上玩耍,也不怕虫子叮咬。” 吉春儿跟着苏澜离开了全园。临走时,苏澜再三叮嘱,一旦有事,无论什么时间,立刻给她报信。 一行人进了洪福路。恰好碰见吉发手下几个护卫赶着大车往全院码头仓库运盐。看见苏澜,他们赶紧下车给苏澜行礼。 苏澜目测这车孩儿面有上千斤。苏澜道:“辛苦你们了。吉发头领呢?” 一个护卫道:“我们头领可辛苦了,眼错不见紧跟着佘大掌柜!” 苏澜眼睛一闪,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护卫道:“真是奇怪,几个人都看不住佘大掌柜。吉发头领没奈何,只好亲自搬到他房间里去了!” 苏澜愕然。 到了金银滩,苏澜发现,几天没来,盐场又多了一些晒盐工人。又有一套晒盐池修好了。苏澜还发现,厨房有了烟火气,几个婆子在熬防暑草药和绿豆汤。 这时,吉发赶了过来,道:“是老爷子安排的。这海滩日头大,酷热难当,老爷子怕盐工中暑,就安排了全园几个婆子来这里熬药、炖汤、烧茶,有时也煮点粥面。” 苏澜大为感动。果然是老爷子,什么都替她着想! 苏澜问吉发道:“听说吉发头领现在跟佘大掌柜住一个屋子?” 吉发大倒苦水:“没法子。这个小花蛇还真是蔫坏,真就像蛇一样见空子就钻!前日,堆福有几个人想趁着退潮,到海滩挖牡蛎,我带着几个护卫过去,说这是私人海滩,请他们走了。就一碗饭的功夫,小花蛇已溜到了堆福岭上。一个护卫眼尖,老远看见了,就追了过去。五六个人堵才把他堵住。一搜,又从这家伙身上搜出一百多两银子!小姐,那天您在场,银子都搜干净了,怎么他身上还有银子?我不服气,又在他住的地方到处搜查,又在一棵刺桐树下搜到一个陶罐,好家伙,里面还有上千两银票!” 苏澜石化。看来这佘泉很喜欢拿罐子埋银子。当年不就是这样让老爷子去取钱吗? “他人呢?”苏澜问道。 吉发道:“见我搜走了银票,小花蛇对我破口大骂。我怕他又作妖,干脆也搬到他屋里。这两天他就躺在床上,什么活也不干。就连李苦的水井全部打好了,管子也接好了,让他弄那个青石球的开关他偏不弄!” 苏澜道:“走,去看看。” 他们来到佘泉的房间。因为他躺在床上,吉发没奈何也安排了两个护卫陪着他。没事干,两个护卫也只好躺在床上。 老远听到苏澜和吉发说话的声音,两个护卫赶紧起身,可佘泉却动也不动,依旧躺着,连眼皮都不撩一下。 苏澜来到门口。虽然房间人多,但是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异味。果然脏乱跟人多人少无关,跟懒惰有关。 苏澜见佘泉裹着被单躺在床上,揶揄道:“不对呀,这个时间,小花蛇不是应该出窝去找吃的吗?现在是夏天,你冬眠是怎么回事?” 两个护卫听了,抿着嘴直乐。 佘泉撩开床单坐起身,恶狠狠地望着苏澜,恨不得吃了她:“就是你这个妖女,把我的钱全部搜刮走了!” 苏澜笑道:“我不信!你的钱如果都搜走了,你就不是小花蛇了!说,还藏了多少体己钱?要不要我到周围再去搜一搜挖一挖?如果你不承认是你的,那我就当自己是老天保佑发了大财!”说罢,喊道,“杀四,弄把锄头,我们到四周转一转,说不定就真的能撞上大运……” 话未说完,佘泉跳下床,涎着脸道:“小姐,用不着这样吧?” “那你起来干活不?” “干,我干还不成吗?”佘泉依然涎着脸道。 吉发都呆了,原来可以这样对付佘泉! 苏澜道:“青石球,你做不做?” “做!”佘泉爽快地道。他忽然想到什么,有点撒娇似的道:“小姐,那我干活,你还当我是盐场大掌柜不?” 苏澜肯定地道:“你就是盐场大掌柜啊!怎么,你怀疑吗?” 佘泉道:“既然我是盐场大掌柜,那为什么盐工和吉发、祈福、云山、卞雍他们都有的鞋子,我却没有?” 苏澜一愣:“什么鞋子?” 吉发指着自己脚上的高筒塑胶鞋道:“就是这个,找我要了几次,我也没有了啊。” 苏澜哑然失笑道:“就这个?好,我答应你,给你一双!”她想了想,道:“不光这鞋子,我还给你别的好东西,头上带彩灯的帽子。” 甘甜戴过那个东西,知道好处多多,立刻笑道:“大掌柜,你可赚到了。” 苏澜道:“我让人送过来。佘大掌柜,你看……” 佘泉马上点头哈腰道:“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放心!” 把佘泉“揉搓”了一顿,苏澜就去看祈福、云山、卞雍他们的工地。路上她对吉发道,“还是要看紧佘泉。他在盐场还藏了钱!” 到了工地,看见第四套设施马上要完工了。几个工人正在蒸发池子里铺设黑色塑料膜。正是未时,太阳毒辣,厨房婆子给他们送来防暑药水和绿豆汤。苏澜也喝了一碗。 苏澜还看到了李苦叔和几个手下也在忙碌。苏澜道:“听说李苦叔的水井都挖好了。我叫卞雍给你把工钱结了。” 李苦叔笑道:“那就谢谢小姐了。不过,我们都想留下来,帮着把小姐的这些活干完。” 祈福和云山也道:“李苦他们是挖井的,与挖池子也不相冲。我们多些人手也弄得快一些。” 苏澜当然不反对。她又问了伙食可好,大家都说,一日三餐都有肉鱼,他们还经常去弄些海鲜,还不错。就是蔬菜吃得少了点。苏澜立刻让吉发安排人去山上开荒种菜,也给全园传信,多弄些蔬菜和种子来。 覃龙他们又摸了好多鱼虾、牡蛎。覃龙指着几个海螺道:“小姐,你看这海螺多漂亮啊!” 苏澜立刻想到前世的海螺工艺品,道:“你们把海螺多弄一些。我们回去做一些摆件。” 离开金银滩,苏澜到货栈。叫上邓谦赶着车跟她去了养园。苏澜到了卧室,从空间里倒腾出了高筒雨靴、雨衣,还拿了十个头盔式太阳能照明灯。苏澜教了邓谦用法,请他即刻送到金银滩吉发的手中。 苏澜回到将军府,天已经黑了。刘希因为今天去罕岩思家商议婚礼的事情,所以没有去府衙。刘希和罕岩思留饭,但是薛克上差规行矩步,婉言相谢后,已经回到府城驿站去了。童野倒是留下来吃了晚餐。 苏澜赶紧让人把小海鲜收拾干净,简单蒸煮就上了桌,配上苏澜调好的蘸料,好吃的几乎把舌头都要吞了。 苏澜让施嬷嬷把海螺全部送到后院。夫人、小姐们大快朵颐之后,苏澜拿了锉子、锥子等工具,把海螺又是磨,又是钻孔,还镶上了米粒珍珠或者人造的锆石。立刻,这些本就漂亮的海螺变得更加漂亮。把林氏、苏怡、刘珍、春红等都看呆了。 苏澜还把一些小仙贝壳也留了下来,钻了小孔,用珍珠穿线连缀,挂在门廊上,立刻传来叮叮咚咚美妙的声音。 苏澜道:“我打算把这些玩意儿送到京城店铺去卖。你们说,会有人买吗?” 刘珍和春红道:“当然有人会买!” 苏怡也道:“澜儿真是有心,这可是赚钱的好买卖!” 苏澜有心照顾姑姑,道:“姑姑若有兴趣,你做着,等卖到京城,我给你一半分成。珍姐姐没时间,忙着绣嫁妆呢,春红姐姐忙着养珍珠,恐怕也没时间!” 说着,她问春红道:“我这几日都忙糊涂了,春红姐姐的珍珠养殖怎么样了?” 春红道:“哎呀,我这才知道,养殖珍珠好繁琐好辛苦啊。克莱尔和若拉——他们的名字真怪,他们夫妻带着我们,采集一种特殊的贝壳,叫什么珠母贝,有点四四方方的,还没有瓜子大,听说这种贝壳小时候是公的,长大就成了母的,有的还是既公既母……” 大家一时都听呆了。 春红继续道:“养幼贝得在浅水区。其实,说是浅水区,我看退潮的时候,海水还有差不多两丈深。而且还要风浪小,饵料丰富、潮流畅通的海湾口附近。前几日,若拉带着我们采集了一些幼贝,装在很细密的贝笼里。克莱尔就带人用毛竹搭建了一个很大的竹筏,竹筏下有六个浮筒连成一排,都用锚缆固定。装幼贝的贝笼就悬挂在竹筏下,我们要经常清理贝笼,就在竹筏上进行。因为贝笼的网目较小,容易受泥沙堆集,造成水流不畅,影响幼贝的呼吸和吃饵。所以,我们每隔三、四天就要洗刷贝笼一次。我们采集的幼贝如今都在那里养着。他们夫妻说,得养好几个月呢,要养到比鸡蛋略大一些才能开始真正养殖珍珠,恐怕得到明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6、蛇娃小传 晚饭后,苏澜开始翻看六殿下让耿帅捎来的那车书籍。 这些书全部由金红果收拾整洁,安置在了苏澜书房里的书柜里。 知道苏澜看书、写字都要亮堂,金红果特地点了四盏油灯。她还说,刘珍帮忙已经把书籍给基本分类了。果然,书柜里基本上是每层就是一类书籍,而且都是线装书。 金红果还打开一个柜子,苏澜一看,愣了。 原来这里面既有竹简、木片,谓之“简书”、“册书”或“牍书”。还有写在丝绸上的用卷轴卷好装在帛袋里面的“帛书”。 苏澜简单看了一下,这些都是两汉之前的一些文献。有经、史、诗、宗教、算术、历法、天文、医学等书籍。比如《诗》、《易》、《礼》、《春秋》、《天人三策》、《乐府》、《史记》、《汉书》、《太平经》、《九章算术》、《颛顼历》、《太初历》、《伤寒病杂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还有失传的《黄帝内经》中的《白氏内经》,也有十几片木牍,只是真假难辨。 苏澜大喜,这可都是妥妥的古代珍品书籍,有些还是绝版书籍。若在前世,价值不可估量。 因为没有任皇后的资料,苏澜放下了。容日后再细细品读。 苏澜发现旁边有个小箱子,问怎么回事。金红果道:“耿县令的下人说,里面都是一些散页的东西,不知道是从什么书里掉下来的。” 苏澜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些发黄的纸片,都是散页、碎片、断章、虫蛀,甚至还有霉烂。有满满一箱。她赶紧让金红果把霉烂的捡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 苏澜把眼光投放在那几排线装书上。 唐代发明了经、史、子、集“四库”分类法。到清朝,因《四库全书》出自“钦定”,《四库总目》成书后,四部分类法便占据了分类界的统治地位。此后,一般称四部分类法为四库分类法。 苏澜看了一下,刘珍也大致是按照这种分类方式把书籍进行了分类。 另外,苏澜还看到了一些杂书,比如传奇、怪谈、鬼神、笔记、游记、巫卜、宜忌、农林、方志等。 苏澜笑了。这里没有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书籍,看来六殿下还是精心挑选了的。 苏澜粗略翻阅了一下,她把凡是代朝、禹朝,特别是大成的书籍单独放在了书桌上,准备好好看看。 令人沮丧的是,代朝的书只有十几本,禹朝的更可怜,只有五本,而有关大成的书籍也不多,只有二十几本。 苏澜想了一下,也许六殿下以为她更关注先秦、汉唐的书籍,所以选择上有所偏颇? 她忽然想起刚才金红果说,有些散页的东西,不知道是从什么书里面掉下来的。就想着看,前世的书籍里会不会夹着大成内容的纸片? 苏澜立刻唤来甘甜、杀四等人,把书柜里的线装书逐本翻阅,看有没有夹带纸片,有的话,立刻告诉她。 苏澜首先开始看有关代朝的十几本书,特别是有关朝代更替时的内容。很可惜,这十几本书,有农书、方志、游记等,除了一本地方性的典狱制度外,并没有政治、历史和经济方面的书籍。 禹朝的那五本书更是奇怪,既有北方草原风俗记载,还有原始宗教、巫卜、骟马等内容,也是没有政治、历史和经济方面的书籍。 苏澜想,看来还得给六殿下去信,要一些这三个朝代的政治、历史、经济、文化方面的书籍。 苏澜顺便检查了这些书籍,并没有发现夹页,就放在了一边。 现在剩下的是大成王朝的那二十几本书。苏澜首先检查书里是否有夹页,还真让她发现了三张。一张是霸州某位地主招上门女婿的契书。一张是琅琊王家的休妻书。苏澜详细看了一下,是说高宗皇帝杜新康丰八年,王家的四儿媳因身患恶疾而被休。通篇休书文字犀利、态度蛮横,毫无情义可言。苏澜看了如寒冰刺骨,也替那位因恶疾而被休弃的女子感到痛心和不值。 另外一张纸是夹在一本游记里面的。这张纸叠得方方正正,如火柴盒大小,有一厘米厚,依稀好像是一副画。苏澜有些好奇是什么珍贵的画作,被主人如此精心保存。于是小心翼翼展开,足足有两尺见方。 苏澜的眼珠突然就不动了,气也喘不上来,心脏“砰砰”乱跳,浑身颤抖。 这是一张海捕文书!是禹朝末年,即至宁十五年元月十九日,太原府发布并盖印的海捕文书。要抓捕的对象是一男一女,正是大成王朝的开国皇帝、高祖熙和皇帝杜扬!而那个女的正是开国皇后任蛇娃!罪名是聚众谋反,杀官造逆,夺仓劫囚,弑君谋位! 可谓条条都是十恶不赦之大罪! 只不过当年十月,杜扬攻进禹朝大都洛阳,至宁皇帝仓皇逃亡北部荒原,十年后被杀。 苏澜还知道了一条信息:高祖熙和皇帝杜扬出生于开封府,任皇后出生于太原府。难怪后来大成定都开封汴梁;而这封海捕文书出自太原府! 苏澜还知道了一条重要信息,高祖熙和皇帝杜扬出生于禹朝祥康十年。任皇后出生于祥康十八年,比杜扬小八岁。 鲜卑禹朝四十九年而亡,历经丰盛皇帝拓跋甲喀十年、祥康皇帝拓跋骨路二十四年、至宁皇帝拓跋乙弥十五年。 据此推算,高祖熙和皇帝杜扬登上天子之位时还不到三十岁,真正是三十而立了一个大成王朝!而皇后任蛇娃只有二十二岁!这是怎样的绝代风华!可以想见,新生的大成王朝是怎样的朝气蓬勃,灿烂辉煌! 然而,三十年后,高祖熙和皇帝杜扬六十而亡,小他八岁、已经五十二岁的的皇后任蛇娃反出皇宫,再次过上颠沛流离、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能不让人唏嘘感佩! 流亡江湖的任蛇娃到底活了多久?最后埋骨何处?这些都驱使苏澜一探究竟。 而海捕文书最让苏澜激动万分的是,大成开国皇帝和开国皇后作为钦犯被通缉时的画像! 只见这位开国皇帝,怒发冲冠,两耳招风,浓眉锁出一个川字,络腮胡子浓密似黑布蒙面,翻眼凸睛、凶神恶煞,活脱一个土匪模样!而土匪出生、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任皇后,却是一个云鬓歪斜、丰盈娇媚的半老徐娘! 苏澜忍不住吐槽,这要么是当局者故意抹黑,要么就是帝后化妆易容而为之。总之绝不可信!她心目中的任皇后任蛇娃应该是一个又美又飒的巾帼英雄!皇帝热爱,难道不美?手握重兵,岂能不飒? 这时,杀四突然道:“小姐,这本书里夹着一张药方。” 苏澜赶紧道:“连书一起拿过来给我看看。” 杀四拿了过来。苏澜一看,这是一本医书,书的扉页上还盖了大成太医院的戳。夹在书页里的不是简单的药方,而是一份脉案。只见上面写道: “熙和二年二月,后孕胎二月,腹痛、畏冷,发抖,手脚凉,流鼻血,反胃呕吐。经太医院斟酌,开温胃暖宫保胎方,补肾健脾,固气养血。” 下面就是药方: “川芎二钱,归身二钱二分,白芍二钱二分,川贝二钱,兔丝子二钱二分,姜活二钱,黄岑二钱,京芥一钱二分,川朴二钱二,祈艾钱八分,枳壳二钱二分,北芪二钱四分,炙甘草一钱,生姜一钱。” 苏澜看了以后大吃一惊!这份脉案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熙和二年二月,皇后(肯定是任皇后)怀孕了!而且因为腹痛、畏寒、呕吐、手脚凉、流鼻血,太医给开了保胎药方! 苏澜细细端详药方,并未觉得不妥。她又唤来甘甜,两人又斟酌半天,认为,这张保胎药方比较保守,并无不妥! 现在问题来了:从未生过孩子的任皇后却在熙和二年二月怀孕二月!那么,孩子,去哪了? 据了解,至宁十五年十月,高祖熙和皇帝杜扬推翻禹朝后,一直到至宁皇帝拓跋乙弥死亡的十年间,一直在对北部荒原的禹朝流亡政府用兵。而大成第二代高宗康丰皇帝杜新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是他最后彻底将鲜卑遗老余孽消灭殆尽! 如果这份脉案药方是真实的,那么任皇后应该是有自己的孩子的! 可是,任皇后没有孩子!胎死腹中,要么是正常死亡,要么是遭人毒手而死亡。若是前者那就认命;若是后者,大成宫廷斗争之惨烈可见一斑! 苏澜不由得心潮起伏,唏嘘感叹。 这时,覃龙激动地跑过来道:“小姐,您快看,这本册子真有意思。” 苏澜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份大成内务府制作局制作首饰、衣物、箱笼、灯台、家具等图案的册子。 苏澜觉得奇怪,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这样一本册子?覃龙说,这册子被放在最里面,被其他的书压住了,很难发现。 苏澜翻了一下,暂无兴趣,就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准备日后再仔细查看。就在这时,一张纸从册子里面飘了出来,落在地上。覃龙手快,立刻捡起来,双手捧给苏澜。 这是一张内务府制作局领用物资的单据。上面写着:熙和二年五月,制作银蛇旗千面,其中银蛇红旗、银蛇绿旗、银蛇蓝旗、银蛇黄旗、银蛇紫旗各二百面。单据上还附画着一面银蛇旗样旗,附尺寸、形状和颜色等说明。旗子呈长方形,带旗齿,一条头朝上尾朝下呈S形状绕着一把长剑、扭曲着身子的银蛇,盘踞在旗子的中央,充满着神秘莫测、韬光养晦的气息和蓄势待发、一发冲天的力量。 最令苏澜激动的是,这张领用物资的单据上面签有五个名字。苏澜首先发现了一个她耳熟能详的名字:范臻!而且这个签名写得张牙舞爪,龙飞凤舞。俗话说,字如人,可见这个范臻应该是一个英姿飒爽、洒脱恣意、不拘不羁的前锋女将! 而其他四个将军的签名分别是:张弓、雷灵子、屈蛐和万爱。 张弓的签名虽然一笔一划力透笔锋,但却端正严肃,循规蹈矩,可以看出其人的性格比较严肃、周正,恭谨、端方。 雷灵子的签名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可以看出其人的性格云卷云舒,随缘随性,洒脱肆意。 屈蛐的名字笔画紧缩抱团,蜷曲中又有一种张力,可以看出此人受过压迫,生活窘困,但又能屈能伸,具有反抗精神。 万爱的签名是所有人中最具女性化的。字迹明晰、柔和,明丽、漂亮,应该是一个最具女性魅力的女将军! 因为五个签名在纸上签得很随意,除了知道范臻是前锋女将之外,其他人各司之职并不清楚,只能通过其他文献来参考、分析、判断和佐证。 苏澜心请大好。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皇后任蛇娃的战旗式样和五大将军的姓名! 熙和二年五月,如果任皇后肚子的孩子还在的话,那么她已经显怀了。她的五虎上将在内务府制作局制作了一千面色彩鲜艳、图案神秘、令部下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猎猎军旗,这是何等的峥嵘岁月!这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然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昔日的辉煌一去不复返…… 天晚了,苏澜只好歇息。 当晚,在梦里,她竟然与任皇后共骑一马。她问道:“您的孩子呢?”任皇后说了一句什么,可是这话立刻就被大风刮跑,她连一丝丝影子都没抓住! 早上起来,苏澜的枕头都打湿了,眼睛也有些红肿,太阳穴也突突地发紧。她决定今天除了去看看罕岩胆的婚礼筹备得咋样,哪里都不去,就是看书。 早餐时,刘希看了苏澜一眼,笑道:“听说澜儿昨晚熬夜看书,眼睛都肿了。六殿下送来的书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嗯,很有意思。”苏澜道,“不过,关于代朝、禹朝和咱们大成几个朝代的政权更迭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书籍很少。姨父有没有啊?” 刘希愣了一下,沉吟道:“外甥女儿到底年幼,好多事情不是很清楚。这几个朝代更迭就没有朝廷修订的史书。” 苏澜好奇地道:“这是为什么啊?不是说,后世为前朝修史是惯例吗?” 刘希道:“说起来,这就是我们的耻辱了。”他叹气道,“代朝最后一代皇后是鲜卑贡女,本是宫婢,可是为皇帝喜爱,立为皇后,最后导致荒原鲜卑异族夺了中原大位,还焚烧了代朝洛阳宫,其中就有很多史书珍藏。他们鲜卑人不受教化,哪有为前朝修史的自觉?再加上得位不正,百姓反抗,烽火燎原,三帝半纪而终,匆忙间,即使有史学家做代史也只能戛然而止了。到了大成,有人提出为禹朝史记,有人说,鲜卑得位不正,不是正统朝代,不配史记;有人说,既然他们入主中原是实,就应该史记。两边吵作一团,互相攻讦,同意做史的就是奸贼,不同意的就是蠢蠹。两派争锋相对,势均力敌,最后拖延下来,以致近百年!” 苏澜恍然。原来六殿下给代、禹、成三朝的书不多,不是不给,而是确实没有!禹朝烧了代朝的很多书籍,又未能为代朝史记;到了大成,又停滞在无谓的争执中,导致三朝数百年官方历史记录竟然成了空白!这种重视修史做鉴的民族传统都没有继承,简直是耻辱,是犯罪! 苏澜气愤地道:“争吵间数百年就这样过去了,将来我们的后人看到我们的历史断代岂不痛心?再说,鲜卑得位不正,不是正统朝代,就不配史记?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若是如此,夏桀、尚纣、秦皇、隋帝都不配入史,那以史为镜岂不是空谈?” 刘希也激动地道:“是啊,发生了就发生了,岂能视而不见?” “再不抓紧,时间久远材料湮灭,以后想史记都没得记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澜道:“姨父,代、禹、朝三代皇室,有很多汉民族和异族通婚的情况吗?” 刘希点点头道:“确实,代朝有几位皇子都是皇帝与异族嫔妃所生。禹朝自不必说。便是我们大成皇室,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当今皇子中就有。” 苏澜吃了一惊,问道:“谁啊?” 刘希看看四周,悄声道:“当今圣上在位已有十三载,四十来岁,正当盛年,有皇子八位公主九位。除了宫女出生的纯妃刘瑶光所生大皇子杜耀、先皇后石丽所生的嫡长子,也是二皇子杜珈;继皇后梅霜所生嫡次子,即三皇子杜慕等三位皇子娶亲之外,其他皇子都未娶亲。如今四皇子也快十八岁了,五皇子杜浩跟四皇子同年,也要十八岁了。该娶亲了……” 苏澜忽然想起,六皇子杜诚属马,今年十月也要满十七了。这四、五、六三位皇子恐怕要一起选妃了!苏澜不禁怅然。 刘希继续道:“这位五皇子杜浩的母亲是宁嫔阿希礼。她出生于西戎一个部落酋长家,是当年西戎战败后送给先皇的贡女,先皇赏给了当今圣上。因此,这母子俩很早就知道,他们不光在宫里没有什么话语权,太子之位更是与他们无缘,所以杜浩一心钻研学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颇有成就,一派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境界。而且他与曲阜孔家后裔、国子监祭酒、当朝大学问家、书画家孔廉的女儿孔桑青梅竹马、志趣相投,基本上算是定亲了,但具体选妃事宜还没有确定。” 苏澜紧锁眉头。如果五皇子杜浩真的对储位没有想法,他一个混血儿为什么会跟文人代表曲阜孔家的女子纠缠?还不就是看中了孔廉的特殊身份!恐怕五皇子杜浩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闲云野鹤、悠然南山吧?就凭他是皇子这一条,他就有继承权,凭什么剥夺他的继承权?是皇上下了特旨吗?还是朝臣想当然?如若五皇子是一个阴谋家,只怕是个比四皇子更可怕的人物! 皇子都是被迫在刀尖上跳舞的人物,谁都不能置身于皇嗣继承大事之外!苏澜不禁为六殿下担心! 饭后,刘希上衙,苏澜安排杀四、覃龙等和金红果继续整理书籍。她叮嘱,凡是代、禹、成三朝的书籍单独放在一边;所有书籍都检查有无夹页,若有,连书带夹页全部单独放在一边。她还从空间拿出一些樟脑杀虫丸和干燥剂,让金红果放在书柜里杀虫、防潮。 这些日子,林氏和苏怡作为媒人,几乎天天都要去帮助罕岩思、娜木嘎筹备罕岩胆、叶庄的婚礼。今天,苏澜带着甘甜也来了。 老远就见罕岩思家也是披红挂彩,红灯高挂,大门上挂着“崇圣太上王府”的红底金字招牌。几个男女仆人正在忙着收拾屋子,整理家私。见了林氏等人,女仆赶紧把苏澜他们迎了进去。林氏轻声道,这些仆人都是朝廷派来的。 苏澜没有吱声。升平皇帝是个心机深不可测之人。这些人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监视还真是不好说。不过,苏澜不觉得奇怪,哪个帝王不多疑多思多虑? 进了小院,苏澜发现竹楼已经全部披了红绸,原来这里是罕岩胆和叶庄的新房。婚房放在竹楼上,傣族的风俗果然与大成不同。 这时,罕岩思、娜木嘎和罕岩胆,还有申辉迎了上来。原来申辉也在这里帮忙。他们今天主要是商议大婚日的酒宴问题。苏澜答应派回凤楼的大厨来帮忙。菜式以殿州风味为主,兼顾云南风味,又根据朝廷关于崇圣王大婚的规制,他们商定了一个菜谱。申辉誊录好,苏澜和甘甜回府,让杀四去回凤楼送信、筹备。 苏澜回到书房,继续看那些书籍。覃龙他们又发现了几本代朝的书籍和两张夹页,但是与任皇后没有什么关系。 苏澜不甘心,打开了那个小箱子,倒出里面所有的纸张,一张一张仔细过目。 忽然,她发现了一张禹朝皇帝拓跋乙弥至宁五年十一月的、由刑部审核、皇帝勾绝的判决书。这份判决书好多地方被虫蛀了,但是大致内容非常清楚: “太原府扬威镖局镖头任飞,年三十六,于至宁五年三月为太原府押送八万两税银时,与盗匪勾结,私吞税银,被当场捉拿,但税银丢失。经刑部审核,圣上勾绝,于十一月十三日实行剐刑……” 看到这里,苏澜不禁毛骨悚然。所谓剐刑,就是臭名昭着的千刀万剐! 至宁五年,任皇后只有十一岁!之前,她的母亲早已病亡,如今父亲又被处以极刑,这位孤女该多么害怕又愤怒啊! 苏澜从这份语焉不详的判词可以看出很多漏洞,最大的漏洞就在于:既然是当场捉拿,为什么没有人赃俱获?既然无赃,又怎能断定八万赃银的真实存在?既然八万两税银赃银可能是乌有之物,那么太原府的上下官员就有贪污之嫌!明摆着,任飞就是被这些贪官污吏勾结土匪构陷嫁祸顶了包丢了命!这叫一个十一岁的孤女何处喊冤? 苏澜感觉非常气闷。她再次看了那个箱子,可是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关于任皇后的信息。 她又打开金红果专门放置霉烂纸片的盒子。打开盒子她就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本边缘霉烂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蛇娃小传》。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7、婚礼沾上了毒 苏澜如获至宝,屏息品读。 不过,开篇几句话,就把苏澜给吓住了: “任氏蛇娃,太原府人氏,生于祥康十八年二月十二日花朝节……” 瓦特?苏澜的生日也是二月十二日花朝节!这也太巧合了!与任皇后生日相同,是否有某种暗示?还是意味着命运的契合? “其父任飞,字子翔,甚爱之。二十年冬,蛇娃母韦氏病逝。越明年,其父建扬威镖局。后于太原北忻州置地一百余亩。” 苏澜想,虽然母亲早逝,但是爹爹疼爱,还开着镖局;太原以北的忻州,任家有一百多亩地。在当时,这日子也算是小富则安了。看来,任皇后幼时还是有一段安宁的时光。 “时忻州北飞云山一线天,有匪首范安啸聚。一日,任飞走镖路过,范安劫镖,两人大战三日,山河惊悚,势均力敌,任、范互相钦慕而结为兄弟。范安有子范迅、范能、范旭,女范臻……” 原来范臻是土匪之女!难怪她的签名张牙舞爪、龙飞凤舞,洒脱恣意,不拘不羁!任蛇娃和范臻,她们的父亲是结拜兄弟!而她们也是结拜姐妹! “至宁三年,鲜卑皇族拓跋者靡任太原知府,谭虔为通判,郑英为推官。后三人勾结贪污税银八万两……” 果然如自己所料,是官员贪墨税银!只怕这谭虔是“贪钱”;郑英是“挣银”!一窝蠹虫! “五年二月,朝廷遣掌管夏秋两税事务之两税使张越,往太原核税。者靡、谭虔、郑英等惧之。设计任飞,明为押税银镖,实则封条之箱内为石头,又与太原无赖向猪泡诸人设局……” 苏澜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嘣响!果然如自己所料,官员贪墨,官匪勾结,设局构陷,栽赃嫁祸!一挂子害人伎俩! “三月初八日,任飞行至太原南五岭山,被向猪泡拦截,后者靡派其侄拓跋衮西尽杀任飞之镖师、向猪泡诸人,诬任飞与盗匪勾结,私吞税银。后抄没家产,判决死罪。任蛇娃无着,落草一线天。两税使张越疑之,派部属雷武调查。不密,张越与雷武相继被谋害。众皆骇然。” 苏澜喟叹,原来对案件怀疑者大有人在,而且还因此被杀人灭口!这不就是吏治黑暗,官逼民反的实锤吗? “十一月十三日,任飞于太原受剐刑而死,年三十六。至死口呼冤枉,发誓化身厉鬼报仇除奸!范安父子收尸,不成人形,只得以布袋装殓而葬之。呜呼,何其悲壮!” 苏澜毛骨悚然!蒙冤受剐刑而死,这可真是人间惨剧!百姓何辜!孤女何辜! “至宁六年春,者靡女仆蛐蛐者,不甘受辱,逃至原两税使张越古交故居。对张越遗孀樊氏和子张长、女张弓透露实情,恰雷武妻马氏、女雷灵子亦在……” 天啊,银蛇女兵的女将们,除了万爱,全部都横空出世了! 难怪,张弓是官家女,端正严肃,循规蹈矩,严肃周正,恭谨端方。雷灵子之父是随从部下,所以养成随缘随性,洒脱肆意的性格。屈蛐身为女仆,奴役似虫,生活窘困,能屈能伸,具有反抗精神!——真是字如其人! “……者靡、衮西率兵灭了张、雷两家满门,余张弓、雷灵子、蛐蛐三人藏匿菜窖而侥幸活命。相携逃至一线天。者靡、衮西追至,数日恶斗,范安与子范迅、范能、范旭阵亡。一线天只余任蛇娃、范臻、张弓、雷灵子、蛐蛐五位孤女。时年,范臻为长,十三岁;任蛇娃十二岁,张弓、雷灵子十一岁,蛐蛐最幼,十岁……” 苏澜不敢想象,这几家因为八万两税银已经家破人亡!五个十多岁的孤女从此过上了刀口舔血的动荡生活。她们对禹朝官员可谓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依照孤女们的性格,接下来肯定是要报仇雪恨! “至宁六年夏,五女打出一线天女兵旗号,有部众三百余人,皆为女兵。越两年,先后下忻州、晋中、阳泉、古交数地,陷太原为孤悬之城。其间,诛杀原太原通判、晋中县令谭虔;原太原推官、阳泉县令郑英。开牢门,纵死囚,夺官仓,募女兵,任蛇娃之军事才能日渐显现。” “……时天下动荡,豪杰群起。汴梁人士杜扬号称天下兵马大元帅,揭竿而起,豪杰从之,杀官据城,声名远播,已有南阳、汴梁、真定、临汾、五台诸城。至宁九年五月,杜扬率军与任蛇娃互为犄角,两军铁桶般合围太原。太原知府拓跋者靡拒不投降。其侄衮西以五万降兵和无数钱粮辎重为饵,准备诈降。时衮西小妾万爱,年十七,原为太原守将之女,被衮西杀父后霸占。万爱连夜遁地道出城,至任蛇娃一线天大营,传递诈降信息……” 万爱女将军也出现了! “杜扬如约与衮西碰头,但被任蛇娃派人中途拦住,以亲手绣制的请柬,将他请至一线天,最终脱彀!” 原来“绣柬”确有其事?苏澜惊讶万分! “同年六月,杜扬、任蛇娃于一线天大婚……” 苏澜算了一下,此时任蛇娃不过刚满十五岁而已!杜扬也只有二十三岁!年轻爱侣,结为夫妻,何等幸福?可是任蛇娃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吗? “因任蛇娃当地土语为银蛇娃,故同年,杜扬封其女兵为银蛇女兵,每个女兵头上都插银蛇镶宝发簪!且镶嵌之宝石分别有红、绿、蓝、黄、紫五种颜色,分别代表前锋、左翼、右翼、后卫和后勤五支队伍。她们打的也是银蛇彩旗!战旗猎猎,所向披靡!鼎盛时,银蛇女兵有数万人,范臻之前锋女兵甚至逾万人!” 看来,范臻确实是前锋女将! “至宁十三年,杜扬与任蛇娃攻克太原,俘者靡施以剐刑……” 苏澜感叹,这帮女兵总算是大仇得报! “……后衮西等禹朝将领相继反扑太原,任蛇娃据守近二年,前后牵制禹朝军队十数万……” 作者最后感叹:“呜呼!任飞之冤,张越、雷武之屈,范安父子之悲,孤女之苦,盖因者靡、衮西、谭虔、郑英之流贪腐而起!禹朝必穷途末路,大厦倾覆!” 苏澜反复品读几遍,每每随着故事时而悲痛、时而哀伤、时而恐惧、时而愤怒、时而欢喜、时而振奋! 苏澜仔细看了看小册,没有任何署名。但是,以作者的思想倾向,爱憎分明的态度,掌握史料之详实、丰富、生动,作者一定是生活在任蛇娃身边的人!兴许,就是任蛇娃帐前某位女兵!因为,通过几份材料的互相印证,这份册子还是真实可靠的。 只是可惜,作者写到克太原、大婚、守太原,就没有后续内容了! 基本可以断定,文章作于禹朝末年,当时杜扬还未称帝,任蛇娃还未封后!不过,绣柬的事情有所提及,而刘奇所说的,任皇后固守太原时,割自己手臂上的肉去救一个饿晕的士兵的事情也只字未提! 看了《蛇娃小传》,苏澜有些困惑得解,有些反而更深。比如,大成几位女将各司之职并未完全清楚;任蛇娃的那位女仆、高宗康丰皇帝杜新的生母只字未提,越发神秘莫测!大成这位第二代皇帝为何向自己的嫡母、恩人、大成皇后报复? 还有,张凡真名叫范张或范璋吗?他是范臻的后人吗?张进是张弓的后人吗?蛇庄的雷子是不是雷灵子的后人?还有屈蛐和万爱的后人又是谁? 而最大的谜团是,仁皇后的孩子哪去了? 接下来,苏澜放下关于任皇后的所有材料,专心致志地抄写《金光明经》。她发现,排除烦扰最好的方法就是抄经! 二十五日午后,林氏和苏怡带着苏澜、刘珍等人进城去给叶庄添妆。春红因为还在丧期,就没有跟来。 虽然叶庄只要土豆、红薯做添妆,但是苏澜还是给她准备了一套赤金头面首饰,包括簪、钗、耳环、项圈、手镯和戒指共七件套。刘珍和春红送了整套的珍珠首饰,包括珍珠宝冠、耳环、项链、手镯、戒指,还有珍珠披帛、衫裙、手包等。这些是苏澜参考前世花样特别设计,由刘珍和春红亲自挑选上好珍珠制作。林氏和苏怡送的是香皂香水花篮。 这些添妆一出现,人们立刻发出惊叹声。 苏澜无意间一瞥,发现站在叶庄旁边的钟丽的眼睛里露出了羡慕、嫉妒、痛恨、愤怒、恶毒和狠辣的神情! 苏澜不禁暗暗心惊!不应该呀,钟丽怎么会对叶庄恨之入骨? 苏澜再度看了钟丽一眼,发现她的那些神情稍纵即逝,已经恢复如常,露出安静、祥和、喜悦、祝贺的神色。 还真会装!苏澜自信自己没有看错!看来,顾琅的这个相亲女不简单啊! 因为担心天晚不能出城,林氏、苏怡带着几位姑娘准备离开子爵府。这时,顾琅的母亲阿水娘过来,给夫人和小姐们施礼,又询问顾琅何时回家? 苏澜道:“阿水娘,我父亲和顾琅他们已经在路上有十多日了,我想很快就会回来!” 见阿水娘欲言又止,苏澜知道她想和自己单独说话。苏澜就请姨母和姑姑先走。 林氏等人走后,苏澜把阿水娘请到回凤楼一个单间坐下。 果然,阿水娘犹豫了一下道:“小姐,因我是个老寡妇,阿水过世又不到三年,所以刚才我就没有进王妃的闺房,只是站在门口。我瞧见小姐看那位钟丽姑娘,神色有些不对。是不是这姑娘有什么不妥?”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阿水娘,听子爵夫人说,钟丽是她堂姐妹的女儿,她已经做媒给顾琅,等着顾琅回来相看?” “是啊。”阿水娘道,“我瞧那姑娘温柔端庄,长相不俗,跟我家顾琅还算般配。不过,我也说了,顾琅回来之前,一定要小姐您给掌掌眼!若您觉得不妥,这门亲事我是不会认的!” 苏澜点点头道:“阿水娘,我觉得,钟丽这个姑娘,您还得再看看!” “果然有问题?”阿水娘紧张地问。顾琅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儿子,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下辈子的依靠,怎么都得给儿子娶个品貌兼优的好姑娘! “这么说吧。”苏澜对阿水娘咬了一下耳朵,道,“我就是觉得奇怪。” 阿水娘也很惊讶,疑惑地道:“是不是小姑娘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了?” “但愿是我看错!”苏澜低下嗓门,跟阿水娘嘀咕了一阵。 苏澜先离开回凤楼。好半天,阿水娘的神色才恢复平常,也离开了回凤楼,重新回到鸿运茶楼。 二十六日恰好入伏。一大早,按照大成礼制,罕岩思、娜木嘎夫妻和罕岩胆,焚香净手,向西北叩拜皇上。吉时一到,迎亲的队伍簇拥着新郎官,人、马、车,队伍浩大,披红挂绿,鼓乐喧天,兴高采烈地往殿州城迎接新娘去了。迎亲的人中有童野、申辉,还有刘奇、刀勐、召岩坎等人。 大约巳时正,迎亲的队伍又披红挂绿、鼓乐喧天地回来。农官田观、麦坚、知府刘希、殿州官员,如方宁、耿帅、潘坤和上差薛克等人迎了上去。 喜庆声中,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新娘被送入洞房。林氏、苏怡、苏澜、刘珍都上了新房竹楼。春红因在丧期没有参加婚礼。 进了新房,罕岩胆拿着一杆秤挑开王妃的盖头,谓之称心如意。 只见叶庄按照大成礼制,带着赤金镶宝五凤宝冠,大红金丝线绣凤穿牡丹吉服,眼神温润,面庞柔和,显得端庄温婉,气韵典雅;又霞飞两腮,春露欲滴,有新嫁娘的不胜娇羞之态。不过,苏澜发现她的眉宇间有些惊魂未定的神色。 众人禁不住赞叹王妃气质高雅,美貌端庄,与崇圣王真是天造地设的良缘佳配。 苏澜和刘珍站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王妃的美丽,由衷地祝福闺蜜。也在揣摩,叶庄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楼下喜宴排开。一时间觥筹交错,香飘四野。 一个嬷嬷端来一碗饺子,喂了一口叶庄,问道:“是生还是熟?” 叶庄娇羞地嘤嘤道:“生的!” 众人欢笑。 苏澜注意道,王妃的身边有很多嬷嬷和侍女,知道她们都是朝廷委派过来服侍、保护王妃,并将陪伴她前往云南的女官和侍女。 这时,甘甜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苏澜立马跟着甘甜下楼。只见罕岩思、娜木嘎夫妻和童野世子、知府刘希、上差薛克以及刘奇和申辉都在等着她。而且,王府外面还有很多卫兵。苏澜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见苏澜,童野世子急忙道:“小姐,今天,阿水娘立了大功,若不是她,王妃今日恐怕不好!” 苏澜一愣:“是不是钟丽作妖?” 申辉道:“果然如小姐猜测!之前,钟丽几次提出,让王妃答应带她去云南给崇圣王做妾,王妃不肯,她胆大包天,迎亲时,居然在茶水中下了毒药,准备毒害王妃……” 刘奇道:“幸亏阿水娘提醒女官,用银簪试毒,结果银簪都黑了。那女的见事情败露,就抢过毒药,仰脖子喝了,这会儿还死活不知呢。” 童野、刘希和薛克都黑着脸。如果王妃出事,他们都要承担责任。皇上雷霆之怒,他们是承受不起的! 童世子道:“听说小姐身边的这位女侠懂得毒理,我们想请你们去看看,能不能救下。” 苏澜知道,这是想救下钟丽,拷问背后有无指使。 苏澜觉得不妥。她沉吟了一下道:“各位大人,我看,外面的卫兵赶紧撤了!事情闹大了会引来非议。外松内紧就好。” 童野、刘希和薛克脸色惊疑不定。童野赶紧去外面布置。 苏澜又悄悄安排吉春儿道:“王妃今日受了惊,你注意照看。” 出了罕岩思一家,众人悄悄出门。苏澜看到卫兵果然撤了。 他们飞马进城,直接去了子爵府。 只见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全副武装的卫兵!原来是童野调了五百宁南兵进城。童野赶紧让他们撤出城。 刚进鸿运茶楼,伍氏眼泪汪汪上前,紧紧抓着苏澜的手道:“小姐,我的庄儿可好?她都要吓坏了!” 苏澜安慰道:“夫人放心,王妃没事,她很坚强,现在已经入了洞房,好好的。” 叶恭和叶楼父子也上来道:“小姐,今日真是万分感谢您、阿水娘和这位蔺女官!若不是你们提醒……” 他们三人抱头痛哭,想起来都是后怕。 苏澜注意到,伍氏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宫廷女官,十分干练利落,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时,阿水娘红肿着脸走上前来。苏澜惊道:“阿水娘,您这是怎么啦?” “小姐,那钟丽果然是豺狼!”阿水娘激动地道,“王妃梳妆完毕,穿好嫁衣。这时,方宁通判的夫人和方茹小姐上门添妆恭贺,因方夫人跟我是老乡,还是未出五服的亲戚,所以子爵夫人请我一起去迎接方夫人和方小姐。待我们回来,我因自身原因就没进闺房,想去茶水间喝点茶,就看见钟丽鬼鬼祟祟往茶杯里放什么东西。当时我就一惊,想到小姐的提醒。于是我就赶紧去告诉了蔺女官。然后我们就火急火燎地往王妃的闺房赶去……” 苏澜差点惊厥,这婚礼沾上了毒,还真是惊心动魄啊! 阿水娘继续道:“……我们赶到时,方夫人和方小姐告辞走了,夫人也去送客了。闺房里就只有王妃、钟丽和那帮伍家送嫁的姑娘们。这时,钟丽端来茶杯给王妃,王妃正准备喝,我在门外喊道,王妃,茶水有毒!话音刚落,这钟丽的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冲上来给我一巴掌,骂我冤枉她家女儿……蔺女官冲上去一把夺过茶杯,道,有毒无毒,试过就知道!她拔下银簪,探进茶里,果然银簪立马就变得黢黑!殊不知那钟丽劈手抢过茶就仰脖子喝了……” 苏澜道:“钟丽人怎么样了?” 那蔺女官上前一步道:“砒霜中毒。我已经灌了屎尿催吐,一时死不了,但也熬不了多长时间。” 苏澜愕然。灌屎尿催吐,这是什么骚操作? 甘甜上前,小声道:“屎尿可以让人恶心呕吐,百姓都是用这法子。小姐当日用温盐水,我还有点奇怪呢!” 苏澜无语。自己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异数! 鸿运茶楼的一间包间成了临时监房。除了钟丽母女,伍家的一帮送嫁女也都在这里。 苏澜他们过来时,看到一个面容和钟丽酷似的中年妇人正抱着钟丽在哭泣。而钟丽嘴唇发乌,气息奄奄,正在痛苦抽搐。 甘甜上前给钟丽把了脉,道:“小姐,砒霜毒没有完全清除。如今已经濒死!” 薛克道:“能否把她弄醒问一问案情?” 甘甜摇头道:“濒死挣扎,顶多半个时辰,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钟丽的娘听了嚎啕大哭:“我女儿不过就是想做崇圣王的小妾而已,王妃为什么这么善妒,就是不肯?还有,这些伍氏姑娘,不过就是想去云南为奴为婢,她为什么不肯?” “小妾而已?你太小看你女儿了!只要王妃答应了她去云南,你家女儿必定就敢想方设法取而代之!”苏澜冷笑道,“还有这帮姑娘,她们甘心为奴为婢?她们若是勾结起来,只怕在去云南的路上,王妃的命就没了!” 钟丽的娘一愣。女儿确实说过,只要让她去了云南,早晚就要结果了叶庄的性命,由她来做王妃! 钟丽娘道:“我女儿是二月花朝生的,她才是王妃富贵命!” 苏澜一愣,二月花朝生的女孩,就是王妃富贵命? “为什么把我女儿逼到死路!”钟丽娘哭嚎道。 苏澜诧道:“你女儿胆大包天,心肠歹毒,做王妃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还有,没有人把你女儿逼到死路!倒是你女儿把你们全家逼到了死路!” 钟丽娘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澜和面前一众官员,忽然惊恐万分,凄厉地嚎哭:“救命啊,我们再也……” 甘甜利落地往她嘴里塞进去一块抹布。 苏澜出来,把童野、姨父和薛克请到一间包间,道:“各位大人已经看到,钟丽将死,问不出什么东西。至于那帮女孩,”她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一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希望望童野,又跟童野一起望着薛克。薛克点头道:“小姐但讲无妨!” 苏澜压低嗓门道:“我看,此案不要审了,也不要……” 苏澜和几位大人嘀咕了一阵就离开了。她先是到悦客来简单写了一封鸽信,然后就回了家,看望了王妃,吃了迟到的午饭就开始抄经。 晚上刘希回来对苏澜道,她刚走没一会儿,钟丽就死了。薛克下令,来了一帮太监,把钟丽的尸体和钟丽娘、那帮送嫁的姑娘弄上车拖走了。不用问,这些人绝对是凶多吉少。 刘希还说:“童野谢谢你又救他一命。薛克也感谢你。姨父也谢谢你!童野和薛克说,按照原来商议,已经算好了日子,六月初二,崇圣王启程入滇!” 苏澜问道:“姨父,二月花朝生的女孩,就是王妃命吗?” “嗨,因为任皇后生于二月花朝,所以后世有此传言。但也不是绝对。钟丽不是花朝生的吗?结局又如何?” 过了好久苏澜才知道,薛克不仅弄死了钟丽娘和那帮送嫁的姑娘,还让远在武夷山的几个家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毕竟,崇圣王妃差点被毒死的消息一旦传出,上上下下的官员没有一个人能有善终!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8、到军营去打群架 “我的天啊,丰泰园拔得头筹,一亩三分地,收获红薯一百五十六石!合亩产一百二十石整,七千二百斤!”六月六日下午,站在丰泰园的红薯地里,刘希激动得不能自抑! 麦坚道:“之前,六月三日上午,上李厝一亩一分地,收一百二十一石,亩产一百一十石,六千六百斤;下午下李厝,一亩半分地,收一百二十石,亩产一百一十四石余,六千八百五十七斤!” 田观也兴奋地道:“六月四日,吉家铺,一亩二分地,收一百四十石,亩产一百一十六石余,约七千斤!” 薛克也笑得见牙不见眼道:“还有四个庄园,不孤园亩产一百一十四石,六千八百四十斤;有邻园亩产一百一十三石,六千七百八十斤。松鹤庄园亩产一百一十七石,七千零二十斤;枫叶庄园亩产一百一十三石,六千七百八十斤。” 麦坚留下了眼泪:“上天保佑我朝,祥瑞尽出,江山永固!”说罢跪倒在地。 田观抱着一个硕大的红薯喜极而泣:“天啊,一个金蛋蛋就重达三斤多!” 周围的百姓都五体投地,感谢土地,感谢给他们带来高产良种的苏澜。 苏澜也是喜不自禁。不仅仅是红薯大丰收,玉米也丰收在望!而且,进入六月,好事连连! 六月一日,六殿下来鸽信,二十八日,郡主、杜平一行进京,即刻入宫,敬献《仁王经》和《弟子规》、《声律启蒙》,皇上、太后大喜,封心仪郡主为护国郡主。 舒郡王合家团聚,欢喜得一口应允杜平和刘珍的婚事。杜平这几日亲自带人猎雁,王爷、王妃和世子、世子妃正在筹办聘礼,不日前往殿州下聘! 张轩、崔达、黄荆和吉恩等人顺利到达醒园。张轩媳妇丁氏不但安全无事,连孕吐现象也消失了!六殿下已派专人与之联络,望能尽快从房陇手中要回地租,走上正轨。 李冲等去京城店铺送货的也人货两安! 唯一遗憾的是,杜平提前送回家的陶蜢儿居然在王府内被人谋杀!凶手居然是永昌伯府安插在郡王府的一枚钉子!因为人证被杀,郡主蒙冤的事情只得暂时隐忍! 苏澜不胜唏嘘!永昌伯府居然在舒郡王府埋了奸细!据此推论,伯府肯定还在京城一些高门大户家中也安插了钉子! 六月二日,崇圣王罕岩胆和王妃叶庄出发入滇,宁南伯世子童野亲率一千宁南军卫兵千里护卫;王妃兄长、承恩男爵叶楼为送亲使,和京城钱庄大掌柜的公子叶辉一起护送入滇!刀勐和召岩坎为迎亲使亲迎入滇!罕岩思、娜木嘎和叶恭、伍氏依依不舍!苏澜赠送农书,还有水稻、小麦、土豆、红薯、玉米、辣椒、西红柿等高产良种十箱! 六月三日下午,他们正在下李厝采收红薯时,李旺、曲英等十人提前飞马回来送信,再过三日左右,将军、葛汉和顾琅等人就要回来了!李旺娘高兴得流下眼泪,而李珠高兴得直跳脚! 六月四日,苏澜去了吉家铺采收红薯。吉恩大庄头和文元庄头又送来很多干花,有菊花和茉莉花。苏澜提议做一批花茶! 香皂厂重新开业。生产了很多花朵形状的香皂。 六月五日,苏澜跟着薛克上差和两位农官到鸡爪岭上下几个农庄采收红薯。林氏、苏怡、刘珍、春红,还有几个小家伙、李珠也都一同前往。 老先生居佩也来了。他从没来过这里,只是听说了这里的民宅、学堂、医馆、山路、挂壁画廊等情况,心向往之!他跟学堂的章先生、马先生一起,不仅亲眼目睹了红薯丰收的盛况,也在丰泰庄园和登峰路等处流连忘返。他们还顶着骄阳到碑林拓印了所有碑文,仔细研究,乐此不疲。 五日,六日,苏澜他们在田地忙碌时,几个小家伙就满世界转悠,一个个晒得黢黑!还是女孩子文静,刘珍、春红带着李珠向温先生学习针黹。李珠和张圆两个小姑娘成为了好朋友。她们长得很相像,都有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叫温先生爱得不行。 六月六日下午,最后一个庄园丰泰庄园的红薯也采收了。薛克上差高兴地对刘希道,他明日离开殿州,启程回京:“田观和麦坚两位农官还想再留半个月,等待玉米采收。我呢,再也不能等了,得赶快回京复命!”他笑着对刘希道,“我看,知府大人得写个碑记,将今年土豆、红薯和玉米的采收情况记载镌刻下来,让后人敬仰!” 刘希道:“上差提醒的是。” 苏澜道:“上差回京,定是要带一些红薯回去。且容我包装一下,明日送到驿站。路上得一个来月,要保鲜!” 薛克喜道:“我正有此意。” 苏澜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将军府。看着她的背影,薛克对刘希道:“知府大人,您这外甥女,将军小姐,年纪虽小,却聪慧睿智,可惜是个……” “女孩”两个字没有说出来,他转换话题道:“知府大公子文采风流,芝兰玉树,是可造之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这就是在向刘希摇橄榄枝了! 也是,薛克此行,可谓立了大功。唯一的遗憾就是崇圣王妃大婚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不过,将军小姐出手,已经帮他及时止损!如若王妃被李代桃僵或者被害,他都是罪责难逃!想想脖颈都发凉!故此,向刘希示好,那也是由衷地感谢! 苏澜用麻袋装了大约两百斤红薯,都是在几个庄园里精心挑选的皮薄、个大、红心、粉糯,香甜的。 他们一起出发。薛克和两个农官回了驿站。刘希和林氏带着大家回了将军府。 刚到家,施嬷嬷就惊诧道:“哎呦我的将军小姐啊,我还说三个公子晒得乌漆墨黑的,感情你比他们还要黑!怎么不像珍小姐和春红小姐还有珠儿那样白白嫩嫩的?” 苏澜笑道:“姐姐和珠儿她们是白珍珠,我是黑珍珠!” 天渐渐黑了,苏澜赶紧将红薯全部进行了包装,又从空间大酒缸里灌了十瓶美酒,还拿了十瓶红葡萄酒。上次就是通过应斯的手给梁无量送了一些美酒,这次也是一样。 红薯大丰收,苏澜志得意满,一身轻松,竟是黑甜一夜。 六月七日早饭后,苏澜和姨父并驾齐驱,覃龙赶着马车,装了红薯、美酒,送到驿站。 苏澜笑道:“上差大人辛苦,这些美酒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大人也转送几瓶给梁无量大人尝尝!” 上次应斯回京,薛克就曾在师傅梁无量那里喝过一小杯殿州美酒,知道这是人间美味,所以喜得眉开眼笑。 巳时正,薛克等大部人马启程回京。驿站只剩下田观、麦坚两位农官及随从。送走薛克,他们兴致勃勃去四周逛田地看庄稼去了。 苏澜正要走,驿臣过来悄悄道:“小姐,前日晚,有个自称齐管事的人来,询问堆福县令夫人的丫鬟的事情。显然他并不知道潘县令已经上任了。下面的人报告给我,我带着人去抓时,他却跑了。” 苏澜点点头。齐志道要找的伯府丫鬟春枝,早就被苏澜转移到全园金交椅山磁窑上,给窑工洗衣做饭去了,被看管起来了,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不过,狡猾如齐志道,肯定会到堆福去。那里除了潘坤夫妇,还有被申辉打得在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多月的陶敏! 还有,陶玉快要显怀了吧?纸包不住火,陶敏和马喜儿若是知道陶玉大姑娘怀孕,会是怎样地焦头烂额?不过,这几日,甄琥应该有消息了吧? 离开驿站,苏澜来到悦客来,她要把红薯丰收的事情赶紧报告给六殿下。 苏澜刚刚在客栈门口出现,小伙计就冲她努努嘴。苏澜会意,带着甘甜直接去了后院小屋。覃虎和夏松、夏柏则在外面护卫。覃龙赶着马车回府了。 一进小屋,掌柜向练就道:“知道小姐这几日忙碌。我预备下午给您送过去的。”说着,拿着四个鸽信双手捧上。 苏澜展开一个鸽信,只见上面写道:“金氏和谢芳一事暂时维持现状。”另一个鸽信上面写道:“洪珅一事皇上震怒,兵部已撤销洪珅品级为普通卫兵。圣旨已发。” 苏澜明白,金氏和谢芳的事情现在抖出来时机尚不成熟,恐对谢宽及其儿子不利,势必要等谢筠完婚,谢宽父子离京之后再做行动。洪珅削掉品级,朝廷已是网开一面。估计洪广从中使了力! 第三封信上说:“四日,舒郡王世子、世子妃代表郡王、王妃,和杜平出发前往殿州下聘。” 苏澜又惊又喜。舒郡王府把两家联姻当成了头等大事,郑重对待;而且又担心皇上选妃,所以急忙来殿州下聘,这叫先下手为强。王爷、王妃不能随意出京,但是世子和世子妃代表郡王和郡王妃,可谓情深义重,是极其看中这门婚姻和刘珍这个儿媳妇的! 苏澜展开第四封鸽信,不由一愣。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道:“本议定封你为堆福县君,旨意已拟定。恰薛克遣人赶回京城,详解殿州土豆丰收、将军与你居陋室,建民宅,修学堂,免学费,建医馆,筑山路,立碑林、黜佃租,着《弟子规》和《声律启蒙》诸事。皇上、太后又想起之前的《仁王经》,大喜,封你为正二品堆福县主。念将军居住蚵壳屋陋室,故赏最高年俸八百两,从殿州税银中给付、扣减;又闻你喜欢淘换良种,种田耕地,另赐堆福良田两顷,人户十户,产出自得,不交钱粮赋税徭役兵役。特派传旨太监,已出发往殿州。” 苏澜看了喜出望外。两顷地是多少?那是两百亩啊!她现在也是有爵位、有名望、有银钱、有田地、有人口,而且免赋税免徭役免兵役;如果没有出格的大事,这还是世袭罔替的财产和优待! 苏澜心想,朝廷如此厚奖,既有对自己的表彰,恐怕也有对母亲追赠一事没有办成的弥补吧? 苏澜写了鸽信,主要是讲述红薯丰收的事情。 拿着六殿下的鸽信,苏澜心情大好,但是脸色却平静地出了悦客来。 已是午时,苏澜到回凤楼吃了午餐。凤恒和凤鸣道,潘坤夫妇再没来找麻烦。原因是舅母黄氏水土不服,病了。两个小妾争夺家里的中馈权力,人脑打成猪脑。潘坤一气之下,把家里中馈交给了女儿潘盈。 饭后,苏澜带着甘甜等人去了军营。 孔峰迎了出来:“侄女儿怎么有空到军营来了?庄稼的事情忙完了?” 苏澜笑道:“忙完了。上差回京了。”她拿出六殿下的那封关于洪珅的鸽信,压低嗓门道:“今日刚刚收到的。不日兵部就会有圣旨转来!” 孔峰仔细看过,笑道:“看洪珅这个王八蛋还敢不敢扎刺!” 苏澜惊讶道:“朱廿都被杀了,他手上没有一兵一卒,有什么可豪横的?” “人家虽然是个小兵,可却是从四品扬威将军!”孔峰讥讽道。 “呵呵,靴子还没落地,朝廷的惩处没有下来,他还敢扎刺?是不是朱廿这只被杀的鸡没有吓到他这只窜天猴?”苏澜腹诽。 “人家不是有一个好大伯吗?他还念念不忘等着恢复他的浙江营呢!”孔峰气呼呼地道。 “白日做梦!”苏澜斥道。 “洪珅现在在我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袁飞也在这个小旗。李旺任这个小旗的正七品小旗。曲英在第六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任正七品小旗。他们俩都是圣上御笔题词‘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是钦定的正七品!等你父亲回来,他们的官职可能还要升一升!” 两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孔峰的一个护卫在账外喊道:“启禀将军,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发生斗殴事件,先是卫兵洪珅和袁飞之间争执,然后是李旺小旗和洪珅卫兵打起来了。再然后曲英小旗和李旺一起把洪珅给打了!” 孔峰怔住了。 苏澜却笑道:“李旺哥哥他们刚从京城回来,他绝对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而且曲英跟他一起动手打洪珅,一定是事出有因!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去瞧瞧!” 护卫道:“小姐,李旺小旗和曲英小旗已经被众人劝开,回到曲英的营帐。” 孔峰道:“你带小姐去。注意好好护卫小姐。” 苏澜笑道:“孔伯伯放心,我有这些护卫呢!”说着,指着甘甜、覃虎和夏松、夏柏。 孔峰知道她少男少女心性,点头笑着同意了。恰好定远将军韩志和丁疆来了。因为,一来他们听说将军即将回来,都来打探消息。二来也是来打听他们的品级擢升的圣旨下来没有。近日经常听到洪珅说他是苏瑞尚将军手下第一人的说法,都觉得既憋气又火大。 三个将军看了苏澜拿来的鸽信,正在那里高兴呢。忽然之前送苏澜去曲英的营帐的护卫急急慌慌地跑来,连禀报都来不及,直接闯进营帐道:“将军,不好了,打群架了!” 孔峰、韩志和丁疆刷地站了起来,紧张得脸色都变了。军营发生斗殴、打群架,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就会恶化到哗变、炸营,那可是要命的大事!浙江兵新来乍到,又有洪珅这个刺头,他们日夜担心,就怕浙江兵和福建兵、漠北兵互相不服气别苗头,起哄斗殴打群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孔峰手脚颤抖,斥道:“把话说清楚,是谁跟谁打群架?” 那护卫吓得结结巴巴地道:“回禀将军,是小姐和她的护卫打了,打了洪珅!” 孔峰、韩志和丁疆都大吃一惊。从倭案时他们就知道,将军女儿苏澜沉着稳重,顾全大局,绝对不会失态地跑到军营来打群架!更何况,刚才她还说李旺绝对不会轻易动手打人。得,这会她自己倒是动手打起了群架! 孔峰、韩志和丁疆急急急忙忙往李旺他们的营帐赶去。老远就听到苏澜哭得撕心裂肺! 孔峰等人一惊,怎么回事,难道苏澜和几个护卫干不过洪珅一个?还是说,洪珅拉了一帮浙江卫兵打了苏澜,叫她挨打吃亏了? 孔峰气得七窍生烟。若是苏澜挨了打吃了亏,他一定会宰了洪珅这个狗娘养的! 不光孔峰,韩志和丁疆也是嗷嗷直叫:“打不死洪珅你个王八蛋!” 孔峰、韩志和丁疆带着一大帮护卫,二话不说就冲进营帐,一看就呆了。 只见营帐里,群架已经打完,胜负已分。几十个卫兵都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地瞪着洪珅,随时准备猛扑上去痛殴他一顿。而洪珅则孤零零地躺在营帐中间,已经被打得猪头一般,面目全非,痛得说不出话来。显然是洪珅吃了亏,而偏偏是苏澜哭得凶,几欲晕倒,是她的女护卫紧紧抱着,才不至于倒地。 孔峰、韩志和丁疆看苏澜没有受伤,心里都是一松;又看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紧。 孔峰看见李旺也是对洪珅横眉怒对,于是道:“李旺小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旺上前跪拜道:“将军,小的说不出口,洪珅太卑鄙无耻了!”孔峰是李旺的表伯,但是在军营一切按照规矩来。 “谁卑鄙无耻了?”洪珅想挣扎着站起来。 “你卑鄙无耻!”营帐里士兵异口同声地暴喝道。 洪珅惊吓得又倒在地上。 “说,怎么回事?”孔峰的眼睛落到袁飞的身上,他是最早和洪珅起争执的人。“袁飞,你来说!” 袁飞上前一步,跪下叩拜,道:“启禀将军,自从洪珅将军……” “洪珅卫兵!”孔峰喝道,“他的品级还在,但是职务已经撤销!今后称呼,一律为洪珅卫兵!” “是!”袁飞亢声回答,“将军,自从与洪珅卫兵一个小旗,他每每命令在下为他做这做那!稍微迟缓,就出言侮辱。今日早间出操回来,大家一身臭汗,他又要我给他洗衣服,我回答略慢了些,他上来就踢了一脚,还出口侮辱,侮辱我的小妹,既然做了朱廿的小妾,就不应该改嫁,要为他守节!我气愤不过,回敬道,我的小妹是被朱廿强暴,逼不得已做了他的小妾,朱廿被杀,我写信回浙江,让妹妹改嫁原来开亲的人家,有何不对?” 袁飞跟朱廿竟然有如此大仇!孔峰点头道,“朱廿抢劫百姓财产,获罪被杀,属于罪人!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要为这个狗东西守节?我支持改嫁!” “谢谢将军!”袁飞泪如雨下,“当时李旺小旗也在,就说,虽然朱廿被杀时他不在,但他相信将军处事公正,杀死他定是因为他犯了死罪!” “说得好!”大家齐声喝彩。 袁飞继续道:“洪珅当时就生气了,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小旗而已!老子在福建立功时,还不知道你在哪个地方屙尿盘泥巴!” 听到如此粗俗言语,孔峰皱了一下眉。苏澜还在这里呢。 袁飞继续道:“李旺小旗便说,我是没有大功劳,可是我奋勇杀倭寇,受到圣上御笔嘉奖!不知您立了什么功劳,不妨说出来,我们夸耀夸耀!” 军营夸功是常有的事情,它可以激励士兵奋勇杀敌。 “洪珅卫兵道,你杀一个倭寇就牛皮哄哄,老子在福建把倭寇赶得像丧家犬,浙江呆不住,都往福建跑!”袁飞继续道,“李旺小旗忽然愣了一下,就问,原来,几年前,浙江洪广只驱倭不杀倭的事情,你也参与了?” 孔峰、韩志和丁疆忽然恍然大悟,难道是…… 袁飞道:“洪珅卫兵就洋洋得意地道,我不光参与了,只驱倭不杀倭的计策还是我献给洪广将军的!为此我还官升三级!话没说完,李旺小旗就嗷地冲了上去,痛打洪珅!恰曲英小旗来找李旺小旗有事,听到这话,也扑上去就打!” 营帐里所有人都对洪珅怒目而视。不光李旺、曲英,孔峰、韩志和丁疆都恨不得打死他!苏澜和她的护卫打群架,殴打洪珅完全可以理解! 听到袁飞复述经过,苏澜再也忍不住,哇地再次嚎哭起来,甘甜紧紧地抱着她才不至于倒下! 孔峰、韩志和丁疆看着苏澜如此悲痛,也都嗓子哽咽,眼泪直流,都赶来安慰她。 这时,洪珅挣扎着盘腿坐在地上,冷笑道:“我出的计策怎么啦?你们无故打我,就是公报私仇!我要去皇上那里告你们!” 苏澜听了,倏地一下挣脱了甘甜的怀抱。她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一步冲到洪珅跟前,一把抠住洪珅的衣领,道:“好,我们一起去告御状!你若不去,你就是乌龟王八蛋狗杂种!” 众人群情激奋!将军小姐口吐芬芳,虽然不雅,可是怎么这么解恨?! 洪珅傻了,呆呆地望着苏澜。 孔峰道:“洪珅将军,你既要告御状,那就得说话算话,不能做缩头乌龟!将军小姐和我们殿州卫兵,正好拿着好几年的豆子没有锅炒(吵)!我看你要到皇上面前好好解释一下,浙江洪广将军为一己私利,牺牲朝廷大局,只驱倭不杀倭,致使倭寇从浙江蜂拥逃窜到福建,在殿州登岸,不仅将殿州通判徐迪大人枭了首,还把将军小姐的母亲剖腹杀害了!” 洪珅脑子顿时飞进无数只苍蝇、蚊虫,嗡嗡直响。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19、京城八卦 苏澜还是晕倒在了军营。 军医的诊断是,疲累焦虑、痛苦伤心交替攻心,肝阳上亢,痰浊痰多,气血亏虚,脾胃虚弱。扎针后醒转,又煎药服用。之后孔峰亲自送回将军府。 回家后,苏澜睡了一大觉,直到八日的巳时才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四张笑眯眯的小脸。 “姐姐醒了!”小家伙们的喊声震天响。 欢声笑语立刻荡漾在整个将军府! 林氏和苏怡带着刘珍、春红都赶来了。林氏道:“总算是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苏澜想起六殿下的鸽信,赶紧拿了出来。 林氏看了,激动不已,又有些手足无措,道:“已经出发了?世子和世子妃代表郡王和郡王妃来下聘?” “恭喜姐姐了!”苏怡道,“按规矩,舒郡王夫妻不能随意出京,他们让世子和世子妃代表,和杜平公子亲来,说明舒郡王府十分看中这,门婚姻,高看我们珍儿!” 林氏激动地道:“可不是,我们珍儿有福了。” 刘珍又喜又羞,拉着春红跑了。走之前还拿走了林氏手上的鸽信。 忽然,甘甜喜滋滋地冲进来道:“小姐,顾琅他们回来了!” 苏澜大喜,顿觉病痛消失得无影无踪!顾琅回来了,说明父亲也回来了! 苏怡欢喜得就要往外跑。将军回来了,她家葛汉自然也回来了! 一大帮人急忙去了前院。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停满了马车,还有一些马车没能赶进来。 打眼一看,就见阿水娘和金嬷嬷、施嬷嬷、小云、小花正在眉飞色舞地聊天。金红果则在旁边搀着祖母。 顾琅以及四海货栈的伙计,邓三勇和敢勇镖局的镖师,马彪和退役卫兵,石寨港“璀璨楼”珠宝店辛老板和“花开芬芳”绣坊老板郑芬、郑芳姐妹派到京城的伙计等,都过来行礼。还有十几个人苏澜不认识。 顾琅、马彪他们赶紧介绍,有两个长相相似的是石寨港八达货栈的老板江峰的长子江峮和次子江陵。他们大约二、三十岁,中等个。他们还带了四个伙计。 顾琅、马彪又特别介绍了一个高个的,名叫韩悦的年轻人。原来他是六殿下安排的京城丰泰家居乐的大掌柜韩礼的大公子!他这次带来了八个伙计。 苏澜看阿水娘非常高兴,笑道:“您老可算是见到顾秀才了!” 阿水娘高兴地道:“听小姐传信,这几日将军就要回来,我是天天到北城去迎接!没想到,今天城门一开,就看到将军和我儿子他们了!” 苏澜欢喜道:“怎么,是今日一大早到的吗?” 顾琅道:“我们昨日半夜就到了北城,胡乱熬了半夜,今日城门一开我们就进城了。将军和葛汉将军先去了军营,说是有要事,得晚上再回家。我们就先来看望夫人、小姐和公子们了。” 林氏看到金嬷嬷,笑道:“不得了,金嬷嬷可是给皇上、太后做御膳的御厨了!” 金嬷嬷喜得嘴角都挂到耳朵上了。她赶紧施礼道:“总算没有给将军大人、知府大人、夫人和公子、小姐们丢脸!” 林氏留饭,但是江峮和江陵兄弟俩,以及“璀璨楼”珠宝店和“花开芬芳”绣坊的伙计都急着回石寨港,于是约好再聚,都告辞,赶着马车走了。 四海货栈的伙计和敢勇镖局的镖师也都着急回家,也都走了。就剩下阿水娘和顾琅母子、邓三勇、马彪及手下的退役卫兵,还有韩悦和手下的伙计。 林氏赶紧让施嬷嬷等人准备饭食。金嬷嬷也赶紧加入其中。大家就笑道,不得了,我们有福吃御膳了! 午餐菜品不多,但是份量大,油水多。全园的酱肉糟鱼,吉家铺的腊鸡腊鸭,再加上土豆、红薯、辣椒、西红柿,大家吃得肚儿圆。苏澜又拿了好些空间大酒缸里的美酒和可乐、橙汁等饮料。 饭后,马彪带着退役卫兵去了石寨港。林氏、苏怡、阿水娘去听金嬷嬷讲述御膳的新鲜事。苏澜则跟顾琅、邓三勇和韩悦探讨起京城的生意,说起京城的八卦。 苏澜道:“这次送到京城的货物,哪些比较受欢迎是畅销,哪些是滞销不好卖?” 顾琅和邓三勇、韩悦听了都笑了。 顾琅道:“小姐,我们送到京城的货物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世所罕见,样样都是珍品,价格高昂,千金难买,都是畅销,没有滞销!店铺一开张就轰动京城。一些达官贵人,贵妇名媛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永昌伯府的二姑奶奶苏婉,是谨嫔的二姐,嫁给定西伯宁辉。他们家大家人口,定西伯宁辉在我们店铺开张那天,二十万元一口气将两张转盘式餐桌全部买走了,说是男人们用一个桌子,女人们用一个桌子。结果,苏婉回永昌伯府炫耀他们家的转盘式餐桌,惹得永昌伯府老少两个费夫人觊觎,一个是岳母,一个是娘家嫂子,竟然一起亲自上门找姑爷索要,定西伯宁辉说什么不肯给。后来老少两个费夫人就告到谨嫔那里,谨嫔到皇上面前哭闹。皇上直接下旨让定西伯宁辉送一张给岳家。皇上不知怎么一思索,说,我的皇子、公主多,过年过节也要坐在一起吃饭,所以开口又要了另外一张!定西伯宁辉想死的心都有了,二十万买个两手空空寂寞惆怅,还得罪了皇帝和岳家,因为他既没有主动及时给皇上上供,也没有个岳家孝敬!” 众人哈哈大笑。笑过,苏澜想,这永昌伯府的二女婿、定西伯宁辉与岳家永昌伯府只怕要因为这转盘式餐桌结下仇怨!自己要不要在中间横插一杠子? 邓三勇接着道:“更搞笑的是,上发条的小猪我们只有十个,我们按照小姐的办法,搞了饥饿营销,每天只卖出一个,接连卖了五个,都是五千两一个卖的。到第六天,一开门,来的人全部都是要买小猪的!原来当天是福建洪广将军的小孙子过三岁生日,之前他在庄柔长公主家做客,看中了长公主家的小孙子有一个小猪,洪广将军的孙子放赖撒泼都没有要去。结果事情传开,这些人都是来买小猪,要去巴结洪广将军的。韩礼老掌柜就拍板说,只有一个小猪了,这么多人要买,只能扑卖!” 所谓扑卖,有点类似前世的拍卖,是以公开竞价的形式,将特定物品或者财产权利给最高应价者得的买卖方式。 邓三勇道:“……结果,兵部的一个六品官员叫彭昧的,花了五万两竞买走了小猪!其他的人都望洋兴叹,懊悔得要死,因为他们钱带少了!” 苏澜皱着眉。这些人为了拍洪广的马屁,还真是大手笔啊!只是不知道彭昧这五万两巨款是喝了多少兵血才得到的! 苏澜问道:“那剩下的还有四个小猪呢?” 韩悦含笑道:“以后再卖呗!” 苏澜觉得这个办法好。过段时间再拿出来,那就是新进的货了。此举免了好些风波。 邓三勇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很有趣。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请童野世子把自己手上的云子先处理了我们再上柜台,本来的意思是不拦了他的道,压了他的价。没成想,他的几幅云子一出手,倒是把我们的云子给抬起了价,反倒是卖的比他卖的还要贵!” 苏澜讶异道:“没听童世子说起。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顿了一下道,“那些玩具、文具、卫品、箱包、鞋子、厨具、婴儿用品、床上用品、鞋子、服饰都卖得怎么样?” 顾琅笑道:“说到鞋子,童世子的旅游鞋被皇上要走了。世子可伤心了!” “没听他说啊?”苏澜道。如果她知道,肯定会再送他一双。可惜他已经在去云南的路上了。 邓三勇道:“小姐,那些红酒、白酒啊,幸亏韩老掌柜弄了个限购,差点被扬州的一个盐商一个人给全部抢光了!” 顾琅道:“那些贵妇、小姐来抢蔗糖、服饰、珍珠、化妆品,就好像不要钱一样!京城的人确实有钱!” 苏澜嫣然一笑。在前世,服饰、化妆品也是最容易让女人疯狂掏钱的商品。 “那些水性笔真好!京城的少年郎若是没有这笔,都不敢自称富家公子!”说起文具,韩悦非常激动,“小姐,听说《殿州案录》是知府公子的大作?卖得可好了!我还是后来听说顾琅兄弟是盗婴案的受害者!还有《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和那些珍珠衫裙、珍珠披帛、珍珠手包一起大卖!还有《聊斋志异》,京城人简直都追着看疯魔了!” 邓三勇道:“小姐,还有蛋糕、火锅和佛跳墙也是大卖,天天爆满,餐餐爆满。原来还担心天热了没人吃火锅,结果照样等着翻台子。佛跳墙也是。” 苏澜道:“六殿下和韩老掌柜有什么想法,下次进京,我们该准备一些什么货品呢?” 韩悦笑道:“这就是六殿下和我父亲让我亲来一趟的原因。上次的货品都好,他们希望再进一些。在那个基础上,再进些别的货物!” 苏澜听了点头道:“你们在殿州休息一段时间,容我去进货。” 韩悦有点着急道:“还请小姐快点。好些东西都是在限购,不然早就卖断货了,都等着货呢。” 苏澜笑道:“稍安勿躁!知道你们心急!对了,这次你们从京城带回了什么货物啊?” 顾琅道:“听老掌柜的意见,我们进了一些京城最时兴式样的成衣、首饰,但不多。还有一些全国各地汇聚到京城的土特产,比如,山西汾酒、烟熏豆腐;河南铁棍山药、黄酒、大枣;山东黄花菜、乐陵金丝枣,湖广的莲子,还有榛子、核桃等。都在外面马车里面。” 韩悦道:“其实,这次回来,我们带的最多的是书籍,有《殿州案录》、《聊斋志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还有一些印了属相,翻开可以跑动的书本。当然最多的还是大成各地各种科考考卷,既有童生、秀才的,也有举人、进士的。最妙的是还有状元、榜眼、探花郎的殿试卷!殿下说,你一定喜欢这个!” 苏澜大喜。在顾琅、邓三勇和韩悦的陪同下,她去看了马车里面的货物。当即拍板,那些成衣和首饰放到姨母的店里出卖。那些土特产就不卖了,分给亲戚朋友。另外,她决定立刻到城里盘一个铺面,专门卖书籍,尤其是这些科考考卷! 邓三勇带着韩悦去周围参观,顾琅则单独跟苏澜说了几件事情。 他先是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面拿出一沓银票道:“小姐,这是六殿下让我带给您的店铺的盈利,有五百万两。他说您有急用。您点点。” 苏澜一愣道:“京城得留一些钱,要周转。” 顾琅道:“殿下和韩掌柜都说,周转不是问题。已经给您买了三处房产和五间店铺。都暂时出租了。” 顾琅又拿出一封翘四费亮的信,道:“小姐,这是费掌柜给您的信。他们如今在外面单独租了房子。” 苏澜赶紧看信。翘四费亮在外面租了房子,而翘五任啸也单独在古润、陶慧租住的贫民窟胡家巷附近租了房子。另外费亮还派人打进了永昌伯府! 这可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顾琅还道:“有几件事情,小姐听了不要生气。一是,谢山长夫妇和谢筠小姐到京城后不久,谢筠小姐就把她从石寨港汉马先生那里赊账的地毯、烛台、珍珠都卖了,还赚了一笔,就把赊账的钱还给店铺的账上了。” 苏澜道:“她是自己卖的吗?没有在我们店里寄卖?” 顾琅道:“没有,都是她自己卖的。” “不错,她还有点经商的头脑!”苏澜赞道。 顾琅道:“谢筠小姐看好这个生意,就在咱们店里赊了一些珍珠去卖,都是中等品级的。原来指望赚点嫁妆钱好傍身。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这件事情叫她未来婆家、礼部尚书孟颖家知道了,太婆婆、婆婆、叔婆婆、妯娌、堂妯娌、大小姑子、舅母一大群人,居然就把她从咱们店里赊账的珍珠全部给拿走了,美其名曰是帮她卖,其实是钱货两空!谢筠小姐急得直哭。没过门,她也不好上门讨要,她女婿她也见不着面,又不敢跟父母、兄嫂说!只能到店里哭了好几次。” 苏澜惊愕,竟然有这么眼皮子浅的礼部尚书家眷?“几颗珍珠,不值几个钱,劝她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我们也是这样劝她,可是谢筠小姐非常有志气,又不甘心!”顾琅道,“韩掌柜就说,谢小姐你敢不敢再赊账,再拿些珍珠去卖,既可以还了旧账,还可以再赚嫁妆银子?” 苏澜道:“谢筠肯定犹豫了。” “是的,小姐,她犹豫了好久。不过,我们离京之前,她又去柜上赊了二十颗珍珠,比原来的还要好些。说这次防火防盗防婆家,绝不让婆家人知道!” “好,有志气!”苏澜不禁击节大赞,“知道她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 “据说在十月中旬。” “顾琅记的提醒我,倒时我要送添妆的。她可是我的手帕交!” 顾琅道:“还有就是六殿下的胞妹,八公主杜贞的事情。” 苏澜奇道:“咦,这里还有八公主什么事啊?” 顾琅道:“是这样的。小姐您送给六殿下的生母懋嫔和胞妹八公主好多东西,什么羊脂玉、洗发水、香水、口红、bb霜、香皂、皮包、珍珠等等。她们母女喜欢得不得了。谁想到,谨嫔在懋嫔和八公主宫室里都安插了眼线,将她们母女得到珍贵礼物的事情告诉了淑妃,目的就是要挑起懋嫔与淑妃宫斗。淑妃是个蠢的,立马上当,仗着娘家是大成最大的骡马贩子大商家,有钱有势,她就纵容自己的六公主杜溪和七公主杜雨,竟到八公主宫室抢劫!两人比八公主大,又是延续了淑妃北方人那种人高马大、肥胖彪悍的特点,又是两人联手有备而来!可怜八公主人小体弱,根本不是对手!再加上旁边的宫女不敢上前阻止,因为打架的是三个公主啊!万一碰着哪一个都是杀生之祸!只好任六公主和七公主合伙打了八公主,还说她镖师之女不配戴首饰,把八公主的头发都给绞了!最后还丢下十万银票,说,就算是她们姐妹买了那些珍贵东西! 顾琅继续道:“偏懋嫔娘娘是个刚烈的,见八公主被打,她护女心切,大发雷霆,直接打上淑妃宫门,把东西抢了回去!还动手打了六公主和七公主。据说下手很重,毕竟她是镖师之女!淑妃这个蠢的不怕事大,跑到皇上跟前哭诉!皇上传了懋嫔去对质,懋嫔直接怼了皇上说,如果我有错,便是不该出生在镖师之家,不该当年为了救皇上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不该给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做了小妾,更不该还生了个儿子!皇上若是看我们母子母女心烦,不如把我们母子赶出皇宫,降为庶民,再不然全部当朝宰杀了了事,反正我们母子三个活着多余!没道理,生了两个公主的人是妃,我这生了皇子的人是嫔,不是明摆着让我们母子母女受人欺凌吗?也好,今日索性说个清楚明白!说着,一手抠着皇帝的衣领子,一手揪着他的胡须,逼着他立马下诏,或者降为庶民,或者当朝赐死!” 苏澜听得目瞪口呆。谨嫔卑鄙,淑妃愚蠢,懋嫔刚烈,都是极品!尤其是懋嫔,如此跟皇上对着干,明摆着就是拼命了!只怕没有好下场!就怕连累六殿下!想到这里,不禁心脏直抽抽! “……皇上大怒,正准备下旨重处懋嫔。这时太后娘娘在六殿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牵着八公主赶来了。六殿下什么都不分辨,往地下一跪,只说,不管母亲和妹妹有什么过错,他一力挑了,是杀是剐,他受着,谁让他是儿子,是兄长!八公主吓得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皇上看见公主头肿得像猪头,脸被打得乌青红肿,最可怜的是一头秀发,被绞得成了阴阳头!她哭着说,父皇若要杀我,一定要等我头发长起来了再杀,不然阎王爷说她是女鬼,不收她,她不能投胎,下辈子就见不到太后祖母、父皇母嫔,还有兄长!大家听了哭成一团,连皇上都流了眼泪!太后就说,看看,小八被欺负成这样了!我都气不过,莫说他的亲娘!亏小八还叫你一声父皇!” 苏澜满头黑线:“后来呢?” “后来,皇上罚淑妃、六公主和七公主禁足,还杀了几个暗线!八公主挨打,当时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也被打杀了。” 苏澜有些痛心。总归是她的礼物惹出来的祸。不过,这皇帝真不是东西,淑妃不就仗着娘家是大成最大的骡马贩子大商家,有钱有势吗?就不敢处置?懋嫔除了刚烈,嘴巴不饶人,哪点不好?况且当年她娘家一族为了救还是皇子的皇帝,死得绝了户!更何况懋嫔还生了个皇子呢! 苏澜道:“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琅犹豫了一下,道:“就是将军在伯府的夫人和两个小姐!她们真的很可怜,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戴的是木钗,穿的鞋子都露出了脚趾头。据说她们母女三个住在伯府最偏远的地方,每日从狗洞里钻进钻出,卖一些自己手工制作的纱花首饰。那些绸纱本就质地粗糙,花样也不新颖,很难卖出去……” 苏澜叹了一口气。那母女三人日子难过,最伤心的肯定是父亲!虽然父亲对她们母女几个缘浅情薄,可毕竟是结发妻子和血脉承继之人!无论怎样,她们也不应该受到如此虐待!更何况这母女三人宁可自己受苦受累,却还是把老侯爷留下的钱财通过苏怡转交给了父亲!可见李氏淼娘虽是小门小户出生,可也是知书达理、自立自强之人! 苏澜虽然有维护殿州家庭的自觉,但是那母女三人受到如此欺凌,那也是她不能容忍的。毕竟她们受辱,就是父亲的耻辱!朝廷堂堂大将军的夫人和女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说出去,别人不会说伯府不仁,却要控诉将军无情无义! “……将军给的银票她们都不敢收,说是老费氏和小费氏经常到她们的住所去搜查,看到什么好东西一定会席卷而去,若是搜到将军给的银票,她们母女三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顾琅面有戚色道,“那天母女三个悄悄到铺子里来,老掌柜让厨子给她们做了羊肉面汤,她们边吃边哭,说是好几年没有吃到肉了。将军都哭了……” 苏澜的嗓子也有些哽咽。但是,她还是保持了警惕性:“顾秀才,我家的事情,你多少知道一些。不是我心肠硬,她们母女三人一直在伯府生活,跟我们没有来往,也没有丝毫情分。我父亲跟伯府的关系闹成那样,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一些。这个你能理解吧?” “当然。小姐,换了我也是一样。”顾琅道。 苏澜沉吟道:“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她们是不是被伯府利用?就你看,这母女三人是真的如此凄惨,还是装的?” 顾琅一愣,道:“小姐,如果她们是装的,那也太会演戏了!” 苏澜想了想道:“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比如,在京城悄悄给她们买幢宅子,让她们离开伯府;或者把她们接到殿州来生活,都是可以的。但是我担心伯府以此为由,污蔑她们不守妇道跟人私通私逃,转而攻击我父亲!而且他们如此逼迫这母女三个,未尝没有这样龌蹉的心事!” 顾琅都愣了,道:“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 苏澜道:“所以,只能是让她们有事就悄悄去铺子里。我们给她们弄一些好点的绸纱、珍珠和花样,头饰做得好了,就在我们店里代卖!” 顾琅道:“这个法子最好!” 苏澜沉吟道:“其实,这些还不是重点。我最担心的是,那双胞胎姐妹跟奇哥哥、珍姐姐差不多大,只怕这次选妃会被伯府给弄到宫里去……” 话没说完,顾琅已是脸色大变,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0、晨话 顾琅好似被焦雷劈中,脸色苍白,头冒冷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还不停地磕头道:“小姐救我!” 苏澜大吃一惊,道:“顾秀才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顾琅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只喊着:“小姐救我!” 苏澜觉得顾琅的行为怪异,而且肯定和父亲在京城伯府的两位女儿有莫大的关系,因为他是在听到这姐妹俩很可能会被选妃进宫以后才失态的。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顾秀才喜欢哪一个,是姐姐还是妹妹?” 顾琅犹豫了一下道:“是姐姐苏荃。” 苏澜道:“你起来说话吧。她们姐妹是怎样的人?” 顾琅站起来道:“她们姐妹长得很相像,很像她们的母亲。”他微笑道,“妹妹活泼一点,姐姐就很文静,而且姐姐的鼻尖上有一颗痣。这是她们的区别。” “你们见过几次面?” “三次。不过,是我暗生情愫,不是她的错!” 苏澜笑道:“你这么护着她!”见顾琅想要解释,苏澜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更没追究谁的错!说说经过吧。” 顾琅羞涩道:“第一次是将军刚到京城不久,想去伯府见她们母女三人,却被伯府坚决拒绝。没奈何,通过一个老仆人带口信进府。老仆人是老侯爷留下的人。她们三个这才来到铺子,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她们收拾得很干净,可是……伙计端来羊肉汤面,不小心筷子掉在地上,正好落在我的脚边,我蹲下身去捡起来,无意中发现,大姑娘裙子下面,脚趾头都露在外面……” 苏澜心里一凛。这么大的姑娘履不遮趾,伯府还真是缺了大德! 顾琅继续道:“当时我震惊得无以言表!又心酸,又同情,又怜惜。我承认,那时,我的心就……算是一见钟情吧!小姐,那是一种神魂颠倒的美妙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想念她,而且想到她就觉得非常快乐,就越发地想去爱恋她,对她好!保护她!她受苦,我比她更苦;她难过,我比她更难过!恨不得代替她去吃苦,去受罪!” 苏澜愕然。活了两世,她都没有经历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情!顾琅的心,顾琅的情,是伪装不了的! 他顿了一下道:“第二次见面,六殿下拿来您的花样,她看了眼睛放光,听说让她们用珍珠点缀纱花,她们都很惊讶又很感激。苏荃就问起小姐和公子、还有过世的夫人的情况,还说小姐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不然不会这样照顾她们。苏荃温柔端庄,知书达理,还特别懂得感恩!她说,她要自己干活赚钱养活自己……” 被别人认作好人,苏澜有些小小激动! “第三次就是回来之前。”顾琅道,“她们说,虽然没有钱买礼物送给你们,但有一句话送给你们,就是让你们保重!妹妹苏萍跟她母亲一起去帮着马彪他们收拾货物,整理行装,我就跟苏荃说话。我很高兴,也很紧张,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就是想不停地说。突然,马彪在外面喊,顾秀才,我们该出发了!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慌了,就觉得这次离开,好像永远不能再见面了似的!我突然就脱口而出,如果你愿意跟我来殿州生活,我就娶你。她半天没做声,我正失望得心里闷闷地痛,又想哭,她忽然答应说,好,我等你下次再来京城。我欢喜得都要疯了,就问她,我们统共只见过三次面,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她说,将军和小姐信任我,她也就信任我!” 顾琅的嗓子哽住了:“小姐,求您救救我,也帮帮她!我不能没有她!她那么温顺柔和,进宫就是一个死……”说罢又跪了下来。 苏澜叹口气道:“说实在的,我跟她们谈不上姐妹情谊。可是既然她们也是父亲的女儿,我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别人欺侮作践!”她想想道,“你且起来,容我们想个法子。不过,既然选择了她,你就要做好准备,这个婚事肯定是一波三折,不会顺利!你且要过好多关卡!还有,看来,你还要跟韩悦公子一起去京城了?” 顾琅道:“那当然!”他焦急地道,“朝廷选妃,我得尽早赶去京城,给她一份婚书,给她一个安心!” 苏澜点点头:“你和苏荃的事情,我爹爹和她母亲都知道吗?” 顾琅道:“因为太仓促,来不及说。不过,她母亲和妹妹好像有点察觉!她说她去告诉她母亲。将军这里,由我来说。” 苏澜笑道:“自然由你自己来说。不过,我会事先提醒一下爹爹。还有,阿水娘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顾琅道:“没有啊。怎么,有事吗?” 苏澜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 两人又商议了半天。苏澜让他休息两日就去帮她盘一个铺子,要在城中闹市,店面要大一些,就叫“丰泰·黄金书屋”,专门卖书、卖考卷、卖文具。 直到未时,阿水娘、顾琅母子和邓三勇才离开将军府回了家。韩悦和几个伙计则留在了将军府,方便帮着苏澜备货。 到了晚间,外面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苏澜知道这应是父亲回来了。她赶紧冲了出去,果然就见父亲已经跳下马,紧紧搂着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四个小家伙,还把他们一一抱到马上,嘱咐无息、无影带着几个小家伙出去溜一圈。 看到苏澜,苏瑞尚吃了一惊,道:“几日不见,澜儿长高了,怎么好像还变黑了?” 刘希道:“这都怪我,这几日采收红薯,把外甥女给晒黑了,累病了!” 苏瑞尚笑道:“有一点没变,跟我走的时候一样漂亮!” 苏澜又惊又喜。这个爹爹去了一趟京城,越发地成了个“宠女狂魔”了! 不仅刘希、葛汉,孔峰、韩志、丁疆、苏辉、苏城、别军医,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也来了。原来他们是别军医的夫人欧阳氏和儿子别小焕、女儿别小婉。他们三人之前一直在家乡南阳照顾别军医的一位师傅。他是乡间“赤脚医生”,无儿无女,一直由别夫人和两个儿女照顾。不久之前,这个老郎中过世了,别夫人就准备带着儿女来殿州。恰好别军医到了京城后,托人给他们送信,他们赶紧进京,一家人团聚,这才一起来到殿州。 之前苏澜曾听父亲说过,别夫人欧阳氏也是名郎中,专攻妇科,在南阳有“妇科圣手欧阳氏”的美名。他们的儿女也懂得医术。别小焕专攻医术、草药,别小婉就有点“不务正业”,喜欢研究“医食同疗”,也就是药膳。 晚饭时,苏澜从顾琅他们拿回来的货物中拿了山西汾酒,又从空间拿了橙汁、雪碧、可乐等。没想到,别小婉女儿家家的,竟然是个爱酒的,一陶罐的汾酒,她一人就喝了半坛。欧阳夫人无奈,只能看着女儿喝。 席间,欧阳氏还说了,她准备在殿州城或租或买一个铺面,开药房医堂。别小婉就埋怨母亲偏心,她想开个医食馆,母亲就是不同意。苏澜一琢磨,开个药膳馆应该不错。于是朝别小婉使个眼色。别小婉立刻会意。 饭后,苏瑞尚和几位将军在前厅书房继续议事。林氏、苏怡和欧阳氏等几个夫人聊天;刘珍、春红、李珠在忙着讨论绣品,刘珍还真的开始绣嫁妆了。苏澜就和别小婉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两人约好,明天去城里看铺子,开药膳馆。苏澜负责出钱出铺面,别小焕负责药方,别小婉负责日常经营。 晚上,苏澜一边等着父亲议完事再说体己话,一边去空间打点货物。 按照上次进京留下的备货存根,她一一准备货品。这次,她准备再增加银质、木雕、核桃雕和鎏金的镂空香球,还要准备一些香皂香水花篮,还有贝雕风铃和海螺珍珠摆件等。这些东西,苏怡姑姑做了不少。另外,她还决定增加一些茉莉花茶和菊花茶。香料也要增加。 苏澜想,不如将往镂空香球里面塞皂豆或香水绸纱的活交给那母女三个,这样,她们既可以靠劳动赚钱,又能开阔一下眼界! 《金光明经》还有一点就要抄完了。下一步就是赶紧抄写《法华经》。等世子、世子妃和杜平姐夫来,《法华经》应该也抄好了。 苏澜还想到,之前《聊斋志异》大获成功,这回不妨继续。于是,她把眼睛投到了《西游记》上。想到做到,她将《西游记》全部用繁体、正楷体下载下来,分了上、中、下三部。 一部书打印的时间较长,苏澜就到自己的首饰店里去逛逛。看到柜台里面一大摞银票和整麻袋的黄金、白银,忽然觉得自己还蛮富有。用“富可敌国”形容也不差。 等到深更半夜,将军们的会议还没散。苏澜眼皮直打架,只好睡了。 一大早,苏澜起来晨跑、晨操。当她跑到屋后菜园时,看到父亲也在那里,无息、无影和十几个卫兵在周围护卫。他正摘下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准备吃,看到苏澜,他马上递给她,自己又去另摘一个。 看父亲的眼珠布满血丝,苏澜心痛地道:“父亲莫不是昨夜没睡?” 苏瑞尚道:“没办法,几个月不在,军营里的事情太多!大家都没睡,一大早,除了你孔伯伯、葛汉姑父,其他的人都走了。”他笑道,“这次我进京,敬献修正的《高丽策》、《平滇乱策》、《练兵策》和《海军策》,可以说是震动朝野!皇上夸我是国家栋梁,时刻把国家的安危放在心里!你是没有看到,苏庭的脸都气歪了!”他畅快地笑道,“殿州原五大营孔峰、葛汉、韩志、丁疆等人升为从四品扬威将军;苏辉、苏城也从正六品校尉封为从五品抚远将军。最可喜的是李旺和曲英,分别被皇上手书御封为‘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都是正七品总旗,管辖五个小旗五十个士兵!” 苏澜道:“我听孔伯伯说了,要升他们职位。” 苏瑞尚道:“朝廷本来不想成立海军,六殿下就指着我们大成的堪舆图道,海军水师平日可以打击倭寇海盗,护航护渔。若是北方战事突起,海船可以直接把兵员、军备送到津口海湾,几夕间就可以在北部设立屏障,拴紧大成的大门。这几句话打动了皇上,所以决定在殿州试行海军,设立海军营三百人,预备购军船四艘。兵部还下令,这三百人准备在福建沿海招收渔民子弟,他们懂海事,会驾船。” 苏澜猜想,大成的津口海湾,指的是前世的天津吧? 提到堪舆图,苏澜眼睛一亮,道:“说到堪舆图,全园老爷子举行风云会,他们何家子弟带回了一些航海图,我觉得有意思,就留了几张。到时我抽时间照着绘制几份,海军最需要了。还有,海军在船上,大海一望无际,最好有指南针,望远镜,到时候我也想法去淘换一些!” 苏瑞尚大喜,道:“爹爹正准备跟你谈望远镜的事情,你就提起了,真好!航海图也是必不可少的!” “爹爹,朝廷只允许或做、或买四条船吗?”苏澜想到,前世一个航母战斗群,必定有飞机、船舰护航编队;便是全园的船队,每条大船都至少有几条或十几条船只护航。四条船单打独斗,在海上既不能形成战斗力,也很难抵御大风大浪或者倭寇、海盗的攻击。 “这次,殿州卫兵要扩充两个营,一个海军营,一个是特种兵营,各有三百人。”苏瑞尚道,“是的,我也禀报了皇上,那四艘船是主力战船,还得要有护卫船!” 苏澜道:“爹爹,老爷子家的全园船队,大大小小的船只无数,基本上都是龙坎船坞建造的。您之前也见过邓谦的兄弟邓源,他是殿州最大的造船厂、龙坎船坞里最有名的船样师傅。龙坎船坞有工匠、兵丁数百人,咱们上、下李厝有好多人都是那里的工匠师傅。他们大小船只年产量有二百多艘。如果合理调配、合理安排,材料充足的话,每天一艘都可以生产出来的!” 苏瑞尚道:“我早就想好了,若军船专用款项下来,我准备交给邓源的龙坎船坞来做。而且要尽快。” 苏澜想了想,道:“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全园,把邓谦的兄弟一起请去,我们大家合计合计?”她笑道,“老爷子还说了,您回殿州后,他要给您好好解释一下,收我做义女的事情。” 苏瑞尚道:“昨日中午,你姨父就到军营跟我说了这事。他怕我有什么想法,因为那时我不在殿州,是他同意这件事情的。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就是帮助他们解决一个难题,当然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过,澜儿我跟你讲啊,帮忙,我们没问题,但是全家的财产,咱们就不要有什么想法!” 苏澜道:“那是当然!” 苏瑞尚道:“这样吧,一会儿你让人送个信到全园,我们明日一大早就过去。昨天你姨父还说了金银滩的事情。我没去过,他也没去过,我们都想去看看!”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那当然好。不过,您和姨父要穿便服去,免得横生枝节。” 苏瑞尚秒懂,道:“还是澜儿沉稳,想得周到!”他沉吟了一下道,“金银滩的事情,其实我在京城就听六殿下分析过。虽然澜儿的初衷,只是想为你母亲争个追赠封诰,可是全部设施完工后,年产海盐能占大成食盐产量的四分之一,大成的食盐缺口就可以得到弥补!国家每年光盐税就可以净增二百四十万两白银!而且,再也不用耗费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民生、军事物资去倒挂西戎的青盐,还可以借此摆脱西戎的束缚!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他亢声道,“西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们肯定会因为海盐的事情,找我们大成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因为海盐发动战争!但是我们也不怕,既然避免不了,那就索性一战!跟占领食盐主导地位的西戎一较高低,从此不受他们束缚!” 因为孩儿面,可能会发生战争,苏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独到的见解。但是,以父亲对西部、北部游牧民族的了解,以六殿下的角度、立场和眼光分析,这场战争很可能真的无法避免!既如此,不战何为? 苏瑞尚抱歉道:“听六殿下说,金银滩要花费很多银两。这可怎么办,爹爹没法帮你!进京时你给我的、送给侯府母女仨的三万两银票和十颗上等珍珠,我都放在铺子了,留给她们备不时之需。还有些钱,爹爹都打点给一同上京的官兵了!” 苏澜笑道:“爹爹做的很好!我手上有钱,您走后不久,那海盗仇四和汪清被褚望暗算了,险些死了,是我救了他们。我从他们那里弄了一百万两银票来。另外,六殿下还先后托童世子和顾琅给我带了一些店铺的收入,就是怕我的金银滩要用钱!” 苏瑞尚长吁一口气道:“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爹爹真是好担心!” 苏澜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永昌伯爵准备给十万两给高丽王王嵩,后来被皇上没收,赏给父亲了!这是怎么回事?” “确有其事!不过,那钱我能要吗?”苏瑞尚正色道,“当时我就谢绝了!皇上抚慰了我几句,就把这十万两划拨给齐猛的高丽镇抚军了!” 咦,永昌伯爵的十万两最终还是用到了高丽!苏澜不禁惊叹,这皇上真够腹黑!既敲诈了永昌伯府,又抚慰了将军,还挑拨了这兄弟俩之间本就极差的关系,又节省了军队开支,更为重要的是,还在朝臣中树立了仁君的形象!这是一举多得啊! 既然提到了侯府的两位小姐,又提到顾琅,苏澜趁势问道:“听说皇上要选妃,姨母、珍姐姐都急得晕倒了,幸而杜平提出要娶珍姐姐,这就算是开局不好,但是结局不错。只是不知道郡王夫妇和世子夫妇性格如何?还有,”她沉吟了一下,“侯府的两位姐姐,年龄正好框在里面,无论是从父亲这边,还是侯府那边,她们姐妹可都是进宫选妃的候选人。爹爹,您有什么打算?” 苏瑞尚道:“你珍姐姐的婚事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就像你说的,开局不好,但是结局不错!而且,郡王夫妇虽然有些孤僻冷漠,但是人却是极好的!他们之所以变成那样,也是因为郡主失踪造成的。如今阖家团圆,再加上上了年纪,性格越来越平和,很好说话。世子这人温润如玉,个性谦和,世子妃也是大学士之嫡长孙女,知书达理,温婉端庄。我离京时,他们全家还请我过府,非常感谢你呢!”他叹口气道,“至于说到苏荃和苏萍,我虽然与李氏只见了两次面,也还没有来得及说她们姐妹的婚事,但是,我也不会叫她们姐妹在婚事上受伯府的摆布、凌辱,临出京前,我留下了两封婚书给六殿下,名字和日期可以临时添上。我嘱咐了,只要她们母女三个对侯府包办的婚事不满意,或者朝廷选妃之类,就让六殿下拿出婚书来,为她们说话。我提供了两个殿州卫兵的名单和生辰八字。我宁愿她们嫁给殿州卫兵,将来到殿州生活,起码那两个卫兵我知根知底!” 苏澜听了大为感叹,万万没想到,爹爹一个军汉,除了有担当,心思也如此细腻,有远见! 苏澜道:“爹爹为她们考虑得十分周到!不过,爹爹只考虑把她们姐妹嫁给殿州卫兵,有没有想到,把她们嫁给殿州的商户,比如,顾琅!” 苏瑞尚一愣,随即笑道:“顾琅啊,这小伙子不错,若是能够把荃儿或者萍儿托付给他,那就太好了!虽是商户,可他也是有秀才功名的!” 苏澜微笑道:“昨天,我无意中说姐妹俩在选妃的候选人里面,顾琅吓得给我下跪,求我救他!他对苏荃姐姐一见钟情!姐姐也心悦于他!他说要亲自来跟您求亲,就怕您不答应!” 苏瑞尚怅惘道:“我没能好好照顾她们,婚事必然会依照她们的心意!把荃儿托付给他,甚好!” 苏澜道:“虽然没有见过两个姐姐,但我觉得顾琅可做姐夫!若爹爹没意见,我就给六殿下去鸽信,让他直接写上顾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苏瑞尚道:“好,好,你赶紧去办。”他有些着急道,“可是,荃儿有着落了,萍儿该怎么办?” 苏澜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成婚?” 苏瑞尚道:“你说的是谁?我们好去打听,也了解一下人品。” 苏澜道:“我说的这人就是韩悦韩公子。” 苏瑞尚叹气道:“他已经娶亲。只能再物色了。” 苏澜愕然。 苏瑞尚愤然道:“这次去京城叙职,兵部有人参劾我沽名钓誉,一年之内由正四品威烈将军、从三品英武将军,连升几级,一下子擢升为正三品飞虎将军。” 苏澜生气道:“谁这么谗言妄语?” 苏瑞尚道:“一个叫彭昧的六品给事中。” 彭昧?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苏瑞尚笑道:“就是豪掷五万两,买你的小猪的那个人!洪广的死忠!” 他?苏澜紧缩眉头。王八蛋,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敢拦父亲的路? 苏瑞尚道:“洪珅只是一个小角色,虽然洪广是他的伯父,但其实,依我对洪广的了解,此人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洪珅怎么可能改变或者左右他的决定?是他自己决定只驱倭不杀倭,却故意引诱着让洪珅说出来,还给他加官进爵,不过是留条退路,若一旦出事,朝廷追究下来,可以往洪珅身上推诿,让他承担责任而已!” 苏澜脑洞顿时大开。细思极恐,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苏瑞尚道:“我已经将这个事情分析给洪珅听了,他痛哭流涕,后悔不已。而且他也回忆当时的情景,其实一直是洪广在诱导他说出只驱倭不杀倭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1、午宴 父女俩边说边准备去吃早餐。 苏澜忽然想起什么,道:“爹爹,再过一个月,珍姐姐婆家就要来下聘。估计最迟明年珍姐姐就要出阁。我看,我们就以爹爹的名义,给珍姐姐在京城买一个庄园。这样,姐姐以后在郡王府也有个傍身。可是京城的田庄很难买,得要花费不少功夫,也只好托付给六殿下。等庄园到手了再告诉姨父姨母。” 苏瑞尚道:“还是澜儿心细,正该如此。”他笑道,“我看,要买就买三个庄园,你和春红也别拉下!”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给春红姐姐买吧。我在京城不是已经有了个醒园吗?再说,”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鸽信道,“爹爹您看,我马上就是堆福县主了,皇上在堆福赐我二百亩地呢!今后我就留在殿州陪着爹爹一辈子!” 苏瑞尚笑道:“傻瓜!爹爹不指望你陪我一辈子。你找个好人家,我就安心了!” 他仔细地看着信,不由想起京城里那个神采飞扬的美少年。他地位高,性格好,有能力,对女儿也是一往情深,明摆着就是等着女儿长大!可是,这次进京,他也越发地感受到皇子们争储的激烈和无情!险象环生中,少年到底能走多远,女儿到底是个什么归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早餐还是分了男女席。内容很丰盛,光粥就有小米粥、碧粳米粥和胭脂米粥;还有红薯饼、土豆饼以及酱肉打卤面。大家吃了个肚儿圆。 苏澜最先放下筷子。她带着甘甜、杀四等人,将马车里的货品分派停当。因为苏怡姑姑今天要和葛汉姑父一起离开,所以苏澜就让姨母给他们准备了一份礼物,有山西汾酒、烟熏豆腐;河南铁棍山药、山东黄花菜、乐陵金丝枣,湖广的莲子,还有榛子、核桃等等。 苏澜又让姨母给其他几位将军以及别军医都准备了礼物;也给罕岩思、娜木嘎夫人以及叶恭、凤恒、阿水娘等人准备了一些。剩下的土特产,就让覃龙、覃虎给全园、货栈、吉家铺和金银滩送去,顺便给老爷子他们送信。 苏澜又吩咐,那些成衣和首饰,姨母、姑姑和姐姐们若是喜欢就挑一些穿戴着玩。她还亲自给珠儿、张圆挑了玫瑰花钿和几根小银簪。其他的都送到姨母的首饰铺子和绸缎庄去卖。那都是京城的时兴花样,卖相很不错。 大家一起出发进城。去军营,上府衙,各忙各的。别军医一家去城里找铺面、住家;林氏带着刘珍和春红去珍宝斋和绸缎庄安排生意;韩悦和几个伙计负责赶车,拉货、送礼品。只有几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在家上课。吉春儿陪着他们。 苏澜和欧阳氏母子在回凤楼等了不一会儿,阿水娘和顾琅一起来了。 显然阿水娘已经知道了儿子的秘密。她已另外找了一个包间,要请苏澜单独聊。苏澜就安排欧阳氏母子喝茶吃点心,然后去另一个包间见顾琅母子。 见到苏澜,阿水娘迫不及待地道:“小姐,您可告诉将军了?”她比顾琅还急。 “是的。昨日父亲连夜议事,今早才说的。” “是我家顾琅高攀了。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阿水娘紧张地问道。 顾琅更是惴惴不安,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苏澜。 苏澜微笑道:“你们不要紧张!我父亲的原话——我没能好好照顾她们,婚事必然会依照她们的心意!绝对不容伯府摆布、欺凌!顾琅这小伙子不错,若是能够把荃儿托付给他,那就太好了!” 母子两个顿时松了一口气。顾琅更是喜极而泣。 苏澜把父亲在六殿下那里留下婚书的事情也说了。阿水娘抹着眼泪道:“伯府霸道,欺凌孩子,将军该有多痛心啊!婚书的事情既是他的无奈之举,也是明智之举!可是既然我们两家结亲,婚书自然就要写我儿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那是自然!”苏澜道,“顾秀才赶紧写上姓名和生辰八字,我即刻给京城传书,免得夜长梦多。” 顾琅当即写了自己的姓名、家乡和生辰八字等内容。 阿水娘犹豫了一下道:“小姐,这次我想跟阿朗他们一起进京,我要去看看我未来的儿媳妇!还要见见夫人,表达我们真诚的心意!” 苏澜惊道:“可是,这次进京正赶上伏天,您老人家恐怕吃不消!要不,等过了伏天再走?” “我儿媳妇正在受罪,我得赶紧去看她!”阿水娘掉下眼泪。 看她这么坚定,苏澜妥协了:“这样,我尽快备货。你们出发后,尽量避免在大太阳下赶路。再多带一些防止中暑的药。” 事情谈妥。苏澜请这母子俩稍等,自己带着甘甜、杀四和夏松、夏柏去了悦客来。 小伙计看到苏澜又是一努嘴。苏澜会意,带着甘甜往小屋而来。杀四等在外面护卫。 掌柜向练道:“我正准备派人去您家。这是昨天晚上收到的。” 苏澜接过来一看,只有一封鸽信。单独来一封信,这还是第一次,应该是比较紧急的事情! 苏澜展开一看,眼神顿时一凛。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道:“醒园交易契约已经全部办妥,契税已交。醒园已经正式属于你。契约办妥后,六月三日再找房陇,他很吃惊,不肯交出几年佃租,狡辩说何盾已经将庄园这几年的佃租送给他,但又拿不出任何证据。他答应交还佃租,当晚却带人将庄园粮仓的粮食往外偷运,被张轩和崔达识破,当场捉拿。房陇狗急跳墙,欲纵火焚毁粮仓,还打伤黄荆,被吉恩救下,幸是小伤!不过混乱中让房陇逃脱。其余盗贼全部抓获。他们供认,房陇在醒园附近,置办了一个近二百亩田庄,名为房园,为贪污佃租所得购买之赃物。四日已经告到京兆尹,被罚没归你所有。庄园有山有水,我做主改为澜园。京兆尹已经下发海捕文书,捉拿房陇。我担心他窜至殿州报复你。切切注意安全!另,顾琅曾随我去醒园哨探,他见过房陇!” 这张纸一面写满字,都写到反面去了:“十分想你,但暂时还不能出京!保重!” 苏澜笑了。这可是六殿下第一次在鸽信里说想念她。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点甜丝丝的感觉。 苏澜赶紧给六殿下写鸽信。首先肯定是顾琅和苏荃的婚事,说明父亲已经同意,将其中一份婚书填上顾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说了顾琅和韩悦会尽快带货回京,阿水娘也会去。 苏澜本想把澜园送给珍姐姐,但是想到庄园的名字澜园是六殿下亲自取的,又有点不舍。于是写道:“父亲想给珍姐姐和春红姐姐在京城置办田庄做嫁妆,请予留意。二百亩左右,有山有水最佳。另,有合适房屋和铺面也多买几处。” 苏澜想了想,又自作主张写道:“苏荃婚事有着落,父亲甚喜。更担心苏萍之婚事。姐妹进宫的可能性有,但我更担心伯府将她们姐妹送人做妾或和亲外嫁!希望您尽量给苏萍寻找合适婚事,完我父亲心愿!” 苏澜带着甘甜他们回到回凤楼,见阿水娘、顾琅母子和欧阳氏母子聊得很开心。苏澜将顾琅请到另外一个包间,告知信已寄出,顾琅开心地笑了。 苏澜从袖子里取出画纸和画笔,又问道:“听说你去过醒园,还见过房陇?那家伙准备偷粮食,被发现后又要烧粮仓,还打伤了黄荆,逃之夭夭!如今京兆尹已经下发了海捕文书!殿下担心他跑到殿州来报复我!” 顾琅听了道:“小姐,我跟殿下一起去醒园哨探。我装着问路,被带到房陇跟前。这个家伙,心机深沉,蔫坏蔫坏的。六殿下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小姐确实要当心!” 接下来,顾琅一边介绍醒园,还说了温泉胜景;一边说着房陇的长相特点。等苏澜把房陇的画像给他看时,他惊讶道:“小姐,就是这个家伙,起码九成像。” 苏澜点头道:“若是能尽快抓住更好,抓不住的话,你把他的像带到京城。若是放到海捕文书里,抓捕起来相对容易些!” 跟凤恒和凤鸣打了招呼,中午他们过来吃佛跳墙,然后大家一起去找牙行看铺面。苏澜的文具店要大,需要有伙计的住宅;别军医家更要大,因为他们既想开药房医堂,必得有个大点的草药库房,还要能够住一家人。还有就是,如果有合适的地方,苏澜还想开个药膳馆。 欧阳氏母女是乘车来的,正好跟阿水娘同行。其他人都是骑马。 出了回凤楼,苏澜就发现后面跟着几个尾巴。示意甘甜、杀四他们注意。 他们很快到了牙行。目前殿州城内有十来个铺面在牙行里挂牌或租或卖。他们跟着一个姓龚的经纪,由南向北,由西向东,绕着跪月湖逐个过目、查看。 饶了一大圈,好多铺面都被否决了。要么地段可以,但是铺面狭小;要么铺面大小合适,却无住宅房屋,要么就是地段偏僻,总之,没有合适的地方。 最后,他们来到位于跪月湖的东北角上。这个铺面原来是个海货行,门脸不大,却是个上下两层的木楼,里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可以停车拴马,院子里还有一个甜水井。院子三面还有伙计住房、厨房、柴房、草料库、茅厕等。 苏澜有点心动。这地方做书店也可,开药膳店也行。 别小婉也看中了这个地方。俩人对对眼,又叽咕几句。苏澜给顾琅丢个眼神。顾琅把龚经纪拉到一边说起价来。 这时,甘甜忽然来到苏澜身边耳语道:“小姐,那几个家伙跟在我们身后好久了。您认识的。” 苏澜看到甘甜后面跟着三个人,直想发怒。这不就是仇四、汪清被褚望暗算后,送他们到蚵壳屋的那几个海盗喽啰吗? 那三人赶紧上前,扑在地上给苏澜磕了几个响头,道:“请小姐移步,我们大当家的有请!” 苏澜满头黑线。这仇四、仇阳父子搞什名堂?不敢去上李厝将军府,就在半路打劫吗? 看苏澜不动身,那三个喽啰赶紧道:“就在旁边的鱼粥铺里。请!” 大家都担心地望着苏澜。苏澜知道,今天不去,这几个喽啰就是狗皮膏药扯不掉,于是道:“没关系,我去去就来。顾秀才还是跟龚经纪好好说价。”说罢,留下夏松、夏柏护卫他们,自己则带着甘甜、杀四去了外面。 果然旁边的巷子里有个鱼粥铺。小小一个铺面,五六张桌子塞得满满当当。除了仇四、仇阳父子、汪清和几个海盗,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夫妻却喜得合不拢嘴,想是海盗们的银钱给的足。 汪清老远迎了过来,还招呼老板夫妻上鱼粥。而仇阳急忙给她端来椅子。 苏澜冷笑地道:“这里是殿州城,小心官府抓你们!” 仇四赶紧小声道:“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说着,他拿出一叠契约样的东西双手捧过来,道:“这里原来是我们的一个客栈,我们没什么用,你们收拾一下,开药房医堂、书店、酒楼都成。” 苏澜咬牙切齿道:“好哇,连我们想干什么、需要什么都知道。” 仇阳嬉皮笑脸地道:“你们一进城,我们这边就有飞马传书!” “这么厉害?”苏澜鄙视道,“那为什么还抓不到褚望?” 仇四、仇阳和汪清一脸难为情地道:“两回事,两回事。” 苏澜收起契约道:“我们马上去看。好,我们买;不好,你们还是拿回去!” 仇阳笑嘻嘻地道:“什么你们,我们,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苏澜眼睛一瞪,道:“无功不受禄!看了房子之后,我们再谈价。” 仇阳还想说什么,仇四马上道:“好,你们现在就去看房子,晚上我们到蚵壳屋来谈价钱!前些日子上差来殿州,可憋死我们啦!”说着,笑嘻嘻地扭头就往外走。仇阳还想黏黏糊糊,被汪清给拉走了。呼啦一下,海盗们走了个精光。 苏澜离开鱼粥铺,回到海货行,顾琅和龚经纪等人正等着她。 苏澜看了看手上的契纸,觉得“松香苑”几个字很熟悉。于是问道:“龚经纪,听说松香苑那里有个客栈?” 龚经纪惊诧地道:“是呀,那里有一个客栈就叫松香苑。怎么,松香苑客栈要卖吗?” 苏澜点点头道:“是的,有人推荐那里。要不,我们去看看?” 龚经纪道:“那个地方好啊。前几天,有家姓汪的山东老板,还叫我帮着卖了房子……” 苏澜马上知道,“松香苑”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果然,松香苑客栈与汪清家的房子在一条巷子。不过,客栈在巷头,汪清家在巷子中间。虽然汪清家已经卖了,但苏澜看了现场后,有理由怀疑,房屋买卖不过是障眼法,这条巷子十几户可能都是海盗的眼线和海盗的财产。看来,除了北城的贝家厝,松香苑也是海盗的据点! 松香苑客栈正好处在十字交叉路口,由四幢两层木楼呈四边形组成,占地面积有十多亩,中间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有马厩、库房等。 大家看了后,都觉得这里好。苏澜便说,她决定和别军医一家,在这里合做生意。正好四幢房子,药房医堂、药膳馆、书店、住宅一并解决。 欧阳氏和别小焕一听药膳馆,就知道别小婉说动了苏澜,也无可奈何。 苏澜问了龚经纪,松香苑客栈或租或卖的价格,心里有了数。跟仇四谈价钱也有了底气。 顾琅悄悄问道:“小姐,那个海货行您还买不买?” 苏澜想,若苏荃嫁给顾琅,那么她母亲和苏萍可能也会到殿州来生活。海货行这个地方无论是住家,还是做生意都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她和顾琅找到龚经纪,拜托他与原主谈价格。苏澜沉吟了一下,道:“龚经纪,如果殿州城内有住房、铺面,或者城内城外有田庄出卖,也帮我留意,随时来找我通报消息。” 龚经纪见将军小姐已经看中了松香苑客栈,正在懊恼今日生意黄了呢。忽然,小姐不仅要买海货行,还要打听、置办其他的房产、铺面、田地,不由得喜得眉开眼笑,不住口地道:“小姐,我一定去帮您谈一个好价钱下来,也一定办好小姐拜托的事情!”说罢,急急慌慌地就要去找海货行的原主。 大事办成,苏澜心情愉悦,带着大家一起去回凤楼吃饭。 因为天气太热,回凤楼如今每天只做两坛子佛跳墙。还稍微摊凉了些。 在一间大包间里,中间隔了屏风,男女分成了两席,顾琅、韩悦、别小焕、杀四、夏松、夏柏和几个京城来的伙计在外席;女客苏澜、阿水娘、欧阳氏、别小婉、甘甜、金红果在内席。女客一坛子吃不了,苏澜又让伙计分了一半,送到府衙去了。姨父、姨母、刘珍、春红都在那边忙碌。 宴席摆好,他们正准备吃饭,就听隔壁包间响起开门开窗的声音,就听凤鸣的声音道:“舅母请坐,想吃点什么?” 苏澜一愣。咦,潘坤的夫人黄氏“不服水土”的毛病好了?今天居然从堆福县城跑到这殿州府城来了? 大家见苏澜面色凝重,也都不出声,注意听隔壁的声音。 没有听到黄氏的声音,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凤二郎,不要尽说废话装孝顺,把你们回凤楼最好的佛跳墙上来一坛子就是。” 竟然是陶荣!苏澜心里一惊。这个家伙跟他老爹一样心机深沉,恬不知耻,老奸巨猾,贪得无厌。此刻他出现在这里,绝对没有好事! 就听凤鸣道:“不好意思,陶三郎,因天气炎热,我家回凤楼现在每天只制作两坛子佛跳墙,而且必须是预定。这会儿,已经上了客人的桌子,你们今天就吃不到了!想吃,明天再来,而且现在就交二百两的定金。” 陶荣冷笑一声道:“凤二郎,你可真是个好外甥!舅母想吃佛跳墙,你一来托大说没有了,二来又要交二百两定金,真是个人物啊!” 凤鸣道:“陶三郎,没有就是没有;二百两定金是我们几家股东定的规矩!” 就听马喜儿的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股东定的规矩?怎么潘夫人不知道啊?” 果然黄氏嗓音突然炸响:“是啊,我为什么不知道啊?” 苏澜眼光一寒。妈的,这黄氏还真是不知道悔改,念念不忘霸占回凤楼的股份! 凤鸣铿锵道:“舅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凤家财产,这殿州府衙档子里可没有你们潘家、黄家的名字!” 就听“啪”地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黄氏道:“既没有我们的名字,你们每年为什么给我们一千二百两分红?” “分红?笑话!你们想当然了!那是因为我们兄弟在京城舅家生活,我父母给的生活费而已!今年开始,我们离开了舅家,这钱自然就会免了!” “什么,免,免了?你竟敢忤逆尊长?当心我去告你!”芝麻没捡到,西瓜倒丢了!黄氏不禁肉痛,口不择言地道。 “舅母错了。大成律法,没有外甥必须要赡养舅父舅母的律条。告就告吧,小心诬告获罪!” 这时陶荣奸笑道:“真的没有你舅父舅母的股份?那为什么殿州人人都知道,这回凤楼有潘坤的股份,而且是你父亲亲口对李世知府说的!” 苏澜不由担心。当时凤恒确实就是这么操作的! “殿州人人都知道?我这凤家的子孙怎么不知道?空口无凭,都是捏造!”凤鸣死死抓住“凭据”做文章,可谓上上之策。“陶三郎,你家来殿州后不久,李世知府就进京了,这可是殿州人人皆知的事实!而且,李世进京不久,就因为贪墨被皇上革职查办,如今还关在大狱,靴子还没有落地呢!我就奇怪了,陶三郎是如何从李世的嘴里得知,这回凤楼有潘坤的股份?不是你造谣撞骗,散播谣言,又是什么?” 凤鸣此言有理有据,把陶荣驳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就听马喜儿怒道:“我们不跟你这孩儿秧子说话,叫你父亲出来!不信我家陶知府不是知府了,就整不了你!” 凤鸣道:“知道你们厉害!不过,陶夫人,如果斗狠,你这堆福县丞的夫人我还真不怕!”凤鸣到底年轻,气极了,也没有好话。 “你敢这么侮辱我母亲,小心我叫你回凤楼关门大吉!”陶荣声嘶力竭地道。 凤鸣笑道:“哎哟,陶三郎,我好怕怕!” 苏澜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忽然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凤二郎有种,你不怕,可是有人怕!你看,你那个所谓的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有人已经卖给我们了!” 苏澜眉毛一皱,当即对杀四小声道:“去找范捕头来,就说……”杀四听完,立马飞奔出去。 就听凤鸣提高嗓门道:“是吗,有人已经将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卖给你们了?”显然是说给隔壁房间的苏澜听的。“我不信,把你们的买卖契约给我看了,我才相信!”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2、夕照 就听那个男人轻蔑而又霸道地道:“我凭什么要把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买卖契约给你看?我是来通知你,今后,你回凤楼未经允许不得经营火锅和佛跳墙!” 凤鸣笑道:“真是咄咄怪事,有人卖了我家东西,我却既不知晓,也不能看契约?”凤鸣提高嗓门道,“你是谁?契约不拿出来,那就是没有咯?没有契约,竟敢到我回凤楼来诈骗!不许我们经营,你好大的狗胆!” 那男人冷冷一笑道:“不拿出来,是怕吓死你!我乃京城永昌侯府的管事齐志道!” “京城永昌侯府?没听说过!我只听说有个永昌伯府!”凤鸣揶揄道。 齐志道恼羞成怒:“伯府就是侯府!你这有眼无珠的狗东西!” 凤鸣道:“喔?原来永昌伯府就是永昌侯府啊?那你更是个骗子!” 陶荣威势赫赫道:“大胆,你竟敢污蔑伯府齐大管事是骗子?小心吃官司!” “官司吃不吃,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火锅和佛跳墙秘方的主人,就是把秘方送给乞丐,也绝对不会卖给永昌伯府!” 那边厢,齐志道和陶荣好半天没有说话。 苏澜冷着一张脸。凤鸣说的很对,秘方便是送给乞丐,也不会卖给永昌伯府! 这时,齐志道忽然笑道:“你太自信了,年轻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伯府买不到的!” 凤鸣道:“是吗?既然有买卖契约,那就拿出来吧?” “你没资格,我只需潘夫人知道就成!她可是回凤楼的股东!” 黄氏尖叫道:“我知道就行啦!” 凤鸣哈哈大笑,道:“既然黄氏是股东,那也请拿出凭据!既然买了我们的秘方,也请拿出买卖契约!若是没有,那我就送你们两座山一摞!”气愤至极,他干脆不叫舅母叫姓氏。 陶荣一愣:“什么意思?” 凤鸣道:“出去!” 黄氏立刻撒泼道:“你让你舅母出去?你个忤逆的,打不死你!” 陶荣也冷笑道:“区区草民,如此骄狂!” “不出去也成,那就耗着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们,别弄得到时候想滚出去却滚不了!” 齐志道冷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敢抓我不成?” 话音刚落,隔壁包间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就听范捕头高声吼道:“不许动!殿州捕快奉命捉拿盗贼、骗子齐志道!” 苏澜笑道:“现世报来了!隔壁捕快抓盗贼、骗子,这样的热闹千载难逢,我们得去看看!” 在坐的谁不知道火锅和佛跳墙出自谁手?于是,都义愤填膺地跟着苏澜出门,到了隔壁包间的门口。只见包间内,范捕头带着好几个如狼似虎、威风凛凛的捕快,已经将齐志道死死地按倒在地。齐志道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杀四跑到苏澜身边耳语。好巧不巧,他出门不久,正好碰到范捕头带着捕快巡街。 陶荣惊呆了,但是本能告诉他情况不妙。马喜儿还想挣扎撒泼,陶荣立刻扯住她的袖子。马喜儿马上不作声了。而黄氏在范捕头破门而入时就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待看到苏澜时,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差点晕倒。 苏澜咯咯笑道:“范捕头抓着盗贼和骗子了?刚才在隔壁听这位齐志道说,有人已经将火锅和佛跳墙秘方卖给京城永昌伯府了。范捕头最好搜一搜,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买卖契约?若是没有,那就是敲诈勒索回凤楼!如果有,那我们就问一问,那个卖火锅和佛跳墙秘方的人是何方神圣?他卖了秘方,我们殿州人将来吃什么啊?” 范捕头也是火锅和佛跳墙来历的知情者。听到苏澜如此说,知道有人冒用苏澜之名,要卖她的秘方!当即瞪大眼珠子,上前一把抠住齐志道的衣领,拽起他的头,照着面门呼了一巴掌:“交出秘方买卖契书!” 这一巴掌打得齐志道的脑袋仿佛成了一个蜂窝,嗡嗡乱响,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哪里有那玩意儿?不过是狐假虎威,以势压人罢了!交不出,只得故伎重演,声嘶力竭道:“你不能打我,我是京城永昌侯府管事!” 范捕头用左右开弓回敬他:“打得就是你!倭案中望风而逃的侯府管事!前些时你还偷盗土豆、辣椒、西红柿!知道冠林他们几个狗官吧,因为偷盗土豆被砍了头!我看你也是活腻味了!”几个耳光响过,齐志道脸上立刻高高肿起,像彩色发面馒头,人也不省人事晕倒了。 黄氏吓得惊慌失措,裆下涌出一股尿骚味。 苏澜皱着眉毛道:“咦,这不是堆福潘县令的夫人吗?听说您水土不服病了,怎么,现在好了?我竟不知道,原来潘夫人还是回凤楼的股东啊?可我听说,回凤楼的股东没有姓潘的和姓黄的什么事!要不,范铺头,您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要么把潘夫人请去府衙查查档案,要么把潘县令也请到府衙问问清楚……” “不!”黄氏歇斯底里地喊道。 范捕头黑着脸问道:“不?什么意思?是回凤楼没有你们这号股东,还是不要请潘县令和夫人去府衙走一趟?” 黄氏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她哆嗦着嘴唇道:“我没有股份,也不要请潘县令和我去府衙!” 苏澜点头道:“看来潘夫人水土不服的毛病还没有完全好。可怜见的,既然当众承认没有股份,那就不要请潘县令和夫人去府衙了!赶紧写个说明。写完了赶紧回家沐浴更衣。” 这就是放她一马了。黄氏赶紧按照苏澜的口述写了说明——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堆福县令潘坤及夫人黄氏特此声明,在殿州府城、石寨港和京城以及其他任何地方的回凤楼中都没有任何股份。如有反悔言行,就是敲诈勒索,坑蒙拐骗。然后签了名,按了印。 苏澜拿着说明看了半天,笑眯眯地道:“哎呀,几天之内,类似的玩意我凑巧就收到了两份!”说罢,瞟了黄氏一眼。黄氏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苏澜。 苏澜继续道:“有些事情,一而再发生,若是再而三,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和范捕头、顾琅、韩悦几个人作为证明人签了字,这才放黄氏连滚带爬地出去。 陶荣见势不妙,拉着马喜儿赶紧下跪,道:“范捕头,我们是潘县令的夫人请来的,她说自己是回凤楼的股东,请我们来做买卖见证的。没想到她和侯府管事齐志道合伙欺骗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 范捕头眼光一闪,呵斥道:“这么说,你承认齐志道和潘夫人是敲诈勒索?既然你们和他们搅合在一起,那你们也到南监去说说清楚!”他不说府衙,而是说南监!要知道,南监里还关着陶家一龙一虎呢! 苏澜给甘甜丢了个脸色。甘甜立刻大声咋咋呼呼地道:“糟糕了!举人进南监,这功名……”她故意拉长调门。 马喜儿和陶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倒在地,一个劲给范捕头磕头。举人犯法关进南监,功名绝对会被褫夺!而如果功名被废,那么作为读书人,陶荣这一辈子就走到头了。 苏澜给范捕头丢了一个眼色。范捕头叹口气道:“你个读书人,为什么要跟他们搅合在一起?来来来,你们也写下说明,证明潘夫人不是回凤楼股东,回凤楼也没有任何人出卖任何秘方!还要承认齐志道和潘夫人是敲诈勒索回凤楼!” 陶荣赶紧写下证明,签名按印。苏澜等人也在证明人上签了字,这才放陶荣和马喜儿落荒而逃。 拿到两份证明,苏澜心情大好,请范捕头入席。范捕头道:“不敢叨扰小姐。这个齐志道,敲诈勒索,还偷盗红薯、土豆,简直是不要命了,得好好审审!”说罢,和几个捕快押着齐志道回府衙了。 众人回到席上。好心情,好结局,再加上美味佳肴,大家饱餐一顿。 苏澜私下告诉凤鸣,这两份证明放在她这里更保险。凤鸣秒懂,立刻点头。 趁着顾琅和韩悦都在,苏澜又从袖口里拿出上次进京送货的备货存根,逐条询问销售情况。尤其是从空间拿出来的那些东西的销售情况。伙计们也加入进来讨论,很是热闹。 “小姐,开业那天,除了定西伯宁辉买了两个转盘式餐桌,淑妃娘家兄弟,一个骡马大贩子,一口气将十个拉杆箱全部买走了。他还买了一百块地毯!老掌柜看了,果断采取措施,实行限购……” “……马球会里,男队员买走了十双旅游鞋!其中有五双女式的。拿回家后,他们的姐妹、夫人、娘亲全部把鞋子拿走了。结果女队里,永昌伯府的四小姐苏茜跑到我们店扯皮,骄横跋扈地命令我们下次一定要多进女式鞋,而且要全部卖给她……” 苏澜知道,这位四小姐苏茜,是小费氏的长女,是伯府最骄横的小姐!伯府大小姐苏英、二小姐苏莳、三小姐苏萝是苏庭原配陈氏之女。陈氏过世,这三个所谓的嫡女也是日子难过,可能仅仅比苏荃、苏萍好过那么一点点。 苏澜很关心那些针织品,比如手套、袜子、帽子、围脖、毛衣等,还有就是药品,比如清凉油、风油精、去痛片、创可贴、退热贴、速效救心丸、防皴裂润肤霜、开塞露、跌打损伤气雾剂等。 顾琅道:“哎呀,那些手套、袜子、帽子、围脖、毛衣,还有那些清凉油、风油精、去痛片、创可贴、退热贴等卖得可好呢!” 韩悦道:“有个老头子说,速效救心丸、跌打损伤气雾剂太过精巧,不像大成的东西。我们就说,本来这些东西就是从海外舶来的……” 苏澜一惊。看来有人在怀疑这些东西的来历啊! 顾琅道:“那些琉璃笔洗把京城的文人墨客都给馋死了……” 韩悦道:“我家嫂子和我媳妇都看中了婴儿摇摇篮和音乐摇铃……” 有个伙计道:“那个叫什么双面磁性黑板架的,舒郡王家的世子妃先买了一个,说是给两个孩子一起玩,结果两个孩子为了那东西经常扯皮,过两天索性又买了一个。他家买了两个的消息传出去,就一下子卖光了。听说我们要回殿州,好多人还专门来店里要求订货!” 咦,这世子妃,不就是未来姐夫杜平的嫂子、珍姐姐未来的妯娌吗? 还有个伙计道:“听说某位将军,小妾嫌弃他嘴臭不肯同房,结果他天天刷牙……” 众人大笑。 顾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小姐,我们在密室里站立着的那个塑料女模特,成为京城贵妇和小姐们口口相传的秘密。那些女子的衣服简直卖疯了。一些成衣店争相模仿,可惜都没有成功……” 苏澜抿嘴而笑。那些漂亮的蕾丝花边和塑形材料,的确没有一家能够模仿成功的。 苏澜对这次备货情况有了底。 阿水娘和顾琅要过府拜见将军,苏澜让顾琅写了拜帖,答应他们约好时间就通知他们。 回到将军府已是申时正。大约前世的下午四点钟左右。此刻太阳有些阴下来了。 在上李厝的官道口,苏澜看到春红、李旺娘、李珠和上、下李厝一帮小媳妇、大姑娘,还有汉马介绍来养殖珍珠的土人克莱尔的夫人若拉。她皮肤黝黑,光亮得仿佛抹了橄榄油。她们正拿着扫帚和抹布,打着赤脚,正准备去海上。 “春红姐姐你从城里回来了?你们这是去干什么,该不会是去清理贝珠笼子吧?”苏澜问道。 春红道:“是啊,我是提前回来的,就是去清理贝珠笼子。前几日,因为贝珠长大了,克莱尔给它们分了笼。我们今日去清理一下。” 苏澜看她们手上的工具,又算算今日涨潮时间,应该在晚上八点钟左右,这个时辰去海里清洗贝珠笼,很不错,还可以顺便洗个海水浴。不由得兴致大发,笑道:“你们等我一下,我也去看看。顺便给你们一些好东西。” 苏澜飞也似地骑马跑回家,到空间装了一大筐子长柄、短柄刷子,既有塑料的,也有不锈钢的。然后换上一件上下一体式泳衣。这件泳衣满身黄色金盏菊图案,肩带式,有胸垫,超短裙,非常性感。苏澜发现,自己的小馒头已经是迷你型了,非常满意有木有?她赶紧在外面罩上长衫裙。 苏澜出来,让甘甜和金红果去帮她送东西。杀四和夏松、夏柏要跟来,被苏澜阻止了。 再回去,果然大家都在等着她们。苏澜让甘甜将刷子分派给大家。大家先是惊讶,后来是欢呼雀跃。 春红叫道:“这个一定好用!我们之前用扫帚头刷,很难弄干净。” 李旺娘也道:“有了这个好东西,应该很快就能清理好贝珠笼!” 大姑娘和小媳妇一个个往水里噗通。苏澜看她们的衣裙像花朵一样开放在深蓝的海水里,十分好看,但也觉得累赘。 李珠紧紧拉着苏澜的手,道:“姐姐,你会游泳吗,我们一起去游泳吧?” 苏澜惊喜万分:“珠儿,你会游泳吗?” “会啊!我爹娘从小就教我。我哥哥也教我!”珠儿骄傲地道,“姐姐,我们比赛游泳吧?” “好哇!”说着,苏澜脱掉了外面的长衫裙。立刻引起甘甜、金红果和李珠的惊呼声。 甘甜道:“小姐,千万不能穿这样的衣服,被人看见了不好!” 苏澜笑道:“原来你也这么……”她想说封建,知道她不懂,于是道,“死脑筋!” 甘甜不服,立刻炸毛,道:“我,江湖女侠!死脑筋?” 惊呼过后,李珠欢喜道:“姐姐,这衣服真漂亮。” 苏澜道:“喜欢吗?喜欢的话,姐姐送你一件!”李珠喜得眉开眼笑。 甘甜依旧皱着眉。金红果道:“甘婶婶,你是不会游泳,到了水里,穿着衣裙可费劲啦!其实,有时候一个浪打来,衣裙往往就被撕扯得稀烂,不如一开始就穿着小姐这样的衣服,既灵便,又利落!” 苏澜一愣,道:“这么说,红果也会游泳?” 金红果有些害羞,道:“会一些。” 苏澜道:“我也送你一件泳衣!”说罢,还调侃甘甜道,“你若也想要泳衣,那就下来学游泳!” 甘甜惊得连连后退,道:“别,学什么都行,游泳就算了。” 苏澜笑道:“你就站干岸儿守东西吧!旱鸭子!”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老远,一下跳进海里。 金红果也和李珠手牵手奔向海里。 入水之后,苏澜放空大脑,舒展手脚,奋力地在海水里畅游起来。她经过专业训练,知道省力点和用力点,游起来姿势格外美丽、优雅、轻盈、舒展、快捷,活像一只浪里白条、空中苍鹰。 感觉有点累了,苏澜就仰面朝天,在海上随波逐流,睡起觉来。 不一会儿,金红果和李珠也靠拢过来。两人都学着苏澜的姿势,仰面朝天,随着海水荡漾,听着海浪喧嚣。海水拥抱着她们,她们依偎在大海母亲的怀抱里。 远处传来姑娘和媳妇们的欢呼声。是春红她们在清理贝珠笼。 苏澜和金红果、珠儿游了过去。苏澜看到,在两个巨大的礁石之间,搭建着一个竹筏,竹筏跟礁石之间用锚链勾连、固定起来。春红、李旺娘和若拉等人在竹筏上面刷洗贝珠笼。因为工具趁手,贝珠笼很快就刷完了,而且刷得非常干净。 刷好的贝珠笼被这些海之骄女再次挂到竹筏下面。 苏澜特地游了过去。只见竹筏下面挂了很多贝珠笼,网格非常细密,里面的贝珠壳已经有千禧西红柿大小了。之前还听春红说起,贝珠只有瓜子这么大。不过一个多月时间,这东西长起来还真是快! 春红她们看到了苏澜她们,把她们拉到竹筏上面歇息。看到苏澜的泳衣,她们十分喜欢又羡慕。 若拉尤其高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小姐真漂亮。我在老家也是穿这样的衣服游泳,不过小姐的衣服更漂亮!我很喜欢这一朵朵的菊花!” 李珠道:“若拉姐姐,你们老家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吗?” 若拉笑着,眼睛里透出神往的色彩:“是啊,我们老家都是这么穿!” 苏澜道:“若拉,贝珠母长起来很快啊!要多大就可以往里面种珍珠啊?” 若拉道:“还早呢,起码还要几个月,有鸡蛋大小就可以种珍珠了!”她感谢道,“小姐,您的这些刷子真好用。” 这时,天边出现了一个奇绝瑰丽的画面。只见太阳渐渐掉入海中,海水仿佛煮沸的一锅红汤。 李珠淘气地指着面前夕照中的大海道:“这海水,像不像一锅火辣辣的火锅?” 春红咯咯笑道:“海水似火锅?看来珠儿妹妹肚子饿了!” 苏澜带头噗通跳进海里道:“让我们来涮火锅咯!” 回到将军府,苏瑞尚和刘希他们已经回来了。他们惊讶地问道:“澜儿也会游泳吗?” “会啊!”苏澜自豪地道。 苏瑞尚和刘希面面相觑。 刘希道:“那齐志道还没用刑就全招了。特别是偷土豆、西红柿的事情!可他咬紧牙关说是自己偷的,跟任何人没有关系!我看他活不长了!” “永昌伯府的奴才都是忠仆啊!”苏澜不由感叹。 苏澜进屋换衣服去了。刘希咕嘟道:“我记得去年夏天,李嬷嬷带着澜儿学游泳,她哭着抱着李嬷嬷的腿不肯下水!” 苏瑞尚也疑惑道:“兴许,我们没注意间,澜儿就跟李嬷嬷学会了?” 苏澜换了衣服出来,杀四和甘甜正在嘀咕什么。 苏澜道:“是不是仇四、仇阳和汪清来了?” “是的,小姐。我们没去海边,都在官道上守着。”杀四道,“老远就见这三个家伙鬼鬼祟祟地来了。我上去阻止,他们先是说找你要什么松香苑的钱,一会儿儿又说要见将军!” 苏澜柳眉倒竖:“堂堂三品将军,他们想见就能见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杀四道,“我说了,你们只要过得了将军的护卫的关,你们就去见呗!他们就怂了,可就是不走,现在就要松香苑的钱!” 苏澜知道,这几个家伙现在最想打听的是关于海军水师的事情,最想见的人是父亲! 苏澜想了想到:“杀四,你去跟那几个家伙说,一万两银子买断松香苑,我要改名为丰泰园。愿意卖,后日辰正时刻,在府衙办理交易手续。若是不肯,杀四你回来,我把松香苑的契约还给他们。我们两不相欠,互不来往!若是不走,被我父亲的卫兵抓到杀了,可不要怪我父亲!” 杀四出去眨眼间就回来了:“我话刚说完,仇四说,一切听小姐的,然后就鸟兽散!” 晚上,苏澜画了陶敏、陶荣、马喜儿和陶玉的画像。陶龙和陶虎还在南监,暂时可以不画。然后,她又复印了N份。 当晚,就在苏澜忙着在空间绘画、备货的时候,陶荣和马喜儿带着仆人赶往堆福。陶荣的小厮陶东因土豆案被杀了,他又找了一个小厮,矮胖矮胖的,大号陶冬瓜。马喜儿的心腹陶蜢儿也碰壁自杀,所以她又找了两个婆子,叫陶红、陶绿。马喜儿最不耐给奴仆取名,总是这么简单粗暴,敷衍了事。只是两个婆子与红红绿绿挂边,有些滑稽可笑。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3、争宠如陶敏 却说陶荣跟马喜儿回到琵琶巷的陶府后惊魂未定,喝了压惊汤才好不容易定下神来。陶荣醒悟道:“母亲,看来我们得到堆福请教爹爹!” 马喜儿却自顾自喋喋不休:“潘坤的婆娘真是没本事,一个股东的名分就是要不来!还美其名曰回凤楼的舅娘,堆福的县令夫人!亏得出京时,侯府还那样提点他们!还有那个齐志道,倭案时我们就吃过他的亏,现在又吃了他的亏!也不知道侯府怎么会派这么差劲的人来!你说这侯府也是奇怪,针对回凤楼就得了,怎么中途又另派他用,去偷什么土豆?偷盗土豆被抓,小命肯定不保!现在麻烦的是,潘夫人那条股份的路被堵死了。回凤楼秘方的路也被堵死了!我们还被迫写下了证明,真是无路可走了!” 陶荣若有所思道:“母亲,我越想越觉得我们是走错了路!” “为何呀?当初你不是也赞成伯府这双管齐下的策略吗?一方面让潘夫人借着县令夫人的势,夺得回凤楼的股份,再让她把股份转交给侯府;二方面是让齐志道诈骗回凤楼,已经买了秘方,不许他们经营。我们接了手,也就自自然然地掌握了秘方,再去谋夺京城的回凤楼?” 陶荣叹道:“母亲,问题是,六殿下不仅把持京城回凤楼,他也是殿州回凤楼的后台!伯府就是铁嘴铜牙也啃不下来!伯府把突破点放在殿州,然后迂回包抄京城回凤楼,这个策略没有错!但是,母亲,我们今天败在哪里知道吗?我们既无股份也无秘方,只能以势压人!可是,我们这点子权势斗得过皇子么?” “那接下来怎么办?”马喜儿不甘心地道。 陶荣阴恻恻一笑:“我思量再三,其实潘夫人有没有股份无所谓,关键是得有秘方!潘夫人说了,回凤楼自己没有秘方,是另外有人拿着秘方入了干股。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回凤楼买秘方?我们应该直接找这个掌握秘方的人!” 马喜儿道:“你没听到凤二郎那小子说,掌握秘方的人就是拿去送给乞丐,也不会卖给侯府吗?” 陶荣道:“齐志道虽然无能,但是有一句话他说对了!这个世界上,只要出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还有,为什么一定要让永昌侯府出面买秘方?找个人代劳就好了!” 马喜儿焦虑道:“我的儿,到哪里找这样的人啊?” 陶荣想了想道,“母亲,我们现在不能出面了,手下又没人可用,两个哥哥至今还在南监。不妨我们现在去堆福,找父亲想想办法?” 想到南监里的两个宝贝儿子,马喜儿又把刘希和余翠翘臭骂一顿。 马喜儿和陶荣的车马到堆福县城外的魏家山别院时,已经是亥时了。小马氏和陶玉已经各自睡下。 “通通”的捶门声和马喜儿的呵斥声把陶玉给吓坏了。此刻她正跟阎村的一个小伙子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呢。两个丫鬟一个休息,一个在外面值夜。她当然不知道,小马氏知道她的床上有人!而且小马氏可高兴呢! 阎村小伙子刚刚穿好衣服跳窗逃出去,马喜儿就进了陶玉的房间。陶玉赶紧披上一件小衣,假装睡眼朦胧地道:“这么晚了,母亲和哥哥怎么过来了?” 马喜儿铁青着脸问道:“怎么没见到你爹爹?莫非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小马氏不敢说,你说!” 陶玉吃惊道:“母亲,爹爹说,你已经同意他娶小妾。难道你不知道?” 马喜儿比她更吃惊:“什么,你爹娶了小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个多月了吧?”陶玉一指马喜儿身后的小马氏,道,“马姨娘知道。” 马喜儿掴了小马氏一巴掌,道:“你是死人啊?老爷娶小,为什么不来给我报信?” 小马氏捂着脸,心里的恨意如滔天怒火,心里的畅快同样无与伦比。她嘤嘤地柔弱地哭道:“老爷都一个月没回别院了,他说夫人知道……” “他们住在哪里?那贱女人姓什么?”马喜儿喝道。 小马氏道:“确切的地方我不知道,好像是南城外一个叫八排湾的地方。听说那女人姓罗。” 马喜儿听了,面目狰狞,歇斯底里,一步冲出去,跨上马车,咆哮着找人带路,让赶车的立刻往八排湾而去。 陶荣拦住车道:“母亲稍安勿躁。此刻夜深人静,好歹给我爹留点体面!” 马喜儿怼道:“体面?你爹要体面,你娘就不要体面吗?你去不去?” 陶荣犹豫了一下。哪有儿子去捉爹爹的奸的?可是不去,又怕老娘把事情弄得无法收场。左右为难,只得上了车。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马喜儿带着儿子、仆人夜袭八排湾罗家小院。到早晨时,马喜儿已经叫人从县城找来了人牙子。罗氏已经被陶红、陶绿灌了两大碗红花,彻底绝了她生孩子的希望,而且被陶冬瓜打得面目全非、气息奄奄。马喜儿分文未取就将罗氏交给人牙子,只求将她卖到天边! 罗家男女老少十来口连衣衫鞋袜都不许拿,全部被赶了出去。房子和地契自然被马喜儿捏在了手上。 就在马喜儿在外面大发雌威时,陶荣在屋里战战兢兢地跪在陶敏床前,一个劲解释道:“爹爹,我本不想来,可又担心母亲把事情办得没法收场,这才跟来的!”他跪爬几步道,“好歹现在母亲没让爹爹出去,给您留了体面!可是,”陶荣疑惑地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爹爹怎么会身受重伤?”而且显然是被打伤! 陶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被人打伤,而是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你们是知道我受伤了,来看望我的,原来却是来……好啊,真是反了你!” 他四月三十日娶罗氏,可谓春风得意。可是,滋润的日子没过几天,五月二日晚,他正在跟罗氏亲热,被一伙蒙面匪徒,直接从罗家“请”了出去,然后被蒙住头暴打一顿,差点把他打死。这群人显然是老手,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往死里揍。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不是可以用金钱收买的!因为,在他还清醒时,想用钱财收买他们放他一马时,这些人打得更狠了! 陶敏知道,打他的一定是他的仇人!问题是,他的仇人太多了!苏瑞尚、刘希、杜平,还有受倭乱祸害的殿州百姓,比如米铺的涂云甲,酒楼的凤恒…… 还有,他的仇人,不仅殿州有,家乡西凤道有,夏州也有,京城更多……郁闷的是,他不知道这些人来自何方! 仇人弄不明白,身上却断了四根肋骨,一根胫骨,两根腕骨,还落了四颗牙齿!得卧床至少百日,甚至半年! 身体病痛尚可忍,最忍无可忍的是,他盼望已久,侯府信誓旦旦打包票送给他的堆福县令一职居然落入旁手!而且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潘坤来上任,他才知晓! 更加令他气愤的是,据书吏白现传来消息,堆福县令潘坤夫人四处张扬,潘坤居然是侯府力保推荐而来的!不仅如此,侯府小费氏愿意做潘坤和黄氏的女儿潘盈的义母,这样潘盈就有资格进宫为妃了!——为什么是潘坤做堆福县令,而不是为侯府任劳任怨差点命丧黄泉的陶敏?为什么是潘坤的女儿潘盈去做侯府的义女,从而有资格进宫为妃,而不是他陶敏的女儿陶玉? 陶敏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被侯府利用完了以后,像扔抹布一样给扔掉了! 这段时间,尤其是知道潘坤取而代之成为堆福县令以后,陶敏愤愤不平,郁郁寡欢,躺在床上思量很多! 因为看中了四皇子的前程,他才投靠永昌侯府,为他们卖命,报效侯府报效四皇子,图的无非是加官进爵,升官发财!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 陶敏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意气消沉,万念俱灰。正在低迷气闷之时,偏偏老婆、儿子跑来抓奸,眨眼间就要了他罗卿卿的小命! 陶敏一时气急攻心,眼泪居然掉了下来。 陶荣吃了一惊。虽然近年父亲仕途不顺,先是闹出夏州砚案,丢了夏州知府的宝座;辗转来到殿州,又因为倭案,丢了殿州知府的宝座,还被直接打入尘埃,做了这不入流的堆福县丞,真是憋屈!而且母亲又以雷霆手段,将父亲的心尖儿小妾打得死去活来,卖去天涯海角!——父亲这是受不了打击才痛苦落泪啊! 陶敏叹气道:“你们怎么来了,真的是来抓罗氏的吗?” “不是啊爹爹,儿子是遇到事情了,来请教爹爹的,偏偏让母亲搅乱了。” “什么事情啊?难不成又是侯府的事情?”陶敏有些怨艾道。 “爹爹,还真是。”说着,讲了事情原委。 陶敏听了,勃然大怒道:“我看你们母子是恬不知耻,丧心病狂,竟然上杆子为潘坤做事!居然胳膊肘往外拐,没有个里外亲疏!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 陶敏怒火攻心,絮絮叨叨地道:“蠢娘们,只会整治小老婆!傻儿子,居然帮着潘坤,替他们出谋划策,在侯府那里建功立业!这不是给你爹我心里捅刺刀吗?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说着就要动手打陶荣,无奈手脚都不得劲,嘴巴也因为牙龈肿痛,只能嘶嘶地叫唤。 陶荣看自己惹恼了父亲,只得自己掴了自己几耳光,道:“父亲不要生气,儿子自己打自己!不过,您为何这样说,让儿子无地自容了!” 陶敏道:“我且问你,爹爹到殿州来,是不是听了侯爷侯夫人的话,处处针对侯府庶子苏瑞尚?结果,他们侯府管家苏长起,居然是倭寇的帮凶!害得爹爹身处倭案的漩涡之中,不仅丢了官,差点还丢了全家的性命?” 陶荣道:“确实如此,爹爹的确是受到倭案的牵连!说起来,还是苏瑞尚他们投鼠忌器,爹爹这才仅仅是罢官,全家性命得以保全!” 陶敏点头,愈发激动道:“侯府信誓旦旦地答应,堆福县令非爹爹我莫属!可是,到头来,却是潘坤这个小儿做了县令,你爹爹我却屈居不入流的县丞,而且还是给潘坤这么个草包县令做县丞!而且,侯府也不给我来信通报,我就像傻子似的,一直巴望着县令一职!如此屈辱,如此轻贱,让爹爹怎么甘心,又情何以堪?”说着,竟然声泪俱下! 陶荣感同身受,道:“确实,他们答应爹爹的官职,根本就没有做到!” “还有。这次朝廷选妃,如往常一样规定,必须是从四品以上官员的姐妹或女儿方能选妃。他们侯府明明知道,我的品级不够,你妹妹陶玉应该由小费氏夫人收为义女,方能进宫选妃,可是他们竟然提都不提此事,反倒是将潘坤的女儿潘盈收为义女!他的女儿进宫,我的女儿却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这是为何?” 陶荣听了,也不由得义愤填膺! 陶敏好像是一个怨妇似的,继续絮叨:“为了四皇子,为了侯府,我先后丢了夏州知府和殿州知府的官职;差点搭进全家人的性命!之后呢?还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折腾进了南监!虽然是他们自己不成器,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偏帮侯府,得罪了苏瑞尚和刘希,人家此时不报复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陶荣也是唏嘘不已。 “还有,我们不仅破财请了江湖杀手,替侯府了结将军一家,可是却丢了心腹陶蝈儿的性命!为了帮侯府对付那庶子,我们又丢了十三太保的性命!真是可惜了十三太保啊,你爹多年心血多少钱财培植的势力,结果一个早晨就全军溃败,飞灰湮灭!”陶敏心痛得闭上了眼睛! 提起十三太保,陶荣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若不是他隐藏在对面的悬崖顶上,并且果断出手杀死了对自己起疑的猎人,自己早就没命了! “……你爹最后只得灰溜溜地到了堆福,想着能有蛰伏再起的那一日!岂料首先竟然遭了你母亲的白眼,居然说什么,她到殿州是来做知府夫人,而不是做县丞的老婆的!被你母亲如此轻慢,我说找两个合意的女人排揎一下忧愁,现在呢,小马氏也好,罗氏也罢,都被她整得生不如死!” 陶敏气呼呼地道:“最可笑的是矫诏案、土豆案。侯府惯常喜欢搞无中生有,但是也不能胆大到矫诏啊!还有土豆案,一看就是仓促行事,错漏百出!结果侯府还来信,怪我没有帮忙!幸亏我没有参与,不然我们家就不是只死一个陶东,而是全家都要死光光!” 说到这里,陶敏悲从中来,哽咽道:“我也是望半百的人了,华发早生,牙齿脱落,身体佝偻,意志消沉,了无趣味,而且一家子,你住在书院,你两个哥哥被囚在南监,你妹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居然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了,还得看侯府的脸色!你母亲自己住在府城快活,却把我丢在穷乡僻壤,连个可意的女人也不给我留着……一家子四分五裂,家不成个家,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陶荣万万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一时也是悲痛不已! “最可恶的是你!”陶敏恨不得抽儿子一耳光,可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够活动自如,“你不帮着爹爹,我也不怪你,因你在书院读书。可是你不该帮着潘坤夫妻和齐志道出谋划策!若是成功,侯府更加倚重潘坤,那你爹爹我还有出头之日吗?” 陶荣狡辩道:“我想,都是帮侯府办事。事成了的话,总是有爹爹的一份功劳!” “我呸!”陶敏愤愤不平地道,“事情若是成了,你以为潘坤会在侯府替你父亲说话?难道他会嫌赏金沉手,官位太高,功劳簿子太厚?不成器的东西,跟你母亲一样拎不清!” 陶荣恍然大悟,呼了自己一耳光,道:“爹爹,儿子真是让猪油糊了心!潘坤的夫人黄氏和齐志道合谋说服了母亲,母亲又派人到书院来浑说,叫儿子趟了这浑水!” 陶敏恨恨地道;“这会明白了?叫你强出头,还差点被人弄到南监,褫夺了功名!” 陶荣感到后怕,道:“儿子不肖,竟是读书读到牛屁眼了!” 陶敏气咻咻地道:“叫你母亲休得掺和进去,没得连累你褫夺了功名!我懒得理她,你去把其中的厉害跟她分说清楚!” 陶荣连声答应。 陶敏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了半天,侯府到底是要拿回凤楼什么东西?” 陶荣愣了一下道:“是潘夫人的股份,其实她没股份;回凤楼的秘方,其实侯府没买到秘方!” 陶敏立刻道:“潘家就是有股份你也不能帮她,凭什么好死她!” 陶荣佩服父亲切中了要害:“是,我绝对不会再帮她了。” “回凤楼什么秘方这么要紧,六殿下把着不放,侯府更是要花重金得到?” “是回凤楼的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有人拿着这些秘方入了回凤楼的干股……” 陶荣话未说完,陶敏猛地扭头,紧紧地盯着陶荣。好半天,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佛跳墙的秘方我不知道是谁的,但是火锅的秘方是谁的,我却知道!” 陶荣喜出望外:“你知道吗,爹爹?是谁的?” 陶敏道:“荣儿可记得,听说那庶子家熬制蔗糖,我们也想开糖厂。过年时,我们父子带着陶蝈儿去那庶子家,结果陶蝈儿被打得要死。” “记得,儿子当然记得!不久我们就找了两个江湖杀手,让陶蝈儿带着去那庶子家破坏,结果事情不密,竟然被江湖杀手反杀了陶蝈儿!” 说来也是搞笑,陶荣和常乐、甘甜唯一一次接触就是在雇佣他们的小屋里。不过当时是陶蝈儿出的面,陶荣并未露脸,自然不认识这两个江湖杀手。陶蝈儿很快就死了,陶荣更没有机会认识了。可是常乐、甘甜却通过呼吸特征早就认出了陶荣是企图灭他们口的坏蛋!现在,甘甜在陶荣的面前晃来荡去,他却一无所知!何等荒唐! 陶敏道:“记得吗,我们从那庶子家的厨房经过,看到一种奇怪的锅子,问了他们家的厨娘,厨娘说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当时那个婆娘说,叫火锅……咦,火锅是那庶子家的秘方?不对啊,后来我们也捣鼓出来了火锅,好像味道一般般啊,没什么吃头,好像涮锅水!” “按照当时那个残羹冷炙的锅子的做法,可不就是涮锅水!可是真正的火锅不是那样的!虽然我没有吃过,但是我听人说过,又麻辣,又鲜香,有牛肉羊肉火锅,有猪肉棒骨火锅,有肥鸡肥鸭火锅,还有酸菜鱼火锅!那个火锅味道特别诱人,就好比是馋虫爬到你的嗓子眼……” 陶荣听着,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陶敏道:“不用说了,这火锅的秘方定然是出自那庶子家的厨娘之手!只不过,那佛跳墙就……” “爹爹,回凤楼的凤二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其实他已经告诉我们了,掌握火锅秘方和佛跳墙秘方的是一个人!”他若有所思道,“难怪凤二郎说,掌握秘方的人宁肯把秘方送给乞丐也不会卖给侯府!” 陶敏阴险地一笑道:“所以说,股份不重要,重要的是秘方!” “可是凤二郎他们肯定不会卖的!”陶荣焦急地道。 “多虑!这世界上就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还有,谁叫你找凤二郎买秘方?难道你不应该找那庶子家的厨娘买秘方吗?”陶敏嗤道。 陶荣深以为是:“对啊!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陶敏决绝地道:“首先,我们得单独干,绝不能跟潘坤夫妻搅合到一起,给他们做嫁衣!” 陶荣赞道:“那是自然!我们再也不能喝他们的洗脚水了!” “腌臜!”陶敏皱眉,接着道:“第二,我们得弄清楚,这两个秘方是不是在那厨娘手上?这厨娘姓甚名谁,家里有什么人,有什么弱点?这叫知己知彼知道吗!” “是,谢谢爹爹教诲!”陶荣喜得屁颠屁颠的。 “第三,你手上得有人!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人选,原堆福县丞邱峰。他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了!” 陶荣听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褚望!是啊,自己对这个人有活命之恩。而且此人被缉捕,至今未归案。若能对他施以援手,一定能够为己所用! 陶敏叹道:“现在为难的是,侯府跟我们殿州的鸽道也不知道在哪里被破坏了,消息总是滞后!而且,潘坤来后,侯府还是否联系我们,还不知道呢!” 陶荣道:“爹爹,我们还得依靠侯府吗?” “当然要在侯府面前争宠!我们既然上了这条船,只得同舟共济!等我们有机会了,再另谋大船。你不要轻举妄动,走露了风声!有事让小厮给我县衙书吏白现送信,再做定夺。特别是秘方的事情!”他幸灾乐祸地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叫侯府,该叫伯府!免得被人找茬!再说,侯府已经不是变成伯府了吗?” 陶敏最后牛气哄哄道:“如今我这样子,也不好挪动,要么叫你母亲来照顾我,要么叫来小马氏,要么留下罗氏!你去说,我懒得跟她动嘴皮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4、堆福岭 八排湾里,陶敏一家经过讨论,最后决定由小马氏来照顾陶敏,马喜儿回府城照顾陶荣读书。尽管陶荣住在书院,不需要马喜儿照顾,但是马喜儿既然要留在府城,自然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况她也不放心尚在南监的那龙虎兄弟,时常要去探个监什么的。“我不能让刘希和那该死的庶子害了我儿的性命!”这样一说,陶敏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不过,非常奇怪而又搞笑的是,这家人似乎忘记了,魏家山别院里,还有个陶府小姐!这只能说明一点,陶府是一个很不靠谱、不讲规矩礼法的暴发户,也是一个亲情淡薄的人家。 同一天,也就是六月十日一大早,苏澜早跑回来后,先是请刘珍暂且放下绣制嫁妆,帮她赶制一些珍珠衫裙、珍珠披帛和珍珠手包;又请春红召集上、下李厝的大姑娘和小媳妇编扎大大小小的竹篮,捡拾海螺、贝壳等。有多少她要多少,而且日结工钱。春红连饭也顾不上吃,立马就去通知那些和她一起养殖贝珠的姐妹。 早餐时,苏澜将顾琅的拜帖交给父亲。苏瑞尚想了一下道:“今日肯定没有时间,我看明日上午吧。”他又对刘希和林氏道,“姐夫和姐姐也跟我一起见见顾琅。” 刘希和林氏已经知道顾琅和京城那个他们素未谋面的伯府小姐苏荃有了婚约,也说道:“顾琅是个好的。外甥女儿有了好归宿,妹夫也安心一些。” 听刘希和林氏也将苏荃称为外甥女,苏瑞尚很是感动:“谢谢姐姐、姐夫。” 半晌,苏瑞尚又郑重其事地道:“澜儿,我知道你过几日就要忙着采收玉米,还要忙着给京城的店铺备货。我呢,已经让你孔伯伯和葛汉姑父正在负责征兵,其中有海军水兵。之后还要挑选特种兵,还要去视察船坞。澜儿可要腾出时间来!” 苏澜赶紧道:“放心吧,爹爹,我预备亲自参加特种兵训练。”说罢,让人赶紧给顾琅送信。 早餐后,有三十几人的大队伍出了上李厝将军府,往石寨港而去。苏瑞尚和刘希,一位正三品将军,一位正四品知府,两人都是乔装打扮,身着団福图案的绸衫,仿佛乡绅、土财主;就连二十几个护卫也是寻常百姓打扮,好比财主家的随从。看似非常低调。可是,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知道,这些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所骑马匹也是矫健挺拔,昂首挺胸。显然,这些人和马都是训练有素,绝非凡品。 苏澜和甘甜自然又是女扮男装。杀四和夏松、夏柏随从。覃龙和覃虎则留在家中护卫。担任家中护卫的还有一个暗卫小乐子。 既到了石寨港,自然就要去看望回凤楼华松和货栈关起等退役卫兵。 一大早没有客人,所以华松等几十名退役卫兵直接在回凤楼大院里给将军和知府跪拜磕头。苏瑞尚和刘希自然要勉励一番。 临走时,苏澜将华松叫到一边,先是拿出二千两银票,道:“这是将军和知府大人百忙之中来看望大家,对大家的奖励。华大叔给大家分一下。大家心里记着就好,切勿言传。”她又拿出陶家人的画像,道:“若是有人来打听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绝对不能透露,就说你们是伙计,不知道东家的事情。若是陶家人来打听,立刻传话给我。” 到底是军人出生,华松干脆回答一声:“遵命!”什么也不追问。 苏澜又拿出房陇的画像道:“此人霸占我在京城的庄园,贪墨了我的佃租,还打伤了我们的人,如今负罪逃跑,京兆尹已经下达了海捕文书。你们只要看见他,立刻抓获!”她还没忘记补上一句,“别忘了还有褚望!” 离开回凤楼,他们又去了货栈。邓谦不在,去接他兄弟邓源去了。他们会直接去全园。 李冲等上、下李厝的十几个人和几个退役卫兵跟着郡主和杜平进京送货去了。不过,第一批去京城送货的人已经跟着马彪回来了,货栈此刻还有关起、马彪等几十个人。此刻他们正在忙着搬运货物,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看见将军,他们放下麻包,赶来给将军、知府跪拜。 苏澜也交给关起二千两银票,拿出了那些画像,嘱咐了一番。又另外拿出五百两银票和几张画像,嘱咐关起亲自、悄悄送给住在甜水井街中段,门口院墙栽有铁蒺藜的人家,即翘七和翘八苏屯和田明的住处。 关起和蔡林说,邓谦又从波斯人的船上进了好多银器、海货。又从内河来的船上进了好多丝绸、茶叶和瓷器。苏澜知道,这是邓谦在为京城的店铺备货呢。 离开货栈,一行人经过八达货栈,恰好遇到老板江峰和两个儿子江峮、江陵正在盘存。江峮、江陵和顾琅一起,跟着将军从京城到殿州,自然认识将军。而江峰当年更是一睹将军在石寨港和倭寇搏杀的英姿。可是看将军他们都是乔装打扮,轻车简从,知道他们定有大事,也不喊出声,只是像常人一般过来见礼。 江峰小声道:“我们正想着去拜访您,感谢您一路上对我儿子的照顾。” 苏瑞尚和刘希则关心地问了他们的生意情况。 江峮、江陵告诉苏澜,他们正在备货,想跟苏澜进京送货的人一起走。苏澜想到,玉米马上要采收。完毕后,田观和麦坚两位农官要回京,顾琅他们不妨跟他们一起走。天气这么热,她很想拖延几天,但是又担心顾琅和苏荃的婚事生变,不容耽搁,所以必须赶着进京! 苏澜盘算了一下日期,初步定在六月二十五日左右,也就是半个月以后离开殿州。那时就进入三伏天了。 离开码头,苏澜看着甘甜,想起常乐跟着汉马的儿子塞义夫去雾露河找翡翠,已经出去好几个月了。走的时候还是穿着冬衣,如今已是三伏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甘甜又时常念叨几句,很是想念。 于是,苏澜请父亲和姨父他们先走,在全园牌楼等她。她则带着甘甜、杀四和夏松、夏柏往汉马家而来。 见到苏澜,汉马喜出望外,一边埋怨儿子塞义夫带着常乐去云南,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送回来;一边又询问克莱尔和若拉在上、下李厝养殖珍珠的进展。最后,又拿出羊油面果和葡萄、石榴、西瓜,招待甘甜和杀四、夏松、夏柏。然后,把苏澜请到内室。 苏澜知道,汉马必然又有生意要做。 果然,汉马提出一个要求:香皂香水花篮,有多少要多少! 可是京城也要送货啊!苏澜只好道:“恐怕让您失望了。因为我要往京城店铺送货。能留给您的恐怕不多。” 汉马先是有点失望,以为这次会两手空空;后来又很高兴,因为香皂香水花篮还是有货,只是不多而已!当即高兴地道:“没关系,小姐有多少就给我多少!” 苏澜从衣袖里拿出一些清凉油、十滴水、风油精和驱蚊贴,道:“我们的货栈要给京城送货,所以这些防暑降温的药材我要给他们备了一些,您这里就不多了!” 汉马高兴得眼珠都直了:“小姐,谢谢您,还给我们预备了这些神药!” 苏澜这次没有拿真金白银,拿的是银票。 走的时候,汉马又是一篮子羊油面果,一篮子水果,一篮子珍珠。苏澜有些难为情道:“得了您那么多的珍珠,真是不好意思!” 汉马狡猾地一笑,道:“其实,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我听您货栈的人说,你们在制作珍珠衫?既然您在为京城店铺备货,我就先不打扰您!等店铺备货的事情完成了,小姐一定要将珍珠衫卖给我一些。” 这自然不是问题。苏澜立刻答应。得了汉马那么多珍珠,应该的。 苏澜带着甘甜、杀四等人赶往全员牌楼。老远就见父亲和姨父正在等她。旁边还有何震、吉发带着几十个护卫来迎接将军和知府。 大家边往养园而去,苏澜边问吉发道:“大头领,金银滩情况如何?天气太热,大家一定很忙,要注意防暑!” 吉发笑道:“这就是这一行的特点,越是这样的三伏天,越是旺季。老爷子每天都安排了绿豆汤、金银花茶,还有西瓜等瓜果。不过,有个事情要禀告小姐,”他皱眉道,“天气越热,来金银滩采海鲜的人就越多。他们不知道金银滩已经被我们买了,是私人之地。每天都有五、六起子人来金银滩,都被我们给拦住了。就怕哪一天,他们从堆福岭哪条山路转进去,发现金银滩的秘密那就糟糕了!” 苏澜听了,也是惴惴不安。虽然金银滩最终是要交给朝廷,但是设施没有完全建好,一旦上交,接手的人肯定没有自己人上心,一定会有所懈怠,设施必然会大打折扣,那样定然会影响孩儿面的产量!也会影响孩儿面的质量!那等于是半途而废,也可以说是豆腐渣工程、烂尾工程!这可不是苏澜愿意见到的!还有,盐场的设施越是完备,产量自然就越高,质量就越好,她跟朝廷谈判的筹码就越多,手上的王牌更多,赢面就更大!另外,自己花这么大的功夫建起来的海盐场,总得要有所收获吧?! 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金银滩的事情必须要尽可能地往后拖延! 苏澜脑瓜子不停地运转。到养园蚵壳屋时,脑子里还在想着对策。 老爷子和全美娘带着何大婶等人正在蚵壳屋等待着。双方见面,分外亲热。 何震、何大婶和吉发等人退出,蚵壳屋只剩下老爷子父女和苏瑞尚父女以及刘希等人。 老爷子双手抱拳,道歉说:“老儿僭越了!未征得将军的同意,就把令爱认为义女,让她挑起我们全家和吉家的重担!实在对不起!” 刘希也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就代妹夫签字同意了!” 苏瑞尚是职业军人,哪里会纠缠这些细微末节,爽朗地笑道:“那是老爷子看得起我苏瑞尚,也是小女得了老爷子的青眼!不过,我已经告诫澜儿,要谨守本分!” 刘希也赶紧道:“那当然,这些话当时我们就跟老爷子说清楚了!” 俩人的表态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苏澜只是帮助全园度过难关,绝对不会觊觎全家和吉家的财产! 老爷子和全美娘都是泪光闪烁。美娘还给将军和知府行了后辈礼,叔叔、姨父叫得格外亲热。 因为邓谦还没有到,苏澜自然就说了自己的几件事情。 首先自然是即将册封为县主的事情。老爷子和美娘听了笑逐颜开。老爷子道:“这样最好,将来金银滩孩儿面上交,皇上也不好搪塞澜儿给母亲追赠封诰了!恭喜澜儿,也恭喜将军大人和知府大人!” 美娘也感动地说:“澜妹妹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苏瑞尚和刘希赶紧道:“这都是得了老爷子的济。” 苏澜道:“除了堆福县主这个爵位和每年八百两的俸禄,皇上还御赐给我了两顷土地,即二百亩土地,还有十户封户,既不用缴纳田赋、税银,也不用服徭役、兵役。只要不出大事,那就是世袭罔替了!” 老爷子和美娘非常高兴。老爷子道:“皇上这是知道我们澜儿喜欢高产良种,喜欢土地!这个赏赐很好!这就是永业田啊!” 苏瑞尚和刘希也道:“土地是最让人心安的赏赐!” 苏澜有些不解地道:“姨父,皇上御赐的田地,通常情况下,是由我们去圈点呢,还是由堆福县城来划拨?” 刘希道:“这个首先要看圣旨是怎么说。比如,你每年八百两的俸禄,皇上就说是由殿州府衙直接从税款里面冲抵。假如我们殿州每年要交一万两税银的话,以后只用上交九千二百两,另外八百两就直接交给澜儿作为朝廷俸禄。我想,这是因为考虑到殿州远离京城,来来回回折腾反而耽误事情,皇上才这样决定!至于土地划拨,那就要看皇上怎么说;若是自行点要,或者是哪一级官府来划拨,圣旨应该有规定。”刘希微笑道,“只是,澜儿,这种情况,姨父之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还得等等,看看圣旨。” 苏瑞尚皱眉道:“怎么,澜儿,这个事情很重要么?” “是的!”苏澜简要说了近来频繁有人要到金银滩捡采海鲜,屡屡被吉发的人拦截。但是万一有一天这些人通过堆福岭哪个不知名的山道钻到金银滩,那金银滩的秘密就会暴露。 吉迪老爷子也道:“我也听吉发好几次说过这个事情。现在,一些人去金银滩,都是从架子丘,顺着大道绕道到堆福岭南,再由望日崖进出金银滩。吉发他们都是在望日崖设卡拦截。望日崖可以设卡,因为过了望日崖就是我们的私人领地金银滩。但是,堆福岭是官地,不能设卡拦截百姓爬山、砍菜、采药、打猎,而且,攀登堆福岭到金银滩的山道很多,卡哨无从设置;更麻烦的事,到了堆福岭的山顶,金银滩就像摊开的一块布,一览无余,什么秘密都会暴露人前!” 这样一说,苏瑞尚和刘希也明白此事至关重要,而且亟待解决。 看苏澜一会蹙眉沉思,一会儿微带笑意,老爷子道:“澜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苏澜边说,边比划道:“老爷子,您的洪山在北,仿佛锤头;堆福岭在西,南北走向,山势狭长,仿佛一个捶柄;两两相连,就是一把锤子,和大海一起拱卫着海滩!若是……”她沉吟不语。 老爷子笑道:“当年我买洪山花费十五万两,不过,洪山属于石寨港,地价要贵些。堆福岭看着狭长,其实面积没有洪山大。既然想好了,那就买下来,而且要趁早!只是,是由你出面买,还是由我出面买,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除了苏澜,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什么,苏澜要买下堆福岭?那得要花多少钱啊? 苏澜道:“其实,我早就想买下堆福岭,只是考虑到,刚刚买下金银滩,又买堆福岭,有些招人眼,恐怕引起陶敏的怀疑,而且堆福县令潘坤这人面目不清,不好拿捏,所以才没有动手。” 众人一番商量,都觉得有必要立刻买下堆福岭。届时,把哨位放到堆福岭以西的架子丘,就方便多了。 而且,苏澜日后既然是堆福县主,那么,堆福岭由她出面买下,更为妥当。 “而且,我打算,到时我的县主庄园的二百亩土地,就选在架子丘,彻底绝了这些人往金银滩的去路!”苏澜道,“我还想通过购买堆福岭,好好试探、敲打一下潘坤!将来,我这堆福县主做起来才会轻松!” 众人听了都面露笑容,大赞妙计。 唯有刘希蹙眉道:“这个方法好是好。就是不知道,这堆福岭西边的架子丘这儿的田地贫瘠还是肥沃?若是贫瘠,澜儿的庄园就亏得慌;若是肥沃,就怕陶敏和潘坤借此攻击你霸占良田!而且架子丘这里不知道是官地还是私地。官地还好说,私地的话,还要和百姓调整!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苏澜道:“那里我经过了好几次,架子丘紧挨着堆福岭的地方都是荒地,应该是官地。沿着架子丘到堆福县城,两边都是村庄、田地,那些才是私地。” 刘希目瞪口呆,道:“你打定主意了,那些可都是荒地啊!可惜了!” 苏澜微笑道:“荒地无所谓,开荒就是!了不起,我三年五载内,不要佃租,收成全部给我的封户!只是,”她皱眉道,“关键是我缺人啊!” 刘希再次目瞪口呆,道:“澜儿,你三年五载不要任何收成?” 老爷子明白苏澜的心思,道:“我知道,你需要人,既要忠心耿耿,又要有才干!”他笑道,“将军、知府大人,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还有没有退役卫兵愿意去?或者是否有人愿意移民,我也给澜儿留心招揽一些!” 苏瑞尚道:“我们这次又要征兵,吐故纳新,可能还会退下一些老兵。” 苏澜大喜,道:“爹爹,那就好!而且人越多越好!” 她忽然淘气地道:“还有件事情我没说。申玉在杜平姐夫上京之后,把陶敏痛打了一顿。如今,这家伙还赖在床上起不来!依我看,陶敏起不来床,被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怄气呢!你们想一想,现放着陶敏这个堆福县丞不推荐,伯府却力保潘坤来做县令!其实,潘坤这个县令是梁无量举荐的,跟伯府没有丝毫关系!可是伯府在潘坤那里揽功,势必就会惹恼陶敏!潘坤和陶敏肯定是矛盾重重!我这个未来的堆福县主,购买堆福岭,建立县主庄园,还要办好金银滩,将来还要在他们之间周旋,可是有好戏看咯!” 众人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 苏澜又笑道:“说起陶敏,我还有一件好笑的事情。”于是绘声绘色地说了潘坤的夫人黄氏、陶敏的老婆马喜儿、儿子陶荣跟伯府的管事齐志道勾结算计回凤楼的股份和火锅、佛跳墙秘方的事情。 大家都笑伯府简直是贪得无厌,卑鄙龌龊,唯有老爷子却紧锁眉头没有吱声。 大家商议一番,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将军和知府去看了金银滩后,苏澜就可以去堆福找潘坤试探一番。 这时,蚵壳屋外忽然热闹起来。原来是吉家铺大庄头吉森和郭家花园的文元庄头来了。他们送来了好多花茶,有茉莉花茶,蒲公英花茶、玫瑰花茶、金银花茶等,还有一些菊花、荷叶、竹叶、甘草、薄荷、金银花、蒲公英等干花、干草。他们还送来了香皂、香水,其中还有很多皂豆。 吉森大庄头还说,他们这两年还收获了碧粳米、胭脂米,黑糯米、血糯米、香禾米,还有一种黑色的炭黑米。这些米熬粥特别香甜。另外还有薏米、芡实、莲子、藕粉、皂角米、干笋、香菇,还有金橘、桂圆、板栗等果干。 苏澜大喜,道:“这些我都要了。劳烦大庄头派人送到货栈交给邓谦大掌柜。” 正在说呢,邓谦大掌柜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兄长、殿州最大的船坞、龙坎船坞的船样师傅邓源。邓源因为不会骑马,每次只能由邓谦赶着车去船坞接他。 邓谦对苏澜道:“小姐,我近日收了一些银质的餐具,有银碗、银碟、银盘、银筷子、银勺子、银酒杯。还有海鳝、黄花鱼、加吉鱼、鳇鱼、干贝、海螺、海参、虾米、鱼翅、鱼肚、鱼唇、鱼胶、鱿鱼、墨鱼、海蜇、海带、紫菜、发菜、裙带菜等,还上了好多丝绸、瓷器、茶叶。” 苏澜道:“好啊。等会两个庄头会把花茶送去货栈,能打包的就先打包。估计二十五日左右,我们得跟着农官一起去京城送货。” 她忽然想起什么,道:“老爷子,再过十来日,我们几个庄园,还有吉家铺的玉米就要采收了。到时,我会匀一些土豆、红薯、辣椒、西红柿、玉米等给何盾他们。只是第一年种植,不多,要请各位船长多多包涵!” 老爷子笑道:“那我就代他们谢谢你了!不过,”他有点担心地道,“二十五日动身,正是三伏天,恐怕路上中暑。” 苏瑞尚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以后让澜儿给您解释。” 老爷子道:“既如此,路上多带一些防暑降温的草药。” 苏澜道:“是。”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5、扬帆之梦 邓谦写了一张条,让吉森大庄头和文元庄头往货栈送货,又嘱咐蔡林做好记录。 两个庄头走后,何震和何大婶重新上了茶,然后退出去整治午餐。几个人开始说起军船建造的事情。 苏瑞尚首先道:“朝廷下了决心,要有力、有效打击倭寇、海盗,护航、护渔,预备成立一个海军水师,初步核定兵员三百人,并建造主力兵船四艘。” 这是大成成立海军水师的最确凿的消息了!大家都喜形于色。 “早就该如此了!来往海商盼了多少年,终于实现了大成海军水师扬帆之梦!”老爷子高兴地道。 “我想把船只建造的事情交给我们殿州最大的船坞,龙坎船坞来建造,自然就会把这等大事托付给邓源师傅了。毕竟您是我们殿州,乃至福建最好的福船建造的船样师傅!” 老爷子也道:“将军慧眼!我们全家的海船有一大半出自龙坎船坞,出自邓源师傅之手!” 邓源赶紧起身,鞠躬道:“谢谢将军大人和老爷子的信任和厚爱。我和龙坎船坞的同仁必将全力以赴,不辱使命!”他迟疑了一下道,“请问将军,建造这四艘主力兵船,朝廷拨款是多少?需要建多大的船?护卫船只有多少?” 苏瑞尚道:“关于海船建造,我是个门外汉,只是去京城之前,有幸听您说过几回。所以当日在京城,皇上召集我和兵部以及工部、户部等官员商议时,工部官员比照内河商船建造的规模,核定造船银两为五万两。我便据理力争,一来,海上兵船的载重肯定不是内河商船能够比拟;二来,兵船除了要拥有商船的功能,比如运输粮食、武器、草药、兵员、马匹等以外,最主要的是还要有军事设施,比如拍竿之类。也就是说,设施建造比商船的项目更多更复杂,要求更高!三来,任何船只都要考虑救援和运输等,必然会由中、小船只组成船队;对于军船来说,还需要护卫船只。也就是说,表面上看是建造四艘兵船,其实是建一个船队。” 苏澜之前听邓源说过,所谓拍竿,就是以粗大而且极其长的木杆(不用竹竿,因质地太软)底部用滑轮固定在战船的舷侧,木杆的顶部系上重物,如巨石,然后用绳系住,斜置在战船两侧。战斗时当两船接舷而战时,命令士卒用利斧砍断系绳,则木杆连同顶端的巨石一齐倒下砸向敌船,一旦砸中往往可将敌船砸得粉碎,是水战中的利器。 邓源赞道:“将军说得对!四艘兵船有不同的组队形式。比如,四艘一个船队;三、一两个船队;二二两个船队;还有就是,每艘单独就是一个,共四个船队。每个船队的护卫船、救援船、运输船,还有小舢板等就越多。”他总结道,“当然,海军水师建立之初,如果是四艘组成一个船队的话,起码需要中型护卫船只十艘,小型船只二十艘,更轻巧型、来回穿梭的舢板需要三、四十艘。” 苏瑞尚道:“我想请教一下老爷子,您的商船是怎么组队的?” 老爷子道:“商船跟兵船自然不一样。因为我们的贸易遍及世界,所以我们是每个大海船就率领一个船队,每个船队最少有十几艘护卫船、救援船,小船和舢板不计其数!” “老爷子真是豪迈!”苏瑞尚赞道,“当我提出四艘海船起码需要十五艘护卫船、救援船时,皇上和那些工部、兵部、户部的人就都惊呆了!”他沉吟道,“就为这,我在京城耽搁了好些时日。” 老爷子道:“可以理解,毕竟朝廷只有内河水军,没有成建制的海军水师,没有经验。” 苏瑞尚道:“皇上后来拍板,让户部拨款十万,建造四艘大海船,四艘中型护卫船,六艘小型护卫、救援船。共十四艘。” 大家都一愣。邓源道:“十万建造十四艘,而且是四大四中六小,这可是捉襟见肘啊!” 老爷子也沉吟道:“确实困难。”他看苏澜笑而不语,就道,“澜儿,脑袋瓜里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 苏澜问道:“据我所知,全园的船队,定字号和远字号船的载重量是一万二千石;兴字号船载重量是一万石。那么,这些属于什么级别的船只?” 邓源笑道:“船只在运输货物时,计量单位是石,而我们造船设计上,用的计量单位是料。也就是指造船时需要的材料和物料的总和。通常情况下,两石为一料,五千料以上为大型船;可以载重五百到六百人;一千料到五千料之间是中型;可以载重二百到三百人;一千料以下是小型船。” 苏澜飞快地计算起来:大成一石大约为三十公斤,五千料等于一万石,相当于前世的三百吨。也就是说,老爷子的定字号、远字号和兴字号都是大型船只了。而且三百吨以上都是大船;六十吨到三百吨之间为中型船只;六十吨以下为小型船只。 邓源继续道:“我们依据行江、航海等实际需要,计算船的长度、宽度、深度等数据,画成船样,并且以此估算用料多少、人工、计价等。载重量大的用料多而大,载重量小的用料少而小,久而久之,大料和小料就成了载重量大小的代名词。那么,五千料以上大船又称为大料;一千料到五千料之间是中型船,也叫中料;一千料一下是小型船,也叫小料。” 苏瑞尚和苏澜几乎同时问道:“大、中、小料船如何收费?” 邓源道:“一般来讲,商船,五千料大船,收费是一万二千两到一万五千两;往上,每多五百料就多一千两;一千料到五千料之间的中料船,拿中间的三千料来说,是五千两到六千两;一千料以下的小料船,也要两千二百两左右。像快梢船、十浆飞船就便宜,一般二十五两到三十两一艘;小舢板的话,十两到十五两就可以建造一艘了。” 苏澜飞快地算了一下,道:“也就是说,每五百料大约增加一千到一千二百两?” 邓源笑道:“小姐算的不错。” 半天没说话的刘希问道:“这个五千料的大船,收费是一万二千两到一万五千两。中间三千两的差别主要体现在哪里?” 邓源道:“主要差别就是用料。比如,用杉木的话,价格就在一万二千两;如果是铁力木的话,那就要一万五千两了。当然,如果还有特殊的要求,比如,要建造亭台楼阁的话,价格又会相应地增加。”他顿了一下道,“如果是兵船、战舰,除了拍竿,还要加勾拒、木老鸦、雉尾炬,价格还要往上涨。” 古代水军所用武器和步兵基本一样,主要还是靠弓箭互射。近身肉搏战也用刀枪剑戟等。在火炮出现前,水军独有的,最厉害就是拍竿。 此外,还有勾拒,是一种超大型的钩连枪。战斗中对敌船“退者钩之,进者拒之,故曰钩拒”。 还有木老鸦,也称黎头镖,是一种约近两斤重的重型飞镖,在高大的战船上层,使力大的士卒往下投掷,往往可以对小型战船造成重大创伤。 还有雉尾炬,是一种类似野鸡状的火把,投出后火把下部能张开几个小勾子,用以勾住敌军战船,以便火势燃烧,是一种火攻器具。 苏瑞尚道:“你们能够建造投石机、弩机吗?” 邓源笑道:“船我们都能造,投石机、弩机也不是问题。如果不放心,兵部也可以派工匠、拿图纸过来。” 刘希道:“杉木和铁力木之间的差别好大啊,都赶的上建造一艘两千料的中料船啦。” 邓源道:“确实如此,大人!这铁力木又名铁梨木,因为它硬度大,质坚沉重而得命铁力木,是世界上最重的树。一个立方超过两千斤!它树干端直高大,最高的可达三十多米,用来造船的话,大料易得,且树干通直,气势雄伟;它树皮薄,材质优良,木质坚硬,结构均匀,纹理交错密致,强度大、耐磨损、抗腐蚀、抗虫蛀,耐久性强,不易变形,用来建造船舵和船体是最好不过了。”他顿了一下道,“而且铁力木在有水的情况下会产生一种粘液,大大降低了摩擦面的摩擦力量,实现自我润滑的作用,因此铁力木在造船方面有很大用处。不过,铁力木加工困难,所费人工也多,价格自然比杉木要高出一个层次!” 苏瑞尚和刘希感叹道:“果然一文钱一分货!” 邓源道:“用杉树还是铁力木,将军可以考虑一下。” 苏瑞尚道:“四艘主船当然是用铁力木,这个不用考虑。大成的海军水师,要建就建最好的船。” 邓源道:“将军,容我说明一下。目前,整个殿州,除了我们龙坎船坞有建造大料船只的铁力木之外,别的船坞都没有,只有一些中料和小料,还有一些用作尾轴等关键部位的配料。” 苏瑞尚道:“四艘大料船一定要用铁力木!” 邓源为难道:“前几日我们刚刚盘点了存料,做大料的铁力木,可能只够三艘。” 这时,老爷子道:“铁力木我全园还有一些。大成建造海军,我也出一份力,我们全家捐出可以打造一艘大料兵船的铁力木!” 苏瑞尚和刘希都激动不已,连连道谢。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关键是铁力木生长在南洋,难寻难得难运输! 邓源道:“老爷子真是大手笔,只是不知道,老爷子的铁力木已经伐了多少年?保存得如何,可堪大用?” 老爷子笑道:“邓源先生忘记了,那还是十年前我造远字号船时从槟城买的铁力木。至于保存得如何,待会儿你可以亲自去库房看看。” 邓源高兴地道:“那就太好了。” 苏瑞尚飞快地计算了一通:“按照皇上的旨意,户部拨款十万元,建造四艘大料,四艘中料,六艘小料,共十四艘。那么我们也只好,大料选最小的,中料选中间,小料选大的。不然银两不够。具体地,我想问一下,邓先生,四艘大料,五千料,一万石,每艘多少钱?您说个价。另外,老爷子出了一艘铁力木大料,可以折减多少?” 邓源沉吟了一下道:“刚才我报的价格是商船,海船、兵舰要求更高。这样,每艘一万六千两;老爷子的一艘铁力木大料作价五千抵扣,可行?” 大家划算了一下,觉得这个价格比较合理。 苏澜道:“这四艘就是五万九千两。爹爹,中料的船,您看要多少料的?” 苏瑞尚道:“三千料和四千料都行。” 苏澜道:“刚才邓先生说,三千料商船是五千两到六千两,我们用杉木;是兵船,四艘多少钱比较合理?” 邓源又沉吟一下道:“用杉木的话,三千料五千两就够了,但是你们是兵舰,那就每艘加五百两。每艘五千五百两。” 苏澜又算了一下,道:“四艘就是二万二千两。共计八万一千两了。还有,小料的船,爹爹你看要多少?” 苏瑞尚道:“一千料吧。太小不成样子。” “一千料,杉木,战船,多少钱?”苏澜又问道。 邓源计算了一下道:“一千料以下的小料船,也要两千二百两左右,虽说是杉木,但却是兵船,我看,怎么也得两千两。六艘就一万二千两吧。” 苏澜道:“这就是九万三千两。还剩下七千两,若再要添置一些小料、快梢船、十浆飞船和小舢板的话,这还真是捉襟见肘啊。” 老爷子想了想,道:“我看这样,快梢船、十浆飞船,就二十五两一艘好了,每样来十艘,这就是五百两;小舢板的话,就十两一艘了,来二十艘,这就是二百两。可行?” 邓源道:“好,就依老爷子的意思。” 老爷子道:“这样还剩下六千三百两。”他含笑道,“以我一个老水手的经验,将军还可以建造一些五百料的船只。” 苏澜算了一下,五百料就是一千石,折算就是三十吨。载重三十吨的船只在大海上有什么特殊用途呢? 老爷子笑道:“五百料海船的用途很大。一是,载重一千石,在大海、海岛、礁石之间可以自由穿梭、不易搁浅,容易避险,灵活便利,游刃有余,既快捷又方便,还利于隐蔽,有点像陆战中的轻骑兵;还有,用作救援的话,一千石的粮食、草料、药品、淡水足够被救援的人生活一段时间;还有,作战时,可以搭载五十以上的人、马和辎重,刚好形成一个独立的、具有战斗力的战队,短小又精悍,无论是登陆作战,奇袭穿插、先遣突破,还是海上掩护、海上救援都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就连苏瑞尚这样的职业军人也都赞叹不已。 苏澜心里思忖,莫非老爷子在海上做过杀人的买卖? 老爷子看到苏澜眉头微蹙,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道:“知道你在寻思什么!在大海上讨生活,除了大海和风云突变的天气,就是倭寇和海盗!我不仅要跟大风大浪搏斗,也是在血里肉里拼杀出来的!” 苏澜不好意思,只好眉眼弯弯、笑嘻嘻地道:“原来,在座的您才是高手!” 苏瑞尚嗔道:“没规矩!”话一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邓源道:“老爷子说的很对!一千料、五百料的船我们造得最多,这是因为需求量大!” 老爷子又道:“其实,我们还可以造艨艟。艨艟又名蒙冲,是水军的大型主力战舰,具有良好防护的进攻性快艇。船体狭长、攻守兼具,机动性极强,便于冲突敌船。有‘艨艟百战,何惧汪洋’的美誉。特点一,以生牛皮蒙船覆背,具有良好的防御性功能;二,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具有出击和还击敌船的作战能力;三,以桨为动力,具有快速航行的性能。”他顿了一下道,“这个艨艟,以后有钱了,再考虑打造。” 苏澜惊讶道:“老爷子,看来您是有这艨艟了?” “有一艘。还重创过倭寇!”老爷子得意地道。 “老爷子所言极是。”苏瑞尚道:“邓源先生,你们船坞的工作人员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想质量一定能够保证吧?” 邓源道:“将军放心,质量一定能够保证!我们龙坎船坞是殿州最大的官营船坞,不算兵,里面有禁、役、匠,共计五百多人。其中,有两成是禁,也就是犯人,他们脸上刺字,脚带镣铐,没有工钱,没有假期,从事的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搬搬扛扛,基本上是做到刑期期满为止。有人期满后,因为脸上刺了字,在外面很难找到工作,又受到歧视,就只好继续做下去了。” 苏澜听了心里不免凄苦。 邓源继续道:“再就是役工,也叫杂役,大约也有四成。他们通常是服徭役的当地百姓。他们也是做繁重的体力劳动,没有工钱。但是一般服徭役期满后,就可以回家了。” 苏澜不由心惊。船坞禁、役、匠五百多人中,竟然有六成的人只需管饭,不用付工钱,这实际上是朝廷在压榨囚犯和百姓。 邓源继续道:“再就是征收的匠人,他们大约有四成,主要是铁匠、石匠、木匠、漆匠等。他们从事技术工作,有工钱、粮食和衣装。朝廷和他们之间有征收用工协议。协议时间内也是不能随便离开的。” 苏澜知道,这部分相当于前世的蓝领工人。上、下李厝的齐正和李凤林父子三人就是船坞的木匠;老奎头和老石头祖孙俩就是石匠;柯勇、柯猛兄弟就是铁匠。他们好多人都在龙坎船坞工作。 “还有就是兵,这个将军最清楚,他们属于振涛营。主要负责警戒、保卫。” 苏澜道:“邓先生在其中担任什么职务?” 邓源笑道:“我是船样师傅。所谓船样,一般指船舶设计图纸。我们要依据行江、航海等实际需要,根据客户要求的载重量,计算船的长度、宽度、深度等数据,画成船样船图,并注明船体和各部件尺寸、用工、用料、造价等。如船舶造得好,朝廷还会向别处船场颁发船样,命令仿造。”他自豪地道,“我设计的船样好多都成为设计船舶之范例,在各处船厂转发!除了图纸,我们有时候还要制作样船模型。” 苏澜打心底佩服邓源,这是妥妥的一枚船舶设计师啊!以他的水平,在前世堪称航母之父! 苏瑞尚关心地道:“邓源师傅,这些船多长时间能够交付?” 邓源道:“我们造船,讲究的是流水作业。我们龙坎船坞,大大小小的船只,平均一天可以出产一艘。但是,一个流程下来,怎么都得在百日之间。” 大家经过热烈讨论,最终形成了决定,由苏澜执笔。即: 一,五千料大料四艘,用铁力木,每艘一万六千两;扣除老爷子的一艘铁力木大料作价五千两,四艘合计五万九千两。 二、三千料中料四艘,用杉木,每艘五千五百两。四艘合计二万二千两。 三、一千料小料六艘,用杉木,每艘两千两。六艘合计一万二千两。 四、五百料小料七艘,用杉木,每艘九百两。七艘合计六千三百两。 五、快梢船和十浆飞船,用杉木,每艘二十五两,合计五百两;小舢板,用杉木,每艘十两,二十艘,合计二百两。 以上总计十万两。 待合同签订之日起,交付三成,即三万两;中期交付三成,即三万两;全部完工交付所有船只后,支付最后四成,即四万两。 自合同签订之日起,百日内全部完工。 苏瑞尚这时方说道:“其他船只安装弩机,但是四艘主力大料兵舰上必须要安装弩床!” 苏澜马上道:“我可以提供图纸。” 弩是中国古代大型远射兵器,将装有一张或几张大弓的巨型弩安置在弩床(木制发射架)上,多人绞动轮轴,牵动引绳张开弓弦并扣在弩机牙上。发射时,用木槌敲击弩机铜栓,机牙拨开弓弦,将巨箭射出。射程最远可达一千五百余米。 三弓床弩是前世宋代的一种床弩,又称“八牛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发射的时候蔚为壮观,箭支有如标枪,近距离发射可以直接钉入到城墙里面,齐射的时候,成排成行的踏橛箭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借此攀缘而上。 弩床的威力不是弩机可以比拟的。前世,弟弟小泽是古代兵器的发烧友,在她的电脑里就储存了很多古代兵器的图纸。 苏瑞尚却道:“既有弩床的图纸,中料也安装弩床。”他一锤定音道,“价钱如果超标,我向朝廷具折说明!我马上向皇上呈递奏折。一来一去,估计两个月左右皇上就会下达批复!如果顺利,今年内我们大成海军水师就可以正式建立起来了!” 想到大成海军扬帆之梦就要实现,大家都非常激动,苏澜提议,喝杯酒庆祝一下。 于是,老爷子传来何震,拿来的居然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大家都干了一杯,唯有老爷子和苏澜都只是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邓源着急要去看老爷子库房里的铁力木。于是,美娘引路,邓谦陪同,苏澜也争着要去看库房,也跟着出去了。 苏澜等人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老爷子、苏瑞尚和刘希三人。 刘希很高兴,但又有些遗憾:“可惜,朝廷的钱、兵和船都有些少了!” “建设初期,万物待兴!”苏瑞尚信心十足道,“我倒觉得,有一就会有二!” 老爷子笑道:“刘大人大可不用顾虑!我们殿州海疆,最多的就是船只和渔民。只要有大成海军这面旗帜,我们殿州随时可以拉出数以万计的海军民兵!” 苏瑞尚和刘希眼睛顿时一亮。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老爷子转而道:“将军大人,知府大人,既然澜儿做了我的义女,唤我一声老爷子;我有幸做了她的义父,叫她一声澜儿,自然,万事我都得替她考虑!你们说呢?” 苏瑞尚和刘希急忙道:“谢谢老爷子这么为她巴心巴肝地着想!” 老爷子道:“既如此,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瑞尚道:“您是她的义父,尽管讲来!” 刘希也道:“请罢,老爷子!”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道:“我听说,老侯爷在世时,让将军入了侯府族谱。可是澜儿和她兄弟、将军的小公子还没有入谱!还有,将军的夫人,姐弟俩的母亲,到现在阴魂不能归祖,孤魂野鬼在外面飘了五、六年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你们这做父亲和姨父的有什么想法和打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6、海上巨无霸 名贵中草药 苏澜和苏源的族谱问题一直像根刺鲠在苏瑞尚的喉头,也是刘希的心病。可现实就是,苏瑞尚尚且是老侯爷求着先皇,先皇逼着老费氏,这才入了侯府(伯府)族谱的,过程殊为艰难。现在要让苏澜和苏源姐弟进入伯府族谱,没有了老侯爷力挺,凭苏瑞尚一己之力,很难实现。要知道,姐弟俩入伯府族谱,意味着苏瑞尚这一脉要抢夺伯府的继承权,甚至威胁到四皇子的储位,苏庭死也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倭案时,侯府几位主子已经作诗、盖印,表明,除非“日出西方东边落,高山无棱水无波。头穿鞋子脚戴帽,父为子来孙为宗”,才会让苏澜和苏源姐弟入了伯府族谱。 苏瑞尚为儿女着想,很想自动出籍。可是刘希却坚决反对。因为彼时的大成,一旦出籍,那就表示犯了国法或者族规,是不可饶恕的大错!朝廷可以追究,家族也不会善了,而且以伯府的德行,一定会穷追猛打,不把苏瑞尚弄臭弄死绝对不会罢休!再说,将军没错,为什么要自动出籍?何况苏瑞尚入侯府族谱,那是老侯爷的心愿! “……虽说,澜儿现在实岁只有十二岁,可是说话间,也就是两、三年之内,她的婚事必有个着落!若是出生一般人户,找个平凡夫家,也没什么大碍。可是,澜儿是朝廷正三品飞虎将军的女儿,正四品知府的外甥女;严格说起来,她还是伯府小姐,祖上是大成世袭罔替的一品军侯!立马还要被皇上封为正二品县君!如此尊贵的出生,又是绝顶聪明睿智,注定了将来一定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匹配!可是,哪个高门大户不会问一句,儿媳出身哪个名门望族?退一万步说,即便夫家自己不在意,可是周围的人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更何况小公子也要科考、娶亲,难道让他不得入仕,被岳家欺辱么?还有……” 老爷子叹口气道:“澜儿辛辛苦苦种土豆种红薯,熬糖晒盐,所谓何来?就是为了改善处境,为父亲和兄弟搏一个前程,为母亲挣得追赠诰命!而且,如今她自己已经挣得了正二品县主的诰命,不久,金银滩也一定会为母亲挣得诰命!可是,她的母亲至今还是个孤魂野鬼,你叫朝廷的追赠如何颁发?” 老爷子的话虽然难听,可那绝对是至亲之人才会说的肺腑之言!真真是鞭策入里,振聋发聩!苏瑞尚和刘希当即都呆了。 老爷子继续道:“而且,澜儿如今有了县主的爵位,有皇上赐予的封地和俸禄,只要不犯大错,这就是世袭罔替的功业!何等光宗耀祖!更何况,澜儿身上的产业可是不少!仅仅是金银滩的孩儿面就能让人疯狂!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伯府难道就会不眼馋,不觊觎,不疯狂?” 刘希道:“可是年前审理倭案时,侯府已经说了,绝对不认亲!” “侯府可以不认亲,伯府可以认亲!”老爷子道。 “出尔反尔?”苏瑞尚和刘希的脸色大变。 苏瑞尚沉吟道:“可是一旦澜儿和小源入了伯府族谱……” 话未说完,老爷子冷笑道:“谁说将军的儿子可以入伯府族谱?” 苏瑞尚和刘希大惊!刘希道:“这也太卑鄙了!不过,他们完全做的出来!” “不是做的出来,而是肯定会这样做!”苏瑞尚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澜儿的名下财产的状况,尤其是金银滩!恐怕,就这个爵位和封地,伯府就要红了眼珠子,动脑筋霸占了!” 老爷子道:“已经红了眼珠子了!刚才澜儿不是说了,那帮人已经向回凤楼股份和火锅、佛跳墙秘方下手了!” 苏瑞尚沉吟了半天道:“老爷子刚才有句话提醒了我。澜儿的母亲过世五、六年了,还没有在哪个宗祠立上个牌位!凭此一条,就是金银滩献给了朝廷,若伯府扯皮,这追赠封诰都到不了澜儿母亲的头上!” 刘希道:“可是,如果让妹夫出籍,也不是个事情!” 老爷子道:“将军是国之栋梁,家族的荣光,为什么要出籍?再说,老侯爷走了这么多年了,伯府如果要强行将将军出籍,他们可以找个由头,比如不孝不悌,早就这么做了!为什么没有?还不是因为将军身居高位,有利可图!” 苏瑞尚和刘希沉吟了好久。确实,伯府既不想苏瑞尚沾伯府半点光,又要像吸血鬼一样吸苏瑞尚的血! 刘希道:“老爷子,您见多识广,这事该怎么办?” 老爷子道:“据我所知,将军的祖籍是南阳,在真定府还有苏家的一脉,葛汉将军的夫人的兄长就是真定府的族长。”他低声道,“我们可以采取措施,将军在伯府的家谱不变,把将军夫人和两个孩子入了南阳的祖谱或者真定的家谱都可以!而且要在金银滩交付朝廷之前就把事情办好了,而且一定要悄悄地办!” 苏瑞尚道:“这个,老爷子恐怕不是很清楚,慑于京城伯府的淫威,无论是南阳老家,还是真定府,都不敢违逆,不敢……” 老爷子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将军一直在走上坡路,而伯府一直在走下坡路;更何况,澜儿得到了正二品县主的爵位,这是何等荣耀?而且将来澜儿的母亲一旦追赠封诰成功,是家族莫大的荣光!谁不愿意接收?他们害怕伯府,无非是害怕四皇子将来可能得到储位。其实,只要让大家明白,即使四皇子上台,南阳和真定也没有什么实际利益就好了!更何况,四皇子上台还只是画上的一块饼而已!” 苏瑞尚道:“那倒也是,苏怡堂妹几次说,让我出籍,入了真定的族谱。” 老爷子道:“如果说不通,我们还可以给南阳或者真定捐一些钱财、土地、学堂,或者生业。要知道,秤砣翘起来也是可以砸痛脚的!他们一定能够掂量,孰轻孰重!”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且无论采取什么方法,下多大的力气,必须办到!” 苏瑞尚和刘希都若有所思。 老爷子道:“还有,一定要谨防伯府,甩掉小公子,只将澜儿一人入籍,然后以庶女不能有私财的理由,剥夺澜儿的财产!到时,澜儿的母亲和兄弟的族谱就更难办了!澜儿母亲的封诰追赠恐怕也沦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另外,将军还要当心,他们如果回过神来,以你殿州的夫人去世五、六年为由,往您的身边塞人!” 苏瑞尚立刻亢声道:“我已发了毒誓,再也不娶不纳!” “万一老伯夫人说服皇上,来个赐婚呢?”老爷子回道。 仿若被焦雷击中,苏瑞尚和刘希顿时目瞪口呆,额头、手心和后背冷汗直冒! 当今圣上是个“奸猾之徒”,丝毫不介意给文武臣子塞个暗坨子! 苏瑞尚道:“老爷子,我该如何应对!” 老爷子心里一阵难过。苏瑞尚这样耿直有能的军中好汉,竟是叫伯府搓弄得没了主意! “您不妨说,与其塞人,不如把伯府里的夫人和小姐送到殿州来!”老爷子道。 苏瑞尚突然开怀大笑。刘希也笑了,道:“老爷子,您真是诸葛亮再世!”说罢,讲了顾琅和伯府大小姐苏荃的婚事迫在眉睫! 老爷子恍然:“我说怎么赶着三伏天进京呢!” 全园的树木仓库,在一个非常阴暗潮湿的山脚,是一排排低矮的平房。除了门,没有其他透风口,自然也没有光源。而库房的门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里面还泡着好多树木。屋后还有一条水道。 苏澜好奇地道:“怎么这些树要泡在水里?” 邓源解释道:“树木砍伐后水分会流失,而缩水就会出现开裂,这是难以避免的。树木经砍枝整理后浸入水中,是为了保湿,避免在进行深加工前出现风干开裂的情况.所以新伐的树木往往选择水路运输,一方面起到保湿作用,另一方面也利用木材自身的漂浮便于拖运而减少了运输成本。在清水中把木头浸泡上,一般情况下都是三个月左右,水渗进去树脂就吐出来,吐出来以后水就发黄,黄的就是树源脂,三个月后取出后,退除表面树皮,自然凉干,树干就不会再开裂了。水中浸泡的时间,要根据树木的种类和大小来确定,一般情况下都是三个月左右。另外,刚刚被砍伐的树木处在活体状态,往往有很强的耐水性。” 苏澜问道:“树木浸泡三个月后捞出来还需要怎么处理?” 邓源道:“树木从水里捞出来以后,首先要平放,不要让它受力,因为长时间受力会变形。然后要放在阴凉的地方,保持环境相对湿润,而且隔几天还要喷一次水,不要让它一下子彻底干掉,以后逐渐减少喷水的时间,直到慢慢干透。”他指着仓库里的树木道,“这里的树木保存得就很好。” 苏澜问道:“那么,浸泡以后就不会开裂了吗?” 邓谦道:“一般是这样。但最好还要在木材的两端涂上蜡,这样也可以防止开裂。” 苏澜又问道:“那一般多长时间可以干透啊?” 邓源微笑道:“大约需要半年多才能彻底干透。” 苏澜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是浸泡又是喷水,树木不会出问题吧?” “……越是好材料越致密越容易保存,相反,太松软的材料会容易腐烂……” 他们到了专门存放铁力木的库房,最显眼的是那几十根二、三十米长、直径六、七十厘米粗的树干,平放着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一百多根十几米长、直径四、五十厘米的树干。 邓源啧啧赞叹道:“全园的铁力木只怕比殿州所有船坞的铁力木加起来还要多,还要好。” 美娘骄傲地道:“这都是我们的船队千里迢迢从槟城、渤泥、爪哇等地运回来的。” 他们还看了其他的树木,有杉木、楠木,还有极品金丝楠木、黄花梨木、沉香木、红木、鸡翅木、酸枝木等。尤其是檀木,放了好几间库房。苏澜不由得惊叹,难怪全园的廊柱都是檀木制造的。 返回时,苏澜拉着邓源走在后面,交给了他十五万两银票和写着大成海军水师建造军船的那张合同,道:“邓先生,我父亲给朝廷上奏折,到皇上回复,起码要有两个月的时间,稍稍拖一下,也许就是三个月时间。这期间,请您按照大成海军水师的合同规模,您先给我造船吧!” 邓源不禁目瞪口呆! “……中料四艘您先给我造,我要铁力木,中料材料您说龙坎船坞没有问题的!大料四艘暂时没有铁力木材料,您先放着等材料,我去安排。现有材料留着给我父亲用。其他的就用杉木,对了,我也要拍竿、勾拒、木老鸦、雉尾炬,还有投石机和弩床……” 没有最大的震惊,只有更大的震惊! “……邓先生,您造过的最大的福船是多少料?” “六千料,一万二千石,是老爷子的定字号和远字号船……”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道:“邓先生,我想,无论是五千料或者六千料,还是其他的中料或者小料,您都有现存的船样,是吧?” “是的!不过,你们父女这次造船,要加上许多军事设施……” 苏澜点点头道:“我知道。邓先生,您辛苦一下,给我设计一个前无古人的大船船样来。最迟在明年,我想造一艘两万料、也就是四万石的大船!”也就是一千二百吨的海上巨无霸! 邓源顿觉心脏骤停,窒息憋闷,眼冒金星,脑袋沉重,趔趄着差点倒地。他脸色苍白,眼神发直,嘴唇不停地抖动着:“小姐,是真的吗?太好了!要知道,我的毕生追求,就是要建造一艘两万料四万石的大船!” 午餐过后,大家商定,待圣旨下发,全园负责将那艘大料的铁力木送到龙坎船坞。 因为今日是初十,涨潮时间分别是辰正时刻,即早上八点,以及戌时,即晚上八点多钟。所以,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在海滩上仔细视察一番。 他们商定,苏澜陪同父亲和姨父视察金银滩和堆福岭后,立刻去堆福县城,购买堆福岭。而吉发他们则不仅要在望日崖设卡,还要把卡哨放在堆福岭以西,以防万一。 吉发还说,这个时辰,为了方便将军和知府大人视察,他已经借天气太热的由头,将修建蒸发池、结晶池的工匠全部放假午休了。整个海滩晒盐场只有在结晶池堆坨的二十几个盐工。 但是,为了隐蔽身份,苏瑞尚和刘希等人还是戴上了遮阳草帽,遮蔽了面目。他们也不打算下马,只走马观花就行。主要是想感受一下晒盐场上的气氛。 临走时,老爷子还关心地对苏澜道:“去了堆福,跟潘坤好好说,宁可多花些钱,尽量少惹麻烦。回来时跟我说一声。” 苏澜满口答应。只要能够顺利买到堆福岭,她做好了放血的准备。 未时许,正是海滩上太阳最毒、气温最高的时候。稍事休息,苏瑞尚、刘希和苏澜带着几十名护卫动身进了往日的洪山小道,今日的洪福路,往金银滩而来,吉发也率领几十名护卫紧紧跟随。 在洪福路上,他们先后遇到两辆运送孩儿面到全园私人码头的仓库去的大车。每辆大车上堆满了装着孩儿面的麻袋,少说拉了上千斤。 见到吉发,赶车的人只是点点头,挥着鞭,马不停蹄地走了。 出了浓阴遮蔽、凉爽通透的洪福路,金银滩顶着流火似的烈日,带着灼人的气浪和浓烈的咸腥之味,向他们扑面而来,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大家面前。果然,这个晒盐场除了二十几个耙盐堆坨的盐工之外没有旁人。那些人看到金银滩上忽然出现一群骑着骏马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紧张万分。不过,待看到吉发后,他们又恢复原样,忙着干活去了。 金银摊上除了嘚嘚的马蹄声和海风、海浪声,就是一览无余的晒盐场和正在建设的晒盐设施。 有段时间没来了,苏澜发现,金银滩由洪山这边向着望日崖推进,晒盐场的蒸发池和结晶池等设施已经完成了大约五分之二。她思忖,如果顺利,今年应该可以完成整个海滩的蒸发池和结晶池等设施的建设工作。如此,金银滩面积大约一万两千亩,每年五至十月,半年生产海盐,产量大约可以达到六万吨,即年产可达一亿二千万斤! 苏瑞尚和刘希没有吱声,但是他们的呼吸变得非常粗重而又急促,眼睛里也露出震惊、兴奋、激动、狂喜的色彩。显然,他们被这等规模的晒盐场给征服了! 他们一行人默不作声。虽然没有下马,但是速度很慢,看得也比较仔细。走完海滩大约五分之二的路程,晒盐设施到此就中断了。苏瑞尚和刘希这才加快速度,迅速掠过海滩。 过了望日崖,人马倏然掉头往北,绕道堆福岭以西,顺着大道,很快到了架子丘。大家下了马。 正是三伏天,堆福岭上的树木高大葳蕤,欣欣向荣。而灌木和茅草都发疯似的往上窜,足足有一人多高。苏澜忽然明白,为什么没人通过堆福岭到金银滩了,因为这个季节,发疯似的往上窜的灌木和茅草让堆福岭根本就无路可走!可即便如此,也得防着那些不走寻常路的人不是? 当然,这也说明,堆福岭是如何荒凉! 苏澜心里却乐开了花,堆福岭越荒凉越好,这样才卖不出高价! 以前苏澜都是来去如风,没有好好查看。今天仔细一看,不由笑出了声。因为岭上除了刺桐树,红豆杉,最多的竟然是皂角树!苏澜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这哪里是皂角树啊,根本就是香喷喷、闪着金光银光的香皂! “可惜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希此刻指着堆福岭和架子丘喟叹道,“这堆福岭就是一座柴山!还有这架子丘,根本就是荒原,是荒原!” 可是,在刘希看来满山都是柴草的堆福岭和架子丘,苏澜却看到了满山的宝贝!除了皂角树,刺桐树,红豆杉,她还看到了满山遍野的厚朴、乌梅、麦冬、泽泻、白术、桂枝、枇杷、春砂仁、金银花、绞股蓝、巴戟天、金线莲、穿心莲,还有太子参、黄精、茯苓、铁皮石斛…… 苏澜打心里乐开了花,她知道自己又找到了一条财路!她激动却又压着嗓子道:“父亲,姨父,我确定了,我要买下这堆福岭。将来的御赐田地,我就要这架子丘!如果架子丘超过二百亩,剩下的我全部买下来!” 刘希愣怔道:“澜儿不必苦了自己,姨父可以……” 苏瑞尚也道:“你该挑点好地!如果陶敏和潘坤敢去告你的状,我就……” “不,父亲,姨父,我就要这里。”苏澜将缰绳交给甘甜,把父亲和姨父两人领到架子丘和堆福岭交接之处的阴沟旁,指着蓬蓬勃勃的一大丛植物道,“父亲,姨父,你们认识这是什么吗?这是太子参!”她又指着头顶的悬崖石缝道,“看到了吗?那一节一节长着的,是铁皮石斛!都是名贵中草药……” “名贵中草药?难道澜儿你想……”苏瑞尚反应过来了,又惊讶又激动。 刘希也万分惊讶道:“难道你不打算种植土豆、红薯?改种……” 苏澜点头道:“对,就像你们想的那样!” 虽然没打算在堆福夜宿,但是为了顺利买到堆福岭,苏澜还是决定在堆福耗上一晚。苏瑞尚和刘希嘱咐苏澜注意安全,又吩咐甘甜、杀四等人好生护卫。 众人在此分手,苏瑞尚和刘希由吉发等人护送回家。苏澜则带着甘甜、杀四和夏松、夏柏去堆福。 苏澜等人顺着架子丘很快到了魏家山别院附近。此时正是申时初,酷热难耐之时。苏澜他们躲在一座土丘的荫凉处,杀四却悄悄进了阎村。一会儿,杀四和甄琥悄悄出现在苏澜面前。 苏澜道:“我要进城办事,就不进村了。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有。”甄琥道,“我正预备给小姐写信。小姐来的好巧。昨晚半夜,马喜儿和陶荣突然来了魏家山,然后又连夜杀到了八排湾,我也悄悄地骑着马跟去了。马喜儿今早赶走了陶敏的小妾罗氏一家,把罗氏给卖了。又派了婆子去叫来小马氏照顾躺在病床上的陶敏。如今,陶玉带着丫鬟住在魏家山别院,和阎村好几个小伙子勾勾搭搭。她如今眼见着就要显怀了,却没人提醒她,自己还蒙在鼓里!” 甄琥继续道:“我这里一个人分两边监视,不太方便,余姑娘和海云他们,陶敏和陶玉都认识,所以他们不敢随便动弹。小姐最好在八排湾那里也安排一个钉子!” 苏澜听了道:“好,我会安排。到时他跟你联系,口令是,”苏澜想了一下道,“来人说,斑马的脑袋,你回答,头头是道!”苏澜接着道,“你负责盯住陶玉。如果发生情况,我还会增加帮手。陶敏那边我会另外派人。” 甄琥道:“一旦显怀,那就是大事将出。我很好奇,到时孩子月份大了,不能打胎,陶敏和马喜儿会怎么办?” 苏澜道:“无论如何,要想尽办法留住那个婴儿。对了,最近潘坤和马氏情况如何。我马上要去堆福县城,我准备买下堆福岭!” 甄琥笑道:“前几日我去城里,听余姑娘和海云说,潘坤家妻妾斗法,家宅不宁!潘坤也是焦头烂额。”他说,“还有,小姐去买堆福岭的话,您要特别注意一个人,是县衙书吏白现。此人是陶敏的心腹,经常到陶敏家传递消息。”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7、苦命鸳鸯 白现?苏澜记起来,当时杜平帮着她购买金银滩时见过的那个堆福书吏。 离开魏家山,苏澜带着甘甜、杀四、夏松、夏柏进了堆福县城。想到不久堆福就是自己的封地,苏澜的心情与之前来时格外不同,看见街道、店铺和来来往往的百姓,觉得分外亲热。 苏澜决定今天在堆福住宿一晚,感受一下堆福的民情乡俗。夏松、夏柏以前经常来堆福,比较熟悉,于是让他们安排,挑选了堆福最干净、最豪华的客栈,要了几间上房。 他们将马留在客栈,让伙计细心照料。苏澜的马是“踏雪无痕”,甘甜的马是“红缨枪”,杀四的马是苏澜买给常乐的“黑白无常”。这都是宝马良驹。苏澜不放心,又安排夏松、夏柏留在客栈。 苏澜、甘甜和杀四不紧不慢地去了县衙。路上又特地嘱咐,一会去县衙该注意些什么。 奇怪的是,县衙门口满地垃圾,只有两个年老的衙役站岗,此刻他们各自抱着一根水火棍,在门前的树荫下闭着眼张着嘴流着口水,早就呼噜噜地睡到爪哇国去了。 苏澜不禁皱眉腹诽,只怕是有人抬走了这县衙他们都不知道。 苏澜他们没有惊动衙役,而是直接走了进去。只见这里与殿州府衙一样,也是一个典型的前衙后宅,前堂后室,前朝后寝的衙、宅合一的建筑,前衙是官署,后府是县令家人的住宅。不过,跟府衙相比,堆福县衙显得小多了,也破旧多了。 从正门进去,绕过回廊,往里依次是大堂、二堂、三堂。三堂后面就是府宅。 一路走来,苏澜他们惊讶地发现,整个县衙居然空无一人! 正在诧异,就听到三堂后面的府宅处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就听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恶狠狠地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堂堂的县令姨娘,一个月的月例居然只有一两银子!小姐真是好狠的心啊!” 另一个慵懒、糍糯但是同样恶狠狠的女声道:“是啊,小姐这是当的什么家啊?若是不会当家就别当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俩是你父亲的枕边人,是你父亲的体面!就连我们身边的婆子、丫鬟都裁撤得只各剩下了一人。而且她们两个人的月例加起来只有八百文。我们真是活出了笑话!” 接着就听一个婆子道:“花姨娘,刘姨娘,小姐这也是没法子,就连夫人一个月的月例也只有二两银子,夫人也不过只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她们四个人加起来的月例也只有二两。我们小姐也只有我燕婆子一个和丫鬟福果一个。我们俩的月例加起来也不过一两银子。” 这时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燕嬷嬷,同样的话就不要再跟她们啰嗦了!小姐还在忙着浇水呢,今天这些菜地都得浇完!” “福果!你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这么顶撞我们?”尖利刺耳的声音恶狠狠地道。 “我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啦?我是县令大人嫡女的丫鬟!轮不到你们两个姨娘来管!” 就听慵懒、糍糯,恶狠狠的女声道:“福果,你一个丫鬟,不过是我潘家的奴才,小心我让老爷把你给卖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温和的道:“两位姨娘省点心吧!有饭吃时就闭嘴,哪天没饭吃了,你们再来嚷嚷卖我的丫鬟!不过,在卖我的丫鬟之前,我一定会先卖了你们满身的钗环首饰!”正是和苏澜有过几面之缘的潘坤的女儿潘盈。 苏澜听了,眉头紧蹙,难怪听甄琥说,这堆福县令潘坤家宅不宁,日子还真是过得拮据紧巴啊!不过,这姨娘居然敢质问当家的大小姐,还真是翻了天!好在这潘盈也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 苏澜一边想,一边出了三堂,站在府宅的廊柱旁。就见府宅前院居然开垦成一片菜地,搭满了菜架,有豇豆、葫芦、丝瓜、黄瓜等蔬菜。有十来个衙役正在忙着挑水、浇地。苏澜恍然大悟,原来县衙的衙役都在这里忙活呢。 苏澜再一看,只见菜地中央,潘盈戴着草帽,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浅黄色裙衫,正在忙着拿水瓢往豇豆地里浇水。白皙的脸蛋已经晒得通红,汗水淋漓。旁边两个穿浅蓝色打了补丁衣衫、戴着草帽的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也在忙着浇水。正是潘盈的乳母燕嬷嬷和丫鬟福果。 菜地旁边的树荫下,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茶壶、茶碗,四周是几把椅子、板凳。几个婆子丫鬟簇拥着两个女人,都是二十出头,一个是大眼睛尖下巴,一看就是尖刻之人,正是花姨娘。还有一个女的看起来慈眉善目,笑模笑样,其实是个笑面虎,正是刘姨娘。她们果然是满头珠翠,浑身丝罗。 只见那个花姨娘尖声高叫道:“你胆敢卖我的首饰?那些可都是你父亲给我们的!” 而那刘姨娘则恶毒地道:“大小姐,你要贴补这些衙役小哥,只管卖自己的首饰,休想打我们的主意!” 这话何其毒辣,潘盈和燕嬷嬷、福果和一众衙役都惊呆了。 苏澜听了怒火中烧!一个小妾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污蔑、诋毁县令的嫡女大小姐,真是其心可诛! 苏澜正想上前,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尖利的怒骂声:“好你个姓刘的小贱人,竟敢污蔑大小姐!”接着就见潘坤的夫人黄氏一阵风似的从后院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 场面马上混乱不堪起来。只见黄氏抓住了刘姨娘的头发使劲抓扯;两个婆子则抓住花姨娘抱摔,两个丫鬟则跟两个姨娘的丫鬟揪打起来。姨娘的两个婆子不敢跟黄氏过招,但是她们打黄氏的婆子和丫鬟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两边的人马势均力敌,姨娘这边还多了一个人手。所以,在最初的猝不及防吃了大亏后,姨娘的人马很快就占了上风,反败为胜。 苏澜、甘甜和杀四一时间都目瞪口呆。看着她们从树荫处打到太阳底下,又滚到菜地里,先是把桌椅板凳掀翻,茶壶茶碗打碎,接着又把豇豆、葫芦、丝瓜、黄瓜架子都给打翻了,一些还没有长成的瓜、豆被踩得稀烂。 燕嬷嬷和福果心痛不已,气得直跳脚:“完了,我们小姐的辛苦劳作都完了!” 潘盈看着满地狼藉和正在翻滚的肉堆,长叹一口气道:“命也,运也!”她扔掉手中的水瓢,摘下草帽,头上只插了一根素银钗,对在一旁看傻了眼的衙役道:“衙役大叔和衙役大哥们,辛苦你们了,以后你们也不要来帮我的忙了,你们走吧!” 衙役们却没有走。有一个年龄大一点的衙役道:“小姐,不行啊。这都是您好不容易种的瓜、豆,眼看着都结了小豆小瓜,真是可惜了!” 有一个年轻一点的衙役拿着扁担,他不敢碰夫人和姨娘,两个丫鬟他也不敢碰,只好冲着几个婆子奔了过去,一声呐喊,扁担一横,一下扫倒两个婆子;又吼一嗓子,一横扁担,又扫倒两个婆子,这才止住了打斗。 苏澜再看这些“战斗员”,一个个蓬头垢面,钗环歪斜,衣衫褴褛,血渍爪印,没有半分体统。婆子和丫鬟还争先恐后地在地上抢拾落下的首饰。 燕嬷嬷嚷道:“还不快滚,没有规矩的下流坯子!” 两个姨娘带着婆子和丫鬟骂骂咧咧地走了。衙役们赶紧去整理、扶持菜架。 黄氏被婆子丫鬟从地上搀了起来。她虽然是夫人,明面上没人敢打她,可是暗地里,她的后背、肩膀、腰上被人狠狠揍了几拳,身上又痛又没脸,再看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挂了彩,反倒是潘盈的乳母和丫鬟没有分毫伤痕,一肚子邪火当下就搂不住了,气呼呼地上前,“啪”地一声,打了福果一巴掌,把她打得踉跄着跪倒在地,口里还骂道:“奴才秧子,主母受辱,你们倒是在旁边看笑话!” 潘盈看见福果受了无妄之灾,脸上又红又肿,当下心痛地道:“母亲不用打我的丫鬟出气,都是我教的,你打我就好了!” 黄氏暴怒道:“大小姐真是能耐啊!你当个家,我每月二十两的月例,你竟然只给我二两!说说,你为什么如此胆大包天,克扣你的亲生母亲?” 潘盈冷笑道:“父亲让我掌管中馈,可他每月只有十二两俸禄,母亲您说说,我到哪里去找二十两月例给您?”她气得眼泪直流。 “什么?”黄氏气呼呼地道:“不是每月还有回凤楼的一百两银子呢?” 燕嬷嬷道:“夫人,凤二郎说了,从这个月开始,每月一百两银子,一文都没有了!” 黄氏吃惊道:“什么,说没有就没有了,他还当了真?!那可是他们每个月给的红利!” 潘盈又冷笑道:“我们家在回凤楼连股份都没有,何来的红利?” 黄氏愣怔在那里。好半天才道:“这个杀千刀的凤鸣,竟然说到做到,真的一毛不拔了?” “凤二郎说了,之前每月给一百两,那是因为他们兄弟在舅家生活而给的生活费。如今他们没人在潘家吃饭,自然就不会再给钱了!”燕嬷嬷伤心落泪道,“为了节省一些嚼用,小姐开辟这里做了菜园子,夫人倒好,把我们小姐的心血全给毁了……” “没了,没了?每个月一百两就这样不翼而飞了!”黄氏根本就听不进燕嬷嬷的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突然对着潘盈道,“那凤鸣不是喜欢你吗?你不会找他要吗?” 潘盈呆了,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厚颜无耻:“母亲,你不是要把我送给永昌伯府做义女,然后进宫选妃吗?你不是说凤二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我可没脸去找凤鸣要钱!” 黄氏涎着脸道:“这不是还没有过继吗,也还没有进宫!你就该找凤鸣要钱,谁让他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潘盈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要钱你去要,我没有脸!” “没有脸要钱?看我不打死你这不孝顺的东西!”说罢,扬起巴掌,就要向潘盈劈头盖脸打去。 苏澜“嗯”了一声,迎面喊道:“潘夫人,您的病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声音仿佛具有无穷的魔力,迅速将黄氏钉死在原位,动弹不得! 好半天,黄氏才苍白着脸,心慌气短,颤抖着道:“让将军小姐挂念,我,我已经好多了!” 苏澜微笑道:“病虽然好了,可是这晴天大日头的,夫人怎么能够在太阳底下暴晒呢?晒起热毒来怎么好?” 潘盈看见她来了,又惊又喜,又有点尴尬道:“小姐,您怎么有空来堆福了?” 燕嬷嬷赶紧趁机拉起福果道:“快给将军小姐烧水沏茶。可惜了这些茶壶、茶碗!”又忙着把翻倒的桌椅板凳支好。 苏澜示意甘甜和杀四把桌椅板凳挪到前后院之间的走廊上,笑道:“这里倒是又通风,又凉快。”她看着黄氏,意味深长地道,“我来找潘县令办点事情。听说夫人身体有恙,顺便过来探视一下。” 潘盈招呼苏澜和母亲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那黄氏见到苏澜仿佛老鼠见了猫,魂不守舍,只会一个劲陪着笑脸。 一时间,福果端来茶壶、茶碗。 苏澜看到她脸上坟起的青红五爪印,心里一阵痛惜。这黄氏真是一个拎不清的人,对护卫女儿的丫鬟不仅不褒奖,反而拳脚相加,真是令人不齿。 刚才又听到母女俩争吵之间,还把凤二郎凤鸣给牵扯进来。无疑,潘盈是个好姑娘,对凤鸣这个表兄有情有义,可惜潘坤夫妻一门心思要把女儿送给永昌伯府做义女,要进宫选妃!只是不知道潘盈自己的想法到底如何?凤二郎又是什么想法?自己要不要帮她? 苏澜边思忖,边问道:“怎么在县衙没有看到潘县令?” 潘盈道:“堆福有位耆老八十大寿,把我父亲和白现书吏都请去了。他们要到晚上才能回城。” 苏澜知道今天办不成大事,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于是道:“潘县令晚上回来,劳烦潘夫人和潘小姐转告一声,就说我明日上午辰时来府衙求见潘大人!”说罢,冲甘甜使使眼色,甘甜上来,递过来两个五两一锭的元宝。苏澜对黄氏道:“一点心意,潘夫人买点补品,补补身子。” 那黄氏本来忐忑不安,深怕苏澜揭了她的老底,忽然见苏澜送她十两银子,顿时喜出望外,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黄氏和潘盈带着婆子、丫鬟将苏澜送到县衙门口。苏澜忽然道:“潘小姐,我那里有些蔬菜种子,下次来,我给你带一些来!” 潘盈欢喜得笑了。苏澜是谁?她的名字代表的是大成的高产良种!她出手相赠的蔬菜种子,那绝对不是凡品! 黄氏先是置身事外,然后是欣喜若狂。天知道,她竟然想着把苏澜给潘盈的种子送给永昌伯府呢。 苏澜一行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在味美鲜酒楼买了两只烧鸡、五条熏鱼,又在四季美酒楼买了梅菜扣肉、酱猪蹄,还买了一坛子米酒,这才回到客栈。不料,除了夏松和夏柏,他们竟然还看到了凤鸣。凤鸣笑道:“我到客栈马厩拴马,就见好几匹马跟我嘶儿嘶儿地打招呼,我一看,这不是踏雪无恒、红缨枪和黑白无常吗?就知道小姐您一定也来了,再一看,就见到夏松和夏柏兄弟。” 几个人找伙计又要了几个素菜,就在凤鸣的房间吃喝起来。 苏澜问凤鸣怎么来了堆福,凤鸣长叹一口气,道:“我这舅父、舅母总说我是商户之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是千方百计要把我表妹送到京城永昌伯府当义女,然后选妃送进宫中。表妹曾说,宁死也不肯进宫!我不放心,所以三五不时地过来看看!” 甘甜笑道:“凤二郎对你这表妹真是情有独钟啊!” 凤鸣道:“甘姐姐有所不知!我这舅家,一家人都是……唯有我这表妹,心地善良,本分聪慧,对我父亲、母亲极好,在京城时对我们兄弟也是多有照顾。当时听说祖父和弟弟死在倭寇手上,我们兄弟都哭傻了,都是她照顾、开解我们!她既对我有情有义,我又岂能辜负她!” “好一个肝胆相照、顶天立地的凤二郎!”杀四大吼一声,和凤鸣碰了一杯。 众人都赞许地望着凤鸣。苏澜道:“你好像不受县令夫妇的欢迎啊!”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害羞,凤鸣的脸都红了。他愤懑地道:“我每逢初一、十一、二十一过来,确实进不了县衙,只好卯时在集市与小姐见面……” 明天就是十一。苏澜想,凤鸣和潘盈选择在集市见面,而不是更加私密的地点,也是担心被人误会,或者抓住了痛脚,或者对表妹不利。 苏澜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凤鸣道:“我很想让表妹跟着我离家出走,可是娶为妻,奔为妾,我不想委屈了她!”他忽然道:“小姐,我知道,您的主意最多,请您帮帮我们!” 苏澜愕然。这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苏澜对娶为妻,奔为妾的说法不置可否。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在乎是娶还是奔这些过程和手段。 苏澜心里打定了注意。不光是看在回凤楼凤恒、凤鸣父子的面子,还看在潘盈的三观端正,不帮实在是于心不忍。她叹口气道:“你先起来吧。”然后说了今天的所见所闻。 凤鸣听了脸色苍白,流下了眼泪,道:“这么热的三伏天,表妹辛苦种菜,却被人都毁了!”他因为无能为力而万分痛苦。 苏澜沉思片刻道:“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既然永昌伯府的小费氏愿意认潘小姐为义女,力挺送她入宫为妃。可是,这次千里迢迢到殿州任职,为什么小费氏不把潘小姐留在京城?这样入宫岂不便利?” 凤鸣一愣,也问道:“是啊,这是为什么?” 甘甜笑道:“傻小子,小费氏并没想真的认潘小姐为义女,更不会送她入宫选妃!” 凤鸣突然开了窍:“是啊,既然要入宫,为什么又让表妹到了殿州?” “笼络人心!”苏澜一针见血道,“不过,我相信,同样的话,她肯定跟好多官员都说过!只是我很好奇,宫里的那些娘娘,有几个真正是伯府推选入宫的?应该没有多少!因为那是在自掘坟墓,不仅分薄了贤妃,也就是谨嫔的恩宠!而且若是将来有了儿子,岂不是跟四皇子争抢大位?” “所以,不用担心表妹会入宫?”凤鸣不禁喜形于色。 苏澜摇摇头,提醒道:“你不用担心入宫。可是,一旦你那舅舅、舅母醒悟过来进宫无望,会不会逼着潘小姐嫁给其他的不良之人?或者是毫无廉耻地送给某位权贵做妾?” 凤鸣听了,脸色变得苍白,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安,慌乱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苏澜叹息一声道:“这个时候,你还抱着娶为妻,奔为妾的观念不变吗?其实,只要你们俩人拿定了主意,你的父亲认可这个儿媳妇,那潘小姐就是正大光明的凤家儿媳妇!”她叹口气道,“其实,看潘小姐受罪,我心里很难受!也许早点脱离苦海,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凤鸣道:“我父母都很喜欢表妹。这个儿媳妇他们肯定是认可的!” 苏澜道:“既然如此,凤二郎就要未雨绸缪,可别事到临头慌了手脚,错失了良机……” 当天晚上,在堆福县城县衙附近一个叫小石湾的巷子里,苏澜等人乔装打扮进了余翠翘和海云租住的房子里。 余翠翘和海云比以前瘦了一些,可精神尚好。他们之间看起来既像恋人,又像兄妹;既像战友,又像朋友。艾嬷嬷和丫鬟默人在精心地服侍着他们。 看见苏澜,余翠翘仔细地询问了陶敏一家,特别是身怀六甲不自知的陶玉的情况。不了解内情的人肯定以为她如此关心陶家,定是陶家的至爱亲朋,殊不知却是他们的索命阎罗! 苏澜简单介绍了凤鸣,道:“我们近日要将县令潘坤的女儿和她的嬷嬷和丫鬟救出来,可能要麻烦你们!不过,她们不会在此长待,会很快转走……” 提到潘坤夫妻,余翠翘和海云说了一些县令家狗屁倒灶的事情。原来,自黄氏在郭家花园偷盗香皂香水事发后,潘坤忍不住在驿站就把黄氏痛打了一顿,而且把家里的中馈交给了嫡女潘盈。可是,他们一家到了堆福后,黄氏首先就不满女儿管家,以致于两个姨娘也渐渐不恭不敬起来,频繁与黄氏和潘盈公开作对上了。前日,黄氏突然从外面回来,大病了一场(苏澜知道这是回凤楼较量的结果),之后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本来就辖制不了两个姨娘,越发地胡闹起来,彼此还动起了手脚!更过分的是,黄氏大手大脚惯了,居然典当起首饰。你说一个县令夫人,典当小妾的首饰还情有可原,她居然典当起唯一的嫡女、潘盈的首饰! 母亲卖女儿的首饰!凤鸣听了,心痛难忍,要死的心都有了。 苏澜点头。难怪两个姨娘满头珠翠,可是嫡女大小姐潘盈却只有一根素银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8、虫宝宝 第二天卯时,凤鸣按照昨日商定,去了堆福的集市。大约半个时辰,凤鸣就回来了,垂头丧气地道:“今日表妹未能出来,只见到了燕嬷嬷。” 苏澜道:“余姑娘的地址告诉她了吗?银票给了没有?” 凤鸣哭丧着脸道:“地址说了。可是,二百两银票,燕嬷嬷只拿了二十两,说是担心夫人把银票搜走了。” 苏澜无语。怎么感觉这潘盈和苏荃有着相同的命运?不过,潘盈可以一走了之,苏荃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如果一走了之,势必会成为伯府攻击、诋毁父亲的借口。 忽然就想到,顾琅此刻应该就在将军府邸。他选择和苏荃相爱,注定了就是一条坎坷之路! 大约辰时,苏澜依然是女扮男装,和甘甜、杀四往县衙而来。夏松、夏柏待在客栈。凤鸣担心回凤楼的生意,就先行告辞。 今天的堆福县衙跟昨天有天壤之别。门口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五、六个机灵、彪悍的衙役在门口来回巡视。苏澜认出,其中有两个是昨日帮着潘盈挑水浇地,后来又帮着整理菜架的衙役。 衙役领着他们三人走进了县衙。潘坤带着几个人远远迎了出来。苏澜认出其中就有那个白现。 看见苏澜,潘坤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矮了几分,忐忑不安却又满脸堆笑道:“将军小姐驾到,我们堆福真是蓬荜生辉!” 苏澜看着潘坤干巴巴的笑脸,打着哈哈,与他虚与委蛇。 大家坐定,小厮上来茶水。白现等人非常识趣地退下,还说,有事随叫随到。 潘坤笑道:“昨日小姐来看望拙荆,让您破费了。而且,家里婆娘不安分,让小姐看了笑话。” 原来,昨晚他和白现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了县城。一回到后宅,就觉得家里气氛非常压抑而又微妙,再看夫人黄氏和两个姨娘以及下人都是脸上挂了彩,只有女儿潘盈和婆子、丫鬟是清爽的,心里自然知道,家里的妻妾又干了仗!又看见夫人黄氏和花姨娘、刘姨娘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们想告状,于是黑下脸,不给她们机会。黄氏无德无能又无趣,天知道自己当年中举后为什么要求娶这样一个小官的女儿为妻!若不是看在两个儿子的面子,他早就休了她!至于两个姨娘,除了在床上风流,也不是省油的灯! 潘坤到了书房。叫来几个衙役盘查。衙役走后,潘坤心情糟糕透顶,恨不得把家里这帮不省心的女人全部赶了出去!参加耆老寿宴,得到一百两孝敬的喜悦也烟消云散。 潘家原先吃饭是各吃各的小灶。如今手头拮据,只能父女、妻妾一桌子。吃饭时,妻妾三人终于按捺不住抱怨起来。黄氏抱怨女儿撤了自己的小厨房;两个姨娘抱怨没有肉、鱼。只有嫡女潘盈,也不争辩,只说下午将军小姐来访,因没有见到县令,明日辰时还要来访。潘盈喝了几勺蛋羹后,放下勺子和碗筷,起身道:“父亲,将军小姐来访,给了母亲十两银子礼金。” 黄氏听了,气鼓鼓地瞪着女儿,怪她不该将此事告诉潘坤,她打算昧下不说。两个小妾唯恐天下不乱,花姨娘娇嗔道:“老爷,这将军小姐送来的礼金怎么都应该有我们一份!”刘姨娘则道:“姐姐,我们都是姐妹,你一个人独吞,太不合适了!” 那黄氏是个蠢的,居然辩解道:“不过十两银子的事情……” 花姨娘和刘姨娘抓到黄氏的错处,吵吵道:“十两银子你都独吞,天知道你独吞了多少?” 潘坤看着黄氏,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愚蠢的女人是自己的夫人。但凡你拿出夫人的款,说这十两银子就是夫人我拿了,与你们妾室何干?潘坤也佩服她是个有能为的!不知怎的,这黄氏在京城看着还算机灵,怎么到了殿州反而上不了台面? 他也知道,在京城时,因为有回凤楼的补贴,日子还算滋润,黄氏掌握中馈,勉强过得去。这就叫金钱掩盖了一切矛盾!可如今,这女人的种种不堪就暴露出来了!最可恨的是,她还眼皮子浅,居然偷盗,还被人当场捉拿!害得他仿若惊弓之鸟,每日活在悬崖边。 “十两银子怎么啦?那也是人家将军小姐的心意,你居然敢昧下?殊不知,那差不多是老爷我七成的月俸!平常人家要吃一年!” 花姨娘和刘姨娘嚷嚷道:“就是,你嫌少,我们不嫌少!” “闭嘴!你们也不是好东西,给我滚!” 潘坤发了脾气,上下人等都噤若寒蝉。 当晚,潘坤宿在书房,魂不守舍,思来想去,猜不透将军小姐为什么突然来堆福找他?他担心,苏澜会用那份偷盗自白书要挟他做什么为难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份敲诈自白书在将军小姐那里留下了案底! 临来殿州上任之前,永昌伯府特地请他们夫妻过府饮宴、赠金送行。除了透露是伯府全力推荐潘坤任堆福县令,答应收潘盈为义女,送她入宫选妃以外,苏庭还说道:“苏瑞尚那庶子奸生子也想入了我伯府的族谱,岂不是可笑?我苏庭便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伯府夫妇还痛哭流涕,历数苏瑞尚的种种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举。他听了义愤填膺,满口答应鞠躬尽瘁报答伯府的知遇之恩,还甘愿替他们盯着苏瑞尚,给他们传递情报,替他们制衡苏瑞尚。不料,还没上任,黄氏居然闹出偷盗丑闻,还直接落入将军女儿的手中,弄得他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仅不能摆布苏瑞尚和刘希,反倒受到他们挟制,真是窝囊! 这一夜,潘坤都是在惊恐不安中度过。到了早晨,他决定见招拆招,任你什么为难的事情,他打定主意既不反对也不赞成,采取“拖”字诀来应付苏澜的所有要求。 所以,他不慌不忙道:“这么热的天,小姐还辛苦而来,一定有什么要事,请尽管说!” 不料,苏澜第一句话居然就让他心乱如麻了:“潘县令,今日我来,是来给你们堆福送钱的,也是来给潘县令您送钱的!”她有意将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潘坤呆了半天,欣喜若狂道:“小姐莫不是要在堆福种植土豆和红薯?我潘坤十分感激!”若是种植土豆和红薯,那可是关系到他的政绩乃至前途,他毫不犹豫马上答应! 苏澜微笑道:“潘县令真是为百姓操劳!不过,土豆和红薯事关国家大事,因为量少,到底哪些地方种植,种植什么,朝廷的圣旨还没有颁布。所以,潘县令恐怕还要耐心等等。” 潘坤抱拳道:“到时请小姐美言几句。” 自然要美言。不过不是因为你潘坤,而是因为我是堆福县主! 潘坤笑道:“小姐今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吩咐就不敢了。”苏澜笑得眉眼弯弯,道:“是这样,我和我兄弟非常喜欢吃堆福岭外面海滩的牡蛎,那里的牡蛎个大肉肥鲜美多汁。可是经常有堆福的百姓去捡拾。轮到我们去捡时,往往牡蛎就被捡光了。我兄弟就发了小脾气,我也很不爽,一气之下,就把那个海滩给买了下来!当然,那时候,潘大人还没有来上任,是县丞陶大人给我办的!” 潘坤从未听说此事,也不认为那个所谓的牡蛎是多么美味,需要真金白银买下整个海滩!就呆呆地道:“小姐,既然海滩买下来了,那还有什么不舒心的?” “潘大人有所不知,我买下海滩,不就是想吃一口牡蛎吗?可是,堆福的百姓却不知道那片海滩如今是私人禁地,他们照样去捡拾,大路走不了,居然还翻山越岭去海滩!我白花花的银子买下海滩,就是想吃口舒心的牡蛎,可是钱花了,牡蛎照样吃不着,您说我多亏得慌!” “确实!”潘坤言不由衷。为了一口牡蛎,这将军小姐居然买下一个海滩,还真是有钱任性! “为了那口牡蛎,为了我的兄弟,我决定,把堆福岭给买下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翻山越岭地去海滩捡拾牡蛎了!” “什么,你要买下堆福岭?”潘坤吃了一惊。 苏澜道:“是啊,我去看了,就是一座柴山,荒凉的很,跟那个海滩一样,没什么大的用处!”苏澜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想堆福岭不会比海滩贵到哪里去吧?不过就是一座柴山而已!如果太贵了,我也要考虑买不买。只要不贵,那就没有问题。至于潘大人,您的好处我不会忘记,跟陶县丞一样,价钱越是便宜,我给潘县令的犒劳就越丰厚;若是太贵了,我银钱有限。就……嗨,我昨日来时,我兄弟给我下了军令状,非得买到不可!可是,大人,这价钱又不是我说了算……” 苏澜这几句话看似逻辑混乱,前后矛盾,但意思却很明了:堆福岭是座柴山,没用处,价钱肯定不高;比照陶敏,给潘坤犒劳,价钱越低犒劳越多!兄弟下了军令状,非买不可! 潘坤在翰林院做了十多年的编修,那也不是瞎混的。本能上他就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像将军小姐说的那么简单。于是他长叹一口气道:“小姐爱护幼弟之心的确令人感佩。不过,买卖堆福岭是件大事,我们堆福要商议一番!”就是拖! 苏澜道:“大概需要多久时间?都是一些什么人来商议?” 潘坤道:“总得要十天半月吧?至于参加商议的人选嘛,有我,陶县丞,还有堆福的乡绅耆老!” “要十天半月啊?这样也好,在家里还得听我兄弟嚎哭耍赖,不如就在这堆福县衙等着你们商议出结果好了!”苏澜忽然兴奋地道,“不过,我听说陶县丞受伤卧床不起,肯定来不了啊!”苏澜意味深长地道,“潘大人,请你把参加商议的乡绅、耆老的名单交给我,我让我爹的手下帮您去请人!这大热天,潘县令小心受了热毒!” “不敢劳烦小姐!咦,将军从京城回来了?”潘坤一阵心悸。将军现身,压力倍增,这“拖”字诀堪忧啊。 “我爹回来了。他也烦心得很,他唯一的儿子吃口牡蛎都不顺心,所以派了……”她忽然收住话头,对杀四道:“你们等着潘大人写好名单,不管多远,今天午时前,务必要把这些乡绅、耆老给请来!注意,不要吓着他们了!还有,”她又对甘甜道,“一会儿跟几个小旗说一声,这十天半月,县令大人请的乡绅、耆老的饭食我们将军府包圆了,伙食还要搞好一些!我算算啊,五十个卫兵,再加上乡绅、耆老,每日三餐怎么都得七桌!这是一笔大生意!一会拿到名单后,你们就赶紧去办,味美鲜酒楼也好,四季美酒楼也罢,总之必须味美酒醇!赶紧去联系酒楼吧,我就陪着潘县令在县衙聊天喝茶。” 潘坤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冷汗都下来了。看来这“拖”字诀泡汤了。 潘坤不甘心,可也只好弱弱地道:“小姐误会了。我是说,不需要经过乡绅耆老也能办了此事……” “喔?我还奇怪,买金银滩时,不过陶县丞一句话,怎么到了潘大人这儿,还要……对了,要不把白现书吏请来,顺便把堆福岭的档案资料和买卖契约都拿来,一并处理?” 苏澜这话既是给潘坤端梯子下楼,也是逼其就范。潘坤赶紧喊来小厮,嘱咐一番。 小厮正要出门,杀四站起来道:“正好我去见见白书吏。好久没见怪想他,今天可得亲香亲香!” 潘坤心里骂娘,什么想念、亲香,不过是防备小厮给白现传递消息!可也只能打着哈哈道,好啊,好啊。 一会儿,小厮请来了白现,两人还抱着一大堆资料。而杀四则甩开双手,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 听说苏澜要买堆福岭,白现比潘坤还要吃惊。先是买盐碱海滩,现在就连荒凉的柴山都要买,这将军小姐所谓何来?本能地,他也觉得事情反常必有妖。白现脑海翻腾,正筹划找个什么理由出去给陶敏通风报信,最好是自己能够亲自去看看,这海滩跟堆福岭有什么秘密? 苏澜看他眼珠子直转,知道他在想坏主意。 果然,那白现道:“我得出去一趟。” 杀四立马贴过去道:“什么事情啊?我陪你!” “没什么,我蹲个茅房!”只要出了大堂,他就可以找个小厮给八排湾的陶敏大人传信了。 “正好,我也要去茅房!”杀四道,“请吧,白书吏!”就好像请他喝酒吃饭一般。 白现心里膈应,但是也无能为力。只好老老实实地一起去了茅房,挤了一点黄尿出来。 回来时,白现的脸色苍白,心神不定。 潘坤正在翻着档案,道:“白书吏,这海滩是一百两卖的吗?”潘坤很生气,这么一大片海滩居然一百两就卖了!他忽然想起苏澜的几句话:“……一座柴山,荒凉的很,跟那个海滩一样,没什么大的用处……”这就是说,堆福岭的价格得比照海滩啊!还有,“……潘大人,您的好处我不会忘记,跟陶县丞一样,价钱越是便宜,我给潘县令的犒劳就越丰厚……”妈的,一百两卖了海滩,陶敏到底捞了多少好处? 奇怪的是,白书吏最后成为了“堆福岭就是一座柴山”的强力证明者。不过,海滩毕竟涨潮时泡在海水里,退潮时就是块盐碱地,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而堆福岭好歹是座柴山! 于是经过商议,潘坤最后拍板,作价一千两白银。所谓的乡绅耆老自然也不用请了!潘坤能够做主卖了海滩,他为什么不能做主卖了柴山?更何况自己卖的柴山是海滩的十倍! 苏澜似乎有些不满意,咕噜道:“一千两?那不是海滩的十倍吗?”她又自我安慰道,“算了,只要小弟高兴,我认了!白书吏,写契约!” 须臾,三份契约写好。苏澜缴纳了税费,签字,盖印,存档,搞掂! 白书吏哭丧着脸准备走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甘甜忽然道:“潘大人,既然堆福岭成为我们将军小姐的产业,那就请您贴上布告,若是有人胆敢翻山越岭去海滩,小心别让卫兵发现打断了手脚!您说呢,白书吏?” 白书吏吓得战战兢兢。陶敏躺在八排湾的床上起不来呢,他可不敢成为第二个! 白现收到威胁,是真的害怕了。所以,之后,当金银滩的秘密大白天下时,陶敏质问白现,白现一副我怕我有理的神情! 白现走后,苏澜伸出了两根手指。杀四立刻数了两千两银票递给苏澜。苏澜马上交给潘坤道:“我说到做到。可惜,本来潘县令还可以多得一些!”言下之意,如果柴山便宜一些,潘坤就会多得一些。 苏澜走了,潘坤还在愣怔之中。他忽然十分后悔,为什么傻不拉几地,一个破柴山非要收将军小姐一千两银票?有陶敏贱卖海滩“珠玉”在前,他为什么怕东怕西?可惜了,今天自己起码少得了几百上千两银票!有谁会跟银票过不去啊?那可是他十几年的俸禄啊! 潘坤想通了,热切盼望着将军小姐再次光顾,那时,他一定会让海滩事件重现!不过,不久之后,苏澜真的来管他要东西了,而且一毛不拔! 当然,有一个问题也始终折磨着潘坤:陶敏在海滩上到底捞了多少? 苏澜在离开堆福县衙之前,在潘坤的亲自陪同下,去了一趟后宅,发现潘盈还在菜地里忙碌。不过,今天黄氏、花姨娘和刘姨娘也在这里忙碌。一副妻妾和睦的温馨景象! 苏澜不禁嘴角上翘,道:“潘小姐,过几日我派人给你送蔬菜种子过来。你自己斟酌着,看是种(走)还是不钟(不走)!” 离开县衙,苏澜回到客栈,立刻结账走人。直到出了堆福县城,五个人才忍不住爆笑开来。 杀四道:“小姐不知道,那白现一门心思想给陶敏报信,我出门一脚踢断了一根树干,他吓得直摸自己的腿!” 甘甜却问:“小姐,您为什么还要给他二千两银票?” 苏澜笑道:“我可是要回来当堆福县主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再说,让他怀疑陶敏有什么不好?” 几个人来到架子丘,发现吉发等人已经将哨位挪到了堆福岭以西。 看见苏澜笑逐颜开的样子,吉发也笑道:“祝贺小姐!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以后可以在架子丘放哨位了!”苏澜点头道:“虽然我们威胁了他们,可还是要加强警戒!” 回到全园蚵壳屋,老爷子、全美娘、何震、何大婶都在等着她。当看到交易契约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爷子道:“一千两?我的天啊,你可真会谈判!”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道:“不是我能干,是因为我小,他们不好意思欺负我!” 老爷子点着苏澜的鼻子,笑道:“小狐狸!” 何震和何大婶去传午饭。美娘把桌子上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端上来,递给老爷子:“父亲,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老爷子笑道:“除开铁力木料,应该差不多。”他掀开红布,道:“澜儿,这是我跟你美娘姐姐给你的贺礼,祝贺你马上就要成为堆福县主!” 苏澜呆了,道:“老爷子,美娘姐姐,这也太多了!”她看了一下银票面额,道,“这少说有十万两吧!” 老爷子和美娘宠溺地望着她。 老爷子道:“告诉我,你给了邓源多少钱?打算造多少条船?” 苏澜愣住了:“老爷子,您怎么知道我让邓先生造船?” “你把那份造船合同抄写了好几份,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有,从库房出来,跟邓源几里咕哝了什么?是不是按照那份合同协议造船?” “哎呀老爷子,您怎么什么事都知道?我看,您不是我的老爷子,您是我肚子里的虫儿!”苏澜大惊小怪地喊道。 老爷子和美娘都笑了。 老爷子道:“这是个很好的空档!你爹爹给朝廷递折子,到皇上批准,起码得有二、三个月,你的船就都造好了!” 苏澜道:“没这么快,我的大料船还差着铁力木呢!” “我昨日已经让邓源到库房选好料了,今日你过了目,就运到船坞去。” 苏澜万分激动,嘴唇哆嗦着道:“老爷子,我说您是我肚子里的虫儿,您还笑话我!” 美娘道:“是的,老爷子是你肚子里的老虫宝宝!” 老爷子道:“这样,你就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船队。到时候,我让何老大割爱,把何盾请来给你当大船长!对了,你喜欢造船,我让何盾给你再弄一些铁力木回来!” 苏澜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了,你跟邓源说了什么,他都激动得神魂颠倒?”老爷子问道。 苏澜吭哧半天道:“老爷子,我希望他给我造一艘大料船,二万料的大船!”一千二百吨的海上巨无霸! 老爷子听了,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果然如我所想,你是想造一艘大船!但是没想到,不是一万料,而是二万料的大料船!” 美娘也激动地道:“二万料大船,是老爷子的平生所愿!” 老爷子笑道:“再不要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老虫宝宝,其实,你才是我心中的小虫宝宝!” 美娘笑道:“你们是一对虫宝宝!”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29、小碗炖和心不瘸 午饭时,苏澜叽叽咕咕地说了堆福好些事情,还开口向老爷子要了三个人,魏家山别院甄琥那里一个,是曾经去过松江府的高健;八排湾陶敏那里一个,名叫贺西;堆福县城余翠翘那里一个,还是个女的,二十多岁,人称云大嫂。除了云大嫂要带苏澜的“蔬菜种子”稍晚一些走,其他的人明天就要到位。 当苏澜说,接头暗号是“斑马的脑袋,头头是道”时,老爷子目光炯炯地道:“我在黑非洲见过斑马,黑白相间,确实是头头是道!” 老爷子还说,此刻全园私人码头停了一艘海船,正在装货,除了茶叶、瓷器、丝绸,还有孩儿面。这船今晚会悄悄出发,一路向南,要给何盾带去召唤令。 午餐过后,苏澜和老爷子先后见了这三个人。高健她已经认识。贺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精瘦干练;云大嫂是个又黑又瘦的妇人。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扔到人堆里毫不出众。 这件事刚刚办完,邓谦带着他兄长邓源来了。他们到库房挑了四艘五千料大料和四艘三千料中料的铁力木。 然后,苏澜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库房靠山边的那面墙壁像梭门一样朝两边滑开了。外面就是一条水道,停着几艘小船。挑中的铁力木很快随着枕木,滚动着滑到小船上,小船迅速划出了水道,往龙坎船坞方向走了。 邓源在上最后一艘小船时道:“小姐,有这么多铁力木,那十五万两银票……” 苏澜含笑道:“我们不是还要造一艘二万料吗……” 邓源激动得差点摔倒! 苏澜离开全园,和邓谦到货栈去查看这次带到京城的货物。 苏澜和邓谦在货栈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整理出了一份清单: 一是吉家铺送来的货物。有茉莉花茶,蒲公英花茶、玫瑰花茶、金银花茶各五百斤;有菊花、荷叶、竹叶、甘草、薄荷、金银花、蒲公英等干花、干草各四百斤;碧粳米、胭脂米,黑糯米、血糯米、香禾米,炭黑米各一千斤;还有薏米、芡实、莲子、藕粉、皂角米、干笋、香菇,金橘、桂圆、板栗等干菜、干果若干斤。此外就是茉莉花、玫瑰花、迷迭香型的香皂各一千块;玫瑰花、迷迭香、薰衣草香型的香水各二百瓶;另外还有茉莉花、薄荷、菊花、金银花等香型的皂豆共五百斤。 二是货栈准备的货物。有各种面料、厚薄、花样、颜色和不同织法的丝绸共五千匹;有瓷器餐具六百余套;有名贵茶叶安溪铁观音、大红袍、武夷山正山小种、白毫银针各五百斤;有香料海枣、花椒、乳香、小豆蔻、安息香各二百斤;有海鳝、黄花鱼、鳇鱼、干贝、海螺、海参、虾米、鱼翅、鱼肚、鱼唇、鱼胶、鱿鱼、海蜇、海带、紫菜、发菜等若干斤;有银质餐具银碗、银碟、银盘、银筷子、银勺子、银酒杯等五百套;有一万五千个银质镂空香球,六千多个木雕的、金雕的,核桃雕的镂空香球。苏澜又让添了两株两尺来高的珊瑚和两升上品珍珠和十升中品珍珠。 出了货栈,苏澜又去了汉马家,用一些发条和电动玩具换了地毯、壁毯、挂毯各一百块。还换了牙雕、牙梳、犀角杯各五十个。苏澜嘱咐汉马将这些送到货栈交给邓谦打包。 苏澜一行回到家,已经是戌时。因为昨日去金银滩,上午阿水娘和顾琅正式上门拜访,军营的事情耽搁了,所以将军去了军营后今晚就没有回来。 刘希和林氏得知苏澜已经买下了堆福岭,都为她高兴。 刘希还道:“今日阿水娘和顾琅来了,送了人参、燕窝、茶叶、丝绸四色礼品。顾琅口口声声唤你父亲叫岳父。那孩子真是实诚!” 林氏也道:“顾琅是个好的!但愿他们的婚事顺遂!” 刘希还道:“春明县令耿帅和夫人也来拜访。他父亲跟将军是好朋友!” 正说着,金嬷嬷和施嬷嬷拿来了饭食,是卤肉手擀面。还有虎皮青椒和凉拌西红柿。几个人饿坏了,狼吞虎咽起来。 刘珍和春红,以及几个小家伙,带着丫鬟、小厮都来了,苏源、刘嘉、社日、李珠等抱住苏澜的大腿不放。苏澜就笑呵呵地给他们投喂面条。 林氏道:“我看澜儿这不是喂面条,倒像是钓鱼!” 刘珍道:“昨日拿回来的珍珠很不错。今日我和春红妹妹还有几个丫鬟做了几件披帛。”说着把披帛拿出来给大家欣赏。 苏澜想起来,昨天汉马给的珍珠让父亲他们先拿回来了。她一看,这次的珍珠虽然还是不大,但是非常圆润,色彩也斑斓多姿。苏澜高兴道:“我空了再设计几个花样出来。这次进京打响后,我预备让张轩在京城醒园开一个珍珠服饰加工场,让他们几个人的媳妇负责这件事情!以后春红姐姐养殖的珍珠可运到京城醒园!” 苏澜还让金红果去她房间拿来一篮子铜板,交给春红,给扎香皂花篮、做贝壳海螺摆件的人发工钱。 刘希道:“还有件事情,今日别夫人、小焕和小婉,还有那个汪清到府衙来,说是要给松香苑过户。我只好说你临时去了堆福,让他们明天再来!” 苏澜一愣,继而大笑道:“我是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大事,原来是过户的事!” 林氏笑道:“怎么得了,人小忘性大!” 刘希也笑道:“我看别夫人、小焕和小婉有些着急,这情有可原;可不知怎么的,那汪清比他们还要着急!恨不得立刻到堆福去找你!” 苏澜意味深长地一笑:“他们当然着急!他们就是想借这个事情见我爹爹呢!还不是为着……”说着,做了个手势。 刘希恍然大悟。这帮海盗最关心的可不就是大成海军水师建立的事情! 说到这里,苏澜道:“姨父、姨母,京城来了好些书,都是价值连城,尤其是那些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的考题答卷。” 刘希道:“我抽空看了一些。不得了,把这些考卷弄通了,也就能够蟾宫折桂了!” 林氏赶忙道:“我也听说了。我们能不能给这几个小家伙留下几套,还有奇儿。” 苏澜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她顿了一下,道,“我预备开一个书店,就卖这些考卷,还有一些书画、文具。可我实在没有时间管理,所以想请一个掌柜。这人既要懂得经营、记账,还要懂得文章学识,想来想去,这人不好找啊!姨父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刘希沉吟道:“你如此一问,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澜儿可还记得倭案时,中吉书院有个名叫安易的先生?” “有点印象,是不是来给我母亲上过坟,还帮忙写请愿书的那位老先生?”苏澜问道。 “就是他!这位安易先生命运多舛,父母早亡,全靠宗族供他读书。他学识很好,可是成亲多年,夫人一直未育,他们夫妻感情好,不愿意停妻再娶。因而跟宗族闹得很僵。就在他考进士那年,夫人忽然老蚌怀珠,可惜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儿子。他受此影响,抱憾未中。也只好止步举人。”刘希道,“他儿子名叫安佐,聪明好学,可惜生而不足,是个瘸子,也算是绝了仕途!可他偏偏四书五经、奇门遁甲,无书不读,无书不通,可惜了只能在翰墨斋做了个账房。前几日在大街上,我看见他居然被翰墨斋赶了出来,说是他看书上瘾,不慎打翻墨汁污了一副古画。东家让他赔偿,他却说,东家惯会拿假画冒充古画,骗人钱财,这样的假画他一晚上可以作十幅……” 苏澜听了大喜,道:“这倒是个好人选!如今他住在哪里?” 刘希感叹道:“他二十好几,可因残疾,未能娶亲,估计是到书院他父亲那儿去了。” 苏澜沉吟片刻道:“这样,姨母,我们明日进城,先去办了过户契约,再去书院请安佐。我们还可以看望奇哥哥!再往后,要采收玉米,还要备货进京,我还真没有时间!” 大家一听,轰然叫好。也是,上次见到刘奇,还是杜平离开殿州之时。所以,大家闹着都要去。 林氏一听,又高兴又慌乱,高兴得是明天能见到儿子;慌乱的是,得赶紧准备一些吃食,可惜天太热,不好放。金嬷嬷和施嬷嬷就出主意,做好了菜放在水井里湃着。 苏澜想,这个世界没有冰箱,还真是不便。又一想,堆福县主府邸在殿州,不适合挖冰窖,但是京城醒园应该可以挖一个大冰窖啊! 她忽然又想起,中学时,化学老师教他们用硝石制冰的方法。很简单,一个大盆,一个小盆,都装上水,小盆放到大盆里面。大盆里面放入硝石。如此小盆就可以降温。当大盆的冰制成时,小盆的水也开始凝固。硝石重新出现,可以刮下来重复使用。只是特别要注意,大盆的水绝对不能弄到小盆里面,否则,冰就受到了污染,可能致癌,绝对不能食用。 苏澜知道,硝石可以攻坚破积,解毒消肿,还可以治疗腹泻痢疾、肠道出血等,是一味中药,药店应该有卖,不妨明日去府城的药房看看。 林氏带着金嬷嬷和施嬷嬷忙着去做菜;刘珍等人去收拾衣物。刘希则去挑选了童生、秀才、举人和进士的考卷答案若干份,预备明日拿去给安易、安佐父子看。 苏澜则到空间,放好契书。又去电脑上打印了二十几张珍珠服饰的花样,复印了几份。这些既可以给刘珍、春红她们用,日后也可以送到京城醒园珍珠服饰工场。 苏澜还在空间给刘奇准备了一些防暑降温的药材,如仁丹、风油精和十滴水等。 《金光明经》还剩下几页,她赶紧抄完了。下一步就是抄写《法华经》。争取在舒郡王世子、世子妃和杜平离开殿州之前抄好。 她还到种子屋拿了一些白菘即白菜、莱菔即萝卜等大路菜的种子,准备让云大嫂送给潘盈。送种子不过是个由头,她可不想好的种子被黄氏弄给了伯府。不过,萝卜的种子她拿的是心里美,算是比较特别的良种了。 在食品柜台,苏澜看到了“小某炖”牌的燕窝,于是开了一品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可以借用别小婉的名字,来个小碗炖粥,小碗炖汤,小碗果冰,马上又想到有邻园刘大枝和刘小智姐弟家种植的桂圆、香蕉和福橘,做果冰最好!又想到做吃食,绝对不能少了回凤楼! 这两天苏澜累坏了,七想八想,一夜黑甜,竟然是被甘甜叫醒的,连早跑都省了。 她赶紧洗漱,赶紧喝粥,因为大家都等着她呢。 再看马车上,考卷、衣物、吃食都预备得妥妥帖帖,还有早上现摘的青椒、西红柿。苏澜把仁丹、风油精和十滴水也交给了姨母。 今天将军府的人都出空了,就连居佩老先生也上了车。他十分关心那些考卷,也想知道未来的“丰泰·黄金书屋”坐落在哪里,掌柜是谁,以后好去光顾。 韩悦和他手下的八个伙计也骑着马、赶着车去了。 进城后,苏澜让覃龙和覃虎去逛药房,将所有的硝石全部包圆买回。她担心有人识破天机,也来制冰。其实,冰不冰的无所谓,反正空间可以解决。就拍别人弄不好,污染了冰,闹出人命。 苏澜还让他们顺便把凤恒请到府衙。还让中午准备四桌宴席。 他们先是到了府衙大堂,果然别军医的夫人欧阳氏和别小焕、别小婉都在,汪清也在。汪清忐忑不安,生怕苏澜不来,或者不要了松香苑,在仇四和仇阳父子那里不好交差。昨天他就已经被仇阳那小子抢白了一顿。 看见苏澜,汪清长吁一口气道:“小姐总算来了。” 苏澜故意道:“别夫人,如若你们不喜欢松香苑,我们还可以看看其他的。” 汪清慌忙道:“我们当家的存心做这笔生意,小姐若是觉得不满意,价钱好说!” 开玩笑,面前这位姑奶奶,那可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得罪不起!更何况京城伯府来人告知,大成海军水师就着落在她父亲苏瑞尚的手中,那可是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的人物啊!他们千方百计要跟将军联系上,好一探究竟!生意黄了,仇四、仇阳如何上门拜见将军?汪清就觉得自己好难啊。 苏澜征求别夫人一家的意见,道:“这幢房子我已经谈好了价钱,一万两。不过,刚才汪先生说了,价钱还可以再谈!四幢房子,共一个院子。正好药房医堂、药膳馆、书店、住宅还有仓库一并解决。你们一家任意选一幢或者两幢都行。价钱好说。如果觉着银钱不便,我全部买下,你们租我的房子也行,租金也好说。” 一万两买这么大的房子,还是四幢两层楼,还有一个大院子,够便宜了。 别夫人和儿女互相看了一眼,道:“让小焕说吧,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别小焕道:“小姐,我们一家想买一幢半。就是一幢用来做药房医堂,半幢用来做住家,我们住楼上,用门隔开。楼下你们的书店和药膳馆的伙计可以居住。另外,我想租两个仓库放药草。院子和水井,我们就沾小姐的光。” 苏澜就知道,他们银钱不称手,否则不会买半层住宅。 苏澜想了想,悄悄把欧阳氏请到堂外,笑道:“夫人,您给我句话,你们打算投多少钱买房子?住宅的话,我个人觉得您还是买整幢的好。安全。” 欧阳氏为难道:“不瞒小姐,我们这次来殿州,是把南阳老家的医馆、房产和田亩都卖了!要开医馆药房,还得买药、请人,除开这些,落在房子上的钱最多只有三千五百两,还要整修,这还是精打细算的……” 苏澜道:“既如此,交给我来办。” 说罢,苏澜拉着别夫人的手,回到府衙大堂,对汪清道:“你们的松香苑,我跟别小焕两家决定合伙买了。我们两家一家两幢。本来说好的价格是一万两,可是不好意思,我昨日在堆福县买了一点田产,手上银钱不称手。你饶我们两家每家一千两,共两千两,实付八千两如何?” 汪清觉得好笑。不久前还在他们身上“讹”了一百万两呢,买什么仙苑,钱就不称手了?可他也只好装模作样道:“行啊,我们老爷要赶紧卖了房子离开殿州,八千两就八千两吧。” 苏澜道:“那说好了,不许变了。我把饶下来的一千两给别小焕,他付三千两,我付五千两,没问题吧?” “那有什么问题,那是你们之间的情分!”汪清无语,还可以这样操作? 别小焕刚想阻止,苏澜示意他别说话,又请涂云甲道:“涂先生,写契约。” 苏澜要把朝向好的楼给别小焕,别小焕不同意,结果,两人各拿了一个“L”两幢紧挨着的楼。 几份契约写好,交了契税,签名、盖印、存档,这件大事就算完成。 汪清一个劲地给苏澜使眼色。苏澜故意道:“汪先生眼睛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别小焕郎中帮忙看看。念着他饶了你一千两,就不收费了。” 别小焕满口答应,赶紧去给汪清看眼病。刘希和林氏则抿着嘴直乐。 别夫人拉着苏澜的手道:“小姐,您的心意我们万分感谢!” 苏澜道:“夫人,不要说谢!当日,若不是别军医医治,说不定我早就死了,活着也可能是个傻子!” 欧阳氏不知详情,道:“我只听当家的说了一嘴。” 提起往事,林氏掉下了眼泪,道:“别军医劳苦功高!” 汪清最后乖乖地走了。天知道他回去怎么向那海盗父子交差。 凤恒已经来了。知道苏澜他们买房子开药膳馆,不由得心动。 听说林氏等一大帮子人要去书院看望刘奇,欧阳夫人和别小焕、别小婉也要去。 苏澜想了一下,让姨母和欧阳氏带着几个小家伙先走。她和凤恒、别小焕、别小婉、刘珍和春红留下来,就在县衙开一个小会。 听说未来的药膳馆叫“丰泰·回凤楼·小碗炖药膳”,大家都很好奇。当听她说到绿豆粥、红豆粥、百合粥、薏米粥、燕窝粥、莲子粥和桂圆炖鸡、藕炖排骨、姜片炖鸭,特别是“小碗果冰”时,一个个都欣喜若狂!恨不得此刻能来碗果冰! 于是决定,苏澜出钱、出屋、出”冰“,别小焕出食疗方,别小婉出“名”,刘珍出水果,春红出莲子、鲜藕,凤恒和别小婉负责经营管理。当即还商定,凤恒和别小婉每月分别给工钱;股份由苏澜占六成,别家兄妹、刘珍、春红、凤恒各占一成。 为了防止假冒仿造,苏澜还说,要到金交椅山上烧制专门的小炖碗。 大家当即就在府衙写了契书。并决定等玉米采收完毕、顾琅他们进京送货以后,“小碗炖”就开张。 苏澜交给凤恒一千两银票,请装修工匠,进装修材料。苏澜还说,装修人员就请祈福的人马。因为祈福带到金银滩去的人主要是泥瓦匠,而木匠等还是留在府城里。 苏澜还说,她从书院回来,午餐后,要来丈量尺寸,设计门面。其实,苏澜还想着,把书店也一并装修了。 别小焕也说,他也要赶紧装修,最好,大家的生意一起开张。 凤恒忙着去请祈福的工程队,苏澜又安排人去请顾琅母子、邓三勇中午去回凤楼吃饭,然后带着护卫等人去了中吉书院。 书院大门口,刘奇的两个小厮小来和小往正等在那里。大家高兴地直接去了安易父子住的秀竹园。这里是书院为先生们安置的园子。 秀竹园是个“凹”字形的小院落,园子中央和四周种了好些竹子。南边是大门和耳房,东、北、西分别有三间房,分别是三位先生的卧房、书房和仆人的房间。茅房在院外。 这三位先生都是举人出身,他们的学生是备考举人的秀才。刘奇这样备考进士的举子们,都是进士级别的先生施教。换句话说,安易等人是没有资格教授刘奇这些举子的。不过,之前刘奇还是秀才时,师从过安易,所以,安易是刘奇正儿八经的先生。 安易、安佐父子住在北屋。安易住正屋,安佐就在小书房搁置了一个小床。 苏澜走进秀竹园,就见北边的几间房子门户大开,刘奇坐在小床上,正面朝房门,聚精会神看考卷,时不时还击节叫好。和他对面而坐、背对着门的是一个身穿浅灰色麻布长袍的年轻人,他手里不停地翻着那些考卷,一边还赞叹“妙哉”! 居佩和另外两个住在秀竹园的白胡子老先生也坐在旁边翻着考卷,情绪非常亢奋,嘴里不停地念叨“好!好!” 苏源、刘嘉、社日、李珠几个乖乖地站在旁边。 姨母、欧阳氏在隔壁房间,正和安易先生在聊天。就听安易先生正说着:“谢谢知府大人和夫人,还有将军和将军小姐厚爱!就恐我家佐儿孤傲乖僻,误了你们的大事!” 隔壁的人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听安佐高声道:“父亲,我虽然腿瘸,可心不瘸!这差事好,我应了!” 安佐站了起来。苏澜就看到一个人身材高大,眉目清朗的青年在看着她。苏澜一阵惋惜,安佐的右腿萎缩,显然是小儿麻痹症患者!若不是腿有毛病,该是一个英俊潇洒、才艺双绝的青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0、未来丰泰号 安佐呆呆地望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她太小了,跟大家所讲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好半天,他才说道:“八万四千法门,汝自何处来?八万四千烦恼病也,尽由一心而起,汝欲往何处去?” 苏澜一阵心悸。瓦特?安佐是具有特殊能力,看透了她穿越重生的玄机?还是他本身就是她的异世同乡?或者是喜欢钻研佛教、玄学,了悟人生,看穿生死,所以才向她提出“自何处来,往何处去”的哲学命题? 苏澜决定试探一下,于是镇定下来,道:“oK!where to e from and where to go ?” 安佐蒙了,不知道苏澜再说什么。 苏澜放下心来,笑道:“近日我正在跟老爷子学习番语。这话的意思,就是安佐先生所问的‘自何处来,往何处去’的意思。” 刘奇赶紧道:“我澜妹妹确实在跟老爷子学习番语。”他转而对苏澜道,“我这位师兄,喜欢佛学、易经。抓个人就喜欢考校一番。”他又转而对安佐道,“我澜妹妹年龄尚小,哪里懂这些,你却为难她!” “非也!我只是觉得将军小姐小小年纪就能有此番成就,好奇、崇拜而已!尤其是让这集聚大成各地、历年之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之试卷刊印,传播四方,造福学子,这等聪慧女子真是亘古未有!” 拜托,大哥,前世高考习题压断了街哎! 苏澜长吁一口气道:“近日,我在抄写《仁王经》、《法华经》和《金光明经》这为国祈福、镇护国家的三大佛经,心中有些小小感悟!”她温言道,“佛曰,‘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本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是在同一个循环。所以说,死是生的开头,生是死的起点。如同春去秋来,日升月坠那样,是一种自然现象。我以为,人从来处来,去往去处去!生亦何欢,死亦何哉?人生,不过生下来,活下去,虽然很难,可只要心灵有家,生命就有路!” 安佐仔细琢磨道:“只要心灵有家,生命就有路?妙哉!小小年纪,竟然觉悟了!我等不如!” 此时,大家都围了上来。安佐道:“小姐如此通透聪慧,我愿意为小姐效力,打点书屋!” 书屋请到好掌柜,自然要庆祝。何况苏澜已经在回凤楼定了四桌酒席。 大家到回凤楼时,已经是巳时。凤恒请来了祈福手下一个叫兰青的木工师傅。他负责此次装修。 阿水娘和顾琅母子以及邓三勇已经到了。苏澜把他们请到一个单间,特地跟阿水娘和顾琅道歉:“昨日我在堆福办点事情,一时回不来。” 阿水娘和顾琅笑道:“我们知道,还没有恭喜县主呢!” 苏澜微笑道:“你们知道了?因为圣旨还没到,不敢乱说!” 阿水娘和顾琅、邓三勇道:“我们晓得。” 苏澜道:“过几日,我们的药膳馆子就要开张。别军医的儿女给我们出食疗方子,回凤楼凤恒参与经营,这馆子就给了别家兄妹和回凤楼凤恒各一成股份,其他八成股份,刘奇、刘珍、刘嘉、春红、社日、我和弟弟苏源各占一股,还有一股是给京城的苏荃和苏萍的。虽然不多,却是我的心意。”她还不习惯叫她们姐姐。 阿水娘和顾琅早就听呆了。阿水娘道:“真是难为小姐了!她们姐妹隔着十万八千里,有心使不了力!” 苏澜笑道:“这次我准备将镂空香球的事情交给她们做。说不定,京城的店也要她们出一份力!不过,她们要以保全为上!” 邓三勇道:“嫂子,小姐的心意,我看,你还是高高兴兴地替那姐妹俩收下!” 顾琅眼睛闪着泪花道:“谢谢小姐。我也代她们谢谢小姐!” 苏澜转而道,“邓镖头,今日请你来,就是告诉您,我们准备六月二十几日,采收了玉米之后,跟两个农官钦差一起进京。你可愿意在三伏天走一趟?” 邓三勇爽快地道:“当然愿意!我这大嫂和侄儿要到京城完成和将军女儿定亲的心愿,我怎么都要陪同前往!”邓三勇跟顾琅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两家是干亲。 说话间,覃龙和覃虎回来了。他们搜罗了殿州所有药房的硝石。居然有几麻袋子。 大家十分好奇苏澜怎么会买硝石。苏澜也不解释,只说做好东西给大家吃。她让夏松、夏柏去买些水果回来,无论什么水果都可以。 苏澜占了一个包间,让凤恒准备了一大一小两个木盆,各自装了大半盆子水,还让甘甜在门口看守,不许大家靠近。 苏澜把硝石放到大木盆里,又小心翼翼地把小木盆放到大盆里。 制冰的同时,苏澜到空间拿了两壶芒果味的酸奶。还拿了一些白糖。 出了空间,小盆里的冰也差不多制好了,有半盆呢,冷气直冒,居然是盆子的模样。苏澜把它拿到空间,用刨冰机刨碎了。 考虑到人多,这半盆根本不够用,于是又在空间拿了一些碎冰。和酸奶、白糖一起,凑了满尖的一盆奶冰。 苏澜让甘甜进去帮忙,用内力把大盆冰溶解倒掉,还将硝石刮起来,留着下次使用。 甘甜看着一盆碎奶冰,惊得目瞪口呆。苏澜弄了一点到她嘴里,她立刻欢喜得惊叫起来。 她们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干净,这才开了门。 水果已经买回来了,有香蕉、苹果、荔枝和西瓜,还有干果红枣。苏澜赶紧让厨房将水果洗净削皮,去核切块,又拿出许多碗、勺。 苏澜让甘甜帮忙,在碗中放了水果,然后浇上芒果酸奶碎冰,还给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多舀了一勺。甘甜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她也多给了一勺。 大家惊叫连连又喜笑颜开地吃了起来,都夸赞这小碗果冰清凉美味,是三伏天最好的吃食。居佩和安易两位老先生吃得津津有味,还想再来一点时,可惜没有了。 放下碗,苏澜笑道:“小碗果冰好吃吗?” 大家叫道:“好吃!” 苏澜又道:“小碗果冰会有人买吗?” 大家纷纷道:“肯定有人买!” 刘嘉嬉笑道:“得把范捕头请来,恐怕大家会来抢!” 大家哄堂大笑。林氏嗔道:“就你话多!” 别小焕道:“我看小公子说的不错!开业就主打小碗果冰!咱们可以商量定个价。” 于是大家议论纷纷,最后定下来小碗果冰一两银子一碗。 韩悦道:“这小碗果冰到了京城,非得翻五倍价格!” 一时酒宴开席。女宾一桌,男宾三桌。回凤楼今天的佛跳墙只剩下一坛,只好平均分了四份,每个桌子上了一份。 饭后,苏澜请刘奇和安易先生回书院,安佐则留下来照看书店装修。苏澜这时发现不见了安佐。和甘甜找到刚才制冰的房间时,看到安佐正杵着拐棍,在大水盆那里仔细端详。水已经倒掉,还剩下几滴硝石水。安佐用手指蘸了正预备往嘴里放。苏澜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扑上去,一把打开安佐的手道:“有毒,不能吃!” 甘甜也吓得脸色大变,呵斥道:“硝石是剧毒,你居然往嘴里放,不要命啦!” 安佐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觉得奇怪,硝石怎么能够制冰?” 安佐的所作所为彻底被证实,他不是异世灵魂,而是一个差点好奇害死猫的好奇宝宝! 面对这种以死求证科学真理的人,苏澜只好指着周围的物件跟他详细解释:“硝石放入大盆水中溶解,会吸收大量热量,使大盆里的水温迅速下降,甚至结冰。但是这种冰因为含有硝石,是剧毒,不能吃。只能另外用小水盆装水,放在大盘里,利用大盆结冰使小盆水降温,结冰。小盆里的冰是干净的才能吃!”苏澜心有余悸道,“幸亏我们及时赶过来了,不然,后果……” 甘甜直接道:“死翘翘!” 安佐也有些后怕:“其实我也知道硝石有毒。就只觉得好奇。” 苏澜道:“之所以瞒着你们,就怕这方法传出去,可是又走了样,要出人命的!” 饭后,林氏带着几个小家伙、居佩老先生等回家。刘珍、春红和别小婉则去了不孤园和有邻园,去落实鲜藕、莲子和香蕉、桂圆、福橘还有干果等事情。苏澜就让她们顺便捎信,让张轩、黄荆和孙鸣玉的家里准备东西捎到京城。 苏澜分别派了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护卫。还让覃龙、覃虎先行将硝石驮回家,妥善保管。她则和凤恒、顾琅、安佐、别小焕、邓三勇、兰青等人到了松香苑。他们决定几幢房子一起装修。 韩悦的伙计中有几个人懂得木工和泥瓦活的,也跟着来帮忙。 大家忙着丈量尺寸,苏澜则马上画出设计图稿。抽空,她还画出了小炖碗和果冰小碗的式样,是清爽的青花瓷。她决定明天抽空去一趟全园。一是把图纸交给全园的金交椅山磁窑去烧制。二来还要去给云大嫂送蔬菜种子。毕竟凤鸣是她的手下,潘盈是个好的,她又是个护短的,自然要罩着。 尺寸丈量完毕,装修风格和图纸也基本搞掂。其他的人都在忙碌,他们还决定连夜赶工。 苏澜又给了一些钱凤恒,让回凤楼每天给忙活装修的人送饭食。住宿就在松香苑解决,毕竟这里曾经是客栈。 苏澜和甘甜、杀四等人去了驿站。见到刚刚视察庄稼回来的两位农官,苏澜吃了一惊。因为他们俩晒得黢黑,也清瘦了许多,苏澜差点没认出来。 苏澜道:“我们的玉米差不多成熟了,今日是六月十二日了,我想,十五日就开始采收玉米。跟之前一样,几个地方采收完毕,要得好几日。之后就是早稻抢收,晚稻抢插的双抢时节了。农时不能耽误。” 田观和麦坚就等着这一天。他们欣喜地道:“不知道玉米的亩产收成如何?” 苏澜沉吟道:“两位大人,关于玉米产量,我想跟你们解释一下。因为玉米这种粮食的特殊性,玉米采收后,短时间内无法计算出产量,因为还要脱粒。可全部脱粒,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可农人接下来要忙着双抢,根本顾不上。还有,待玉米全部脱粒下来,水份还有流失,产量也会缩水。你们说呢?” 麦坚和田观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来殿州很长时间了,急需回京向皇上禀报,肯定不能等到全部脱粒。小姐有什么打算呢?” 苏澜沉吟片刻道:“我的意思,土地大小还是如实丈量。玉米棒子算个不算重量。把玉米棒子全部采收后,剥下玉米穗叶,从中挑选出生长状况中等的玉米,脱粒后称重,就能算出这块地的总产量啦。另外,为了向皇上说明清楚,你们也可以带上上、中、下几个品级的玉米棒子回京,向皇上好好解释,如何?” 田观和麦坚同意了。因为这是唯一正确、便捷、有效的方法。再说,土豆和红薯两次作物采收,田亩丈量,作物称重,他们全程参与,苏澜都是一片坦荡赤城之心,毫无虚伪作假。他们完全信得过。 苏澜还道:“天气太热,我看,只能在一大早采收,估计要忙到二十一、二日前后才可以采收完毕。两位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回京?我这里有一个商队想跟着大人们一起进京,也是想沾点二位大人的光。另外大家一起走也好互相照应!” 田观和麦坚也想路上人多热闹,于是决定大家一起走。时间和苏澜定下的时间一样,是六月二十五日。 苏澜和甘甜、杀四回到将军府,刘珍、春红已经回家。她们还带回来一些鲜藕、莲子、香蕉、桂圆等鲜果,还有芒果干、桂圆干。 晚上,苏瑞尚忙得还是没有回家。苏澜知道,父亲主要在忙碌征兵的事情。 苏澜又做了一次小碗果冰,这次浇的是草莓酸奶碎冰,除了红枣干,还加了葡萄干。风味更加独特,口感更加丰富。 居佩先生很喜欢小碗果冰,刘希也非常喜欢,甘甜和几个小家伙更不用说了。总之一家人都喜欢。 刘希边吃边道:“小碗果冰这个生意一定很好!若是在京城,这果冰的价格起码要翻两、三倍!” 韩悦却道:“大人,我看要翻五倍!” 苏澜笑道:“姨父,韩公子,依照你们的意思,这次顾琅他们进京,就把小碗果冰的生意带进京城?” “那当然!”全家人异口同声地道。 于是,“小碗果冰”进京的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冰的事情苏澜不担心,京城大户基本上都有冰窖,还可以按照她的秘方用硝石制冰。至于牛奶,就交给蛋糕房了。 晚饭后,苏澜到空间忙碌起来。主要是为京城备货的事情。 首先是直接给六殿下的东西。有上次送给何盾的同样的航海图一张;有《西游记》上、中、下三册。还有孩儿面十斤。这还是上次苏澜拿回来的孩儿面,家里吃了一些,苏澜留了一些。至于抄好的经书,她打算通过杜平交给郡主。 其次是给田观和麦坚两位农官的礼物。每人是五瓶一斤装的空间大酒缸里的美酒,每人还有两颗上品珍珠。不说美酒,那琉璃瓶子都要值不少钱。 再次是,往醒园送的东西。 一是为醒园珍珠服饰加工场预备了五篮子珍珠和一本珍珠服饰花样。珍珠都是汉马赠送的。 二是,给醒园预备了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良种各一千斤。还有青椒、西红柿等种子。 三是鉴于醒园有温泉,决定在醒园种植大棚蔬菜。苏澜预备了十个铝合金大棚,面积大约有二十亩。还打印了一本大棚蔬菜种植的书籍。附大棚安装图纸。 四是在种子屋拿出许多蔬菜种子,除了辣椒和西红柿,还有菠菜,竹叶菜、油麦菜、韭菜、茼蒿、香菜、芹菜、红苋菜、小白菜、洪山菜苔、蒜苗、黄瓜、苦瓜、瓠子、茄子、豇豆、豌豆、南瓜、冬瓜、丝瓜、甘蓝、樱桃萝卜、心里美萝卜、花椰菜等。 五是带上一箱手动五金工具和木工工具,主要用于安装蔬菜大棚。有钢丝钳、扳手、改锥、锯子、斧头、刨子、锉刀、凿子等。还有一些螺丝、螺帽、螺杆等标准件。 六是要求醒园和澜园开挖冰窖,冬季采冰、藏冰等。 再次,是为送货的人准备的防暑降温的用品。比如遮阳伞、冷感毛巾,还有藿香正气水丸、仁丹、十滴水、风油精、防蚊贴、避瘟丹、肠炎净、清凉油等药品。还为他们预备了啤酒、矿泉水、方便面、麦片、饼干、绿豆、白糖等。想了想,还准备了一些防晒霜、太阳镜。他们沿路可买一些瓜果、熬一些绿豆汤降温了。进京后,太阳镜可以放在店铺买卖。 最后,主要是为京城店铺备货。除了之前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今天主要是在空间里面备货。 她基本上是按照上次的备货单备货,但是略有增减。 比如家具:她增加了一个转盘式餐桌。这是专门无偿送给定西伯宁辉的。她就是要在他和伯府之间楔下钉子! 比如玩具:上发条的小猪准备了二百个。她要让韩礼降价销售,挤兑那个给洪广送天价礼品的兵部六品给事中彭昧,让他品尝一番后悔药! 再比如旅游鞋十双,全部是男式,没有女式。她打算气死永昌伯府骄横跋扈的四小姐苏茜! 其他的化妆品、婴儿用品、床上用品、服饰、药品、养生保健、酒类、饮料、罐头、工艺品、首饰等基本上没变。 苏澜还拿了五百套胸罩和内裤。还准备了五十件女士泳衣。忽然想起自己答应给春红、李珠泳衣,又给她们拿了十件。特地给李珠拿了一件儿童泳衣。还拿了一百条男士内裤。 苏澜还另外给六殿下的母亲懋嫔和妹妹八公主杜贞准备了香皂花篮、香水、口红、洗发水、沐浴露、防晒霜等。 苏澜还给京城店铺掌柜韩礼老先生准备了人参、燕窝、白酒、红酒。给韩悦准备了旅游鞋,给他的夫人准备了两套内衣。 还给手帕交谢筠送了十颗中品的珍珠。 至于送给舒郡王、王妃和郡主的礼物,她要征求姨父、姨母的意见。 还有,送给皇上和皇太后的礼物,她也需要斟酌。 第二天是六月十三日。一大早,苏澜就带着甘甜、杀四和夏松、夏柏兄弟去了全园。还带去了一麻袋硝石。因为上次曾听小公子的乳娘说,因天气炎热,小公子饮食、睡眠都不好,她想给小公子做些果冰。 正好吉森大庄头也在,苏澜就说,二十五日商队进京,如果他们想给吉恩送东西,可以安排好。 苏澜又说了小炖碗和小碗果冰的事情,还让何震单独学习硝石制冰的方法和注意事项,专门给小公子做果冰。正好全园有西瓜、葡萄、香蕉、荔枝、鲜藕等,苏澜做了一个芒果酸奶果冰。 冰制好后,还是甘甜和杀四用内力碎的冰。把老爷子、全美娘、何震和何大婶看得目瞪口呆。 不光小公子喜欢果冰,老爷子也喜欢,大家都喜欢。老爷子还特地嘱咐,让厨房每日准备一些烧开投凉的牛奶和羊奶,留着专门做果冰吃。 苏澜拿出小炖碗和果冰小碗的图纸。老爷子让何震传人来,直接每个烧制五千只。老爷子道:“澜儿放心,这是门好生意!夏天小碗果冰吃香,到了秋冬,小碗炖药膳更受欢迎!你这小碗还要有防止伪造的图案。” 苏澜道:“碗底有防伪图案。” 老爷子一看,道:“丰泰·回凤楼·小炖碗?丰泰·回凤楼·果冰小碗?这名字好!”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澜儿,为什么你的好多生意,都叫丰泰呀?” 这句话就像温暖的手,直接触碰到了苏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她拼命掩饰道:“老爷子,我的愿望就是国泰民丰!” “国泰民丰?太好了!”老爷子道,“国泰民丰,世界大同,没有战乱,没有饿殍!”老爷子道,“你的船若造好了,是不是也想给那史无前例的大船取丰泰的名号?” 苏澜点点头,道:“我早就想好了,丰泰号这个名字……” “是留给未来的二万料、四万石大船?”老爷子眼光灼灼地问道。 “是的,那就是未来的丰泰号!”苏澜豪迈地道。 “你们听听,何盾就是未来的丰泰号船长了!”老爷子激动地道,“我们满载着丝绸、茶叶、瓷器和孩儿面的船已经出发,去召唤我们伟大的海的子孙!” 何大婶万分激动:“谢谢小姐!” 苏澜道:“其他的船只,将来都是他的护卫船!” 何震眼含泪花道:“老爷子,何盾这回要梦想成真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1、欢迎,双面间谍! 升平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正是三伏第一天。刚交卯时,殿州北城城门破例提前打开。因为在殿州辛苦数月的钦差农官大人要冒着酷暑进京,迫切希望大清早趁着清凉赶路。 与钦差农官们一起出城的是一支拥有八十多辆马车、二百多人护卫的庞大的商队。 清凉的海风吹送着商队,一路向北,向北。官道两边的稻田里,满是紧张劳作的农人,他们起早贪黑,忙着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秧苗。这一个月里,收割、犁田、插秧连轴转。正是殿州农人一年中最忙碌、也是最喜悦的丰收季节:双抢。 一辆马车掀开了车幔车帘。带着咸腥味的凉风钻进车厢,转悠一圈后又冲出车厢。 车里坐着农官田观和麦坚。他们的旁边是六个非常特别的名为“塑料收纳箱”的东西。里面放的满满的是经过“真空包装”的带着穗叶的新鲜的玉米棒子。玉米分成上、中、下三个等级,每种两箱。 这些玉米是将军小姐苏澜经过特殊包装后交给他们的。嘱咐不要随便开箱,尤其不要戳破了玉米穗的包装袋,否则不能保鲜。看着这六个要献给皇上的箱子,他们越发觉得这差事是何等重要,何等荣耀! 麦坚笑道:“田老弟,这次玉米脱粒后的亩产量应该有一千八百斤!” 田观道:“只多不少!麦坚兄,将军小姐这次淘换的晚稻种子,叫什么黄华粘,植株矮,抗倒性强,出苗快,成活率高,高产,优质,而且口感好,抗逆性强。关键是亩产可以达到千斤!” 麦坚道:“将军小姐十分慎重,还是在原来几个庄园各选择一亩左右的水田进行试种。我相信小姐这次也一定能够成功。四个多月后收成时,我们不妨请旨再来殿州!” 田观道:“那是当然!麦坚兄跟我想到一块了。将军小姐说,她会详细记录生长过程,施肥、除草等种植技术。还有,我们到时再来,还能看到种植土豆!殿州天气温润,土豆秋冬季节也可以种植。” 麦坚喜滋滋地道:“还有,蔗糖也开始熬制了!” 田观也高兴地道:“确实,还有蔗糖……” 车队行走一个时辰后,艳阳开始高照,暑热滚滚袭来。顾琅精神抖擞地骑了一匹马,从后面赶了上来,对两位农官道:“大人,可觉得热?我马上让他们撑开遮阳伞。昨晚,小姐教我制作的果冰还在几个保温桶里装着。待会儿给大人们端来降降温。晚上我们到客栈后,我让人买些瓜果,再做一些果冰和绿豆汤,留着明日路上吃。还有,小姐特地淘换的小风扇,数量不多,只够两位农官大人和上差大人使用的。电池用完了,就用我教的法子更换电池。小姐说,风扇不多,但是电池管用,不要省着!” 田观感激地道:“将军小姐说沾我们的光,倒是我们沾你们的光,沾她的光!” 麦坚也道:“顾秀才,一路辛苦了。我看太阳老高了,你也歇息一下。” 顾琅道:“多谢大人关心。” 几乎是突然间,每辆马车上都撑起了巨大的遮阳伞,仿佛盛开的花朵,在官道上不停地往前移动。遮阳伞下,几乎人人都戴上了黑如锅底的太阳眼镜。两个农官、钦差太监和阿水娘手上还捧着一个不停转动扇叶的圆形小扇子。微热的风不停地被搅动起来,扑向脸面、身体。 顾琅将马交给一个镖师,上了母亲的马车。阿水娘立刻给他扇风扇,端果冰。 顾琅道:“母亲吃吧,不要顾着我,我不热。” 阿水娘道:“我也不热。”她微笑道,“你不要着急,六殿下已经来了信,婚书已经给你备好。照这样的速度,我们路上越走越凉快,要不了一个月就可以进京了……” 顾琅噙着热泪道:“母亲,辛苦您了!” 阿水娘安慰道:“为着你和儿媳妇的幸福,娘不辛苦。将军小姐真好,竟然把跪月湖东北角上的海货行,写上了苏荃的名字……” 就在殿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人们纷纷传言,一支庞大的商队的马车上居然盛开了巨大的花朵时,同样的花朵也盛开在殿州府城的街道上。 在原松香苑客栈,“回春堂医馆”和“丰泰·回凤楼·小碗炖药膳”、“丰泰·黄金书屋”三家店同时开业。巨大的遮阳伞撑起巨大的花朵,开满了府城的三条街。每朵花伞下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桌子和几把靠背椅。凡是路过的人都可以在遮阳伞下休憩、乘凉。 辰正时刻,这三家店同时鞭炮齐鸣,伞花开放。每家店都是人山人海,生意兴隆。 在“回春堂医馆”门前,“义诊五日,药费减半”的巨幅布幌引人注目。门口伞花下还支起一口大锅,五日免费赠送防暑凉茶。没过一会儿,大家都知道了,这家新开的医馆,当家的是殿州军营的神医别军医,夫人是妇科圣手,他们的儿子别小焕虽然年轻,却也是杏林高手别小神医,尤其精通内外、小儿医科。 不过一个时辰,殿州人就都知道了“回春堂医馆”的大名:府城“浣花”绸缎庄的长媳区氏结婚五年未育,三个月前被休,夫君已经另娶。区氏痛苦万分,来找别夫人诊治,结果别夫人发现她的体内沉积了数年的、大量的绝育药!怒不可遏的区氏娘家人打到“浣花”绸缎庄,竟然将再次给继儿媳下绝育药的老板娘当场抓获。原来,这位“浣花”绸缎庄的老板娘是个继室,她为老板生了一个小儿子。她使用龌龊手段伤害两任儿媳,就是为了绝了大儿子的种,为自己生的小儿子争夺财产! 到了下午,别小焕小神医的大名也传扬开来。原来,府城有位林老乡绅,他的八岁长孙聪明伶俐,虎头虎脑,甚是可爱。不料一年前,落入家中池塘后,大病一场,之后睡不好,吃不香,瘦得皮包骨头,看遍名医,丝毫无效,已经是奄奄一息。结果,让别小神医在腹部、手掌、脚掌上扎了几针后不久,竟然从肛门里拉出十几根筷子长的白色的蠕动着的像麻线一样的长虫!虫子拉净,孩子竟然喝了一大碗“小仙炖”的燕窝粥!原来,小家伙一年前落水,吞下了含有虫卵的池塘脏水!而他的肠道竟然成为了养育虫子的温床! “回春堂医馆”开业一日就口碑爆裂,闻名遐迩! 与之同时开业的“丰泰·回凤楼·小碗炖药膳”,挤满了前来品尝“小碗果冰”的人。因为夏日的冰不仅昂贵,还非常稀有,所以每日只卖六十六碗果冰,每碗一两银子。人们还是争先恐后地拥挤而来。真是应了知府小公子刘嘉的一句话,范捕头亲自带着捕快前来维持秩序。 “小碗果冰”眨眼间一扫而空。别小婉和卞琪嚷嚷着对苏澜道:“澜妹妹,这冰碗一两银子一碗,太便宜了!” 卞琪和母亲住在回凤楼。她的父亲和哥哥一直在金银滩忙碌。卞琪非常无聊,就和别小婉一起来忙生意。苏澜也给她一份工钱。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冲着“小碗炖”来的。小碗炖的品种也很繁多,有燕窝粥、莲子粥、红枣粥、绿豆粥、鲍鱼粥和肉粥。还有绿豆银耳汤、玉竹百合瘦肉汤、竹荪老鸭汤、麦冬莲藕排骨汤、玉米萝卜猪尾汤。每样粥、汤都是由别小焕出药膳方,苏澜亲自反复调味的结晶。开业第一天,每碗二十文至五百文不等的粥、汤都被卖得锅干汤尽。药膳也风靡殿州。 “丰泰·黄金书屋”虽然也有很多人,但出来进去的都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因而这里相对要安静多了。 这里一楼售卖文房四宝、字画古玩。这里的文房四宝,除了传统意义上的笔墨纸砚以外,更多的都是殿州文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比如笔,有灌满墨水的钢笔;不用蘸墨自动出水的水性笔、圆珠笔;可以擦拭修改文字、画作的铅笔;可以画出各种色彩画作的彩色笔;还有削笔的卷笔刀、修改文字和画作的橡皮擦等等。 再比如墨水,有掺了金粉,可以写出金字、画出金画的金墨水;有琉璃小瓶装的钢笔墨水。 再比如纸,既有散页纸张,也有钉在一起的厚本。这些厚本每页右下角都有小小的图案,快速翻动后,这些图案就跟活了似的,不停地跳动。图案既有十一生肖,也有各种花朵盛开、鱼儿嬉戏、鸟儿飞翔的图案。另外,还有很受少年男女欢迎和喜爱的各种颜色、图案、大小的花笺,有的花笺上甚至还写着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 再比如砚台,居然全部都是琉璃的!(烟灰缸啊)各种花型、大小,颜色的琉璃砚台让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奇怪的文具!比如,各式各样的书包;各种各样的文具盒;装书籍、文章、画作的文件盒或文件夹;有固定一篇文章几页纸,使其不会散轶,又可以随意取下的回形针;还有直接将文章钉成一本,不用做成线装书的订书机…… 奇怪的是,这里还卖一些稀奇古怪的所谓的体育用品,比如皮球、跳绳、毽子、弹珠、沙包、滑梯、钓鱼竿、拼图、跷跷板、溜溜球、万花筒等。还有一个叫“魔方”的东西被苏源一人独霸着。 一楼还专门辟出一个地方,放置了一个很大的磁性画板。不对外出售,但任凭孩子来绘画、写字。奇怪的是,按个纽,写的字、画的画都会不翼而飞! 除了正统书籍,这里还有很多奇怪的书,比如风靡一时的整套的《聊斋志异》、《殿州案录》,还有《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聊斋志异》鬼怪妖魔的故事令人大开眼界,眼花缭乱;《殿州案录》是知府公子刘奇的大作,写的还是殿州的案子,格外真实、可亲;至于《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谁都知道与之相匹配的还有轰动殿州的珍珠服饰! 还有几本非常精美的“口袋书”,一本论语,一本唐诗,一本动物花草,还有一本居然是制作做鸡鸭鱼肉一百例的菜谱! 这些东西令安佐目瞪口呆。而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书店楼上正面墙壁上,将军小姐挂上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里面有三根长短不一的针居然在不停地走动!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将军府和知府家的公子、小姐都知道,这个玩意叫钟!而且还知道,它们这些长短针,对应的是什么时辰! 楼上最让人魂牵梦萦的,是大成历年、各地的童生、秀才、举人和进士的答卷!甚至还有殿试的答卷!不过,这些答卷都被锁在柜子里,只在柜门上贴上了藏录索引。也就是说,需要购买的人,看了索引之后,确定需要买某地、某时、某级别的考卷,然后由伙计开柜取出。 这里除了答卷,还有很多抄写台,笔墨纸砚应有尽有。贫穷的书生买不起考卷的,可以在开业五天之内,在这里借出你看中的考卷,然后抄录。归还原件后,抄录的考卷你可以无偿拿走。 不过,抄写台不多,原件也不能借出,所以好多人都在这里边阅读边等候抄写台。还有,同样的考卷每个人只能抄写一份,防止你拿出去高价卖出。凡是抄写考卷的人,都被看着呢。安佐可是雇了好些个识文断字、聪明伶俐的伙计。 另外,每个借考卷抄写的人全部登记在册,姓名、抄写的卷名都记得清清楚楚,搞不了鬼。而且,每个来抄写考卷的人,严禁携带火种!而且都要由里正或先生证明举荐,家庭贫困,无钱购买试卷。还有,鉴于民间有穷秀才,富举子的民谚,进士考卷不得抄写,只能买卖。因为举人一般都有能力购买,或者由他们的资助人购买。 如此,开业第一天,抄写台上就有苏源、刘嘉、社日、李珠等人。还有一些孩子,是丰泰学园预备考童生的学生。开业五天,他们将在章先生的带领下前来抄卷。章先生就和居佩先生在旁边阅读《聊斋志异》。 还有一个孩子,是张轩的弟弟张昂,他已经九岁了,去年中了童生。所以,其他的孩子都在抄童生卷,唯有张昂抄的是秀才卷。 知道黄金书屋即将开业,又知道游戏规则,张昂的父亲张进就禀告了苏澜,希望让儿子来抄秀才卷,而他要忙着组织双抢。虽然张进是庄头,但是,每份童生考卷十两银子、秀才考卷二十两银子、举人考卷一百两银子,进士考卷一千两银子的价钱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消费得起的。张进因为身份模糊,他到底是穷是富,苏澜无法判断。 为了让张昂能够在开业五天内多多抄写考卷,苏澜直接住在了知府府衙,几个小家伙也去了,张昂也住在这里。林氏和几个小姐自然也住在了府衙。 苏澜前些日子太累了,所以,开业这几天,她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安佐、别小婉、卞琪等人,自己则一边照看着弟弟、妹妹们抄写考卷,自己则忙着抄写《法华经》。她估计,舒郡王府的人和来宣旨的人七月中旬就会到达殿州,所以得加紧抄经了。 到了开业第四天,得到消息前来抄写考卷的人越来越多。抄写台不够用,苏澜就让苏源、刘嘉、社日和李珠让出抄写台,暂停抄写童生卷。以后再安排他们抄写两日。 到了第四天中午,苏澜正在“小碗炖”喝燕窝粥呢,一个名叫青鸾的书屋伙计跑来,跟甘甜咕哝了几句,甘甜又给苏澜咕哝了几句。 苏澜问道:“你是说,这个抄卷的名叫施村的人,自己就是先生?所以他自己给自己写证明贫困?” “是的,小姐。施村是个秀才,家庭富裕,不符合抄写人员的要求。而且,按理他应该考举人,可他抄写的竟然既有秀才卷,也有举人卷。这说明,他不是为自己抄卷,或者不完全是为自己抄的。而且,据说,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上场了。难道是看到考卷后,激发了再考的信心?” 苏澜笑了,对甘甜咕哝了几句。 甘甜吃了一惊,道:“小姐的意思,他是别人雇佣的抄手?没关系吧?” 苏澜道:“十有八九。不过没关系。反正就还有今日下午和明天一日。他也抄不了几份,几百两银子的事情。不过,即便是吃亏,我也要知道,我在谁的手上吃亏了!且让覃龙、覃虎盯着他,看看雇佣他的到底是谁。” 午后,小碗炖的粥和汤全部卖完。别小婉和卞琪正在收拾、整理,忽然有人找来,说是家里老爷明日过生日,要定两百份粥、汤;还要用小炖碗送,这样显得有面子,够诚心。 生意谈完了,来人突然说,自己跟苏澜相识,还是好朋友,能不能便宜一点? 苏澜正在“小碗炖”楼上的小书房里抄经,甘甜还在旁边猜测谁是雇佣者呢,这时,别小婉进来道:“有人定了明日中午的两百份粥和汤,要用小炖碗送。来人还说,她认识小姐,还是好朋友,希望小姐便宜一点。” 苏澜愣了一下,道:“甘甜去看看,我认识的人到底是谁?” 甘甜从楼上走廊上探出身子往下看了一眼,回来对苏澜笑嘻嘻地道:“小姐,还真是您认识的人。不过,您万万猜不到是谁。” 苏澜道:“男的还是女的?我真的认识?” 甘甜诡秘地一笑,道:“女的。何止认识,您还打过她!” “喔?”苏澜好笑道,“女人,我还打过?”苏澜想想,忽然福至心灵,道,“该不会是原堆福县丞邱峰的女儿邱梅吧?” “小姐,您为什么要一猜一个准?真的不好玩!”甘甜咋呼道。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是啊,自己在殿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黄金书屋,又是小碗炖药膳和小碗果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那就欢迎,双面间谍! 苏澜抿嘴乐道:“这个面子该给。”她问别小婉道,“她定的二百份小碗炖粥和汤,有些什么品种,一共多少钱?” 别小婉道:“她定的是五百文一份的燕窝粥一百份;五百文一份的竹荪老鸭汤,也是一百份。” 苏澜笑嘻嘻地道:“一百两?这么照顾我们的生意,我们必须给她优惠!小婉姐,你去把她请上来,你也听听。” 小婉答应着下了楼,一会儿,领了一个女人上楼来。 苏澜看到来人,吃了一惊。因为这邱梅数月没见,居然已是妇人打扮,而且嘴唇苍白,面色黑黄,颧骨突鲁,眼睛凹陷,跟之前肤白貌美、圆润丰盈的邱梅简直判若二人!而且土黄色的衫裙,树枝簪子,使她十几岁的芳龄,居然落魄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苏澜心里琢磨,就这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拿出一百两银票给老爷做寿的人啊!你意欲何为?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意欲何为? 见到苏澜,邱梅热泪盈眶,跪倒在地,哽咽道:“一直想来谢谢小姐,救了我父亲和我一家人性命。可是又不敢来……” 苏澜心想,你确实不敢来,犯官之女!可是,现在怎么又敢来了?嘴里却道:“你且起来说话。你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父亲出事以后不久。他的小妾香橼跟我家马夫卷了最后一点银钱逃跑了,我娘活活气死了,我爹也气得瘫痪了……原先开亲的,早就已经退了亲。没法子,我爹把我卖给一个海货商人做了……妾……”邱梅凄凄惨惨地道,“我家老爷富豪,可我是小妾,没法子……”说着,她啜泣起来。 苏澜一怔。她没有见过原堆福县丞邱峰,只知道这人胆大包天,跟原堆福县令熊瑃、殿州原知府李世、推官林谦集体贪腐,因为揭发有功,捡得一条性命,但是被皇上下诏“永不叙用”,彻底绝了仕途。邱夫人苏澜倒是见过几次,她甚至还用心仪郡主的枇杷睡猫团扇的扇柄藏匿五千两银票,企图通过刘珍向刘希行贿,是个胆大妄为的妇人。这夫妻俩有此结果,也是他们种的因。 苏澜道:“今日怎么有空了?你家老爷和夫人怎么就让你来了我这里?” “是这样的。这几日,你们家的小碗果冰和小碗炖风靡殿州。明日是我家老爷六十……寿辰,夫人说我曾是官家女,认识小姐,非要我来麻烦小姐……”她虽然落魄,但是官家女的派头和识文断字的文绉绉的劲还在。只是说到老爷六十岁时,有些臊眉耷眼。 苏澜道:“这样啊,我们的小碗炖按照规定,是不能外送到家的。不过,既然是你家老爷过寿,这个面子我定然会给的。明日中午的两百份小碗炖燕窝粥和小碗炖竹荪老鸭汤,我们给你送到家。你待会儿把地址告诉这位别小姐。还有,我也可以给你打八折,一百两,你只需付八十两就成。但是,你今日必须付六十两定钱!” “谢谢小姐恩赏!”邱梅道,“我已经带足了银票,今日不妨就把所有银两给结了账。”说着,从胸襟里拿出一百两银票。 苏澜一愣,越发警惕起来。如果她抠抠索索,她还认为正常一点。如此爽快显得更加邪性。 苏澜心里有数,道:“小婉去给邱小姐找二十两银钱,明日的小碗炖粥和汤价钱已清。邱小姐放心,明日中午的粥和汤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记得用小炖碗,这样显得有面子些。”邱梅道。 喔,原来你盯得是小炖碗啊!或许,还有别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2、摩斯密码:老娘的碗,谁动谁死 出了小碗炖,邱梅带着一个小丫鬟,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回到了位于城南桂圆街的黄记海货店。 凭她小妾的身份,她不能走大门,只能从西偏门进了后院,再通过廊道,转到前厅。有三个人正心急火燎地等着她。 两个是邱梅的主人,黄记海货店老板黄莘和他的夫人黎氏。这两人都是六十开外,鸡皮鹤发,老态龙钟。 看见邱梅,黄莘颤颤巍巍地挪动步子走过来,笑得满脸褶子开了花:“妹儿回来了?事情办得怎样?” 邱梅来不及回答,那黎氏撇着嘴呛声道:“你个老不喜的不要脸,还妹儿妹儿!你要记得,她比你出嫁的孙女儿还要小!” 他们老两口都是满口牙齿脱落的无齿之人,一个把“梅儿”叫成“妹儿”,一个把“死”说成“喜”,真是莫名喜感! 黄莘垮下脸道:“你个老不喜的臭婆娘,你再胡说八道,看我揍不喜你!” 黎氏虽然上了年纪,却很泼辣:“一身骨头没有半两重,还敢揍我?叫花子出身,若不是我爹可怜你,收留你,你早就喜了,怎会有这份家业和满堂儿孙?” 每天都这样争吵,邱梅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低着头,在旁边默不吭声,心里一阵难过。看看自己的日子,再看看将军小姐苏澜,再想想书院里的那个神采飞扬、前程无量的少年公子,邱梅想死的心都有了。 “吵什么吵?”前院里另外一个人突然大发雷霆道,“再吵,明日的生辰宴席我就不管了。你们愿意找谁就找谁!” 黎氏赶紧谄媚地道:“我们不吵了。陶公子,您给我们出主意,办寿宴,说好的给我们五百两,除了小碗炖一百两,十桌酒席花上一百两,您怎么都得再给我们三百两!您可不能半路上撂挑子不管了啊!” 黄莘也卑躬屈膝,露出无齿的笑容:“陶公子,都按照您说的办!” “不吵了?”陶荣鄙夷地着这一对见利忘义、为老不尊的棺材瓢子。 自母亲发卖罗氏那日,陶荣接受父亲的耳提面命后,他收敛了自己的爪牙,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他私底下派出小厮、家仆,悄悄地到处搜罗可用之人。 可就因为这几个人,陶荣差点没被气死! 首先是父亲的心腹,堆福书吏白现。不知怎么的,这家伙突然间变得胆小如鼠起来。陶荣多次上门,他都拒而不见。有一次,陶荣把他堵在路上,他却不停地东张西望,还一边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脚杆子。最后趁陶荣不注意,竟然撒丫子跑了! 还有就是褚望。自己对他有活命之恩,如能网罗过来,肯定对他唯命是从。可遗憾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褚望的半点信息!不知道这家伙是死得骨头渣子都烂了,还是逃离了殿州?总之,生死不明。 还有一人,就是原堆福县丞邱峰。陶荣找上门,竟然发现这个胆大妄为、狡诈奸佞之徒已经家破人亡,瘫痪在床,好比行尸走肉,等着阎王收尸呢! 不过,非常意外的是,他认识了前来看望父亲的邱梅,知道了她与将军小姐的奇妙关系。而且,她还证实了一个重要信息:将军府的金嬷嬷确实会做美味的火锅! 不久,京城伯府的信使也带来了一个消息:跟随将军进京,在皇上、太后面前制作美味御膳的正是将军府一个姓金的厨娘嬷嬷! 陶荣随即开展了大量的调查、跟踪工作。非常遗憾的是,金嬷嬷和小孙女住在将军府,一个做饭,一个是将军小姐的贴身女仆,根本找不到下刀子的机会。而金嬷嬷的儿子、儿媳也是知府家的仆人,一般不出门,出门一般都跟着一大帮人,有时还会跟着衙差。几次跟踪,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有一天,将军小姐带着一大帮子人到了中吉书院,请走了人憎狗厌、满嘴毒舌的安瘸子。这安瘸子经常当众跟他斗文斗诗,弄得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还时不时对他出言不逊、极尽嘲讽,每次他只能攻击他的身体缺陷从而扳回局面。偏偏这安瘸子痛痒不知,乐此不疲,结果弄得他在书院留下了只会嘴炮揭人身体缺陷,没有半点能为的恶名。为此,陶荣杀他的心都有了。一个瘸子能有什么作为,竟然惹得将军小姐亲自来请? 谜底很快揭开。二十六日一大早,中吉书院仿佛发生了地动,人人都在谈论一件事情:昨日府城开张了一家丰泰·黄金书屋,里面除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居然还售卖大成历年、各地的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的考卷,甚至连殿试卷都有! 陶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能地认为,这丰泰·黄金书屋一定是将军小姐开的,而且安瘸子就是掌柜! 当然,他心心念念更想弄清楚一件事情:这样公开出售考卷,是否犯法? 因而,他也错过了大家对回春堂医馆和丰泰·回凤楼·小碗炖药膳的议论和赞美。 当天傍晚,陶荣赶回了府城琵琶巷陶府,正见到母亲雷霆震怒,打碎了一地的碗。原来马喜儿让家里的大厨炖了各种各样的粥、汤,可惜没有一样味道符合小碗炖的口味! 马喜儿道:“那小碗果冰没什么秘密,不过就是在水果上面弄些冰碴子而已。我们殿州没冰,可京城伯府有冰啊!只是这小碗炖粥和小碗炖汤的秘方不知道是什么,怎么炖味道都不对!” 当天晚上,母子二人一夜密谋。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三家店开业的第三天,家仆联系上了一个名叫施村的老秀才、书塾先生出面,去黄金书屋抄卷。到了中午,陶荣匆忙上马,半夜赶到了堆福八排湾。 陶敏躺在床上,把施村上午抄写的一份秀才卷和一份举人卷看了半天,最后问道:“你是说,那个丰泰·黄金书屋还有殿试的考卷?” “是的,父亲!”陶荣道,“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售卖……” “真是赚钱的好买卖啊!可谓开天辟地!我们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生意?”陶敏长叹一口气道,“这是皇上同意了的,换言之,那将军小姐做的是皇上的生意!不犯法!” 陶荣吃惊道:“此话何意?” “试问,把大成历年、各地的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的考卷刊印,在全大成售卖,而且各地定价一致,这件事情谁能做得到?更何况,殿试考卷是国家机密,居然也被刊印了!试问,若不是皇上同意,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魄力?这回皇上可是赚了大钱咯!” 陶荣仔细琢磨,的确如此。 可他不甘心地道:“只能放过将军小姐啦?” “当然!不过,”陶敏奸诈地笑道,“你不是让人抄卷了吗?我们不妨悄悄把这些卷子也弄去刊印,售卖,我们把价格定低一些,肯定可以赚大钱!” 陶荣喜出望外道:“父亲果然是智慧超群!” 陶敏又道:“还有,那个什么小碗炖粥、小碗炖汤的口味独特,肯定有秘方。我看,十有八九还是那个金嬷嬷的手艺!不妨把她弄出来,或买或逼,总之要把秘方弄到手!当然,回凤楼的火锅和佛跳墙的秘方也要弄出来!” 陶荣愤愤地道:“糟就糟在咱们如今无人可用!” “也是。”想到枉死的十三太保,陶敏心如刀绞。 陶荣思忖片刻道:“我们能不能请伯府派人来?” “不行!”陶敏坚决拒绝了,“只要伯府的人插手,还有我们父子的功劳吗?” “这倒是事实。”陶荣思忖片刻道,“其实,爹爹还有海盗可用!” 陶敏脸色大变道:“你想都不要想!一来,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二来,即便碰巧联系上了,没有伯府的手令,我敢保证,海盗绝对不会听命于我,随便动手的!”他叹口气道,“说来说去,这些海盗还是伯府的人!虽然我们曾经帮他们托盘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可那点交情远远不够!要说动他们帮忙,没有大笔银子是行不通的!” 陶荣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陶敏阴恻恻地笑道:“我们不仅不能请伯府的人动手,还要对伯府保密! “爹爹的意思是?”陶荣不解地问道。 “你爹爹这些日子困在这床上,想了很多事情。若是我们刚来殿州时,没有听侯府的意见,跟苏瑞尚和刘希针尖对麦芒,把他们两个人得罪死了,兴许我们今天就不会这么狼狈!起码,你两个哥哥也不会被圈在南监,最多花个万儿八千两银子,就可以出狱,不至于遭罪!都是我们做得太过了!” “爹爹,您这是后悔了?”陶荣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父亲会有如此想法。 “非也!后悔不至于,只是通过这些事情,尤其是我被弄到这堆福县丞的位置上,说明了几件事。首先,伯府没有丝毫人情味,不管我们如何巴心巴肝,粉身碎骨,都得不到他们的好,说抛弃就会弃我们于不顾!其次,伯府信使曾经解释,说是伯府使劲了力气保全我们,可见,这永昌伯府,甚至是谨嫔和四皇子,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世上也有他们使劲了力气却办不到的事情!”陶敏侃侃而谈道,“我总觉得,四皇子的储位好像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我们还是要有所防范,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陶荣又是大吃一惊,道:“爹爹的意思,伯府的事情,我们从此撂开了手?” “非也!”陶敏道,“伯府的事情我们还得尽心尽力去办。只不过,我们还得瞪大眼睛,在朝廷里再物色一方势力,悄悄地投靠过去……当下保持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就好。”他低声几里咕哝了半天。 陶荣听了,颇为受教,频频点头。 陶敏最后道:“既然秘方逼不来抢不来,不妨去偷来!据你说,那些小炖碗都有讲究,你不妨弄个什么宴席,既可以仔细看看那些小炖碗在烧制上有什么讲究,我们可以据此模仿得更真切一些。如有必要,还可以打破几个碗,我们留下碗片渣,去找磁窑的师傅仔细琢磨。另外我们还可以请殿州一些美食家或者厨师,细细琢磨品味。我就不信,我们参不透小炖碗、小碗炖的秘方玄机!” 陶荣大彻大悟,喜笑颜开,当即和陶敏谋划起来。 到了三家店开业的第四天一大早,陶荣已经站在了邱梅家,也就是城南桂圆街的黄记海货店。 依陶荣的意思,除了小碗果冰不过是水果加上冰碴子,没什么秘方以外,要把小碗炖其他所有的品种都弄来。可邱梅却笑道:“我看,陶公子这样做是贪多嚼不烂,会引起将军小姐的怀疑!您想啊,一百个客人,如果吃着价钱不一的粥,喝着贵贱不一的汤,小姐一定会怀疑我们的动机,因为世上就没有这样请客的,这不是在客人中间制造混乱和矛盾吗?” 邱梅的话很有道理。陶荣点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是寿宴,必然要将粥、汤中最好的、最贵的拿来招待客人,这样才显得主人诚心诚意,也有脸面!您说呢,陶公子?” 陶荣频频点头。 “还有,”邱梅继续道,“如果品种买多了,相对的,吃某个品种的人就少了,这样反而不能集中大家的智慧和精力,参透小碗炖的玄机!” 陶荣再次点头。他忽然发现,邱梅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邱梅微笑道:“还有,我们分别点上小碗炖粥和汤最好、最贵的,集中大家的精力和智慧,参破其中的玄机,然后举一反三,窥一斑而知全貌,那么其他的粥啊、汤啊,都可以一举破解!” 陶荣听了,止不住赞道:“好主意!”他转而对黄莘和黎氏道,“照她说的做!” 陶荣禁不住为邱梅说好话。他若知道,邱梅点价钱最贵、品味最好的粥和汤,只不过是单纯地借此跟将军小姐砍价钱,从而中饱私囊,陶荣一定会气死!事实上,邱梅也的确做到了,赚了二十两银子! 陶荣道:“你们明日给我好好做。”他看了一眼邱梅,笑道,“恐怕你们明日镇不住场子,还得邱小姐出席!” “什么?她一个小妾,居然出席这样的寿宴?这不是让她一个奴才秧子、烂货贱婢爬到了我的头上?”黎氏立刻不干了,大骂起来,唾沫星子都喷到陶荣的脸上,“莫非你们……” 陶荣的脸一寒,愤然道:“你个老贱人,有种再说一遍?” 黄莘和黎氏知道说错了话,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不停地求饶。 邱梅以退为进道:“公子不要生气。我明日就不出席寿宴了,免得我家老爷和夫人难做……” “不行!”陶荣发了倔劲,道,“我说邱小姐明日出席,就一定要出席!还有,”他指着邱梅的衣服和首饰道,“虽然今日是我要邱小姐穿得破烂一些,好让将军小姐同情。可是,这身打扮,明日肯定不能见人!你们夫妻仔细给邱小姐弄些好衣服好首饰,不然明天因为这个坏了我的事,看我不整死你们!” 人才资源稀少,陶荣不想放弃邱梅,还想重用邱梅。 两个老家伙吓得浑身颤抖,鼻涕眼泪哈喇子一起下,收都收不住。 陶荣走后,黎氏虽然破口大骂,但还是不得不去给邱梅张罗衣服和首饰。 看着陶荣的身影进了琵琶巷陶府大门,杀四和夏松、夏柏转身回到了小碗炖楼上的小书房。 苏澜正在抄经。见他们进来要说话,于是笑道:“你们先别说,让我猜猜,雇主是不是陶荣?” 杀四几个人纷纷点头。 甘甜咕哝道:“小姐能不能装着猜不到,很无趣哎!” 苏澜大笑不止:“说说,什么情况。” 杀四道:“我们一路跟踪邱梅到了她夫家,果真是城南桂圆街的黄记海货店。夏松和夏柏兄弟在外面警戒,我就翻上了墙头,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邱梅那身打扮,居然是陶荣为了让您同情邱梅而装出来的。不过,我看平时,邱梅的装扮也好不到哪里,因为她的处境艰难……”当下说了详细经过。 苏澜听到陶荣为了弄到小碗炖的秘方,居然在黄家投下五百两,不由得好笑。还有,邱梅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参透了小碗炖燕窝粥和小碗炖竹荪老鸭汤的玄机,就可以举一反三参透所有粥、汤的秘密,还真是痴人说梦。 说心里话,苏澜根本不担心这些粥、汤的秘方会泄露,也不担心陶荣请的所谓的美食家和大厨能够参透玄机。一来,她所用的调料,好多都是前世才有的调料,大成这个时代根本听都没有听过!而且,这些调料都是复合型,或磨成了粉、或打成了浆、或熬成了膏,可以说无人能够参透!二来,他们的粥和汤绝对是一粥一品,一汤一味,绝对不可能存在,参透某种玄机,就能够参破所有玄机的可能! 这么说吧,即便现在苏澜写下秘方,交给陶荣,他在大成都找不出一个人能够调出跟她苏澜一模一样口味的小碗炖粥和小碗炖汤! 苏澜不担心秘方泄露,但是她讨厌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 还有,小碗炖无人能够仿冒,可是小炖碗却能够被人模仿!虽然为了防止假冒伪造,她使出了很多绝招,可是一般老百姓却看不出差别啊!同样是青花瓷,哪个老百姓能够分辨出正宗的青花和仿冒的青花?只能是尽量防止别人伪造;伪造了就坚决予以打击! 大家合议一番,一致认为,既然陶荣冲小碗炖下了手,那么毫无意外,雇佣施村做枪手的幕后雇主也一定是他! 苏澜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喜欢被人紧盯的感觉,我也不喜欢被动防守的感觉。既然两件事情搅合到一起了,那就一并解决吧!” 当日下午,苏澜带着甘甜和杀四等人到了黄金书屋。 书店伙计示意那个正在抄卷的白胡子老头就是施村。苏澜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看了半天。 施村虽然是个抄手,可他并不像其他的人那样拼命地加速抄卷。因为抄得越多,意味着赚的钱也就越多。 他就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因为他在抄写的同时,时而欣赏一下书法,时而品味佳词绝句,时而通篇默诵,所以他抄写得很慢。一天能抄四份卷子就顶破了天。 苏澜想,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请他来抄卷的人有什么蛇蝎心肠!自己替人抄卷又会有什么后果! 苏澜下了楼,对安佐道:“派人盯着,看他把抄卷给了谁。” 安佐好奇地道:“小姐不是已经知道他会给谁吗?” “证实一下我的判断!” 第二天中午,城南桂圆街的黄记海货店披红挂绿,喜气洋洋,鞭炮齐鸣,人来客往。老板黄莘六十大寿,席开十桌。 不过,左邻右舍都有些好奇。前年秋天,这黄老板不是已经办了六十大寿吗?三个年头了,居然现在又过起了六十大寿?怎么越活越转回去了?而且,黄老板六十大寿请的客人也奇怪,并非亲戚朋友,也非生意伙伴,更非左邻右舍,而是许多素未谋面的人。有个邻居说,请来的人中,有好些人是府城、春明和堆福远近闻名的饕餮吃货!甚至还有十几个是酒楼大厨!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更令大家瞠目结舌的是,黄老板的小妾居然身穿正红礼服,头戴金银玉器,站在大门口迎接宾客!而那个一向对小妾横眉竖眼的黎氏夫人居然跟她并排站在一起迎来送往!知道的人说她们是大妇小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夫人带着个老婆子! 午时正,酒宴开席,觥筹交错。几乎是同时,刚刚开张的丰泰·回凤楼·小碗炖药膳来了十多个人,用平板车推来了几个巨大的食匣子。盖子一开,香飘万里,竟然是风靡一时、闻名遐迩的小碗炖燕窝粥和小碗炖竹荪老鸭汤! 客人们非常喜欢这些小碗炖。无论是粥,还是汤,都赢来阵阵喝彩!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就是黄老板和夫人黎氏手脚有些颤抖,竟然失手打翻了小炖碗!不过,就在小炖碗落地前的一刹那,名叫夏松、夏柏的兄弟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轻巧地分别接住了小炖碗! 黄老板的小妾听说老爷、夫人打翻了小炖碗,被热粥热汤给烫着了,赶紧过来服侍老爷、夫人更衣。匆忙间,竟然被堂上翘起的地板绊了一跤,桌子晃动,眼见着就要翻到,结果一个名叫杀四的小伙子居然使了个一指禅功,稳稳地托住了桌子!莫说摔碗砸碟,就连一滴汤水都没有落下! 众人纷纷叫好。当然,没人注意到,杀四放下桌子后,悄悄地从邱梅的袖子里抠出了一只小炖碗,还指着碗口上一些貌似混乱、毫无章法的青花点,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那小妾就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杀四说的是:“老娘的碗,谁动谁死!” 没错,这些碗口上的青花点图案就是苏澜的防伪标记!摩斯密码:老娘的碗,谁动谁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3、秘方 小碗炖的人刚走,残酒剩炙都还没收拾,一直躲在偏厅的陶荣迫不及待地走到前厅。 他往桌旁椅子上一坐,小厮陶冬瓜立刻摆好了笔墨纸砚。陶荣笑道:“各位,这小碗炖燕窝粥和小碗炖竹荪老鸭汤到底用了什么秘方?” 众人议论纷纷。有个山羊胡子老头道:“小碗炖燕窝粥,用了燕窝、水……” 话未说完,一个年轻人讥讽道:“味美鲜的卓老板好高明!谁不知道那燕窝粥里有燕窝和水?”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堆福味美鲜酒楼的卓老板气得满脸通红,反唇相讥道:“四季美的童少老板真是了得!我话未说完,你便都知道了?那请问你,燕窝出自何处?是几岁龄的燕子叼的窝?水是井水还是河水?”他气呼呼地道,“还有,燕窝粥用的是什么粮食?” 童老板哑口无言。两家是堆福酒楼的竞争对手,互相不服气。当即冷冷地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是何种麦子何种蹈?” 卓老板冷笑道:“我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我却知道,非麦非稻!” 众人大吃一惊。 一个中年汉子道:“不对呀卓老板,明明是粮食的香味,怎么会非麦非稻?” 陶荣也很惊诧。 卓老板道:“是粮食,这点没错。但绝对不是童老板口中说的麦子、稻米!” 童老板气愤地道:“胡说八道……” 陶荣怒道:“畅所欲言,但不许夹抢耍棒!” 这时,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微笑道:“卓老板说对了九成,不是稻米,也非麦子,但跟麦子有些渊源,应该是北方草甸子上的一种野麦,叫皮燕麦。我年轻时走南闯北,贩卖皮毛,曾经在草甸子上见过。不过当地人多是用来喂牲口的。”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童老板愣了:“小碗炖竟然把喂牲口的草料熬制燕窝这等高级食材?” 刘先生摇头道;“非也!大家别忘了,小碗炖是药膳!皮燕麦这种东西,当地人常用来煮粥喝,暖胃、健脾又养心,而且还补肾益劳。只是口感比较粗粝。小碗炖能够加工到如此细腻,口感绵软又有劲道,绝非凡品!” 一句“绝非凡品”就给这皮燕麦定了论。而且刘先生说的“补肾益劳”又激起在坐之人的欲望和遐想,纷纷打算有机会再去吃一碗“绝非凡品”、“补肾益劳”的燕窝粥! 其实,所谓皮燕麦,就是前世的燕麦! 过了好久,有个中年人道:“除了盐,还给了稍许糖。不过糖的味道也很复杂,有种水果味。” “确实。”一个姓马的饕餮道,“不要小看了那小碗炖竹荪老鸭汤。据我品来,盐、糖、姜、枸杞之外,还有十多味调料,我竟然叫不出名字!岂不怪哉?” “燕窝粥里的提鲜料当真奇妙!”一位大厨道,“这种提鲜料,竹荪老鸭汤里也有。我曾经还在回凤楼的火锅和佛跳墙里品尝到。” 有位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道:“我品尝到了阿拉伯胡椒的味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陶荣只在纸上写了几个词:燕窝、皮燕麦、竹荪、老鸭、枸杞、水、盐、糖(水果味)、姜、胡椒、提鲜料。提鲜料后面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大家一致认为,起码有十几种调味料不知名字,从未见过、听过,只在今日尝过。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陶荣无奈,只得放他们走了。没法,只能得张半吊子秘方! 人刚走,黎氏就让人扒掉邱梅的衣服和首饰。她还伸出双手道:“陶公子,您答应的还有三百两银票,快给我。”说罢,两只青筋如老蔓缠绕的五爪龙伸向陶荣。 陶荣一阵恶心:“你一个妇道人家,是当家人么?我会把钱给你?笑话!再说,你弄的小炖碗呢?” “我虽没弄到小炖碗,可我被热粥、热汤烫着了身子,没有功劳有苦劳!”黎氏高声道,“再说,这小贱人不是也没弄到小炖碗吗?” 提到小炖碗,邱梅马上想到杀四从她手上抠出小炖碗时说的杀气腾腾的话:“老娘的碗,谁动谁死!”不由得一阵心悸,嗫嚅道:“陶公子,小妇人没有弄到小炖碗,请你责罚!” 陶荣忽然一阵气闷。花这么多钱,可秘方和小炖碗居然一样都没能弄到手! 陶荣丢下一百两银票道:“什么都没弄到手!就这些!” 黎氏抢过银票,不依不饶地道:“怎么只有一百两?说好的,应该还有三百两!” 陶荣冷着脸道,“你再叫嚷,我一文钱都不给!” 黎氏吓了一跳,抓着银票就往后院跑,生怕陶荣抢走。黄莘则颤颤巍巍地去追赶。 邱梅难为情地道:“公子,让您见笑了。” 看周围没别人,陶荣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邱梅道:“收好。”他需要邱梅。她是个聪明人。 邱梅一阵欣喜。有了这一百两,父亲又可以吃几个月的药了。 “自己留着。不要给你爹了,那是个填不满的窟窿!还有,跟将军小姐不要撕破了脸!若是你能够弄到秘方或者小炖碗的秘密,或者其他的玄机,我另有重奖。”陶荣最后嘱咐道。 邱梅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幡然醒悟。是啊,父亲时日无多了,没必要再往里面填钱。她也尽了身为女儿的全部力量和孝心,该为自己着想了。何况,父亲也有对不住自己的地方!她堂堂一个官家嫡女,居然被父亲卖给六十多岁的老商人做小妾,就是为了六十两卖身银子! 至于将军小姐,不用陶荣提点,她也不会撕破脸的。小姐早就知道她首鼠两端、多姓奴才。这点,她从未瞒着将军小姐,也瞒不了。至于秘方和小炖碗,她相信自己弄不到手。即使弄到手了,估计命也没了。她想,也许可以弄到别的什么东西。比如,有机会再见见那个翩翩佳少年? 陶荣气呼呼地离开黄家,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黄金书屋。他还有父亲交办的重要事情要办:赶在开业五日大酬宾结束之前,买下一些打折商品。 今天是六月二十九日,也是三家店开业大酬宾的最后一天。换句话说,也是黄金书屋的货品九折销售的最后一个下午。今天若不买,明天就要涨价了。 陶荣准备疯狂扫货。他的身上有陶敏给的五万两银票。 父亲说,永昌伯府的信使传话,京城的丰泰家居乐也售卖很多抢手的文具和书籍,价格昂贵。如果能买到殿州的九折商品,再偷偷拿到京城去贩卖,也不啻为一笔好生意。既然进士卷不许抄写,他也没有抄写的资格,那么就买黄金书屋的文具好了。他打算用尽这五万两,再把买到的文具运到京城,赚到五千五百两的差价。 陶荣准备在黄金书屋买上、中、下整套的《聊斋志异》,刘奇撰写的《殿州案录》,还有《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另外他还要买钢笔,水性笔,圆珠笔、铅笔、卷笔刀、书包、十一生肖笔记本、花笺、彩笔、订书机、琉璃砚台…… 然而,当他拿了三只水性笔后,安瘸子驾着拐棍“笃笃”地走过来,指着墙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买的东西已经超标了!不能买了。” “安瘸子,你管我买多少?”陶荣怒气冲冲地道。 安佐嗔道,“不要装睁眼瞎,仔细看看墙上的说明,每人最多买三样,多了不卖!” 陶荣一看,果然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几个大字:“每人三样,超过不卖”。 陶荣一时气结,心里不由痛骂自己的小厮、陶府的奴仆,一个个睁眼瞎也不打听清楚,害得他来丢人现眼。 他不知道,这张纸是他前脚走进书屋,安佐让人趁他不备刚刚贴上去的。 陶荣正在犹豫买哪三样呢,安瘸子大惊小怪地嚷嚷道:“陶公子,不会银钱扎手吧?!” 陶荣气得头晕眼花,道:“谁没钱啊?不过是想买贵的!三样是吧?拿你们最贵的东西来!” “好咧!”安瘸子一声喊,伙计立刻摆上三样最贵的东西:直径一尺二寸莲花琉璃笔洗,三万两;上、中、下《聊斋志异》一套二万两;金墨一瓶一万两,共计六万两,九折,五万四千两。 陶荣目瞪口呆。他知道黄金书屋的东西贵,但也不至于这么贵吧! 不过,这三样的确是好东西!比如这直径一尺二寸莲花琉璃笔洗,够大够圆够美够亮够透明!尤其是那舒卷的莲叶、饱满的莲花都是那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真是让人爱不释手!还有,那上、中、下一套《聊斋志异》,那是父亲嘱咐他必买的书籍。京城不仅贵,还买不到!另外,那金墨也是他垂涎三尺的好东西。总之,件件都挑到他心坎里去了,件件他都想要。可惜就是钱不够! 看见陶荣万分为难,安佐嘴角不经意地牵动了一下,道:“陶公子若满意,就把银票付了,我让伙计给你包装好!” 还差了四千两呢。陶荣的汗珠子不由滚了出来。 “少爷,这一尺二寸莲花琉璃笔洗,老爷不是有一个吗?”陶冬瓜虽然蠢笨,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开了慧眼,及时递上这么一句过桥、下梯话。 陶荣赶紧就坡下驴:“是啊,我父亲已经有一个直径一尺二寸的。儿子怎么能越过,或逼平父亲?来个小点的吧!” 安佐也不戳破,道:“既如此,那就来个直径一尺的?那是二万五千两!” 陶荣算了一下,打折后稍有富余。于是决定买下来。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马喜儿的贴身婆子陶红。她一把抱住陶荣的大腿哭道:“少爷啊,你果然在这里!夫人被人欺负了!” 陶荣一听,脸色大变道:“是谁如此猖狂,竟敢欺负我的母亲?” “就是那回春堂医馆!” 陶荣一愣。这医馆有殿州卫兵背景,不好惹!心里不免有些发怂。但他仍然装腔作势道:“简直胆大妄为!”说着抬脚就往外冲。可是刚刚冲出门口,他又折了回来,还拍出五万两银票道:“把那三样东西包好了。冬瓜,你立刻送回家,务必小心,不可磕了、碰了!” 安佐收了银票,找回五百两。陶荣赶紧让陶冬瓜小心翼翼送回家。虽然五万两只买下三样东西,可是拦不住心里喜欢啊! 陶荣走了,安佐这才咕哝道:“宁肯让母亲受罪,也要占尽便宜!什么玩意!” 可不就是!若等陶荣处理完母亲的事情,这边黄金书屋也该到点关门了,最后一刻的优惠机会就没了! 听到回春堂医馆有了麻烦,安佐毫不在意。他有大事要处理,处理好了就是给回春堂解围。 眼看酉时正刻,书店要关门了。安佐杵着拐棍,“笃笃”地上楼来了。 抄写台上的人立刻紧张起来。好多人大声喊道:“安掌柜,稍等片刻,我还有一段就抄完了。” 安佐举起一根拐杖,指着墙上的钟道:“这根针再走一刻钟,我们就收卷。黄金书屋开业五天酬宾活动就结束了!” 他的话仿佛是加速器,所有人都加快速度抄写起来。 施村已经抄完,但他却念念有词,不肯交卷。 一刻钟很快到了,伙计上来收卷,核对后,全部归档。 有人喜形于色:“这五天,我抄了三十几份秀才卷,算起来节省了六百多两,我知足了。不仅我能用,这些卷子还可以作为传家宝,留给子子孙孙!这可要多谢黄金书屋!” 也有人垂头丧气:“我得到消息,已经晚来了两天,直抄了十几份。可不管怎样,都要感谢黄金书屋!” 几乎所有人都有遗憾,但又十分感谢书屋。 安佐道:“这是我们东家积德行善!她说,抄过一遍,记忆深刻!她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与君共勉!” 不久,这句名言传遍天下,迷醉士子!大家都说这是将军小姐苏澜的名言名句。其实这是宋真宗赵恒《励学篇》的名句。 享誉大成的还有黄金书屋。大家这才明白黄金书屋的寓意所在! 抄卷的人走光了,施村活动了一下手脚,恋恋不舍准备起身回家。这时,安佐驾着拐杖过来道:“这位施先生,我看您已经整整抄了三天。这么大年龄,真是辛苦!” “不辛苦。”施村笑道。 “听说施先生十几年没有上场了,难道现在动了心,要上场搏一搏?”安佐翻着记录,笑问道,“不过,老先生,您这抄的,既有秀才卷,又有举人卷,看来您不是为了自己上场才来抄卷啊?” 施村一愣,道:“上场的想法是有,不过主要是来学习、赏鉴而已。” 安佐道:“那您不符合抄卷要求。对不起,请把您这几日抄的卷子退还给我们。” “为什么?”施村很诧异。 “如果是您要上场,那么,您已经是秀才了,应该抄写举人卷,为什么还要抄写秀才卷?而且,为何自证穷困?” 施村无言以对。 安佐笑道:“您今日抄写的两份秀才卷和两份举人卷,请交还我们。” 说话间,一个伙计上来,很突然也很轻巧地从施村的腋下抽走了四份卷子,跟记录对照无误,然后锁进一个柜子里。 施村懵了。 安佐继续道:“另外,前日和昨天您还分别抄了四份秀才卷和四份举人卷,分别是,”他按照记录念了出来,“没错吧,先生?我们会派两个伙计跟您回家去取。” 施村目瞪口呆。卷子他早就给了雇佣他的人。而且,他已经收了三天的抄卷费用一百两。说实在的,他并非为钱,他不缺钱,只是单纯地想来欣赏别人的答卷! “何必呢?几份卷子而已!”施村软了下来。 “而已?秀才考卷,每份二十两;举人考卷,每份一百两。不算我们刚才没收的,已经放出去了四份秀才考卷,四份举人考卷,总共价值四百八十两。您居然说,而已?”安佐盯着施村。 “还有,雇佣你的是个少年举人吧?他根本不需要这秀才卷和举人卷,可他为什么还要请先生您来抄写呢?因为他想拿去刊印,获得暴利,好断了我们的财路!而一旦出事,有你顶缸,他就可以逍遥法外!” 施村目瞪口呆,也被绕得昏头昏脑。他是个书呆子,哪里会想到这些。那人请他来,他就想,既能赚钱,又能欣赏杰作,何乐而不为?可四百八十两已经让他惊呆了,居然还有暴利?他真的没想这么多。 “他不会这么做的吧?”施村自己都不敢肯定,用的是疑问句。 “施村老先生应该明白,考卷此等机密,能够拿出来刊印买卖,这样的事情只可能是谁能做?换句话说,我们做的是皇家的买卖,这点你不会质疑吧?那么,胆敢抢皇家生意,雇佣你的人会是什么结局?你这被雇佣的人会是什么结局?你就不扪心自问吗?” 施村吓得脸色苍白,手脚颤抖,跪倒在地:“请安掌柜指点迷津,救我于水火!” 安佐叹口气道:“辛亏你今天抄的卷子被我们没收了。而雇佣你的人肯定等着你今天的考卷,前两日的卷子应该还没能及时送出去。而且此人还在隔壁医馆里!我只能提点到这里了!” 施村恍然大悟道:“我去要回来!谢谢安掌柜救命!”说完,他猛地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安佐乐不可支,示意两个伙计跟去。 书屋开张之前,安佐就提出,无论是抄写还是买卖考卷,都存在一个漏洞:几个人分别抄卷或集资买卷,不停地抄写、抄写,就会人人都有考卷,然后就没人买考卷了。可将军小姐却笑道,农家子弟读书不易,几个人分别抄卷或集资买卷,她能理解,也无所谓。怕就怕有人拿去刊印,获得暴利!对这些家伙,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一定会奉送一顶破坏皇家生意的帽子,来个杀一儆百! 安佐心情大好。小姐心慈大度,又心思缜密,真是做生意的天才! 却说陶荣离开黄金书屋,急匆匆来到回春堂医馆。只见满屋狼藉,耳朵里满是砚台、茶杯落地、开花的声音。几个陶府的婆子、丫鬟正拖出几屉子药材,一通乱踩。此举不啻于大庭广众之下砸了刚刚建起来的回春堂医馆的招牌——这不是回春堂欺负陶府,倒是陶府欺负回春堂! 回春堂医馆有几个隔断。正厅是大药房,左边是两间房间,里面分别搁置了三张病床,相当于前世的男女住院病房;右边是两间诊室,外间是别小焕的诊室,里间是欧阳氏的诊室。里间诊室还用布帘隔出一个空间,放了一张病床,相当于一个诊台。因为欧阳氏主要给妇人看诊,所以有了这个相对隐蔽的空间。 欧阳氏已经愣在那里,别小焕则把母亲护在身后。他们并不害怕。将军小姐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马喜儿就是将军小姐算准的要来的人之一。此刻她躺在诊台上,一身红色衫裙,蜷着身体,活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不过这个大虾却是鲜活的,正在指挥婆子丫鬟们打砸,还一边怒骂“庸医”、“一丘之貉”! 因为到了医馆关门的时候,病人和家属并不多,都惊恐地望着这突发的状况。 恐怕伤及无辜,别小焕果断地道:“各位对不住了,请回吧。看病不要钱,药费也全免。大家好走!” 开业五日,诊费全免,药费减半。如今药费也全免了,所以,病人和家属得了利,一窝蜂全部走了。 开业五天大酬宾,回春堂医馆声名鹊起,母子俩非常高兴。岂料,快关门时,一个中年贵妇蜷着身体,揉着肚子,在婆子和丫鬟的搀扶下来看急诊。这贵妇声称,上午吃了小碗果冰后,腹痛难忍,上吐下泻。她怀疑是小碗炖挟私报复,在她这个前知府夫人的小碗果冰里放了毒药,想要毒死她!而她来看病,就是要回春堂出具一个她中了小碗果冰的毒药的证明! 欧阳氏既吃惊又好笑。马喜儿一露面,她就认出来了。一方面惊讶将军小姐的画像真是栩栩如生,一边思忖,小碗炖是将军小姐和自己儿女们的生意,怎么可能在果冰里面下毒?而且,这三家生意同气连枝,殿州人人皆知,这马喜儿企图让回春堂医馆开具证明,岂不是存心找茬,要她自打嘴巴? 欧阳氏立刻叫来儿子别小焕。两人先后把了脉,问了病情,紧锁的眉头舒卷开来。 欧阳氏道:“夫人绝非中毒,而是吃了过多的冰冷的东西,肠胃受到刺激,这才疼痛难忍,上吐下泻。且喝我一剂暖胃药就可以病除了。” 马喜儿一愣。这医馆还真有点名堂!今天上午,她让几个仆人分别去小碗炖排队买了小碗果冰,一口气吃了四碗。真是冰凉清爽,惬意非常。不料中午时,腹痛难忍,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四肢酸软。于是受迫害狂戏精附体,怀疑是小碗炖给她下了毒药,而且越想越信。本想等陶荣回来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借着自己生病,狠敲一笔小碗炖的竹杠,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最好是弄来秘方,自己开店!可是,陶荣迟迟未归,她又腹痛难忍,只能是仓促上阵! 陶荣进来时,正好听到别小焕冷冷道:“夫人嘴巴放干净一些!若怀疑我们是庸医,是一丘之貉,不妨遍请殿州名医,你是中毒还是生冷不禁得病,自有公论!你若不肯请名医分辨,一味造谣污蔑,中伤诽谤,打砸毁坏,那我只好去府衙击鼓鸣冤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4、一夕之间三起官司 陶荣进退两难。 他当然知道,中毒和生冷不禁,无论是脉象、症状等,由表及里,绝对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且,从常理分析判断,小碗炖药膳做的是生意,不可能在自家的小碗果冰里面下毒谋害前知府夫人,犯下自掘坟墓这等低级而又致命的错误!更何况,别人吃了都没事,唯有马喜儿中毒?每天几十碗果冰,怎能做到在马喜儿的果冰里精准无误地下毒? 毫无疑问,是母亲生冷不忌,吃多了果冰才生病的! 可母亲坚持自己中了小碗果冰的毒!而别家母子坚称,她是生冷不忌引起的胃肠疾病!矛盾尖锐对立不可调和! 而且,母亲已经指挥婆子、丫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砸了回春堂医馆!这等于是青天白日造谣污蔑,中伤诽谤,而且是在人家开业之际毁坏人家的名声!此举就是断人财路,栽赃嫁祸,把事情做绝,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陶荣头痛欲裂。他觉得自己流年不利诸事不顺,甚至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走投无路! 作为儿子,他必须跟母亲站在一起,一致对外;必须维护前知府大人家的威望和名声。但是,他也不禁抱怨,他怎么有这么个不靠谱、不冷静的老娘,真是给他惹下了祸端! 要知道,别家有军营背景!说穿了,就是有将军撑腰,有知府撑腰!别家一句遍请名医来判定是非,不仅光明正大,而且立马能够自证清白!他前知府陶家没了权势,无人忌惮!而且又是理屈,蓄意污蔑、中伤诽谤、损坏财产、破坏名誉!人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唾一口,陶家真的就声名狼藉了! 他转动眼珠,琢磨着使个什么招数,既能维护母亲,又能让回春堂息了怒火。只要侥幸过了今晚,甚至只要他们母子今天顺顺利利出了回春堂,之后,黑白、是非、对错、曲直,还不是都由自己说了算! 陶荣在那里打着鬼主意企图脱身。可他一走进医馆,欧阳夫人和别小焕就认出他来了。 开业之前,将军小姐就说,在殿州做生意,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一些魑魅魍魉。将军小姐的那些画像他们认得清清楚楚。小鬼姓甚名谁,有什么背景,可能出什么招数,他的七寸在哪,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对付。将军小姐可是出了不少妙招。 当下,看见陶荣的眼珠咕噜噜乱转,别小焕冷笑道:“陶公子,我回春堂的名声不容污蔑!现在,我们给你们三条路,要么连夜遍请殿州名医,公证公断,还我们一个清白;要么你们现在就摆酒认错,赔偿损失,跪拜道歉,张贴悔书……” 马喜儿不容别小焕说完,立刻歇斯底里叫嚷起来:“庸医!此等医馆,我便砸了,你又能如何?” 陶荣听了别小焕“摆酒认错,赔偿损失,跪拜道歉,张贴悔书”的话,不禁怒火中烧。可他近日得到陶敏的提点,就尽力压制火气道:“别小郎中息怒!我母亲生病,内心焦躁,再加上天气炎热,奴才撺掇,不免失了分寸,万望公子和夫人原谅!现下天晚,不妨关了铺面,大家好好休息!”说着,走到诊台边准备背起马喜儿要走! 别小焕气笑了。自己提出来的几点,陶荣一样不遵,就想蒙混过关?!这是打量着,翻过今天这一篇,来日就能疯狂反扑!到时,回春堂有理也说不清楚!如此,回春堂这医馆就不用开了!而且小碗炖也落下了下毒谋害前知府夫人的罪名! 别小焕当即笑道:“陶公子,既然我给的两条路你都不肯走,那就走第三条路!”说着,他冲着徒弟元灵叫道,“元灵,让伙计们关门抓狗,瓮中捉鳖!今天来捣乱破坏的人,无论主仆、男女,一个也休想逃脱!还有,你立刻派人到府衙击鼓鸣冤,我回春堂状告前知府公子陶荣,纵母行凶,诽谤中伤、打砸损坏,毁坏名声!我们回春堂不要赔偿,不要道歉,只求知府大人秉公执法,南监囚人,褫夺功名!” 此话仿若千钧之棒,砸得陶荣和马喜儿措手不及,心慌意乱!万万没想到,回春堂绕过马喜儿,直接状告陶荣!说实话,他们最怕的就是陶荣被抓进南监,褫夺功名!而别小焕告的这些内容一旦坐实,知府刘希是非常乐意把陶荣身上的功名都给剥夺了的!马喜儿和陶荣也清楚明白,这些罪名足够褫夺陶荣的功名了! 元灵应声而去。 马喜儿还想叫嚷,被陶荣眼神制止。马喜儿气急败坏,又歪倒在诊台上。陶荣苦笑道:“别小郎中,有话好说!我母亲即使有失礼之处,但绝对不是我纵容、包庇!便是上了公堂,我也可以自证清白!” 将军小姐说的不错,陶荣是个硬茬子!别小焕冷笑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公堂上见!你去跟府台大人砌词狡辩吧!” 正在这时,元灵转身回来道:“夫人,公子,小姐来了,还有好些伙计……” 元灵身后,别小婉气冲冲地带着几个伙计闯了进来。她暴跳如雷道:“前知府夫人和公子吃屎了吧?污蔑我们小碗炖下毒谋害?走,我们现在就去知府大堂分辨个清楚明白!”说罢,别小婉上前一把薅住诊台上马喜儿的头发,“嗵”地一声将马喜儿从诊台上拖拽到地上! 听说马喜儿和陶荣污蔑诽谤小碗炖下毒谋害,还逼迫母亲和哥哥自打嘴巴,出具证明,别小婉早就气炸了肺!她本是南阳乡间女孩,自幼跟随母亲、兄长上山采药,下田干活,练就了一身气力;而且眼里容不得沙,火炭儿性子,岂容别人污蔑诽谤?于是堵住马喜儿和陶荣讨要说法。 马喜儿猝不及防被揪下诊台,还在挣扎叫骂:“竟敢揪打老娘?来人啊,打不死你个小蹄子……” 别小婉气得目眦尽裂,随手操起诊台上的一个尺来长、六寸来宽、四寸来高的瓷药枕,“呼”地一声迎面向马喜儿砸去! 马喜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抱住头,浑身筛糠着倒下。这药枕只要砸中马喜儿,她的脑袋立马就要开瓢!别小焕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小婉的手腕,轻轻一点,夺了过去。 陶荣看了,心里不禁掀起惊涛骇浪。别小婉火炭儿烈性子;别小焕身上又藏了功夫,这兄妹俩竟然都是不好惹、不能惹的人! 陶荣的心里也一阵惋惜。若是这瓷药枕砸中了母亲,今天自己就可以反败为胜了!可惜了! 什么人啊,竟然盼着自己的老娘脑袋开瓢! 别小婉被元灵和几个伙计架走,兀自还在叫骂:“不要让我见到陶家的牛鬼蛇神,本小姐见一次打一次!见一个打一个!” 马喜儿吓得抱头痛哭,浑身颤抖。她是真的怕了别小婉!之后,终其一生,只要听到别小婉的大名,或是见到她本人,她都会心脏撕裂般痛,脚杆打晃晃!从此也不能再见瓷药枕一眼。晕! 陶荣赶紧让婆子、丫鬟搀扶着马喜儿,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那些婆子、丫鬟们也吓得巴不得逃出生天。可有个婆子惊慌地喊道:“门被关了……” 陶荣正要喝骂,突然,迎面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还塞给他一百两银票,哆嗦着道:“公子,求您赶快将雇佣我抄的考卷还给我,我要还给黄金书屋!您给的一百两抄写费用,我还给您!您刊印考卷,图谋暴利,坏了天家生意,那是要杀头的,不要拉我做垫背!” 陶荣正在跟别小焕打擂台呢,哪知道杀出个施村,直接一棒子打到他的七寸!顿时脸色惨白,手忙脚乱起来!他身子晃了晃,压低嗓门一个劲道:“施先生,我们待会儿回家再谈……” 施村着急得嚎啕大哭:“陶公子,求您放了我,放了我全家!我今天抄的考卷已经被黄金书屋收缴,您把其他考卷还给我!” 黄金书屋两个伙计也上前道:“请陶公子立刻交出考卷!不然,我们公堂上见!” 一直没有做声的欧阳夫人冷笑一声道:“恭喜陶公子,一夕之间,你惹下三起官司,而且都是人证物证俱全!别说褫夺举人功名,你便是状元郎,皇上也会扒了你的皮!” 陶荣早就石化了。就连马喜儿也吓得魂飞魄散! 母子俩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酉时末,夕阳斜照,晚风清凉。殿州府城的男女老少,又扛过了一个暑热伏天的煎熬,纷纷三三两两地出来纳凉。他们摇着蒲扇,吃着瓜果,聊着家长里短,一派祥和。突然间,刚刚开业不久的回春堂医馆方向传来阵阵鞭炮声! 有人向医馆跑去,也有人从医馆向四处奔散。来来去去,消息也源源不断传遍了殿州。 原来,是前知府陶敏的夫人马喜儿和儿子陶荣正在回春堂医馆、黄金书屋和小碗炖药膳店铺面前,燃放鞭炮,摆酒认错,赔偿损失,跪拜道歉,张贴悔书! 有知情人士说,马喜儿今天上午一口气吃了四碗小碗果冰,之后肠胃不适,腹痛难忍,上吐下泻。明明是自己贪吃,却偏要诬陷小碗果冰给她这位前知府夫人下毒谋害!还要回春堂开具证明,是小碗炖下毒谋害!——大家纷纷议论,前知府家是真有钱啊,居然一口气吃下四碗小碗果冰!那可是四两银子!彼时殿州,八文可以买一斤粗粮,四两银子就是五百斤粮食!掺上瓜菜,够寻常百姓家吃一年!还有,小炖碗别小婉掌柜是回春堂医馆欧阳夫人的女儿,别小焕郎中的嫡亲妹子,让母亲和兄长证明女儿、妹子下毒谋害人命,这不是蓄意诽谤、胡搅蛮缠,又是什么?这马喜儿和她儿子陶荣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又有知情人士说,马喜儿、陶荣母子纵容婆子、丫鬟将回春堂医馆砸了个稀巴烂!——大家纷纷道,回春堂医馆的当家人,那可是殿州军营出了名的别军医!他德高望重,医术精湛!倭案时,他废寝忘食,救治了好些殿州民众,深受百姓爱戴!他的夫人和儿子,千里迢迢来殿州开办医馆,开业期间五天不收诊金,还医术高明,母亲破了“浣花”绸缎庄老板娘给两任儿媳下绝育药的案子;儿子也给府城林老乡绅的八岁长孙,打下了藏于体内一年多的寄生虫,救了孩子一命!这样的医馆,岂容陶家母子血口翻张,蓄意污蔑,诽谤中伤,损坏财产? 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别家母子请来了六位殿州名医,齐齐来给马喜儿把脉,可那婆娘躲躲闪闪不肯伸手,不料小碗炖的别小婉掌柜往那儿一站,马喜儿立马乖乖伸出了手!把脉的结果自然是马喜儿贪吃果冰,造成肠胃不适,腹痛难忍,上吐下泻!——大家纷纷道,回春堂总算沉冤得雪!也有人嘲笑,这么贪吃,怎么不去吃屎?! 还有人说,陶家分别在回春堂医馆、小碗炖药膳和黄金书屋燃放了鞭炮,摆上了赔罪宴席,母子二人磕头作揖,跪拜道前,赔偿了好几千两损失!而且,那陶家公子还写下了悔过书,分别张贴在回春堂医馆、小碗炖药膳和黄金书屋门口——大家不由惊叹,打砸医馆,破坏名誉,赔偿几千两,真是得不偿失!还有人道,其实,马喜儿和陶荣找小碗炖的麻烦,污蔑中伤,其实是看见人家生意火爆红了眼,企图敲诈勒索,夺人秘方,取而代之! 有人不解地问,陶家母子和医馆、小碗炖结了梁子,又关黄金书屋什么事?有人就悄悄道,其实,跟黄金书屋比起来,陶家跟医馆、小碗炖的矛盾还是小问题,陶荣在黄金书屋犯的事,那才是杀头的大事!因为陶荣居然雇佣枪手,抄录考卷,私自刊印,谋取暴利!要知道,这可是天家的买卖!陶荣不怕死,竟然抢天家生意!黄金书屋还带着人直接抄了陶家,抄走了秀才卷和举人卷共计八份,价值四百八十两,人赃并获——一些抄卷的穷苦童生和秀才,纷纷到黄金书屋,坦白心迹,绝对不会做私下刊印、谋取暴利的事情!安佐掌柜安抚道,东家小姐已经说了,贫苦读书人抄卷,或赠同道,或留作传家宝,她坚决支持!而且之后,每月十五日,黄金书屋依然对外开放抄卷,分文不取,欢迎殿州及其周边士子踊跃前来抄卷!只盼望殿州能多出一些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等国家栋梁之才! 最后,人们还纷纷夸赞,回春堂母子二人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居然跟其他六位名医一起,给马喜儿斟酌着开了一张治病良方,还抓了五服,且分文未取! 直到戌时末,马喜儿、陶荣母子和一干婆子、丫鬟才精疲力竭、灰心丧气地回到琵琶巷陶府。马喜儿和陶荣怒气冲冲,铁青着脸,那些仆人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生怕一言不合,惹恼了这两个主子,点着了这一对炮仗,将他们送上了西天! 马喜儿和陶荣,一个吃不下饭,一个不想吃饭。 马喜儿喝了药,睡下了。 陶荣也嘱咐陶东打包行李,明天就回书院。他丢尽了脸,只想逃避! 母子俩刚刚躺下,陶府的大门忽然被“砰砰”敲响。仆人开门一看,竟然是小姐陶玉从堆福回来了。她只带了两个丫鬟陶西、陶北,还有一个驾车的马夫。 仆人看见陶玉,很是惊讶,这么晚连夜回家,是有什么急事吗? 厨娘赶紧给小姐做起饭食。陶敏是西凤道人,喜欢面食,所以,这一家都喜欢面食。 陶玉的胃口极好,吃了一大盆面条还不够,又吃了一大盆。这么大的饭量、这么好的食欲着实让人吃惊。 等陶玉吃饱喝足,起身准备去睡觉时,几个服侍的婆子、媳妇更是惊诧!望着陶玉的背影,她们恍然大悟,又不敢相信,都吓得捂住嘴巴,不敢出声。莫说身怀六甲,便是哪家女儿是否处女,她们都分辨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陶玉显怀了! 陶玉带着丫鬟回到房间,嘻嘻哈哈地道:“听阎满说,那小碗果冰非常美味,明日我们要去大吃一顿!” 阎满是阎村里正阎开的儿子,是个英俊有趣的小伙,也是陶玉床上宾客之中,她最喜欢的一个。不过,他去年已经娶亲。老婆叫小茶,是十里八村最漂亮、最能干的小媳妇,还怀了几个月的身孕。 阎满昨日和父亲阎开到府城送货,父子俩下狠心买了一碗果冰吃了。回家后,赞不绝口,把陶玉馋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她当即决定,连夜赶回府城,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吃小碗果冰! 话未说完,她忽然觉得肚子动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特别,非常奇怪的感觉。最近经常发生,而且渐渐由少增多,由弱增强。但她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在意。今晚也是。她想,可能是刚刚吃了两大盆面条的原因。一定是的! 就在陶玉吃饭、胎动、睡觉的时候,甄琥和高健也回到了小碗炖楼上的小书房。他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叙说一路骑马跟随陶玉的马车,回到府城琵琶巷陶府的经过。 小书房里除了苏澜,还有甘甜和杀四。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兄弟则在外面站岗放哨。 苏澜好奇道:“深更半夜的,你们是怎么进的城?” 高健道:“那陶玉跟守城的府兵歪缠,说是得了急病,命在旦夕,要进城看病。府兵被缠不过,这才开了个门缝。我们跟着也随后挤了进来。府兵还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苏澜愕然。殿州城门可以这样随便开启吗? “过去有这样开启城门的先例。”甄琥看苏澜疑惑,解释道:“小姐,我现在是越来越紧张了。陶玉自己傻不愣登,可是阎村的老娘们开始窃窃私语,瞒不了几天!” 高健道:“有人跟里正开玩笑,说他快要抱孙子了。他还以为是媳妇小茶怀的孙子呢。” 苏澜算算日期,叹口气道:“快五个月了,瞒不住了。” 甘甜讥笑道:“现在打胎,那就是一尸两命!” 杀四道:“如果陶敏、马喜儿和陶荣宁可弄死陶玉,也要隐瞒这个丑闻怎么办?” “怎么办?就是抢走陶玉也要确保胎儿顺利生下!”苏澜眼光一闪,“当然,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我们不能让陶家人好过,必须让他们担惊受怕,惊恐不安!当然,若是有人……” 几个人开始密谋。到半夜时,已经制定了好几套方案。 六月三十日,直到巳时,马喜儿才醒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疲累过度,还是因为回春堂的药起了作用,总之,马喜儿这一夜黑甜,既不肚疼,也不拉稀放炮,竟然睡了一个好觉。 醒来时,婆子陶红、陶绿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最后,陶红说了:“公子一大早来请安,看夫人睡得安稳,就说不要打扰,他回书院了!” 马喜儿有些不快。自己身体还没大好,陶荣理应侍候汤药,可他竟然丢下自己,径直回了书院。但她想到自己差点给儿子惹下塌天大祸,又有些愧对儿子。她惴惴不安,假若陶荣真的被褫夺了功名,陶敏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陶绿看了一眼陶红,嗫嚅道:“夫人,小姐昨日半夜回到府上。今日一大早就出去散心去了。” “喔,玉儿回来了!”马喜儿的冰块脸有了笑容。 陶绿道:“奴婢提醒小姐早些回来,不要中暑了!” 马喜儿一扫昨日的怒气和霉气,嘱咐道:“玉儿在堆福吃苦了。吩咐厨房,今日弄些小姐爱吃的菜。我们也炖个竹荪老鸭汤!可惜了,我们府里的大厨就是炖不出小碗炖的口味!这秘方到底有什么讲究……” 陶红、陶绿答应着退下。两人不吭声,心里却翻江倒海:老天被陶玉戳破了一个大窟窿,夫人居然还在惦记着小碗炖的秘方!这心可真大啊! 一大早,邱梅在茅厕屋基的石头缝里藏好了从苏澜那里“贪墨”的二十两银票和陶荣给的一百两银票。里面之前就有两颗半钱的银疙瘩,那是黄莘偷摸给的。 邱梅穿上一件月白色半旧衣衫,戴了一根素银钗,去跟黄莘和黎氏请安:“昨日你们先走了,陶公子说,秘方还得继续弄,弄到手了,之前答应的银子还会给的。他还派我今日再去找将军小姐!” 黄莘和黎氏立马笑逐颜开。黄莘一迭声地道:“那好!你快些去!” 黎氏却道:“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你可别贪墨了银子!” 邱梅觉得好笑,但她不动声色地道:“夫人,您能跟我一起去那就太好了。最好是,您认识将军小姐后,您就直接找她去要秘方,我就再也不去了!” 黎氏忙不迭地道:“好,好,亏得你有自知之明!但凡我认识了将军小姐,我就直接找她要秘方,也不用麻烦你了!” 黎氏老糊涂了,可黄莘精着呢:“我看你是疯魔了!你去找将军小姐要秘方?你是想死得快一些?还是想死得难看一些?”说着努着嘴让邱梅出去,自己则和黎氏吵翻了天。 邱梅出了黄记海货店,向小碗炖走去。她有些犹豫不决,忐忑不安。毕竟,自己偷窃小炖碗被那个叫杀四的男人当场捉拿,还被他威胁!不过,邱梅也无所谓。既然小姐已经拿到她的痛脚,无非是再给她一耳光!以前又不是没被打过!她不在乎!世上没有她在乎的东西了,除了那个翩翩佳少年! 走在街上,邱梅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有很多人健步如飞地往小碗炖那边飞跑。 邱梅知道,小碗果冰很俏,但是也不至于一大早就有那么多人赶着去买小碗果冰吧? 但是,人们的议论声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天啊,前知府夫人马喜儿和公子陶荣居然一夕之间惹下了三起官司!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5、投名状 邱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加快步伐,向小碗炖跑去。只见这里人山人海,议论纷纷。有人指点着店铺门口那张署名陶荣的悔过书,读了起来。 邱梅还是不敢相信,又绕到小碗炖旁边,看到黄金书屋和回春堂医馆门前,人们也是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在高声朗读,更多的人则在旁边嬉笑怒骂! 邱梅瞠目结舌,脑子却在翻江倒海。她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陶荣也不是可以栖身、投靠之人!如今他已是声名狼藉、自顾不暇,不可能来庇佑、保护自己!希望通过陶荣来改善处境,改变命运,简直是痴人说梦! 邱梅垂头丧气,转身离开。没有陶荣的支持和护佑,跟将军小姐虚与委蛇,套取秘方,也就没了意义! 邱梅忽然悲从中来,愤懑不已。前一刻,陶荣还是帮助她改变命运的救星,此刻,她却对他深恶痛绝! 是的,她邱梅已经认命了。父亲革职,成为犯官罪人,之后又瘫痪在床,成为行尸走肉,还撕下慈父的虚伪嘴脸,为了六十两银子,居然将她卖给六十多岁的老商人为小妾!母亲也是早死早脱身,去了极乐世界!她从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猝然跌落尘埃,贫穷也好,做妾也罢,短短数月,她已经是安贫守道,逆来顺受,麻木不仁,心如死水,预备得过且过,了此残生! 千不该万不该,陶荣这个挨千刀的,居然来招惹她,撩拨她,引诱她、鼓动她! 在父亲的床榻前见面后,陶荣就口口声声要拯救她于尘埃,要助她脱离苦海,只要她为他办事,他就让她过上富足、自由、幸福、快乐的生活! 尤其是,陶荣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不停地诱惑她,鼓动她,难道你这一辈子大好年华,就甘愿浪费在一个棺材瓢子老僵尸的床上吗?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个翩翩美少年,俊俏好儿郎? 这些诱惑、鼓动的言辞仿佛重锤敲击着她的心灵!是的,如果父亲没有犯事,她还是官家小姐,还有可能成为县令嫡女,还可以有望成为知府的儿媳,未来的状元夫人!然而,她是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她本来绝望了,认命了,屈服了!都怪陶荣,点燃了她的蠢蠢欲望,激发了她的勃勃野心,却再一次残酷无情地粉碎了她的美梦!自己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绝望就多么令人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美梦破碎,再次输给命运,她怎能不恨!怎能甘心! 是的,她好比孤魂野鬼,跌入地狱深渊,是陶荣扔给她一根麻绳,她拼命地往上爬呀爬,眼看就看到了人间曙光,可陶荣却抽刀砍断了麻绳,毁灭了她的希望!她即将再次坠入深渊,而且永无出头之日!她不甘,不愤,她必须抓住一切可以自救的东西,哪怕是根稻草,她都要垂死挣扎一番! “啧啧,这不是邱小姐吗?肤白貌美、圆润丰盈的官家小姐,怎么变成了这么个黄皮寡瘦、憔悴衰老、潦倒不堪的样子?看你这身打扮,不是个受气小媳妇,就是可买可卖的妾室?”忽然,有个女人口不择言,无情地奚落着,嘲讽着她。 邱梅抬起头来。只见三个女人迎面而来,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们恰好挡住了初升的阳光,好似神仙一般,披着光怪陆离的霞帔,漂浮在斑斓多彩的奇幻世界里。 邱梅久久地看着陶玉和她的两个丫鬟,灵魂恍然抽离。凭什么,陶玉可以活得这么自由自在、潇洒自如?而她,却如草芥蝼蚁,任人宰割践踏?不由得浊气上头,戾气满胸。 不过,邱梅马上就目瞪口呆,惊诧不已。之前身材纤细、风摆杨柳的陶玉怎么变成了一个白皙圆滚、丰乳肥臀的“妇人”?陶玉怀孕了,而且已经显怀!不过,邱梅很诧异,因为陶玉还是姑娘打扮!这不应该呀! 看着陶玉,邱梅满脸疑云。她仔细回忆,没听说陶玉已经出嫁,甚至有次还听陶荣念叨,陶敏夫妇要将陶玉送回京城,进宫选妃! 可是,这陶玉明显就是大腹便便,身怀六甲!进什么宫?选什么妃? 邱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快,她面色忽然大变,心里不由得惊涛骇浪:难道,陶玉是珠胎暗结,未婚先孕?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特大丑闻! 转瞬间,邱梅镇静下来,她决定求证一下自己的疑惑。 邱梅低下头道:“我命运多舛,没能嫁到好人家。跟陶小姐没法比,您一定能得嫁高门!” 陶玉看着邱梅,心情无比畅快:“那是!你父亲是犯官罪人,你在殿州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她得意洋洋地道,“我就不一样了,马上就要进宫选妃了!” 邱梅笑了。也许,这是老天可怜自己,给自己送来一份大礼,给了自己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来改变自己命运?陶玉,就是救命的稻草? 她不愿意放弃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可不想暴殄天物! 可是,陶家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自己发现了陶家这样一个惊天秘密,特大丑闻,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凭着一己之力,要想在刀尖上跳舞,还要浑水摸鱼,从容进退,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忽然,她的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一个身影不停地闪耀!对呀,我做不到,将军小姐可以啊! 邱梅微笑着望着陶玉,脑海不停都翻卷。几息之间,她就打定了主意。 “陶小姐这是准备去哪里啊?”邱梅镇定下来,温言道。 陶玉咂着嘴:“听说小碗炖的小碗果冰很好吃,我们准备去大吃一顿!” 邱梅一怔。昨日你老娘就是因为贪吃小碗果冰,吃出了塌天大祸! 邱梅眼珠一转,笑道:“我看陶小姐今天肯定吃不成了。” 陶玉马上变脸道:“你的意思是我吃不起小碗果冰?” 陶西、陶北也咋咋呼呼地道:“你自己吃不起,难道我们小姐也吃不起吗?” “陶小姐误会了!”邱梅故作惊讶道,“你们不知道吗?听说小碗炖不做你们陶家的生意!” “什么?”陶玉勃然大怒,“难道我们陶家的银子不是银子?” 邱梅道:“陶小姐千万不要生气!”根据悔过书的内容,她仔细斟酌、删减着说了情况。 陶玉又惊又怒:“邱梅,你如此诋毁我陶家,居心何在?” 两个丫鬟甚至要扑上来打邱梅。 “你若不信,让丫鬟去看看悔过书。”邱梅道。 陶西、陶北嗔道:“我们去也没用啊,我们又不识字!” 邱梅把陶玉拉倒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不识字没关系,有人在那里念悔过书呢!” 陶西和陶北将信将疑地走了。 不一会儿,她们俩回来,脸色苍白,满眼惊慌:“小姐,我们在几个店铺前都看了一下,听到了公子的悔过书,还真是……” 陶玉羞愤交加:“不是别人胡编乱造,造谣诽谤?” 陶西啜泣道,“听说昨晚,夫人和公子放鞭摆酒、赔礼道歉,还赔偿了不少银钱!” 陶北更是满脸惊惧:“我们还听说,昨天公子差点被抓到南监,褫夺了功名!” “这又是为什么?”陶玉惊惧交加。 关于这一点,邱梅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陶荣想刊印黄金书屋的考卷,可这是抢了天家的生意,触犯了天威! 邱梅正好想去给苏澜送信递话,听听她的计策部署,于是施下缓兵之计,道:“陶小姐,我认识黄金书屋的一个伙计,要不,我去帮你打听一下?” “快去快回!”陶玉恓惶不安地道。 “那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千万不可去那人多热闹的地方,被人认出来那就糟了!”说罢,邱梅转身而去。 巷子的高墙上,覃龙吩咐了覃虎几句,然后纵身掠过高墙,往小碗炖方向而去。他的身影投在高墙之上,好似苍鹰在翱翔。 覃虎则紧紧地趴在高墙上,看着下面巷子里,陶玉带着两个丫鬟,躲在背阴处,神不守舍地转着圈子。他们兄弟早上刚刚接了夏松、夏柏兄弟的班,一路跟随着陶玉。 覃龙赶在邱梅之前进了小碗炖。 听了覃龙的简要叙述,苏澜对甄琥、高健、甘甜和杀四道:“我需要的人,老天送来了!”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议论了一番。 邱梅径直上了二楼小书房。一进来,邱梅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小姐责罚!都是陶荣逼我干的。” 这么乖?“看中我的小炖碗,还看中了秘方?”苏澜拿起桌子上的小碗果冰递给邱梅:“起来吧,吃一碗果冰静静心!” 咦,将军小姐不但没有揍她,还请她吃小碗果冰! 邱梅尝了一口,立刻眼放异彩。这小碗果冰绝对不是陶荣和他母亲说的那般,只是简单的水果加上冰碴而已!滋味绝美,秘方绝不简单! 苏澜笑道:“陶荣一辈子也学不了小炖碗和小碗炖的秘方!”她指着小炖碗碗口上的青花点道,“这些青花点实际上是一种奇妙的文字,叫摩斯密码。意思是,老娘的碗,谁动谁死!” 邱梅全身紧张得硬似铁:“对不起,是我欠你的!”她咬着嘴唇道,“不过,我送你一个绝密的消息!陶玉未婚先孕,珠胎暗结!” 苏澜惊讶地望着邱梅,道:“这可真是一个惊天秘密!不过,你为什么告诉我?这算是纳投名状吗?” 邱梅忽然间脸上火烫,羞愤难当,只好嗫嚅着道:“我这是诚心诚意赔礼道歉。” 苏澜点头道:“很好。不过,如果说是赔礼道歉,或者说是纳投名状,还缺点什么!”她笑道,“难道不是吗?要不了多久,纸包不住火,殿州人人皆知,前知府陶敏的女儿陶玉的丑闻!所以,怀孕不是秘密,是谁让她怀孕了,那才是秘密!你说呢?” 邱梅心有所动,却极力掩饰:“不好意思,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苏澜道:“万事开头难!我不会让你白做的!”她笑道,“陶玉怀孕了,这个消息价值千两!”她竖起一根手指,甘甜马上双手奉上一沓银票。苏澜递给邱梅道,“下一步,陶玉身怀鬼胎,是谁下得种?价值五千两!让陶玉顺顺利利生下胎儿,并且交给我,价值二万两!你干不干?” 邱梅瞠目结舌。有一瞬间,她怀疑苏澜早就知道陶玉身怀六甲,只等着她来自投罗网!但是,她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没人花巨资去收买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 邱梅没有丝毫犹豫,道:“孩子是谁的,我可以去打听。但是,让她顺利生下胎儿,并且交给你,这个很难!” “所以值钱啊!”苏澜笑道,“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完全能够胜任!不过,我要确凿的证据。比如,孩子的爹是谁,不能由你胡说,得有过硬的证据!还有,孩子必须是陶玉生的,不能李代桃僵!” 邱梅有点尴尬,又有些惴惴不安。刚才有一瞬间,她的脑海里跳出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苏澜笑道:“别紧张。今天,你可以向我纳投名状,获得千两银票!同样,你也可以向陶荣纳投名状!” 邱梅手足无措地望着苏澜,不知她意欲何为。忽然笑道:“为什么选中了我?” 苏澜惊讶地笑了:“我选中了你?邱小姐可别忘记了,是谁向我纳了投名状!” 邱梅感觉嗓子冒烟,只能一声不吭。 苏澜笑道:“你错了,不是我选中了你,而是因为你撞了大运,碰巧看到了陶玉身怀六甲,一头闯进了网中!因为你穷困潦倒急需要钱!因为你身落尘埃心比天高,不甘心给人做妾!还因为你有能力,可以首鼠两端,左右逢源!” 邱梅沉吟半天道:“你的理由很充分。不过,我很危险!我了解陶家,我知道他们家的惊天丑闻,他们会杀我灭口!” 苏澜眼皮一撩,嘴角微微上翘:“确实,你有被灭口的危险。你可以不干,我不强求。但是,你今日与陶玉不期而遇,相谈甚欢,你已经知道了她的惊天丑闻!你以为陶家会放过你吗?” 邱梅的嗓子火燎般疼痛。的确,苏澜说的对。 “左右是死,你没得选!”苏澜冷冷地道,“照我说的做,说不定能够趟出一条血路!” 本来就是来向苏澜投诚的,邱梅心动了。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也可以说是她心甘情愿。火中取栗,险中求胜,不啻为一条生路。 “还有,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你不觉得很刺激吗?你不是很喜欢吗?”苏澜道,“再说,你还可以赚钱,赚很多钱!你既可以赚我的钱,还可以赚陶家的钱!难道不是吗?” 邱梅想了想道:“那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那是自然!”苏澜道,“但是,丑话说在前面,要想活命,必须听我的!如果你任性妄为,那我不能保证!” 邱梅道:“一言为定。不过,我还有两个要求。” “说!” “我要离开黄家,不再做黄老板的小妾!”邱梅咬着牙道。 “这个简单!陶荣肯定已经答应了你,他会帮你办到的。”苏澜笑道,“陶荣不会让这个惊天丑闻从你的嘴里传出去,他会帮你处理的!” 邱梅忽然慌张起来:“如果陶荣、马喜儿现在就要杀我灭口,怎么办?” 苏澜不禁感叹,这邱梅还真是难缠啊:“这个简单,你可以留书以备不测……”她在邱梅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邱梅先是恍然,过后不由佩服得直点头。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见见刘奇公子……” 话未说完,苏澜断然喝道:“要干就听话;不干就拉倒!”苏澜冷冷地道,“我已经说了,如果你任性妄为,我自然不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真是乖乖女啊,没有半句提到她瘫痪在床的父亲邱峰,倒是痴心妄想着一个宛如神仙、高不可攀的人! 邱梅屈服了:“那我该怎么做?” 苏澜冷然道:“服从命令听指挥!这是你首先必须要做到的!” “是。然后呢?”邱梅问道。 苏澜真的很佩服邱梅,够聪明!“我已经说了,找到孩子爹,五千两!千方百计让陶玉的胎儿活着落地!交给我,我给你二万两!当然,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孩子爹,却能够把孩子给了我,我照样给你二万五千两!” 邱梅暗暗欣喜。就是说,不用找孩子爹,也能得到找到孩子爹的那份钱! 邱梅虽然聪明,但还是没有参透玄机。苏澜这是用寻找孩子爹来迷惑她,一则,大姑娘怀孕,难道不应该找孩子爹负责吗?不找,反常即为妖!找,更顺乎逻辑!但是,这个孩子爹又可以不找,显得孩子更重要,让邱梅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孩子的身上。而且,这个孩子爹不是我不找,而是你无能,找不到而已! “陶玉惹下塌天大祸,难道陶敏夫妻不会让她堕胎吗?”邱梅道,“什么样的理由能够打动他们,留下孩子?” 苏澜笑道:“理由多得很,看你怎么说!顺手拈来,我看,至少有这么六条!比如,首先你要用亲情打动,此时堕胎,月份太大,恐怕丢了陶玉的卿卿小命!马喜儿就会摘了心肝宝贝,白发人送黑发人!其次,激发他们内心深处一点点善念,佛法慈悲,小命也是命,不可逆天!不妨生下孩子,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再次,你可以让陶玉苦苦哀求,她的求生欲望强烈,一定会拼命求生的!” 邱梅细细琢磨,道,“这些理由可以打动他们,但是不足以说服他们!还有三条呢?” 苏澜一乐,继续道:“第四,你还可以对马喜儿、陶荣说,此事最好不要惊动陶敏,不然,他一旦发怒,不利养病,只怕身体会更糟。” “身体更糟?什么意思?”邱梅本能地抓到了重点。 “听说陶敏被人打得全身骨折,不能动弹。”苏澜笑道,“若是陶荣追问你怎么知道陶敏病了,你怎么回答?” 邱梅想想,道:“堆福有些酒楼到黄记海货店进货,纷传陶敏大人已经几个月没有上衙,生了重病,卧床休息。” “聪明!”苏澜赞道。 邱梅道:“若陶敏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被蒙在鼓里,这便可事半功倍!” 苏澜道:“我还可以教你一个乖!你可以提醒马喜儿,陶敏一旦得知,一定会雷霆震怒,怪罪马喜儿教女无方,可能还会因此休了马喜儿!到时,不光女儿性命堪忧,马喜儿这夫人地位也铁定不保!而陶荣将来蟾宫折桂、功成名就带来的荣耀,她全部享受不到!而且,一旦她被休,陶敏一定会再娶夫人,或者将小妾扶正,那么将来陶荣傲立朝堂所挣来的诰命,一定会落在别的女人身上!” 邱梅兴奋地叫道:“真是妙计!”她忽然凝神思索,道:“小姐,陶玉离生产还有四、五个月,而陶敏的身体肯定会慢慢康复,这件事情很难瞒住陶敏,到时,陶敏一怒之下,只怕会杀了陶玉,那孩子也会胎死腹中!” 苏澜看着邱梅,一阵叹息,聪明,但不忠诚,可惜了!“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六条计谋!”苏澜成竹在胸,道,“陶敏和马喜儿有三男一女,他们最看重的是谁?或者说,他们把毕生希望放在谁的身上?” 邱梅道:“当然是陶荣和陶玉。他们心心念念要将陶玉送到宫中选妃,可惜如今这条路算是被彻底堵上了。那么陶荣就是他们的全部希望!他们肯定希望陶荣能鱼跃龙门,叱咤朝堂!” “那我问你,陶玉和陶荣是什么关系?” “双胞胎啊,而且是龙凤胎!” “这就对了!”苏澜道,“普天之下,冥冥之中,为什么他们俩会是双胞兄妹?那是因为上天注定!他们祸福相依,相生相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比如,他们家那对孪生兄弟,正因为是双胞胎,才在殿州南监做了一对难兄难弟,不是因为别的,这都是命中注定!据此,一旦陶玉有个闪失,或者命丧黄泉,上天一定会将报应反噬到陶荣的身上!到时,恐怕不是如那难兄难弟那样坐坐南监那么简单,怕只怕恐怕仕途不顺,或生命堪忧!” 邱梅喜形于色,可是马上又面有戚色,道:“我们在这里说的很好,只怕,我这几条还没有说出来,他们母子就会杀我灭口了!” “这又说回来了,还是投名状的问题!”苏澜笑道,“你可以再纳两个投名状!你可以给我留一封信,就说知道陶敏家的小姐陶玉未婚怀孕的惊天丑闻,恐怕被杀人灭口,特留此信于此。当然,在陶家面前,你绝对不能说出,信件在我这里,只能说一个乌有亲戚或朋友。你想,让将军家拿到了信件,你会死得更快更惨!当然,我会告诉你一个小碗炖的秘密,你拿去给陶荣纳投名状。你可以告诉他,我嘱咐伙计时,无意中泄露,小碗炖里由种调料,名叫鸡精!”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6、狠角色 苏澜将邱梅签名、按印的亲笔信收入袖中。 邱梅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将军小姐侃侃而谈,考虑周详,尤其是自己的这封信,等于是扼住了陶家的咽喉,也给她留了一条生路!怎么看也不像是将军小姐临时起意、随口之言!怎么感觉,苏澜是在等着她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然而,事已至此,邱梅已经没了退路! 邱梅眼珠一转:“做戏要做足。我告诉陶荣,您有一个手下被我悄悄收买了。通过他,我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您的消息。” 如此,邱梅的话,陶荣才会采信。邱梅还可以据此向陶荣索要“活动经费”!此外,源源不断得到消息,足以吊足陶家母子的胃口,不会随意杀她灭口! 苏澜哈哈大笑:“真是自保的好主意!你可以告诉陶荣,杀四不是小钱可以收买的!打动他的是他那毫无原则的同情心!”苏澜恰好需要一个接头之人。杀四的武功和江湖经验足够他应对变幻莫测的局势,从而化险为夷。当然,苏澜也不会让他孤军奋战。“为了做足做像,以后,我就派杀四跟你联系。” 邱梅本能地一缩脖子。 甘甜想笑,又拼命忍住。 门外的杀四听了这些话,脸都乌了。什么?杀四不是小钱可以收买的?! 邱梅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地离开了。 甘甜望着她的背影,愤愤地道:“小姐,这个邱梅很狡猾!” “是只狐狸,而且越来越奸猾!” 甘甜不屑道:“残花败柳,竟敢肖想公子!” 苏澜“嘘”道:“此事千万不能让姨母和奇哥哥知道。添堵!” 杀四和甄琥、高健走了进来。他脸色乌青,都气糊涂了。 苏澜笑道:“不要生气!邱梅狡猾如狐狸,我怕别人弹压不住她。因为小炖碗的事情,她可忌惮你呢!” 杀四无可奈何,接受了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甄琥、高健则去接替覃龙、覃虎。 苏澜郑重地道:“既然出现了邱梅这个人物,那么,我们有好多计划需要修改。首先是阎村那几个跟陶玉有染的人,要尽快安排转移!还有……” 邱梅走出小碗炖,怀里只揣了一两银子。以防万一,她没有拿走银票。苏澜答应她,她可以在回春堂医馆、小碗炖药膳和黄金书屋中任何一家,随时领取。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由她本人来取。当然,如果他人来取,那就是邱梅示警! 邱梅回到那条偏僻的巷子,陶玉和两个丫鬟像无头的苍蝇,正在焦躁不安地来回暴走。三个人已经是汗水淋漓,身心俱疲。 看到邱梅,陶玉急忙扑上去,急不可耐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哥哥有危险吗?” “我已经打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非常重要也很紧要,必须尽快由我亲自告诉你母亲和你哥哥!”邱梅凛然道,“我们现在就去你家。” 陶玉道:“我早起听婆子说,哥哥已经去了书院。” 邱梅一愣,道:“不打紧,夫人会去请他回家的。” 在邱梅的警示下,四个人尽量避开人群,走小路回到了琵琶巷。 一进陶府,邱梅就发现,男女仆人看到陶玉都是惊疑不定,紧张不安,眼神闪烁,但又禁不住偷偷打量。邱梅明白,所有人都知道了陶玉的秘密,但是谁也不敢开口戳破这张纸。 可以预料,这些人绝对没有好下场!邱梅甚至看到他们溅血横尸的惨景。同时,她也一阵心慌,自己也许会跟他们一样,以悲剧收场。可是,苟活黄记也是死!与其腐烂污糟而死,不如在陶府置之死地而后生! 进了陶府大门,也就没了退路。邱梅下了赴死之心,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摧毁她求生的意志。 卧室里,马喜儿已经醒了,吃了燕窝粥,喝了药,正在床上慵懒地躺着闭目养神。昨天扑腾一天,体力耗尽,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陶红和陶绿两个婆子在旁边驱蚊打扇,两个小丫鬟在捶背敲腿。 表面上看,马喜儿安静镇定,实际上内心波涛汹涌。她正在冥思苦想,怎么应对随时劈下的陶敏的雷霆之怒。她也知道,自昨天那么一闹,陶家在殿州算是彻彻底底地声名狼藉了。而因为自己的原因,陶荣差点被褫夺功名。陶敏知道后,肯定不会放过她!该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这时,一个婆子蹑手蹑脚走进来,轻声道:“禀告夫人,小姐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客人,要求见您。” “不见!”不知道她马喜儿正烦着吗? 那婆子眼光闪烁不定:“小姐说,客人是堆福原县丞邱峰的女儿。她有要事禀报夫人,是有关三公子的大事!” 马喜儿立刻睁开了眼睛:“邱小姐?她怎么会有三公子的大事?赶快请!” 邱梅、陶玉和两个丫鬟走进卧室。邱梅发现,看到陶玉后,几个婆子和丫鬟的神情都很不自然。 马喜儿从床上起身,看着邱梅,惊讶地道:“邱小姐已经嫁人了?你怎么这副潦倒模样?”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邱梅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陶玉,也自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邱梅一阵心塞。都什么时候了,这马喜儿还在看别人的笑话? “是的,夫人,我嫁人了,做了小妾,夫家很不堪!”邱梅镇定地道,“不过,我今天来,是有要事禀报夫人,请您把他们遣得远远的。”说着,她看了看那些仆人。 马喜儿会意,一努嘴。包括陶玉的丫鬟,仆人都出去了,去了前院。 卧室里只剩下三个人。陶玉急忙道:“好了,你赶快说,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邱梅道:“我要讲的事情,不管多么不堪,多么惊悚,你们都不能生气发脾气,尤其不能惊慌、叫骂、哭闹,否则,此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马喜儿和陶玉也很紧张焦灼,都担心陶荣出了大事! 邱梅撩起衫裙,跪在地上:“其实,我要说的不是公子的事情,而是……” 果然如邱梅所预料的,马喜儿和陶玉的凄厉、惊惧的尖叫二重奏差点掀翻了屋顶! 高健骑马跟踪陶府一个赶车的老仆人去了书院,然后又一路跟着他们回到琵琶巷。等他再次跃上屋顶时,甄琥还趴在屋顶的刺桐树荫下,屏息听着从卧室里传出来的声音。 …… “知道我家的惊天秘密,居然不是躲避,而是大胆靠近,你不怕我杀你灭口?”陶荣咬牙切齿,声音仿佛淬了毒。 “公子不会杀我的!陶玉小姐可以作证,发现她身怀六甲后,我可是离开了好一会儿功夫!”邱梅微笑着举起右手食指,上面还有一抹红色的印泥,“公子,我已经给朋友留下了书信,并且签名、按印。今天公子杀了我,明日我的告发信就会放到知府刘希大人的案前,公子您就会被抓到南监!不仅功名被褫夺,您杀人灭口的罪名也坐实了,性命还能保住?!” 屋内一阵死寂。 “贱人!你这个贱人!”马喜儿怒不可遏,高声怒骂! “我早已奉劝夫人,不要失了分寸,惊动了仆人,泄露了秘密!当然,我敢保证,您家所有的仆人都是心中有数,只是闭口不言而已!” 马喜儿的嗓子仿佛被人掐住,没有了声音。 陶荣忽然笑了起来:“我陶荣岂能被你挟制?如果我家妹子不甘受辱,自杀以全贞烈之名,你能奈何得了我吗?” 马喜儿和陶玉立刻惊恐大哭哀求起来。凄厉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陶公子,您不能逼迫陶玉小姐自杀,更不能亲手杀她!”邱梅冷冷道,“你们可知道,双生兄弟和兄妹,那是命中注定祸福相依,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家那双生哥哥囚在南监,就是因为他们命运相连不能割舍!如果你们要逆天改命,违背天意,那么我坚信,一旦陶玉有个闪失,或者命丧黄泉,上天一定会将报应反噬到公子的身上!恐怕不是如那兄弟坐坐南监那么简单!轻者会让你失去功名,重者会让你丢了性命!”邱梅继续危言耸听,“还有,陶玉小姐若一尸两命,此等丑闻能够隐瞒吗?一旦将来败露,陶荣公子落个谋杀胞妹的名声,焉能善终!” 屋内再次死寂! 邱梅镇定自若,侃侃而谈:“我提醒夫人、公子,此时落胎,小姐一定会一尸两命,夫人就会摘了心肝,白发人送黑发人!公子也会遭到报应反噬,仕途坎坷,命悬一线!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佛法慈悲,不可逆天!不妨生下孩子,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马喜儿和陶玉的哀求声不绝于耳。 “还有,此事万万不能告诉陶敏大人!”邱梅继续道,“一旦大人知道,一定会雷霆震怒,二来会影响他卧床养病……”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在卧床养病?”陶荣狐疑地道。 “陶敏大人私纳小妾,与人结怨,被人寻仇,打得卧床不起,这在堆福已经人尽皆知!一些酒楼到黄家海货店拿货,自然传来消息!” 母子三人都被这样的消息弄得手足无措! “二来,夫人,我为您着想,此事断断不能告知陶敏大人!”邱梅几乎是将苏澜的话原样奉上,“大人一旦得知,一定会雷霆震怒,怪罪夫人教女无方,可能还会因此休了夫人!到时,不光小姐性命堪忧,公子前途堪忧,夫人您的地位也铁定不保!而公子将来蟾宫折桂、功成名就带来的荣耀,夫人您绝对享受不到!而且,一旦夫人被休,陶敏大人一定会再娶夫人,或将小妾扶正,那么将来公子傲立朝堂所挣来的诰命,一定会落在别的女人身上!” 马喜儿听了,立刻服软,啜泣道:“以你之意,如何处置?” “夫人,公子,我既然敢闯进陶府这个龙潭虎穴,自然有万全之策!不过……”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陶荣咬牙切齿道。 “一,我要离开黄家,他们得给我一个放妾书!理由可以是,夫人喜欢我,要收我为义女!官家女儿,黄家留作小妾,那就是找死!” 马喜儿忍无可忍:“贱人,你竟敢攀高枝,肖想做我陶家义女?!” “夫人!”邱梅忽然勃然大怒道,“请你自重!如果之后我再听到你们叫我贱人,我可要翻脸啦!我无非是个死,可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信不信我让你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屋内又是一阵死寂。就连陶玉的啜泣声也没了。 “很好,我答应你!还有呢?”陶荣阴恻恻地道。 “二、离开黄莘家的所有费用,都由你们陶府出!另外,我还有一点银两在黄家,我必须亲自去取回来!” “那是自然!还有呢?” “三,我既然是陶家义女,那我的月例、赏赐、衣服、首饰、饭食、仆人必然跟小姐陶玉一模一样!还有,我要一间单独的房间!” “你,你……”马喜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四,我前日去找将军小姐赔礼道歉。她跟伙计说话时,无意中透露出小碗炖的一个秘方……” “什么秘方?”马喜儿和陶荣异口同声地道。 邱梅一阵鄙视。生死关头,这母子还在盯着小碗炖的秘方! “是鸡精!他们在小碗炖里放了鸡精!” “鸡精?那是什么东西?”马喜儿和陶荣又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小碗炖有个伙计同情我,答应帮我调查。因此,我需要钱,他可不是小钱能够收买的!” “多少?”陶荣干脆地问道。 “一万两!” “什么?你个……”贱人二字没有出声,马喜儿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夫人,公子,一万两就能从将军小姐那里源源不断地买到各种消息,你们赚了!”邱梅笑道。 “好!我答应你!还有呢?”陶荣爽快地道。事已如此,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的事情暂时说完了,现在要说说你们的事情!”邱梅讥讽道,“陶小姐的任务是好好养胎,生一个白胖健康的大儿子!” “你……”屋里三个人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的任务自然是照顾好小姐的饮食,保证她身体健康,早早备好产婆。夫人还要烧香拜佛,祈求老天保佑小姐平安生子,保佑公子仕途顺畅!” “至于公子,您的事情就多了!我看,这里的房子肯定不能再住了,得另寻住所;还有,我看你家的仆人都知道这惊天丑闻!仆人怎么处置,你们要好生商量;还有,陶玉小姐得说出奸夫的姓名,小姐不能逼问、殴打,那样会影响胎儿,得让两个丫鬟说……” 陶玉啜泣着道:“我说。拿笔和纸来。” 邱梅似乎愣了一下,揶揄道:“看来陶玉小姐的床上君子不少……” 马喜儿发疯地道:“邱梅,你个贱人……” 一阵骚乱,似乎发生了肉搏。 过了好一会,邱梅高声念叨:“啧啧,六个,阎满、阎平、阎青,魏松、魏朝,还有一个姓陶的,陶南!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陶南是谁?陶荣的小厮!先前的陶冬已经死了,来了个肥胖的陶冬瓜。陶南一直跟着陶荣在书院,不知怎么的,两人居然偷摸上了? 不仅那母子几个瞠目结舌,就连屋顶上的甄琥和高健也是目瞪口呆。 不过,甄琥差点笑出了声。孩子真正的爹仇阳,并不在这个名单中!那么,除了仇阳,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啧啧啧! “奇怪,这怎么会有好几个姓阎的,姓魏的?”邱梅故意大声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几个一定是阎村和魏家山村的人!马喜儿和陶荣自然明白。 “有没有漏掉的?陶玉小姐有些紧张害怕,看来还得问问两个丫鬟……” “够了……”陶荣忍无可忍,大喝一声。 很快,陶荣和邱梅带着仆人离开陶府,去了黄记海货店。甄琥自然跟踪而去。 高健则继续留在屋顶上的刺桐树荫下。 那些人刚刚出去,陶玉压抑着声音痛哭道:“母亲,你一定要救救女儿的性命!” 马喜儿对女儿又是轻声打骂,又是温言宽慰:“这个邱梅,我迟早要杀了她,以雪今日之耻!不过,她虽然该死,但她的话没错,为了陶家,为了你哥哥的前程,你绝对不能死,还得把这个孽障生下来……” 陶荣、马喜儿带着仆人很快到了黄记海货店。柜台前,一看到邱梅,黎氏就开始叫骂:“小娼妇,外面野男人勾了你的魂了,出去就不回来了!” 邱梅站在旁边不做声。陶荣道:“黄老板,邱小姐今日去我家拜访,合了我母亲的眼缘,已经认作了义女!” 黄莘和黎氏都大吃一惊,转而笑逐颜开。黄莘乐道:“哎呀,那太好了,我真是死欢!”这老家伙,把死说成喜,把喜说成死,真是没谁了! 那黎氏厚颜无耻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当家的就是夫人的女婿,也算是公子的姐夫了!” 甄琥差点笑出声。 陶荣作呕了,恼怒了:“我们今日来,是希望黄老板给一张放妾书,放了邱梅自由身!” “什么?那可不行!邱梅是我家真金白银买来的妾,怎能轻易放妾?”黎氏首先就不答应,叫嚷起来。 “不行!妹儿合了夫人的眼缘,应该拉拔我们黄家,怎么反倒要我们放妾?”黄莘也无耻地道。 陶荣心里有事,懒得跟他们罗唣,于是冷冷地道:“我看你们是不要脸又不要命!如今,邱梅被我母亲认作义女,她便是官家之女!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扣押官家之女做你小妾?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黄莘和黎氏吓得目瞪口呆。黎氏壮着胆子道:“她可是我家花了六十两白银买来的妾室,总不能让我们这笔买卖亏本吧?” 陶荣一笑,问道:“黄老板,你的意思呢?” 邱梅年轻貌美,黄莘那里舍得?吭哧道:“妹儿怎么说都是我的心上人,怎能……” 话未说完,那黎氏胡搅蛮缠道:“好哇,那小贱人是你的心上人,那我这个正室夫人呢?” 陶荣眉头一皱:“我给你一百两,黄老板赚了四十两!还可以另买一个小妾!” “什么?还买?再买,我就喜给你看!”黎氏撒泼着,污言秽语道,“陶公子,你把钱给我,我叫他去买只母狗……” 邱梅听不下去了,噙着眼泪道:“我去宽衣。”宽衣,就是上茅房。 邱梅走了,陶荣掏出一百两银票,道:“黄老板,请现在就写放妾书!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放妾书!” “等一下,”黎氏横生枝节道,“上次寿宴,陶公子还欠着我们几百两银子,怎么说?” 陶荣本就不痛快,又遇到这一对不要脸的棺材瓢子,立刻就发作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冬瓜,立刻到府衙击鼓鸣冤,就说黄记海货店这对老货扣押官家小姐为妾,给我往死里整!” 黄莘和黎氏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道:“公子饶命,不敢!”说罢,黄莘在柜台上迅速写下了放妾书。陶荣仔细看过,收了过来,把一百两银票扔到柜台上。黄莘眼疾手快,一把抓走了。 黎氏气得大喊大叫。正好邱梅从茅厕回来,她一眼看到邱梅头上的素银钗,扑上去,一把抢了过去,道:“这可是我家的首饰,怎么能让她带走?” 邱梅受此侮辱,顿时眼泪汪汪:“黄老板,我以冰清玉洁的身子,跟你几个月,如今就连一根素银钗都要抢走!”她哽咽着道,“罢了,我知道夫人不容我,可我毕竟跟着黄老板几个月……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曾经跟你讲过的团扇的故事,时常念着我的好!哪天我死了,你记得给我在前院东南角烧几张纸……” 陶荣有些吃惊。听这话,邱梅竟然跟那棺材瓢子还蛮有感情的?! 不仅陶荣奇怪,就连甄琥也惊讶莫名。 所以,在和夏松、夏柏兄弟换岗后,甄琥在向苏澜禀报了情况后,把这当成了笑话说给苏澜听。 苏澜听了却一怔,凝神思索,念叨着:“团扇的故事,团扇的故事……”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了枇杷树下睡猫图,想到了那个藏着银票的扇柄! 苏澜赶紧低声对甄琥和高健嘀咕了几句。 午夜时分,夜行服打扮的甄琥和高健回来了,手里拿着那根素银钗。“这是我们从黎氏那里偷来的。” 苏澜仔细端详着素银钗,发现钗头有一丝殷红。苏澜皱眉道:“你们看,这是不是血迹?” 甘甜、杀四和甄琥、高健看了一圈。甘甜肯定道:“是血迹,有血腥气。” 苏澜又看了半天,轻轻转动了一下,银钗顿时分成两段。苏澜一倒,从空心的钗管里倒出一个布条,上面写着一份血书:“杀我者陶荣和苏澜!” 大家看了面面相觑,又无比庆幸。 苏澜盯着布条看。好半天道:“这个布条好像是邱梅今天穿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她的衣服就是这种月白的布料。”甄琥道,“这邱梅还真是个狠角色!居然玩这一手!怪我,觉得茅厕脏臭,就没跟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7、堆福县主 “这不怪你,你一个人不能分身,跟踪了陶荣,就跟踪不了邱梅!不然你也不知道黎氏会把素银钗藏在哪里,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找到!” 甄琥无比佩服,又不解地问道:“小姐怎么知道这素银钗里另有乾坤?” 苏澜叹口气,说了当日邱峰夫妇在心仪郡主的枇杷树下睡猫图团扇扇柄中藏匿银票,企图贿赂刘希的故事。大家听得瞠目结舌。 杀四恍然大悟:“原来,邱梅说团扇的故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跟那老货感情深厚,藕断丝连,原来是打谜语、递密信呢!” 甘甜道:“这邱梅有意思,拼死拼活要跳出黄家这个火坑,反过来,又向他们求救留线索!” “这说明,邱梅是无奈之举。她没有可以托付之人,只能寄希望于黄莘,一旦她有不测,黄莘能够为她鸣冤雪恨!”苏澜道,“她已经算准了黎氏会没收银钗,才有这等举动!论对人性的了解,放眼殿州,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超过邱梅。只是,这黄莘人老昏聩,未必能够领会她的良苦用心!或者,即使领会了心意,也未必有那个狗胆去挑起这份重担!” 众人细思,觉得将军小姐的分析鞭策入里,评价十分中肯。 “邱梅可能平日跟那黄老头炫耀过父亲当官、家里富豪时的情景,说过扇柄藏银票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在茅厕里撕下了衣裙,用银钗刺破身体,写下血书,给我和陶荣下套!”苏澜道,“还有,据甄琥说,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只去了茅厕!这说明,她曾在这茅厕里藏着重要东西,比如银票!” 说着话,苏澜忽然想起大成开国皇后任蛇娃在粪坑里面藏匿马蹄金的事情,一边想,这大成人是不是有在茅厕里藏宝的传统? 忽然,又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能在茅厕藏宝,就不能再藏点别的东西?狡兔三窟,邱梅是狡兔吗?当然是!三窟呢? “你把邱梅说的话再详细复述一遍。”苏澜忽然焦虑不安道。 甄琥受到感染,也紧张起来,详细复述了一遍。 “不对呀,”苏澜皱眉道,“死了,吩咐烧纸情有可原,可她为什么强调在前院东南角烧纸?”她忽然兴奋地道,“难道是前院东南角有什么东西很特别?” “前院东南角,那里就是茅厕。”甄琥忽然大声道,“不对,邱梅去过茅厕!” 苏澜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再仔细去翻一翻,然后……” 甄琥和高健很快就去而复返。甄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条,感叹道,“这邱梅真是狠角色。我们在茅厕的石头缝里发现了这个东西。小姐您真是心细如发!” 高健疑惑地道:“小姐怎么就知道茅厕里面有玄机?” 苏澜道:“有句成语叫狡兔三窟。这茅厕里面可能还有名堂。难找,也懒得找,干脆毁了得了!” 甄琥兴奋地道:“我们按照小姐的意思,制造了一个意外的现场,把黄家马厩的牛马赶过去,几乎将茅厕给踏平了。黄家这会儿还乱糟糟、闹哄哄、骚臭臭的呢!” “邱梅既然如此害我,我也不好多加关照她了。”苏澜紧紧攥着布条子,冷笑道,“邱梅将来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那布条子依旧是一份血书:“杀我者陶荣和苏澜!” 接下来的日子在忙碌中度过。 就在七月二日一大早,府城琵琶巷一阵喧嚣:前知府陶敏家因为得罪回春堂、小碗炖和黄金书屋,自知无颜见人,只好搬家,径直出了北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本在书院念书的陶荣也觉得羞愧难当,干脆中断了学业。 苏澜派去跟踪的人到了北城外西北方向十里,龙虎山下一个名叫冯家凼的地方。原来,这里是陶家又一个隐秘的庄园。这个庄园的主人名叫马粉花。是陶敏的小妾小马氏的名字。庄园不大,只有大约一百亩水田和一些林地,有七、八家佃户,全部姓冯。 不过,就在陶家搬到冯家凼的第三天,一个叫冯老栓的佃户家来了一个他岳丈家的远房的外甥,是个腿部有伤的小伙子,名字叫做毛安。据说老家在金交椅山,因为跟人争夺磁窑,械斗惹祸,被人打了,才到远方亲戚冯老栓家来避祸养伤的。冯老栓的老婆已经过世多年了,对这个岳丈家的远方的外甥只有丁点模糊的印象。不过,亲戚受难投奔,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这毛外甥自带了银钱,饭食和汤药都是自理,并不占冯老栓家的半点便宜,相反还很豪气地给冯老栓家买了两百斤粮食,每日还给二十文的照顾病人的护理银子。那可是冯老栓家一家八口半年的口粮啊!也是他家唯一的一笔收入!毛外甥还说,等他伤好了就要回去报仇,可冯老栓巴不得他的伤好不了,再多住些日子,好给他家再买个两百斤粮食,再添些银钱。 的确,此毛安就是彼毛安。他在芜湖被雷子一行人打了一顿,腿上挂了彩。他现在基本痊愈,但是,在陶荣到冯老栓家查看时,他的伤口非常骇人,根本无法下床。陶荣这才放下心来。 陶家在府城琵琶巷宅邸的仆人本来约有二十几人,自然一分为二。一部分去了冯家凼,一部分留在了琵琶巷。 又过了没几天,陶荣公子说,老爷在堆福的府宅和别院等几处急需人手,于是把府城里的十几个仆人都调了过去。偌大的琵琶巷陶府只留了一个老头看门。这个老头不知怎么的,一场高烧后,忽然变得又聋又哑。至于其他的十多个仆人,说是分别去了堆福县魏家山别院和八排湾,但实际情况是,这些人并没有去这些地方,而是全部被灌了聋哑药,通通发卖到了偏远之处。同时被灌了聋哑药被卖掉的还有原来魏家山别院的所有仆人。至于陶荣的小厮陶南,那是识文断字的,不能简单地喝聋哑药来解决,于是他就失足掉下了书院前面的那个石桥。石桥并不高,下面又没有水,本来死不了人的,可是陶南小厮恰恰脑袋落在一个嶙峋的石头上开了花。 对了,石桥旁边的枯井曾经埋藏过金氏。 至于冯家凼的仆人,他们还要服侍陶玉生产。陶荣就没有匆忙下手。 对这些仆人,苏澜思量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救援。不是苏澜心狠,而是这些人在陶府浸染多年,或多或少,自觉或不自觉地,都参与折磨、侮辱过心仪郡主和余翠翘。苏澜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口。 对与陶玉有染的阎村和魏家山村的几个小伙,如阎满、阎平、阎青、魏松、魏朝等人,苏澜先下手为强,以全园的名义,以每月饷银五两的高薪,招纳他们去了全园货栈。为了混淆视听,还在周围几个村子同时招纳了十多个精壮的小伙子。这些人反正都是苏澜以后用得着的人。 陶荣慢了一步。等他的小厮陶冬瓜到阎村和魏家山调查时,发现这些小伙子都出去做工了。陶荣本来有些怀疑,但是听说出去做工的人很多时,他一边暂且息了疑虑和杀心,同时也再次感叹人手不够。 苏澜这几天在忙着抄经,已经快抄完了。黄金书屋的经营走上了正轨,她十分放心地全部交给了安佐。至于小碗炖,有邻园的刘大枝、刘小智姐弟每天都赶着牛车来送新鲜水果,顺便还把不孤园的鲜藕和莲子以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出产的新鲜牛奶和羊奶也带到小碗炖。几个庄园的佃户有时还摘了其他的野果,比如八月瓜、猕猴桃、水椰子、山楂果、无花果等,也送来小碗炖,滋味独特,颇受欢迎。苏澜则把制冰的技术放心地教给了别小婉和卞琪。 苏澜还去了金银滩,查看盐场建设情况。如今已经完工了五分之三。孩儿面的产量自然也增加了不少。 邓谦也经常来汇报货栈进货、出货的情况;还带来了邓源的消息:大成海军的船只正在备料;而将军小姐的船只已经陆续进入了生产流水线。至于那个海上巨无霸,邓源正在紧张地设计之中。邓源还迫切希望将军和小姐能到龙坎船坞一观! 苏澜还给汉马送了一些珍珠服饰和香皂香水花篮。作为回馈,汉马自然又送了好多珍珠。 汉马、甘甜和苏澜还念叨起去雾露河寻找翡翠的塞义夫和常乐。这俩人带着人马出去,竟然如断了线的风筝,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真是让人担心。不过,甘甜最后总是劝慰他们说,常乐一定会平安归来!弄得苏澜和汉马更加不安、羞愧。 苏澜去了堆福岭三次,画出了庄园、香皂工厂建设图纸。第三次去时,她还在堆福岭和架子丘上下发现了很多野生的秋甘蔗,也是含糖量极高的铁甘蔗。苏澜决定在这里也建一个熬糖作坊两条流水线。而且,榨汁设施已经交给了老石头和小石头祖孙俩;铁锅交给了朱大奎;牛尾直风炉灶、挖井等工作自然留给云山和李苦叔。至于庄园建设,不知道圣旨怎么说,还不好决定。因为刘希说,县主的府邸有一定的规制,不能逾矩! 七月十日这天晚上,苏澜得到了三条好消息和一条坏消息。 好消息,一是,好久没有回家的苏瑞尚兴奋地回到将军府。原来,三百名殿州海军已经征兵到位!另外,兵部从武夷山区征收的三百名卫兵也征收完成,正在赶往殿州。等这六百新兵集结后,将军将在殿州军营中挑选三百名特种兵!苏瑞尚说:“澜儿提前准备好选拔方案和训练方案。爹爹也好斟酌一番,争取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苏澜高兴地道:“那也是苏家军!” 二是,将军带回了十二名老兵。他们准备退役,到苏澜的堆福庄园干活。他们是看到以前那些退役卫兵跟着苏澜干得有声有色后,都动了心。他们中间有六人是漠北人,六人是殿州人。漠北人中的头儿叫沈力,殿州人的头儿叫杨春。都是三十来岁,没有娶亲。而且这十二名退役卫兵一个个生龙活虎,好手好脚! 三是,晚上刘希回来说,皇上派来传旨的钦差太监提前派来信使,他们约十二日中午到达殿州!请殿州府城和春明、堆福的大小官员和官眷前来听旨。舒郡王世子、世子妃和女婿杜平也派人送信,他们与传旨太监同行,也将于十二日到达殿州! 而坏消息就是,近日又有海盗出没,已经前后有三条渔船、商船被海盗打劫,而且是人、船、货人间蒸发!前日,一条小商船上,有个伙计被砍翻丢到大海后幸而未死,被人救后抬来报案。刘希问他有无可能是倭寇时,他明确否认,海盗就是大成人!他虽然被蒙住了双眼,但是听到他们说着一口纯正流利的大成话,其中还有人说的是殿州话! 苏瑞尚和刘希对这个消息格外敏感、重视,自然也排兵布阵,加强防御;也盼着送往京城的海船军舰建造的请旨早日到达皇上的手中。两人还连夜具折上报朝廷,反映近期海盗猖獗之事和应对之策。 大家还商量决定,明日起,全家到府衙居住一段时间,就连居佩先生也过去。因为要接待钦差上差和前来下聘的舒郡王世子、世子妃以及杜平。尤其是苏澜接受县主敕封,那可是要大开府衙仪门、焚香祭拜的。之后在哪里居住,再行定夺。其实大家更喜欢在将军府生活,唯一不便的就是在城外,进出必须配合城门的开启时间。 因为时间仓促,所以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日一大早,大家忙着整理东西,一趟一趟往府衙拉。 苏澜又拿出一些墙纸,特地给世子和世子妃的房间以及杜平的房间进行装修。又嘱咐小碗炖从十二日起,每天供应小碗果冰和一些粥、汤等。 苏澜还根据信使要求,请张进他们安排好钦差到向阳坡民宅和学堂、医馆、登峰路、碑林、挂壁画廊等处参观事宜。好在双抢基本结束。张进他们也闲了下来。 苏澜之前预备的几亩新稻种试验田也丰收了。平均比原有的稻种每亩要增收三百来斤,几乎将亩产量翻番了。佃户们欣喜不已。不过,这件事情苏澜没有宣传,倒是着重宣传了这次双抢栽种的新稻种,亩产可以达到一千多斤的“黄华粘”。 下午,苏澜带着甘甜和杀四,悄悄来到松香苑这条街,走进了一家疑似海盗联络点的大门。 那是一家瓷器店,老板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苏澜之所以怀疑这里是海盗联络点,是因为她发现这家的老板和两个伙计有诸多可疑之处。 比如,他们的皮肤格外黝黑油亮,脸上皱纹如刀刻斧凿一般,显然是海上阳光和风浪打磨而成的。 他们总是敞着胸怀,坦露出结实、发达,泛着油光的肌肤。这是海员的生活习惯。而且他们上身长,腿短,这样可以降低重心,避免落水。他们的手掌厚实、宽大如蒲扇,有很多老茧和伤口,显然是缆绳磨砺而成;他们还喜欢赤着脚、八字脚走路,而且脚板硕大,脚趾很长,分得很开,抓地很牢。苏澜曾听李冲等人说过,这种脚板是典型的在海船上讨生活的人。因为在湿滑的甲板上,需要一双这样的脚才站的稳,就像某些海中生物的吸盘!因海浪左右摇摆,颠簸起伏,他们都是用八字步行走,如果用陆地上的直步行走,就有可能摔跤或者掉进海里。因为长期在海里生活形成了习惯,到了陆地上也是保持这样的行走方式,并非他们的腿有毛病! 另外,他们来来往往,喉咙大,声音高,仿佛是在发怒、吵架。这是因为,船员长期生活在海上,和邻船或同船人打招呼,或在百米开外,或顶着大风大浪,声音弱小,根本听不见。在通讯基本靠喊叫的年代,没有高亢的嗓门,无法传递信息。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即使回到陆地上也是保持如此习惯! 还有,他们非常喜欢喝酒,酒量很大。因为酒是好东西,夏日可解暑,冬日可抗寒。还能解除腻味、腥味、汗味、臭味…… 花白胡子老头和两个伙计看到苏澜后大吃一惊又惶恐不安。 苏澜没有啰嗦,拿出那块墨玉令,在他们面前一晃。这三个家伙立马跪下磕头。赌赢了! “我要见仇四。今晚戌时正,在府衙后门的竹笠山山脚见面。不见不散!” 果然,当晚戌时正,苏澜在甘甜和杀四的陪伴下见到了仇阳和汪清,仇四却没来。 看见苏澜,仇阳笑逐颜开、热情洋溢地扑上来,献媚道:“终于想见我啦……” 苏澜很快退后一步,而甘甜和杀四往前进了一步。 仇阳脸上有些挂不住,自我解嘲道:“情不自禁了,见谅!” 苏澜皱眉道:“大当家呢?” 汪清赶紧解释:“我们道上有点事情急需处理,大当家的回去了!” “奇怪,跟殿州犯冲的杨遒公子不回家,倒是大船长回去了!”苏澜冷冷地道,“是不是去召集海盗,在殿州海域上杀人放火、明抢暗夺?” 仇阳和汪清一愣,赶紧解释道:“将军小姐也知道了?不过,我们可以向你发誓,这帮海盗绝对不是我们的人!” 苏澜讥讽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别不敢承认!我可告诉你们,钦差马上到达殿州!你们在殿州海上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小心天颜震怒,哪天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哎呀,谢谢小姐有情有义,送信警示!”仇阳赶紧道,“不过,真的不是我们的人干的!他们是最近异军突起的一帮子神秘海盗,不讲规矩,没有约束,无法无天,就连我们都敢挑衅!前几日还打劫了我们的一艘船只,没收了货物,还杀了我们四名兄弟!我爹听到禀报,急忙赶去处理!” 汪清也赶紧解释道:“小姐,真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大当家的知道后都气坏了。” 苏澜冷笑道:“但愿不是你们!也请你们尽快处理这帮王八羔子!若是等到官府出手,那就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了!”说罢,苏澜准备离开。 “小姐,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将军……”汪清压着嗓门,着急地道。 “先把那帮突然冒头的海盗给我解决了再说!”苏澜生气道,“几个海盗都弹压不了,还有脸见将军?” 当晚,苏澜将佛经全部抄写完毕。一边思忖,这个异军突起的海盗是何方神圣,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仇四大海盗的淫威都敢挑衅! 第二天正是七月十二日。虽然出了伏天,但是暑热没有丝毫退却。 一大早,刘希先是在府衙预备了香案,安排好了接旨等事宜。他又亲自带领府城和春明、堆福的大小官员,都到北城迎接上差钦差。 根据上差钦差派出的信使的要求,一品崇圣太上王和王妃罕岩思、娜木嘎夫妇;三品承恩子爵和子爵夫人叶恭和伍氏夫妇等都来了。 春明县令耿帅和夫人江氏、堆福县令潘坤和夫人黄氏都来了。春明的县丞夫妇也来了,但是堆福的县丞陶敏夫妇因病没有现身。 看见林氏,潘坤的夫人黄氏有些挂不住脸。待看到苏澜时,她有些慌张,惊恐,也有些不忿,和周围的夫人轻声议论,这种场合,将军都不能随便来,怎么将军小姐倒来了?真是没规没矩! 大约巳时末,有飞马来报,钦差上差已到。刘希带着官员和官眷迎至城外。 不时,只见旌旗猎猎,人马煊赫而来。一打眼,原来宣旨上差竟然是老熟人应斯! 大家一番相认,然后去了府衙。舒郡王府里的人因为是亲戚私访殿州,就没有跟在他们身后,而是悄悄进了城,径直去了府衙后院,由刘奇、刘珍、春红、刘嘉、苏源、社日等人迎接进去。 一声炮响,仪门大开,众人净手整冠、焚香北拜,伏地叩首。应斯开始宣旨。 圣旨有很多份。一是,拨专款给一品崇圣太上王和王妃罕岩思、娜木嘎夫妇修建一品崇圣太上王府;二是拨专款给三品承恩子爵和子爵夫人叶恭和伍氏夫妻修建三品承恩子爵府。两座府邸如规建造,有图纸作样;地址最好用官地,具体地址商议待定。 最后,应斯拿出了二品犀轴麒麟锦圣旨念了起来: “……正三品英武将军之女苏澜,年少高洁,仁心慧质,收购良种,亲历亲行,耕种高产可粮可菜之土豆、红薯、玉米等,丰功伟绩,光耀古今!居陋室,建民宅,修学堂,免学费,建医馆,筑山路,立碑林、黜佃租,献《仁王经》,着《弟子规》和《声律启蒙》,造福一方,教化万民。今仰承皇太后懿旨,特敕封为正二品堆福县主,有上奏职权,准于堆福县城建造县主府邸,一如规制,年俸八百两,在殿州税赋中抵扣。另奖励黄金五百两,赐堆福良田两顷,人户十户,产出自得,免钱粮赋税徭役兵役……” 众人听了,反应不一,或惊或讶,或喜或乐,或恨或妒,更多的则是羡慕、敬仰、赞叹、感佩! 应斯命人将正二品堆福县主的朝服、首饰和印章捧出来,郑重地交给了苏澜! 应斯微笑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好半天才继续宣布圣旨。 主要内容还有,堆福县主试种的土豆、红薯、玉米等获得丰收。朝廷恩准,在殿州各县推广种植。如何安排种植等,由堆福县主和知府、各县令商量决定,作为诸官员考功升迁重要内容之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8、地动 应斯继续宣旨:堆福县主苏澜所着《弟子规》和《声律启蒙》,朝廷遴选为儿童启蒙读物,正在大举刊印,将在大成传播! 关于这点,所有人都很高兴、自豪。要知道,殿州地处大成东南海域,自古穷乡僻壤,文风不盛。偏偏《弟子规》和《声律启蒙》诞生于此,大家都是与有荣焉!这说明殿州的民风教化有了很大的进步,文采斐然、文风繁盛!这一切都是地方官员努力的结果! 大家纷纷祝贺苏澜,也祝贺居佩。居佩非常高兴。彼时的大成,如果自己的作品被朝廷选作学堂启蒙读物,那是无上荣耀。虽然《弟子规》和《声律启蒙》不是居佩亲手所写,但是堆福县主苏澜名义上却是他的女学生!也是他一力推广! 宣旨结束,刘希设宴,宴请应斯上差一行和前来下聘的舒郡王世子、世子妃以及女婿杜平。 崇圣太上王和王妃罕岩思、娜木嘎夫妇,承恩子爵和夫人叶恭、伍氏夫妇应邀出席。殿州通判方宁大人夫妇以及春明县令耿帅和夫人江氏、堆福县令潘坤和夫人黄氏应邀作陪。李旺娘带着李珠也参加了宴席。小婉母女和卞琪母女也来了。卞琪的父亲卞旻原是工部官员,建筑专家,曾经为舒郡王设计高楼,两家颇有渊源。 大厨自然是回凤楼的名厨。菜品既有清汤火锅,也有佛跳墙,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碗炖粥和小碗炖汤。苏澜还安排了小碗果冰。赢得大家的喜爱。世子妃直言,小碗果冰在京城可以卖五两银子一碗。 苏澜这才见到了舒郡王世子杜汶、世子妃于氏和准姐夫杜平。 杜汶和杜平兄弟俩的身材、五官有九分相似,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印杜汶时,印泥似乎不足,他的线条轻柔和软,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虚怀若谷;而印杜平时,印泥足量足份,他的线条粗犷厚重,整个人显得浓墨重彩、不羁硬朗。 世子妃于氏二十多岁,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温婉端庄,贤良谦和。但是她的右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米痣,使她的面孔变得俏皮生动起来。 午宴分了男女宾。女宾席面摆在后院。 刚刚开宴,苏澜让人端上了一些冰镇啤酒和冰镇橙汁。啤酒和橙汁直接是用冰盆装上来的,让大家十分惊讶。 万万没想到,世子妃竟然是个爱酒的!居然一口气喝了两罐冰镇啤酒! 别小婉算是找到了知音,和世子妃斗起酒来!苏澜忙不迭地上了一斤茅台,也让她们俩分而饮之! 喝了酒的世子妃格外明媚,俏丽动人,侃侃而谈道:“我半岁时,祖父就抱着我出去吃大宴,用筷子头给我蘸酒。两、三岁时,我闻到酒就喜欢得手舞足蹈。再后来,家里给我开亲舒郡王世子。及笄时,世子来观礼,祖父说,世子如果不会喝酒,他就不让我嫁,还鼓动我隔着帘子跟世子吟诗斗酒,结果把世子给喝醉了。祖母气坏了,拿着藤条满院子追着抽打我祖父……” 众人听了瞠目结舌。想象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藤条你逃我追的情景又都忍俊不禁。 苏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世子妃。觉得端着架子的她温婉端庄,放下架子的她又有了烟火气和亲近感。这个妯娌、大嫂和珍姐姐应该能够相处得很好,不由放下心来。 就连见到世子妃本来有些紧张的刘珍也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未来的妯娌、大嫂平易近人,是个交心合宜之人。 世子妃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该办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含糊。 饭后,世子夫妇和杜平拿着聘礼单子,安排将聘礼与刘希、林氏过目。杜平居然有些羞涩,那么热的天,抱着一对大雁不撒手,两只眼睛也落在刘珍身上不转眼。 聘礼甚是丰盛,足见舒郡王府的诚意。除了京城的田地、庄园,还有金银锞子、金玉首饰、名贵丝绸、瓷器、茶叶、药材、古玩、字画等,还有心仪郡主刺绣的枇杷树下睡猫图案的双面绣团扇。这是心仪郡主和杜平回京时,苏澜完璧归赵送给杜平的。如今舒郡王府又将团扇作为聘礼送给刘珍。 大家不由感叹,因着心仪郡主,舒郡王府公子杜平和知府大人的女儿刘珍这才千里姻缘一线牵,缔结了这天作之合的美满姻缘!这把团扇,竟然见证了一段和美的感情! 之后,刘希和通判方宁等人商议,决定将府衙后面的竹笠山官地辟出来,给罕岩思夫妻和叶恭夫妻建造王府和子爵府。刘希还请应斯和大家一起去看了竹笠山现场。 应斯很满意。他带来了朝廷依规绘制的一品王府和三品子爵府的建造图纸。他还将朝廷拨付的专款交给了刘希。 应斯同时还交给了堆福县令潘坤一些银票,这是朝廷拨付建造堆福县主府邸的专款。 应斯还说,他准备明日去堆福踏勘堆福县主府邸地址。后日去参观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因为他临来殿州时,皇上特地嘱咐他去看看那些民居、学堂、医馆、登峰路、碑林,还有挂壁画廊等。 苏澜赶紧派人给张进送信。 之后,应斯回驿站休息,约定明日辰时出发去堆福。潘坤说回去做准备,也离开了。 客人离开,世子和世子妃因路途太过疲乏,又喝了酒,就去休息了。杜平却精神奕奕,和苏澜、刘奇、刘珍、春红在府邸后院的小花园的凉亭里喝茶聊天。四个小家伙也在他们身边嬉戏打闹。 苏澜看小家伙们玩得出了汗,就派人传话给小碗炖,让他们送些小碗果冰来。 很快,别小婉和卞琪亲自送来了果冰。小家伙们兴奋得嗷嗷叫唤。 别小婉和卞琪把苏澜拉到旁边。别小婉乌青着脸道:“堆福县令潘坤和夫人黄氏并没有直接回堆福,却是跑到小碗炖要果冰吃。平日里我们做的不多,今日虽然多做了一些,可每日六十六碗果冰早就卖光了,这剩下的都是特地留给我们的客人的,根本不对外售卖!他们就缠着伙计,说自己就是知府家的客人,叫了两碗果冰,还是免费的!” 卞琪道:“吃就罢了,看我们不在,黄氏还悄声问这果冰是怎么做的。我们的伙计说不知道,他们俩还很不高兴的样子!恰好我们回去,他们才不甘心地走了。” 别小婉道:“当时,凤鸣和几个回凤楼的伙计也在,尴尬得不行!” 苏澜听了,心里很是恼火。这潘坤夫妇甚是拧不清!尤其这黄氏,屡教屡犯,不要脸的样子,和打不死的小强有一拼!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吃果冰,倒是揣着心思想要秘方! 晚饭前,甘甜忽然来说,悦客来的小伙计来了,京城来了鸽信! 苏澜赶紧随着甘甜、杀四去了前院书房,见到了小伙计。他二话不说,递给苏澜好几封鸽信。 六殿下说了几件事情。 一是在京城南郊买了一个庄园,有二百多亩田地,有山有水;已经根据苏澜的意思,取名珍园,庄主是刘珍;二是在京城还买了一个店铺和一户三进院落,也都落在刘珍的名下。 苏澜看了,嘴角弯弯,珍姐姐在京城的嫁妆园子和店铺、房屋算是有了着落。 苏澜接着看信。 三是通过内线刚刚得知,永昌伯府向殿州派来了信使,估计要与潘坤和陶敏勾连。四是,《弟子规》和《声律启蒙》正在刊印,李冲等人待刊印后,就会拿一部分回殿州。他们还将带一些货物回殿州。五是,京兆尹昨日悄悄来报,有人在洪州(前世之南昌)盗窃,被发现后居然伤人逃窜。根据受害者提供的线索得知,此人极有可能是被通缉的房陇。房陇出现在洪州,很有可能去福建殿州。千万当心! 苏澜不禁思忖,自永昌伯府和陶敏之间的鸽道被破坏以后,他们之间的联络就没有之前便宜。伯府千里迢迢派遣齐志道等人来,现在又派信使来殿州,还是不甘心放弃殿州!不甘心父亲和姨父越来越好! 至于房陇,既然他要来殿州送死,那就来好了。反正自己仇人不少,也不怕多他一个。 还有一份鸽信的内容是了不得的大事:七月四日,南阳发生了地动! 苏澜一看到地动这两个字,心脏不禁砰砰乱跳,头晕眼花,摇晃着差点摔倒!自己就是因为地震而从前世来到了今生! 甘甜急忙搀扶住了苏澜:“县主,快坐下,您没事吧?” 苏澜摇摇头,继续看鸽信:“具体受灾情况,朝廷尚不完全清楚,还在等待详细消息!不过,父皇要发罪己诏!可永昌伯府苏庭上书诋毁,云心仪郡主不是福星是灾星,正是因为她的归朝才导致地动山摇!” 苏澜气得七窍生烟!这个苏庭真够阴险恶毒!地动是天灾,是自然现象,可他偏偏要天人相应,竟然将南阳地动归咎为心仪郡主归朝! 苏澜继续看信:“钦天监监正郭堂上书云,此乃上天对朝廷枉顾人伦,离别骨肉,广选秀女、充斥后宫的警示!正是因为郡主归朝,东南才出了土豆、红薯、玉米等祥瑞,不然上天惩罚更加严厉……御史中丞耿直也上书批驳广选秀女充斥后宫违背人伦天理。他还提出,重点是赈灾救济!故皇上下诏,停止选妃一切事宜,还筹措钱粮、医药……” 主张选妃、充实后宫的谨嫔和永昌伯爷苏庭才是罪大恶极!要说天人相应,他们才应该为南阳地动负责! 如今,停止选妃,不知坏了多少人的富贵梦!比如马喜儿,比如黄氏! 看了这些鸽信,苏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对小伙计道:“南阳事大,容我想一个万全之策,再给京城去信。” 小伙计走后,苏澜把南阳地动的信件给甘甜和杀四看。杀四忧郁道:“南阳不是县主您的家乡吗?” 苏澜叹道:“是啊,也不知道具体受灾情况如何?我们暂且等待后续消息!” “永昌伯府真是不要脸!”甘甜气呼呼地道,“南阳不也是他的家乡么?他不思救灾,反倒幸灾乐祸,归罪心仪郡主!一个男人,把女人踢出来顶罪,还是人么?” “眼下不是扯皮推诿的时候!”苏澜沉吟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我想,眼下最关键的是筹措粮草,救济灾民。另外,防疫治病也很重要……” 晚饭前,苏瑞尚也回来了。大家互相拜见、叙话。 饭后,苏澜请父亲、姨父、姨母、世子夫妇、杜平、刘奇等去前院书房议事。 看了南阳地动的鸽信后,大家既担心焦虑,又义愤填膺。杜平咆哮着恨不得马上杀回京城,和苏庭当堂对质。 世子杜汶用眼神安抚住杜平,沉吟片刻道:“将军、大人、夫人,如今我们夫妇和兄弟都在殿州,京城只有两老和两小,以及心仪妹妹,她又是十几年后才刚回到京城,诸人、诸事皆不熟。如今南阳地动,苏庭又把如此天灾归咎为我妹妹灾星归朝。我担心,恐有不测之风云,我们不能耽搁于此,得赶紧回京!” 苏瑞尚和刘希、林氏也举双手赞同。 杜汶和于氏道:“来时,父母为兄弟请了婚期,在明年十月初八。不知大人和夫人意下如何?” 苏澜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因为十月初八是六殿下杜诚的生日! 刘希和林氏盘算,明年五月刘珍及笄,十月出嫁,时间正好。 而且,公子刘奇决定明年进京参加春闱,下场历练一番。刘希已经同意。 因为春闱科考,三场时间在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每场三日,总共九天,而殿试则在会试成绩公布以后,一般在四月。所以,看来今年冬天林氏和刘奇、刘珍就要进京,一个备考,一个备嫁! 再看如今已是七月中旬,林氏不禁紧张不安起来! 世子妃于氏道:“说起这个永昌伯苏庭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之前,他就在王府安排了内鬼,还杀人灭口!如今又污蔑郡主……” 众人吃了一惊。苏澜猜测,世子妃讲的可能是陶蜢儿在王府被杀一事。 果然,世子叹口气道:“……我们知道县主为抓住人证陶蜢儿那个老虔婆是殚精竭虑,也知道平弟弟让人把她千里押解进京,是多么重要!所以,我们加派人手,把陶蜢儿看管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是,不料第二天晚上,府里乱成了一团!居然是王府侍卫刘山将陶蜢儿给杀了!他还畏罪自杀,死前说,他是为了报答苏庭的知遇之恩,埋伏在王府十几年!如今迫不得已,杀了陶蜢儿灭口毁证……想起来我的脖子就发凉,因为刘山曾经是护卫妹妹去夏州的侍卫之一,后来十几年,他不仅当了父王的侍卫,也做过我的侍卫!出事时,刚刚调任做我儿子的侍卫!” 苏澜安慰道:“虽然不能利用陶蜢儿去指证陶敏和永昌伯府,为郡主报仇雪恨,但是陶蜢儿也算是立了功,起码因为她,王府拔除了一颗楔在心脏上的钉子!” 世子妃道:“那些日子,整个王府紧张不安,人人自危。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把王府所有人都篦了一遍又一遍,清除了十几个可疑之人。” 刘希骇然:“既如此,王府也不能让人放心,你们尽快回京吧!” 苏瑞尚面有戚色。毕竟南阳是他的第一故乡。 杜平沉吟了一下道:“如今我们在殿州,有点鞭长莫及。依县主的意思,我们眼下该怎么做?我们可以提前放鸽信回家!” “最好什么都不做!”苏澜道,“如此关头,皇上一定是焦头烂额,惊恐不安,极度厌恶起哄架秧子、站干岸儿看笑话、推责嫁祸,甚至是落井下石的人和行为!” 大家听了都频频点头。 “你们即刻传书回京城,让郡主将今年的俸禄捐献给朝廷救灾!舒郡王府也可以适当捐献一些,但是也不要太多,给其他皇亲国戚和权贵大臣们的捐献留一些空间和余地,以免引起他们的嫉恨!”苏澜道,“倒是可以发动官员逼迫一下苏庭,问他打算给南阳老家捐献多少?” 众人听了都道:“确实要苏庭放点血!” 苏澜想了一下又道:“心仪郡主也不要灰心丧气,更不要做任何辩解!我的商队恰好给太后送去了一尊多彩琉璃观音菩萨坐像,有四尺来高。估计月末或下月初就能进京。观音菩萨普度众生,大慈大悲,为往生者求解脱,为受难者求安乐!可以跟六殿下商量一下,以郡主的名义敬献给太后!另外,我之前抄写了为国祈福三大佛经之一的《仁王经》,另外两部经书《法华经》和《金光明经》也已经抄好了,都是我用馆阁体抄写在特皮宣纸上的。你们带回京城,请郡主将这两部经书也奉献给太后和皇上,并且每日进宫陪同太后诵经礼佛,祈愿安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想,皇上和太后一定会感动的!” 杜汶和杜平的眼睛一亮,千恩万谢道:“这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我们怎好夺了县主的美意?!” 苏澜莞尔道:“我们本就是一体啊!” 林氏感叹道:“捐银救灾,诵经祈福,敬献琉璃观音菩萨坐像和为国祈福经书,不辩解,不妄言,这是最好的化解办法!” 因为世子夫妇和杜平都想去看一看金银滩,也想去拜访老爷子,所以决定瞒着应斯去一趟全园,然后尽快回京。 世子夫妇和杜平各自去休息了。苏澜悄悄将六殿下为刘珍购买嫁妆园子和店铺、房屋的鸽信交给了父亲。 苏瑞尚微笑着看了,和苏澜一起,将刘希夫妇和刘奇留下。他拿出鸽信道:“外甥女即将出阁,这是我这做姨父的一点心意,算是给外甥女添妆!” 看到鸽信,刘希、林氏和刘奇都惊呆了,激动地望着苏澜。 “不要看我!这是父亲的意思,六殿下听了父亲的嘱托,费了不少时间和功夫去寻找。”苏澜微笑道,“恰好,奇哥哥备考,珍姐姐备嫁,都是急需的!” 刘希道:“我还正准备拜托外甥女在京城帮忙寻找房屋。这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林氏流下了眼泪道:“这个添妆礼也太丰厚了。” 刘奇道:“谢谢姨父和澜妹妹。我还打算到时去京城租房子。” “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了。姨父和姨母商量好什么时候进京,到时我安排商队陪着你们一起走。”苏澜笑道,“接下来,姨母可有的忙了,要给姐姐准备嫁妆!” 苏澜立马安排夏松、夏柏明早给全园送信,世子夫妇和杜平公子要来拜访,还要参观金银滩。 大家还欣赏了苏澜的正二品县主的朝服、首饰和印章。朝服是六套宫装,正装或称大装、礼装,是石青色蟒缎织金大红牡丹花,佩绦结珊瑚、蜜蜡、碧玺、琥珀、水晶;另有五套各种颜色和刺绣花样的宫裙。首饰是一套赤金五凤衔黄豆大红宝石宝冠及赤金凤钗、凤簪等八件套;还有一套羊脂玉头面,也是八件套。以上供县主冬戴赤金夏戴玉。印章本身是和田美玉,银质龟钮,上面刻着“堆福县主之宝”几个篆体字。 回到房间,苏澜给六殿下写了几封鸽信,有讲宣旨的,开府建宅的,重点讲了今天给舒郡王府出的主意。还特别嘱咐道:“您也不要跟他们发生争执,只需全力筹措粮食和药材救灾就行!需要银两尽可让店铺筹措……” 当晚,就在知府府邸几个人商量的同时,京城永昌伯府的信使穆畑也到了堆福县令潘坤的书房。 其实,穆畑一路上是紧紧跟在应斯和杜汶、杜平的身后的。前者进了殿州城,而穆畑则直接去了堆福。 大约申时,穆畑到达堆福,他先去了县衙,可是潘坤和夫人在府城还没有回来。他只好在一个衙役的指点下,赶去八排湾见了陶敏,然后在县城城门关闭之前重新回到了县衙。 陶敏虽然已经好多了,但是依然不能下床行走。在看了穆畑传来的伯爷苏庭的来信后,陶敏既震惊又恐惧。 震惊有三,一是将军小姐居然因为种植土豆、红薯和玉米建下不世奇功,被敕封为正二品堆福县主!还要在堆福开府、赐田!二是朝廷居然要建立海军!而且由苏瑞尚负责筹备!三是舒郡王府果然来知府家下聘,算是彻底勾结在一起了!而让他失魂落魄的是,陶蜢儿居然没死,而是被抓到京城舒郡王府,被苏庭埋下的钉子给灭了口! 永昌伯爷在信里大发雷霆,骂他没能破坏掉土豆、红薯和玉米种植,让那个外室私生女获得了正二品县主的爵位!又骂他自己拉的屎不揩干净,陶蜢儿被抓都丝毫不知,以致于伯府为他收拾乱摊子,损失了好几个钉子!还痛骂他眼盲心也瞎,建造海军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禀报! 永昌伯爷苏庭的辱骂,陶敏只好生受!面对空气和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信使,他什么都没有狡辩。不知怎么的,他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可偷乐了没一会儿,陶敏忽然醒悟,自己被打,可能跟杜平有关!是啊,当时杜平虽然走了,完全可以留下一些人马,打他陶敏一顿后,再追去京城!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有参透呢? 最后,苏庭又对他提出新的要求,继续掣肘,千方百计给堆福县主和将军使绊子。比如在县主府邸和赐田方面做做手脚,然后具折告她!另外,海军筹备工作也希望他想方设法阻扰。 陶敏果断地打好主意,海军建立他绝对不去插手,因为没法插手,插手必被抓!倒是县主这边,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当下,他跟穆畑咕哝了起来。 之后,穆畑又把陶敏的主意咕哝给了潘坤。 然后,第二天,苏澜他们到堆福后,面临的就是潘坤和陶敏合谋给她挖的坑!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39、污泥滩上凤凰台 一看到潘坤手上的靴子巷和满仓地的图纸,苏澜心里一阵嘲讽,也很愤懑:这是给我挖坑来了! 为了购买堆福岭,苏澜来过堆福县城,还把县城主要街道逛了一遍。她可知道,靴子巷和满仓地对于堆福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千金不换的风水宝地! 靴子巷又叫三家巷,是一个“L”形状,貌似靴子的巷子。之所以叫三家巷,是因为,巷子里居住的是堆福三大姓司、田、恽三大家族的直系子弟共三十多家二百多人,以及他们开办的几十家铺面!而且这三大家族互相联姻,世代交好,同气连枝,同仇敌忾,早就是盘根错节、骨肉相连的一大家子。他们三家在巷子里前店后宅,下店上宅地开办酒楼、货栈、当铺、牙行、医馆、镖局等。与其说是三家巷,不如叫商业一条街!而且,靴子巷与县衙在同一条街上的东西两边,繁华热闹。可谓是风水宝地! 把这条巷子作为堆福县主未来府邸,势必面临店铺房屋一并拆迁、数百人流离失所失去生活保障、异地安置、天价补偿等一系列问题,而且基本无可能再重新把三大家族直系子弟安置在一处,三大家族分崩离析、分道扬镳也就成为了现实,也势必会造成堆福县城人心浮动,经济凋敝、社会动荡不安! 为了建造县主府邸,县衙不惜与这三家对立,毁坏风水宝地,这不是把苏澜架在这三大家愤怒的火焰上烧烤吗? 另外,满仓地位于城东,是堆福县城之内少有的良田,大约有三百多亩,分属四家庄园,其中一家是刘姓退休致仕的八品官员,一家是漠北卫兵的一个吴姓校尉,另外两家是司、田、恽三大家族中的两个当家媳妇的娘家,一个姓董,一个姓蓝。这三百多亩土地,大部分是上等水田,有一部分是中等水田。苏澜的封地是两顷,即二百亩,在满仓地如何划分也是问题,势必造成苏澜跟这四家对立、四家之间也是矛盾尖锐对立的局面。 总之,这个靴子巷和满仓地的方案就是一个让堆福人心惶惶、经济凋敝的下作方案!更是给苏澜挖的陷阱! 说穿了,陶敏施下这个毒计,就是要苏澜背负霸占良田美宅,鱼肉乡里百姓的恶名!到时,百姓鼓噪,致仕官员和卫兵校尉带领他们一路上告,县令潘坤再来一个奏章弹劾,釜底抽薪,苏澜这县主就不用当了! 至于上差应斯也就是个陪葬的货! 不知内情的应斯很满意,道:“最好选择官地,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私人的土地和宅基,尽量做好补偿。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做县主的封户也行。我想,县主不会亏待他们的!”说着,还笑眯眯地望着苏澜。 苏澜心里直呵呵。 潘坤心里一哆嗦。天啊,让堆福司、田、恽三大家族和刘姓致仕的八品官员、漠北卫兵吴姓校尉和司、田、恽三大家族两个董姓、蓝姓丈人亲戚来做县主的家奴?这玩笑开得过火了!不过,既然上差大人开了金口,潘坤肯定乐见其成!同时也更加佩服陶敏的计策高妙,一箭多雕,果然是个老奸巨猾之人!也在琢磨,这弹劾的奏章该怎么谋篇布局! 潘坤赶紧道:“上差大人放心,不过一些朽屋薄田,每家每亩打发十两八两的也就尽够了。能成为县主的封户,那是他们的造化!”说罢,潘坤提起笔来,准备在原档上划红叉。只要划上去,那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啦! “潘县令稍安勿躁!”苏澜道,“上差大人,昨日在府城,您都到竹笠山现场踏勘了。今日也劳烦您去现场看看!”说着,手一挥,杀四上来,搀着应斯就要往外走。 潘坤急眼了。到现场一看,那还有个好?于是急忙道:“这么大热的天,我看不必麻烦上差了!” “不去现场也好。”苏澜道,“我听说,堆福有司、田、恽三大家族,直系子弟共三十多家二百多人,他们在堆福开办酒楼、货栈、当铺、牙行、医馆、镖局等,算得上是堆福的豪门大户,也为堆福的繁荣做了贡献。不知道他们居住在什么地方,我们现在不妨请他们来拜见上差大人。还有,把满仓地的地主也请来。我想见见他们。毕竟要占他们的田地,我心愧疚!” 潘坤的汗就滚了下来。 苏澜对应斯莞尔道:“上差大人,您不知道吧,这堆福三大家族的祖宅都是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红砖灰瓦,青石铺地,风水宝地,壮观宏伟!我们见了他们之后,可以去参观一下他们的宅院。另外,我们堆福还有一个致仕的官员,一个漠北卫兵校尉。待会儿我们逛累了,还可以到他们家里讨一杯茶喝!” 潘坤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堆福县主对堆福了如指掌啊! “潘县令,赶快去请吧!”苏澜望着目瞪口呆的潘坤笑道。 应斯是太监,最喜欢被人簇拥、跪拜的场面。苏澜的提议正中下怀,也笑着道:“那就麻烦潘县令了!” 潘坤走投无路,只得双膝跪地,一个劲叩头。 知道潘坤居然敢当面给自己和县主挖坑,应斯气得手脚冰凉,暴跳如雷,嘴里一个劲感谢县主救了他一命!又冲上去对潘坤连打带踢:“腌臜杀才找死,竟然敢陷县主于不义!陷我于不忠!”一旦事成,潘坤的弹劾奏章中,自己一定是个狼狈为奸、助纣为虐之人!到时就是死路一条! 苏澜赶紧上前劝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还是到靴子巷和满仓地现场去看看!” 应斯答应了,还吼道:“带上档案材料,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黑心烂肝的!” 潘坤吓得一边抹汗珠子,一边让白现抱着档案资料一路跟随。 等他们来到靴子巷时,应斯更是气炸了。原来,潘坤竟然连夜给那三大家送了密信,说是县主看中了靴子巷,要建造县主府邸,靴子巷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而且还要霸占满仓地,建县主庄园!所以,三大家三十几户男女老少二百多人既惶恐不安,又群情激奋,正摩拳擦掌要找县主和上差拼命! 他们刚才还给满仓地的刘、吴、董、蓝几家捎去口信,正等着他们来,然后一起去县衙请愿。如今,刘、吴、董、蓝几家人还没来,县主却先下手为强,来看地、拆屋,怎么不叫他们义愤填膺,怒火万丈! 看到这场景,又看到靴子巷连片的房屋高大阔朗,气派万千,应斯气得说不出话来。苏澜却站出来,笑眯眯地道:“司、田、恽三大家族世居堆福,堆福的繁荣离不开你们,我怎么可能将你们的祖宅屋基据为己有?拆除靴子巷,建造县主府,霸占满仓地,建县主庄园,这完全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不信,你们可以问县令潘大人!” 潘坤只好出来辟谣。 可司、田、恽三大家族二百多人都满腹疑惑。昨晚有一个中年书生在靴子巷来来去去好几趟,拍着胸口说,县主要拆除靴子巷,建造县主府;霸占满仓地,建县主庄园!如果造谣就天打雷劈! 正在对峙时,满仓地的刘、吴、董、蓝四家也来了一、两百人。大家群情激奋,纷纷讨要说法。 苏澜看着白现抱着的档案材料,心里一动,不如将计就计。 打定了主意,苏澜向前一步,抬抬手,微笑道:“皇上奖励小女种植可粮可菜的高产农作物土豆、红薯和玉米获得丰收,敕封小女为正二品堆福县主,本县主受宠若惊!皇上还要在堆福建造县主府邸,赐予田地和封户,这都是事实,也是皇恩浩荡。但是,本县主今天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承诺,绝对没有霸占靴子巷和满仓地的意思!” 众人望着她,谁都不相信。美宅良田不要,哄鬼呢! 苏澜继续道:“这样吧。白现书吏已经拿来了堆福的土地档案资料。劳烦各位为我挑一个地方来建造县主府邸!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绝不占用百姓的屋基!绝不占用百姓的土地,包括田地、塘堰、柴山、坟山等等!” 众人议论纷纷。这时,一个五十上下、面容消瘦的中年人走上前,抱拳施礼道:“小人是司家家主司睿。请问县主,您可说话算话?” 苏澜微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睿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符合县主的要求。那就是凤凰台!” 苏澜没怎么的,其他几百号人一个个都神色大变,紧张不安,嗡嗡地议论起来。 苏澜看到,又有几个年龄不等的男人和司睿站在一起,碰头咕哝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个高胖的花甲老人站出来,拱手作揖道:“启禀县主,小人乃田家家主田徽。才刚我们商议了一下,觉得司睿家主说的地方,也是我们认可的地方。县主可在这里建造县主府邸!” 话音刚落,潘坤站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你们一个个蹬鼻子上脸,居然要把污泥滩给县主做府邸?!”潘坤是真急了。靴子巷不行,那是因为这里太好了;凤凰台不行,那是因为那里太差了!应斯上差还在这里督着呢!他潘坤可不能一错再错! “白现书吏,劳烦你把污泥滩和凤凰台的土地档案给我瞧瞧。”苏澜一边又问大家,“这污泥滩和凤凰台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外?我们不妨去看看!” 这时一个七十来岁的白胡子老头道:“启禀县主,老儿乃恽家家主恽沧。这污泥滩在堆福南城城门内,原来是一片肥沃的田地和村庄。”恽沧凛然道,“可是,几十年前,云江上游几条支流洪水暴涨,淹死农人无数,许多村庄都成为坟地……” 苏澜知道,那一年,老爷子带人亲自回吉家铺赈济家乡灾民。 “……小沙河是云江其中一条支流,流经我们堆福南城外。那年洪水,小沙河决堤,洪水巨浪翻卷,冲垮了堆福县城南城城墙,也湮没了南城大量土地,冲毁了很多村庄。”恽沧道,“之后,因为难民造反,侵入县城,杀人放火,劫掠财物,无奈朝廷拨出专款,将堆福南城城墙和城门修了起来,可是洪水淤成的污泥滩就再也没有钱粮清淤或填埋,就留在了南城。幸而当时修建城门和城墙时,留下了一条运送沙土的道路,当时填埋了一下,所以相对高一些,也硬实一些,进出城内城外才有了通道。不过道路两边都是污泥。其中有处小山包,之前叫做凤凰台,如今倒成了污泥滩上唯一的有树木花草的地方……” 苏澜很奇怪,污泥滩的水为什么排不出去呢? 司睿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道:“当时的县令大人在南城外带人疏浚了八排水道,这才将城内的水疏通到了小沙河。可是也正是因为有着八排湾水道,小沙河的水在汛期又经常通过护城河倒灌进城内,污泥滩的水始终排不出去……” 咦,八排湾?怎么这么熟悉? 这时,白现也将污泥滩和凤凰台的图纸拿了出来。 苏澜看了一下,还是不清楚城内污泥滩的水是怎么排出去,又是怎么倒灌进来的。于是,在大家的簇拥下,苏澜、应斯,还有潘坤、白现等人来到了南城。 老远就闻到污泥滩腐臭的味道,烈日之下,格外刺鼻,众人都赶紧捂住了口鼻。 苏澜打眼一看,只见这里果然是一大片黑乎乎的污泥滩!污泥滩大致呈椭圆形,东西宽约一千多米,南北长约七、八百米,面积足有八十万平方米,合一千二百亩左右。 污泥滩中间是一条泥巴石子路,略高于污泥滩,直通南城城门,道路和污泥滩形成一个硕大的“中”字。在“中”字的西北方向的污泥滩中央,就是屹立污浊中的绿茵茵的凤凰台!一眼望去,凤凰台郁郁葱葱,树木葳蕤,云蒸霞蔚,紫气升腾! 看到这般场景,苏澜顿时大吃一惊。 因为,在风水学中,西北角的重要性非常突出。因为西北为干位,乾卦,是男性或者有此卦者的女性角色的人的方位。西北角又是代表财运、仕途、健康、吉祥的方位,代表着家族的运势和气场!而此处的凤凰台正是理气催旺、镇邪护佑的开门!因为在奇门遁甲中,开门居西北乾宫,是开、休、生三吉门之一。而且开门属金,最怕火克。凤凰台恰好在污泥滩中。如能引来活水,水能镇火,当是上上美地!所谓五行通天地,阴阳定乾坤,这凤凰台简直是神来之笔,点睛之笔! 苏澜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带着甘甜、杀四和覃龙、覃虎,疾步走到南城门。只见城门两边的城墙根下居然各有四条,共八条石筑的排水通道。水道连接护城河,而护城河与小沙河贯通。 原来这城墙是构建在排水沟上的! 当时,为了快速排出城内的水,修建了八条排水湾沟;可又要尽快修建城墙,无奈只好将城墙建在了排水湾沟之上! 如此,平时城内的水由此排进小沙河;汛期时,小沙河的水又灌进南城。因而造成污泥滩的水总是排不空排不尽,但是因为进来的水又会很快排出,也不至于湮没县城。如此,形成了这么大一个污泥滩。 苏澜又出城看了又看。既看了城外的护城河、小沙河,也遥望了那个被打得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陶敏居住的八排湾村。 此刻,她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画面:波平如镜,小舟徜徉,垂柳万千,酒肆茶楼,游人如织,衣香鬓影…… 苏澜回到城内,对着应斯、潘坤和司、田、恽三大家族二百多人以及刘、吴、董、蓝一百多口人,道:“上差大人,潘大人,各位乡亲,本县主从善如流,我的县主府邸就建在凤凰台上!” 众人听了都瞠目结舌,一片寂静。好半天,大家突然喧哗、鼓噪起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这怎么可能?” 应斯和潘坤也是目瞪口呆。应斯道:“县主,这可不行!如果皇上知道是我同意将这污泥滩和凤凰台赐给您,皇上一定要剥我的皮!” 潘坤也急得红赤白脸。他细细琢磨,知道今天自己犯了大错,赶紧弥补,猛地下跪道:“小人叫猪油蒙了心,只求县主不要生气,不要记恨,救我一命!”应斯如果将实情上奏,潘坤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澜笑着对大家道:“没错,我同意司睿家主的建议,把县主府邸建在凤凰台上。但是,”她看看应斯和潘坤,继续道,“如若还是这般现状,肯定不行!因为,我连上凤凰台的路都没有!我可不像凤凰,没有翅膀,飞不过去!” 大家哄堂大笑。 苏澜继续道:“还有,污泥滩横在堆福南城城门,实在是污眼、打堆福人的脸!所以,我要对污泥滩进行改造,之后再建县主府!” 什么?改造污泥滩?那得要多少钱啊? “我要改造污泥滩!”苏澜信心十足地道,“我初略考虑了一下,费用从以下几个方面筹划。一是,我准备将皇上赐我的赏金和县主俸禄捐出来,这就大约有六千两!” 众人先是屏息静听,此刻不禁喧哗起来。六千两啊,这可是皇上的奖赏,这就全部捐出来啦? “二是,我再去化缘求捐一些。这部分有多少,我不敢说,但是多少会有一些!”苏澜继续道,“三是,我作为堆福县主,肯定要替百姓作想,所以,我代表大家,恳请县令潘大人给我们筹划一些。另外也可以上书朝廷工部,申请拨款一些,这可是为了解决堆福水灾遗留的老问题!”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就连应斯也道:“潘县令可以写好奏折,我返京时可代奏!” 潘坤赶紧答应。忽然觉得,为百姓做点事情其实也蛮自豪! “另外,我还想请各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对大家都有回馈!当然,并不是简单地立个功德碑表彰而已,而是在改造完毕之后,我们将会建造许多店铺,可以根据出钱、出力的多少,反馈给大家。当然,如果有人要提前买店铺,我们也非常乐意!我呢,就迫切需要两个地方,还要大一点,因为我要建学堂和医馆。我看就叫堆福学堂和堆福医馆!所以,我决定另外拿出四千两来购买学堂和医馆,总共凑够一万两……” 众人听了,好比被雷劈了一般。几百人的野外,居然落针可闻! “……我还想尽快派建筑专家过来,详细规划,指导建设!”苏澜道。 这时,恽沧家主迈步上前道:“启禀县主。我家孙女婿名叫卫达,在建筑方面很有天赋。之前有很多人家都请他造屋。可不幸的是,前年,他带着人马在邓县给一家乡绅建房时,卫达的兄弟从屋顶掉下来摔死了。大家都说他们晦气,之后再也没人敢请他们……我实话实说,若县主有忌讳,不用他们……” “行啊!我没忌讳!”苏澜微笑道,“只要手上有活,我都欢迎!我会尽快派专家过来,让您的孙女婿给他打下手!” 众人纷纷恭喜恽沧。 苏澜却道:“不过,既是百姓参与改造,那之后这里就是堆福百姓的私地而非官地!” “那是自然!”应斯忽然转身对潘坤道:“潘大人,既然县主坚持,我就一力支持,回京后也会向皇上请罪、说明。但是,我昨日给你的银票,那是县主府邸的专用拨款,我希望你交还给县主,由她支配。还有图纸也交给县主。” 潘坤一下子傻眼了。昨天拿到银票,他在回堆福的路上就豪爽地拿了二百两给夫人黄氏,回家又给了花姨娘和刘姨娘每人一百两,还给了永昌伯府的信使穆畑二百两。他想,自己主持县主府邸建造,从中贪污、截留个几百两银子,不是什么问题。哪想到,应斯上差居然还要把银票给要回去! 潘坤措手不及,只能百般抵赖,道:“这个恐怕不能给县主。一来,眼下是进行污泥滩改造,还不是建造县主府邸的时候,现在给她,岂不是有专款被挪用之嫌?二来,我掌握银两,可以提醒他们不要逾了规制……” 苏澜听了正想反驳,不料应斯垮下脸,硬生生又不耐烦地道,“早给晚给,都是要给!是现在花用,还是将来花用,不是什么大问题!总之不再找你要钱,何时花用就不用你操心了!至于是否逾了规制,县主绝对比你通透明白!”他不容置疑地道,“回到县衙,你即刻把图纸和银票交给县主。” 潘坤没奈何,只得唯唯诺诺。 众人议论纷纷,都似有话要说。 这时,司睿、田徽、恽沧等几个家主上来,居然给苏澜下了一跪,道:“都是我们误会、冤枉了县主!” 苏澜赶紧请他们起来,道:“各位家主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千万不要给我下跪,我小,生受不起!” 三位家主笑着道:“真没想到,县主如此高义,真不愧为堆福县主的称号!” 又有好多人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县主,那个捐款得店铺的事情……” “我家不富裕,只能出大力。县主,请问,多少力可以换得一间店铺……” “我是寡妇,儿子还小,我给大家洗衣做饭抵工,能不能换一间店铺……” “县主,我想提前买店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0、一两架子丘 苏澜一时间应接不暇:“这样,各位把自己的想法和问题,都告诉你们的家主。他们记录下来后,我们集体商量决定。眼下最要紧的是勘察现场,制定一个污泥滩改造方案!还有,银钱的筹集也是紧迫的问题。我建议,我们成立一个污泥滩改造项目筹备委员会,里面分几个组,比如项目改造方案小组、银钱筹措小组、后勤保障小组、材料准备小组、人力资源小组、安全生产小组、对外联络小组等等……” 大家热烈讨论起来。 这时,好久没有说话的满仓地的刘、吴、董、蓝四家家主道:“县主府邸的事情有了定论,那么,满仓地是不是赐田,县主能否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刘、吴、董、蓝四家家主一个个忐忑不安,惊惧交加。县主不要靴子巷,要了污泥滩上的凤凰台,这已经是吃过一次亏了。难道还要再吃一次亏,连满仓地的良田也拱手相让吗?一而再地吃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都觉得,靴子巷躲过一劫,他们绝对逃不过这一难!而且,他们就连分辨、力争也显得没有胆气。因为他们和司、田、恽三大家族的联盟还没结成就已经土崩瓦解,根本没有了反对的理由和倚仗! 对了,忘了还有这一茬! 苏澜叫过白现,让他翻出堆福岭下架子丘的土地档案,莞尔道:“你们几位家主放心,关于赐田,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要满仓地。我看中了架子丘!” 众人又都吃了一惊。司、田、恽、刘、吴、董、蓝七个家主脸色沉重,纷纷道: “那可是柴山荒地啊,县主!” “府邸的事情,县主您就已然吃了大亏。” “即便您不忍心要满仓地,但是也不至于要架子丘啊!” “我们不能让您再在赐田上吃大亏,不然,我们堆福也太不讲究了!” 苏澜笑道:“谢谢你们关心。我说了,我绝对不占百姓的便宜!柴山荒地不打紧,我打算开荒种地。而且前三年,我不打算收取封户百姓的任何收成……” 众人再次惊叹。 应斯趁机道:“县主有十户封户。如果谁愿意做县主的封户,这就是一个机会。可以自行报名,但须得在场的七大家给作保介绍。”他笑着对苏澜道,“当然县主肯定要挑一挑,那些忠诚老实、踏实肯干的人才能成为封户。一旦成为封户,县主绝对不会亏待他!” 苏澜觉得应斯这人很为自己说话,自然卖他的面子,于是频频点头。 众人议论纷纷。在场的都是家族直系,家里都有房屋、田产、买卖,不至于要去做县主的封户、奴隶。不过,俗话说,皇帝也有草鞋亲,谁家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于是都想着怎么给自家那些忠厚踏实的穷亲戚介绍、作保,让他们投靠县主,觅得一条生路。 苏澜指着档案,继续道:“不过,皇上赐给我的是两顷,即二百亩,可是架子丘一共有十一顷,即一千一百亩。这样,除了赐田,其他的还有差不多九百亩,我愿意花钱来买。潘大人,您看,我需要拿多少钱来买?” 潘坤脑瓜子正在疯转。之前,苏澜花一百两买下了海滩,后来又花一千两买了下堆福岭,如今,不光赐田要架子丘,还要花钱买剩下的!潘坤越发感觉这里面有猫腻。于是敷衍道:“这个,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要和陶敏县丞商议决定!” 应斯忽然笑道:“陶敏县丞重病,已经几个月没有上衙。等他,庄稼都收了一季又一季!我看,与其跟他商议,不如跟在场的几大家主们商议。你们说呢?” 苏澜吃了一惊,应斯怎么会这么帮助自己?细细一想,又恍然大悟!应斯应该知道,潘坤给自己和应斯挖坑,肯定有陶敏参与,说不定这条毒计就是陶敏的杰作!数月前应斯到陶敏家传旨其为堆福县丞,结果被马喜儿、陶玉带着仆人暴打一顿,结下了仇怨!此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何地? 在场的人轰然答应。他们交头接耳开始商讨起来。 过了一会儿,应斯问道:“你们商量决定了吗?” 恽沧上前一步道:“老儿年龄痴长几岁,大家托我代表他们,给了一个数额。”说着,他举起了一根食指。 应斯问道:“多少,一千两?” 恽沧摇头。 应斯有些不高兴:“难道是一万两?” “不,大人,”恽沧郑重道:“大人,是一两!” 司、田、恽、刘、吴、董、蓝七大家主纷纷点头称是。 不仅应斯和潘坤惊呆了,苏澜也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堆福百姓竟然是如此有情有义、重情重义! 恽沧道:“我们大家商量了,就是一两!“ 潘坤很生气,但是又不便发作,只好追问道:“说说你们的理由吧。” “那是自然。”恽沧道,“依老儿这般小小老百姓的愚念,皇上钦赐县主二百亩田地,那必然是良田。在堆福,上等水田大约是十二两到十五两一亩。而柴山、野岭最多也就一两、二两一亩。大家可以扳着手指头算算,拿十二到十五两一亩的二百亩良田,去换一、二两一亩的二百亩荒山,这合理吗?皇上是奖赏县主的,可不是让咱们堆福百姓来欺负县主的!” “就是!”数百人齐声答应。 应斯道:“这个理由很好!”他真的扳着手指头算道,“就算十二两一亩,二百亩就是二千四百两。一千一百亩柴山,就是买,这二千四百两也尽够了!” 潘坤一愣,想想,可不是这个理吗? 恽沧接着道:“堆福县主在府邸和赐田上面一而再地吃亏,我们堆福百姓本就心里难安!她还捐献万两钱财,改造污泥滩,将来还要办学堂、医馆,这都是造福百姓,光耀千秋的大事!如此无私高义,我们堆福人无以为报!”说着,竟然留下了眼泪。 不仅应斯落了泪,就连潘坤也啜泣起来。苏澜更是给大家施礼鞠躬。 “这一两银子,既代表我们堆福百姓的一点心意,同时也代表我们百姓的一点要求!”恽沧继续道。 苏澜噙着泪花道:“一点心意我领了。你们的一点要求也请说出来,只要不违背国法家规,我一定办到!” “县主出嫁时,我们堆福百姓要添妆送嫁!”数百人起身欢呼,然后开怀大笑。 应斯笑得裂开了嘴:“这个要求太好太妙了!我回京一定要跟皇上禀报!” 苏澜又高兴又羞涩:“我还小……” 当下,就在污泥滩中间的石子土路上,司睿躬着腰背,白现在上铺开公文纸,陆续写下三份文书,一份钦赐堆福县主苏澜县主府邸凤凰台地契;一份钦赐堆福县主苏澜赐田架子丘两顷即二百亩地契;一份堆福县主苏澜购买架子丘九百亩荒山地契。 写作公文契书的停顿空间,刘、吴、董、蓝的家主也躬着腰背当书桌,让白现书写完毕。 白现还当场加盖了县衙官印。原来,白现不仅携带了档案,还在随身携带的布包里装上了文房四宝和公章、印泥。 苏澜郑重地交了一两银子。交易契税太少,直接忽略不计了。众人欢呼雀跃。 七大家保住了良田美宅,应斯免了一场灾祸,苏澜更是心想事成,真是皆大欢喜! 唯有潘坤,一脸苦哈哈的模样,还在思虑,如何填补苏澜那六百两窟窿!夫人和姨娘的四百两可以要回,送给永昌伯府信使穆畑的二百两银票是断然要不回来了! 因应斯已经定下明日去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于是大家约好,后日午时之前,苏澜带着专家来堆福。 回到县衙,在应斯的威逼下,潘坤不得已十分肉痛地将银票和图纸交给了苏澜。 苏澜数着银票,一共八千两。 她有些疑惑不解。因为,其中六百两银票和其他的银票不是一家票号。更确切地说,这六百两银票和之前苏澜给潘坤的那二千两银票出自一个票号!这是为什么? 已是未时末,草草吃了午餐,应斯和苏澜等人准备离开堆福。 苏澜沉吟了一下。应斯今日如此相帮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投桃报李。于是,她悄悄对应斯道:“上差大人三伏天还千里迢迢来殿州为本县主的事情操劳,实在惭愧。我准备在捐助者中,加上上差大人的名字,给您留个铺面或者房屋,到时候,您来堆福养老也可,或者将铺面租出去收息也可!” 应斯笑逐颜开:“县主如此照拂,本差受之有愧……” 苏澜道:“上差辛苦了。待您回京,我自然还要送您几瓶好酒!另外也给梁无量和薛克上差带上几瓶……” 这时,甘甜过来悄声道:“县主,杀四有急事要禀告。” 苏澜请应斯稍等,随着甘甜、杀四出了县衙,来到一条陋巷危房前。只见覃龙、覃虎正在房屋周边警戒,余翠翘、海云以及后来派过来的云大嫂都等在屋里。原来这里是云大嫂租住的房子。为安全起见,她并没有跟余翠翘和海云住在一起。 苏澜和甘甜一进来,余翠翘就对云大嫂道:“县主事忙,你直接说。” 云大嫂点头道:“今日是我与潘盈小姐约定见面的日子。早上我去了集市,不料来的是小姐的丫鬟福果。她说,潘盈小姐让她转告,昨天,她父亲潘坤居然将朝廷给县主建造府邸的银子,给了夫人黄氏二百两,给了花姨娘和刘姨娘各一百两,还给了京城永昌伯府的一个信使,叫做穆畑的二百两,总共贪污了六百两。请县主当心。” 苏澜恍然大悟。原来,在应斯的督促下,匆忙间潘坤既无法跟夫人和姨娘索要银票,更不能向信使要回银票,所以,只能拿出之前自己给他的银票来填补!所以,这六百两银票才有异常! “……和福果分手后,我就想着将这事禀报余姑娘。于是我就朝余姑娘家走去。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似乎被人跟踪了。于是,我转而往家里走,那人果然跟着我走。然后,我在即将到家的转角处等着他,果然那家伙跟过来探头探脑。我就一个手刀砍到他的脖子,打晕了他,将他拖回家捆了起来。醒了一问,他竟然就是永昌伯府的信使穆畑!原来,这个家伙昨天见到潘盈小姐的丫鬟福果后心生歹意,今早见福果出门就跟踪了她,见她和我避开人说话,就心生怀疑,于是放过福果跟踪我。”云大嫂一口气说道,“另外,这家伙还承认,昨天陶敏和潘坤勾结,设下靴子巷和满仓地毒计陷害县主。这家伙还亲自到靴子巷造谣生事!知道事大,我赶紧去禀报余姑娘。” “幸而云大嫂机智,功夫又好,不然要出大事。”余翠翘道,“这人从京城永昌伯府而来,我想县主肯定有用。” 苏澜点头问道:“人在哪?” 云大嫂道:“我点了穴位,此刻还昏迷着,捆在茅房里。” “现在我要立刻回府城,没时间审讯。”苏澜道,“这样,杀四和覃龙、覃虎辛苦一下,将这家伙用马车运到全园。待我和舒郡王府的人去审讯!你们记住,蒙住他的眼睛,不许他叫嚷。”她想想又道,“杀四顺便给卞旻和卞雍捎个信,后日去勘察堆福的污泥滩。” 甘甜阴恻恻地道:“县主放心。吃我一粒丸药,莫说一、两天,一辈子开不了口也能做到!” 海云笑道:“姐姐不要使力过猛。还要他开口说话呢,一、两日足够。”他与甘甜可是结拜姐弟。 “这家伙有福了,能吃上我的药!”甘甜笑道。大家不禁莞尔。 临走前,苏澜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道:“你们转告潘盈,朝廷因为南阳地动,已经停止选妃。让她当心,别让潘坤夫妻因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狗急跳墙,把她送给什么权贵做小妾了。”她又叮嘱道,“你们也做好准备,随时转移潘盈!” 苏澜和甘甜回到县衙,与应斯一起启程回府城。路上约好,明日辰正时刻,大家去鸡爪岭。应斯还道:“老奴恐怕要在那里耽误两日,因为皇上听说了那里的美景,命老奴画几幅画回去!之后,老奴就要回京了。” 苏澜惊喜地道:“原来上差是丹青高手!太好了!能把登峰路的美景奉给皇上,真是本县主的福气!” 回到府城,天已黑了。大家分手。应斯回驿站,苏澜回府衙。首先让人给张进送信,准备明日接待贵客。 苏澜又赶去见世子夫妇和杜平。他们恰好与刘希、林氏和刘奇在前院书房聊天。苏澜说了应斯明日去鸡爪岭画画,恐怕要耽误几天,大家后日正好可以去全园、金银滩。 大家都说甚好。 苏澜道:“上差大人画完画,就要回京。你们怎么打算?” 世子夫妇和杜平互相看了一眼。世子道:“那我们就和上差一起回京。平弟如果有事,可以在殿州多呆一段时间……”他这是想给弟弟杜平争取一些和未婚妻团聚的时间。 杜平脸上一红,却道:“不行。京城风云诡谲,哥嫂回去固然可以弹压,但是您到底不是习武之人,危急时刻怎能浪费我的功夫!” 刘希点头道:“贤婿言之有理!殿州有我跟姨父撑着,出不了大事。京城王府少不了你们兄弟!”他对杜平越来越满意,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 刘奇也道:“我今冬就要动身进京,参加来年春闱。届时,家妹可能与我一起动身进京。” 杜平已经听刘珍悄悄说过。现在又得到确切答案,非常高兴,一个劲点头。 林氏见贵客们归期已定,也开始着急着去打点礼物了。 苏澜又将抓获永昌伯信使穆畑,已经送到全园的消息说了。大家听了,惊喜异常。跟苏澜一个意思,他们都想借此审讯一番,好好打探一些伯府秘闻。 于是大家商量,都要审讯一些什么内容。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跟姨父、姨母、刘奇、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陪同世子夫妇、杜平,跟应斯一行汇合。通判方宁也和一帮殿州官员赶来陪同,大家一同前往。殿州大小官员特别喜欢去鸡爪岭几个庄园,只要有机会就不肯放过,尤其是方宁。 他们首先去了不孤园、有邻园、丰泰园,然后参观了民居、学堂、医馆等处,欣赏了挂壁画廊、碑林,然后上了登峰路,去了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 所有人对这里的美景都如痴如醉。尤其是那些题字,凿上石碑,跟周围景致野趣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大家欣赏了郡主的馆阁体题字“福地宝藏”;刘希的魏碑“观止”;杜平的狂草“登峰路险,绝顶山小”和“灵渠”;刘奇的“挂壁廊怀天下之忧,登峰路筑百姓之乐”。纷纷啧啧称赞。 方宁则对自己的纵幅题字“挂壁画廊”相当满意。之前,这些字写在纸上,如今凿在碑上,更加气势宏伟,波澜壮阔。 大家对县主的题字尤其感兴趣。细细数来,楷书、隶书、魏碑、狂草、馆阁体,竟有十多种不同的字体,或沉稳大气,或端庄雍容,或龙飞凤舞,或轻灵娟秀,惧是上上佳作。 应斯对这些景色赞不绝口:“县主,这里好美啊。待老奴将画作呈给皇上,他也一定会非常喜欢。” 苏澜道:“将来堆福南城比这里还要美!再过一年两载,恭请上差大人来游览!” 张进和黄庄头又抬来桌椅,呈上文房四宝。苏澜请应斯题字。大成没有太监题字的先例,苏澜客气,应斯却谨守本分,哪敢逾矩? 世子杜汶客气一番,写下了魏碑体“龙马精神”。 世子妃也客气一番,写下了“人杰地灵”四字,竟然是馆阁体。原来她喜欢心仪郡主的字,临摹学习了好几日,直到动身来殿州。虽然时间短,可一撇一捺,颇有韵味。 张进和黄庄头忽然下跪道:“县主,之前您说,庄园里凡是为民为国立下功劳的人,我们都要为他立传刻碑。如今我们想为县主立传刻碑。” 苏澜赶紧辞道:“本县主就免了,因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要给庄园立功的百姓立传刻碑。” 这时,已经摆好架势开始画画的应斯笑道:“县主不可太过自谦。依老奴看,可以!” 张进等人大喜。苏澜又嘱咐他们将世子和世子妃的题字刻成碑文。 午餐时,苏澜发现温先生带着几个女学生也在用餐。李珠早跑去跟张圆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玩耍。 苏澜将上次顾琅他们带回来的京城的首饰,给张圆和李珠插了满头。两个小姑娘笑得,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苏澜发现,温先生在给张圆喂饭,就笑道:“多大了,张圆该自己吃饭。” 温先生笑道:“平日里她都是自己吃饭,乖着呢。可是前日晌午,张凡庄头不知怎么的,忽然跟人打了一架,张圆去扯架,年纪小小的,就被他老子不小心用镰刀划破了手掌,差点削断了筋腱,可吓人了。就只好我来喂了。” “怎么还动起了镰刀?这可怎么好,疼吗?”苏澜小心翼翼拿起张圆的右手,发现已经被包扎起来了。 “不疼。”张圆懂事得令人心痛。 苏澜道:“我今日没有见到张凡,他哪里去了?” “不知道,打完架就走了。把张圆扔到学堂也不管。”温先生温言款款道,“圆儿啊,以后,大人们吵嘴打架你躲远一点,免得伤了自己!知道吗?” “嗯。”张圆笑眯眯地回答。 苏澜忽然一阵冲动,很想告诉温先生,张圆的母亲是您牵挂的女儿翁薇,她是您嫡亲的外孙女儿!她万难才忍住。 苏澜岔开话题,问道:“谢芳近来如何?可有发病?” 提到谢芳,温先生脸上一僵,道:“说来也不能怪她,她也是可怜人。”说着,她凑到苏澜耳边嘀咕道,“纪泽和蹇利以前专门给村人写信赚钱。可是后来,村里办了学堂,家家娃儿都会写字,也不用他们了。他们百无聊奈,混吃等死,居然去撩拨谢芳。那谢芳也是,看见男人就要跟人睡觉,你说这可怎么得了?” 苏澜听了惊诧不已:“这病应该叫花痴。” “富郎中也是这么说。”温先生道,“这里是学堂,男生不少,出事了怎么得了?只好叫她的丫鬟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 苏澜想了想道:“我考虑一下,把她安排到更合适的地方。还有那两个师爷。”说着话,她灵机一动,污泥滩改造急需用人,不妨将这两个师爷弄到堆福的项目筹备组去。只要不跟钱财物接触,谅他们翻不起大浪。就是离得陶敏近了有些麻烦。不过把他们俩交给司睿、田徽和恽沧等人看管起来,陶敏也没有办法作妖。 “说起来,张凡跟吉贵打架,也是谢芳惹的祸。不知怎么的,前日晌午,吉贵在有邻园野地里一个坟墓边不知道是采药还是做什么,谢芳跑过去硬要纠缠人家,结果把正在砍菜的张凡惊动了。张凡跑过去,就跟吉贵打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吉贵竟有十来个帮手,张凡打着打着就发了狂性,挥起了镰刀,恰好圆儿去喊爹爹吃饭,好巧不巧就让镰刀伤了手掌……” 苏澜早就呆了,也是脸色大变。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1、审讯 苏澜立刻找到张进。 之后,她带着甘甜上了登峰路,去了松鹤庄园。 吉贵带着全园的十个人跪在院子中央,声气不出,等着苏澜责罚呢。 令苏澜吃惊的是,包括吉贵在内,所有人都挂了彩,有的伤了手脚,有的伤了腹背,有的还伤了脑袋。一个个都包扎了伤口,都是“包老爷”。吉贵伤得最严重,不仅两只胳膊打了夹板,就连脑袋也被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整个脑袋包得大如竹箩,隐隐还有血迹,很是吓人。也是,这些人中只有吉贵是盗墓者,不是护卫,没有功夫,受伤自然最严重。 万幸的是,他们虽然受伤,但是精神尚好。 苏澜既好气又好笑又心痛,只得叹口气道:“你们起来吧。伤口没事吧?喝药、敷药了没有?” 那十个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县主没有责罚他们,还和颜悦色地关心他们的伤口,赶紧回答:“没事,谢谢县主关心!” 苏澜道:“吃饭没有?赶紧去下面吃饭!今日有肉有鱼。注意忌嘴,不要喝酒,小心弄发了伤口。” 那十个人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吉贵看着苏澜,献媚地笑着:“县主,没有您的命令,我就私下去看了那座坟。我认罚。” 苏澜恼着脸:“不是叫你们收手吗?怎么还跑到鸡爪岭下有邻园去了?” “那还不是,看着那坟有些问题嘛!”吉贵道,“县主,这些日子我们在岭上看了好多地方,但是都不敢肯定,也不敢随便挖,只能等县主来,可您又忙。觉得无聊透顶了,有一天,我下岭走走,无意中发现有邻园那坟有问题……” “什么问题?” “有增轮,有夯土。” 苏澜嗔道:“夯土不奇怪,建房子就有。可是,增轮是什么东西?” “县主,夯土是不奇怪,但是,有白膏泥的夯土就不简单了!而附近有增轮就更不简单了。”吉贵道,“那坟的周遭有中空的黏土塑像,很小,但是逃不过我的眼睛。这些筒状土质人偶就是代替殉葬用真人,称之增轮。” 苏澜一惊:“喔?果真如此,那这座坟就很不简单咯?” 吉贵眨眨眼道:“说明这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可我从来没有听说,咱们殿州有这号人物!” 苏澜沉吟道,“即便这样,你也不能在没有禀报我的情况下,擅自做主。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本来没什么事情。我选的是正午大日头的时辰。大家刚忙完双抢,都累得歇在家里。”吉贵道,“我刚到坟边用铲子铲了几下,谁料谢芳那疯娘们就扑了上来……说不得闹了起来。哪知道张凡正在附近砍柴,拿着镰刀就过来了。看见我手上的铲子,他忽然脸色大变,扑上来就打我,后来,那十个兄弟就来帮我……” 苏澜道:“然后,你们一伙人就把张凡打伤了……” 吉贵瞠目结舌,委屈地叫唤起来:“县主,不是我们打伤了他,而是他把我们给打伤了!虽然很丢脸,说不出口,可确实是!那张凡凶残狠厉,处处杀招,一打十一,武功上乘……若不是张凡误伤了他的女儿,我们说不得要死几个!” 苏澜皱着眉毛道:“可张凡为什么头破血流地被打跑了?” “什么啊?那是他自己用一块石头砸的!”吉贵喊道。 “胡说!为什么张进也说,是你们砸的?张进还说,张凡跑他家去,血流满面……”苏澜忽然不做声了。 张进不在现场,根本就没有看到当时的真实情况!有没有这种可能,张凡是故意自残,在张进面前卖惨,请张进主持所谓的公道,目的没达到,就跑了出去,叫帮手? 苏澜觉得吉贵他们凶多吉少,想着是否把他们撤回全园?可是,那岂不是自己落了下风,不战而败? 她沉吟良久,问道:“你们在这里这么久了,有没有人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有人问过。我们说,县主您准备重建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请我们来看风水的。” 苏澜道:“既如此,以后你们也这样说。还有,拿着铲子去那坟地边,你怎么解释?” 吉贵道:“张凡当时也这样问我,我说是在那里看到了人参娃娃,想要挖出来。结果被谢芳和张凡一闹,人参娃娃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民间确实有名贵草药人参受了惊吓后遁地逃跑的传说。苏澜不禁笑道:“以后如果有人问,你也这样解释!” 吉贵连连点头。 “我估计,张进不给他做主,张凡就去叫人去了。”苏澜道,“你们千万要当心!” 吉贵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苏澜道:“你们把所有探测的事情全部放下来。我按照你们的说法去跟张进解释一下。只要你们不乱动,即使张凡带人回来了,他也不敢把你们怎样。” 吉贵赶紧答应。想到张凡以一打十一的狠劲和不惜自残的凶劲,吉贵非常害怕。毕竟他只是一个盗墓贼,不像全园那十个人是全园的护卫,有战斗能力和战斗意识,好战不畏战。他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那个狠劲和拼劲。 回到学堂,看到那十个人正在吃饭。还好,忌嘴了,没有喝酒。 苏澜特地找到张进,拿吉贵那套说辞解释一番。然后忧郁地道:“吉贵只是在挖草药,说是看到了人参娃娃,我想可能是你弟弟误会了!” 张进道:“我也这样跟他解释,可他竟然牛心左性。” 苏澜故意惴惴不安地道:“吉贵他们担心,张凡看到你不给他出头撑腰,气不过,去找他朋友来砸场子,都很害怕!该不会,他在江湖上真的有些朋友吧?”一边说,还一边观察张进的面色。 果然,张进有些紧张起来,嗫嚅道:“不会吧?再说,他也没有什么朋友。他的朋友,我基本上都认识!” “但愿他能听人劝。”苏澜叹口气道。 “县主您放心。张凡回来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来给您道歉!” 午餐后,应斯留在这里作画。他说,自己先行画出底稿,回京后再作润色;而且他得赶紧回京复命,顺便帮堆福要钱。所以决定大后日,也就是十七日动身回京。十六日中午他从鸡爪岭回驿站。 杜汶和杜平就说:“既然我们一起来的,那就一起回去吧?” 应斯欣然同意。 刘希也说,刚才已经和方宁等一众殿州官员商量决定,府衙也给堆福拨付二千两治理污泥滩专项费用。 回去的路上,苏澜还在想着张凡的事情。她忽然有些期待,张凡会不会真的带人回来?带的又会是谁?也许,这一架是敲山震虎、歪打正着? 回到府宅,一家人商量明日去金银滩的事情。决定也跟上次将军和知府视察金银滩一样乔装打扮。 之后,苏澜拿出了送给舒郡王夫妇的礼物,是琉璃云子一副、珍珠首饰一套;给世子和世子妃的是直径十五寸莲花座琉璃笔洗一个、半人高琉璃奁镜一座;给世子的一对儿女的是一些或上发条或上电池的玩具;给心仪郡主的是羊脂玉宝冠;给杜平准姐夫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刀。另外又拿了一些洗发水、洗面奶、bb霜、口红、香皂、香水,还有一些饼干、果冻、坚果、饮料等。当然还少不了各色美酒。 她让甘甜和金红果抬着、捧着,来回跑了好几趟。自己则捧了精心抄录、并用上等云锦包裹的《法华经》和《金光明经》,一并送到姨母那里。 在这里,苏澜看到刘珍精心制作的珍珠服饰,如衫裙、披帛、包包、鞋子等。春红也送来她精心制作的珍珠首饰,如簪、钗、耳环、戒指等。就连李珠也亲手用五颜六色的贝壳做了挂帘,上面镶嵌了许多珍珠。 刘奇送的是自己撰写的《殿州案录》三套。几个小家伙则送了花皮球、万花筒、彩笔给世子家的小朋友。 刘希、林氏也准备了不少礼物,有人参、燕窝、鱼唇、干贝、茶叶、丝绸、书籍、古玩等。 礼品摆满了桌子、床铺。苏澜看林氏热汗淋淋地打包,就打趣道:“姨母,等姐姐出嫁,您就又幸福又忙碌又烦恼了!” 回到房间,苏澜到空间去灌了大酒缸的美酒三坛各五斤;又拿了十五瓶红葡萄酒。这些都是送给应斯、梁无量和薛克的。 苏澜又到厨具柜台,拿了三十个水波纹、直径三寸、高约两寸半的玻璃小碗,非常精美漂亮,而且耐摔耐高温。她打算送给应斯。他喜欢绘画,这些水波纹玻璃小碗用做颜料碗碟再好不过。这可是大成独一无二的宝物。 第二天卯时正刻,苏澜和世子夫妇、杜平等人出发,先去了石寨港全园。但未作停留,直接去了洪福路。吉发带着护卫正等着他们。大家戴了草帽,蒙了面巾,直奔金银滩。 今天是十五日,卯时正刻涨了大潮。苏澜老远看到,金银滩盐场大掌柜佘泉正在指挥纳潮的收尾工作。大家忙而不乱。看到吉发带着一队人飞马而来,也不惊讶围观,更不耽误手上的活计。 几天没来,这里的设施又加快了进程。苏澜看,最多还有四分之一就要全部完工了。不由得一阵欣慰。 世子夫妇忍不住惊叹连连,就连杜平也是瞠目结舌。 也是,任何人到了这里都要惊叹,这是晒盐,更是晒银! 卞旻和卞雍父子正牵着马等着他们。父子俩晒得黢黑,却目光炯炯,精神奕奕。昨天听到杀四、覃龙、覃虎传来县主的消息,请他们父子到堆福去改造污泥滩,当下就跃跃欲试。因为金银滩的工作已经走向尾声,而且这里的工作只要按照流程办事就行。他们很想做点挑战性的工作。这不就来了! 杜汶、杜平根本就没有认出他们,倒是卞旻和卞雍冲上去就给世子夫妇和杜平行礼。 看过金银滩,他们绕过望日崖,直奔架子丘,老远就看到十几个卡哨点设置在架子丘这里,还真的拦住了好几拨准备去捡大潮的堆福百姓。 吉发陪着世子夫妇和杜平在架子丘这里观看山景,苏澜等人则带着卞旻和卞雍直接进了堆福东城。 让苏澜意外的是,恽沧带着孙女婿卫达等人已经等在了东城门这里。看见苏澜,一个个都跑来给县主和专家见礼。 卫达是个二十多岁的精壮小伙。因为出过事故,显得有些谨小慎微。 他们赶紧去了县衙。潘坤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苏澜说到做到,而且风风火火、马不停蹄,今天就把专家给请来了! 他正在焦头烂额、失魂落魄地找人呢。找谁呀,当然是永昌伯府的信使穆畑咯! 另外,倒霉催的,他的右手手掌还受了重伤,差点没被削断! 原来,昨天上午一直忙碌,下午又忙着写奏章,请旨工部拨款改造污泥滩专项资金。直到晚饭时,潘坤才空闲下来。他让仆人请穆畑跟他一起吃晚餐,仆人却说,早上穆先生出门了,说是去见陶敏,一天都没回来。潘坤当时还没当回事。今早又派人来请吃早餐,结果听说信使穆畑居然彻夜未归! 潘坤慌了,忙到他的房间查看,发现信使的行李包裹还在。打开包裹翻看后,发现银两也在,其中就有自己给他的二百两银票。 潘坤想,银票还在县衙,说明此人没有走远,应该还在陶敏那里。于是派人去八排湾查看。 这时,潘坤发现包裹里还有个皮质的鞓带,卷成了一小团。潘坤依稀记得,这正是穆畑来时系在腰间之物,怎么今日没系呢? 好奇的潘坤把玩着这条皮质鞓带。玩着玩着,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啪”地一声响,居然从里面弹出一把软剑,冲着他胸口刺来!潘坤大惊,反应贼快,右手下意识一把抓住了软剑! 潘坤惊出一身冷汗,正在庆幸逃过一劫,忽然觉得右手手掌剧痛无比,还有一股热流窜出。再一看,潘坤差点吓死,因为他的手掌心有一条剑伤,居然深可见骨,险些将手掌一分为二! 县衙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郎中刚刚包好手掌,去八排湾查看情况的人回来了,说陶敏那里查无此人! 潘坤急躁不安又心惊肉跳。穆畑是谁,那可是永昌伯府的信使!查无此人?这是什么路数? 潘坤正在手掌痛,心发慌,衙役又来禀报,县主带着专家来了。潘坤不仅手痛,脑仁也开始痛,赶紧迎了出来,还不由自主地将右手放到了身后,神不守舍地敷衍起来。 苏澜看他手掌被包成了白色猪蹄状,隐隐还有血渍渗出,非常惊诧。见他把手背在身后,那就是不想被人知晓,于是不动声色地道:“上差大人十七日启程进京,请潘县令速速写好奏折交给知府,由知府一并上奏!”然后跟着恽沧等人,直接去了靴子巷。 苏澜一边疑惑潘坤是怎么受伤了,一边又猜测是不是跟他们俘虏的那个永昌伯府的信使有关。 司、田、恽、刘、吴、董、蓝七个家主聚齐。他们已经选了司睿和吴姓校尉的堂弟吴牧负责银钱筹集。吴牧父亲吴松是吴家家主。 苏澜道:“上差还没走,我得忙那边。今日就如约把专家带来了,这卞家父子就交给你们了!”说着,让杀四拿出一万两银票道:“这是我昨天承诺的银票,六千两捐助,四千两买学堂和医馆!”又让杀四拿出二百两银票道,“昨日大家看到了,上差非常支持咱们。回去后,他也捐助了二百两!咱们到时不拘给他房屋或者铺面,让他来堆福养老或者生息!另外,知府大人也答应给咱们拨款二千两。” 众人喜不自禁。这算是他们收到的第一和第二笔款项,知府的钱不日也会收到。当下众人激动不已。七个家主还把各自家族的人的疑问拿出来给苏澜看:“出钱出力的都有。只怕出力的不能够每家都有店铺。” 苏澜笑道:“不妨事,那些出力的,或者出钱少的人家,咱们让四、五家合成一个股子,分到一个铺面,让他们几家一起经营。” 众人大喜:“这法子好!我们还担心僧多粥少呢!” 苏澜收了那些疑问,准备回家好好琢磨。卞旻、卞雍父子自然赶着去了现场。 苏澜回到架子丘,世子夫妇和杜平正玩得起劲。他们摘了好些野果,如蛇莓、山楂、当梨、酸枣、百香果等。 回到全园,大家刚刚拜见了老爷子和美娘,就有人来报,穆畑苏醒了。于是大家决定乘他晕头转向、惊魂不定、惊恐交加时立刻审讯。 审讯地点就在蚵壳屋附近的沁园,也就是苏澜伪装小厮,打探仇四、仇阳父子秘密的地方。不过不在正屋,而是在旁边的一间小屋。 苏澜让人把房间的门窗全部关闭起来,还蒙上了黑布,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方便杀四看条子审讯。条子从窗户递进去,然后立马拉上黑布帘子。 前世的刑侦技术成效显示,嫌疑人在密闭漆黑的空间里非常紧张不安,容易招供。 苏澜看了效果,发现昏暗的灯光中,杀四显得更加狰狞、恐怖。而周遭的环境就更像是无底深渊,令人窒息憋闷,紧张不安。 穆畑被蒙着眼睛推进了密闭黑屋。取下黑布的他,半天都适应不了昏暗而又闪烁不定的灯光。待看到油灯下杀四忽明忽暗、阴晴不定的面容时,他还惊恐地惨叫了一声。 杀四则拿着写在纸条上的问题,开始了审讯。他的声音冰冷、狠毒又刚硬,活像淬了坚冰、毒药的钢鞭,令人不寒而栗,灵魂出窍。 大家则在外面,也就是正屋里听审。他们随时可以写纸条子进去,让杀四审讯。 穆畑不知身在何处危境,不知旦夕祸福,惊恐不安,早已崩溃,问什么答什么,真叫一个乖! “姓名?” “穆畑。” “年龄?” “四十岁。” “何方人士?” “涿州。” “有无功名?” “秀才。” “是否成婚?子女几个?儿孙几个?” “已经成婚。只有一子,也已成婚,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儿子叫什么,多大了?是干什么的?” “叫穆佑,十九岁,在伯府外院打杂。” “婆娘和媳妇是干什么?” “婆娘跟着老伯夫人。媳妇跟着伯夫人。” 苏澜脑海不停地翻腾。穆畑如此配合,积极招供,不像是护卫。因为护卫比较硬气,不经过抽打,绝不会招供。 那么,除了护卫,伯府还有哪些人物?是智囊吗? 苏澜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写了条子进去。不一会,大家就听到杀四问话。 “你来殿州当信使之前,在永昌伯府做什么?” “外院账房。” 苏澜一愣。账房?不是智囊!不免泄气。 不过,她还是写了几张纸进去。 杀四继续问道:“和内院账房有什么区别?你主要管什么帐目?” “内院主要是管夫人、小姐的账目。外院主要是伯爷和小公子的。” 小公子是苏庭庶出的公子苏葆,比苏源还小。他能有多少支出?所以,外院账目实际就是苏庭的账目。 苏澜赶紧写了几张字条进去。 “外院最大的进项和出项是什么?” 穆畑犹犹豫豫,吭哧半天才道。“最大的出项自然是给四皇子、七皇子和贤妃,不,谨嫔的孝敬。最大的进项是,是漕帮的收入。” 苏澜一愣。老爷子轻声道:“我早就听说,苏庭跟漕帮过从甚密。” 苏澜赶紧又写了纸条进屋。 “伯府漕帮收入一年有多少?” “不一定,每年分几次给。一年都在十万以上。” 难怪苏庭有钱收买大小官员! “永昌伯府在舒郡王家安插了多少钉子?”杜汶也写了条子。 “这个我不知道。” “不老实!你支出给这项目银钱有多少份、多少数量,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杜平写的条子。 “这样问我就知道回答了。有五个人,每月开支一百两。” “那就是每月每人二十两咯?” “也不完全是。有个头儿每月二十五两,有个女的十五两。不过,二十五两的那个听说自杀了。” 世子妃一下紧张起来。因为被赶出去的人中没有女的。换句话说,这位女内鬼还在王府! 苏澜看了她一眼,写了一张条子进去。 “舒郡王家清除异己之后,你还给他们发钱吗,发了多少?” “还有一个人,女的,十五两。不过伯爷说,为了安抚她,以后每个月翻番,给三十两。” “那个女的领钱多长时间了?”世子妃也写了条子。 “有七年了。不过,她之前在翰林院大学士于凡大人家就开始领钱了……” 七年,是世子妃出嫁的时间。女内鬼在于凡家就开始领钱,那就是说,此人是世子妃的陪嫁!而伯府早就在陪嫁之人中收买了女内鬼! 世子妃紧张得差点晕倒。杜汶赶紧搀扶住她。 苏澜又写了一张条子进去。 “伯府的钱,是怎么交到这些人手上的?” “我们把钱放到一个商铺,他们假装去买东西时各自取走。” “商铺名称,在什么地方?” “是锦上开花绸缎庄。在金明池旁边。” 前世也有个金明池,是北宋时期着名的皇家园林,位于东京汴梁城(开封)外。园林中建筑全为水上建筑,池中可通大船,战时为水军演练场。那里风景秀美,人们经常至此踏青、嬉戏。周围有很多茶楼酒肆、银楼布店和马球、捶丸场地。 “什么时间?” “每月二十。” 众人恍然。苏澜却又写了条子进去。 “你是一个账房,怎么会被选为信使来到殿州?” 穆畑居然没有回答! “账房做信使,这不合理!你的真正目的不是送信,而是来收账的吧?说,收谁的帐!”苏澜的问题仿佛灵魂拷问。 “是不是找海盗仇四要钱?多少钱?”这回是老爷子写的条子! 黑屋内穆畑吓得尖叫连连:“我不能说……” 接着是杀四的虐打声,还伴随着穆畑的惨叫:“是找仇四要钱。他每年都给十万。今年伯爷给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言明要增加十万,可他们赖着没给……”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 “所谓非常重要的消息,是不是大成将要在殿州成立海军水师?”还是苏澜直击灵魂的问题。 众人恍然大悟,又义愤填膺。杜平忍不住骂道:“原来苏庭居然跟海盗勾结!”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2、倭刀 砖 水闸 千斤顶 苏澜皱眉沉吟着,忽然起身,示意大家跟她出去。 到了外面,苏澜道:“有些事情说不通!信使也好,要账也罢,穆畑应该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可是,老奸巨猾的苏庭为什么不给他派几个护卫,却任凭他独来独往?而且,信使,要账,不一定非要他这个账房出面!派个护卫来不是更好吗?换言之,苏庭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非要穆畑出面,但又因为事情绝密,事关重大,不容泄密暴露,这才把他伪装成了一个寻常信使,独来独往,以隐藏其真实身份和目的!” 众人听了先是疑惑,进而赞同,但却解不开中间这个扣。 苏澜沉浸在冥思苦想中。突然她笑了:“也许,穆畑有一个本领,只有他会,别人无法替代!”苏澜回忆道:“我忽然想起,当初审理倭案时,在苏长起的货栈和几个据点里都搜出了倭刀!而且守城门的人还当场抓获过苏长起走私倭刀!可是,为什么弄倭刀?替谁搜罗的?苏长起始终没有交代。我当时也担心永昌侯府垮了,会伤了我们自身!投鼠忌器,无奈放过!现在想来,这就是漏洞!” 老爷子立马明白了苏澜的意思,惊诧道:“你是说,穆畑是来找仇四要钱,然后联络倭寇,替永昌侯府买倭刀?” “苏庭能够勾结海盗,为什么就不能勾结倭寇?而且苏长起本来就跟倭寇勾勾搭搭!”苏澜道,“倭案我们杀了苏长起,打乱了苏庭通过苏长起购买倭刀的正常渠道。没法子,现在只能通过仇四联络倭寇来买倭刀!但是他又不满仇四在中间上下其手,他必须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一个会倭语的自己人!而穆畑就是侯府唯一懂得倭语的人!” 众人恍然大悟! 苏澜也忽然明白,仇四失踪,恐怕解决那帮无法无天、不守规矩的新兴海盗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跟倭寇谈判,帮助苏庭买倭刀才是大事!狡猾的仇四、仇阳父子,一方面与自己虚与委蛇,一方面却暗度陈仓! 世子夫妇和杜平不禁惊呼:“苏庭购买倭刀,绝对是为了帮助四皇子、七皇子和贤妃造反谋逆!” 苏澜却冷哼道:“也许他自己就想谋逆!” 世子夫妇和杜平目瞪口呆。 老爷子忽然一阵心惊肉跳。看来,苏澜和苏源姐弟以及他们过世的母亲林簪娘到南阳或者真定认祖归宗的事情必须加紧落实!而且,便是将军,也得赶紧从伯府出籍!造反谋逆,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绝非儿戏! 老爷子道:“穆畑会不会倭语,一审便知。” 众人重新回到沁园。老爷子蒙上黑色布巾,走了进去,亲自审问。不过,只有苏澜明白审讯内容,其他人都听不懂。 过了好久,老爷子神色凝重地出来,把众人带到竹园外:“澜儿的猜测完全正确,穆畑果然懂倭语!他有个先生曾经去过倭国。信使只是穆畑的表面身份,他更重要的任务是在殿州跟仇四汇合,然后跟倭寇在浙江台州联系购买倭刀,然后让仇四用海盗的船运到津口海湾。” 大成的津口海湾,就是前世的天津。 杜汶皱眉道:“那眼下怎么办?没他,仇四还会去做这笔生意吗?” 苏澜沉吟道:“不管事情怎么发展,穆畑这人绝对不能释放,也不能放在殿州,更不能打死!将来他可是一个有力的证人!他若被人发现就会被灭口!所以,”她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点头道:“澜儿放心,我让海船把他送到某个岛上去严加看管,需要时可以很快运回来。” 苏澜点头。众人也觉得这个办法好。 苏澜笑道:“世子刚才问,穆畑没有出现,仇四会不会继续做这笔生意?以我对仇四的了解,他巴不得穆畑不出现!他既断不了和伯府的联系,但又不愿受伯府的辖制!” “苏长起死后,伯府跟倭寇的买卖就是通过仇四来做的!可能苏庭觉得仇四捞得太多,吃了亏,这才弄了一个穆畑来!”苏澜继续道,“我预料,仇四一定会自行去跟倭寇联系。还有,穆畑失踪,这么大的事情,潘坤和陶敏绝对会告诉永昌伯府!等一个多月以后,苏庭知道穆畑失踪,仇四那边的买卖也做得差不多了!苏庭一定会怀疑是仇四做了手脚!” 众人连连称是。 苏澜道:“我问你们,他们为什么跟倭寇在台州联系?为什么让仇四用海盗的船运倭刀到津口海湾?” 杜汶和杜平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苏澜微微一笑:“这是因为,浙江将军洪广只驱倭不杀倭,浙江已然成为倭寇猖狂活动的天堂!” 杜汶和杜平义愤填膺。 “刚才我说永昌伯府苏庭会造反谋逆,我可没有冤枉他!”苏澜冷笑道,“为什么让仇四用海盗的船运倭刀到津口海湾?这是因为,倭刀的流向可能是两个,要么是苏庭跟北狄、西戎勾结,把倭刀给了他们!目的是内外勾结,图谋大成!要么就是,苏庭在津口海湾附近藏了一支私兵!或者兼而有之?” 杜汶和杜平仿佛被焦雷劈中,目瞪口呆,又思绪潮涌! “澜妹妹不妨指点迷津!”杜平同意苏澜的说法。“我不甘心放过苏庭!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杜氏子孙,岂容大成被颠覆!” 杜汶也极其佩服苏澜。关于穆畑的猜想都是事实,说明这个小小县主确实有过人之处!而且,妹妹心仪郡主也说了很多关于苏澜的事情。于是也点头道:“请县主不吝赐教!” “我想问一下,津口海湾及其附近有几支驻军?”苏澜道,“我估计十有八九有苏庭的人。他选择在这里上岸,一定是有助力。我们不妨把事情闹大……”她咕哝了几句。 众人大喜,都说妙计。 老爷子立刻唤来何震,安排船只运走穆畑。因为短时间内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伙了,大家又赶紧问了一些问题。 苏澜问的是双胞胎姐姐苏荃、苏萍和她们的母亲在伯府的生活情况。结论是非常糟糕。 世子夫妇问的是女内鬼的问题。结果,女内鬼既像是奶娘,又像是心腹丫鬟,世子妃越发拿不准。 最后,苏澜让杀四吓唬道:“你若有半句假话,势必报应到你的儿子穆佑和孙子身上!” “我句句是真!”穆畑吓呆了。 苏澜提议,尽快通过鸽道给六殿下取得联系,清除女内鬼:“世子,世子妃,他们不是每月二十,在金明池旁边的锦上开花绸缎庄联络吗?……” 于是,世子妃狠下心来,写信回王府,在锦上开花绸缎庄布下天罗地网!同时,为防万一,还要将所有陪嫁之人全部挪到京城外的庄子去严加看管,待自己回京后细细审问。 他们又斟酌着给六殿下写了几封鸽信,主要是在津口海湾布局的事情。 可是!可是,如果苏澜知道潘坤的右手手掌差点被穆畑的皮质鞓带中暗藏的软剑一剑两断,就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无事不招、无话不说的穆畑!等苏澜醒转,已经是差不多两年以后的事情了。 忙完这些,已是未时末,众人饥肠辘辘,于是合在一桌吃起迟到的午餐。首先是果冰,用的是世子夫妇采的野果,风味独特。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也不要问我,苏庭跟漕帮的事情是朝廷绝密,详情我不知!”老爷子笑道。 大家看苏澜,见她瞪着眼珠子,哀怨地看着老爷子。 杜汶蹙着眉头:“确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苏庭居然跟漕帮勾勾搭搭!” 大家默然。老爷子换个话题道:“听杀四说,堆福南城城门已经淤了几十年,那些淤泥很肥沃,可做良田。” 苏澜摇头道:“老爷子,我不想做田地,我想建一个湖泊!” 老爷子一呆,继而笑道:“也是,田地弄出来,必是官田,又可以买卖,好死了潘坤和陶敏!挖湖泊好,他们不好伸手!” 苏澜笑道:“老爷子,将来湖泊必定会比田地出产要大!至于好死潘坤和陶敏,那是绝无可能!我们已经把污泥滩的改造开发权全部交给堆福百姓了!将来这里不是官地而是私地!不过要等到改造完成,店铺和房屋分配完毕,再去县衙写契书!” “小狐狸!”老爷子笑笑,沉吟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现在虽然是在吃饭,但我也要说,那些污泥都有几十年了,当初洪水爆发时非常突然,说不定里面还有人和动物的尸骨!当年我在吉家铺清淤,就费了很大的力气,我专门请了一个水利专家,叫李会,引水淘洗污泥,收了很多尸骨,都好好埋葬了。我告诉你啊,清淤可是一个大工程!不过,我已经去请了李会的三个子侄。李会已经过世,他的几个子侄倒也学得他八九分本事!” “那我就谢谢老爷子了!”苏澜大喜道:“不过,我请水利专家可不是为了清淤,而是为了修建小沙河水闸和城门水闸!那污泥滩的污泥可是宝贝,我怎么会白白地让水洗掉?” “的确,既然是城内修湖泊,那必然要有水闸!可是,”老爷子疑惑道,“那些污泥怎么会是宝贝?” 不光老爷子不理解,世子夫妇和杜平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打算,将污泥兑上黏土,然后建窑烧砖。尸骨也可以清出来好好安葬……” “好!”老爷子突然大喊道,“妙计!污泥兑上黏土,烧出来就是好砖!那么多污泥该烧出多少好砖啊!当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等妙计,白白引水清洗淤泥?我真是蠢啊!” 苏澜却道:“老爷子当年要还田于民,我却是要修湖泊,目的不一样,方法自然也会不一样!” 众人听了,虽然不太理解,但是污泥兑上黏土烧砖,的确是个好主意。 老爷子道:“黏土哪儿来?你该不会让百姓运吧?” 苏澜笑道:“百姓运黏土,我们付工钱,一举两得!另外……”她狡黠地眨眨眼,咕哝了几句。 不仅老爷子听了大笑,就连世子夫妇和杜平也都笑了。 “真是个小狐狸!连你爹爹、堂堂的大将军你都算计!”老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管,我就做两件事情。昨日听了杀四的话,我今早已经让人去请了李波、李璠、李越堂兄弟三个,他们来了后我就让他们直接去堆福找卞旻。还有就是,何震,把银票给县主拿来!” 何震拿来一个托盘。苏澜一看,有五万两银票。 苏澜不好意思道:“又要老爷子破费了……” 美娘笑道:“到时你给老爷子在县主府邸弄间房子就成!” 离开全园时,已是酉时。再不回家,恐怕进不了殿州城。 他们走时,全园的私人码头已经驶出了两艘海船。为了穆畑,老爷子特地还派了一条船护卫! 穆畑又被喂药。未来半月他都是迷迷糊糊的。可怜他至此都不知道被谁掳了! 回到府城,苏澜赶紧做了两件事,一是到悦客来,把鸽信发了出去。其中询问了苏庭与漕帮的绝密事情,还有世子和世子妃的秘密安排。 苏澜又亲自到了阿水娘和顾琅的家。他们虽然进京了,但是四海货栈里还留了人。苏澜让他们赶紧给顾琅的曲家砖窑送信,让他们立马派人来见她。 第二天是七月十六日。一大早,顾琅砖窑上的掌柜曲明带着几个窑工师傅到府衙来了。 苏澜详细说了建窑烧砖的事情。曲明和两个师傅大喜:“污泥兑上黏土,烧砖最好不过!” 苏澜问道:“建一个砖窑一般要多长时间?” “一般要三到四天。主要是券顶比较烦难。”曲明道。 “一窑砖需要烧多长时间?” “要十来天。”曲明道,“烧砖之前,制坯、脱水需要时间。之后还要冷却。” “那么平均一窑可以出多少砖?”苏澜在计算生产能力,决定建几座砖窑。 “砖窑大小和砖坯码放的不同,烧制多少砖也会不同,小窑一次可以烧两千块左右;中等的可以烧五六千块;大的可以上万。不过建大窑,券顶会更加烦难。” 苏澜沉吟道:“那我们建中等规模的砖窑四座。” 曲明道:“县主,新鲜的黏土必须要过晒过筛,粉碎才能用,这个时间可能得半月。” “没关系,现在取土,等你的窑建好了,也晒得差不多了。”苏澜笑道,“你们今日去堆福,跟卞旻他们商量,砖窑建在什么地方,得取泥取土方便。但是,改造项目完成以后,砖窑必须拆除,以免影响环境。当然,我会给予补偿。” 曲明很高兴:“县主是要烧制红砖还是青砖?” “这有什么讲究?” “红砖得自然冷却,耗费时间多一些。青砖是泼水冷却,烧制时间快一些。质量都差不离。” “先烧青砖,之后再烧红砖。具体待定。” 最后,苏澜肃然道:“这个污泥滩是当年突发大水形成的,里面可能有人和动物的尸骨。所以,希望你们捡拾起来。我要专门辟出陵园,好好埋葬。” “县主放心。您的仁心仁义,我们定不会违逆。”曲明肃然起敬,“我们现在就赶着马车过去,把建窑的砖和柴火先运过去。”说罢,带着两个师傅忙去了。 苏澜带着甘甜和杀四等人,跟着刘希亲自去鸡爪岭接应斯回驿站。 苏澜看到,应斯画了二十多幅画,都是工笔画,而且都是半成品,需要回京后仔细润色。 这些画既有民居,也有学堂、医馆,更多的是岭上、岭下的风光等,对田园、庄园、登峰路、碑林、挂壁画廊、灵渠等着墨很多。苏澜还发现有两幅分别是从岭上俯视,或从岭下仰视人们牵着马、牛,带着猪、羊、犬上下登峰路的情景,极富生活情趣。 苏澜很是喜欢:“上差大人,我在洋人的海船上淘换了几个水波纹的琉璃碗,非常通透、漂亮。您可以用作饮酒,也可以用作颜料碗碟。用着漂亮的琉璃颜料碗碟,心情一定非常愉悦,画出来的画也一定是上乘佳作。待会回到驿站,您就可以欣赏到了。当然还有美酒!” 应斯喜不自胜,巴不得早点看到漂亮的琉璃碗,一个劲催着手下赶紧收拾行李。 返回时,队伍里多了蹇利和纪泽两人。他们非常不舍,竟是因为疯女谢芳。真是无聊! 见到琉璃碗,应斯吃了一惊。那可不是几个,而是整整三十个!而且各个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在大成可谓独一无二,价值连城! 应斯很不好意思。苏澜却道:“一点心意。过个一年半载,上差大人一定要再来堆福。到时,有自己的房子或者铺面,再看看美景,画几幅佳作,那就是人间一大快事!” 苏澜的话搔到痒处,应斯非常高兴。 中午,刘希又在府邸请应斯和世子夫妇、杜平等人吃饭,算是送行。苏瑞尚是军官,自然是避嫌,依然没有出现。应斯也很乖觉,也不过问。 饭毕,应斯回到驿站收拾行李。 晚上,将军悄悄回府,与杜汶、杜平吃了家宴。彼此格外亲热。 过后,他们又仔细商量了津口海湾布局的事情。苏瑞尚是职业军人,自然提了很多建设性意见。 苏瑞尚还道:“太过匆忙,也没有请你们去将军府邸小住。” 其实,世子夫妇不去将军府居住,也是为了避嫌。朝廷郡王世子居住在一方军事大员的家中,会被诟病的。杜平就不一样,他是闲散公子,可以随性一些。 晚上,苏瑞尚告诉苏澜,朝廷在武夷山征收的三百卫兵近日就会到达殿州。而水师也会在近期集结。 父女俩商量了训练方案。其中,苏澜提到拉练方案时,苏瑞尚笑道:“算计爹爹啊!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计策。我想想啊,你需要运到堆福的东西,大工山的最好。且大工山离堆福南城有十几里路程,不远不近,再好不过!” 第二天辰时,上差应斯和世子夫妇以及杜平结伴,启程回京。殿州大小官员都来送行。刘奇也回到书院。 堆福县令潘坤也来了。他把奏折通过刘希转呈到应斯的手上。 苏澜注意到,潘坤虽然右手受伤,但他非常关注回京的所有人员,希望从中找到他要找的人似的。 潘坤有些精神恍惚,惶惶不可终日。苏澜自然知道,潘坤的心病所谓何来。 潘坤已经亲自拜访了在八排湾家中“挺尸”的陶敏,两人还为了穆畑大吵一架,不欢而散。陶敏一口咬定,是潘坤失职弄丢了永昌伯府的信使;而潘坤却强辩,信使的行李和盘缠尚在,绝对不会走远;而且信使说是来拜访陶敏才失踪的;信使在整个殿州就没有什么熟人,只认识他和陶敏,说不得就是陶敏弄丢了信使! 不过,他们也达成了一个一致意见:穆畑失踪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伯府。 等到他们遍寻不着,不得已写信回京城时,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此是后话。 送走世子夫妇和杜平、应斯一行,苏澜跟姨父、姨母打过招呼,可能要在堆福呆上几天,然后带着甘甜、杀四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飞马奔堆福而来。其中还有蹇利和纪泽二人。 他们一行直接去了污泥滩。 七大家已经为卞旻父子、李氏堂兄弟租用了污泥滩东南角附近的一家院落。主人是个姓余的六、七十岁的婆婆,是个孤寡,平日以做鱼丸汤谋生。她的鱼丸汤非常有名,堆福人人皆知,人称鱼丸婆。院子租用后,她也不卖鱼丸了,就只给卞旻他们洗衣做饭。到了第二天,平日在集市给余婆婆打下手卖鱼丸的寡妇钟大婶没有了活计,也带着八岁的儿子墩儿来投奔,她帮着鱼丸婆给卞旻他们洗衣做饭,儿子墩儿则给卞旻跑腿听差。 七大家家主都在。苏澜把纪泽和蹇利交给了司睿:“这两人识字懂帐,你们只管使用,只不要让他们掌钱管物,否则会出乱子!另外还得看紧些,不要让他们跟陶敏、白现等县衙不相干的人见面往来。尤其是女人。” 卞雍呈上污泥滩的测绘图纸。与苏澜估计的差不离,东西最宽三百一十五丈,南北最长二百三十八丈,面积足有一千二百亩。最浅处有三尺深,最深处有十九尺。最深处并不在污泥滩的中央,而是在东南一角。最浅处在西南一角。 正在看图纸,李波、李璠、李越堂兄弟三个来了。他们大约三十多岁,面色黢黑,一看就是饱经风霜之人。 拜见县主后,他们互瞄一眼,欲言又止。 苏澜道:“你们是水利专家,有困难直说。” 李波道:“县主,我们已经勘察了小沙河、护城河、城墙、城门等要紧之处。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可是,有个问题绕不过去,难以解决。” 李璠也道:“污泥滩改成湖泊,小沙河的水量必须控制好,那么小沙河和护城河必须做水闸,城墙之下的八排石筑水道必得重新建造,如此一来,我们就必须要拆除城门城墙,那工程可就大了!” 李越怕苏澜不懂,干脆画上了示意图:“县主请看,石筑排水沟在城墙下面,若要做水闸,这个石筑水道肯定要扩容,这就等于是要动城墙的基础。所以,必须拆除城墙……” 苏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胸有成竹地道:“如果有个东西能够顶住城墙,不让它垮塌,我们在下面作业,改造水道,如何?” 李波、李璠、李越目瞪口呆。这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想法! 李越道:“县主可能没有领会我们的意思。” 李璠也道:“那是不可能的……” 李波却眨着眼睛道:“请问县主,您是不是有什么妙招?” “妙招谈不上,但是我有绝好的工具。”苏澜笑道,“叫做千斤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3、常乐的江湖 “千斤顶?”李波、李璠、李越万分惊诧。 “对,千斤顶!”苏澜微笑道,“顾名思义,这种工具一个就可以顶起千斤重物,如果有十几、二十几个千斤顶,就可以帮助我们把整个城墙顶起来,我们就可以在下面随心所欲更换石筑水道,扩容改造!” 三兄弟不敢相信,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耳语一阵,然后笑着摇头道:“县主,您的千斤顶虽好,恐怕不实用!” “为什么?” 李波道:“既然能够顶起千斤重量,那这个家伙肯定块头不小。” 李越道:“如果千斤顶太大,那就不能放在城墙之下了。” 李璠也道:“如果要强行放置在城墙之下,势必要在城墙基础之处掏洞。恐怕,到时千斤顶还没有放进去,城墙已经塌了!” 苏澜笑了。也是,以古人的见识确实无法理解。不过这兄弟三人严谨负责、精益求精的科学态度值得钦佩! “你们的担心,我可以理解。可是,有句话说,秤砣虽小可压千斤!” 兄弟三人难以置信,又激动不已。秤砣虽小可压千斤,那可是硬道理!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忙完之后,明天我就回府城去取千斤顶。你们看到以后,知道了使用方法,自然就明白了!” 其实,千斤顶她可以马上从空间里拿出来,但是,那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苏澜继续道:“千斤顶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关于水闸和石筑水道的扩容改造,我有些想法……” 她铺开一张白纸,边写边画道:“首先,水闸是利用闸门挡水和泄水的建筑物。关闭闸门,可以拦洪、挡潮、抬高上游蓄水水位,以满足上游取水或通航的需要。开启闸门,可以泄洪、排涝、冲沙、取水,或根据下游用水的需要调节流量。所以,小沙河的水闸或者城墙这里的水闸,必须要具备这些功能。这也是首要功能,即水利功能。你们都是水利专家,我就不赘述了。其次,就是我要说的观赏功能。” 李波、李璠、李越仔细倾听。 “……尤其是,我们把城墙构筑成了水闸,这可是从古到今从未有过的盛举!修成后,必然会成为百姓观赏胜地。” 三兄弟不由自主频频点头。 “其三,既然是城门、城墙,必然还有通行、防御两大功能。结合刚才说的水利功能和观赏功能,必须还要考虑,观赏步道,防御马道和水道,最好还要有滑道,方便快速运送兵丁、器械等。还要有营房可以驻兵,有仓库储存兵器粮草,有厨房、厕所方便生活,有医馆护理伤员,还要有固定的、隐蔽的哨位、箭垛、投石机、弩床、烽火台、消息树、防火装置等。有些设施,比如投石机、弩床等可以暂时不安置,但是必须建好基座,方便随时安装。所以,我觉得应该对城墙和城门加高、加厚、加固。我们有的是砖,钱也可以筹集到……还有,为了保密,有些设施要隐秘建设……” 三兄弟已经听呆了。他们知道,几十年前堆福南城因为水灾仓促筑城,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所有堆福百姓无不感激涕零,正是因为有了今天堆福县主的未雨绸缪,才保住了他们的美丽家园…… 兄弟三人思路大开,妙计泉涌,赶紧去设计图纸去了。 七大家家主围了上来。 司睿和吴牧等人急忙汇报款项筹集情况。除了苏澜的一万两和应斯的二百两之外,他们又筹集了四万六千二百零六十两一文。其中七大家每大家族集体捐款二千两,七大家主每个人捐款一千两;七大家家主提前购买房屋或店铺一千两。共计二万八千两。这些都是经过他们商议之后做的决定,不偏不倚,雨露均沾。 其他的人,不论七大家的直系或旁系子弟,或者是普通堆福百姓,都可以捐款或提前购买店铺、房屋等。许多大地主、大商人、大乡绅纷纷捐款,或提前购买铺、屋;普通百姓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物出物,一文钱、一升米、一根柴火都不嫌少。捐款最少的是个乞丐,捐了一文钱。 苏澜非常激动:“我们要把所有的捐助或提前购买铺、屋的款项全部记录下来。一文钱、一根草、一挑土都别漏!将来,我们要凿碑记事……” 苏澜还拿出老爷子的五万两银票交给司睿和吴牧:“这是全园捐款五万两。” 大家都惊呆了:“是全园吉迪老爷子吗?全部是捐款,而不是提前购买点什么?” “老爷子只希望将来在我凤凰台县主府邸给他留一间房子,让他欣赏风景他就心满意足了!”苏澜笑道,“知府的二千两不日也要送来。” 恽沧扶着墙,激动地腿都发软了:“这就是十万多两啦!我有些头晕,感觉是在做梦。” 家主们都笑了。他们纷纷拿出具保书,介绍自己的亲友给苏澜做封户。苏澜看了具保书,足有四十几户,不由惊呆了,“皇上只给了十户封户,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不好办啊!” 恽沧道:“县主,您可以从中挑出十户做封户。其他的,即使不做封户,他们也愿意跟着您!” 苏澜很干脆:“既如此,那就从你们七大家具保的人户中挑选十户封户。你们帮我挑,我无不同意。其他的人家就作为普通人家跟着我。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那可都是要签订契书、明确主仆关系的!” 七大家主纷纷道:“那是自然!” 不一会儿,十家封户都挑了出来。七大家主每人挑选了一户,其他三户又由他们共同商量决定了。 这十家分别是,司荣一家六口、田岗一家五口、恽三一家七口、刘亳一家四口、吴树一家六口、董森一家五口、蓝起一家八口。从他们的姓氏可以看出他们来自哪个家族。 另外三家是于劲一家四口,潘翔一家六口,邓曦一家三口。这三家看似跟七大家没关系,其实他们跟七大家都有转折亲。 这十家封户,男女老少共计五十四人。 苏澜非常满意。 田徽家主道:“曲明掌柜和我们商量好了。为了取泥方便,砖窑就建在污泥滩旁边四个角。” 蓝家家主蓝岳犹豫了一下,道:“我家两个舅兄,之前一直在堆福烧砖,他们也想在污泥滩建砖窑。不知县主……” 苏澜道:“只要保证质量,不争抢斗殴,都可以建窑烧砖。不过,改造项目完工后,砖窑必须拆除。当然,跟曲家砖窑一样,我会给予补偿!另外,也请扎一些竹筏,方便污泥滩上一旦有人陷入污泥,可以及时救援。” 刘家家主刘义、董家家主董达都高兴得笑了。原来,他们两人的女儿分别是蓝岳的两个舅兄的媳妇。嗨,这关系! 接下来,大家又商议布告招工,还鼓励百姓运送柴火、黏土等改造项目所需物资。大家还商量了工钱及发放等问题。 “这几天很忙。等我回府城取来千斤顶,我们再来签订契约,去县衙记档。”苏澜沉吟道,“他们也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做了封户,就没有过去那么自由了!” 正事刚刚谈完,忽然房东余婆婆颤颤巍巍走进屋里,“噗通”一声跪在苏澜面前,额头磕得一片青紫,口呼:“县主,请您为老婆子做主!” 苏澜一惊,赶紧扶着余婆婆起来,坐在椅子上:“老人家,有什么不平事,您只管说出来,我能为您办的,一定会为您伸张、做主!” 余婆婆六十多岁了,身材消瘦矮小,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牙齿也所剩无几。 “县主!堆福百姓惜贫怜老,对我都很好!”余婆婆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老婆子我就是当年洪灾的幸存者!我记得,先是接连下了十几天暴雨。那天一大早,雨竟然停了!十几天没做生意,家里都要断粮了,所以我就挑着鱼丸担子,到集市卖鱼丸,想着换点粗粮。可是,刚刚开张一个客人,忽然大雨倾盆而下,眨眼间天上地下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心惊肉跳起来,总觉得要出了不得的大事。忽然,就见电闪雷鸣,还听到天崩地裂的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跳动,然后就看到人们潮水般地从城南往城北各个高坡之处逃散开来,没来得及逃的就像是蚂蚁、树叶一样卷入了惊涛之中……我惊呆了,也吓呆了,因为孩子爹刚好腿受了伤,正在家里养病,我三岁的儿子福儿,在家陪着他父亲。平日,我都是带着福儿去集市卖鱼丸……” 几十年过去了,可苏澜听得依然是毛骨悚然,那人间惨剧仿佛历历在目! “……我发疯地要往南城跑,要去看我的家,去看我的儿子和孩子爹,可是旁边的人死死地拉着我不放……洪水一直淹了好几个月,我哭得眼都要瞎了……后来总算水退了,我的家没有了,成了污泥滩;我的亲人也不见了,埋在污泥滩里不见天日!几十年了,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天天就对着这个吃人的污泥滩……” 苏澜悲痛欲绝。可以想象当时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几十年过去了,他们爷俩困在这污泥滩中不见天日,我是痛不欲生!若不是我儿子托梦给我,求我帮他逃出这污泥滩,我早就一头栽倒污泥滩中,去找寻我的儿子去了……” 大家听了都是眼泪汪汪。司睿道:“老人家,当时水势凶猛,该不会您的福儿被,冲走,也未可知啊!” 余婆婆长叹一口气,哽咽道,“司家家主,您不知道,我家在这污泥滩的东南角,门口就是一个塘堰,应该是这污泥滩最深的地方。我儿子托梦给我,他就在这最深处的污泥之中,不会错的……之后几十年,我赚点钱就修房子,建院子,好多人劝我离开这里,可我就守在我男人和儿子身边,等着他们能够出头见天日的这一刻!” 她忽然再次跪下道,“县主,我六十好几的人了,等的就是这一天!求您帮帮我,帮我把我男人和儿子的尸骨找到,我给您立长生牌位……” 苏澜感动得一塌糊涂,赶紧把余婆婆扶起来:“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人收集污泥滩中的亡灵遗骨,我要修一座陵塔,请高僧大德念经超度亡灵;还要修纪念碑。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余婆婆悲痛欲绝地痛哭起来:“只要让他们爷儿俩重见天日,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余婆婆,您老人家一定要好好活着,到时,我给您和钟大婶、墩儿一个旺铺,你们继续卖你们的鱼丸汤。” “可我没钱啊县主。我也老了,钟家媳妇身体不好,墩儿又小,也出不了力啊!” “谁说您没出力?您天天给我们做饭洗衣,就是出大力了!听我的,您要好好活着,到时,我要来吃您做的鱼丸汤!” “县主,您真的吃我做的鱼丸汤吗?”余婆婆泪眼婆娑地问道。 “当然!所以,您千万要保重身体。这次我们从根本上改造污泥滩,修建防洪设施,再也不会出现这人间惨剧了。您一定要活着,替他们父子好好活着!” 之后,苏澜安排了一项新的任务:调查当年水灾发生时,南城可能死亡的人家、数量、地点。这些虽然县、府都有相应记载,但是再调查一下更为妥当。 当晚忙得太晚太累,苏澜等人在靴子巷司睿家主家歇了一晚。 十八日一大早,苏澜就带着人一路奔回将军府。她昨晚已经在空间准备了好多东西,有二十个千斤顶及其配件;二十套加厚耐磨连体水衣;几十件雨衣、雨靴、下水道铁栅栏等。还准备了滑轮、太阳能头灯、手电筒,一些防暑降温的药品等。 还没到家,老远就见上李厝和官道都被人、马、车、物挤得水泄不通,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苏澜非常惊讶,这又是谁来了? 忽然,她看到,在一辆马车上,在被许多麻包摞得高耸入云的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话音未落,苏澜就看到身旁一个人影,像炮弹一样弹射出去!而远处,一个人影像苍鹰一样从车顶上飞速掠下…… “常乐!英雄!” “好汉!常乐!” “大哥大嫂英雄!” 喊声震耳欲聋,掌声、笑声不绝于耳! 天啊,常乐回来了! 苏澜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时光好像回到了二月初八日,汉马的儿子塞义夫带着满载粮食的车队来迎接常乐去云南雾露河,去欣赏那些梦幻般的石头。 苏澜给他们准备了很多吃的,有饼干、方便面、牛肉干、矿泉水等。甘甜拿着常乐的包袱,嘻嘻哈哈地把他送到马车上。常乐让她好好陪着小姐,他回来一定给她带好多好吃的…… 这时,阳光下,塞义夫满脸胡茬、笑得花朵一般走了过来:“县主……”苏澜仿佛觉得,自己又拿出一千两银票给塞义夫,说:“我家这位常乐,是个性情中人,脾气可能不好,但人绝对是个好人,请塞义夫多多关照。”而他却拉拉扯扯不肯收!可终究还是苏澜赢了! 苏澜的眼睛开出了泪花!太好了,常乐回来了!二月八日出门,七月十八日回家,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一个字都没有写回家的常乐,突然就回来了! 这时,人们一阵哄堂大笑。原来是常乐搂着甘甜,在她的腮帮子上猛地亲了一大口:“一辈子都没有这样久离开过你!” “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分开了!就留在我的身边!”苏澜赶紧奔上去,大笑道,“你们赶紧造小人吧!” 风把苏澜的话刮到了四面八方,大家齐声高喊:“造小人!造小人……” 呐喊声中,常乐和甘甜手牵手过来给苏澜跪下磕头。他们刚一跪下,道路上立刻齐刷刷跪倒了两、三百人。 “小姐……”常乐喜滋滋道。 “叫县主!小姐已经是钦赐县主了!”甘甜嗔道。 “拜见县主!”常乐又道,“你们都起来!别吓着了我们的县主,她还是个小姑娘!” 常乐快活地,又有些嗔怪地喊着。那跪倒的两、三百名男女老少立刻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县主”,就乖乖地站到旁边,开心地笑着,格外淳朴、憨厚。 “这是什么情况?”苏澜发现,这些人都穿着色彩斑斓的奇装异服,有人头上还插着孔雀羽毛,雄鹰羽翅,或者是金银、玉石做的宝冠;有人身上披着斑斓的老虎皮毛,也有诡异神秘的蛇皮;有人穿着藤条编织的裙、裤;有人用芭蕉叶围着身子,也有人穿着蜡染的裙子,或是用金银线织成的筒裙;他们有的打着赤脚,有的穿着麻鞋,有的在精美的绣花鞋上镶着宝石。他们还抱着各种奇花异草和珍稀动物,如山茶花、红豆杉、白果树、孔雀、小鹿、金丝猴,还有一对黑白相间的毛绒团子。天啊,竟然是萌宝大熊猫!苏澜赶紧为滚滚安排了竹子大餐。 他们这些人年龄不同,语言不同、服饰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一张张笑脸! 塞义夫也笑道:“县主,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们,不,应该是跟着常乐大哥,四面八方一路跟来了殿州!” 苏澜大吃一惊。确实,这些人好像是各民族同胞! 苏澜看着他们笑,他们笑得更畅快。 “县主,这次去云南,幸亏有常乐大哥,不然,我们死了十次也不止!”塞义夫感慨万分,和自家的伙计不停地鞠躬。 “县主,我们离开殿州,还没有出福建,就差点在武夷山被山贼给杀了。结果,常乐大哥拿着一片树叶,往关押我们的山洞的洞口大石头上一杵,石头粉碎,洞门大开。我们得救了,洞主山魈就带着几十个兄弟姐妹跟着我们走……” 一个青面龅牙的四十来岁的汉子带着二、三十名男男女女跪倒在地:“县主,请收下山魈……” “后来,我们在云南的高山峡谷间湍急的河流中,中了水鬼的计策,差点翻了两只船,成为了水鬼。可常乐竟让即将翻覆的两条船只靠拢,并且脚踏两只船,在激流中来回穿梭,奋勇向前!而我们稳坐如磐石!突然,迎面巨石在水中挡道,眼看两船分离,必然有一条船只脱离常乐大哥的控制,即将翻覆,我们吓得鬼哭狼嚎!可是,就在这危急关头,我看到了刻骨铭心、永不磨灭的的景象,我们的两只船竟然是在惊涛中的岩石上稳稳地飞翔而过……” 水鬼带着二十多人跪了下来:“县主,我们从此听命于常乐大哥……” 常乐也眉飞色舞地说起旅途中的见闻:“我们经过了八百八十八座山,跨过了九百九十九条河!住了十次黑店,十二次识破毒药、蒙汗药等;跟九十九条巨蟒搏斗,跟八十八条豺狼虎豹周旋!跟七十七支响马、山贼、水鬼一较高下!我们越走,高山越高大,彩云越多彩……有一天早上出发时,我在山道旁的菩提树干上系了一条红色绸绢,保佑我们一路平安!于是,我们顺着盘山路,走了一天一夜后,忽然发现,那棵系了红色绸绢的菩提树竟然就在我们的脚下……还有小姐,有一天雨后,我的手摸到了道道彩虹,而我们的眼睛居然看到了漂浮的云彩中,居然出现了高楼大厦,还有一种有四个轮子滚动而过的东西……” 苏澜大吃一惊,这肯定是海市蜃楼!不过怎么会出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前世景象?难道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一个平行的空间?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塞义夫神往地道,“可惜稍纵即逝,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又有很多男女老少上来拜见。塞义夫指点道:“他们是罕岩思和娜木嘎夫人的族人。我们拿着印着罕岩思的孔雀图案和孔雀羽毛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的信件,在思茅、勐卯找到了他们的族人。他们看到信封上的徽章,看到这封信,都跟着我们的车队来殿州,说是来见主人、熬蔗糖!” 常乐又道:“还有,我们在昆明见到了崇圣王妃。她怀孕了!” “什么?叶庄怀孕了?”苏澜惊喜交加。 “是的,县主!”塞义夫掏出一摞信,“这是童野世子等人给您的信,也有王妃的信。虽然我们不认识崇圣王罕岩胆,但是常乐大哥认识王妃。见面时,王妃忽然晕倒,郎中赵宇把了脉说,王妃有宝宝了……” 苏澜接过信,这才发现,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妇正在族人的簇拥下,一边流泪,一边看信。 苏澜赶紧走过去:“恭喜太上王和王妃!崇圣王和王妃已经顺利到达昆明,而且王妃还怀孕了!” 罕岩思和娜木嘎夫妇喜极而泣:“是啊,谢谢苍天保佑!” 这时,塞义夫和常乐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名叫吴提萨,是雾露河部族的酋长。他们族人没有姓,只有名,吴代表有地位的老年男子,提萨则是信仰的意思。 吴提萨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给苏澜行了一个礼。这是他们雾露河部族最高的礼节。 “尊敬的县主,感谢您给我们派来了使者常乐贤者,他火眼金睛,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吴提萨道,“我们雾露河部族愿意将世界上最美丽最璀璨最珍贵的翡翠献给县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4、珍宝 常乐、塞义夫和吴提萨带着苏澜来到一辆马车前。 吴提萨掀开帘子,苏澜发现马车里面躺着一个很大的木柜,足有两米来高,一米多长、宽。柜子还被上了锁。 苏澜不明其意,困惑地望着面前这三个笑眯眯的男人。 只见吴提萨开了锁,拉开柜门,露出一个麻布巻裹着、藤索绑缚的东西。那形状,一看就是一块石头,目测有一米五高,最宽、最厚都有一米左右。周围还塞满了木屑和刨花,看上去非常稳妥、安全,而且神秘、诡谲。 塞义夫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割断了藤索。吴提萨、常乐则笑眯眯地扒开了麻布。 突然间,似油汪汪,似水润润,似冰莹莹,似雪飘飘,似光亮亮的满绿高翠的、如糯种、似冰种的翡翠原石华丽现身! 他们看的部位正是翡翠原石那剥了皮的高光部位! 苏澜激动地手脚颤抖,抖擞着掀开所有的麻布,发现绝大部分翡翠还被包裹在皮壳之中,且皮壳薄嫩光滑,正是传说中的“青蛙皮”!而皮壳暴露的部分,满眼除了翠绿,还是翠绿,是那种肉质细腻、无裂无棉无瑕疵的满眼的绿,婉约而精致,含蓄而内敛,仿佛玉中谦谦君子;而满绿高翠又是那样浑厚浓重,气韵万千,仿佛是翡翠王国里当之无愧的王中之王! 苏澜惊呆了,她呼吸沉重,心脏砰砰乱跳。两世加起来,她都没有见过这么大件、这么全绿、这么满翠、这么油润、这么光亮的翡翠!这可真是无价之宝! 吴提萨道:“……我要把这座翡翠献给县主!” “不行!”苏澜当即拒绝道,“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我的天啊,县主该不会是闻到了臭味才不肯收啊?”吴提萨有些尴尬、羞涩地道:“这块石头原是我家厕所的一堵石墙!不知道放了多少时间,反正我记事起,它就立在那里了!那一天,常乐仙人去上厕所,我递了一匹树叶给他。我们都是用树叶来清理……可是,常乐仙人却用树叶给这块石墙剥了皮!我们当时都惊呆了,原来,常乐仙人有着树叶凿石、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苏澜仍然道:“不行,我不能夺爱……” “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宝贝!我们的规矩就是,谁发现了它,它就属于谁!”吴提萨道,“不仅是这块翡翠,还有这些石头!” 顺着他的手指,苏澜发现有十几辆大车上装满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头。几乎每块石头或多或少地都被剥了石皮,有的剥得多,有的剥的少,但是无一不露出满眼的帝王绿、冰种蓝水、冰白玉洁、蓝水油青、紫罗兰春带彩…… “还有这个……”吴提萨双手捧着一张契纸道:“尊贵的县主,常乐神仙在我们部族帮助我们点石成金,作为回报,我们把木那的一个翡翠采石场送给了他。可是他坚决不肯收,一定要献给您!请您收下,这是经过我们部族商量同意的,你们可以随时派人去取石头,我们部族的人帮你们采石……” 苏澜看着那张契纸,眼珠都直了,因为上面满满都是红红的指印。一时惊呆了。 塞义夫笑道:“县主不就是为了收集这些美丽的石头才派常乐去云南的吗?怎么现在还不想要了?” 苏澜有些尴尬:“可是,这些都给我了的话,您的石头呢?” “我也有很多!”塞义夫指着身后的十几辆大车,心满意足地笑道,“我的不比您的少!” 苏澜这才发现,塞义夫和常乐竟然带回来了一百多辆马车,满载着很多珍贵的物品。苏澜忽然记起来,常乐走时,塞义夫只为他准备了一辆马车,还都是装的饼干、方便面、牛肉干、矿泉水等吃食。结果,常乐竟然给她带回来了一百多辆马车的宝物! 放眼望去,除了雾露河的翡翠,还有很多奇珍异宝,比如宝山的祖母绿和南红玛瑙;文山麻栗坡的彩玉;石林的玛瑙、水晶、碧玉、葡萄石;宜良九乡的红宝石;元江的色彩艳丽的孔雀石、橄榄石、石榴石和锆石等等。 还有十几辆大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高耸入云的麻包,里面全是中草药!比如:铁皮石斛、三七、天麻、当归、厚朴、雪莲、白雪茶、贝母、黄芩等。 苏澜还发现了一些可以用于震后防疫祛浊的中草药,如:白芷、板蓝根、鸭跖草、山柰、黄芪、黄荆、连翘、薄荷、法半夏、仙鹤草、陈皮、贯众、茯苓、甘草、丁香、生姜、干姜、吴茱萸、苍白术、羌独活、马齿苋、金银花、天南星、葛根、苦参、川椒、川芎、茵陈、肉蔻、草寇、肉桂、黄连、蚤休、黄柏、柴胡、青蒿等。还有蜈蚣、地龙、蝉蜕、全蝎、蚕沙、蟾酥以及朱砂、炉甘石、石膏、雄黄、芒硝、白矾等动物和矿物中药等。足有一百多种,有很多已经经过炮制。 苏澜不禁狂喜,冲着常乐一个劲地道:“好样的,这些草药简直是救命仙药,可以活人无数!” “有些是我拿宝石换的,有些是药王谷的药农半卖半送的。”常乐憨笑着,一指身后的三、四十人,“这是药王谷里的索卡族长和他的族人。因为假傣王造反,他们部族很多好汉被强行征兵,死伤大半,药材也被强行征收,却连一粒米一文钱都不给他们补偿,还放火烧了他们的药王谷,恰好被我遇见,我一路追赶,打死打伤了假傣王的人马,把草药夺了回来,还抢回来一些粮食。他们在云南无家可归,没有办法了,就一路跟着我来殿州了……” 一个七十多岁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带着族人走了过来,要给苏澜见礼。 “太好了!欢迎!”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苏澜上前,一把扶住索卡族长,道,“我在下李厝买了两个山头,在堆福也买了一个堆福岭,可以种植很多很多药材!希望你们在殿州能够生活得平安富足!” 平安富足是对战乱中九死一生的人最好的安慰!何况还能继续种植他们钟爱的中草药,索卡族长和族人们都感动得泪流满襟。 这时,那对熊猫滚滚吃饱了嫩嫩的竹子,憨态可掬地迈着八字步,“嘤嘤”叫着冲苏澜奔来,一边一个抱住苏澜的大腿不松手。苏澜一下子被萌迷糊了,赶紧一手一个抱了起来。 这对大熊猫估计只有半岁左右,一对金豆似的眼睛嵌在黑眼圈里,仿佛是黑夜里的星星,定定地望着苏澜一眨一眨;粉红鲜嫩的丁香舌头时不时伸出嘴巴,舔舔嘴唇,又可爱,又娇憨,把苏澜的心都萌化了。她干脆坐在石头上,大熊猫就蜷曲在她的怀里,就像一对奶胖的娃娃。 这时,一对少男少女笑着走了过来。常乐介绍道:“县主,他们是一对兄妹,名叫奎刚和奎翠,他们跟着父母族人,从很远的秦岭来到云南卖艺,他们部族有一群嘤嘤怪,这一对是今年才生下来的小嘤嘤怪,是一雄一雌。因为我出手,从山贼手中救下他们的族人,他们的父母,也是族长夫妇,他们非常感激。看我喜欢嘤嘤怪,就让他们兄妹跟着我来了……” 苏澜看着这对兄妹,道:“你们好,谢谢你们的珍贵礼物!”她忽然觉得“嘤嘤怪”这个名字很可爱,就笑道,“以后你们兄妹专门给我养这对嘤嘤怪!我看,雄的就叫团团,雌的就叫圆圆,庆祝我们今天团团圆圆!” 奎刚和奎翠兄妹咧着嘴直笑:“谢谢县主赐名!这名字真好听!” “你们安心地住在殿州。我会在堆福岭专门修建一个熊猫园,喔不,叫嘤嘤园……” 话未说完,一对浑身金毛的小金丝猴跳到了苏澜的头上、肩上,“吱吱”地叫着,不停地直蹦直跳,还要去撕扯团团圆圆,仿佛在吃醋。苏澜赶紧道:“好,好,你们也去堆福岭……” “大福、小贵,给小姐鞠躬作揖!”一个少年喊道。 那对金丝猴立刻从苏澜身上跳了下来,两只后腿站在地上,两只前腿抱在一起,不停地鞠躬作揖。众人看着金丝猴活泼可爱、聪明淘气的模样,都笑了。 塞义夫悄悄道:“县主,这孩子名叫小山,是个孤儿,带着大福、小贵两只小猴到处流浪……” 苏澜道:“欢迎小山,你们都好好地在殿州生活……” 又有人抱着孔雀、小鹿上来拜见苏澜。他们是少年岩甩和少女玉娜,都是傣族孩子,战争遗孤。一时间,人与动物和睦相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这时,苏澜又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二、三十辆马车被人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每辆马车都没有车顶,装满了泥土,泥土里种着树木。最矮的只有一尺来长,栽满了马车;最高的有四、五米高,而且还有十几棵,每车只有一棵树。它们屹立在马车上,葱茏苍翠,茁壮葳蕤!苏澜非常惊讶,这么高大的树木是如何一路从云南来到了福建?! 常乐却有些惴惴不安,道:“县主,我不知道这些树有没有用,反正我觉得它们都很奇妙,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运回来了……” 塞义夫道:“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围观!每次经过稍矮一点的城门,树木过不来时,都辛苦了常乐大哥,他居然是卸马,放倒马车,亲自将这些树木和马车‘抱着’运进城门,连一片树叶、一支树枝都不曾损伤……” 苏澜惊呆了。想象着常乐卸马,放倒马车,然后亲自将这些树木和马车“抱着”运进城门时的场景,真是匪夷所思,奇异诡谲! 这时,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汉走上来道:“我叫布弄,一辈子最爱的就是茶树。请县主您看……”他指着身后的四辆马车,笑眯眯都道,“这是四棵大叶老茶树,是在深山老林里发现的、至少五百年的老茶树!” 茶树是多年生常绿木本植物,自然状态下是用种子繁殖的。茶树种子落地出苗,历经幼苗期、幼年期、成年期、到衰老期,这个过程一般会持续百八十年。在这个过程中,有的茶树经受住了环境变化的考验,如干旱、温度骤变、狂风暴雨、病虫害泛滥等等,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存机会,运气好的能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就成为“老树”或者“古树”了。 这样的茶树要么适应性强,要么身强力壮,浑身上下充满了“植物的智慧“,既能跟随气候的变化调整生理状态,又能和周遭的其他生命如花啊草啊小虫子小鸟啊和谐共处——就象人一样,年龄越大活得越通达。另一方面,随着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和动植物种群的人为干预也越来越严重,这些老茶树要想保持自我,自得其乐地自生自灭,势必要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这些地方交通极其不便,鲜叶采摘频率很低,更不可能被施以其它的农技手段了。所以,这类老茶树给人类提供了“原生态”的鲜叶。 所以,所谓“老茶树“的说法,一般有三层意思:一是用种子繁殖的茶树,对其生长环境的适应性很好;二是比同地区多数茶树的年龄都长,且自身生理状态良好;三是所处的生长环境中各种生命类型和谐共处,动态平衡,较少受到人为干预。老茶树是历经生命种种而呈现出的一种淡若不惊,褪去了少时的稚嫩,而呈现出的一种优雅的韵味。 苏澜看到,这几辆马车上的四颗老茶树足有四米来高,为乔木型大茶树,树干粗如水桶,树姿直立,分枝茂密,遒劲有力,树叶有的绿如墨,有的浅如黄,真是老树新叶,生机勃勃。 布弄笑道:“县主,这是我们云南有名的云大种大茶树!”他又指着旁边的十几辆马车,道,“这些马车里面的茶树树苗,也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种植成活,就是一片茶园……” 苏澜喜不自禁,道:“太好了!常乐,还有什么树?让我见识一下!” 常乐笑了,一挥手,又是几辆马车被赶了上来:“县主,我们初到云南,所有人都打摆子、拉肚子、高烧、呕吐,就连我都没有逃过去!这时候,野象谷的冒坎大叔,用这种树的树皮熬水,把上面那层白色的粉末给我们泡水喝,真奇怪,一喝,我们就药到病除!” 天啊,这不是金鸡纳树吗?而那层白色粉末就是大名鼎鼎的奎宁,治疗疟疾的特效药! 苏澜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树木。也是四辆马车共载着四棵金鸡纳树。都有四米来高,树皮赤褐色,树叶红一层绿一层,互相交迭,红的是嫩叶,绿的是老叶;还开着白色的小花,煞是漂亮。 苏澜知道,金鸡纳树的干皮、根皮、枝皮及种子,含有二十多种生物碱,总称为金鸡纳生物碱,其中以奎宁最多。奎宁为重要抗疟药,能消灭各种疟原虫的裂殖体,而终止疟疾的发作。临床上还用以治疗心房颤动。 冒坎大叔是个中年肥胖男人。他笑得像弥勒佛一样,指着身后的其他马车道:“除了这几棵大树,这些马车上还有小树苗,马上可以移栽,成为一个金鸡纳树林场……” 又有一个英俊的青年赶着马车过来。常乐介绍道:“……县主,这是开鲁小兄弟,他对这种树的种植和割皮技术非常熟悉!这种树很奇怪,一年可以开几次花,到了冬天叶子就突突落光;更神奇的是,树种下六、七年,就可以割皮,只要割破了树皮,它们就会流出白色的,好像是牛奶、羊奶一样的汁液。干了以后,可以做成各种东西,比如枕头、床垫,既柔软舒适,又不变形;可以团成球,作成弹珠,可以射出去老远,弹起来老高!我们都叫它会流泪的树,或者会哭泣的树……” 苏澜惊呆了!前世十九世纪末从南美传到亚洲的橡胶树,此时已经出现在云南,而且如今已经千里迢迢来到了福建! 她凝神看去,只见也有四辆马车装着四棵橡胶树,足有三米多高。苏澜用塞义夫手上的小刀在树干上轻轻割了一刀,白色的乳汁就流了出来…… 开鲁也开心地指着身后几辆大车,说着苏澜听不懂的话。塞义夫道:“开鲁小兄弟说,橡胶树的种子一般在七、八月份成熟,但是不能人工采摘,只能等在树下,等着它们自然爆裂。橡胶树就是这样天然地撒种。它一干燥以后,啪一响,三颗种子就飞出去了,飞到哪儿也不知道,要扒在草里面找,一个一个找。在自然状态下,熟透的橡胶种子只要落在地上,不出十天就会生根发芽,所以在捡到种子之后,要连夜播种。所以说,一粒种子,一两黄金!还有割胶,必得等树长到六、七年以后……” 天然橡胶主要来源于橡胶树。当橡胶树的表皮被割开时,就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称为胶乳,是重要的工业原料。胶乳经凝聚、洗涤、成型、干燥即得天然橡胶。天然橡胶因其具有很强的弹性和良好的绝缘性,可塑性,隔水、隔气性,抗拉和耐磨等特点,被广泛应用于工业、国防、交通、医药卫生领域和日常生活等方面,用途极广。 前世二次大战时,美国依靠巴西的橡胶产能苦苦攴撑,德国和苏联则尝试从其他产生胶乳的植物来获取橡胶,日本则是对离自己不远的产胶国产生了“浓厚兴趣”。当时的日军内部,对于战争策略的选择有两大派,主张进攻苏联的北上派和主张进攻东南亚和南亚的南下派。最终,对于资源,特别是橡胶资源的渴望使得南下派压倒了北上派。为了实现南下目标,日本必须打败当时控制着太平洋的美国海军。为此,日本发动了对美国珍珠港的偷袭,试图短期内瘫痪美国的太平洋舰队。而偷袭珍珠港最终将世界第一强国美国拖入了战争,美国的强大实力成为同盟国最终取得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的坚实基础。很大程度上,橡胶树的诱惑导致日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战争策略,并最终使得正义的一方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橡胶树对历史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苏澜不由遐想,她坐上了橡胶轮胎的马车,驰骋在大成的大地上…… 又有一个叫普库的老人赶来马车,一边道:“各位请让开,这是剧毒树木见血封喉!我们傣族人称它为戈贡树!大家千万小心,不要被它毒倒……” 大家听了,面露惧色,赶紧闪避。 见血封喉树,又称箭毒木,乳汁剧毒。若误入眼中,会引起双目失明;由伤口进入人体内会引起中毒,使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在二十至三十分钟内死亡,十分恐怖,因此得名“见血封喉”。土着人就经常在树木的树干部分割开一个伤痕,让树脂流出,然后用这种树脂涂在箭头上来捕杀猎物。 常乐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声道:“县主,他们还有一辆马车,里面全部装的是淬了见血封喉毒液的武器,有长矛、梭镖、箭簇、长刀、短刀、陷阱竹签……” 苏澜发现,常乐运回来的老茶树、金鸡纳树、橡胶树、见血封喉树这几样珍贵树种,都有四棵成年大树,还有好几车满满登登的树苗!不由得高兴地道:“常乐,你真是一个神仙,怎么就知道我喜欢这些珍贵的树木?” 常乐笑眯了眼,道:“县主喜欢就好!其实,我还运回来了一些别的树,反正我不懂,他们懂!有红豆杉、华盖木、苏铁、云南穗花杉、菩提树、漆树、珙桐。珙桐又叫鸽子树,树叶好像鸽子,果实可以吃,叫白果,又叫银杏果……” 还没有讲完,苏澜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澜突然发现,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甘甜,也没有听到她说笑的声音。找了半天,发现甘甜竟然盘腿坐在一辆马车上,悠然自得、旁若无人地喝着美酒吃着美食! 苏澜仔细一看,只见周围几辆马车上满载着都是吃食!有整车的各种鲜鲜水果、坚果、干果,比如苹果、桃子、柿子、枣子、枇杷、花生、板栗、榛子、杏子、桃干、杏干、刺梨干、柿饼等。还有整车的熏制、酒糟、腌制、卤制、风干的各种肉品,比如猪肉、牛肉、羊肉、野猪肉、麂子肉、兔子肉、鹿肉、火腿、鸡、鸭、鹅、鱼肉等。有的马车上装满了酒糟鸡枞菌、麻香耳丝、豆面汤圆、乳扇、甜白酒、蜂蜜、麻脆、雕梅、冬瓜蜜饯、玫瑰饼、豆末糖、萨其马、泡果、温鸭子、烤兔、灯影牛肉、腊肉、风干野猪肉、牦牛干、米花糖、米片、玫瑰糖、波波糖…… 塞义夫笑道:“常乐大哥和大嫂感情真好!走到哪里,常乐大哥就给甘甜大嫂搜罗吃食,遇到好吃的必然会说,这个我家婆娘爱吃……” 苏澜很惊讶:“这么热的天,麻脆、雕梅、冬瓜蜜饯、玫瑰饼、豆末糖、萨其马、泡果、烤兔、灯影牛肉、米花糖、米片、豆面汤圆、乳扇、玫瑰糖、波波糖,这些东西怎么能够放这么长时间?” 塞义夫笑得揉肚子:“县主您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在殿州城北露营一夜,常乐大哥着急忙慌的说要制作美食,因为今天到家,他答应了大嫂,要给她带好吃的。大家听说后,都来帮他,煎、炒、烹、炸、蒸、煮、熬、炖、卤……”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5、有人盯上了捐款 因为姨母等人不在将军府,金嬷嬷、施嬷嬷和小云、小花都去了府衙,苏澜只好赶紧请上、下李厝的乡亲帮忙做饭,烧菜。 饭前,苏澜抽空看了那摞信件。童野、申辉和罕岩思、叶庄夫妇在叙说思念和感激之情后,都提出了一个想法:组建商队,往昆明运送他们急需的物资!云南什么都缺,尤其是粮食、武器、盐巴、丝绸、瓷器;他们则交换云南的茶叶、草药、宝石等。 吃完午餐,苏澜也已经安排好了大家的住处。 第一批人马是罕岩思、娜木嘎部族的熬糖匠们,有三、四十人,十来个家庭。他们正好到下李厝熬糖作坊,与福建宁德来的齐午、杨氏一家,以及从南洋来殿州养殖珍珠的克莱尔、若拉夫妻做了邻居。 第二批人马是冒坎和他的部族,也有二、三十人,五个家庭,他们也住进了下李厝的熬糖作坊。他们看中了苏澜在下李厝买的一个山头,将在那里种植金鸡纳树,开辟出一个金鸡纳树林场。 这两拨人马刚好将下李厝熬糖作坊里的房屋全部住满了。 第三批人马是布弄老人带着的族人,他们也准备在下李厝苏澜买的另外一个山头和上李厝苏澜给六殿下买的那个大山头上面种植茶树,开辟茶园。他们也有二、三十人,共有五个家庭,他们暂时住在将军府邸蚵壳屋和熬糖作坊。苏澜准备马上在山头上给他们打井、建房。 第四批人马是开鲁,带着族人二、三十人,共五个家庭,暂时住到丰泰庄园向阳坡的庄院去,负责在鸡爪岭上下种植橡胶树,开辟橡胶园。 第五批人马是普库老人,他们也有二、三十人,他们将和冒坎一起,共同开发苏澜的上李厝的山头,一边种植金鸡纳树,一边种植见血封喉树。他们六个家庭暂时分开住在上、下李厝的百姓家里。苏澜也将马上为他们建房。 他们还将在上李厝童野的山头上分别种上红豆杉、华盖木、苏铁、穗花杉、菩提树、漆树、珙桐。 第六批人马是药王谷索卡族长,他们有三、四十人,共有七个家庭。苏澜安排他们暂时住进府城跪月湖东北角上的原海货行。苏澜已经将这里的房契写上了苏荃的名字。索卡他们可以在院子里制药,也可以到别小焕的回春堂去帮忙。待堆福岭的房子建好后,他们就去落户堆福岭,开辟新的药王谷。 至于第七批人马、福建山贼山魈手下的二、三十名男女;第八批人马、水鬼为首的云南水贼及其手下的二十多人,苏澜决定带到堆福。他们这些人家在七大家等处很容易就安排了。而且她还让覃龙、覃虎兄弟去全园和堆福报信去了。 至于奎刚、奎翠、小山、岩甩和玉娜以及他们的萌宠大熊猫、金丝猴、孔雀和小鹿等宠物,苏澜决定送到全园去。年幼失智的小公子全有十分需要玩伴!而且,最重要的是,全园有竹林,可以为大熊猫提供食物。 最后一批是吴提萨和他的雾露河部族的二、三十人。苏澜安排他们与索卡族长同住。可他却说:“我们这次来,并不打算常住,主要是来看看常乐仙人居住的地方!我们已经看到了,心满意足了!我们已经知道殿州这个美丽的地方,将来我们会常来常往。” 这时,他的第三子貌刚,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起来道:“父亲,我想留在殿州生活,我喜欢这里。将来雾露河部族和县主之间互相来往,我是最好的人选!”原来,貌刚的家里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几个异母弟弟,他不愿意卷入家族矛盾之中。更重要的是,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殿州! 吴提萨明白儿子的用心,叹口气道:“也好,你就留在殿州。我会把你的好朋友貌索吞留给你。” 原来,雾露河的人有名无姓,“吴”是对有地位的男性老者的尊称;“貌”是对有地位的男青年的尊称。貌索吞是貌刚的好朋友兼保镖,自然是跟着貌刚。他们将来就跟索卡族长同住。 吴提萨决定三日后离开殿州。苏澜问他最需要什么,他犹豫了好久,才尴尬地道:“县主,我们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苏澜笑道:“您放心,您需要多少粮食,我来给您办。”雾露河部族守着价值连城的翡翠,却严重缺乏粮食。 吴提萨道:“我赶来了二十辆马车。如果方便……” “您放心,三日之内,我给您办到!”她想了想道,“我给崇圣王写一封信,请您捎去。将来我们通过商队运送粮食到昆明,以后,你们可以直接到崇圣王那里去取!你们的翡翠也可以运到昆明,我们的的商队去取,岂不两便?” 吴提萨听了先是一愣,继而跪倒在地:“县主,您真是我们雾露河部族的救命恩人啊!” 苏澜真的很高兴。急需人手、急需人才的她一下子有了数百人的队伍,真是如虎添翼! 苏澜立刻让常乐、甘甜、杀四等人往外搬粮食——都是从空间里面拿出来的。每家每户分得大米二十斤、面粉十斤、面条十斤,白银一百两,还分得常乐带回来的熏制、酒糟、腌制、卤制、风干的各种肉品,比如猪肉、牛肉、羊肉、野猪肉、麂子肉、兔子肉、鹿肉、火腿、鸡、鸭、鹅、鱼肉等——这就算是家家户户在殿州过起了日子! 等到苏瑞尚、刘希、林氏等人接到消息,举家从知府府邸搬回将军府时,这几百人的大队人马正准备往各处搬家。 数百人都跪下给苏瑞尚、刘希、林氏以及公子、小姐们拜见、磕头。 刘嘉抱着师傅常乐的大腿磨叽半天不撒手。待见到熊猫、金丝猴、孔雀和小鹿,几个小家伙就跟疯了似的扑上去。当听说它们马上要送去全园生活,都依依不舍,嚎啕大哭。没法子,苏澜只得答应他们,隔几天就带他们去全园探望。 苏瑞尚悄悄告诉苏澜,新兵过几天就要到殿州军营了,到时他派人去堆福给她送信。 几个小家伙抱着几只可爱的萌宝,一直将苏澜他们送到了官道。因为她得赶在堆福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她要往堆福送千斤顶,还要带着山魈和水鬼的人马去堆福安置。当然,她也把杀四留了下来,专门为吴提萨筹集粮食。 常乐自然是跟甘甜并驾齐驱。他对苏澜给自己买的座驾黑白无常相当喜欢。他也很喜欢甘甜的坐骑红缨枪,觉得这名字又美又飒。甘甜就给他讲述红缨枪在松鹤庄园营救心仪郡主,生擒海盗杨遒的故事。常乐就给甘甜讲述路上擒魔打怪的故事。 塞义夫跟他们同路,道:“去的时候,我们出了福建,走江西、湖南、贵州到云南,路途坎坷;回来时,我们拿了崇圣王和宁南伯的路条,跟着运送军事物资的车队,从原路返回,一路顺溜得就像是绸缎……” 苏澜点头道:“看来这条滇殿商道很成熟了。他们几个人写的信我已经抽空看了。童野世子、申辉公子,特别是崇圣王夫妇,希望我们能建立一个商队,我们运送粮食、武器、丝绸、瓷器,他们给我们运送茶叶、草药和宝石。我们还可以买些滇马,滇马虽然个头小,却是最有耐力,擅走山道。” 塞义夫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山魈和水鬼的几十号人马跟在后面,再加上奎刚、奎翠、小山、岩甩和玉娜他们,以及那些宠物,简直是庞大的队伍! 到了石寨港,塞义夫归心似箭,跟苏澜他们约定下次见面,一定要宴请县主和恩人,商讨滇殿商道和组建商队的事情。然后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他们去了货栈。邓谦不在。蔡林说他应邀去码头验货,短时间内回不来。苏澜嘱咐,让邓谦买进粮食,而且多多益善。 很快到了全园。老爷子和美娘带着小公子迎到了青条石圆形广场。正如预测的那样,全有见到熊猫、金丝猴、孔雀和小鹿,高兴得两眼放光,嘴里还呼噜噜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更稀奇的是,大福和小贵两只金丝猴竟然牵着小公子的手,稳稳当当在草地上走了好几圈! 老爷子和美娘,还有何大婶、何震、乳娘等人都惊呆了。因为这是全有小公子第一次独立行走!当然是在大福和小贵的帮助之下! 两只熊猫滚滚团团和圆圆也很喜欢和全有小公子一起玩耍。他们一起争抢皮球,玩秋千,在草地上打滚。 苏澜说:“这些小动物和照看他们的几个小朋友暂时叨扰你们了。等堆福岭的房子建好了,我就把他们挪过去!” 美娘就笑道,“好啊,那我们有儿也去堆福岭住着,和他们一块玩。” 离开全园时,老爷子已经让人在山脚的草地上围起了栅栏,准备把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挪进去。奎刚、奎翠、小山、岩甩、玉娜他们就住在原先小郎君的父母亲族住的院子里。 出了全园,苏澜他们走进洪山洪福路。路上,甘甜让常乐叮嘱山魈和水鬼的人,关于金银滩的事情,大家务必守口如瓶。 等到了金银滩,山魈和水鬼的人都震惊了,这才明白守口如瓶的含义是什么。山魈和水鬼自然也敲打了各自的部族。 常乐也惊呆了。半年而已,县主就有了这么大的晒盐场,真是不愧为金银滩啊! 苏澜让夏松、夏柏带着大家先走,去堆福东城等她,给她留门,免得城门关闭他们进不了城。她则带着常乐、甘甜下马去见了李苦叔。因为在堆福岭建房、种植草药,首先必须要在东西两面山坡上打井,而且多多益善。虽然这里也有山涧溪流,但是在山间居住,一口甜水井是不可或缺的。 苏澜给了一张堆福岭规划设计图纸给李苦叔。根据这个规划,需要挖的水井竟然多达二、三十口! 苏澜还特地见了祈福和云山等人。还有五分之一的设施,晒盐场整个工程就基本完工。他们都非常兴奋。苏澜也给了他们一套堆福岭规划设计图纸。 苏澜离开金银滩时,李苦叔已经在安排人员移师堆福岭了。 苏澜在临近堆福东城门的架子丘上追到了大队人马。山魈骑着马过来道:“县主,我们这些山贼见到山就很高兴,将来,我们就住在这堆福岭好了!” “好啊!那里是我的封地,有些是我买下来的山地。”苏澜道,“你们以后再也不要自称山贼啊,水鬼啊,你们以后都是我的人,是朝廷正二品县主的堂堂正正、忠诚勇敢的护卫!” 山魈和水鬼都咧开嘴大笑。从山贼、水鬼一跃而成为县主的护卫,看来,跟着神仙一般的常乐大哥来到殿州,这一步,他们走对了! 苏澜刚进堆福东城,好险城门就关了。七大家家主都已经等在这里了。山魈和水鬼的人加起来有五十多人,十多个家庭,平均一大家安排一到两户,就妥妥地安置了。 看到他们每个家庭都带着粮食、肉菜和银子,七大家主都有些生气:“难道他们几口人还能吃穷了我们?” 山魈和水鬼安排手下去安置家庭,他们俩则跟着苏澜去了污泥滩。看见这里满眼污泥,恶臭熏天,又惊呆了。当听说苏澜改造污泥滩,为百姓积福,都非常感动。山魈和水鬼当即道:“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男人来出力,女人来帮厨做饭、洗衣。” 水鬼还道:“县主,水里的活路您都交给我们。我们可是水鬼!” 苏澜很欣慰:“好,将来,我们凿碑记事,也写下你们的名字!这叫同心同德,与有荣焉!” 苏澜看到,曲明手疾眼快,已经开始修砖窑了。 蓝家家主蓝岳的两个舅兄高仁、高义也选好了窑址。他们准备修建两口窑。 六口窑都建在污泥滩旁边,取泥方便,窑址分布也很均匀。 苏澜还看到,砖窑附近,已经搭了好多棚子,里面堆了很多柴火。还有很多黄土,已经被扒开,正在暴晒。看来,已经有百姓往这里送柴火送黄土了。而蹇利和纪泽两人正在忙碌地记载着百姓送来的东西,给他们发牌子。百姓可凭牌子到吴牧那里领钱。 苏澜他们到了余婆婆的院子。卞旻和卞雍父子正在跟李波、李越、李璠兄弟三人讨论,正准备请石匠到南城外的荒山上凿石做石筑水道。 苏澜听了,笑着望着常乐:“瞧瞧,你一回来,就派上了用场。” 常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甘甜就笑着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常乐立刻笑道:“凿石这种事情还需要请石匠吗?他们有我做的好吗?”又对山魈和水鬼道,“要凿石了,你们跟着我好好学!” 山魈和水鬼喜出望外,赶紧跪下磕头。这就算是认了师傅。 苏澜赶紧让大家从马车上面往下卸东西,运一样,解释一样,演示一样。 不仅李氏兄弟三人,就连卞旻和卞雍父子也很惊讶。虽然在金银滩已经见识过了雨衣、雨靴、太阳能头灯、手电筒,和仁丹、风油精、清凉油、十滴水、藿香正气水、红花油等一些防暑降温、驱逐蚊蝇的药品,但是对连体水衣、滑轮等很陌生,尤其是当苏澜演示千斤顶时,大家都瞠目结舌,又兴奋不已。 “这可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了!”李氏兄弟大喜过望,对千斤顶爱不释手,“这些千斤顶全都派上用场的话,足够把城墙顶起来!” 苏澜又拿出铁栅栏:“我很担心一件事情。水道扩容后,小沙河和城外护城河上都有水闸了,那么一旦开闸放水,城内若有人不慎落水,可能会被冲走,卷进小沙河;而小沙河的不洁之物也有可能进入内湖。而最具安全隐患的是,石筑水道扩容后,可以容纳成人顺利通过水道,从护城河进入内湖。恐怕有歹徒存心觊觎,从此处摸进城内捣乱。所以,我就拿来了这个铁栅栏。” 这些铁栅栏都是正方形,两米半见方,面积有六个多平方米。栅栏的一根根圆铁条直径足有一寸,而且铁条横竖交叉形成方形网格,绝对只能过水。若想人为破坏,几乎是徒唤奈何。 李氏兄弟感叹道:“县主真是有心了。不过,这个栅栏确实有用,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苏澜微笑道:“关于铁栅栏,我们不要大肆宣扬,悄悄地安装,说不定将来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瓮中捉鳖也未可知呢!” 众人大笑。卞旻看了半天道:“这个铁栅栏是个好东西。可是要怎么安装才好?” 苏澜演示道:“我们不是要加厚城墙吗?就把这铁栅栏夹在新旧城墙之间,等于是把他们砌进城墙里。要想打开铁栅栏,跑到城内来捣乱,那就是自取死路!” 众人再次大笑。 李越却道:“县主,如果是砌在城墙里面,岂不是砌死了?万一铁栅栏淤泥很厚实,流水不畅,需要清理怎么办?” 苏澜笑道:“你看看这两块铁栅栏跟其他的有什么不同?” 众人仔细打量着其中两块铁栅栏。李璠用手盘了一下,发现这两块铁栅栏除了铁框,却是门式的,而其铁框上还有上、中、下三个耳栓。他笑道:“县主,这两块铁栅栏的边框照样可以砌进城墙里面,然后把这个铁门在耳栓上插上铁条,就等于上锁了。而且只有在城内才能打开。” 众人都长叹一口气。苏澜道:“这件事情我们就保密。至于滑轮,那也是好东西……”说着一番演示。大家也惊叹连连。 正说着,余婆婆忽然敲门进来,后面跟着钟大婶和墩儿。他们都拿着托盘,上面都是碗筷,碗里飘着热乎气,还散发出浓郁的海鲜和葱花的香气。 余婆婆温和地道:“知道县主晚上要回来,我跟钟大婶就做了这鱼丸,县主若是喜欢就多吃几个;不喜欢,好歹尝一个!” 恰好天色昏暗,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苏澜奔波了一天,确实有些肚饿,于是赶紧道谢,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一边仔细端详。 只见青花瓷小碗里,清亮的汤中,卧着八个浑圆饱满、肥胖白嫩、玲珑晶亮、彷如乒乓球大小的鱼丸,鱼丸上和清汤中还开满了一朵朵翠绿、白嫩、细碎的葱花。浓郁的鱼肉香和葱花香气瞬间就征服了苏澜的心和胃。 她迫不急待地用勺子送了一个到嘴里。第一口是q弹有口劲,口感好,筋力佳;第二口刚一咬,鱼丸就爆浆了,馅料鲜嫩多汁、味道鲜美。食之滑润清脆,汤汁荤香不腻,有特殊的海鲜风味。再细细咀嚼,竟然品出海鱼肉质那特有的紧实和弹性;至于馅料,有剁得细碎的虾茸、猪肉茸,而那特别的津甜爽脆的口感来自马蹄。可见鱼肉新鲜,选料精细,纯手工制作,用料考究,独具特色,正是闻名遐迩的余婆婆鱼丸! “余婆婆,您这鱼丸可是透着几十年的功夫!”苏澜不由大赞,“我已经品出这馅料有虾茸、猪肉茸和马蹄粒。至于这鱼肉,也应该是海鱼,但是不像是鲅鱼,应该是马鲛鱼,或者鳗鱼?” “县主真是见多识广,这的确是马鲛鱼!”余婆婆惊讶道,“您能品出马蹄,真是不简单!” 甘甜边吃边含糊不清地笑道:“我们县主可是美食家,也是烹饪高手!” “不简单的是您!”苏澜感慨道,“等污泥滩改造好了,我们一定挑一个好铺面给您和钟大婶,你们就开一家堆福特产余婆婆鱼丸汤店!” 余婆婆道:“这怎么好,我们既没钱,也没出力……” 卞旻父子和李氏三兄弟都道:“余婆婆尽心尽力关照我们,那是没说的。” 常乐和甘甜也没说的,他们到厨房灶上直接捞鱼丸吃去了。 第二天,也就是十九日一大早,七大家带着很多人来了,既有七大家的人,也有山魈和水鬼的人。他们都分派停当,男人干粗活,女人帮厨、洗衣。山魈和水鬼还准备带人去城外的荒山上凿石。 掌管钱财的司睿和吴牧说,昨日苏澜刚走,吴家那位远在漠北卫兵中担任校尉的吴迪的夫人,捐了六百两。原来吴迪校尉的岳父母家在殿州附近的邓县,吴迪的夫人邓氏回家给父亲做寿,顺便回堆福婆家省亲,听说污泥滩改造,立马捐款六百两。 苏澜会意地笑了。看来这位吴迪校尉的夫人邓氏是个通透之人。在县主、家主之下选择了六百两这个数目,非常符合他们夫妻的身份。 苏澜想了想道:“吴松家主,您的这位堂侄媳妇、邓氏夫人踊跃捐款,我这个堆福县主可要好好感谢她。” 吴松赶紧施礼道:“我家这个堂侄媳妇非常孝顺,也很爽快。她正好在家,很想见见县主,可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空闲?” 苏澜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邓氏夫人颇有好感。知分寸,守礼节,不卑不亢。这些功夫可不是一日之功。苏澜当下含笑道:“眼下正好有时间,不妨一见。” 吴松大喜,立刻跟小厮吩咐几句,那小厮飞也似的跑了。 这时,掌管钱财的司睿和吴牧走上前,“噗通”一声给苏澜跪下道:“启禀县主,我们思考再三,觉得应该禀报县主,有人盯上了捐款!” 苏澜眼睛一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觊觎捐款的人会是谁! “你们起来说话,潘县令是怎么逼迫你们的?”苏澜心里的怒火腾腾往上冒,只得拼命忍住。 司睿和吴牧怔了一下,县主怎么知道是潘县令所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6、与弱智斗智 司睿怆然道:“昨日县主早上刚走,吴迪夫人邓氏在吴家家主的陪同下,来靴子巷捐款六百两。当时七大家主恰巧聚齐。我们做好了登记。邓氏刚走,潘县令就来了,说,县衙商量后,决定拨款一百两白银,帮助污泥滩改造;还说,他个人捐款三十两,县丞陶敏大人捐款二十两。” 吴牧道:“我们都有点生气,县令大人和县丞捐款的事情,我们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个人私事;可县衙只给区区一百两,实在难看!” 司睿道:“我当时就问,是不是我们听错了,是一千两而不是一百两?谁知潘县令勃然大怒道,县衙就只有一百两!而且,你们必须将污泥滩改造的所有捐款,包括提前购买房屋和铺面的钱,全部交到县衙,交到他的手上!” 恽沧全身哆嗦道:“潘县令大骂我们,平民百姓竟敢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百姓凌驾于官员之上,是要造反谋逆!还说,大成的律法针对的就是我们这些刁民!” 吴牧也气愤地道:“当时,我们就说,此事必须禀报县主您,可县令说,禀报县主又如何?自古就没有说,这么大的工程,钱款却任由百姓做主的道理!我们必须把钱交给他,出了事情,他再来找您……” “昨天已经逼了一整天,到晚间才走。”七大家主有些惴惴不安,“昨天晚间县主回来,我们怕您心情不好,就没敢说。” 苏澜冷冷一笑。暗想,这件事情必须与大家达成统一意见。她不畏惧潘坤,可是百姓,即便七大家主,也是慑于潘坤的淫威,不敢顶着干的。而且,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不把潘坤打痛,他三天两头都会来罗唣,势必要把捐款弄到手才肯罢休。于是道:“各位意下如何?” 七大家主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好半天,年龄最大的恽沧嗫嚅道:“他毕竟是县令……” “你们都决定把钱交给潘坤吗?”苏澜拼命压住怒火。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大家赶紧否认道:“我们绝对不愿意将钱交给县令。可是,我们也很害怕,毕竟他是我们的县令大人!” 吴牧说道:“他还说,钱交给他就成,不要告诉您!还说,这是体恤县主,不让您辛苦;还说,您虽然是正二品县主,可那不过是诰封,并不是朝廷的官阶……而且您是什么庶出……” “喔嗬?”苏澜气笑了。这潘坤如果不是被陶敏洗脑,那就是被毛驴踢了脑袋,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常乐、甘甜、夏松、夏柏、覃龙、覃虎气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就连山魈、水鬼和他们的人也都气得脸色铁青。 苏澜用眼睛示意他们镇定。打定了主意,她笑道:“既如此,我也从善如流,不能违逆大家的意见。那就请各位去把潘坤县令请来。当初,当着我的面,大家决定由百姓出面改造污泥滩。如今你们既然同意把钱交给他,由县衙出面进行污泥滩改造,那我当然也必须在场。” 七大家主都泪流满面:“县主!我们不愿意把钱交给县令啊!可是,他是官,我们是民,我们始终得在他的手下讨生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苏澜又有些同情他们。设身处地想一下,他们也是无奈又无辜! 苏澜道:“不碍事。赶紧把潘县令请来。就说,我同意把捐款和提前购买房屋、店铺的钱交给他。” 七大家主只好派了一个小伙子去了县衙。 大约半刻功夫,苏澜看到余婆婆家院门口来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和两个婆子。这妇人身体微显富态,长得面如银盘,柳眉大眼,高鼻厚唇,那涵养和气度,一看就是官夫人。可她非常低调,头上只带了一根素银海棠花簪子,身上的衣服也很朴素,不过是很普通的一身浅蓝色薄绸衫裙。苏澜猜测,这妇人可能是吴迪校尉的夫人邓氏。不由得好感更加一层。 那妇人正待要进入院子,忽然外面响起一阵锣声,还有衙役的呼喝声。听这响动,应该是县令潘坤驾到。那妇人立刻闪避到一边。 苏澜嘲讽地一笑。潘坤好大的官威,吓谁呢? 她再次用眼神扫了躁动的常乐、甘甜等人一眼,安抚住他们。 来者果然是潘坤,而且是一个得意洋洋、踌躇满志的潘坤!即便右手手掌受伤,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得意轻狂。 自从应斯上差走后,潘坤一直在考虑两件事情:污泥滩改造,县衙得出多少钱?作为一县之令,他应该捐款多少? 思来想去,最后他决定,县衙少说应该拿出八百或者一千两,少了的话说不过去。自己这个县令的捐款也不能低于一百两,但是多了也不恰当,与应斯上差二百两相比,多了岂不是打脸上差?一百两刚好! 为慎重考虑,前日送走应斯上差后,晚上他去八排湾见了陶敏。 听了他一席话,陶敏一句话顶了回来:“潘县令这是打算为那个庶出奸生女脸上贴金吗?永昌伯府说的掣肘二字,您打算怎么做?” 潘坤一愣又一惊,赶紧道:“请教陶大人!” 陶敏身为县丞,可是他却领了县令潘坤的这句“大人”,一点也不觉得犯上违逆,毕竟他曾经是殿州的知府!他阴恻恻笑道:“听说捐款超过了十万两!难道潘县令您就不动心?您可是县令大人,这捐款理所应当该由您掌管,怎么能够任由几个平民百姓骑在您的脖子上拉屎?!百姓凌驾于官员之上,简直是要造反谋逆!” 陶敏顿时醍醐灌顶,觉得陶敏所说是至理名言!但是他又有些忌惮苏澜,于是忐忑地道:“可是,县主她……” “什么县主?一个小小庶出奸生女而已!朝廷封诰,虚名而已,只配在家相夫教子,抵得上你堂堂七品县令?” 潘坤顿时大定。是啊,就算苏澜掌握了自己和夫人的把柄,那又如何?得了封诰,看似威风,可是毕竟一介女流,不能跻身朝堂,和县令较劲,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当下俩人商议,待十万两捐款拿到手后,首先给永昌伯府二万两,弥补一下他们因穆畑失踪犯下的过失之罪;另外他们俩再各拿一万两。百姓的捐款,不拿白不拿! 至于说到县衙拨款,象征性地出个一百两尽够了。潘坤是县令,捐个三十两意思一下,陶敏也捐个二十两。不然,有些对不住那即将到手的一万两! 回到家里,黄氏听说他要捐款三十两,又惊又恨地道:“县令还用得着捐款?县令不应该把捐款掌在自己手中吗?”潘坤不禁失笑,怎么陶敏跟自己的夫人是英雄所见完全相同啊?!想到即将到手的万两白银,手掌也不痛了。 两人的话给潘坤撑了腰。所以,昨天听说一大早苏澜回府城了,他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立刻赶到靴子巷,将在场的七大家主恫吓一番,逼着他们即刻交出捐款!可惜,直到晚间,七大家主最后的底线——必须经过县主同意——他始终没能突破! 今日一大早,他很想故技重施,再去恫吓一番,可说到底,还是有点害怕县主,毕竟她手里可是有自己的生死把柄! 正在冥思苦想,怎么能够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吓住苏澜这个小女娃娃时,忽然七大家派人来说,县主同意将捐款和提前购买房屋和铺面的钱款转交给身为县令的他时,当即乐得哈哈大笑,全身骨头顿时只有三两重,飘了! 黄氏自打知道这件事情后,这几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十万两捐款的事情,恨不得全部据为己有,早就派了一个心腹婆子盯在前面府衙了,可谓一动一静了若指掌。听到婆子来报,黄氏立刻飞奔到了前衙,对潘坤道:“她一个庶出奸生女,即便是正二品县主又如何?还不得乖乖给老爷您俯首称臣……” “胡说八道,什么俯首称臣?你想害死全家人吗?”潘坤怒道。 让别人俯首称臣,那就是说,自己要为君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可不就是要害死全家人么? 黄氏心虚,赶紧道:“我是话赶话,老爷莫怪!可是,老爷还不趁此机会,摆出威风,彻底吓死那狗娘养的小庶女?今日不吓死她,今后,这堆福县主日夜杵在那里,你还能随心所欲地当这堆福县令么?” 黄氏的话虽然尖刻,但是也不无道理,不趁此机会踩死苏澜,以后堆福人恐怕只知道堆福县主苏澜,不知道他这个堆福县令潘坤了! 于是,潘坤排开了县令出行的仪仗,威势煊赫地往污泥滩而来。 潘坤小人作祟,岂能逃过苏澜的眼睛?只觉得这人智商堪忧!真不知道当年他是如何中了进士,又是怎么在翰林院混了十几年?莫非他是作弊中了进士,抑或翰林院就是培养尸位素餐、酒囊饭袋之辈么?苏澜也很无奈,居然得跟这种弱智去斗智,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望着得意洋洋、小人得志的嘴脸,苏澜万难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潘坤真是不负众望地愚蠢,开口就说:“怎么,县主答应将捐款和提前购买房屋、店铺的所有钱款全部交到我的手上?”一副贪婪无耻、见钱眼开的模样。 “钱款是否交给潘县令,与县主我又有什么关系?”苏澜恶心至极,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微微一笑道,“反正,我的捐款、应斯上差的捐款、全园吉迪老爷子的捐款,包括我提前购买堆福学堂和堆福医馆的钱款,总共是六万零二百两!在全部钱款交给潘县令之前,我是会全部收回来的!” 仿佛被焦雷劈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苏澜! 潘坤的心忽然像是被摘掉了似的,痛彻心扉,又惊慌不已、语无伦次:“什么,你……你竟然要……拿回捐款?” “是啊,那捐款还是皇上对我种植出了高产农作物土豆、红薯、玉米的奖赏,还有我今年的县主俸禄!怎么,皇上给我的奖赏和俸禄,潘县令还想截留、侵占不成?”苏澜惊讶道,“再说应斯上差的捐款,和我从吉迪老爷子那里化缘来的捐款,那可都是他们全权委托给我了!难道我们自己捐赠的钱,我们不能拿回来,你却可以截留、侵占么?” 皇上给县主的奖赏和俸禄,潘坤县令居然丧心病狂地企图截留、侵占,这个罪名可以让潘坤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可是,哪有捐出去的钱,又要收回的道理?”潘坤一脑子浆糊,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还像是理由的理由。 “我也不想啊!可是,县令大人可以朝令夕改,那我也就可以照葫芦画瓢。你能拿走捐款,我也可以收回捐款,不是吗?”苏澜顿了一下继续道,“再说了,你们都要把鱼儿交给猫来掌管了,我的鱼儿我能不尽快收回来吗?”苏澜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潘坤傻了眼,呆愣愣地望着苏澜。 苏澜却笑道:“各位家主,请你们海涵,实在是,人在江湖,要未雨绸缪!所以,还是请司睿家主和吴牧,你们在把钱款交给县令大人之前,拜托把我的钱一文不少地退还给我!我想,凭着之前我们的情谊,各位不会为难、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小女娃吧?”说着,苏澜眼泪炸开了花。 家主们先是呆若木鸡,现在跪倒一片,嚎啕大哭:“县主,我们绝对不会为难县主,更不敢欺负县主!可是,您退出了的话,这污泥滩改造还怎么弄啊?” “那就与我无干了,请各位家主去问潘坤县令好了。”苏澜微笑道,“对了,我也有件事情想问问潘县令,这污泥滩改造,您打算多长时间可以完工?一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那皇上钦赐的县主府邸可不能等十年、二十年的!我看,我的县主府邸还是趁早改了地址吧!潘大人,您之前提出的,把靴子巷作为县主府邸的提议很不错,靴子巷还真是风水宝地,潘大人,看来还要劳烦您,把靴子巷都给我拆掉好了。我今年年前必须要搬进靴子巷的县主府邸!” 苏澜的话音未落,司、田、恽三大家所有人都咬牙切齿地盯着潘坤。原来,企图毁掉靴子巷这个风水宝地的,竟然不是县主而是县令! “还有,潘县令您的满仓地刘、吴、董、蓝四家一共拿出二百亩上等良田给我,作为县主的封地的提议也很好!也是啊,傻子才不喜欢上等良田,却去要柴山荒地!” 这回,刘、吴、董、蓝四大家众人也用眼光当刀,刺向潘坤。县主说的靴子巷和满仓地提案,原来竟然都是潘坤的鬼主意! 而且,现在还在兴风作浪,竟然把黑手伸向堆福百姓的捐款!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快刀利剑,将潘坤一遍一遍地凌迟! “各位家主,我捐的六百两,也要收回!”一位女子突然道,“正如县主所说,我也不能把我家爷们在漠北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赚回来的生死钱,送给馋猫来掌管!” 苏澜抬头一看,只见先前那位避让的蓝衣衫裙的妇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院子。她果然就是漠北卫兵校尉吴迪的夫人邓氏。 只见邓氏走到吴家家主吴松的跟前,福了一礼道:“伯父,我是小辈,本不该多言。可是,身为吴家后辈,我也每每是拿着我家爷们拼着性命挣回来的钱交给家主,买田置地,修祠堂,办家学,就是为着吴家子嗣能够出息上进,光宗耀祖!可我们不能,也不会把挣命得来的钱交给别人去贪污、侵占!所以,伯父,以我们全族名义捐赠的二千两,里面有我们家一份,我有权要求您马上收回来!还有,您个人捐款,或是提前购买房屋、商铺的钱,我也善意地提醒伯父,您最好也收回来!” 吴松点点头道:“迪儿媳妇,你是个有见识的好孩子!伯父岂能不知道你们夫妻的好,你们的难!你放心,伯父捐款,参与改造污泥滩,一来为了我们家族繁盛,二来也是相信县主的为人!既然县主退出,我自然也会跟着县主同进退!你放心!”说罢,他转身道,“各位家主,请把我们吴家的钱,包括迪儿媳妇捐的钱,都退还给我们!劳烦了!” 一石激起千重浪,大家纷纷疾呼:“退钱,我们司家要求退钱!” “还有我们董家……” “我们田家也要退钱……” 潘坤傻了眼,丢了魂。别说十万两,就是一文钱也捞不着了!他嘴唇哆嗦着道:“难道你们不相信官府吗?” “我劝潘县令不要把自己等同于官府。官府常在,潘县令不常在!”苏澜很是感谢邓氏和吴松的及时补刀,镇定自若地道,“还是我问的那句话,您打算几年完成污泥滩改造?十年,还是二十年?”苏澜笑道,“潘县令不知能在堆福呆上几年?若是您到期带着捐款一走了之,我们堆福百姓找谁哭去?” 潘坤早就傻了眼,呆呆地望着苏澜。 “对了,应斯大人十七日离开殿州,到达京城也就在下个月月底。我这会儿就亲自去京城走一趟,等应斯大人给皇上交了旨意后,我再到皇上面前痛哭一场,要求更改我县主的污泥滩凤凰台和架子丘的赏赐方案,改成靴子巷和满仓地的赏赐方案!我想,既是县令的提议,皇上一定会同情我受了委屈,答应我的要求!” 众人都听魔怔了,哪能说出半个不字!潘坤不仁,就不许县主不义?天下也没这个道理啊!可是靴子巷和满仓地没了,那就是摘了他们的心肝肉啊!当即,求县主的,求县令的,一片哀嚎! 苏澜忽然想起什么,道:“皇上念我种植高产土豆、红薯、玉米有功,将殿州扩大种植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我。虽然我是堆福县主,可我也不能在堆福推广种植!别人打了我的左脸,难道我还要把右脸送上去给他打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焦虑。因为他们都寄希望于今年秋冬能够种上一茬高产粮食土豆。若是这样,岂不是鸡飞蛋打? 潘坤更是傻了眼。身为堆福县主的苏澜,不容许堆福百姓种植土豆?这等蹊跷事,任谁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么堆福县令欺负堆福县主,居然觊觎皇上给县主的赏赐的龌蹉事必将大白于天下!他潘坤肯定万死莫辞!再说,他潘坤还指望通过种植高产土豆,捞一番政绩呢! 苏澜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惹不起,我躲得起!干脆上书皇上,堆福县令不地道,觊觎皇上给我的赏赐,我恳请皇上,将我的封地改到春明好了!堆福县主也好,春明县主也罢,就是一个叫法,有什么干系?皇上定会同意,不会为难我的!” 众人听了如五雷轰顶!皇上钦赐的堆福县主竟然被堆福县令逼得落荒而逃?不说县令性命难保,便是堆福,也会落下一个“堆福县里无好人”的恶名声!一时间,众人纷纷下跪,高呼:“万万不可啊,县主!” 苏澜忽然从袖中拿出圣旨道:“届时,我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分说分说!皇上褒奖我,年少高洁,仁心慧质,丰功伟绩,光耀古今、造福一方,教化万民,特敕封为正二品堆福县主,准于堆福县城建造县主府邸,一如规制,年俸八百两,在殿州税赋中抵扣。另奖励黄金五百两,赐堆福良田两顷,人户十户,产出自得,免钱粮赋税徭役兵役……皇上如此看中小女,可惜我是庶子所生,年幼失母,终究是为堆福县令不容,我自请皇上收回皇命!放心,潘县令是进士出身、翰林学士,皇上宠臣,即便把十万两捐款全部侵占了,皇上又能拿你如何?” “噗通”一声,潘坤已经跪倒在地,抖若筛糠,撕心裂肺、哭天抢地地道:“县主救我……” 苏澜看看大家,长叹一口气道,“潘县令,应该是您救我!终究是我太过仁慈。哎,还是听潘县令的吧,听人劝,得一半!我要靴子巷和满仓地!”她看看白现道:“劳烦白书吏,重新起草文书……” 七大家早就跪在当地,泪流满面,却不敢做一语。是他们伤了县主的心!所以,他们也不能指责县主改变心意! 都是县令惹得祸!所有人都同仇敌忾,死死地盯着潘坤,恨不得扑上去生吞了他! 就在这时,余婆婆猛地扑到苏澜跟前,抱着她的大腿嚎啕大哭:“县主啊,可不能断了我的希望啊!我已经是望七十的人了,我不能等,我也等不起啊!” 苏澜示意甘甜扶起余婆婆,长叹一声道:“余婆婆,让你老人家寒心了,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虽然让您的夫君和儿子的尸骨重见天日的诺言我兑现不了,可是,给您和钟大婶、墩儿弄一个铺面,售卖堆福特产余婆婆鱼丸汤的承诺,我还是能够办到的!我在府城有个小碗炖铺面,我真心实意地邀请您老去我的小碗炖,继续卖您的余婆婆鱼丸汤!” 余婆婆被甘甜扶了起来,眼含泪花,摇着头道:“县主,我不怪您,只怪我命薄如纸!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却又……既然不能让我夫君和儿子重见天日,那我就去寻找他们,一家子在污泥滩里团圆!” 说罢,一扭身,拔腿就要往外跑。甘甜眼疾手快,死死地抱住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7、漠北故事 “老人家,您是百忍成金,好不容易忍到了现在,有了希望,千万不可断了念想!”邓氏走上前,掬一把眼泪,劝慰余婆婆道,“要想夫君和儿子重见天日,那就得让污泥滩改造工程继续,而且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如此,咱们堆福应该慰留县主,千万不能让县主走啊!” 余婆婆泪眼婆娑,忽然跪下,艰难地挪动身体,来到潘坤跟前,叩了一个响头,凄厉地哭喊道:“县令大人,求您怜惜老婆子孤苦无依,您就留下县主,继续改造污泥滩,成全老婆子的心愿吧!来日,老婆子托生猪马牛羊,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苏澜很是佩服邓氏。本来县主和县令矛盾尖锐对立不可调和,七大家也是深陷矛盾旋涡之中,唯有她最适合出面调停,果然她就借用余婆婆这个孤老来给潘坤送梯子,让他服软、下台!如此既成全了县主和县令的颜面,也让僵局得以打破!不由叹道,果然是个通透的妙人! 可惜潘坤是个蠢货!他换了一副仁慈父母官的嘴脸,双手扶起余婆婆,自己也趁势站了起来,却是砌词狡辩道:“都是我思虑不周,太过关心污泥滩改造工程,唯恐钱款使用不当,故而想越俎代庖,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很会洗白啊!可惜他不仅自己愚蠢,还想当然地把别人当成了蠢货!这就是蠢得登峰造极了!苏澜懒得理会。避重就轻,倨傲推责,明明是贪婪硕鼠,却披上慈善家的外袍!无耻! 七大家主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吱声,眼中依旧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现在,即使县主非要靴子巷和满仓地,他们也不会怪罪于她!罪魁祸首是潘坤!而他们也不地道,差点作了帮凶,真是悔恨交加啊! 想起昨日潘坤恶狠狠的强盗嘴脸,又看看如今一副慈眉善目,他们不由惊叹,这潘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他们绝不原谅!不承认错误,不诚心道歉,最关键的是,对钱款的去向不做表态,那就是贪婪觊觎之心不死!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塑造成品行高尚、认真负责之人,恶心! 七大家家主用眼神交流,坚定一条:要想保住靴子巷和满仓地,只能唯县主马首是瞻! 这真是个微妙的局面!县主要他们的心肝肉靴子巷和满仓地,他们却把县主当成了救星! 苏澜和七大家都不表态,明显是不吃潘坤那一套! 苏澜腹诽,这潘坤好赖不识,只怕邓氏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邓氏很无奈,从未见过如此蠢货,见风使舵都不会!她远远看了苏澜一眼,摇摇头,那意思是,我尽力了! 苏澜会意地向邓氏点点头,还是自己来解决吧。于是叹口气道:“如此,请各位把我的钱退给我,你们怎么决定污泥滩的事情与我无关。另外,请白书吏重写靴子巷和满仓地的契书,我要改变赏赐方案!毕竟,这是潘县令提出的方案!还请各位家主尽快拆房子腾地,待我到京城面见皇上后,回来我是要见真章的……”说着,目光冰冷、锐利地盯着白现。 白现吓得要死,两只眼珠活像两只老鼠,不停地在苏澜和潘坤之间奔波。 常乐、甘甜等人,还有山魈和水鬼早就气愤难当,一声呼喝,吓得白现双膝跪地,抖若筛糠地道:“启禀县主,小的,并未将档案、印章随身携带……” 山魈和水鬼二话不说,扯着白现的衣领就往外拖。衣领勒住了白现的脖子,白现哼都没哼,已是翻眼凸睛,昏死过去。山魈和水鬼手一松,白现栽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神。 山魈和水鬼往地上吐了一泡痰,嘲笑道:“弱鸡!” 常乐不做声,摘下一片树叶,回身来到院子门口一块石头边,拿起树叶,“扑答扑答”地修起石头,石屑带着火花四下飞溅,一边还对白现道:“还不快去把东西拿来?等着我修完石头来修你啊?” 白现顿觉全身血肉被树叶“修”掉,那个疼啊!吓得倏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跑了。 卞氏父子和李氏兄弟瞠目结舌,这才明白把凿石的事情交给常乐是什么意思! 苏澜自言自语道:“这香皂、香水的故事要不要也跟皇上说道说道……” 潘坤吓破了胆,猛地扑倒在苏澜脚下,连连磕头:“县主救我!” 邓氏轻蔑地一笑,真是畏威不畏德的蠢货、怂蛋! “这不是朝廷响当当的七品县令吗?我不过是皇上钦赐的正二品县主,诰封而已,又是庶子外室女,您给我下跪,我可不敢当!”苏澜早已闪身避开,“潘大人何不去求陶敏救命?或者求永昌伯府也好,千万不要求我!” 潘坤一愣,当下明白,苏澜早已知道自己主子是谁!此话重若千钧,随时可置自己于死地!不由懊悔不已,战战兢兢、涕泗横流道:“县主饶命!都是陶敏挑唆,我被钱财迷了眼,我被猪油糊了心!只求县主大人大量……” “我却不是大人大量之人!”苏澜道,“你说实话,这十多万两,你拿去要如何分配?”不把潘坤定死,七大家只怕还是畏他如虎!若是风吹草动,潘坤定会兴风作浪,七大家只怕又因畏惧要做那墙头草!自己在场,潘坤尚且作妖,若是自己有急事离开堆福,这家伙不知道又会如何作天作地作去死! 潘坤哪里肯说,咬着嘴唇,只想拖延蒙混过关。 苏澜怎会放过:“有人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我了。”她起身,笑着对周围人道,“我三番五次索要,捐款也没有给我!得啦,钱,我不要了,我即刻上京,不信皇上不给我做主!” 说罢,苏澜一甩袖子就往外走。七大家顿时吓得灵魂出窍!他们都是男人,甘甜虽是女人,可她是苏澜的人,巴不得火烧旺一些!所以,七大家赶紧示意,邓氏和余婆婆上前,搀住了苏澜。 再不肯低头也得服软,潘坤只得一五一十交代:“都是陶敏,他说,我们能到殿州为官,托的是永昌伯府的福,所以得孝敬二万两;另外,陶敏打算拿走一万两……” 陶敏不吭声了。苏澜嘲讽道:“潘大人打算拿多少?比起陶敏,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咯?” “也是,一万两……”潘坤语无伦次,只得坦白交代。 苏澜觉得好笑。这潘坤还真是怕了,要做还没做的罪行都坦白了,还真是愚不可及! 邓氏也惊呆了,还有这样愚蠢的堆福县令? 众人也惊呆了,转而怒不可遏!原来,县主的担心都是真的…… 邓氏向苏澜微微点头,转而对潘坤道:“大人,如今您得拿出十分诚意求得县主的原谅……” 潘坤赶紧点头作揖:“但凭县主做主!” 苏澜也不客气,当下将潘坤等县衙人员全部赶出院子听候! 征求了七大家的意见后,苏澜请邓氏一、二、三、四列了好几条。然后请来潘坤,潘坤无不点头答应。 恰好议完,白现来了。当下铺开文房四宝,写下文书,盖上官印。内容具体如下: 一、即日起成立以堆福县主苏澜和七大家家主司睿、田徽、恽沧、刘义、吴松、蓝岳、董达为代表的堆福南城污泥滩改造民间工作组。一切改造事宜皆由此民间工作组决定、解释。募集的所有款项皆由民间工作组掌握,堆福县衙不得干涉。 二、堆福县衙拨款一百两污泥滩专项改造资金。此款项直接用于民间工作组购买污泥滩(除凤凰台县主封地以外)之官地。 三、民间工作组购买后之污泥滩为堆福百姓私地,由县衙开具私地总的契约文书。范围是:现有污泥滩周边后移两千尺划定红线。红线内面积即为堆福百姓私地面积。 四、改造项目完成后,私地划拨给百姓个人,县衙开出相关契书,不得从中干涉。 五、堆福县衙所有工作人员一律不得徇私舞弊,以各种名义参与改造项目之捐款或者提前购买房屋、铺面,违者款项一律没收。 六、改造过程中,需要与各级官府请示、联系之事项,堆福县衙必须予以支持、联络,不得推搪。 七、县衙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百姓捐款和提前购买房屋、店铺之款项。否则,堆福县主苏澜有权将污泥滩凤凰台和架子丘的赏赐方案改为靴子巷和满仓地赏赐方案。 契书都是一式三份,县衙、民间工作组各一份,存档一份。 完事后,苏澜也不跟潘坤啰嗦,直接请潘坤等人好走不送。 潘坤灰溜溜地走后,苏澜又请七大家家主和邓氏留下,并请邓氏作记录,郑重说道:“下面我们商议的内容,除了我们几人,一律不得外传!否则,一旦查实,是哪位家主散布出去的,一律剥夺此大家在改造项目中的一切权益。大家可同意?” 众人纷纷赞同。他们早就被苏澜的仁义、睿智、大度所折服。尤其是保住了靴子巷和满仓地,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发自肺腑地感激!也彻底明白,县主是在为他们争取利益最大化! 苏澜道:“我的县主府邸既然在这凤凰台上,污泥滩改造就势在必行!说句敞亮话,即便没有大家的捐款,我苏澜也可以自主改造这污泥滩,只是时间可能要拖延一些!不知大家是否同意这点?可我不想这样做!之所以拉上各位家主,就是想把污泥滩改造后的利益落实到百姓手中。此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七大家和邓氏都跪下给苏澜磕头。 苏澜请他们起来:“以后你们千万不要给我下跪、磕头,你们都一大把年纪,又德高望重,我受不起!” 众人也纷纷点头。民间的确有种说法,老人给年轻人磕头作揖,会消减年轻人的福分! 苏澜接着道:“今日为大家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可是,大家应该明白,我们堆福百姓以民间工作组的形式与堆福县衙对等签订协议,从根本上来说,是不符合大成法律的。但是,因为我恩威并用,潘坤又糊涂愚蠢,当然主要是害怕,不得已签下这个协议。一旦细究,也是问题多多。但是,污泥滩改造,如果交到潘坤手上,肯定是付之东流!如此,我们只能打时间差!也就是说,等到潘坤意识到疏漏,再去汇报,最后到皇上那里,起码要到明年!届时,我们的改造项目已经完工了!他对既成事实,也只能徒唤奈何!” 众人先是惴惴不安,后来又兴奋起来,纷纷说,这个时间差得做好! “所以,我们必须分秒必争,把污泥滩改造的项目尽快、更好地完成!到时,这污泥滩成为了堆福的政绩工程,叫他告无可告,还可能贪占改造的功劳!他图名,咱们图例,何乐而不为?那才是皆大欢喜!”苏澜道,“据此,我们要好好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 前世,苏澜的家族企业有很多拆迁、改造项目,如家居乐。虽然她被家族逼迫成为边缘人,但是网络世界里的年轻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各位家主要注重培养年轻人。各大家族派出年轻人,放出污泥滩二千尺的距离,拉上红线,红线之内必须维持现状,不能让那些人家种房子、开垦土地。我们会给红线以内的房屋和田地予以补偿,但是我们也不能做冤大头!” “……红线以内,拆除、征用可以有几种补偿方式,一是现银支付,二是置换房屋、店铺等物产,三是现银和物产相结合……” 众人听了,都大开眼界。 苏澜又拿出图纸。大家没想到,苏澜的规划这么宏伟壮阔,可谓野心勃勃,气势如虹!即便邓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是震惊不已!想想改造项目完工后的盛景,真是令人向往! 苏澜的规划同样也细致入微,小到湖滨路上的树木、湖上的莲藕、纪念碑的颜色、湖边观景台、人工岛、青石桥等,无不详尽细致。 最后,苏澜道:“明日劳烦几位家主,把那十家封户和几十户普通百姓都请到靴子巷见见面吧。算是最后给大家提个醒,愿意跟着我的,必得遵循我的家规,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不愿意的,我也不会强迫他们留下,心甘情愿,忠诚朴实最重要!” 七大家走后,屋子里只剩下苏澜和邓氏。两人互相看了好久,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邓氏还给苏澜鞠了一躬。 苏澜对邓氏很有好感,邓氏也很佩服苏澜,两人竟然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邓氏是个有心的,问道:“听县主说香皂、香水的,不知是什么事情?” 苏澜叹口气,说了事情原委。还说了潘坤企图贪污、侵占县主府邸的建设资金六百两的事情。 邓氏瞠目结舌:“这夫妻俩真是一路货色,不仅眼皮子浅,手脚还不干净!大成怎么会有这等官员和官眷?六百两银票忽然换了票号,只有一个解释,潘县令送人了,之后上差大人逼要,没奈何,送出去的东西要不回来了,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真是贪婪无耻!” 稍停,她忽然兴奋地道,“这么说,县主您在吉家铺有家香皂、香水工厂?” 苏澜笑道:“小打小闹而已。你离开堆福之前,务必告诉我,我送你一些做礼物!” “哎呀,受之有愧了!不过,”邓氏的眼睛眨呀眨,“县主,我能不能赊账,拿一些香皂到漠北去卖?您放心,我以堆福我家的祖宅做抵押!赚了钱,我马上就还给您!” 原来这邓氏闺名邓荔,父亲邓弢是邓县乡绅。邓荔今年二十六岁,与吴迪结婚十年,有二男一女三个孩子,长子吴飞今年九岁,长女吴芸六岁,次子吴栋只有三岁。因为邓弢六十大寿,本来吴迪也要回来给岳父做寿,可是身在前线不能离开,她只好带着三个孩子回到福建,祝寿省亲。听说县主改造污泥滩,她大力支持,捐款六百两——原来,邓荔在边境云城开办了一个货栈做生意!怪不得见多识广,干练通达! 苏澜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不知道吴夫人都做些什么生意?” “不敢劳县主唤我吴夫人,你便称我小名荔儿即可。”邓氏赶紧道。 “那我叫你荔姐姐吧。”苏澜道,“我家有好几个姐姐,珍姐姐,春红姐姐,叫起来很是亲热!” “不敢当。”邓荔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漠北出产单一,不过做些牲畜、皮毛、茶叶、瓷器的生意。” 苏澜忽然想起,当今圣上四大妃之一的淑妃岳颜,也就是漠北的大商家之女。她为皇上生了两个公主,即六公主杜溪和七公主杜雨。之前,淑妃在贤妃,即谨嫔的撺掇下,指使两个女儿跑到六殿下的妹妹,八公主杜贞的宫室抢劫,结果被六殿下和八公主杜贞的母亲懋嫔追到淑妃宫室暴打一顿! “这可要不少本钱啊荔姐姐?”苏澜微微一笑,“我听说,漠北的最大商家是岳家!你们有联系吗?” 邓荔呆了,赶紧道:“县主,我们是小本生意,岳家是漠北头号大商家,皇亲国戚,对我们来说,那可是云巅上的人物,我们只是听说而已,连他们走过的泥土都摸不着!” 苏澜点头。的确,邓荔只是校尉之妻,生意做得再好,跟岳家这个皇亲国戚大商家是无法相比的。 “县主,说起我们经商之事,还是一本血泪帐!漠北冬日漫漫,飞沙走石,黄沙满地,雨水很少,土地干涸,庄稼欠收,难以生存!高级军官可以冒军功,抢战获,我家爷们是低级军官,只有不要命拼杀挣俸禄而已!”邓荔有些气愤,又有些伤感道,“我爷们有个拜把子兄弟叫孔汉,是眉州人,也是一个校尉,可怜战死沙场,剩下老父老母、孤儿寡母七、八口,结果兵部只给了十五两抚恤银子,真是寒了我们的心!”邓荔啜泣道,“后来,爷们几个拜把子兄弟和媳妇们一商议,不如拿爷们拼死拼活的钱做点小生意,顺便拉拔一下那家子孤儿寡母!男人们哪日战死沙场,也不至于我们这些孤儿寡母没了生路!” 苏澜听了,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你们想的很对,万事都要靠自己!” “我们是八家合伙,就叫八合货栈。其中孔汉兄弟家出力,没钱出……货栈好不容易支撑了五年!”邓荔叹息道,“虽说没赚到什么钱,好歹吃饭的钱还有,不至于做了饿殍!可是,若想再往前一步,那就难如登天!” 苏澜心有所动,问道:“难点主要在哪里?” “一是本钱太小。遇到大宗生意,明明转就手可以大赚一笔,可就是没钱吃货!比如去年夏天,孔汉的大小子孔练联系到北狄的一个部落,他们急需茶叶,愿意拿好马、肥羊交换,可是,我们就是缺十万两本钱,只好放弃……” 也是,十万两对于邓荔他们来说,算是巨款啦! “还有,我们缺乏一条从京城到漠北边城云城的商道!好多次,我们很无奈地放弃了京城的大笔生意,没法子!” 确实,商道就是钱道! “最大的难题是,我们缺乏人才!比如相马的,相皮毛的,懂帐识字的,会说蛮语的,能打会交际的,我们都缺少……有一回,我们就吃了亏,那些蛮夷弄了一些劣马搪塞我们……” 苏澜微笑。不仅你缺少,我也缺少!“你们的生意都是怎么做得,可以跟我讲讲吗?” “当然可以!”邓荔道,“我们主要是派人,带着茶叶、瓷器、丝绸,到草原上跟那些异族蛮夷淘换一些皮毛、羊马等牲畜,再贩回云城。有时也贩卖给大商家,送到京城去卖。其实,那些异族牧人最需要的是粮食、武器,我们不敢买卖,那可是朝廷严禁,要杀头的!可我听说,岳家就敢做,贩卖粮食、武器、盐巴,都是朝廷禁运的物资!他们跟蛮夷各部称兄道弟,关系好着呢!哎,谁叫人家财大气粗,又是皇亲国戚!有皇帝撑腰,他们什么不做?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商家!” 苏澜问道:“荔姐姐,你知道一些漠北岳家的事情吗?” 邓荔道:“知道一些,不过都是漠北人尽皆知的大路消息……” 原来淑妃岳颜出生漠北边城云城,是漠北最大的骡马贩子大商家岳家嫡支嫡长女。岳颜往上五代,岳家开始做骡马生意,到岳颜祖父一代已经是漠北翘楚。再到岳颜进宫,更是如虎添翼,无人望其项背。可惜淑妃岳颜只生了两个女儿,不然也是贤妃,即谨嫔的四皇子和七皇子争夺太子的有力竞争者。 前年,淑妃的父亲过世,家主如今是其长兄岳开。淑妃有三个哥哥四个弟弟,与淑妃都是一奶同胞;兄长岳开也有嫡子、庶子六个,其他兄弟也是子侄一大堆,家族繁茂,富可敌国! 苏澜想,不知道那位一口气将十个拉杆箱全部买走,还买了一百块地毯的是淑妃的哪位兄弟? “我还听说,因为淑妃娘娘没有生育皇子,所以,这几年,漠北岳家正在家族中遍选年轻貌美、好生养的小姐,准备送到宫里去,可是都被淑妃坚决制止了,说是等到她年过四十,彻底断了皇子的梦想,再送岳家女进宫不迟!” 苏澜哑然失笑。看来,这岳家也是野心勃勃贪婪之辈!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8、忠诚 苏澜始终有一种预感,父亲将来极有可能重回漠北戍边。为父亲、弟弟作想,为六殿下考虑,也为自己赚钱,都有必要未雨绸缪,在漠北下一盘棋!看来,是邓荔把机会送给了自己! 苏澜想了想,问道:“这次回福建祝寿、省亲,荔姐姐准备待多长时间?” 邓荔道:“今日是七月十九日,我父亲的生日在八月初一。我至少还要待十几天。另外,我想在殿州进点货,好歹赚点路费!如此以来,回漠北估计要到八月中旬。” 苏澜点点头道:“荔姐姐,我想问一下,您晕船吗?” 邓荔笑道:“我娘家在邓县,虽说不在海边,但是也有小河大湖,坐过小船;嫁到堆福后,我也入乡随俗,跟我家爷们学会了游泳!等一下,”邓荔忽然回过神,怔愣道,“县主的意思,我可以坐船回漠北?” “船到津口海湾,上岸再走陆路回云城,岂不方便?”苏澜笑道,“我可以给您派一艘专用船只,两千石、三千石,甚至五千石都行,载上粮食、茶叶、瓷器、丝绸、珍珠、海货,还有你相中的香皂。我再派人组建马队、驼队,你上岸后,将物资送到云城。这就是一条黄金海陆商道!” 邓荔简直不敢相信,瞪着眼睛望着苏澜。 “……另外,我在京城也有一个家居乐店铺,可以吃掉云城的货,最好是骏马、牛羊、皮毛、宝石、弓箭、匕首、弯刀……” 话未说完,邓荔已经起身,郑重地给苏澜跪下,眼含热泪道:“县主,且容我一拜!您这样提携我们,我们真是无比感谢,无以为报!” 苏澜笑道:“你且起来。告诉你啊,我也是为了赚钱!不过,这件事情,我请您好好想想,也容我去安排船只、货品……” 当下,两人开始细谈起来。 中午,余婆婆又做了鱼丸汤,这回用的是新鲜的鲅鱼。 饭后,苏澜将常乐、山魈、水鬼等人留在污泥滩,跟石头较劲,她则带着甘甜、覃龙、覃虎、夏松、夏柏,跟着邓荔去了吴家。 苏澜给邓荔的两儿一女都送了见面礼。男孩和女孩都有一套彩笔和一只万花筒;另外,男孩有一只小弓箭,女孩有两颗粉色珍珠。 不仅孩子,就是邓荔也被这些礼物给惊着了。 之后,家主吴松关了书房的门,跟苏澜、邓荔密谈了一下午,直到掌灯十分。 睡前,苏澜让甘甜等人准备了一些银锭,用箩筐装好,盖上红绸。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十日一大早,吴家家族的十个年轻人带着苏澜和邓荔的密信,纵马往京城而去。这十个人中,有吴迪的亲弟弟吴骓,吴松的儿子吴林。他们到京城后,吴骓将带着六殿下派的人马奔赴漠北云城。他曾经去漠北兄长处探亲,熟门熟路。他的身上还有二十万两巨款,一是秘密收购八合货栈附近的土地房屋,以扩大货栈规模;二是聘请或组建马队、驼队。 在吴家吃过早餐,苏澜在邓荔的陪同下,来到靴子巷。一路上,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挑着箩筐跟着。 七大家主汇合,靴子巷也聚集了男女老少,足有二、三百人。他们都是即将成为苏澜的县主封户和农户的人家。当然,也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靴子巷的转弯处有一个戏台,戏台下正好可以容纳数百人。而且戏台旁边有好多高大的刺桐树、龙眼树,正好可以遮阴蔽日。 戏台上已经摆上了一大排桌椅,铺上了红绸。有两张桌案上还摆上了文房四宝。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挑着箩筐也上了戏台。 苏澜在七大家主和甘甜、邓荔的簇拥下走上了戏台,在中间的椅子上坐定。邓荔和甘甜分站后面。七大家也纷纷在两边坐下。七大家两个账房也分别在两张书案边落座,开始铺纸、磨墨,准备记录。 戏台下数百人鸦雀无声。 七大家主年龄最大的恽沧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举起双手,亮开洪亮的嗓门道:“各位。今日,堆福县主于百忙之中亲自来靴子巷遴选朝廷钦赐的十户封户。另外愿意跟随县主的其他农户,也将被县主审核、甄选。下面请大家听县主慈训。” 苏澜站起身,用清脆的声音道:“正如恽老家主所说,我的确很忙。那我们就开门见山。我想,各位家主已经告知各位,今日遴选封户和农户,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两条,除了忠诚,就是遵守我的家规!当然,遵守家规,说到底还是忠诚二字!”她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微笑道:“本着自愿的原则,能够遵守家规,忠诚于我者,我都欢迎,也不会亏待你们!愿意的,签字画押,今日就去县衙办理契书;不愿意的,我绝不强留。”说罢,回到椅子上坐下。 恽沧又上前道:“叫到哪一家,哪一家就全部上台,听县主慈训。司荣,一家六口。” 一个三十多岁憨厚、敦实的汉子带着父母、妻子和两个十岁上下的男孩上得台来。跪在苏澜面前。 苏澜逐一问了他们的姓名、年龄,是否识字,有什么特长。司荣的父母都年过六旬,身体健旺,就是妻子有点体虚。苏澜一看就是低血糖。示意甘甜给把了脉。两个儿子一个叫司辰,十一岁;一个叫司午,九岁。 当苏澜问他们全家有什么特长时,他们想了半天,正准备摇头,司午忽然忽闪着眼睛道:“我会拿弹弓打鸟,很有准头的。我哥会洑水,一个猛子扎下去,就能游出二十尺开外!” 司荣和父母、妻子都吓坏了,又不敢造次,只得轻声骂道:“淘气淘得没上没下,县主面前也敢放肆!” 苏澜笑道:“就这样有话说话才好!不过,司午,你打鸟真的有准头吗?还有你哥哥,洑水技术这么好?不会是吹牛吧,待会儿,我可要亲自考考你们!” 司辰有些害羞地道:“我们兄弟没有吹牛。县主,我能像鱼儿似的在海里游泳;我弟弟小午现在就能给县主表演打弹弓。可以吗?” 看苏澜含笑点了头,司午从腰间抽出一个巴掌大的弹弓,对着龙眼树道:“县主,请您吃串龙眼!”话音刚落,就听“嗖”、“噗”两声响,果然一串龙眼从树上掉下来,落到戏台前面的地上。一个黑不溜秋的八、九岁小男孩立刻捡了,跑到台上,把龙眼送到司午的手上。司午赶紧双手捧给苏澜。 苏澜忽然对司午和这个黑不溜秋的男孩有了一个好印象,一个身手好,一个够机灵,却也不冒功,不错! “这么说,老头子也有点手艺,我是个篾匠,会编筐子、笸箩!”司荣的父亲憨憨地道。 “不错,就这样说。大家不要紧张害怕,把自己的本领都说出来。”苏澜笑着点头,“我且问你,司荣,你们全家愿意做我的封户吗?为什么?” 司荣和全家人都郑重地磕了头,道:“愿意。” 司荣犹豫了一下道:“说出来是对县主不尊重。实在是因为家里穷困,田地都卖光了!” 司家家主司睿有点沉不住气了,这么说,不是对苏澜不忠诚么?刚想训诫,苏澜制止了:“司家家主不要为难司荣。之前他也不认识我,对我肯定谈不上忠诚。忠诚是在日后点点滴滴中表现出来的!再说,他既然愿意,那就可能是我的封户了!” 既如此,家主再训诫的话,就不合适了。 苏澜转而对司荣道:“我看你们全家都是勤俭之人,怎么会把田地卖光了?” 司荣嗫嚅着没有说话。司睿既尴尬又羞愧,赶紧道:“县主不知道,司荣有个叔叔,生下来就是残疾,双眼盲瞎,一辈子没有成亲,一直是司荣奉养。几年前,他叔父又瘫痪在床,他卖田卖地给叔叔治病,还借了不少外债。去年冬,他叔父过世,他算是脱离了磨难,可也拖垮了全家。尤其是他媳妇,侍奉叔父非常尽心,自己倒是拖垮了身体。” 司荣赶紧给司睿下跪,啜泣道:“谢谢家主和族人一力扶持,不然,我们全家也撑不到现在……” 苏澜感动得一塌糊涂。从司荣这家来看,家主们为她挑选封户,的确是尽了心。 苏澜很满意:“好。司荣,带着你的父母妻儿,且在台下等着。” 司荣一家下去了,上来的是田岗一家五口。田岗六十多岁的哑巴老娘,田岗夫妻,还有一儿一女。女儿大,儿子小些,都是皮肤黝黑的。苏澜一看就笑了,因为儿子就是那黑不溜秋的小子,名叫田颂。 苏澜笑道:“我猜,你的本领跟司午一样,也是打弹弓的高手?” “县主怎会知道?”田颂的黑眼珠又大又黑又灵活,“要不,我也请县主吃一串龙眼?” 苏澜点点头。田颂也跟司午一样,从裤腰里抽出弹弓,对着龙眼树,举起弹弓,打下了一串龙眼。这回是司午从地上捡起来,上台交到田颂手上,再由田颂捧到苏澜手上。苏澜心道,不错,这是兄友弟恭,将来能培养出过命的兄弟情谊! 苏澜没想到,田岗居然是个泥瓦匠!而更令她吃惊的是,田岗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他的哑巴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是他外出给人做泥瓦活时,在路上捡的一个流浪哑巴老妇,当成老娘侍奉,已经有十年了! 叫苏澜感动的还有恽三一家七口。恽三的老娘是寡妇,养大恽三姐弟三人。恽三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到春明。恽三有三女一男四个孩子。令人感动的是,这四个孩子,无论男女,全部都识文断字,在台上当场各自默写了陶渊明、谢灵运、骆宾王、李白的诗句。而且是恽三的老娘坚持要求才办到的!她的口头禅就是:“女子将来都是要做母亲的。母亲不知书达理,子女也是没出息!” 等到蓝起一家八口上台时,包括苏澜在内,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蓝起的次女蓝玢跟苏澜不仅年龄相仿,长得竟然有六、七分相像,而走路的样子特别像! 轮到邓曦夫妻和儿子一家三口上台时,邓荔在旁边小声介绍。原来邓曦跟她是远亲,曾在八合货栈当过保镖,有些功夫。因为走镖时,和蛮夷发生冲突,从马上坠下来,左腿受了伤,有些跛脚,不得已这才来堆福投靠邓荔婆家。 苏澜非常满意。这十家当家人都是壮年,身体健康,老人都通情达理,有的甚至是见识不凡;家里都有十来岁的儿女,要不了几年就是壮劳力,后继有人。他们中既有种田的好手,比如司荣、恽三、刘亳;也有手艺人,比如司荣的父亲和于劲都是篾匠,泥瓦匠有田岗、董森、董伟父子;木匠有潘翔、潘艾父子;石匠有蓝起;有走镖功夫好的邓曦。另外,小辈中,司荣的儿子司辰、蓝起的儿子蓝晖、于劲的儿子于猛都是浪里白条儿;司荣的儿子司午、田岗的儿子田颂、刘亳的儿子刘米、邓曦的儿子邓冕都是弹弓高手。恽三的三个女儿恽露、恽霞、恽霏和儿子恽雷不仅识文断字,恽露、恽霞、恽霏还会刺绣;恽雷还会画画。此外,吴树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他的长媳闵氏做得一手好茶饭,是远近闻名的巧手媳妇! 另外,这十家共有五十四口人,其中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有七位。 说穿了,封户属于官奴,要上官家名册。他们除了接受县主的奖罚之外,也接受朝廷的奖罚。 而其他的农户则属于苏澜的私人奴仆,是家奴。 苏澜其实很排斥这点。但是,身在大成,自己也不能免俗,只能是尽量对他们好些吧。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忠诚! 接下来是遴选普通农户。共有三十六户、一百四十八人自愿投靠县主。其中六十岁以上的有二十三人。 苏澜也逐家逐户上台相认,记录各自的职业、特长等。苏澜又发现了十几个泥瓦匠、木匠、石匠、铁匠;还有一个游医;一个私塾先生;两个账房;还有几个会刺绣的少妇、姑娘;也有几个混混,其中有两个是沈大、沈二兄弟,还有几个分别是冯宇、郑来、朱孩儿。 这几个混混属于游手好闲之人,苏澜本来不想要他们。但是三言两语之后,苏澜改变了想法。因为这几个家伙平日游手好闲,帮闲斗气,机灵狡猾,手眼通天,是刺探情报的不二人选。 无论是封户还是普通农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贫穷!也是,不穷的人,也不会拖家带口卖身为奴! 苏澜让大家暂时住在原来的地方,暂时还干着以前的营生。当然,几个泥瓦匠、木匠、铁匠、石匠、篾匠都派上了用场,有的跟卫达到污泥滩工地,有的去上、下李厝山头建房。她还要求,无事的年轻人到污泥滩上干活,小孩子则让那位私塾和两个账房分别教导识字、记账。无论男孩、女孩都要去学习。 她还把沈大、沈二兄弟派给了云大嫂;把冯宇、郑来、朱孩儿三个人送到北城外冯家凼,扮成金交椅山上的泼皮浪荡子,去跟毛安“打了一架”,之后还三天两头去找毛安的“晦气”!当然,此是后话。 接下来就是发放生活费和赏钱、苏澜一视同仁,每家每户发放十五两银子;每人发放一两银子;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多给一两银子。对奉养残疾叔父、养老送终的司荣;奉养哑巴养母的田岗;守寡养大儿女,教养孙子孙女识文断字的恽三的母亲,苏澜给予特别奖赏,每人十两银子! 台上、台下的人都惊呆了,轰动了。等到甘甜掀开箩筐上的红绸,露出满满的一两一个的小银锭,人们激动得不能自抑,都兴奋得叫喊起来。 恽沧唱名,每上来一家,都给苏澜下跪磕头,这算是正式认主了。苏澜都慰勉一番,然后亲手发下银钱。每个人都到账房那里按手印签订契书。 一时间,大家台上台下,忙忙碌碌,一个个喜笑颜开,比过节还要热闹! 家家户户都领到了至少二十两,最多三十多两银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两,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有人嚎啕大哭,有人薅着自己的头发怀疑是不是在做梦,有人却把银锭数了一遍又一遍。有个人甚至还闹出了一点事故,因为他用牙齿去咬银锭,看看是不是真的,结果崩掉了一颗门牙!最后他们齐齐跪倒,给苏澜磕头谢恩。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遵守家规,忠诚县主!” “忠诚!忠诚!忠诚!”众人齐身高呼。此起彼伏,声震长空! 苏澜把每家户主留下,即刻去县衙办理契书。 另外,苏澜还把蓝起夫妻留下来谈了一下话。之后,他们的次女蓝玢就做了苏澜的丫鬟。 忙了大半天,此时已是午时。苏澜趁热打铁,在七大家主和邓荔的陪同下,带着甘甜、蓝玢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去了县衙。封户和农户的一家之主自然也跟着。 意外的是,潘坤生病了,发起了高烧。显然一是惊惧,二是手掌伤口发炎。但他仍然挣扎着上了衙。他嘱咐白现按照县主的要求,将封户和其他农户的户籍档案提了出来,一一立了主仆生死契书。 潘坤精神萎靡,形容萧索,实在打熬不住,办完这些事情后,就回后宅养病去了。苏澜只觉得潘坤的官帽压得低低的,有些怪怪的。 白现讨好道:“启禀县主,小人查了县衙档案记录。当年堆福南城有五个村子、八十二户村民、四百一十五名村民受灾,其中全家罹难灭门的竟然有二十三户一百一十人,几乎家家都有死亡或受伤的人员。死亡人数高达二百一十八人!死亡人数达一半以上!” 苏澜听了,心情非常沉重。 七大家家主还说,当年就在水中捞起了一百五十九具尸体,但是还有很多人要么被洪水冲走,要么陈尸污泥滩。 大家还你一言我一语地道,灾后,剩下来的五十九户人家中,有人贫病死亡绝了户;有人携老扶幼全家外出讨饭流浪;有人房子、田地俱毁,只好带着官府发的一点抚恤金举家搬迁,离开了殿州;又因为年代久远,现在剩下来的人家并不多,总共不会超过十户。 “死了、走了的人,我们没法管,还在堆福的这些人家,我们张贴布告,请他们来登记一下,看看他们的生活情况,若是生活困难,我们给予一些帮助,请他们来污泥滩做工赚钱;贫病无依的,我们给予一些抚恤!”苏澜叹气道,“这些钱就不用劳烦大家了,我来出。” 众人听了,都称赞苏澜慈悲仁义,不愧为堆福县主。 回到靴子巷,闵氏做了拿手美食,有卤面、肉燕、海蛎煎、菜头饼,都是福建美食。 小姑娘蓝玢有些胆怯害羞、紧张局促,竟然哭泣起来。邓荔把她领到外屋好好开导、抚慰一番,最后道:“玢儿好生服侍县主,今后一定有好造化。” 甘甜回来悄悄对苏澜道:“刚才在县衙,潘盈的丫鬟福果给我使眼色,我就假装上茅房,跟她接上了头。原来,昨天中午,潘坤回到县衙后,他的夫人黄氏和两个姨娘,人人上来恭贺他得了十万两意外之财,个个伸手就要一千两,真是臭不要脸!” 苏澜气笑了。有这样的妻妾,潘坤岂能不贪? “潘坤气得不顾右手手掌受伤,左手操起水火棍追打黄氏和两个姨娘,本身身体就不舒坦,又怒火攻心,就绊在门槛上摔倒了,脑门子被摔出血了。”甘甜嬉笑道,“你没见,刚才他把帽子压得低低的,原来是头上挂了彩!” 苏澜沉吟片刻,问道:“潘坤的手掌是怎么受伤的?” 甘甜道:“我问过,可福果说,她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伤得很严重。” “失心疯了,连我的钱都敢贪,报应!”苏澜轻蔑地道。 甘甜低声道:“福果说,那个叫穆畑的失踪后,潘坤和陶敏都不敢声张,更不敢告诉京城伯府。正在悄悄地四处查访。” 苏澜道:“不告诉伯府更好,仇家父子跟倭寇谈判,我们处事更加从容。” 刚刚放下碗筷,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原来是刘希、方宁代表殿州州府来给堆福污泥滩改造项目送温暖来了——知府拨款二千两。刘希个人捐款二百两,因为不好越过上差应斯。方宁也捐款一百两。 另外,春明县令耿帅和春明的几个官员也来表示支持。作为友县,春明捐款三百两整。 七大家主为此既感动又心酸。不比不知道,一比心胆寒,堆福县令作为父母官,连三成都不及春明县令,越发觉得潘坤不是个玩意。 见大家愤懑不已,刘希自然要逼问,七大家就一五一十道尽委屈。 刘希听说事情经过,简直不敢相信,又勃然大怒。苏澜急忙劝解道:“这样也好,今后潘坤再也不敢觊觎、侵占了。我们跟他算是钱财两清!” 方宁、耿帅等人也是义愤填膺:“真是狼心狗肺、丧心病狂,居然连皇上给县主的赏赐都敢侵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希道,“刚才我们去污泥滩找你,也看了现场。这改造项目可不简单!”他笑道,“罕岩思的崇圣太上王府和叶恭的子爵府已经动工了。我看,你的县主府只怕一下还动不了工。” “不急。”苏澜道,“等污泥滩改造项目完工了再建也不迟。” 说话间,闵氏的卤面、肉燕、海蛎煎和菜头饼又上来了,大家吃了起来。 刘希三把两口吃完:“我还带了一些人过来,他们还在污泥滩那里,一会儿都要过来。我跟方大人、耿大人要去堆福县衙走走。这潘坤不敲打一番是不行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49、绸缪 刘希前脚走,后脚就来了不少人。原来他们是恰巧碰上,还一起去污泥滩找苏澜。得知她在靴子巷,这才赶了过来。 先是邓谦和杀四。邓谦说他兄长邓源捎信来,苏澜的船只正在龙坎船坞紧锣密鼓地打造。那艘巨无霸也正在设计中。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请苏澜去龙坎船坞商议。 苏澜道:“最近我没空去龙坎船坞。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给邓先生捎信呢。”她提笔写了几行字。邓谦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可载百人游览的五层楼船一艘;可载二十人游览的普通游船六艘。 苏澜还从袖子里拿出一万两银票:“跟你兄长说,这楼船要参考京城和金陵、扬州等处的游船,要做得富丽堂皇,设施齐备,极尽奢华。也请尽快完工。当然,这些船用杉木就行。”她还笑道:“恐怕进不了城门,那船的五层楼得进了城门之后再装上去!” 邓谦接过银票和信件,又说,已经遵照苏澜的命令,盘下了两船半粮食,一船是三千石暹罗大米,一船是两千石占城稻米,还有半船波斯小麦,大约有一千石。 苏澜寻思,这就是六千石粮食,即一百八十吨。 邓谦还说,已经给这三艘暹罗、占城、波斯的船交换了茶叶、丝绸和瓷器。 苏澜一边让邓谦近期多多买进粮食、茶叶、丝绸和瓷器,一边简单说了自己想开通殿州到漠北的海陆商道的事情,一边介绍邓荔给他认识,让他们好好商讨一下漠北有哪些需求。 杀四则汇报,已经给吴提萨备好了二十车大米、小麦,用的是苏澜给的银票,没让吴提萨出钱。吴提萨非常感谢,预备明早动身。因苏澜曾说要给云南写信,所以请杀四来堆福取信。 这时,苏澜在人堆里发现了无息。苏澜对杀四道:“看来我今天要回府城了。” 果然,无息带来了苏瑞尚的亲笔信。原来,从武夷山招募的三百卫兵和在福建海滨征集的三百海军,共六百人,已经全部到达殿州! 与无息一起来的还有十二个陌生面孔,原来是这次军营吐故纳新退役下来的卫兵。他们分别是以沈力为首的六名漠北籍卫兵;以杨春为首的六名殿州籍卫兵。他们都是二、三十岁上下,身体健康,彪悍魁梧,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厮杀汉。 苏澜心一动,道:“我想开通殿州到漠北的商道,你们感兴趣吗?” 大伙咧嘴大笑:“好啊,我们喜欢!” 尤其是沈力等漠北兵,更是精神亢奋:“若是能回漠北走一遭,那就更加爽气!” 苏澜又问道:“你们会骑马,这个我知道,可你们能游泳、乘船么?” 杨春等殿州卫兵笑道:“我们可是殿州人,乘船、骑马、游泳不在话下!” 沈力道:“我从漠北来殿州不久也学会了游泳。不过,其他的兄弟……” 果然,这十二人中,有两个漠北籍卫兵不会游泳,乘船也有困难。 苏澜笑道:“你们赶紧学会游泳,乘船开始都有些晕,习惯了就好了。”当即又把他们引荐给邓荔,两下里细细密谈。 这时甘甜过来悄悄道:“县主,悦客来来人了,在司家家主的书房等你……” 来人是掌柜向练。鸽信不少,苏澜一一阅读。 首先是在津口海湾设伏,破获倭寇走私倭刀案的准备工作。 一是,距离津口海湾以西一百五十里的寒山大营,其中有正五品定远将军苏巡的一千人马。苏巡是真定苏家军后裔。他与苏庭走得近,一向看不起苏瑞尚。可以肯定,他是苏庭在军队里安插的心腹之一。 二是,距离津口海湾以北二百里的烽火碍大营,其中有从五品抚远将军马继的八百人马。马继的先辈是第一代永昌侯爷苏征的手下前锋。可以肯定,他也是苏庭在军队里安插的心腹之一。 这两支人马都肩负着阻拦北狄南下和歼灭海上来袭的海盗、倭寇的重任。 苏巡和马继都是遵从先祖的遗愿,效忠正统、嫡系永昌侯爷。没法子,这是他们的宿命。 让人安慰的是,这两人只是两大营中的中级军官,不是独挑大梁的一方诸侯。但是,令人不安是,他们长期待在这两个大营里,同袍、故交、部下、亲信盘根错节,不知道这张网有多大、多结实! 另外,经查,距津口海湾方圆二百里以内,至少活跃着五支土匪队伍,分别是盘踞云岭的云上飞曹贵,大约有二百喽啰;盘踞独山的下山虎胡庆,大约有三百多喽啰;盘踞小姑山的女土匪赛貂蝉于小宝,有一百多喽啰;盘踞马粪滩草甸子的叶不留痕叶当,有三百来喽啰。另外还有一只大约五百人的“后起之秀”,是盘踞飞来岭的飞天蝙蝠傅伟。其中最可疑的是飞天蝙蝠傅伟,之前没有他的名号,不知何时异军突起,扩张迅猛,还后来居上,占了另外四个土匪的不少地盘,俨然成为这几只土匪中的大哥大王中王。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永昌伯府与这五支土匪有染。 苏澜看了眉头紧锁。看来,到津口海湾去搅局,还真难!不过,从六殿下的字里行间看得出来,他对在津口海湾设伏,破获倭寇走私倭刀案的决心可不小! 六殿下还说,他已经安排了相关人手,严阵以待。杜平到京后也将去津口海湾应援。 六殿下还请苏澜尽量提供海盗、倭寇的详细信息,比如船号等。 苏澜心里一动。对呀,仇四派船走私倭寇倭刀,船只应该跑不出他现有船只。如果能够知道倭寇仇四的所有船号,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而知道仇四船号的人,非老爷子莫属! 苏澜不禁微微一笑。 最后,六殿下特别提到永昌伯府与漕帮的关系。原来,第一代老侯爷苏征当年挥兵北上,与大成开国皇帝杜扬合兵征缴禹朝主力时,苏征这支奇兵就是漕帮将他们通过漕船从南运到北!当时,苏征取得杜扬的同意,与漕帮达成百年协议:朝廷今后少收十成漕运收入! 六殿下还以非常惊诧的口吻说,他不知道,也从未听说,漕帮给永昌侯府每年输送十万两! 怕打草惊蛇,六殿下也不敢就此事询问相关官员、查询相关资料!更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告诉父皇! 苏澜看了,先是困惑。难道穆畑胡编乱造说谎了?苏庭从漕帮拿钱是无稽之谈?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一来穆畑没有必要说这个谎!二来,没有漕帮的银子,苏庭拿什么供奉谨嫔和四皇子、七皇子?——倒是可以从永昌伯府的收入来源和供奉谨嫔以及两个皇子的银两的出处来进行调查! 值得庆幸的是,苏澜手中有穆畑这个证人! 还有,漕帮给永昌侯府每年输送利益十万两的事情,六殿下不知,朝廷官员和皇上也不知吗?若果真如此,这永昌伯府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当年,杜扬皇帝从军事策略上考虑,答应了漕帮的要求,肯定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百年以来,漕帮作为大成臣民,居然还再以此辖制朝廷!这历任大成君王对漕帮还真是一诺千金到百年,堪称情比金坚! 可漕帮对朝廷就是无情无义了!一方面侵占国家利益,反过来,又把朝廷分薄给他们的利益,输送给永昌伯府!简直是天理不容!朝廷每年损失十成漕运收入,而永昌伯府每年从中获利十万两,百年以来,永昌伯府搜刮漕帮费用高达一千万两,真是富可敌国!同时也足以动摇大成根基! 百年协议还真是无厘头! 苏澜越想越觉得这是积弊成疴。而且,就这一条就可以要了大成的命运!大成养了一个随时可以吞掉自己的大老虎!一旦他张开血盆大口,就是大成摇摇欲坠之时! 还有,如今,大成立国整整九十年!也就是说,苏庭还可以从中窃取十年? 而十年之后期满,漕帮和苏庭会老老实实地看着这个特殊的权益失去吗? 只怕,刀枪对立,血流成河的日子就要来临!大成即将风雨飘摇! 苏澜仿佛看到了十年后大成的动荡不安,万里烽火! 苏澜忧心如焚。 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她渐渐冷静、镇定下来。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苏庭如果真有不臣之心,那么现在未雨绸缪,防患未然才是大事! 苏澜静下心来,理清思路,写了一大堆信件。 先是分别写给童野、申辉,以及崇圣王罕岩胆和叶庄夫妻,聊表思念之情,然后说了即将派人运送粮食到云南,打通滇殿商道的事情。特别提到吴提萨,今后,他可带着“土特产”到云南交换粮食,“土特产”则通过商道运回殿州。 然后是写给六殿下。先是关心津口海湾的事情,表示自己会尽量打听仇四的船号。 之后,她详尽叙述了通过邓荔,打通殿州到漠北云城的海陆黄金商道的事情。特别提了吴骓、吴林已经出发进京了。自然,经营这条海陆黄金商道的非凡意义也做了详尽的叙述。 最后,关于永昌伯府和漕帮的事情,苏澜格外慎重:“……此事极有可能引发国家动荡,需尽快解决!建议首先查找当年苏征和漕帮订立之协议……” 办完这些事情,她让杀四和向练,顺便给老爷子捎信,晚上她要去全园。 这时,刘希、方宁、耿帅等人从县衙回来了。也不说别的,只说了一句:“潘坤保证了,以后会离污泥滩远远的。” 刘希知道苏澜忙,带着大小官员顺着官道回府城去了。 苏澜则带着七大家家主去了污泥滩。她看见,七大家已经派出子弟,在污泥滩之外两千尺处拉开了红线。余婆婆家自热就在红线以内。 卞家父子、李氏兄弟、邓荔等相关人员被请来商议一番。 苏澜还特地请卞雍,一定要将污泥滩三尺深以下的地方标注起来,拉上红线,她有重要用途! 苏澜让邓荔暂时照看一下蓝玢,因为接下来,蓝玢没法跟着自己。 沈力和杨春留在了堆福。他们一是想跟邓荔商量商道的事情,熟悉漠北的情况;二是到小沙河学习游泳;三是跟常乐学习树叶凿石的武功。 对了,常乐暂时留在污泥滩,继续对付那些石头。 苏澜一行回到全园时,天已擦黑。小公子全有正在草地上和几只萌宠疯玩。他已经走得相当稳当了。熊猫团团、圆圆憨态可掬地在草地上啃竹子、吃苹果,时不时去抱抱人们的大腿,真是卖萌无底线!苏澜忍不住撸了好一会儿猫猫。 晚餐排了出来。有糟鱼、卤肉,竹荪老鸭汤。苏澜洗手吃饭。她在饭桌上向来不讲食不语那一套,反而和老爷子无拘无束地聊得火热。 提到六殿下的计谋,苏澜道:“老爷子,您一定知道仇四手上有哪些船号的船只,这样方便在津口海湾排查。” 何震笑道:“这你算是找对了人!” “据我所知,仇四的船有龙字号三艘,这就是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分别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坐船。仇四认为他老婆品德高尚,所以叫德龙号。这几艘龙字号,都是五千石的大船。”老爷子道,“他还有三千石的云字号五艘,即飞云号、流云号、冲云号、祥云号、出云号。我认为龙字号和云字号不会参与倭刀走私。这可都是他的家底,他承担不了一旦出事带来的后果。我觉得,应该是一千石之下、数百石的船只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不止一艘,还有护卫、救援的船只。” 何震道:“一千石之下的船只都是一些海鱼的名称。我知道的就有带鱼号、鳗鱼号、鳕鱼号、石斑鱼号、章鱼号、黄鱼号。这都是一千石的船。” 美娘道:“还有几百石的船,比如海胆号、海星号、海虹号、海螺号、海蜇号、海蛏号、海蛎号、海瓜子号。” 苏澜听了不禁咋舌道:“这仇四父子有意思,从龙到鱼再到小海鲜,他都占着,拿来取名。” “不仅如此,有些鱼身上的废物或者很奇怪的东西他都拿来取名。比如,他的船里面,二百石的船就有鱼鳞号、鱼鳃号、鱼骨号、鱼胆号、鱼肠号、鱼鳔号、鱼尾号等等。”老爷子笑道,“仇四是个古怪孤僻又心狠手辣的家伙。” 苏澜一愣:“鱼鳞号,鱼鳃号?仇阳的两个小厮不就是叫鱼鳞、鱼鳃么?” 何震笑道:“这两个人的爹爹分别是鱼鳞号和鱼鳃号的船老大!” “还真是奇葩!”苏澜哑然失笑。 沉吟了半天,苏澜道:“老爷子,我想跟你借一艘船去津口海湾。” “怎么,你也想去打群架?”老爷子笑眯眯的道。 苏澜摇头道:“与其说我对倭刀案感兴趣,不如说,我对建立漠北到殿州的海陆黄金商道更感兴趣。”说着,讲了邓荔的八合货栈的故事,也讲了自己的想法。 老爷子、美娘和何震都听呆了。好半天,老爷子笑道:“不得了,这可是大手笔!一来可以训练水军;二来可以演习运兵运物;三来可以建立黄金海陆商道;四来可以运送货物去漠北赚钱;五来可以协助破获倭刀案。你这想法真是石破天惊,一举多得!” 苏澜笑眯眯地道:“老爷子,您还忘记说了三条,一是咱们可以从漠北买到骏马、牛羊、皮毛、匕首、弯刀、人参、鹿茸、熊胆等紧俏军用物资和名贵药品;二来可以派出人马深入北狄腹部,既可做买卖,也可借此掩护,进行军事侦查。北狄可是我们的大患!” “好!”老爷子高声赞道。 “还有第三呢?莫非棋局更大?”何震问道。 “何大管家还真是说着了!”苏澜详细说了朝廷与漕帮的百年协议以及漕帮给永昌伯府输送利益的事情。她面色凝重地道,“如今大成立国九十年,百年之约即将到期!漕帮会心甘情愿交出利益吗?苏庭、贤妃和四皇子、七皇子会放弃这块肥肉吗??当然不会!所以,十年以后,大成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可能会是刀光剑影,烽火连天!一旦开战,漕帮必将与朝廷对立,到时漕运瘫痪,国家必将大乱……” 老爷子镇定道:“所以,我们海上运输必须挑起重担!必要时还要插手漕运!因此,我们要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 “所以,老爷子,建造兵船的奏折还在路上,我只能找老爷子借船!不过,我们对外说,是征用老爷子的船只训练水军!” “你想得很周到!不过,一只船绝对不行,我给你预备三艘,一艘三千石,两艘两千石!”老爷子跃跃欲试道,“你准备运什么东西?” “既是训练水兵,肯定要运兵马物资。我们之前还从没这方面的经验。”美娘道,“大概有多少水兵?什么时候动身?” “三百水兵。另外还要运送马匹、刀枪、粮草、淡水、药品、盐巴、军械。此外,我们为了打通商道,还要运送粮食、茶叶、瓷器、丝绸、海货等。估计八月中、下旬就会动身。” “一艘三千石,两艘两千石尽够!”老爷子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何盾说,要去给你弄铁力木、东革阿里,还要去弄珊瑚、紫檀、宝石,一时半会来不了殿州,不然,给你做个大船长,那是再好不过!” 苏澜感动得满含热泪。 老爷子的眼睛忽然透出几分慧黠:“澜儿,关于漕帮,其实我们可以有所作为!说不定,在他们不轨之前就做能掉他们,把一场滔天大祸消弭于无形之中!” “老爷子有什么妙招?”苏澜急不可耐地道。 老爷子神秘一笑,“我们可以出奇兵,施妙招,比如,将小花蛇佘泉派到漕帮……” “这跟佘泉有什么关系?”苏澜十分困惑。 在座的人都笑了。 美娘道:“澜妹妹可知,跟佘泉一起开私盐场,偷卖私盐的盐帮的寡妇是谁吗?她可是鼎鼎大名的漕帮头目石大胆的独生女儿石花楼!当年她看中了盐帮头领冯翔的儿子冯星,可石大胆跟冯翔有仇,两家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但他俩还是私奔了。可惜不久,冯星被马贼所杀。但江湖传闻,那是石大胆的几个徒弟争夺帮主之位,不仅要了石大胆的命,还冒充马贼杀了他的女婿冯星,绝了石花楼报父仇的帮手!后来,石花楼跟佘泉要好,在逃避官府捉拿时,石花楼为了掩护佘泉,失了性命……” “佘泉因为此事耿耿于怀。而且他怀疑,当年向官府告密他们贩卖私盐开办盐场的,就是漕帮头领、石大胆的三徒弟梁正!”何震道,“佘泉可是憋了一肚子气,早就想报仇雪恨了!” 老爷子道:“此事如果运作得当,为报杀子之仇,盐帮冯翔会加入进来讨伐漕帮!” “妙计!”苏澜不禁赞叹,又有些担心,“佘泉会去吗?这么大的事情,他能够完成?” 老爷子安然道:“佘泉的缺点是捣乱,优点也是捣乱!我们只管给他配好护卫,让他放手一搏好了……” 苏澜连夜离开了全园,老爷子已经派人调遣船只。 回到将军府,苏瑞尚在家等她。 苏澜将六殿下的来信以及自己和老爷子的绸缪详尽告诉了父亲。 当听到漕帮每年给永昌伯府输送十万两利益时,苏瑞尚大吃一惊:“我从未听父侯讲过此事!如果真有其事,父侯肯定会告诉我!这等大事他绝对不会瞒着我!而且,源儿可是他的长孙!”苏瑞尚思索片刻道,“如果老侯爷有这样一笔巨款,那他偷偷来殿州看望刚出生的小源时,不会只给一万两!而且,临终时,他也只给了淼娘五万两银票!这说不通!” 苏澜也皱着眉头,确实,如果老侯爷有这样一笔巨款,怎么只会给儿子、孙子、孙女留下五万两? “父亲,该不会是,出于辖制考虑,第一代老侯爷确实跟漕帮订立了这个协议,但是历代侯爷并没有向漕帮索要这笔巨款!到了苏庭这一代,他在老侯爷留下的文书中发现了这个协议,于是要求漕帮兑现?” “恐怕没这么简单!”苏瑞尚紧锁眉头道,“以第一代老侯爷对皇上的忠诚来说,他绝对不会跟漕帮签订这样落人口实的协议!为了大成,他可是奉献了所有身家的!你想想,如果签订了这样的协议,不说皇上要杀他,御史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难道,这是苏庭,伪造……”苏澜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苏瑞尚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道:“一定是这样。他模仿笔迹,伪造协议,然后去找漕帮!百年往事,谁说得清楚?还有,他一定是掌握了漕帮的某些秘密而去威胁,比如,漕帮在上交费用时,昧下的利益不止十成?” “澜儿,你跟六殿下把这件事情好好说说,宁可我死,我也不能坐看大成万劫不复!”苏瑞尚气得手脚冰凉,“你也告诉他,水兵到津口海湾练兵演习的方案,是我提出来的,后果我一力承担!” 苏澜心想,正如老爷子所说,为防止受到永昌伯府株连,他们姐弟必须尽快到南阳或真定入谱,而父亲得赶快从永昌伯府出族! 当晚,苏澜还在空间里找到了之前复印的仇四的海盗船只的打劫记录。老爷子说的那些船号都历历在目!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0、大练兵 八月二十日凌晨,天色微亮。透过浓密、浓绿、比人还高的、挂着露珠的茅草丛,洪珅的眼睛再次锁住了那个令他讨厌的身影。此刻,那小子与他面对面匍匐在不足三尺远的茅草丛中,他甚至能听到那小子轻微的呼吸声,甚至还看到了那小子满脸被蚊虫叮出的红红的大包。令洪珅特别不爽的是,在草丛深处,那小子的眼睛正炯炯有神、死死地盯着他,就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在瞪着猎物,并且随时准备将他拆骨入腹! 洪珅第一眼见到这个名叫兰石的小子,就觉得他似曾相识,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也是第一眼,洪珅就非常瞧不起兰石。年幼不足舞勺,矮小不如幼苗,身体单薄,头发枯黄,嗓音如蚊蝇,行动如蒲柳,整个就是发育不全的吃奶的娃娃!也不知道兵部征兵的官员是怎么搞的,居然看上了这样一只“弱鸡”! 也是第一眼,洪珅就非常讨厌,甚至是憎恶这小子。却又说不出来缘由。 而此时此刻,洪珅终于明白,是因为这小子的眼神!明净清纯得仿佛是照妖镜,让龌龊之事无所遁形,让龌龊之人自惭形秽!满是战意、犀利尖锐得仿佛是淬了毒的钢针、钢刺、钢剑、钢矛、钢刀、钢枪,随时准备夺他性命!有时,眼睛里还露出嘲讽、鄙视的意味,仿佛在说:你还没死? 近几个月来,洪珅从浙江将军的亲属、心腹,手握七百卫兵,殿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从四品扬威将军,一下跌落尘埃,成为了磐石军营第一百户第一总旗第一小旗的一名小兵,而且很快就被褫夺了所有军功,简直成了军营里的笑话!尤其是朱廿等十几个心腹因为抢夺财物,打伤百姓被执行了军法,他越发觉得活得憋屈,郁闷! 将军的分析和事实证据,让他彻底明白了“只驱倭不杀倭”策略的弊端、危害和可耻,也为原殿州通判徐迪大人和将军夫人林簪娘的惨死感到痛心、愧疚和悔恨!但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八、九年,一朝却被打回原形,黜落成小兵,终究是不甘、不服、不愤! 总算是等来了新兵入营、军营大练兵的大好时机!怎么着,都要给那些人看看:我洪珅不是孬种! 当然,他也野心勃勃,期待通过这次大练兵一展雄姿,完成逆袭,再次凭军功往军官的正途上攀爬! 当洪珅拿到《殿州卫兵大练兵训练手册》时,他都惊呆了! 首先,开宗明义,军队就是战斗队,卫兵就是为百姓!兵不备战,不进则退!和平不可待,忘战必自危! 接着是训练科目及要求、方法、标准。 比如,攀登、穿越、识图、标图及远距离越野行军、观察、潜伏、窃听、捕俘、审俘等多种获取情报的手段,必要时还须使用密码通信联络。 还有军事地形学,野战生存技巧,捕俘技术,攀登技术,泅渡与操舟技术,车辆驾驶和骑马技术,破坏技术,破障技术,通信技术,各种武器使用技术,以及体能训练、战术训练、心理训练、共同训练等。战术训练内容主要包括有,警戒行动,搜索行动,潜伏行动,破袭行动,营救行动,夺取、扼守行动等。共同训练内容包括,共同条令,掩体构筑,规模集结等。心理训练则包括战场心理、恐惧心理、抗击打心理训练等等…… 都是洪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训练大法!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战场上,这些能力、技术是必备的!换句话说,多一份能力,在战场上就能多活一天! 再看具体训练内容,更是让他大吃一惊!比如: 前五天,他看到了训练手册之一。上面开篇就写:练兵就是提高体能。 一是耐力训练:每天绕军营训练场跑圈,长跑十里,两刻钟完成。 二是平衡训练:单脚平衡,单脚站立完成前仰后附动作三组,每组十次;单脚跳格子,三组,每组十次;动态平衡,快走沟沟坎坎三组,每组二里。 三是力量训练:首先是大腿力量训练,大腿与地面平行,做鸭步行走五组,每组二里。其次是小腿力量训练,有踮脚跳,跳五组,每组二里。其三是上肢力量训练,俯卧撑五组,每组十个。还有就是腰腹力量训练,仰卧起坐带转体共三组,每组二十个。 四是柔韧训练:首先是单杠悬垂,拉伸肢体共五组,每组二十个;压腿下腰,拉伸身体两侧肌肉共五组,每组二十个。 五是弹跳训练:半蹲跳、台阶跳、纵跳、蛙跳、脚尖跳,各五组,每组二十跳。 六是速度训练:反复二里冲刺训练。 如果说,前五天的训练手册让他吃惊,那么,训练手册之二,即第二个五天计划就让他深深震撼! 一、卯正起床,慢跑十里。五日后,在每人身上加上四十斤的重物跑十里。 二、按摩、拉伸活动。摩擦、揉捏、揉搓、拍打、叩击、牵拉全身关节,踢腿、压腿、伸展手臂。 三、俯卧撑三组,每组二十个;仰卧起坐三组,每组二十个;仰卧挺身二组,每组十五个;跳台阶二组,每组二十个。 四、巳时举三十斤铜锤一百五十下,拉力器一百下,臂力棒一百下。 五、未时抗暴晒形体训练:平举长枪,枪口用绳子吊着一块石头,一动不动晒一个时辰。 六、申时训练军械半个时辰,练散打,硬气功等。 七、晚饭后半个时辰,继续负重四十斤跑十里。 洪珅很惊讶,他从来没有见过训练要求如此严苛、目标如此明确、训练过程如此严谨、考核如此严格的训练大法! 接下来就是训练手册之三,即第三个计划,也是器械运动训练。 那是在大练兵的第十天,洪珅一觉醒来,发现军营设置了各种各样的军事设施时,他更加震撼!在浙江大营和殿州大营摸爬滚打八、九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科学、如此巧夺天工的军事训练设施! 除了传统的射箭、骑马、十八般武器的训练场地,军营里又多了一些设施,如果不是有铭牌说明名称、训练方法和训练要求和目的,洪珅都不知道这些设施叫什么,有什么用途! 比如,跳远沙坑、跳高坑架、跳绳、链球、杠铃、跳马、鞍马、拉力器、铁丝网、挂钩、摸高架、秋千桥、晃板桥、滚筒桥、吊环桥、独木桥、高板墙、低桩网、高空软网轮胎墙、高空速降塔、斜板荡绳、单双杠、高低栏、攀岩墙、五步桩、百米障碍赛道、高空心理组合架、巨人梯、溜索过河、平步青云十步纵…… 之前,洪珅在浙江军营、京城权贵中,满耳都是听说,苏瑞尚不过一个草包,乃是皇上有意扶持永昌伯府的敌对势力,来搞什么朝堂权衡而已。可看苏瑞尚治军的能力和他本人单兵作战的能力,他才知道,这些人,包括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可悲可耻,又愚蠢又幼稚! 仅凭这份《殿州卫兵大练兵训练手册》,苏瑞尚就可以称得上是军事家! 令洪珅大吃一惊的是,殿州军营,包括磐石营、冲云营、伏波营、振涛营、虎豹营等五大军营,以及刚刚征集而来的特种兵营、海军水师营数千卫兵全部集结到了磐石军营。而这些项目一一训练完毕后,竟然有一半的人未能达标! 比如,从浙江过来的袁飞,所有项目都顺利完成,唯独不敢上高空心理组合架。因为他恐高! 庆幸的是,他洪珅都达标了! 而跟他打过架的李旺、曲英等人也全部通过,成绩优秀!尤其是游泳、操舟! 令洪珅不爽的是,那个叫兰石的“弱鸡”居然也顺利完成了所有训练科目,而且成绩优秀!真是匪夷所思,又令人佩服! 知道有一半的人未能达标,苏瑞尚也不生气,只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通过的人可以吃肉,没有通过的人只能喝汤! 这一决定刚一宣布,通过的人一个个兴奋得像狼嚎:“吃肉,吃肉,吃肉!” 没有通过的人,只有一刹那的萎靡,接着,比通过的人还要凶狠地道:“我们也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结果,在接下来的两次补考过程中,所有人都顺利通过!就连袁飞的恐高症也不知怎么的不翼而飞!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洪珅极不服气!因为“弱鸡”兰石居然被聘为军营教官,为大家讲授密码课程! 洪珅听到这个消息时完全不置可否。所谓密码信,不就是把密信装在蜡丸里吗?这个还用的着学习? 可是,第一堂课就让洪珅傻眼了,蒙圈了! 原来,兰石开宗明义让大家学习旗语和号语。 从旗子的颜色、形状、大小,到手势的轻重缓急,再到上、下、左、右代表着的不同意义,比如方向或方位、缓进或缓退,集中或分散、后退或前进、潜伏或冲锋等。 还有就是军号。兰石拿出一把金光灿灿、长达两尺的黄铜喇叭,还系着三尺长一尺宽的大红绸子,别提多么鲜亮,多么豪气,真是英姿飒爽,威武挺拔!当即有人就表示要当精神小伙号令兵! 什么长短音、急促音、舒缓音,还有一长一短、两长两短、二长一短、一短二长……总之变化莫测,令人目不暇接! 有个武夷山来的新兵迷糊了,道:“我就是来当兵的,干嘛要学这个?” 顿时有好多士兵附和,有新兵也有老兵。 兰石的眼光左右一扫,大伙顿时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一个个住了口,噤若寒蝉! 兰石道:“不愿学习旗语和号音,就是送死!本来长官让你冲锋,你却蛰伏不动,执法队认定你畏战,定会砍了你的脑袋!你说自己本是英雄豪杰不怕死,结果却被人当成怕死鬼给砍了,冤屈不冤屈?你的爹娘、兄长觉不觉得你是家族的耻辱?本来长官让你潜伏,可你因为不懂旗语和号音,拼命往前冲,不仅你死,同袍、战友都会因为你的愚蠢一起死!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死!”兰石的口气毋庸置疑,嗓门阴沉寒冷,气势锐不可当,竟然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威慑力,令人窒息、寒颤! 结果,大家互帮互助,不到十天,所有人居然都懂了旗语和号音! 洪珅还发现,这个叫兰石的小子还将二、三十人单独留下授课!留下的人都是识文断字、会记账能算术的人。兰石给他们讲了什么内容,无论洪珅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只知道,他们上的是加强版的密码课!后来通过旁人才知道,这些人在学习阿拉伯数字和汉语拼音! 洪珅忍无可忍,有天在去训练场的路上堵住了兰石;“兰教官,为什么别人能够听加强版密码课,我却不能?” 话音未落,兰石一句话丢了过来:“你不符合条件!” “什么条件我不符合?难道我不识文断字吗?” “不用解释,说你不符合,就是不符合!”兰石撂下这句狠话扭头就走!而且,她的身边居然还跟着好几个人! 洪珅告到孔峰那里。孔峰正在擦剑,头都没抬:“既然兰石说你不符合,那就是不符合!” 洪珅气得倒仰,又告到苏瑞尚面前。苏瑞尚正在签署公文,也是连头都没抬:“既然兰石说你不符合,那就是不符合!” 洪珅的三角眼一片怒色,刀条脸急速地抽搐,瘦高条的身子越发挺拔。他回身再次找到兰石,阴狠地道:“我们俩比武,若是我赢了,你不仅要告诉我,我为什么不符合条件,还要把我收进去……” “好!”兰石双手一摊道,“那就请你划个道吧?” “好,我们先比试拳脚,再比试刀枪!”洪珅气鼓鼓地道。 数千人在训练场上呐喊起来,仿佛海啸,仿佛惊雷! 在洪珅发动进攻的刹那间,全场突然死寂,只听到洪珅奔跑的脚步声、拳头破空呼啸而来的震颤声!洪珅甚至已经看到,兰石这个“弱鸡”在他面前轰然倒地的场景! 然而,就在洪珅熊掌般的拳头即将砸到兰石的胸膛的瞬间,兰石不退反进,猛然纵起,飞起一脚!他竟然不是由下向上猛踢,而是腿抬得很高,一记凌空下劈!正好砸在了洪珅的颈肩! 洪珅猝不及防,不仅肩膀,颈部、脑袋、耳朵、手臂、前胸、后背、大腿,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疼痛,除了麻痹,只有麻痹! 随着洪珅倒地,更大的声音震耳欲聋,排山倒海而来。在洪珅昏迷之前,他听到人们的齐声欢呼:“兰石!兰石!兰石!” 拳脚比试一招制敌,接下来的刀枪比试无疾而终。 洪珅没能进入这个加强密码训练班。不久以后,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符合条件了! 但是,军营里其他的训练课程洪珅都没有拉下,比如看图、识图、标图;野外认识食物、草药;净化饮用水、普通包扎、心肺复苏、食物中毒野外救援;泅渡与操舟;攀登与速降;捕俘与审俘;破坏与破障;车辆驾驶和骑马;以及警戒、搜索、潜伏、破袭、营救、扼守、夺取;包括心理训练,如战场心理、恐惧心理、抗击打心理训练等等,他一项都没有拉下。尽管兰石教官很不高兴,但是他是除了李旺、曲英等之外的少数几个全能训练能手! 再后来就是训练手册之四,即第四个计划。这已不是短期计划,而是最短三天、最长一个月的长期计划,而且是野外训练计划!比如: 一、三天一次游泳训练,穿着厚厚的军装和战靴,一口气游完十里。 二、五天一次负重跑步五里,游泳五里。 三、七天一次五十里负重六十斤越野行军训练。 四、十五天一次上崖、下崖训练。 五、三十天一次野外生存训练,带上三天的食物在野外生存七天,行军一千里,还要背上刀、枪、粮、水、药物、被褥、帐篷和其他生存用品,途中还要执行上司命令的突围,反突围,侦察敌情,攀登悬崖等演习任务。 六、增加全能训练方案。如十八般武器都要一一掌握。 …… 不管洪珅承不承认,他其实也是有弱项的,比如攀登与速降。中秋节那天,在上、下李厝后山的无来崖、无往崖快速攀岩和速降坠崖训练中,他紧张得脸色苍白、口吐白沫。而从武夷山征召而来的新兵们,攀岩与坠崖在几纵几跃几沉几降间就完成了。尤其是陆挺、魏桑、邹平、马从等人,他们的身影矫健轻盈,仿佛是山巅的雄鹰! 后来,他们在无来崖下峡谷深处的水沟边还发现了一具骸骨,血肉衣物全部腐烂,只剩下张着大嘴、眍着大洞眼眶的骷髅!令他无比惊讶的是,兰石从这个骷髅的手掌里发现了一支短箭,上面还刻着某种记号! 当晚,一条消息人尽皆知:死者是附近的一个猎人,他于今年元宵节前三天失踪!家人遍找不着,没想到已是一堆白骨! 当晚,兰石走进了将军苏瑞尚的营帐:“父亲,元宵节前三天,正是十三太保袭击我的那天!或许,这个猎人发现了什么而被人灭了口!” 不错,兰石就是苏澜! 就在洪珅透过浓密、浓绿、比人还高的、挂着露珠的茅草丛,眼睛再次锁住了令他讨厌的苏澜时,苏澜同样也锁住了他!同时,苏澜还看见一条茶杯粗、五米多长的青花蛇,正在洪珅的脚边往身体、头颅这边缓缓爬来!那条青花蛇对洪珅占据了它的领地显得非常生气,吐着蛇信,斯拉斯拉作响,仿佛在诅咒洪珅:死啦死啦…… 他们现在正在进行野外潜伏训练。科目内容是,草丛潜伏,从昨日申时到今早卯时,总共八个时辰。只要站起身就算是出局! 苏澜望着对面草丛深处的洪珅和他身边的青花蛇,脑海不断闪现这些天的情况: 她已经给六殿下写了鸽信,告知海盗仇四的大大小小船只的所有船号! 也告诉六殿下,他们父女、老爷子对漕帮今后作乱的可能性所做的绸缪,比如黄金海陆商道、佘泉打入漕帮的计划、海运代替漕运甚至是参与漕运、大成海军征用商船到津口海湾演习训练,包括如何利用八合货栈经略北狄等。当然还有滇殿商道的打通! 同时,她也陆续收到了六殿下的很多鸽信: 八月一日,顾琅和母亲阿水娘以及田观、麦坚等农官顺利到达京城!顾琅和苏荃的婚书已经签好,并已给李氏淼娘夫人和苏荃过目,大家喜极而泣!正在等待时机昭告于众!至于苏萍的婚事,六殿下正在物色人选! 农官们带回来的新鲜玉米非常好吃,皇上对玉米的产量也非常满意,还亲笔题写“殿州玉米,享誉天下!”农官田观和麦坚由正五品擢升为从四品! 顾琅带回来的迷你风扇,每日限购两台,卖出两万元天价。就是电池也卖出百两一只。 醒园准备大面积种植土豆!还要开挖冰窖、扩建温泉池子,也在安装蔬菜大棚。六殿下对那套工具爱不释手!至于那张堪舆图,更是他的至宝! 还有,醒园的珍珠服饰已经开始加工。几个夫人带着丫鬟、仆妇、佃农妻女们在日夜赶工。张轩的夫人丁氏身体康健,秋天即将分娩!而更加令人高兴的是,崔达的夫人孙鸣玉吃了甘甜和富海的中药后,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李冲和吉恩等人已经于八月一日动身离京,带回了苏澜撰写的大成官方规定的开蒙读物《弟子规》、《声律启蒙》和《西游记》!吉恩回殿州成亲,之后将携妻子文慧常住京城。六殿下非常欣赏吉恩的忠勇,吉恩也因父兄管理庄园的耳濡目染,积累了一些管理庄园的经验,有时张轩都要向他请教。六殿下提议,吉恩可担任澜园的庄头。 关于津口海湾设伏,六殿下说,有了这些船号,他胸有成竹! 关于佘泉深入漕帮虎穴裹乱的计策,六殿下兴奋地道:“上上良策,尽快实施!” 当然,关于水兵演习、海陆黄金通道于北狄、于漕帮的意义,他都向皇上做了密报。诡谲的是那份百年协议,宫中档案里居然遍寻不着!不过,皇上已经在六殿下的鸽信中传来一份密旨,同意了水兵演习训练计划! 八月一日,邓荔的父亲邓弢六十大寿。苏澜派杀四送去四坛各五斤美酒,四匹绸缎、四盒茶叶、四盒烟丝。 老爷子这里,已经筹备了三千石船只火烧云号和二千石船只乘风号和破浪号。老爷子还准备了六百多名水手和大量的粮食、草料、淡水、盐巴、蔬果、黄豆、绿豆、土豆、玉米、辣椒、草药等。 而邓谦这里,又购进一万石暹罗、占城、真腊的大米;还有茶叶、丝绸、瓷器等。全园的丝绸工坊和金交椅山磁窑日夜不停地赶工;几个货栈更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突然间,洪珅惊叫一声跳了起来!他的双臂一挥,一条青花蛇被甩向了苏澜。而苏澜依旧匍匐在地上,只是手一挥,青花蛇的肚腹被开膛,血肉和内脏全部反扑到洪珅的身上! 有人大喝一声:“洪珅,出局!” 还差一刻钟就是卯时,可洪珅令人沮丧地功亏一篑! 苏澜仍旧匍匐在地上,她的左右两手的拇指和食指间,各有一个刀片似的东西,在晨曦的映照下,在浓密的草丛中依旧露出金属锋刃那寒彻心扉的冷冽之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1、突破污泥滩 潜伏训练的人快速撤离了山间草丛。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等护卫从周围走了过来。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宰了洪珅那个王八蛋!”甘甜一边给苏澜脸上被蚊虫叮咬的红包涂抹风油精,一边气呼呼地道,“自己沉不住气,或者说是怂蛋害怕了,临到出局还想拉个垫背的,居然敢把蛇往县主身上扔,真是找死!”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他的奸计不是付之东流了么?”苏澜淡然一笑道,“杀四,把六殿下昨晚的鸽信赶快给我拿来。” 杀四赶紧把鸽信送到苏澜的手上。 第一封鸽信:舒郡王世子夫妇、杜平以及上差应斯于八月十六日顺利到达京城!世子夫妇和舒郡王夫妇、心仪郡主立刻进宫,敬献了《法华经》和《金光明经》,还有一尊四尺来高的多彩琉璃观音菩萨坐像。还与太后、皇上、皇后、诸妃嫔、诸皇子、皇孙、公主们祭拜祖宗,求佛祖保佑大成岁岁平安、五谷丰登!而杜平,已经带人日夜兼程去了津口海湾!另外,七月二十日金明池旁边的锦上开花绸缎庄的设伏行动居然抓住了乳娘和两个大丫鬟共三人!她们都否认自己是那个拿着伯府活动经费的暗钉子!无奈,王妃回京后,对囚禁起来的所有陪嫁人员进行了一番“调查”,最后确认内鬼就是她的奶娘!关于这点,还仰赖县主的“黑屋”审讯法! 第二封鸽信:应斯向皇上禀报,县主苏澜放弃了县令潘坤提议的靴子巷和满仓地的上上赏赐方案,而是选择了污泥滩、架子丘的下下赏赐方案!而且他泪眼婆娑,着重讲述了堆福县主将种植高产作物土豆、红薯等得到的皇上的赏赐和县主的俸禄都拿了出来,捐款改造污泥滩,百姓感动,要在堆福县主成亲时添妆送嫁的场景!皇上也颇为感动,看过刘希和潘坤的奏折后,着工部审核给予拨款,支持改造工程! 第三封鸽信:应斯绘出的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民居、学堂、医馆、登峰路、碑林、挂壁画廊等风景赢得父皇啧啧称赞和夸奖!六殿下也很想到殿州游览。 第四封鸽信:小碗炖和小碗果冰很快就上市了,引起了轰动!尤其是小碗果冰,每碗十两,仍然供不应求!《西游记》简直让人着迷!已经送去刊印。五皇兄拿去看了一章,竟然耍赖不想归还!而他如获至宝的还是航海图!心仪郡主在制作香皂香水花篮;苏荃、苏萍在制作镂空香球。 第五封鸽信:去漠北的人马已经准备停当,待吴骓等人到达后,即刻启程漠北,组建或租借马队和驼队! 第六封鸽信: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并承诺,五年内停止选美进宫!当然,南阳地动的具体情况还是因为道路隔绝而信息不畅,为此父皇好几次大发雷霆,还一怒掀了龙案!但是朝廷已经派大皇子前往赈济,粮食和草药正在运往灾区! 第七封鸽信:穆畑这个证人要好生看管! 第八封鸽信:谢筠的婚期定在十月中旬。已经按照苏澜的要求,送去了丝绸、茶叶、美酒、首饰等添妆之物!谢筠完婚后,谢宽夫妇和几个儿孙就要离职回乡。山长的几个儿子都是年富力强的朝廷中坚,可惜受到谢楠的牵连,只得洁身自好、离职还乡,真是朝廷一大损失! 第九封鸽信:八月九日至十五日,陶慧夫君古润参加了秋闱,去考举人。 第十封鸽信:热切盼望苏澜能够乘船来津口海湾一见! 苏澜看罢一笑:“甘甜,赶紧学会游泳,你得跟我一起乘船去津口海湾!”又笑着对杀四道,“你多少日子没见到你主子了?马上就能在津口海湾见到他了!” 甘甜立刻愁容满面,而杀四则开怀大笑! 苏澜参与的殿州大练兵与海军水师前往津口海湾练兵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不过,后者并没有对外公开宣布。 与此同时,塞义夫和吴提萨的儿子貌刚以及貌索吞等人组成的商队也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将满载粮食、丝绸、瓷器,即将去完成滇殿商道正式建立的首次之旅! 大练兵的最后一个项目,铁人三项也即将开始。所谓铁人三项,就是负重强行军两百公里、突破沼泽污泥滩和泅渡小沙河。而且后面两项要做三组! 之前,杀四已经多次汇报:卞雍将三尺以下深的污泥滩全部标注,不仅拉出了红线,也拉开了绳网,防止训练的卫兵不慎陷入泥潭;七大家已经安排扎好了几十个竹排,方便万一卫兵陷入泥潭后的抢险救援;大工山几天前已经安排堆福百姓,用吨袋装好了黏土,都是载重四十斤的吨袋。 所谓吨袋,是前世的产品,也称集装袋、太空包,柔性集装箱,是一种柔性运输包装容器,可用于化工、建材、塑料、矿产品等各类粉状、粒装、块状物品的包装,是仓储、运输等行业的理想用品。用于军人负重演习也是最好不过! 而用于泅渡的小沙河也安排了救援船只。总之,安全工作十分到位。 前期工作安排就绪,八月二十一日,殿州军营军旗猎猎,军号声声。所有人都看懂了旗语,听懂了号音,那是迅速集结,即刻开拔! 训练名称:铁人三项。 训练时间:二十一日到二十四日,共四天时间。 训练内容:一,负重四十斤强行军四百里;二,突破沼泽污泥滩;三,泅渡小沙河。 具体安排:二十一日,从殿州军营出发,负重四十斤急行军五个时辰两百里,到燕子矶宿营。二十二日,从燕子矶出发,负重四十斤急行军五个时辰两百里,到堆福南城大工山宿营。 二十三日,从大工山出发,负重四十斤,步行十几里到堆福南城。 二十三日,突破沼泽污泥滩。 二十三日,泅渡小沙河。当日完成两组负重行军、突破污泥滩、泅渡小沙河。宿营大工山。 二十四日,再次从大工山出发,当日完成一组负重行军、突破污泥滩、泅渡小沙河。宿营殿州军营。 训练至此告一段落。 苏澜已经知道,殿州府城距离堆福南城,官道大约是一百八十到两百公里。而从洪山走近道到堆福东城,大约节省一半路程,约九十到一百公里。 通常,人类常行军,时速为四到五公里,日行三十至四十公里。而部队强行军,负重二十公斤,时速可达十公里,日行十小时,可达一百公里,这已经是极限了。不过,红军万里长征时,连续数日强行军十二小时日程达两百公里也是常事。这就是突破人类极限了! 对于马匹来说,常行军一般时速是二十公里,强行军可达六十公里。一次最多连续跑六十到一百公里。不过,马儿连续跑三十公里必须休息。过去,一般每三十里就要设置一个驿站,换马不换人,就是这个道理。否则,就会跑死马!所谓骏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不可能做到的! 出发前夕,苏澜依旧将自己化妆成兰石的模样。化过妆的脸蛋又黑又瘦,最小号的军服、盔甲套在身上,毫不起眼。可她眼神坚毅,精神抖擞,拿着一把长枪走在队伍之中。她的几个护卫自然也是一身戎装,不声不响地护卫在她周围不超过十米的地方。 每人都是标配负重:刀枪等兵器,弓箭和箭囊,四天量的干粮,四天量的饮用水水囊,被褥,备用鞋两双,火把一只,还有火石、火镰、绳索、挂钩、药品、盐巴等。有人还背着帐篷或行军锅灶等。这些物件加起来足有四十斤。有些人光兵器就重达三十来斤,远远超过了四十斤负重!此外,因为军人遇山开道,遇水搭桥,还要携带云梯、檑木、斧、锯、锤等器械、工具。 第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一日。一大早从殿州军营出发,一路上是八月流火,丝风没有。卫兵们看着旗语,听着号音,翻过高山,蹚过激流,越过平原,迈过沟坎。时而还要在旗语、号音的指挥下,寻找水源、食物、辨识草药、搭建帐篷、野外救援,甚至还测绘了一个山包的几个观测点的海拔高度;标注、标识出图纸;密码加强班的人还传递着一些纸条。洪珅偷偷看了,上面勾勾款款,他一个字都不认识!他们还组织了一次二里冲锋夺碍。等登上碍口时,洪珅惊讶地发现碍口上都是一些草人! 这一天,有大约两成的人掉队,其中有体力不支的,有中暑的,有受伤的,还有几个食物中毒的。他们都被随后跟进的别军医的人马紧急收治。 当晚半夜,就在大家在燕子矶营地睡得鼾是鼾屁是屁时,忽然军号嘹亮,鼓声震天,号、鼓声表明,竟然有敌人偷袭!有些卫兵衣不卸甲,此刻立刻冲出营帐,奋起寻战;有些人却慌得顾头不顾尾,穿上盔甲却找不到兵器!待锣声和号音响起归营休息号时,他们还没有整理妥当,真是丢了好大的脸面!上下官员脸色铁青,大家噤若寒蝉!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早上起床,雷公电母发威,大雨倾盆,人们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要避雨休息!道路泥泞,雷电交加,却挡不住大家继续行军的步伐。等到雨停,雨收日出,正是午时,上晒下蒸,天气越发炎热。而此时,大军正好行至一个断崖,他们悲催地发现,无路可走了! 众人皆心急如焚。洪珅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苏瑞尚啊苏瑞尚,你果然还是有弱点,这么大规模的训练,组织工作看似严谨,其实也是百密一疏! 忽然,各个军营传来消息,斥候抓来了一些“舌头”。所谓舌头,就是可以吐露情报的人。这些“舌头”有些是当地的百姓,有些是“敌军”的斥候。于是,各个军营开始了审讯俘虏、寻找道路的工作。审讯顺利的军营率先出发,审讯不顺利的军营迟滞出发。最冤枉的一个军营,居然被“舌头”忽悠,绕了好大一个圈,终于在半夜才来到大工山营地! 不过,全体卫兵除了一个为了安抚惊马不慎摔到沟坎下面,折了腿骨的新兵外,没有一人受伤、掉队!堪称奇迹! 洪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并非苏瑞尚将军的疏漏,而是他精心策划的训练科目!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三日。一大早,居然凉风习习,甚是凉快,想来是昨天那场暴雨带来的凉爽! 他们正准备吃下简单的干粮,背上行囊上路,可是突然号音传令:所有人停止吃饭,放下行囊,账外集合! 懵懂的士兵来到账外才知道,今天的负重是一个叫吨袋的东西,里面居然装的是满满的黏土!要求是,背上吨袋,急行军到堆福南城污泥滩,将吨袋里面的黏土倒在污泥滩边,然后将空白的吨袋交到回收大车上,然后进行污泥滩突破项目。 等背上黏土吨袋他们才知道,这包东西的重量不亚于这几天的负重重量。 卫兵们饿着肚子再次出发。洪珅不由腹诽,这苏瑞尚将军怕是糊涂了,连早饭都不让卫兵携带!大家该是多么愤慨啊! 可是,没想到,卫兵们似乎忘记了还有早饭这件事情,背起吨袋,步伐十分轻快地就上路了。 十多里的路程眨眼间就到了!洪珅只得感叹:真是疯了! 令卫兵们、特别是洪珅始料未及的是,堆福百姓携老扶幼,夹道欢迎他们的到来! 百姓们还在污泥滩四周砌了大炉灶,烧了开水,摊了凉茶,蒸了馒头花卷,煮了鸡蛋,摘来了瓜果,还炖了肥鸡、大肉!有个叫余婆婆的老人家,还带着一帮小媳妇、大丫头煮了满满十几锅鱼丸汤! 之前,如果说,他们的训练都是孤独者的游戏,那么今天就是胜利者的表演,百姓就是他们的观众! 卫兵们按照指令把黏土倒在了指定的地方。几乎是眨眼间,污泥滩上就摊晒起大量的黏土。 卫兵们将空置的吨袋交到了回收大车上,然后排队去洗手,吃饭。 白花花的馒头花卷,油滚滚的肥鸡大肉,鲜嫩嫩的鱼丸汤,鸡蛋、瓜果,全都上来了。他们一人还吃了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的名叫西红柿的瓜果,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洪珅这时才明白,不是没有早饭,而是有更好的早饭! 早餐过后,号音再次响起,原来是将军训话!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将军手拿一个银色的军号,刚一开口就声震长空,众人都为之一震: “将士们!殿州军营训练科目,现在进行,突破污泥滩!” 数千人的卫兵队伍和数千人的殿州百姓都鸦雀无声。 苏瑞尚悲伤而又沉痛地道:“将士们,训练之前,我要告诉大家,几十年前,小沙河决岸,洪水泛蓝,冲垮堆福南城,夺走数百条堆福百姓生命,形成了今日之污泥滩!” 将士们仔细倾听,面有戚容。 “今日,堆福百姓节衣缩食,群策群力,要彻底改造这污泥滩!”苏瑞尚慷慨激昂地道,“也许有人会问,我们背着黏土负重行军到这污泥滩是为了什么?因为污泥滩改造需要大量的砖石,而你们今天背来的黏土,就是为了和着污泥一起,烧制改造用的砖石!为堆福百姓造福!我们光荣!” “光荣!光荣!光荣!”将士们群情激奋! “我们选择突破污泥滩,除了我们的光荣使命,还有我们将士悲天悯人的情怀!因为,在这污泥滩下还有许多受难百姓的骸骨!我们刚才品尝了鲜美的鱼丸汤,可你们是否知道,余婆婆的夫君和儿子如今还在这污泥滩中不见天日!我们今日不仅是突破污泥滩,也要尽量在这污泥滩中捡拾受难百姓的骸骨!我宣布,凡是捡到百姓遗骨者重奖!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卫兵们的呼喊声震天动地! 接下来孔峰强调:不得越过或者毁坏标识深度的警戒线!不得在战友陷入污泥滩时放弃救援!不得在污泥滩中迁延超过一个时辰! 每个士兵都发放了一个口罩一根竹竿,用于预防中毒、探查骸骨和在污泥中支撑身体,也便于救援。 一声令下,在堆福百姓的惊呼声中,卫兵们以建制为单位,纷纷跳进了污泥滩。 苏澜跳入污泥滩后,首先感受到来自污泥的可怕的气味,其次就是污泥滩可怕的吸附能力,就好比魔窟中的魔鬼在拼命地把她往下拖拽! 所幸,红线之内,最深的地方不超过三尺!但是,污泥中的人如果失去平衡摔倒的话,同样非常危险! 在进入污泥滩的第一时间,苏澜就将两米长的竹竿牢牢地钉在了滩底实地,果然如卞雍测绘的那样,竹竿插进去大约两尺来深!苏澜定了定神,发现甘甜、杀四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护卫在她的周围!她感到全所未有的踏实、安全、稳妥、放心! 放眼四周,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李旺、曲英、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袁飞,还有那个令人讨厌的洪珅! 她还看到了岸上父亲、刘希、孔峰、葛汉、韩志、丁强、苏辉、苏城、无息、无影、常乐、吉发、卞氏父子、七大家主、李氏兄弟、邓荔、余婆婆等人的身影,还看到了司荣等封户们…… 不远处,李旺和曲英忽然惊叫起来:“有了……” 所有人都往李旺和曲英那边看去,果然,李旺捧着一个骷髅,曲英捧着一根椎骨,寇林和刘善平则各自捧着一根骨头,他们向岸上缓缓走来! 消息迅速飞传,人们向李旺他们所在的岸边蜂拥而来…… “这是一个人的骸骨!”李旺道:“我和曲英去取时,感觉到它们正在断裂。” 别军医赶来,立刻拼凑起来,然后十分肯定地道:“这是一个小孩的骸骨。大约十岁左右,还缺两块大腿的骨头,和一些细小的指骨。” 话音刚落,在离他们找到骸骨的地方,又有人惊叫起来:“找到了!” 一号骸骨拼凑成功! 洪珅瞠目结舌。之前,他一直以为,苏瑞尚的污泥滩探查骸骨的行为简直是任性而为,匪夷所思!可现在…… 唯有仔细探查! 苏澜和洪珅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忽然他们同时喊了起来:“有了!” 苏澜和洪珅好巧不巧地一起发现了二号骸骨,这是一个成年人的尸骨。可是,这具尸骨的左小腿怎么找都没有找到。 这时,余婆婆忽然惊叫一声道:“这没了左小腿的人,该不会是左家庄的左寅吧?他当时跟我夫君一起受伤,他的左小腿当场被砸断了,我家夫君……”说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二号是第一个知道姓名的骸骨! 很快,有个老头在儿孙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来了。他伏地嚎啕痛哭:“这应该就是我父亲了!这个地方就是左家庄,没错……” 仿佛是强心剂,又像是催化剂,陆陆续续地,又发现了四具骸骨!其中两具令人唏嘘!那两具尸骨一大一小,大的紧紧搂着小的,出泥时,是一种非常扭曲、怪异的姿势。是十几个人共同发力抬出来的。万幸的是,这里的污泥深度不到两尺,尸骨才得以完整地取了出来!不过也令人悲怆,不到两尺的污泥,就断绝了生的希望! 后来他们被命名为三号和四号尸骨。 一个时辰到了,号音吹响,刚才还满是卫兵的污泥滩,眨眼间人就走得精光!他们都去泅渡小沙河,顺便冲洗满身污泥! 堆福县的仵作很快来了。经过简单的处理,这六具骸骨被送到了义庄。 七大家家主,还有余婆婆等人都亲自到义庄焚香、烧纸祭拜。 午饭后,卫兵们再次背着吨袋出现在污泥滩。他们又找到两具尸骨。 训练的最后一天上午,污泥滩又发现了一具尸骨。 李旺、洪珅等人提议,到污泥滩深处去探查。苏瑞尚想都没想,坚决阻止了!理由就是要确保卫兵安全! 如此,一共发现九具骸骨。全部编号,送到了义庄。可惜的是,没有找到余婆婆的夫君和儿子。皆因那里太深了! 苏瑞尚签署嘉奖令,对找到骸骨的卫兵每人奖励了两个十两的大银锭。可是李旺带头,大家全部捐给改造项目工作组了。一共有八百多两。 堆福百姓感激涕零。等到二十四日巳时卫兵回营时,堆福百姓再次扶老携幼,夹道欢送。七大家主还送来披红挂绿的红木牌匾! 当天半夜,殿州军营大会餐,并进行嘉奖。李旺、曲英、洪珅、袁飞等人获得“训练尖兵”称号。 但是,洪珅站了起来,质问获奖的人员中为什么没有兰石?结果,几位将军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更古怪的是,这个名叫兰石的新兵千呼万唤也没有出现! 也就在这天晚上,苏瑞尚将军还宣布,将在全体将士中选拔特种兵三百人,从四品扬威将军葛汉任特种兵营最高长官;将在全体将士中选拔海军水师三百人,从四品扬威将军孔峰担任海军水师最高长官! 第二天一大早,李旺、曲英、寇林、唐蒙、卫岚、刘善平、袁飞等人都报名加入海军水师! 洪珅也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海军水师!他暗中较劲,一定要多杀倭寇,来洗刷自己的耻辱,为原殿州通判徐迪大人和将军夫人报仇雪恨! 然后到了八月二十八日下午,全体三百名海军水师将士,突然接到命令,背上武器和行囊,赶赴石寨港。那里,有名为“火烧云”号、“乘风号”和“破浪号”的三艘大船正在等着他们! 大约酉时,洪珅遵照命令上了“火烧云”号。他在上船的舷梯上无意中四处张望了一眼,就见不远处下船的舷梯上,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少女正在下船! 洪珅一怔,那不是将军家的小姐、县主苏澜吗! 他忽然又瞪大了眼珠,禁不住狂喊一声:“兰石!”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声响之处。 洪珅脑仁剧痛。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兰石似曾相识! 就在“火烧云”号即将起锚的时候,苏澜却不得不无奈地下了船,因为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2、南阳啊南阳 八月二十八日戌时初,停泊在石寨港上的“火烧云”号以及两艘护卫船“乘风”号、“破浪”号三艘船只,在简单举行了祭拜海神禺疆的仪式后,悄悄离开码头,一路向北,驶入浩瀚的大洋。 这次航海,注定会载入史册,因为这是大成海军水师的首航! 这三艘海船在大成首任海军水师最高指挥官、从四品扬威将军孔峰的率领下,一路向北,向着此次水师演习的目的地——津口海湾破浪前进! “火烧云”号载重三千石,船长是“定波号”船长、何家老三何庆。“火烧云”号本是“定波号”的一艘护卫船。何庆当“火烧云”号船长,真是纡尊降贵了!“乘风”号和“破浪”号都是二千石,船长分别是何庆手下的两名得力助手邢灵和宝昆。其中宝昆还是波斯人。 何庆常年跑倭国和高丽,熟悉殿州到津口海湾这一带的洋流、气候、暗礁和岛屿,有着几十年积累的丰富的航海经验。派他担任“火烧云”号船长,足见老爷子的殚心竭虑! 何庆、邢灵、宝昆也对这次航行欣喜若狂。因为他们在将军小姐、县主苏澜那里获得了两样世间至宝——航海图和望远镜! 同样,孔峰也有了这两样宝贝! 三艘船只都是三桅八帆,其中主桅高达二十多米,主帆有三面,使用风力航行,最高时速可达十海里,即大约十八点五公里。 殿州到津口海湾近一千三百海里,约两千四百公里。算上靠岸补充粮食、淡水和修整的时间,除非倒霉遇上恶劣的天气,一个月之内赶到津口海湾应该绰绰有余。 但是,能否碰上仇四的海盗船只,只能是听天由命。 三艘船只载重量共七千石,满载着粮食、淡水、草料、蔬果、瓜豆、盐巴、草药、布匹、茶叶、丝绸、瓷器、马匹、军械、海货等。还有土豆、红薯、玉米、番茄酱、辣椒酱、各种泡菜。另外还有一些香水、香皂、护肤品、口红、指甲油、化妆镜、手表、怀表、琉璃碗盏、儿童玩具、文具等,都是世所罕见、价值连城。 三艘船上有三百多名大成海军水师官兵;有六百多名水手、船员,都是征召的殿州“海军民兵”;有搭乘船只回漠北的漠北卫兵六品校尉吴迪的夫人邓荔和她的三个子女;有她从漠北带回来的二十几个婆子、丫鬟、乳娘和伙计、护卫。还有从殿州将带到漠北去的一些人马,包括沈力、杨春等十二名退役卫兵;还有邓荔的远亲、原八合货栈的伙计、县主的封户邓曦;还有邓荔的婆家吴家的十个棒小伙;还有邓荔的娘家的十个棒小伙。这十个人中就有邓荔的最小的亲弟弟邓通、堂弟邓辉、大哥家的亲侄儿邓炜、堂侄儿邓起。他们都是由邓荔的父亲邓弢亲自交到县主苏澜的手上的。 苏澜则带着常乐(他已经顺利完成凿石任务)、甘甜(她已经在澡盆里学会了闭气,至于是否晕船,那就听天由命了)、杀四(这家伙因为即将见到殿下主子,都喜得发狂了),还有覃龙、覃虎、夏松、夏柏等人。 本来山魈和水鬼也要跟来,可是苏澜给他们另外派了重要任务:八月二十六日,山魈和水鬼带着三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棒小伙,保护着一个叫佘泉的家伙前往无锡,听说那里是漕帮的帮会老巢;在那里,他们将会与四个名叫杀十七、杀十八、杀十九、杀二十的奇怪名字的人汇合,然后和盐帮老大冯翔派来的手下汇集在一起。再然后,就是在漕帮老大梁正的生日宴会上裹乱!这是佘泉最得心应手的本领!更何况,还有石大胆、石花楼、冯星在另一个世界保佑他! 现在盐场的大掌柜是吉发。他跟佘泉虽有龃龉,但非私仇,所以他也把佘泉晒盐的本领学了个十成十。 金银滩的设施也基本完工,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祈福和云山准备转战堆福岭修建县主别院。金银滩设施已经满负荷工作,正在抢着最后的时机晒盐、晒盐、晒盐! 就在佘泉离开殿州的同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六日,塞义夫和貌刚、貌索吞的队伍也出发了。他们的大车上满载着粮食、丝绸、瓷器。他们的远行也属壮举,是滇殿商道建立后的首次商旅。 为大成海军水师首航送行的人有:殿州卫兵最高长官、正三品飞虎将军苏瑞尚;从四品扬威将军葛汉、韩志、丁疆;从五品抚远将军苏辉、苏城。作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的刘希没来。要知道,军政官员“同流”,是朝廷最忌讳的事情! 就在船队即将起锚远行时,随着几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苏澜和常乐、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也成为了送行的人员。 这几个不速之客中有苏澜的堂姑姑、葛汉将军的夫人苏怡。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 在苏瑞尚的批准下,苏怡带着这两个惶恐不安的人上了船。见到将军,他们噗通一声跪下,然后嚎啕大哭。苏澜这时才发现,他们风尘仆仆、满身泥垢、破衣烂衫、狼狈不堪、神情委顿、满面菜色,悲痛欲绝,生不如死。 “将军叔叔,求您救救我们!” 天啊,他们竟然是从南阳地震中侥幸逃生、并且从灾区辗转而来的南阳亲族! 三十多岁的名叫钟夏,二十多岁的名叫苏怀。前者是南阳五十六岁的宗族族长苏栋的四女婿,后者是他的长子。 原来,南阳宗族族长苏栋是独子,和夫人闵氏结婚后,非常恩爱,但是,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当时宗族中有人以此为由,要将苏栋拉下马来,或者是逼他休妻。但是夫妻俩顶住了压力,终于在三十岁生下了长子苏怀,之后又连生两子苏极、苏攀。三子傍身,而且苏极、苏攀相继考中了秀才,这才绝了一些人的妄想! 苏栋族长的四个女儿都嫁给附近的乡绅、富户,三女和四女还嫁给了钟家村的举人之家一对秀才兄弟钟春、钟夏。四个女儿全部生的是男孩,南阳也就有了苏家女儿能生儿子的美誉! 而苏怀、苏极、苏攀兄弟三人也都娶妻生子,兄弟三人也都生的是儿子,已经有六个小郎君了! 可是,天降大祸!七月三日大约亥时,南阳山摇地陷,惊天动地!——苏澜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具体的南阳地动的时间! 地震带来的是巨大的灾难。首先是四个女儿,长女及婆家全家死亡;次女及婆家全家死亡;三女、四女婆家也几乎是全家死亡,只跑出一个四女婿钟夏! 再次,族长苏栋家也是遭遇灭顶之灾:苏怀夫人,即长媳林氏,当时抱着第三子,也是苏家四郎,年近两岁的苏轩,被坍塌的房屋活埋,母子双双死亡;三子苏攀在地震中受伤,右小腿胫骨砸断,生命垂危,以后即使保的性命,那也是腿瘸或瘫痪,与仕途无望,只能止步于秀才。二子苏极的夫人王氏在地震中被砖石砸中脑袋,当场死亡,抛闪下年仅三岁的三郎苏焘和年仅一岁的五郎苏善! 其他苏家亲族也是数家灭门,伤亡数百! 人间悲剧,惨不忍睹! 而最凄惨的是,地动后由于道路阻塞,粮食和草药奇缺,疫病流行,已经发生了数起由于抢夺粮食、草药而引发的抢劫杀人案件!而且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景! 最令人气愤的是,地动三天过去了,官府没有一个官员来到地动现场,更遑论组织赈济,救民于水火! 在地动发生的第一时间里,族长苏栋就强忍悲痛,组织亲族抗震救灾。可是,三天后,他绝望地说:“即使我们每天只吃一顿稀粥,我们苏氏家族男女老少最多也只能挺过三十多天!” 商量的结果,自然就是向外求援! 族长苏栋派出了十五人、五路人马,分散出去向外求援! 四女婿钟夏和长子苏怀、亲族子弟苏信三人分到了一组。他们求援的任务最为艰巨、路程也最远:到京城向永昌伯府求援! 临走时,族长苏栋犹豫半天,最后才道:“万一永昌伯爷不愿帮助,或者是救助点毛毛雨,你们就不要犹豫,转身赶往福建殿州,求助苏瑞尚将军!” 苏怀大惊:“父亲,我们南阳宗族跟殿州的这位将军叔叔从未来往。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老侯爷还来过,希望您眷顾一下将军叔叔,结果被当时的世子知道了,逼迫我们交出全部田产,直到您保证从此不与将军叔叔来往,世子这才息了怒火!万一……” 苏栋长叹一口气:“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万一!只能寄希望于我这个将军兄弟悲天悯人,我们能得到他的眷顾!”说罢掩面痛哭不已。良久又道,“你们到殿州后,最好先去军营找葛汉将军的夫人苏怡姑姑,请她去斡旋,毕竟她是我们苏家的女儿……” 道路阻隔,粮尽药绝,他们十五个人在每人五十文、粒粮未有的情况下,分五路向外分散突围。 他们连夜翻山越岭、蹚水过河。由于地动破坏了地形、地貌,再加上余震不断,他们在山间、沟坎、激流中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闯乱撞,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中心震区!一路上饿殍伏尸,饥民塞道,仿佛人间炼狱! 他们三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向京城而去。开始在震区时,几天都没吃没喝,后来,与震区越来越远,才渐渐讨到了米汤、饭食。听说他们是震区出来求援的,还有好心人给了他们一些铜板,还搭了好几次顺风马车。总算是在七月二十日到达京城。 不料永昌伯爷苏庭百般推诿,说是伯府没有可供救援的钱粮,只能是向皇上请奏,请四皇子前往南阳赈济灾民!可是,苏怀、钟夏、苏信三人听说,这位四皇子,因为犯了大错,被皇上降旨禁足一年!等这位四皇子一年后出来去赈灾,南阳的男女老少只怕早就轮回十次了! 苏澜听罢,和父亲对望一眼。看来,苏庭是想利用南阳地动的机会,把四皇子从禁足中解放出来啊! 这绝对不行! 钟夏和苏怀继续道:“我们正焦急万分,那日正好路过一个货栈,他们原来的两个伙计因病不能出行,所以征召伙计前往福州送货。我们一看机会难得,于是让苏信留在京城等候消息,我们就跟着商队,到了福州。拿了工钱后,又赶紧雇了车马,来到了殿州!” 苏怡抹着眼泪道:“见到这位大侄子和侄女婿,我都心痛死了!想着你们的船马上要起锚,可把我急坏了,赶紧带着他们来到石寨港,连口水都还没有来得及让他们喝!” 苏澜和父亲简单商议后,决定放弃津口海湾之行。毕竟,救人于水火,迫在眉睫! 同时,苏瑞尚、苏澜和苏怡都想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苏澜、苏源姐弟和他们的母亲林簪娘的族谱问题——本来打算津口海湾的事情完成后,再让他们姐弟捧着林簪娘的灵位回南阳,或是苏怡的兄长苏恒所在的真定入了族谱。 结合漕帮的事情,他们越发觉得,这次南阳之行意义重大、势在必行,不能耽搁! 苏澜再次嘱咐了邓荔等人,然后带着常乐、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和父亲、苏怡、葛汉、韩志、丁疆、苏辉、苏城等人下了船。 船只离港,可大家因为南阳的消息一个个心绪难平。 苏怡和葛汉将军商量后决定,苏怡陪同苏澜去南阳。有什么不好说的话,不好做的事情,苏怡可以“斡旋”! 苏辉的老家就在南阳。他幼年父母双亡,是兄长、嫂子将他抚养成人,送入军营,有了前程。后来兄长过世,寡嫂带着侄儿、侄孙在南阳老家过活,也得到族长苏栋的精心关照。南阳地动的消息传出后,苏辉一直惊魂不定,心绪不宁,恨不得张开翅膀飞到南阳!无奈近日殿州军营事务繁多,无法脱身。而且孔峰将军去了海军水师营后,葛汉将军也调任了,既承担了磐石军营的重任,又担任了特种兵营的组建大任,而苏辉也接任了葛汉将军的冲云营。冲云营驻扎在龙虎山上,负责了望海疆和山林,军营里有一门大炮,可炮轰海上强敌。这些对于苏辉来说都是崭新的课题。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殿州! 所幸的是,苏怀说,他的寡嫂只是受了轻伤,其他侄儿、侄孙身体尚好,缺的就是粮食和药品!另外,族长家对他和寡嫂一家多有照顾,如今族长家数人死伤,也是缺药断粮,怎么的,他都要有所表示! 听说县主要回南阳,苏辉立刻说要回家备办东西,随着县主的车队一起走,去慰问族长和寡嫂。 苏怀和四姐夫钟夏感激涕零。果然,将军叔叔是个好的!将军小姐、县主妹妹也是好的!而永昌伯爷……真是说不得! 苏澜自然欢迎苏怡姑姑陪同自己走一遭。也答应苏辉这个族兄,一定将他的物品和心意带给南阳亲人! 下船后,苏澜等人带着钟夏和苏怀去货栈找邓谦,一方面请蔡林的夫人奥坎娜赶紧安排钟夏和苏怀的饭食,也好让他们给邓谦说道,去南阳的话应该带些什么物品。自己则带着人马去了全园。 敲开养园蚵壳屋,老爷子惊呆了,一连串问题来了:“你怎么没走?船没有开吗?出什么事情了?” 苏澜赶紧说了原委。 老爷子沉吟半天,忽然笑道:“说起来有点自私、冷血,可这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解决澜儿和你兄弟、母亲的族谱问题,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我父亲和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来请教一下老爷子!”苏澜道,“还要备办粮食、药品。” 老爷子道:“澜儿还得多多带些人马。既然出了天灾,必然就会有人祸!带着粮食和药品,那就等于是怀璧其罪了!” 苏澜听了直点头。她又说了苏怀和钟夏提到的苏庭举荐四皇子赈灾,企图让四皇子解除禁足,而朝廷实际上已经派出大皇子赈灾的事情。 老爷子沉吟半晌道:“我倒有个主意,你可以放出鸽信,请六皇子到南阳赈灾。一来,这是积德积福、集聚名望的好事;二来,他在灾区,可保你安全;三来,六殿下到达南阳,将来津口海湾倭刀案爆发,他可以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四来,你们也可以好好商量一下,金银滩的事情怎么处理?我觉得,金银滩随时可以上交朝廷了!趁着皇上因为地动的事情焦头烂额、捉襟见肘之际,给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澜儿给母亲请封诰命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大功告成了!” “六殿下去南阳赈灾,这是一个好办法!可是,”苏澜有些为难道,“如今朝廷已经派出了大皇子去赈灾了,一时半会朝廷恐怕不会改弦更张!” 老爷子道:“我听说,太后很喜欢六殿下,不如……” 苏澜会意:“我立刻给六殿下写信。还有,我最迟后日一早就要动身,请老爷子跟吉发大头领说一下,把金银滩的原始账簿留下来,重新做一个新的账簿,将所有成本都翻倍记账!另外给我备三大车孩儿面!” “我还打算提醒你!”老爷子慧黠地一笑,“咱们出钱出力,没道理不赚钱就拱手相让……” 两个人又商议半天。 虽然已经半夜,但是苏澜还是离开了全园。后天启程,她的事情太多。 离开全园时,老爷子已经让何震去安排五十辆大车、四百石粮食、一百名护卫,一万两银锭。明日这些人和物品全部交给邓谦。 苏澜回到货栈时,看到邓谦正在指挥关起他们装车。他这里也准备了四百石粮食。 苏澜告诉苏怀和钟夏,后日启程,关起等人也将随行护卫。 当晚,苏怀和钟夏就歇在货栈。忙碌又激动。 苏澜回家时,后面跟着三十辆大车,要到蚵壳屋装载草药。 真是多亏了常乐!上次带回来的草药这回都派上了用场! 回到将军府,货站的伙计连夜打包、装载草药。苏瑞尚、刘希、林氏则和苏澜商议去南阳的事情。几个小家伙也没有睡。 苏澜要去,苏源肯定要去。 刘嘉、社日、李珠知道了,吵着也要去。苏澜把他们抱了又抱:“那里很危险,以后平安了,姐姐一定带你们去!” 苏瑞尚把无影和二十名亲兵护卫交给苏澜:“遇到问题,宁肯东西丢了,也要保证人身安全!” 苏澜眼含热泪,频频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派出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分别往堆福和府城送信。自己则带着常乐、甘甜、杀四去了悦客来。 那小伙计看见苏澜,先是一呆,然后笑逐颜开:“我还以为县主已经坐船走了。六殿下的来信,您看不到了。” “船走了,我却临时有事没走成。”苏澜笑道,“怎么,殿下来信了?” “喔,昨晚下半夜到的。我们还说,可惜县主您没能看到。”说罢带着苏澜就往后面院子走。 向练看见苏澜,表情也跟小伙计一样,先是一呆,然后高兴地道:“我正发愁,这信到不了县主的手上!” 苏澜一看鸽信就笑了,原来六殿下写道: 大皇子杜耀带着粮食和草药去赈灾。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固执地要宿营在牯牛坡,结果当晚暴雨引发泥石流,满载粮食和草药的大车全部翻倒掉进牯牛河!为了抢救粮食和草药,护卫死了三十多人,就连大皇子本人都差点命丧黄泉! 皇帝震怒,命令大皇子即刻回朝,禁足一年! 现在,皇上命户部重新准备粮食、草药前往赈灾。 如今朝堂闹翻了天,为的是请哪个皇子主持赈灾。 大皇子铩羽而归,理应二皇子杜珈、或三皇子杜慕去,可是永昌伯府一干人谏言说,二皇子和三皇子是前后两位皇后所生嫡子,国家根本,不宜涉险,应该由四皇子带队赈灾!其险恶用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有人竭力反对,怎能让犯了大错、被禁足的四皇子去带队赈灾?理应由五皇子杜浩去。可立马有人批驳,五皇子之母宁嫔阿希礼是西戎人,非我族类,不能让人放心!结果杜浩当朝怒吼,既然不放心他这个西戎的外孙,不如杀了他,说着就要触柱自杀!皇上大怒,再次掀了龙案! 六殿下说,自己想去主持赈灾。他不怕大臣们攻讦,只是担心见不到远在津口海湾的苏澜!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当即挥毫写下了自己的处境和下一步打算,道:“你可把太后请来坐镇……” 出了悦客来,苏澜去了回春堂。已经得到消息的别小焕正在收拾衣物、打包草药。 欧阳夫人和别小焕道:“我们老家就在南阳,虽然房屋、田产已经卖了,但是还有亲戚、朋友,我们理应去帮扶他们!” 索卡族长也道:“如果县主放心,我也可以带上几个徒弟。我们别的本事没有,但如何用药是我们的专长!” 苏澜大喜。 待回到将军府,发现覃龙、覃虎已经从堆福接回了几个孩子,分别是司辰、司午、田颂、恽雷、蓝晖、于猛、刘米、邓冕等几个封户的孩子。她要带着他们出去历练一番。将来,他们都是弟弟苏源的心腹。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3、太阳之子陨落 苏澜决定,此次南阳之行,不仅带上弟弟苏源、小厮树儿,还有那八个封户的孩子。 除了别小焕、元灵师徒,她还带上索卡老人师徒五人,还有吉春儿。地震灾区,疫情泛滥,医护人员自然是越多越好。 大家和关起的手下一直忙到半夜,才把草药分别打包、装车,并用苫布牢牢绑好。足有四十大车。 按照别小焕和索卡老人的意思,每辆大车的草药几乎是按照某一个药方来配备的。这样的好处是,急用时就只需拆卸一辆大车,不需要把所有大车全部拆卸下来配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万一某个大车被打劫,也不会影响整体用药。 此外,常用的药品,比如伤风、腹泻、跌打损伤等药也单独放在某辆车上。而且所有的车辆都编了号,每辆车上的药品都有目录清单。虽然现在装车比较繁琐,但是用起药来绝对方便、快捷! 苏澜在空间也整理了很多药品、器具。她还准备了几副假肢。三公子苏攀只有二十出头,断腿瘫痪,甚是可惜! 她还准备了牛奶、方便面、矿泉水,还有冷冻速食,如馒头、花卷、包子、元宵、饺子等。蒸一蒸煮一煮就可以吃了。 当然还有银两。她还准备了银票,决定沿途换些银两。在灾区,银两应该比银票更实用。 她还准备了几个高倍望远镜、连环冲天炮等。 在殿州城门关闭之前,葛汉和苏怡夫妻赶着一辆大车,满载着粮食来了。夫妻说,这是他们作为真定后人对南阳族人的一点心意。他们还带来了两个护卫。 再随后,苏辉夫妻也赶着一辆大车来了,满载着粮食、草药,还有银两,既有给寡嫂、侄儿、侄孙的,也有给族长的。他们也带来了两个护卫。 苏城夫妻也赶来了,他们也是满满一车的粮食,也带来了两个护卫。他们也说是作为真定后人的一点心意。 他们都很忙,只能托付给苏怡和苏澜。 苏澜很是感动。苏氏家族,无论是南阳还是真定族人,都是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偏京城的苏庭格格不入、冷酷无情! 刘希从衙门回来,也带回来五大车粮食、衣物,还有十名护卫,说是殿州对南阳的资助、赈济。 等东西全部装好车,已经是三十日子时末。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就要动身,苏怡、别小焕、索卡等人都抓紧时间休息。 可是,苏澜刚刚进入梦乡就被甘甜叫醒了:“县主,出大事了!汪船长来了,好像仇阳不行了!” 苏澜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仇阳不行了?苏澜蒙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口哨位上传来消息说,汪清跪地求救,请县主无论如何要救仇阳一命!” 苏澜捂着胸口,镇定道:“还是送到蚵壳屋原来给仇四做手术的库房去。轻点声,别惊动我父亲、姨父、姨母、姑姑和公子、小姐们,也别吓着客人和村民了!” 布弄老人带着族人就住在蚵壳屋。 甘甜到门口跟杀四言语几句。杀四很快走了。 “怎么回事?”苏澜平复半天,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说是夜半变起仓促,汪清只得用船载着仇阳,从鼓风岛出发,绕过殿州城,到咱们上李厝上岸,然后抬着仇阳到了道口,没惊动别人。”甘甜感叹道,“听说是被褚望一刀刺中了心脏!这家伙真是个悍匪,杀了仇阳,居然还带伤逃跑了!” 又是褚望这个打不死的小强! 苏澜赶紧起床穿衣,嘱咐金红果把被褥、衣物送到车上去。估计要忙通宵,没时间睡觉了。 甘甜打着手电筒,两人从将军府的新院子来到了蚵壳屋。 蚵壳屋院子已经站满了人。布弄老人正在约束自己的族人回去继续睡觉。 苏澜一打眼,看到汪清跪在库房门口,还有三个人也跪在那里。有两个年轻人认识,是上次送仇四和汪清来疗伤的两个小喽啰,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喽啰们叫他王船长。 他们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浑身湿透,看来也受了轻伤,又被海浪给浇透了。 看到苏澜,汪清膝行过来,带着哭腔给苏澜磕头,闷声道:“县主,只要救活我们公子,要多少钱我们都给您!” 那王船长也老泪纵横:“您要多少我们给多少!只要能救活我们公子!” 苏澜本想骂他们一顿,难道在你们的心里,我苏澜就是如此下作、不堪么? 但她怜悯压过愤怒,叹气道:“先看人伤得怎么样啦。” 仇阳浑身血淋淋、灰扑扑、脏兮兮、湿漉漉地躺在晒粮的架床上。他依旧是苏澜初次见到他时那身打扮,身穿大红织金牡丹花缂丝长袍,头上歪戴着羊脂玉竹节样式的玉簪,腰间鞓带上挂了好多皮绳,玉珏、玉佩、玉坠却只有几个,其他的想是失落了。双脚赤足,满是沙土。年轻的脸庞上五官立体,凹眍的眼睛微睁,只是已经没有了恣意狷狂、邪魅不羁,就连额头上几条浅浅的抬头纹也消失不见了。 苏澜仔细探查着。令人心碎的是,仇阳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脉搏皆无,瞳孔放大,眼睛无神。而且已经出现了尸斑,下颌僵硬,血管已经有了蓝绿色素。显然,仇阳已经死亡至少一个时辰了! 看着仇阳的遗体,她忽然想到他的遗腹子还待在那个讨厌的陶玉的肚子里。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仇阳和陶玉发生关系是在三月初,如今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见到这个世界。 苏澜的嗓子有些发干。躺在面前的这个人是多么年轻、聪明,活得多么恣意、自由。虽然苏澜不待见他,甚至有点讨厌他,但是,从根本上来讲,仇阳没有危害过自己,还对自己“一往情深”!相反是自己抢了他的银票、珠宝,还有命根子墨玉令! 但是,父子俩睡同一张病床,受伤的部位相同,凶手又是同一个人,还真是宿命!不过,老子的伤口刺歪了,于是救活了;可是年轻的儿子却正中心脏,死了。太阳没死,太阳之子却陨落了,这真是令人沮丧而又悲伤的人间惨剧! 苏澜轻声道:“很遗憾,你家公子已经走了起码一个时辰!” 汪清忽然抬起头,泪眼朦胧,死死盯着苏澜,喃喃地、呆呆地道:“我知道,我们公子不行了。可是,县主,您不是医术超绝,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吗?您为什么这么狠心,见死不救?!” 那汪船长更是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不停地往外掏着银票和金银锭,泣不成声地道:“这些都给你,都给你!看着我们从鼓风岛贝家厝一路划船,把公子从海上运到将军府邸的辛苦,求您出手救救他!” 苏澜知道这人是谁了。他就是仇四狡兔三窟的第三窟的所在地,殿州北城外鼓风岛贝家厝那个海盗王拐子王船长! “两位船长,很遗憾,人死不能复生!”苏澜无奈地叹口气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公子的伤口缝合起来,让他走得安心。” 仇阳非常聪明,是属筛子的,浑身都是心眼。可惜,如今,心眼破了,人死了! 这还真是一语成谶。仇阳跟殿州犯冲,如今干脆把命都丢到了殿州!呜呼哉! 两位船长到现在已经接受了残酷的事实:他们的公子真的死了! 两个海盗委顿在地上,双眼呆滞无神,默默地流着泪,望着虚空。 苏澜让吉春儿和别小焕帮忙,给仇阳清洗了伤口。她发现,他的伤口很小,却很深,是贯通伤,而且伤口上还带着三角形的豁口,皮肉外翻,可以说凶手是稳准狠辣!而凶器应该是圆圆的、长长的、直径不大的三棱刮刀或三棱鱼刺刀之类的刀具。 吉春儿和别小焕看着苏澜娴熟地缝合伤口,一时都惊呆了。尤其是别小焕,万万没想到,苏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名医! 缝合完毕,库房里只留下两位船长:“说说吧,怎么回事!” 汪清带着哭腔道:“县主,您可知道,最近出现的海盗是谁?” 苏澜眼睛一跳,灵光一闪:“该不会是褚望吧?” “正是这个狗娘养的!他被通缉无路可逃,竟然躲到海上,做了海盗!” 也是,这家伙除了往海上逃生还真是穷途末路!此外,褚望之前跑内河运输,后来跑海运,熟悉水性,做水鬼当海盗是他的宿命! “……这家伙不讲规矩,不敬仇大当家,甚至连我们的船他都敢抢劫、越货、杀人!大船长前些时摸到他的巢穴,把他的窝端了,可惜让他乘船逃跑了!”王拐子涕泗横流道,“昨日下午,公子带着鱼鳞和鱼鳃两个小厮来到我们岛上,晚间,我们正在海滩上喝酒,忽然褚望就悄没声地冲到跟前来了……” “等一下,”苏澜皱眉道,“褚望这么准点地悄悄赶来,看来你们中间有褚望的内奸啊!” “是公子的小厮鱼鳞和鱼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褚望收买了!我们搏杀时,这两个小王八蛋居然拉着公子的胳膊不许他动弹,让我们公子鞋都来不及穿,生生受了褚望三棱鱼刺刮刀那致命的一击……冤枉我们老大还这么信任他们的老子,还把他们老爹的船只带到浙江台州去公干……”汪清嘟嘟囔囔着。 苏澜眼皮一跳。这么说,去浙江台州,把倭刀走私到津口海湾的竟然是鱼鳞号和鱼鳃号?! “……我发现褚望的破绽,他不仅右眼是个黑洞,而且右臂僵直,我狠狠砍去一刀,把褚望的右手四根手指连根给剁了!我还把鱼鳞和鱼鳃给宰了!来日见到他们的爹,我也要杀了给公子报仇!”王拐子咬牙切齿,一身戾气。 苏澜不禁愣怔。 说起来,褚望这个家伙也是个伤痕累累的十不全!先是在丰泰庄园被崔达在肚子上刺了一枪,连肠子都被枪给带了出来,又硬是被他自己塞了回去!接着在松鹤庄园,被父亲一击双响,一颗精铁弹丸正中焦华眉心,洞穿脑壳,然后钉进褚望的右肩肩头,严重损伤了骨头和经络,以致于他右臂僵直,行动不便;紧接着又被心仪郡主在混乱中,用一根绣花金针,刺穿了右眼球,还被他自己连着眼球和金针给一起拔出!如今,右手还被王拐子齐根砍断了四根手指头! 不过这个家伙也是心狠手辣,狡猾奸诈!跟他一起逃跑的焦华、单立,都是奸诈、狡猾之徒,再加上鱼鳞和鱼鳃,竟然都被他直接或间接给送进了阎王殿,还杀伤了仇四和汪清。如今,连仇四的独生子仇阳竟然也死在他的手上!堪称悍匪! 而且,褚望行事不讲规矩,不按套路,不留退路,不拘章法,无所顾忌,没有约束,乱拳打死老师傅,是个比海盗仇四更可怕的人!不,他现在就是悍匪、海盗! 苏澜甚至想,自己可以通过救治仇四,从而在仇四那里“讹诈”一百万两,而如果是褚望,这家伙莫说给钱,绝对会反手给救他的人一刀子!也就是说,仇四还有点人情味,而褚望就是无情的恶狼! 仇四可以百般疼爱夫人、宠溺儿子,而褚望为了自己却可以买卖妻儿! 人上一百,种种色色。仇四是心狠手辣、奸诈狡猾的海盗,而褚望比他心更狠,手更辣!更无情! 对,褚望就是一个畜生!是一个玩转丛林法则的无情无义的畜生! 苏澜回过神来,镇定地道:“老船长去了台州?如今你们公子过世,这可怎么办?” 汪清神思恍惚:“没办法,我们只好马上回岛上,夫人还在家呢……”他所说的岛,自然是海盗的大本营翡翠岛,一个神秘的所在! “自然还要砍桅举哀,下达对褚望的格杀令……” 苏澜这才知道,一旦有大船长过世,海盗们会砍断船上的主桅,以示哀悼。海盗们看到主桅砍断,也就都知道噩耗了。 有一瞬间,苏澜很想告知仇阳有了孩子的事情。可是她又担心,海盗逼紧了,对陶玉生产反而构成威胁,到时那孩子恐怕真的见不到天日了! 更大的顾忌是,一旦仇四带走孩子,势必在十几年后大成又会多一个海盗,而且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海盗!如此,自己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为了大成百姓,为了海疆平安,还是不说吧! 汪清、王拐子等人泣不成声,千恩万谢,抬着仇阳走了。王拐子连扔在地上的银票和金银锭都没有拿。 杀四捡起银票和金银锭:“县主,有十万两银票,还有一百三十两金锭一百二十两银锭。” “拿去南阳赈灾吧!”苏澜叹口气,“就算是为仇阳积德积福!” 苏澜再也无法入睡。既担心,又焦虑。 她忽然想起,老爷子在知道仇阳逼婚的消息后,给她的妙计就是:等!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还真的来了:太阳之子陨落了! 而仇阳的死,似乎也是一个象征,仇四的时代结束了,褚望的时代来临了! 褚望罪该万死,人人可得而诛之! 还有,津口海湾动手干掉鱼鳞号和鱼鳃号海盗船,也是在为仇阳报仇雪恨! 天亮了,苏澜已经写好了四封信,交给覃龙、覃虎道:“你们赶紧给悦客来、老爷子、凤鸣、毛安送信,之后再来追我们。让他们所有人都当心褚望!” 她沉思了一下,冷冷地道,“告诉他们,若有风吹草动,就先下手为强,把陶玉还有潘盈都给我抢咯!至于褚望,没什么好说的,痛下杀手!还有鱼鳞的爹和鱼鳃的爹,不要手下留情。他们一旦知道儿子被仇四的人杀了,还不知道怎么放泼!”她叹气道,“但愿仇四不要跟到津口海湾!他活着,对于抑制褚望的过猛发展有好处!” 将军和知府等人又因为褚望的事情,跟苏澜商量了半天。 刚交寅时,将军府的人马在将军、知府两家人的热切嘱托声和祝福声中启程了。无影带着二十名亲兵护卫团团护住了车队。 微微的晨光中,四十多辆大车行进在秋日殿州的海滨官道上。 苏怡和苏源等十来个孩子坐在六殿下给的那辆大马车上,拉车的是狮子吼。而苏澜的座驾是踏雪无恒。 常乐和甘甜的座驾是黑白无常和红缨枪。 苏怡对男扮女装骑在马上的苏澜道:“澜儿,到车上歇息一下,你昨晚一夜没睡!” “没事的,姑姑。若是疲乏了,自然会来叨扰姑姑。”苏澜对车里的弟弟苏源和孩子们道:“昨夜没睡好,你们大可在车上睡一觉。放心,便是太阳晒破了屁股,我也不喊你们起来!” 孩子们畅快地笑了起来。 对于孩子们来说,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远行,所以格外兴奋。倒是苏源非常悲伤,因为他双手捧着母亲的牌位不撒手。 苏怡叹口气,给孩子们使了个眼色。大家立刻跟苏源说起话来。 苏怡赶紧道:“小源,姐姐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我听说有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你讲给我们听一听。” 苏源的小脸有了笑意,开始讲起了故事。 苏怡赶紧将林簪娘的牌位放进一个匣子里,又双手合十祈祷林簪娘保佑他们一路平安。 车队很快到了石寨港。 货栈周围停了很多大车。苏澜打眼一看,人马还真是多啊! 首先是全园老爷子的人马。八十辆大车、六百石粮食、一万两银锭,一百多名护卫,其中还有五个郎中。由一个叫上官荣的四十来岁的汉子率领。 其次是货栈关起的人马。一百辆大车,满载粮食、草药、衣物,还有三大车的孩儿面。二百多名护卫,全都是关起精心挑选的人马。 七大家也从堆福赶来了。有十辆大车粮食,还有十五名青壮。司睿道:“县主只管放心,我们会经常让蓝玢扮着您的样子,到污泥滩走一走,糊一糊那些人的眼睛!” 吉家铺吉森也带来了五大车的粮食、草药、衣物和银两。还有十名护卫,其中两人是郎中。 汉马竟然也来了。他送了两大车满载的粮食,还派了五名护卫。 钟夏和苏怀早就哭成了泪人。真是应了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感动时! 苏澜骑在马上,给大家连声感谢,抱拳作别。 从石寨港出发,往西北方向一路进发。明天晚间就可以到达二百里外的均州邓县。 车队大约走了十几里,忽然后面有人高喊。杀四回马探查,一会儿带来两辆大车,一辆满载货物,上面坐了两个护卫赶车,另一辆大车是八达货栈伙计郭铭赶车,上面坐着江峰。 江峰气喘吁吁地道:“你们走后,我在码头遇见汉马先生,听说了县主的事情。恰好我装了一车的茶叶和粮食准备送货,来不及了,就赶着给县主送来了!” 郭铭道:“我们老板说,就是赶到均州邓县,那也是必须要送到的!” 钟夏和苏怀再次哭成了泪人。 跟江峰告别后,车队再次行进。 晚间,车队进了殿州和均州交界的一个小镇子。 为了安全起见,车马包圆了镇子上的三家客栈。 因为大家是仓促间组合在一起的,又是仓促行动,好多人彼此都不认识;又因为,南阳之行是苏澜这一世第一次出远门,不得不慎之又慎!所以,苏澜召集每路人马的负责人开了一个会,重申了此行的意义,强调了纪律。主要内容就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苏澜也强调了,这次行动,她当仁不让是领队,副领队有两人,一个是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无影,另一个就是苏怀,他负责引路、协调。越靠近南阳,他的任务就越重。 当然,按照军事建制,他们设置了前锋、左右护卫和后卫。 他们还商量了对待劫匪和难民的不同态度和处置办法。 第二天傍晚,快到邓县了,覃龙和覃虎赶了上来。他们已经分别给全园老爷子、堆福余翠翘、回凤楼凤鸣等人送了信。也去了悦客来,给六殿下送去了鸽信。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收到六殿下的任何鸽信。 不过,他们捎来一封汪清的密信!苏澜展读,内容很简单:我们在殿州的人马全部出空扶灵回岛,松香苑整条街和整个鼓风岛全部交给县主,任由处置! 果然,如苏澜所猜测的那样,松香苑和鼓风岛都是仇四的巢穴! 汪清并不知道苏澜即将远行,匆忙间他把密信交给了回春堂的欧阳夫人。当初买卖松香苑客栈时,他可是认识欧阳夫人的。 欧阳夫人找到回凤楼,告知这一消息。恰好覃龙和覃虎到回凤楼送信,如此得了汪清的密信。 苏澜思考再三,觉得松香苑和鼓风岛出空,没人管理,恐怕出事,特别是有些证据被人有意无意拿走,那就要出大事了。决定让夏松、夏柏往殿州跑一趟。松香苑和鼓风岛就交给老爷子处理。因为如果将军和知府出面,好多事情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夏松、夏柏拿着苏澜的亲笔信立马回转石寨港。苏澜只有腹诽这个朝代通讯技术太落后,短距离靠吼,长距离靠走,没法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4、火山 水泥 不速客 令苏澜没想到的是,在邓县东城门,她看到邓荔的父亲邓弢带着十几个族人正在迎接他们!而苏澜派出去打前哨、安排住宿的上官荣等人也在那里。 更令苏澜没想到的是,邓弢等人已经给苏澜他们在县城内安排了两个很大的客栈。不过,邓弢在安顿好了他们后就走了,并没有打扰他们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他们正在吃早餐,邓弢再次出现在客栈,还带来了十辆大车,满载着粮食、草药和衣物。他还请了一个名叫“顺丰”的镖队,有二十个镖师,镖头叫邓铧。 听到“顺丰”这个名字,苏澜笑了。还真是巧了! 令苏澜高兴的是,这二十个镖师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大多都会医术,尤其擅长治疗创伤。这跟他们在刀尖上的走镖生活有关。这个时代,不会点伤科医术,都不好意思在江湖上行走。 邓弢还说,邓铧的镖队走镖经常经过云山、武夷山。那里的山贼还是很卖他的面子的。 聊了几句后,苏澜得知,邓铧认识敢勇镖局镖头邓三勇!毕竟他们都是同行! 钟夏和苏怀又哭了。他们一方面感谢这些人古道热肠倾囊相助,同时也心惊,原来县主不仅是他们的至亲族妹,也是一个悲天悯人、拥有独特人格魅力之人!难怪年纪小小,就已经有了正二品县主的封诰!而且有这么多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朋友! 饭后,车队出发,邓弢亲自送他们穿过邓县县城,出了邓县的西城。 这时,苏澜看到,西城城门之外有一座高山耸立,在周围平坦的阡陌中显得十分突兀,也更加高大巍峨。而且这座山上的树木格外高大,参天挺拔,颜色也格外浓郁,绿得发黑,红的发紫,与以前看到的山景大不相同。 苏澜奇怪地问:“邓老先生,我怎么觉得这座山很特别,它叫什么山?” 邓弢自豪地道:“它叫火山。” 苏澜更惊讶了:“火山?为什么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听老辈人说,这座山原名磨子山,因为形状很像一个磨子。山上的树木跟一般山的树木没什么两样。”邓弢笑道,“后来,大约在大成开国的前五年,这座山忽然口吐火焰和火浆,整整燃烧了几个月,灰尘遮天蔽日,远远地都飘到大海上去了。山上及附近的村民、动物死伤无数,树木也都烧焦了,不仅形状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如今这样漏斗形状;而且比以前也增大增高了不少,真是奇怪!” 苏澜吃了一惊。前世,她从没听说,泉州海滨附近有这样一座火山!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之后没几年,这里就变得树木参天,欣欣向荣了。而且土地也格外肥沃,庄稼也长得喜人。”邓弢笑道,“最奇怪的是,山顶居然像一个大漏斗,深深地凹陷下去,那里的树木更是茂盛!而且那里的土层很厚很厚,都是肥得发黑,肥得流油。” 苏澜一怔。她皱着眉,凝神思考了片刻,忽然纵马来到山脚,跳下马来,抓起一把土壤,果然是灰黑色。这应该就是火山灰了。 苏澜记得,初中时学过,火山灰由火山活动产生,就是细微的火山碎屑物。在火山的固态及液态喷出物中,火山灰的量最多,分布最广,它们常呈深灰、黄、白等色,堆积压紧后成为凝灰岩。 火山灰含有硫、钙、铁、硅、氧等元素,存在着一定数量的活性二氧化硅、活性氧化铝等活性成分。其中硫、钙等元素是农作物所需的养分。火山灰是极好的天然肥料,可以让周围的土地肥沃,有利于植物的生长。 火山活动搅动了地下炽热的岩浆,冲出地面形成火山岩。这些火山岩浆里饱含着各种矿液,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物理、化学作用后,凝结富集成多种金属矿产和非金属矿产。 非金属资源就是火山喷发物,包括玄武岩、浮石、火山灰和火山渣等。它具有火山灰活性,即在常温和有水的情况下可与石灰反应生成具有水硬性胶凝能力的水化物。因此火山灰磨细后可用作水泥的混合材料及混凝土的掺合料。是很好的填充建筑材料,可以用于修建高级机场、体育场。 而由火山作用形成的金属矿产资源也很多,包括铜、金、银、铀、钼、硫铁矿等。我国有很多矿场都与火山喷发有关,例如南京的梅山铁矿、安徽马鞍山铁矿、安徽庐枞铁矿和安徽、浙江的明矾石,很多地方的硫铁矿、膨润土矿,中国的四大图章石,如福建寿山、浙江昌化、浙江青田、内蒙巴林等,都是火山活动铸造成的。 也就是说,火山灰有很多的用途。而其中,火山灰的衍生产品硅酸泥,简称火山灰水泥,又叫火山灰质硅酸盐水泥,与普通水泥相比,比重小,水化热低,耐蚀性好,需水性和干缩性较大。抗冻性较差,早期强度低,但后期强度发展较快,特别是潮湿环境有利于水泥强度发展。一句话,火山灰可以当成水泥来用! 苏澜立刻让人取来石子、沙、水,按照一定比例,又合进去了火山灰。她立马用一个大刀片,将这些混合物抹平抹光。 大家不知道苏澜在干什么,都跑过来观看。 大约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那被抹平抹光的混合物渐渐凝固干燥,而且透出淡淡的红色。苏澜摸摸、敲敲、打打、踢踢、踩踩,弄了好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是妥妥的火山灰水泥啊,还是彩色水泥! 之所以是淡红色,那是因为火山灰中富含铁的成分! 苏澜忽然想到了孩儿面。也许,海水中落入了含有铁成分的火山灰,所以孩儿面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果真如此,那么孩儿面里除了一般海盐所具有的营养成分之外,应该还含有铁质!那孩儿面的营养成分就更加丰富了!而对于大成百姓而言,真是福音! 苏澜喜不自禁:“邓先生,请问这火山是官地还是私地?如果我要买下来,应该怎么做?” 之后,杀四在马上用吨袋驮了一袋子火山灰,还拿着苏澜写的“混凝土配方”,和邓弢一起往邓县县衙去了。 午饭前,杀四拿到了火山的买卖契约,交易金额是二万两。而县主给了他二十万两银票,意思就是,无论如何要买下这座火山! 简单吃过午饭,邓弢怀揣县主给的五万银票,带着族人奔赴火山,招工、盖房、打井,收购麻袋,并用麻袋装上火山土,用马车往堆福运送。而杀四则打马飞奔堆福,去找卞旻、卞雍父子。 在“混凝土配方”中,苏澜不仅写下了水、沙、石子和火山灰的配比,还强调,一定要在其中放入大约百分之三的石膏,用以调节水泥的凝结时间。若没有石膏,混凝土在搅拌过程中就会迅速凝固,导致无法搅拌和施工。 当然,苏澜还介绍了这种混凝土的广泛用途。堆福污泥滩改造、堆福岭庄园修建,都是离不开的。 之后,大成水泥的发明者继续行程。 九月四日傍晚,车队野外扎营。因为明天他们就开始翻越云山山脉了。云山,前世称为戴云山。 云山海拔一千八百多米,雄奇险峻,气势磅礴,有“闽中屋脊”之称。 扎营后不久,夏松、夏柏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营地。 他们说,老爷子接到信后,已经派人去了松香苑和鼓风岛。 老爷子还说,这几日,殿州海面上出现了一些躁动。据说,有一艘叫“鱼尾号”的海盗船只在重创了一艘名叫“海枭”号船只后,不幸翻船,船员落水。虽然船员被全部救了上来,但是翻船总是巨大的损失。而被重创的“海枭”号却摇摇晃晃地逃走了! 苏澜知道,“鱼尾号”是仇四的海盗船。不用说,“海枭”号船就是褚望的船咯! 这是苏澜第一次听说褚望的海盗船船号。 果然,海盗和海盗开战了!而褚望也是好狗命,居然再次躲过一劫! 夏松和夏柏还说,路上碰到了杀四。杀四希望县主在翻越云山之前,能够等他一天。 于是,苏澜决定等一天再出发。毕竟,翻越云山也是一件大事,得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工作。 所以,九月五日,大家原地不动,再次仔细检查车辆苫布是否盖好,绳索是否捆紧,也仔细检查了大车的轮、轴、辕;马鞍、马掌、马镫等,做好翻山越岭的准备。 上官荣和邓铧作为前锋,率三、四十人通过玉斗山口,深入云山腹地探查道路。虽然这条山路他们过去走过很多次,但是他们仍然非常谨慎地再次勘察了道路,还确定了几个营地。 无影作为中锋,率领护卫在营地周围布置了鹿砦。鹿砦是一种军用障碍物,把树木的枝干交叉放置,用来阻止敌人的进攻。也有将削尖的树木、竹片,用挂着铁刺的铁丝或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尖头一致朝外。因形状像鹿角而得名。 关起作为后卫,将最后一道后卫屏障设置在车队后十余里,以确保人、物安全。 这一等,没有等来杀四,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那是九月五日酉时正。苏澜带着甘甜和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正在巡视营地。忽然关起派来一名后卫送来口信,最后一道后卫屏障派人送信,来了不速之客,大约十人左右,都是彪悍健壮,高头大马,而且在多次驱离的情况下仍然不肯离开,还声称,天下之路,天下人走得!豪横霸气,显然不怀好意! 苏澜看看营地。苏源等孩子在嬉戏,苏怡在组织烧水做饭,一派祥和。 苏澜让无影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则带着常乐、甘甜、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往后卫方向而去。 几乎是几息之间,他们已经经过两道屏障,到了最后一道屏障。 这道屏障设置在一个二十多米高、大约七、八层楼的石崖上。崖下是山间峡谷,有条可供马车行走的崎岖山道——刚才他们就是从这条山道走过的。 山道的下方来路上已经围上了一队人马。苏澜看了一下,有十人十骑。都是人壮马肥,持枪荷刀,确实是不怀好意。而且,他们距离石崖百步开外,也就是说,在一般人的射程之外。还真是狡猾! 此刻,关起正在跟对方的人在“斗嘴”。 只听关起冷声道:“我们已经说了,好汉们要过云山玉斗山口,不是不可,但是,必得在我们走后五日才能走,否则,这道石崖你们就过不去!” 石崖下面那十人中有一青年笑声震天:“可笑,这玉斗山口又不是你们家的,我们想什么时候过就什么时候过!管得宽!” 苏澜有点奇怪。这个青年,她明明从未见过,怎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帮家伙似乎也只是斗斗嘴,并没有强行通过石崖的意思。 看着天色渐渐暗下,苏澜突然心一紧。该不会是这帮家伙在声东击西,吸引他们注意,而有人却在暗度陈仓吧? 借着暮光,苏澜将望远镜对准了石崖下面的山道。镜头扫过,只见山道对面下方,与山道平行着一条湍急的河流。这河流地势略低于山道,不注意看,还真容易忽视!而河流上游隐约有十几个人马正在悄悄过河。一旦他们过河,爬上山道,势必会跟处于河流下游山道上的这十人形成上、下夹攻之势!关起手下在石崖这里只有五个人,虽然占据居高临下的地利,但是五人对阵二、三十人,寡不敌众,胜负立判! 果然毒辣! 苏澜眼色冷了下来,示意大家看河流上游。大家看了,肺都气炸了。常乐和甘甜要下崖拼斗,苏澜摇摇头,问关起道:“问过没有,他们是什么路数?” “胡扯一气,就是不说!”关起气愤地道,“江湖上的人都讲究扬名立万,这帮家伙似乎不看中名声!” 苏澜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他们没问,估计知道我们!” 眼看过河的人即将得逞。苏澜感觉很不利啊,知此不知彼的。 她沉吟一下,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就在关起耳边咕哝了几句。 关起立刻大声问道:“各位是哪路好汉?快快据实报来!来日我们前往拜访,结个善缘,否则后果自负!” 还是那青年嬉笑怒骂道:“你管我是哪路好汉,我也不认你们是哪路英雄,我们就要进玉斗山口!” 话音刚落,忽然从石崖上方窜出一道刺眼的亮光,噼里啪啦作响,直奔山道对面的河流冲去!骤然间,天眼乍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明艳光亮的火花不断升腾爆炸,照亮整个峡谷、河面、山道。苏澜甚至看到,山道上的十人十马俱都目瞪口呆! 很快,湖面上、山道上一阵兵荒马乱。马儿在山道上、湖面上狂奔嘶叫,纷纷胡蹦乱窜,甚至于,河面上有人掉下马去,在激流中挣扎。山道上也有四、五人落马,马儿顺着山道往山上飞奔。而那几个落马的人狼狈不堪,被人拉上马跑了。眨眼间,人马跑得精光! 常乐、甘甜跳下悬崖往山下的方向追去。夏松、夏柏和两个后卫则往上山的方向跑,因为他们惦记那几匹好马。苏澜则让覃龙、覃虎回营地报信,让大家稍安勿躁。 关起禁不住哈哈大笑:“小姐,这一招可把他们吓得半死!” 不一会儿,夏松、夏柏和两个后卫从山上下来,手里牵了五匹肥马,开怀大笑。 苏澜赶紧检查了这几匹肥马。马鞍上除了刀、枪等兵器,再就是五百多两银子和馒头、煎饼等一些干粮、水囊,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常乐和甘甜骂骂咧咧地从山下回来了,他们也一人牵了一匹马。他们跳下悬崖时,来不及牵上自己的黑白无常和红缨枪。显然,这两匹马是他们的缴获! “这帮杂碎一路逃窜,只怕这会已经逃到了邓县。”常乐一边把缰绳交给甘甜,一边从腰后摸出一个皮套,抽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兵器,“县主,您可能没见过这个玩意,这叫螳螂剪镰!” 螳螂是昆虫王国的顶级捕食者。螳螂头呈三角形且活动自如,复眼大而明亮,触角细长,颈可自由转动,前足腿节和胫节有利刺,胫节如镰刀状,常向腿节折叠,形成可以捕捉猎物的前足。 人类仿照螳螂前足制成了兵器螳螂剪镰,平日折叠,用时猝不及防弹出,既像剪刀又似镰刀,能夹能剪能割,杀伤力极强。 苏澜看了半天。她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兵器。 摸到了螳螂剪镰的关窍,苏澜一按,一只明晃晃既像剪刀又似镰刀的利器突然弹出,在夜光中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苏澜看了半天,笑道:“你们只看到了一把螳螂剪镰吗?应该有一对才是啊!” 常乐道:“县主,我们一路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一把!” 甘甜道:“我觉得是他们逃跑时,螳螂剪镰丢失了一把。” 苏澜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因为她看到关窍处竟然刻了一个字。借着朦胧的夜光,她认出来,那是一个篆体的“屈”字。 “奇怪,这里怎么有一个屈字?”苏澜问道,“常乐,甘甜,江湖上有没有很厉害的、使螳螂剪镰的好汉?” 常乐摇头道:“我们夫妻从没听说江湖上有使螳螂剪镰的厉害角色!” 苏澜很喜欢这个螳螂剪镰,就收归己有了。 苏澜又检查了马匹,发现除了银两、干粮、水囊之外,没有什么特征性的物件。 一只连珠冲天炮,吓得二、三十人的精干队伍丢盔卸甲、退避三舍,特别是丢了七匹骏马和数百银两,还真是值老鼻子了! 还有,一只三十人的队伍,马儿丢了七匹,银两、武器损失大半,还敢来作妖? 营地里,大家都很镇定。毕竟无影在松鹤庄园、枫叶庄园抓获仇阳时,已经见识过连珠冲天炮。 第二天一早,队伍出发,进入了云山。苏澜把覃龙和覃虎安排在石崖这里,接应杀四。 直到翻过云山,杀四才和覃龙和覃虎赶了上来。 一看到苏澜,杀四就将火山的契纸和多余的银票交还给她,还兴高采烈地道:“县主,您弄得那个混凝土做出来的道路真是平整、结实、干净又漂亮!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告诉卞大人,这道路称为马路,可以供马匹自由奔跑!卞旻大人说,县主这又是前无古人的新发现、新创造!他还说,县主就凭这混凝土就能数钱数到手抽筋!” 苏澜笑得眉眼弯弯:“邓先生那里如何?” “邓老爷子如今忙着赚钱呢!这才几天,我回转时,火山水泥工坊已经有一百多名工人了!他每天督促着往咱们堆福送水泥。还说,若方便,请县主将堆福和邓县也用这马路连接起来!” “这个主意很好!”苏澜笑道。 “听说我回了堆福,老爷子还派人给我送信来。”说着,将一封信交到苏澜。 苏澜接过信,赶紧展读。内容很简单,他已派人接管了松香苑和鼓风岛,正在清理。不过,海盗撤离时,重要的东西已经带走或销毁。鼓风岛上尸横遍地,不过在贝家厝的一个残破的蚵壳屋的地下发现了一个地道,里面里有一些“有意思”的珍宝…… 苏澜心一动。“有意思”,是不是说,这些珍宝跟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有关?或者说,跟任皇后有关? 她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杀四又道:“县主,本来我早就能赶回到县主身边,可我却在堆福耽搁了。您可知道,潘坤不知道听谁说的,县主您外出了。他就又跑到污泥滩去,虽然不敢再要钱了,却指手画脚,罗里吧嗦,还打听县主身边有没有一个叫穆畑的人!几个家主告诉我,我就傍着蓝玢姑娘在污泥滩转悠了两天。那天,我老远看见他,就迎上前跟他打招呼,潘县令吓一大跳,心不在焉敷衍了我几句,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苏澜愕然。这潘坤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永昌伯府真有魔力,忒会洗脑,可以把进士洗成白痴!但愿蓝玢扮着她,能够镇住这些妖魔! “因为在堆福耽误了时间,结果在邓县看到张进和张凡两个庄头,我都来不及打招呼……” “什么?”苏澜大吃一惊,“你在邓县见到了张进和张凡?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前两天。我看着也很奇怪,开始还以为,他也是跟江峰老板一样来追赶我们的,后来觉得并不像!”杀四道,“那天一大早,我从客栈出来,准备往西出西城来追赶你们,正好看到对面一个客栈门口,张进和张凡从里面出来。他们没有看见我,正在自顾自地争吵。” 苏澜突然脑子一片清明,冷笑道:“听见他们在吵什么吗?” “张凡说,没有征得大哥的同意,他擅自带人出来,是他的错。可是,就算马匹、银两不值当,可那兵器,是屈老将军的遗物,必须要收回!你们看见,屈明急得都要自戕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5、受困鸡鸣两省镇 苏澜眼波一闪。她知道那螳螂剪镰是谁的武器了。“屈”,不就是大成开国女大将军屈蛐吗?!她少时困顿,像虫子一样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有一把昆虫王国霸主螳螂的剪镰兵器,很符合她的身份和性格! 她那个丢失了老祖宗宝物兵器的后人屈明,要死要活也就能够理解了! 苏澜当然知道这帮家伙来自何方,所为何来! 那个似曾相识的青年,她的确没有见过,但是她画过他的画像!他就是在芜湖灯笼街将全园侦探毛安打断腿的人之一——雷子,大成开国女大将军雷灵子的后裔! 苏澜不禁惊叹。看来,吉贵在鸡爪岭下掏坟包,率领十名全园护卫,跟张凡的那场群架打得好,竟然把张凡的老底给打出来了——芜湖的确是张凡的又一个据点,也是任皇后的又一个藏身之处! “……然后就听到张进庄头说,回去吧,那东西落在她的手上,你们就自求多福了!” 苏澜梳理了一下事情经过——跑到芜湖搬救兵的张凡,听说苏澜去南阳了,没有征得张进的同意,就率领人马一路追随而来;还试图强行进入玉斗山口,要给苏澜“好看”!而张进也一路跟来,劝服他们离开。 张凡是真的生气了。这三十人中,至少出现了几大将军的后裔——张凡、雷子,还有那个因为丢失了祖宗的兵器宝物而要自戕的屈蛐的后人屈明。以及随后而来阻止的张进。 山道上并没见到张凡,那么他一定是在偷渡河流的人马之中! 苏澜一边思忖,这帮不速之客会不会再度跟上来?答案肯定是,因为他们必须得拿回兵器宝物螳螂剪镰啊! 当然了,知道了他们的底细,拿到了他们的宝物,苏澜也放心了。来就来呗,那就在队伍后面做后卫吧! 接下来的行程中,他们先后遇到几小股山贼和盗匪袭扰,不过在听到邓铧、上官荣等人的名头,尤其又见到庞大的车队后,就望风而逃了。特别是在武夷山遇见了一伙山贼,听到并见到常乐后,说他们是山魈的朋友,非要千里相送,一直把他们送到江西和湖广交界。 之后的行程非常顺利,顺利到苏澜整日在马上跟无影、关起他们学习北狄的语言。 苏澜发现,无影和关起教的北狄的语言不尽相同。后来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北狄不同部族的方言。 苏澜在语言上面很有天赋。一个月过去了,她的北狄语言不说已经学到十成十,八成八已经不是问题。 明年是庚子鼠年,所以苏澜还在晚上偷偷进入空间,准备了好些鼠年的对联、福贴、花灯等图案。还设计了猫和老鼠故事的蒙太奇笔记本、花灯等。这些可以交给六殿下,印刷、售卖。 每到一地,苏澜就大量购买当地的特色美食,如糕饼、水果、肉鱼、茶酒等。路上辛苦,只有吃好,才能扛过路途艰辛,尤其是苏源等孩子们。 苏澜沿途还购买了几辆马车,反正有缴获的肥马可用。 车上都是沿途购买的粮食、草药、衣物。天气越来越凉快,早晚还有些冷意,所以她购买了很多被褥、衣物。 当然,沿途她还用银票兑换了一些银两。 九月二十四日,他们到达湖广江夏,得到江夏知府俞滨大人的欢迎。原来,俞滨大人跟刘希是同年,也就是同一科进士。 苏澜离开江夏时,俞滨赠送了二百两仪程,还送了五十石粮食。五十石就是一千五百公斤,一吨半,真的很不容易了。 告辞时,俞滨大人道:“我手下报告,桐柏山十多个山口,可地动后,地形地势巨变,大多被山石河流阻碍,不能通行,只有九肠、瓮子山和玉竹山三个山口可继续通行!” 他犹豫半天继续道:“我老家在浙江丽水,有个族侄叫俞壬,一直跟着我办差,为人非常忠厚实诚。我这个族侄的媳妇就是南阳人,刚刚生下孩子不足百日,南阳就发生了地动。侄儿、侄媳十分惦念南阳父老,立刻打发了人回南阳,送了些粮食、衣物。不料前些时,送东西的人回来说,车队货物在九肠山口全部被人征收了,只给了二十两银子!连车马货物一成的价值都没有,还不够他们回家来的衣食住行!夫妻抱头痛哭,没奈何,族侄、侄媳重新又买了粮食、衣物,俞壬亲自出马,还聘请了一个叫做雄风的镖队!如今,他们去南阳已经走了七、八日,没有任何消息回来,让人甚是担心。县主前去南阳,人强马壮,若是遇到了他们,请关照一二,本府感谢不已!” 苏澜立刻道:“俞大人请放心。我一路好好打听他们的消息,互相帮衬,互相关照。” “南阳地动,饿殍遍野,疫病流行,饥民塞道,朝廷震惊,连日部署各方赈灾,打通救灾通道。我们江夏府因为与南阳距离较近,地动一发生,没等圣旨下发,我就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九肠山口往南阳运送了一批粮食、草药等赈灾物资,并顺利到达南阳。可是接到赈灾圣旨后,我们第二次运送时,反倒出事了,还是在九肠山口,我们的车、马、货也被征收了!连个收条都没打!为了安全,我就没有再派人马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们千万不要往九肠山口去,听说,那里是南阳县设卡征收的!” 苏澜问道:“大人可知,如今是哪个皇子率队赈灾?”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邸报最先说,大皇子亲率赈灾,可不久邸报又说,大皇子禁足了。不久邸报又说二皇子亲率赈灾,可是来日邸报又说三皇子到了汝州!莫衷一是,乱作一团!” 苏澜的心一跳,难道六皇子没能出京亲率赈灾?又一想,只要不是四皇子就好! “更乱的是,我听说,如今南阳盗贼四起,抢夺案件无数。那邓州知府涂云和南阳县令贾庄竟然都是一问三不知,一不能救济灾民,二不能弹压暴动!简直是尸位素餐!”他沉吟一下,道,“听说,二人的亲属打着他们的旗号发国难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苏澜皱眉,心里发紧。自古以来,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从未断过!! “总之,县主一定要当心!”俞滨再次嘱咐,“千万不要走九肠山口。” 苏澜知道,俞滨大人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果然,过了江夏地界,越靠近河南,路上的灾民渐渐多了起来,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苏澜嘱咐,不管九肠山口,还是别的什么山口,务必选一个离南阳最近的山口。毕竟救灾如救火,时间不能拖延! 九月三十日中午,车队到达桐柏山一个叫瓮子山的山口。 桐柏山大致呈东西走向,横亘在湖广和河南之间。其中也有一些南北走向的山口。这些山口地势相对平坦,道路相对宽阔,自古以来都是人们通行桐柏山的便道和要道,也是扼守南北的军事要塞。 有些山口非常有名,比如九肠山口,玉竹山山口,瓮子山山口等。其中九肠山口地势最平坦,最开阔,是商旅的首选。不过,瓮子山山口虽然道路比较狭窄,地势比较崎岖,但是因为距离南阳的直线距离最近,所以,选择瓮子山山口的商旅也不在少数。 上官荣、钟夏、苏怀正在这里等着。他们纵马上前道:“启禀县主,通过这个山口一路向北,傍晚可到达鸡鸣两省镇。明早出发,晚间就能出了这桐柏山,进入河南。” 听说明晚就能进入河南,大家都很兴奋。 钟夏有些担心道:“县主,我们遇到了好几个商队由鸡鸣两省镇而来,说是其中的北镇奉命,强行征收了他们的车、马、货,还打伤了人。那鸡鸣两省镇该不会对我们下手吧?要不,我们换一个山口走?” 苏怀着急地道:“之前从没听说这些山口被设卡征收啊!怪道南阳地动后好多天,都没有赈济的车马和粮食进去!” 苏澜听了,眉头紧锁。她想起江夏知府俞滨大人的话。江夏的车队和他的族侄被强行征收,是在九肠山口被打劫了。现在,鸡鸣两省镇也出现了商旅被强行征收的事情,这说明,桐柏山通往南阳的山口要道全部被设了卡。选择任何山口,都免不了被征收的命运,躲是躲不掉的。 苏澜沉吟了一下:“都到这里了,怎么着,我们都要闯一闯,看看这小镇有什么魔力。” 上官荣又道:“我已经安排了三个客栈。” 苏澜点点头。说话间,车队进了山口,由南往北而去。山道崎岖狭窄,众人都打起十二分小心。 刚入山口不一会,果然就见一些人从对面而来,十几个人都是步行,狼狈不堪,慌乱憔悴,还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伤者。 杀四上前打听,说是从岳州来的商队,带着粮食、草药,一是赈灾,二是赚钱。不料车、马、货全部被北镇“征收”,还有人被打伤了,他们赶着送伤员出山口寻郎中。 苏澜愤懑不平。道路设卡,征收货物,这对于灾区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三个月了,朝廷为什么不管?看来局势已乱套,情况很糟糕!地动是天灾,这帮王八蛋居然敢发国难财,那就是人祸!该死! 酉时初,他们出了瓮子山,到达了桐柏山腹地这个如雷贯耳的鸡鸣两省镇。 此刻,落日余晖洒在小镇上,炊烟袅袅,林静鸟归,显得安静祥和。也有车马商队匆匆而过,说出小镇的忙碌和繁华。 这座小镇很有意思,坐落在桐柏山腹地,在南北走向的瓮子山中间。镇北属于河南,镇南属于湖广,玉溪河把小镇分成一南一北。实际上,玉溪河就是省界,中间有玉溪青石桥沟通南北。还真是应了鸡鸣两省的景。 苏澜思忖,北镇没收车、马、货,也就是说是地动灾区自己在自杀作妖?还真是不知道死活! 因为小镇不大,商队又多,上官荣只得找了三个客栈,两个在镇南,一个在镇北。换句话说,绝大部分人将宿在湖广,小部分人将宿在河南。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苏澜将大部分人马,包括苏怡姑姑和弟弟苏源等孩子们都留在了镇南的两个客栈。苏澜则带着常乐、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还有上官荣和钟夏、苏怀,还有全园的二十个护卫,赶着二十辆马车的货物,去了北镇。 他们入住的客栈名叫“山间居”,是一个背靠大山,面对玉溪河的“凹”字形的院子。凹底在北,大门朝南向河,东西也有两排住房。客栈比较破旧,但是胜在院子大,房间多。 苏澜他们占据了靠北的凹底的那一排十来间房子。东、西两排房子已经住满了人,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东面那排房子有人正在大声吵嚷什么。 苏澜他们住下。杀四出去打探消息,钟夏和苏怀去厨房催办吃食和热水,甘甜服侍苏澜洗漱,覃龙、覃虎、夏松、夏柏看守那二十辆马车,常乐一个人则在四周巡视。 东面那排房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其中有一个青年霸道地道:“你们住多长时间都没用,车、马、货我们全部征收了,征收的费用已经给你们了!明早你们必须结了房钱,离开这个客栈,否则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有个年轻人文绉绉地道:“你们还讲不讲理?凭什么你们想征收就征收,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们几辆大车,你们只给了五两银子,连买一辆大车的钱都不够,还别说我们购买的粮食、草药和衣物的钱!而且我们是远道从江夏而来,路费、人力、马匹费用还没算!再说,你们在这里征收了,我们南阳老家的亲人照样饿了没饭吃,生病没药喝,冷了没衣穿,还是死路一条,你们还讲不讲理?!” 听到“江夏府”这几个字,苏澜格外注意。她一示意,甘甜就出去了。 继续听。先前那个霸道的青年傲慢、狷狂道:“你们应该感谢我们!之前我们还是平价征收,给你们征收费用了。明日起,就是无偿征收,一文不给!” 那文绉绉的青年气愤地道:“这么说,那我还要感谢你们了!”他忍无可忍,“我要告你们!” 霸道青年道:“邓州知府涂云大人和南阳县令贾庄大人已经下达手令,凡是经过我鸡鸣两省镇的车、马、货物全部由我们平价征收,统一调配,赈灾救灾!明天起就是无偿征收!你若不服,只管去邓州和南阳找涂云知府和贾庄县令告状去!不过,我提醒你啊,小心因破坏地动救灾而被两位大人砍了脑袋!” 那文绉绉的青年有点吓住了,嗓门立刻低了八度,弱弱地继续道:“我们已经在九肠山口被征收一次了,这次转道瓮子山,不料还要被征收,你们也太不讲理了!” 咦,征收了两次?又是来自江夏府,难道他们就是江夏知府俞滨的族侄俞壬的车队? 还有,听话听音,这作妖的,就是邓州知府涂云和南阳县令贾庄了? 果然,那人继续文绉绉地哀求道:“向公子,我是江夏知府俞滨大人的侄儿,我叫俞壬,请你看在我叔叔的面子,放过我们这一回!我们一定会在俞滨大人面前替你美言!” “我倒是想听俞滨大人美言,可是,不仅隔了两府,更是隔了两省!我们没福气听俞滨大人的美言!”那家伙桀骜不驯地道,“再说,一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俞滨大人的侄儿,二来,你便是俞滨大人的侄儿也没用,我们只看涂云大人和贾庄大人的手令!没有这两位大人的手令,便是皇上来了,他的车马、货物,我向驹一句话,说征收也得征收!” 苏澜听了,冷冷一笑。还真是狂得没了边! 俞壬带着哭音哀求道:“向公子,求您了,放过我们一回,我给你立长生牌位!” 一个破锣嗓子叫唤道:“娘的,我们向大爷活得好好的,你居然要给他立牌位!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然后就听到俞壬被打的惨叫声和痛哭声。也有一些人肆无忌惮的欢笑声,还夹着无可奈何的劝解声、求饶声。 其中有个人道:“俞公子,认命吧。我们镖局也是无可奈何,他们是官府,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这时,杀四闪身进来道:“那帮家伙去了西边那排房子。” 果然,西边也闹腾起来。还有妇女、孩子的啼哭声。 苏澜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 “启禀县主,镇子上的人说,数百上千年,除了打仗,士兵占据要塞隔绝交通,这里从来没有设卡征收车马货物一说!”杀四气愤地道,“这里虽然叫鸡鸣两省镇,但其实南镇和北镇分属不同省份管辖,其实是两个镇子。南镇没有什么异常,可北镇在地动过后半月,突然来了一个叫向驹的家伙,带着所谓的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的手令,把北镇镇长言安给架空了。向驹还强行征收了河边村民的菜地,建立了一个镇所,其实就是一个仓库,强行征收南来北往的车马货物,已经有两个月了,抢劫的粮食、草药、车马不计其数,还打伤了不少商旅!他们之前还是所谓的平价征收,据说明天起就要无偿征收了!” “这些人渣吃相太难看,不怕噎死么?!”苏澜怒火腾腾上升,好不容易才忍住,“常乐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呢?” “就在外面,我已经嘱咐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车马货物。”杀四道,“常乐大哥本来要冲去救俞壬的,我拦住了。” 苏澜点点头。 这时,甘甜进来道:“县主,他们往我们这里来了!” 苏澜眼睛一凛:“那就请进来聊一聊!”说罢,拿起茶杯,端坐在椅子上。甘甜站到了她旁边。杀四去了门口。 就听外面人声、脚步声嘈嘈杂杂,纷纷乱乱向他们的住处而来。杀四在门口冷声道:“什么人,敢打扰我家公子休息,报上名来!” 只听那个狷狂、傲慢的声音道:“我乃鸡鸣两省镇北镇的镇长,我叫向驹,前来通知你家主人。” 杀四道:“你有何事要通知我们主人?” 旁边有个破锣嗓子狂妄地道:“你什么阿物,竟敢要我们向大爷给你多费口舌?” “找死吧你?”杀四的嗓音冷冽如铁,眼见就要发火了。 苏澜沉声道:“既然有贵客上门,那就请进来吧。” 杀四不耐烦地道:“我家公子有请!”说罢,率先进屋,站在了苏澜的旁边。 十几个人一拥而进,都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领头的那一位身穿绿色绸袍,绣着满身的粉白莲花,头上还插了一根绿油油的玉簪。这绿油油的玉簪、绿油油白莲花的打扮令人浮想联翩,真是莫名搞笑。而且,他鼻根处有一块蚕豆大小的黑色痦子。苏澜不由感叹,鼻根发黑,小命横死,这可是短命的败像啊。 绿油油白莲花上前一步,一掀袍子,大刺刺地坐在苏澜对面的空椅上。 甘甜见他如此无礼,就要上前教训。苏澜却抬手制止了,笑道:“这位可是鸡鸣两省镇北镇的向驹镇长?” “正是!”向驹得意洋洋。这位小公子一跨过玉溪桥,他就在镇所看到了。待看到他身后的二十辆大车和满载的货物、矫健的骏马,心里别提多高兴啦,又来钱了! 两个月来,从这个镇所进进出出多少宝贝啊,都是南阳急需的粮食、草药、被褥、衣物、马匹,甚至还有银两。 邓州知府涂云的公子涂银和南阳县令贾庄的公子贾干真是高才!地动之后不到半个月,他们就在桐柏山通往南阳的七、八个山口设立了镇所,“征收”从桐柏山以南过来的赈灾物资,然后转送到南阳高价出卖给地动灾民,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瓮子山出桐柏的道路有些狭窄,而且比较崎岖,但是万幸没因地动而阻塞,又因为距离南阳最近,所以来往的商贾还是很多的。 地动前,涂银公子和贾干公子虽然有心在这些路口设卡抽成,但是还是有些害怕朝廷律法,不敢胆大妄为。而地动后,一切都乱套了,他们的野心爆棚,企图火中取栗,终于在知府和县令的默许下,设立了这些镇所! 向驹是涂云和贾干的好友,其实就是他们的喽啰。其他的七、八个山口的镇所的头头,跟向驹一样,也是他们的喽啰。 有邓州知府、南阳县令和他们的两位公子做靠山,向驹就成了这鸡鸣两省镇北镇的土皇帝!他说往东,谁敢往西? 开始,向驹奉命用较少的银钱,进行所谓的“平价征收”。后来涂银公子和贾干公子觉得,即便所费银两很少,但是毕竟出了钱,那就好比是摘了心肝,所以之后征收的费用越来越少。最后两位公子干脆决定,从明天起,开始“无偿征收”! 向驹贪墨的钱,他自己拿大头,其余的手下喽啰们就瓜分了。所以,很快,在他的手下就聚集了一批流氓无赖、亡命之徒! 而被“征收”的人,比如俞壬,头一次在九肠山口“平价征收”,给了二十两银子;如今在北镇这一次“平价征收”却只给了五两银子。 两次都被“平价征收”,无异于抢劫。救济岳父家危难的财物不能送到,俞壬怎么甘心?所以已经在这鸡鸣两省镇北镇迁延了七、八日,就是不肯离开,就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财物!或者多要一些征收费用。不料向驹威胁他,明天起开始“无偿征收”,分文没有,竟然还挨了打! 向驹颐指气使地道:“这位小公子,你们这二十辆车马和货物全部被我们征收了,征收费用嘛,我看就给一百两!” 苏澜都气笑了。看来,自己这自由的身体和灵魂是要受困鸡鸣两省镇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6、一叶杀十人 向驹完全不看苏澜的脸色,自顾自转头对喽啰们道,“许泰,把一百两银票交给这位公子,叫袁疤子他们赶紧把车马货赶到镇所去!”他本来不想给钱,但是看苏澜气度不凡,有点吃不准。算了,还是放点血吧。反正无偿征收是从明天开始执行! 苏澜强忍怒火,平静地道:“向镇长稍安勿躁!我想问一下,你不过是这桐柏山腹地一个小镇的镇长,凭什么征收我的车马货物?而且,二十辆车马满载货物,你却只给一百两银票,请问这又是什么章程?” 向驹的眼皮一跳,鼻根上的黑痦子也跟着一跳:“还真是烦人!天天都要把这些话唠叨几遍!这位公子,你可仔细听清楚了,我向驹,奉的是邓州知府涂云大人和南阳县令贾庄大人的手令,在此鸡鸣两省镇北镇设立镇所,征收来往车马、货物,用于南阳地动赈灾救灾!”他不耐烦地道,“至于那一百两,是我定的章程!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嗯,我听清楚了。你是奉了邓州知府涂云大人和南阳县令贾庄大人的手令,在此鸡鸣两省镇北镇设立镇所,征收来往车马、货物!至于这一百两,也是你说了算!”苏澜点头道,“不过,本公子从外地过来,与你素不相识,你说的话,本公子不相信!因为朝廷为了救灾,千方百计打通救灾通道,地动灾区的知府和县令居然设卡征收,阻塞救灾通道?我不相信!所以我怀疑你们是冒充官令,名为征收,实为打劫财物!除非你们拿出手令,让我看了,那就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让你们征收!否则,你连一根马毛都休想碰到!” 向驹愣了。两个月来,这位公子是第一个质疑他们设卡征收合法性的人,也是第一个索看手令的人! 向驹一边打量杀四、甘甜,一边想着手下报上来的这位公子的车马货物和人数,一边打着主意。最后,他决定了,还是不能放过。于是笑道:“这位公子好大的胆,你是第一个怀疑我们设卡征收合法性的人,也是第一个索看手令的人!”他一说话,鼻根上的黑痦子就随着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很是恶心。“实话告诉你,手令不在我的手上,在镇所。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今日征收,可以给你一百两银票。若是等到明日,你就要被无偿征收,分文没有了!即便明日我从镇所拿来手令,你还是吃了大亏,又能如何?” “这就是说,你还是为了本公子好咯?”苏澜点头笑道,“可是本公子怪癖得很,爱认死理,宁肯损失一百两,也要看看邓州知府涂云大人和南阳县令贾庄大人的手令!” 向驹张嘴想说什么,苏澜却是端起茶杯。杀四立刻高声道:“端茶送客!” 端茶就是逐客令! 向驹黑着脸站起身,眼睛盯着苏澜。心想,黄口小儿吃奶的娃,竟敢这么嚣张? 苏澜的眼皮撩都不撩,自顾喝茶。 那帮流氓鼓噪着就要上前动手。向驹却出手制止了。他笑道:“好,明日本镇长就请出两位大人的手令,来山间居征收车马货物!” 苏澜沉声道:“不用劳烦向驹镇长。明日,本公子亲自带着我的车马货物到镇所来。看到两位大人的手令,我立马交出,省得你们操劳!” 向驹狂喜:“顺势而为,聪明!”说罢,一转身,带着人呼啦啦退了出去。 苏澜喝口茶,站起身道:“走,去看看俞壬!” 苏澜带着甘甜和杀四走到东面那排房子,只见一间屋内,一个瘦高条的小伙子鼻青脸肿,抱着肚子,在床上呼痛挣扎。旁边有几个大汉正在给他擦药酒。一问,果然是俞壬,那几个大汉是他聘请的雄风镖局的镖师,正在给他擦药酒的中年汉子是镖头魏山。 苏澜让杀四检查了俞壬的伤势。所幸是软组织受伤。 苏澜道:“俞公子不用伤心。本公子在江夏见到你的叔叔俞滨大人。他托我关照你。” 俞壬瞠目结舌。困顿时突然来了救星,俞壬既高兴又悲伤,又哭又笑,挣扎着坐起身:“公子,我岳父在南阳遭了大灾,情况很糟糕!可我的车马、货物两次都被征收了,我又被拖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鸡鸣两省镇,我家夫人和岳父一家都要急死了!”说罢,放声痛哭。 苏澜好一顿安慰。正好山间居的小二来送饭菜,苏澜道:“你好生吃饭、喝药、睡觉、养伤,万事等明日再说,放心!” 说罢,苏澜问小二道:“这向驹在你们客栈如此逼迫客人,你们老板就不管吗?” 小二听了,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道:“这向镇长带着知府和县令两位大人的手令而来。我们老板吓得,不仅丢了镇长的名头,还病倒了。大少爷要关了客栈,可人家向镇长不许,说客栈关了,没有客人,他怎么征收?” 原来,北镇原镇长言安,是这山间居客栈的老板;山间居平日由大少爷言壁照看管理。 苏澜又问道:“自从向驹来后,你们客栈的客人被征收了多少人,大概有多少车马、货物?” 小二惶恐道:“我只是个小二,具体情况我不大清楚。要不,我去把我们大少爷请来?” 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个子不高的敦实汉子走了进来。他就是北镇原镇长言安的长子言壁。 听说有住店的公子找他问话,吓得他飞奔而来,且脸色苍白,惶恐不安,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听了苏澜的问话后,他才稍稍镇定下来:“公子,我们客栈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来住宿,全部都被征收过。一天少说也有一起,多的三四起。多的十几辆车马满载货物,小的独轮车;大到贵重的粮食、草药,小的就连草料都给征收了。” 苏澜又问道:“其他客栈呢?” “南镇的情况我不知道,反正北镇的客栈都是一样。” 这时,忽然门口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啼哭声。只见钟夏和苏怀进来道:“公子,能不能让甘,哥哥去给孩子看看,哪里受伤了!” 苏澜知道,一定是有女人受伤了,他们男人不方便,吉春儿又在南镇,只得请甘甜出马。 苏澜赶紧让甘甜出去看病。 钟夏忽然下跪道:“公子,那位受伤女子名叫钟灵,乃是我们钟家村人。她父亲是我没出五服的伯伯。她便是我的堂妹。之前嫁给四川一个叶姓军人,可是前几年,他夫君在剿匪时身亡,带着一个女儿和一个遗腹子过活。如今听说家乡遭灾,千里迢迢从四川来看望父母,不料被向驹征收了五辆车马的粮食、草药,抢走了一千多两银票和首饰、衣物,还打伤了母子三个,十个护卫也受了伤。他们这次回南阳,准备之后进京投亲,所以,这些财产就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了!如今一穷二白,真是可伶!” 言壁听了,赶紧道:“那位叶夫人总算遇到亲人了!他们是八天前来住店后被征收的,跟这位俞公子一样,都是可怜之人!昨日他们母子到镇所索要财物,向驹不仅不还,还打起了她家女儿的主意,不许他们离开,真是……”他说不下去了。 苏怀也下跪道:“钟灵姐姐未出嫁时,对我嫁到钟家村的三姐和四姐照顾有加。看见她,我就想起我姐姐;看见她的孩子,我就想到我那几个可怜的外甥……” 钟夏也想到死去的亲人,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苏澜听了,眼角开满了泪花,长叹一口气:“劝劝你堂妹,好好安抚一下孩子。记住,吃饭、喝药、睡觉、养伤,万事明日再说!” 苏澜回到房间没一会儿,甘甜、常乐夫妻和杀四回来了。 “那位叶夫人真可怜,那帮家伙走后,她想不开投缳自尽,幸好被她女儿发现,和几个护卫救了下来。她儿子还不到六岁,都吓傻了,我给他们一家吃了安神镇定的药,如今都睡着了!”甘甜道,“如今他们身边只剩下一个包裹,几件衣服。那向驹说,他们母子走不出鸡鸣两省镇……” 苏澜的眼睛一片杀意。 杀四则道:“县主,我和常乐大哥跟踪那帮家伙去了镇所。里面有很多车马、货物。我们还听说,明天一大早,南阳就有人来拉货……” 苏澜好久没有出声,问道:“常乐,里面有厉害角色么?” 常乐一笑:“县主,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死人!” 当下几个人嘀咕起来,然后各自忙碌。 言壁回家了一趟,把事情跟父亲悄声说了。 言安心急如焚:“我早就说了,这帮家伙胆大妄为,发国难财,早晚要出大事!” 言壁道:“难道父亲不希望向驹倒台?” “我恨不得他早早投胎!”言安痛心道,“我是担心,我们镇会有塌天大祸!” 言壁道:“天道如此,我们阻止不了!” 杀四回来汇报言家父子的情况。苏澜道:“这父子俩还算仁义!” 第二天一大早,山雾缭绕,风吹鸟唱。不久,云开雾散,阳光普照,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言壁早早端来了饭食,还说做了许多馒头,让他们路上吃。言语间有些小激动。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公子虽然年幼,但也是一个不甘受辱的主,而且心慈面软,眼里不揉沙子,一言不合肯定是要动手的! 苏澜虽然心里有事,可面上平和,吃了两个大馒头,还让甘甜额外给了言壁两个五两的银锭,嘱咐他把所有馒头都打包了给他们带走。 出了房间,来到院子,只见俞壬和魏山等镖队的人都已经收拾停当,等在那里。 苏澜看到院子里还跪着母子三人和十个护卫,赶紧对钟夏和苏怀道:“快请你们的堂妹和孩子起来。” 钟灵不肯起来,非要拉着儿女给苏澜磕头:“公子,我和儿子叶来、女儿叶宓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三个人站起来,拼命压抑着哭声。他们知道,一大早对着恩人哭泣,是不吉利的。 苏澜发现,钟灵的脖子上有一道吓人的红红的绳索勒印。再看那男孩叶来,仿若惊弓之鸟,紧紧地拉着母亲的臂膀,依偎在母亲身边,想是吓坏了。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们,苏澜忽然想到弟弟,也想到了过世的母亲。不由得一阵酸涩。 而那女孩叶宓抬眼向她看来,俩人对眼,都是一愣。 苏澜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鹅蛋小脸,柳眉杏眼,皮肤白嫩,水润光泽。而她的名字叫叶宓,这是仿照三国时大美人甄宓起的名字,都是美丽超群的芳名。 那女孩见到她,忽然抿嘴,微微一笑。那一刻,仿若初蕊吐芳,天地动容。叶宓又羞涩地低下了头。仿若腊梅含蕊,静待雪飘。 只是,苏澜不知道,叶宓对她一见钟情了。谁让她是翩翩公子打扮! 常乐在前,大队人马往镇所而去,自然吸引了很多路人。听到人群中言壁的只言片语后,有三个商队也紧跟其后,目的不言而喻。 来到玉溪河边的青石桥,苏澜在马上看到无影和关起护着人马车货,等在南镇桥头。 一大群人来到桥头附近的河边镇所。向驹正在门口喝粥,看见这大队人马,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小公子如此信守承诺,真的带着车马来了。再看到叶家母子三人和俞壬时,心里震怒。怎么,找到小公子做靠山了,想跟我斗? 向驹其实很高兴。因为南阳县令贾庄的公子贾干昨晚派人送信来,今天一大早要来镇所拉货。镇所已经有五、六天没出货了,积了几十辆大车,满载着粮食、草药和衣物,再加上这位小公子的车马,足有一百来辆了。不说货物,就这一百来匹马就要值不少钱!贾干公子看了,一定会夸自己会办事。所以连夜套好车马。 可是,当他看到南镇桥头上还有二百来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时,不禁有些紧张。他们等在南镇桥头不过来,难道是想趁乱强行闯关? 向驹赶紧招呼手下,分派了十多人到北镇桥头等着。等收拾了这个小公子,你们还想插翅上天?再说,要不了多久,贾干公子带着人就到了。 苏澜看他眼珠子乱转,知道他在打着坏主意,于是笑道:“向驹镇长,本公子来了。赶紧把手令给我看看。今日我是带着货物去南阳,还是空手回老家,就看你这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的手令了!” 彼时的大成,邓州是州府,而南阳只是邓州州府下面的一个小县。类似殿州与春明和堆福之间的关系。 向驹呵呵一笑:“自然会给你看。你还是准备两手空空、打道到回府吧。” 苏澜也是一笑:“向镇长,我家府邸,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但不一定就是今天喔!” 两人嘴里打着机锋,眼睛都盯着对方。 向驹想,一会儿得把你那双犀利的眼睛挖下来当泡踩。他当然不知道,苏澜更想踩他的眼泡,而且不只是眼泡! 向驹手一扬,后面一个喽啰递给他一张纸。他又让那喽啰拿过去递给苏澜。 苏澜没接,甘甜纵马上去拿过来,检查了一遍,交给苏澜:“没毒。” 苏澜接过来一看,只见一张粗陋不堪的黄色草纸上写着几个字:“鸡鸣两省镇镇所”,然后盖了两个模糊不清的红色印章。看了半天,才认出一个是涂云,一个是贾庄。 看到这手令,苏澜马上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正规文书!且说这草纸就不是公文用纸!再说这“鸡鸣两省镇镇所”几个字语焉不详,鬼知道代表什么意思!最可疑的是印章。一般来说,应该是“邓州知府某某之印”或“南阳县令某某之印”,而绝对不是直接用涂云和贾庄的名字。只写“涂云”和“贾庄”名字的是私章,而不是公章!还有,印章模糊,也是一大疑点。 苏澜扬扬手中的“手令”,呵呵一笑:“你输了,向镇长,今日你这镇所拦不住我的脚步,更不能征收我的车马、货物!” 向驹一愣,喝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 苏澜边将手令向周围的人展示,边道:“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假冒朝廷公文!” “胡说!”向驹急眼了,“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假冒公文?” “第一,本公子经常看到各种公文,从没见到这么粗陋的纸张!这是草纸,又叫马粪纸,百姓上茅厕都嫌硬,而且见水稀烂,绝对不是公文用纸!” 苏澜口吐芬芳,大家都笑了,也议论纷纷,原来向驹镇长引为圣旨一般的所谓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的手令,不过是写在马粪纸上的假玩意! “第二,公文上的印章,必须是公章,可你这是私章,而且模糊不清。所以这就是废纸一张!” 众人都大声喧嚣起来:所谓手令,不过是废纸一张?! 向驹既气愤又慌张,对喽啰喊道:“快,把手令抢回来!” 苏澜骑在马上,晃着手令,大声道:“各位,上面只写了,鸡鸣两省镇镇所几个字,没有一言半语提到征收来往车马、货物。”她眼色一黯,指着向驹道,“向驹,你就是打着知府和县令旗号来抢劫的盗匪,我们人人可得而诛之!” “诛之!诛之!诛之!”百姓、商贾义愤填膺,朝着向驹逼近! 几个喽啰反其道而行,欲抢夺手令。苏澜一下收到袖中,其实是扔到空间去了。 看见喽啰们都快要欺到苏澜身边了,甘甜目眦尽裂,马鞭一扬,“啪”地一声,落在那几个喽啰的身上,瞬间就是衣服布片裹着血肉漫天飞舞,然后是这几个家伙凄厉的惨嚎声。 甘甜骑在马上,又是几鞭子,把人们扫离了苏澜。 向驹怒骂:“你煽动谋反民变!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话音未落,甘甜又是一鞭子,将向驹卷吧卷吧,撩到了天上,又一下子扫到地上。正好滚到杀四的马下。 杀四亢声道:“什么向驹向狗,给爷滚开!我看你这鸡鸣两省镇就是鸡鸣狗盗镇!爷走南闯北,还没见过你们这帮杂碎!” 向驹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逼、头昏脑涨。商客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一会儿功夫,向驹就晕倒了。 突然,山口方向传来一声响亮的哨音,然后由北飞驰而来一彪人马,总有四、五十人。全都是精壮小伙,高头大马,持刀荷抢,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挑头的一位,彪悍得活像一头黑熊,骑在马上,那马儿仿佛不堪重负,竟然是踉踉跄跄地跑来。 到了跟前,那黑熊滚落马鞍,滚到向驹跟前,将向驹摇醒:“怎么回事?” 向驹醒来,指着苏澜,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黑熊站起身,立马成了黑塔。马上就有几个家伙上前跟那黑塔哭诉。 苏澜听他们对话,知道黑塔就是南阳县令贾庄的儿子贾干。一看就是一个脑肥肠满,心狠手辣,鲁莽粗鄙的汉子。 听了喽啰的介绍,贾干一巴掌就把一个喽啰拍在地上:“手令怎能送给别人?”咦,还是一个胆大心细的家伙。 贾干转身向苏澜的马前走来,手一伸,像炸雷一样吼了一嗓子:“把手令还来!饶你不死!” 苏澜的胸膛一下爆炸了:“不知道贾干公子何德何能,能够决定本公子的生死?” 贾干看着面前这个弱鸡,一嗮:“凭你的小命捏在我手心里,想什么时候弄死你,就什么时候弄死你!” 苏澜哈哈大笑道:“贾干公子高看自己了,凭你?不妨打个赌,我们到汴京金銮殿走一遭,我将手令捧到皇上跟前之时,便是你贾家九族身首异处之时!你敢不敢赌?” 贾干杀意腾腾:“这有什么不敢赌的?只可惜,你到不了皇上的金銮殿!”他回身大吼道,“给我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他带来的那帮人纵马高呼,向着苏澜冲来:“杀啊!” 就在这时,一片树叶忽然飞了起来,看似轻轻飘飘,好似醉汉,摇摇晃晃,却方向精准,直奔贾干的胸部而去。 贾干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下取苏澜的小命呢,忽然见到一片树叶飞来,也不当回事。哪料到,那树叶离他两尺之时,忽然加快速度,加重力道,带着凌厉的杀气,向他扑去。 只听“丁”的一声响,树叶在胸前轻轻一点,又飞往别处。 贾干只感到胸口仿佛重锤碎了大石一般,他甚至听到了肋骨粉碎的声音,也听到了自己内脏破裂的声响,更是听到了自己的惨叫声:“完了!” 贾干高呼一声“完了”,就像被鬼打了似的,站在当街不动了,好半天才扑到在地,口一张,鲜血溅了满地。 大家正在惊呼,忽然不断有人坠马倒地。苏澜一数,包括贾干,竟然有十人倒地! 一叶杀十人,除了常乐还有谁? 可以开山劈石的树叶,杀人不过是轻轻一点而已! 苏澜忽然想起唐代大诗人的李白的《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7、难民 贾干死了,他的手下树倒猢狲散,一窝蜂地向山口逃去。 苏澜一挥马鞭,上官荣、邓铧带着前锋追了上去。 苏澜知道,这帮家伙肯定会去邓州、南阳告状搬救兵的。必须抢在救兵还没到达之前,出了这桐柏山!最好是将这帮王八蛋全部干掉!否则,贾干的救兵堵在山口,那大家就是死路一条! 杀四紧接着纵马踏过向驹的身体,高呼:“冲啊!” 覃龙、覃虎带着护卫,赶着马车,踏着向驹的身体,飞奔而过。 无影和关起也带着人马车货过了玉溪石桥,紧随其后。马蹄也踏过向驹的身体,飞奔而过。 混乱中,夏松、夏柏早就打开了镇所,俞壬和魏山率领的镖队,钟灵的护卫都分别找到了自己的车马、货物,跟着大队伍冲了出去。 也有几个被征收的商队也赶紧去镇所赶出了自己的车马货物,喜笑颜开又急匆匆地紧跟着队伍飞奔而过。 又有三、四个商队刚刚到达南镇。见到这般架势,没有丝毫犹豫,也相跟着过了玉溪石桥,冲进山口。 向驹早就被马踏成肉泥!至于眼泡,那就呵呵了! 苏澜纵马上前,马鞭一指战战兢兢、目瞪口呆的言壁和他身边的言安,冷冷地道:“你,言安镇长,给我好好维护地方,看管镇所,任何人不得进去拿一针一线,否则杀无赦!你,言壁,作为重要证人跟我走一遭,去邓州、南阳告发贾干、向驹在国难之时抢劫商旅,伤害人命,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话音刚落,常乐已经将言壁捞上了自己的马,绝尘而去,丢下魂飞魄散的言安。 苏澜又指着从桥南飞马疾驰过来的二十几个人道:“张凡给我断后!立功者,还你螳螂剪镰!否则,丢到熔炉销毁,绝不交还!” 这二十几个人陡然听到这样的命令,都是一个愣怔,勒马在原地转了几圈。 张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响亮地回应:“断后!立功!” 这二十几个人立刻炸雷一般喊道:“断后!立功!” 喊罢,他们立刻调转马头,分别站立在玉溪桥边,又放进三支商队。 果然训练有素! 眨眼间,人、车、马闯进山口,丢下一地的尸体。 贾干的人跑了,但是向驹的人还傻愣在那里。人走光了,他们才醒过来。向驹的喽啰许泰、袁疤子等人回过神来,开始惊叫:“杀人啦,杀人啦!” 袁疤子还叫唤道:“操家伙,我们追去杀了他们……” 话未说完,袁疤子的头忽然滚落在地上。“杀了他们……”几个字居然是人头掉到地上之后才说出口的。真是匪夷所思! 看着这一幕,甘甜惊叹道:“当家的,这螳螂剪镰真好用,人头已经剪下却还在说话!堪比县主说的聊斋的故事好快刀!”她指着桥边张凡的人马道,“那使剪镰的小个子应该就是屈明吧?剪镰出手,人头落地,这螳螂剪镰使得不错!” 苏澜也在看骑在马上挥着剪镰的小个子,笑道:“果然螳螂剪镰是一对!” 甘甜道:“县主,他们这就心甘情愿做了你的后卫?” “审时度势才是好汉!再说,我们又没仇没怨!”苏澜理所当然地道。 “你那么喜欢螳螂剪镰,真的还他?”甘甜道。 “那是自然,男子汉说话算数!” 男子汉?!甘甜扑哧一声笑了。 又有一队商旅进了山口。 苏澜和甘甜并马往山口飞奔而去。 张凡也带着人跟来,往山口一站。二十六人,二十六马,端的是铜墙铁壁,万夫莫开! 向驹的手下早就吓得抱头鼠窜,哪里还敢操家伙闯山口? 大约过了一刻钟,张凡一挥马鞭,大吼一声:“走!” 一阵马蹄声响,人马如箭,射出老远。 苏澜和甘甜并驾齐驱,一路上超过好几个商队。 甘甜不停地催促商队:“快走,一旦那些王八蛋的救兵来了,堵住山口,大家就要死翘翘!” “谢过英雄好汉!”商队感激涕零,加快了步伐。 山道有的地方非常狭窄,堪堪通过一车一马,有的地方就比较宽敞,可以纵马扬鞭。 当苏澜追上无影带领的车队时,已经到了午时。无影正傍着苏怡、苏源的车马走着。 苏澜问道:“叔叔辛苦,情况可好?” 无影微笑道:“有我在,自然保的公子平安!” 听到苏澜的声音,马车窗帘立刻掀开,露出小源和苏怡的笑脸:“我们很好!” 苏源正在喝水啃馒头:“姐姐也来吃一点?” 苏澜放慢马速,笑道:“你和姑姑好好吃。”说着,将手探进马鞍上的皮囊,实际是进入空间,掏出几瓶可乐、橙汁、水果糖,还有一大包烧鸡、卤蛋,递进马车:“姑姑辛苦了,待出了山口就好了!” 马车里立刻响起孩子们的欢笑声。 苏澜又给无影一只烧鸡,还有一壶酒。无影咧嘴笑了笑。 苏澜没有停留,一边和甘甜啃着烧鸡,一边继续往前赶。 路过一个高岗时,苏澜发现下面的石坑里的树丛中隐约有五、六具尸体,都是贾干带领的喽啰穿的衣服模样。 甘甜道:“看来上官荣、邓铧、杀四他们已经跟贾干的喽啰交手了!” 再往前走,又看到路边不显眼的地方有几具尸体被树枝草草掩埋,还是贾干带领的喽啰们。 又超过几个商队。 很快,她们赶上了俞壬和钟灵的车队。 俞壬和钟灵的车队挨着一起走,互相照应。 因为当时是匆忙间抢了车马、货物就走,把母子乘坐的马车给忘记了,所以钟灵和儿女都是坐在货物上,摇摇晃晃,一路颠簸,很是辛苦。 苏澜想,既然已经干掉了贾干的喽啰,应该有马匹缴获,于是高声问道:“不知道叶夫人会不会骑马?” 钟灵立刻道:“军汉之妻,自然弓马射箭都在行。便是我女儿,也会骑的!” “好样的!”苏澜赞道,“我让前面的人给你们留几匹马,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又对俞壬道,“公子若会骑马,也挑一匹马骑着!” 俞壬赶紧应答。 苏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又对钟灵道:“夫人放心,您损失的一千多两银票,还有首饰,我定会给您夺回来!” 钟灵母子逃出生天,又夺回五车货物,已经是感激涕零,如今听到苏澜还要为他们夺回银票,已经感动得满眼泪花。 苏澜她们继续赶路。远远地,看见道路上,常乐和言壁正在将几具尸体往路旁的坡下扔。 看见苏澜和甘甜赶来,常乐喜滋滋地道:“杀四他们来不及清理尸体,我就在这里善后,免得吓到后面的人。公子,连这几个家伙,杀四他们已经干掉了二十二人!” 言壁也道:“我们还搜出了两千多两银票、银锭,还有几件首饰。看来都是这些家伙抢劫得来的。” 苏澜点头,沉吟着。加上北镇贾干等被常乐一叶杀死的十个人,这就死了三十二人,应该还有十几个人。 苏澜有些紧张。这些家伙如果不干掉,只要有一人冲出山口,那就是大祸。 苏澜看到路边有十几匹马正在吃草。她记得,之前,常乐和言壁是骑着一匹马走的,如今,他们一人一马,还空着这些马。想是缴获所得。 常乐喜滋滋地道:“公子,这些都是贾干那帮喽啰的马,都是好马,想是他们抢夺来的!” 苏澜点头道:“你们处理了这些尸体后,在此稍等一下,叶夫人和俞公子他们就要过来,你把马给他们几个人人一人一匹。都是女人、孩子、书生,挑温驯的马。另外,把搜到的银票和首饰全部交给叶夫人!”说着从马鞍里拿出好些吃食,还有酒。然后拨马就走。 常乐急道:“公子当心,路上可能还有尸体!” 苏澜和甘甜已经纵马飞奔而去,远远传来甘甜的声音:“放心吧,给你留着!” 常乐和言壁处理好尸体,又在小溪边仔细清洗了双手,开始吃起烧鸡喝起酒。 言壁早就对苏澜佩服至极,问道:“常大哥,你家公子真是大救星,不知道是哪家大族的少年?将来肯定能成盖世英雄!” 常乐骄傲地一笑:“我家公子,早就名扬天下了!” 这时,俞壬和钟灵的车队过来了。常乐赶紧上前道:“我家公子吩咐,你们妇孺,给你们留几匹温驯的马。” 说着挑了四匹马给他们。叶夫人赶紧道:“我跟儿子共一骑就行。” 常乐很轴,道:“我家公子吩咐了,一人一匹。还有这些,我们公子吩咐交给您。”说着从马鞍上的皮囊里拿出银票、银锭和首饰。 钟灵惊呆了。公子说给他们找回银子、首饰,就真的找回了!她坚决不肯收:“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不能收。” 常乐把银票、银锭和首饰霸蛮一般塞到叶夫人手上,打马就跑,他还要忙着处理尸体呢。 叶宓上了马,羞涩一笑,轻声道:“母亲,收下吧。不可辜负了公子的好意!” 钟灵看了看女儿娇羞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公子真的能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那是天大的好事! 苏澜和甘甜果然又相继看到八具尸体,还有七匹骏马。 苏澜想,贾干的喽啰已经死了四十个人了,照这样“收割”的态势,这帮家伙应该没剩几个了。 这样想着,苏澜却丝毫不减马速。 走不多远,就见到钟夏和苏怀。他们俩精疲力尽,但是非常兴奋,手上还牵着七、八匹马。看见苏澜,他们激动不已:“县主,杀四和上官荣、邓铧他们在前面。我们实在是跑不动了!” 苏澜关切地问道:“我们的人可有受伤?” 钟夏称赞道:“没有!只是上官荣的马腿别在石缝里,伤了腿。不过,那马在倒地之前,上官荣已经飞身腾起,还趁势杀了一个坏蛋!真是盖世英雄!” 苏怀也兴奋地道:“杀四他们一往无前,就像赶鸭子一般!” 苏澜放下心来,笑道:“你们也辛苦了。” 说着,和甘甜飞马继续往前。 路上,又有五具尸体横亘在路上。甘甜笑道:“已经死了四十五人,估计没有几个了!” 苏澜点头道:“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说着,俩人放慢了速度。这一路,把俩人赶得够呛,也累得要死。 天渐渐暗了下来,看天时,应该是申时末酉时初,相当于前世的下午五点钟左右。 苏澜琢磨,应该快出桐柏山了。 果然,前面出现了一队车马,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正护卫着往前赶。 覃龙道:“公子,刚才杀四派人来报,马上就到山口了。贾干的人已经被全部宰杀!” 苏澜彻底放下心来。 苏澜和甘甜加快速度,继续往前赶去。 果然,在路边又看到三具尸体。上官荣正在整理马匹和武器。想是战斗结束不久。 上官荣牵过来三匹骏马:“公子,这三个家伙之所以跑得最快,是因为他们有这几匹好马!据说还有十里就要出桐柏山了!好险!” 苏澜也道:“万幸!” 就在这时,前面马蹄声急,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到了跟前一看,却是邓铧。他惊呼道:“公子,大事不好了。山口有贾干的人把守!” “什么?”大伙吃了一惊。千追万赶,没想到贾干在山口布置了接应的人马! 苏澜却平静下来,问道:“有多少人?他们发现了我们没有?” 邓铧道:“没有。杀四真是有经验!我们快到山口时,他让我们几个下马,到山口哨探,结果就发现,山口那里还有二、三十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兵器,严阵以待!” 苏澜有些奇怪,如果这帮人是接应贾干的,为什么不进山口呢? 听了她的问题,邓铧道:“我回来告诉杀四,他也觉得奇怪,就带着人悄悄爬到附近一个山头,然后就看到山下有很多难民……” “什么?”苏澜眼皮突地一跳,紧张地问道,“有多少难民?” “不知道。杀四没说!” 苏澜心跳如鼓。贾干的人之所以没有进山口接应,那是因为来了难民!而且难民一定很多!他们一定是得到消息,说贾干今日晚间就会运回很多粮食,所以等在这里准备抢劫!所以,贾干的喽啰才守在山口,目的是保证贾干从鸡鸣两省镇拉回的车马货物能够顺利运到目的地! 所谓难民,是指由于天灾或人祸而生活无着、流离失所、需要离开原居地谋生的人。 显然,这些难民是因为地动天灾以及贪官盘剥等人祸而造成生活无着、流离失所的。 难民是最可怜的一群人! 地动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长期没有饭吃,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丧失天良,抢劫杀人,无恶不作。甚至是产生幻觉,无论看见什么东西都认作吃食,因而连死去的动物和人的尸体都吃。即使有大兵弹压,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前赴后继! 更可怕的是,难民一旦聚集,就会爆发惊人的破坏力,那就好比过境的蝗虫,打砸抢烧,摧枯拉朽;又好像洪水猛兽,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即使在大军面前也是无所畏惧。因为在他们眼里,死亡不可怕,饥饿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难民和暴民就是一线之隔。前一刻,他们还是可怜的难民;下一刻,为了吃食他们可能就会成为残酷的暴民! 而且,在历朝历代中,凡是弹压难民者,事后都被御史言官弹劾,没有善终。毕竟,向难民动手,都是伤了阴鸷,会被人诟病!即使是弹压暴民,事后追责时,往往也会被扣上逼难为暴的罪名! 所以,一些人情愿去前线和敌人肉搏,却不愿意弹压难民! 所以,难民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 苏澜和甘甜赶紧将马匹交给上官荣:“我们去哨探一下。你在这里拦住后面的商队,没有命令,绝对不能通过这山口。还有,钟夏和苏怀是本地人,他们来了后,也让上来看看。” 上官荣连声应答,又让邓铧带了几个护卫跟着苏澜、甘甜。 在邓铧的指点下,苏澜上了一座山坡。曲里拐弯走了一通,来到一个高岗。杀四和几个护卫正在这里了望。 苏澜来到杀四旁边。这里是山口外靠东的山峦,山口附近及周围的情景一览无余。 苏澜趴在山坡上,掏出望远镜,四下一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这山口有一块很大的平地,相当于一个足球场大小,山口正北是条大路。邓铧解释,大路通往南阳县城。东西两侧则是绵延的山地。难民们已经堵塞了通往南阳的大路,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正对着山口。而大路上还不断地有难民拥来。这里的难民少说有六、七千人!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羸弱不堪,而且很多人都是赤身裸体,瘦骨支离! 贾干的人马只有二、三十人,都骑着大马,拿着刀枪,被难民包围在圈子里。苏澜在镜头里发现,这帮家伙也是面色如土,双股战栗,害怕得紧!也是,五、六千难民对阵几十个护卫,还不是一冲就垮?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情景,这些人也没有到山口避难。苏澜估计,贾干的律令肯定是,退进山口就是死! 苏澜将望远镜交给杀四道:“我看,这些难民起码有五、六千人!” 杀四也仔细看了周围的情景:“只多不少!” 苏澜紧锁眉头,喃喃自语道:“我在想,是只有我们这个瓮子山山口拥堵了难民,还是桐柏山目前三个能够通行的山口都堵塞了难民?比如九肠山口,那可是道路最宽阔,地势最平坦的山口。而且,据俞大人和俞壬说,九肠山口也在搞征收。说不得,他们那边比我们这边的难民还要多!” 杀四和甘甜都是一愣。杀四沉吟了一下:“公子,我想,应该所有能够通行的山口都有难民堵着!” 苏澜沉吟道:“桐柏山目前能够通行的山口有三个,如果按照这样的规模,桐柏山这里至少有两万难民。这还只是南阳之南的情况!如果算上南阳东、西和北边,岂不是有十万难民?” 大家听了瞠目结舌。杀四愤愤地道:“地动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南阳县令和邓州知府都是吃屎的吗?” “他们才不吃屎,他们吃的是难民的血肉!”苏澜道,“所谓征收,肯定就是把从我们手上抢劫的粮食拿到南阳高价售卖。难民一贫如洗,哪有钱买?如此盘剥,即便是富户也破产了,难民才会越来越多!” “天越来越黑了,后面的商队也赶上来了,下一步怎么办?”甘甜道,“要不我去跟他们斗一场?” “稍安勿躁。”苏澜道,“我们商队出谷之时,便是大战爆发之际。可是,我不想跟难民开打!” 这时,苏澜注意到,靠近通往南阳的道路边的难民堆里,有一个人居然坐在一把竹子靠椅上,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一边指挥几个人对一个难民拳打脚踢。旁边还有几个人给他打扇驱蚊、端茶倒水。 苏澜脸色一凛:“看来,那家伙是难民的头!” 正说着,钟夏和苏怀也上来了。他们俩一看,惊讶道:“这家伙不是旷家山的旷二流子吗?” 苏澜道:“怎么,你们认识?” “嗨,这人叫旷流,因为排行老二,人称旷二流子,南阳百姓谁不认识他呀?一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恃强凌弱,欺男霸女,鱼肉乡里!”钟夏道,“地动了,他却做了难民的头儿!” 苏怀呸道:“恐怕不是做头儿这么简单,只怕这些难民都被这流氓无赖给裹挟着抢劫杀人了!” 正说着,忽然山下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有两个难民突然倒地,成了饿殍。只见那旷二流子站起身,大笑着点点头。于是一伙难民蜂拥而上,分儿食之,转瞬间尸骨无存。更可怕的是,有人居然还在争抢死者的肠子,满地乱跑,场面非常骇人。 贾干的护卫中,有一个人吓得坐立不住,忽然栽下马来。难民们蜂拥而上,来抢夺倒地的护卫。目的不言而喻。 其他的护卫赶紧并马上前抢夺。可是,晚了一步,那倒地的护卫被难民拖走,立刻传来惨绝人寰的痛嚎声,然后是难民们兴奋的笑声。然后,难民们突然分开,地上除了鲜血,已经没有了那护卫的尸骨。 苏澜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惨剧,当下也是头昏脑涨,脸色苍白,心慌意乱,恶心呕吐。 杀四赶紧和甘甜将苏澜扶了下去。 离开了高坡,没有了血腥的场面,又有些微风吹来,苏澜脸上才慢慢恢复血色。 苏澜喝了一口甘甜递来的酒,沉吟半天,这才渐渐清明下来:“看来,今天我要大开杀戒了。没法子,旷二流子裹挟着的这帮难民已经不是人,是恶魔了!”她狠厉地道,“今日我要魔挡杀魔,佛挡杀佛!”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8、山口 苏澜站起身,对杀四道:“我们下去商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家悄悄下了山。 到了山口,只见上官荣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马,无影和关起护卫着姑姑、弟弟和车马、货物已经到了;就连钟灵母子和俞壬也来了。山道上满是人、车、马、货。 杀四说了山口的情况,大家不由得魂飞魄散,心惊胆战。 苏澜骑在马上道:“诸位,我们今日有缘聚在一起,闯过了鸡鸣两省镇的征收盘剥,千辛万苦到了这里!要知道,我们是来救灾的,不是给难民裹腹填肚子的!更何况,他们已经不是难民而是暴民!” 众人恍然。是啊,我们是来救灾的,没道理财物要被难民,不,暴民抢,人也要成为暴民的腹中餐!于是有人高喊:“杀出去!” 苏澜道:“既如此,那待我们杀出这桐柏山的瓮子山口,今日我们杀暴的事情,希望大家一起去南阳和邓州做个见证!如何?” 杀害难民是大罪,诛杀暴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必须让大家互相作证! 俞壬第一个答道:“那是自然!公子放心,杀暴之事,我们人人都做了!” 钟灵也道:“公子,这已经不是难民,是暴民!杀暴平乱,是我们百姓的职责!” 苏澜立刻投去感谢的目光。杀难和杀暴,那可是天壤之别! 言壁也亢声道:“我们不仅承担杀暴之事,还要到南阳、邓州告发贾干、向驹这帮奸佞,拦路抢劫,盘剥商贾,发国难财!”他知道,不将这帮人彻底告倒,今后他们父子乃至整个鸡鸣两省镇北镇的老百姓的日子都没法过。 大家纷纷道:“杀暴!告发!” “好,我们等后面的所有人来了,就听从指挥,杀出这桐柏山口,杀进南阳!”苏澜沉声道,“现在,我们就在此吃喝等待,养精蓄锐!等后面的人全部上来,等到天黑!” 众人听了,纷纷拿出吃食和水囊。有人还喝酒壮胆,准备拼杀! 杀四在人群中周游:“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尽量安抚住马匹,不要它们抬头望天。你们自己也最好不要望天!” 正说着,张凡、雷子、屈明等二十六人最后赶了上来。 苏澜道:“张凡,一会儿你们还是充当后卫!” 杀四惊讶得嘴巴大张,足足可以装进一个鸡蛋。他不知道,张凡这些人居然成为了后卫! 无奈,杀四也去嘱咐张凡一番。张凡傻了,原来老天开眼是这么一回事情。 也是,当初苏澜和父亲围攻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时,那天晚上,张凡恰好不在。之后,无论别人怎么解释他都无法想象,难以理解。 天越来越黑。苏澜再次看了看大家,最后又嘱咐了前锋、左右中锋、后卫几句话。然后,在常乐和甘甜一左一右的陪伴下,奔向山口。 黑色天幕下,猝然而起的“嘚嘚”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突然,又格外响亮、激越,仿佛是催人奋进的战鼓! 苏澜他们很快出了山口,面对着黑压压而又静谧的人群。苏澜发现,旷二流子所在的地方点了两根火把,还传来一股焦臭味。苏澜一眼看出,那是人的两根腿骨!他们居然将人的腿骨点燃做了火把!真是禽兽不如! 贾干的人骑在马上,都回头探望,一个个露出惊讶、迷惘之色。贾干没出山口,出来的却是陌生人,的确是令人惊诧万分。但是,此时此刻,贾干的人马也无可奈何,不敢动弹,因为难民才是他们最可怕的敌人! 苏澜和常乐、甘甜的马一字排开,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一个略高的草坡。 苏澜拿出一个喇叭,杀气腾腾又威风凛凛地喊道:“我乃上天使者,救尔性命危难!” 她的喇叭是上了电池的,所以声音洪亮,在黑暗的旷野中传出老远。人们从来没有听见有人能够用这么大的嗓门说话,一时都惊呆了。难道他真的是上天使者? “尔等立刻分散,不可聚集滋事!听天命者,即刻有赈济之粮……” 话未说完,腿骨火把处,腾地站起一个男人,正是旷二流子。他立刻反唇相讥:“此乃妖魔鬼怪,被上天赶下凡尘,在此妖言惑众,欺骗我等百姓!试问,哪里有赈济之粮?”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苏澜的声音响亮,但是他周围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声诘问“哪里有赈济之粮?”真是有万钧之力! “问得好!听天由命,分散退去,即刻就有赈济之粮!若是聚众滋事,休想一粒米粮!”苏澜高声回击,“上天之令,若难民逞暴,杀无赦!” “不要听他妖言惑众……” 苏澜立刻反驳:“不听上天之言,难道听你蛊惑民心,抢劫商队?”她一挥马鞭,指着旷流,义正辞言道,“你,南阳旷家山旷流,人称旷二流子,一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恃强凌弱,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为非作歹!地动后,你趁乱谋利,煽阴风,点鬼火,辖制难民,煽动暴乱,抢劫商队,残害人命,罪不可赦!” 旷二流子气得哑口无言。也是,他一个混子,长处不在口舌,而是在裹挟煽动难民抢劫商贾。而且,对方说的是事实,他无从辩白。此外,他对来人一无所知,可对方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难道真的是上天派来的?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当下只好强辩说:“有本事,把赈济粮食拿给我们看!” “不要以为暗室亏心,天地不知,其实,上天将你的罪恶早就录成档子!”苏澜又对难民喊道,“尔等听命于旷二流子,吃人肉,喝人血,点腿骨火把,吞人之肚肠!罔顾人伦,禽兽不如!天怒人怨,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拔舌油煎!立刻退去,立地成佛,我奉天命可给你们送来赈济米粮,给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退,违抗天命,我即奉天命,开天眼,诛暴徒,等待你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的大成,百姓都信奉天地神明,不敢忤逆上天,最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拔舌油煎。听了苏澜的话,胆小的人开始悄悄后退,但是绝大部分人不为所动。没有见到粮食,他们不会随便离开! 旷二流子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道:“各位,我们没有见到粮食,倒是见到了他这个活生生的人!他就是上天送来给我们的吃食!大家动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难民开始鼓噪呐喊,小心翼翼,但是却步步紧逼,坚定地向苏澜走来。 苏澜亢声道:“开天眼,诛暴徒!” 说罢,开始数数:“一、二、三……” 数到三时,她已经点燃第一支连珠冲天炮。那冲天炮平着出去,带着惊天动地的声响,直奔旷二流子而去,刚到旷二流子胸前,“哗啦啦”开出五颜六色绚丽的花朵!那花朵爆开之时,正是火药爆炸之时,旷二流子早就被吓得呆若木鸡,灵魂出窍,屎尿俱下,一声不吭,突然倒地,已经被活活吓死!而火焰已经将他遍身烧着,成为火球! 难民们惊惧呼嚎:“开天眼了!诛暴徒了!” 苏澜立马朝着天空接连释放三只连珠冲天炮。既然旷二流子成为火球,她也不想为难难民。驱离,是最好的办法! 天眼接连大开,天地被一遍遍染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仿佛天降神兵妖魔猛兽下凡,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万生万物! 难民们全都吓傻了。有人呆愣愣战兢兢地傻站着,有人鬼哭狼嚎喊爹叫娘,有人惊吓倒地晕厥过去,有人跪地磕头求上天宽恕,有人抱头鼠窜狼奔豚突。贾干的人中居然有五、六人跌下马来,余者都被惊马驮着四处逃窜。 眨眼间,操场上,除了十几个晕倒在地的难民和贾干的喽啰,人们都跑得精光! 常乐和甘甜迅速跳下马来,将晕倒的人拖到一旁。 苏澜又摸出军号,正准备吹号指挥大家突围,突然感到大地震动,人喊马嘶,一支大队伍正朝山口而来! 常乐和甘甜立刻跳上马,向苏澜靠拢。他们还不由分说,抖着缰绳,跨前一步,拦在了苏澜的前面。 苏澜眼波一闪,很是感动,叮嘱道:“不要慌,看看来者是谁!” 眨眼间,一支队伍举着火把,仿佛黑暗中的惊龙,打东边呼啸而来!人人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铁盔,身穿黑色和银色交错的铁盔皮甲,握着寒光闪烁的大刀、长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须臾间,马队已经堵住了通往南阳的道路,还一字排开,对苏澜他们形成了包围圈!这些人足有三百来人,都是大成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也就是皇家卫队! 当头一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手持长枪,放马向苏澜他们走来,带着凌厉之气和肃杀之气! 常乐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对面那领头之人冷冰冰地道:“我没问你,你倒抢先问我?你又是何方神圣?” 常乐气得正要拍马上前,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唤:“杀一大哥!” 领头之人先是一愣,然后高声叫道:“对面可是县主?” “是我,苏澜!”苏澜再也忍不住,纵马抢上前去。 杀一也纵马冲出队伍,向苏澜奔来。 两人的马相对一冲,又被勒住,回身打起了旋子。尤其是苏澜的坐骑踏雪无痕,见到杀一这个熟人,还有他的坐骑熟马,激动得“咴咴”直叫。 杀一哈哈大笑:“真的是县主!殿下让我往瓮子山山口接应县主,杀二去了玉竹山山口接应,殿下接到有人抢劫商队的举报,亲自去了九肠山口!我们老远就见到这边天地变色……能见到县主,真是太好了!” 苏澜听到六殿下来了,那自然这次赈灾就是他亲率,一时间喜极而泣。好半天才道:“我们大队伍还在山口里,我得喊他们出来!” “出来吧,我护送你们去南阳!”杀一道,“杀四呢?” “杀四正护着车队呢!” 苏澜介绍常乐、甘甜和杀一认识,又让夫妻俩亲自去山口接应。 不一会儿,山口那边传来人喊马嘶。有一人像疯了一般打马冲了过来,哈哈大笑着呼叫:“大哥!四弟来也!” 杀一听了,立马拨转马头向杀一奔去:“四弟,大哥来也!” 两匹马朋友相见,分外亲热,不停地“咴咴”叫着,还耳鬓厮磨,亲香个够。杀一和杀四已经有大半年没见,陡然在这里相会,又激动又高兴,叙述着离别之情。 仓促间,杀一只说,六殿下是昨日晚间才到的南阳,期间因为派哪个皇子率队救灾,朝廷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待与六殿下见面后再做详谈。 杀一还道:“我们昨日才到南阳,就接到百姓举报,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设卡征收,抢夺民财的事情。难道你们在瓮子山山口没有遇到吗?” 苏澜赶紧说了自己在北镇杀了贾干和向驹等十几人,还在山道上杀了贾干的几十个喽啰的事情。 “这帮王八蛋发国难财,人人可得而诛之!”杀一十分愤怒,沉吟一下道,“你们杀了贾干,南阳县令贾庄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看,我派兵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免得贾庄他们借贾干之死,抓人又夺财!” 苏澜不屑道:“我倒是不怕,正想问他们几个为什么!可是我们这次冲出山口,还带了大大小小不少商队。听听他们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苏澜又问道:“不知南阳城内是否开设了赈灾粥场?” 杀一怒道:“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殿下恨不得杀了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听说,地动快三个月了,南阳县只开了四个粥场,还只开了一个月,全部都是稀汤寡水。殿下发火了,贾庄才答应,明日再增加一个粥场,增加一些米粮。” 说话间,所有商队全部出了山口,都汇集在山口场子上。 苏澜说了杀一的提议,大家纷纷说:“把东西送回家固然重要,但是去南阳告状,同样也很重要!” 钟夏、苏怀,还有钟灵、俞壬等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睛透出焦虑的神色。苏澜知道,救灾如救火,片刻不能耽误。于是想了想道:“我看这样,杀一大哥派兵护送每个商队尽快赶往目的地,每个商队再留出一人,我们一起去南阳告状。如何?” 大家轰然叫好。 各个商队开始留人,都是商队里的主事之人。 苏澜让常乐、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言壁、别小焕和元灵师徒留下,又留下一车粮食一车草药,其他全部交给苏怀、钟夏、上官荣、无影和关起他们。苏澜又嘱咐姑姑费心照顾弟弟和孩子们。还吩咐了张凡他们几句。杀一派出八十名士兵护卫,保护着钟夏、苏怀、苏怡、苏源他们最先离开,往家乡苏家河而去。 俞壬想要留下来,但是魏山等镖师不认识他岳父家。魏山一拍胸脯道:“我留下,陪公子去南阳告状。” 俞壬赶紧道:“如此,那我明、后日无论如何赶到县衙来!” 钟灵犯了难。他们的护卫都是四川人,不认识她的娘家。儿女自小在四川长大,也不认识外祖家。钟夏倒是认识,但是他去了苏家河。所以,钟灵必须回家。正在为难,叶宓道:“母亲,我留下来吧。” 钟灵有些不放心,把女儿留下来去公堂告状,总是有些不妥。 苏澜知道钟灵的难处,于是道:“叶夫人放心,让她女扮男装,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叶姑娘上堂!” 钟灵听了,很是感激。给女儿交代一番。母女俩自然又加深了误会。 商队离开时,也都想留下一点粮食和草药,去赈济灾民。苏澜沉吟了一下道:“我看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不是什么好人,万一贪污了大家的粮食、草药,反而寒了大家的心!我看,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家。若是来日需要,再拿来不迟!” 众人都道苏澜考虑周到。俞壬道:“那公子您怎么留下了一车粮食和一车药?” “我已经答应难民给他们粮食,我肯定要说到做到!”她微微一笑道,“另外,北镇镇所里还有不少粮食、草药,都可以拿来赈灾,那可不是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的私产,而是各个商队的财物!俞公子,到时我来给你作证,你被九肠山口征收的财物,我帮你要回来!” 俞壬很是感谢:“算了,那些粮食和草药、衣物就算我捐给难民了。只是,那两辆车,还有两匹马,我想要回来。我这匹马,还是公子给的!” 说话间,各个商队在杀一率领的的御林军的护卫下,都兴高采烈地走了。大家千辛万险,死里逃生,仿佛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杀一则带着剩下的几十人,护着苏澜和各个商队准备告状的人,往南阳县城而去。御林军在南城内城门附近驻扎有军营。那里也是六殿下的下榻之地。 为了安全,苏澜还特地将叶宓安排在自己身边。听到这个安排,叶宓抿着嘴羞涩地一笑。 山口距离南阳县城南城门大约三十多里地,道路平坦、通畅,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难民。看来,他们还真是吓破了胆子。 三十多里地,没多久就到了。此时已是亥时末,南阳县城关闭,苏澜等人只好跟御林军一起,歇在城外。张凡等人也歇在军营。 苏澜自然跟杀一商议一番,明日如何行事。 苏澜问杀一道:“不知你们是否知道,南阳地动,有多少灾民?可有什么救灾措施?” “昨日,殿下也是这般询问邓州知府涂云和南阳县令贾庄,可他们却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受灾人数、多少村庄、多少房屋、死伤多少、开了多少粥棚、药庐,发生了多少抢劫杀人案件,却只知道张嘴要粮食、要草药、要衣物、要银钱。殿下生气了,就问道,你们要草药,那我问你们,需要什么草药?他们就又是一问三不知!真是尸位素餐!” 苏澜眼波一闪,仅仅只是尸位素餐?恐怕是发国难财吧? 苏澜又问道:“这邓州知府涂云和南阳县令贾庄,都是什么人?” “这两个都是首鼠两端的家伙,复杂得很!据我所知,涂云的夫人姓石,出生于先皇后石丽的母族,也是二皇子外家,表面上依附二皇子,其实是四皇子的人!”杀一讳莫如深,“南阳县令贾庄,夫人查氏,其侄女是继皇后梅霜娘家弟弟的宠妾。但是,据我看,贾庄对继皇后和三皇子也不怎么忠心,只是他到底倒向哪一边,还不明确!” 苏澜焦虑道:“昨夜围困山口的难民少说有六、七千人。我估计,仅仅桐柏山这边三大山口就有差不多两万难民。据此推算,南阳的灾民不会少于十万!” “殿下也说南阳不会少于十万难民!”杀四道,“我们一路走来,看见难民四处流浪,饿殍遍野。好多地方商户囤积居奇,抬高粮价;也有大户不肯开仓放粮;还有的地方官府趁机盘剥,造成一些富户破产,沦为难民!殿下说,地震天灾可怕,更可怕的是人祸!好在我们殿下杀伐果断,请尚方宝剑诛了几个官员和商人,一路走来,一路赈济,总算是把南阳以东、以北的局面给稳定了下来!” 苏澜直点头。局面如此混乱,不开刀问斩,肯定震慑不了这帮蠹虫! 第二天一大早,城门还没开,就有几队御林军回来了。他们护送的商队距离比较近,所以回来的最早。御林军已经埋锅做饭。大家吃了简单的早餐。 这时,苏澜发现,已经有难民在通往南阳南城门的道路上聚集。但是,因为御林军驻扎在南城门,所以他们都不敢靠近。 苏澜一使眼色,张凡等二十六人都换成了难民装束。他们把马都留给了苏澜。 叶宓也换上了苏澜的男装。知道这是公子的衣服,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又心如鹿撞。 辰正时刻,南阳县南城门豁然洞开。杀一率领的御林军和苏澜他们刚刚进城,难民们也都抢了进去。张凡等二十六人自然也混进难民之中。 城内的难民已经人满为患。再加上拥进城内的难民,简直是难民塞道,拥堵不堪。整个南阳县城都充斥着紧张和不安。家家户户都提高警惕,家兵护卫来回巡视,防止难民暴动、抢劫。 很快,从南城外进来的难民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昨晚,上天使者在瓮子山山口降临,奉天命,开天眼,诛暴徒,旷二流子被天雷天火击中,当场身亡! 不过他们也在传扬另一个大好消息:上天使者带来了赈济粮食! 一时间,整个南阳城开始喧嚣起来! 这时,又有难民开始奔走相告:南阳县衙对面的戏台旁新开设了粥场!而且,今天县令贾庄的夫人、儿媳妇、孙媳妇三人亲自熬粥,是插筷子不倒的米粥,而不是见不着米粒的稀汤寡水! 天爷啊,真是上天派来了使者,送来了赈济粮食!难民们激动地往县衙方向跑去。 贾庄若是听到难民不谢他贾庄却谢天使,估计要吐一口老血! 当然啦,一旦知道他儿子的噩耗,不知道他又会怎样雷霆震怒,山河染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59、贪官 按照昨日商定的计划,苏澜将车马、粮食、草药以及张凡等二十六人的马匹,通通交给杀一的手下,直接带进设在南城附近的军营。杀一只带了五个亲卫,和苏澜等人一起,牵着马,往县衙走来。 一路上,只见难民们往县衙方向蜂拥狂奔。好多人甚至都是赤身裸体。 苏澜等三个女人虽然女扮男装,但实在污眼,只好偏过脸去。 等到了县衙对面的戏台,发现这里人山人海,少说有四、五千难民。 戏台边放了二、三十只粮食麻袋,有十几个衙役握着大刀和长枪,在周围镇守。戏台旁垒了三个大灶,支了三口大锅,正在熬着米粥。几个男女仆人正在忙着烧火,二、三十个衙役正在监管难民排队。而老、中、青三个女人正高挽着袖子,为难民派粥。难民们有的拿着破碗,有的拿着竹筒,有的干脆拿着瓦片。三个女人给每个难民一人一葫芦水瓢米粥。好多难民顾不得烫,抓着热粥就往嘴里塞。 这时,在旁边巡视的杀四悄悄过来,在苏澜耳边嘀咕了几句。苏澜的脸色就不好了。狗日的王八蛋,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躲在戏台子后面,往米粮里面掺砂石?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苏澜四周一看,发现领粥的难民中,有使螳螂剪镰的小个子屈明和将毛安的腿打断了的雷子。 苏澜在杀四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杀四笑眯眯地走开了。 这时,杀一过来道:“我们到别处看看,还是直接去县衙?” 苏澜一笑:“不急,一会儿有好戏上演!” 过了一会儿,难民中突然有人呼天抢地地哭骂道:“操你娘的,这粥里有那么大一个石子,把我的牙齿都硌掉了一颗!”说着,还张开血淋淋的嘴巴,把一颗豌豆大的石子和一颗硌掉的牙齿给大家看:“县衙这是施粥,还是要我们的命啊!”不是屈明又是谁? 旁边雷子跳脚道:“这位兄弟,你这是胡说八道!这多好的粥啊,香喷喷,热乎乎,浓稠稠的,还插筷子不倒,让我吃一口,看你……哎呀,娘啊!”一声惊呼,雷子的嘴巴也满是鲜血,他也抠出了硌掉的牙齿,还夸张地抠出了两颗蚕豆大小的石头! 难民们哄叫起来:“难道官府真的往米粮里面掺和砂石了?” 说话间,也有难民抠出了砂石。不过没有屈明和雷子那么夸张,连牙齿都崩掉了。 雷子一指戏台后面,嚷嚷道:“一定是他们往里面掺和了砂石!” 屈明哭喊道:“娘啊,我的门牙掉了!我这玉树临风、姿容丰伟的神仙容貌可就破了相咯!我还没娶媳妇呢,这可咋办?” 屈明的话引起大家的哄笑,可是瞬间又引发了暴怒:“抓住他们,敢往我们的米粮里面掺和砂石!” 正在行龌蹉之事的两个徭役做梦都没想到,难民居然敢冲破衙役的阻拦,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有五、六个难民把两个衙役提上戏台,就要拳打脚踢。屈明和雷子赶紧上台拦住:“慢着,我们是苦主,且听我们问句话!” 大家停住手道:“有道理,你们问。” 屈明和雷子给台上、台下的难民团团作揖道:“这两位哪有这么大胆子,敢往米粮里面掺和砂石?肯定是受人指使!不如问问他俩,是谁叫他们掺和砂石的?” 众人听了,都鼓噪起来。 那俩人吓得抖若筛糠,跪倒在地,万难吐出几个字来。 屈明和雷子装傻充愣道:“你说什么,我们没听清楚!” 那俩人又吐出几个字来。屈明和雷子依然道:“声音太小,我们没听清楚!” “是县令夫人叫我们掺和的!” 这一声呐喊,大家听得真真切切! 正在派粥的三个女人早就放下了葫芦瓢。老查氏五十来岁,吊梢眉,肿泡眼,法令纹深得仿佛刀刻一般,一看就是一个刻薄之人。大查氏三十多岁,小查氏十、五六岁,都跟老查氏的模样十分相像,她们之间既是祖孙三代媳妇,也是祖孙三代姑侄,是近亲结婚。所以,要说刻薄寡恩,这三个女人是一脉相传。 三个查心情非常郁闷。地动发生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她们的日子过得可滋润啦。镇所成立了,每次从镇所里征收的米粮、草药、首饰、银两都进了邓州知府和县令贾庄的口袋。两个大人平分财物,然后再拿出一点米粮,开着四个每天熬着稀汤寡水的粥场,还有几个熬着甘草汤、板蓝根汤的药庐。她们祖孙三个查,每天忙着查看库房,清点粮食、草药,督促管家、师爷高价倒卖,数钱真是数到手抽筋! 可不料,前日傍晚,来了个什么狗屁钦差皇子,把老爷训了一顿。老爷无奈,不仅让贾干连夜去把位于鸡鸣两省镇镇所的粮食、草药赶紧转移到贾家在县城北郊的庄园里去,还让她们三个查出来熬插筷子不倒的浓稠的粥,以此攒民气、赢名声! 看着一袋袋粮食倒进锅里,熬成浓稠的米粥,落到这些该死的难民的嘴里,可把她们心痛死了!她们贾家的粮食凭啥要给这些短命鬼吃?! 在她们的意识里,进入她们贾家库房的东西那就是她们家的财宝!他们家的东西凭啥给这些短命鬼吃? 所以,她们很不舒服!后果就是让衙役往里面掺和砂石! 现在,在众目睽睽中,两个衙役把县令夫人揭发了,这让县令夫人老查氏恼羞成怒,毫无形象地脱了一只绣花鞋去打戏台上的衙役,砸偏了,砸到了旁边的屈明。屈明一看是老查氏扔的鞋,立马哀嚎一声倒地不起。雷子立刻高喊:“打死人了,快送医馆!”火烧起来了,他们俩该功成身退了! 忽然下面又是一阵惊呼。原来,老查氏看到绣鞋没有砸中那出卖她的两个衙役身上,想都没想,立刻脱了第二只绣花鞋去砸。不过,绣花鞋虽然出了手,可是投掷曲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居然掉到了粥锅里! 这下更是乱了套。难民们纷纷叫骂县令夫人黑了心肝,不仅在赈济的粮食里掺和砂石,被人揭发后还将绣花鞋故意扔到粥锅里,诚心不让他们吃!有些人不管脏不脏也要吃粥,争相拥了上去。然后又是一声惨嚎,原来贾干的老婆大查氏被溅起的热粥烫了满脸花。 小查氏是个泼的,当即插着腰大骂起来:“你们这帮臭叫花子,县令夫人服侍你们还不满意!当真是,我们贾家养着你们这些难民,还养出仇来了!” 苏澜笑着对杀一道:“好慈善的县令,养着十万南阳难民!朝廷可要表彰啊!咦,不对呀,南阳县令在国难之时,怎么会富可敌国?难道是,贪墨、抢劫?” 杀一的浓眉早就结成了铁疙瘩! 正在混乱之时,突然街上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一队百人御林军闯了过来!原来,早在屈明和雷子被硌掉牙时,杀一就已经察觉事情不对!赈灾的米粮里面怎么会掺和了这么多、这么大的砂石?所以,早就派身边的亲卫去驻地调兵去了! 御林军很快包围了粥场,也接管了粥场。他们还把三个查捆了个严严实实,那两个掺和砂石的衙役,以及因维持秩序而殴打难民的衙役也全部抓了起来。御林军还寻找那两个硌掉牙的难民做人证,难民们高声回应:“人都要被砸死了,送医馆了!” 江湖上从此有了县令夫人的绣花鞋砸死玉树临风美少年的传说! 就在御林军大动干戈,包围粥场时,苏澜突然感到手臂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只见叶宓激动地指着那几个女人:“公子,她们,她们戴的首饰都是我母亲和我的,原来我们的首饰被北镇向驹抢劫给她们了……” 顺着叶宓的手指,苏澜看到那三个女人的首饰。老查氏头上戴的是一只七色宝石嵌赤金蝶恋花大簪;大查氏梳了一个飞天髻,上面插了一支镶嵌紫水晶的梳篦。小查氏双手戴着一对儿赤金虾须镯。 苏澜皱眉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们的首饰?” 叶宓道:“那七色宝石嵌赤金蝶恋花大簪,是我外祖母给我母亲的嫁妆。那镶嵌紫水晶的梳篦,是我父亲买给母亲的首饰。那对赤金虾须镯上,分别有一对赤金的小老鼠,那是因为我的属相是老鼠,我出生时,父亲买给我的礼物。这些首饰都是有凭有据的……”说着咕哝了几句。 苏澜眼睛不由带了怒色。她之前就知道,叶夫人不仅车马货物被征收,还有首饰、衣物和银两也被向驹抢走。看来是奉送给了县令的家眷。如不是自己赶到,恐怕叶宓姑娘都要被向驹送给县令家了! 当下苏澜眼睛冒火。为慎重起见,苏澜又派出覃龙、覃虎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说,这三个女人确实是县令夫人老查氏、儿媳妇大查氏、孙媳妇小查氏。这么说,这三个渣,就是贾干的老娘、老婆和儿媳? 这时,百名御林军已经完成了粥场接收工作。除了熬粥、烧火、派粥的几个男女仆人以外,其他的三个查和衙役们全部捆成了一串,活像一串蚂蚱。还有五、六个难民扛着缴获的半麻袋砂石也跟来做证人了。没法子,之前硌掉牙齿的两个难民去医馆看病去了。御林军一半人留在粥场维持秩序,一半人跟着大家去了粥场对面的县衙。上千难民紧随其后。三个查很想骂娘,可惜,她们三个查的嘴里都被塞了抹布。老查光着脚,大查满脸花,小查的屁股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揪了一下。真是狼狈不堪,满腹屈辱! 而此刻,南阳县衙里,邓州知府涂云和南阳县令贾庄正在坐立不安! 涂云是邓州知府,本应镇守邓州,可是心里有鬼的他,从邓州跑到南阳,为的是迎接六殿下! 他们俩都惊恐不安。本来,朝廷邸报一直刊载,大殿下被禁足后,是二殿下或三殿下奉旨赈灾。他们不觉得害怕,反而欣喜若狂。因为,他们二人的夫人,都跟这两位嫡出的皇子的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不怕查,反正头上有保护伞!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六殿下奉旨赈灾!而且他杀伐果断,一路上斩杀不法商贾、贪墨官吏,闻者莫不魂飞魄散、心悦诚服! 地动以来,因为有二殿下和三殿下前来赈灾的消息,两位大人愈发胆大妄为,肆意盘剥,还默许自己的儿子们在山口成立镇所,征收车、马、货物,俩人平分,然后拿出少量粮食办了四个粥场;又拿出草药办了几个简易药庐,对付了事。每天就是盘算自己征收了多少卖了多少得利多少,哪有精力去管何处死了多少人,倒了多少房,出了多少抢劫杀人案件? 直到前天傍晚,六殿下率领御林军突然来到南阳,一通诘问训斥,把二人吓得抖若筛糠、失魂落魄。之后,凡他们安排的,六殿下是美食不吃,美女不要,只在临时军营里下榻,吓得他们手上的银两都不敢送出去。 两人商议一番,觉得事情不妙,得将还在几个镇所的车马、粮食、草药赶紧运走,一来,这些东西可能成为他们贪墨财物、抢劫商贾的证据;二来,他们也不甘心好不容易弄来的财物从手中溜走。九肠山口车马货物多,知府涂云的公子涂银全部拿走;瓮子山车马货物稍少一些,南阳县令贾庄的儿子贾干前去拿走。贾干打算把所有财物送到县城北郊的庄园里去;玉竹山口镇所,就交给邓州通判刘田了。他之前没参与此事,这次就算是把他也拉下马! 而最关键的是,必须从镇所拿回那封征收手令!这可是他们盘剥商贾、抢劫财物的重要证据! 可是,昨天晚间就应该回到南阳的涂银和贾干都没回来!而去了玉竹山口的邓州通判刘田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就在刚才,有几个派去瓮子山山口接应贾干的护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县衙。但是,他们只会说“公子没回,天使来了”,“开天眼、诛暴徒”。之外,什么都说不清楚!当他们询问什么是开天眼时,护卫们居然吓得张皇失措,几欲晕倒。 不过,过了好半天,他们才弄清楚,地动后裹挟灾民、抢劫财物的旷二流子居然被天使开天眼给活活吓死,还被烧成了火球!这倒是意外之喜,可以在六殿下面前好好夸耀一番。当然,天使是不存在的,他们俩才是天使! 两位大人头碰着头,咬着耳朵,一边忐忑不安、心惊肉跳地猜测涂银和贾干为何没有回来,一边嘀咕天使究竟是谁? 他们同时庆幸,得亏今日在县衙对面的戏台处又开设了一个粥场,而且县令家的女眷齐齐上阵,亲自为难民施粥,这该是赚取了多大的官声啊! 正在喜忧参半、忐忑不安之时,一个衙役突然闯进县衙,边跑边哭嚎道:“大人,不好了,老太太、太太、少奶奶被抓了!” 贾庄霍地站起身:“什么?被谁抓了?为什么被抓?” 衙役战战兢兢地道:“被御林军抓了,因为……” “什么,被御林军抓了?为什么?”不光贾庄,就连涂云也吃了一惊。 “因为,她们往赈灾的米粮里面掺和砂石!”衙役拼着性命说完,扭头跑了。不跑,等着训斥? 贾庄勃然大怒:“我家官眷去施粥,何时掺和砂石了?这是谣言,是污蔑!御林军竟然敢风闻抓捕官眷,真是胆大包天!” 涂云眼珠子一转:“贾老弟,我看这却是一件好事!虽然贵眷受些折辱,但是能够据此把六殿下拉下马,那也是值得的!” 贾庄也是眼珠子一转,认同了涂云的说法。是啊,污蔑施粥救灾的官眷,六殿下也没有好下场! 不过,贾庄嘴巴厉害,心里却在打鼓。说起来,往赈济米粮里面掺和砂石,他家这三个官眷三个查好像还真是干得出来! 正在这时,县衙外吵吵嚷嚷拥进很多人。既有御林军,也有普通百姓,还有不少难民,居然还有被绑得像一串蚂蚱的三个查和几十个衙役!三个查的嘴巴被堵住了,还被御林军按倒在地! 贾庄和涂云气得手脚冰凉。衙役都派了出去,只有两个衙役象征性地喊了一嗓子“威武”,然后还将杀威棒“通通”地捶了几下地。只不过,没有威势,只添笑柄! 贾庄赶紧操起惊堂木“啪”地一声响:“来者通通跪下,速速报上名来!” 有几个商队的人有些慑于官威。但是他们看见苏澜、杀一等人不为所动,也镇定下来。 就听一声叱咤:“见了知府和县令大人还不下跪!真是好大的狗胆!说,你们为什么捉拿官眷?” 苏澜抬头一看,只见“正大光明”牌匾下,正位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瘦骨嶙峋的老头,刚才那声叱咤就出自他口;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大汉,简直就是老汉版的贾干,不用说,这就是贾干的父亲、南阳县令贾庄!这么说,这个坐在正位的就是邓州知府涂云了? 呵呵,一对贪官! “这三个黑心烂肝的女人,真的是南阳县令的官眷吗?我还以为她们三个是冒充的呢!”杀四嘿嘿一笑道,“既然县令大人承认是你家官眷,那就好办了!你家官眷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赈灾的米粥里掺和砂石,将难民的牙齿都硌掉了,已经被难民人赃俱获!这位官眷还脱了绣花鞋去殴打难民,难民受了重伤,被送到医馆抢救!她还心思恶毒,把另外一只绣花鞋扔进粥锅里了!” 杀四开了口,难民们都群情激奋。一时间,叙说现场情况的,表达愤懑心情的,发狠要告倒官眷的,说的都是事实,却也是夸大了事实。 涂云却道:“赶紧把三位官眷口里的东西拿下来。不能光听你们一面之词,也得听听她们的自辩!” 堂上两个衙役赶紧扯掉了三个查嘴里的抹布。不过,三个查一开口就将了两个大人一军。 老查氏光着脚跳道:“了不得啊,我这县令夫人施粥,这帮叫花子还挑肥拣瘦,难道要把我家的好米好粮给叫花子吃么?” 大查氏顶着一脸燎泡道:“我家的米粮,凭什么养着这些叫花子,还不许掺和点砂土?” 小查氏的屁股火烧火燎地痛:“绣花鞋能打的死人么?真正是冤枉死人了!还有,那鞋掉进粥锅里,是……” 全场突然一片寂静。 苏澜朝甘甜一使眼色,甘甜立刻对杀一道:“军爷,叫花子不是人么,只配县令夫人给他们吃沙石泥土臭脚鱼?还有,这官眷婆媳口口声声说,赈济的粮食都是她们家的,养着南阳十万难民呢,真是豪奢!军爷该到后宅库房查查,县令家到底有多少粮食、银两?” 话音刚落,涂云和贾庄腾地站了起来。贾庄还疾言厉色地咆哮:“我看你们谁敢搜查县衙!” 杀一一声冷笑,手一挥,御林军立刻就往后宅冲去。三个查立马嚎叫着上前撕打。苏澜一使眼色,甘甜上前手脚并用,扯下了三个查的首饰。一老一大两个查马上蓬头垢面,小查的手腕子差点被掰断,痛不欲生。 贾庄气急败坏道:“好大胆,敢抢劫官眷首饰?” “哼,谁抢劫谁的还没定论呢!”甘甜道,“叶公子,你来说说!” 叶宓愣了一下,马上知道“叶公子”指的就是她!赶紧上前道:“这三件首饰是我母亲和我,姐姐的首饰……”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三个查异口同声地骂道! “我当然有证据!这些都是十天前,在鸡鸣两省镇北镇镇所,被向驹强行抢走的!除了首饰,还有一千五百多两银票和银锭!”她冲着杀一跪下道:“军爷,那七色宝石嵌赤金蝶恋花大簪是我外祖母给我母亲的嫁妆,簪柄上刻有南阳雅翠阁字样!那镶嵌紫水晶的梳篦是我父亲给我母亲的生辰礼物,那是在四川益州,梳篦背上刻有益州璀璨堂字样!至于那一对儿赤金虾须镯,每对镯子上都有一对小金鼠,其中,有一只金鼠的尾巴被我小弟玩耍时掰断了,是后来焊上去的!”叶宓满脸泪花:“那是我父亲送给我阿姐的礼物,因为阿姐的属相是鼠!我父亲因为剿匪罹难,弟弟是父亲的遗腹子,你们三个强盗,竟然连军眷寡妇的东西都抢!可怜我父亲奉命剿匪,身死国难!你们竟敢欺辱他的家眷,真是罪该万死!” 杀一听完,从甘甜的手中接过首饰,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沉声问道:“贾庄大人,三位官眷,你们都看看吧,免得你们说我偏袒这位叶公子!” 贾庄和三个查瞠目结舌,哪里知道向驹孝敬的首饰还有这番内情?对了,她们只收到首饰,没看到一千五百多两银票和银锭啊!这王八羔子向驹,竟敢贪墨? 这时,到后宅搜查的御林军拿着账簿,押着几个人出来,正是县令家的管家、师爷和几个衙役。 领头的御林军给杀一汇报道:“将军,已经搜到县令家的仓库满是粮食、草药、衣物,马厩里还有一百多匹马和一百多辆大车!有些麻包上写着东西南北各处商行、货栈的名号,显然不是县令家的财产!” 杀一眼睛里满是杀意:“贾庄大人,想想吧,怎么给六殿下解释!”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0、相会 涂云和贾庄呐呐不能言。 杀四骂道:“光吃不拉,真当自己是貔貅么?” 貔貅是中国民间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凶猛瑞兽。貔貅有嘴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故有吸纳四方之财的寓意。 由于貔貅具有招财聚宝的才能,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将貔貅定为御用物品,若有人私藏貔貅将会被认为有劫财窃宝之意,论罪当斩。 大成一样,民间若是有人敢私藏貔貅就是死罪! 如今,杀四骂涂云和贾庄光吃不拉,把自己当成了貔貅,那等于是告他们有劫财窃宝之意,论罪当斩! 涂云和贾庄的脸色苍白灰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大家感到大地猛然一跳,接着又是一跳! 苏澜感觉,这大地就像是鼓面,在不停地跳动着,跳动着。接着就听到“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弱及强!原来,将大地当做鼓面擂打的是阵阵马蹄! 大堂上,所有人都肃然起敬。不用说,来了重要人物!苏澜想,是他吗? 倏忽间,马队径直往县衙奔来。一部分绕着县衙奔驰,显然是包围了整个县衙;也有人在县衙门口驻足,显然有人下了马。 过了一会儿,县衙外响起一个粗粝、低沉的嗓音:“六殿下驾到!拜!” 果然!苏澜觉得眼一花,腿一软,心脏狂跳,浑身战栗,趁势跪倒在地,和大家一起口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澜屏息,听到“橐橐”的脚步声由大堂外传来。她低垂的眼睛看到一队战靴从身边走过。 这时,有人沙着嗓子低声道:“平身,请起!” 苏澜一怔,这是六殿下的声音吗?怎么这么疲累、沙哑?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可苏澜仿佛被抽离了能量,站不起来,还是甘甜在旁边搀扶了一下,她才站了起来。 看到眼前这个人,苏澜不由一愣。只见他长高了,挺拔了,却也黑了廋了。不过,他穿着那身黑色和银色交错的铠甲,显得更加英俊威武,精神奕奕!是了,六殿下出京赈灾,一路上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与天地斗,与贪官斗,与奸商斗,岂能不黑不瘦?万幸,他的精神还不错! 苏澜松了一口气。不过,她怎么感觉,六殿下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苏澜的脑海浮想联翩。恍惚中,她听到那个粗粝、低沉的嗓音不停地说着,供奉圣旨,供奉尚方宝剑,遥拜皇上,等等。她也在甘甜的提示下,一会儿叩头,一会儿起身。等她神思清明了些,发现大堂的条案上已经供奉了两件宝物,一件是皇上敕封六殿下赈灾钦差的圣旨,一件是尚方宝剑,可随时宰割贪官、奸商的项上人头!此外,条案上还供奉了香烛果品,已是烛光闪烁,香烟袅绕。 六殿下让人把条案后面的椅子搬到条案侧面,缓缓坐下,稳稳道:“杀三,进来吧!” “是!”一声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就见杀三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他把匣子往地上一放,跪地道:“末将听令!” “这匣子里面是什么?怎么来的?给大家讲一讲,看一看!”六殿下双手交握,十个手指发出嘎嘎的声响! “得令!”杀三站起身,“末将前天傍晚刚到南阳,就接到商贾举报,说桐柏山之九肠山口,有一个名叫天上来的小镇,里面有一个叫着镇所的地方,藏有很多从商贾那里抢劫的车马、粮食、草药、衣物,还说是奉邓州知府涂云大人和南阳县令贾庄大人的命令平价征收,或无偿征收的。末将不敢相信,在此国难之时,朝廷从未发布如此诏令,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竟敢下发如此手令,公然让自己的儿子抢劫商贾的救灾财物?” 有人“啊”了一声,委顿在地。自然是那一对贪官! “……可是,末将不得不信!我们不仅现场斩杀了镇所的镇长,还斩杀了逞凶抗命、企图谋反的知府公子涂银!这匣子里,装的就是这两个强盗的头颅!”说着,打开了匣子。 一股血腥之气迅速弥漫了整个大堂,有人开始恶心呕吐。 叶宓既高兴又害怕,也很恶心。三个查更是吐得满地都是腌臜。 涂云突然张牙舞爪地冲到匣子边,猛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涂银已经招认,南阳县令贾庄的儿子贾干也与之勾结,盘剥征收,抢劫商贾!他还招认,贾庒县令的县衙和城北庄园里藏有大量赃物!” “胡说!这是涂银栽赃陷害!他们在邓州府衙里才藏了私库!”贾庄和三个查异口同声地喊道。 涂云听了,先是一愣,突然像失心疯了似的,兜脸给了贾庄一巴掌:“构陷栽赃!” 三个查立刻扑上去,跟涂云打成一团。 大堂里一下子人声鼎沸,群情激奋。有难民加入战团,连涂云和贾庄、三个查一起打。 杀三也不制止,继续道:“当我们问涂银索要两个大人的所谓手令时,他居然吞下肚子!没奈何,在用尚方宝剑枭了涂银的脑袋后,自然开膛破肚,搜出这张手令。可惜,这是张马粪纸,已经成了一摊黄色的马粪……” 那张马粪纸手令正好盖住了涂银的脸! 涂云听说儿子不仅被枭了首,还被开膛破肚,当即如剜了心肝,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贾庄和三个查冲着涂银的人头唾了一口:“活该,敢攀诬我们!” 杀三邪魅地一笑:“启禀六殿下!之后我们按照涂银的告发,立刻到了城北贾家的庄园。这里的情况,我想请一个朋友来告诉大家!” “准!” 话音刚落,只见张凡带着几个人进来了!正是他从芜湖带来的人马。 苏澜毫不奇怪,张凡能够找到贾庄窝藏赃物的地方。这项任务还是她派的呢!不过,张凡跟杀三“混”到了一起还真是出人意表! 只见张凡上前跪下道:“禀告殿下,小的是灾民苏凡,家乡房屋倒塌,亲人伤亡,没奈何出来讨饭。近日经常听人说起,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的公子在几个山口名为征收、实则抢劫救灾米粮,转手倒卖,谋取暴利。还说城北贾家有个庄园藏有赃物,小的不信竟有此事,于是前去打探,果然是真!如今已经告到军爷这里,总算是人赃俱获了!”竟然是一口南阳方言! 贾庄和三个查都蒙了。城北的庄园被人赃俱获了? 大堂上的人都惊呆了,也气愤到极点。有个中年汉子哭骂道:“贪官污吏丧尽天良啊!我老父亲活生生饿死了!殿下,请你一定要请出尚方宝剑,斩了邓州知府和南阳县令,为我们报仇啊!” 大家情不自禁地吼道:“斩!斩!斩!” 六殿下道:“涂云,贾庄,看来,今日本殿不斩了你们,不能平息民愤啊!” 涂云跳了起来:“好啊,你为报私仇,罗织罪名,没有证据就杀了我儿!你便是皇子又如何,我要到金銮殿告你!” 六殿下的眼睛微不可查地闪现出杀意:“涂银被当场抓了个人赃俱获,你竟狡辩没有证据?” “我们的手令呢?你可有字据?”涂云完全是鱼死网破了。 “涂知府,你就这么笃定没有字据?这是什么?”苏澜从袖子里拿出那张从向驹的手上得来的“手令”:“很荣幸,我就能提供字据!瞧,还有你和贾庄大人的印章!” 杀一接过手令送给六殿下。 “你这是伪造的手令!”涂云砌词狡辩。 六殿下一笑:“伪造?告诉你吧,邓州通判刘田已经将你邓州知府府宅和庄园起出的赃物、高价买卖谋利的账本全部搜出,相关人员也全部捉拿了!” 涂云傻了。他没想到六殿下的手脚这么快!邓州通判刘田竟敢将他出卖!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皇亲国戚!” “喔?本殿竟然不知,还有你这样的皇亲国戚!”他问道,“叶庚将军,冒充皇亲,抢劫商贾,发国难财,理当何罪?” 旁边有位军人应道:“杀无赦!”正是那个有着粗粝、低沉嗓音的军人。 听到“叶庚将军”几个字,叶宓猛地抬起头,仔细打量叶庚,脸上显出激动的神情。 贾庄和三个查突然觉得大事不好,赶紧问道:“我家公子呢?” 杀一笑道:“贾干抢劫财物,公然拒捕,已经被杀,可笑向驹,试图阻止车队,也被马踏如泥!明天就是他们的三日祭!不过,你们也要死了,就犯不着去祭奠他们了!” 老查氏忽然发出凄厉的嚎叫:“枉杀我们,我要到阎王殿去告你们!” “枉杀?”杀一的眉毛扭成铁疙瘩,“往难民的赈济米粮里面掺和砂石,抢夺为国赴难的军人孤儿寡母的车马粮食草药银两首饰的,不是你们几个该死的虔婆吗?不用你们喊冤,阎王定会打你们到十八层地狱,拔舌油煎!” 午时正刻,南阳县衙对面的戏台前,一声锣响,邓州知府涂云、南阳县令贾庄及其官眷三个查、掺和砂石的两个衙役等几颗人头落地。贾庄家的师爷、管家、殴打难民的几十个衙役全部被施以棒刑,每人五十杀威棒,赶出县衙,永不录用。其实,有一半的人也不用操心今后的吃饭问题,因为他们已经被活活打死! 血腥的场面令人大快人心,又惨不忍睹。不过,有一个土肥圆少年却从县衙冲出来,到戏台子前面嬉笑不已,还高兴地逢人就说:“我奶我娘我媳妇的头都掉了!” 苏澜后来听人说,这土肥圆傻瓜少年是贾家的第三代,一个近亲结婚产生的怪胎。 南阳百姓奔走相告,弹冠相庆,邓州知府涂云父子、南阳县令一家(除了土肥圆任事不知),还有掺和砂石的衙役人头落地!查抄的粮食、草药堆积如山! 当然,整个南阳也因为贪官污吏的人头落地打了一哆嗦!难民寻衅滋事、抢劫杀人的案件也消失无踪了!官员也兢兢业业,生怕惹怒了六殿下这个活阎王,谁不长心就是送死! 苏澜忙得很,因为叶宓央求她,带她去见那个名叫叶庚的将军。 他们见面后没说几句话就嚎啕痛哭。原来叶宓的父亲叶抟是叶庚的亲哥哥! 这又是大家族嫡庶争宠的戏码!叶抟父亲叶落是正四品中书舍人,掌管天子诏令,是皇帝近臣。他嫡妻早逝,宠妾扶正为继妻后,百般虐待嫡妻所生长子叶抟和次子叶庚。叶落懦弱、昏聩,不为两个儿子伸张正义,哥儿俩只好去投军,一个去了四川,一个进了御林军。可是,没想到哥哥剿匪罹难,留下寡妻和一儿一女。如今因地动,钟灵母子决定回南阳生活,也准备进京找寻公婆家亲人。毕竟叶来、叶宓可是叶家的长子嫡孙、嫡孙女! 任凭这叔侄痛哭,苏澜刚出门,又被言壁堵住了。 言壁喜笑颜开:“公子,这次告状我都没机会说一个字,就大获全胜了,真是扬眉吐气!不过,接下来怎么做,我还得请教公子!” 苏澜笑道:“回家后,你要协助你父亲,一方面肃清贾干、向驹的流毒。袁疤子的脑袋掉了,可是还有许泰那几个王八蛋,你们可请示杀一将军去抓捕!还有就是要尽量打通商路,让南阳以南的救灾货物方便进出!还有就是镇所里的东西,殿下一定有新的安排,你可稍等一、两日,听了殿下的训示再回家!” 言壁听说袁疤子的脑袋也掉了,既吃惊又高兴。这真是,鸡鸣两省镇一日换了天! 苏澜这边被叶宓和言壁缠着说话,那边六殿下杜诚在县衙的书房里毛焦火辣地踱来踱去:“杀一去看看,县主怎么还没来?我还等着她一起用午膳呢。不然,我直接去把她抢来好了!” 杀一抿嘴笑道:“殿下稍安勿躁,县主也有好多事情忙呢。” 杜诚气得抓起一本书向杀一扔去。恰好门开了,书掉进了苏澜的怀里。 杜诚赶紧上前,一把抓住苏澜的手,心痛地道:“澜儿,没有砸到你吧?” 苏澜凝望着六殿下,笑笑,摇摇头。 杀一做了个鬼脸,跑了,走时还没忘了关门。出来时,发现常乐和甘甜把他的岗位霸占了,他也不让,和常乐并肩站在一起。 门一关上,杜诚就一把将苏澜拥入怀中,紧紧地搂着不放:“你知道吗?知道你要来南阳,可把我急死了!总算熬到二殿下、三殿下都回去禁了足,我这才带着人马日赶夜赶,生怕你出事!刚才听杀一杀四说,你们一路凶险,尤其是遇到向驹和旷二流子,可把我吓得魂飞魄散!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咦,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你把我,楼得,这么紧,没法,说话!”苏澜又害羞又着急。她虽然有三十岁的姐姐的心,但只有十二岁的身体啊! 杜诚可不管这些,仔细打量,满意地道:“长高了,漂亮了,正是我梦中的样子!”说罢,搂住苏澜:“可想死我了!”竟然带了哭音! 苏澜也很感动,也带着哭音道:“你黑了,廋了,可见这次赈灾,你辛苦了,遭罪了!” “我没事,你才辛苦了,遭罪了!”说着,情不自禁亲了一下苏澜的嘴唇。也许尝到了甜蜜的滋味,接下来,他滚烫的吻盖满了苏澜的脸蛋。 妈呀,那可是我两辈子的初吻啊!苏澜觉得脸红耳热,却也沉醉其中。 好半天,苏澜问道:“我在江夏听说,三皇子到了汝州。可是出了桐柏山,却突然看到了杀一,可把我乐坏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嗨!说起这些,不知是乐子还是痛!” 原来,大皇子杜耀因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出了汴京没多久,居然丢失了赈灾之物,还死了人,皇上雷霆震怒,勒令即刻回京禁足。 杜诚道:“父皇的意思,从大到小,把我们几个不知道是骡子还是马的家伙都拉出来遛遛!结果……” 二皇子杜珈,是先皇后石丽所生嫡长子,这次赈灾,居然带着十多个美人。每到一地,都要地方进贡美女。结果,出门三天还只走到杞县,却已经搜罗了四十几位美女。皇上震怒道,既如此,那就回府里禁足玩女人吧。 三皇子杜慕还不错,一路赈灾,到了汝州。可是他赈灾之路只走了一半,但是请求奖赏官员,封官许愿的折子却雪片似的送回京,而最大的问题即难民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且京城都出现了南阳难民结伙抢劫杀人的案件!皇上骂他有野心没能力,也是回京禁足败火去了! “如今,一、二、三、四都被禁足了!”杜诚道,“永昌伯府和谨嫔很不老实,不仅污蔑大皇子名叫杜耀,实为大成毒药。又说四皇子杜臬品行高洁,应该被诸皇子做为圭臬、榜样!皇上怒斥他们不安分,必须继续禁足败火。” 苏澜痛快地笑了,又奇怪地问道:“那为什么五皇子没有出来?” 杜诚呵呵一乐:“再不出京我就接不到你啦,我都急死了,直接请钦天监监正郭堂算了一卦……” “说他母亲是异族有二心?”苏澜问道。 “那倒不是,是说他命中犯煞,不能往西南方向去。老五本来志在必得,听了郭堂批出如此命格,吓得退避三舍,忙着借未来老丈人的光,和一帮文人们诗酒歌赋,去博得好人缘去了!父皇为此非常寒心!再加上太后也保荐我……” 苏澜腹诽,六殿下还真是腹黑,权谋用得炉火纯青。不过她喜欢!试想,若是说五皇子是异族女子所生,他必然哭闹纠缠,耽误时间。可是命格之论一出,他自动放弃,真是高招! 苏澜忽然想,《三国演义》便是权谋迭出的智库啊!心里一动:“以后,我要为你专门写一本书,是讲述权谋机变的,可好?” “那当然好!不过就要辛苦你了!”说到书,杜诚忽然喜得没了皇子样:“哎呀,那个西游记啊,可把我给爱死了!再看看你之前画的那些话本,看见孙猴子拿着金箍棒翻筋斗,更是爱死个人了!” 他唠唠叨叨地道:“你的礼物怎么都那么好啊?望远镜也好,航海图也好,长刀短剑也好,应斯画的庄园也好,都不知道真实的庄园该多好!还有啊,你让张轩在醒园修温泉汤池,盖蔬菜大棚,那工具也好,哎呀,挖的冰窖也好;对了,小碗炖也好,尤其是小碗果冰,我母亲和妹妹爱得什么似的,让我一定要好好谢你!还有你给她们的那些礼物都好!还有,土豆、红薯、玉米尤其好!你的字写得越发好了。还有,那三本经书,琉璃佛像,如今都是国宝,供奉在皇家寺庙……不过,海军水师的船只费用卡在户部了,因为地动,不好……” 苏澜因为海军水师船只费用卡壳了有些焦虑,同时又无比诧异,这六殿下看了《西游记》,是不是中了唠叨唐僧的毒了? 恰好这时门响了,杀一端来了吃食。几个大馒头,一盆小鸡炖蘑菇,一盘炒油菜,几盘开胃小咸菜。 杜诚看了喜不自禁:“今天不错,还有鸡汤喝。来,我来给你舀一碗鸡汤!” 苏澜看他兴高采烈地给自己舀鸡汤,禁不住潸然泪下。这还是大成天潢贵胄六皇子吗?一盆小鸡炖蘑菇,就让他高兴成这样? “明天,不,今晚,我亲自给你做好吃的!”苏澜哽咽着道。 “好,好!咦,不好,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可不舍得!”说着,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苏澜。 苏澜感动得一塌糊涂。这眼神,多像她前世养的小狗多格啊!母亲车祸去世后,多格也无疾而终。从此,苏澜怕了,再也不养狗狗了! 可是,现在多格也重生了,此刻正望着她呢!苏澜的眼泪哗哗直流。 他们开始喝汤、吃馒头。杜诚依旧没有皇子样,浑然忘记食不言的律条:“你可知道,舒郡王世子妃回家后,弄了一个小黑屋,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乳娘给挖出来了……对了,你可记得那个跟苏怀、钟夏一起去求助永昌伯府,最后被留在京城等候苏庭消息的苏信吗?我临出京时,派人按照你说的地址去找,想把他带回南阳,结果听说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说是在妓院里,与其他嫖客斗狠,被杀了……” 苏澜目眦尽裂:“这不可能!一来,他是乡村淳朴少年,没见过世面,听都没听过那种地方!二来,他身上没钱,不可能去那种地方!一定是被人谋杀,栽赃陷害!”她疑惑地道,“也许,他发现了苏庭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也未可知!” 六殿下安慰道:“我也不信啊,已经派人在调查!对了,那个叫佘泉的,已经跟我的人碰面了,听说他有一张利嘴,生生搅黄了漕帮老大梁正的寿宴……” 说到永昌伯府,他狠厉地道,“我听应斯详细说了,陶敏和潘坤给你下套,弄了个靴子巷满仓地的赏赐方案,陷你于不义的诸多细节……” “哼,那还算好的!”苏澜说了回凤楼股份和秘方的事,还有香皂的事,还有潘坤企图侵占捐款的事,详尽又细致。 杜诚一时都听傻了,咬牙切齿道:“陶敏……” 苏澜赶紧道:“现在千万不要动……”说着又讲了陶玉怀孕,仇阳被褚望杀害的详细经过,“等,这是老爷子的生活箴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1、归宗 关于老爷子,苏澜讲了很多。义女、风云会、对赌协议;船、金银滩、堆福岭、孩儿面。还有滇殿商道、海上黄金商道、津口海湾海军演习…… “对了,为什么要叫孩儿面?” “我这次带了三大车来。等你看到了,你就明白为什么叫孩儿面了……” 等杀一敲门进来收拾碗筷时,发现饭菜吃得精光,而苏澜正在跟六殿下讲述赈灾心得: “一,增加粥场;二,开设药庐,免费看病施药,这两项下午就能做起来!” “接着说。”杜诚笑眯眯鼓励道。她是属莲藕的,心眼多着呢! “三来,以前涂云和贾庄强行征收的货物,我们一定要用银两补偿给那些商户或个人,算是朝廷买的。只要有证人证言,都要予以补偿。几个镇所的东西要赶紧运回南阳!我认为,朝廷这次哪怕多给一些补偿都是应该的!说商人重利,商人其实也是爱国爱民的!大成要在巩固农业的基础上,大力发展商业!” 杜诚紧锁的眉头打开了。看来,回京后一定要跟父皇好好说道说道! “……还有,对难民必须以工代赈,不做工不得赈济!”苏澜道,“灾区重建,事情多如牛毛!修路,建屋,疏通河道、水渠,掩埋尸体,运送货物,照顾病患,缝补浆洗,哪一样不需要人手?不要认为南阳有十万难民,更要看到,这可是十万劳力!” 杜诚眼睛一亮,豁然开朗。就说啊,小丫头的见识就是不凡!十万难民,也是十万劳力! “还有,愿意回家乡的,不妨每人给一些粮食、衣物,再给一些银两,既能舒缓邓州、南阳的压力,京城的压力也能迎刃而解……” 杜诚忍无可忍,抱住苏澜,在她的脸蛋上猛地亲了一口!“还有什么妙计,速速道来!” “关键是官员!你可以破格提拔一些,比如,熟知地方情况,德才兼备的,在秀才或举人就止步了的乡绅名流,都可以举贤用能……” 杜诚道:“邓州通判刘田,南阳县丞樊至,虽然没有跟涂云、贾庄同流合污,但是因为惧怕他们所谓的皇亲国戚的身份,对这二人的所作所为放任纵容,我已大加申斥,刘田也带着杀二他们,搜查涂云赃物有功!我已命他们暂代知府和县令职务……” “对了,你的人是怎么和张凡认识了?”苏澜好奇得要死。 “你还别说,张凡真是一个狠角色!我们摸到庄园查赃时,跟他狭路相逢,都以为对方是来销毁赃物的,还一通打啊,这厮还给了我一拳!若不是我喊杀二、杀三的名字,他就说认识杀一、杀四,估计我们要打得天地变色……” 苏澜差点笑死。 未时正刻,六殿下在县衙大堂召开紧急会议,部署救灾工作。大堂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苏澜带着甘甜正准备出门,张凡带着手下,包括屈明和雷子,齐刷刷跪在苏澜脚下。二十六个人,有的傻乐,有的张皇。 苏澜对两个傻乐的人道:“你们俩表现不错!我且问你们,满嘴的鲜血和硌掉的牙齿是怎么回事?” 雷子乐道:“嗨,那是悬钩子的果子,一种中药,吃一口爆一嘴红色果浆,那戏台边到处都是……” 苏澜满脸黑线。又问屈明:“牙齿硌掉了,美少年破了相,找不到媳妇咋办?” 屈明先是一愣,又乐得喘不上气来,张嘴道:“我的牙好着呢,不耽误娶媳妇!当时他们只看我满嘴血花,谁还注意我的牙齿是真掉了还是假掉了!” 苏澜好笑得紧,对甘甜道:“去把书房桌案上的东西拿来,赏给屈明。”杜诚上衙后,她已经从空间将螳螂剪镰拿出来了。 甘甜去而复返,将螳螂剪镰递给屈明:“小子使这螳螂剪镰还不错!只是,今后一定要看牢了拿好了,没得……”辱没了先人这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亏及时打住。 屈明被这意外之喜震住了。他还请了这么多哥哥来替自己说好话,没想到,一个字没说,螳螂剪镰就到手了!这可是他的传家宝、命根子!当时就趴在地上,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不对,其实他就是孩子,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前世还只是个初中生呢! 张凡也是乐得一笑,马上又收敛起笑容,换上一脸愁容。 苏澜道:“张凡,你可知错?” “知道,我不该跟殿下动手!”张凡咕哝道。 “嗨,这你有什么错啊?你们又不认识,都是为了防止对方销毁赃物,可不就是要往死里揍吗?”苏澜笑道,“放心吧,殿下没怪你,还夸你武功好,是个狠角色!” 张凡的脸立刻活泛起来。 苏澜立刻打压道:“你错在不听张进劝告,执意跟踪我,还要秀肌肉,给我好看!不是吗?”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 “得!你们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功过相抵了!哎,不对,我看,功劳还是要多那么一点点!” 二十六个人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他们很想把公子抱起来往天上抛一抛,表达欢乐之情。可是不能啊,公子不是个公子啊。只能大笑,开怀大笑! 苏澜和甘甜上街,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简直是视察的派头。 他们在南阳县城走了一大圈,看到已经开办了八个粥棚,八个药庐。他们还看到别小焕和徒弟元灵,戴着口罩手套,穿着防护服,正在给病人看病。有几个清爽的难民也是全套防护措施,正帮着煎药、施药。 苏澜看到,虽然现场也有御林军维持秩序,可比起早上,混乱的场景早就不见了。开玩笑,知府、县令的头可不是白砍的! 苏澜没有打扰别小焕,点个头,转身准备走,有人忽然小声喊了一声:“天使!” 苏澜差点崴脚。显然,难民中有人认出了她! 苏澜没回头,镇定自若地走了。 后面有人议论纷纷。 “你看清楚了,真是天使?” “我若认错了,你们把我的眼珠抠下来当泡踩!” “那当真就是天使了!给我们带来赈济米粮的天使!” “不可胡言乱语!六殿下亲临,我们应该感谢皇恩浩荡!”别小焕郑重地道。开玩笑,这话可是要给县主惹祸的!“我劝大家,嘴巴用来吃饭、喝药,不要出言招祸!” “是是,皇恩浩荡!”难民们吓得跪了一地。 苏澜去了市场。虽然因为地动,经济萧条,但是也在渐渐恢复生气。此刻虽然已是下午,可是商户们敏感地感到变天了,都把货物摆出来卖,也不怕官府搞征收了。 苏澜看中一样东西,一点头,甘甜付钱,张凡等人抢着搬运,把覃龙、覃虎、夏松、夏柏的活都干了。尤其是听说,晚上县主要亲自动手犒劳大家时,更是殷勤得近似狗腿! 回到县衙,会议还在继续。苏澜指挥县令家的厨房妈子们杀鸡宰鸭,张凡等人也忙着劈柴、担水。 苏澜袖手坐在旁边,享受这宁静、闲适的美好时光。 这时,叶庚带着侄女叶宓来了。叔侄俩跪地磕头,感谢苏澜的一路照拂。 苏澜让他们起来:“叶将军客气!那些首饰和一千五百多两银票给你们了吗?” “给了,劳公子挂念!”叶庚和叶宓赶紧起身答道。 叶庚跟着六殿下出来赈灾,可他不认识苏澜。问遍周围的人,不是答不知道,就是搪塞不回答。听侄女说公子一路照顾他们,侄女又是一脸羞涩,还有什么不知道?他也觉得公子和他家侄女很是登对,不如明日跟大嫂商量好了,再求六殿下帮忙,玉成好事! 钟灵带着儿子已于今天凌晨回到了娘家钟家村。虽然家里在地动中万幸没有死人,但是房屋倒塌,父母受伤,而且兄弟、嫂子、弟媳、侄儿、侄女一大家子都饿得嗷嗷叫,幸亏有了她带回去的五车粮食、草药和衣物,真是救了全家人的命! 房屋倒塌,爹娘受伤,钟灵今日来不了县衙,只好让护送他们回去的御林军捎信,她明日一早就去县衙。女儿还在那里告状呢。 直到酉时正,会议才开完。六殿下疲累而又兴奋不已。 苏澜赶紧让摆上饭菜。菜品虽然不多,但是量大,扎扎实实的几大盆,烧鸡、烧鸭、烧鱼、烧肉,棒骨汤,还有西红柿炒鸡蛋、虎皮青椒,酸辣藕丁和菠菱菜。主食是米饭和馒头。 六殿下和苏澜还是关在书房里。六殿下道:“大家都夸赞以工代赈的法子好!还说,南阳十万难民其实是十万劳力,这种思路是破天荒的!”他一边啃着棒骨,一边滋遛滋遛地喝汤,“我们最后商议决定,凡是回到家乡的,每人发放十五斤粮食和五两银子,还有一些药品、衣物、被褥等。” 苏澜想了一下,平均以四口之家来计算,这些银两和粮食可以让难民回家简单修缮一下房屋,度过秋冬应该不成问题。 苏澜道:“法子虽好,可是十万难民,就得五十万两银子,一百五十万斤粮食呢,朝廷该有困难了!” “便是比这些财物翻倍些,朝廷也是愿意的!”六殿下道,“冬天就要到了,不把难民安置好,这个冬天死的人还要多,国家也会动荡不安!利大于弊,就是好法子!还有,大家也赞同你说的,给被征收的人予以补偿,只要能提供证人证言就行!” 杜诚一边吃,一边后知后觉道:“今天的饭菜尤其好吃,该不是你做的吧?辛苦你了!” 苏澜道:“我不辛苦。出门在外,饭菜粗粝一些。好吃你就多吃一些。” 六殿下道:“这就好得上天了!一路上我都是在军营吃饭,怕的就是地方官员其心不正……” 饭后,六殿下要给皇上写奏折。他可怜兮兮地道:“今晚只怕要熬通宵。你就陪在我身边,困了就去睡觉。可好?” 苏澜赶紧答应。她发现自己受不了杜诚的多格眼神。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如此,六殿下写奏折,苏澜在旁边看书。 一投入工作,六殿下立马换了一个人,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大约戌时正,甘甜悄悄进来禀报说,苏怀和上官荣从苏家河来了。 苏澜没有打扰杜诚,赶紧迎了出去。 一见到苏澜,苏怀就扑到在地,痛哭道:“感谢县主,若是再晚几天,我父母就要活活饿死了!当初我们五路求援人马,除了我们,有一路没回,生死不知;两路所求的地方也是遇到灾荒,粒米没有;只有真定亲族送了十大车粮食,不料中途被难民打劫了三车,只剩下七车!” 苏澜请他起来,问候族长和族长夫人一家可好。 苏怀一一回答,然后歉然道:“我父母好多天没吃饭,饿得下不了床,嘱咐我亲自给您道歉!请您明日回苏家河,开宗祠,归宗谱,还邀请……” “不可!”苏澜赶紧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只需悄悄操办就好!不需要惊动什么人,保密!”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明日来迎接您!” “不用!免得招人耳目。我们明早就以巡查苏家河灾情的名义过去!”苏澜道,“只需宗族族长、耆老见证就可!” 苏怀和上官荣很快就走了。苏澜回到书房,六殿下正在焦灼不安地踱步,看到苏澜,赶紧迎上来:“听说苏家河来人了?” “是。”苏澜道,“明日我到苏家河去,把大事办了。殿下就忙自己的事情!” 杜诚嗔道:“明日我要忙的事情,就是你的大事。是我要去苏家河巡查。” 六殿下去见证自己姐弟的归宗仪式,苏澜自然很感动:“可是,那岂不要惊动地方?” “放心,我不让他们知道,悄悄地去。还有,即使知道了,他们也不敢乱说!” 第二天是十月三日,宜祭祀、嫁娶、沐浴、修造。苏澜算了一下,此时大约是前世的十一月中旬,还有几天应该就是小雪了。如此算来,奇哥哥也许踏上了去京城赶考的路程。再晚,天气太冷,那路上就要受罪了!还有,姨母和珍姐姐是否同行?刘嘉也去了吧?如果刘嘉去了,那么春红姐姐和社日可能也去了。 还有,“火烧云”号、“乘风”号和“破浪”号是否到了津口海湾?倭刀案是个什么结果?“鱼鳞号”和“鱼鳃号”的船长是否抓住? 邓荔和驼队接上头了吗?还有,塞义夫到昆明了吗? 仇阳死了,仇四会怎么报仇雪恨?老海盗仇四和新海盗褚望的海上霸权之争谁输谁赢?会不会影响到老爷子的海上商业王国? 还有,父亲那里,海军已经出去训练了,葛汉姑父的特种兵组建得如何?最关键的是,海军水师船只的款项,会不会因为地动而真的流产了? 还有,污泥滩的改造和堆福岭庄园建设得怎么样了?蓝玢儿扮做自己,能不能震慑住陶敏和潘坤? 最重要的是,潘盈救出来了吗?陶玉肚子里的仇阳的孩子可还安好?双面间谍邱梅不会让人失望吧? 苏澜再也睡不着了。结果发现,杜诚早就起来了,不仅发出了奏折,还在县衙后院打了一通拳,耍了一顿枪棒。 苏澜穿着运动服开始跑步。甘甜、常乐等和苏源等一大串萝卜头子跟着跑。 杜诚宠溺地望着苏澜跑了一圈又一圈。 几个杀都跑来看。不过杀四直接加入到跑步的行列。 杀一道:“殿下,今日只安排了两百御林军跟着。” “嗯,很好。今日县主归宗之事,让他们都给爷闭嘴!把爷的礼物带上。” “是。”说完,杀一下去安排去了。 跑圈完毕,苏澜又跟大家一起做俯卧撑,做广播体操,还来了一段重剑操练。 杜诚看得如痴如狂。待苏澜练完,赶紧跑过去道:“这些可都是你的那个什么练兵策里的内容?我看挺不错!” 苏源和几个萝卜头子吊着六殿下和几个杀的膀子玩得不亦乐乎。 大家正在吃早餐时,钟灵带着儿子,在兄弟、侄儿的陪同下来了。 她自然是想把女儿的婚事给敲定下来,但是又担心,公子一看就是出生名门望族,自己的女儿出身太低,只怕是配不上。她思量着,为了儿女的前程,怎么都要到京城寻找婆家。毕竟自己的儿女可是正四品官宦家的长子嫡孙嫡长孙女,有一个官宦婆家,对女儿的婚事总是有帮助的! 没想到,却是女儿和小叔子叶庚一起来迎接她!叶庚是御林军,是从四品扬威将军。叶抟过世之时以及之后,叶庚几次到四川看望他们母子! 他们都高兴得热泪直流。自然走到一旁,说起叶宓的婚事。叶庚道:“父亲还是一味地宠信那个小妾,嫂子是指望不上他的!兄弟我如今已是从四品。这次跟着六殿下出来赈灾,护得殿下周全,少不得回京后还要升一升!到时,侄女儿的婚事包在我这个叔叔的身上,一定要让嫂子和侄女完了心愿!” 叶庚此话真是说到母女心坎上了。钟灵道:“公子彬彬有礼,处处护着我们母子,真是一桩好姻缘!只不过,不知道公子出生哪家世家大族?” 叶庚道:“六殿下连日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寻问。今日从苏家河巡查回来,我一定向殿下打听清楚。” “今日殿下要去苏家河吗?那我也要去一趟!且不说一路上苏怀和钟夏兄弟悉心照顾我们,便是苏家三姐、四姐因为地动过世,怎么都要去看望一下族长和夫人!” 叶宓赶紧道:“昨日在公堂上,在南阳县令的官眷身上,发现了母亲和我的首饰。公子督促着都退还给我们了,还退了我们一千五百多两银票。”说着,跑去县衙自己住的客房,拿来首饰和银票。 看到失而复得的首饰,钟灵百感交集。这些首饰既有父母情,也有夫君意,如今在公子的帮助下完璧归赵,对公子更是又感恩,又满意极了! 钟灵的兄弟、侄儿迫不及待地想去瞧女婿。被钟灵好歹给拦住了。 恰好这时,战鼓擂响,队伍集合,向苏家河进发。 六殿下和苏澜并马同行。叶庚是二百御林军的前锋,杀一是后卫,杜诚和苏澜的人走在中间。后面是钟灵一家,言壁和俞壬也跟了上来。再后面,南阳代理县令樊至也跟了上来。邓州代理知府刘田昨天连夜回了邓州,那里有一大摊事情呢。 苏家河在南阳北郊大约二十里。路程虽不远,但地动后地形地势地貌发生了巨变。幸而出门不久,苏怀和钟夏就到路上来迎接了,这才少走了弯路。 到达苏家河,宗族族长苏栋和夫人闵氏在儿子、媳妇的搀扶下,亲自来迎。他们之前每天只喝一点米汤吊命,所以一下子很难恢复。真是如苏怀所说,晚来一、两天,这对老夫妻真的就完了。 看到苏澜和六殿下,老夫妻挣扎着非要下跪,六殿下和苏澜赶紧一人一个搀扶了起来。 苏家河房屋倒塌了不少,就连宗祠也倒塌了半边,宗学、宗田都已经毁坏殆尽。经过清理,收拾得也算整洁。至于那些破败、毁坏的地方着实没有办法,只能放在那里。 苏家南阳宗族尚存的人,无论男女都来拜见。苏辉的寡嫂一家都来了。三少爷苏攀也被抬着上来见礼。他的右小腿胫骨砸断,当时缺医少药未能及时治疗,以致于病情耽搁;又因意气消沉,整日瘫在床上,而且经常低烧,幸而索卡老人和吉春儿给他开药调理、按摩推拿。不过苏澜在看到他的病腿后,还是倾向于截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安装假肢,过正常生活。 钟夏是女婿,这种场合他没有出现,只在外面忙碌着。 苏家人拜见六殿下和苏澜,让钟灵一家人一头雾水。他们拜见杜诚那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连一个小小公子都要拜见? 这时,闵氏夫人轻声对苏澜道:“请县主沐浴、更衣,我们马上就要开宗祠了。” 苏源也跑过来腻在苏澜身边。钟灵这才知道,原来公子还有个弟弟! 一眨眼,公子和他弟弟都不见了。钟灵、叶宓和叶庚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 这时,六殿下的礼物抬了上来,是茶叶、美酒、点心、丝绸、人参、鹿茸、燕窝、灵芝之类。 钟灵非常惊讶。照说,皇子来苏家河巡查,见到老人,赏赐些银两很正常,可是送这些精心准备的礼物,有点不同寻常。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县主驾到!” 钟灵就见所有人,当然除了六殿下以外,全部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参见县主!” 然后,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族长伯伯、伯娘快快请起!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嫂嫂快快请起!” 钟灵一滞,猛地抬头,只见在那姑姑苏怡的陪伴下,一个女子,穿着石青色蟒缎织金大红牡丹花宫装,佩绦结有珊瑚、蜜蜡、碧玺、琥珀、水晶等宝石,头戴赤金五凤衔黄豆大红宝石宝冠及赤金凤钗、凤簪,耳朵上是一对金牡丹花耳扣,脖子上是赤金七色宝石大璎珞圈,玉色藕臂上是水头极好的冰种翡翠手镯,水葱般的手指上,带了两个赤金镶嵌鸡血宝石的戒指——正是正二品县主的规制。她化着极淡的妆容,却使水嫩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细腻光滑柔嫩。 苏澜手上牵着弟弟苏源。他也沐浴更衣,穿着缂丝宝蓝色五彩折枝梅花刺绣圆领长袍,头领上的青丝用一块同样花色图案的绸带绑着,其他的头发都披散在肩背上;脖子上是金丝编成的项圈,项圈上还编入了一块很大鸡血宝石,很是耀眼。 钟灵的胸部仿佛爆炸了一般。原来公子是红颜!难怪,六殿下的礼物透着古怪,好像是女婿送给老丈人的礼物啊! 钟灵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阵钻心疼痛,原来是女儿叶宓满脸泪花,摇摇欲坠!她赶紧扶住,悄声道:“挺住!” 叶庚也是瞠目结舌。这也太惊人了,侄女心心念念的美少年竟然是女娇娥! 言壁和俞壬也是目瞪口呆!难怪常乐骄傲地说,公子早就名扬天下!原来她就是大成大名鼎鼎、闻名遐迩的正二品堆福县主!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在六殿下和大家的见证下,南阳苏家宗祠大开,供上香烛果品,请出姐弟俩的生母林簪娘的牌位。族长苏栋请出宗谱,苏怀亲自写上林簪娘和苏澜、苏源姐弟的名字,姐弟分别签名,苏澜还盖上了自己的宝印——堆福县主之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2、玉世界 苏怀陪着苏澜和六殿下,来到宗祠旁一间单独的库房,里面三辆大车上放着高高摞起来的麻袋。有一辆大车已经拆包。 苏怀用一个干净的竹筒,装了大半筒孩儿面。 看到淡淡的粉色海盐,杜诚赶紧摸了一点盐花到嘴里,惊讶地道:“果然如你所说,这盐带了一丝甜味!还真是粉红细腻,犹如小孩的笑脸!孩儿面,这名字很形象很好听,父皇见了一定心花怒放!可是,盐不都是白色的吗?怎么会是粉红色?” 苏澜道:“我之前也不太清楚。这次出门,在邓州发现了一座百年前爆发的火山,火山灰里含有铁粉,被风吹到海里,所以盐就成了红色!” “铁不是黑色的么?怎么是红色?”杜诚惊讶地问道。 苏澜一愣。这六殿下还真是天潢贵胄,不好糊弄啊! 苏澜想了想道:“我且问你,大刀若是锈了,会是什么颜色?” “黄的,或者红的?”杜诚忽然点头道,“我知道了,铁见了水,锈了,所以是铁锈红。” 苏澜满头黑线。还能这样解释?于是乐道:“你说的很对!反正,孩儿面是最好、最有营养的海盐!” 苏怀也感慨道:“我父亲说了,一辈子也没见到、没吃过这么好的盐!说是海盐,却一点也不涩口!” “澜儿,你可知道,孩儿面对我们大成真是太重要了!”他郑重地道,“此事交给我,我一定让你完成心愿!有了孩儿面,好多心愿都能达成!澜儿母亲追封,还有海军水师船只的建造费用!” 苏澜自然感激涕零。 接下来,苏澜和族中耆老商量族中大事,杜诚不便听,就带着人马到周围村庄去查看灾情。樊至、俞壬、言壁也都跟去。 叶庚也走了,剩下钟灵一家。看叶宓失望至极的样子,钟灵竭力安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日后母亲一定会好好张罗你的婚事,一定要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叶宓倒在母亲怀里抽泣:“母亲,我的心好痛啊!” 宗祠大堂里,苏澜和弟弟对耆老们施礼道:“南阳地震,乡亲蒙难,我父亲非常悲痛。本来父亲也想回来,无奈他军务繁忙,且没有圣旨,他不可挪动。所以,嘱托小女和兄弟给各位长辈告罪了!” 有个老叔道:“将军忠于朝廷,国事为重,我们自然省得。只是,将军这次为什么不一起归宗呢?” 不光他,苏怀等人也不完全明白。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苏澜。 其实,通过与苏怡交谈,族长苏栋大略知道了详情。有些事情不宜宣扬,故而很多人并不清楚,也属正常。 苏澜长叹一口气道:“族长伯伯,各位长辈。我们一家,差点见不到你们了!”说着,详细讲了倭案,尤其是母亲惨死和永昌伯府对他们一家的迫害。 众人听了,又惊诧又痛心。那位老叔道:“幸亏李旺小英雄,不然县主和公子就……我们如今也就跟着完蛋了!” 苏澜抽泣道:“母亲死得惨烈,我兄弟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若不是我姨父、姨母相帮,日子真是没法过!”她愤怒地道,“直到现在,他们还在迫害父亲留在伯府的夫人和两个姐姐!还插手殿州的事务,处处给我们为难!” 族长苏栋喟叹道:“我们之前哪里知道这些详情?都是苏庭怎么说,我们就相信他说的,真是误会你们了!而且,他们不许我们和你们联系,还威胁我们!我们也是害怕,毕竟他们一家位高权重,还有皇子撑腰……孩子,你们受委屈了!”他搂着苏源,老泪纵横,“怀儿回来说,你们一听说我们遭了难,一点子犹豫都没有,全力以赴,立马买粮、买药,两天时间就筹集了这么些珍贵的粮食、盐巴、药品!路上更是千难万险,惊心动魄,可你总是一马当先……还说你年纪小小,就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县主,我们都为你自豪,也与有荣焉!” “所以,父亲决定,让我们姐弟和母亲悄悄地在南阳归宗。倒不是害怕他们,只是尽量规避一些麻烦!还有就是,当年,我祖父、老侯爷千方百计,最后还惊动了皇上,才把我父亲入了京城侯府的宗谱。所以,老侯爷的意愿,父亲也不敢违逆……” 作为族长,职责是保全全族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宗族利益和宗族的发展壮大!每年,他们南阳总是给京城伯府(侯府)送上孝敬,即便灾荒也从来没有减少或拖延,为的就是关键时候,京城侯府能够拉拔一下他们。可是,苏怀和钟夏到京城求援,苏庭却百般叫穷,推诿拖拉,甚至还把救灾如救火一般的大事,着落到一个被禁足一年的皇子身上!还使族中弟子苏信死得不明不白!幸亏自己当时在女婿、儿子动身时说了那么一句话,到殿州去找将军!否则,南阳苏家只怕……苏栋不寒而栗。 苏栋和苏怀等人早就看出来,六殿下对苏澜那是一往情深,送的礼物也是诚心诚意,执的可是女婿孝敬老丈人的礼节!将来几个皇子打擂台,输赢且有得一闹。不过,南阳苏家的天平可是发生了倾斜! 还有,百年前,南阳和真定苏家那可是出了一只数万人的苏家军!虽然百年过去了,但是宗族子弟习武好战的风气依然强盛!万不得已,再拉出一支苏家军也不是难事…… 忽然,大家停止了说话,都看着苏栋。苏怀提醒道:“父亲,澜妹妹刚才的话……” 苏栋赶紧道:“人老了,刚才一下走了神。澜儿有什么话,只管说!” 苏澜微笑道:“是这样,我父亲和我们姐弟的想法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给南阳宗族有过什么贡献,所以我们打算给宗族捐赠一笔款项……” 苏栋大惊:“万万不可!你们已经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粮食、草药、衣物、银两,连钟家村都受收益了。再让你们捐赠,那就太过了……” 老叔和苏怀他们也纷纷道:“就是!有了你们的这些粮食,来年我们庄稼下来,困难就没了!” “可是,我一路过来,苏怀哥哥介绍了宗田已经九成被毁坏,每家每户的土地也所剩无几,明年哪里还有庄稼丰收?还有,我看宗祠、宗学、叔伯们的房屋也都倒塌了,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上千户人家,数万亲族,难道大家准备在四面漏风漏雨雪的房子里过冬吗?” 苏澜的话点到要害之处,大家都不吭声了。 苏澜继续道:“我的意思,趁着如今冬天还没有来临,赶紧修葺房屋是第一要务!宗族的青壮都能搭把手,劳力不够,还可以跟樊至县令说说,咱们可以请一些难民来帮忙,饭管饱,还适当给些工钱!难民里头,肯定有些泥瓦匠、木匠……这是几头落好的事情,县令大人巴不得呢,难民也愿意。至于粮食,我会到江夏再买一些……”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所以大家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苏栋。 苏栋激动不已:“这固然很好,只是要澜儿破费!” “伯伯,您既然唤我澜儿,那就什么也别说了!”苏澜道,“我听苏怀哥哥说,宗祠建立已有百年,即使不是地动,也是破败得很。我看,我们不如重建一座新的宗祠好了!而且,既然重建,咱们就规划好了,建大些,建好些,而且,做好规划,把宗祠、宗学,还有大家的房屋都规划好。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还要建立一个宗族医堂!这样,有什么小病小灾的,咱们医堂自己就可以看好了……各位长辈如有机会去殿州,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庄园,那里的学堂、医馆都是很不错的!” 苏澜兀自说着,大家都听呆了,这可要多少钱啊! “趁今日有时间,我们不妨到处看看,拉拉尺寸,作出规划……” 苏澜让苏怀准备了纸笔。于是大家都出去转悠,拉尺寸,看风水。 关于风水,之前的宗祠选址其实是很不错的,可惜,这次地动,地形地势地貌发生了巨变。再在原址上重新建造并不适合。为慎重起见,苏澜提议,苏栋让人去请了一个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大家几番商议,最后选定了一个新的地址。 苏澜在丈量土地时,已经画好了规划图。除了宗祠、宗学、宗医堂,苏澜还重点规划了道路、水井、水渠、民居、谷场、库房、茅厕、广场(停车场)、马厩、围墙、箭垛、公共绿地、文体中心、园林建设等各方面。苏澜说:“建成后,咱们这里又卫生、又安全。而且,即使遇到水灾、火灾,咱们也能很快抢险;子弟们也有了练功骑射的地方……对了,我殿州的学堂,专门设立了女子学院,聘请女先生教学,识字、刺绣、裁剪、厨艺、医学、理财、治家,都是要学的!女孩儿也要知书识礼,有学识的女孩,将来才能是合格的母亲,才能养育出德才兼备的后代!女孩儿好,咱们苏家才能是真正的诗礼之家!有了梧桐还怕没凤凰?将来子弟娶亲也是好人家争相把好女孩儿往我们苏家嫁……”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座山前。因为地震,这里整个山头全部垮塌,掩盖、毁坏了周围的田地。 苏栋和苏怀介绍说,这座山方圆一万两千多亩,最高处大约一千二百尺。苏澜估算了一下,面积跟金银滩差不多;海拔大约是四百米。苏澜想,就这座山本身来讲,只能算山中的袖珍山,也可以说是一个盆景山了。 苏怀道:“这座山叫矮子山,是官地,大家上去砍菜、伐木,官府也不管。我们苏家的宗田八成都在这山周围脚下,有两千多亩。这次地动,地龙翻身,把我们的田地都给毁了。” 苏澜看着周围情况,的确如苏怀所说,山石垮塌,掩盖了田地。 苏澜正在打量,忽然常乐悄悄过来道:“县主,我有急事要禀告您。” 苏澜点点头,让大家稍等,带着常乐和甘甜转到一个山角背面。除了他们,看不到别人。 常乐激动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县主,您看,这石头可有古怪?” 苏澜仔细看了一眼,眼珠立刻定住了,颤抖着道:“看来你的猜想是对的,这是玉石!常乐,把这块石头开开看一看!” 甘甜立刻从旁边的小树上摘了几匹树叶交给常乐。常乐将刚才自己随手捡的石头放在左手,右手拿着树叶,往石头上一抹,只听得“普突突”一阵声响,然后苏澜就看到,脱了石皮的石面立刻光彩照人,而且细腻柔润,色泽缤纷。 天啊,这是彩玉! 等一等!南阳北郊?彩玉?难道,这里就是前世举世闻名的南阳独山,而这些玉石,就是大名鼎鼎的南阳独山玉? 南阳独山玉是中国四大名玉之一,有南阳翡翠之称,是一种重要的玉雕材料。也称“南阳玉”、“独玉”。 南阳独山玉具有色彩丰富、质地细腻的特点,其硬度可与翡翠媲美。独山玉玉质坚韧致密,细腻柔润。色泽缤纷多彩,有绿、蓝、黄、紫、红、白、青七种色素,七十多个色彩类型,是一种重要的玉雕原料。 工艺上,独山玉主要依据颜色划分品种,有白独、红独、绿独、黄独、褐独、青独、黑独,以及杂色独玉,又叫彩玉。 彩玉是独山玉中最常见的品种,在同一块玉料或成品上常表现为两种或两种以上的颜色,特别是在一些较大的独山玉原料或雕件上常表现出四至五种或更多颜色的品种,如绿、白、褐、青、墨等多种颜色相互呈浸染状或渐变过渡存于同一块玉料上,甚至在不足一平方厘米的戒指面上亦会出现褐、绿、白三色并存。 苏澜激动地道:“我们且来看看这些石头,是不是都是玉石!” “凭着我在雾露河的经验,这些都是玉石!”常乐十分笃定,他又随手捡起比刚才那一块还要大一些的石头,又是将树叶“普突突”一抹,果然又出现了璀璨缤纷的玉面,颜色比刚才那一块还要绚丽多彩,质地更加通透油润。 苏澜看着满山裸露的石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天啊,这些都是玉!是玉的世界! 苏澜让常乐和甘甜收好刚才开出的石头,仔细琢磨了一下,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苏澜恢复了平静。她对苏栋道:“族长伯伯,我有话要问您。” 两人到了一个背坡。苏澜请苏栋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我想问一下宗田的详细情况。” 苏栋面色凄惨:“这些宗田是大成立国之后,历代永昌侯爷相继投钱买下来的。第一代老侯爷苏征投钱最多,因为跟着他出去打天下的苏家军伤亡惨重,所以,老侯爷说,这些田地用来供养族里的孤儿寡母!他还出钱修了宗祠、宗学。第二代老侯爷苏凡,也就是你的祖父,他也投了很多钱,一方面维修宗祠、宗学,还在苏家河附近买了五百多亩田地。宗田里这两成土地都是你祖父投的钱。这次地震损失比较小,算是保全下来了。至于带三代侯爷苏庭,连一根针都没有给族里买过……” 苏澜想了想,问道:“伯伯,您想过没有,如果哪一天,永昌伯府说,这是两代侯爷出钱给你们买的田产,死皮赖脸要回去,您该怎么办?” “什么?”苏栋张皇失措,吓得站了起来,“不会吧,苏庭会这么不要脸?” “伯伯别紧张,我是说,假如这样,您怎么办?” “这些田地如今被崩塌的山石掩埋、毁坏,要去何用?再说,宗田是侯爷为了安置孤儿寡母……” “这样的话,老侯爷是有书信,还是口头说明?”苏澜问道。 “肯定在书信里说过,我还见过。只是时间久远,信件我们没留下来!但是,南阳官府档案里面可是有档子,这些田地是南阳苏家宗田,不是京城永昌伯府的私产!打官司的话……”他突然不说话了。 是啊,苏家河的人敢跟有皇子撑腰的永昌伯府打官司?只怕还没有过堂,南阳苏家就会灭族! 苏栋带着哭腔道:“澜儿,若果真如此,怎么办?” “我有几个法子,伯伯参考一下!”苏澜郑重地道,“为了防止他们釜底抽薪,断了南阳亲族的生路,我愿意出五万两银子,伯伯拿着这些钱,另外再买些田地,能买多少买多少,尽量多买一些!我会给伯伯留下书证承诺,这是我苏澜捐给宗族,为族人买的宗田,之后,我,包括我的家人、后人都不得染指!这样,明年的粮食就有了保障。” 苏栋惊呆了,讷讷地望着苏澜。 “这是一。其二,不知道族里是否还有两代侯爷的书信,或者手迹,我想模仿着写几封书信!”说罢在苏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有,两位侯爷的书信都留下来几封。”模仿两位老侯爷的笔迹,留下宗田属于南阳族人,任何人不得染指的信件,那当然很好,虽然有些……但是,那也不为错,毕竟这样的信,幼时苏栋的确看到过,不过没有保管好,遗失了而已。现在模仿笔迹重新写一份,一点不为过,丝毫没有愧疚感!这不是防患未然,未雨绸缪么! “伯伯把那些信件交给我,我来模仿。若是家里有很古老的纸张,那就更好!” “我知道,这样更像!”苏栋道,“极儿和攀儿就喜欢收集这些古书古纸。书房里应该有。” “好!这就说到第三条了。我想,矮子山这里的土地不能丢了,得想办法尽快清理出来,来年还要春耕……” “什么?”苏栋都呆了。搬开压在土地上的山石,不是一朝一夕!明年在上面春耕,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而且,只怕搬石头的花费,比田地本身还要贵,这不是得不偿失吗?他还想着以后族里慢慢清理呢。 “是的,我决定了,要将这些山石搬开!我要在南阳招募大量难民搬山石!除了一日三餐,我每天还给他们十文钱……” 苏栋又是一呆:“可是,那些石头,你要怎么办?” “搬走。我是说,运走,运到江夏、殿州,运到京城!” 苏栋看着苏澜。这个刚刚认识的侄女儿,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还有,伯伯,等会见到樊至县令,您就说,我很喜欢南阳,日后想在南阳常住,所以想在南阳置办一些地产,想买下整个矮子山……” 苏栋更加坚信,这个侄女儿的脑子确实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们回到宗祠大堂。大家都散了,只有苏栋和苏怀、苏极、苏攀父子。苏栋和苏极还急忙去找两位老侯爷的书信和古纸。 苏怡知道苏澜有大事要忙,带着苏源和几个孩子避开了。 苏攀是看到规划图,再也躺不住了,让人给抬到宗祠来的。 看见苏澜,苏攀激动地说:“澜妹妹,你那个规划简直是……” 苏澜打断他的话道:“先不要谈规划图。我且问你,将来,苏怀大哥肯定是当族长,操心宗族大事。苏极哥哥如今是秀才,今后会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苏攀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苏攀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到鼻子尖。今后怎么打算,没人敢问他,他自己都不敢想。 “照我的意思,苏攀哥哥以后就管家族的生意……” “可是,我的腿已成残疾,连路都走不了,如何管理家族生意?”苏攀很颓废,意气很消沉。 “我建议你,把受伤的左腿截肢了,安上假肢,这样,出来进去你可以坐马车,平时就可以用假肢到处走一走!” 大家都瞠目结舌地望着苏澜。就连找到书信和古纸而来的苏栋和苏极也呆若木鸡地望着苏澜。 “你的腿如果不截肢,将来肯定会经常发炎,不仅影响你的生活,恐怕还会影响你的寿命!截肢以后安装假肢,可以正常生活。当然,这些需要你再考虑考虑。不过,我可告诉你,家族生意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说完,苏澜接过书信和古纸,在一旁琢磨书信去了。当然她也很快写下了自己捐赠五万两购买宗田的相关承诺。 苏栋父子三人好久没有说话。截肢,安装假肢,这真是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的惊世骇俗的想法! 苏澜已经写好了书信,借着上茅房的机会,去空间将书信都复印了一份。 再回来,苏澜先将模仿两位侯爷的书信郑重地交给苏栋:“伯伯,侯爷的书信你们看看,好好收藏,以防不测!” 父子几人咕哝半天,自然将书信好好保存。 苏澜又拿出自己的承诺书,还有五万两银票:“族长伯伯和哥哥们尽量多买些田地,地方远一些也没关系。不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是我出钱买的!” 父子几人都要晕倒了。尤其是苏栋,看来自己的看法没错,这丫头确实疯了!不过,一个疯丫头会是朝廷正二品县主? 苏怀却要镇定多了。毕竟,他跟着苏澜的时间比他们长,知道她的行事作风,自然也更能理解她。 苏澜又说了搬石头、清田地、买山头的事情。只等六殿下回来,就要找樊至付出实践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3、真定啊真定 午时正刻,杜诚突然急匆匆赶回来,说是刚刚接到京城急报,有两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一是,九月三十日,舒郡王公子杜平到津口海湾游玩,正好见到在殿州臭名昭着的海盗船只“鱼鳞号”和“鱼鳃号”,觉得惊诧,海盗船怎么到了津口海湾?于是向驻军告发,对海盗船实施围捕!恰好驻地殿州的大成海军水师远程军训,船只到达津口海湾,于是堵住了海盗船只逃跑的退路,一举擒获两只海盗船!共搜出倭刀倭剑一万余把;金锭六百余两;银锭一万余两;银票五万两!同时还解救了被海盗、倭寇掳掠,准备卖到倭国的浙江女子六十多人!还抓获海盗、倭寇五十多人!遗憾的是,“鱼鳞号”和“鱼鳃号”海盗船长和倭寇头目自杀了! 二是,被当场捉拿的竟然还有寒山大营里的正五品定远将军苏巡!当时,他带着十名亲卫已经上了“鱼鳞号”,还与大成海军水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最后,海军水师士兵、皇上御笔亲封的“杀寇英雄”李旺、“平寇英雄”曲英以及洪珅、袁飞等人勇不可当,从他们的船只“火烧云”号上,用勾拒死死勾住了急于逃跑的“鱼鳞号”,他们还跳上“鱼鳞号”,将苏巡等十几人给制服了!洪珅还身负重伤!苏巡承认,所有倭国武器都是他买卖的,然后自刎。皇上震怒,一个被抓的囚犯,何来刀剑自戕?朝中因此掀起惊涛骇浪腥风血雨!有人参奏苏巡乃永昌伯府苏庭的座上宾!苏庭极力否认说,不过是见他姓苏,又是真定人,所以留他吃了几次饭而已!他还具折极力辩白,提议对苏巡严惩并株连九族! 一听说要株连九族,苏怡立刻就晕倒了!苏巡出生于真定苏家,而真定族长是苏怡的亲哥哥!她的两个儿子葛大宝和葛二宝此刻正在真定族长舅舅家呢! 株连九族就是一人犯死罪,家族成员与其共同承担刑事责任的刑罚制度,称为“族”刑,即由一个人的死罪扩展为家族成员的共同死罪。 所谓九族者,有称父族四代、母族三代、妻族二代;也有说,九族为一虚称。九是最高之数。故九族是指与之有亲缘关系的所有宗支族系。九族之诛往往施之于重大政治犯罪,只要是与犯罪人沾亲带故都将受到无辜株连。 苏澜的胸口都要爆炸了!苏巡这颗棋子,苏庭说扔就扔,还真是冷酷无情!还要真定苏家亲族拿生命和鲜血陪葬,真是狼子野心,恶毒至极!呸! 六殿下赶紧安慰道:“父皇还没有最后决断。”他又忧心忡忡地道,“不过,盛怒之下,父皇极有可能下旨株连九族!” 激动过后,苏澜渐渐清明起来:“你此刻不在京城,我们就不能寄希望于皇上能够平心静气地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真定!如果皇上不株连九族则好,可万一呢?所以,真定,我必须走一趟!” 六殿下疑惑道:“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吗?” “必须抢在圣旨到达之前,找个理由,将苏巡一家除族!让真定宗族斩断和苏巡的一切联系!”苏澜断然道。 杜诚先是一愣,然后道:“你这法子很好!”他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越是混乱匆忙,越是镇定睿智!脑海不由冒出几个字:可江湖!可庙堂! 虽然感情上舍不得放苏澜走,但他还是很理智地帮着苏澜去准备相关事宜。 苏澜先是跟杜诚讲了矮子山的秘密,还说了自己的打算:“彩玉畅销,必然引来苏庭觊觎!到时,他若耍流氓索要宗田怎么办?因为只有拿到宗田,才能围困、继而侵占玉山!所以,我一方面出钱另买宗田,让族长伯伯记着我们的好;另一方面,以防万一族人断了生业!至于冒充笔迹写下老侯爷的信件,既能断了他霸占宗田的恶念,还能保全玉山……” 六殿下深以为然。立刻唤来樊至:“县主很喜欢南阳,准备购买矮子山为私产。你看,如今地动这么糟糕,矮子山都成什么样了?卖给县主,她招募难民整治,管饱,还付工钱,你也少了一件烦心事!如何?” 樊至刚才已经听苏栋说了,要招募难民修房整地,管饭付工钱,早就喜得抓耳挠腮了,一口答应,一定把好关,招募有一技之长的、踏实肯干的难民过来。听了六殿下的话,立刻道:“这是好事!我们南阳象征性地收点县主的费用,就五十两,这样跟其他的人好交代。” 六殿下当即道:“你办得不错。县主急着外出,这件事情就着落到你的身上,尽快以县主的名字办好契约。” 樊至准备离开,苏澜突然道:“县令大人,我想把矮子山的名字改成独山,独一无二的意思!可以吗?” 樊至满口应承:“好啊,独山这个名好听!”笑着退下。 苏澜则将设计好的鼠年的对联、福贴、花灯以及猫和老鼠故事的蒙太奇笔记本、花灯等图案交给了杜诚。 六殿下唤来杀一,先是将鼠年的对联、福贴、花灯以及猫和老鼠故事的蒙太奇笔记本、花灯等图案交给他,赶紧派人送到京城印刷。然后将一个匣子交给苏澜:“这都是你《西游记》和《弟子规》、《声律启蒙》的收入,有五十万两。我知道,南阳你花了不少钱!真定恐怕一样!还有,”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挂在苏澜脖子。那是用红色丝线和金丝、银丝编成链绳的、悬挂着一块足有掌心大的、雕刻着弥勒笑佛的红色暖玉项链。“这块红暖玉,是我母亲交给我,送给未来儿媳妇的定情物!收下红暖玉,你便是我未来的王妃!” 苏澜早已热泪盈眶。 好一会,苏澜道:“一会儿我给京城宝翠银楼掌柜朱弥写封信,他是全园的人。请他在京城开办一个赌石场,再派一些玉石加工的师傅到南阳来……” “赌石?”杜诚好奇地问道。 苏澜简单介绍了赌石的意思和操作方法。杜诚立刻笑了:“不得了,这可是赚大钱的方法!” “还有,为了打开南阳独山玉的名气,我决定用独山玉雕琢一座彩玉佛像,以南阳地动难民的身份,奉献给朝廷,算是难民对朝廷的感谢!” 杜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是苏澜为他攒名望呢。立刻拥抱着苏澜,“你真好,怎么那么好呢?” “……朱弥的人来了,就赶紧雕刻一些南阳独玉的作品,拿到京城打开销路!独玉出了名,那就是为南阳族人谋了一条生路!” 杜诚猛地亲了一口苏澜的脸蛋。他思虑片刻,郑重地道:“到了真定,不要莽撞,一定要先探好消息,再去见族长。万一父皇的圣旨先到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做好伪装,不要暴露了自己!还有,我给你派几个人……” 六殿下知道苏澜的脾性,迫不得已她肯定要动手,起码苏怡姑姑的两个儿子和真定族长一家,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救出来的。与其劝她不要轻举妄动,不如让她不要暴露! 苏澜早已泣不成声:“我不能要!你在南阳赈灾,若是被有心人在真定看到你的人,参你一本,你如何自辩?” “我派暗卫……” 苏澜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谢谢你,你保护好自己,我能应对!”再不济,自己还有空间呢! 他俩一边匆匆吃着午餐,苏澜一边把相关人员请进屋里。 最先是关起和钟夏。苏澜道:“关大哥从明日起,就负责将难民清理好的石头往瓮子山和九肠山的镇所送。钟夏大哥,劳烦你协助关大哥,跟难民协调好!” 她又请来言壁、俞壬和魏山镖头。 苏澜对言壁道:“鸡鸣两省镇的镇所,还有九肠山口、玉竹山口的镇所,我都买下来,建成丰泰桐柏货栈。言壁跟那几家菜地的主人说说,给他们一些钱补偿。以后货栈就存放从南阳运过来的石头。赶紧运,因为田地要清理出来,不能耽误明年的春耕。还有,殿下,麻烦杀一去这几个地方把盗匪清剿一下!”说罢,给了言壁五千两银票。 她又对俞壬和魏山镖头道:“俞公子回去,麻烦跟俞滨大人商议一下,也给我建一个丰泰江夏货栈,将来,我在江夏府会有好多生意!还有,你在江夏府多多购买粮食、草药运到南阳,价格就按照江夏府的市面价格上涨一成!草药种类,你可以问别小焕。”说罢,给了俞壬三万两银票。 她又对魏山道:“你们镖局以后就专门给我押镖,有石头,也有粮食。将来还有别的东西。还有,以后,邓铧镖头会跟你们多多联系的!” 他们走后,她又将邓铧请来。请他尽快启程,帮她运送石头回殿州,再把火山的水泥运到南阳。邓州的水泥,对于南阳的建设,绝对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邓铧出去后,苏怡进来了。在甘甜和吉春儿的抢救下,她已经苏醒,眼泪汪汪地来见苏澜。 苏澜道:“姑姑,您赶紧去吃饭,一会我们就出发去真定!无论如何,族长一家,还有大宝、二宝,我一定会救他们逃出生天的!” 苏怡痛嚎出声,又赶紧退下,去吃饭,去收拾行李。 苏澜吃完了饭,和六殿下一起去了宗祠大堂。族长、耆老们已经济济一堂。苏源和几个孩子也到了。 苏澜拉着苏源,给大家团团作揖道:“族长伯伯,事情紧急,真定的情况不明,所以,我弟弟苏源只得留在南阳,拜托你们照顾了!” 大家纷纷请苏澜放心。 苏澜开始安排一些大事:“事情紧急,我就带着常乐、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夏松、夏柏,还有张凡的人,我们轻车简从去真定。其他的人就在南阳。看病的看病,赈灾的赈灾,运货的运货,各司其职。等我从真定回来,我们一起回殿州!南阳的事情,就请无影叔叔负责!” “县主放心!”无影答道。 “另外,苏怀哥哥帮我去催一下樊至县令,把独山的契约拿到手。我已经将矮子山改成了独山。” 她拿出五万两银票给苏怀:“这些是招募难民清理田地石头的钱。这件事情不能耽误,来年还要春耕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和钟夏了。还有,你在苏家河附近,买下一块地,我要建丰泰南阳货栈。地方大一些,交通方便一些。可以请族里的兄弟们帮忙打点,以后会有很多粮食、草药进来。” 她又拿出十万两银票给苏栋:“这是修建宗祠、宗学、宗医堂、还有房屋的钱。您先用着。若是不够,我回来后,自然再弥补!” 她又对苏栋道:“族长伯伯,不日会有京城宝翠楼的人来,请你们照顾好他们。” 苏栋道:“之前,真定宗族给我们雪中送炭,这次他们遇难,我们也送些粮食聊表心意!” 苏澜道:“我们赶路,不便携带。但是族长伯伯的心意,我一定会带给真定亲族!”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苏怡等人也准备好了。 苏澜让常乐去挑三块高四、五尺的“好”石头。另外也准备大大小小的石料十来块。眼错不见地,她就放到空间去了。她想在真定办事的间隙,尽快做出几件独玉作品。 她还忙着给京城宝翠楼的朱弥写了信,用很大的篇幅讲了赌石如何运作。之后把信件交给了杜诚。 看到有人抬着苏攀经过,苏澜凑到他耳边道:“你考虑一下截肢的事情,等我从真定回来。” 杜诚看她忙碌不堪,早就心疼死了:“你歇一下。” 苏澜笑道:“你等我一刻钟!我换件衣服。” 她去换衣服,又回到女扮男装的模样。还趁势进了空间,先是拿了一套复印好的珠宝、摆件的设计图纸。想了想,又到钟表柜台拿了一块怀表,还在表壳里放进自己的一张素描照片。照片里她笑得没心没肺,漂亮可爱。 出来时,她又变成了模样俊俏、神采飞扬的公子哥,赢来一阵赞许声。 苏澜把珠宝、摆件的设计图纸交给苏栋,嘱咐他交给京城宝翠楼的人即可。 杜诚总算捉住了苏澜的小手,把她拉到一间小屋,一边亲吻,一边叮嘱她注意安全。苏澜拿出那块怀表,打开表壳道:“这是怀表,可以掌握时间。里面有我的肖像,你想我了,就看看我的照片!” 六殿下眼睛湿润了:“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苏澜禁不住潸然泪下:“我也想你了!”说着,在杜诚的唇上啜了一口。 “冤家!”杜诚道,“我回京时,带上一车孩儿面,就说是你特地运到南阳赈济灾民的!你放心,追封和海军船只费用我定会给你求下来!还有,到时,我就打着跟你谈判金银滩的事情,尽量去一趟殿州……” 苏澜终于出发了。再不走,跟六殿下卿卿我我,只怕今天走不了。 苏澜他们临走时,钟灵母女过来送行。叶宓哭得天昏地暗:“县主姐姐,你路上保重!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大约申时正刻,也就是前世的下午四点钟,一只精悍的队伍出发了。他们每人配备了三匹马,骑一匹,牵两匹,这就是要往死里赶路了。 前世,为了给父亲相请名医,苏澜曾经走过石家庄到南阳这段距离。前世的石家庄离真定很近。那是全程高速,直线距离大约是七百多公里,不到八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可是,现在的路程肯定不止这个数,只怕八、九百公里都是有的。不仅路程远了,路况就更糟,再加上路上因为难民、渡过黄河等不确定性,无法判定多长时间到达真定。 苏澜前世有个大学同学是内蒙的。他说,一般好马一天连走带跑加休息能走一百五十公里左右。这已经是极限了! 苏澜划算了一下,从南阳到真定,最快也得七、八天时间,如果耽搁,可能就会是十天以上了! 今天是十月三日,如果能在十日到达真定,那就是烧了高香了! 踏雪无痕狮子吼都是六殿下赠送给自己的宝马,怎么都不舍得让它跑坏了! 没奈何,路上只有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些马爷了! 所有人中,苏怡最辛苦。虽然是军眷,但毕竟没有经历强行军。但她又是最能打熬的,这可是跟时间赛跑,是去救她亲人的命的! 苏澜他们上了马,立刻扬鞭奋蹄。 他们一口气跑了三十多公里,到达了博望镇。这里是三国时期,刘备火烧博望坡,以抵御曹操追兵的地方。 一气三十多公里,人困马乏。苏澜看时间尚早,想歇息一下,晚上再换马赶一赶,到方城歇息。不料突然下起暴雨,只得放弃,歇在博望了。 在客栈住宿时,居然遭到衙役盘查,怀疑他们是难民,要往京城流浪去。 苏澜正想解释,有带着这么多马匹的富豪难民么?却见杀四给她眨眨眼,然后走到衙役头目那里,拿出了一张纸,还说了几句话,那衙役立刻毕恭毕敬地鞠躬,然后带着人退下。 苏澜很好奇,一问,原来是六殿下的关防文书,也就是杜诚亲自开具的特别通行证。 杀四道:“殿下下令,严禁难民到处流浪,各地盘查得很严格。所以,为防万一,殿下就给了我一张他亲自签署的关防。怕县主担心,所以放在我这里了!” 苏澜乐了,这还真是,自家拦了自家人的路。 人马都累坏了,赶紧吃饭,洗漱休息。只是,这还是灾区,没什么好吃的,更不用说马了,能吃上草就不错了。 苏澜不忍心,从皮囊,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一些方糖、食盐、苹果、胡萝卜等,还拿出了一些燕麦,让甘甜和常乐去给所有的马匹喂了一些。那些马儿吃到这些饲料,都兴奋得“咴咴”直叫唤。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有些许凉意,所幸没有下雨。但是道路泥泞,马跑不起来。 苏怡急得只抽马鞭。苏澜只好劝慰她。一开口,苏怡就满脸泪花。苏澜只得叹气。 好在中午过了方城,路况好了很多。原来昨天傍晚那场暴雨,方城并没有下。 晚上,他们到了一个叫六间房的小镇投店。这里依然盘查得紧,不过,那张关防仍然让他们畅通无阻。 苏澜算了一下,今天大约跑了一百五十公里。这已经是极限了。一天半跑了大约一百八十公里,还不错。 现在是人困马乏。而且最糟糕的是,所有人的大腿都磨出了鲜血,疼痛难忍。尤其是苏澜、苏怡和甘甜几个女子。好在杀四及时送来了药膏。抹上后,不仅感觉非常清凉,而且止了血,也没那么疼了。苏澜非常好奇,让甘甜琢磨一下,也弄出药膏来。 不能老是从皮囊里面拿东西出来,苏澜就让杀四到街上去买一些。结果买来一些煮熟的豆饼,马最爱吃。苏澜又偷偷喂了一些方糖给马儿。踏雪无痕和狮子吼感激得呲着牙朝她直乐。 第三天,即十月五日,他们在桃花峪租了两条船,渡过了黄河。 如此,终于在第五天,也就是十月七日的傍晚赶到了安阳。四天半走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路程,代价是跑死了两匹马! 落了店,吃过晚饭,苏澜让杀四他们休息,自己带着常乐、甘甜、屈明和雷子去街上买了一些盐巴、绵白糖,还买了苹果、胡萝卜、大麦。看见烧鸡、卤肉和酒,他们也买了一些。 他们不紧不慢地往客栈走。就在这时,一队车马迎面而来。甘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苏澜的胳膊,一下把她架到旁边一个陋巷。常乐和屈明、雷子也赶紧跟了过来。 常乐怨道:“老婆子疯了吧,怎么突然把公子架起来就跑?” 甘甜嗔道:“你先别说话!”她转身对苏澜道,“公子,刚才一阵风将车队里一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了。你猜我看到了谁?是应斯!” “什么?”苏澜大吃一惊!此时此地,居然看到了本应呆在京城的太监应斯! 苏澜的心“嗵”地一声巨响,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该不会,应斯是到真定传旨诛杀九族的吧? 苏澜突然头晕目眩,心悸气短,差点摔倒。甘甜赶紧搀住了她。 她冷着脸,在安阳漆黑的夜晚的陋巷里,绞尽脑汁,思量对策。 过了一会儿,苏澜镇定下来,分析道:“一,应斯此刻出现在安阳,绝非好事!二,他应该是来投店,而非漏液离开安阳!三,他行迹匆匆,肯定肩负大事,身上一定有圣旨!因为,太监不能随意出京!四,他是京城出来的上差大人,此刻一定是住在朝廷开办的驿站,而不是一般的客栈!五,我们要把他弄晕,看看圣旨的内容!最后,”苏澜狠厉地道,“如果很不幸,是大开杀戒的圣旨,那么务必要将他弄倒,最好是在这驿站里睡个几天几夜下不了床!” 甘甜道:“公子,我的药,让他睡几天就是几天!关键是,我们得拿到圣旨!” 苏澜道:“屈明、雷子没见过应斯。他们可以摸过去。为防万一,还得乔装打扮。甘甜,你的毒烟可是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不过,千万别弄死了,这人以后有大用!”她沉吟道,“现在我们得去把驿站打听清楚,然后再动手!” 因为要甘甜施毒,所以,这回是常乐陪着苏澜,甘甜带着屈明和雷子走了。 时间好像是一根被人抻长了橡皮筋,感觉过了好长时间,其实不过一刻钟。 甘甜带着屈明和雷子回来了:“公子,经过确认,确实是应斯!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驿站,应斯他们歇在东院,应斯本人歇在二楼的甲字壹号房间,那是豪华房间!另外,他们的车马都在东院的马厩里。” 雷子道:“有个太监还喝呼着让驿站站长喂些精料,明天还得起早赶路!站长不知怎的,很不高兴,跟那太监争执了几句!” 甘甜道:“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得趁机给那些马匹也下一些巴豆!” 苏澜眼光一闪:“也只能这样了!走,我们靠近一些!” 他们靠近了那家驿站,就像战狼靠近了自己的目标猎物。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4、族规 苏澜想让常乐也去,但是甘甜和常乐否定了。甘甜还说漏了嘴:“我们答应了殿下,杀四、常乐、我,必须至少有一人陪着您!” 苏澜忽然觉得身上一股暖流通过。 苏澜嘱咐道:“那你们注意安全。仔细搜查一下,也许不止一份圣旨。” 常乐留在了苏澜身边。他们就在驿站后门的一棵树下,这里还有一段颓墙,是藏身的好地方。 甘甜带着屈明和雷子“倏”地一声越过了驿站的院墙。 这回等待的时间显得更长。 不过,很快有人在里面“汪汪”了两声,常乐也“汪汪”地回应了。于是,有人翻墙过来,是小个子屈明。他怀里揣着一封圣旨:“翻了半天,只有一封圣旨。他们还在里头,等公子看了发指令。” 苏澜拿着圣旨,打开了手电筒。常乐和屈明赶紧拦住光线。 苏澜一看,一颗心一下提了起来!果然,是一封因为苏巡勾结倭寇海盗,买卖倭刀倭剑等武器,贩卖大成人口到倭国等,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诛杀其真定亲族、财产全部没收的圣旨! 苏澜有一刻的迟疑。她很想把这圣旨“咪”下来。但是转念一想,果真如此,应斯固然没有好下场,但是真定苏家一样没有好结果! 她叹口气道:“把圣旨原样放回去。不要露出任何马脚!让甘甜把应斯弄个五日倒,其他房间也选择几间弄个五日倒。”她狠厉地道,“所有马匹全部弄倒,最好是弄死几匹。还有,最好是偷盗一些银两、银票,伪装成偷盗案件……” 屈明又翻身进了驿站。 过了好一会儿,“汪汪”声再度响起。常乐应和后,甘甜和屈明、雷子都翻墙出来了。 大家也不说话,一口气奔回下榻的客栈。因为苏怡的原因,圣旨的事情,苏澜下了缄口令。 进了客栈,甘甜把一个包裹丢给了苏澜。自己却和常乐去喂马去了。 苏澜不由感慨,这夫妻俩真是心大,如此紧要时刻,还记得带回买到的东西,还记得去喂马! 她也不禁庆幸。是感谢在博望下了雨,耽误了行程?还是感谢他们一路好好伺候马爷,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所以能够在安阳给马爷买饲料时,才能幸运地碰上应斯,从而看到了这份要命的圣旨?! 回到房间,苏澜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有三千多两银票,一百多两碎银,四、五件赤金镶宝的簪钗耳环,一对羊脂玉玉镯。也不知道是这一路上哪些官员孝敬的。 最好笑的是,苏澜看到了两个眼熟的东西——水波纹琉璃碗。当初,她可是出手阔绰,送给应斯三十个水波纹琉璃碗,各个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在大成可谓独一无二,价值连城! 苏澜忍俊不禁,看来应斯是真的很钟爱这水波纹琉璃碗,就连出门宣旨也要带两个在身边!如今,一套三十个少了两个,不知道他是如何挖心般疼痛! 第二天,苏澜他们早早等在安阳北城城门。城门刚一打开,他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出城后不到半个时辰,安阳四城再度关闭。官方的消息是,安阳驿站的站长因琐事和官员仆从发生纠纷,心生怨念,勾结盗匪,将住店官员的宝物盗走了,故关闭城门捉拿帮凶。 而且安阳还贴了悬赏令,凡是捉拿到凶犯并找回宝物的,重重有赏! 安阳百姓纷纷啧啧喟叹,一种名叫水波纹琉璃玉碗者,每个竟然价值万两!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澜他们没命地往真定赶。终于在第八天,也就是十月十日半夜到达了真定。代价是死了十匹马!就连踏雪无痕、狮子吼和黑白无常、红缨枪都瘦得脱了相,把苏澜、常乐、甘甜给心疼得要死。 苏怡更是可怜,她已经在马上坐不住了,是甘甜和苏澜把她捆在了马上。而且她的大腿已经血肉模糊。 半夜到达真定,幸而苏家宗族集中居住地在真定西郊、滹沱河南岸、铁牛山脚下,用不着进城。 他们沿着滹沱河往铁牛山慢慢走去。反正黑夜也干不了什么,不如放慢速度。 看着夜色中滹沱河曲折曼妙的身影,听着滹沱河的涛声和苏怡的介绍,苏澜百感交集。前世,她可是到滹沱河旅游过。旧地重游,滹沱河还是那条滹沱河,可景色大变,人也是在相隔千年的两个世界! 在苏怡的指点下,他们很快到了那个亦村亦镇的目的地。黑夜中望去,村镇古旧,却屋宇连片。不像南阳苏家河,到处是残垣断壁。 然而,深更半夜进村镇,会引起犬吠,势必引发骚动。但是,又不能不靠近侦查。所以,他们选在村镇外一个高岗处埋伏。 可是,刚刚上了高岗,他们突然就跟另外一伙人狭路相逢。屈明和雷子立马动手,瞬间就跟对方过了二十多招。突然,对面有人低声惊呼道:“县主,真的是您吗?” 苏澜定睛一看,又惊又喜道:“邓曦,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跟着邓荔他们上了“火烧云”号,并且已经在津口海湾上岸了的邓曦!他既是邓荔的远亲,如今又是苏澜的十家县主封户之一呢! 可是,跟着邓荔去云城八合货栈、发展漠北商业帝国的邓曦,此刻怎么会在真定? 邓曦赶紧解释道:“启禀县主,我们九月三十日破了津口海湾倭案,也抓获了苏巡。虽然高兴,可孔峰将军和邓荔姐姐想起,苏巡是真定苏家,他勾结倭寇买卖倭刀,贩卖妇女人口,属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恐怕株连九族,连累到葛汉将军和苏怡夫人的孩子和族亲,所以特地派我们连夜从津口海湾跑到真定,目的就是要搭救葛大宝和葛二宝,还有族长一家!” 大家听了唏嘘不已。尤其是苏怡,感动得一塌糊涂、泣不成声! 苏澜也万分感慨。就在他们跑死马的路程中,已经有人率先入了险境! 邓曦接着道:“我们十月一日一大早从津口海湾动身,马不停蹄,整整跑了三天,于十月三日半夜赶到了真定西郊铁牛山脚下。这个地址是孔峰将军提供的。可是他又说,恐怕不准确,得仔细探查,但千万隐藏行踪,不可轻举妄动!不过,好在四日一大早,我们就看到一大群孩子到村头的麦场练功,其中有两个领头的孩子,简直就是小小葛汉将军啊!我们一喜,没错,这肯定是葛汉将军的儿子葛大宝和葛二宝!” 苏怡急切地问道:“他们还好吧?” “两位小少爷很好!”邓曦笑道,“为了把稳,等他们走后,我们又派出一人,装着问路,悄悄问了后面落单的一个小孩,说,那两个小少爷的功夫好像很好,那孩子就很骄傲地说,那是我们族长家的外甥,叫大宝、二宝!这可不就对上了!” 两个儿子暂时安全,苏怡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可是想到案子,她又紧张万分。她还不知道圣旨的事情,如果知道了,估计要疯掉了。 “你们做的很好!”苏澜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这些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 邓曦道:“我们一共来了十个人,有两人在真定城内府衙附近布控,还有两个人在西城门布控;我们六个人就在这铁牛山村外站桩。” “你们辛苦了。”苏澜道,“你们有什么打算?这几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启禀县主,我们一直想抽个机会,和大宝二宝搭上话,然后把族长请出来商议这件事情,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前日,也就是初八的早晨,好不容易这哥儿俩落了单,走在了后面。我正想上去跟他们搭搭话,聊一聊。可惜,突然间,村子里人喊狗吠,说是谁给谁下了毒,闹得沸反盈天,还请了好几个郎中来。孩子们也被家长拘束着,几天都没出来了。” “谁给谁下了毒?”苏澜敏感地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隐约听去请郎中的人说什么,冯小娘好大胆。” “冯小娘?”苏怡立刻警惕道,“澜儿,这个冯小娘就是苏巡的亲生的庶母姨娘!苏巡的爹是我族叔,叫苏贵,他本来有嫡妻简氏,生了一个嫡子叫苏川,娶妻何氏,生了一个嫡孙,叫苏途。可惜苏川在去准备科考的客栈里,被强盗杀了!苏途还是他的遗腹子,只有两岁多!” 苏澜脑子里立刻打上了一个问号:在准备科考的客栈里被强盗杀了?这么巧?恐怕这件事情不简单吧? 苏怡继续道:“我这族叔还有一个妾室,人称冯小娘,苏巡就是这冯小娘生的。这可不是个安分的主,总是找我婶婶的麻烦。可是,一则苏巡在外面做官,二则他老婆徐氏,一胎就生了仨儿子,所以姨娘、庶子的这家人骄狂得不得了。这冯小娘和徐氏整日就想搞掉我婶婶,想当家做主母!我看,我这个族叔也是个不安分的,很想借着儿子的光,把我兄长挤下族长的位置,他想取而代之!” 苏澜冷笑一声,恐怕这些都不是苏贵和小妾冯小娘的意思,只怕是苏巡的意思!再或者,还是京城伯府的意思! 苏澜沉吟着,脑子转了几转,冯小娘下毒这件事有没有利用价值? 苏澜问邓曦道:“你们如今住在哪里?” 邓曦道:“为防万一,我们没到真定城里住店,只说是穷苦客商,在西城门附近一个叫小田村的地方租了两间草棚草院,每日假装着进些货物,倒进倒出的,遮人耳目。我们想着,万一事发突变,我们不用等着开城门,就可以立马脱身!好在那里比较偏僻,最妙的是在村尾,有什么事情,别人也不大知道。” 苏澜琢磨半天道:“邓曦他们的法子不错。姑姑,您就守在这里,天亮了,想尽办法,悄悄地叫上大宝或二宝,然后悄悄地把族长伯伯请到小田村,我们都在那里等您。让邓曦、雷子陪着您。”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苏澜等人在邓曦的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小田村。这里有俩人正在休息,他们是在府衙和西城门布控的人。苏澜认识他们,正是邓荔的两个护卫。 天渐渐亮了,邓荔的两个护卫到城门口买了一些早餐,又去跟另外两个人换岗。回来的两个人苏澜也认识,还是邓荔的护卫。可见孔峰和邓荔多么谨慎,只用邓荔的那些陌生面孔。 这俩人还告诉苏澜,他们在津口海湾下船时,有很多人已经等在码头上了。他们是,八合货栈合伙人之一、牺牲了的校尉孔汉的长子孔练;吴迪校尉的亲弟弟吴骓;家主吴松的儿子吴林;驼队、马队的头儿宁沙;还有一个不认识,据说是京城丰泰家居乐的韩公子。反正很多人。他们卸货、运货非常快。如今过去十来天了,只怕快到云城了。 苏澜知道,漠北云城,位置大致在今天的大同。如果顺利,确实快到了。 有个护卫说:“除了有点晕船,什么都好!船只装货多,安全,快捷,方便!大家都说,这条商道真是黄金商道!” 另外一个护卫道:“我们这次算是开眼了。殿州海军出师大捷,大显身手!那个苏巡名为正五品定远将军,其实就是个熊包!李旺、曲英他们在“火烧云”号船上用勾连枪将“鱼鳞”号紧紧钩着脱不了身,苏巡急得像没头的苍蝇!“火烧云”号船要高大得多,李旺和曲英手握大刀,从船舷上纵身跳到“鱼鳞”号上去了,袁飞有些恐高,跳下去后腿发软,站不起来,结果苏巡就用刀去砍他,幸而洪珅也像天兵天将一般跳了下来,冲上去生生受了这一刀。洪珅受了伤,袁飞突然站了起来,像疯了一样护着洪珅,杀了好几个苏巡的人,眼睛都杀红了……” 苏澜满头黑线。因为朱廿,好似仇人一般的袁飞和洪珅,居然成为了在战场上互托生命、互保生命的同袍?! 也是,有了这样同生死的军中情谊,才能够成为共患难的朋友! 话说回来,洪珅的表现真是出乎意料,可圈可点! 只是,他那位担任浙江将军的伯伯洪广该不高兴了! 那护卫继续道:“我们初一日离开津口海湾时,听说洪珅要被转到京城医治,他的伤势很严重……” 这时,就听草房外传来敲门声。屈明赶紧去开了门。 除了苏怡和邓曦、雷子,还有一老二小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两个小的格外抢镜,果然跟葛汉姑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怡满眼泪花,赶紧把两个儿子按在地上:“快给县主姐姐和妹妹磕头,你们的小命都是她救的!” 大宝比苏澜大,二宝比苏澜小。兄弟俩老老实实地给苏澜下了一跪。苏澜赶紧让他们起来。 苏澜又赶紧招呼老者、苏怡的大哥苏恒坐下,给他鞠躬。 真定族长苏恒快六十岁了。他和夫人巩氏有四个儿子苏芒、苏茅、苏菱、苏英,四个儿子都已经娶亲。苏恒的弟弟苏悟,也就是苏怡的二哥,也有苏苒、苏荞两个儿子。这六个少爷又生了十个小公子。怪道的是,苏家这三代唯独苏怡一个女孩,而且,苏怡比大哥苏恒的儿子苏芒、苏茅还要小!而苏怡自己也只生了大宝、二宝两个男孩。可见,这全家人该有多么宠溺苏怡这个唯一的女孩! 要谈要命的大事了,苏澜让屈明和雷子把大宝、二宝带到院子玩,但是不可喧哗,引来村人。其实,杀四、常乐等人已经在草屋周围放了警戒。 苏恒在路上已经听了苏怡的简单介绍。但是,因为苏怡并不知道应斯已经带着催命圣旨到了安阳,所以,苏恒也不知道这个要命的消息。 到了此时此地,也不能隐瞒了,苏澜说了圣旨的事情。果然,苏怡听了,当即就晕倒了。 大家一阵人仰马翻。甘甜把脉后道:“问题不大,主要是累着了,又担心,我且扎个针试试。” 甘甜的医术了得,苏怡悠悠醒来。她一把抓住苏澜的手臂:“澜儿瞒得我好紧。” 甘甜叹口气道:“县主若是不瞒您,我们此时恐怕就耽误在安阳了!” 大家一阵后怕。 苏澜道:“族长伯伯,我们今日赶到这里,路上跑死了十几匹马,就是要救真定族人的性命!” 苏恒道:“救命大恩,没齿难忘!县主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我也知无不言。” “圣旨我已经看了,大致是这样说的。苏巡勾结倭寇海盗,买卖倭刀等武器,贩卖大成人口到倭国等,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诛杀其真定亲族、财产全部充公!所以,从圣旨来看,朝廷是要诛杀其真定亲族!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苏巡的真定亲族不就是你们么?” 苏恒全身颤抖,怒极大骂:“这个王八蛋!我们真定宗族,男女老少有七千多户四万多人啊!” 苏澜皱眉道:“朝廷一下子斩杀这么多人,我觉得也不太可能!估计那太监应斯出京时,皇上还有口谕!但是总归是凶多吉少!” 苏恒长叹一口气道:“不管怎么的,我这个族长是跑不掉了……” “为什么跑不掉?”苏澜道,“时间紧急,我也不绕弯子了,就直话直说!我有一个法子,就是除族!把苏巡一家从真定亲族中清除掉!”苏澜斩钉截铁道,“而且必须赶在朝廷宣旨之前办妥此事!所以,我们在安阳采取了一些措施,就是要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 苏恒眼睛一亮:“除族?这个法子好!朝廷诛杀苏巡的真定亲族,他被除族了,我们自然就不是他的亲族了!” “正是此意!”苏澜道,“本来,这个王八蛋触犯国法,我们可以利用国法,正大光明地将他除族!可是那样一来,我们提前知道圣旨的事情就大白天下,反而深受其害!所以,我们只能利用族规来将他除族!” “对,不能用国法,只能用族规!”苏怡恨恨地道。 苏恒忽然又长叹道:“可是,要把苏巡除族,谈何容易!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啊!还有,冯小娘婆媳,还有苏巡的老子苏贵,都不是好惹的!” 苏怡焦躁道:“可是,难道我们真定全族眼睁睁地被苏巡拖累死吗?” 苏澜用眼神安抚姑姑,点头道:“姑姑的话急躁了些,但绝对是大道理!族长伯伯,既然我们要将他们一家除族,就得看看,真定亲族有什么族规?他们又犯了哪条哪款?这事我们要办成铁案,既要苏巡一家心服口服,也要宗族耆老无话可说,便是朝廷来调查,也是过硬的,经得起检查!” 族规,即宗法制度下家族的法规,是同姓家族制定的公约,用来约束本家族成员。族规条款往往置于族谱卷前,以示重要。民间所谓“国有国法,族有族规”,反映了家族规约对族人的影响力。 苏恒立刻道:“我们自然有家规、族规!”他郎朗念道:“尊祖敬宗,和家睦族,毋致因利害义,有伤风化。祠宇整修,春秋祭祀,毋致失期废弛,有违祖训。各宗坟墓,山林界止,毋致缺祀失管,有被占据。读书尚礼,交财尚义,毋致骄慢啬吝,有玷家声。富勿自骄,贫勿自贱,毋致恃富疾病,有失大礼。婚姻择配,朋友择交,毋致贪慕富豪,有辱宗亲。周穷恤匮,济物利人,毋致悭吝不为,有乖礼体。珍玩厅巧,丧家斧斤,毋致贪爱蓄藏,有遗后患。冠婚讲礼,称家有无,毋致袭俗浮奢,有乖家礼。房舍如式,服饰从俭,毋致僭侈繁华,有于例禁。” 苏澜听了满脸黑线,提示道:“族长伯伯,难道没有硬性规定,比如,杀人越货者,除族。这样类似的简洁却很严厉、直白的条款?” “当然有!”苏恒口气一转,凛然道:“凡我族,如有不孝子孙玷辱祖宗,必须公同告庙出族,以全清白家风。然系万不得已之事,须郑重,慎经率。如:一、大不孝者,出。如骂詈父母、夺产、夺养之类。二、大不悌者,出。如骂伯叔、殴辱兄嫂、凌虐弟侄之类。三、为盗贼者,出。四、为奴仆者,出。五、为优伶者,出。六、为皂录者,出。七、妻女淫乱不制者,出。八、盗卖祭产者,出。九、盗卖荫树坟石者,出。” 他继续念道:“以上有犯者,族长传单通知合族会集,告于祖庙,调齐各谱,削去名字,祠墓不得与祭。但须确有实据,众论佥同,方准出族。如其传影响,总宜容隐。所谓罪疑惟轻,以存厚道。凡有过失,另当酌其轻重,以示罚。” “好!既如此,咱们就对照着真定家族族规中出族的标准,一条一条来抠!”苏澜道,“第一条,大不孝者,出。如骂詈父母、夺产、夺养之类。苏巡可有犯吗?” 苏恒道:“这个,细究起来,苏巡还真是有这个问题。他确实是不敬嫡母,更不赡养嫡母。” “好!第二条,大不悌者,出。如骂詈伯叔、殴辱兄嫂、凌虐弟侄之类。” 苏恒面色张皇:“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嫡亲哥哥苏川被盗贼杀死后,他曾经专程回来,说是奔丧,其实是提议,寡嫂无所出,应该休掉或卖掉!幸亏,当时何氏已经怀孕二月,婆母简氏和我们宗族坚决反对。后来,他又提出,若是生了女孩,必须将母女赶出苏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5、官司 苏恒道:“当时宗族有人被他收买,也在起哄。我坚决反对,简氏也说,若赶走媳妇孙女,她就要到京城敲登闻鼓告御状。幸而生下来是个儿子,否则又有一通皮可扯!不过,冯小娘和徐氏却经常嘲笑说,年纪轻轻守哪门子节,不如下堂改嫁!” “什么?还有这样下三滥的事情?”苏怡道,“凭这一条,早就该把苏巡赶出宗族了!” “此事宗族的人可都知道?”苏澜问道。 “大家都知道。当时闹得很厉害!” 苏澜放弃追问后几条,转而问道:“听姑姑说,族叔苏贵的嫡子苏川是在赶考时被盗贼杀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几年前,苏川去真定考秀才,住在一个客栈里待考。按照他的能力,这个秀才应该十拿九稳。可不知怎的,有天晚上,盗贼摸进去,把他杀死了。一排房子住着五、六个考生,大家竟然浑然不觉!更奇怪的是,钱财却没损失!衙役捕头忙了好长时间也没结果,只好说是遭了盗贼,结案了之!” 苏澜冷笑道:“若是盗贼,为什么不取钱财?若是平常凶手,为什么五、六个考生中独独挑中了他?若不是悍匪,为什么五、六个考生竟然都浑然不觉?” 苏恒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苏巡是杀兄之人?” “杀人如探囊取物!族长伯伯想想,这凶手是不是训练有素之人,比如,军人?”苏澜道,“不是他,也是他的喽啰!” 苏恒浑身颤抖:“作孽呀作孽!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苏怡也愤愤地道:“事情过去几年了,证据不好找!” “证据不用找!”苏澜冷笑道:“听说,前几日那苏巡的庶母冯小娘投毒,是怎么回事?” “县主,你怎么知道?族里还在拼命掩盖此事呢!”苏栋道,“那冯小娘在你简氏婶婶的点心里下毒,被她那遗腹子的孙子苏途吃了,结果上吐下泻,请了好几个郎中!” “哥哥,你真是糊涂!这种事情还要给他们遮掩隐瞒!”苏怡怒极,“正是因为你们姑息养奸,才纵得苏巡不知天高地厚,危害全族!” 苏恒面红耳赤,羞愧不已:“你族叔苏贵央求我把这事压下去,所以……” “姑姑不要急躁,伯伯也勿自责!”苏澜道,“苏巡无法无天,主要还是因为苏庭。他连国家都敢卖,难道是族长伯伯给的胆子?” “我不过是想,我们族里有个将军,总是族里的荣耀!”苏栋辩解道。 苏澜眨眨眼睛道:“如今那孩子怎么样?” “好些,但郎中说,那毒还没完全拔除!他娘和祖母吵着要宗族出钱,到真定府看病!”苏栋道,“妹子,澜儿,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苏巡除族!只是,这里面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苏怡有些性急,她是关心则乱:“又有什么事情啊,没时间啦!” “姑姑莫急。”苏澜道,“族长伯伯把所有问题都提出来,我们共同解决!目的是,要尽快将苏巡除族,还要做成铁案!” 大家都点头。苏恒道:“虽然苏贵和他的小妾冯小娘那庶子们不地道,但是他的嫡妻简氏和儿媳何氏却是好的,温良恭谨,怜老惜贫。便是苏川在世时,也是知书达理。尤其是那才两岁多的遗腹孩子,如果也要被杀,着实冤枉!再说,他们嫡庶之间,本来就势不两立,若是因为庶的违法,却砍了嫡的头,那就真的没天理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苏怡也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苏澜:“我那个短命的兄弟,死得惨烈。如今,他们祖孙三代为那个砍脑壳的丢命,那还真是天理不容……” 听他们兄妹这样说,苏澜的心也软了。看来,这意外的情况还得特别对待!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的惨死,想起自己和弟弟所受的苦难。将心比心,感同身受。此时如果不拉拔这三人出地狱,于心何忍,情何以堪?将来,自己也定然会抱憾终身,悔不当初! 苏澜皱眉沉思。苏巡一家必须除族,这婆媳孙三人必须摘出来,还真是难啊! 她冥思苦想,脑子高速运转。 这时,苏恒道:“不如,将这件事情告诉苏贵,只将那冯小娘和徐氏、苏巡的三个儿子除族?” “哥哥!你莫不是昏聩了?”苏怡气得脸红脖子粗,“那冯小娘和那三个孙子是苏贵的命根子。你告诉他,他马上会带着他们连夜逃命!我们真定族人替他上狗头铡?或者,那苏贵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不跑,但是他却起了歹心,拖累着我们真定族人一起下地狱?” 苏恒既羞愧又尴尬:“苏贵那人,还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苏澜听了却豁然开朗,神思清明:“族长伯伯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不是告诉苏贵,而是告诉简氏婶婶和何氏嫂嫂!” 苏恒和苏怡瞠目结舌,望着苏澜。 苏澜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们莫如……” 苏澜和苏恒、苏怡咕哝了半天。苏怡拍手称赞。苏恒犹豫了一下,也下了决心:“害我宗族如此,我也不能心慈手软!” 苏澜让人叫来杀四、张凡和邓曦,吩咐了几句。邓曦马上让人去把府衙、城门布控的人叫回来。 苏澜最后突然问道:“真定知府这人怎么样?” 苏恒道:“他来真定时间不长。不过,逢年过节,我还是会打点他的,虽然交情不是很深,但也不至于……哎,说不清楚!” 苏澜算是明白了,苏恒就是一个老好人,有点不讲原则。到底是年岁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苏怡有点担心,又有些舍不得道:“大宝二宝还回去吗?” 苏澜道:“回去,趁乱再走,既不引人注意,也有皮可扯。再说,我们的人保护着呢。姑姑别担心!” 说完话,苏怡将两个儿子叫进来:“你们两个一定要听舅舅的话!今日见到母亲的事情,无论跟谁都不要讲,知道吗?” 大宝、二宝虽然淘气,却一点都不傻,反而非常聪明。这就是通常说的,越是淘气的孩子越聪明的道理。当下哥俩点头道:“母亲放心,我们一定听舅舅的话。” 苏恒怀着激动的心情,带着大宝、二宝回了家。他把两个宝亲自交到长媳、苏芒夫人白氏手中,叮嘱好好照拂。 回到屋里,他跟夫人巩氏说了半天,老妻瞠目结舌,惊吓过度。苏恒道:“如今,事关真定苏家数万人的生命、财产,我们必须一搏。你且去把简氏、何氏跟孩子悄悄唤来!千万不可惊动了苏贵、冯小娘,还有那徐氏!” 夫人去请简氏和何氏,苏恒一边吩咐长子苏芒赶紧套车,一边从书房里找到几封苏巡曾经写给他的信。幸亏苏澜提醒,不然这东西就是祸害!当然现在必须“变害为宝”! 简氏、何氏抱着孩子来了。苏恒也不详说,一边给这婆媳打眼色,一边嚷嚷道:“你们婆媳怎么回事,总是纠缠不清!好好好,既然孩子才两岁多,马虎不得。如今中毒没好,就按照你们婆媳说的,你们带着孩子去真定城里看病去。现在马上去!族里给你们出钱!” 简氏、何氏惊呆了。族长夫人刚才也只跟她们说,带上孩子,族长有请,可也不应该如此啊!她们一直闹着让族长主持公道,可前几日,他听了苏贵的话,总是劝她们婆媳息事宁人。怎么如今,她们婆媳没闹了,族长却主动提出来让她们带孩子去看病? 看这婆媳疑惑,苏恒生气道:“你们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难道要我们老两口陪你们去?好,我们就陪你去!”说罢,大声嚷嚷道:“快去套车,送孩子到真定去看病,毕竟是长子嫡孙,马虎不得!” 于是,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知道,族长夫妇亲自跟着简氏婆媳带着孩子去看病了。因为孩子病情加重,恐怕没救了! 待苏贵和冯小娘、徐氏跑出来,连车影子都没看见!不知道他们去真定哪里看病,所以也没办法去找。他们也懒得去找。死了才好呢,家财就都是他们的了!即便出了事又如何?我们家可是有位大将军呢! 赶车的是苏恒的长子苏芒。他懵懵懂懂地准备进真定城,苏恒却让他调转马头去了城门口一个小村村尾的一间破草屋草院。 确实有位郎中,是个女扮男装的。她把了脉道:“是很霸道的雷公藤毒药,不过好在量不大,救治及时!可还得吃点药拔毒!”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颗药丸,给孩子喂了。然后把孩子抱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澜、苏怡、族长夫妻、儿子苏芒,还有简氏、何氏婆媳。不过,所有人因为在此破草屋见到苏怡这个“姑奶奶”,又高兴又疑惑! 苏澜也不让人介绍,开门见山地道:“简婶婶,何大嫂,今日特地把你们请来,是要告诉你们几件事情。因为急迫,我就开门见山了。第一,苏巡死了,是自杀!” 简氏、何氏婆媳惊呆了,苏芒也呆了。 简氏、何氏婆媳短时间的愣怔后,忽然开怀大笑道:“苍天开眼了,可给我们报仇啦!” 苏澜接着道:“第二件事情,苏巡与倭寇、海盗勾结,买卖倭寇武器,把大成女子卖给倭寇,当场被捕,供认不讳,罪证确凿,畏罪自杀!” 简氏、何氏婆媳和苏芒都大吃一惊:“这苏巡真是胆大包天,罪有应得!” “不过,皇上大怒,下了株连九族的圣旨,而且,圣旨已到安阳!” “什么?”简氏、何氏婆媳和苏芒都吓得灵魂出窍,就连其他知情的人也吓得浑身发抖。 简氏、何氏婆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叩头道:“族长,终是我们一家的错,害了全族!我们一家罪该万死!” 苏澜的心一动。这婆媳俩真的很不错,这时候不是央求救他们,更没有推诿,反而道歉!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倾斜过来。他们祖孙三人,她,救定了! 苏芒到底是男人,马上道:“我们得想法子阻止啊,凭什么他犯罪要我们族人去当替死鬼?” “说得好!”苏澜道:“之前,我们已经跟族长商量了,有一个法子,除族!就是将苏巡清除出真定亲族!如此,他都不是我们真定族人了,我们自然不会因为他而遭受灭族之灾!而且刻不容缓!因为圣旨已到家门口了!必须在上差来我们真定宣旨之前将苏巡除族!” “太好了!这可是最好的法子!”苏芒道,“而且刻不容缓!” 简氏、何氏婆媳对望一眼道:“除族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怎么除?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苏澜不禁给这婆媳点了个赞! 苏澜道:“两种方法,告诉苏贵,让他告发苏巡不孝忤逆,将苏巡除族!这样,你们祖孙三人就可以摘出来!” “不行!”简氏猛地站了起来,“苏贵如果知道此事,马上就会带着他的心肝冯小娘和三个孙子逃得无影无踪,把所有烂摊子全部丢给我们!到时,不仅我们摘不出来,整个真定苏家都会万劫不复!” 何氏也站了起来,苦笑道:“那徐氏一定不甘心,会告发我们纵放苏巡亲属!说不定还会破罐破摔,告我们勾结倭寇!” 苏澜现在开始有点钦佩这婆媳俩了。 “所以,我们没有告诉苏贵,而是告诉你们婆媳!目的就是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既要将苏巡除族,又要将你们祖孙三人拉拔出来!” 简氏立刻又跪了下去:“族长,公子,你们一定有了万全之策!” 何氏也下跪,抽泣道:“我们婆媳但凭吩咐,只要救得我儿,我们婆媳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婆媳俩伏地痛哭。 苏澜赶紧和苏怡把她们扶起来:“法子是有,但是,可能吉贵,我们就无法救了!” 何氏没有做声,简氏叹口气道:“这位公子,如果不是为了我儿媳生活有个着落,孙子有个未来,我早就跟苏贵和离了!” 这话说的很直白,简氏跟苏贵早已不是夫妻,而是仇人! “既如此,那我就出个主意,不过,你们都要吃点苦头……”她说了自己的计策。 大家都说好主意,只是婆媳俩道:“我们受点苦没什么,就是孩子不会有事吧?” “你们放心。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仆人医术很高明!” 简氏道:“那以后……” 苏澜笑道:“事情过后,自然可以说,他们被过路的名医救活了……” 大家集思广益,又弥补了几点。 苏澜趁机写好了信,交给了简氏,嘱咐道,“你的动作要麻溜一点,要大闹特闹,要悲愤欲绝,哭得死去活来,之后还要哈哈大笑!到时,族长自然会为你做主,一切就水到渠成……” 简氏将信件郑重地放好,哽咽道:“其实,我早就怀疑我儿子死在苏巡之手……” 甘甜把孩子抱来了,婆媳俩抱着孩子不撒手。 简氏对何氏道:“好孩子,你一定要保重,我们还会见面的!”说罢,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屈明、雷子留下。其余张凡等二十四人、邓曦等十人已经收拾停当,进来跟苏澜告别。苏澜道:“他们母子我就交给你们了!到了云城,看邓荔有什么交代,然后回来到真定找族长,我会留下书信给你们!还有,差点忘记说了,邓曦啊,你儿子邓冕在南阳,我这次带了好多孩子出来见见世面!” 邓曦高兴坏了:“谢谢公子栽培!” 苏澜又问甘甜:“杀四和常乐呢?” “他们去了城门边的滹沱河边。”甘甜道。 苏澜打趣道:“这次没用你,让你逃过一劫!不过,你得学会游泳!” 甘甜的脸臭臭的:“知道了,公子!” 苏澜道:“开始吧。” 甘甜掏出一颗药丸,对那婆媳说:“一刻钟后就会呼吸全无。两天时间就恢复正常了。你放心,我从来没有砸过招牌。”说着,把药给孩子吃了,道,“你们赶快进城!” 十月十一日中午时分,位于真定府衙斜对面的“济世药堂”门前,突然急急忙忙来了一辆大车,真定苏家族长夫妻和儿子,带着亲族内一对婆媳,来给一个两岁多的小孩看急诊。可惜,孩子因为中了雷公藤剧毒,已经夭折,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孩子的命! 婆媳俩哭得死去活来,惊动了病人、周围的商户、过往的客人。大家知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孩子竟然是被庶祖母投毒害死的! 接着大家又知道了一个痛心的事情:孩子的父亲就是几年前在真定“福来”客栈被人连砍八刀,死得不明不白的秀才考生苏川的遗腹子! 接着,大家又悄悄议论:凶手是个小妾姨娘,她生的庶子,居然是大成正五品定远将军!百姓恍然大悟,怪道,这个老小妾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丧尽天良! 在族长的劝说下,婆媳俩抱着孩子离开药堂,准备回家办理孩子的丧事。可是,刚刚出了西城门没多久,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孩子母亲,突然跳下马车,抱着孩子,疯了一般跳下了滹沱河!还丢下一句:“儿子,娘也不活了,娘跟你一起走!” 真定百姓都炸锅了!好多游泳高手不顾寒冷,跳下冰冷、湍急的滹沱河,去打捞母子的尸首!可惜都是徒劳。直到八天后一件惊天大案爆发以后,大家才痛心哀叹,这母子俩真是可怜! 一日之间死了媳妇和孙子、而且尸首全无的婆婆跑回家,疯狂地跟那个老小妾扭打起来!可惜,她年老体弱,斗不过正五品定远将军一家人。他们群起围殴,不仅老小妾以奴仆殴打主母,就是将军夫人也大逆不道,殴打嫡亲的婆婆!最可恨的是将军的爹,竟然扭着华发丛生的老嫡妻拳打脚踢!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这家人的书桌给打倒了,抽屉也被打翻了,从里面居然掉落出来一封信,而那信件是那庶子将军几年前写回来的,说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总之,就是这位将军派遣自己的亲兵杀害了自己的嫡长兄苏川!真定百姓恍然大悟:难怪凶手不取钱财!难怪凶手在住店待考的五、六个考生中独独挑中了苏川!难怪凶手作案时,五、六个考生竟然都浑然不觉!难怪,凶手残忍至极,竟然给了受害人八刀,而且刀刀见骨! 当然大家也在偷偷地传说这个大恶人的名字:正五品定远将军苏巡! 当天下午,华发丛生的简氏老太太,拿着那份信件,到南阳府衙击鼓鸣冤,告发庶子苏巡不敬嫡母,残害兄长,侮辱寡嫂;告发老小妾冯小娘不仅以奴仆殴打主母;还投毒杀害两岁幼童,致使发生孩子被毒死,母亲跳河而亡的人间惨剧!告发庶子将军夫人徐氏不孝嫡亲婆母,还殴打婆母;告发其夫苏贵纵容、包庇庶子,杀害嫡亲长子! 真定府知府商融焦头烂额,同时也咬牙切齿,大发雷霆,连夜审案,还打破常规,派出衙役、捕快,叩开城门,赶赴铁牛山脚下苏家,将睡在床上的一家六口锁拿进真定南监!其中包括三个未满一岁的孩童!商融还连夜奋笔疾书,弹劾正五品定远将军苏巡,洋洋洒洒几十页纸! 衙役、捕快们还向商融报告,真定苏家宗祠当晚灯火通明,群情激奋!鉴于苏贵、苏巡、冯小娘、徐氏恶名昭昭,已经按照家规族规,开祠堂,敬祖先,涂族谱,没收祖产,除族除谱!真定苏家嫉恶如仇,伤痛了心,就连三个孩子也被除族!最后,据说三个幼童被徐氏娘家暂时接回外祖家抚养。 十三日,福建殿州来人,接走了族长外甥葛大宝、葛二宝,说是其父升了官职,要将孩子带回殿州教养。 葛大宝和葛二宝走的时候,只有几个耆老看见。族长说,家族事务烦忧,他们走了也好。 十六日,瘦脱了相的上差应斯终于赶到了真定府衙,向知府商融出示了圣旨。商融惊骇不已。遂将真定府正在审理的案件档案呈给上差大人。应斯还不顾身体病痛,亲自到真定苏家调查整个案件。 终于,在十月二十日,应斯宣旨,苏巡的父亲苏贵、庶母冯氏、妻子徐氏被判枭首;三个孩子暂时在徐氏外祖家抚养,待年满十四岁后发配三千里。至于财产,对不起,那都是苏家祖产,已被收回! 不久听说,那三个孩子全部夭折。 简氏疯疯癫癫,整日欢笑歌唱。应斯见了不禁潸然泪下,哀叹:“可怜!”他对苏恒族长说,“虽然她们一家已经除族,可是一个孤老婆子,你们还是给口饭吃吧!”族长苏恒犹豫了好久才道:“上差大人,我们跟他们一家没了任何瓜葛!可是念在她一孤老,我们还是谨遵上差的命令,给她一口饭吃,不至于出现饿殍!”应斯赞道:“族长是大善之人!” 这天下午,远在漠北的云城,邓荔接到了从真定而来的客人。她拥抱着一对母子道:“何妹妹,云城就是你们母子的家!” 而这天中午,在真定西城门外的小田村草屋,苏澜给高一米半的独山彩玉观世音菩萨雕像打磨完了最后一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6、独山彩玉观音菩萨 甘甜目不转睛地盯着彩玉雕像:“县主,这观音菩萨一手宝净瓶,一手杨柳枝,真是普度众生,救苦救难啊!” 苏澜也很满意:“这都是常乐的功劳,开出这么好的玉料!恰恰观音菩萨的双手这儿,一边是水润通透的蓝色,一边是黄绿相间凹凸有致的条纹,恰好分别刻成宝净瓶和杨柳枝!正是,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而且这观音菩萨,头戴宝冠,身披天衣,腰束锦裙,衣饰华丽,容貌端庄,法相庄严,造型优美,浑然天成!所以《法华经》说,遇到灾难的时候,念‘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就能逢凶化吉!” 她抚摸着宝净瓶和杨柳枝道:“你说,以南阳地动难民的名义敬献给皇上,以此感谢朝廷的恩惠,他可喜欢?” “不是喜欢,是疯了一般的喜欢!” 俩人都笑了。 一会儿,甘甜问道:“不知屈明、雷子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几个人,保着葛夫人和大宝、二宝走到哪里了?” 苏澜道:“他们是十四日动身的,若是顺利,应该过了黄河,快到南阳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常乐的声音:“公子,杀四和族长,还有苏芒少爷来了!” “快快有请!”苏澜笑道,“看来,我们今日下午也要动身了!” 说话间,杀四和苏恒、苏芒父子进来了。常乐继续警戒。 杀四道:“公子,我和苏芒大哥在府衙看到了宣旨布告,也亲眼看到人头落地!知府大人还亲自送应斯上了马车走了!” “好,今日下午我们也该走了!”苏澜莞尔一笑。 苏恒、苏芒诧异道:“县主,还有几日就是大雪,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冬至节日了,不如……” “下次吧。我担心黄河凌汛影响过河。再说,出来几个月了,殿州还有很多事情,我得尽快赶回去!”苏澜对苏恒、苏芒父子道,“请你们二位过来,主要是有几件事情拜托你们,一是请把这封信交给从云城回到真定的人,比如邓曦或者张凡,他们看了信后自然知道怎么做。” 苏恒接过信道:“澜儿都到这里了,却不能见族亲,真是……” 苏澜道:“虽然苏巡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但咱们还是小心为妙,不可大意!我们来真定的事情,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苏芒赶紧道:“我们省得!” “第二件事情。我们从南阳过来时,族长苏栋伯伯让我们带些米粮过来,感谢你们在他们受灾时的帮助和关怀。可是,我们一路上赶路,没办法带,只得放弃。我想,真定不同南阳,粮食可以就近买到。所以,我这里给族长伯伯二万两银票,你们买些粮食、衣物,让族亲顺利过冬。” 苏栋和苏芒都惊呆了:“这怎么好?” “拿着吧,算是我父亲和我们姐弟,还有南阳族亲的一点心意!”苏澜接着道,“之前常听姑姑说,真定亲族宗祠、宗学常年失修,破败不堪。我虽没详细看过,但是那日晚上在村镇外看了一眼,确实有些破旧。所以,我这里另外拿出十万两银票,你们主持着,把宗祠、宗学修缮一下!” 苏恒和苏芒都流泪了。几年来,他们屡次去求京城伯府,希望他们能够资助一些银两,目的就是整修宗祠、宗学,可惜都被严辞拒绝! 苏澜又拿出五万两银票和一封信:“我在南阳宗族里,拿了五万两银票让他们去买宗田,真定也是一样!而且,我还写了一封承诺书,这宗田是我苏澜捐赠的,我,我的家人、乃至后人,不得后悔,染指!当然,其他任何人也不得有觊觎非分之心!”她可不想被苏庭霸占! 苏恒和苏芒感动得泣不成声。这可真是及时雨啊!因为近十年,滹沱河泛滥、改道,好多良田已成泽国!近三千亩宗田已经损之有四,不足两千亩了。 苏澜继续道:“宗族子弟最重要的是要有生业。我呢,想在真定开办一个货栈,就叫丰泰真定货栈。我看中了这个小田村,苏芒哥哥去帮我把这个村子买下来,当然,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还可以招收村里一些踏实肯干、人品出众的年轻人来货栈做工!苏芒大哥以后族里的事情多,那么可以商量一下,其他几位大哥看谁来负责货栈!” 苏恒和苏芒都惊呆了。买下整个小田村,这生意该多大啊! 苏澜继续道:“货栈可以先大量吃进粮食、药材。什么跌打损伤、刀伤枪伤、瘟疫时疫、滋补养生的药都可以进!之后,漠北的人来了,他们会告诉你们,需要进些什么货物!”说着,给了苏芒八万两银票。 至此,六殿下给的五十万两银票算是用得干干净净。不过,能够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这都是值得的! 还有,即便十年内,因为漕帮作死而天下大乱,她想,今日之布局,总能够把损失降低一些吧? 另外,冥冥之中,她总有一种预感,西戎和北狄可能会将战火烧到大成!尤其是金银滩上交给国家后! “最后,还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苏巡的事虽有惊无险,但也提醒了我,一旦有人作乱,整个家族都要遭殃!”苏澜蹙眉道,“如今,母亲和我们姐弟,已经归宗在南阳。可我父亲,因为当时老侯爷在世时坚持,没奈何入了京城永昌伯府的族谱。可是,我看永昌伯府倚仗四皇子和七皇子,说不得会闹出谋反大乱。到时,我父亲只怕也会受到株连!姑姑经常说,让我们父亲离开京城伯府,到真定来入谱。父亲一来考虑老侯爷的遗愿,二来京城还有夫人和两个姐姐,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可是一旦苏巡的事件重演,我父亲肯定会自动除族,投靠真定!到时候……” 苏恒连忙道:“我们巴不得将军入谱真定!” 苏芒也道:“姑姑之前说过很多次了!将军入谱,那是合族大喜!” 苏澜道:“我父亲军务繁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佳入谱时间。所以,今日我们就约定,我父亲发出自动出族告白书之日,便是我父亲跟母女三人进入真定族谱之时,如何?” 苏恒和苏芒连连点头。 他们又细细商定了关于入谱和货栈的一些细节。苏澜还将父亲和李氏夫人、苏荃、苏萍的生辰八字都郑重交给了苏恒。 这天,也就是十月二十日酉时,苏澜和常乐、甘甜、杀四踏上返回南阳的路程。这次,他们依然是每人三匹马,还套了一辆马车,装着仔细包装的独山彩玉观音菩萨。 搞笑的是,十月二十三日晚,他们在安阳再次老远见到了应斯的车队!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奇妙的缘分! 在安阳客栈,苏澜还听到一个消息,六皇子奉旨到南阳赈灾,如今,初步完成使命,已经准备动身回京了! 苏澜突然焦灼起来。因为杜诚跟他说,要想方设法到殿州一趟,跟她“谈判”金银滩上交朝廷的大事! 还有,潘盈的事情,陶玉生产的事情,都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这样一想,苏澜就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殿州! 所以,十月二十四日起,他们又开始日夜赶路。终于在十月二十七日顺利度过黄河,于十月三十日巳时回到了南阳。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南阳,尤其是苏家河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那些宗田和独山。石头已经清理了大约三分之一,一部分已经运走,一部分进入了苏家河的丰泰南阳货栈。 货栈就在大路旁,占地面积不输殿州的货栈。里面除了石头,还有很多粮食、草药。 很多难民正在忙进忙出搬运石头,清理田地。苏澜想,看这速度,到明年春耕前,石头应该能够整理完毕。 苏家河最大的变化还是新的宗祠、宗学、宗医堂的建设。他们已经快要盖瓦落成了!而民居、道路、水渠、广场、绿地等已经初现规模。一个巍峨、庄严、肃穆、崭新的建筑群不日将屹立在南阳大地!代表的是南阳人民的坚韧不拔和百折不挠! 苏澜他们骑在马上,正在欣赏周边景致,忽然有人站在宗祠正在建设的高墙上兴奋地呼喊:“县主回来了!”就听到村里一阵喧嚣,接着就看到一大帮人向她跑来! 苏澜首先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弟弟苏源,还看到了司辰、司午那帮孩子,还看到了苏怡姑姑和大宝、二宝。 苏澜打马冲到跟前,跳下马来,一把搂住弟弟,在他的脸上嘬了个够。 苏源的泪珠不断线地落了下来。他带着哭音喊着姐姐,一头扎进苏澜的怀里。 苏澜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抱着苏源不撒手。短短的分离,让姐弟俩更加亲密、亲香。 苏怡牵着大宝、二宝过来,也搂着苏澜姐弟不放:“谢谢你澜儿!”又让大宝和二宝磕头叫县主姐姐、县主妹妹。 苏澜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姑什么时候到南阳的?” “虽然澜儿说,不必那么赶路,可我还是放心不下。若不是怕孩子们吃不消,怕马吃不消,我都不准备投店的!”苏怡又高兴又疲惫地道,“二十五日那天我们回到了南阳,跑死了两匹马!这次真定之行,可把我累坏了,几天都恢复不了,可大宝、二宝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我还真是老了!” 苏澜道:“大宝、二宝皮实,将来也是跟姑父一样的好汉!” “对了,澜儿,发生了一件大事!”苏怡激动地道,“我听族长说,我们走后,六殿下派杀一他们来回搜索、扫荡镇所和桐柏山。其他的人都抓住伏法了,就跑了一个许泰。殿下后来得到线报,听说他跑到伏牛山投靠了一帮马匪,六殿下亲自带着人马,赶到伏牛山,把许泰抓获归案了。” 苏澜放下心来。六殿下不遗余力地地剿匪,这可是在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得亏六殿下跑了一趟伏牛山!”苏怡激动地道,“你猜六殿下在那里还遇到谁?房陇!” “什么?”苏澜大吃一惊。这房陇不是离开京城,后来在洪州(南昌)抢劫,之后就没了消息吗?当时,她还怀疑这家伙去了殿州,怎么就跑到伏牛山马匪窝里去了? “他还真的去了殿州!”苏怡道,“我二十五日回来那天,正赶上殿下准备启程回京!他问了我好多真定的事情,一个劲夸你事情办得漂亮!又安排我听了对房陇的审讯。原来,这家伙不知道澜儿的父亲是将军,到殿州听说后,惊惧害怕,也就不敢靠近你。之后,他在殿州流浪了好长时间,想回京城回不了,关键是没钱。后来,有一天在石寨港晃荡时,无意中发现我们的车队出发到南阳,他看到我们的货物,马上红了眼,就盗了一匹马,悄悄地跟在我们后面。谁想到,你们跟张凡动手那天,他居然捡到了张凡他们的一匹惊马,之后伪装成某个商队的护卫,也过了山口,到了南阳。” 苏怡一口气说道:“他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对阵我们就只有死,所以这家伙打听到伏牛山有马匪,就去请马匪助威。可是因为六殿下主持救灾,对马匪、暴徒严厉打击,这帮马匪十分害怕,不敢动手!虽然房陇说,有很多粮食、草药,但是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到,又非常惜命,最关键的是,他们跟房陇素不相识,又无保人引荐,所以他们怀疑房陇是官府的鱼钩子!正在那里犹豫不决,要不要到南阳抢劫,恰好六殿下去了!马匪乖乖交出了许泰和房陇!” 苏澜万分感慨。她都不敢想象,若不是杜诚来南阳,该是什么境况! 苏怡还道,房陇和许泰都被处死。 苏澜问大宝、二宝道:“你们俩可喜欢南阳?有没有想念真定的舅舅、舅母和表兄弟们?” 大宝和二宝笑得没心没肺:“我们喜欢南阳,喜欢小源弟弟!还有,有一天,我们正在独山上玩耍,一条大蛇突然从洞里钻了出来,差点咬了小源,司午一弹弓把那蛇打翻了肚皮,真是好准头!”看样子他们十分佩服司午。 苏澜惊喜交加!看来,带着司午这些孩子出门,还真是对了!有了这样的经历和情谊,他们之间会更加亲密无间! 这时,族长苏栋带着儿子苏怀、苏极、女婿钟夏一路小跑着来了,旁边还有言壁、俞壬和魏山。她还看见了京城宝翠楼的掌柜朱弥,还有一个花枝招展辣眼睛的“酒醉的蝴蝶”、京城绸缎庄掌柜李宏!这俩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走到哪都在一起! 李宏纳头便拜:“县主安好!” 朱弥也跪下道:“请县主安!” “快起来!”苏澜含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南阳?” “我们接到县主的信,马不停蹄就来了。”朱弥笑眯眯地低声道,“听说县主在南阳有座玉山,我哪里还坐得住?带着几个师傅就赶来了!看到玉山,再看到你留下的设计稿,师傅们都惊呆了!这几日都在按照图纸忙着雕刻摆件呢!” “独山的玉别具一格,尤其是色彩缤纷,玉料大,好造型!我就雕刻了一个大件,等会大家可以提提意见!”苏澜转而道,“对了,我特别提到的赌石,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朱弥道:“场地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们宝翠楼的后院里。安置了两台角磨机器,石头也运了十几辆大车,再掺和一些一般的石头在里面,再准备把师傅们雕刻的一些摆件运回京城,我们就可以开业赚大钱了!”他恳切地道,“县主若有时间,不如也去京城看看赌石盛景?” “我倒是很想去,可惜时间不容许!”苏澜道,“殿州家里还有不少事情呢!” 苏澜转而开玩笑地对李宏道:“酒醉的蝴蝶跑来干什么?” 李宏马上叫屈道:“我来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苏栋和苏怀、苏极赶紧道:“李宏掌柜给我们送了好些布匹,也给县主送了好些丝绸!” “还有,难道你不想听听心仪护国郡主的消息?”李宏笑道,“我和朱兄离开京城前,郡王妃、世子妃和郡主一起来逛了绸缎庄。她们都很好!” 心仪郡主过得好,苏澜十分安心! 苏澜又问道:“镇所那边的货栈怎样了?” 言壁赶紧道:“向驹、许泰、袁疤子都死了,如今,北镇一切按照规矩来,我们的货栈生意自然红火!好多客商直接把货物卖给我们,既方便又赚钱,真是太好了!” 俞壬也赶紧道:“我叔叔特地在江夏找了最繁华的地方,靠近码头,让我们建了丰泰江夏货栈!除了来回运送粮食、草药、石头,我们也运了一些水泥到南阳。” 苏澜很高兴:“你们都辛苦了!如今南阳的难民情况如何?” 苏栋道:“十万灾民十万劳力,县主真是颇有见地!如今,南阳有很多宗族学着我们,请难民修房修路、整理田地,管吃饭管工钱,再加上朝廷向难民发放了粮食、衣物和银两,也都基本回到家乡。总算是解决了难民流离的大事!就连我们,也家家户户得到了朝廷的救济!” 苏怀赶紧上前道:“县主走的第二天,樊至县令就将独山的买卖契约拿来了。事情全部办妥了。”说着,从袖口拿出独山的契书,郑重地交给苏澜。 苏澜接过契约,兴奋地道:“太好了,我也算是在南阳有了份产业!”她笑道:“石头的秘密如今你们都知道了,可当时情况复杂,只得隐瞒了你们!你们想想,若是樊至知道那是座玉山,会只要我五十两银子?” 苏栋道:“我们也是朱弥来了以后,听殿下说的!你这也是权宜之计!之前不知道,我还说你是个疯丫头!” 大家轰然大笑。 苏怀道:“不过,玉山的事情,难民并不知情。我们给朱弥他们提供了专门的加工工坊。” 说话间,他们去了玉石加工工坊。苏澜没有暴露身份,就好像一般参观的人。工坊原是宗族的一个小型议事厅,大约有一百来个平方。角磨机、雕刻机都有,不过都是手工操作。 苏澜看到展柜里已经放了一百多件成品。既有大型摆件,也有玉石首饰,比如簪、钗、冠、步摇、耳环、手镯、戒指等。苏澜拿了几件,准备回家当做礼物。 出了工坊,苏栋把苏澜请到宗祠书房里,因为他有殿下临走时留给苏澜的信件。 苏栋还说,钟灵母子三人跟随叶庚将军,随着六殿下的大军一起回京城去了。临走时,母子三人痛哭不已,尤其是叶宓,都晕厥了。 苏栋还吭吭哧哧说道:“你给攀儿做截肢手术的事情,攀儿很想做,可是宗族耆老商议后决定,还是不做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截肢,是大不孝的行为!” 苏澜满头黑线。截肢是为了救命,居然跟大不孝扯在了一起!这古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苏栋走后,苏澜看起信来。 杜诚除了说思念她,夜晚抚摸着怀表壳里她的照片彻夜难眠,还说了几件事情: 一是,十月八日,张轩的儿子张茁出生。吉恩回殿州成亲了。 二是,十月十六日,谢筠出嫁。之前秋闱,她夫君孟都中了举。虽说不是十里红妆,但是那些精美的地毯、挂毯、烛台、壁纸、珍珠服饰、口红、香皂香水花篮还是轰动了京城。离谱的是,第二天敬茶时,她的嫁妆居然被太婆婆、婆婆、叔婆婆、妯娌、堂妯娌、大小姑子、舅母、姑母一大群人洗劫一空!谢筠哭了一天,三日回门到娘家告了状。山长夫妇气昏了,当即和几个已经辞职的儿子及媳妇赶到礼部尚书府,拿着嫁妆单子讨要说法,丢了老尚书孟颖好大的丑!嫁妆虽然要回来了,但谢家人更不放心了。谢家人在京城,婆家尚且如此苛待谢筠,若是谢家回到福建安溪老家,谢筠没了娘家依靠,只怕要被这礼部尚书一家给活活吃了!为此,老两口和几个儿子临时决定,在京城再呆个两、三年,好为谢筠撑腰!等到谢筠有子傍身,情况想来会有所好转。他们没有了官职,就开办私塾度日! 苏澜看了义愤填膺。礼部尚书治家不严,出了这等鲜廉寡耻没礼数的事情,还真是亵渎了“礼”字!冤枉他家还跟亚圣孟子一个姓氏! 也因此,揭发谢楠谋杀嫡妻金氏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要知道,谢宽是刘奇的先生,谢宽的几个儿子都是正直之人,而谢筠又是自己的手帕交! 三是,皇上嘉奖了殿州海军。特别嘉奖了李旺、曲英、洪珅和袁飞。洪珅在京城伯父洪广的府邸养伤,受了许多闲气。一天,洪珅的伯母,即洪广将军的嫡妻尤氏,突然大发雌威,将兵部一个名叫彭昧的六品给事中给打出府去!原来,这彭昧是给洪广做媒,要将殿州堆福县令潘坤十五岁的嫡女潘盈送给洪广将军为妾!恰好李旺、曲英和袁飞去看望洪珅,得知此事,李旺立刻告诉了丰泰家居乐。六殿下的人马立刻飞书去了殿州! 苏澜气了个倒仰!洪广好色,彭昧无耻,只怕永昌伯府也卑鄙地掺了一脚!只是,不知道潘盈是否逃离了魔爪? 苏澜开始焦躁起来! 最后一件事,自然就是殿州之约!杜诚道:“若顺利,十二月初可到殿州……” 今日已是十月三十日,一个月赶回殿州,路上只怕又要跑死马! 但苏澜立刻起身去找族长:“伯伯,我有大事要立刻回殿州。明日一早就要动身!” 大家立刻忙碌起来! 苏澜把独山彩玉观音菩萨交给苏栋,叮嘱道:“你们去找樊至县令,就说这是南阳地动灾民感谢朝廷的恩惠,用南阳独山之玉,委托京城宝翠楼的师傅精心雕刻的。记住,切不可提感谢六殿下一个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7、观湖 十二月一日未时初,从殿州堆福南城外的八排湾,“嘚嘚”地跑出一辆简易马车。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名叫陈老实。马车里坐着他的主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厮,名叫角瓜。 虽然已是腊月,但殿州的风还是那么温润。马车里面的主人甚至还让小厮撩起了帘子,观看车外的风景。 如果有认识的人见到他一定会惊诧万分。这个形容枯槁、落魄消沉、貌似古稀之年的男人,竟然是不到天命之年的原殿州知府、现堆福县丞陶敏!一年前,正是他上任殿州知府之时,可谓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威势煊赫、目空一切,真是风头无两!转眼间,他就从从四品殿州知府被一撸到底,成为不入流的堆福县丞,委顿不堪、精神不济,竟有了下世之态! 至今陶敏都不敢相信,在床上挣扎了半年多,他居然还能下床走路,出门观景,简直是个奇迹! 是的,直到半个月前陶敏才下了床。不敢出门,怕跌倒摔跤,只敢在小妾小马氏或车夫陈老实、小厮角瓜的搀扶下,在小院里来回走几步。 不过,陶敏虽然缠绵病榻,但是因为他还是堆福县丞,所以外面发生的事情,该他知道的,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首先是来自朝堂官方的消息。圣旨、邸报、公文,一开始都是县令潘坤亲自送来请他阅看,有时还会毕恭毕敬地聆听他的教诲。自从强占捐款阴谋败露,潘坤吃了挂落,特别是受到知府刘希大人的严词训诫后,潘坤恨上了给他出馊主意的陶敏!所以公文不送了,更不可能听他教诲,改而让书吏白现来送公文。送了一次公文后,白现也不来了,改由一般的衙役来。因为那次,白现听陶敏唠叨了两个时辰,就是怪罪他不该给那个什么县主办理架子丘买卖契约。一两银子,还不如白送!白现无奈又生气,七大家主和朝廷上差都同意,这是民心民意和官方准许,办不办契约他一个书吏能阻碍、改变么?再说,如果他不肯办理,一定会被当场罢了书吏一职!难道陶敏会养活他们一家几口?真是不知所谓!以前白现觉得陶敏这个县丞还不错,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堪才对! 据此,陶敏迫不得已想开了,认栽了,也不纠葛是谁送公文了。有道是人走茶凉,他也识数了。 朝廷最近最大的事情就是南阳地动救灾,以及围绕救灾而展开的几个皇子之间的殊死争斗。他原以为,是永昌伯爵苏庭和谨嫔联手,让一、二、三皇子吃了瘪,该是由四皇子起复,去南阳救灾啦。可是万万没想到,四皇子和谨嫔居然受到皇上严词呵斥,让四皇子继续禁足败火,而六皇子竟然越过五皇子,拿到了南阳赈灾的圣旨! 不过,六殿下在这次南阳地动救灾中的表现的确是可圈可点、出类拔萃!先是请尚方宝剑解决了贪官和奸商,后又下达严格的禁止难民流离、流浪的命令,特别是砍了邓州知府涂云和南阳县令贾庄两家以及衙役等贪官污吏、强盗暴民,还到桐柏山、伏牛山剿匪,打通了救灾运输通道;还提出“十万难民十万劳力”的精辟见解,引起朝堂热议和好评!官府以工代赈、抚恤救助和百姓自助救灾相结合,很快就实现了难民回乡、灾后重建、安居乐业的局面,还把救灾的重点放在“安然过冬,准备春耕”上面,灾区社会稳定,生产恢复已是大势! 再后来,南阳代理县令樊至和难民代表苏恒居然给皇上敬献南阳独山彩玉观音菩萨雕像!还感谢朝廷,说是“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歌功颂德皇上爱民如子,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佛祖!皇上、太后和诸大臣都激动不已,泪撒金銮殿!皇上还当即下令,将樊至的代理南阳县令的“代理”两字拿掉了!还命令礼部立即起草圣旨,六殿下救灾有功,实则是懋嫔教养有功,即刻晋升为懋妃! 陶敏知道,凭借六殿下的功绩,其母懋嫔封妃是迟早的事情!而且,生育、教养了成年皇子,懋嫔早就应该封妃的!但是,懋嫔封妃的速度之快,还是令他吃惊!不过,陶敏也有些沾沾自喜,因为六皇子凭借救灾的功劳,本应获得更大的好处,比如封个王爵之类。很可惜,仅仅只是落个母亲封妃而已!这种封赏不可谓小,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便没有六殿下救灾有功,就凭着懋嫔生育、教养了成年皇子这一条,懋嫔再熬个三年五载也同样是可以封妃的!就是说,六殿下白瞎了这么大的功劳! 不过,邸报说,如今京城因此兴起南阳独山彩玉热。豪门贵族几乎家家都以拥有独山彩玉宝贝为荣! 说完了朝堂,再来说堆福的事情。陶敏知道,目前堆福最大的两件事情就是,种植高产农作物土豆和污泥滩改造。后者潘坤不能也不敢插手,所以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前者。县主对堆福还是不错的,毕竟这里是她的封地。种子、种植技术等都安排到位,还特地安排了庄园里的技术能手来指导。潘坤相当满意。 自从陶敏吃剩饭出馊主意,使潘坤在县主、知府那里吃了挂落后,污泥滩改造的事情,潘坤就从来不跟陶敏提及。其实,这也不能怪潘坤,他自己也识趣地很少去污泥滩,改造的事情他也知之甚少,所以也不可能跟陶敏说些什么。 陶敏自有渠道获取污泥滩改造的消息。消息的来源就是家里的几口人。现在在八排湾服侍陶敏的有三个人,小妾小马氏、车夫陈老实和小厮角瓜。车夫之前就在,角瓜是在马喜儿卖掉陶敏的小妾罗氏后买回来的,为的就是和车夫一起搬抬病人,帮助小马氏服侍陶敏。毕竟小马氏女流之辈,力气有限;她又是小妾,出门不方便,跑腿的活就归角瓜了。 角瓜是个十岁的男孩。老实胆小,不爱说话。好长一段时间,陶敏以为他是个哑巴。当然,这跟小马氏的调教、训诫有关。 熟悉起来后,角瓜也活跃起来,其实他很爱唠叨,经常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运土啦、烧砖啦、水闸啦、千斤顶城墙啦。陶敏听得云里雾里,只当他是小孩子胡咧咧。陶敏想,污泥滩改造,不就是想办法把水放干,淤出千儿八百亩良田而已。到时田地归公,官府拍卖,他还可以凭借县丞的官位,低价买些良田。这些穷老百姓傻乎乎地捐款改造污泥滩,结果还不是好死了他们官府和官员? 再后来,通过角瓜的话,他听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信息。为什么不是放水沥干淤田,而是将污泥全部弄起来?为什么要建造砖窑,日夜不停地烧砖?为什么千方百计取出尸骨?为什么余婆婆会对着苍天跪拜叩首、感谢县主、家主? 角瓜说不清楚,陶敏就让陈老实和小马氏去看。结果回来后,更是让陶敏如坠云雾。小沙河修水闸可以理解,为什么南城门这里也要修水闸?既然南城门修了水闸,为什么南城门照样可关可闭,不影响出行?还有,最关键的是,小马氏和陈老实回来后都惊恐地道:“没想到,污泥滩居然是这么大的坑,而且坑中有坑!最深的地方居然有二十来尺!难怪当时死那么多人!余婆婆的夫君和儿子困死污泥滩,总算得见天日!” 陶敏吃了一惊,问道:“挖出这么大的坑,这是要干什么?” “改造啊!深坑那个地方,他们用混凝土造了一个喷泉建筑群……”陈老实憨笑道。 “混凝土是什么?喷泉建筑群又是什么东西?” “哎呀,那混凝土可漂亮啦,粉红色的,修的马路像玻璃一样平整……” 角瓜道:“夫人,小的觉得那个喷泉好高,好漂亮啊……” 陈老实也笑道:“我觉得污泥滩四周的那些学堂、医馆、店铺也好漂亮……” 小马氏却道:“我觉得那座石桥才漂亮!上面都是雕刻的凤凰于飞,听说是请一个高人用树叶雕刻出来的,图案是县主……” 陶敏愈发糊涂了。淤田而已,弄这些花哨干什么? 陶敏也愈发好奇,这污泥滩到底要弄成个什么样? 前几天,角瓜一大早就跑出去,直到中午才兴奋地回来道:“不得了,污泥滩来了好多船。小船都是扛来的。大船是划到了小沙河,然后用檑木垫底,滚上岸,滚进城了……” 陶敏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污泥滩弄这么多船来干什么?有船必须得有水啊!污泥滩进了水,田地怎么办?这不是改造,简直是胡搞!” 到了昨天,小角瓜和陈老实兴奋地回来道:“夫人,听说明天辰时放水,全城的老百姓都要去看……” 小马氏也激动不已:“我们明天都去……” 陶敏已经下床,可以在院子里走几步,但是颤颤巍巍、踉踉跄跄,跟小孩学步一般,容易摔倒,自然不能跟去。话说回来,他也不想去。他始终想不通,往污泥滩进水的人,只怕脑子也进水了! 今日,也就是腊月初一日一大早,小马氏服侍陶敏梳洗一番,吃了早餐,小马氏早不早地就戴上帷帽,坐了马车,陈老实赶车,角瓜步行,三人往南城而去。 大约辰正时刻,陶敏正在看书,忽然就听得哗啦啦的水声,然后就是由南城内传来的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看样子,这还真是,污泥滩进水了?! 直到午时初刻,三个人才兴奋不已地回来。他们激动得语无伦次,情绪高涨! 角瓜道:“夫人,小的也想去坐一回游船!若是大船更好!” 陈老实道:“小船划一圈,得要五十文,你有那钱?再说,等着排队划船的人,都有二里地了!大船不是还在湾里吗,还没有建好呢!” 小马氏也笑道:“听船坞的师傅说,城门太矮了,船只进不去,只得先造一半,进了城,再来安装上面的楼!” “那个喷泉真的不同凡响!我还在想,原来,喷泉是这样的!” 陶敏再也忍不住了,喃喃道:“污泥滩真的进水了?” “老爷,以后不能叫污泥滩,得叫堆福湖了!”小马氏道,“知府大人在剪彩仪式上说了!对了,世上居然还有剪彩这么隆重、热闹的仪式!县主、知府大人、通判大人、堆福县令、春明县令和县丞、七大家主、还有水利专家、建筑专家,就连建筑工人代表、遇难亲属余婆婆,好多人都上去剪彩,几丈长的红绸,一人一把剪刀……” 陶敏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春明的县丞都被请来剪彩,而他堆福县丞陶敏居然没人通知?这还真是翻了天啦! 陶敏既生气又疑惑,喊道:“陈老实,角瓜,我现在也要去看看污泥滩,不,堆福湖,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陈老实和角瓜巴不得去看风景,立刻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于是,在缠绵病榻半年多后,陶敏终于坐上马车,出游了! 马车出了八排湾,沿着小沙河往堆福南城而来。 陶敏首先觉得,空气变新鲜了,甜润了,再也没有之前污泥滩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腐烂的味道了。 老远就看到,堆福南城护城河连接小沙河的两个端点,既南城城门和小沙河岸边,都矗立起高大的石头和木头打造的建筑。陶敏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小沙河和南城门水闸。他很想近前查看,却被人严词拒绝:“非工作人员,严禁进出水闸!” 陶敏无奈,只得让陈老实驾车进城。他这才发现,所谓城门水闸,其实是由城门旁边的两个小水闸构成的。水闸或开或关都自成体系,与南城门毫不相干。 他发现,城门比之前似乎高了些厚了些。 他禁不住仔细地查看,终于会心地笑了。城墙下石筑水道这么大,如果遇上水性好的人,岂不是可以进出自由?这真是,智者千虑,百密一疏啊! 接着,他就看到了满湖的水!的确,现在是堆福湖了,没有往日污泥滩一丝模样! 堆福湖边红男绿女、游人如织。堆福湖上波光粼粼,水平如镜。湖上有六只可载二十来人的小船正载着游客在湖上游弋。某个名叫“游船观湖”的地方,人们排着近两里长的队伍,等待着游船观湖。而旁边的木牌上写着“游客须知”,提醒游客注意游湖安全。牌子上还写着,老人和小孩免票,其他无论男女,每人小船五十文,楼船一两。当然,楼船此刻停泊在一个小湾口里,还在安装花楼。那花楼足有五层,雕梁画栋,奢华漂亮,可载数百人,恰如清水出芙蓉,可以预见,京城和扬州的楼船都要相形见绌了! 陶敏让马车沿着堆福湖慢走。最吸引眼球的是湖上的景色!西北边是一百多米高的凤凰台,上面已经有人在建造楼阁殿宇。陶敏知道,那里将是县主府邸。整个府邸依山而建,坐北朝南,风生水起!凤凰台与堆福湖岸之间,有一座八、九十尺长、六尺来宽的五个斗拱式青石桥,桥上果然刻着凤凰于飞的图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与凤凰台遥遥相对的东南方向,确实有个不断喷着水的石制建筑群。这里有的山石嶙峋,有的台阶次第,层次丰富、高低错落、方圆变化、曲径通幽,最高处高出水面十几米,再加上喷溅起来的湖水,足足有三、四十米高。最妙的是,那喷泉日夜不停地喷溅,没有停息,真是一大盛景! 陶敏不由赞叹,原来这就是喷泉啊! 陶敏乘坐马车,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湖边的道路异常平整!他先是让陈老实绕着堆福湖跑了两圈,然后又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下了马车,仔细查看这平整如镜的马路。他这才发现,道路竟然是淡淡的粉色!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堆福湖沿岸的护坡上,绿色的青草、小树和粉色的道路组成了一幅巨大的画廊。打眼一看,这画廊讲述的是堆福湖的前世和今生啊! 他又发现,靠近喷泉的岸边,有一个草棚格外打眼,上面写着牌匾“污泥滩·堆福湖纪念馆”,纪念馆外面就是一座黑色的石塔,上面写着“堆福水灾死难同胞纪念塔”。陶敏看了说明,原来这里安葬着污泥滩中搜寻到的遇难者的遗骸,石塔经过高僧大德诵经祈福,供人凭吊!还特别说明,黑色代表的是污泥滩黑色的泥淖;但石塔挺拔于世,象征堆福百姓不屈不挠的大无畏精神! 他再次坐上马车漫游,发现堆福湖不再是之前的椭圆“中”字形,而是被修整为不规则的形状。首先,原来中间的道路没有了;东南西北呈放射状,各个方位都修了引水渠道,分别引进城内不同地方,方便百姓灌溉、饮用;有些地方又将道路修进湖中,形成了湖中观景路,而且这些道路要么宽敞可走马车,要么曲径小肠只走一人。这些道路两边还有花坛、药圃、假山、树木、台阶、碑石、鱼池点缀,也有亭台楼阁供人休憩,野趣十足。总之一步一景、高潮迭起、匠心独运,叹为观止,令人流连忘返! 陶敏还注意道,堆福湖的四周,或用砖石造型屏障,或用荆棘围栏,或用秋千滑梯拦阻,总之确保游客安全,不至于失足落水。有些地方还有银光闪闪的类似铁棍的东西做成栏杆,立在湖边,既美观,同样也能防止失足落水。 在“污泥滩·堆福湖纪念馆”和黑色石塔的旁边,大约有半亩地的地方却空置着。听游客议论,将来这里是碑林!他们还说,来年堆福湖将大面积种植莲藕! 陶敏还发现,湖边的建筑与堆福湖相得益彰,各自成趣!既有庄严肃穆的学堂,也有欢乐喜庆的戏台;既有救死扶伤的医馆,也有大快朵颐的酒店。至于银楼、茶楼、钱庄、布庄、货栈、客栈、当铺、食铺、书店、鞋店比比皆是。这些建筑或高大巍峨,气势磅礴,或娇小玲珑,袖珍可爱。建筑之间由宽阔平整的粉红马路相连。路边还设有一些垃圾桶。垃圾桶的造型千奇百怪,有张开大嘴的大肚子青蛙,有龇牙咧嘴傻笑的豁牙长耳朵兔子。童真有趣,滑稽可爱。 商铺外围,是“丰泰堆福房地产公司”开发建设的二层别墅或公寓。这些房屋即将完工,花园、车道、车库、马厩已见雏形。这些别墅全部都是二层楼房,是新式几室几厅几厨几卫的砖石结构的混凝土房,听说将来这里是玻璃门窗,闪光地砖、自来水进户!少说有一百多栋。除了部分补偿给拆迁户,其余都拿来售卖。很多人在售楼处争相购房,租房的人也不在少数。 陶敏玩累了,想上茅房,居然发现湖边还建有四个公共卫生间。两男两女,各自专用。卫生间掩映在翠竹和丝萝之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漂亮的住宅! 陶敏上了一趟茅厕,被这里的设施吓到了。茅厕里面闪光的地砖一铺到顶,干净漂亮得让人不忍踩踏。拧开龙头,清水哗哗直流。脚一踩,污秽瞬间冲走。陶敏特地观看了进水和出水情况。原来,这里的进水自然是堆福湖里的水,出水却是有专门的粪池和管道,通向城内的阡陌土地以作粪肥。 陶敏不得不心悦诚服,污泥滩改造成堆福湖,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即便是小小细节,也充分体现了设计者和建造者的匠心独运!可以想象,总有一天,堆福闻名遐迩,游客摩肩接踵,水上荷叶田田,楼船客人纷至,春水花月,金风诗润,该是多么繁华! 同样可以预见,堆福湖将来就是聚宝盆!其利益不是千儿八百亩良田能够比拟的!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里太好了,陶敏不由生出一股邪火。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堆福县主苏澜主持的污泥滩改造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他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心情不好,人就容易走神,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大病初愈,结果就摔了一跤。陈老实和角瓜都看到是他自己左腿和右腿打架造成的,可他偏偏说是被路边的垃圾桶绊了一跤。 陶敏正准备开口骂人,赫然发现迎面走来一大群人,既有知府刘希、通判方宁,还有堆福县令耿帅和县丞等官员,还有几大家主。陈老实和角瓜还说,那里还有建筑专家卞旻、卞雍父子;水利专家李波、李璠、李越兄弟;砖窑场主曲明、高仁、高义;建筑工头祈福、云山、卫达等。 陶敏还看到,他们还簇拥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当然就是堆福县主苏澜。不过,看到这位县主,陶敏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陶敏赶紧躲进了一个荆棘丛。这些人走过时,说了一件稀奇的事情。 “是昨晚失踪的吗?”刘希问道,“潘县令家的婆子、丫鬟、仆人不少吧?怎么连个小姐都看不住?” 通判方宁道:“我说呢,剪彩仪式一完就不见了潘县令的踪影……” “听说县令夫人大嚷大叫,被潘县令打了一巴掌……”有人道。 “县令夫人这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啊……” 人走了,陶敏狼狈不堪地出来了。因为匆忙躲避间,他又摔了一跤,脸上被荆棘丛给划得满脸血花,仿佛受了鞭刑!陶敏有火没处发,正好潘坤出了丑,他可以上去看看笑话,顺便睬他一脚,出出气!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8、撕破脸 陶敏突然出现,让白现等书吏、衙役吓了一跳:这满脸血花的该不是从阎王殿逃出来的老鬼吧? 潘坤也吃了一惊,但同时他的心也一沉,跟着脸上就着了相。陶敏早不来晚不来,他潘坤的女儿失踪了,陶敏就来了!明显是来看他的笑话! 陶敏还真就看到了他的笑话。 此刻的潘坤焦头烂额,狼狈不堪,而且右手掌虽然基本痊愈,但不知怎么的,手掌却不能自由伸展,竟是落下了残疾!这可是要绝仕途的毛病!都是百穆畑这个杀千刀的所赐! 就在刚才,他的夫人黄氏突然带着婆子、丫鬟从后宅冲到前衙,竟然无视大堂里,潘坤正在召集捕快、衙役、仆人,布置全城搜查的事情,一把揪着他的衣领不放,撒泼打滚道:“一定是凤鸣那个王八蛋拐带了我的女儿,你还不快去给我找回来!”而两个姨娘则在旁边冷嘲热讽,完全不怕把事情闹大! “放手!我已经派人去了府城!”潘坤面红耳赤,压低嗓音吼道。嫡女失踪,遮掩都来不及,这娘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闹得天下皆知,简直愚不可及!若不是为了儿子前途考虑,他真想休了这女人! “夫人,找回来也是残花败柳……” “大姐,认命吧,就当没生过这样自轻自贱的女儿……” 话没说完,黄氏松了手,劈头盖脸向两个小妾打去。两个小妾尖声哭叫,做戏的成分远大于被打的疼痛。戏精啊!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她们拖走!”潘坤对婆子们吼道。 婆子们一拥而上,拖的拖架的架,把夫人和姨娘都弄走了。不过,黄氏在被架走时嚎了一句:“明日就要动身,老爷,这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声嚎,潘坤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二十八日,他们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永昌伯爵苏庭写的,一封是伯爵夫人小费氏写的。苏庭的信里满是怒气。他把潘坤大骂一通,责怪他丢了信使穆畑!还命令他必须找到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潘坤当然不知道,此人与邸报上刊登的轰动一时的津口海湾倭刀案息息相关! 伯爵夫人小费氏的信里满是喜气。虽然不是之前她承诺的让潘盈进宫选妃(这不能怪她,谁让南阳地动,皇上三年之内不选妃呢),但也是一门好亲:给一品大员、浙江将军洪广做贵妾! 伯爵夫人小费氏写道,洪广将军虽然已过天命,但身体康健,前途无量;而他的嫡妻尤氏已经缠绵病榻,即将油干灯灭!将来潘盈一定会从贵妾一跃而成为一品大员浙江将军府中的当家主母! 只是有一点小费氏没有说明,潘盈既不是送到京城洪广将军府,也不是送到洪广在浙江的任所之地杭州,而是送到浙江台州!潘坤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总觉得此事背后充满了阴谋和算计,有点鬼鬼祟祟,见不得光! 潘坤接到永昌伯爵夫妇的信后,心情非常复杂。伯爵夫妻明显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威胁,一个利诱。看来,穆畑找不到的话,只能拿女儿做洪广将军的贵妾来平息伯爵的怒火了。不过,虽然县令嫡女做贵妾名声不好听,但是她要嫁的夫君可是朝中一品大员,而且不久还可以做当家主母!且不说潘坤的前途,就是潘盈的两个兄弟的前途也有了保障!所以,尽管不太舒服,潘坤心里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黄氏没有像潘坤那样多思多想,一看到信她就激动不已欣喜若狂。不能做皇帝嫔妃,做一品大员的当家主母也很好啊! 夫妻俩都忽略了“贵妾”一词,沦陷在“一品大员的当家主母”的梦境中! 潘坤拜托夫人道:“你好好劝劝,虽然她跟凤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商人之子有什么前途?将来孩子连个科考的资格都没有!”他也不想想,女儿做妾,只怕就连生孩子的资格都没呢! 黄氏屁颠屁颠地去给女儿报喜:“大喜啊盈儿!永昌伯爵夫人做媒,让你给一品大员浙江将军洪广做贵妾,不久就可以当家做主母!到时你父亲和你两个兄弟的前途都有了保障!” 潘盈一呆,问道:“父亲同意了吗?” 黄氏点头道:“我和你父亲都认为是门好亲!”她喋喋不休道,“虽然不是进宫选妃,但总比凤鸣强吧,商人之子有什么前途可言……” 黄氏还想唠叨,不料潘盈爽快地道:“好。既然父亲、母亲都认为是门好亲,那我愿嫁!不知什么时候动身去京城?” 黄氏万万没想到女儿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而且还急切地询问什么时候走,当即喜得仿佛吃了蜜蜂屎!她赶紧道:“腊月初一就要举行剪彩仪式,你父亲作为县令,要去剪彩。我们母女也去给你父亲捧捧场!然后我们初二走。快的话,腊月二十几就能到达台州……” “台州?为什么不去京城或者杭州?”潘盈一句话把黄氏问得眼珠直翻。是啊,为什么去台州,她也觉得奇怪了。但是她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哄骗道:“台州是将军的另外一个府邸……” “喔。”潘盈不言语了。 黄氏喜滋滋地去向潘坤汇报大事已成。 黄氏走后,潘盈潸然泪下:“我原不信,无论如何,父母不至于出卖我!看来,这世上还真的有虎父狼母!” 燕嬷嬷心痛不已:“小姐!县主和凤二郎猜着了!您这回总算看透了死心了?” “这就是我苦苦等待的结果!”潘盈寒心道,“我也没什么负疚之感和良心谴责了!福果,马上去见云大嫂吧!” 福果眼泪汪汪道:“是,小姐。” 福果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姐,三十日晚……” 潘坤一直迷惑不解:好生生在家睡觉的女儿怎么就会跟贴身嬷嬷和丫鬟一起不翼而飞了? 这可是县衙后宅啊!主人和奴仆足有几十人,前衙还有衙役、书吏,所有人都安全无虞,所有人都一无所知!而且大门、边门、前门、后门的看门人都浑然不觉! 潘盈走的决绝,只有一封书信八字留言:恩断义绝,一别两宽! 此刻,听着黄氏的痛嚎,再看着手中女儿留下的信件,潘坤惊慌失措,恼羞成怒。无疑,女儿这是在得知要被送去做小妾之后的不甘和反抗!他不自责,反而痛恨起凤鸣,如果不是他,女儿会如此离经叛道吗? 当下,潘坤咬牙切齿地对捕快、衙役和仆人道:“全城搜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加派人手去府城回凤楼。”他不敢想象,伯爵夫妇知道此事后,该是怎样的雷霆震怒啊! 大堂上的人都走空了。陶敏带着揶揄的微笑道:“潘县令,今日本不该来打扰你,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来都来了,说就说呗,装什么装?潘坤没好气地道:“陶大人有事直说,我洗耳恭听。” 陶敏尽力压住怒火:“为什么今日剪彩仪式,春明的县丞都能来参加,我这个堆福县丞却没收到请柬?你能否解释一二?” 潘坤诧异道:“陶敏大人没收到请柬吗?我还以为你收到请柬,却因身体抱恙不能来呢!不过,此事你得去问堆福南城污泥滩改造民间工作组!我的请柬都是他们送来的!” “什么?请柬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交给几个老百姓胡搞?”陶敏的声音高了起来。 潘坤望着陶敏,忽然一笑:“胡搞?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春明县丞是捐过款的,你可捐过一文?” 陶敏闹了个大红脸。他推卸责任道:“你也没让我们捐款啊?” 潘坤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忍着:“捐款的公文我确实没下,不过,县主下过一个通告,县衙任何官吏、衙役一概不许捐款,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陶敏傻眼了,“这么说,横竖就是不许我陶敏染指改造,参加剪彩仪式咯?”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妄言!再说,请你剪彩?谁知道你能不能起床?”早上剪彩前刘希还问他,陶敏什么时候可以坐衙?实在不行,免职好了。所以,潘坤说起话来也夹枪带棒。 “我看,那个什么县主苏澜,都是叫你给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那污泥滩淤出千儿八百亩良田不好吗?为什么要弄成个堆福湖?还有,那么大的架子丘,你就一两银子贱卖了,你对得起堆福百姓吗?” 潘坤一听火冒三丈。陶敏给他出主意,弄了个靴子巷和满仓地的赏赐方案,准备给苏澜挖坑,结果却把他潘坤弄得下不了台。这帐他还没跟陶敏清算呢! 潘坤的声音顿时高出八度:“陶县丞这是装傻充愣吧?皇上钦赐县主二百亩良田。在堆福,上等水田大约是十二两到十五两一亩,而柴山、野岭最多也就一两、二两。你扳着手指头,就算十二两一亩,二百亩就是二千四百两。一千一百亩柴山,就是买,这二千四百两也尽够了!一两银子卖架子丘,我做错了吗?” 陶敏愣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算账,如此解释!之前觉得自己大公无私、正义凌然,没想到让潘坤几句话驳斥得哑口无言! 陶敏只好胡搅蛮缠道:“刚才那些话,你敢到伯爷面前分辨?” “笑话,我有什么不能分辨?我还告诉你,堆福岭我都卖给县主了,一千两卖的,你不服气吗?”潘坤扑地丢下一封信道,“我劝你好好想想,你怎么跟伯爵解释,穆畑到你家拜访竟然从此杳无音信?”他忽然疑惑地道,“该不会,在污泥滩死去的遗骸中,也有穆畑的魂魄,被你谋杀灭口了?” 潘坤在翰林院混了十几年,不是白给的,思路清晰,伶牙俐齿,竟然怼得陶敏节节败退。 陶敏继续纠缠道:“你一个县官,居然同意成立什么民间工作组,又纵容堆福百姓以民间工作组的形式与堆福县衙平起平坐,签订对等协议,这是凌驾于国法之上,简直是目无朝纲、谋逆造反!” “大胆狂悖!小小县丞,竟敢在公堂之上向本父母官咆哮?”凌驾国法,目无朝纲,谋逆造反,这都是要人命的指控,潘坤怎能忍气吞声?当即呵斥道,“陶敏!本官敬你一尺,倒纵得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天多高地多厚了!” 陶敏愣怔了。他没想到潘坤居然敢跟自己撕破脸! 潘坤怒不可遏:“本官成全你!从今日起,罢免你堆福县丞的官职,本官会将行文送呈知府大人批复!这样,你就可以到京城去告御状!”他冷笑道,“不过,我也不容你污蔑,必得上奏辩白,你就好好地向皇上解释一下,你一百两出卖堆福岭外那么大的海滩,究竟吃了多少回扣、贿赂?” 潘坤叫起天屈:“什么回扣?什么贿赂?你竟敢含血喷人!”他一转脸看到白现,赶紧道,“当时堆福县主说想吃什么牡蛎、生蚝,我才将海滩卖给她,什么时候吃了回扣?收了贿赂?不信你问白现!” 白现见两个大人忽然撕破脸,吓得缩肩耷背,战战兢兢地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收一个铜板!” “你没收,自然有人收了!”潘坤轻蔑地一笑。 陶敏气极,冷笑道:“潘坤,你不用如此骄狂,我若进京,自然会参你一本,治家不严,枉顾纲常,嫡女失踪,道德败坏!” 潘坤听了惊惧交加。他最害怕此事被永昌伯府和浙江将军知道,那嫡女做将军贵妾的事情就彻底泡汤了。但他也知道,不能因为此事被陶敏拿捏。反正两人已经撕破了脸,也不在乎多撕扯几下,血淋淋才好! “我拭目以待!”陶敏有些光棍地道,“正好我可以上奏皇上,你陶敏引以为傲的儿子,少年举人陶荣,伙同其母马氏,敲诈勒索、打砸抢劫,若不是连夜潜逃,差点被回春堂、黄金书屋和小碗炖扭送府衙,南监坐牢、褫夺功名!”潘坤道,“怎么样,你还要告吗?” 陶敏一听,顿时头晕眼黑,心惊肉跳,喉头腥甜,差点晕厥。难怪这么长时间,马氏和陶荣、陶玉都没来看望他!原来是出了塌天大祸! 陈老实和角瓜作为仆人是进不了县衙大堂的,只能在门外等候。忽然看见陶敏脸色苍白、连滚带爬地出来,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将陶敏搀上车。 陶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县衙,又是怎么上了马车,嘴里只是喃喃自语:“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 陈老实看陶敏情况不妙,赶紧驾车往南城外走,这是要赶紧回到八排湾的家里。 陶敏的脑海思绪万千。看来,堆福县丞一职是干不下去了。不说自己身体扛不住;知府刘希、县令潘坤还在不断打压他;便是陶荣和马氏惹下这么大的祸端,他也无颜继续留在殿州了!只是,一龙一虎被叛一年监禁,尚在南监,要到腊月三十出狱,让人放心不下! 就这样回去吗?陶敏实在是不甘心! 马车绕着堆福湖走着。陶敏忽然觉得一阵肚饿,这才想起自己没吃午餐呢。这时,他看见堆福湖北岸路边有一排食铺,海鲜面、土笋冻、蛤蜊煎、虾干饼、肉燕、麻酥饼都有得卖。有一家招牌为“余婆婆堆福鱼丸”的门口,有十多人在排队吃鱼丸。早就过了饭点,还有客人等候,想来这里的鱼丸一定非常美味可口。 陶敏让角瓜搀扶自己下了车:“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碗鱼丸。”肚子饿,脑袋就生锈。只有填饱了肚子,大脑才能正常运转。 主仆三人进门之时,恰巧一群人出来,打头的就是堆福县主! 陶敏和她面对面插肩而过,不禁一阵慌乱。他们是仇人,此刻狭路相逢,分外眼红。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在她的眼睛里,陶敏看到的是陌生、平静和微笑。 陶敏怔住了。 过了好久,他才问店里的钟大婶道:“刚才这位公子很有气派,不知是谁啊?” 钟大婶笑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堆福县主啊!” “果然风采照人!”陶敏嘴里赞叹着,心里却更加疑惑。 鱼丸非常新鲜美味,陶敏多付了十文钱。 出了鱼丸店,角瓜道:“我的天啊,我还是第一次跟县主隔得这么近!” 陈老实也道:“原来县主也喜欢吃余婆婆家的鱼丸!” 他们异口同声地夸赞:“鱼丸真好吃!” 陶敏没吱声,心里的疑点越发放大。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堆福县主苏澜,先是通过舒郡王家的公子杜平,花一百两买下了堆福岭外的海滩;之后又花一千两买下了堆福岭;再然后,通过县主封赏的方式,以一两银子获得了整个架子丘!这是为什么?海滩、堆福岭、架子丘几个词挨在一起,后面的结论就是三个字:有问题! 既然自己想离开殿州,怎么都得去一探究竟! 于是他道:“去堆福岭、架子丘!” “吁……”马儿扬起四蹄,向东城而去。 马车很快出了东城城门,往架子丘而去。陶敏看着魏家湾倏忽而过,那里有自己的别院。不知道现在是谁住在那里。 马车奔驰在架子丘上面。远远地,陶敏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浓重的香甜味,那是蔗糖的味道。又看到山上绿树环抱中,有许多房屋,还有几根高高的烟囱。 陶敏丝毫不陌生,这是熬糖作坊的烟囱!看来,这里果然是苏澜的地界。走到哪里,她都不忘熬糖! 陶敏的马车不时超过一些行人。他们或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上面满载着甘蔗。他们这是在往堆福岭的熬糖作坊送甘蔗。 马车很快被人拦了下来。一个身穿劲装的护卫道:“县主庄园,闲人免进!” “我等不知道是县主私地。”陈老实按照陶敏事先交代地说道,“我们是闻到蔗糖的香味来的。请问,你们这里可是熬制蔗糖?我们想买一些,可以吗?” 那护卫不容置疑地道:“蔗糖不对私人售卖,请回吧。” 陶敏教了角瓜几句话。角瓜掀开帘子道:“我家夫人难产,需要蔗糖救命,拜托卖我们一、二十斤吧。” 那护卫面色冷峻地道:“若要蔗糖,可到堆福湖边去买,那里有我们的专卖店。” “都到你家作坊门口了,请这位大哥通融一下!”角瓜可怜兮兮地道。 那护卫的脸色愈发冷酷:“最后说一遍,请回!” “你们怎能这样?不怕我们宣扬县主庄园冷酷无情,不肯搭救危难产妇……” 话未说完,那护卫突然抽出长剑道:“你既要做那长舌妇,我便要你吃哑巴亏!” 陈老实赶紧道:“我们走,我们马上走!” 马车掉头而走。陶敏长叹一声。看来,县主庄园是铜墙铁壁进不去了。过不了架子丘和堆福岭,想去海滩一探究竟,那是痴心妄想! 路过魏家山别院时,陶敏心里一动:“陈老实,你去别院看看,谁在那里。”既然要离开殿州,魏家山别院得尽快卖掉。 陶敏在车上看着陈老实叩开了别院的大门,出来一个陌生的的中年汉子。他们没说几句话,中年汉子关了门,陈老实很快回到车边:“启禀老爷,别院已经被公子卖掉了!” “什么?”陶敏吃了一惊。陶荣没有请示自己,就把魏家山别院给卖了? 陶敏眉头一皱:“什么时候卖的?卖了多少钱?” “说是二十七日卖的。”陈老实有点紧张道,“卖了多少钱,这个老奴没问。” 陶敏想了想道:“回去。” 他们从原路回到堆福,围绕堆福湖转了半圈,发现了一家店,名叫“丰泰·殿州蔗糖专卖店”。陶敏坐在车上,让角瓜去打听价钱,说是六两银子一斤。 陶敏吃了一惊,这比去年的价格还上涨了一两。他掏出一百两银票给陈老实:“跟他们说说价,买二十斤。” 陈老实进去后,不一会就出来了:“老爷,每人最多只能买十斤,而且六两一斤,不还价。” 陶敏想,要去京城的话,蔗糖倒是不错的礼物。“没用的东西,角瓜去跟他们说说,买二十斤,一百两。” 角瓜兴奋地跳下车,跑进店里,但是很快出来了:“老爷,掌柜说,蔗糖供不应求,每人限购十斤,一是方便需要的人都能买到蔗糖;二是防止有人拿去涨价、倒卖。价格一个铜板都不让!” 陶敏无可奈何:“那就买十斤吧。”他想着,得让八排湾的村民帮忙来买蔗糖了。 马车重新启动。路过堆福南城门时,陶敏又看了一眼南城的水闸,嘴里露出奸诈的笑容。 陶敏不知道的是,有个叫贺西的人一直跟在他的后面。甚至于他跟县令潘坤大人的争吵,贺西都在县衙大堂的屋顶上听得清清楚楚。当然,在余婆婆的鱼丸店,贺西也十分紧张,他看出来陶敏眼睛里的疑惑和不安。他也很奇怪,这位县丞大人干嘛老是盯着南城城门观看。 之后,贺西还去找了云大嫂和沈大、沈二兄弟租住的陋巷,但他们都不在。不过,他在院门上,看到了用刀子刻下的一个深深的圆圈。那是他们留下的记号,代表转移潘盈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接着,他又来到堆福县衙附近一个叫小石湾的巷子里,乔装打扮进了余翠翘和海云租住的屋子。 听了贺西的话,余翠翘微笑道:“看来我们马上要去京城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69、奸计和算计 “高健这个陌生人开了魏家山别院的门,陶敏一定很惊讶。”余翠翘道,“甄琥和高健还得在那里多呆些时日。毕竟,跟陶玉有瓜葛的阎满、阎平、阎青、魏松、魏朝那几个人,虽然他们一直在堆福岭县主庄园做活,可到底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还是要回阎村和魏家山的。陶敏他们没走,这魏家山和阎村警戒的人自然就不能撤离!” 海云道:“晚些放他们年假,初五、初六就让他们上工,不用等到元宵节过后。” “这是个法子。县主总是说,黎明前最黑暗!如果陶敏知道陶玉生了儿子,而且还被人抢走,他一定会怀疑是魏家山和阎村那几个小伙子干的,他一定会疯狂报复的!还有,陶龙、陶虎马上就要出南监了!”余翠翘又对贺西道,“所以,你还得盯着陶敏。” 贺西犹豫了一下:“余姑娘,陶敏总是盯着堆福南城门的水闸在那里看。我总感觉,这家伙不怀好意!” “堆福南城门水闸?”余翠翘也很疑惑,“县主应该快回来了,到时你向县主汇报。” 贺西叹口气道:“蓝玢虽然看过陶敏的画像,可毕竟没有刻骨仇恨,所以,突然间面对面,蓝玢一时间调整不过来,眼睛里没有仇恨,只有平静。这就是硬伤!所以陶敏怀疑了,跑到堆福岭、架子丘去打探,还跟护卫扯皮拉筋!” “蓝玢太小了,又没经验,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余翠翘感慨道,“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像县主这样惊才绝艳之人?” “是啊!”海云转而感叹道,“县主说,有屁股下巴,就一定是仇阳的儿子,还真是!” 余翠翘叹口气,好一会儿道:“陶玉跟小茶都是二十八日生孩子,同一天,而且都是儿子,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孽缘!” 陶敏自然不知道堆福县衙附近一个叫小石湾的巷子里,有这么一群人正在群策群力与他斗智斗勇,而是跟小马氏商量,他打算辞去堆福县丞的职务,尽快回京城另谋生路。当然,他隐瞒了陶荣和马喜儿闯下了塌天大祸的事情。 小马氏其实很满意目前的生活,除了不能怀孕生孩子。两个仆人尊称她为夫人,她也用不着听远房堂姐、主母马喜儿的呼喝。于是她委婉地道:“今日已经是腊月初一日了。你即便现在出发,也得在路上过年!何况还得跟姐姐和荣少爷他们收拾行李,这样的话又得耽误几天。”她温柔小意地道,“再说,我很担心老爷您的身体能不能扛过路上的颠簸!还有,龙少爷和虎少爷要到年三十才能出南监呢!不如索性等两个小爷出狱了,我们一起走。” 陶敏左思右想,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如此,你且预备着先收拾行李,我们初步定在正月初六或初八回京!不过,你先在村里找几个婆子、妇人,帮我们买一些蔗糖回京打点。还有,明日我要回府城一趟,荣儿卖了魏家山的别院,却没跟我说一声。再说,回京的事情,我得跟他们商议一番。” 陶敏上床休息了。小马氏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讥讽的笑意。她掰着手指算了又算,陶玉的孩子应该生下来了吧?即便没有生下来,也快要临盆了。如果年后去京城,这陶玉肯定就要在殿州分娩了。到时,看着陶敏怒火万丈的样子该多享受,最好是一怒之下休了马喜儿! 想到陶玉即将生产的孩子,又想到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小马氏对马喜儿的仇恨就增加一分!同时,对丢丑卖乖的马喜儿母女也增加一分报复的狂喜!我该生你不让生,那我就让你不该生的生! 陶敏哪里知道事情如此严重。腊月初二一大早,他就带着角瓜,坐着陈老实赶的马车往府城而去。小马氏则按照陶敏的安排,一边找几个村里的妇人帮忙买蔗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象着陶敏知道真相后该是怎样抓狂震怒。 因为陶敏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所以,陈老实赶着马车走得比较慢。到府城时,已经是酉时正刻。 令陶敏非常不爽的是,他的车马到达北城门了,却不能顺利进城。理由是,有贵人正在进城! 这是一个尊卑有别、等级森严的年代。陶敏无奈,只得按照府兵的安排,远远地等着。府兵还说,贵人有令,作为古稀老人,他可以坐在车内等候,而陈老实和角瓜两个仆人只能匍匐着跪在地上。听说自己被划拨成为古稀老人,陶敏的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耳听得城门处车辚辚马萧萧,欢声笑语,没有间断,陶敏不由得一阵疑惑:什么贵人,经过城门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实在好奇,陶敏忍不住撩开车帘,想一探究竟。可是他刚刚撩开帘子,就被府兵一鞭抽来,还低声怒斥道:“找死!” 车帘被打得布片飞舞。陶敏不禁惊惧交加。 他惊惧的不是府兵的凶狠,而是他已经看到,就在陈老实和角瓜匍匐的不远处,正好有两个少年说笑着并马经过,进入城门,而且还策马扬鞭,留下惊鸿一瞥! 就这一眼,陶敏惊惧交加,几欲晕厥!什么?六殿下杜诚居然乔装打扮来到了殿州?还有,旁边那个少年不是县主又是谁? 陶敏忽然一惊:如果这个刚刚进城的少年是县主苏澜,那么昨天跟自己在堆福余婆婆鱼丸店迎面相遇又擦肩而过的县主又是谁? 替身!陶敏恍然大悟!难怪,他总觉得这位县主古里古怪,眼睛里没有刻骨仇恨! 等等!如果这段时间,堆福的县主是替身,那么真正的堆福县主去了哪里?而且居然需要一个替身来做掩护? 他马上想到,朝中最近的几件大事:南阳地动;六殿下赈灾;还有,津口海湾倭刀案件! 是了是了,苏瑞尚姓苏,南阳是他的本家!那么,南阳地动,亲族受灾,这位正二品堆福县主一定是遵父命去了南阳! 还有,六殿下也去了南阳!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陶敏的眉头紧蹙。这两人瞒天过海,联手南阳,难怪南阳赈灾的种种举措和作风都似曾相识,原来是有这位县主的影子! 不过,眼下,陶敏更关心的是,此时此刻,六殿下杜诚为什么会出现在殿州?换句话说,杜诚对殿州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感兴趣? 再换句话说,作为皇子,他不可能私下去任何地方。他来殿州,一定是奉了皇命!刚刚在南阳主持赈灾回到京城的六殿下,为什么会马不停蹄、又不声不响地突然被皇上派到殿州来?而且此时已是腊月,将近年关?到底,殿州有什么东西让皇上牵肠挂肚? 陶敏忽然想到了津口海湾倭刀案件,又想到了莫名其妙失踪的穆畑,以及永昌伯爵“生要见人、死要见鬼”的焦急和愤懑! 陶敏忽然一阵心悸。难道六殿下来殿州,真的跟这个穆畑有关?据潘坤说,当时穆畑失踪前曾经跟县衙的衙役说,要来拜访他陶敏,可是却突然失踪!他陶敏是黄泥巴掉在了裤裆,洗也洗不干净! 陶敏惊恐万分。自己跟穆畑确实有来往,关于这点,堆福县令潘坤和一些衙役都能作证!万一这穆畑真的跟津口海湾倭刀案有关,而六殿下又是奉皇命来调查此案,凭着自己跟穆畑勾勾搭搭,再加上潘坤对他的仇恨和不瞒,他陶敏只怕又要重蹈覆辙,再次栽倒在倭案上! 陶敏细思极恐,越发觉得穆畑这人行事诡秘,跟津口海湾倭刀案不清不楚!苏长起跟倭寇有瓜葛,穆畑作为伯府奴才,少不了跟倭寇也有一腿!一年前陶敏逃过了苏长起倭案;没道理好运连连,再次躲过穆畑引起的津口海湾倭刀案!只怕自己这次真的要完蛋了!而且,又是六殿下这个杀神再现,这还真是噩梦重现啊! 当下眼睛一黑,陶敏就晕倒了。 原以为回到琵琶巷,陶敏会受到妻儿的热烈欢迎,万万没想到,偌大的府邸,迎接陶敏的只有一个哑巴门房和陶荣的一封信! 打开那封信,只看了几行,陶敏再次晕厥。所幸,在灌了醒神汤后,陶敏很快醒了,还手脚颤抖地继续看信。 “……二十七日,为了筹集进京费用,儿不得已低价卖了魏家山别院和冯家凼庄园。恰这天傍晚,妹妹在冯家凼突然临盆,直到二十八日亥时正刻诞下一男婴。母亲和儿不敢犯下杀亲罪孽,不得已,命接生婆将孩子扔进便桶。不料婆子挣扎不肯,说只会接生不会害生。正在拉扯扭打,突然从屋顶跳下五、六个蒙面黑衣之人,抢了婴孩夺门而出,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陶荣还讲了如何将接生婆勒死,如何草草埋葬,如何当即收拾行李仓皇而逃。而最恐怖的是,他们凌晨逃跑路过接生婆的埋葬之地时,竟然发现那里只有一个大坑,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了! 陶敏吓得心惊胆战、魂飞魄散。毫无疑问,孩子和接生婆都将成为自己的梦魇!不用说,幕后之人非县主苏澜莫属,只是他没有证据!话又说回来,有证据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告官不成?! 陶明接着看信:“儿与母亲之前已经采取手段,将魏家山别院、冯家凼和琵琶巷的知情人处理得差不多,进京之人只有母亲的仆人陶红、陶绿,妹妹的丫鬟陶西、陶北,以及儿的小厮冬瓜。路上儿会寻机好好处理,父亲不用担忧。只是,有个人被儿关进琵琶巷地牢……” 下面一大段就是关于邱梅的事情。前因后果说的十分详细,还特别提到自己的顾虑:“此人聪明绝顶,非同一般,又留有书信给外面同伙,所以,儿不敢随意处置……” 信中他还特别提到:“……妹妹不知婴孩生父为谁,总不过魏家山和阎村之阎满、阎平、阎青、魏松、魏朝诸人。儿怀疑婴孩也是被他们中的某位抢走。恕儿手下无人可用,且这几人已经失踪……” 陶敏再次两眼一黑。难怪,这母子、兄妹会不告而别,便是自己也会仓皇而逃! 陶敏思忖再三,决定自己也得立刻跑路! 当然跑路之前,他必须要做几件事情。 于是,他匆匆写下一封信,唤来陈老实和角瓜道:“你们即刻回八排湾,接夫人回府城。告诉夫人,到府城后我有话告诉她。” 此刻已是戌时末。只有连夜赶路,才能于明日傍晚城门关闭之前将小马氏接回琵琶巷。 第一件事情办完,陶敏立刻去办第二件事情。 哑巴门房掌灯,陶敏来到了地牢。这里暗无天日、潮湿阴冷、老鼠奔窜、阴森恐怖,尤其是充满着粪便的骚味和臭味。 在一个铁制的囚笼里,陶敏看到了骨瘦如柴、惊恐万分的邱梅。她手脚带着镣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看见有人进来,她本能地躲到离人最远的地方。 陶敏非常痛恨这个女人。她用一封所谓的留给了同伙的告发信,不仅将他们全家人制服,还玩弄于鼓掌之间,竟然还谋得了义女的身份! 哑巴门房走后,陶敏阴鸷地看着邱梅:“我知道你是谁,原堆福县丞邱峰的女儿!真是好手段好心机!不过,你到底有没有留下那封告发信,留给了谁,我一审便知。” 令他意外的是,听到自己的这番言语,邱梅反到安心下来。她伸手弄了一些唾沫,先是整理了头发,然后又弄了一些唾沫出来,清理了脸面。 陶敏先是一愣,然后冷冷一笑。如此境地,如此从容不迫,果然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 “说罢,毕竟你是我的义女,年后,你还要跟我一起进京!” 邱梅却笑道:“知府大人不用如此甜言蜜语,我自打进了陶府,就没想到有个好的结果。想问什么只管问,对于我来说,说,还是不说,就是那么回事情!” “既如此,那我们就省事了!”陶敏觉得有些疲累,于是远离囚笼坐在了地上,“说罢,有没有留下那封告发信,留给了谁?” “信,肯定有;但是,留给了谁,恕我不能说。等我死了,这人自然就会将告发信公之于众!”邱梅无比冷静,“你儿子对我百般折磨,我都没说,你就不用辛苦了!” “喔!那我当着殿州人的面,说你是我的义女,带你回京享福,然后将你带离殿州。你说,你的这个同伙会不会把信拿出来公之于众呢?毕竟,你是死是活,他也不是很清楚!也不好判断!” 陶敏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邱梅的面部表情。果然,他捕捉到了一丝惊慌。陶敏坚定了自己的决策和判断,此女不能留!也可以放心大胆地不留!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殿州人尽皆知,我陶敏跟刘希、苏瑞尚有仇,你的信肯定就在这两人或者其家眷手中,我猜测一定在县主苏澜的手中,是吧?还有,你说服我夫人和我儿子陶荣的那些鬼话,也是苏澜教你说的,是吧?” “这回你真是猜错了,知府大人!难道与你结下仇怨的就只有这两家么?”邱梅轻蔑地道,“据我所知,您府里抢夺来的和打死的仆人还少吗?就说秦慧秀和余翠翘,她们都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还有,倭案时枉死的百姓,被灭门的涂云甲,父子枉死的凤恒,哪一个我不能托付?只怕到现在,您都不知道,自己被谁打得半年多下不了床!” 陶敏眼皮一跳。知道得还挺多! “别人说,陶敏老奸巨猾,我看也就那样!我会把告发信交给苏澜?”邱梅耻笑道,“你可知道,我父亲因为刘希和苏瑞尚而罢了官职,又瘫痪在床!这是深仇大恨,我会把信件托付给她?” 陶敏听了,也恍惚、迷惘起来。难道掌握这份告密信的,另有其人? “我还可以给你卖个乖,你且分析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把那告发信留给了苏澜!”邱梅狡黠地眨着眼睛道,“对付将军和知府一家,你们为什么落败?因为你们太强势了,只知道硬碰硬!是的,牙齿可以咬断舌头,但是,当你出生时,有舌头却没牙齿!当你年老之时,牙齿掉光光,可舌头仍然还在!” “死到临头,我看你还能怎样舌灿莲花?” “我说你们蠢,还不服气!”邱梅冷笑道,“我若是你们,扣着苏瑞尚夫人和女儿的同时,我会给他弄一些女人过来!伯府长辈赐予妾室,苏瑞尚怎么都得受着!况且将军血气方刚,离得了女人?有这些女人管着他们父女、父子三人,你还有什么目的不能达成?” 陶敏的脑海突然像是被人重锤了一般,忽然间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送女人辖制将军一家,这样的上上之计,他之前为什么没想到? “……还有,为什么抱残守缺,死守伯府的家谱不让将军的家人进来?儿子可以不让进,女儿为什么不可以进?且看苏澜名下的财产吧,回凤楼和小碗炖的菜谱、股份,还有堆福县主的爵位和赏赐,财帛可不少啦!想她伯府一个外室庶女,岂能有自己的财产?……” 陶敏惊呆了。这女人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之前,伯爵和伯爵夫人日思夜想、殚精竭虑的不就是谋夺那些财产吗?容许苏澜入京城伯府家谱,这个小小的计谋就能轻轻松松化解矛盾,解决难题,真是妙计!而且还是一箭双雕,既能对外显示伯府的大度宽容,得到好名声;同时也能将苏澜名下的所有财产据为己有,再也没有比这更高妙的计谋了! 陶敏失去了理智和控制能力,当即叫道:“好计谋!” “知府大人,我如此害她,你认为我还会把告发信留在苏澜那里吗?”邱梅虚弱地一笑,“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我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我死之前只求一件事情,求您看在我临死还给您纳投名状的份,请帮我把钱给我父亲送去,以全我孝心。” “钱?什么钱?多少钱?在哪里?”陶敏一连声地问道。他要进京,很需要钱! “死到临头,我也不瞒着您啦!”邱梅气喘吁吁地道,“知府应该知道,我父亲之前是堆福县丞,贪墨贿赂,家中豪富,虽然被抄家,可是母亲之前已经偷偷给我一笔巨款让我傍身;还有,之前,我做人小妾,他很宠爱我,给了我一些;我在您家夫人和公子、小姐那里也敲诈了不少;还有,之前没有闹掰时,我也给苏澜提供了一些消息,比如林谦的罪证,她也给了不少;另外,我放告发信的这个人,他也给了我不少……总之,有大约两万五千两银子……” 陶敏的心砰砰直跳。两万五千两!这女人居然有两万五千两银子!此时的陶敏,手上也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这不公平!而且,这两万五千两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从自己的家人手中敲诈得到的! “银子在哪里?你父亲住在哪里?”陶敏心里打着鬼主意,一边假惺惺地道,“我杀你,是因为你知道我家的秘密太多!可是,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念在我们是义父义女,念在你给我出主意的功劳上,我一定会成全你的孝心……” “知府大人,我是将死之人,别无所求,谢谢您成全我的孝心!我的钱就存在回春堂。您去找一位欧阳夫人,就说,您是替一个名叫邱梅的女子来拿之前她存在这里的两万五千两银子。” “口说无凭,这位夫人只怕不会相信!” “那是自然!”邱梅哆嗦着手从头上拔下一只素银钗,有气无力地道,“欧阳夫人看到这只银钗,就会把银票交给您。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信物!” 陶敏挣扎半天才站了起来,上前拿了素银钗:“你放心地走吧,我一定会成全你的孝心……” 陶敏蹒跚着走出地牢,关上了地牢的大门。他按动了某个机关,地牢里立刻响起一阵铁链子被绞动起来而发出的“哐啷”声,接着就听到一个女人的怒骂声:“陶敏,你们一家不得好……” “死”字没有出声,死在了邱梅的嗓子眼。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铁链子拉起来,翻卷重叠在一起,身体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形状。 死之前,邱梅听到了自己脊椎“啪啪”的断裂声。 她还想起,冯家凼的某天半夜,有个名叫朱孩儿的人突然摸到了她的房间,把那只本该留在她已经和离的前夫黄莘手里的素银钗插到她的头上,油腔滑调地道:“我的主人将这个东西物归原主!记住,遇到什么事情,你就用它示警、传信……” 她还想起,就在十一月二十七日的傍晚,陶玉突然临盆呼痛。她激动万分,准备设法偷走孩子时,有人在她的脑后给了沉重的一击。醒后,她就被关在了铁笼子里。 死前死后,她只有一个愿望,陶敏能够将那支素银钗送到回春堂。她不甘心,在奉送了奸计之后,她的算计说什么也得成功啊!而看到素银钗示警的苏澜,一定会赶来救她…… 第二天凌晨,陶敏再次来到地牢,就地挖了一个坑,将邱梅埋了进去。 然后,他又做了几件事情:去了一趟南监;又去了府衙,刘希不在,他给刘希留下辞职信;还留书敦促刘希到时释放一龙一虎;买了一匹马。还到某个破庙的神龛下面,放了一些东西。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0、海国夫人 最后,他来到回春堂,要求见欧阳夫人,说是一位名叫邱梅的人请他来拿两万五千两银票。 欧阳夫人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信物!” 陶敏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素银钗递了过去。 就在那位欧阳夫人准备伸手接过素银钗时,陶敏突然一阵心悸,忽然想起儿子陶荣在信里说的话:“此人聪明绝顶,非同一般,又留有书信给外面同伙,所以,儿不敢随意处置……” 陶敏突然收回拿着素银钗的手:“要不,我还是请她自己来取。”说完,扔下目瞪口呆的欧阳夫人,飞也似的逃了! 回到琵琶巷,陶敏将那根素银钗颠来倒去看了半天。最后,他拧开了钗头和钗柄。 空心的钗柄里立刻掉下来一个纸团:“泣血告发:陶敏、马喜儿、陶荣和陶玉乃害我邱梅性命之罪魁祸首!因本人邱梅无意发现陶玉未嫁之身却珠胎暗结,故以利诱惑……” 陶敏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自己就要把自己送肉上砧板给卖了!之前常听人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自己差点就成为这个笨蛋傻瓜! 他彻底明白了邱梅自始至终都在给他挖坑!纳投名状也好,出谋划策也罢,不过都是迷惑他;又用金钱利诱他!幸亏自己在最后一刻福至心灵,及时止损,才救得自己的性命!这个毒妇,真是奸诈狡猾之辈,临死还算计自己! 陶敏不禁骇然。怪道古人说,最毒不过妇人心!苏澜如此,邱梅也如此! 陶敏越发觉得大祸临头!若是此刻有公差强行上门搜查,地牢里的秘密就要大白于天下! 陶敏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留下书信,又交代哑巴门房,将信件交给小马氏。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情,陶敏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跨上新买的马,出了北城。他咬着牙关,强忍着身体不适,一路狂奔。 这天是大成王朝升平十三年农历己亥年腊月初三日。满打满算,陶敏在殿州呆了整整一年。来时威势煊赫,气焰喧天;走时狼狈不堪,众叛亲离。 小马氏于初三日晚间,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府城。回到琵琶巷,见到陶敏的信后,不由一阵心虚气短。信中只有短短几行字:尽快到均州府城见面!地址是,之前来殿州上任时住过的驿站。 小马氏不由惊慌失措。陶家主子全部不翼而飞,陶敏又留下这样的字条,该不会是抛弃了我吧? 第二天一大早,小马氏顶着一对红红的鼓眼泡坐上了陈老实的马车。 三天后,小马氏到了陶敏所说的均州的那家驿站。不过,她还是没见到陶敏,而是又见到一封信。小马氏的心又往下沉了几沉。 后来又接连收到好几封信。就在小马氏几乎绝望之际,他们终于在江西的一个小镇见了面。实在是因为陶敏急火攻心、路途颠簸,打熬不住,生了大病。此时已是腊月二十日。 他们再次动身时,已经是升平十四年农历庚子年正月初六。 又过了整整一个月,他们才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的当天晚上,陶敏、陶荣父子带着蔗糖去永昌伯府拜谒。刚一见面,伯爵就大发雷霆,指着陶敏父子的鼻子破口大骂。这时,陶敏父子才知道朝中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最大的事情,就是有关那片海滩,即金银滩。陶敏听罢,先是恍然大悟,后来吐血三升。当然,这都是后话。 回头且说,十一月一日一大早,苏澜的车队离开南阳,打道回府。 这次,苏澜没有走瓮子山山口,而是走了九肠山口,到了桐柏山腹地的天上来小镇。 在言壁的陪同下,苏澜视察了由原来的镇所改扩建而成的货栈。货栈里存有大量的粮食、草药和石头。苏澜看到有很多从岳州、江夏、黔州、梧州等南来的客商直接把货物吐给了货栈。 当天晚上,苏澜遍请天上来小镇所有客栈的老板、在客栈投宿的客商以及小镇的镇长。 不日苏澜又在俞滨大人和俞壬叔侄的陪同下来到了江夏的货栈。这里距离码头很近,东西船只和南北车辆都在这里汇集。至于货物,更是四海兼容,天下会聚。 苏澜特地在江夏停留了两天,目的就是参加漕帮江夏分舵舵主易三毛的独生儿子易堃的婚礼,礼物是半人高独山彩玉送子观音。最妙的是,送子观音的莲花座上,有三个红衣胖娃娃嬉戏。 易三毛看见送子观音后喜极而泣。原来,易三毛兄弟三人,他行三,大哥、二哥在漕帮内的利益争夺中相继身亡,却为弟弟打下了江夏分舵舵主之位。所以,易三毛的独生儿子易堃兼祧三房重任。这送子观音送来三个红衣胖娃娃算是送到了易三毛的心坎! 苏澜还答应,赠送易三毛一条三千石海船,可以跟随她的船队出海经商。作为回报,易三毛也答应,苏澜可以拿六条内河船只,作为他漕帮江夏分舵的船队中的一分子,他易三毛的漕帮船队去哪里,苏澜的船就可以去哪里。 苏澜离开江夏时,身后跟着易三毛的女婿宣诚、堂侄易坐等二十人,他们将接手苏澜赠送的海船,并参与海上贸易。 之后,苏澜他们一路狂奔,为的是尽快赶在腊月初回到殿州。 在邓县火山,苏澜想见见邓弢,居然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因为南来北往的很多客商把邓弢的工作间挤得水泄不通。邓弢汗津津又笑眯眯地告诉苏澜,客商们在游览了堆福湖后,对粉红的水泥、混凝土情有独钟。现在殿州、均州的百姓建房,若买不到火山水泥混凝土,主家就宁可暂时不开工。 邓弢还笑眯眯地道:“县主,他们还对湖边卫生间里面的那些地砖、水管、水龙头很感兴趣,有人愿意一掷千金!” 苏澜沉思了一下。空间里这些东西虽然不少,但是,她得为将来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前程作想。特别是将来房地产公司进军京城,靠的就是这些宝贝打响名气!所以,她决定,非丰泰房地产开发的房屋,绝不用这些宝贝。 于是,苏澜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在洋人的船上淘换来的,不多,所以不可能对外出售!” 两人还谈了不少关于漠北的好消息。前日邓弢刚刚收到女儿邓荔的来信,除了说何大嫂、苏途母子顺利到达云城,还说了许多丰泰八合客栈开业的盛景。她在信中感叹,淑妃岳颜漠北娘家真是豪奢,一座黑檀百灵鸟报时自鸣钟,售价一百万两;一只夜光镶钻手表,售价八十万两;岳家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了。至于每个售价一万两的莲花纹直径八寸的琉璃碗,他们岳家一口气买了一百个!岳家的当家主母,岳开的夫人唐氏带队,全家女眷齐扫荡,豪掷百万,将香皂香水花篮、口红、润肤霜、珍珠服饰、化妆镜等一抢而空。她们尤其喜欢润肤霜,因为漠北的风刀霜剑,把女人们的脸磨砺成了磨刀石,急需润肤霜来滋润养护。最后还是邓荔见势头不妙,赶紧采取限购措施,不然货栈都要被岳家给买空了。 另外,孔练和邓曦、张凡、屈明、雷子等人深入北狄腹地,和几个部落谈好了茶叶互马协议。这几日,就有一百匹好马回到云城。 邓荔还说,天寒地冻,许多部族希望用宝石、皮毛换取粮食,但是他们谨遵县主的嘱咐,非好马不换。所以,谈判僵持中。 腊月初二日下午,苏澜的车队终于即将到达殿州。之前去南阳时,因为要到石寨港载货,所以走得是石寨港那条路,如今直接由北城进,走得是另外一条路。 城北五里处的黑风岗,是之前洪珅调防殿州时的驻地。这里可以看见远处巍峨的殿州城了。这一世第一次离开家乡远行三个多月,如今再次回到家乡,苏澜激动万分。 这时,负责后卫的上官荣忽然带着两个人飞奔而来。常乐和甘甜眼尖:“县主,那不是杀一、杀二吗?” 果然!苏澜仿佛被电流击穿,浑身颤栗。杀一和杀二来了,说明六殿下也来了!真是巧啊,他们竟然同一天回到殿州! 杀四喜得拍马迎了过去。杀一和杀二奔过来,在马上抱拳行礼道:“简慢了,我们要去城门关防!”说罢,两人往城门而去。 苏澜翘首以盼。过了一会儿,一支百人马队绕过黑风岗,奔驰而来。打头的正是六殿下和杀三、杀四。 倏忽间,三人奔到苏澜面前。不过,在最后一刻,杀三、杀四勒住了缰绳,而常乐和甘甜也后退了好几个马身。 苏澜的坐骑踏雪无痕和六殿下的坐骑斑豹是朋友相见,分外亲热,打着响鼻,“咴咴”地绕着圈子。苏澜和六殿下喜笑颜开,又有些羞涩、情怯。 杜诚长吁一口气道:“总算是赶着见到你了!” 苏澜压抑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羞涩地道:“我也一样……对了,一年后再到殿州,可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感觉脚踝有些牵绊!” “嗯?”苏澜一时没有会意。 “傻瓜,被红线绑了脚!”杜诚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大声笑,眼睛里满是喜悦。 温热而又急切的呼吸迅速点燃了情感,一股火迅速上了头。 六殿下看着她的脸,爱怜道:“火烧云!” 苏澜这回明白了六殿下的话意,双颊发烧,眉眼弯弯。 两人并马说笑着,策马扬鞭进入北城。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归来,竟然吓跑了杯弓蛇影的陶敏!这就是做贼心虚! 进城后,别小焕师徒、索卡老人及师徒、苏辉、苏城派去的人都回家了。苏怡也想带着大宝、二宝回家。原来,自打葛汉接手了磐石军营,夫妻二人就把家从龙虎山搬进了府城。可大宝、二宝如何肯依,非要跟着苏源等几个孩子去将军府邸,没奈何,只好统统跟来。 杜诚和苏澜没在城内停留,而是跟着车队直接穿城而过,去了南城外的将军府邸。杀四则奉命亲自去府衙和军营送信。 路上,六殿下告诉苏澜,刘奇已经带着小来、小往两个小厮和石亮、卫勋两个护卫顺利到达京城,住进了刘珍的嫁妆院子,正在备考。姨母、刘珍、春红和刘嘉、社日并未跟去,原因竟然是,因为苏源去了南阳,刘嘉和社日居然思念心切,双双病倒! 苏澜哑然失笑又大为感动!这哥儿几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之好,甚至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其他两人都思念成疾! 苏澜笑道:“这样也好,免得路上寒冷,几个小家伙扛不住冻。等年后开春了,姨母再带着珍姐姐他们一起进京,那时奇哥哥估计也考完了。” 六殿下赞叹道:“你手下几个人真的很得力!顾琅年富力强,我让他专门负责漠北的马匹生意。已经有一百匹好马卖给了兵部,还有五百匹好马正在路上,由张凡他们押解。后面还有一千匹马正在谈判。那位邓荔夫人也很能干,是做生意的高手,她直接跟那些酋长们说,把肥羊、好马卖给我们,我们可以给粮食,帮你们度过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如果不给,这些牲畜掉了膘,或者冻病而死,那你们部族就真的完蛋了!” 苏澜笑道:“他们确实都能独当一面。” “韩悦、孔练和邓曦还想在云城开办一个马场,饲养、训练军马,以壮大我们的军威!” “开办军马场固然是好事,”苏澜担心道,“这可是触犯了淑妃岳颜漠北娘家岳家的利益,他们不来扯皮吗?” 六殿又一笑,狡猾而又腹黑:“所以你就多卖一些钟表、琉璃、胭脂、水粉给他们,把他们岳家的钱搜刮干净了,他们拿什么跟我们竞争?” 苏澜秒懂:“那就传信,让邓荔涨价出手那些东西!” “我已经让人专门给漠北建立了鸽道,传信过去了!只是目前只能是京城跟云城之间,殿州这边,还得由我周转。”六殿下微笑道。 苏澜知道,建立鸽道可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 “顾琅和他母亲阿水娘托我带了一封信给将军和你。他们一下子回不来,得守护着苏荃。前段时间选妃的事情可把他们吓坏了,总算是因为地动,选妃这件事无疾而终……”六殿下还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到了上李厝官道口,老远就闻到那熟悉的蔗糖浓郁、香甜的味道。 杜诚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好香、好甜!” 苏澜嘱咐关起、上官荣等人回石寨港货栈卸货。他们带回来好多独山玉石。也有一些土特产。 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早就惊动了将军府的人。刘嘉、社日、李珠等人,还有林氏、刘珍、春红也急急忙忙地跑来迎接。 看到乔装打扮的六殿下,大家又惊又喜,却也谨慎地没有声张。 他们前脚进了将军府,苏瑞尚、葛汉、刘希后脚也回来了。 杀一、杀二和无息、无影等带着侍卫去周围布防、警戒。关上将军府大门,大家在前院大厅里先是给六殿下行国礼,然后是六殿下给他们行家礼。光行礼就耽误了半天功夫。行礼毕,小家伙们跑到苏源的房间去互赠礼物,诉说离别之情去了。 接着,大家说起南阳和真定之行的种种凶险,不胜唏嘘。 六殿下还将刘奇、杜平、顾琅等人的的信件分别给了苏瑞尚、刘希、林氏、刘珍。 晚饭简单而美味,米饭、馒头、红薯、土豆饼、红烧肉、腊鸡、腊鸭、西红柿火腿鸡蛋汤。 六殿下看到金嬷嬷,轻声笑道:“又吃到您老人家的御膳了!” 金嬷嬷笑得嘴角挂到了耳朵。见有外人,她很聪明地道:“公子多用些。” 饭后,前院大厅只剩下杜诚、苏瑞尚、刘希、葛汉和苏澜等几个人。 杜诚道:“……父皇看见孩儿面,又亲口尝过滋味后,激动得都哭了,说是上天保佑大成出此祥瑞!当听说,将军女儿不仅捐给南阳难民孩儿面,还要将金银滩全部献给朝廷时,他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即刻派我来殿州谈判!”杜诚笑了,“说是谈判,我给大家交个底,父皇已经初步定下来两件大事,一是,大成海军船只建造费用,实际勘定十五万两,准了!二是,将军夫人林氏簪娘的追封诰赠也基本妥了,拟定为正一品海国夫人,世代享受国家祭祀,特准百姓立祠纪念!” 大家立刻兴奋不已。 几年前,林簪娘和当时的殿州通判徐迪大人同时被倭寇杀害。被枭首的徐迪配享太庙,享受国祭,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可被剖腹的林簪娘却没有任何旌表,就因为她是将军的小妾!对此不公平待遇,将军及其亲朋好友部下无不愤懑悲痛,就连殿州百姓也极为愤慨!说内心话,徐迪是在催收田赋时被倭寇发现杀害的,而林簪娘却是因为救助山洞里的几十口乡亲而英勇赴死壮烈殉国!孰轻孰重,孰亲孰疏,殿州百姓的心里早就有了一杆秤! 林簪娘备受尊敬和崇拜,也是人们心中永远的痛!只要一提到她,殿州百姓的心里就满是同情、愤懑、痛惜和不平!就说去年腊月,倭案发生后,殿州百姓还自发地上万民书给朝廷,为林氏簪娘苦求旌表,可令人痛心的是泥牛入海,没有下文!如今,林簪娘将被追封为正一品海国夫人,世代享受国家祭祀和百姓纪念!乍听此讯,大家都激动得不能自拔! 好久,刘希激动地道:“恭喜兄弟,恭喜澜儿,你们,总算是心想事成……”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葛汉也瓮声瓮气地道:“哥哥和澜儿总算……哥哥,你有一个好女儿!” 苏瑞尚强忍着泪:“谢谢殿下,谢谢姐夫,谢谢妹夫,也要谢谢我的女儿!”说着,拉着苏澜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澜的胸口满是热流鼓涌,却又无语凝噎。母亲终于得到朝廷旌表,配享国家祭祀,这是何等荣耀!也得来不易! 苏澜的小手包在父亲的大手里,感受到了粗糙、温暖、柔情和关爱。她不由想起前世的父亲,也是经常这样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幸福地看着她。 苏澜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好像开了闸门一般奔涌而出。 “我得尽快赶回京城!必须在朝廷年前封印之前,将圣旨下发给天下!”好半天,杜诚轻声道,“所以,明日请将军和知府陪我去看看金银滩,也要和老爷子、你们大家一起商议个方案!这就说到第三件事情了。我禀告父皇,将军女儿空有本领,可是没有钱财,全靠殿州大户资助,才建了这个金银滩。父皇连说,不能让百姓吃亏。所以,怎么个不吃亏法,大家可不都得细细商量吗?” 大家议论起来。分别从生产用地、设施、人员等投入,生产技术、销售、运输等各方面畅所欲言。反正六殿下跟大家“一伙”,所以这场“谈判”很是愉快! 当晚,苏澜让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分别到全园和堆福去报信。夏松、夏柏到堆福时,估计城门也快要开了。 这时,刘希笑眯眯道:“澜儿,农官田观、麦坚已经到殿州两个多月了,他们一来看你种植的晚稻黄花粘收成如何,每亩九百多斤,可把他们惊着了,连说要大力推广!他们还看了你熬糖作坊的点火仪式!熬糖的事情都是罕岩思在替你管着!还带着福建各地的农官来学习种植土豆!土豆早就下种,年后就可以收成!!明年就可以在福建全面推广了!还有,他们原是户部五品农官,如今都升为从四品了。他们可感谢你啦……” 杜诚歇在前院书房。苏澜给他送来《三国演义》前四章。这是苏澜在江夏停留时打印出来的。 晚上,苏澜还在想着母亲即将追封诰赠为正一品海国夫人的事情。 说到海国夫人,苏澜一下想到前世古代的海上传奇女神——妈祖。许是天意,母亲也姓林。 妈祖又称天妃、天后、天上圣母、娘妈,是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祗。在船舶启航前要先祭天妃,祈求保佑顺风和安全,在船舶上还立天妃神位供奉。 相传妈祖真名为林默,小名默娘,故又称林默娘,生于宋建隆元年即九百六十年,宋太宗雍熙四年即九百八十七年九月初九逝世。其生时红光绕室,异香氤氲。因生弥月不闻啼声,故日默娘。幼时聪颖过人,读书过目成诵。年十六,能驱邪治病、济世活人;能呼风唤雨,常于大海狂澜中救护难船;又应县令之请,登坛祈雨,获降甘霖。屡显神异,以济世人,人以为神。 妈祖作为古代民间神祗,其身上聚集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崇高的精神境界。妈祖作为民间渔家女,善良正直,见义勇为,扶贫济困,解救危难,造福民众,保护中外商船平安航行,凡此种种都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所以才会深受百姓的崇敬。妈祖做了很多有益于民众的善事义举,因此受到了海内外百姓的尊敬和膜拜。 宋元时期,泉州是世界最大贸易港之一。元政府为了发展海上贸易,妈祖被引进至海外交通贸易繁盛的泉州港,成为泉州海神,并因漕运及海外交通的发展,成为全国性海神并远播海外。 明清海禁,福建大批民众为了生计下南洋过台湾,妈祖信仰也随着商人和移民的足迹更为广泛地在海外传播。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1、飞来壶 苏澜辗转反侧。大成王朝的东南海疆,百姓信奉的是古老的海神禺疆,而不是妈祖。她决心,要把母亲打造成这个时代的“妈祖”! 次日凌晨,杜诚早早起床,跟将军在院子里对练了一番拳脚功夫、刀枪剑戟。 见苏澜也来院子活动,他激动地迎上前:“《三国演义》我已看完,真是好书!这就是你要写的集权谋于一身的杰作?” 经过《聊斋志异》和《声律启蒙》等熏陶,苏澜现在已经练得脸如城墙一般厚了。于是也不否认:“这书是我特为你所做,全书还是刚开篇。其中的权谋不可为外人道!你自己看就好!” 六殿下秒懂,心里乐滋滋甜丝丝地,频频点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恰刘希出来,跟苏瑞尚一起,赞不绝口道:“殿下这诗写得真好,豪迈大气,胸有大志!” 杜诚尴尬道:“这不是我写的,是县主的杰作!” 刘希和苏瑞尚赶紧对苏澜道:“这么好的诗词,澜儿得抄给我们欣赏欣赏!” 苏澜答应,从全园回来就写。杜诚知道她字好,也来凑热闹要一幅。 一时间,早餐端上来,有馒头、小米粥、玉米烙、打卤面、咸鸭蛋、酱豆干、小咸菜、酒糟鱼,非常丰盛。 在苏瑞尚、刘希、葛汉和苏澜的陪同下,大家乔装打扮、轻车简从,加上护卫,共两百多人、马、车,往石寨港而去。 反正金银滩马上上交,苏澜也没了顾忌,算是全家集体出游。苏怡、大宝和二宝,还有居佩先生也出动了。一来几个小家伙可以去全园看看大熊猫、金丝猴、孔雀、小鹿等萌宠,还可以送司辰、司午等几个孩子回家。 刘嘉早就上了师傅常乐的马,大宝、二宝、社日分别上了杀一、杀二、杀三的马;苏源准备上杀四的马时,被六殿下一把捞到了自己的马上。 珠儿看了很是羡慕,正眼热呢,被甘甜抱到马背上。小姑娘抿着嘴笑,因为她又掉了两颗牙齿。 苏瑞尚和刘希看杜诚跟苏源亲近,非常欣慰。 宣诚、易坐等江夏漕帮二十人,也跟着他们出发了。虽然六殿下在他们面前没有露底,但是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上位者的霸气,以及那些一看就是武功高绝、如狼似虎的护卫,还是令这几个漕帮弟兄惊疑不定,忐忑不安。同时,他们对县主苏澜的能力敬佩不已,也被她的人脉之广感到惊叹。这个县主真是来头不小,深不可测! 杜诚去年来殿州,因为倭案牵绊,根本没时间游览石寨港。所以这次,杜诚一路上问了很多问题,也是大伙感兴趣的。 路过汉马的店铺时,他正在门口迎接。原来,昨晚关起、上官荣等带着大队车马回货站,可是在石寨港引起了轰动。 苏澜在杜诚耳边说了几句。杜诚早就听说汉马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对他的店铺也很感兴趣。于是和苏澜一起下了马。苏澜让常乐和甘甜跟着,杀一几个自然也跟了进去。 看到常乐和甘甜夫妻,汉马格外亲热。常乐可是他家儿子塞义夫的救命恩人。 “塞义夫上次带回很多茶叶和石头,都交给邓谦了!日前,塞义夫和貌刚、貌索吞他们第二次动身去了昆明。崇圣王妃身体很好!”汉马笑眯眯地道,“县主,我这里又有好东西,您想要吗?” 苏澜道:“这位公子非常喜欢您的长刀短剑,有没有啊?” 汉马点头笑道:“县主,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说着,带头去了库房。 大家鱼贯跟进。只见库房东南角落处放着一个很大的麻袋,鼓鼓囊囊的。汉马走过去,提着麻袋底部一抖落,“哐啷啷”掉出来二十多件武器,都是装了皮鞘的东西。 杜诚一一打开,苏澜赶紧拿来一张硬邦邦的牛皮来试锋刃。 苏澜认得,这些都是具有中亚、南亚特色的冷兵器,有阿拉伯弯刀、波斯短剑、大马士革花纹钢刀、廓尔喀弯刀、马来克力士蛇形剑等。每样都有四、五件。每件柄上都镶嵌有各色宝石,而且非常锋利,坚硬的牛皮都能刺穿。 杀一几人拿着这些宝贝爱不释手。杜诚也满面笑容。苏澜示意常乐将这些宝贝全部装进麻袋,搬到外面马车上。 苏澜跟汉马眨眨眼道:“我跟您换香皂香水花篮。” 汉马立刻道:“还有独山彩玉摆件!” 苏澜心想,汉马真是个妙人,一边笑得眉眼弯弯:“成交!” 出门时,汉马还是老规矩,一篮子羊油面果,一篮子葡萄、石榴、蜜瓜、榴莲等水果;还有一篮子米粒、黄豆大小的各色珍珠。他还道:“我听说,你们养殖的珠母贝已经植入了珠核,可是要生长成为珍珠还需要一年半载。等你们的珍珠丰收了,我就不送了!” 大家继续前进。路过货栈时,邓谦正在门口等候。他笑着给大家鞠躬:“老爷子已经派人在牌楼等着呢!还有,我哥哥正在堆福安装楼船。” 人、车、马很快到了全园牌楼。果然,何震、何大婶带着三、四十名护卫在那里候着。苏澜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激动地喊道:“何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盾立刻给苏澜鞠躬道:“姑姑好,我是昨日刚到的!”他又赶紧给将军和知府行礼。他不认识杜诚,但看他被大家簇拥在中间,自然知道他是谁,也鞠躬道,“公子好!” 六殿下虽没见过何盾,但知道他的大名。京城醒园不就是他送给苏澜的吗?于是含笑点头。 一看何盾上马要走,刘嘉乱叫起来:“英雄留步!上回答应,要给我们看鼋龙的牙齿,你没忘记吧?” 何盾差点栽下马来。他赶紧道:“小公子,答应你的事情,我没忘!” 刘嘉高兴极了,伸手道:“快给我看看!” 何盾满头黑线:“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大宝、二宝高声问道。昨晚他们就听刘嘉说了少年英雄何盾大战鼋龙的故事,钦佩不已,又激动不已。此刻见到英雄真人,也着急要看鼋龙的牙齿。 “因为牙齿在全园,没带在身上!” 刘嘉、大宝、二宝一听,立马催促常乐和杀一、杀二、杀三赶紧跑马,还对何盾叫嚷着:“英雄,你别落后了!” 六殿下问自己马上的苏源道:“我们要不要跟他们比赛,看谁跑的快?” 苏源摇摇头,老神在在地道:“跑和不跑,它都在那里!” 六殿下很是吃惊。苏源小小年纪就如此淡定,说出来的话也满是哲理! 到了全园,老爷子和美娘带着全有小公子以及护卫、仆人已经迎到了圆形广场。最妙的是,大熊猫、金丝猴、孔雀、小鹿和它们的小主人都在其中。 刘嘉、大宝、二宝虽然性急要见到鼋龙牙齿,也想跟那几只萌宠玩耍,但是也是知理守矩的,懂得要先拜见长辈。 大家也是先行国礼,再行家礼。 礼毕,美娘请林氏和苏怡等去见大熊猫、金丝猴、孔雀和小鹿去了。刘嘉、大宝、二宝则缠着何盾,一起去拿鼋龙牙齿。 何震带人上了茶,退了下去,又去招待其他客人。 闲步轩大厅只剩下杜诚、苏瑞尚、刘希、葛汉、苏澜和老爷子几个人。 杜诚说了皇上的意思,也表明,他将尽量为大家争取利益。他还道:“我想先去走走洪福路,看看金银滩,瞧瞧那里的设施、房屋。有了切身体会,知道了大家的辛苦,也好去跟父皇争取利益。” “太好了,我正有此意!”老爷子赞道,“澜儿辛苦建造偌大盐场,殊为不易!” 今天是腊月初三日,是每月初一大潮的尾声。第一次涨潮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半钟,此时是早晨大约九点钟,正逢今天第一次退潮,适合在金银滩巡视。 苏澜当即和老爷子约好,他们先去金银滩,再去堆福,再回全园。老爷子嘱咐道:“太晚等不到退潮时回来,也要在平潮时回来。晚了今晚就歇在全园。” 六殿下都听糊涂了,什么涨潮、落潮、平潮? 大家赶紧动身。路上,苏澜让苏源跟六殿下介绍潮汐的知识,自己偶尔补充几句。 杜诚惊叹道:“了不起,小源居然知道一年之中,每天何时涨潮,何时落潮!” 苏源小人儿居然叹口气道:“不学不行啊。这跟姐姐的晒盐场有关,如果不掌握潮汐,就不知道何时纳潮,纳不了潮,还怎么晒盐?!” 杜诚听了,心里一动。原来晒盐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同时也感受到他们姐弟情深! 刘嘉和大宝、二宝每人分得了几颗鼋龙的牙齿,激动不已。刘嘉干脆上了何盾的马背。时不时秀秀手上的牙齿。 苏澜瞄了一眼。那些牙齿大约有三、四厘米长,像一枚枚弯弯的铁钉,上钝下尖,锋利无比。 苏澜笑道:“何盾,你捕获的这条鼋龙,牙齿应该超过六十颗,最多有一百多颗左右。不过我估计,可能是八十颗左右!” “姑姑您真是神人,我数了,有八十二颗。”何盾激动地道,“现在只有八十颗了。因为我想给牙齿钻孔,用线穿起来。没想到,钻两颗就裂了两颗,其他的就不敢钻了。” “那是因为,鼋龙的牙齿釉质薄,容易损毁。对于鼋龙来说,牙齿就是它的武器,保护牙齿就是保护生命。”苏澜侃侃而谈,“鼋龙通常有八十颗牙齿,可因为容易损毁,它就从另外一面来弥补不足,就是不停地换牙!每颗牙齿一生可以换五十次之多,所以鼋龙一辈子可以有四千多颗牙齿!有时候,它们还会上下长出几排牙齿,特别恐怖!” 四千多颗牙齿!所有人,包括杜诚和何盾都惊呆了。特别是何盾,想到那时自己年少无畏,现在想想这种拥有四千多颗牙齿的鼋龙,还真就不寒而栗! 六殿下却想到早上在汉马那里弄到的武器,于是道:“若是能够做几个鼋龙牙似的武器,一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苏澜心里一动:“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的祖辈给他留下一对武器,就是仿照螳螂的样子做出来的螳螂剪镰!”说着,她还观察杜诚,看他对于任皇后的事情知之多少。可惜,杜诚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念念不忘鼋龙牙、螳螂剪镰几个字。苏澜心里一叹,看来杜诚并不知情。 这时,李珠露出无齿的笑容:“姐姐,人为什么不能像鼋龙那样换牙?” 苏澜笑道:“我们人类跟鼋龙不一样。小孩半岁长牙,那叫乳牙,到了五、六岁至十多岁,乳牙就要脱落,换成恒牙,之后恒牙会跟着我们一辈子,再也不会长出新牙了。所以,我们要爱护牙齿,早晚刷牙,保持卫生,也要注意不能损坏牙齿。特别注意要少吃糖,否则容易长蛀牙,蛀虫最喜欢吃牙齿!” 刘嘉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珠儿大声嚷嚷道:“姐姐,刘嘉就有一颗蛀牙,经常疼得不能吃饭!” 苏澜赶紧放慢马速,仔细看了刘嘉的牙齿:“还好,是乳牙!记得啊,这颗坏掉的乳牙掉了后,也跟鼋龙牙齿放一块,时时看看提醒自己……” 杜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想,难怪这些小家伙们见多识广,绝顶聪明,原来是苏澜教导有方! 其他人也哈哈大笑。刘希笑骂道:“看你还爱吃糖不刷牙!” 路过洪福路时,苏澜介绍道:“之前是马行道,人行道。因为运输孩儿面,老爷子就改成了车行道。” 杜诚若有所思,光这条路就所费不少了! 出了洪山,金银滩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大家面前。此时已经退潮,晒盐又因天气原因停了工。整个金银滩都是一排排成套齐全的盐池等设施,还有工坊、宿舍、厨房、仓库、水管,一览无际,铺向远方。吉发还带着二十几个盐工正在整滩,夯实地面。 杜诚很奇怪,就问为什么。吉发道:“海滩经过一个晒盐季的长期浸泡就会松软,纳潮时就会带起很多海泥,影响海盐的产量和质量。我们平时在退潮后,也会整滩的!现在是大规模、全面整滩。这样可以提高盐的产量和质量!” 这时,海滩上许多虾、蟹、鱼、贝在跳跃。因为大家要赶着去堆福,所以就没有下马、下车。不过,苏澜让吉发抓起几个生蚝道:“殿下,这就是生蚝,我就是说要吃这个,才诓了陶敏。” 杜诚感慨道:“看来生蚝也是有功之臣啊!” “吉发头领,晒盐场停工了,盐工们的工钱是否结了?”苏澜道,“你把账本拿给我,六殿下要看看!” “是!工钱都结了!不过,县主去南阳时,殿州刮了好几次暴风,可把盐工们累坏了,所以,工钱就多给了一些!”说着,飞快地跑到宿舍,拿了几本账册过来。当然,这都是按照苏澜临去南阳时的意见做的账本。已经给老爷子、何震仔细看过无虞的。 苏澜道:“殿下,这个账本我还没看呢。待看了后,您回京时就可以献给皇上查看。” 到这时,宣诚、易坐等人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居然是皇子!而且这偌大的海滩居然是县主的晒盐场!宣诚、易坐对望一眼。临行时,易三毛父子还嘱咐他们考察县主的实力,这还用考察吗? 杜诚仔细查看了盐池,都是青条石垒砌,石、砖、瓷底结晶池,工程质量没话说。再看海滩上的淡水,全部是在洪山和堆福岭上打出淡水甜水井,再由管道引到海滩上。 苏澜还特别介绍那些青石球。杜诚也被这精妙绝伦的设施所吸引。看来,这金银滩确实是倾注了大家的心血打造而成的! 大伙重新起步。杜诚详细问了盐场的占地面积、产量等。 路过望日崖时,苏澜道:“将来朝廷可以在这里建造一个码头,能停靠三千石的大船。” 杜诚下马看了半天:“也就是说,将来可以从这里直接海上运输。” 苏瑞尚、刘希也下了马。刘希道:“一旦码头建立,不仅可以运输孩儿面,也可以停靠其他船只。码头一旦修好,那就是坐等收钱!” 苏瑞尚也道:“将来,海军船只也可停靠在这里。内可保盐场,外可御强敌!” 杜诚连连点头。不由感佩将军和知府都是胸怀壮志之人! 过了望日崖,一行人加快速度,很快到达架子丘。刘希指着堆福岭和架子丘,唏嘘道:“为了保护金银滩,澜儿放弃了满仓地的良田,却要了这个柴山!” 这些事情杜诚自然都知道。然而,实地查看,心情却格外沉重、郁闷。越发觉得苏澜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也越发痛恨陶敏和潘坤如此作践自己的心上人! 他很想去看看苏澜的庄园,可惜庄园内只建好了熬糖作坊、熬糖匠们和封户的住房,县主府邸还在建中。 他们继续向堆福东城飞奔。路过魏家山和阎村时,苏澜还跟杜诚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赶到堆福东城时,七大家主和覃龙、覃虎、夏松、夏柏在这里迎接。刘希没看到潘坤、陶敏,很不高兴,立刻派夏松、夏柏去县衙“请”。他不知道,此时陶敏正在府衙递辞呈呢。 到达堆福湖后,大家下了车马,沿着堆福湖参观起来。苏澜很激动。之前是污泥滩黑泥,如今是堆福湖清水,不由感慨万千! 听说有贵人来访,潘坤也不知道是谁,只能忐忑不安地赶来。见到六殿下后,吓得腿都软了,立马下跪。虽然在翰林院当编修十几年,但是他这种微末小官,上不了台面,很少有机会见到皇上和皇子,即使见到,也是低头跪拜的份。 六殿下倒是和颜悦色,请他起来:“听应斯说,潘大人对县主很是照拂,靴子巷和满仓地的赏赐计划都是你提出来的?还有这污泥滩改造大显成效,你操劳了!” 潘坤再蠢也听得出这是反话,当即脸发烧心发慌,汗透重衣,痛悔的同时更加痛恨陶敏。张罗着要清空游客,被杜诚制止了。 潘坤这几日度日如年。嫡女失踪,原定二日去台州的行程自然取消;在凤鸣那里又找不到女儿的踪迹,黄氏又跟他胡闹扯皮,两个妾室又架殃起台,唯恐天下不乱。潘坤只觉得心力交瘁,不知所措。 苏澜老远看到喷泉,心中一动。因为,前世有些喷泉景点,利用喷泉的冲力,将茶壶嘴放到泉水上,形成飞来壶景观。本来是往上喷的泉水,被人们误认为是由壶里面倒出来的水,从而引来众人赞叹。 苏澜想了想,在常乐耳边嘀咕了几句。常乐惊讶地后退一步,凝神思索片刻:“县主,我得感受一下,那喷泉的冲力有多大,才能选出多大的石头来雕刻!” 苏澜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最好是选择坚硬的石头,比如钻石、翡翠等,不能让水给打碎了!”说着,请大家自行参观,她跟常乐有大事要办。说罢,快步将常乐带进纪念馆。馆内此时无人,苏澜在角落处,实际是从空间里摸出几大块翡翠原石,道:“你看着办。” 常乐笑道:“县主放心,交给我了。” 苏澜走后,常乐趁人不注意,飞身泉顶,试了试喷泉的冲力。等有人惊呼时,他早就下来了。回到纪念馆,常乐翘着嘴角,开始用树叶雕刻起来。 因为凤凰台上的县主府邸是最后一个施工,尚在建中,所以大家只在凤凰于飞的青石桥上遥望着凤凰台。又欣赏了桥上的凤凰石刻。 杜诚却别有神伤。应斯回京后,将污泥滩的情况说得很详尽,甚至还随手画了一幅图,标注县主府邸就在污泥滩上的小土山凤凰台上。虽然现在湖水清澈,碧波荡漾,可当时却是血盆黑口,臭气熏天,甚至还有蒙难百姓骸骨! 想到这里,杜诚的胸腔满是热流,激动不已。正好苏澜来了,安慰道:“噩梦都过去了!”杜诚这才转了笑脸。 杜诚对丰泰房地产公司开发的房屋很感兴趣。一问,除了拆迁补偿和七大家自己留下的房子,其他的房子,全部作价五千两一幢,二十多幢房子竟然都卖光了!仅此一项,大家在改造中投入的本钱就回来了! 买房者既有堆福大户,也有殿州富家,甚至还有均州豪门。他们尤其喜欢这里的风景,还有那些闪光的地砖和方便的自来水管网! 杜诚在上了卫生间后,也对地砖和管网非常赶兴趣。苏澜赶紧道:“怎么样,这样的设计、建造水平,到京城建房可有人买?” 杜诚笑道:“当然有人买,我排第一!” 苏澜笑了:“若是在京城,我还会在地下挖一个大冰窖。殿州天气温润,不适合!” 这时,他们逛到了喷泉这里。常乐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他趁人不备,已经尝试过了。 苏澜笑道:“下面,请大家欣赏喷泉奇观!” 大家果然都望着喷泉。这时,只见常乐纵身一跃,飞到了喷泉顶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往喷泉顶上安放了一个东西,然后飞一般飘落下来! “天啦,飞来壶!”有人惊叫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飞来壶所吸引。只见喷泉顶上,一只冰种满绿的翡翠茶壶,壶嘴里正在不停地吐出泉水,而茶壶还在上下不停地跳动,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大家目瞪口呆,就连杜诚、苏瑞尚和刘希等人也是张着大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苏澜笑道:“常乐,这飞来壶是轻了还是重了,竟然在那里跳舞?” 常乐道:“我还刻了一个,再试试!” 苏澜道:“好啊!” 话音刚落,甘甜已经跳上去,把满绿翡翠茶壶取了下来。 常乐又纵身飞了上去。这次是一把糯种紫罗兰茶壶,比刚才那只冰种满绿的翡翠茶壶还要略大一些。但是,这只茶壶稳稳当当地悬在空中,正在不停地吐露琼浆玉液!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2、堆福湖十二景 “好!”杜诚禁不住高声喝彩,“回京我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都来看看堆福的飞来壶!” 大伙也是兴奋得鼓起掌来。尤其是苏源、刘嘉、社日、李珠、大宝、二宝、司辰、司午等小朋友,一双手都拍红了。 “常乐,先头这把绿壶为什么会在上面跳舞啊?”苏澜含笑问道。 “启禀县主,都是我在掏壶嘴、壶心时,手痒痒了,想着有一把跳舞飞来壶也很不错!”常乐傻笑道。 “嗯,都好,各有情趣!”杜诚喜道,“将来两把壶换着用,别有风味!” “听见了吧?”正好司睿家主在身边,苏澜把那把冰种满绿壶亲手交给他,“放在你那里,两把壶时不时换着用,是个乐子!” 司睿激动不已,双手捧着绿壶:“谢谢县主!” 七大家主齐齐下跪。他们对县主真是感激涕零。且不说污泥滩摇身一变成为了碧波荡漾的堆福湖,就是那近百幢洋楼,除去成本,差不多就让他们收回全部本钱,其余的都是赚的!七大家主跟着县主,不仅名望高涨,而且赚得盆满钵满,可谓名利双收!尤其是吴松,侄媳邓荔合了县主眼缘,家族在漠北有了另外一番作为,都是托县主的洪福啊! 苏澜这才注意道,这把冰种满绿壶是个长方体,而喷泉顶上的那把糯种紫罗兰壶是椭圆体。 仓促间,常乐就打造出两把风格各异的翡翠茶壶,而且还刻了鲤鱼跳龙门的图案,大家不由满是惊叹! 不料刘嘉叹口气,对社日道:“看来他们要多培养几个武功高手了!” 社日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啊?” “不然,这飞上飞下换茶壶的活谁能干啊!” 大家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不由轰然大笑。 接下来,大家来到南城水闸。杜诚城内城外仔细查看,惊叹道:“恐怕堆福南城水闸是大成独一无二的!真是变害为利、造福百姓的水利工程!” 苏澜心想,你这可是走马观花。城门水闸的妙处可不是这一点点喔! 刘希是文人,立刻凑趣道:“启禀殿下,我看,那飞来壶将来定是堆福湖一大景色,势必传扬整个大成。不如今日借此良机,我们不妨选出堆福湖十大美景,既能供大家欣赏,也能让堆福湖的美名传扬四海!” “此话正合我意!”杜诚大笑,指着堆福南城闸门道,“知府大人说了,飞来壶是一景,我看,这堆福南城水闸,利国利民,也是一大景色!” 苏澜笑着对将军道:“父亲,您也赞一个!” 苏瑞尚感叹道:“刚才殿下说,堆福南城水闸,利国利民,堪称一景,此话很是中肯!要我说,这堆福湖最美最好的景色,莫过于堆福湖本身!湖水清澄,碧波荡漾!上善若水,惠及万代!” 众人连声赞叹。 这时,年龄最大的家主恽沧道:“凤凰于飞青石桥,也是一大胜景。我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凤凰!也没见过这么长、这么宽的青石拱桥!” 大家也连声说好。 这时,卞旻笑道:“叫我说,我们的粉红水泥马路也是创举!如今水泥都供不应求!” “还有,我们的自来水管网也堪称一绝!”祈福也兴致勃勃地道,“进出管网分离,进水用于灌溉、饮用,污水用于肥田。设置合理,卫生干净!” 大伙已经见识过那些房产和湖边卫生间的好处,也是深有体会。 这时,他们正好来到纪念馆和石塔处,自然一观。乘人不备,苏澜将馆内翡翠原石和边角料都收好了。 看到纪念馆,大家知道原来这里原先是余婆婆的家。再看纪念塔的介绍,知道余婆婆的夫君和儿子的骸骨在污泥滩最深处,也就是现在喷泉的地方,紧紧拥抱在一起,大家不胜感慨。也在石塔处合手静默,以慰亡灵。 “这黑色石塔真的很沉重,很压抑,让人绝望!”杜诚感叹道,“所幸,这高高的石塔还是很鼓舞人心的!” 苏澜道:“叫我说,污泥滩·堆福湖纪念馆和堆福水灾死难同胞纪念塔也应该各成一景!这里虽然不是自然景色,却是人文景观!提醒我们不忘根本,不畏艰难!” 众人都非常赞成。 这时,刘希看到附近有处空地,就问苏澜将来做什么。苏澜道:“我准备像鸡爪岭一样,也在这里打造碑林,大家题字刻碑,以作纪念!” 文人雅士最喜欢树碑立传,所以马上就有人说:“看来,这碑林也算的上堆福一景!” 再往前走,就是刺桐湾,因湖边栽种了几十颗刺桐树而得名。这里是人工做成的水湾,修成简单船坞,方便以后整修船只。大家这才注意到,湖上有几只小船在游弋。 邓源正带着一些船工在安装楼船。眼看就要完工了。 邓源赶紧过来给诸位大人行礼,还悄声对苏澜道:“县主,您的船已经全部造好,什么时候去看看,好接船回家!” 苏澜听了非常激动,也悄声道:“那条巨无霸呢?” 邓源笑道:“什么时候县主来船坞,我们好生聊聊!” 苏澜会意。昨晚听说皇上已经核准海军船只建造费用的事情,于是悄声道:“朝廷的经费就要下来了,我父亲的船马上可以开始建造,您有的忙了!” “忙就好!”邓源两眼放光,“能为我们大成海军造船,与有荣焉!” 苏澜想把杜诚请到船坞去看看,亲身感受一下,于是道:“近日,我和父亲将会去龙坎船坞,来前,我派人送信到堆福!”想了想又道,“巨无霸我会交给一个年少有为的船长!我也带去给您瞧瞧!” 说罢,苏澜又唤来宣诚和易坐:“邓先生,这几位是江夏漕帮的朋友。我建造的三千石海船里面,有一艘是送给他们的!另外我还想建六艘内河船只。” 邓源对宣诚和易坐点头道:“县主,来日您跟这两位朋友一起到船坞来挑选。” 宣诚和易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海船,而且还是没出船坞的新船,都喜出望外,激动不已。 因楼船还没有完全建好,大家没有上去,就听苏澜的简介,知道这船用于游水观湖、钓鱼网虾、琴棋书画、吃喝玩乐为一体。杜诚远望欣赏楼船,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可载数百人,于是叹道:“跟京城金明池楼船画舫相比,毫不逊色!” 何盾道:“堆福湖上,乘坐楼船观景,其实这楼船也是一景!” 刘希掐指一算,喜道:“堆福城南水闸、堆福湖清波潋滟、飞来壶、凤凰于飞、纪念馆、纪念塔、碑林、楼船、粉红水泥马路、自来水管网,这就是十大景色!妙哉!” 众人都欢喜雀跃,纷纷道:“何止这十景,处处是美景!” 说话间,他们到了“堆福余婆婆鱼丸店”门口。这里修竹簇簇,藤萝蔓蔓。七大家主早就在这里安排了桌椅和文房四宝,请各位题字,将来勒石立碑。 刘希立马请杜诚题字。杜诚想想道:“既有堆福十大景色,我就题个吧。”说着,略一思忖,饱蘸笔墨,写道:“城南水闸利国利民”。是浑厚敦实、稳健遒劲的魏碑体。 想了想,他又遥看远处的凤凰台,微微一笑,提笔写下:“凤凰于飞”几个大字。苏瑞尚、刘希岂能不知他的意思,都微笑点头。 刘希又请苏瑞尚题字。苏瑞尚想了想,题字“安澜”,道:“但愿堆福湖水清波潋滟,造福百姓!也望四海安宁,国家平顺!” 大家连声称赞,都夸将军忧国忧民,一代良将。再看这“安澜”隶书二字,起笔蚕头,收笔燕尾,化圆为方,画弧为直,一波三磔,极富活力。 刘希看罢惊叹道:“将军,你这字越发好了!”说着,也写下了“飞来壶”三字草书,龙飞凤舞,纵任奔逸,甚是洒脱。 众人似乎忘了潘坤,也不叫他上来题字。潘坤也不敢上前,尤其是看了苏瑞尚的题字,感叹一个武夫都有这样的水平,自己还是安心当个透明人吧。 这时,忽然一阵躁动,原来是余婆婆带着钟大婶、墩儿,还有闵氏等县主封户的几位婆子、媳妇,端着托盘,给大家送来了滚烫的余婆婆鱼丸汤。 苏澜尝一口,是新鲜的鲅鱼肉,虾肉马蹄茸,小葱香菜叶,真是又鲜又香! 杜诚吃了一口,立刻大赞:“这鱼丸好鲜好香,口感劲道。我看这鱼丸也算是人间美味,堆福一绝啊!” 刘希立刻激动得不能自拔:“殿下,有您这句夸奖,余婆婆这位孤老下辈子就不愁吃穿啦!” 杜诚知道余婆婆的故事,当即放下碗道:“我且为老人家题几个字!”于是写上正楷大字“人间美味,堆福一绝”,还写下了“堆福余婆婆鱼丸汤”。 这等于是又写赞语,又题招牌!众人既感动,又眼热。这就是一辈子的饭碗,不愁吃喝了! 余婆婆又是哭又是笑,赶紧上前下跪,被杜诚亲自挽了起来:“您老人家一定要长命百岁,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澜非常高兴。杜诚夸赞的余婆婆鱼丸,算是堆福的美食文化。又想,如此就是十一大景观。忽然心念一动,唤过刘嘉,嘀咕了几句。 刘嘉跑到杜诚跟前道:“殿下,我可以写几个字吗?” 杜诚笑道:“好啊!” 刘希想要阻止,可刘嘉已经提起笔来,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大肚汉能容天下不容”。 大家看时,都非常惊讶。因为这种字体笔画随意放松,充满天性自由,而且轻快活泼、可爱有趣,富有韵律感、节奏感和卡通趣味,满满儿童的天真烂漫和自然洒脱。这就是前世非常有名的美术泡泡字体。 刘希诚惶诚恐,可杜诚非常喜欢,比画了半天。又问刘嘉:“大肚汉能容天下不容,指的哪个大肚汉啊?” “垃圾桶啊!”刘嘉笑道,“大肚子青蛙吞下垃圾,可不就是能容天下不容?” 杜诚听了,很受触动,对刘希道,“知府大人,您这个小公子,慧黠多智,活泼可爱,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又若有所思道,“这垃圾桶恐怕也是大成首创,算的上堆福人文一景,值得在大成推广!” 如此,堆福湖十二景就此定了下来。 这时,卞旻提议苏澜题字。苏澜想想,十二景中,纪念馆和纪念塔之前自己已经题字,还有几处没写,于是挽袖道,“今日献丑了!” 说罢,一口气写下:“清波潋滟上善若水”、“楼船画舫”、“碑林”、“粉红马路大道通衢”、“堆福自来水水来自福堆”。想想,又写下“堆福学堂”、“堆福医馆”等几个大字。原来学堂和医馆尚在建中,不过年后就可以开学、开业了。 苏澜的题字,有好几种字体,都是浑然大气,自成一派。大家纷纷赞叹,就连潘坤也很惊讶,原来县主竟然是书法高手!幸亏自己没有上去丢人现眼! 大家还对几处题词很感兴趣,尤其是“堆福自来水水来自福堆”,竟是个回文联,赢来大家啧啧称赞。 刘希试着对联,半天竟然不能得,不由心惊,赞道:“澜儿,你这堆福自来水水来自福堆,恐怕是绝对!” 话未说完,杜诚忽然哈哈大笑:“这对子终于成了!”见大家疑惑,他笑道,“有次在外吃饭,店名天然居,门口有一对联,叫,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对上者免吃免喝一月,竟然无人能对!堆福自来水水来自福堆,可不就对上了!” “我也来一个。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苏澜笑道,“还有类似,斗鸡山上山鸡斗;龙隐岩中岩隐龙!” 众人听了,引为佳话。苏瑞尚、刘希想到杜诚的身份,更是胸有惊涛。而杜诚却哈哈大笑道:“了不得,县主这绝对对上去,那天然居老板还不被吃穷啊!” 这时,苏澜在杜诚耳边嘀咕了几句。 杜诚立刻叫来潘坤:“还得劳烦潘县令,把百姓改造污泥滩后的私人财产契约都给办好了!” 潘坤吓得抖若筛糠,满口答应。七大家主都喜形于色,长吁一口气。 此时已是未时,正是饭点,有人继续参观,有人则去买吃食和纪念品。比如,海鲜面、土笋冻、蛤蜊煎、虾干饼、肉燕、麻酥饼等。至于殿州蔗糖专卖店,更是排起了长龙。 杜诚很喜欢吃余婆婆鱼丸。将军、知府陪同,还买了好些海鲜面、蛤蜊煎、虾干饼、肉燕、麻酥饼来佐餐。 趁着那几个封户的婆子、媳妇都在,苏澜把跟去南阳的孩子都亲自交还她们手上,还让甘甜给了每家每户十两银子。这些孩子虽然有些瘦了,可是一个个都穿着新鞋新衣新帽,精神奕奕,兴高采烈,也跟苏源一样,流着眼泪,依依不舍。苏澜就说,往后只要有机会,还把大家请来,孩子们这才含泪告别。 苏澜又将题字交给几位家主,请他们立刻找工匠勒石刻碑,立在碑林。而余婆婆家的招牌,自然做成木匾,高挂店门之上。 因为此时正是涨潮,所以没有赶着回去。杜诚和将军、知府在鱼丸店聊天,杀一等侍卫在四周警戒。林氏、苏怡、刘珍、春红和何盾、几个小家伙对飞来壶很感兴趣,禁不住带着护卫又去观看。如今,飞来壶这里已是人挤人人挨人,成了最火爆的景点。孤悬独立于空中的茶壶本来就让人吃惊,如今还不断吐露泉水,更是绝妙!知道玄机的人都道县主聪颖,不知道玄机的都道县主有神秘法力!一时间议论纷纷,叹为观止! 苏澜让杀四跟杜诚留了话,还给了一百两银票让他交给余婆婆。然后在常乐、甘甜的陪同下,去了堆福县衙附近小石湾的巷子里。余翠翘、海云、甄琥、高健、贺西、毛安、云大嫂等人都在那里等着。 云大嫂汇报道:“……三十日晚,我跟沈大、沈二迷倒看门人,接了潘盈小姐和燕嬷嬷、福果,当晚就安置到了小养园。为防止潘坤派人跟踪凤鸣,我们只说人接出来了,具体地址没敢告诉他。他万万想不到,人就在石寨港回凤楼对面!” 毛安道:“……就在陶家逼迫接生婆时,我跟冯宇、郑来、朱孩儿几个,从天而降,抢了婴儿就跑,到北城鼓风岛贝家厝,老爷子请的奶妈早就等在那里。第二天我们就用船将婴儿和奶妈转到了全园。那孩子的确有屁股下巴。只是,我们虽然刨开了接生婆的坟包,可惜她已经死了,但我们转移了尸体……” 苏澜安慰道:“很好。当时情况下,肯定孩子最要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无论接生婆是生是死,都可以吓死陶敏一家人!” 贺西道:“县主昨日回家,陶敏今天上午就如丧家之犬逃跑了。他之前总是盯着南城门水闸在那里偷看,我觉得他不怀好意……还有,那个邱梅被他关在地牢里,所幸陶家除了个哑巴门房,已经没有其他人,我跟甄琥、高健大哥三个人没法进去,只能耳朵贴着地,隐隐约约听到邱梅那女人教他什么,派小妾来殿州辖制将军一家;还说要将县主的族谱入到京城伯府,然后剥夺您的财产!” 苏澜嘲讽地一笑。这邱梅还真是个祸害,临死还害人!果然首鼠两端,左右逢源,没有一丝忠诚可言! 不过,这邱梅深谙后宅争斗那一套,出的两项计策可谓阴狠毒辣,诡诈奸戾。虽然无关大局,但总之要耗费自己的心力,有些头疼! 接下来甄琥道:“在回春堂,我们等着陶敏拿素银钗换银票,准备当场捉拿。可惜这个老狐狸幡然醒悟,跑了……” 高健道:“这家伙在城东一个破庙的神龛下面压了东西。他走后,我去看了,是个破瓦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澜立刻紧张起来:“陶敏此时放瓦片,肯定是跟什么人联系!是什么样的瓦片?取回来没有?” 高健有些惶恐道:“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我当时尿急,去……之后,回头再看,那瓦片就不见了。周围也没发现什么人” 苏澜眯着眼睛:“除了十三太保,难道陶敏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马?”她忽然想起陶敏接盘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说不定跟大海盗仇四还有联系。只是,仇四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够顾及陶敏?不过,阎村和魏家山的几个小伙没有除掉,陶敏会善罢甘休? “看来,今后你们出去活动,还得是两人一组。”苏澜想了想道,“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阎村和魏家山那几个人!这样,你们现在都去魏家山别院,把沈大、朱孩儿他们都带上。到二十九日时,你们再派两个人去盯着陶龙、陶虎。他们三十日出南监。”她很想把雷子、屈明派来,可雷子跟毛安在芜湖照过面、打过架,再见面肯定要穿帮! 苏澜又对余翠翘道:“余姑娘,陶敏去了京城,可是那一龙一虎还在。我估计,他们很快也会离开殿州。我看,你们可以在年后去京城……” “我跟海云商量好了,有甄琥大哥他们盯着一龙一虎,我们准备见过县主后即刻动身去京城。我们准备明天就走……” 苏澜给他们每人留下了二百两银票。给余翠翘他们五千两。他们进京后还要租房。当然,如果银子不够,可以随时去京城丰泰家居乐去取。 第二天,余翠翘和海云带着艾嬷嬷、默人悄悄出发了。令人搞笑的是,他们比陶敏还先到京城。此是后话。 大约酉时正刻,他们才动身回全园。此时已是平潮,跟上午退潮时相比,此时金银滩上潮水淹没了好多盐池。杜诚这才体会到涨潮、落潮、平潮的含义。 回到全园,天已黑了。老爷子准备了饭食和住宿。苏瑞尚担心军营有事,饭后让葛汉先行离开。 杜诚、苏瑞尚、刘希、苏澜、老爷子齐聚养园蚵壳屋,开始了所谓的“谈判”。 杜诚道:“今天我触动很大,知道大家在金银滩上投入了很多金钱,倾注了很多心血。尤其是县主,牺牲了很多。所以,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大家都看着老爷子。 “既然大家高看,那我就来抛砖引玉。”老爷子清清嗓子道,“盐是百姓日常必需品。一段时间不吃盐,身体就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四肢乏力,无法劳作,还会威胁到生命。军人们更需要有力气才能和外敌作战。因此管控食盐在一定程度上就可以控制军队的战斗力。盐还是国家重要的税收来源,能够为国家带来大量财富。也就是说,食盐关系到整个国家和百姓的生存安全。更何况,我们大成食盐严重短缺,每年有一亿五千万的缺口!必须到西戎去购买青盐,西戎据此索要大成的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抵扣……” 老爷子继续道:“正是因为如此,咱们大成实行食盐专卖,并且严刑律法。轻者入狱收监;重者流配,更重的还要杀头,株连全族……” 苏澜自然知道食盐的重要性。在古代拥有一个晒盐场,好比前世坐拥大油田!而百姓贩卖私盐的罪名,也几乎等同前世贩毒的罪名!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3、论盐 老爷子道:“澜儿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那日跟我说,要建一个海滩晒盐场,我都惊呆了!后来她又说,大成食盐短缺,还受制于西戎,愤懑又悲痛,就想着在食盐这场角力中,若能助大成绝境逢生,她就问心无愧了!当然,她也是为她母亲争口气!殊不料,为了确保金银滩的晒盐设施能够顺利建成,她忍辱负重,受了陶敏和潘坤好大的欺负,我们都很心疼!” 大家也都唏嘘不已。杜诚更加痛恨永昌伯府的两只走狗。只是,潘坤明明是梁无量推荐来堆福的,可永昌伯府依然把功劳揽在身上,简直无耻之尤!而潘坤也是糊涂至极!于是愤愤道:“潘坤这县令,我倒是可以处理一下!” “万万不可!”苏澜道,“一则之前有韦颂事件,再赶走潘坤,恐怕有人要参姨父一而再,不能容人!二则,潘坤现在不敢造次,再换个人来,彼此不熟,反被掣肘!” “澜儿心有大局!”老爷子道,“殿下,今日我们在此说话,不仅仅是说给殿下听的,也是要通过殿下,说给皇上听,说给满朝文武大臣听!将来,金银滩上交后,一定会有人污蔑县主是倚仗功劳,索要好处!所以,跟殿下说清楚道明白,殿下将来也好说服皇上和诸大臣,维护县主的名声和荣誉!” 杜诚大为感动:“谢谢老爷子指点!” 老爷子笑道:“那就言归正传!一是土地问题。金银滩是澜儿的私产,还包括望日崖、堆福岭和架子丘,其中架子丘还是封地!还有洪山洪福路,是我们全园的私产,将来也……这些土地涉及生产基地,比如金银滩,也涉及运输道路,比如洪福路;既有已经修好的设施,比如盐池、工坊、宿舍、马厩、库房,还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水道管网等等,还有将来可以修建码头的望日崖。虽然当时购买金银滩用了一些小手段,价钱不多,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土地的价格肯定会飞涨!另外,望日崖码头如果朝廷修建,那么卖给朝廷是一种价格;如果由我们修建码头,那价格就另说了。还有,我们的土地是卖给朝廷,还是朝廷租用我们的土地,价格都有巨差!金银滩我们要上交,但是没道理,我们的土地也要无偿上交!您说呢?” 杜诚已经在飞速地记录:“老爷子您接着说。” “下面就说第二项,晒盐设施。盐池等晒盐设施完整、齐全、配套,包括盐池、工坊、宿舍、马厩、库房、水网、道路等。殿下已经亲自视察了。这些支出都有账册可查。投入很多,占的可是大头!” 杜诚继续记录。 “再说第三项,就是技术问题。六殿下应该尝过了,我们的孩儿面,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顶级的食盐!便是作为朝廷贡盐,那也是毫不逊色!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海盐?那是因为我们有很高超、绝密的晒盐技术,还有拥有高超技术、吃苦耐劳的专家、盐工!” 杜诚不停地点头。 老爷子看了苏澜一眼:“再说第四项。食盐从生产出来到百姓家中,不外乎生产、运输、销售、纳税等几个环节。金银滩交给朝廷,但是生产、运输、销售甚至纳税,我们都有商量的余地,活动的空间!” 这些问题,他们父女俩多次商讨,已有统一的意见。 杜诚抬头道:“请老爷子详细道来!” “比如生产,朝廷可以将生产继续交给我们,一来朝廷不用烦心招募盐工,技术培训,生产管理,这样还能稳定海盐的产量和质量。” “有道理!请接着说!”杜诚若有所思。 “因为我们地处海疆,所以海盐运输肯定要通过海运、漕运,内陆有些地方还要利用驼马运输。我的意思是,我们殿州的海盐没道理全部交给漕运!不然我们的海运能力不就闲置了吗?比如,我们运往山东、河北、山西的海盐,有很大一部分可以直接由殿州到津口海湾,没必要非得通过漕船走京杭大运河!这也是给运河消减压力。” 的确,大成也跟前世一些朝代一样,南方物产大多通过漕船运往北方,造成京杭大运河不堪重负,河道因而经常阻塞。有时甚至阻塞数月之久。 杜诚当然明白,这里还有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漕帮和朝廷争利、尾大不掉的问题,也有永昌伯府把控漕运的问题。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消减漕帮和永昌伯府的控制和影响,对朝廷肯定是利大于弊! “……再说销售,朝廷要对那些私卖高价,从中牟利,甚至在孩儿面里面掺假者严加打击,必要时应该取消其盐商资格!甚至严刑酷法!” “最后,说到盐的销售问题,不能不说盐税问题。”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盐的销售不能脱离盐税而单独运行,否则,盐销售完了,盐税却没有收上来,那是做无用功!我想,现在朝廷的盐税能够收回四、五成,就顶了天!” 杜诚心中惊涛骇浪。确实,朝廷的盐税收上来不到四成。年年催收年年欠,已成痼疾。正是因此,父皇的头发都愁白了!也正因为此,父皇在见到孩儿面后才激动不已! “我们给朝廷献上一计,推行盐引!”老爷子道。 盐引,宋以后历代政府印制、颁发的支取及运销食盐之凭证。亦为政府及盐商垄断食盐产销之依据。 宋初行折中法,销盐凭证称“交引”。庆历八年(1048)改行钞法,遂称“盐钞”。政和三年(1113)蔡京改行引法,始称“盐引”。 金代行钞引法,各盐司分别以袋、席、石为单位,若干袋、席、石为一套,套以盐钞为凭证,袋、席、石以盐引为凭证。销盐时必须钞、引、公据(盐司证明)三者俱备。 元代统一制度,以四百斤为一袋,废盐钞,只保留盐引,每袋一引。商人向盐运司(或户部)纳钱钞,换取盐引,再到盐场(或盐仓)领盐,转运各地。销售时商人必须先将盐引送交地方官府检验,才能发卖。盐卖出后五天之内将盐引上交地方官府注销。 盐引由户部印造,设局发卖,上面注明商人姓名和指定交盐的盐场(或盐仓)。私造盐引要判处死刑,抄没家产。 明代由内府镌铸铜版印刷,颁发盐运司。商人纳粮边卫,从边卫领取,再赴盐场支盐。后改为纳银,纳银后从盐司领取。 清代由户部宝泉局用铜版统一印刷,由各地盐务官员或转运司赴部领取,再发引、收课于盐商。 清代盐引有多种名目:从每引包括盐斤数量上分为大引和小引;从运销途程上分为水引和陆引;从定量配销上分为正引和余引;从行销方式上分为肩引和住引;从发引时间上分为新引和旧引;从途程远近、纳课轻重上又分为纲引和食引等。 盐商领引纳课,沿途盐卡凭引盘查收税。盐商按盐引指定之引地(又称引岸),即专卖区)行销。引盐销完后,将残引上缴官府,查验注销。 盐引是前世宋代以后出现的食盐专卖制度。大成是唐代后期历史发生了偏移以后才出现的朝代,哪里有这样的政策? 所以,当初苏澜跟老爷子提出盐引制度时,老爷子惊骇不已。因为盐引制度过于重大,所以还是决定由老爷子讲解比较好。若是出自苏澜之口,只怕吓坏一大批人!不过,有关盐引的制度却由苏澜执笔完成。 见杜诚眼神兴奋又有些迷惘,老爷子仔细讲了盐引制度。末了道:“如此,盐商还没有开始卖盐,盐税已经缴纳给朝廷了!” 杜诚不禁感慨,一粒盐花,真是关系到国家大局的方方面面!而且,说是让大家谈判说条件,不料他们却为朝廷出谋划策、化解疑难。因而更加敬佩。 杜诚热切地望着老爷子,还想听他的高见。老爷子道:“容我再想想。” 杜诚转而问刘希:“知府大人,您有何想法?” 刘希犹豫片刻:“澜儿在殿州创建这么大一个晒盐场,前无古人,开天辟地,那是我们殿州的光荣,百姓的福祉!说实话,澜儿在建立盐场和晒盐的过程中,遇到很多困难,比如资金不足,都是殿州父老资助。我们殿州地处大成东南海疆,自古土地贫瘠,又有暴风等自然灾害,还有倭寇、海盗袭扰,真是太穷困了!不然,堆福污泥滩几十年都没有办法彻底整治!” 绕了一大圈,刘希终于道:“我想请皇上看在殿州百姓的份上,给殿州减免一些赋税。或者,将盐税抽一点补偿给我们!” 杜诚笑了:“知府大人一心为公,这些想法都是应有之意!再说,鸟尚反哺,何况人哉!” 刘希长吁了一口气。 杜诚又问道:“将军,您有什么建言?” 苏瑞尚道:“我是一个武人,盐的事情,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想说两点,一是,金银滩将来是朝廷的聚宝盆,必得严防倭寇、海盗袭扰,所以海军也好,特战队也好,都得加强巡视,势必要做到铜墙铁壁一般!” “将军大公无私!”杜诚赞道。 “还有,我有一个预见,也是担心吧!”苏瑞尚皱眉道,“据我所知,大成每年有一亿五千万斤的食盐缺口,开国百年来,都是去西戎购买青盐。西戎据此索要大成的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抵扣,折算起来,每斤早就超过二百文,好不容易收到的盐税几乎都贴了进去;有时他们甚至还提出女人、领土等无理要求……如今我们大成有了孩儿面,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新的海盐场,如此,我们对西戎的依赖渐渐减少,甚至没有了依赖。西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们肯定会因为海盐的事情,找我们大成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因为海盐发动战争!但是我们也不怕,既然避免不了,那就索性一战!跟西戎一较高低,万死莫辞,从此不受他们束缚!” 苏瑞尚的话不无道理,大家都激动起来。 杜诚感慨道:“将军所思所想,我定会禀告父皇。县主,你有什么高见?”他可是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非比常人! 苏澜微微一笑:“殿下,据我所知,我们大成目前有九千万人口,正规军队有八十万,加上地方维持治安的府兵,应该有百万之众。我估计,因推行种植高产作物土豆、红薯、玉米,十年内,大成的人口最少会增加一千万,可能还会更多。届时,我们的人口就会达到或者超过一亿!” 前世,明朝永乐年间,人口大约是六千七百万。万历年间,引进了高产农作物红薯后,人口暴增,到明末时已经突破一亿。到清朝康雍乾时期,人口更是爆炸性涨到三亿多。其中红薯功不可没。 大家觉得这还真是个新鲜话题,都洗耳恭听。 苏澜继续道:“过去我们说,食盐人均年需求量,最低是五斤,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数字,低得不能再低,再低就会严重影响百姓的身体健康!” 前世健康饮食标准是,每人每天食盐摄入在六至八克,另外还会摄入酱油、咸菜等,年均会达到八至十斤。 “按照大成十年后人口测算,每年最少需要五亿斤食盐。而据我所知,大成每年实际产盐只有三亿多斤,满足百姓的需求不到七成。还有两亿斤的缺口。”苏澜顿了一下道,“目前,我们金银滩面积大约一万两千亩,每年五至十月,只有半年能够生产海盐,现全部建成投产,每年产量大约为一亿二千万斤!当然,如果因为台风等自然因素,或者倭寇、海盗袭扰,产量可能会受到影响!也就是说,大成还有将近两亿斤的缺口。而且,如果要把人均最低五斤逐渐提高到六至八斤,这个缺口就会更大!” “这就是说,我们必须还要建立几个晒盐场,像金银滩这样规模的,最少还需要两个!”苏澜道,“所以,我建议朝廷考虑一下,在福建、浙江、山东海边兴办晒盐场。” 前世,福建、浙江、山东的海盐场比比皆是。福建海盐还是明清时期的贡盐。 苏澜的提议立刻引起大家共鸣、热议。 刘希道:“太好了!有金银滩珠玉在前,朝廷完全可以依例循规!这方面肯定是我们殿州最有经验了!” 老爷子也道:“在福建海边走一走,肯定还能找到像金银滩这样的好地方!也许面积没这么大,但小一点规模的建个三到四个就能解决大问题!” 大家越说越兴奋。 杜诚道:“我也正有此意。要干咱们就干大的!什么西戎,什么青盐,见鬼去吧!要打便打,能奈我何?!”他顿了顿道,“大成严控官盐价格,每斤盐价为一百五十文。其中二十文为盐税。根据目前每年三亿的产量,按照一千文一两的均价,国家应该收税六百万两。但是大成自建立之日起,盐税能够收到三分之一就已经是烧了高香……如果实行盐引制度,食盐还未卖出,盐税就已经收到,确实是个好办法!”他兴奋地道,“金银滩建成,年产一亿二千万斤,盐税每年就增加二百四十万两!如果同等规模的晒盐场再多建两个,于国于民都是好事,甚至可以改变国家的策略走向!我想,大成富国强兵、繁荣昌盛的盛世荣景指日可待!” 畅想未来,大家激动不已。 过了一会儿,杜诚问道:“当然,金银滩具体怎么补偿,大家还是说个底线,这样我心里有数。” “其实,怎么补偿,都是皇上乾纲独断,我们都不容置喙。”苏澜拿出吉发给的账册,“且不论我们提出的盐引制度价值几何,就是这金银滩,殿州百姓的投资,怎么都不能让大家亏本不是?可是具体数额,我们还真的不敢提!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殿下可以琢磨一下,也好跟皇上说明!” 杜诚道:“什么法子,你尽管道来!” 苏澜笑道:“我们不妨拿一斤盐来说事吧。一斤盐,售价一百五十文,其中二十文是税收。剩下一百三十文,您觉得,这生产、运输、销售等成本、利润以及朝廷的盐务管理可以各占几成?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价值分成也就一目了然!另外,朝廷还要考虑成本分摊占几成!”要知道,朝廷还养着一大帮盐务人员呢。 杜诚醍醐灌顶,笑道:“有道理。如此计算,户部那些官老爷也无话可说!” 当下众人又议论一番。具体分成大家都聪明地没说,就像苏澜说的,这是皇上乾纲独断,百姓不容置喙的事情。但是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也就行了。就像之前苏澜跟老爷子叨咕的,不吃哑巴亏呗! 盐务说得差不多了,苏澜道:“殿下,明、后日有哪些想去的地方?” 杜诚笑道:“我想去看看庄园,有没有应斯画的漂亮!另外,我还想去船坞瞧瞧!” 苏澜抿嘴乐道:“要不明日去庄园,后日去船坞可好?” 杜诚点头笑道:“你安排吗。” 苏澜赶紧让覃龙、覃虎、夏松、夏柏明日早些给堆福邓源、庄园张进送信。 这时,刘希笑道:“今日幸亏殿下顶着潘坤表态,要将堆福湖改造后的房产、地产的契约都办好,我还生怕这家伙拧不清呢!” 提到潘坤,苏澜想起一件事情:“今日午饭后,殿下你们在余婆婆家聊天,有人跟我报信,说陶敏今日早上去府衙递交了辞呈,然后逃之夭夭!”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刘希道:“这个家伙还真无情,陶龙、陶虎还在南监呢,得到除夕日才能释放!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老爷子听了直笑:“不光陶敏,他们一家子都跑了!不跑,还等着陶玉未婚生子的丑闻满天飞啊?” 大家听了恍然大悟。 苏澜皱眉道:“不过,有个事情我得告诉父亲。陶敏进京,可能会勾结伯府,使出两个卑鄙毒辣的奸计。一是,他们可能会以伯府长辈的名义,给父亲送来小妾,以此辖制我们一家!二是,他们可能会让我加入伯府的族谱,然后以我是外室庶女,不能拥有私产为由,谋夺我所有的财产!” 苏澜话音刚落,大家都望着老爷子。 苏澜正觉得奇怪呢,老爷子道:“看来,我的预测没有错!幸亏澜儿姐弟和母亲已经加入南阳族谱!至于小妾的事情,我之前也说了,将军可以把那份恳请伯府放妻女的奏折呈给皇上,最好是能通过小报,将放妻书的内容公之于众!” 苏澜恍然大悟,又很疑惑,老爷子什么时候先见之明地竟然跟父亲和姨父探讨过这个问题?! “正三品飞虎将军,正一品海国夫人,正二品县主,岂能容他们践踏欺辱、予取予夺?”杜诚生气道,“其实,还有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见大家都望着他,杜诚道:“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们,澜儿千万不可生气!”他沉吟道,“苏萍好像跟洪珅一见钟情……” “什么?”大家瞠目结舌。苏澜却很不高兴。 “永昌伯爵夫妇为了笼络洪广,选了好几个低级官员的嫡女,分别送到京城、杭州、台州等地,去做洪广的小妾,其中就有潘坤的女儿。李旺、曲英、袁飞等人因为在鱼鳞号上跟苏巡搏斗,都不同程度受伤,尤其是洪珅,肚破肠流,所以,洪珅去京城疗伤,孔峰将军也派李旺、曲英、袁飞陪同,一则巩固他们的情谊,二则也有监视洪珅之意。因为潘坤女儿的事情泄露,李旺就带着他们假装去家居乐购物,实则是传递情报。没想到,正好遇到李氏夫人带着苏荃、苏萍偷偷去店里做香球,被到店里买东西的伯府嫡女苏茜碰到,就让手下的护卫、保镖、婆子和丫鬟们打骂母女三人。李旺他们自然不服气,就互相打开了。混乱中,那苏茜去抓扯苏萍的头发,扯了一大把下来,洪珅不干了,上前也将苏茜的头发抓扯了一大把。苏茜就骂苏萍勾搭男人,洪珅就自报身份,是洪广的侄儿,与苏萍有婚约……当时,很多王公贵族、贵妇名媛都看到了,京城因此都炸开了锅!” 苏澜眉头紧蹙,急火攻心。如此一来,只怕顾琅和苏荃也会受到连累,不得善终! 果然,六殿下道:“伯府立马派人去洪广将军府询问,得到否定答复。伯府如今将母女三人全部给关了起来……” 苏瑞尚气得浑身发抖:“一个伯府小姐竟敢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我的夫人和女儿,简直太张狂了!伯府不问青红皂白,居然还软禁她们母女!” 苏澜知道,之前,父亲十几年没有进京,对夫人李氏和两个双生女儿完全就是陌生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去了一次京城,看见夫人和女儿形同囚犯,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也对那母女三人多了一份温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愤懑不平,急怒攻心! 苏澜急忙安慰道:“父亲,您当心不要气坏身子!俗话说,天要他死亡,必先让他疯狂!正好趁此机会,父亲不仅要将恳请伯府放妻女的奏折呈给皇上,还要将自动出族书也一并呈给皇上!” 经过真定的事情,刘希也想通了。京城永昌伯府的族谱,对苏瑞尚没有一点好处,只会牵累。当下也道:“将军,澜儿说的很对。不如现在就下定决心。” 苏澜又道:“其实,这次在真定,我已经跟族长苏恒伯伯约好,一旦父亲发表自动出族书,真定那边就把父亲你们四个人的族谱全部登记在册!” 众人都说,如此甚好。杜诚还道:“将军赶快写奏折,不必等我回京,我让他们即刻传信!” 最后,老爷子提出一个问题:“殿下,今年我们已经生产了一些海盐,该怎么处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4、你值得拥有 杜诚道:“大概有多少?” 老爷子道:“大约有年产量的十二分之一,也就是一千万斤。” 一千万斤!价值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杜诚惊呆了。离京时,他跟父皇想到了方方面面,唯独没想到,金银滩一边建设一边晒盐,居然收获一千万斤之多! 当然,最惊喜的还是盐引法!盐还没有卖,朝廷的盐税就收回来了!这可是彻底解决了盐税欠收的痼疾! 还有,金银滩和孩儿面,让大成因为盐而受制于西戎的屈辱历史即将成为过去! 还有,大成将来不仅有金银滩,还会有元宝滩;不仅有孩儿面,还会有金刚面…… “这我得好好想想!”杜诚就像喝醉了酒,有点上头,晕晕乎乎地下去休息了。 苏瑞尚和刘希则去商量怎么写《放妻书》和《出族书》去了。 苏澜则说几个月没见到老爷子,要亲香亲香。 大家走后,苏澜笑道:“老爷子抛出这一千万斤孩儿面,只怕殿下今晚睡不着了。” “那可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啊!”老爷子道。 苏澜打趣道:“老爷子贡献盐引法,我是不是该求求殿下,让皇上封你个布衣宰相?” “得了吧!小狐狸!我老了,没得耽误朝廷正事!” 两人讨论起金银滩的账册。老爷子道:“账册经得起检查。你也瞧瞧,做到心中有数。” 末了,老爷子道:“何盾这回花了点心思。”说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清单递给苏澜。 苏澜一看,吓一大跳:“我的天啊,这么多东西!九丈多长的铁力木一百二十根;五丈多长的紫檀木一百二十根;五丈多长的黄花梨木一百二十根、五丈多长的乳桑木一百根、五丈多长的铁木豆一百根……”咦,前世,乳桑木、铁木豆是南美的名贵树种,怎么今世来到了亚洲? “何盾知道你喜欢造船,又听说你要造那巨无霸,所以精心谋划来啦。紫檀木、黄花梨木,还有乳桑木、铁木豆,是因为想着你们几个姑娘,尤其是知府姑娘马上要出嫁,特意给你们做嫁妆家具的!”老爷子笑眯眯地道,“这些树都是伐下来好几年的,经过处理了。因你不在家,我都放在木库了。” “这些树木多贵重啊,难得何盾辛苦谋划。” “何盾确实辛苦了!这都是他拿孩儿面换的!”老爷子道,“那些土酋生怕何盾不给换,把这些树木当成白菜往外扔!还保证,打死不说孩儿面的来历!这还都是何盾精挑细选了的,短一点细一点的,他都没要!” 苏澜不禁慨叹:“还有这么多沉香木、鸡翅木、胡椒木、酸枝木、乌木!东革阿里也不少!还有,珍珠若干、珊瑚若干、宝石若干,是什么意思?” “都在库房里,你得空去看吧。都是原木、原石,何盾说,还得劳烦你去找人加工!”老爷子笑眯眯地道。 苏澜既感激又感叹:“这些铁力木做巨无霸太及时了!恰好殿下要去龙坎船坞视察,这军舰就可以造起来了!对了,还有件事情要跟您说说。”于是详细讲了易三毛的事情,以及自己赠送海船和参与漕运的事情。 “殿下去视察龙坎,很是要紧!将来对大成海军建设大有裨益!江夏的事情,那是盐务漕运的大棋局,你筹谋得很好!” 两人说了半天海运、漕运的事情。 老爷子转而道,“仇阳的儿子生下来是七斤二两,有个屁股下巴,虽然生下来只有几天,可那小子能吃会拉,长得胖墩墩的。你看取个什么名字好?” 苏澜想想道:“他老子不是号称杨遒吗?我看就让他姓杨好了,不过得拆分开来,就叫木易吧!” “木易?这名字好!对了,”老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契书和清单道,“松香苑和贝家厝我都派人整理了。松香苑除了汪清留下的交付财产的字条和房屋、产业的契书,别的就没什么了。倒是贝家厝,汪清可能没想到我们会发现地库,或者是他没来得及运走,那里除了黄金、白银、珠宝、首饰、还有金银器物、玉石摆件,还有一些孤本书籍,比如医书、农书、算学、天文、风水、游记、巫卜、兽医、棋谱、琴谱、剑谱等,还有名画、字帖、青铜器、玉器、漆器、石器、瓷器、木器、刀剑,古琴等。总之,绝对是宫廷藏品!其中有个凤冠,上面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猫眼石,还镶嵌有其他宝石。我猜是任皇后的宝冠!我都让人登记造册,放在全园库房,你得空去看看。” “难道这些就是他们从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盗出来的任皇后的珍藏?”苏澜万分诧异。 “我看差不离!”老爷子道,“你走后大约一个多月,汪清来了一次,说是仇四跟褚望在海上又发生了几起恶战,双方互有损伤,且褚望的损失大一些。但我看,对于仇四来说,褚望敢跟他叫板,他就已经输了!汪清还说,仇四生病了,口鼻歪斜,手脚不便,想请你去看诊。” “去翡翠岛看诊?然后把我扣下来?”苏澜嘴角一撇,“汪清的脑袋怕是坏掉了!再说,仇四那是中风,没法根治!” 回到卧房,苏澜进入空间,一边打印了两章《三国演义》,一边将吉发提供的金银滩的账册都复印了两份。她大致看了一下,加上洪福路,金银滩的投入总共是九十多万两。当然,这是掺了水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早早起床,想去草坪上活动一下手脚。可甘甜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道:“县主,您快去看看吧,殿下在外面等您呢!想是昨夜没睡好,瞪着一对嘤嘤怪的黑眼圈!” 苏澜一听,赶紧开门。果然,杜诚就在庭院的石凳上坐着。又是黑眼圈,又是冰凉的石凳子,苏澜心疼死了,一把拉起杜诚,对杀一等侍卫嗔道:“怎么不劝着点,让殿下一大早坐在这里,可别受凉生病了。” 杀一很惭愧:“都是属下们的错!可殿下的倔性上来了,不听劝啊!” 苏澜嗔道:“殿下,别看殿州天气温润,但到底是腊月天气!您真以为,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苏澜瞪着眼,竖着眉,红着脸,嘟着嘴,一副可甜可辣、娇俏动人的模样,杜诚越看越喜欢,不由大笑道:“不是他们的错!怪我,是傻小子;更怪你,弄得我一夜没睡!” 杀一听苏澜称殿下傻小子,殿下还乐滋滋的,不觉一呆,又摇摇头,万难忍住笑,走开了。 杜诚兴奋地道:“一千万斤孩儿面,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些东西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今后每年的一亿二千万斤孩儿面和二百四十万两税收!还有能够确保盐税收入的盐引法!还有今后再增加几个金银滩!越想我越睡不着,越想越觉得我们大成好日子来了……”他唠叨个没完。 苏澜忽然有些生自己的气。到底自己格局小了,想得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殿下作为皇子,思考的是大成的未来! 苏澜声音发颤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你是天下最好的!”杜诚宠溺地道,“弄出金银滩和孩儿面,你居功至伟!还有那盐引法,不要诓我说是老爷子的主意啊!也不要再跟我讲父皇乾纲独断的话!拿出来吧,盐引法!” 苏澜果然乖乖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写满黑字的纸。 杜诚一边翻看,一边咧嘴笑道:“你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因为你值得拥有!” 苏澜感动得一塌糊涂:“真的?我要什么,你都能弄来?那我要天上的月亮!” “那可不成!难道你想撇开我飞去广寒宫?我且抓住你的手再说,看你往哪飞!”说着将盐引法拢入袖中,一把抓住她的手,霸道地道,“快说!” 苏澜觉得自己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于是大了胆子道:“那我说了啊!” “快说!”杜诚干脆把她两只小手全部抓在自己的手心。 “我要金银滩的生产权!” “好!” “我要金银滩的运输权,确切地,全部海运,一半漕运!” “好!” “明年实行盐引法,我要盐引,六百斤一引,五千引起步。生产的越多,盐引要的越多。每多生产两万斤,盐引增加一百!当然,所有盐引我会交税的!” “好!” “朝廷派到殿州的盐务人员,绝对不能是永昌伯府的人!否则我宁可毁了金银滩!” “好!” “今年我们一边建造晒盐场,一边生产孩儿面,着实辛苦!我们可以无偿捐给宫里一万斤,作为贡盐!另外给朝廷缴纳二十万两税银,这样,建造海军船只的钱朝廷就不用掏了!皇上、太后,还有懋妃娘娘、八公主都能吃到我们殿州的孩儿面了!” “好!”这小姑娘惦记着自己的亲人呢!太可爱了!杜诚忍不住啄了一下苏澜的脸蛋。 “还有,余下的孩儿面,请朝廷批准我们自己售卖得利。因为我得归还殿州资助人的投资本金!” “好!” “另外,我们以金银滩的土地、洪福路等产业入股……” “好!” “百股之五……” “好!” 咦,答应得这么痛快?苏澜想想,还是出主意道:“若是皇上不同意,你可以说服他!比如,不用朝廷掏钱就能偿还百姓债务!此其一;其二,皇上善待投资晒盐的百姓,那么今后如果再开办晒盐场,百姓才会趋之若鹜,踊跃投资,朝廷可坐收红利!” “好主意!”杜诚不禁赞叹,又啄了一下苏澜的脸蛋。 关于这点,他跟父皇曾经商量过,准备从盐税里拿出一百万两,分三年偿还给苏澜等投资者。可现在,因为这一千万斤孩儿面的存在,朝廷可免了这百万债务,父皇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还有,今后,朝廷如果要开办其他的晒盐场,须得将设计、建设权交给我们!另外,生产权由我们和地方共同经营!谁叫我们有技术、有经验,有人才!” “好!” “还有,新建设的晒盐场,运输权也交给我们,具体的,也是全部海运,一半漕运!” “好!” “还有,无论是殿州,或是以后开办晒盐场的地方,我建议,朝廷给予一定的盐税贴补。比如,每年贴补五万、八万的!” “好!” …… “我提的条件,你都答应了?” “嗯,都答应了!” “你不觉得我是狮子大开口吗?” “你是狮子吗?” …… “你那个盐引法,要什么奖励?” “昨晚我还跟老爷子说,一个盐引法,皇上可以给老爷子封个布衣宰相!” “布衣宰相?这个法子好!” “可老爷子说自己老了,没得耽误朝廷正事!”苏澜正色道,“我倒是希望皇上能够怜恤我父亲,准了他的《放妻书》和《出族书》……” “好!” “还有,这次何盾回来,给我珍姐姐、春红姐姐带了一些南洋的名贵树木,做嫁妆家具最好了。来日我用漕船运到京城,也给八公主送一些……” “好!咦,谢谢!” “还有,我送了漕帮江夏分舵舵主易三毛一条海船,后日去船坞由他们挑。易三毛也答应我,拿六条内河船只加入江夏分舵。今后他们的漕船去哪里,我的六条船就可以去哪里!我准备把孩儿面的漕船运输,分一点给易三毛……” “好!” 这一早上,杜诚说的最多的就是个“好”字。 之后,他们来到全园的“动物园”,老远就听到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将军、无影、无息、常乐、屈明、雷子等几人在草坪上练习拳脚。那对金丝猴大福和小贵也有样学样,时而翻起筋斗云,时而满地游走,逗得大宝、二宝、苏源、刘嘉、社日开心极了,就连小公子全有也是喜笑颜开。只是可惜,两岁的全有走路还是不稳当。没法子,叫自己的亲爹给荼毒了。 李珠则在逗弄那对大熊猫团团、圆圆,时而喂竹笋,时而喂苹果、胡萝卜。苏澜惊诧,几个月不见,大熊猫都成了憨态可掬、十足的胖大海。忍不住跑上前抱着不停地撸啊撸。杜诚也上前抱住一个,指着熊猫眼,惊讶地道:“这是什么精怪,我怎么从未见过?居然跟我的眼睛一样!” 刘珍、春红在和小鹿、孔雀玩耍。她们俩给小鹿的角上挂了藤蔓、花草,惹得孔雀争风吃醋,竟然打开美丽的尾屏,在人群中炫耀。 美娘则笑眯眯地看着正在玩耍的儿子:“澜妹妹,真是太谢谢你了!有儿很喜欢这些动物,也喜欢这些小伙伴!” 苏澜喜道:“小公子这般喜欢小动物,看来,还得弄些来养着。” 杜诚道:“御花园有一些上贡来的动物,比如波斯猫啊,细犬啊,天鹅啊,下次,我给你们抱几对过来!” 美娘大为感动:“怎敢劳动殿下?” “这可是你说的啊?”苏澜笑道:“我看,还得让邓荔弄几匹小马驹来!” 早餐安排在闲步轩的膳堂里。有几十样品种,非常丰盛,都是殿州美食。 侍卫们在大堂里用餐。孩子们本来和林氏、苏怡她们几个女眷一起,被安排在花厅。可是大宝、二宝跟几个侍卫小哥打得火热,带着苏源、刘嘉、社日非要在大堂用餐。居佩也跟着学生去了。 美娘陪着林氏和苏怡,还有苏澜、刘珍、春红、李珠等几个姑娘在花厅吃饭;老爷子、将军、知府陪着杜诚在小厅吃饭。 林氏道:“澜儿,昨晚听你姨父说,永昌伯府要让你加入伯府族谱?还把李氏夫人和两位小姐都关起来了?还要给你父亲塞……真是不要脸!” 苏怡也愤愤地道:“幸亏澜儿入了南阳族谱!我看,这《放妻书》、《出族书》写得好!欺人太甚!我哥哥便是泥人也有土性!” 美娘也气愤地道:“没想到,永昌伯府这么龌蹉!” 林氏犹豫了一下道:“澜儿,你看,这若是弄几个小妾过来,我们也不方便住在将军府了!” “即便来也是年后的事情,姨母不要担心!过了年再说!”苏澜道,“再说,年后,姨母不是还要进京吗?也许,那时皇上准了《放妻书》和《出族书》,他们凭哪门子权力就来送那些个玩意儿?” 苏怡道:“也是,姐姐也别着急。澜儿和小源这么小,还得你这姨母照拂!” “姨母且担心珍姐姐的嫁妆吧!”苏澜笑道,“这次何盾打南洋回来,弄回来了黄花梨木,紫檀木,说是给珍姐姐、春红姐姐做嫁妆家具的。你跟姨父、珍姐姐商量一下,这家具是在殿州做,还是到京城做?我觉得到京城做比较好,样子时兴一些。如此,我好准备漕船运到京城……” 林氏愣道:“还要用漕船?车马不行吗?” 苏澜道:“那些木料有五丈多长,不好随便锯断的。车马运不了!” 美娘和苏怡来了兴致:“还是运到京城去,那里的式样好!” 美娘还道:“这些树木比较硬,不好加工,得提前做起来。” 林氏道:“就是要为难澜儿了!” “不为难,反正我要往京城运东西。” 刘珍和春红面红耳赤,拉着李珠出了花厅。 正好杀一来找苏澜:“启禀县主,将军有请!” 刘珍和春红去房间收拾东西,苏澜则带着甘甜、常乐去了小厅。 进去时,正听杜诚说得高兴:“……到底是殿州,气候温润,这腊月天还有青菜吃!对了,忘记说了,有不少人去醒园做客,泡温泉,吃青菜,吃果冰,蔚为风气!” 老爷子惊讶道:“腊月天还有人吃果冰?” “有!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杜诚道。 苏澜差点笑出声。苏瑞尚赶紧把《放妻书》和《出族书》给她看。 到底有姨父这个进士把关,两篇文章写得声情并茂,有理有据,令人义愤填膺,又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杜诚还在说:“……张轩的大棚蔬菜已经开始大量上市,每天宫里都要去采买。什么小油菜、菠菜、韭菜、空心菜、苋菜、油麦菜、蒜薹、茄子、瓠子、丝瓜、冬瓜、南瓜、黄瓜、五色椒、朝天椒、樱桃西红柿、樱桃水萝卜应有尽有,京城人炒着吃,煮着吃,涮着吃,吃不够!张轩说了,世上没有不能涮的菜!他很有章法,这些青菜都是轮着茬卖,不扎堆!还有那葡萄、草莓、蓝莓、迷你香瓜、迷你西瓜,京城人都疯魔了。那日我给母妃和妹妹也拿了几蓝子草莓、蓝莓、樱桃西红柿,她们可喜欢了,妹妹一口气吃了一篮子草莓!” 大家都笑了。苏澜也笑了。前世,草莓是小朋友和女孩子的最爱,看来这一世也不免俗啊。 杜诚眉飞色舞:“还有,吉恩和他夫人种的双色牡丹、黑牡丹、绿牡丹、香水玫瑰、蓝玫瑰、绿菊,我父皇、母妃和妹妹也极其喜欢;好些大家特地买去办赏花会呢。我离京时,吉恩正好给宫里进了几十盆水仙,说是过年时开!我父皇喜欢文竹、松树和梅花,他也进了十几盆!” 苏澜惊讶道:“吉恩和文慧这么快就进京了?” 老爷子笑道:“他们成亲后,吉恩就说要去京城养花,说是张轩已经让给澜园两个大棚。” 杜诚笑道:“张轩还定期到珍园给刘奇公子送菜。他正在全力备考。刘大人尽可放心。” 刘希不住地道谢。 “看样子,这几个大棚还不够啊?”苏澜当初没想到吉恩会在澜园大棚种植花卉。 杜诚马上道:“若是在洋人的船上淘换的还有,我这次可以带回京城!” 苏澜当然喜不自禁。 将军问起她对《放妻书》和《出族书》的想法,苏澜自然没意见。杜诚道:“这事得快。我即刻让人今日就进京。” 早餐后,大家上马直接奔殿州府城。 刘嘉还是跟何盾共骑一匹马。 苏澜道:“谢谢你啊何盾,淘换那么多铁力木,还有那么多名贵树木!” “姑姑,这不算什么!”何盾悄声道,“听老爷子说,还有孩儿面?南洋那边……” “我明白。我们日后再谈。”苏澜忽然高声道,“何盾,你猜,那个房陇逃到哪儿去了?他跟着我去了南阳,准备请伏牛山的山贼杀我!结果让殿下给抓了杀了!” “什么?”何盾大吃一惊。 前往丰泰庄园的路上,甘甜忽然近身道:“县主,屈明和雷子有话跟您说。” 苏澜往后一看,果然见那俩小子正在马上向她挤眉弄眼献殷勤。 苏澜打马过去笑道:“怎么,不敢去丰泰庄园?怕张进骂你们?” 屈明羞愧道:“这不是张凡庄头没在吗?我俩顶不住张进庄头的怒火啊!” 雷子也难为情地道:“我是坚决要跟县主去南阳索要剪镰的人,只怕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也有怕人的时候!”苏澜道,“我正想问你们,张凡他们估计得要年后才能回殿州,你们有何打算?是留在殿州等他们?还是先回家乡?” “我们一起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家乡。”屈明道,“若我们先回,只怕要被家里人打死!” “我们倒是想留在殿州,可是又怕张进庄头……”雷子也道。 苏澜很想把他们送到魏家山别院,可是又担心他们和毛安见了面,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5、年礼 果然,雷子和屈明未能逃过张进的滔天怒火,乖乖地到丰泰庄园的一个偏僻之所自我罚跪五个时辰。张进则忙着和黄庄头一起招待贵宾。 和之前一样,杜诚他们先是参观了几个庄园的庄稼地。如今,鸡爪岭上下已经全部种上了土豆,而且长势喜人。 鸡爪岭上下还建了许多房屋。负责种植橡胶树的开鲁,带着族人已经搬进了新居。他们正在忙着育苗,准备开春就种植橡胶树。 苏澜小心翼翼地扒开土豆的地窝子。看到里面一大串胖乎乎的土豆蛋子,杜诚先是惊呼一声,然后眉开眼笑:“殿州的气候好啊,冬天了还能种出这么好的土豆!” “土豆在殿州一年四季都能种!”苏澜道,“来年土豆收了,灌上水可以种早稻。” 刘希和苏瑞尚也很高兴。看来,年后土豆又是大丰收! 他们又去了草莓、西红柿和辣椒的田地。张进拿来四个篮子,大家采了满满四篮子草莓和樱桃西红柿。 “若是我妹妹在,又会嘴馋得吃一篮子!”杜诚感慨地道。 苏澜掏出手绢揩干净几个草莓,分别递给杜诚、父亲和姨父,又把装满红艳艳水灵灵的果实的篮子递给了姨母和姑姑:“你们也尝尝美味!” 几个小朋友高兴地跟着林氏、苏怡去吃美食了。 杜诚感慨地道:“看到这些草莓,我就想到张轩的蔬菜大棚!好多人眼馋,想去看,实际上就是想去偷学种植技术。张轩全部推辞了,不给外人看!还有吉恩的澜园的花花草草,也是眼馋死一大帮人!” 苏澜赶紧道:“你什么时候回京?我那里还淘换了四个大棚,麻烦你带给张轩和吉恩,一人两个!” “好哇。明日去看了船坞,后日我就启程。” 苏澜知道孩儿面的事情和父亲的放妻和出族的事情都迫在眉睫,所以也点点头:“可惜路途遥远,不然给懋妃娘娘和八公主送些草莓、西红柿该多好!” “谢谢你的心意。”杜诚忽然笑道,“永昌伯府的四小姐跑到庄园去要草莓,张轩先是不接待,之后一斤收了她二百两银子。” 苏澜眼睛一凛。永昌伯府四小姐,不就是殴打姐姐和李氏夫人的人吗?一斤收二百两银子,便宜她了。“下次再要,收一千两!”苏澜坏笑道。 杜诚对鸡爪岭上下的风光赞不绝口,还说跟堆福湖相比各有千秋。在将军和知府的陪同下,他一手牵着苏源,一手牵着刘嘉,迈着大长腿,饶有兴味地在登峰路上几个来回,又欣赏了挂壁画廊、碑林和水渠:“怪不得应斯说这里风景好,我看所言不虚!” 提到应斯,苏澜不由想起与他在安阳巧遇,还偷了他的银票、首饰和两只玻璃碗,不禁莞尔。 杜诚看她笑得古怪,一问详情,也哈哈大笑道:“怪道应斯最近闷闷不乐,他一直以拥有三十只琉璃碗而自豪,这可真是肉痛啊!” 苏澜特意关注杜诚看到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之后的表现。可惜,除了喜悦,什么都没有发现。看来,杜诚对几十年前任皇后曾经来到殿州避难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而且,在游览过丰泰庄园和枫叶庄园后,杜诚还问道:“上面两个庄园比较破旧,你怎么没想着也像下面丰泰庄园一样,好好修葺一下?是不是忙着晒盐,手头没钱了?” 说这话时,张进就在旁边。他脸色苍白,惶恐不安地盯着苏澜。 苏澜只能含混地“嗯”了一声。 杜诚的眉毛结成了一个大疙瘩。看来,为了晒盐,他的心上人已经掏空了腰包;又买粮买药,到南阳和真定赈灾、救人、捐款,更是把钱花了个精光!若不是自己给了她《西游记》和《弟子规》、《声律启蒙》的收入五十万两,只怕现在要捉襟见肘了!因为还在腊月天,苏澜设计的鼠年对联、福贴、花灯以及猫和老鼠故事的蒙太奇笔记本、猫和老鼠故事花灯等或还在印刷,或在销售中,钱一时还没有到手。看来得赶快回京,给心上人要一份厚厚的赏赐。 苏澜若知道自己在杜诚的心目中是个穷光蛋,岂不要郁闷? 大宝、二宝是第一次来,可兴奋了,在登峰路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又在庄园疯玩,结果在庄园的偏僻之处发现了罚跪的雷子和屈明。 要知道,大宝、二宝和母亲苏怡从真定逃回南阳,一路上都是雷子和屈明、覃龙兄弟、夏松兄弟等人保驾护航。甚至在后来的好几天里,他们哥儿俩一个人在马上根本坐不住了,就是雷子和屈明分别跟他们共骑一马,保着他们熬过了长途颠簸,战胜了旅途的凶险。 那可是马背上的交情!如今看他们俩在这里罚跪,哥儿俩不干了,一个劲地逼他们说出来,是受了谁的欺辱,他们哥儿俩要去报仇。 雷子和屈明自然不敢说。哥儿俩就来求母亲,苏怡一听也急了,救命恩人哪能受苛待啊,赶紧去求苏澜。苏澜扶额,绕来绕去,这俩小子总归还是要自己去说软话!她只好去找张进:“他们这次为我立了大功,如今张凡为我办事,一时回不来,这俩人暂时就跟着我好了!”末了,还状似无意地道,“修葺庄园,没钱怎么修?” 苏澜的话含义很明显。雷子和屈明现在是她的人了,张进不能随意处置;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不会修葺,请张进放心。 雷子和屈明很快就自由了,和大宝、二宝形影不离,时不时还羞愧地看看苏澜。 李珠则带着满满一篮子草莓和西红柿,到女生学堂,和张圆一起,边吃果子边聊天。李珠还赠送了苏澜从南阳带回来的礼物,一个鸡蛋大小的独山彩玉雕刻的牡丹花玉坠。 张圆很想念父亲张凡,而温先生对张凡因为和吉贵打个架,就负气出走的极不负责任的行为表示不满。也正因为这点,她对张圆更加疼爱有加。苏澜差点就要告诉温先生,张园是她的亲亲外孙女的真相,万难还是忍住了。 苏澜从温先生那里还得知,张轩的母亲和岳母知道儿媳(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孙大的婆娘得知女儿鸣玉怀孕了,于是,三个母亲结伴去了京城!苏澜听了不禁瞠目结舌。看来,这世上没有比母亲更彪悍的生物了! 毕竟是腊月天气,所以张进把书桌和文房四宝放到学堂里了。杜诚一口气题了好几幅字,“风景如画”、“盛世荣景”等等。苏澜安排张进去刻碑。 刚刚题完字,客悦来的掌柜向练来了,他是来送鸽信,也是来取将军的《放妻书》和《出族书》,准备进京送信的。 杜诚看着鸽信,时而欣喜,时而冷峻,时而蹙眉,时而愤懑。之后,他兴奋地道:“又有八百匹好马到了真定,是张凡等十三人押解回来的,兵部已去交接。其中有十匹汗血宝马!” 苏瑞尚是爱马之人,闻之喜上眉梢,赞叹道:“十匹汗血宝马?真是太好了!只怕我们大成开国近百年,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次买到的汗血宝马多!” “我记得,还是高祖皇帝开国时,北狄送了两匹汗血宝马来朝贺;再就是顺嘉十五年,皇爷爷灭了西戎撒善部族,跟撒善部族为邻的伊索达部吓得送来西戎美女求和,同时还送来一匹汗血宝马。”杜诚喜道,“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三匹!” 他还知道,这位伊索达部送来的西戎美女就是阿希礼,被皇爷爷赐给了父皇,也是五皇子杜浩的生母。 苏澜道:“一次进来这么多汗血宝马,实在可喜可贺!殿下要禀告皇上,赶紧建立军马场,繁衍汗血宝马……”她突然不说了。这个年代,女孩子是不方便说“繁衍”这样敏感的话题。 “张凡他们路上出了意外,被人一路追杀。”杜诚气愤地道,“张凡他们抓了两个俘虏,审讯后得知,竟然是淑妃岳颜的娘家大哥、云城岳氏掌门人岳开派的人!张凡等几个人受了轻伤,不过没有大碍,他们带着真定送给南阳和殿州的年礼,已经到了南阳,如今和南阳往殿州送年礼的人一起出发,往殿州来了。”说着把几封鸽信给了苏澜。 苏澜着重看了岳开派人追杀张凡等人的信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邓荔在漠北的生意肯定会触犯岳氏的利益。但是,天下之大,只许你做独门生意,不许别人插手,未免太霸道了!既然岳开动手杀她的人,那就是向她宣战了!她也只能应战! “……还有,因为我走得急,得赶路,没来得及置办年礼。不过,我的人现在已经跟舒郡王府的大管家一起出发,给殿州送年礼来了!过几天他们就要到了。” 大家都很感动。 杜诚一边继续看信,一边笑道,“县主,你答应给全园送小马驹,邓荔夫人好像已经给办到了!孔峰将军带着火烧云号和乘风号已经启程回殿州,不日可到。船上满载着货物,都是邓荔夫人他们给淘换来的!其中就有两匹小马驹!不过,破浪号留在了津口海湾,预备年后等乘风号去送货,换它载着货物回来。对了,海军首战告捷,兵部不日就会有嘉奖令!” 苏瑞尚听了大喜。 杜诚又皱着眉道:“我这几个好兄弟,四处打听,只知道我出了京城,却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就敢纷纷弹劾我,有说我自恃救灾功劳游山玩水;还有说我结交朝臣,图谋不轨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有件事情没有说。之前在南阳救灾时,御林军叶庚将军带着寡嫂和侄儿、侄女回京,竟然也有人弹劾,说是叶庚向他敬献美女,而他就与御林军官员勾结。叶庚因为此事,本来可以升迁半级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 苏澜等人看了杜诚给的几封鸽信,都是几位皇子的肆无忌惮的诋毁和污蔑。 刘希看了后,皱眉道:“我看,殿下还是赶紧回京。曾参杀人,众口铄金啊!” 杜诚唤过向练道:“你马上动身,尽快把将军的《放妻书》和《出族书》送回京城。我稍微晚些,后日动身回京!” 苏澜这才知道,向练擅长骑术,算得上《水浒传》中“神行太保”戴宗之类的人。 向练已经做好准备,拿着信就出发了。 午饭他们在学堂膳堂里吃的。早上覃龙、覃虎过来报信时,顺便把回凤楼的厨师请了来,还带来一些食材。 因为殿下后日动身,林氏着急备办送给京城舒郡王府的年礼,还要给刘奇送些衣服鞋袜。他是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年,又要预备会试,林氏很不放心。所以午饭后,一行人就回到了将军府。 杜诚先是去逛了一下苏澜为他买的山头,对种植茶树赞不绝口。之后,他和将军、刘希三人关到前院书房里议事去了。苏澜则和林氏、刘珍等人备办礼物。苏澜还拿出四个蔬菜大棚,让雷子和屈明帮着覃龙、覃虎绑缚在马车上。 正在忙碌,去堆福给邓源送信的夏松、夏柏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邓谦和李冲等上、下李厝的货栈工作人员。原来,在苏澜去南阳后不久,李冲他们就从京城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货物也被远销到了海外。 李冲先是和李珠亲热一番,然后带着李珠,和下李厝的人先回家团圆去了。 邓谦这次带来了二十辆马车的货物,是去南阳之前苏澜嘱咐他给亲戚们准备的年礼。还带来货栈的账本和银票。 年礼很丰盛,有茶叶、丝绸、瓷器、红酒、人参、虫草、灵芝、燕窝、鱼翅、鱼唇、瑶柱、象拔蚌等,还有一些宝石、珍珠、檀木和象牙雕刻的摆件等。再加上香皂、香水花篮、口红、玩具、文具、独山彩玉摆件等,年礼就很看得过眼了。 苏澜这才知道,她到南阳期间,邓谦进了整整一船木桶装的阿拉伯红葡萄酒,抢在年前,卖给了天南地北的商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苏澜不得不佩服,邓谦确实是个能干的大掌柜,眼光独到,细致认真,苏澜单独的账本和货栈的账本都分割得很清晰,一目了然。苏澜很惊讶,不到一年时间,货栈的纯收入就高达八十多万两!而自己单独的那份生意收入更是超过百万! 丰泰通江达海货栈中,苏澜和杜诚各占股三成,童野和姨父各一成,其余的两成,就是丁疆、凤家、叶家、顾家和敢勇镖局邓家五家平分。 邓谦算得很清楚,货栈除了留下三十多万两周转金,便是丁疆、凤家、叶家、顾家、邓家这五家每家都能分红两万两! 苏澜喜不自禁,大笔一挥,立刻从自己单独走账的部分,拿出一万两奖励给邓谦。还道:“这是我个人对你的奖励。货栈那边,我会提议大家也对你进行奖励!” 邓谦一愣,立刻感激得下跪叩谢。之前全园对他们这些大掌柜都很厚待,没想到县主也这么大方! “大家这一年辛苦了。你准备一下,凡是我们殿州的员工,包括货栈、酒楼、书店、庄园、熬糖作坊、香皂厂、还有封户、农户,以及从云南来的那些部族等,每人或每户都发放十斤猪肉、十斤鱼、十斤大米、十斤面粉、十两银子,这就是五个十,到年三十放假之前发给大家!”苏澜还道,“将军府和知府府邸另外再算。” 林谦一愣:“县主,这恐怕就要超过万两银子啦!” “应该的!一年到头,大家都辛苦了。今年花了,明年大家齐心协力,再想办法多赚就是了!”苏澜一笑,“另外,各处买卖的负责人还要根据业绩进行奖励!” 两人又说了明天去龙坎船坞的事情。邓谦说,他明日亲自来将军府迎接。 邓谦走后,苏澜开始准备年礼。 先是京城的,这些都可以劳烦杜诚送回京城。有六殿下、舒郡王府、童野世子、梁无量、应斯、薛克、叶庚将军、家居乐掌柜韩礼、钱庄大掌柜申玉、宝翠楼大掌柜朱弥,绸缎庄大掌柜、“酒醉的蝴蝶”李宏等。另外还有李氏夫人母女和顾琅母子。当然,最不能忘记的就是奇哥哥了! 还有就是远在云南的崇圣王夫妇。因为苏澜突然去了南阳、真定,耽搁了,只能是来年年后让塞义夫他们再代为送礼。 南阳、真定的年礼只能等他们来人之后给回礼了。 还有江夏知府俞滨、俞壬叔侄,江夏漕帮分舵易三毛、邓县邓弢的年礼,只好拜托宣诚和易坐了。他们明天敲定了船之后,就要启程回江夏。年后,他们就会正式派来船老大和管事 再就是殿州的亲朋好友,如崇圣太上王罕岩思夫妻、叶恭夫妻、方宁、耿帅等大人、汉马、江峰;卞旻、卞雍父子;李波、李璠、李越兄弟;祈福、云山、堆福七大家主、还有苏怡姑姑和姑父葛汉、军营里的几位将军以及别军医家等等。 还有就是间翘组织的人! 因为明日一大早,苏怡就会带着大宝、二宝回府城,所以,苏澜让甘甜、常乐、金红果拿了四匹丝绸、四斤茶叶、四盒燕窝、一桶红酒、一个香皂香水花篮、两套文房四宝,一个独山彩玉关羽执青龙偃月刀的摆件,还有二千两银票来找姑姑苏怡。 苏怡正在收拾行李。她本来准备今天中午离开庄园后就直接回府城的家里,可是大宝、二宝死活不肯,非要来将军府继续叨扰一晚。最后母子三人达成协议,明日他们一定回府城。 苏澜等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过来,可把苏怡给惊着了。听说这是苏澜送的年礼,她的眼泪都下来了。她的大宝和二宝,还有真定的哥嫂、侄儿和宗亲们,都托赖苏澜才捡到一条命!自己还没有酬谢,小姑娘倒是给她送年礼了! 这一年,苏怡看着苏澜长大,心里更加疼爱、怜惜她的辛苦和艰难。尤其这次真定之行救命之恩,苏怡更是难以忘怀。所以礼物她收了,银票她坚决不肯收。 甘甜夫妻和金红果已经出去了。苏澜道:“姑姑,这点银票,就算我祝贺姑父升职、乔迁新居、一家团圆。当初货栈成立,姑姑因为手头拮据,没有参股,实在是遗憾!再说,澜儿还有大事需要姑姑帮忙!” 苏怡赶紧道:“澜儿只管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说帮忙不帮忙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年后,为着奇哥哥科考和珍姐姐出嫁这两样大事,姨母定然会进京。所以,殿州的事情,侄女可就要倚仗姑姑了!”苏澜道,“别的事情侄女可以对付,就是永昌伯府……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不管我父亲的《放妻书》和《出族书》皇上准不准,他们都会来挑衅、骚扰,谋夺我们的家产!尤其是,如果来几个风骚妖冶、牙尖嘴利的女人,说一些不成体统的话,或者在将军府撒泼放赖,我们一个女儿家,一个弱小幼弟,还真是不好对付!难道要我自降身价,跟他们逞口舌之气,或者甘拜下风,受他们欺辱么?” 苏怡一听,心脏骤然晃荡起来!还真是,苏澜一个女儿家,脸皮薄;又有县主的封号,如何插手父亲房里的事情?或者放下身段,跟那些腌臜货纠缠、对骂?莫说林氏年后肯定要进京,便是不进京,她一个姨母的身份就不好管将军府的私事!看来,自己这个姑姑的身份倒是可以代替侄女出面,好好管教一下那些泼皮无赖、恶仆刁妇! 想到这里,苏怡一把抱住苏澜道:“好孩子,只要有姑姑在一日,就不会让人来欺负你!” 恰好此时,大宝、二宝带着苏源、刘嘉、社日回到房间。因为哥儿几个明日分开,他们要互送礼物,大宝、二宝已经收了苏源、刘嘉、社日的礼物,这会儿,他们准备将从真定带来的礼物送给苏源、刘嘉、社日。 五个小子,除了大宝比苏澜大,其他四个都比苏澜小。可他们自认是男子汉,一听说苏澜被人欺负,当即大怒,嚷嚷道:“谁敢欺负我澜姐姐(妹妹)?找死!”一边说,他们一边就要打将出去。一时间竟然闹得乱哄哄地,把林氏和刘珍、春红都惊动了,就连前院书房里的杜诚、将军和知府都跑到后院门口查看。 苏怡急了,赶紧抓住这几个小爷:“你们能护着姐姐是好,可是坏人现在在京城呢,你们怎么去打?” 五个小子不知死活地道:“京城又怎样?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苏怡的气性也被引爆出来,当即道:“好,只要坏人敢来殿州欺负澜姐姐,你们就给我往死里打!没得辱没了我们武将的名声!” 苏澜不禁满头黑线。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刚和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苏源还跑过来紧紧抓住苏澜的手道:“姐姐,是哪个坏人欺负你?告诉小源,我就是打不赢他们,我也要去敲登闻鼓,滚钉板,告御状,为姐姐伸张冤屈!” 苏澜一把抱住苏源,眼泪长流,哽咽不能语。 杜诚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上人当着他的面伤心落泪,当下心痛难忍,紧锁眉头,眼神冷厉道:“怎么回事,谁敢欺负县主?” 大家都看着苏怡。苏怡没好气道:“除了永昌伯府,谁敢欺负我们澜儿?可是,伯府也忒不要脸了,居然要弄那些腌臜货来恶心我们,还想谋夺财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6、船坞 也是,以苏澜正二品县主、正三品英武将军之女、正四品知府外甥女,以及闺阁女儿的身份,去屈就那些小妾姨娘,或者跟她们摆擂台打机锋,纠缠拌嘴,简直是自降身份自辱名声!而永昌伯府要的就是这个! 回到前院书房,杜诚的脸阴沉了下来。他很心痛。苏澜手中没有人手啊!对付永昌伯府这些宵小,苏澜还得请姨母和姑母出面! 看来,得通过母妃,从宫里找几个嬷嬷来对付即将到来的永昌伯府的混账娘们!宫里有的是在阴谋诡计和刀枪剑戟中活命过来的成了精的老嬷嬷!对付腌臜货,没有比宫里出来的嬷嬷更生猛、更合适的人了! 想到这里,杜诚叹口气道:“这件事情是本殿的疏忽。本殿会找几个嬷嬷、护卫和管家过来。” 苏瑞尚也叹口气道:“今日说到这件事,卑职不妨也给殿下交个底。澜儿确实人手不够,她手上好多生意,都是用的殿州退役伤残老兵!还有,自澜儿母亲被倭寇杀害,一直都是知府大人夫妇,也就是澜儿和小源的姨母、姨父关照,李嬷嬷帮衬。卑职在军营,不可能天天回家的。” “算来,下官一家在将军府住了整整一年,就是担心澜儿姐弟害怕!要知道蚵壳屋可是落下过苏长起那个王八蛋的人头!李嬷嬷也横死在此!”刘希也道,“可是永昌伯府不交出将军的夫人和女儿,倒是要弄小妾来殿州,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下官这做姨父、姨母的挤兑走,他们好把控将军府,欺辱这对姐弟弱小吗?” 苏瑞尚担心道:“自澜儿和小源的母亲过世,家里没有女主人,卑职又是个军人厮杀汉,家里实际上就是澜儿掌握中馈,澜儿一个小姑娘,如何对付那些污烂糟?” 刘希道:“莫说下官夫人,便是葛汉将军夫人,在腌臜面前,也是拉不下面子的!” 三人商量半天,将苏澜唤进书房。 苏澜听了,脑海里马上想起了容嬷嬷——嬷嬷中的战斗机,咯咯笑道:“宫里出来的嬷嬷?有请,有请!” “看来将军府得先扩建房屋啦!”苏澜眉眼弯弯,两个嘴角漾出一对小米窝,显得灵动又俏皮。“姨父,我想在上李厝再买点土地建房。” 将军府一直在建房,即便在苏澜前往南阳和真定期间也没有停止。现在,下李厝两个山头、堆福岭和架子丘、堆福湖上的凤凰台、鸡爪岭上下等,分别建立了好几个熬糖作坊、香皂香水作坊、工人住宅等。罕岩思、娜木嘎部族的那些熬糖匠们、种植金鸡纳树的冒坎和他的部族们、种植茶树的布弄老人、负责在鸡爪岭上下种植橡胶树的开鲁、种植见血封喉树的普库老人等早就搬进了各自的新居。而暂时住在府城跪月湖原海货行、去南阳治病救灾的索卡老人的部族,也落户堆福岭,正在忙着开辟新的药王谷。 就连司荣等十户县主封户、自愿投靠县主的三十六户普通农户,也都在堆福岭、架子丘安了家,边种粮食边种药材。 倒是苏澜自己的府邸,比如凤凰台上的县主府邸,堆福岭上的县主别院却还在建造之中。 另外,上李厝的将军府地基的面积有五亩多地,现有的房屋面积大约占了三分之一,而另外的三分之二规划的是三层楼房,也就是将军府的二期工程。苏澜还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尚簪苑,为的就是纪念父母之间的爱情。 尚簪苑的三层楼规划了客厅、餐厅、卧室、书房、绣坊、画室、教室、活动室、厨房、卫生间等。可因为水泥、混凝土、铁等建筑材料缺少,不得修建。现在,水泥、混凝土等问题得到解决,只有铁了。没有铁做混凝土的筋骨是不安全的。 铁始终是个问题。这个时代,盐和铁都是专卖。尤其是铁,总是跟兵器挂钩,意涵相当特殊而又敏感。一般人是不可能弄到铁的。更何况,一栋房子少说也得十几吨铁。 另外,当时建设一期工程时,她就考虑给房子加层,所以地基挖得比较深,埋好基石砂石和了泥浆,相当于现代的混凝土。可没有铁,加盖一层也是空想。 苏澜迫切需要铁。目前也只能另觅地基建房了。 “你呀!不知道辛苦!”苏瑞尚爱怜道。 刘希知道苏澜在堆福湖上的县主府邸和堆福岭上的县主别院正在建设中,建筑工匠紧缺,于是赶紧道:“我跟里正说说,给你买个大点的地基。另外竹笠山上,罕岩思的崇圣太上王王府和叶恭的承恩子爵府年前就要完工,届时,我把那些人工都安排给你用!” 苏澜展颜道:“姨父,我正想找你讨要呢!” 看到心爱的小姑娘宜喜宜嗔、宜娇宜痴的笑容,杜诚心里一阵悸动,满是喜悦;想到她又要操劳辛苦赚钱,又满是怜惜和疼爱。不由道:“需要我做什么?” 她最需要的是铁。可是,还是不给他惹麻烦了。 “有啊,我需要钱!”苏澜一笑,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好似水灵灵的石榴笑开了花。 当晚,刘希请来上李厝里正李福,让他划拨一块大点的地基,买地银钱只多不会少。李福欣然领命。 苏澜这边忙着准备年礼,之后又设计了一套堆福湖十二景的宣传手册。她准备交给杜诚拿到京城去印刷、宣传,还可以放在家居乐附赠给顾客。她相信,随着盐商蜂拥而入殿州,堆福湖的游客也会纷至沓来。届时,堆福湖美景,尤其是飞来壶一定会蜚声大成。 就在苏澜忙碌的时候,六殿下召见了暗卫小乐子。没人知道六殿下给小乐子下达了什么命令。 第二天是腊月初五,半夜下了一场大雨,气温也陡然下降好多。不过,到寅时,雨渐渐小了。 天刚蒙蒙亮,何盾和邓谦穿着蓑衣骑着马,赶到了上李厝的将军府邸。 他们到时,将军府一派热闹。殿下正带着杀一等几个侍卫,和将军一家正冒着小雨在热火朝天地耍刀弄枪。小家伙们也纷纷上场,喜得眉开眼笑。 不过,早餐后,小家伙们却哭了起来,原来是大宝、二宝要跟着母亲回到府城的家中。分手在即,情难自抑。倒叫林氏和苏怡又好气又好笑又感慨。这几个是淘气鬼,却也是多情多义的小郎君!只好答应,不久就让他们哥儿几个见面亲香。几个小鬼这才破涕为笑。 今日的天气也跟这几个小鬼有的一拼。大雨转小雨又转阴,此刻太阳也钻出了阴沉的云幕,露出了温暖灿烂的笑脸。 大伙在上李厝的官道口道别。苏怡带着孩子回府城,刘希上衙,苏澜等人去龙坎船坞。 今日龙坎船坞之行人数少而又少。苏瑞尚带着无息、无影;苏澜带着常乐、甘甜、杀四;再就是何盾、邓谦和宣诚、易坐几人。杜诚则带了杀一、杀二、杀三。 十几个人出发后,很快到了石寨港,在巳时退潮时过了金银滩。 过了望日崖,沿着海滩继续向南。一路上,海浪翻卷,惊涛拍岸,巉岩林立,礁石嶙峋。海滩上、礁石间,只有单人匹马才能经过。邓谦说,这片海滩叫乱石滩。 苏澜很诧异,去往龙坎船坞的道路怎么这么崎岖艰险?连一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要知道,船坞必须有康庄大道四通八达,不然,材料和人工无法进出。 邓谦笑道:“县主,这龙坎船坞属于春明县管辖,在云江的支流龙坎江的入海口。故名龙坎船坞。我们现在走的是全园的私人小路到望日崖,再到龙坎船坞,所以,这海边都是小道。若是走官道,要出殿州北城,顺着官道绕道堆福,再到春明县城,再到龙坎船坞,要绕一个大圈子,骑马得花十来个时辰。” 随着邓谦的解释,苏澜很快知道,通过全园、洪山、金银滩、望日崖、乱石滩,到龙坎船坞,走得是“弓弦”直道;顺着官道,走的是“弓背”大弯路。 殿州的地理形势非常奇特,很像切开的半个鸡蛋。府城临海,好比蛋黄,堆福好比蛋白,春明好比蛋壳。不过春明这个“蛋壳”要厚实一些——府城是核心,堆福包裹着府城,春明又包裹着堆福。 顺着乱石滩往南大约走了二十多公里,迎面就是一个伸出海面的巨大的半岛岛礁。邓谦介绍,这是龙坎北礁。过了龙坎北礁,就是龙坎江出海口,也是龙坎船坞的所在地。 因为道路崎岖不平,大家不得不下马牵马步行,小心翼翼翻过半岛龙坎北礁。眼见就是凹进内陆的一个大海湾。龙坎北礁对面的海上,连接大陆的还有一个半岛岛礁,邓谦说,那是龙坎南礁。 苏澜看了这里的地形、地貌,不由赞叹是风水宝地。龙坎北礁和龙坎南礁仿佛大地母亲的两只有力的臂膀,一北一南扼守、保护着这片山水——龙坎江出海口。这里港阔水深,是良好的避风港,而且临海宽广,不仅是船坞,也可以当做港口。 果然如邓谦介绍,这里原是一个不亚于石寨港的大港口。一百多年前,还在代朝时,这里就被改造为以造船为主、以修船为辅,造、修结合的船坞。大成经过一百多年的经营,这里已经成为殿州最大的船坞,也是福建名列前茅的大船坞之一! 苏澜不由感慨,几十公里之内,有一个石寨港足够了。龙坎出海口,作为港口的话,地理优势逊于石寨港;但是作为船坞,却是上上佳选。 现在,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远远看去,只见形如撮箕、深深凹进内陆的海湾里,沿岸坡度平缓、道路平坦、进深辽远、视野开阔,极目所望,没有尽头。仿佛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最令人惊叹的是,海湾里停泊了很多船只,风樯如林,云帆蔽天,满眼都是桅、篷、舵、橹、缆、锚,有崭新的船只,一看就是新建的;也有旧船,一看就是来修理的。不过,新船远远多于旧船。 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苏澜不禁惊叹:“漂亮!” 这些新船有大有小,有单桅单帆,双桅双帆,三桅三帆;也有少桅多帆,有三桅、四桅,甚至还有十二桅。毫无例外的,它们都是福船——身扁宽,体高大,吃水深,上阔下窄,尖底造型、上平如衡,下侧如刃,首昂翘尾、多樯多帆,转轴桅杆,便于使用多面风、回翔稳便、水密隔舱、多重船板、鱼鳞搭接、甲板平坦,龙骨厚实、载重量大、结构坚固、稳定性好、操作性好、抗风力强、冲波逆浪,都无畏惧,宜于远洋航行!并且每只船上都有大小两个锚,行船中也有探水设备。这些福船使用牵星术导航、地标目标导航、水情和海底泥石导航和指南针导航等技术,极适合于远洋航行。而且船体巍峨高大,结构坚固合理,行船工具完善,装修富丽华美——古代能工巧匠的智慧,就蕴藏在福船那优美的流线和精巧的结构之中! 苏澜期盼,自己的船应该就在其中吧?! 极目远眺,苏澜又发现,这幅画面的正中央,是宽阔、平坦的龙坎江。在龙坎江上的某几个点上,左右各分离出两个树枝型的水道,左边东偏南约六十度倾斜,右边东偏北约六十度倾斜。每个水道进水口也是出水口。水道就是船坞,船坞上面还加盖了屋顶。不过,船坞的墙、顶的接缝并不严密,依稀可见船坞内有多艘船只。 远远望去,苏澜觉得,这画面既像一株发财树,更像是猪八戒的巨大的钉耙,耙子的把杆是龙坎江,那几个钉齿就是树枝型船坞。她不由惊叹,这是一只搂金耙银的钉耙,耙的是造船业的黄金白银啊! 杜诚也惊叹道:“难怪叫龙坎江,很像是金龙舞爪!” 果然地位决定心胸,心胸决定眼界!自己爱钱,看到的是发财树,是搂金耙银的钉耙!而贵为皇子的杜诚,看到的是金龙舞爪! 苏澜想,可不就是金龙,五只爪子,抓的是造船业的金和银! 邓谦笑道:“陈公子,四个龙爪,就是修建船只的作塘,又叫船坞。面对海湾,中间是龙坎江主航道,由中间往旁边数,左边的,分别是南一塘和南二塘。同样地,右边的,分别是北一塘和北二塘。” 为了行事方便,杜诚重用化名陈度,自然就是陈公子咯。 苏澜知道,船坞是用来停泊、修理或者制造船只的地方,是停泊、修理或者制造船舶的水工建筑物,是工作平台,是修、造船舶的场所。 北宋初年,船官张平掌管陕西阳平造船厂,在渭河边造船。然而,渭河水流湍急,正制造一半的船只常被水流冲走,只好派一船三户守护,每年造船、修船所动用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后来张平便想了一个办法,命工人在岸边挖一个大坑,在坑中造船,船造好后,掘开一个缺口,将水引进坑中,船也就顺势浮了起来,得以驶入河中。从此这类大坑就被称为船坞。船坞的出现让造船变得简便又省力。 又据北宋沈括《梦溪笔谈》记载,北宋熙宁年间,一艘长二十余丈的龙船,因船腹败坏,欲行修治,但在水中无法施工。宦官黄怀信发明一新方法,在京城汴梁金明池北,挖一能容纳龙船的大土坑,坑底打桩,桩上架粗大梁木,然后把土坑与金明池挖通,让池水流进坑里,并把龙船拖进来停靠在梁木上面,再把通向金明池的渠道隔断,用水车车出坑里的水,龙船就悬空架于梁木上了。等到修理完毕,再凿开渠道,把金明池的水引到坑里,龙船就又浮上水面驶出。这是世界上最早见诸记载的船坞。 直到一四九五年,英国亨利七世时期,在普利茅斯建造了欧洲第一个干船坞,但比张平的船坞晚了五百多年,比黄怀信的船坞晚了四百多年。因此,“世界船坞之父”非中国北宋初年的张平莫属。 苏澜指着作塘道:“龙坎船坞有几个作塘?” 邓谦笑道:“四个作塘。这规模已经不小了。” “据我所知,其他船坞一般只有两个作塘。”何盾笑道,“殿州的莲花船坞虽然有四个作塘,但都比龙坎船坞要小。” 杜诚问道:“无论造船还是修船,肯定不是在水中,而是在岸上,或者悬空架于梁木上。那么,船修好后,船怎么入水呢?” 何盾笑道:“公子,龙坎船坞每个作塘上都有水闸,还有下滑水道。具体怎么操纵,还要请邓源先生来做介绍!” 宣诚和易坐一直没有讲话。虽然他们也生活在内陆大江大湖之中,可是,如此规模的船坞,如此多的海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早已是瞠目结舌。 苏瑞尚也没有讲话。他比任何人都要郁闷、焦虑。没有战船的海军能被称为海军吗?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皇上早日把银钱拨付到位,争取明年能够把大成海军船队建造完成! 一行人牵着马匹,顺着龙坎南礁的海边小路向海湾走去。 老远,有几个人笑着迎了上来,正是邓源和船坞的几个官员。邓源介绍,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是都水监官员车茗,负责制定造船计划,掌管造船业务。一个高胖中年大汉,是工部司官员鲁放,负责督查船务。一个瘦高条中年,是帮工指挥厅官员宇文东,负责监督造船工匠施工以保证造船质量。还有两个是作坊负责人,他们相当于前世的车间主任。其中,车茗是七品,鲁放和宇文东都是八品。邓源是志船,即设计部门的船样师傅,是匠人而非官员,自然没有品级。 另外,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振涛营千总、从四品扬威将军丁强。还有两个身着六品校尉军官服饰的宁波、扈加。原来,振涛营驻守在石寨大港以及船坞,负责港口贸易安全以及船坞造船安全。之前,船坞的安全归兵部直属管辖。几年前,自从倭寇在殿州上岸,杀害殿州通判徐迪和将军夫人林簪娘之后,兵部将船坞的保卫工作划归殿州卫军。通常,六品校尉宁波、扈加常驻龙坎船坞,丁强的驻地在石寨港,今日是奉苏瑞尚之命提前来此迎接殿下。 根据杜诚的意思,邓谦只介绍了正三品英武将军苏瑞尚,其他人则说是将军的扈从。船坞来人只有丁疆认识杜诚。 车茗、鲁放、宇文东三人早就收到了圣旨和兵部、工部的文书,单等银钱拨付到位,就会为大成海军建造战船。所以,见到正三品英武将军,他们赶紧上前,给将军下跪叩首。苏瑞尚赶紧请他们平身。 丁疆见到女扮男装的苏澜,笑着直眨眼。 他们巡视的第一个地方自然是船坞。 因为是从北而来,所以他们首先巡视的是离他们最近的北一塘。 北一塘是四个作塘中最靠海边的一个。作塘周边有些树木,还有拴马桩,大家纷纷拴好了马匹。 车茗、鲁放、宇文东等人领着大家从侧门走进了船坞。 一进去,苏澜首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油漆的味道。只见一只跟“乘风号”差不多大小的船只上,有很多工匠正在忙着安装桅、帆、舵、橹,还有一些工匠正在给船只上漆。难怪有这么重的油漆味道。“乘风”号和“破浪”号都是二千石,看来这艘船应该也是二千石。 苏澜放眼望去,所谓作塘其实就是深挖在地下的一个长立方体深坑。这北一塘大约有四百多米长,宽约四十多米,深达十多米,周围塘壁都是青条石砌。塘中靠左侧有一个绵延的、巨大的、长方形的、由数百根直径一米多的竖桩和横梁搭建起来的架子,每根竖桩的间距约一米左右,架子高度约三米左右。这个架子,就是修造操作台了。目前,架子上有大大小小十来艘船只,都在定桅、刷漆。邓源介绍说,再过几天,这十来艘船都可以下水了。 苏澜好奇地连声问道:“邓先生,这里四个作塘都是这样的木制操作台吗?都可以同时生产十多艘船只吗?” “之前全部是木制的。可是,大约五、六十年前,南一塘的木制操作台因为年久失修,坍塌了,后来就修建了一个石制的操作台。待会儿您可以看看。”邓源笑道,“不过,我们的四个作塘长、宽、深度都差不多,能同时建造大大小小十多艘船只!” 一个作塘可以同时建造十多艘船只,四个作塘可以同时建造四十多艘!这个产能是惊人的! 杜诚对闸门和下滑水道很感兴趣,于是一行人又来到进水口,也是出水口。苏澜这时注意到,作塘地面距离塘顶起码有十几米,四、五层楼高,为方便船只进出,进出水口更是券顶穹窿,高轩阔朗。因为此时正在造船,所以进水口,也是出水口的悬门,即闸门是封闭的。 苏澜还发现,作塘的四周是木栅栏墙,有很多门,此刻大多打开着。木栅之间,以及木栅栏墙与顶之间是半封闭的。那些裸露的地方既是用来通风,更是用来照明的。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只能做成这种半封闭的,既确保安全、遮风挡雨,又能通风和照明。 车茗指着进、出水口悬门介绍道:“我们用上等生铁铸造了船坞悬门和起重绞车。悬门上镶铁耳,以方便环穿粗索。我们运用装了滚动轴的起重绞车,作为悬门起闭的工具,这叫滑车绞法升降船坞悬门。悬门启闭时,令旗挥动之下,工匠在杆上所装的同一个轴上,装上直径大小不同的两个滑车,使原动力一边,即人搬绞车的一边,转动较大的滑车,再由同轴上的一个较小的滑车转动,以牵动升降悬门的绳索,这样可以用较小的力量吊动较大的重量,使悬门很容易被升降起来,并移往他处。悬门开启,江水涌入船坞,船只浮起。从进水口也是出水口的悬门出去即可。悬门关闭后,塘内的水用水车车出。” 鲁放还道:“为了防止船只与船坞之间,或者船只之间发生碰撞,船坞的青石砌墙上还砸进铁钉,拴上铁链或者麻缆,用以固定船只。” 大伙果然看见船坞的青石墙上砸进许多铁钉。苏澜注意到,这些铁钉、铁链或者麻缆都有儿腿般粗壮,显得格外结实、牢靠、稳固。 “不过,船坞悬门船闸的修造和运行成本很高,而且需要严格的维护人员和启闭制度,靠民间力量难以完成。”车茗继续道,“所以,船坞一般都是官营,或者是官民合营。” 苏澜又问道:“修好的船只是等到一起同时下水吗?” “如果彼此完成时间差不多,可以攒在一起下水。” 杜诚了然,不住点头:“下水滑道又是怎么回事呢?” 车茗带着大家来到操作台旁边。苏澜注意到,操作台的右侧原来是坡式的,有一个倾斜的横向滑道,缓坡末端,在距离塘底大约一米半处突然中断成垂直角,这样船只在推力和重力等作用下,顺着横向滑道滑入水中。 苏澜看了后笑道:“船只从操作台上挪到滑道上,又从滑道上滑到水里,可不简单啊。你们用了什么方法?我猜猜,应该用了滑板?滚木?该不会还用了稀泥和油脂吧?” 车茗眼睛一亮道:“还真是用了滑板、滚木、细沙和润滑性良好的稀泥、油脂!当然也少不了人力拖曳下水。” 邓源也道:“……操作台上已经造好的船,若需要提早下水的话,就可以用横向下水滑道来下水。这种方法,注入作塘的水可以不用那么多。” 想到空间里的那些宝贝,苏澜不禁微笑。滚木的方法对船底有一定的磨损,前世应该是用气囊这种软体材料来代替滚木,以减少船底的磨损。当然,如果自己提供一个小孩的滑板车,然后弄一些轴承,相信船坞的能工巧匠们能够做出更加精密、先进的入水设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7、宝船 他们又参观了其他几个作塘。 每个作塘都有共同之处,如悬门水闸,下滑水道,数百米长的操作台等。但是也各有特色。其中,南一塘的操作平台全部是石砌的,直径一米多的圆形、或边长一米的方形石柱相距一米矗立,仿佛是绵延的石林,蔚为壮观。南二塘操作平台上都是旧船,原来这里专事旧船修理。北二塘是所有作塘中最大的,也是最新的一个。原来,其他三个作塘都是代朝时期所建,唯有北二塘是本朝初年所建。 在北二塘,他们看到一艘正在建造的船只上正在举行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苏澜注意到,他们祭祀的是海神禺疆。 车茗等人悄声介绍,这艘船只正准备立桅。 邓源也悄声道:“在造船的重要环节,如起工、安龙骨、安梁、立桅、画眼、钉斗盖、下水等都要举行各种祭祀仪式。这是为了祈愿船只建造顺利,将来能够一帆风顺。” 车茗道,造船过程中有很多重要环节,比如安装龙骨(纵肋骨)、梁(横肋骨)、底板(纵肋板)、固定梁佃(隔舱板)、牛头(旁横肋骨)、走马(旁纵肋骨)、水蛇(旁主纵骨)、甲板、尾花、斗盖、穿担波、上波、压板、稔缝、上油漆等,每一个环节都格外细致讲究。 邓源也道:“造一艘船,需绘制船型、放样、选择适合的木材,从备料、立龙骨到上画、油漆,全都是手工操作,要经过安竖龙骨、配搭肋骨、设置水密隔舱、立桅杆、缝制风帆、钉纵向构件舷板、搭房、做舵等工序,最后桐油灰塞缝、油漆上画,才完成全船。制造一艘船,要历经四百多道工序。” 参观完作坊,已是未时正。车茗、鲁放、宇文东等人请大伙到了作塘附近一处三进四合院式的官衙,原来这里是朝廷设在龙坎船坞的都水监。这处官衙也是衙宅合一,前衙后宅。车茗、鲁放、宇文东三人,只车茗带了老妻眷属,住在后宅。鲁放、宇文东等人则和邓源、作坊负责人等“高级蓝领”,每人带着仆役,住着独立小院。军人自有营房,工匠也有宿舍。 前衙已经摆好了三桌饭菜。因为苏澜是女扮男装,所以也不避讳,跟父亲、杜诚等人坐在了一桌。甘甜、常乐夫妻与杀一、杀二、杀三、杀四、何盾、宣诚、易坐等人坐了一桌。 苏瑞尚拦了酒,只让上了饭菜。主食是米饭、馒头,菜是一大盆红烧肉,一大盘腊肉干笋,一大盆红烧鳕鱼,一大盆香菇鸡汤,还有海米、干贝等海鲜,白崧、萝卜等菜蔬,并豆腐、酱干、豆角、雪里蕻等小菜,很是丰富。 苏澜很惊讶,除了鸡鸭鱼肉,船坞竟然有白崧、萝卜等菜蔬,还有豆腐、酱干、豆角、雪里蕻等小菜。车茗笑道:“我们这里有集市,附近百姓三日一小集,五日一大集,什么东西买不到?各位大人若有兴趣,可以逛逛!” 午饭是车茗家的厨娘带着婆子和丫鬟做的。虽然口味不是很好,但是胜在干净、新鲜。苏澜原有些担心不合杜诚口味,可是看他可能饿了,吃得津津有味,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饭后,大家参观了衙署内几间签押房,即办公室。因为都水监负责制定造船计划,掌管造船业务,所以这里设置了志船即设计部门;敛财即后勤供应部门;考衷即预算、核算、决算部门;孚革即材料质量与船舶验收部门等一整套管理机构。管理机构相当完善,管理制度也相当健全。 苏澜想,龙坎船坞不算兵,有禁、役、匠共计五百多人;大大小小的船只,平均一天可以出产一艘,年产三百六十多艘。如此规模,没有一套完善的管理机构和健全的管理制度是根本无法运行的。 出了都水监官衙,一眼又看到那几个作塘。一行人这才注意到,作塘之间修了可供马车通行的道路,方便材料运送。这些道路大多是青石面底,也有贝壳、卵石面底,极富特色。附近有马厩、车库、还有拴马桩,也种植了槐、杨、柳、榕、刺桐、桂圆等树木。尤其那些榕树,需数人合抱,气根远播,已是独木成了林。 作塘附近还有很多高矮、新旧、大小不一的作坊,相当于现代造船厂的车间,具体进行船体及船用设备、材料的制作、加工。按照其生产任务不同,分别设有铁、木、细木、篷、索、缆、油漆作坊等七大作坊和十三小作坊,分别生产缆、索、链、锚、舵、帆、钉等各种材料。 作坊附近还有很多库房,专门存放这些材料。也有专门存放各种工具、量具、刀具的库房。 库中材料和工具的品种、类型、尺寸等非常齐全,精细程度和保管制度都令人叹为观止。 如,每个库房都有专人管理,有专门的进库、出库记录。特别是预警机制,当某种尺寸的材料低到下限数字,马上报警,作坊就会加紧赶制。总之,各种材料都保持在最佳、最合理的库存状态。 在缆库,苏澜看到了她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各种各样的缆绳。长的一卷达数百米,粗的犹如成人腿粗。有的是铁缆,有的是麻缆,有的是铁、麻混制的缆,其结实、牢靠程度可想而知! 又如钉库,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铁钉放满了好几个仓库。最细的铁钉细如发丝,短如小米;最粗的铁钉如同儿腿,长逾两尺。还有奇形异状的锹钉、铁锔、铲钉、蚂蟥钉等。邓源看她兴致勃勃,于是道:“铁钉是易耗品,通常情况下,建造一艘船,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铁钉需要数万枚,还要许多木榫。” 接下来他们又参观了木库。苏澜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树木。长的有三、四十米,粗的要两人合抱。至于品种,有铁力木、杉木、松木、柏木、槠木、柚木、槐木、樟木、椴木、梓木、榆木、榔木、赤木、楠木、榉木、楸木、桧木、桦木、椆木等。 车茗介绍道:“一般来讲,龙骨、肋骨要用椴木;船壳多用榉木、柚木;桅杆多用杉木、松木、桦木、柚木;粱与枋樯多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舵杆多用榆木、榔木、槠木;舵承座是榉木;关门棒多用榔木;橹、桨多用杉木、梓木、柏木、桧木、楸木;柚木最适合造甲板;一些小配件要用柚木和红木。” “至于铁力木,油性大、密度高、硬度大、强度高、耐腐蚀、抗虫蛀、耐磨损、有光泽、花纹美、质坚硬、干端直,可用于船的全身,尤其是舵!大船之舵,极天下之妙!有上好铁力木为舵,即使恶风怒涛也能岿然不动!”邓源侃侃而谈道,“特别是铁力木入水后,会产生一种粘液,能起到润滑的作用,可广泛用于轴承部位。” 在舵库,大家被两根舵杆吸引住了。这两个舵杆起码有十多米长,纹理清晰,坚硬无比。何盾叹道:“这就是铁力木舵杆。这么长的舵,这船起码是五千料大船。” 宇文东赞许道:“何船长慧眼!” 苏澜问道:“邓先生,一艘五千料大船,木料得要多少?” “各种木料加起来得要几百根。”邓源略一思忖,“若是,每三尺见方排一个墩,估计要有一百七、八十个墩。” 苏澜微笑。这不就是一百七、八十立方米嘛!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个很大的库房,这里是桅库。苏澜看到,最长的桅杆起码有二十五米。 何盾惊叹道:“七十多尺长的桅杆,与它匹配的船只起码有一百二十尺长,二十多尺宽!” 邓源笑道:“何船长好眼光!” 他们还参观了罗盘库。其中有一个水罗盘,也叫水罗经,它依四维(乾、坤、艮、巽)、八干(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和十二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名称分为24个方位,是船舶上使用的一种测向工具,是指南针在船舶上应用,它与方位盘相配合,用来确定方向和方位。水罗盘把磁针放在一个中间凹陷处盛水、边上标有方向的盘子里,磁针浮在水上能够自由地旋转,静止时两端分别指向南北。 车茗解释道:“海上航行一般用指南针制成的罗盘来测定航向、方位,所以我们把航路称为针路。” 接下来,他们到了专门存放龙骨的库房。 苏澜忽然想起前世曾经看过一个电视节目,说的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福建泉州打捞出一艘沉没了七百多年的南宋海船。这艘古船长三十多米,宽十多米、排水量近四百吨、载重量二百多吨。有意思的是,在主龙骨和尾龙骨、主龙骨和艏柱的接合处,各发现一个“保寿孔”,又称“压胜孔”。这两个“保寿孔”的横断面均可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共挖有七个小圆孔,前“保寿孔”的每个小圆孔里各安放铁钱一枚,后“保寿孔”放置十三枚北宋铜钱。“保寿孔”下部各挖一个大圆孔,孔内均放一面铜镜。“保寿孔”上部如北斗星,下部如满月形,这象征“七星伴月”,是我国古代造船的一种传统习惯。古代,人们乘海船,经常遇到风浪触礁沉没,因此人们相信船只装上“保寿孔”就可以化险为夷,保佑船只平安。南沙群岛一带时称七洋洲,船只从这里穿过,俗称“过七星洋”。 苏澜笑问道:“这些龙骨可都有‘保寿孔’?” 邓源的眼睛一亮:“’保寿孔’是我们福船龙骨上具有代表性的标志。就是装饰在龙骨断面上的“七星伴月”的图案。由上面的七个小孔和下面的一个大孔组成,小孔内放置七枚铜钱,大孔里面放一面铜镜。我们福船都有‘保寿孔’。”说罢,还领着大家去参观。 果然,大家都看到了“保寿孔”“七星伴月”的图案。 他们还参观了桐油库、麻库、石灰库和漆库等。路上还发现了一个大石臼。车茗介绍说,这是专为捶制麻绳而用。 参观了作坊和库房,车茗等人又带着大家参观了其他房屋。除了都水监衙门和作塘、作坊、库房、马厩等生产区,还有工匠生活区,这里有工人宿舍、膳堂、茅厕等。建筑规模达到数百间,高轩阔朗,鳞次栉比。 苏澜还看到了井、渠、塘等。总之,生活设施相当完善。 苏澜还看到了上、下李厝的齐正和李凤林父子三人,他们是船坞的木匠;还有石匠老奎头和老石头祖孙俩;铁匠柯勇、柯猛兄弟。 他们最后还参观了集市。今天是五天大集,虽然已经到了下午,好多赶集的人都已经回家了,但因为是腊月时节,集市也不分上午还是下午,仍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十分繁荣。酒铺、茶铺、食铺、点心铺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书铺、布庄、绣楼、钱庄、银楼等。各种珍馐美味的香味和着酒香、茶香,伴着鸡鸭猪羊的叫声,在天地之间、海风惊涛中一起炖煮,真是烟火气十足! 从集市出来,杜诚对车茗道:“看的出来,龙坎船坞从设计到施工,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了一套工作程序。能把载重多少作为设计指标,没有相当纯熟的工艺水平,显然是办不到的。” 车茗不知道杜诚的身份,还以为他是苏瑞尚的扈从,当下谦虚地道:“过奖。” 杜诚又问道:“龙坎船坞接不接洋人的订单?都有哪些洋人?来龙坎船坞造船,有没有条件限制,比如说,只要出钱,谁都可以来造船吗?” 车茗道:“确实有洋人来造船。比如高丽人、波斯人、阿拉伯人,还有爪哇、吕宋、琉球的人。基本上,只要出钱,地方作保,我们就接单。当然,如果朝廷拨付的银两到了,我们可以给将军提前安排计划。”他还以为这个将军的扈从担心海军造船的排期有问题。 杜诚问道:“有没有倭国人?” “有,但是不多。”车茗道,“对于倭国人,我们有特殊的要求,必须持市舶司的证明,证明他们是合法的商人才可。” 杜诚点点头,又问了车茗一些申建程序以及审核、验收上的一些问题。 邓源、邓谦兄弟则把苏澜请到一边。邓源悄声道:“县主,您的所有船只,按照您的要求,全部建造好了,都在海湾里停靠着。” 苏澜唤来何盾:“一会儿,你去海湾把船交接一下。” 她又唤来宣诚和易坐:“你们二人待会儿跟何船长去看船。我答应你们易舵主的三千石海船,你们只管去挑。具体的事情跟何船长商议。” 宣诚和易坐虽然跟何盾已是熟人,但万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少年郎居然是有着十几年航海经验的老水手,而且还是多达十几艘大小海船的远洋船队的大船长,当即佩服之至。 何盾带着宣诚和易坐到海湾去了。因为交接、检验程序复杂,事情繁琐,他们要在船坞多呆两天。 何盾他们走后,邓源又小声道:“您的巨无霸,我正在设计。这可是我一生的追求,所以,格外仔细、谨慎。今天也想听听您的意见。” 苏澜从袖子里拿出几张图纸道:“邓先生,这是我从洋人那里淘来的宝船图纸。您看一看,可以参考一下。” 邓源眼睛一亮,赶紧双手接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将图纸展开,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忽然脸色大变,双手颤抖道:“县主,您哪来的图纸?”他困惑道,“奇怪,我们大成的造船术独步天下,世上无人媲美!可是,您从洋人那淘换来的船只图样,怎么这么先进?真是奇怪!” 不怪邓源奇怪、困惑,苏澜给他的是郑和的宝船图纸。根据大成的度量衡,换算了尺寸,还特意标注了几个英文字母。乍一看,还真像是舶来货。苏澜有些愧疚:“还是以您的设计为主,这个图纸只是作为参考。” 前世,弟弟苏广泽不仅是冷兵器的发烧友,也是古代帆船的发烧友,初中时还在帆船设计比赛中获过奖;尤其对郑和七下西洋的历史和郑和宝船非常迷恋、推崇。为此,专门下载了后人复原的郑和宝船的图纸。苏澜给邓源的正是这些图纸。 史料记载,明代郑和宝船是郑和船队中最大的海船,是郑和船队中的主体,也是郑和率领的海上特混舰队的旗舰,它在郑和船队中的地位相当于现代海军中的旗舰、主力舰。也有一种说法,郑和宝船是郑和下西洋船队中海船的总称。郑和船队是由多种不同船型、不同尺度、不同用途的海船组成,它们统称为郑和宝船。 资料显示,郑和宝船是供郑和船队的指挥人员、使团人员及外国使节乘坐的船。同时,用它来装运宝物,有明朝皇帝赏赐给西洋各国的礼品、物品,也有西洋各国进贡明朝皇帝的贡品、珍品,还有郑和船队在海外通过贸易交换得来的物品。为此,称为“宝船”,意为“运宝之船”。 前世对郑和宝船的研究及仿制较多,但郑和宝船的具体形制、结构及尺度大小一直存在争议。 据《明史·郑和传》以及《瀛涯胜览》记载,郑和航海宝船共六十二艘,最大的长一百四十八米,宽六十米。郑和宝船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木帆船。船有四层,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有几千斤,要动用二三百人才能启航。郑和宝船是一种大型海船,尺度大。 二00四年,考古专家在南京龙江造船厂出土了一把古代工匠用来标注自己所生产商品的木尺——“魏家琴记”。“魏家琴记”的出土,解开了近些年来郑和宝船体积之谜。这根木尺证明了明代当年造船实用尺为一尺等于现在的31. 3厘米,那么根据这个尺寸,可以换算出四十四丈约等于一百三十八米。 中国船史研究会副会长、武汉理工大学交通学院教授席龙飞坚持“郑和宝船万吨巨轮”的说法。他认为,郑和宝船比哥伦布旗舰大百倍。据他考证,郑和宝船长超过了百米,排水量超过万吨,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木制帆船。 而八十七年后才出现在大西洋上的哥伦布船队,仅仅由三只帆船组成,最大的圣玛利亚号只有一百吨,吨位只有郑和宝船的百分之一。 郑和宝船的桅帆总体设计上采用纵帆型布局、硬帆式结构,帆篷面上带着撑条,相当于筋的加固作用。二千料船的远洋船型上采取“底尖上阔”的结构,船头昂船尾高。 船体结构上设了多道横舱壁,把一整个舱按功能分割成多个小舱,多的二十八舱,少的也有二十三舱,这不仅有加强结构和分舱水密抗沉的作用,使船舶有可能向大型化发展,而且还有利于分割舱段分类载货,满足不同功能的使用要求。 郑和宝船中二千料海船采用全木结构。明代船舶工艺发展到有锹钉、铁锔、铲钉、蚂蟥钉等,使复杂的木结构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各种船钉拼合、挂锔、加固在一起,不至于“散架”。郑和宝船基本船型为福船,外形为小方首,宽平艉。建筑形式属于楼船,主甲板中部有一层甲板室形成舯楼,设了舷墙,艉部有三层艉楼,艏部有二层通透性的艏楼。自底舱到甲板上,共分为五层。船艏正面有威武的虎头浮雕,两舷侧前部有庄严的飞龙浮雕或彩绘,后部有凤凰彩绘,艉部板上方绘有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邓源看着图纸,激动得嘴唇发乌,手脚颤抖。不由惊叹,果然这世上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末了,苏澜悄声道:“之前,我还在洋人那里淘换到一些东西,我想你这里有用。过些时日,我让何盾给您送来。” 苏澜说的是自己空间里的儿童滑板车和滚珠轴承。 离开龙坎船坞时,车茗、鲁放、宇文东、邓源等人一再保证,只要朝廷文书下达,经费到位,他们立刻安排海军船只建造,绝对保质保量保证工期! 大约申时正,他们离开了船坞,选择原路返回。若是走官道弓背路,只怕要到明日早晨才能回到将军府。 饶是如此,回到将军府时已交戌时。 匆匆吃过晚饭,杜诚、苏瑞尚、刘希和苏澜去了前院书房。大家热火朝天地谈着船坞、造船、战船、海军建设等话题,自然还有远洋护航、打击倭寇、海盗等。 最后,杜诚有点担心道:“龙坎船坞很好,只是来造船的人,无法知道他们是合法商人,还是倭寇、海盗!” “其实,没有哪个倭寇、海盗胆敢肆无忌惮地到船坞去造船!他们一多半是打劫船只,或者是假人之手买卖船只。”苏澜笑道,“好比金银,是好东西,本身没错,可是粘上贪官污吏,就有了铜臭气!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不是吗?正是因为有倭寇、海盗,我们更应该加紧建立我们大成自己的海军,建造我们的海军战船!” 苏瑞尚也道:“看了龙坎船坞,我越发激动难耐。若是银钱能够顺利到位,明年我们大成海军的战船就有望了!” “那就要看殿下的了!”苏澜眼睛一眨,“其实这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单等殿下回京使力!” 杜诚知道,苏澜说的是今年边建设金银滩边生产出来的那重达一千万斤、价值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的孩儿面的可收盐税二十万两!确实,这笔盐税完全可以打造出大成海军战船船队雏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8、末路 说话间,苏澜忽然又打喷嚏又流鼻涕,还觉得嗓子干痒,不禁怀疑自己得了风寒。 因为杜诚明日一大早就要赶路,所以,苏瑞尚和刘希、林氏赶紧去安排人把送到京城各府的年礼和给李氏母女、刘奇、张轩等人的物什,叫人赶紧捆扎好。 书房只剩下两人。苏澜把货栈的分红,即杜诚、童野、顾琅、邓三勇等人的银票都让他带到京城去。如今,童野在云南,顾琅母子和邓三勇在京城。 杜诚拿了其他人的银票,自己的却没要。“货栈都是你的功劳,我不劳不获。” 苏澜道:“那不行,当初开货栈,殿下也是出了本金的。” 杜诚想想道:“分红我就不拿了,你不是要建房吗?你的那些鼠年对联、福贴以及猫和老鼠故事花灯、蒙太奇笔记本赚的钱,我就拿来抵账,多退少补,可好?”他温言道,“你放心,堆福湖十二景册子我定给你办好。你就等着赚钱吧!” 从汉马那里淘换来的阿拉伯弯刀、波斯短剑、大马士革花纹钢刀、廓尔喀弯刀、马来克力士蛇形剑等,杜诚也只各拿了两件。还说:“年后我派几个侍卫过来。你这些武器都是宝贝,随便一件都得数万两银子。若是哪个侍卫立了功,这就是最好的奖励!” 杜诚又絮絮叨叨地道:“平日记得好生休息。你那《三国演义》虽然好,我很爱看,但你也不要写得太辛苦了!” 苏澜满头黑线。原来皇子也是这般婆婆妈妈。 “……咦,你的脸蛋怎么有些红肿起来,是痒还是痛?”杜诚突然惊叫道。 杜诚的话提醒了苏澜,她忽然觉得,自己不仅打喷嚏,流鼻涕,嗓子干痒,这会儿额头、脸颊、眼角、鼻翼、耳根等处有微微的烧灼感,有点痒,还有点痛的感觉。 苏瑞尚和刘希、林氏听说,马上赶来,惊讶地道:“澜儿这是怎么啦?” 苏澜道:“没什么,兴许是今日在海边受了凉。” 林氏着急道:“我即刻让人去请郎中!” “我的人里就有太医,随车还带了药。”杜诚道,“要不请来给你把把脉?” 苏澜最怕苦汤药,赶紧道:“不用,睡一觉就好。” 刘希也道:“你莫操心!今日,里正给你划了一块地,就在蚵壳屋后,也有五、六亩。你好生休息,明日去看看,若觉得好,就到府衙办了契约。” 苏瑞尚却惴惴不安。受凉了怎么会脸上又红又肿呢? 第二天凌晨,将军府里的惊叫声差点掀开了屋顶。 “县主,您的脸怎么肿得像发面馒头,红得像块绸布!”金红果失声尖叫道。 “县主,可不能拿手去挠啊,您这耳根后面都起了水疱!”甘甜既惊慌,又有些疑惑,“您这好像是杏花癣、桃花癣!可这是腊月天,怎么会得这病?” 苏澜整晚没睡,浑身刺痒,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感觉从头皮到脚板心,无一处不烧灼,无一处不肿胀,眼角、鼻翼、耳根、手掌、大腿起了不少水疱,一抓就破;而且这水疱好似还长到了喉咙里,又痒又痛又呼吸困难。最令人可怖的是,正如金红果所说,自己面红耳赤,与其说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还不如说像卤好的猪头!一想到今日杜诚离开,苏澜都要发疯了,如此模样如何去见殿下? 甘甜和金红果的惊叫声引来了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小家伙又闹来了苏瑞尚和刘希、林氏。大家也是惊慌失措。苏瑞尚着急道:“无息,赶紧去军营,请别军医……” “将军,我请来了盛隆太医……”杜诚也急慌慌地赶来了。 苏澜一声惊呼,慌忙用手帕罩了脸蛋,大声呼喝:“你,快点出去!” 她的声音都变了。也是,她这个红红的卤好的猪头如何去见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殿下?真是倒霉催的! 杜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退了出去。 苏澜让甘甜拿来一块更大的绸布,严严实实遮住脸,这才请了太医进去。 太医盛隆是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人。他看了苏澜的双手,又把了脉,有些疑惑地道:“县主,您这病很是奇怪。您昨日可是接触过油漆?这很像是漆癣,又叫漆疮。” 苏澜恍然大悟。还真是,昨日在船坞,正巧遇到他们给船只刷漆,自己还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油漆味道。可不就是油漆过敏?这古人竟管油漆过敏叫漆癣、漆疮! 苏澜知道,油漆会导致人体过敏,是因为油漆中的漆酚和多种挥发物致敏所造成的。油漆的过敏源侵入人体的主要路径是肌肤和呼吸道。肌肤会红肿,起水疱;而人吸入油漆的一些分子气味后,会引起呼吸道粘膜充血、水肿,甚至导致支气管平滑肌出现收缩和痉挛,引起喘息、气促,甚至呼吸困难。 苏瑞尚当即道:“这位太医技术真是了得!我们昨日的确接触过油漆。请问,要不要紧?如何治疗?还有,为什么我们没事?唯独小女会得?” “看似凶险,却也无妨。”盛隆道,“首先不能抓挠;其次,用盐水煎绿豆汤,可饮,也可擦洗患处,清瘟解毒;也可用鲜韭菜,在患处揉搓。均是一日擦洗三次。另外,多喝温开水、绿豆汤,饮食清淡些,万万不可饮酒喝浓茶,吃那生姜、辣椒等发物。如此,三、五日就可痊愈。至于县主会得漆癣,一来体质如此,二来,跟身体劳累有关。以后要多多休息,莫要接触油漆,新漆的家具,一定要等它干透了才能用!” 知道了病因和治疗方法,大家一颗心放了下来。林氏赶紧去安排熬煎绿豆汤,叫人去挖葱洗净来揉搓。一边着急,年后他们一家搬离将军府,这小儿小女的,还真是让人牵肠挂肚! 苏澜痒得难受,又要抓挠,又担心殿下瞧见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杜诚在外面大叫:“快快剪了她的指甲,或者用布把手裹起来!”原来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已是心急如焚。他刚才吃了个潦草早餐,“好些没?要不我再多呆几天,等你好些再走?” 苏澜急了,带了哭腔道:“不行,孩儿面、金银滩、战船,还有我爹爹的放妻、出族,样样都是大事,刻不容缓!” 杜诚好半天又道:“那你好好养病,我把盛隆太医留在此处……” “谢谢了。不过,既然知道病因,知道治疗方法,太医您还是带走吧,您更需要!” 杜诚心疼地道:“终究还是因为你这几个月来太过劳累!我不舍得离开你,可是……你放心,孩儿面、金银滩、战船,还有将军放妻、出族的事情,都交给我!” “嗯!”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别离,苏澜格外娇弱,眼泪好比一湾决了堤的春水,怎么都止不住。 “你给我母妃和妹妹预备那么多年礼,谢谢了!” “还有,过得几日,舒郡王府的人就要来了。我母妃和妹妹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三国演义》先别写了,好生歇着……” 苏澜不停地“嗯嗯”着,把金银滩的账簿让甘甜交给了杜诚。 终究,杜诚还是依依不舍又惴惴不安地走了。 苏澜把甘甜、常乐、红果都打发出去送行,自己趁机去空间顺了扑尔敏吃了,还打了葡萄糖酸钙针剂和维生素c。这些,在前世都是抗过敏药。 自这日,即腊月初六日起,苏澜就过起了宅女生活。 全家人都去看了新的地基,就在蚵壳屋后面的半山坡上。这里原是野生甘蔗林。甘蔗已经砍了熬糖,地头上只剩一些甘蔗兜子,好大一块地,足有六、七亩。 苏澜虽然没去看,但是大致地方还是知道的,也晓得这是块风水宝地。于是花了一百两,派杀四跟姨父去办了契书。杜诚让杀四继续留在了殿州。 到了初七,也就是杜诚走后的第二天,苏澜的过敏症状越发严重,皮肤肿胀,痛痒难耐,还发起了高热,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肿得只剩下一根线,只看得见窄窄的一线天! 一家人惊惧不已。苏瑞尚赶紧请来别军医。看了患处,把了脉,别军医道:“太医诊断得没错。只是,他忽略了县主的体质和疲累程度,恐怕不是三、五日能好的。也好,让身体里的毒性发散出来!只千万不要抓挠,尤其是脸部,防着毁容。” 苏澜吓坏了。林氏赶紧让针线上人缝了绵软的手套。苏瑞尚果决,让甘甜捆了苏澜的双手,防着她睡熟了不自觉地去抓挠。 这日下午,苏澜收到了杜诚的来信。原来杜诚不放心,写了信件,让驿站送来。 之后,几乎每隔两天,苏澜都会收到杜诚的来信。直到他到达京城,传来鸽信为止。 除了关心病情,就是满纸思念和旅途趣事。 比如,他说,路过徽州时,吃到了一种小麦、高粱和甜酒发酵的发饼。“形色如卿,松软绵糯,醇酵酸甘,如思如念,回味无穷……” “形色如卿”?高粱者,红;发饼者,蓬松!要死了,原来,殿下已经看到了她卤猪头般的尊容! 初八日傍晚,何盾带着宣诚和易坐回来了。原来,苏澜所有的船只都已领回,全部停泊在全园的私人码头。 听说苏澜得了漆疮,何盾心痛道:“姑姑,您受罪了,漆疮可不是好玩的!” 宣诚和易坐第一次听到何盾居然喊县主姑姑,都愣了,没想到他们还是姑侄! “我还想接姑姑去全园看船,既然得了漆疮,只怕你两、三个月都不能去那船上,得让油漆干透,彻底除了味道才行!” “你辛苦了!”苏澜嗓子痛,只能哼唧道,“你且跟我说说船的事情。” 姑姑还真是爱船如命!何盾笑了:“五千料大料四艘,整船用的是铁力木;三千料中料四艘,一千料小料六艘,用的是杉木,但是舵杆全部是铁力木!还有,一千料以上全部有拍竿、勾拒、木老鸦、雉尾炬;五千料大料四艘,全部安装了投石机和弩床……” “按照姑姑的安排,五千料大料四艘,即广字号,广润号、广泽号、广澜号、广源号。三千料中料四艘,是长字号,即长平号、长安号、长风号、长治号。这两位漕帮兄弟选中了长治号!” “长治号可好?”苏澜哼唧道。 宣诚和易坐赶紧叩首道:“谢谢县主,长治号很好!” 当然很好!铁力木舵、杉木桅、椴木龙骨、榉木船壳、柚木甲板,上平如衡,下侧如刃,首昂翘尾、多樯多帆、水密隔舱、多重船板、鱼鳞搭接、甲板平坦、龙骨厚实、载重量大、结构坚固、稳定性好、操作性好、抗风力强……好得不能再好!不光他们不相信,之前帮主也不相信!这回他该相信了。宣诚和易坐算是松了一口气! 何盾继续道:“一千料小料六艘是汉字号,分别是汉光号、汉云号、汉风号、汉天号、汉福号,汉禄号……” “还有,广字号和长字号都是三桅五帆……” “扣除了所有船只费用,包括堆福湖的楼船、小船等,剩下的钱,如姑姑安排,留给丰泰号使用……” “船长和水手我在物色,绝不会误事!还有,车茗大人写了书信,我明日就动身去松江船坞,那里出的漕船堪称大成第一!” 苏澜让甘甜给了十万两银票,哼唧道:“三千料六艘,二千料四艘……” 宣诚和易坐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说,明日启程回江夏,年后就会过来,与何盾船长一起“捞海”! 苏澜让他们给江夏漕帮分舵舵主易三毛带去年礼,是丝绸、茶叶、燕窝和桶装红酒。江夏知府俞滨、俞壬叔侄的年礼则增加了海味和独玉摆件,也让他们一并带去。 初九一大早,宣诚和易坐告辞走了。何大婶和何震管家却带着好多药材来了。原来,昨晚何盾回去说苏澜在船坞染了漆疮,可把老爷子和美娘急坏了。老爷子捶胸顿足道:“我真是老了,竟然没想到漆疮的事情!看来,又得十天半月见不到澜儿了。” 直到初十,苏澜的痛痒才减轻了一些,尤其是嗓子,能够正常说话了。但是,脸上红肿依然未消,眼睛还是一根线。 早上,苏瑞尚道:“澜儿,今日军营有好多事情,晚上我恐怕回不来。” 这几天,苏瑞尚操心苏澜的病情,晚间一直在家。苏澜知道,有去年腊月倭寇入侵的前车之鉴,父亲和姨父都高度紧张。 吃过晚饭,因为吃了扑尔敏药,苏澜的困劲上来了,哈欠连连,就要睡觉。 谁知脑袋刚刚落枕,甘甜轻手轻脚进来,悄声道:“县主,杀四来报,汪清和那王拐子抬着仇四,等在官道口,想见您!” “烦死了,不见!”苏澜的脸红肿未消,如何见人?更何况是那几个大海盗! “这老头真烦人!”红果嘟囔道,“也是巧了,殿下一走,将军不在家,他就来了!” “恐怕不是巧!”苏澜立刻翻身坐起来,“红果如今也学会琢磨事情了!” 甘甜一愣:“县主,您是说,仇四就等着殿下和将军不在才来的?” “你以为呢?”苏澜道,“仇四可是属泥鳅的!” “还真是!”甘甜道,“杀四说县主有恙不见客。可仇四口齿不清,就是不走,非要见您不可!” “你说仇四是汪清和那王拐子抬来的?”苏澜问道,“看样子,这老小子病得不清啊!” “可不!”甘甜道,“杀四说,仇四口眼歪斜,手脚不便,只能抬来!” 苏澜起了恻隐之心:“独子死亡,老狼病危,又遭褚望挑衅,这海盗枭雄,从此末路,怪可怜的!也罢,瞧瞧去。让他们到蚵壳屋老地方去。” 甘甜出去给杀四传了话,又和红果帮助苏澜简单梳洗了一下,穿好衣衫,戴好绸巾,搀扶着去了蚵壳屋。 苏澜到时,仇四的担架已经放在了库房“手术台”上,汪清和王拐子乖乖站在旁边。常乐和杀四站在门边,好比门神。 看见苏澜带着面巾,仇四等三人都迷惑不解。苏澜一向爽利,从不遮面,这回连眼睛都蒙上了,看来还病得不轻。 绸巾遮面,苏澜虽然看不大清楚仇四的面容,但是他四肢蜷曲不受控制还是看得很清楚。等到仇四开口说话,苏澜发现他口齿不清,舌头僵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仇四的脑瓜非常清醒,只是指挥不了自己的手脚、口眼。 苏澜叹口气道:“仇大船长,中风了就该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这对你的病百害无一利!” 汪清没做声,王拐子却抱怨道:“我们当家的有重要事情,不得已才来见你,谁知你家高朋满座,害我们在海上足足漂了十来天!” 果然!苏澜笑道,“何事如此重要?若是请我去翡翠岛给你看病,这话就不要说了!瞧瞧,我自己也是个病人!” 仇四忽然笑了,发出呼噜呼噜的笑声和说话声。苏澜一句都没听懂。 汪清道:“我们大当家的有话想跟县主单独谈谈。” “怎么谈?我一句也听不懂!” 汪清道:“我自然是留下来,给我们大当家的传话!” “那就不是单独谈咯。”苏澜道,“甘甜留下,其他的人都出去,这样可以了吧?” 一阵响动之后,屋里剩下四个人。 仇四呼噜半天。汪清道:“我们大当家问,他的病,能不能治?” “治不了!”苏澜干脆道,“我想你们应该找了很多郎中,我也不想哄骗你们!” 仇四半天没出声,好一会儿又呼噜起来。汪清道:“大当家说,松香苑和鼓风岛的财产是他同意交给县主的,也是公子的意思!”说到仇阳,汪清忽然哽咽了。 “这么多的产业,我可不敢拿。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是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 “县主就不要客气了。”汪清道,“大当家还说,只要县主杀了褚望给仇阳报仇,我们就万分感谢!” “褚望也是我的仇人!”苏澜道,“抓他是我分内之事!” 仇四忽然又笑了,呼噜呼噜说了半天。 汪清道:“大当家说,贝家厝地库里的东西都是打劫来的。请县主小心。” 苏澜赧然,所幸戴了绸巾。呵呵,仇四这是在说她心口不一啊。 仇四又是一阵呼噜。汪清听了,先是一愣,又好像很不情愿地道:“大当家说,墨玉令从此就交给县主……” “打住!”苏澜气愤地道,“这是我的墨玉令,是我的战利品!你们交给我?这是什么鬼话?” 仇四忽然又呼噜呼噜地大笑起来,笑声非常诡异。 汪清郑重地道:“县主恐怕还不知道,这墨玉令意味着什么吧?” “管它呢,反正是我的战利品!”苏澜道,“休要颠倒黑白!惹毛了我,哪天我去当了买糖吃!” 汪清气愤不已,可仇四却呼噜大笑。 过了好半天,仇四又呼噜起来。 汪清道:“大当家的问,县主是否记得松香苑那条街上,有家开瓷器店的师徒几个?” 当然记得,几个海盗而已!“怎么,有事吗?” “是这样。”汪清道,“一个多月前他们忽然回到了翡翠岛,说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愿闻其详!” “县主,就在陶三公子和他母亲大闹回春堂后不久,陶家的人就突然离开了府城。不久,北城外一个名叫高坝村的乡绅嫁女,在瓷器店定了几套茶盏、碗盘。那日,他们师徒去送货,路过了一个名叫冯家凼的村子……” 终于来了!苏澜心里一惊,但脸上不显,镇定自若道:“怎么啦?” “他们在村口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此人本应是姑娘,可居然身怀六甲,大腹便便!” 都要分娩了还春心荡漾,跑到村口去浪里个浪! 苏澜假装吃惊地道:“姑娘身怀六甲?我从未听说这等荒唐之事!” 仇四又是一阵呼噜,显得比之前兴奋多了。 汪清道:“我们当家的想问问,当日县主和将军攻打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时,是否发现我们公子跟原知府小姐共居一室?” “听说过此事。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时我在枫叶庄园,可陶小姐在松鹤庄园。所以,我不能肯定传言为真!更不可能以此来诋毁仇阳公子和陶玉小姐!”苏澜忽然大惊失色道,“莫非汪船长说的那个身怀六甲的姑娘竟然是前知府陶敏的女儿陶玉……哎呀,啧啧啧!” 苏澜说了等于没说。她承认此事,但又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来否定,还说不能以此来诋毁仇阳公子和陶玉小姐。因此,陶玉怀有仇阳孩子的事情就是子虚乌有了。 仇四和汪清好半天没做声。 之后,任凭他们如何询问,苏澜都是同样的话。 最后,仇四一声长叹。 苏澜吓了一跳。仇四口齿不清,可这声长叹却是字正腔圆。真的好滑稽! 最后仇四又是一通呼噜。汪清叹口气道:“县主,瓷器店的几个人当时看到,知府小姐身旁有个妇人有些眼熟,曾经去过您的小碗炖,所以您应该是知情之人!” “笑话,到过小碗炖的客人很多,不知你说的是那一位?”苏澜笑道:“我看,与其猜测,汪船长不妨去问陶敏,反正你们熟得很!” 汪清叹道:“既然县主不知,那就拜托县主帮忙打听一下。” 汪清和王拐子抬着仇四走了,寥落萧索的背影没入黑暗之中,仿佛英雄走进穷途末路。 好半天,苏澜突然想起,忘记问一件重要的事情:知道瓦片之谜吗? 嘿,真是一病傻三年!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79、喜事接二连三 腊月十一日巳时,上李厝官道上人喊马嘶,原来是杜诚和舒郡王府派来送年礼的车队到了。 杜诚和舒郡王府的礼物有丝绸、茶叶、瓷器、玉器、人参、鹿茸、灵芝、燕窝、孤本、古画、文房四宝等。 懋妃给林氏和几个姑娘每人一匣子首饰,给两府四个小公子每人一箱子文房四宝,其中名贵的澄心堂纸就占了大半箱。苏澜另得了一箱子孤本书籍、古画。 杜诚还送来好多鼠年对联、福贴以及猫和老鼠故事花灯、蒙太奇笔记本。苏澜当即让人送到黄金书屋售卖。 心仪郡主给两府几位姑娘,包括李珠都送了精美的双面绣绣品。苏澜得了一个梅兰竹菊桌屏。 杜平送给刘珍一张古琴,名为“钧天雅奉琴”。苏澜看后吓了一跳,因为前世有一张宋代古琴也叫“钧天雅奉琴”,市场标价一千多万元。只不知二者有何渊源。不过,从其背面的蛇腹断纹和圆转如意的音色可以判断,这张古琴非常珍贵。 听说这张古琴不同凡响,刘珍激动得脸色通红,将古琴视若珍宝。 他们还带来了京城家居乐、回凤楼、蛋糕房、小碗炖和醒园、澜园的年礼、账本和收入。 另外,同行的还有京城钱庄大掌柜申玉、宝翠银楼掌柜朱弥、绸缎庄掌柜李宏等人派来的管事。他们的礼物分别是银票、首饰和丝绸,跟他们的店铺经营之物很相符。申玉是因为苏澜提出的银、铜汇兑赚了大钱。朱弥因为独山彩玉玉器和赌石生意赚了大钱。而李宏则说,丝绸不仅是美人皮,更是美人灵魂,世上没有比丝绸更美丽华彩的礼物了。 这三位管事还跟舒郡王府的管事去了石寨港。他们要给老爷子送礼,送账本。 晚间,苏澜眯着一条线似的眼睛,把账本和银票对了一遍。不由暗赞,家居乐、回凤楼、蛋糕房不少赚嘛,就连后去的小碗炖和醒园、澜园都获利颇丰。看样子,反季蔬菜、鲜花和果冰在京城权贵口袋里掏了不少钱! 和账本、银票放在一起的还有顾琅、洪珅和凤梧的信件。 顾琅详细叙说了李氏夫人和苏荃、苏萍母女被伯府关押的经过以及他的心痛、焦虑和营救方法。而洪珅则恳求将军答应将苏萍嫁给她。 洪珅的信让苏澜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在中间插一杠子,事情哪有这么麻烦? 凤梧的信则是好消息。原来,他跟秋芳定在明年秋天完婚,时间比杜平、刘珍的婚礼晚半个月。届时,凤恒夫妻和凤鸣都要进京! 京城来客第二天就动身回京了,他们想赶在年前回京城。田观和麦坚两位农官也一起回京了。他们表示年后还想来殿州。 苏瑞尚和苏澜给顾琅写了信。至于洪珅的恳求,将军根本不予理会。 接下来几天,殿州几处生意的账本和收入也陆续到了苏澜手中。黄金书屋、小碗炖赚得盆满钵满。 邓弢也来了。苏澜这才知道,火山水泥已经从南阳火到了京城。 到了腊月十五日,整整十天过去了,苏澜的过敏症状才渐渐消失。 这天,堆福七大家家主联袂而来,送来改造项目账簿,还带来几条激动人心的消息。 一是,堆福湖改造工程全部完工,耗费十四万一千三百五十两;卖房、卖铺等收入是十五万四千两,纯收入为一万二千七百五十两!提前购买房屋和店铺的人,获得了半价优惠! 洋楼中县主的玻璃、自来水是单独计价的,赚了几十万。 关于捐款和纯收入这几笔款项如何处理,七大家想听取苏澜的建议。 苏澜当然从善如流。最后决定:所有人的捐款全部退还给个人;县主封户和农户以及七大家所有家庭,还有余婆婆等活着的水灾受难者家庭,每家发放过年费用十两银子,从纯收入中支取! 大家异常兴奋,都说,堆福若是还需要百姓集资,只要县主登高一呼,百姓绝对积极响应。 二是,这几天,潘坤主动跟七大家联系,命令书吏白现负责,将所有地契、房契全部办妥! 苏澜拿着属于自己的房契,喜笑颜开。如今,除了凤凰台县主府邸之外,苏澜还拥有了堆福学堂和堆福医馆;二层洋楼两套;蔗糖专卖店等。其他七大家家主,除了提前购买,也是廉价购买的产业之外,还各有了楼房一套、铺面两间。应斯也有了一套二层洋楼。另外,卞旻和卞雍父子;李波、李璠、李越兄弟三人也各得了一套洋楼。真是皆大欢喜! 按照苏澜的建议,苏澜的封户和农户,以及七大家共同拥有了堆福湖水面面积的契书。 这件事情意味着,将来堆福湖所有商业活动,大家都可以从中得利。比如游船,苏澜就答应拿出一成收入给大家。还有飞来壶景点的收入等也自不必说。当然,一些维护费用也从这里走,比如清洁工的薪俸等。 最后,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起一件事情:堆福湖改造项目红线以外百米之内的四十多户人家,已经联名写信给县衙和七大家主,要求改造项目组将他们也纳入改造项目之中!之所以要给县衙申请,是因为这些地方既有百姓的私人地基,也有官地,比如山丘、溪流、道路等。另外,这四十多户人家分属四个不同的村庄,这些村庄的里正和村民也找到七大家诉苦,要求拆迁改造。 苏澜笑了。看来这些人也知道了拆迁、改造的好处! 因为从堆福湖改造中得了大利,七大家自然想再接再厉,继续搞拆迁、改造工程。 为着将来的建筑事业的发展,苏澜当然乐见其成。不过她提出,必须要做一个可行性报告,要知道损益详情,特别是要争取县衙的支持。苏澜说:“之前没让县衙插手,这次不行了。之前我们打了他们,这回得给颗甜枣!” 苏澜委托七大家家主帮她征召教书先生、郎中和仆役、厨娘、车夫等,男女不限。 苏澜还拿出了学堂里的课桌、家具和医堂里药柜、诊台等图纸,请七大家督促打造。她说:“学堂可以晚些,年后入学,可是医堂一刻也不能等,最好是年前开业!” 最后,七大家还说了一件有关潘坤的家事:潘坤找七大家家主帮忙,在堆福县城及附近乡村寻找一个逃跑的丫鬟,还说这丫鬟偷拿了他家的宝物珍藏!可是,堆福上下谁不知道,潘坤的女儿因为不满父母要把她送给大官做小妾而离家出走,这夫妻俩居然把女儿说成是偷拿了宝物逃跑的丫鬟!简直是用心险恶! 七大家走后,苏澜想,堆福拆迁改造如果成行,这项工程除了还建居民住房以外,应该建造一个大型的文体娱乐中心,比如戏院、体育中心等。因为苏澜发现,殿州人特别爱看歌仔戏,听南音,好多地方都搭建了戏台,比如靴子巷戏台。 第二天,七大家家主再次来到将军府,将苏澜的盈利和所有捐款,包括老爷子和应斯的捐款全部送来了,还送来了红线之外四个村庄的全体村民的联名信,还有一份拆迁改造的计划书,其中还有一张图纸。 苏澜看了计划书和图纸后吃了一惊。原来这是卞旻、卞雍父子设计的。看样子,七大家和卞家父子早就开始图谋堆福湖改造的二期工程了! 卞旻、卞雍父子设计了一个露天的戏台。七大家家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事先征求过意见,大家都想建一个戏台。” 苏澜笑道:“我提一个建议,我们不建露天戏台,而是建一个戏院!里面有戏台,既可以唱歌仔戏,听南音,还可以看杂耍;等外地游客多了,肯定还有外地的戏班来演出!咱们提供场地收租金,门票对分!还有,里面还可以开茶馆、食铺,卖点心、水果和小吃食,比如肉燕、鱼丸、海鲜等,可以让很多堆福百姓有了生业!” 众人一听,眼睛俱是一亮。 “……我们把戏院建大些,既可听戏,也可聚会议事,接待来宾,开办展览,比如堆福特产啊,丝绸、瓷器、茶叶、蔗糖展销,还可以开展书法、绘画、拔河、乒乓球、羽毛球活动!” 随后,她解释半天何为拔河、乒乓球、羽毛球。 年龄最大的恽沧犹豫半天道:“县主,有好多百姓,比如余婆婆等人,提出要给县主建生词,以感谢县主的恩德。” 大家也群情激动,七嘴八舌地附议。 所谓生祠,就是给活人盖祠堂。是古代父母官“自动”请老百姓替他立长生禄位的。明代宦官魏忠贤是建立生祠最多的人。 苏澜自然反对给自己建生祠,但是如果是给即将获得诰赠的母亲“海国夫人”建祠,她是乐见的。于是苏澜道:“我年幼,生受不起。此事以后再议。” 众人狐疑。县主说自己年幼,不建生词,但是又说以后再议。众人不免心存希望。 这些天,何大婶和何震奉老爷子和美娘的之命,多次来将军府看望,还叮嘱她,病没好千万不要乱跑。可苏澜太想念老爷子和美娘姐姐了,病稍好,就嚷嚷着要去全园。 十七日巳时,苏澜正施行水磨功夫,猴在林氏身上,跟她缠磨着明天要去全园时,邓谦突然兴高采烈地来报信:在大成首任海军水师最高指挥官、从四品扬威将军孔峰的率领下,“火烧云”号船长何庆和“乘风”号船长邢灵,和全体三百多名大成海军水师官兵,以及四百多名水手、船员,也是殿州“海军民兵”,满载两船货物回来了!现在正停泊在石寨港!而宝昆率领二百多名水手,带着“破浪”号正停泊在津口海湾,等着年后“乘风”号载货去替换它载货回殿州! 苏澜眉开眼笑。这还真是喜事接二连三! 苏澜骑上马就跑,带走了常乐、甘甜、杀四、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因为苏澜还想去魏家山别院,就把雷子和屈明留在了将军府。 苏源、刘嘉和社日如何肯错过这么盛大的喜事?早就爬到常乐、杀四、覃龙的马背上去了。 林氏无奈,眼看着他们绝尘而去。 苏澜他们前脚刚到港口,苏瑞尚后脚也到了。原来,“火烧云”号和“乘风”号一进港,驻守港口的丁疆就看到了船号和旗语,立刻派人去请将军。 “火烧云”号和“乘风”号首战告捷,官兵受到了热烈欢迎!以全园为首的石寨港商户,纷纷奉上猪羊、鸡鸭、酒茶、点心来犒劳杀倭英雄! 苏澜首先上了“火烧云”号。 “火烧云”号载重三千石,船长是“定波号”船长、何盾的三叔何庆。船上满载着名贵中药,有人参、鹿茸、熊胆、鹿胎、鹿尾、麝香、虫草、灵芝、龙涎香、何首乌、雪莲、冰片、燕窝、海马、西洋参、川贝母、阿胶、砂仁、天竺黄、檀香、沉香、安息香、苏合香、血竭、穿山甲、玳瑁、蛤蚧、海龙、海狗肾、乌梢蛇、蛇胆、鹿鞭、牛黄、马宝、猴枣、紫河车、蟾酥、哈士蟆油、羚羊角、全蝎、水蛭、石斛、枸杞、西红花、五味子、巴戟天、肉苁蓉、天麻、沙棘、麻黄、甘草、黄芪、赤芍、柴胡、防风、苍术、党参、重楼、虎骨、朱砂等。 还有许多山珍海味。如风干熊掌、驼峰、驼掌、鹿肉、狍子肉、野猪肉、黄羊肉、大马哈鱼、鲟鱼、鲑鱼、鱼翅、鲍鱼等;还有元蘑、猴头菇、榛蘑、松茸、鸡枞菌等野生蘑菇;还有榛子、松子、核桃、黄花菜、黑木耳、蕨菜、薇菜、山芹菜等坚果和山野菜,还有烟草、蜂蜜、蜂王浆、灯笼果、沙果、山楂、杏仁、葵花籽、大枣等。还有好多皮囊装的马奶酒。 另有很多硝制好的珍贵毛皮,如海獭、水獭、旱獭、赤狐、银狐、猞猁、石貂、紫貂、麝鼠、海狸鼠、毛丝鼠、雪豹、香鼬、羚羊等,这些都是高档毛皮,坚韧耐磨、柔软轻便、保温美观。另外还有两张狼皮和两张熊皮。 在“乘风”号上,苏澜看到了很多北方出产的已经处理好的木材,如红豆杉、柞木、水曲柳、铁桦木、黄菠萝、核桃楸、柏木、杵榆、樱桃木等,花纹美丽,颜色漂亮,可以制作高级家具。 另外,还有许多宝石原石,如祖母绿、猫眼石、海蓝宝石、绿柱石、珍珠、水晶、琥珀、金刚石、蜜蜡、紫金、紫晶、碧玺、萤石、绿松石、玉髓、孔雀石、翡翠、金绿宝石、变石和恰拉石等。其中,变石和恰拉石是前世俄罗斯特有的宝石,变石白天是绿色、蓝色,晚上则变成红色、橘色,故称变石。而恰拉石有斑斓的花纹、缤纷的晕彩、绢丝光泽、磨光如镜,是制作玉石摆件的佳品。另外还有造型各异、锋利无比、镶嵌宝石的各种刀具;成套的镶嵌了宝石的壶、盏、盘、碗、碟、筷、勺等银器。还有五套镶嵌了宝石、刺绣了精美花纹的马鞍。 最令苏澜高兴的是,还有两匹小马驹,它们都是体态优美、皮毛光滑、温驯可爱的骟马!另外还有活的牦牛、羊、狍等。 随船回来的还有邓荔的弟弟邓通、堂弟邓辉、侄儿邓炜、堂侄邓起。他们还带来了邓荔的信件,还附有随船物品清单。 邓荔在信中说,所有物品都另外安排了与船上同等份量,由韩悦、邓曦、沈力、杨春等人押送到了京城家居乐。而张凡则押送马匹去了真定,其中有十匹汗血宝马!兵部在那里特设了骑兵骠骑营。她特地强调,那些树木可以给两府姑娘做嫁妆家具。为知府家小姐备嫁着想,有些树木直接送到了京城家居乐。 随信她还附了下次备货清单,需要大量的粮食、茶叶、瓷器、丝绸、白酒、红酒、饮料、糖果、饼干、果脯、榨菜、老干妈、润肤霜、口红、香皂、香水、钟表、手电筒、药丸、玩具、文具、纱巾、手帕、毛衣、袜子、秋衣秋裤、女士内衣、卫生巾和各种镜子!女士内衣最好是网纱、蕾丝、花边的!苏澜不禁会心一笑。 苏澜安排邓谦他们卸货,自己则挑选了人参、鹿茸、熊胆、麝香、虫草、灵芝、雪莲、冰片等药材,还拿了风干熊掌、驼峰、驼掌、鹿肉等山珍海味,一张狼皮、一张熊皮,并两匹小马驹和两套马鞍去了全园。 听说苏澜来了,老爷子激动万分。尤其是看到两匹小马驹和漂亮的马鞍,老爷子赶紧让何震把小少爷全有抱上马背,在草地上逛了一圈又一圈。常乐、杀四、覃龙等人也载着苏源、刘嘉、社日,与全有追逐、嬉戏一回。 全有和几个小家伙咯咯直笑,引得大熊猫、金丝猴、小鹿、孔雀也兴奋不已,跟在后面追。两只金丝猴好像还有些吃醋似的叽哩哇啦一通乱叫。 苏澜将堆福湖上的一套洋楼的契书和五万两银票交到老爷子和美娘手上:“这房子的视线最好,而且有玻璃窗户,可以看到整个堆福湖美景,特别是飞来壶景色!美娘姐姐什么时候有空了,带着小公子去住上几日。这五万银票,是因为堆福湖改造盈利了,所有捐款都退还了。” 老爷子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感叹道:“澜儿真的很会赚钱。” 之后,老爷子屏退众人,亲自带着苏澜去了全园的库房。他们逐一看了何盾带回来的宝贝,还有老爷子派人在鼓风岛贝家厝地库里搜罗回来的珍宝。比如金砖,正是松鹤庄园上残垣断壁处的金砖夹墙!苏澜断定,这些珍宝应该都是任皇后带出来的宫中珍藏!只是,国玺不见踪影。 苏澜还讲了前几日仇四来访的事情:“仇四知道陶玉身怀六甲的事情了,向我求证,我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老爷子坚定地道:“千万不能透露实情。若是仇四把这孩子弄去,只怕十几年后又是一个危害百姓的海盗!”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看,仇四大约还能活多久?” “不好说,长则三年五载,短则百日五月,全看仇四自己怎么想、怎么做了!这病不能生气,不能着急,若是褚望再跟他纠缠一次,他有可能一命呜呼!” 苏澜忽然想起瓦片的事情,跟老爷子说了一番。虽是殿州本土人,又熟悉周围岛礁,还知道一些海盗的的秘密,可老爷子对瓦片之谜却一无所知。 两人虽然猜不透陶敏在破庙的神龛下面放置瓦片意欲何为,但是都觉得不是好事。老爷子还提议,这事要报告将军和知府,毕竟陶敏这王八蛋跟海盗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还有就是,陶敏夫妻和陶荣、陶玉离开了殿州,可陶龙、陶虎这两个祸害还在殿州南监里关押着,眼见着除夕就要被放出来了。 苏澜还去看了那个叫木易的孩子。那小家伙的屁股下巴特征非常明显,一看就是仇家种。不由感叹,基因真是神奇! 之后,老爷子又坐了轿子,带着一大群人去了全园码头。大家都上新船参观,唯有老爷子陪着苏澜远远看着。 两人围绕孩儿面的分红和销售问题密语半天。 从全园出来,苏澜又特地去了一趟魏家山别院。如今,余翠翘和海云带着艾嬷嬷和丫鬟默人进京,如今正在路上。现在魏家山的人有甄琥、高健、贺西、毛安、云大嫂和冯宇、郑来、朱孩儿、沈大、沈二。这十人就是为了保护阎村和魏家山与陶玉发生瓜葛的阎满、阎平、阎青、魏松、魏朝那几个人。 苏澜道:“这几个人我预备晚放假,早开工。但是,那瓦片之谜我还没弄清楚,得格外当心。到二十九日,甄琥和高健就去府城,跟小麻雀联系上,好好盯着那两个畜生。” 苏澜给他们每人发了丰厚的过年费。 再回石寨港,苏澜首先去回凤楼见了苏屯和田明,也给他们发了过年费。他们也不知道瓦片之谜,但是一致认为,绝对不是好事。苏澜只得叮嘱他们注意查探褚望的行踪。 苏澜又去了回凤楼对面的小养园,见了潘盈和燕嬷嬷、福果。潘盈比之前长胖了一点,也开心了不少。原来,凤鸣还是知道了,心上人逃出来后,就住在石寨港回凤楼对面的小养园!凤鸣还以给小养园送餐的名义,去见过潘盈好几次。 苏澜要大家注意保密,因为潘坤夫妻不死心,还在暗地里翻找潘盈,还没有断了要把潘盈送给洪广将军做小妾的执念!潘盈悲愤不已。这种情况下,这对黑心夫妻还在幻想着把潘盈送给洪广,这是不把女儿推进火坑誓不罢休啊! 回到家,已经是戌时。因为孔峰等海军士兵刚刚回到殿州,诸事繁忙,所以将军留在了军营。不过刘希却回了家。 刘希也不知道瓦片之谜,但也肯定不是好事。 第二天,刘希上衙后,立刻去军营见了将军。 恰好因为孔峰回家,将军召集了几位将军议事。可惜,所有人都不知道瓦片之谜。 不过,严防死守却是大家一致意见。 腊月二十日,山魈突然回来了!原来,佘泉打发他回来给县主和老爷子送年礼,而水鬼和杀十七、杀十八、杀十九、杀二十等人还在保着佘泉在无锡跟漕帮老大梁正打擂台。年礼除了名贵中药、茶叶、丝绸,还有一万两银票。 不可思议的是,素昧平生的盐帮老大冯翔也送来年礼一万两银票。 佘泉不耐写信,只在一张草纸上鬼画桃符了几个字:“跟漕帮裹乱,爽气!” 当天晚间,一家人正在吃饭。突然甘甜激动地跑来,悄声道:“县主,甄琥和小麻雀来了。好像小麻雀知道瓦片之谜!”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0、瓦片之谜 苏澜像旋风一样刮到将军府前院书房。 甄琥和小麻雀正激动地不停地踱步。看见苏澜,甄琥抢上前道:“县主,我今日提前去跟小麻雀联络,并说了瓦片的事情,他说,他可能知道瓦片之谜!” 小麻雀行了礼,犹豫着道:“县主,我可能真的知道一些瓦片之谜,但是我也不能肯定!所以,县主听了,不妨思虑一下,千万不要耽误了正事!” “没关系,你说,怎么回事?” “县主可还记得,阿水娘家的四海货栈,被苏长起霸占为永昌货栈,货栈对面正是我舅舅的小酒馆,我是那里的小伙计?” “当然记得!”苏澜心里“咯噔”一响,难道瓦片跟苏长起,或永昌伯府,或倭寇有关? “县主肯定还记得倭寇猪口太郎咯?” “当然记得,那猪头挂在城门楼子上好几个月呢!” 小麻雀笑道:“那猪头最喜欢我舅舅作的卤猪头,隔三差五就来店里吃,有时候还让伙计来传信,让我们卤好送去永昌货栈。有一回,我记得就是倭案爆发前不久,也是腊月时节,我端着一盘卤猪头、一壶酒去了货栈。那苏长起和猪口太郎正在说货栈门口的石狮子,猪口太郎道,他们倭人管那叫唐狮子。” 唐狮子?跟瓦片有何关系?苏澜蒙了,狐疑地看着小麻雀。 “苏长起说,阿水娘家的狮子不成个体统,京城侯府门口的狮子才叫威风!”小麻雀道,“那猪口太郎说,门口放置一对石狮,镇鬼守户的风俗,在唐朝的时候传入到了琉球、冲绳和倭国京都,还有什么、什么几个岛上。猪口太郎还说,阿水娘家的石狮子已经很威风了,不像倭国,就连很有名望的大名都没法让人做一对唐狮子出来,因为没人会做。” 苏澜更是不明所以,不停地在脑海里搜寻前世关于日本的一些风俗,可惜没有搜到关于唐狮子的信息。看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小麻雀道:“猪口太郎就说,既想镇鬼守户,可是又没有那个能力,于是有些大名就想出了一个方法,用陶制的瓦片代表石狮子,放在屋顶,起镇鬼守户的作用……” 终于有了瓦片的消息!苏澜一阵激动。 小麻雀轻蔑地道:“这倭国人真穷,居然把破瓦片称为唐狮子!还说,倭国人之间如果结了仇,上门寻衅打架,莫如卸了人家的瓦片!还说,瓦片在倭国是迎接雨神,防止房屋被焚烧……” 苏澜腾地站了起来!原来如此!难怪就连老爷子这般老江湖都不知道瓦片之谜,原来秘密传说在倭国! 陶敏竟然要收买歹徒纵火行凶! 那么,陶敏放火的目标是哪里?府衙?军营?将军府?全园?自己的货栈?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阎村和魏家山! 可无论哪里发生火灾,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这是过年时节! 苏澜不敢想象后果,一迭声地道:“快,快请我姨父!” 杀四很快请来了刘希。 刘希听了也是恍然大悟,想想道:“这里有个漏洞。陶敏把瓦片放到破庙的神龛下面压着,而且已经被人取走了。可是,谁人放火,何时放火,放火烧谁家,还有,放火以后,纵火犯如何从雇主手上拿到报酬?这些怎么解?” 这也是苏澜困惑的地方,于是对小麻雀道:“快说,还有什么?” 小麻雀道:“猪口太郎也说,卸了瓦片,最恶毒的报仇方法就是纵火焚屋烧人!苏长起就道,这法子好,搞烦了,放一把火烧了他们了事!我当时还想,这倭国人和苏长起真是歹毒!” 刘希、苏澜和甘甜、常乐、杀四、甄琥的脸都变了!原来,苏长起还曾打着如此恶毒的算盘,想把将军一家置于火海! “这时,猪口太郎道,倭国大多时候,仇家并不出面,而是请武士、浪人去放火,价钱很低,一碗饭,甚至一枚铜钱就行。还说,如果苏长起想做这活,千万不要引火烧身,只要出钱,就有人做,比如他们倭国武士、浪人就乐此不疲!” 苏澜气得手脚颤抖。这么说,跟苏长起勾勾搭搭的陶敏,也想利用倭寇来殿州纵火? 刘希皱着眉道:“他们有没有说,如何请人?” 小麻雀道:“猪口太郎说,倭国的规矩是,雇主把瓦片放到庙内的神龛下面压着,然后,有些武士、浪人就专门去神龛那里接活。然后,一般是选择单日去某个固定的地方,他们管那叫做地下雇凶市场,雇主,或者雇主派人,和武士、浪人见面,再来具体商谈何时、何地放火,以及价钱等!” 什么,还有地下雇凶市场?刘希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苏澜听了也是心惊肉跳! “这时,苏长起道,在殿州做这样的地下雇凶市场行不通,不如我们自己来具体约定一下。他们正要说,忽然看到我,就把我给赶了出来,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小麻雀惊恐地道,“现在想来,幸亏不久这几个王八蛋就被杀了,好危险!” 刘希和苏澜也很庆幸!假以时日,说不得真会让这几个家伙折腾出一个地下雇凶市场来! 苏澜沉吟半天,分析道:“据高健他们说,腊月初二,我从南阳回来,跟殿下在北城不期而遇,当时北城门戒严,陶敏在等待进城的人员中,肯定见到了殿下和我。他忌惮殿下,本就是惊弓之鸟;回家后,肯定又知道了陶玉的丑闻,于是就决定逃跑,还连夜审讯,并杀死了邱梅。然后,第二天他的活动轨迹是,一大早,他首先去南监探望了陶龙、陶虎;之后去府衙递辞呈,因为姨父不在府衙,他还让人带信,提醒姨父不要忘记在除夕日释放他的两个儿子!” 刘希点头:“确实。” “之后,他去集市买了一匹马,然后再到城东那个破庙的神龛下面放了瓦片;然后去了回春堂,被吓得逃回家;再然后,他就骑马逃出了殿州城。”苏澜道,“这个过程,陶敏在南监接触了陶龙、陶虎;在府衙接触了胥吏;在集市买马,接触了马畈子;在回春堂接触了欧阳夫人;在家还接触了他家唯一的仆人,哑巴门房。这些人中,除了欧阳夫人,其他人都有嫌疑!” “还有,不要以为,陶敏出了城就万事大吉,他很有可能出城之后,再收买某人进殿州城给他传递信件!”刘希道,“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苏澜听了一呆,点头道:“这符合陶敏奸诈狡猾的个性!” 甘甜怒道:“既如此,先把这些嫌疑犯抓起来拷打、审问。” “拷打?审问?那哑巴门房,还是个睁眼瞎,你就是打死他也说不出子丑寅卯!”苏澜道,“还有,这个送信的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帮陶敏通风报信。不过,这些嫌疑人的确需要一些非常手段来调查一番。” “我明日就派范捕头去调查。”刘希道,“还有胥吏,我也要查。” “马畈子和哑巴门房是调查重点。”苏澜笑道:“姨父,那陶龙、陶虎,可以想法再多关他们几日。比如,他们在南监和其他犯人斗殴,或者殴打狱吏。” 杀四马上点头,促狭地笑道:“这个法子好。” 大家都忍俊不禁。 苏澜却皱眉道:“我想,既然此法是从倭国传来的,那么陶敏雇佣杀手放火,根子上讲,是跟倭寇或者海盗有关。陶敏来殿州,还没上任,苏长起他们就出事了,关在了南监,但是陶敏还是通过职务便利,跟苏长起、猪口太郎等倭寇有过接触。之后,他又通过永昌伯府,跟仇四这个大海盗有了联系;而仇四跟倭寇也有勾结;还有,因为鱼鳞、鱼鳃的背叛,他们有可能将仇四的一些秘密告诉了褚望。所以,褚望也有嫌疑。倒是仇四,一来病入膏肓,应该不会自寻麻烦;二来,他有钱,也不需要冒此风险!当然,也有可能仇四管束不住手下打野食!” 常乐狠厉地道:“不管是谁,宰了就是!” 甄琥道:“难就难在不知道是何人、何时、何地作祟!” “思来想去,我觉得褚望的可能性最大!”苏澜沉吟半天道,“我们这一年来,在殿州清查倭寇,可以说,殿州人都被严格审查过;而仇四如今病重,没有这个精力,而且,我还是相信他的御下本领。倒是褚望,这人在与仇四的争斗中,并未占上风,实际上应该是吃了大亏,还受了伤,据说他的船也被打沉了;他又是一个极度自私,连妻儿都可以抛弃,不讲亲情、鲜廉寡耻之辈;为谋财他不择手段、铤而走险,狠厉狡猾,不计后果。所以,我觉得他就是陶敏雇的凶!” 她没有说,凭着她跟仇四之间的关系,凭着自己手中掌握的墨玉令,仇四应该不会在殿州闹事,给她添麻烦!更何况,他还指望自己帮他打听那“或有或无”的孙子的消息呢!怎么可能得罪她?而褚望就不同了,身负重伤,穷极潦倒,还犹如困兽,极有可能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众人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 杀四还道:“我觉得,陶敏非常担心他女儿的丑闻暴露,所以,他很可能要放火烧毁阎村和魏家山,而凶手不仅要收陶敏的钱,还会趁火打劫!” 甘甜贼兮兮地道:“听县主分析,这家伙肯定想趁着过年来打劫。所谓有钱好过年!” 常乐也连连点头。 苏澜满头黑线。果然,强盗的心思强盗最懂! “若能知道褚望藏身之地就好了!”小麻雀嘟囔道,“殿州人常说,灯下黑,这家伙该不会就藏在我们的眼皮子下面吧?” 灯下黑?苏澜一愣。刹那间,她脑瓜子一道白光闪过! “小麻雀,你今日立了大功!或许我知道褚望的藏身之处!”她激动地道,“褚望不像仇四,没有翡翠岛这样的大本营可呆,而且他也不敢上岸躲在哪个村厝,因为他早就是通缉犯,各处盘查严格,绝对隐藏不住;他也不太可能长期飘在海上,因为他的船叫仇四毁了好几只!所以我判断他应该躲在某个无人居住的海岛或是半岛,有吃有住,可能身边还有一到两条又破又小的船,风声不对,他既能躲进内陆,也可远遁大洋!” 杀四反应最快,但是也不敢相信地道:“县主该不会是怀疑,褚望就藏在鼓风岛吧?” “怎么不可能?鼓风岛是个半岛,一旦出事,进退自如,而且有房住,有被盖!”苏澜激动地道,“自从仇四交了鼓风岛,老爷子派人处理了鼓风岛和贝家厝的东西后,就再也没人上去。当时,为着今后着想,老爷子让人在那里还留了一些粮食、草药,岛上有菜园,关键是还有淡水!褚望杀害仇阳时,是上过鼓风岛的,他也通过鱼鳞、鱼鳃了解过鼓风岛!那两个叛徒定然还告知了鼓风岛上的秘密!说不定,这家伙如今正翘着屁股在岛上掘宝呢!” 众人一听,当时就炸开了锅,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苏澜当机立断,立刻让覃龙、覃虎和夏松、夏柏,连夜赶去全园调动船只。 接下来,众人出谋划策,只议到半夜。甄琥、小麻雀等人就宿在了蚵壳屋。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如昨日商议的分头行动。 甄琥、小麻雀没有出面,只甄琥老远指点了陶敏买马的地方,范捕头带着捕快就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范捕头手下另一路人马则冲进了琵琶巷陶宅,带走了哑巴门房。 刘希坐镇府衙,先是找来府衙南监的负责人、刑房典狱吏包群。两人嘀咕了一阵后,包群去了南监。 刘希又让那日接待陶敏的几个胥吏到衙前问话。 苏澜则带着常乐、甘甜、杀四、屈明和雷子,直接去了军营。 不久,在苏瑞尚和孔峰、葛汉的率领下,一队殿州海军士兵和特战队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北城外鼓风岛! 申时,一道消息传遍殿州:今日,既腊月二十一日巳时许,殿州卫军特战队和海军,在鼓风岛抓获五名海盗,后在他们的带领和指认下,殿州卫军特战队和海军捣毁海盗老巢螺壳岛,又抓捕海盗四人,缴获海盗船只两艘,白银两千二百多两,粮食九十余石,倭刀八把,长矛十二杆,弓箭二十余套,另有茶叶、丝绸、瓷器、海货等赃物若干。海盗头目褚望带着另外两位海盗,一名牛角、一名虾须的漏网,殿州全境戒严搜捕! 同时,搜捕海盗褚望、牛角、虾须的海捕文书和画像也贴满了大街小巷。 直到戌时,苏澜才回到将军府。同行的还有苏怡和大宝、二宝兄弟俩。他们母子三人似乎比苏澜他们还要精疲力尽,还要精神亢奋。 林氏带着几位姑娘和小家伙立刻将苏澜他们包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抓捕海盗以及褚望逃跑的过程。 “……没想到,褚望真的就躲在鼓风岛!不仅藏了快两个月,还到处刨土挖宝,这还真是灯下黑啊!”杀四道,“这家伙运气真好,那些海盗说,褚望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昨天晚上拉了一夜的肚子,今天一大早就叫牛角和虾须两个小海盗,陪着他偷偷进府城看病。结果刚好跟我们错过。” 大家很好奇苏怡母子怎么也被惊动了。大宝、二宝就争先恐后、自豪地道:“我们虽没抓到褚望,可是我们用司午送我们的弹弓,把其中一个小海盗的眼睛给打瞎了。” 二宝笑嘻嘻地道:“那是哥哥你的功劳,我就打破了褚望的鼻子,那血啊,流了满脸!” 众人大吃一惊。林氏惊惧道:“你们怎么跟海盗碰面了?他们杀人放火,可危险啦!” “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俩皮猴子,今早吵着要去军营找他们爹爹练习骑马,没奈何,我就带他们去了。可是,我们刚进军营,澜儿他们就来了!说褚望可能藏在鼓风岛!”苏怡兴奋地道,“将军和孔将军,还有宝他爹,点起人马就冲出去了!这俩皮猴子也闹腾着要跟去,可我们没有马,等我们步行赶到北城,卫兵早就没了踪影。俩宝闹着出了北城,我们正徒步去鼓风岛,忽然看到城北黑风岗下面的石头后面,钻出来三人三马。别人我不认识,可是褚望那个独眼龙我却是铭刻在心!就大喊一声,褚望!那家伙扭头一看,就这会功夫,二宝的弹弓就打上去了,正中褚望的鼻子,满脸就开了血花!有个海盗举着刀骑着马奔看我们砍来,大宝的弹弓就一下打中了他的右眼!” “我们这么一闹,北城的府兵就出来了好几十人,那三个家伙骑着马就望风而逃了!”大宝兴奋地道。 二宝也道:“可惜,今日我们没有马,不然就会一路追上去了!” “姑姑,大宝、二宝兄弟,你们今天有多危险知道吗?”苏澜正色道,“褚望这家伙是因为昨晚拉肚子拉得无精打采手脚疲软,还因为我们出城时声势浩大,他们正准备进城看病,吓得如惊弓之鸟,躲到黑风岗下的石头后面半天不敢动弹;另外,幸而还有北城府兵相助,不然,今天你们可要吃亏的!” 苏怡和大宝、二宝都吐着舌头。 “不过,你们俩还真是勇敢,我要奖励你们!”苏澜忽而大笑起来,“甘甜,拿两把大马士革花纹钢刀来!虽然今日弹弓立了大功,可是上阵还得用狠家伙!” 大宝、二宝都欢呼起来。 等到甘甜将大马士革花纹钢刀抽出刀鞘,众人都惊呆了。那美丽的花纹,冷锐的锋刃,刺眼的刀光,五颜六色的宝石,无不彰显其高贵的品质和冷血的特质。 苏怡赶紧道:“这个太珍贵了,澜儿,我们不能收!” 刘嘉笑嘻嘻地道:“我们几个也有,不过是匕首!也镶嵌了好多宝石!” 苏澜笑道:“我看,大宝、二宝兄弟拿着防身也很好,若是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追上去也有胆气,兴许还真能砍了褚望的脑袋!” 众人都大笑。 林氏道:“褚望那个死鬼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苏澜道:“我们从鼓风岛回来,在北城见到姑姑,当即沿着褚望逃跑的方向一通猛追,直追出去二十多里地!一路打听,还真是问出了他们的一些踪迹。他们一路往北逃了好几十里!” “可惜让他逃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陶敏收买,准备纵火?”雷子遗憾道。 “等将军和知府大人审讯完了那些海盗,明天就见分晓!”杀四笃定道,“还得防着褚望,我觉得这个家伙憋着屎!” 雷子笑嘻嘻地道:“今日鼓风岛上的海盗看见我们来了,跳上破船准备逃,被全园三艘海船堵得严严实实!” 屈明也道:“还有螺壳岛的海盗,跳上船逃跑,也是被包了包子!更痛快的是,全园的船大,劈波斩浪,把海盗的破船一下子掀翻到海里,差点散了架!那些海盗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 杀四忍不住“噗嗤”一笑:“甘大姐真是奇怪,在船上吐得天翻地覆,上了岸马上活蹦乱跳!” 当晚,苏瑞尚和刘希忙得没能回将军府。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准备带着常乐、甘甜、杀四、屈明、雷子进城打探消息。这次大宝、二宝也不哭了,早早爬上了屈明和雷子的马,挥着刚得的宝刀,催着苏怡就跑。苏怡无奈,只好跟苏澜共骑。 可是他们刚刚走到上李厝官道口,迎面来了一对人马,正是从云城回来的张凡等二十四人。 苏澜想尽早知道云城的情况,于是留下甘甜、屈明和雷子,让常乐、杀四带着苏怡和大宝、二宝走了。苏怡还骑走了甘甜的坐骑红缨枪。 回到将军府,林氏等人还奇怪苏澜怎么去而复返,又赶紧让金嬷嬷、施嬷嬷等人给张凡等人做早餐。很快,两大锅卤肉臊子面做得了,张凡等人吃得连汤都不剩一滴。 屈明和雷子跟战友亲香拉呱,苏澜就在前院书房见了张凡。 苏澜好奇地道:“你们不是跟真定和南阳来送年礼的人一块回来的吗?怎么没见着他们?” “县主,您不知道,自您走后,南阳族长苏栋老爷子的三公子苏攀,因为左小腿胫骨打断,当时缺医少药,伤口没有处理好,一直就忽高忽低地发热,幸而六殿下离开南阳时,特地留下了太医庞顺,县主您又留下了吉春儿姑娘,总是想方设法地救他一命。” 苏澜当然记得,离开南阳前,她曾想给苏攀做截肢手术保命,再给他配上假肢,方便生活。可是,南阳亲族中有人竟然迂腐地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截肢是大不孝!族长苏栋没法子,只好婉言谢绝了她的提议。 “后来,病情实在凶险,老爷子和三公子夫妇都想按照县主的法子截肢保命,可那些亲族还是唱反调。族长夫人就哭诉说,这次南阳地动,他们家,大公子死了长媳林氏和两岁的四郎苏轩;二公子死了媳妇王氏;四个闺女全死,还死了三个女婿,十几个外孙,他们家死的人太多了,她不想三公子苏攀也死了!更不想三个儿媳死两个,另外一个要做寡妇!三公子的夫人张氏也哭着跟那些耆老磕头。原来,他们夫妻成婚不到半年,就出了地动的事情,他们连孩子都没有!最后迫不得已,太医庞顺动手给苏攀公子截了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1、封赏 苏澜惊呆了。苏攀竟然截肢了! 张凡继续道:“可是苏攀的情况不好,经常发烧!” 苏澜的眉毛纠结着可以夹死蚊子。不用说,这是手术后炎症、感染所致。庞顺虽然是太医,也是军医,治疗创伤有一定经验,但是,做截肢手术就不敢想象了。 “正好我们从云城回来,就陪同真定族长的大公子苏芒到南阳送年礼,然后准备来殿州送年礼,族长和族长夫人就把苏攀送上了马车,要找县主救命!苏攀的媳妇张氏、吉春儿姑娘,还有太医庞顺都来了。路上,苏攀一直在发烧,马车不敢走快。可我们这些人,一来想尽早赶回殿州给县主禀报云城的事情,二来还想赶回芜湖过年,跟家人团聚。所以,我们这二十几个人就提前走了。苏攀公子他们估计要晚五、六天,也有可能要晚十来天才能到殿州。” 苏澜点点头。看来,苏攀的截肢手术留下了后遗症,治疗起来非常棘手,甚至有性命之忧。 “真定的何嫂子和她儿子苏途一路可好?” “很好!”张凡笑道,“甘姐姐的药真好!第二天小公子苏途就醒了,活蹦乱跳的。邓曦和我们护着他们娘儿俩,一路顺风到了云城。邓荔夫人把他们安置得很好,跟她家三个孩子玩到了一处!” “这我就放心了!”苏澜道,“好歹把死得不明不白的苏川大哥的夫人和遗腹孩子都救下来了!” “县主这是菩萨心肠!”张凡道,“我们回来还见到了简氏老夫人,她听说儿媳、孙子逃过一劫,就张罗着要给县主立长生牌位!” 苏澜大惊:“这可不行,万一事情暴露,那就万劫不复!” “族长也这般说!”张凡道,“整个真定族人都感恩戴德,可现在不是张扬的时候!” 张凡还道:“听说儿媳和孙子安好,简氏老夫人哈哈大笑,倒是引来好多族人的同情,纷纷送粮送衣!族长一家也明里暗里照顾着她!” “那我就安心了!”苏澜点点头道:“云城情况如何?” “邓荔夫人非常能干,她是八合货栈的主心骨!这次我们见到了吴迪校尉和其他几个校尉,还有战死的孔汉校尉的长子孔练。那少年郎不光胆大心细,还是个豪爽的性子,跟北狄好多部族酋长都是好朋友。我们跟着他深入漠北,这回八百匹好马,就是他从七、八个部族买的!还有十匹汗血宝马!而且,为着我们大成的利益着想,主要是用茶叶、瓷器和丝绸换的战马,粮食也用了一些,但相比不多,卖得还很贵!所以,孔练的功劳最大!” “这可是人才!”苏澜眼睛一亮,“听说,你们路上遭到了岳家袭击,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县主,说是岳开派人刺杀我们,不如说是他联络了西戎、北狄三家来刺杀我们!”张凡气鼓鼓地道,“若是西戎和北狄人,我们还情有可原,可岳家不是汉人么?汉人勾结外族来打汉人,这不是汉贼么?亏得他们还是皇亲国戚!” “当然是汉贼!可是,你们怎么知道追杀的人里面有西戎和北狄的人?”苏澜好奇地问。 “虽然兵部派了百来人来接收战马,六殿下也派了人手护送,可是吴迪校尉和邓荔夫人还是不放心,就派孔练一路护送我们、护送战马。他是个西戎、北狄通,懂得他们的语言和风俗,就连很多偏远、弱小部族的方言他都会讲。他一听那些人叫嚷,就说,西戎的人起码有两个部族,北狄的人有三个部族!” 苏澜颔首。西戎的话她完全不懂,北狄的语言,在去南阳的路上跟着无影、关起等人学了一些。可是也只会两种部族的方言。 “……就这么一路追杀,虽然是受了伤,可都是轻伤,幸不辱使命,保着八百匹好马到了真定!” “三路人马追杀,岳开还真是下死手啊!”苏澜不禁咬牙切齿。既然岳开给她下了战书,她也会跟他死磕到底,只是必须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得往云城派遣间翘成员啦! “云城岳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云城岳家,那是个富可敌国的商家!不光经营骡马、皮货,还经营牧场,买卖粮食、瓷器、茶叶、草药、丝绸、青盐、宝石、酒。总之,什么赚钱,他们家就做什么!”张凡道,“据说,他们岳家有西戎、北狄十几条商道,有一百多支驼队!朝廷明令禁止的粮食、武器、青盐等生意,他们都做,而且肆无忌惮!” 如果说,全园是海上蛟龙,那么岳家就是陆上霸主!只不过,对苏澜而言,这个霸主就毫无善意了。 既是陆上霸主,又是皇亲国戚,还真是一条野心勃勃的毒龙!可凭着他们与西戎、北狄勾勾搭搭,就该死! 幸而,淑妃岳颜只生了两个公主!如果生有皇子,这天下…… 苏澜不敢想象。 “县主,岳家嫡支有兄弟七人,嫡子、庶子有几十人。他们虽然内部矛盾重重,但对外团结一致,各主一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他们岳家旁支末叶,都跟西戎、北狄的主要部族互相通婚;就是嫡支嫡系,也从小就培养嫡女庶女,跟大成皇室或王公贵族联姻。就我亲眼见着几位,在丰泰八合货栈,那岳开的夫人唐氏经常带着一家子女眷来疯狂扫货,她们最喜欢润肤霜、口红、香皂、香水、化妆镜、穿衣镜、座钟、手表、珍珠、内衣等,豪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 苏澜一笑。那就好,等着我把你们岳家的钱袋掏空了! “张凡,岳家有一位公子,在京城一口气将我的十个拉杆箱和一百块地毯全部都买走了。你可知道,这是淑妃的哪位兄弟?” 张凡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几乎笑岔气,:“县主,原来是您的拉杆箱和地毯啊!那是岳家七爷,也就是淑妃娘娘最小的嫡亲弟弟岳仕,最是风流的主,他在云城开了一个青楼,他的那些妓子,都是被人提着皮箱,裹着地毯上台……” 苏澜顿时凌乱。 半晌,苏澜从袖中拿出二万两银票道:“这次你们二十六个人立了大功,这是对你们的奖励!” 张凡咧嘴一笑,双手接过:“多谢县主!” “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苏澜问道。 张凡狡黠地道:“我自然是听从县主的吩咐,做好丰泰庄园的庄头!” 苏澜一笑:“然后,跟吉贵大打出手,然后再去把屈明、雷子叫来给你出气?” “不敢!”张凡赧然,跪下道,“县主,我已经问过屈明、雷子他们,这些兄弟都想跟着县主干。可是又怕您不待见!” “不待见,我会给你们二万两银票?”苏澜都要气笑了。 “瞧我都昏了头!”张凡自我调侃,磕头道,“但听县主吩咐。” 苏澜沉吟道:“我知道你手下有支人马,而且你还被称为范大将军……” “县主……”张凡大惊,紧张得浑身僵硬。 “你不用紧张,我不会逼你解释的!”苏澜道,“只是,如果说,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八年十年,漕帮有可能犯上作乱,涂炭百姓,而你,范大将军,以民间力量,在第一时间出来平乱,你愿意吗?” 张凡一愣,惊诧道:“漕帮反叛?不会吧?” 苏澜无奈,只得说了渊源。 张凡听着,先是皱眉,最后咬牙道:“他们反叛朝廷,我们不管;但是,如果他们殃及百姓,那我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好,记住你今天的承诺!”苏澜道,“既然那些兄弟愿意跟着我,我很欢迎!你手下的其他人愿意出来跟我历练的,我也欢迎,我不会亏待他们。但是,如果跟着我,必得听我的命令,你也一样……” 当日下午,张凡带着屈明、雷子等二十六人走了。苏澜还给他们装了十辆马车的年礼。走前,他们每个人都来跟苏澜叩头,张凡也磕了一个头。 苏澜叹口气道:“你若走了,张圆怎么办?” 张凡嘻嘻一笑:“我说了,还做丰泰庄园的庄头!” 苏澜一喜,张圆总算可以跟父亲过个年啦!“对张圆好一点!还有,吉贵是我的人,你们就各退一步!” “……” 这天晚间,将军和知府联袂回到将军府。饭后,他们叫上苏澜,去了前院书房。 刘希道:“陶龙、陶虎和同监的犯人闹闲气,刑房典狱吏包群去规劝,竟然被陶龙、陶虎殴打,当即被罚继续监禁两个月,还罚没一千两银子。” 苏澜喜笑颜开,连连赞好。 “可是,那哑巴门房甚事不通,只吓得抖若筛糠;还有那几个马贩子,不停地叫屈,根本记不起来陶敏买马的事情。倒是府衙的几个胥吏,我弄了一间小黑屋,把他们分别问话,又诈了几诈,倒是没发现什么破绽!” 苏瑞尚却皱眉道:“褚望真是狡猾透顶!我们审讯了那几个海盗,他们都说自己十分冤枉!之前他们只是普通的渔民,被褚望劫了船只,勒索了钱财,有的家人还被褚望派人给杀了。因为褚望穷凶极恶,他们十分害怕,只得跟着做了海盗。其中有个叫四狗的渔民,被褚望掳来只有三天,家中老娘就被褚望逼着交百两银子和五十石粮食,他老娘只好跳海寻了短见。” 刘希叹道:“也是可怜之人!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往上禀报。若是报海盗,那是十恶不赦,不用等刑部审核,可以现捕现杀!” “那可不行,他们也是受害者!”苏澜道。 苏瑞尚叹口气:“澜儿,这件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因为褚望逼着这些渔民入伙,还逼着他们杀人抢劫,纳了投名状!比如,四狗的老娘,就是被逼做海盗的另外两个渔民给逼得跳了海,手上有了人命!你说,是同情他们,把他们给放了;还是按照朝廷律法,把他们当做海盗给杀了?” 苏澜傻眼了。本是受害者,却成为加害者! “那这样吧,手上有人命的,那就报为海盗。” 刘希皱眉道:“现在,海盗中唯一没有血债的是四狗。可是,即使死罪可免,他活罪也难逃!因为褚望让四狗去逼迫一个寡妇上岛,说是给海盗洗衣做饭,可谁不知道褚望的罪恶用心?四狗被逼着去了那寡妇家两次,那寡妇知道四狗被抓后,到府衙击鼓鸣冤,有邻居作证,有四狗亲自画押承认。虽然没有血债,可是逼良为娼为盗,那也是死路一条!” 苏澜再次傻眼。看来,海盗就是一个大染缸,只要掉进去,不黑也是黑! “那就没法了!”苏澜道,“他们知不知道褚望的一些秘密?” “揭发褚望,他们都非常积极。可能还幻想着能留一条命吧。”苏瑞尚道,“他们说,褚望的心腹是陪着他去看病,后来保着他逃跑的牛角和虾须。据说,这两个家伙是鱼鳞号和鱼鳃号上的海盗,因为家中有事,当时没有跟船去津口海湾,否则一网打尽,算是拣了一条命。鱼鳞和鱼鳃叛变的事情发生后,牛角和虾须就跑了,投奔了褚望。我估计,之前他们就有勾结!” 刘希道:“他们都说,现在褚望手上就只有牛角和虾须两个喽啰,也没有了船只和钱粮,更没有栖身的海岛。但是依照褚望的毒辣和狡猾,说不定又会故伎重演,过不久又会挟持了渔民来做海盗!” 苏澜道:“那他们有没有说瓦片的事情?” 苏瑞尚道:“所以说褚望狡猾奸诈!所有海盗都不知道瓦片的事情,更不知道褚望有纵火杀人的企图。褚望从不进府城,就连村厝一般也不去,因为他这个独眼龙太显眼了!都是牛角、虾须跑腿。那段时间,他们俩经常离开鼓风岛,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苏澜沉吟道:“他们这些海盗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牛角和虾须曾是仇四的人,那么,他们还有没有栖身的海岛和船只,其他海盗不一定清楚!” 苏瑞尚和刘希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是这样担心的。” 苏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姨父,枇杷巷陶敏的住处,到底是陶家买的,还是租的?” “我已经查了,是陶敏买的,且在陶敏的名下。”刘希道,“可能是因为逃跑得太急,陶敏都没来得及卖掉。” “可能是不敢卖吧?这房子里至少有一个鬼魂!如果卖了,罪恶岂不就暴露了?”苏澜冷笑道,“将来这就是一个大瓜,和谢楠的夫人金氏一样!” 苏瑞尚和刘希觉得很有道理。都认为要等待时机揭穿真相!刘希还道:“我派范捕头严格监管起来。” 过了一会儿,苏澜道:“如今褚望真的是疯狗了!既如此,那父亲和姨父更要当心!我看,全园的船只不能老是借着,就用我的船,三千料一艘,一千料一艘,沿着殿州海边搜索!正好海军可以再次练练兵,只不过要找全园借一些船员、水手。对了,李冲他们就是很好的水手,你们可以暂且用着。” 苏瑞尚道:“我越发焦虑,皇上的圣旨甚时下来?我们的战船甚时可以建造?” “快了……” 果然是快了。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日小年这一天,他们收到了杜诚从京城来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到达京城。 腊月二十四日起,殿州卫兵几大军营,不仅堆福和春明两县,就是港口、船坞也都加紧了巡逻;海军也征用了苏澜的三千料长平号和一千料汉禄号,全园派了两个船长,还有一些船员;李冲等上、下李厝在货栈中干活的人都上了船,这就是“海军民兵”队伍了。他们以殿州南门外海边的龟岬为中心(去年在这里,殿州卫兵焚烧了倭寇的八爪鱼丸号海盗船),一艘往北,一艘向南,沿着殿州海岸线巡弋。 殿州城内,刘希下令府兵加紧南北城门南来北往的人员的核查;范捕头也带着捕快挨家挨户调查户口,尤其是客栈、出租屋。 苏澜这里也加紧了鸡爪岭上下几个庄园的护卫,还让张进、张凡组织了一支“民兵”,日夜巡查。至于金银滩、堆福岭和堆福湖,尤其是水闸,更是内紧外松。阎村、魏家山更是重点。 二十四日这天,邓谦又进了几船货,既有云江上游内陆来的各种粮食、茶叶、丝绸、瓷器、白酒、草药、山货、河鲜;也有波斯、阿拉伯、暹罗和占城来的船只,上面满载着大米、香料、精油、红酒、宝石、金器、银器、象牙、犀牛角、紫檀、黄花梨木等。 从津口海湾运回来的两船货物也被卖得七七八八。既有外国商人买去,也有大成商人买去。 腊月二十五日这天,塞义夫和貌刚、貌索吞等人千里迢迢从云南回来了!最妙的是,塞义夫以苏澜的名义,已经分别给崇圣王罕岩思、叶庄夫妇和宁南伯世子童野、申辉、叶楼送去了年礼。男人是镶嵌了宝石的刀、剑,王妃是一套精美的珍珠首饰。王妃是明年五月的预产期。他们的回礼也非常丰盛,有茶叶、玉石、草药、紫檀、黄花梨木、风味土特产等。雾露河的族长吴提萨,送给苏澜的年礼,除了翡翠还是翡翠。 最让苏澜高兴的是,塞义夫还带回了一对藏獒幼犬!是吐蕃土人送给王妃的礼物。王妃转手送给了县主。 苏澜转手把两只藏獒赛虎和赛狮送去了全园。不过,巧合的是,老爷子居然已经给邓荔送来的两匹小马驹也取名叫赛虎和赛狮!而且,只要一唤“赛虎”、“赛狮”两只藏獒和两只小马驹都飞奔而来! 如今,全园已经有了金丝猴大福和小贵;嘤嘤怪团团和圆圆;孔雀和小鹿;小马驹赛虎和赛狮;藏獒赛虎和赛狮。真是和谐的家园啊! 小公子全有虽然遭到亲生父亲的荼毒,心智不全,身有缺陷,但是他非常喜欢小动物,小动物们也很喜欢他。 有一天,吉发带着全有骑着马去金银滩玩耍,把两只金丝猴也带去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只金丝猴经常在全园、洪山、堆福岭、金银滩来回奔波,乐此不疲。稍不注意,两只猴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跑到望日崖上去看海去了! 二十六日,何盾自松江府回来说,三千料六艘,二千料四艘共十艘漕船已经上线生产。 他还说,已经收到了父亲和叔叔以及一些船长的书信,他们已经为县主挑选了十多位船长和一百多名船员、水手。他们都是历经惊涛骇浪考验的弄潮儿! 当然,船员和水手还远远不够。苏澜把征召船员的事情交给了何盾。 二十八日上午,盼望已久的消息终于从京城传来! 小伙计来将军府送鸽信时,把苏澜吓了一大跳,因为鸽信太多了,装满了一个大皮囊。 苏澜整理了一下,主要有以下几条内容: 一是,将军夫人林氏簪娘追封诰赠为正一品海国夫人,世代享受国家祭祀,特准百姓立祠建庙纪念! 杜诚说,关于这点,谨嫔在父皇面前哭了一大场;永昌伯爵苏庭也是横加指责说,一个妾室,还是外室,也配享受国家祭祀,特准百姓立祠建庙纪念?杜诚把这消息传给了太后祖母。要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当年就是先皇的妾室啊!太后为此生了病,把父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仅太后不畅快,就是父皇也不痛快。苏庭跟一个为国捐躯好几年的女人过不去,还犯了太后和父皇的忌讳,着实可恶! 苏澜也是义愤填膺。自己都上交了金银滩,为国为民立下如此大的功劳,竟然还被作践! 二是,大成海军战船建造费用,实际勘定十五万两,从金银滩今年的盐税二十万两中支出,由县主苏澜直接交给龙坎船坞,户部负责核查落实。另对津口海湾大捷的海军士兵奖赏三万两,对被征召的船东奖赏一万两。 关于这点,朝廷也有人反对造战船建海军。不过,父皇坚持己见,那几个大臣也无话可说。尤其是御史台,之前还担心户部要放血,准备在朝堂上死谏,结果殿州自己用盐税搞定,他们屁都没放就偃旗息鼓! 三是,金银滩今年的盐税剩余之五万两,对敬献金银滩和孩儿面的殿州予以贴补、嘉奖。 四是,拨款八千两,作为堆福湖改造之资金。从以上五万两盐税中支出。 苏澜腹诽。皇上还真会打算盘,说是朝廷拨款,其实是殿州人自作自吃! 五是,赏赐敬献金银滩和孩儿面,并提出盐引之税法的正二品县主苏澜京城府邸一座;赐京郊五百亩土地、一百亩果园的庄园一座(此两处都是前朝罪臣的罚没之物)。京城府邸自然是“堆福县主府”,庄园也被称作“堆福庄园”。 关于这点,父皇除了奖赏苏澜贡献金银滩和盐引税法,也对之前她顾全大局忍辱负重,致使殿州的封地、府邸等赏赐没有落实之回报。 六是,殿州金银滩孩儿面之生产权、运输权之海运权、漕运权均如之前所议。就连苏澜以金银滩土地和洪福路入股,占金银滩百股之五的要求竟然也都答应了!真是让苏澜大喜过望!~ 七是,今年生产之孩儿面,除上交二十万两税银,上交一万斤贡盐之外,其余孩儿面作为朝廷抵偿建设金银滩之殿州商贾的资费;可在律法允许范围之内售卖得利。 杜诚特地说明,只要不卖给倭寇、海盗、西戎和北狄即可! 八是,关于盐引,朝廷决定,每引六百斤,每年给予正二品县主苏澜五千引。另外,每多生产两万斤,盐引增加一百引。所有盐引必须根据盐引之法上交盐税。 苏澜腹诽,该收的盐税朝廷已经收走,朝廷没有丝毫损失啊! 九是,朝廷拟在福建、浙江、山东等地建造三至四座海盐晒盐场。设计、建设权授予正二品县主苏澜;生产权、运输权由其与地方共同经营! 苏澜一笑。其实这样更好。虽有地方分羹,但海运、漕运还是跑不出自己的手心。 十是,户部委派原正七品御史唐宇为从六品殿州盐务。殿州盐务是个专门设立的官职。 杜诚特别交代,此人属于中立派,讲究原则,耿介孤直,而且他已经敲打过他了。 十一是,父皇准允将军放妻书的请求,还专门训斥了谨嫔和永昌伯爵苏庭,必须立刻释放圈禁的李氏夫人和苏荃、苏萍。对当众殴打母女三人的伯府四小姐苏茜罚禁足一年。 关于这点,杜诚嘲讽道,谨嫔和伯爵府老、小费氏在宫里吵翻了天。父皇非常生气,道:“若不禁足一年消消火,也可,只我皇家要不起这样当众欺辱婶娘和堂妹的霸道儿媳!”谨嫔和老、小费氏当即闭了嘴。因为她们做梦都想把四小姐苏茜嫁给谨嫔所生四皇子杜臬为妃,继而想做那太子妃,进而做一国之母! 十二是,将军的除族书父皇既不反对也不赞成。理由是,这是宗族内部的事情,他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妄断臣子的家务事! 杜诚道,实际上,父皇这就是站在将军这边了! 还有就是,杜诚已经通过母妃物色了四个宫里退休的嬷嬷。还物色了六个大管家,准备在京城县主府邸放一个,庄园放一个,其余四个送到殿州来。将军府、堆福县主府邸和县主别院都是需要的;另外还有四个丫鬟,都是懂医理、会武功的;还有侍卫若干。管家、侍卫和丫鬟都是他培养的人。 最后就是,杜诚托苏澜的福,因为赈灾和敬献金银滩、孩儿面有功,他被封为诚王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2、笑看风云 关于封王的事情,杜诚好一通解释。 原来,当朝升平皇帝杜远目前有八个皇子九个公主。 大皇子杜耀,今年二十二岁,乃纯妃刘瑶光所生。刘瑶光系宫女出生,身世卑贱,母家早就如浮萍无踪。 二皇子杜珈,今年二十岁,是先皇后石丽所生。母后早亡,外祖家族早已没落,不但不能提供助力,那些表兄、表弟还趴在他的身上求得庇护。 三皇子杜慕,今年十九岁,是继皇后梅霜所生。但是梅霜当年作为贵人入宫时,父亲不过是从八品县丞。及至梅霜封后,也不过依例封为承恩伯,且远离京城,过世后承恩伯爵位也依例解除。家族也无显贵子弟。 四皇子杜圭,今年十八岁,是贤妃,即谨嫔苏玲之子。苏玲乃永昌侯府(伯府)嫡三女。外祖家世显赫。 五皇子杜浩,今年也是十八岁,比四皇子小几个月。是西戎伊索达部贡女、宁嫔阿希礼之子。其外租是西戎酋长。 六皇子就是杜诚,今年十七岁,是懋妃戴英之子。外祖家是镖师。当年,升平皇帝还是皇子时,兄弟阋墙,被人追杀,流落江湖,是戴英的父兄拼死救了他一命。如今,杜诚的外祖家都死光了,无外祖依靠。 七皇子杜臬,今年十三岁,与四皇子杜圭,都是谨嫔苏玲之子。谨嫔苏玲是升平皇帝唯一一个诞育了两个儿子的妃嫔。 八皇子杜来,今年只有五岁,是淳嫔沈雪之子。外祖是文官清流,官职最大的是其长兄沈浮,不过一州知府。 四年前,恰好太后六十寿诞,皇帝三十八岁寿诞,天下共庆。升平皇帝杜远当时封大皇子杜耀为显王;二皇子杜珈为明王;三皇子杜慕为纪王;四皇子杜圭为乐王。 五皇子杜浩与四皇子杜圭同岁,本应封王,可是朝中大臣竭力反对,理由就是异族外孙不宜封王。 五皇子杜浩不能封王,六皇子杜诚封王的事情自然也就搁置下来。没道理,哥哥未封王,弟弟却先封王。 五皇子、六皇子没有封王,七皇子更小,更不应封王。至于八皇子,还不到一岁,封王的事情谈都勿谈。 但是贤妃苏玲却闹着,要皇帝越过五皇子和六皇子,给七皇子杜臬封王,理由是,贤妃尊贵,而宁嫔和懋嫔上不了台面! 升平皇帝杜远被贤妃苏玲的枕头风吹得五迷三道,已经拟好旨意,准备越过老五、老六,要给七皇子封王了。 可不知道怎么搞的,此事被太后知道了。太后是宫廷争斗的胜利者,对儿子的兄弟们那是无情杀伐,绝不手软的。可是,她的孙子孙女,那可都是她的血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个个都疼都爱,而且基本上谁处于弱势,她就偏帮谁。从她牵着被打的八公主杜贞的手,去找皇上和淑妃讨要说法就可见一斑。她不是仁慈的太后,但绝对是一碗水端平的和善的祖母!于是在命妇朝拜时,对伯府老费氏流泪长叹道:“你家嫡三女,身份如此尊贵,只是妃位,委屈她了!” 此言一出,大殿死一般静寂。皇后梅霜吓得双膝跪地,汗透重衣。而老费氏更是吓得手脚瘫软。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除非苏玲是皇后,否则七皇子封王,就是妄想!当然,也只能委屈你了,你不可能是皇后! 不能不说,太后这招以弱逞强,把永昌侯(伯)府吃得死死的,再也不敢聒噪! 杜诚道,今次父皇因为他赈灾有功,又接收了金银滩、孩儿面的捐献,且捐献条件谈得很好,朝廷不仅得到了金银滩和孩儿面,还获得盐引税法,所以高兴得不能自抑,要将杜诚封为诚王;且又忘记前车之鉴,准备越过五皇子,单独给杜诚封王。 杜诚磕头不受,还到太后那里坚辞。老太后感动不已:“这才是兄弟!” 来日朝堂上,朝臣又对五皇子杜浩的外祖家指指点点时,太后驾临,一言定鼎:“五皇子难道不是我杜家血脉吗?” 之前朝臣总是攻讦五皇子的外祖,却忘记了他也是正宗的皇族血脉!太后的话,宛如一巴掌,重重地呼到了众朝臣的脸上。 于是,皇上下旨,五皇子杜浩终于等到了迟到的安王王位,杜诚则被封为诚王。至于七皇子,皇上不提,永昌伯府也不敢提。一来对太后心存余悸,二来四皇子还在禁足,当前他们的重点是早点让四皇子解禁,谨嫔复位为妃,而非七皇子封王。 当晚,安王拜见诚王,兄弟痛饮。五皇子杜浩醉醺醺地道:“六弟,你知道安王是什么意思吗?父王敲打我,说我这辈子就做一个安安分分的王爷就好!” 苏澜无语。这五皇子安王杜浩,其实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也是,既然是皇子,谁又比谁高贵?但是,有这样一个异族母嫔,他的前途就只可能是个安王了! 皇上没有敕封太子,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任皇后都有嫡子。其次,这两个嫡子资质平庸,品行欠佳。从这次南阳地动赈灾就可见一斑。做皇帝的儿子可以,封王也可,但是要做杜家江山的继承人,那还不够看!皇上这是要遛马选才! 太子位置不定,大皇子占着长子的名分;二皇子和三皇子又都是嫡子;四皇子和七皇子有外祖豪门帮村;五皇子虽然最先排除在继承人之外,但也是不甘屈服;八皇子虽然年幼,也不能忽视。 更何况,大皇子虽然外祖家早就如浮萍无踪,但是母妃刘瑶光所生大公主杜琴却招了正二品骠骑大将军隋光的长子隋恩为驸马;他的显王妃是定国公程潇的嫡长女程媄,且有两位皇孙杜悦、杜行加持! 二皇子虽然母后早逝,但是他的明王妃却是当朝太师王弥的嫡长孙女王素素,育有一位皇孙女。也是皇上唯一的孙女。现又有了身孕。 三皇子的纪王妃是其母后的侄女、表妹梅佳,一个五品文官的嫡次女;但是他的侧妃富丽,却是正三品礼部侍郎富华嫡幼女。而且梅佳和富丽各有一个皇孙杜楚、杜岩! 四皇子杜圭虽然还未成亲,但是已经锁定了他的乐王妃就是永昌伯府嫡四女,也是小费氏的长女,被禁足一年的苏茜! 还有西戎外孙、被封为安王的皇五子杜浩,不仅拜曲阜孔家后裔、国子监祭酒、当朝大学问家、书画家孔廉为师,还与其嫡长女孔桑青梅竹马、志趣相投,虽未成婚,但安王妃非孔桑莫属。若杜浩对储位没有想法,他一个混血儿与文坛领袖曲阜孔家搭边,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与四皇子一奶同胞的七皇子杜臬,人虽小却不简单,五岁时曾经将献亲王杜辽的六岁嫡子、堂兄杜随用棋盘打死,被苏庭笑称为汉景帝重生。因为汉景帝刘启当年也是用棋盘打死了吴王刘濞之子、堂兄刘贤,可最后却夺得江山! 就连只有五岁的八皇子杜来也不容小觑!其舅舅沈浮虽然只是一州知府,但是当年却是探花郎,而且被内阁次辅袁文大人榜下捉婿,成为袁文大人嫡次女袁娇的乘龙快婿! 皇子可以庸碌,但绝对不会老实!扮猪吃老虎者多得是!而且,他们的背后,都有襄助之力! 毫无疑问,皇家在继承人的问题上肯定会一波三折,波诡云谲,不到最后时刻,不见分晓。 苏澜腹诽,相比之下,倒是六殿下弱势了。看来,杜诚是前路茫茫! 没办法,既然贵为皇子,必然卷进争储风波。而且这场争斗是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死翘翘!比如,当今升平皇帝,本来也有兄弟七、八个,到最后,除了他这个皇帝,只留下一个最小的弟弟,还是个在争储中被打折了腿,失去了继承资格的献亲王杜辽;即便是堂兄弟,也只有舒郡王杜桓这一枚仅存的硕果,其他的十多个堂兄弟也都卷入争储斗争,最后或死或贬。 苏澜一阵叹息,继续观看鸽信。 杜诚还道,除夕朝廷封印,一直要到元宵过后启印。不仅是他,父皇也很焦急,所以赶在年前下发了圣旨。应斯多次在他面前透露,想在年后到殿州传旨。他念在应斯在安阳的“功劳”,也在替他说话。估计宣旨上差就是应斯了,会在元宵节后动身。 苏澜不禁莞尔。应斯只怕是惦记着苏澜答应的堆福湖边的产业吧? 杜诚还说,为了抢占先机,防止永昌伯府捷足先登,管家、侍卫、嬷嬷、丫鬟等人准备初六就动身,连日赶往殿州。 杜诚还说,那些鼠年对联、福贴以及猫和老鼠故事花灯、蒙太奇笔记本等热销大卖。堆福湖十二景宣传册也已经印刷了两千份。很多人对堆福湖景色非常向往,尤其是飞来壶奇景!随着盐商蜂拥入殿州,堆福湖十二景必将享誉大成! 杜诚还花费了很多笔墨谈到李氏母女出府的经过。 原来,腊月二十四日上午,礼部和宗人府官员手执圣旨,在舒郡王妃、公子杜平母子的陪同下,顾琅母子、邓三勇、李旺、曲英、袁飞、洪珅等人前往永昌伯府去迎接李氏夫人和苏荃、苏萍姐妹出府。但是伯府只接旨不奉旨,不仅不许李氏夫人母女出府,还指使府中小厮殴打顾琅。顾琅当时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蒙了;而礼部和宗人府的官员慑于伯府淫威,也可能是拿了好处,根本就不用心办差。邓三勇、李旺、曲英、袁飞、洪珅等人见顾琅吃亏,岂肯放过,与伯府小厮打成一团。伯府门口看热闹、说闲话的人早就知道将军的《放妻书》和《出族书》,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伯府的门,塞了来往的车马行人。苏庭和老、小费氏不得已出来了。 在此关键时刻,阿水娘上前给了殴打顾琅的两个小厮各一耳光,道,我儿子是堂堂正三品飞虎将军的乘龙快婿,你们这些奴才也配动手打他?! 李旺和曲英的大片刀也抽了出来,冷厉地道:“我们连倭寇帮凶苏长起的头颅都敢剁,还怕你伯府?!” 此话仿佛焦雷,震慑住了伯爵苏庭和老、小费氏,也燃爆了看热闹的所有人!之前,谁不知道,殿州有个小小卫兵,在将军苏瑞尚的蚵壳屋,将倭寇帮凶苏长起的脑袋砍得洞穿了茅草屋顶飞上了天!倭寇帮凶苏长起是谁?那可是伯府之前的大管家!苏长起是倭寇帮凶,伯府岂能清白?如今对上了号,原来这就是皇上亲封的杀寇英雄李旺!众人都踊跃支持! 阿水娘还嚷嚷着要到京兆尹去敲登闻鼓,请问天下人,皇上的圣旨永昌伯府竟敢不奉?世上有没有侄女殴打婶娘;大伯子折磨、扣留弟媳妇的道理? 伯府当即否认,还要告阿水娘污蔑,要把她送到京兆尹治罪! 阿水娘道:“既说我污蔑,那不妨请李氏夫人母女三人出来。如若她们三人安好,我愿意坐牢,即便被打死也绝不吭一声!伯府今日不放人,就是犯罪有愧!”围观者也纷纷诘问。 苏庭竭力否认,还质问阿水娘是哪里来的贱民,竟敢在伯府攀诬胡闹? 阿水娘道,我来要我的儿媳妇,有何过错? 苏庭和老、小费氏矢口否认,说苏荃定亲他们为什么不知道?舒郡王妃当即上前,展开婚书,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荃已经与殿州秀才顾琅定亲,双方父母同意,已经签了婚书,而她舒郡王妃就是大媒! 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再加上杜平、李旺、曲英、袁飞、洪珅等人都抽出了大刀片子,苏庭和老、小费氏吓得只好放人。虽然母女三人换了衣服,也梳洗了,可是三人瘦骨嶙峋、精神萎靡的样子说明了一切!当下,群情激奋,唾骂伯府! 杜诚还道,如今母女三人已经出了伯府,住在苏澜在京城购买的一座两进的院子里。顾琅母子已经请了名医,家居乐也拿了名贵中药,杜平、李旺、曲英、袁飞、邓三勇等人轮流守候。洪珅数次登门拜访,但李氏夫人都不许进。苏萍也痛恨他害得母女三人阎王殿上走了一遭,拒不相见。 看到这里,苏澜不禁热血沸腾,百感交集!母女三人脱离了虎口,父亲总算可以老怀安慰了。 杜诚还很疑惑地道,据内线消息,陶荣去过永昌伯府,但苏庭拒不见他。而京城还没有陶敏进京的消息。真是匪夷所思! 晚间,苏澜把鸽信给父亲和姨父看了。他们又喜又恨又有忧愁。喜和恨自不必说,就是这忧愁,真是愁人! “六殿下封王赐爵固然可喜可货,可是,只怕立妃之事也提上了日程。”刘希皱眉道,“而且因为立储,京城真是风云变幻!” 苏瑞尚沉吟好久道:“澜儿,为父是个厮杀汉,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可从内心来讲,爹爹不希望你嫁入皇室,即便是做六皇子的诚王王妃那又怎样,爹爹还是觉得委屈了我女儿!” 苏澜满头黑线道:“父亲,姨父,我还小,现在还谈不上嫁娶之事。不过,六殿下封王,立妃也是应有之意。他愿娶谁就娶谁,我管不了!可是,我要嫁谁,他自然也管不了!” 她没有说,杜诚的母妃已经送给她一块红暖玉,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其实就是定亲的信物。懋妃和诚王心中的诚王妃,非她苏澜莫属! 不过,苏澜也知道,即便懋妃看好她,但如果皇上不许,这件婚事还是不成。 苏澜早想通了,她到这个世界走一遭,就是要潇洒过一生。王妃于她来说,真不算什么!只要和杜诚相爱,是不是王妃,是不是皇后,真的无所谓! 她还小,有大把时间,正好可以看看杜诚的真心实意!一句话,你若愿娶,我才愿嫁! 苏瑞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杜诚不是皇子,那该多好! 苏澜安慰道:“父亲、姨父,走一步看一步,不要庸人自扰!” 确实,马上就要过年了,与倭寇和海盗斗智斗勇,殿州这一文一武两个当家人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庸人自扰! 苏澜道:“京城风云变幻,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我们且笑看这风云变幻吧!” 苏澜还吟诗《笑看风云》宽慰他们: “……活得开心心不记恨 为今天欢笑唱首歌 任胸襟吸收新的快乐 在晚风中敞开心锁 谁愿记沧桑匆匆往事 谁人是对是错 从没有解释为了什么 一笑看风云过……” 为了逗父亲和姨父开心,苏澜还分别交给他们十五万两和五万两银票:“战船的钱和朝廷对殿州补偿的钱,我都提前交给你们了!”苏瑞尚和刘希赶紧道:“还是等圣旨下来再说!” 二十八日起,邓谦将过年物资,按照苏澜之前制定的标准五个十,即十斤猪肉、十斤鱼、十斤大米、十斤面粉、十两银子进行发放。将军府和知府自然还要追加。各处掌柜也得到了丰厚的奖励。就连上、下李厝的村民也拿到了蔗糖的分红。苏澜还给姐姐、弟弟们红封。 苏澜跟姨母说了,苏攀等人还在路上,今年过年的人不老少。林氏忙着去安排房间。 邓荔用船送回来的牦牛不是耕牛,不在禁杀范围。苏澜安排年前宰了四头,还宰了二十多只羊和狍子,还有十几头猪,分别给全园、鸡爪岭几个庄园、魏家山、堆福岭和堆福七大家、汉马家送上一些,同时还奉上大量的冰块和作料。 将军府留下了很多牛、羊、狍子、猪肉、鱼肉、鸡鸭,而且大部分苏澜放在了空间冷库里,一部分用冰块冰在库房里。 苏澜将牛、羊、狍、猪的头、耳、蹄、下水都留了下来。金嬷嬷和施嬷嬷光是卤煮这些东西就忙了整整两天。不过,不得不承认,确实美味! 二十九日上午,苏澜还出席了堆福医馆的开业仪式。别军医和欧阳夫人一家、药王谷的族人都出席了。医馆征召了四名郎中,都是堆福本地的杏林高手,还有徒弟十多人。 苏澜还去了魏家山,亲眼看到阎村和魏家山的几个小伙拿着过年的物资,欣喜地回了家。因为陶龙、陶虎的刑期延长了两个月,所以甄琥没有去府城,而是留在了魏家山。 二十九日晚间,上李厝官道口再次热闹起来,原来南阳和真定的客人终于到了! 真定的客人是族长苏恒的长子苏芒以及三位族侄。他们的年礼有人参、肉苁蓉、五味子、重楼、黄精、石斛等名贵草药,还有核桃、山楂、红枣、沙棘、板栗、莼菜、杏仁、甲鱼、窖酒等土特产,还有水獭、紫貂等珍贵皮草。原来,他们利用邓荔的消息和资源,大量收购北狄的动物皮毛,开办了皮毛硝制工坊。 苏澜做了好多蔗糖冰糖葫芦。她还灵机一动,决定将后世的皮毛染色的技术传授给他们。如此,珍贵的皮毛,再加上缤纷的颜色,势必会身价百倍! 南阳的客人是族长苏栋的长子苏怀和女婿钟夏,以及两个族侄。苏怀和钟夏是第二次来殿州了。另外,苏攀和夫人张氏、太医庞顺、吉春儿也都在。苏攀此时还在低烧,因为张氏和太医、吉春儿一路照拂,情况还算不错。 苏澜发现,苏攀右腿膝盖以下已经截去;人也比之前瘦了许多。他虽然病情严重,心情低落,但是仍然温文尔雅,一个劲地道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同行的人赶紧道没关系。 同来的人还有三拨。一拨是俞壬,他代表江夏知府俞滨来送年礼。有鱼糕、鱼面、麻饼、黄酒、冬笋、风干鱼肉、腊鸡腊鸭、莲藕、莲子、黑木耳、黄花菜、糍粑、豆豉、年糕等土特产。 一拨是桐柏山鸡鸣两省镇的言壁。他们送的是桐柏山的特产,如猕猴桃、花菇、猴头菇、黄花菜、黑木耳、牛肝菌、油茶、豆筋、小磨香油、蜂蜜,还有一大木桶五毒酒。五毒酒由斑蝥、红娘子、樟脑、全蝎、蜈蚣和高度白酒配置而成,有活血化瘀、疏经通络、治疗风湿、偏头痛等功效。 言壁带来了好消息。桐柏山几条通道都畅通无阻,都设置了丰泰货栈。如今,从潭州、梧州、邕州、赣州、岳州、渝州、荆州、江夏等南来的货物,以及从南阳、邓州、禹洲、汝州、安阳、西凤道,甚至京城来的货物都在这里集散! 还有一拨是江夏漕帮分舵舵主的儿子易堃,同行的还有他的姐夫宣诚和几个船老大。原来,易堃既是来送年礼,也是来看船的。而宣诚和几个船老大就不回江夏了,直接在年后上长治号船,和何盾一起去“捞海”。 易堃非常感谢苏澜。原来他的新婚夫人已经怀有身孕!帮里的兄弟都说,这是县主的独山彩玉送子娘娘的功劳! 金嬷嬷、施嬷嬷和小云、小花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结果,除了麻辣牛、羊肉火锅和酸菜鱼火锅,那些卤制的牛羊猪头肉、顺风、口条、下水等受到大家的好评!苏澜也亲自上阵,给大家烧烤了孜然牛、羊肉。 苏澜惦记往云城派遣间翘的事情,最好跟苏芒一同在年后出发。考虑再三,还是从殿州派生面孔过去比较好。自己的农户,现在正在魏家山的冯宇、郑来、朱孩儿、沈大、沈二几个人,一来他们都是单身汉,人又特别机灵,二来他们的身契都在自己手上捏着,是派往云城的绝佳人选。不过,这几个人不识字,更不懂密码,现在临时培训也来不及,得派一到两名间翘组织的得力人员带领着他们。高健、贺西、毛安、云大嫂等人在殿州都有家庭,只有甄琥,是一个单身汉,倒是绝佳人选。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3、幻肢痛 大年三十清早,苏澜给苏攀送上了珍贵的新年礼物:轮椅。 所有人,包括苏攀的大哥苏怀、姐夫钟夏、苏攀的夫人张氏、太医庞顺、吉春儿等都好奇地打量着。尤其是太医庞顺,惊羡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轮椅。他喃喃自语:“这可是好东西,若是用在前线,将大有可为!” 最兴奋的是苏攀。他被子侄抱上轮椅,仰着被高热烧红的脸道:“县主妹妹,我什么时候能够装上假肢?” 苏澜一时无法回答。苏攀的腿被感染,眼下迫在眉睫的是保命!但是苏澜不能打击他的信心,只能安慰道:“腿好了,就可以安装假肢了。你先享受一下轮椅,让嫂子推着您到殿州各处逛逛!” 现在苏澜最担心的是两件事情,一是苏攀截肢的后遗症问题,二是陶敏用瓦片雇凶纵火的事情。 后者也令苏瑞尚和刘希寝食难安。就连除夕,二人都是草草吃了几筷子年夜饭,就回到军营和府衙。将军每年都是和士兵一起守岁,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这让苏澜想起去年除夕,也是在紧张和不安中度过。当时卫兵排查出了宋望不是大成人,怀疑他是倭寇。结果让苏澜审出,他竟然是高丽流亡的王子王嵩。 说到这个王嵩,他已经成为遥远的高丽的一个与苏澜毫不相干的人物了。尽管这个家伙曾经有那般龌龊的妄想。 年三十的下午,苏攀又被高热击倒昏迷。 一场兵荒马乱般的抢救后,苏澜将张氏、苏怀、钟夏、庞顺等请到将军府前院书房,沉痛地道:“三哥哥的情况很不好,庞太医已经跟你们说过。高热持续不退,命在旦\u001e夕!” 张氏的脸吓得灰败,全身颤抖,哧溜一下跪在苏澜脚下,啜泣道:“县主妹妹,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夫君!来生我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三嫂,您起来说话!”苏澜将张氏搀了起来,“妹妹我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我今日请你们来,主要告诉你们几件事情!一则病情凶险,又耽误了差不多半年时间;二则,我也有无力回天、力有不逮的时候!恐有万一,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三则,我有自己绝密的治疗方法,不能让你们见到,但你们必须相信我,听我的安排,配合我的行动!四则,我给三哥哥疗伤的事情,还有以后安装假肢等事情,请各位保密!” 众人都点头应允。苏怀啜泣道:“县主妹妹,临来时,父母已经说了,我们将三弟放心地交给您,一切全凭您做主!” 年夜饭过后,苏澜让人把苏攀送到蚵壳屋的粮食库房里,还拉上了窗帘。苏澜让常乐、甘甜、杀四守住库房门,嘱咐他们无论遇到什么大事,即使是阎村或魏家山出事,都不要来打扰她。 对于苏攀来说,这个除夕是他一生中最奇妙的一个夜晚了。 临近下半夜时,迷糊中的苏攀先是觉得大腿突然一阵刺痛,然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升仙得道,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耳朵里听到嗡嗡的响声,眼睛也见到了耀眼的光芒,身体缓缓进入到一个类似于船舱的地方。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胳膊上又一阵刺痛,恍惚中还看到了一种很细的管子,一些红色的类似血液的东西在一滴滴地落下…… 他当然不知道,苏澜给他做了ct、x射线、核磁共振、心电图、血常规、血型、血糖检查,做了肝功能、肾功能、尿常规、神经电生理检查,头孢皮试,打了麻药,做了清创。 庞顺到底是军医出生,手术本身没问题。可惜,缝合有问题,而且感染了,伤口未能愈合。检查数据说明了一切。他的心、肝、肾功能都受到了影响。庆幸的是可以使用头孢类药物。苏澜祈祷,现代抗生素能够救他一命! 除夕总算在平安中度过,大成王朝也迎来了升平十四年、农历庚子鼠年。 苏澜给苏攀输血、输液,从除夕半夜一直输到年初一的中午,才全部输完。期间,苏澜出来吃了一点早餐,把庞顺开的,张氏煎好的中药拿进了库房。 直到下午申时,苏攀才苏醒。她出了库房,请张氏、苏怀、钟夏和庞太医、吉春儿轻手轻脚地进去看望。苏攀疲惫不堪,却微笑道:“自地动受伤以来,唯有这一夜我睡得最安稳!” 张氏激动得满眼泪花,就连苏怀也忍不住落泪。而庞顺在给苏攀把过脉后,心中如惊涛骇浪,看苏澜仿佛仰望神仙。可是遵照承诺,他即便满肚子疑团,却一个字都不敢问,心里却一阵欢喜,总算有救了!他重新开方,张氏亲自煎药。将军家的库房里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苏澜精疲力竭,吃过午饭,回到房间蒙头大睡。 晚间,易堃、宣诚等人回来了。原来,一大早,就在苏澜忙碌时,他们在杀四的陪同下去了全园,拜见了老爷子,送上了礼物,还去全院码头参观了长治号船。杀四则遵照苏澜的叮嘱,给老爷子解释了县主正在为族兄苏攀治病的事情。老爷子不禁叹息苏攀这么年轻,就遭此大难,又送了好多补血益气、散淤通窍的名贵药材。 “县主,您做的冰糖葫芦,小公子爱得不行!”杀四高兴地道,“就连金丝猴,嘤嘤怪,还有小鹿、小马驹、藏獒也都喜欢吃!” 苏澜眉眼弯弯。不光他们,苏源、刘嘉、社日、李珠他们也很爱吃!果然,由古至今,冰糖葫芦都是小朋友和萌宠的最爱! 晚饭时,苏澜才知道,因为担心倭寇、海盗纵火,父亲和姨父自昨晚草草吃过年夜饭后,去了军营和府衙,一直没有回家。 晚饭后,苏澜和易堃在前院书房谈了好长时间。苏澜答应,暂时将一千万斤孩儿面的一成交给江夏分舵运输、售卖。同时还请他们将一万斤贡盐并一些紫檀木、黄花梨木运送到京城。这是准备给刘珍做嫁妆家具的。再加上邓荔送到京城的水曲柳、铁桦木、黄菠萝、杵榆、樱桃木等,这就尽够了。当然,运到京城的紫檀木、黄花梨木,还有京城的名贵树木,都会给八公主杜贞留一份。 两人还签署了好几份协议。 年初二,吃过早餐,易堃等人走了,他要跟父亲易三毛汇报和县主合作的事情。他们还将派两艘漕船,于二月十五日前到达松江府长江口,去转运“乘风号”运来的孩儿面贡盐、名贵树木和茶叶、瓷器、丝绸、香料、象牙、草药等到京城。“乘风号”则去津口海湾。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俞壬和言壁等人。他们的江夏货栈和桐柏货栈年后将大批量收购粮食、草药、茶叶等。 因为苏攀的病情危重,苏怀和钟夏被耽搁在了殿州。言壁他们尽快回去,也是要给南阳的族长夫妇送信,请他们安心。 真定的苏芒留了下来。他们想在年后去参观港口、货栈和堆福湖美景,尤其是飞来壶!也要去姑奶奶苏怡那里小住。苏澜也考虑,派往云城的人与他们同行。另外,她还在考虑母亲海国夫人在真定立祠的事。如今圣旨或邸报未到殿州,她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做些设计工作。当然,她会考虑前世妈祖庙的建筑理念和建筑元素。 年初二,苏怡带着大宝、二宝来了。他们这既是把将军府当成了娘家,回来拜年;也是来看望苏芒等人。见到侄儿,苏怡自然又惊又喜。姑侄几个说起真定亲族正在用苏澜的捐款,忙着整修宗祠、宗学,买进宗田,都感到无比欣慰。当然也谈到了婶娘简氏和已经逃到云城的何氏母子,真是感慨万千! 苏芒还说,他到殿州后,知道将军发了《放妻书》和《出族书》,回真定后,即刻办理将军加入真定族谱的事情。 不过,这些人进进出出,苏澜都没空管。因为她从初一半夜开始又继续给苏攀治疗。伤口经过处理,明显比昨天好多了。而且,再次经过检查,各项指标有所好转。这算是一条好消息了。 直到午餐时,苏怡和大宝、二宝才见到苏攀,他们既吃惊又心痛。 午饭后,庞顺再次给苏攀把了脉,再次调整了药方,增加了一些强心护肝养胃补肾的药物。心里的波澜也更加狂放激荡。 酉时,苏怡带着大宝、二宝回家了。苏芒等真定的客人也都跟着这位姑奶奶去了府城葛汉的将军府小住。 夜半后,苏澜再次重复了头天的工作。伤口有些地方开始结痂了,而各项检查结果也令人放下心来。 初三中午,苏澜疲惫地出了蚵壳屋的库房。发现父亲和姨父还是没有回家。别小焕却来拜年,而且要看苏澜救治苏攀,不走了。 众人又静悄悄地进去探望。庞顺先是把了脉,然后看了伤口。他既惊喜,苏攀的命终于保住了!但也更加困惑,县主是怎么做到的? 县主治疗已经三天了。大伙自然十分关心治疗效果。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庞顺。 大家一出库房,庞顺激动地道:“三公子的命看来是无虞了!” 众人都喜极而泣。 晚饭后,庞顺实在忍不住了:“启禀县主,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吗?” 终于还是来了。正好,她也有很多问题需要交代。苏澜点头道:“请各位到前院书房吧。” 苏怀、张氏、钟夏和庞顺、别小焕、吉春儿都去了书房。一进去,苏怀、张氏和钟夏就跪倒在地。 苏怀哽咽着道:“听庞太医说,我三弟终于保住了性命!县主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张氏也哭道:“县主啊,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不出意外,三哥哥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苏澜赶紧请他们起身,“幸亏三哥哥年轻,底子好,不然,不可想象!” 庞顺忽然也跪倒在苏澜面前:“县主,您的医术真是高超绝伦!当今世上,如果说,您的医术自谦第二,那就没有第一了!”他叩首道,“老朽不敢觊觎您的医术,只想请县主给老朽解惑!截肢时,我用了麻沸散,用白酒消毒了刀具和斧锯,事后也用了上好的止血草药,可为什么,苏攀公子还是得了脓血之症?” 这时,恰好烛光中,可以看见微微尘埃。 苏澜请庞顺起身,指着尘埃道:“这里面涉及着方方面面!简要来说,庞太医,您请看。烛光中是否可见粒粒尘埃在飞舞?除此以外,还有许多我们肉眼见不到的东西,其中就有很多是损害人体健康的细菌。在您做手术时,这些细菌通过创面进入到骨骼、肌肉、血管,自然就会发生感染,也就是您所说的术后脓血症!” “细菌?”别小焕自言自语。 庞顺和吉春儿则张着嘴巴看着苏澜。 “手术需要无菌室!另外,还有很多因素影响,比如手术前。三哥哥受伤数月,如果当时能够找到良医,处理得当,完全用不着截肢。可惜造化弄人……”苏澜继续道,“由于得不到及时、正确的治疗,骨骼、肌肉、血管不断受损,以致于到了不截肢就会生命垂危的地步,说明感染已经相当严重!此时手术,如何能够保证手术质量?另外,手术过后,缝合也有问题,创面大面积裸露,加剧了感染风险。” “缝合?我们不都是进行包扎即可吗?”庞顺疑惑道。他是军医出生,在战场上见惯了骨肉分离。但是,不能不说,那些骨肉分离的士兵,即使在包扎治疗过后,还是有很多人死去,真是令人痛心。看来,郎中的治疗方法存在很多问题,亟待改进! 苏澜思索着该如何说服这些古人:“确实需要缝合。既可以让伤口愈合的时间大大缩短;也可以使创面缩小至最小,受到感染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确有道理!”庞顺点头,“可是,怎样才能缝合?”话说出了口,庞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并非老朽觊觎县主您的神技,实在是心里痒痒……” “我理解!”苏澜笑道,“吉春儿算是我和甘甜两个人的徒弟。之前,她在照料我美娘姐姐时,见过我缝合姐姐手臂上的伤口。” 吉春儿当然记忆犹新,当时她还吓得失魂落魄。 苏澜笑道:“庞太医,咱们算是有缘;而且,您是六殿下留下来专门救治我三哥哥的。为他您倾注了毕生心血。我就教您一招缝合术吧!” 庞顺听了,先是惊得瞠目结舌,后来又止不住狂喜,当即纳头便拜,口称师傅。苏澜哪里肯让满头华发的老太医称她为师傅? 小焕也跪了下来:“县主师傅,我也想学!” 苏澜沉吟道:“如有外人,就不要这么称呼了!”这就算是答应了。 大家都很高兴。 张氏道:“县主,我夫君什么时候可以安装假肢?”作为苏攀的夫人,张氏特别关心苏攀能否正常行走。因为苏攀曾经是多么自尊自信、风流倜傥的翩翩书生。一瞬间就砸断了腿,不能行走,缠绵病榻,还断了仕途,对他来说,是比死还要残酷的打击! “三哥哥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距离安装假肢还需要一段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两年。”苏澜皱眉道,“接下来,除了继续治疗,巩固疗效,还有很多难关要过!比如幻肢痛!” “幻肢痛?”大家惊异地问道。 “对,幻肢痛。”苏澜道,“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疼痛。主要表现为,当受到外伤或者手术以后,有些肢体被截除了,但在病患的脑海中觉得,已经被截掉的那一部分肢体,仍然是存在的,而且还会发生疼痛,这就是所谓的幻肢痛。顾名思义,是幻想出来的肢体在疼痛。比如,有些战场上手臂被截肢的人,却感觉自己的手指疼痛,抓不住刀枪!有很多腿部被截肢的人,老是感到脚趾或脚掌疼痛!” “难怪!”庞顺恍然大悟,“昔年我在战场上,给手臂受伤的士兵截肢后,他们还在非常痛苦地叫喊,说是手指疼痛!我们觉得奇怪,手臂都被截肢了,怎么会感觉手指疼痛?只当他们是痰浊淤血,阻滞经络,脑失荣养,神魂失调,出现了梦魇幻觉,或者鬼怪附体!原来竟然是幻肢痛!” 张氏和苏怀也愣住了。 张氏流泪道:“难怪,夫君总是说自己的脚掌疼痛得厉害!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幻肢痛!” “在来殿州的路上,三弟一边发烧,一边说脚掌、脚趾疼痛。我们还以为三弟是发烧烧糊涂了!”苏怀心痛地道,“县主,请问这个幻肢痛一般要持续多长时间?” 苏澜道:“幻肢痛一般在截肢术后三个多月左右消失。当病人的大脑逐渐反应过来已经被截肢的事实,也就不会再痛了。截肢后初期,病患从心理上难以接受业已截肢的事实,无法摆脱伤肢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创伤。” “好在截肢过去快两个月了!三公子的痛苦也快结束了!”不过,想到以后战场上可能还会遇到这种情况,庞太医忍不住道,“县主师傅,有什么办法治疗幻肢痛?” “肢体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这种疼痛实际上是大脑觉得痛,幻觉中还存在的肢体就得痛,而且痛得很厉害!有人感觉是打击一般痛,有的是切割一般痛,有的是烈火烧灼般疼痛,有的是撕裂样疼痛,还有的是针刺,甚至钻孔、洞穿般疼痛;有人呈阵发性疼痛,有人却表现为持续性疼痛!严重的不光觉得幻肢痛,全身都感觉到痛!”苏澜道,“还有更危险的一面,病患常常觉得自己被截掉的肢体还在,所以,往往突然像往常一样行动,因此失去平衡而摔倒,受到更大、更严重的创伤!” 张氏当即泪如滂沱:“夫君受罪了,他就摔倒了好几次!” “严格来说,这是一种幻觉现象,是心理痛,是心理疾病!但是,千万不能忽视,因为这种痛对患者来说,却是真实存在的!”苏澜继续道,“我们一方面要给他开一些补血益气、消炎镇痛的药物,更重要的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苏澜不好说,幻肢痛属于神经病理性疼痛,前世临床上是通过消炎镇痛药物,或抗焦虑、抗抑郁药物来进行治疗。如抗抑郁的药物,度洛西汀、万拉法星等;还有抗惊厥类的药物,加巴喷丁、普瑞巴林;弱阿片或非阿片类药物,如曲马多、奥施康定、美施康定等。临床上也会使用镜像治疗,包括神经刺激、电刺激治疗等。当然,她都会视苏攀的具体情况给药、治疗。 “在保证正常饮食的情况下,目前最重要的是心理治疗。要让三哥哥调整心态,放松心情,树立生活的信心,通过体育活动、娱乐、学习来解除精神上的压力。通过一些肢体训练,改变既往的运动习惯,重新适应生活和工作。所以,三嫂得经常推着轮椅,带着三哥到处逛逛;来日,我还会带三哥去堆福湖看飞来壶……” “今天真是受教了!”别小焕道,“庞太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幻肢痛这种病!” 庞顺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后来,苏澜让甘甜取来一块带皮猪肉,又取了几套手术针线,一针一线教庞顺和别小焕、吉春儿缝合起来。 苏澜还是继续前几日的工作,依然是半夜将熟睡的苏攀推进空间手术室。 年初六大约午时,眼看输液就要全部完成。苏澜忽然在空间里感觉到蚵壳屋外有些异样。通过空间屏幕,她看到父亲和姨父居然回来了。同时,她还看到了甄琥的身影! 苏澜一惊,难道陶敏雇凶在阎村、魏家山纵火的事情有眉目了? 果然,出了空间,将军、知府,还有甄琥都迎了上来。 刘希抢着道:“昨晚,褚望果然去了阎村纵火!不过,他们妄想重演火烧丰泰园的惨剧,可连颗火星子都没迸出来!他丢下了一条右胳膊,扔下一个喽啰的尸体,逃跑了!” 将军也道:“我们已经让四狗去认了尸。死的那个是独眼龙,叫做虾须,是被大宝的弹弓打中了右眼!被甄琥砍掉的右臂我也看了,五根手指齐齐断掉,是褚望的没错……可惜,让褚望和牛角逃跑了!” 甄琥的叙述就比较细致了:“……大约子时刚过,我们突然看到了三人三马几个黑影,当下紧张起来!就在这时,阎满忽然开了大门出来,是,拉尿,正好迎面碰到了褚望他们,阎满就惊呼起来。那褚望真是狡猾,跳上马背就打马狂奔,我扑上去,一刀砍了下去!刚刚感觉刀子砍中了什么,我就被喷了满脸血花,连眼睛都被糊住了,就只听到褚望的惨嚎声!还有马蹄声……县主,毛安真是利索,一根长枪飞去,正中虾须的后心,栽倒在马下!这家伙没有牛角快,他是企图往阎满家扔火折子,结果慢了一步,让毛安结果了性命,真是欲害人终害己……” 苏澜嘴角溢出笑容。这个褚望,曾被崔达枪挑了肚肠;后来右肩中了将军的精铁弹丸,右臂受伤;右眼又被心仪郡主的绣花金针刺中,眼球都被扯了出来,成了独眼龙;还被海盗王拐子一刀砍下右手五根手指;前几天,还被二宝用弹弓打断了鼻梁。现在又被甄琥一刀砍掉了右臂!就这样还逃跑了,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甘甜却阴恻恻地笑道:“县主,褚望也会幻肢痛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4、元宵灯会鱼丸汤 大成升平十四年是农历庚子鼠年。元宵节这天,东南沿海殿州,天气格外晴朗。初春的海风带着微微的腥咸湿意,让人分外心旷神怡。 今年的殿州,跟往年最大的不同是,元宵节的一系列节庆活动,从中心府城挪到了下属的堆福县城,到了原来臭名远扬的污泥滩,如今却是清波荡漾、美名远播的堆福湖畔! 大年初六,伴随着大海盗褚望身负重伤、命在旦夕的好消息,还有一条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到处飞扬:殿州堆福湖畔将举行盛大的元宵灯会! 届时,殿州及下属的堆福、春明两县的乡里、村厝集体以及乡绅、商户个人将在堆福湖畔举行元宵赛灯会!灯会还设置奖项,三等奖三名,各一百两;二等奖二名,各二百两;一等奖一名,三百两! 而到堆福湖游览的百姓,除了能够欣赏堆福湖十二美景,还可以观赏各种花灯,还能猜灯谜赢彩头,还能吟诗作画,品尝各种美味佳肴,欣赏精美的歌仔戏和南音,还可以凭游览票得到精美的礼品!据说,礼品是一个老鼠花灯,大小各异,式样繁多,既有老鼠偷油、老鼠嫁女,也有老鼠上灯台! 而最令人期待的是,此次灯会还有过去从未听过见过的节目:焰火花雨! 所以,从年初十过后,就有很多人提前到堆福湖畔预定客栈、酒楼;到十二日时,客栈、馆驿就挂起了“客满”的招牌,很多客人还去堆福县城民居租房,就等着元宵节的到来! 十三日当天,堆福县城对每家每户免费派发了两张游览票。到十五日早上,对外发售千张、每张售价一两的游览票,已经全部卖完。到午时,游览票已经被炒到了十两银子一张,还抢不到手! 到申时初刻,被五彩绸带圈起来的堆福湖的几个角,开始检票放进客人。客人进入堆福湖景区后,马上奔赴兑换礼品的柜台,凭票领到了一盏老鼠花灯。果然有老鼠偷油、老鼠嫁女、老鼠上灯台,还有猫戏老鼠的各种场景,五彩缤纷,绚丽夺目,惟妙惟肖,诙谐有趣,或大如西瓜,或小如拳头,都用丝线捆扎了端头,名为气球花灯。——这就是前世用特殊的发光材料涂抹到气球上,到了晚上可以自动发光的荧光气球花灯! 客人们都被这种漂亮、璀璨的老鼠花灯给惊呆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到烛火!一个没有烛火,却散发着光亮的花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也把他们都给深深震撼了。等到兑换礼品的工作人员说,这种花灯是他们特地从外国商船上淘换而来,每盏花灯价值五两白银时,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如此,原价一两银子一张,最后炒到每张十两银子一张的游览票,还真是值啊! 所以,游客们人人攥着花灯不松手,老鼠花灯成为了他们千金不换的珍宝! 不过,之后听说,有人专门来收购这种花灯,价格甚至炒到了一百两一个! 于是,天还没有完全黑,堆福湖畔游动的人群就淹没在老鼠花灯的海洋里。 酉时正刻,堆福湖畔各大景点、商户铺面和住家门口的花灯都相继亮起。龙凤呈祥、十二生肖、百花盛开、飞禽走兽,各式各样的花灯,竟相辉映。尤其是反映堆福湖十二美景的花灯格外多,比如飞来壶花灯、青蛙花灯等等。最令人炫目的是,悬挂在楼船上面的花灯,不仅灯光璀璨,而且赤橙黄绿,各种场景图案,都是关于堆福湖十二美景的,而最夺人眼球的是大海扬波、巨船扬帆的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场景!——这是荧光棒花灯组成的图案。 几乎每个商家都设置了灯谜,吸引客人们猜谜赢彩、流连忘返。今年过年,堆福百姓都收获满满,特别是沿湖的各个商家。所以,他们拿出来的彩头也很有看头,有的直接送给客人花灯,有的却送自家经营的货物,如茶包、丝巾、绢花、银饰、蔗糖、糕点、汤园、鱼丸、肉燕等小吃。既赏了灯,又品尝了美食,还赢得了各式各样的灯谜彩头,真是悠哉乐哉! 大约酉时末,楼船上忽然响起欢快的丝竹管乐,还有美女舒展广袖翩翩起舞。稍等片刻,忽然乐止舞住,一片安宁。然后,突然间,伴随着一声声哨音般的巨响,一簇簇火焰从楼船上腾起,一飞冲天,又突然爆开,赤橙黄绿青蓝紫,牡丹海棠梅花菊花荷花刺桐花,争相在夜空中开放!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花雨纷纷坠落,仿佛无数鲜花精灵飞落人间,飘散在堆福湖上,一股浓重的香火味弥漫开来!这灿烂的焰火不断升空,竟然足足绽放了半个时辰! 正在客人们目瞪口呆之时,楼船上传来了乐曲声,时而是热闹非凡的歌仔戏,时而是诙谐有趣的布袋戏,时而是委婉文雅的南音,甚至还有隆重庄严的宫廷音乐! 在熙熙攘攘的赏灯人群中,有这么三个人,都是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书生,从服饰、言语和做派上一看就不是殿州本地人。 “这是凤凰于飞曲!我曾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听过!”其中一位眉目如画、身形清瘦、美服华冠、轻裘宝带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惊讶道,“没想到,在这偏僻的东南海疆,不仅能欣赏到这罕见的焰火花雨,还能听到如此名曲!看来,这殿州还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啊!” 他的旁边有两个相貌有些相似,一看就是哥儿俩的少年。一个大约十六、七岁,身材中等;一个大约十三、四岁,却比哥哥高出一头。他们俩都穿着月白色云锦披风,都是玉面轩昂的俊俏公子。 哥哥有些夸张地附和道:“沈沉兄果然是皇亲国戚,见多识广,我们欣赏的飘飘仙乐竟然是宫廷名曲!” 弟弟也拍马道:“沈沉兄,为弟听说,宫中梨园大师奉光先生,十多年前告老回到福州家乡荣养,教授学生并组建了一个宫廷乐师班子。这次是堆福七大家特地从福州请来的!若不是您,我们如何能够受教,此乃宫廷仙乐?” “看来,我这次来殿州是来对了!”那位名叫沈沉的公子,对这般溜须拍马很是受用,微笑道,“多谢潘通、潘珧两位公子盛情邀请我来殿州游玩!不仅见识到了飞来壶,还过了一个如此盛大、难忘的元宵灯会!” “哪里!”哥哥潘通道,“沈沉兄能够来殿州小住,是我们潘家蓬荜生辉了!” 弟弟潘珧也赶紧巴结道:“沈沉兄来殿州,是我们一家的荣幸!” 沈沉很受用,也庆幸这次来殿州还真是不虚此行。 其实,作为皇上宠爱的妃嫔、淳嫔沈雪的幼弟,八皇子杜来的小舅舅,昔年探花郎、今日商州知府,内阁次辅袁文大人嫡次女袁娇的乘龙快婿的沈浮的幼弟,沈沉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新贵子弟。尽管十几年前,他们家还是皖南大山里的泥腿子。若不是他们沈家祖坟冒了青烟,走了狗屎运,长兄沈浮高中探花郎,又得到两朝重臣、内阁次辅袁文大人的青睐,姐姐沈雪得以进宫,还一索得男,生下八皇子,他们家只怕还在皖南大山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沈沉不像其兄,明明名字叫沈沉,却是个浮的,考了七、八次,去年才好不容易中了秀才。而他哥哥,虽然叫做沈浮,却沉得下书海,如沈沉这般年纪时已经中举了,而且在二十多岁就高中了探花郎。 虽然沈沉考了多次才考上秀才,不过,功名于他来说,没有也没什么,有了当然更好。毕竟他是皇亲国戚,新贵子弟,如今又有了秀才功名,可谓是锦上添花。可他的同窗,东南海疆殿州小小县令潘坤的两个宝贝儿子潘通、潘珧,还只是童生呢!他们都是京城英华书院的同窗,他去年考中秀才,可这哥儿俩还是个童生!说实话,他很瞧不起这哥儿俩,那就是两个草包绣花枕头! 沈沉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就凭这一点,他对得起自己沈沉的名号。他的能力显然并不全在科举上面! 本来他对过年时来殿州这个穷乡僻壤丝毫不感兴趣,只当是小小县令子弟巴结他这个皇亲国戚、朝廷新贵子弟。可是,当他听说,殿州堆福县令潘坤的嫡女即将成为一品大员、浙江将军洪广的爱妾时,他就把这次邀请,跟自己刚刚回京叙职的哥哥沈浮说了,还说了背后可图之利益。 过了几天,他就跟随哥哥沈浮去拜访了两朝重臣、内阁次辅袁文大人。商量的结果是,他必须接受邀请,到殿州一游。原因也是跟他想的一样:虽然潘坤人微言轻,但是,他的嫡女却即将嫁给一品大员、浙江将军洪广为妾!八皇子不愁没有文官襄助,缺的是武官的扶保!尽管洪广是四皇子和七皇子的人,但是,八皇子急需这样一个军中大树!他们坚信,洪广虽然与永昌伯府和谨嫔、四皇子、七皇子关系匪浅,但是他在为人处世方面,完全就是一个左右逢源、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既然潘坤的儿子递来了云梯,他们肯定要顺势而为爬上云端!有了这样一层关系,再为八皇子一番绸缪,这大成的江山嘛…… 而且,皇上日渐年老,皇子诸兄正值壮年,多有文臣武将扶保。虽然八皇子是最小的皇子,深得盛宠,可惜年龄太小,落了下乘,必得赶紧追上…… 所以,沈沉跟着殿州堆福县令的两位公子潘通和潘珧,于腊月二十四日,千里迢迢来到了殿州堆福。可谓肩负重任! 然而,遗憾的是,潘坤的女儿竟然在临上浙江将军洪广的花车之前一天逃婚了! 更有甚者,这个潘坤在堆福的能耐,并不像他的两个儿子潘通和潘珧吹嘘的那样大权在握。其实,名为县令的潘坤,是个被边缘化的人物。县令不在一县权力中心,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比如,堆福湖这么大改造工程,堂堂县令居然没有摸到块砖片瓦! 再比如,堆福元宵灯会的事情,潘坤虽然知情,但是完全插不上手!十三日当天,堆福县城对每家每户免费派发两张游览票时,堂堂县令,潘坤一大家子也只有区区两张游览票而已!他们三位公子来灯会,还是县令潘坤托人买了一张高价票才得以进来。县令夫人和县令的两个小妾鼻子都气歪了,为此还大哭了一场! 而且,由于游览票紧张,县令公子出门参加元宵灯会,竟然不能带一个小厮!而他的小厮,竟然变成了县令的公子! 总之,沈沉在来殿州堆福后,最初是非常失望后悔的,尽管潘坤一家溜须拍马,让他过得奢侈豪华,他还是觉得此行冤枉。 然而,后来他听说了土豆、红薯、玉米的事情,又见到了堆福湖十二美景,见到了殿州蔗糖,他的心才被暖和过来。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秀才,但是,他却有个狗鼻子,闻着味,他就知道了这背后的利益!而且利益巨大! 且不说高产的土豆、红薯、玉米的大部分功劳被县主和知府拿走了,换一个知府来殿州,还是可以在高产的土豆、红薯、玉米中抢到利益!此其一。另外,堆福湖改造这么大的工程,怎么能够抛开县衙和县令?怎么能够把整个堆福湖,还有周围的商铺、还有那些镶嵌着琉璃窗户、安装了自来水管道的一百来幢洋楼,还有能够修建四通八达的粉红色马路的水泥、以及飞来壶都算作那些泥腿子的私产? 还有,堆福湖上正在修建的堆福县主的所谓府邸,真的就应该属于这位出生低贱的所谓县主吗?如此,他们这些正宗的皇亲国戚又算什么? 事情了解的越多,沈沉越发认定潘坤是个无用草包!若是换了兄长沈浮,再加上他出谋划策,这些利益肯定会回到沈家的手中!既是哥哥的,也是他的,也是姐姐淳嫔的,当然也是八皇子的!当然,最终还是他们沈家的! 当然,要让这些成为现实,首先,身为八皇子的亲舅舅、商州知府,次辅女婿的沈浮,起码要做上殿州知府的宝座!殿州虽然土地贫瘠,但这利益还真是一块肥肉,沈家怎能不来一口咬住?恰好,哥哥进京叙职,正在谋取新的职位!虽然商州到殿州只是平调,可难道就不能弄个例外,比通常知府升个半级? 当然,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金银滩的事情!若是知道,他会如痴如狂! 但是,他却知道,他的哥哥必须得来,现任知府刘希必须得走! 理由他都想好了:一是,知府刘希竟然是殿州本地人,这不是违反官员不得在家乡任职的朝廷规制吗?二是,殿州一文一武两个当家人,竟然是连襟!三是,他们如此排挤、欺压潘坤县令,这不是文武勾结、一手遮天,为害一方吗?四是,当时的韦颂还未上任就被杀,其中难道不会有冤情? 沈沉微微一笑。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秀才,但是他心机深沉、能谋善断,就连贵为探花和知府的哥哥都是要倚重他的!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金银滩在京城已经掀起了万丈惊涛!无须他写信,他的哥哥和哥哥的老丈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当下,不知京城情况的沈沉只能放下自己的勃勃野心。他知道,欲速而不达。 三个少年公子正好走到了余婆婆鱼丸店。门口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挂的都是一些鱼花灯,比如金鱼灯、鲤鱼灯、鱼戏莲荷灯、年年有余灯、沉鱼落雁灯、鱼跃龙门灯等,非常喜庆。好多游客都在这里猜灯谜,吃鱼丸,非常热闹。 沈沉和潘通、潘珧走上前,只见这些花灯上面都有灯谜,还有一些歇后语和联句。 关键是,猜中谜语,或者联得佳句者,彩头都是一碗鱼丸! 看到眉开眼笑、踊跃拥挤的人群,沈沉灵机一动,嘴角勾了起来。潘坤父子真是草包,竟然在这堆福湖畔没有弄到块砖片瓦!在整个改造工程中,不仅没有捞到一个铜板,而且连银子都没看见!也许,这堆福湖改造有些什么猫腻不成?不妨打打草惊惊蛇,摸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沈沉笑道:“潘通、潘珧,你们两人想发财吗?” “发财?我做梦都想!”弟弟潘珧道。 “我是命里没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哥哥潘通无奈地道。 “我有办法让你们发财!”沈沉一指余婆婆鱼丸店,“这家店够大,位置够好,而且,招牌是个婆婆,绝对没有男人护持!我们不妨……”说着,在这兄弟俩的耳边嘀咕起来。 潘通、潘珧一边听,一边点头,眼睛露出贪婪的光芒。 三个人几里咕哝之后,走到花灯跟前,三人纷纷大声道: “一把刀,顺水漂。有眼睛,没眉毛。谜底是鱼。” “凸眼睛,阔嘴巴,尾巴要比身体大,碧绿水草衬着它,好像一朵大红花。谜底是金鱼。” “有头没有手,有尾没有腿。能行千里路,不能离开水。谜底还是鱼!” 三人一边说,一边撕了灯谜纸条:“一张,两张,三十多张,全部被我们猜中了!” 余婆婆听到门口发生的事情,系着围裙出来了。三位公子看了一喜,果然是个良善可欺的老太婆! 余婆婆脸上绽开了菊花般的笑纹:“恭喜几位公子,你们都答对了字谜,我这就给你们奉上鱼丸汤。” 话音刚落,钟大婶带着儿子墩儿,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鱼丸汤,走到沈沉、潘通、潘珧跟前道:“三位公子光临,请吃碗鱼丸汤!” 潘通斜着眼道:“我们猜中了这么多灯谜,难道只有三碗鱼丸汤?” 余婆婆仍旧笑道:“几位公子,你们一人一碗鱼丸,就吃饱了。如果不够,或者是喜欢吃,我再多给你们每人一碗!” “老婆子,你装蒜吧?一张灯谜一碗鱼丸汤,通通端上来!”潘珧不耐烦道。 话音刚落,鱼丸店内外忽然沉寂下来,大家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这三位公子。 钟大婶和墩儿吓得躲进店里。 余婆婆满脸堆笑道:“公子们,我们店做几十碗鱼丸汤,并非难事。只是,你们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 潘通冷着脸道:“我们吃不吃关你屁事,你只管做就得!” 余婆婆的笑容渐渐散去:“几位公子,你们可能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怎样,你就可以欺诈我们?你个死老太婆!”潘珧尖声叫道。 现场顿时陷入紧张之中。 这时,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道:“外地游客,很好!猜中一张灯谜,奉送一碗鱼丸汤!的确,按规定,余婆婆应该给你们奉上几十碗鱼丸汤!可余婆婆已经说了,为你们做几十碗鱼丸汤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吃不完就浪费了。”他不动声色地道,“我猜,这几十碗鱼丸汤,其实你们也不想吃,也吃不了,对吧?说吧,你们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说出来,余婆婆能办到,我们一定劝余婆婆答应;若是不能答应的话,总会跟你们一个交代!是吧!” 大家都看着潘通和潘珧。没人特别关注沈沉,毕竟他好久没有说话。 潘通笑道:“还是你懂的我们的心。我们就是要几十碗鱼丸汤。吃不完,我们可以倒掉啊!” 余婆婆非常生气,正准备说话,小伙子搀扶住余婆婆,道:“如果余婆婆不肯呢?” 潘珧笑道:“不肯履行承诺,那就赔钱吧。” 众人都围了上来。有人张嘴要说话,被那个小伙子给拦住了:“各位不急,听我邓通一句话,我们且听听这几位公子把话说完!”原来他是年前随着“火烧云号”和“乘风号”船回到殿州的、邓荔的弟弟邓通。 邓通继续道:“不知道你们要多少钱?还有,如果余婆婆没有钱给,你们打算怎么样?” “赔偿二百两银子!”潘通脱口而出,“不给也行,那就把这家店铺赔给我们!” 现场突然静寂,然后是哄堂大笑。 邓通道:“你们确定?不要这鱼丸汤,就要赔偿二百两银子?如果不赔偿银子,就要把店铺赔给你们?” 潘通和潘珧大声道:“就是这样!” 有人开始大声道:“外地人,难道只有你们能耐,知道这里的灯谜的谜底都是一个鱼?我们就不知道吗?” 还有人道:“没见到,我们都猜中了灯谜,可是,我们每个人还是付钱买鱼丸汤吃,你们没看到,这盆里装的就是我们付的铜钱?” 沈沉往门口的桌子上看去,果然上面放着一个木盆,里面都是铜板。先前没注意,每个客人都往里面投钱,除了他们这几个外地来的公子!沈沉的眉毛顿时纠结到一处。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外地人是不是傻了,居然敢讹诈余婆婆!” 有人笑道:“没见着花灯上的歇后语么?他们这是,缸里的金鱼,没见过风浪!” “真是半夜吃小鱼,不知头尾!” “知道墨鱼的肚子吗,心肠黑!” “这叫吃生鱼,有腥气!” “还有句话,鱼吞钓钩,吐不出,咽不下!” 正在闹哄哄时,忽然人群噤声,还闪开让出一条路。 沈沉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少女带着几个人从远处施施然走了过来。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5、灯火阑珊处 第一眼,沈沉就沉沦了! 如果说美丽的姑娘是一朵花,那这姑娘美得就像一座百花盛开的花园! 只见一袭海棠花色披风裹着一个高挑而又婀娜的身姿摇曳而来;一张白嫩如水艳若桃李的小小脸蛋,被风帽上白皙、柔软的貂毛簇拥,仿佛雪中花枝上半吐的新蕊;形如葡萄黑如曜石的双眼在月色灯光中熠熠发光,仿佛勾动天雷的火花;粉嘟嘟的嘴唇水润流光,好似一朵含露的玫瑰骨朵;一对硕大的珠花在耳垂上无羁怒放;嘴角的梨窝仿佛开满了酒花,虽浅,却有致命的诱惑,淹得死英雄好汉! 那一刻,沈沉恍然,原来,这少女是百花精灵! 众人见了那少女,都含笑一揖。那少女也微笑道:“余婆婆,老规矩,一人一碗。不过,我看他们今日嘴巴没空,每碗就只给五个鱼丸!”然后回头道:“你们走快点!” 接着,沈沉就看到,这少女的身后跟上来一串孩童,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披风,人人手拿一根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这串孩子足有二十多个,其中还有两个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的小女孩。 只听少女用柔软甜糯的嗓音道:“你们要乖喔,不能浪费食物!否则,将来会有什么报应啊?” “饿死!”孩子们用最甜美的声音说出了最可拍的字眼。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上前,笑眯眯地往木盆里放进去一个大银锭,足有五两重。她还笑眯眯地道:“余婆婆,老规矩,给杀四兄弟、我和我当家的满满一碗!” 转眼间,叽叽喳喳的孩子打打闹闹进了店中,去享受美食去了。 这时,少女突然看到了邓通,微讶道:“你怎么不在楼船上,陪着你家老爷子喝一杯,却跑到这里来了?” 邓通上前,赧然道:“我在云城日思夜想,馋的就是余婆婆的鱼丸汤。” 那少女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瓜子笨的!除了你家老爷子,不是还有吉老爷子,还有我父亲、姨父、姨母、姑姑、姑父,美娘姐姐,哎呀,还有一船人呢!” 她扭身笑呵呵地对余婆婆道:“还有多少鱼丸?全都煮了,让杀四送到楼船上去。” 说话间,先前那个妇人又上前,往桌子上的木盆里放上两个五两一个的元宝银锭。 余婆婆赶紧道:“还有四大桶,那我就都煮了。”说罢,转身进了店里。 这时,钟大婶和墩儿却跑了出来,两人都是眼泪汪汪,惊慌失措。 少女上前,蹲下身,抓住墩儿的双臂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今后,这鱼丸店还要靠你做顶梁柱,祖母、母亲都要你来保护!” 墩儿不哭了,却不停地打着哭嗝。 少女回身道:“听说,我们殿州来了三个外地的公子,都是猜谜的高手,把余婆婆店铺里的花灯谜语都撕下来了?真是厉害!” 少女的眼光扫过沈沉和潘通、潘珧,好像没看见他们,继续道:“都怪我,小看高手了!余婆婆店里的这些灯谜都是我出的,刘嘉他们几个写的。我是想,让凡是识得几个字的人都能够参与猜谜,而且猜得出来,大家一起快活!过节嘛,快乐最重要,并非要把人难住!若是弄得大家都猜不出谜语,得不到彩头,岂不是大家都不开心,倒没了趣味!” 众人都笑道:“这谜语出的最好,我们都猜得着,很乐呵!” “那就好!”少女道,“不过,也要谢谢你们,得了彩头还照样付鱼丸钱!” 众人纷纷道:“不当谢,应该的!” 少女却道:“既有高手来了,我们也要出点有些难度的谜语!” 说话间,那个叫杀四的,和另外一个男人各自提着两桶热气腾腾的鱼丸汤出来了:“鱼丸全部都在这里了。” “好,都送到船上去,路上当心些。常乐,别掉哈喇子,一会到船上,有你吃的。” 叫常乐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拧着两只桶就跑,双脚好像离了地。 沈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再看,结果看到这两个男人的双脚都离了地,在飞来着,不由心里打了一个突。 “哎呀,这可怎么好?鱼丸汤都拿走了,猜谜的彩头都没了!”少女的眼波一转,眼光落到沈沉、潘通和潘珧的身上:“我给几位公子道个歉!余婆婆的鱼丸汤,我都买走了。不是她不肯给你们做,实在是没了。” 潘通、潘珧看着天仙似的少女,早就傻了,赶紧道:“没关系!” 沈沉的心脏也砰砰乱跳。天啊,仙女在跟我说话? “怎能没关系?”少女道,“鱼丸汤没了,看来余婆婆还真的只能拿店铺顶啦!” 沈沉和潘通、潘珧的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 “据我所知,余婆婆盘下这个店铺,一文钱没出!”少女微笑道,“不过,我听说,污泥滩改造时,她每日捐给民工一大锅鱼丸汤,又给大家洗衣做饭,还把赚的钱也捐了,连自己的房屋也捐出来,先是无偿给工人住,后来捐做纪念馆!如此算来,这店铺的价值肯定就不止二百两了。几位公子,你们说呢?” 潘通、潘珧傻傻地点头。沈沉却有些疑惑,这少女意欲何为? “既然你们认为价值只有二百两,那就算二百两吧!”少女继续道,“据我所知,鱼丸汤是十文一碗,三十碗也不过三百文。也就是说,一条谜语抵一碗鱼丸汤的话,那你们须得猜出两万条谜语,方能取走余婆婆的店铺。可你们拿价值三百文的谜语,换取价值两万条谜语的店铺,这不公平吧?” 邓通等人都大声道:“不公平!” 沈沉和潘通、潘珧望着少女,无法反对。 “既然你们都是猜谜高手,两万条谜语又算的什么?”少女道,“几位公子,两万条谜语,你们慢慢猜,全部猜完了,猜对了,我请余婆婆把店铺交给你们!如何?” 沈沉有点傻眼了。两万条谜语,要猜到猴年马月,而且还必须猜对!这少女还真是狠人啊! 潘通、潘珧却立马答应:“好。”他们关注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这少女要让余婆婆把店铺交出来! “两万条谜语,有点多啊!”少女道,“大宝,二宝,抬一张桌子出来。昨日你们写灯谜时,放在余婆婆那里还有些文房四宝,都请出来吧!” 里面有小孩应声。一会儿,桌椅、文房四宝都搬了出来。少女坐了下来。 邓通等人激动不已,纷纷往前拥挤:“哎呀,又能见到好字了!” 只见那两个圆眼睛、圆脸蛋的小姑娘上来铺纸,压镇纸,其他几个男孩,倒水的,磨墨的,润笔的,拿毛巾净手的,揉肩捏背的,一个个像走马灯一般。 少女站起来,脱了披风,旁边的妇人赶紧接住。少女笑道,“谢谢李珠,张圆!也要谢谢小源,刘嘉、社日、司午,邓冕!有你们帮忙,我定能写出好字!”她又回身道,“两万条谜语,几位公子即使是高手,今晚也是猜不完的!这么着,我不妨先写几条,由易而难,你们且猜着。若果猜对了,还想猜,再来找我,继续猜!” 沈沉一愣,这话怎么这么别扭?若猜对了,还想猜,再来找我,继续猜!什么意思? 只见少女撸起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五根嫩葱似的手指抓起了毛笔,饱蘸笔墨,刷刷刷,字字仿若墨花在纸上纷纷盛开。少女一气写下八条谜语。众人看时,分别是: 一、大漠无水——打一字。 二、猴年人团聚——打一字。 三、五个兄弟,生在一起,有骨有肉,长短不齐。——打一字。 四、人猿——打一字。 五、两棵小树十个杈,不长叶子不开花,能写会算还会画,天天干活不说话。——打一字。 六、一箭穿心——打一字。 七、有硬有软,有窄有宽,白天空闲,夜晚上班——打一字。 八、兄弟齐上阵——打一字。 沈沉看时,只见这八张谜语上的字,密不插针,疏能跑马,或婉约清秀,工整平正;或豪迈不羁,神采飞扬;或绵里藏刀,铁骨铮铮。各具风格,自成一派。若非亲眼所见,沈沉断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所写! 谜语刚刚写完,杀四和常乐提着空桶回来了。杀四道:“大家吃得很乐呵!小公子也一口气吃了三个,老爷子连说谢谢!还有,楼船上琴棋书画比赛已经开始,如今,攀公子诗文胜出,安佐大掌柜画技非凡,芒公子和罕岩思的棋艺不分伯仲,翁先生还写了一幅字;他们都等着您的大作!” 少女怔道:“这不是为难我吗?那楼船油漆未干,我上不得船,还……” 油漆未干,上不得船,这是哪跟哪?沈沉的眉毛都纠结到了一处。 杀四笑道:“他们都说,你必须至少做一首诗,写一幅字,否则,这琴棋书画比赛就没了看头!” 少女为难半天:“好,那就来一首。”说罢,再度奋笔疾书。 一时写罢。邓通和几个孩子开始念了起来。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邓通和几个孩子念完,沈沉都惊骇地呆住了。他何曾听过这般通过渲染花灯耀眼、乐声盈耳的元宵盛况,抒写孤高淡泊、超群脱俗的高洁品格的美文佳句?更兼诗词中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是字字珠玑,将他此时此地的心情写的淋漓尽致,简直与他心灵高度契合!一时欣喜若狂,进而失态,伸手就想去夺那首诗文。不料杀四一把抢了过去:“猜你的谜语吧!”话音未落,人和诗文已是不见。沈沉目瞪口呆僵立在那里。 少女对邓通道:“劳烦你带这些小鬼回楼船,恕我不能陪你!再过几日,你又得辛苦了!” 邓通却笑道:“不辛苦。扬波瀚海,纵马苍漠,爽得很!” 少女一笑,又跟大家道:“你们好好逛逛,我先告退了!” 哗啦啦,一大帮小孩跟着少女和邓通走了,好比潮水,退了下去。 沈沉下意识地准备赶上前去,却被几个游客拦住了:“这位公子别走,请赶快猜谜。” 沈沉脚步一顿:“谜语肯定要猜。不过,请问各位,这位小姐是谁啊?” “切!”众人异口同声地鄙夷道:“连我们的县主都不认识!” “什么,她就是堆福县主苏澜?”潘通、潘珧怔住了。这位县主,怎么跟父母口中的那位飞扬跋扈、品貌无端的县主截然不同? 沈沉却长吁一口气。既然是堆福县主,那就好办了。漂亮、聪慧,父亲是正三品飞虎将军,姨父是正四品殿州知府,本人是正二品堆福县主。除了是永昌伯府的庶子的外室之女这点稍显不足,与他这个皇亲国戚还是蛮相配的。而且,她的父亲是正三品将军!高级军官,不正是八皇子急需的助力吗? 千里姻缘一线牵!看来,老天都在成全他们! 沈沉嘴角一勾,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此时是元宵,马上回京,三月就能来殿州提亲下聘,最迟金秋就可洞房花烛!到时,十里红妆、红烛高照,自己既可抱得美人归,小外甥八皇子也有了一个军中柱石的倚仗! 他甚至决定,为了美人,可以做次善人。若是婚事顺利,八皇子和沈家自然可以网开一面。这殿州一文一武两个当家的,不动也可! 至于县主同不同意亲事,并不打紧。难道皇子的秀才舅舅还配不上她一个伯府庶女? 正在沈沉魂飞天外之际,潘通和潘珧拉拉他的衣服:“沈沉兄,这些谜语好难啊,我们不会猜!” 沈沉回过神来,看了看那八张谜语:“这也不算难啊。我已经猜出一个,这‘一箭穿心’,不就是个‘必’字嘛!” 此时他还不知道世上有一语成谶的说法。 潘通看着谜语,巴结道:“沈沉兄真厉害,一下就猜出一个字谜!” 潘珧也道:“县主自以为很难,可对沈沉兄而言,那是探囊取物!” “还有,这‘大漠无水’,是个‘莫’字!”沈沉边说,边皱起了眉头,心里不由嘀咕。县主专为他们写的谜语,不该这么容易啊!不过,县主好像也说过,由易而难! “哥,这‘五个兄弟,生在一起,有骨有肉,长短不齐’。是不是‘手’字啊?”潘珧道,“还有,‘两棵小树十个杈,不长叶子不开花,能写会算还会画,天天干活不说话。’好像也是‘手’字。” “还有,这‘兄弟齐上阵’,兄弟不是手足吗,这应该是个‘捉’字!”潘通道,“奇怪,这谜语也不难啊!” 沈沉也很疑惑:“奇怪,这‘猴年人团聚’,应该是‘伸’字;还有这‘人猿’,也应该是个‘伸’字。怎么有两个‘伸’字?” 潘通、潘珧喜道:“还有一个谜语了,‘有硬有软,有窄有宽,白天空闲,夜晚上班’。这个谜语有点难!” 沈沉的眉毛纠结起来,点头道:“确实有点难!” 他很疑惑,八条谜语,竟然有两个谜底是“伸”字和“手”字。 忽然,他心里一动,猛地一把抓住了所有谜语,脸色青红,翻眼凸睛。他不仅猜出,“有硬有软,有窄有宽,白天空闲,夜晚上班”,谜底是个“被”字,还猜出了,这八个谜语的谜底,连起来是一句话,而且是句狠话: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沈沉气得牙齿都要嘎嘣碎。 偏偏那两个草包还在冥思苦想:“‘白天空闲,夜晚上班’,难道是夜壶?” “你家夜壶又硬又软,又窄又宽?”沈沉怒怼道。 沈沉一边鄙夷这两个蠢货,一边抓起谜语就要冲出人群,恨不得立刻捉住苏澜,抓花她的漂亮脸蛋,撕碎她的玫瑰小嘴,掰断她的藕臂,掐断她的葱指!再问她一句,如此大胆,竟敢威胁他? 陡然见到沈沉面目狰狞,潘通、潘珧吓傻了。 人们却纷纷嚷道:“有本事把谜语都猜出来啊,猜不出来却逃跑,要不要脸啊?” 沈沉怒不可遏,冷冰冰地道:“我自然全部猜出来了!” “沈兄既说猜出来了,自然是猜出来了!”潘通、潘珧讨好地道,“说出来,让他们无话可说!” 沈沉抓着谜语,脸已经憋成了猪肝。正准备暴跳如雷,忽然,楼船上音乐声再度响起,有男子婉转激越的歌声穿破云霄: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是堆福县主苏澜刚刚写的那首《青玉案·元夕》! 不由自主的,沈沉停下了脚步,沉浸在美妙的诗句、乐曲、歌声和意境中,也将这首词铭记于心。 沈沉忽然冷静下来。大丈夫当以大事为重,只要这亲事成功,还怕这野花扎刺? 他阴恻恻、冷嗖嗖地笑了。偏要伸手待怎样? 孩子们上了船,杀四下船道:“没想到,塞义夫还有把好嗓子!这元夕唱得太好了!” “妥妥的男高音歌唱家!”苏澜先是赞美,转身冷冷道:“跟潘坤两个傻儿子来殿州的公子,查清楚了吗?” “八皇子的小舅沈沉,内阁次辅袁文大人嫡次女婿、探花郎、商州知府沈浮的幼弟是也!”杀四道,“人送外号小泥鳅!” 苏澜冷哼道:“小泥鳅游进殿州海疆?八皇子年幼,手却长!” 忽然,大家停了步。因为灯火阑珊处,他们遇上了几个故人。 看着眼前这几个人身上的孝服,苏澜诧异道:“跟我来吧!” 他们去了蔗糖专卖店。掌柜的赶紧关了店铺,奉上香茶,退了出去。 除了苏澜,店里还有常乐、甘甜、杀四,以及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两个仆妇,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只见这妇人眼角爬满鱼尾纹,脸上满是疲惫病容,身穿宝蓝色寿字纹披风,月白色净面麻裙,脚下是白色麻鞋;花白的头发上有一根白色的麻绳。这的确是一身孝服。腰间却有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苏澜对这副面孔一点也不陌生。她画过她的画像。 “夫人节哀吧。看来大船长还是离我们而去了!”苏澜有些惊讶道,“腊月初十我们还见过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汪清嗓子沙哑道:“离开县主家,我们劈波斩浪,终于在腊月二十六赶回了翡翠岛,不料,当晚,我们大当家的就走了!” 苏澜吃了一惊:“不应该啊!大船长虽然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 苏澜忽然不做声了。虽然她不知道海盗的大本营翡翠岛坐落何方,但根据汪清的叙述,翡翠岛与殿州有十五、六天的路程。如果仇四腊月二十六日回到翡翠岛,当天过世,海盗们办完丧事,又于元宵节赶到堆福,这中间时间紧迫,定是有急事要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所为何来!! 苏澜的眼波闪烁。难道仇四的夫人、仇阳的老娘是来要孙子不成? 她是木易的嫡亲祖母,自己没有道理不把孩子交给她! 可是,木易一旦回到海盗老窝翡翠岛,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十几年后,大成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大海盗! 对大成朝廷,对海疆百姓,这可不是福音! 苏澜正在反复思量,要不要把木易交给仇四夫人。只听她对汪清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跟县主说会话!” 汪清、王拐子和仇氏兄弟、仆妇一揖,走了出去。 苏澜也示意甘甜、常乐、杀四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仇四夫人忽然双膝跪地道:“县主大恩大德,老妇人给您叩首道谢!”说罢,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苏澜赶紧把她扶起来:“夫人多礼了!腊月初十,汪船长他们抬着仇大当家的来我家治病。可我实在是才疏学浅,无力回天。”她沉吟道,“我想,夫人一定请了不少名医,也应该知道,大当家的病……” 苏澜说不下去了。她忽然十分同情这个妇人。一年之内,先是死了唯一的儿子,后又死了丈夫,就连嫡亲的孙子,也从未谋面! 仇四夫人动作迟缓,痛苦地站起身来。显然,她的膝盖出了问题。也是,丈夫过世,她肯定是整日跪在灵堂,祭拜丈夫,接受慰问。她人到中年,又身心俱疲,膝盖怎能不落下毛病。 仇四夫人竭力忍住悲伤道:“县主慈悲仁义,既救过我夫君的命,也为我儿子擦拭血迹,缝补伤口,让他走得安详,走得洁净,这就是干干净净,在这世上走过一遭……”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还有,如果那时大当家的因心脏受伤死了,他老怀怎能安慰,这世上,他还有一个孙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6、托孤 苏澜大惊:“夫人,您怎么知道……” 苏澜突然住嘴。她上当了,说漏了嘴!还真是,这仇家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属筛子的,浑身都是心眼! “果然,我有了孙子!”仇四夫人又哭又笑,哽咽道,“县主,求求您,跟我说说孩子的事情吧!” 对一个丧子丧夫的妇人,苏澜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沉吟半天道:“夫人应该知道,前知府陶敏的小姐未婚怀孕,她的父母、兄长先是准备灌药落胎……” 仇四夫人听了,猛地攥紧了拳头,胸脯不断起伏,眼神里既有惊慌也有痛惜,更多是仇恨。 “……我派人游说她的母亲和兄长,若是残害了孩子性命,老天必然将报应反噬到知府小姐双胞胎哥哥的身上,而她这个哥哥,已经中了举人,是陶家的希望,他们断然不想因为残害胎儿而报应在自家儿子的身上!” “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仇四夫人长吁一口气,可还是极度紧张地握着拳头。 “……在那小姐生完孩子,陶家预备将孩子溺死的关键时刻,我的人抢了孩子就跑!为了毁灭证据,陶家掐死了产婆!” 周围死一般寂静。 “可是,您怎么那么肯定,那孩子是我的孙子?”仇四夫人咬着牙道,“我听说,那小姐很不安分!” “呃,确实如此。不过,我敢打包票,那孩子绝对是你的孙子!因为和仇大当家、仇阳一样,那孩子的下巴是……双瓣!”她差点脱口而出“屁股下巴”几个字!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仇四夫人双眼圆瞪,浑身泄了气,“通”地一声,瘫软在地上,“果然是我们仇家的种!我苦命的乖孙孙!生下来就没了父亲,母亲又是个混账,还差点被落胎,被溺死……幸亏有县主您这个活菩萨保佑!”说罢,泣不成声。 过了好长时间,苏澜道:“孩子现在很好,但是,恕我不能把他交给您……” “我知道,我知道!县主是担心,将来,我孙子又会成为危害一方的大海盗!不怪县主担心,就连我,每每想到孩子的前程,也是寝食难安!不用说,孩子一旦回到翡翠岛,那些大伯、二叔、三哥们,能教会他什么?他今后必然会重走海盗这条绝路!”仇四夫人悲痛欲绝,却又神思清明,“孩子好我就知足了!孩子在县主这里,我一百个放心!我也不希望孩子回岛上,不希望他将来也去做海盗,最后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娶妻生子,一生平顺!这也是,我们大当家的遗愿!”说罢,双手捂住嘴巴,眼泪从指掌间不断落下。 听了她的话,苏澜先是一愣,转瞬已是恍然。仇四作为大海盗,一生作恶多端,报应不爽,唯一的儿子被人杀死,自己也多次死里逃生,最后又缠绵病榻,至死却幡然醒悟,立地成佛,就是希望唯一的孙子能够彻底改变海盗的宿命,一生平顺,再也不过那刀口舔血的海盗生涯! 苏澜不由叹道:“夫人眼界开阔,胸怀远大!” “县主谬奖!我只有一颗爱孙的心!我所担心的,他将来,不是成天谋划杀人,就是成天躲避被人谋杀!”仇四夫人神色凄然,抽泣着,“一旦被官府抓住,那可是要千刀万剐!我们夫妻,岂不是要死不瞑目、阴宅震荡……” “夫人尽可放心,孩子跟着我,将来不一定有多富贵,但是,一定能一生平顺,娶妻生子,绵延后代!” 苏澜话未说完,仇四夫人再次叩首。 仇四夫人好不容易站起身,神色有些痛苦地道:“我本来不想告诉您一些烦心事,但考虑再三,不说不行,因为孩子在您这里,以后肯定会牵扯到您!”她苦笑道,“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们这般苦心,可惜,翡翠岛上,跟我们唱反调、闹对立的大有人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存在,还知道孩子在您这里,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来您这里抢夺孩子!” 苏澜一愣。呃,这是什么情况? “……在我们翡翠岛上,有个姑娘名叫沈琼娘,比我们家阳儿略大一些。她的父亲、叔伯跟着我们大当家的二十多年,出生入死,先后丢了性命。所以,我们将沈琼娘从小定为我家仇阳的儿媳妇,既是对她父母、叔伯的交代,也是让沈琼娘有个好的归宿。可是,我家阳儿不喜欢她,不肯成亲,硬是把琼娘拖成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以致于我们越发愧疚……” 苏澜自然知道那个“面如龟壳,壮如鲸鱼,惨不忍睹”,被仇阳鄙视为“太丑了,下不了嘴”的,非要他父亲仇四娶做小娘,并且要送到野鸡岛的海盗鱼妹的沈琼娘! “……这也怪我们心太软!阳儿被送回翡翠岛后,沈琼娘痛哭几日,非要做望门寡,为仇阳守节,侍奉我们老两口终老!我们夫妻被她感动,又加上好些人鼓动,我们就同意了!” 苏澜一愣。咦,仇阳不是要父亲娶沈琼娘为小妾吗?怎么成了仇阳的望门寡妇?不过,想想也是,沈琼娘一直是被当成仇家媳妇的人选,海盗们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仇四不太可能自己娶做小娘,即使安排到野鸡岛上去,也不可能! 只是,仇阳死了,沈琼娘年纪轻轻,却甘做望门寡,与仇四夫人做一对奇葩婆媳,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只怕是,这沈琼娘的背后,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果然,仇四夫人继续道:“沈琼娘有两个兄弟,四个堂兄弟。”她苦笑道,“他们的父辈,和他们这一辈可不是一路人!” 苏澜心一紧,大海盗仇家这是要被抢班夺权了! “……腊月二十六日那天傍晚,我正在佛堂惶惶不安地祈福,求菩萨保佑阳儿早点脱离苦海;保佑大当家的病痛能得到县主您的医治,起死回生!更是保佑,我们得到的消息能够确认是真的!因为之前,我们已经知道,阳儿跟殿州前知府陶敏的女儿有了肌肤之亲,还被将军堵在庄园,并且抓到军营。后来,在殿州府城开瓷器店的马六等人回翡翠岛报告说,看见那陶小姐身怀六甲,怀疑我们阳儿很可能有个遗腹子在这世上,我们很可能有个小孙子!但陶小姐生性风流,他们也不敢肯定!所以,大当家的决定,冒着危险去找您,治病只是借口,更重要的是要探寻孩子的事情……” 苏澜颔首。自己当时的猜测是对的。 “……在海上颠簸了十几日,大当家的虽然疲惫不堪,可是精神却很好!我们当家的让人把他抬进佛堂,还把汪清他们都留在了佛堂外面,单单要跟我说话!大当家的虽然口齿不清,但是,他的脑子一点也不糊涂!于是,我问,他点头或者摇头。原来,我们的阳儿真的有个遗腹子活在这世上!我们的孙子已经被县主搭救、收养!而且,您就是得到墨玉令的那位县主!”仇四夫人喘口气,继续道,“我们老两口正在说话,忽然,从佛像后面转出一个人来,一看,竟然是沈琼娘!她也是来祈福的,可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一无所知!” 苏澜吃了一惊。难道,仇四的死跟沈琼娘有关? 果然!仇四夫人哆嗦着嘴唇道:“……琼娘当下叫嚷起来,说要派人、派船来殿州县主您这里,把孩子抢回翡翠岛,还要抢回墨玉令,为仇阳报仇!我们夫妻当然不让,于是三人争执起来,琼娘失手打翻了佛像!要知道,那可是一人多高的金佛,佛像倒下的地方,恰恰是当家的担架放着的地方,正好就砸在了当家的脸面上,整个人的脸都被砸得凹陷了下去,留了一地的血,他,他当场就走了……”她忍不住再次痛哭起来。 苏澜不胜唏嘘。大海盗居然被金佛砸死,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还有,一人多高的金佛,重量不轻,沈琼娘能够失手打翻?苏澜表示严重怀疑!看来,只怕仇四夫人隐瞒了什么内幕! “……沈琼娘的两个兄弟和四个堂兄弟也赶来大闹佛堂……”她苦笑道,“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我的孙子,我怎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很担心,所以,葬了当家的之后,我们就来到殿州找您。”仇四夫人继续道,“我作为孩子的祖母,已经写下书信,将孩子全权委托给您抚养,孩子今后的一切事情全部交给您定夺!当然,您手中的墨玉令,可以号令人、船、货、钱,还有,我们的翡翠岛等岛屿,也全部交给您……”说着,她从腰间布包里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羊脂玉匣,打开匣盖道,“这里面有我的书信、财产清单。我全部交给您啦!”说着,再次下跪,双手奉上。 “夫人,这恐怕不太合适……” “县主,这些东西不交给您,难道我要交给沈琼娘,然后,把我唯一的孙子培养成大海盗,再把他送上断头台吗?”仇四夫人厉声喝道,“若如此,大成海疆肯定会是烽火四起!这也不是县主您乐见的吧?” “可是,这些东西即便交给了我,那个沈琼娘和她的兄弟就会老老实实吗?” “他们肯定不会老实!可是,他们没有了人、船、货、钱、地,他们翻不起大浪!”仇四夫人眼睛闪过一丝狠厉,“县主放心,作为海盗头子的婆娘,我手上也是沾过血的!为了我的孙子,我什么都干!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一阵沉寂。空气也仿佛吓得凝固不动了。 好半天,苏澜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夫人也用不着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你只要把这些东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谁敢动弹?” 仇四夫人呆了好半天,长叹一声,凄苦地道:“县主,我老了!” 苏澜突然感到一阵悲哀。这就是托孤了!不可一世的大海盗仇四家族,就这样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了…… “至于陶家小姐,虽然对我儿不忠,但他们终究没有拜堂成亲,我们也不能苛责。虽然他们屡次对我的乖孙孙动手,但毒计终究未成。只要今后,他们不再来残害我的孙孙,那就念在她是孩子的生母的份上,放过她了,只不要让孩子认她为母,她不配!”仇四夫人转而咬牙切齿道:“县主,有两个人,是我心中大患,希望您替我杀了他们,就是褚望和牛角!” “您放心,褚望也是我的仇人,老爷子的仇人!” “……津口海湾和阳儿被害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就知道,翡翠岛上出了内奸!”仇四夫人愤愤地道,“当家的自然首先调查了鱼鳞、鱼鳃这两个小厮,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好友牛角和虾须,进而找到牛角他爹。原来,褚望年轻时,曾经和牛角的爹一起混过江湖。他们拜了一个叫滚地龙的黔州人为师,学了一些旁门左道的巫医害人伎俩。后来,他们骗人害命,弄了一大笔钱财,而且,还欺师灭祖,杀了师傅滚地龙!然后,褚望回到老家,他原是破落户,后来开始重操家族旧业,做内河运输,很快发了家,可是不久就衰败了。牛角的爹则做了海运、走私,后来投靠了我们大当家的。” 苏澜恍然,难怪褚望是巫医,能用江湖上的阴私手段,让全有小公子中毒! 还有,老爷子年少时就被自己的婶娘褚祖奶奶霸占财产,赶出吉家铺,最后流浪到石寨港,阴差阳错间,成了全家船员,又做了全园赘婿。所以,老爷子对褚祖奶奶的娘家以及褚望的一些隐秘事情不是很了解。更何况,褚望对自己的隐私讳莫如深! 仇四夫人喘口气,定定神,继续道,“后来,褚望又杀人害命,被官府通缉,在陆地上没法生存,就下海做了海盗。他先是找到牛角的爹,一方面威胁说,要向官府举报当年骗钱害命的事情,一方面诱惑说,他有一大笔财产马上到手,只要跟着他干,将来必定要发大财!之后,牛角和虾须抓到鱼鳞和鱼鳃他们父子隐瞒打劫船只和钱财的事情,威逼利诱,转而对我阳儿痛下杀手,还害得大当家的得了重病!呜呜呜……”她痛哭起来。 苏澜沉思,褚望一定是拿全园的财产来收买这些海盗的! “……牛角的爹引狼入室,残害幼主,和鱼鳞、鱼鳃全家已经被大当家的给杀了。褚望和牛角、虾须却跑了!”她咬着牙道,“我不甘心,也很担心,我的乖孙孙会落到他们的手上,所以,必须抓住他们!” 看来,翡翠岛这段时间笼罩在刀光血影之中! “……所以,办了当家的丧事,我立马带着人来殿州见县主。之后得知,虾须死了,牛角和褚望跑了,褚望还丢了一只胳膊的事情!”她泪光闪烁道,“不抓住他们,我寝食难安!” 不仅她,苏澜也是如此!因为褚望这个家伙太狡猾,太凶残,毫无人性,没有底线。 “县主,您能告诉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吗?”仇四夫人沉吟半天问道。 “他叫木易!木头的木,容易的易。因为仇阳曾经取了一个化名叫杨遒,把杨字分开,就是木易!”苏澜解释道,“我非常担心,一方面,陶敏一家会对孩子不利;另外,他毕竟是大海盗的后代,万一事情泄露,朝廷悬赏抓捕,孩子就危在旦夕了。现在,又多了两重担忧,一是沈琼娘和她的那些兄弟,二是褚望和牛角!所以,孩子既不能姓仇,也不能姓杨,更不能姓陶,也不方便姓苏!所以取了木易这个名字,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我当然理解!我还要感谢县主您赐名!木易,木易,这名字很好!”她激动得喃喃自语,“县主,您对孩子,真是有心!菩萨会保佑您的!” 苏澜的心忽然一软:“夫人,如果你想,我可以安排你见一见那孩子……” 仇四夫人的眼睛忽然一亮,脸上陡然焕发出喜气:“真的吗?我能见到我的乖孙吗?”话未说完,她忽然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去见我的乖孙!我害怕,见到他,我会断不开,舍不得,离不了!我会脑子发热,会不顾一切把孩子带回翡翠岛!”她啜泣道,“还有,我不敢保证,沈琼娘的那些兄弟有没有跟踪我们,万一他们跟踪找到木易,那孩子就彻底完了!”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澜无比悲怆。一个人若能做到彻底的断舍离,那一定是到了忘我的境界!看来,为了孙子,仇四夫人豁出去了! 最后,仇四夫人道:“汪清、王拐子,还有仇氏兄弟,他们送我回到翡翠岛后,我就让他们来投奔您!还有马六他们,县主您都认识。还有一些您不认识的人……” 苏澜和仇四夫人又密谈了好长时间。 仇四夫人离开时,已经是子时更鼓响起。灯火璀璨,欢声笑语,衬得仇四夫人一行的背影越发寥落、悲凉。苏澜不禁想起仇四和她最后一面时的场景,不禁有了不好的预感。 十六日那天,就在沈沉急急慌慌离开殿州回京之时,苏澜再次收到了杜诚好些鸽信。主要内容有: 一是,刘奇正在备考春闱,三场时间分别在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每场三日,总共九天。 二是,管家、侍卫、嬷嬷、丫鬟初六已经出发。管家有三人,分别是曾沙、罗南、吴群;侍卫有十二人,分别是暗一至暗六,卫一至卫六,其中卫五和卫六是两位姑娘;丫鬟有十个;嬷嬷有四个,分别是康嬷嬷、陈嬷嬷、闪嬷嬷和容嬷嬷。 苏澜不禁好笑,容嬷嬷也穿越了? 三是,京城堆福县主府邸和堆福庄园已经派人去打理了。 四是,李氏淼娘母女三人安好。就是洪珅经常上门,有些烦扰。李旺、曲英、袁飞和他商议后,决定带洪珅一起回殿州。洪珅也想通了。一来,他的伤已好;二来,他想回殿州向将军求娶苏萍。 五是,十二日,余翠翘到了京城。奇怪的是,陶敏还没有进京。 六是,金银滩的事情,已经震撼了整个朝堂! 七是,元宵节后,应斯将来殿州传旨。从六品殿州盐务唐宇随行上任。 最后,六殿下还道,二月十二日花朝节,是苏澜十三岁的生日,他给她送了生日礼物,已经让嬷嬷带来。其中有个特别的礼物,希望她喜欢! 苏澜也给六殿下写了好多鸽信: 大成海军战船建造,龙坎船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盾率领“乘风号”即将出发,满载粮食、孩儿面、树木、茶叶、药材、丝绸、瓷器等,目的地津口海湾。二月十五日前到达松江府,一方面去取建好的漕船,交给易三毛六艘,参与到漕运中;另外四艘交给佘泉。跟漕帮老大梁正打擂台,没有自己的漕船怎么行? 南阳苏攀公子已经被太医庞顺截肢,虽然生命一度垂危,但已经脱离危险了。苏怀、钟夏,还有真定的苏芒等人即将返程。她准备派冯宇、郑来、朱孩儿、沈大、沈二去云城卧底,还想派一个京城的人去云城,希望杜诚帮着拟选。但监视陶慧的人不要动。(陶龙、陶虎还在南监,她不方便将甄琥派往云城。还是从京城派一个人过去好了。) 另外,虽然圣旨还没到,但她已经拟好母亲海国夫人的祠堂的建造图纸,准备在南阳、真定为母亲建祠。殿州她也准备建两座,一座在上李厝母亲的坟墓这里,一个建在堆福湖畔,以表她这个身为堆福县主的女儿的孝心。 她还提到,为了不引起京城永昌伯府的注意,今年,按照苏澜的意思,南阳和真定依然给苏庭送了丰厚的年礼,南阳宗族甚至还送了独山彩玉佛像摆件。苏庭丝毫没有关心南阳地动的损失和宗族百姓遭受的苦难,更遑论减免年礼,资助修缮房屋和治疗伤者。甚至还抱怨,去京城求助的苏信,到青楼妓馆放荡无羁,与人争风吃醋丢了性命,还丢了京城伯府的脸面! 还有就是,仇四已死,仇四夫人已经将木易托孤给她,还有人、船、货、钱、地等。如今翡翠岛海盗已经“炸窝”,沈琼娘及其兄弟可能会来殿州抢夺孩子和墨玉令,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 苏澜还说了沈沉来殿州“伸手”的事情。她担心道:“父亲和姨父既是连襟,也是殿州一文一武当家人,更何况,姨父还是殿州本地人,所以,他们两人可能会调离殿州……” 当然,有件事情她没说,芜湖蛇庄的雷子、屈明等人已经来到殿州。他们这次来了整整一百人! 苏澜、邓谦、何盾等人一直在忙着为“乘风号”备货。 元宵节后,邓谦先后吃进好多从内河来的船货,其中有粮食、茶叶、丝绸、瓷器、药材等。 何盾招募的一些船长、船员陆续到了殿州。他还从身毒、满六岬、锡兰、占城运来了铁力木、黄花梨木、东革阿里、金鸡纳霜、燕窝、稻米、珍珠、玛瑙、珊瑚、水晶、象牙、犀角、锡器、木雕、咖喱、咖啡等。 苏澜也从空间倒腾出很多东西,比如座钟、手表、沙发、席梦思、餐桌、化妆品、化妆镜、玩具、睡衣、内衣等。还从空间拿出很多玻璃和塑料制品,比如杯盘碗盏等。还有一些人工制造的、闪闪发亮的饰品。 苏澜要在云城岳家的钱库里掏钱,自然要用这些东西,稀奇、昂贵、神秘,珍贵,其实,于大局来说,都是一些大而无当,贵而无用的东西。反而,那些粮食、衣物、食物、药品、手电筒、旅游鞋等,岳家想都不要想了。粮食、茶叶、药材尽量囤货,准备不时之需。不见好马、刀箭绝不出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7、心心相印 元月十八日清晨,云蒸霞蔚,惊涛拍岸。殿州石寨港千帆竞渡,百舸争流。何盾率领着“乘风号”及“长治号”、“汉云号”扬帆出海,前往津口海湾,将货物送到邓荔派来的漠北云城“丰泰·八合货栈”的来人手中。 “长治号”和“汉云号”都是苏澜刚刚建好下水的海船。“长治号”是三千料,载重一百八十吨,送给了漕帮江夏分舵舵主易三毛。现在易三毛的女婿宣诚和几个船老大在上面,何盾的船长、船员们正在教授他们行船。毕竟之前宣诚他们只在内江大河操作漕船,海运还是首次涉足。 “汉云号”是一千料,载重六十吨,船长和船员都是何盾从四面八方招来的人。 这两艘船上都有拍竿、勾拒、木老鸦、雉尾炬等军事设施。一旦出现危险,立刻成为战船。 他们还将到松江府停靠,何盾要去船坞接收漕船,交给易三毛六艘,参与漕运;还要交给佘泉四艘,与漕帮帮主梁正争锋。这招看似举重若轻,其实等于是掐住了漕帮的首尾。 另外,他们要将孩儿面贡盐和给刘珍、八公主杜贞的名贵树木交给易三毛的人,通过京杭运河运到汴河,运到京城。 这次,邓荔的弟弟邓通依然上了船,还有几个污泥滩改造的民工。他们运了很多火山水泥。苏澜希望他们用混凝土修建、加固货栈,以防袭击。云城岳家既然亮出了屠刀,她也要应战! 应战的另一个具体措施就是,冯宇、郑来、朱孩儿、沈大、沈二五个人也上了船,身份是间翘,他们分别是翘十、翘十一、翘十二、翘十三、翘十四。他们到达津口海湾后,跟邓荔派来的人一起去云城。 从码头回来,苏澜一行去了全园。 老爷子和美娘听说仇四夫人为了木易的前程,连见孩子一面都断然拒绝了,还向苏澜“托孤”,都唏嘘不已。 美娘道:“仇婶婶真是狠心啊,如此断舍离,我绝对做不到!” “我倒是非常佩服她!”老爷子沉吟良久,道,“我只知道褚望在江湖上混过,可没想到他的经历这么复杂,手段这么残忍!还是巫医!若是当初知道这些内幕,我肯定会非常小心,不会让褚望逃脱!” 大家对海盗的大本营翡翠岛非常感兴趣。 老爷子沉吟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方位,但是十几天的海上路程,他们父子又会说倭语,我想,翡翠岛离倭国应该不远!” 他们也很担心,翡翠岛炸窝变天,沈琼娘和她的几个兄弟会来殿州抢夺孩子和墨玉令吗? 当然,他们更关心的是知府夫人和小姐、公子进京的事情。 “就这几日动身。”苏澜道,“姨母跟苏怀、钟夏还有苏芒他们一起走。苏攀因为要做假肢,暂时留在殿州。反正赶不上奇哥哥春闱下场,姨母和珍姐姐他们只能去京城等科考结果了。” 等到傍晚苏澜回到将军府,发现家里人人喜气洋洋、激动不已,却又闻到浓重的药味,也不见姨母和珍姐姐相迎。 看到金嬷嬷正在亲自熬药,苏澜不禁焦急地问道:“嬷嬷,家里谁病了吗?” “午时,夫人突然晕倒了。庞太医把了脉,大人也回来了,小姐也在夫人那里。” 苏澜一听就急了。姨母生病晕倒,这还了得? 金嬷嬷却喜滋滋地道:“县主,快去看看夫人吧,她是……”却欲言又止。 苏澜带着甘甜赶到姨母房里,没见到姨父,却见刘珍、春红、李珠在那里陪着林氏。 林氏正在说话:“这可怎么好?怎么着也得捱到四月份进京了。” 苏澜的心一沉,姨母得了什么重病,要到四月份才能好,才能进京?当下不管不顾,眼泪就流了下来,直往姨母身上扑。 林氏正脸色苍白地靠在大迎枕上,满是疲惫,欢喜,还有些羞涩。 看到苏澜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刘珍和春红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拦住她:“慢着慢着,轻点,别冲撞到了母亲(姨母)!” 苏澜愣了,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苏澜满脸泪花,林氏赶紧道:“不哭不哭,姨母没病!就是,”她赧然道,“今年九月,澜儿又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苏澜愣了片刻,转而喜笑颜开:“姨母,您有宝宝啦?哎呀,这可太好了!” “好是好,可我三十多岁了,还老蚌怀珠,羞死个人了!只怕要被人笑话死!”林氏道。 “便由人笑去!”刘希牵着苏源、刘嘉和社日的手进来,眉开眼笑道:“刚才,我已经翻了书,写了好多名字,男孩和女孩的名字都有,小源和嘉儿他们已经选了,男孩就叫刘俊,女孩就叫刘毓。我倒是更喜欢有个小女儿!” 几个小家伙也嚷嚷道:“我们喜欢漂亮妹妹!” 李珠也笑得眉眼弯弯:“我也喜欢小妹妹!” 当下,大家决定,林氏就生个漂亮妹妹! 林氏哭笑不得,这还能由自己决定? “太好了!小妹妹!”想到马上有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苏澜喜得直蹦高,喊道,“甘甜,马上进城去请欧阳夫人来看诊。她可是妇科圣手!” 甘甜一溜烟跑了,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将欧阳夫人请了来。 “夫人怀相很好,已经快两个月了。”欧阳夫人把了脉,笑道,“可毕竟是高龄孕妇,平常行动要注意。是药三分毒,能不吃最好不吃!” 意见和庞太医相同。 林氏有些自责,又有些焦虑:“可是,我家奇儿马上春闱下场,我没能陪在他身边。还有,十月,我们珍儿出阁,在京里发嫁,都是大事!” 欧阳夫人道:“夫人着急也没用,要随遇而安!到四、五个月胎坐稳了,我再来把把脉,看看是否可以动身进京!” 因为天晚了,欧阳夫人宿在了将军府。当天晚上,甘甜跑到欧阳夫人房间,呆了好长时间,出来时,眼中含着泪花。 苏澜大为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甘甜哭泣。所以,第二天,苏澜避开甘甜,询问欧阳夫人缘由。 欧阳夫人叹口气道:“甘夫人看见知府夫人怀了孩子,心中羡慕,也想有个孩子,来找我把脉。” 苏澜微讶,甘甜自己就是妇科高手,怎么还要找欧阳夫人看病?难道是想确诊什么? “甘夫人说,她的父母也是名医,后来被大家豪门诬陷医死了病人,杀死了她的父母,她也被一刀刺穿了肚子,后来是常乐救了她一命,从此流落江湖。她因为愤世嫉俗,后来拜师学了毒术。”欧阳夫人叹口气道,“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那刀子恰恰刺穿了子宫,又没能及时、好好医治,这辈子算是与孩子无缘啦……” 应该是子宫伤口黏连了!苏澜惊呆了:“她从未说过此事。我还以为,他们江湖人士自由奔放,不喜欢孩子羁绊!” “傻丫头!你个小女孩儿,甘夫人能跟您说什么?”欧阳夫人叹道,“都是苦命人!” 苏澜恍然。也是,甘甜三十多岁的妇人,自然没法跟自己这个小姑娘诉苦。 从此,苏澜更加珍惜、倚重甘甜。 如此,二十日,苏怀、钟夏、苏芒、庞顺等人如期出发,林氏、刘珍、刘嘉则到三、四月份再动身。那时春暖花开,林氏也坐稳了胎。 苏怀、苏芒他们还拿到了海国夫人祠的建造图纸和建造费用各五千两。 二十二日,塞义夫和貌刚、貌索吞再次出发去云南。因为崇圣王妃叶庄五月生产,苏澜让塞义夫提前送去贺礼。有独山彩玉观世音菩萨,保佑母子平安;有许多给孩子做衣服的丝绸、布匹;给孩子祈福的金银玉器;给叶庄养生的名贵草药。 因为林氏既要养胎,又要给刘珍筹备嫁妆,身体支应不来。苏澜请了苏怡姑姑过来照拂。之后,大家又决定,知府一家搬回府衙,除苏澜外,其他的小姐和公子也全部回到府衙。一来,住在府城的苏怡方便照顾林氏,还能帮忙筹备嫁妆;二来,若是林氏身体有恙,可以马上请欧阳夫人看诊。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如果永昌伯府来了一群腌臜货,林氏可以避开,免得伤神动了胎气。 至于小朋友们都去府衙,主要是因为学业不能耽搁。 于是,从二十八日起,大家陆续往府邸搬运东西,接连忙碌了几天。终于在二月初一日,林氏等人全部搬进府邸,苏源、春红、社日带着各自的小厮也去了,还有李珠。将军府这里只剩下苏澜。 居佩先生也去了府衙。学堂自然也搬去了。他们还约定,每月逢五日,苏澜去给孩子们上故事课、书法课、数学课、地理课。 苏澜把将军府里的针线上人范嬷嬷、陈大嫂,还有厨娘施嬷嬷都交给姨母。小宝宝的衣服现在就要做起来了。而施嬷嬷也好照顾姨母的饮食。将军府这边,有金嬷嬷和小玉、小花照顾饮食也足够了。 这期间,诚王六殿下也送来鸽信说,刘奇已经知道母亲怀有身孕,暂时不能来京,嘱咐母亲保重身体。舒郡王一家对刘奇照拂有加。 杜诚还说,八皇子背后的势利蠢蠢欲动,急需军中助力,肯定看好将军的背景。另外,永昌伯府也多次上书弹劾,说刘希和苏瑞尚两位连襟,在殿州一文一武相互勾结,把持地方和军务。而按照朝廷规制,殿州籍贯的刘希首当其冲,很可能会调离殿州。 杜诚还说,很多盐商听说了孩儿面的事情,都要到殿州去。京城去旅游的人也不老少。当然,其中也许有心怀叵测之人。 搬家前夜,苏澜特地到前院书房见了父亲和姨父,将杜诚的鸽信给他们看了。刘希叹道:“我们乃朝廷官员,自然听从皇命。只是,你姨母现在这个情况,不能轻易挪动。且瞒着。” 苏瑞尚却道:“圣旨一日未到,我们就不要自寻烦恼。倒是金银滩的事情大白天下,只怕有人觊觎破坏。我们还是要当心为好,特别是倭寇、海盗。” 二月十二日花朝节,是苏澜十三岁生日。她不准备大办,就是中午去全园陪老爷子、美娘姐姐吃个饭,晚上再到府衙去吃长寿面,在府衙住一晚。 到了花朝节这天,苏澜一早就受到甘甜、常乐、杀四、吉春儿、金嬷嬷、金红果等人的祝贺,也吃了长寿面。中午到全园,得了老爷子和美娘姐姐的生日礼物,还吃了丰盛的生日宴席。 邓源也来了。他们敲定了巨无霸的图纸,开始建造。 从全园出来,不知怎的,苏澜的肚子一阵阵地坠痛,而且是一种熟悉的、久违的疼痛。她不禁寻思,难道是大姨妈要来了?也是,十三岁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回到府衙一看,还真是好事来临。 林氏听说,既高兴又悲伤:“澜儿今日满十三岁,是大姑娘了!又是花朵一般美丽!若是你母亲还活着该多欢喜……”说罢掩面而泣,“去年这时候,王嵩那王八蛋还来诓我们去高丽,得亏没去,不然还要受折磨……” 饭后,大家正在吃生日蛋糕,忽然有人投贴,说是一位名叫曾沙的京城来客。苏澜一喜,知道这是杜诚派来的人到了。 苏澜赶紧跟父亲、姨父到书房见了这位管家。 曾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稍显富态的男人,半尺长的花白胡须竟然带着微微的金色,显得非常气派。 原来他们一行几十人今天下午到达殿州府城,住在驿站。 曾沙还道:“正月二十五日那天晚上,我们落脚在徽州一个客栈。当时雨雪交加,天气寒冷。无意中,我看到,有四个人进了客栈,一男一女,并两个仆人。那男人我认识,正是陶敏!” 大家吃了一惊。陶敏早就离开了殿州,早就该到京城了,怎么正月二十五日还在徽州迁延? “……我看那陶敏满脸病容,瘦骨嶙峋,胡子拉碴,一蹶不振的样子。而且,当时风雪交加,道路泥泞。”曾沙道,“到第二天早晨,我们出发往南,他们往北。” 大家恍然。看样子,陶玉的事情对陶敏打击太大,再加上杜诚突然到达殿州,陶敏做贼心虚,如惊弓之鸟,以致于路上得了重病;再加上风雪交加,道路泥泞,所以就耽搁在了路上。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还在吃早餐,曾沙就带着来人来到府邸拜谒。 苏瑞尚和刘希见了管家和侍卫。卫五和卫六是姑娘,则去见了林氏。林氏还见了嬷嬷和丫鬟。少不得一番嘱咐。 苏澜仔细打量这几个嬷嬷,一边猜测哪个是大名鼎鼎的容嬷嬷。这四个都是五十岁上下,身体健壮,言语谨慎,只眼睛里不时闪现出精芒。果真是宫里成了精的嬷嬷。 看到苏澜,嬷嬷们既惊诧又惊艳,眼底露出恍然的神色。怪道,诚王会将她们送到这天涯海疆!原来,这堆福县主的确是个颜色出众的!不过,年纪这么小,就已经是正二品县主,真是令人意外,又令人敬佩。 容嬷嬷跟电视剧《还珠格格》中飞扬跋扈、心思歹毒的容嬷嬷毫无相同之处,甚至显得有些温和、木讷。 当然,苏澜也不会被表象所蒙蔽。能够在宫里生活几十年,每个人都不是善茬! 回到上李厝将军府,苏澜正式接见了所有人。他们也带来了杜诚给她的满满几大车生日礼物,有首饰、丝绸、书籍、药材等。 三个管家分别是曾沙、罗南、吴群。苏澜安排曾沙在上李厝将军府,罗南将来去堆福湖县主府邸,吴群去堆福岭县主别院。 十二名侍卫,暗一至暗六,还有卫一至卫四,都是男人,加上夏松、夏柏、覃龙、覃虎兄弟,全部交给杀四,杀四是他们的头,由杀四分别安排在了将军府、堆福湖和堆福岭。鸡爪岭的护卫工作已经全部交给了张凡等蛇庄的人。另外还抽了雷子和屈明等二十人去护卫知府府邸。 常乐不耐烦管人,更不耐烦被人管,所以非常超然。 卫五和卫六是两个姑娘,还是嫡亲姐妹,就都交给甘甜。 那十个丫鬟的名字都是颜色加水果名,很有意思。分别叫赤橙、红苹、雪莲、白果、翠枣、金桃、银杏、玉梨、青榄、胭柚。赤橙、红苹、雪莲、白果将留在将军府;翠枣、金桃、银杏去堆福湖;玉梨、青榄、胭柚去堆福岭。 至于康嬷嬷、陈嬷嬷、闪嬷嬷和容嬷嬷等人,则留在将军府。她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对付即将到来的永昌伯府的腌臜货。 因为初潮,苏澜身体很不舒服。康嬷嬷立刻请施嬷嬷熬了生姜蔗糖水,给苏澜暖肚暖胃,还用汤婆子给她暖脚。陈嬷嬷则做了蔗糖米糕。原来,两位嬷嬷深谙养生之术,康嬷嬷擅长煲汤,陈嬷嬷擅做点心。而闪嬷嬷的特长是调教小丫头;容嬷嬷的特长是理财,管理帐、库。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午饭后,苏澜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申时正。 康嬷嬷听到屋里有了动静,立刻敲门进来道:“县主这一觉睡得很是安逸!” “谢谢嬷嬷了。”苏澜道,“喝了生姜蔗糖水,全身暖呼呼的,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康嬷嬷笑道:“那就好。县主趁着现在年纪小,好好保养身体,将来身体才能康健!” 说着话,康嬷嬷嘱咐红果看好门,又关了房门,悄声对苏澜道:“临来时,诚王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将这个交到您的手上。殿下说,本来想亲自交给您,可又怕错过了您的生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双手递给苏澜。 难道这就是杜诚说的特殊的生日礼物? 苏澜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羊脂玉印章。那羊脂玉状如凝脂,晶莹洁白,温润无暇,一看就是上上佳品。印章的上部是个龟钮,竟然跟羊脂玉浑然一体,精工雕琢而成。那玉龟脖颈伸出,龟眼凝视前方,四腿使劲,仿佛正在暴走,龟背纹理细密生动,栩栩如生,憨态可掬。龟腹之下,有一根金银丝线和牛皮缀成的长长的皮绳穿过,皮绳上还缀着十几颗羊脂玉玉扣。 这枚羊脂玉印章连章带纽,通体高约三寸余,呈长方体型。印章的四个侧面边款分别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心相印”、“珠联印合”等字。 印章面是正方形,大约四厘米见方。上面是带外框的阳刻朱文,刻着篆体字“广润之宝”四个字。 苏澜惊呆了。诚王殿下如何知道自己的前世名叫苏广润?心中不禁惊涛骇浪。 康嬷嬷却笑道:“殿下说,县主名澜,谓之波浪,广润四方,惠泽千秋,所以亲自给您取了一个字,就叫广润!” 苏澜听了,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礼记·曲礼》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就是说,不管男女,只有到了成年才取字,取字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尊重,供他人称呼。一般人尤其是同辈和属下只许称尊长的字而不能直呼其名。 那么,字与名是什么关系呢?《颜氏家训·风操》说:“古者,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广义的理解,字是名的含义的诠释,也可以是名的内涵的发挥。 女子到了十五岁及笄成年,可以盘发插笄(簪子)了,也可以取字。因此尚未婚嫁的女子一般没有字,也才有了“待字闺中”的说法。 古代女子,许多人连名都没有,更不用说字了。未婚时叫张家大丫、李二小姐、陈三娘子;出嫁后,随夫姓,叫王张氏、王李氏、王陈氏。 历史上有名有字的女子很少,比如蔡文姬,名琰,字昭姬或文姬。王昭君,名嫱,字昭君。谢道韫,字令姜。唐婉,字惠仙。陈圆圆,原姓邢,名沅,字圆圆。顾太清,名春,字梅仙。 女子的字用途是什么?谁会称呼她的字呢?最重要的是,这字是由谁起的呢? 一种说法认为,女子的字为自己父母或德高望重的长辈所取;另一种说法,女子的字要由夫婿来起。成语“待字闺中”,说的就是第二种,女子定亲或出嫁后,由夫君为她取字。如《红楼梦》里,宝玉初遇黛玉就要给她取字为颦颦,这里就可以看出曹雪芹的良苦用心。 如今,苏澜未到及笄之年,也不到父母长辈为她取字的时候,诚王杜诚早早给她取字“广润”,那就是有意婚娶的意思!而且是早早定下这天赐良缘! 再加上,杜诚为她取的字竟然是“广润”,正是她前世的名!说是巧合也好,说是杜诚的诚心也好,都令苏澜百感交集! 还有就是关于印章。 印章,信也,权也。自古以来,印章都是身份的象征,权力的体现。因为印主有权威,掌印主有官职,送人于印等于使自己大权旁落。所以,不仅印章,便是玉石、玉玺等印章类吉祥物都不能送人;且印章刻料也不能轻易送人。 作为皇子的杜诚自然更不会犯下错误,随便将印信送给他人! 然而,男子送女子印章,意义又截然不同了!意思是要把女孩印在心里,所以印章又是感情的见证,爱情的信物。正所谓,印章在手,责任、担当就要相随;也是“心心相印”、“刻骨铭心”的意思,代表着,他把你铭刻在心里,也希望你记住他,记住这刻骨铭心的爱!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8、细作 杜诚在她十三岁生日之际,千里迢迢送给她世上最美好、最纯洁的羊脂玉印章,边款更是镌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心相印”、“珠联印合”等字,这就是表达了他与苏澜天长地久、心心相印的感情!而龟钮,更是希望她福寿绵长! 杜诚受封诚王,皇上、太后势必会为他择选王妃。此时,他给苏澜赠印、取字,就是向她表白非卿不娶,诚王妃不做他人选,非苏澜莫属的意思! 如果不是杜诚受封诚王,婚事迫在眉睫,他完全可以等到苏澜及笄之时再给她赠印、取字。实在是害怕心上人惶恐不安,所以要给她一颗定心丸! 苏澜是水晶玲珑心肝,自然明白杜诚的心意,所以感动得一塌糊涂。 想到自己带着前世的万般不甘、伤痛和牵挂,成为异世肉身灵魂,不仅得到了父母和亲朋的挚爱,如今又得到诚王的倾心爱慕,叫她怎能不动容?! 看苏澜哭得稀里哗啦,康嬷嬷在心里长叹一声,喊来红果为她净面。想到这小女娃娃年幼丧母,愈发怜惜、敬重,发誓要好好护持新主! 二月十八日,罕岩思和娜木嘎,还有叶恭夫妻乔迁到竹笠山上的崇圣太上王府和子爵府。因为府邸生漆未干,苏澜没有出席乔迁宴,但分别送去了独山彩玉摆件、花卉壁纸、地毯等丰厚的乔迁礼物。 而这时,堆福湖上的县主府邸和堆福岭上的县主别院的建造已近尾声。云山、祈福、卫达、李苦叔分别带领手下工匠到了上李厝,开始建造将军府。卞旻、卞雍父子还设计了图纸。 二月二十日,杜诚再次送来鸽信,刘奇已经考完春闱,感觉尚可。今年春闱期间,京城恰逢二十多年未遇之严重倒春寒,好多举子没能挺住,被抬出了考场。陶荣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个山西道的举子,名叫岳保的,因为夹带舞弊被赶出考场,还被黜落所有功名,终生不得科考! 因举子不能穿夹衣,所以丰泰·家居乐将呢子大衣的衬里拆了,还送来秋衣秋裤、毛衣毛裤、皮靴、围巾等,还准备了酒精火锅、面条、饼干、脱水蔬菜、奶粉、卤牛肉、感冒冲剂、泻立停等,助刘奇顺利通过了考试。除了精神疲惫,其他尚好。现在他留在京城等待科考结果,或拜访师友,或照看妹妹出嫁家具打造之事。待张榜后视情况或准备殿试、庶吉士考试。因为有非翰林、庶吉士不入内阁的说法,所以刘奇格外重视!之后再回殿州,陪母亲、妹妹到京城,送妹妹出阁。 二月二十三日是清明节,熬糖作坊熄火。一家人祭奠了林簪娘。苏澜再次审核了祠堂图纸。 二十五日,堆福湖上的县主府邸和堆福岭上的县主别院已经完工。管家和丫鬟都陆续搬去。杀四又在这两处分别安排了暗一至暗六和卫一至卫四等护卫。还是因为生漆,苏澜暂时不敢去居住。 这时,上下李厝、堆福岭、鸡爪岭上下种满了茶树、橡胶树、金鸡纳树、见血封喉树,还有很多草药。一派生机勃勃。 二十八日,上差应斯等人到了殿州。宣旨的内容与杜诚所说无二。 当着应斯的面,苏澜分别交给父亲苏瑞尚十五万两,建造战船;交给姨父刘希五万两,算是朝廷对殿州的盐税补偿。苏瑞尚和刘希按例都给了收据回执。 接旨后,苏瑞尚派人火速将银票送往龙坎船坞。大成战船也紧锣密鼓开始建造。苏澜的丰泰号也开建了半个月。 朝廷对津口海湾海军首秀进行了奖励。对全园提供船只也予以嘉奖。 将军苏瑞尚夫人林氏簪娘被朝廷诰赠为正一品海国夫人,配享国家祭祀,准许百姓建祠纪念的消息传遍整个殿州。府城和下辖的春明、堆福二县百姓踊跃捐款,辟地建祠。短时间内,府城和堆福的捐款各超过一千两;春明也超过了八百两。百姓一方面感念林簪娘为国为民英勇献身,也感谢苏澜的土豆、红薯、玉米、辣椒、西红柿等农作物给大家带来了收获。 苏澜原准备为母亲在殿州建立两座祠堂,可最终决定建三座。一座在上李厝母亲的墓地,一座在堆福湖畔,一座在春明县城。 春明县城建祠,是县令耿帅坚持的结果。而潘坤也非常积极,盛请上差应斯到堆福湖去观景,商定选址建祠一事。 等到应斯来到堆福湖,他都惊呆了!他亲眼见过往日的污泥滩,闻过那致命的腐臭味。所以,看到这一湖春水,竟然控制不住热泪长流! 待上了楼船,看了飞来壶,参观了小沙河和城门的水闸,品尝了余婆婆鱼丸汤,特别是见到名下那幢漂亮的粉红色外墙、通透的琉璃窗户,一拧开关清水就刷刷流淌的二层洋楼,应斯简直快活得飞上了天! 苏澜适时拿出了海国夫人祠堂的图纸,七大家也出面挑了一个湖畔之北,坐北朝南的风水宝地。应斯几乎看都没看,就连连点头:“好,好,好!” 上差大人连说三声好,潘坤无有话说。所以,第二天,祠堂就开建了。七大家至此才明白县主当日推脱为自己建生祠的含义。 同一天,上李厝母亲墓地和春明县城的祠堂也开始建造。 苏澜凭直觉预感到,姨父很可能会很快调离殿州。所以,必须在殿州知府换人之前,将母亲海国夫人祠这个大事办成、办好!所以,她将云山、祈福、卫达的大部分人马调去修祠,自家将军府只留了少部分人在那里挖地基。 苏澜为建造祠堂的民工提供了饭食,且每天都有肉、鱼。此外,苏澜还为捐献者、建造者勒石记碑,还为殿州及春明、堆福捐款捐物,修路修桥,建医馆办学堂,所费银两远远超过百姓捐助! 建设祠堂的好多杂务,苏澜都交给了陶敏以前的两个师爷蹇利和纪泽。之前二人参加过污泥滩改造工程,也是管理杂务。如今算是熟手。苏澜好像很放心他们似的,这让两位师爷隐隐有了自豪感。 殿州盐务唐宇也到任了。他是个不苟言笑、耿介端方之人。春明县令耿帅的父亲耿直是他的上级,对他十分赞赏。这次他出任殿州盐务,还是耿直力荐。可他对于耿帅也似乎只是泛泛之交。他之前是御史,对盐务不熟,但他非常敬业,正在努力学习盐务;手下也有几个熟悉盐务的幕僚。对此苏澜很满意。比起八面玲珑之人,她更喜欢和耿介端方的人打交道。 捐献文书很快签署,金银滩正式移交。按照圣旨,对苏澜的各项“奖赏”也逐项落实下来。 最现实的就是,那一千万斤孩儿面。苏澜已经通过易三毛,将一万斤贡盐送往京城。余下的给了易三毛一百万斤运输和销售。剩下的,就由自己和几个股东,如老爷子、姨父、杜平、申玉等人私下商定。他们决定,所得小部分用于分红,大部分作为股金,继续投资盐场“钱生钱”。 因此,随着“乘风号“回来的船长邢灵,很快带着苏澜另外几艘刚刚下水的海船,五千料的“广润号”、三千料的“长平号”、一千料的“汉光号”、“汉云号”等,满载茶叶、丝绸、瓷器,还有孩儿面,也扬帆出海了。 就在应斯到达殿州后不久,山东登州、江苏盐城、浙江秀州、福建福州等地的官员、盐商、乡绅、巨贾纷至沓来,就是要见堆福县主苏澜和上差应斯。他们到金银滩参观,给苏澜提出最好的条件。目的就是:销售孩儿面;再建“金银滩”! 关于再建“金银滩”,苏澜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是一句话:“必须实地考察,有无建造盐场之条件!” 关于孩儿面销售,苏澜倒是来者不拒。 麦坚、田观两位农官也跟随应斯而来。他们正好遇到土豆丰收,既要推广土豆在福建的种植,还要视察早稻插秧。他们来殿州后就到田间地头去了。不日,土豆收成结果出来,亩产与之前相差无几,真是皆大欢喜! 二月三十日,应斯带着堆福湖美景画作回京。殿州南监也释放了陶龙和陶虎。这两个家伙经历一年多的牢狱生活后,瘦了,驼了,颓了。但跟踪的甄琥、贺西、高健等人却不这么看。因为他们发现,这两个家伙的眼睛更阴鸷了。 出狱的第二天,陶龙、陶虎去了堆福八排湾,贱卖了之前陶敏住的房屋,还进城看了堆福美景,尤其在飞来壶和城门水闸等处驻足良久。 不过,深藏罪恶的枇杷巷的房子却没有买卖的消息传出。 令甄琥他们万分惊讶的是,陶龙和陶虎居然跟潘坤的两个儿子在堆福湖边一见如故,吃吃喝喝。还于三月二日一大早,四个人结伴回了京城。 当甄琥来汇报时,苏澜冷冷地道:“这帮纨绔子弟,只怕在京城就已经是酒肉朋友了!”甄琥这才恍然。 三月三日早上,苏澜刚刚起床,甘甜忽然闯进房间道:“县主,暗一和暗二来报,昨日半夜他们在堆福岭发现四个可疑之人,抓到三个,逃了一个。吉发他们审讯,发现这三个家伙说着蹩脚的大成话。问急了,说出的话跟我们大不相同,怀疑是倭寇或者海盗!” 苏澜顿时头皮发麻。赶紧女扮男装,连早饭都没吃,骑上马泼风似的赶往堆福岭。除了甘甜、常乐、杀四、覃龙、覃虎,还带了卫五和卫六。夏松、夏柏则护卫将军府。 因为害怕生漆过敏,到达堆福岭后,苏澜和吉发在一间草屋见了面。 吉发赶紧道:“依县主指令,如今正是金银滩交接的重要时刻,又有好多官员、商贾来参观,所以,我们加紧了巡查,以防不速之客居心叵测!昨晚子时末,巡逻人员在堆福岭上发现四个可疑人员,我们用手电筒照傻一下,用连环冲天炮吓傻一个,又满山遍野追傻一个!”他自责道,“逃跑的那个小子非常狡猾,躲在崖壁后的山洞里,我们来回搜了几遍都没发现,等我们收兵后好久,忽然听到动静,再赶过去,连影子都不见了……” 苏澜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们怎么知道这家伙躲在崖壁后的山洞里?” “逃脱了嫌犯,我们不敢怠慢,又来回不断搜寻。”吉发道,“天蒙蒙亮时,发现崖壁后山洞里掉落了一个物件,我们这才知道,那家伙原来躲在那里!”说着,呈上来一个东西。 苏澜一看,是一个月牙形的皮制小囊,有自己两个巴掌大,上面还绣了一些彩色祥云图案;而且鼓鼓囊囊装满了东西,被一根牛皮细绳扎紧了口子。苏澜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皮囊孩儿面! 大家不禁面面相觑。苏澜困惑道:“怎么,金银滩里还有孩儿面?” 吉发道:“没有。但是,在结晶池角落里抠摸一下,还能扫出一些。” “奇怪,他们怎么会来偷摸孩儿面?”苏澜沉吟道,“难道真的是倭寇,或者海盗觊觎金银滩?” 很快,苏澜把三个嫌犯分别提进草屋审讯。她让杀四主审,自己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 正如吉发所说,这三个家伙都能听懂、并能说一些大成话,但是磕磕绊绊,不甚流利。显然,大成话不是他们的母语! 苏澜也紧张起来,分别用高丽语、倭语跟这几个家伙对话。但仿佛鸡同鸭讲,他们都漠然地转动着眼珠,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一个人无论怎么作假,在听到自己的母语时,那种本能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显然,他们不是高丽人,也非倭人! 是不是海盗,一试就清楚了。苏澜让吉发将这三个家伙带到海边一艘小船上。他们立刻吓得五官错位,哇哇乱叫,还跪在船舱里,双手紧紧抓住船舷,疯言疯语,仿佛是在祈祷。 苏澜仔细倾听,只听懂几个零星的词语。她忽然脸色大变。因为她听到了一个词:腾格里! 腾格里,是西部、北部一些游牧部族的语言,是“苍天保佑”的意思。显然,这是西戎或北狄的语言!因为他们的语言中有些词汇是相通的,比如,腾格里。也就是说,这几个家伙应该是西戎或者北狄派来的细作! 而皮囊,正是游牧民族日常使用的手工制品,大多用来装马奶酒! 苏澜仔细嗅嗅,还真有一股奶腥味和酒酵味! 苏澜脑子顿时警铃大作!西戎或北狄为何派了细作,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大成腹地,来窥伺东南海疆?而且还要收集一皮囊孩儿面? 苏澜立马想到那个拥有青盐,并且利用青盐来敲诈大成、挟制大成的西戎! 苏澜有些恍然。看来,一定是大成拥有了孩儿面,即将脱离控制的消息传到了西戎! 这对西戎而言,绝对是事关存亡的大事!所以,他们才急急慌慌地往殿州派来细作,探听虚实,继而对大成发难! 苏澜立刻写下两封信,让覃龙和覃虎分别送给军营里的父亲,以及在府衙的姨父和殿州盐务唐宇。 一个多时辰后,苏瑞尚带着军中精通西戎、北狄好几个部族语言的卫兵,和刘希、唐宇赶到了金银滩。 又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完整的口供! 这三个嫌犯正是西戎十二部族联盟派来的细作!分属西戎最大的三个部族图斯卡部、哈达部和迭速部!而逃跑的那个家伙却是西戎伊索达部派来的!这四个部族的人口、牛马羊和兵力,大约是整个西戎的五分之三还要强! 苏澜马上想到五皇子杜浩的母亲,宁嫔阿希礼。她正是西戎伊索达部送给大成的贡女!如今伊索达部的可汗,是阿希礼的同父异母兄长恰日喀!说来,他也是五皇子、安王的亲舅舅! 不用说,西戎刺探大成东南海疆海盐场,目的不言而喻! 当今皇上妃嫔的哥哥、皇子的亲舅舅,参与犯境叩边,此事非同小可! 最紧急的是,据细作供述,西戎十二部族联盟已经完成了集结,五万大军正在向大成西部军事重镇老鸦城方向集结! 通过询问,苏澜得知,老鸦城大约在前世的甘肃平凉和庆阳一带! 听到这个消息,苏瑞尚、刘希和唐宇都心跳如鼓、浑身颤抖! 他们当即给朝廷发出八百里紧急军事奏报!意思是,驿站即使是死马、死人,也必须以每日八百里的速度将军报传到京城! 唐宇尤其紧张。因为金银滩已经完成了交接。金银滩和孩儿面的安危现在系于他一身。所以,苏澜抓住西戎细作,等于是帮唐宇立了一个大功,也是帮他弥补了一个大窟窿!当即,他泪流满襟,给将军、知府和县主下跪叩首! 几人商量后决定,苏瑞尚派来特战队和海军士兵各一百人,加强金银滩的守卫工作。 苏澜还派了自己的五千料“广泽号”和三千料“长安号”、“长风号”,在殿州海域游弋。这些船都有拍竿、勾拒、木老鸦、雉尾炬,还有弩床。 苏澜又在全园借了好些水手。自己货栈上精通海事的人,比如李冲等上、下李厝的人,再次上了海船。 苏澜火速给杜诚发了鸽信!另外她还从张凡那里调来了二十名蛇庄“民兵”,护卫金银滩。 其实,苏澜心里明镜似的,这些措施并不是针对西戎。西戎无海船,不构成海上威胁。苏澜担心的是倭寇和海盗伺机而动! 自从仇四过世,海盗王国正经历着血雨腥风的洗牌恶战。至少有三支之前被仇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海盗正在蠢蠢而动!更遑论,沈琼娘和其兄弟还有可能来抢夺孩子和墨玉令! 三月十二日,杜诚来了一些鸽信。他说,朝廷已经得到老鸦城方向驻军的紧急奏报,证实了西戎集结武装力量犯境叩边之事! 第一时间,皇上软禁了宁嫔阿希礼和五皇子,还褫夺了安王封号! 皇上和朝臣们正在紧急往老鸦城方向调集军队、粮草、药品、枪械和民夫。 这时,朝会上有位三品大员何森跳出来弹劾说,殿州苏瑞尚、刘希文武勾结,祸害地方,县主苏澜擅开晒盐场,未见孩儿面分毫利益,却惹得西戎冲天一怒!应当将罪魁祸首苏澜交给西戎法办,平其怒火,止戈求和! 听到如此荒谬无耻的言论,皇上怒极,一脚踢翻了龙案,暴喝道:“朕十几年来受西戎的腌臜气,巨石压胸,怒火滔天,你们谁来为朕平一平?如今县主为朕一雪前耻,你们倒要拿朕钦封的县主送西戎们法办,平其怒火,止戈求和?你们拿朕的俸禄,却去舔西戎的屁股沟子,真是龌蹉娼妇养的!” 众大臣跪倒殿前,唯唯诺诺,生生受了皇上口吐的芬芳,连大气都不敢出!此时谁若哼唧,必是西戎的内奸无疑! 事后,有御史欲批龙鳞!皇上怒气滔天,可以杀了谏臣,但不可如市井泼妇般辱骂,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也!但调查一番后得知,这位三品大员何森还真是娼妇养的庶子!其父何在是致仕的四品官员,宠爱娼妇出身的小妾鲍氏近五十年,还不要脸地称其褒姒!七十多岁的嫡妻白氏住僻厦穿麻衣吃咸菜,已经快五十年了!而娼妇出身的小妾鲍氏居然在贵妇、名媛中游走几十年!六十多了却像四十妇人!丑闻揭露后,众官员及官眷哗然,愤慨不已!何在、鲍氏、何森一家十几口羞愧难当,服毒自杀!且无人敢出来鸣不平!这就是皇上骂死众宵小! 想到金殿上那些抹黑父亲、姨父和自己的宵小之辈,苏澜痛恨不已。她怀疑背后有永昌伯府的魔爪!可想到皇上护持自己,大杀四方,真是莫名痛快!也怀疑,皇上是否早就知道那何森的龌龊身世? 冲着皇上这份恩情,苏澜立刻派人,紧急给桐柏山、南阳、真定货栈送去信件,大量吃进粮食、草药,并且做好随时往西部战场运输物资的准备! 她还联系了老熟人,邓县顺丰镖局的镖头邓铧,江夏雄风镖局的镖头魏山,随时准备给她押镖送货到老鸦城。 苏澜还接受杜诚的建议,将去浙江考察,建立新的晒盐场。并请浙江秀洲下辖平湖、龙滩两县拿出可行性方案。 就在这万分紧张之际,三月十八日,苏澜接到杜诚的鸽信,春闱已经放榜,刘奇高中,还是第一名贡士,又叫会元! 陶荣在考场上生病,被抬出了场,自然是榜上无名。另外,陶敏那个被送做童养媳的女儿陶慧,其夫古润也落榜了。 大家喜不自禁。刘奇先前在县试、府试和院试中都中了案首,那就是中了小三元,算是小登科啦!之后又夺得解元,如今又夺得会元,这就是说,大三元大登科,他已经中了两元,只等殿试中了状元,那就是大、小登科圆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刘奇还不到十五岁!已经创下了大成科考史上的记录! 若是在殿试中能够夺得状元,那就是大成小三元、大三元;小登科、大登科大满贯之第一人! 刘希和林氏心情异常激动,也很复杂。一来,他们自然满心希望刘奇能够成为大成第一人。但又担心,刘奇少年得志,木秀于林。小登科后又来大登科,大满贯虽是喜事,可是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清楚? 刘奇却很平静。他推脱了所有宴请,一门心思准备四月中旬的殿试,以及之后的庶吉士考试。 刘奇闭门不出,一帮子巴结奉承的人欲火不但没有熄灭,反倒蹭蹭地往上冲!因为刘奇的父母尚在原籍,京城只有舒郡王府这门姻亲,所以,打听到刘奇尚未娶亲的消息后,一些官眷纷纷堵上门来,都是向舒郡王家推荐自家小姐。其中既有封疆大吏、清流文人、世家勋贵,还有皇亲国戚。比如大公主杜琴的驸马隋恩的妹妹、正二品骠骑大将军隋光的继室所生的嫡三女隋容;二皇子明王妃王素素娘家、当朝太师王弥的嫡五孙女王仙仙等都有心捉婿。就连皇后娘娘也想为娘家侄女、三皇子纪王妃梅佳的堂妹梅妍做媒。 舒郡王妃田氏从杜诚那里得了殿州的嘱咐,对外推搪说,当今会元的亲事似乎早就有了眉目! 十九日,李旺、曲英、袁飞和洪珅回到殿州。 三月二十日,金银滩正式开始晒盐!欢庆仪式上,堆福七大家主派人来报信:堆福南城城门水闸内居然发现了十几具尸体!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89、“逃婚” “县主,昨晚上半夜下起了大雨,我们担心堆福湖水位过高,于是商议,关了南城城门水闸!”李波、李璠、李越兄弟道。他们如今掌管小沙河和南城水闸。 李波道:“大约下半夜丑时末,我们冒雨去了南城城门,亲自督促关了水闸。” “当时我听到护城河里好像有人声。”李璠苦着脸,“但仔细一听,又没了声音。怀疑是风雨声。” 李越眉毛结成了大疙瘩:“不料早上,闸工来报,护城河上飘着十几具尸体!” 堆福县衙里,十六具尸体躺在门板上,搁在刑房的地上。 苏澜仔细查看,这些人全部身穿黑色劲衣,腰束黑色布带,脚口紧扎,人人手上都死死地攥着匕首,有人还拿着长刀、绳索、火折子。他们全身浮肿,皮肤苍白,面目狰狞,嘴巴、鼻孔、指甲里满是泥沙。闸工们还捞起来十几个黑色的布巾,大小好似蒙面黑布。 甘甜看了,嗤笑道:“看来,这是淹死了一帮绿林好汉啊!” 常乐冷冷道,“没说的,这帮家伙一定是想洑水进入堆福城杀人劫财、纵火行凶,可没想到刚下水不久,就被上了闸!偏偏城墙下的石砌水道又被县主您的铁门给堵死了。几个时辰过去,他们不被淹死才怪!” 常乐、甘甜夫妻的观点,也是苏澜的观点。 毋庸置疑,这帮家伙本想害人,却害了自己。 “晓喻全县,让家人来领尸!”苏澜冷笑道,“搞搞清楚,都是些什么鬼!” 说罢,苏澜让人拿了个木板做画架,又从马背上的皮囊里拿出铅笔和纸来,足足画了好几个时辰,才给这十几具尸体每人都画了像。然后借口上茅房,其实是到了空间,把画像复印了N份。 完后,苏澜把十六张画像交给了潘坤:“潘县令,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我画了画像,编了号码。若是有人来寻,可以按照画像和号码找到尸骨。凡是来认尸的,都要调查背景!” 潘坤连声答应,交待书吏白现经办。在不为人注意的衣袖内,潘坤的手指攥得都发白了,尤其那不能自由伸展的右手手掌,指甲把掌心的伤疤处都抠出了血。 苏澜一行走后,潘坤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到后宅,喝退婆子、丫鬟,对夫人道:“怎么得了,那十六个尸体中,竟然有四个是通儿和珧儿从京城带回来的小厮!” 夫人黄氏还不知道厉害,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奇怪,这些人怎么会淹死?那石筑的水道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过人么?” “听说,是县主在石筑水道口暗设机关,装了铁门!”潘坤忽然愣住,问道,“你怎么知道那石筑的水道可以轻松过人?” “我那日无意中听陶家两个公子跟通儿和珧儿说,只要通水性,可以从那里轻松进出堆福城……” 潘坤一把按住了黄氏的嘴巴,脸色灰败,慌张道:“好我的祖宗,你知道如此大事为何不告诉我?” 黄氏一通挣扎,摆脱了潘坤的束缚:“他们说,要去盗那飞来壶,还要烧了县主府邸!我听了十分解气,就没阻止,也没告诉你!” 潘坤咬牙切齿,压低嗓门道:“你个蠢货!那县主已经把那些尸体画影图形,要捉拿唆使之人!” 黄氏呆了:“这苏澜还真是狡猾狠毒,先是弄个铁门,让那些人进入护城河后淹死;然后还画影图形捉拿唆使之人!”她忽然惊慌道,“那几个小厮在县衙出出进进,好多人都认识,这可怎么办?要不,将那几个人的画像给撕了?” “蠢婆娘!县主把所有人的尸体和画像都编了号!莫说撕了画像,就是改变秩序都不成!只要动一点手脚,县主马上就能看出端倪,一查究竟!”潘坤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告诉我,这是他们死了,若是真的戳破了天,你以为我这个堆福县令能逃脱责任和惩罚?” 黄氏分辩道:“我只想着,可以解解我心中的怒气……” 潘坤狠狠抽了黄氏一巴掌:“闭紧你的嘴!若是露出一点风声,我就休了你!因为你会害死我们的儿子!” 黄氏吓得目瞪口呆,半天不敢做声。 潘坤浑身颤抖,自我安慰:“万幸儿子们都走了!现在就是,一旦东窗事发,竭力否认,两条理由,一是潘通和潘珧早就回京,小厮也跟着回京了。二是,画像是根据尸体画的,那些尸首经过水泡,变形发胀,与实际长相相去甚远!总之,就是不能承认,他们是通儿和珧儿的小厮!” 苏澜回到将军府,思量再三,道:“明日进府城一趟。” 来日,苏澜进了府城,到鱼市街找到“殿州通”小麻雀。 小麻雀看了半天画像,最后指着两个人,肯定地道:“县主,其他人我拿不准,但这两个是对兄弟,叫古三、古四,就住在城东落霞巷。他们有兄弟四个,古大早就病死了,古二老实憨厚,靠打零工赡养瞎眼老娘。这古三、古四吃喝嫖赌,踢寡妇门,经常抢了古二奉养老娘的钱去赌博。”小麻雀顿了顿道,“他俩水性很好!” 之后,苏澜在落霞巷巷口一个面摊见到了古二。 古二不到三十,可苍老得仿佛过了五旬。家境贫寒,既有瞎眼老娘要养,又有不着调的兄弟,哪家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所以没能娶妻。端着杀四送的面条,古三舍不得吃,说要拿回家孝敬母亲。杀四哽咽道:“你只管吃,回家时,我给你老娘买肉包子。”古二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据古二说,二月三十日中午,一向穷极潦倒的古三、古四忽然阔绰起来,居然提着烧鹅,满嘴酒气地回家。在老娘的逼问下,他们才说,给两个年轻公子干活,训练洑水高手。之后他们早出晚归,神神秘秘。四天前一大早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古三、古四淹死了,古二悲痛落泪道:“虽然他们不成器,但终究是我兄弟,而且,老娘还在……” 苏澜长叹一声。一样的爹娘,怎么就生出如此天壤地别的兄弟? 古二还困惑地道:“他们的水性很好,怎么会淹死?” 离开时,杀四给古二买了二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还给了他五两银子。古二哽咽道:“谢谢这位兄弟。来日我打工挣钱,一定还给您!有了这钱,我就可以去堆福收敛我兄弟的尸身了。只是不能让我老娘知道。” 苏澜听了,心中凄然,跟杀四耳语了几句。杀四赶紧道:“古二兄弟,你收敛了你兄弟的尸身后,就到南城外上李厝将军府来修房子吧,那里管饭,还发工钱,养活你老娘没问题!” 到了二十三日一大早,古二果真来到将军府。杀四将他交给管家曾沙,去挖房屋地基。 可两天后,也就是二十五日一大早,古二却找杀四辞工。他羞愧地道:“大家都议论,在堆福水闸淹死的人,都是准备洑水进城杀人劫财、纵火行凶的罪犯。我兄弟身在其中,我无地自容,没脸在将军府做活!不过您放心,我在别处打工,肯定会还您的钱的!” 杀四赶紧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个好的!在将军府好好干活,你娘定有后福!” 古二泪流满面。他迟疑半天道:“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有一次,我老娘说我兄弟,早出晚归像做贼一样。他们就笑道,你说对了,雇我们的那两个公子,就是刚刚从殿州南监里放出来的!” 听了杀四的报告,苏澜冷冷道:“我早就怀疑是他们!陶敏父子盯着城门水闸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就是作死作活,苍天不放过!” 今天逢五,本来要去府城给孩子们讲课。可苏澜实在抽不出身,只得让覃龙、覃虎去府衙送信,择日再去上课。还让他们送去一些燕窝。姨母这一胎怀得十分辛苦。欧阳夫人把脉说,此时不能上路进京。 到中午时,七大家主忽然联袂而来道:“若不是县主有先见之明,只怕堆福这次要遭殃了!” 原来,今日一早,有位老人来给儿子收尸,遭盘问后不得已供述,有人收买他儿子,要洑水进城偷盗飞来壶,还要洗劫百姓,纵火焚城! 苏澜恨得咬牙切切齿。陶敏父子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必自毙!只可惜他们全家已经远遁京城!而且人证消失,只得忍气吞声! 她也怀疑潘坤的两个儿子潘通和潘瑶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苏澜请七大家主吃饭。正在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悦客来的小伙计来了。 他悄悄进了前院书房,拿出一些鸽信,还道:“县主,官道口来了一队人马,说是京城有位名叫沈沉的公子,带着京城官媒,来给县主提亲下聘!夏松、夏柏兄弟让我给您通禀。” 苏澜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看来,这八皇子和沈浮、沈沉兄弟的手伸得真长!”她叫来曾沙、杀四和康嬷嬷,“你们到官道口去看看,听说沈沉来给本县主提亲下聘来了!” 大家听了一呆。杀四耻笑道:“沈公子?就那位滑不溜丢小泥鳅,八皇子的舅舅,来提亲下聘?殿州到京城,这一来一回,简直一刻都不肯耽搁,还真是不要脸!” 曾沙沉吟道:“县主,这事交给老奴!” 他们走后,苏澜迫不及待地看起鸽信。内容主要有五: 一是,老鸦城军情告急,已被五万西戎士兵团团包围。老鸦城驻兵名为两万,实际不足一万;且粮草、药品、枪械短缺;平凉和庆阳城门紧闭,不敢驰援!老鸦城岌岌可危! 苏澜的心被揪了起来。只怕是,大成对西戎青盐依赖日久,都是用粮食、茶叶、丝绸、瓷器倒挂青盐,边境有一股假象的和平!官吃空饷,士气低落,军备废弛,战力减弱! 二是,朝廷正在调集军队。有人甚至提议,派殿州正三品飞虎将军苏瑞尚驰援! 苏澜看了眉头紧皱。不用说,这又是永昌伯府在捣鬼!西北边境战火纷飞,却要千里之外的东南将士驰援,这不是开玩笑吗?她摇摇头。皇上不是傻瓜,绝对不会同意的! 三是,又有人弹劾姨父,说他违反朝廷官员任命规制,在原籍做官,还是四品官衔!必须调离! 苏澜早就有心里建设,姨父离开殿州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官员任命,这是皇帝、内阁、吏部的事情,跟姨父本人有毛关系?而且当初姨父因为其父去世,从颂县县令任上回家丁忧守制,不料倭寇上岸,烧杀抢掠,将时任殿州通判徐迪大人枭了首,一时间人心惶惶,谈倭色变!朝廷无奈,夺情让姨父就地担任通判,收拾烂摊子。当时怎么无人反对?这还不是看到姨父如今在殿州打击海盗倭寇,重视农耕,培育高产作物,又晒出孩儿面,敬献金银滩,做出了政绩,这才让某些人羡慕嫉妒恨,企图摘桃来了! 四是,何盾的船队已经到达津口海湾,邓荔的驼马队正在日夜不停地上货、运输。京城的宫赤也去了云城,成为云城间翘首领。另外,易三毛的漕船已到京城。名贵树木已经交给家居乐,正在赶制刘珍的嫁妆家具。送给八公主的也暂时放在了家居乐。母妃和妹妹十分感谢。另外,父皇和太后也对孩儿面赞不绝口! 五是,南阳和真定的海国夫人祠堂正在建设。将军和李氏淼娘、苏荃、苏萍已经入了真定族谱!但是,据说永昌伯府却未把将军除谱!这是打算有利可图啊! 苏澜的嘴角不禁勾了起来。父亲放妻、出族的事情总算有了圆满的结果! 就在这时,甘甜急急忙忙地敲门进来道:“那沈沉真是无耻,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县主写的那首词,什么,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明明是交给杀四送到了福船上,我们都亲眼所见,他的手上有哪门子诗稿?竟然还污蔑说,那是县主给他的定情之作!” 苏澜惊呆了。这还真是无耻之尤!她对小伙计道:“看来我今日没时间给殿下回信了。你先回府城,我明日再去悦客来。” 小伙计悄悄走了。苏澜出了书房,见常乐与七大家主正在那里议论纷纷。 恽沧气得胡子直抖:“元宵当日,我们都在楼船上。杀四拿来诗词,我们赏鉴、抄写一番后,交给了赛义夫,他引吭高歌后,当时就把诗文交给了将军!” 司睿也道:“丰泰庄园的温先生还说,县主是女孩,又有正二品诰命,所写诗文最好交给她父亲保管,以防小人。所以,当时就把诗稿交到将军手上了。这姓沈的还真是小人,怕是做梦娶媳妇吧?” 苏澜却嘴角一勾:“这沈沉的手上的确有我写的东西,不过是八张谜语!如果说,他的手上有所谓诗文,那绝对是他找人根据谜语临摹而来的!” 众人均是一愣。甘甜发愁道:“县主,那岂不是非常麻烦?” 苏澜沉吟着,一眼看到常乐,计上心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常乐咧开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七大家知道苏澜定是有了妙计,都面露微笑,相跟着去了官道口。 老远听到一个女人在那里用京城官话叫嚷着:“这殿州还真是天涯海角,没有开化,便是将军府也是这般没有礼节,目无尊卑!我们是皇上宠爱的妃嫔、淳嫔沈雪的幼弟,八皇子的小舅舅,昔年探花郎、今日商州知府,内阁次辅袁文大人嫡次女的乘龙快婿沈浮的幼弟、秀才公沈沉,千里迢迢打京城来殿州提亲下聘,你们就该扫尘备饭,热情相待,如今竟然堵在路口,一不许进屋,二不敬茶备酒,这是哪家的规矩?” 就听又有一个女人沉声道:“亲朋来了自然有好茶好酒。非亲非故,你当将军府是你家菜园?你一个微如尘土的媒婆,竟敢污蔑将军?你是想死吧!”正是康嬷嬷。 那媒婆怔了一下,复又叫嚷道:“既然写了定情诗文,为何翻脸不认……” 就听曾沙喝道:“杀四,主子受辱,你待如何?” 就听到“啪啪”极为响亮的耳光声,却没有听到哭声。 苏澜一行走到跟前,只见榕树下,杀四正抡开了双臂,把一个穿红着绿的四十多岁的妇人的脸都打肿了!偏偏还着了道,哭不了,喊不出,直疼得脑瓜子似乎都不是她的了。 看到苏澜来了,杀四并未住手,只把那妇人打倒在地,还骂骂咧咧地往她身上吐了几泡痰。 沈沉早就惊呆了,两股战战,心脏乱蹦,万万没想到杀四出手就是杀招!果真将军府就是不同,满是杀伐之气! 至于赶着十几辆满载所谓聘礼的马车的车夫、护卫、婆子、丫鬟,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偏那沈沉看苏澜,青天白日,五官越发精致明媚,不似元宵那日夜晚,朦朦胧胧,又是一番风采;而且,苏澜中午陪着七大家主喝了酒,此刻雪肤两腮飞红霞,态生妩媚袅娜姿!更何况,沈沉昨日已经得到军报,(兄长的岳父、内阁次辅袁文竟然动用了八百里加急为他传递信息!)苏澜不仅坐拥聚宝盆金银滩,且表兄已然中了会元!这新鲜出炉烫手的大成文魁,无论如何必须笼络在八皇子手中! 想到此处,沈沉给苏澜深深一揖道:“婆子嘴巴没有受教,请县主不要生气。” 苏澜没说话。康嬷嬷道:“这位公子,请回吧。” 一个老奴,竟敢对自己不恭?!沈沉着了相,冷冷道:“我跟你主子说话,你个奴才,竟敢胡乱插嘴,这是什么规矩?”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可见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徒! 康嬷嬷从宫里出来的,哪怕这个?冷笑道:“婆子的规矩,连太后娘娘都称赞有加!轮不到外人管教!” 沈沉吃了一惊,难道这婆子是从宫中出来的?也是,正三品飞虎将军,为正二品县主的女儿,请一个宫中的教养嬷嬷,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这嬷嬷气度不凡,软中带刚,显然不是好惹的!而且,她还告诉沈沉一个事实:你没那资格代替县主教训她! 当下心思一转,待我拿下县主,看我不整死你!他扭头对着苏澜讪笑道:“县主,您给我的定情诗稿我放在心口,一刻也不离身!如今,我特来殿州提亲下聘,你可不能忘了你我的誓言啊!” 看他惺惺作态,苏澜觉得恶心,抢白道,“既有定情诗稿,那就不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沈沉洋洋得意,从胸襟里拿出一方白绢,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首词,正是那首《青玉案·元夕》。 妈的,辛弃疾认识你是老几,还给你写定情词?苏澜强忍怒火,笑道:“沈公子,这就是我给你的定情诗稿啊?” “当然!”沈沉笑道,“县主莫非忘了?我可没忘!” 苏澜点点头道:“我写过好多诗文。你确定这就是我送给你的那首定情诗词?” “正是这首!” “不对啊!”苏澜笑道,“打老远看去,我就知道,这是你雇人临摹的吧?我那几首谜语还在你手上?不过。临摹得不像!至于哪里不像,要不要拿近些,我给你指点一二?” 沈沉听了,赶紧把诗稿塞进胸襟里,笑道:“唯一的一首定情诗稿,县主若是毁了,那就不上算了。我要凭此定情诗稿,跟县主定下百年好合!” 苏澜听了哈哈大笑道:“唯一的一首定情诗稿?沈公子,你真乖!” 话音刚落,只见不知打哪儿飞来一片碧绿的树叶。那树叶随着风儿轻轻柔柔,悠悠飘荡,仿佛一个玩耍、嬉戏的孩童。将到沈沉面前时,那树叶突地变得凌厉起来,带着肃杀之气,撞向沈沉的胸襟。沈沉只觉得胸口一痛,仿佛巨石击胸,喉头一甜,嘴巴一张,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苏澜大惊道:“沈沉公子这是怎么了?先是临摹假造诗稿,如今好不生的,竟然口吐鲜血,怕是对本县主隐瞒了暗疾吧?” 沈沉听了气怒攻心,高声道:“你敢污蔑国舅爷?” “那什么,你好好保养!我那八张谜语你好生保管,说不定将来卖上一张两张的,可以换钱买个汤药!”苏澜关切地道,“你胸襟的那首定情诗可得放好了!” “谢谢县主提醒,我自然很是珍惜!”说着,他把手伸进胸襟。不过,他很快脸色大变,掏出来一把废绢。 恰一阵罡风吹来,那废绢竟然似灰烬飞得无影无踪了。 杀四万难忍住笑:“咦,原来,这唯一的定情诗灰飞烟灭了!” 沈沉听了,气得又喷出一口老血。 苏澜关切地道:“沈公子还是回京好好休养。诗文灰飞,暗疾缠身,如何下聘?” 沈沉的胸口一阵阵剧痛。他强忍着道:“你竟然拒绝本公子,你可知道后果?难道不害怕?” “怕!我当然怕!”苏澜惊恐地道,“有个谜语是,志士不取盗泉水,打一字。你可知道是什么字?” 沈沉眼珠直翻。此时还有心情猜谜语? “志士不取”别解为“志”字不要“士”,剩下“心”;“盗泉水”别解为“泉”字没了“水”,余下“白”;合成“怕”字。 苏澜懒得解释:“回家把那八条谜语好好学学!再把这条谜语好好猜猜!人啊,总是要怕点什么!” 可令苏澜万分厌恶的是,沈沉赖在殿州居然不走,三天两头来将军府罗唣。 正好浙江秀洲平湖和龙滩两县力邀,于是在二十八日,苏澜动身去了浙江。 路上,杀四笑道:“那沈沉中了常大哥的树叶飞刀,再加上怒气滔天,只怕今后真的要暗疾缠身了!” 甘甜也哈哈大笑:“县主,您这该不是逃婚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0、大当家的 四月初五上午,雨后初晴。正是落潮时分,浙江秀洲平湖县海滨白沙滩上,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正在讨论兴办晒盐场的事情。 “请问县主,我们平湖白沙滩可满足晒盐场的条件?”平湖县令归元满是热忱、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归元是个皮肤黝黑,身形矮瘦的六十来岁的老头。他是广东高州人,家境贫寒,奋斗几十年才在四十多岁中了进士,又在平湖县令的任上磨勘了十多年。虽有才干,可惜没有背景;且平湖是海疆,土地盐碱沙化,再加上海上暴风肆虐,倭寇海盗袭扰,难出政绩。归元把这次晒盐场的事情当成人生的最后转机。依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离致仕不远了。如果能因兴办晒盐场,干出一番政绩,也可聊慰自己在平湖这十多年的辛酸苦辣了! 跟归元同样,有着火辣心思的还有龙滩县令陈弥。他是涿州人,家境豪富,举人出生。他这龙滩县令的官职,是靠买来的。但冠冕堂皇的说法是“捐推”。他刚刚四十,急需晒盐场的功劳。不过,他跟归元不同。归元是想让自己的官场生涯有个好的结局,而他却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他紧跟上前道:“县主,您看我们龙滩县的石头滩如何?” 苏澜边走边道:“刚才已经跟各位大人、耆老、东家解释了,兴办晒盐场的条件非常苛刻。本县主已经在秀洲平湖和龙滩两县打扰两天了。实话说,平湖白沙滩和龙滩石头滩各有短长。”她指着白沙滩道,“海滩的自然条件,必须是地势向着大海倾斜,沙泥之地,平坦无垠,阳光充足,风力强劲,而且地势要梯级增高。就这点来说,平湖白沙滩不错。而龙滩石头滩就不行了,因为那里海滩上,巉岩林立,礁石密布,不枉有个石头滩的美名,作为风景胜地自然很好,可要作为晒盐场,那就差强人意了。” 苏澜的话,把归元和陈弥两人的心一个提到天上,一个踩在脚下。 “但是,石头滩那里,可能是因为游客较多,有着一条运输便道。而白沙滩却没有运输道路。”苏澜转身对卞旻道:“卞大人,您给大家说说,还有什么优缺点!” “是,县主!”卞旻一揖道,“晒盐场应该是个相对独立、闭合的所在。可这两个沙滩都不满足这个条件。将来一旦生产海盐,偷盗者可趁虚而入,不好管理!除非增加人手,或修建围墙。如此成本会大增。” 李苦叔也道:“石头滩满是礁石,挖掘平整殊为困难。而且,我已看过,石头滩上绝对打不出甜水井,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这平湖白沙滩一样打不出,但是远处的小仓山可以打出甜水井,只是路程太远,恐怕有四、五里地!” 俩人的话仿佛是兜头冷水,让归元和陈弥浑身透冷。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人走了过来。他咬着牙,目光坚定地道:“县主,小的名叫尤胜,是这白沙滩的地主,也是尤氏族长。您刚才说的,没有道路,水源太远,这些问题,我们能克服!没路我们修路,没水我们打井引水!还有,我们尤氏家族繁茂,可以派人护场,也可修建围墙。而且我们遵守圣旨,把生产权全部交给县主!资金方面,我们可自筹,也可借贷!总之,我们一定要办成晒盐场!” 尤胜的话音刚落,他旁边好些老少都道:“县主,只要白沙滩能够建成晒盐场,我们尤氏一族辛苦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苏澜心里一喜,对尤胜也大为欣赏。看来这是个意志坚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而且他能审时度势,把自己这个县主也拉入他的战团! 平湖县令归元也道:“我们县衙也是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力出力。虽然我们钱财紧张,但是也会倾囊支持!” 苏澜点点头,问道:“尤族长,请问白沙滩的面积大约有多少?” 尤胜道:“我们昨日丈量了,有三千来亩。” “只有金银滩的四分之一!”卞旻道,“不过,能有金银滩这么大面积的可是凤毛麟角!” 苏澜也赞同道:“虽然比不过金银滩,但正常生产后,年产量也可达到三千万斤!” 三千万斤!价值四百五十万两!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出火来! 也是,在古代,坐拥一个盐场,那就等于在前世拥有油田!即使比金银滩小很多,但那也是聚宝盆啊! 苏澜笑道:“根据我们金银滩的经验,我们边建设晒盐场的设施,边晒盐,今年应该可以收获大约二百万斤海盐!” 金银滩面积大约有一万两千多亩,年产量可达一亿二千万斤。去年边建设边生产,产量达到了一千万斤。白沙滩的面积只有四分之一,应该能够收获二百五十万斤。二百万斤是个保守估计。 虽然白沙滩的自然条件有些欠缺,但沙滩不远处有一个不小的海湾,那里水阔海深,可以建造一个大型港口! 苏澜十分动心。因为浙江秀洲,实际上就是前世的嘉兴,地处杭州湾!前世这里港口密布,是名副其实的黄金海湾! 现在,如果能买下这个海湾,精心打造,必将建成天然良港! 而且这里是从殿州到津口海湾的中途站点,北上可去京杭大运河,西进可去长江,既可海运、漕运白沙滩生产的海盐和平湖及附近特产,还可牢牢看住漕帮! 苏澜若无其事地问道:“我看那边有个海湾,风景很好。不知是官地还是私地?” “那是官地。”归元赶紧道,“县主如有兴趣,不妨去观赏一二!” 苏澜点点头:“好啊!” 苏澜跟大家说的热闹。看架势,这白沙滩晒盐场的事情基本敲定了。尤胜和尤氏宗族的人都喜不自禁。可龙滩县令陈弥却周身寒彻。他心有不甘道:“启禀县主,我们龙滩县的石头滩……” 苏澜沉吟道:“陈县令,我不妨直说。石头滩上礁石林立,挖掘、平整起来难度实在太大,不是一个优选之地!昨日,我在你们龙滩转了一天,倒是看中了几个小沙滩,可惜又太小了,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很不划算。所以……” 陈弥着急道:“县主,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 “陈县令,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那不是我抬抬手就能解决的事情!说起来,我比您还要着急!”苏澜道,“各位可能不知道,我们大成目前有九千万人口,因推行种植高产作物土豆、红薯、玉米,十年内,大成的人口最少会增加一千万,可能还会更多。届时,我们的人口就会达到或者超过一亿!” 大家一时听入了迷。 苏澜继续道:“按照大成十年后人口测算,每年最少需要五亿斤食盐。而据我所知,大成每年实际产盐只有三亿多斤,还有两亿斤的缺口。而且,如果要把人均最低五斤逐渐提高到六至八斤,这个缺口还会更大!开国百年来,都是去西戎购买青盐。西戎据此索要大成的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抵扣,折算起来,每斤早就超过二百文,好不容易收到的盐税几乎都贴了进去;有时他们还提出领土等无理要求。如今更是陈兵西北,犯境叩边,老鸦城已是岌岌可危!” 众人听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国家机密,而且是屈辱的历史,心情格外悲痛、愤慨! “当日我在金银滩晒孩儿面,就是气不过西戎猖狂霸道,欺辱大成!所以,我巴不得大成再多建几个金银滩!但凡只要条件大半符合,欠缺的部分我们再进行修复、弥补!但是,没有条件我们也不能乱搞!毕竟,盐最终是要到百姓肚子里去的,如果条件不好,晒不出好盐,造成盐卤中毒的话,那是会死人的!” 众人听了,神色肃然。 陈弥赶紧道:“县主,我们石头滩是官地。我可以做主,只要县主同意兴办晒盐场,石头滩可以不取分毫!” 苏澜摇头道:“陈县令,对不起,石头滩真的不适合做盐场。不过,你们可以继续发展旅游业……” 陈弥非常失望。他要的是能出政绩的海盐场,要哪门子的旅游业?他紧皱眉头,一股郁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一股不服之劲也油然而升。 归元和尤胜心情大好。归元道:“县主,您看这……” 苏澜爽气道:“你们既然已经丈量,应该有图纸吧?” 尤胜赶紧道:“有!归县令请了县衙的高手,亲自给我们测绘画图!”说着一伸手,马上有人把图纸递了过来。 苏澜一边看,一边对卞旻道:“卞大人,我看他们这图纸不错。您看看,这几天,尽快把图纸绘制出来。盐池、工坊、宿舍、马厩、库房、水网、路网都得有!尤族长还要立刻招募盐工,技术培训,培养拥有高超技术、吃苦耐劳的盐工!管理制度、技术要求,规范操作等都要纳入日程!我们是边建设边生产!而现在正是晒盐旺季,错过这几个月,那就是耽误了一年的收成!” 尤胜摩拳擦掌道:“盐工不愁,我们族里,还有县里也有很多劳力。” 归元也赶紧道:“我们保证,都是老实肯干的,绝对没有偷奸耍滑之人!” 苏澜满意地直点头。 接下来,大家开始讨论,何处修路,何地挖井,盐池、工坊、宿舍、马厩、库房、水网、路网如何布局。 当然,佘泉的水网青石球技术;防台风地钉桐油雨布;纳潮经验;三雨作业;防止中暑;看天文潮汐;纳潮拾渣;平整盐滩;卤打花等技术也要倾囊相助!苏澜还要提供雨鞋、雨衣、手电筒。按她的说法,不能倒了金银滩和孩儿面的招牌! 苏澜还敲定,为确保海盐质量,晒盐设施严格按照金银滩的标准,顺着海滩地势上升,一排建设九个蒸发池,一个结晶池;所有盐池必须青石、瓷砖面地,结晶池要铺一层黑色地膜,起吸热功能,既利于卤水结晶,也利于保持盐的清洁;盐池之间的道路必须宽敞,方便人挑车推。 苏澜还提醒,当前最重要的是备料,主要是青石!当然,后勤也要绝对保障!真是事无巨细,考虑周到。让归元和尤胜等人既受益匪浅,又感佩有加! 大家说得热火朝天,就连龙滩县令陈弥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午餐是尤氏宗族送来的饭菜。都是平湖特产,有酥羊大面、文虎酱鸭、肉粽、芡实糕等。吹着海风,吃着美食,格外快哉。 饭后,在归元的陪同下,苏澜带着吉发、甘甜、常乐、杀四等人去了海湾。而卞旻这个工作狂,在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开始设计起了图纸。之前,金银滩的图纸虽然是苏澜设计的,但是监工却是他,对金银滩的图纸早就乱熟于心。 傍晚,等苏澜他们从海湾回来,尤胜已经拉进了三支建筑队,青石、砖瓦、木料、篷布等建筑材料已经进场,米面、蔬菜、肉鱼也拉来不少,还搭起了好几间草棚,宿舍、厨房、马厩已有了雏形!十几个婆子、媳妇正在为工匠们做晚餐。苏澜不由惊叹,这归元和尤胜执行力真强,还真是雷厉风行! 在尤胜家吃过晚饭后,几个人在书房里很干脆地签署了好几份协议。 第二天一大早,归元县令把海湾——苏澜取名为“黄金海湾”的地契交给了苏澜。 这天下午,苏澜再次来到白沙滩,发现卞旻昨晚彻夜未眠,已经赶出了图纸。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海滩上已经出现了两个修建完毕的蒸发池!这速度和质量,必须赞! 也是在这一天,四月初六日亥时,在平湖驿站的一个独立的小院里,忙碌了一天的苏澜正在呼呼大睡。这时,小院的大门被敲响了。 不一会儿,甘甜悄悄走进房间道:“县主,汪清、王拐子来了,您见是不见?” “什么?”苏澜一下子惊醒了,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她万分惊诧,也很惊悚,这帮海盗真是无孔不入、手眼通天,连她在浙江秀洲的住址都能找到,且敢结伙前来! 居然敢监视她!苏澜非常生气,很想不见,但她很疑惑,这帮家伙是怎么找到她的? 苏澜在一间会客室见到了这帮海盗。果然是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开瓷器店的花白胡子老头马六几个,还有十几个生面孔,一水的结实彪悍、浑身戾气,一看就不是好人! 看到这群海盗,苏澜不由得脑仁疼! 这帮家伙见到苏澜,立刻齐声喊道:“大当家的”!然后倒头就拜,着实让苏澜惊骇不已!什么时候,她堂堂的大成王朝正三品飞虎将军的女儿,正四品知府的外甥女、正二品县主,竟然成了大成最大的海盗头目大当家的? 苏澜大发雷霆:“狂悖!本县主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大当家?还有,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汪清双膝跪地道:“大当家的切勿生气!我们奉夫人之命,一直保护县主,自然知道您的行踪!” 明明是监视,他竟狡辩是奉仇四夫人之命,对她进行保护!这是好意,只能接受,不能发火! “狡辩!”苏澜气得脸红脖子粗,“谁是你们大当家的?” 汪清不由分说道:“大当家的您手握墨玉令,可号令我们的人、船、货、钱、地!您不仅多次救得我们幼主的性命,还亲自养育我们的幼主!您还多次搭救老当家的父子性命;还替我们报仇,通缉、追杀、致残我们的仇敌褚望、牛角!您还为夫人出谋划策,肃清翡翠岛判敌沈琼娘及其兄弟。凡此种种,只需一件,就足够我们尊你为大当家的了!” 苏澜凛然道:“多次搭救老当家的父子性命,可你们也付出了百万巨资,我们两不相欠!通缉、追杀、致残褚望、牛角,那是因为,他们也是我们的仇人!至于说到为夫人出谋划策,肃清判敌沈琼娘及其兄弟一事,那是无中生有!” 汪清却道:“可我们夫人说了,是您给她出谋划策,赶走、除掉沈琼娘及其兄弟!” 苏澜气得手脚颤抖:“胡说!把你们夫人请来对质……” “我们夫人已经升天见佛祖去了!”汪清大哭道,“夫人还让我们来投奔您,说您已经答应了,您可不能失信于一个过世的人!” 苏澜语塞。好像仇四夫人的确说过,让汪清他们来投奔她的! 可是,好好的仇四夫人,怎么会突然升天见佛祖了?“你们就瞎编吧!夫人好好地,你们竟然诅咒她死了!真是一群王八羔子!”说着,作势要打汪清。 汪清不退反进,又接连磕了几个响头:“我们夫人有严重心疾,多次命悬一线,又被郎中救活!可是,自我们老当家的和公子走后,我们夫人就雪上加霜,打熬不住……” 苏澜听了一震。原来仇四夫人患有心疾!难怪她身体疲惫,精神不济,还说自己老了!这是知道自己油干灯枯,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来向她托孤的! 苏澜叹道:“你们夫人原来是患了心疾走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汪清哽咽道:“元宵节当天,我们就乘船离开殿州,二月十日回到翡翠岛。在船上,夫人就数次发病,把我们担心得要死。不过,我们夫人虽然患有心疾,但最终却不是因为心疾而去,却是被沈琼娘和她的兄弟们杀死的!”说罢嚎啕大哭。 海盗们也跟着嚎啕大哭。 苏澜大惊,愤而道:“你们是死人啊?怎么让沈琼娘和他的兄弟们得了手,杀了夫人?” “大当家的,且听我慢慢讲来。”汪清哽咽道,“回到翡翠岛,夫人虽然身体彻底败坏,可是精神很好,甚至于非常欢喜、安心。她召唤我们这些心腹,从四面八方回到翡翠岛,首先告知我们幼主的事情,还让我们发誓,绝对不能打扰幼主,更不可胁迫生事,一切唯县主这个大当家的命令是从……” 苏澜暴怒:“你再说句大当家的试试?!”用脚后跟想,她怎么可能去给海盗做大当家的?“汪清,逼恼了我,那我不妨把孩子还给你们!又不是我的兄弟、骨肉,我为什么操那份闲心?!让他跟着你们去做大海盗,大当家的好了!大不了,我爹带领大成海军灭了你们,再把那孩子送上断头台!还有,墨玉令对于本县主来说,那就是个鸡肋骨,还给你们就是!本县主的眼里,还没有你们那几艘破船!” 汪清和海盗们如焦雷轰顶,一时都惊呆了,然后拼命磕头:“万万不可呀,县主!” “是,大当家的,不,县主……”汪清继续道,“夫人还嘱咐我们,所有人、船、货、钱、地等全部名单、船号、账册、凭证,印信,银票、珠宝、地契,还有仇大当家的和夫人的遗书,包括,墨玉令……已经全部交给了县主!还让我们前来投奔……”他悲从中来,说不出话了。 王拐子往前跪行一步道:“夫人还交代说,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把沈琼娘怎么样,毕竟她是公子的望门寡!夫人给了她和离书。可她死活不走,非要赖在翡翠岛上为公子守节!夫人对她的兄弟就没什么顾忌!她命令我们,将沈琼娘的六个兄弟、嫂子、侄儿、侄女全部一船运到了野鸡岛……”说着,双手奉上和离书。 这是船刑吗?野鸡岛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那野鸡岛上有淡水,有房屋,有田地,可以种植粮食、瓜果、蔬菜。夫人心善,给了他们二十石粮食,粮种、菜种,还给了一条小舢板,可以出近海捕鱼捞虾!”王拐子继续道,“可哪知道,他们早有防备,竟然偷偷在野鸡岛的海湾里藏了一艘船……” 苏澜满脸黑线:“难道你们夫人对自己的船只心里没数吗?” “县主,那船是之前沈家兄弟打劫海上商船、货物,私自隐匿的财产,夫人如何得知?”汪清抹着眼泪道,“船上还有粮食、淡水、银两、刀剑、弓弩。三月十日晚,海上风云突变,惊涛骇浪,那沈家兄弟趁势袭击了翡翠岛……” “我们夫人带着婆子、丫鬟正在佛堂祈福,那帮狗日的偷摸进来,一箭射穿了我们夫人的胸膛,杀了婆子、丫鬟,血溅了佛堂……”王拐子道,“我们听到动静,冲上去和他们搏杀,杀死了沈琼娘的一个兄弟,三个堂兄弟。可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堂弟保着她坐船逃跑了!” “我们赶去野鸡岛,一番杀戮,为我们夫人报仇。可沈琼娘他们三人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们非常担心他们会来找县主,所以不得已,才跟到了秀洲给您示警!顺便,让县主认识一下我们的人!”汪清道,“上次随夫人去殿州的两个嬷嬷,都是高手,本是夫人留给县主做保镖的,可惜那夜混战中,都被杀死了……” 苏澜依稀记得元宵夜跟着仇四夫人的两个嬷嬷。不声不响的,却原来是武艺高强的忠仆! “你们都跑来秀洲,若是沈琼娘回头再袭翡翠岛怎么办?”苏澜边说边感叹,一代枭雄,灰飞湮灭…… 汪清道:“县主放心,岛上有仇大当家一家三口的坟茔,我们已经派人在那里保卫。那里还有十几个兄弟,来日再来觐见县主……” 第二天,海盗们如退潮一般走了。不过,不久,马六的瓷器店在殿州松香苑原址重新开业。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1、“赢”家理念 “昏君!昏君!昏君!”随着“哗啦啦”一阵巨响,苏澜将一大堆鸽信,还有笔墨纸砚、镇纸、书籍、图纸、摆件一股脑扫到了地上。所有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前来浙江秀洲平湖送鸽信的殿州悦客来的掌柜,外号“神行太保”的向练也吓得变了脸色。他是六皇子诚王殿下的人,活了几十岁,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咒骂当今圣上! 不过,老鸦城陷落,原品字形互为犄角、互为屏障的陇东三座重城,只剩下平凉、庆阳孤悬前突,还被西戎割据,且各被重兵团团围困!战事紧要关头,皇上居然下旨千里之外的东南海疆苏瑞尚将军率军驰援!理由竟然如此奇葩:想看看特战队的能耐!这还真是,昏…… 而且,兵部经略司负责陇东军饷、兵员、粮秣、药品、军械、车马、民夫后勤的转运司,正使是永昌伯府嫡次女苏婉的夫婿、定西伯宁辉的侄女婿鲁泰;副使是原兵部给事中彭昧!鲁泰是永昌伯府的心腹,彭昧是浙江将军洪广的马前卒!两人又都是四皇子的附庸,这不是借粮秣、兵马卡住苏瑞尚将军的咽喉吗?这场仗,凭你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皇上不知被谁下了蛆,竟然出此昏招,这简直就是要将军的命!还真是,昏君! “县主,我们四月一日接到鸽信。因为军情重大,立刻报告给了将军!将军让我连夜赴秀洲给县主您送信。我昨天本应到达平湖,可在龙滩见到县令陈弥,他说县主已经动身回到福建。我转头就走,跑了三个时辰,恰好遇到尤胜族长带人押运青石,我上前问路,才知上当!” 苏澜眼波一闪:“陈弥县令明知我们在平湖,竟然骗说我们回了福建!看来,我们因为晒盐场的事情得罪了这位县令!他这是挟私报复!” “小人!”杀四气呼呼地道,“县主,今日已是六日,我们该当如何?” “当然是日夜兼程回殿州!”苏澜问道,“向先生,您现在有信鸽可用吗?” “有,专为县主准备的!”向练赶紧道。 苏澜起身道,“卞大人、李苦叔留在平湖,吉发却是要回到殿州。我答应过唐宇大人,借用吉发几天的,他那里晒盐离不开他;我也需要他坐镇金银滩,给我盯牢我们的盐引、运输等大事!” 苏澜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收拾行李。杀四还让驿站派出伙计,给平湖县令和尤胜族长送信。 半个时辰后,行李收拾好了,苏澜的鸽信也写好了。有给杜诚的,有托他转给南阳、真定的。 苏澜跨上马背,带着人马风驰电掣地向福建冲来!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苏澜最初的烦躁不安也渐渐消失,越来越镇定,越来越平静。既然不能改变父亲驰援老鸦城的命运,那就顺势而为,纵横绸缪,搏出一番天地! 对父亲属下战力,苏澜从未怀疑!尤其是近一年来,随着特战队和水师的成立,殿州卫兵的军事演习就从未断过!无论是前线指挥技术,还是军事地形学,野战生存技巧,捕俘技术,攀登技术,泅渡与操舟技术,车辆驾驶和骑马技术,破坏技术,破障技术,通讯技术,各种武器使用技术,以及体能训练、战术训练、心理训练、共同训练等都成为每个卫兵的必修课。战术训练中的警戒行动,搜索行动,潜伏行动,破袭行动,营救行动,夺取扼守行动、共同条令,掩体构筑,规模集结、战场心理、恐惧心理、抗击打心理训练等都是常态。现在官兵们都能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场态势排兵布阵、看图识图、越障清障、伪装、潜伏、窃听、突袭、穿越、暗杀、格斗、搏杀、侦查、捕俘、审俘、潜水、攀岩、下崖、泅渡等单兵作战能力都有实质性的飞跃!尤其是,卫兵们现在全部识文断字,懂旗语手语军号密码,且军中官兵大多会西戎、北狄的方言,能通过多种方法和手段获取情报!最关键的是,殿州卫兵士气高昂、服从指挥、凝聚力强,求战心切! 现在最关键的是:后勤保障! 既然朝廷派出两个给父亲扯后腿、套枷锁的货,她也不怵上战场,为父亲保驾护航! 想让父亲送命,那就得拿更多的命来垫棺材底!无论是西戎的,还是朝廷那帮龌龊鬼! 她已经通过杜诚给真定、南阳送去鸽信,那里的货栈将在第一时间开始往陇东运输粮秣、草药!她早就得到南阳和真定亲族的首肯,百年前他们可以拉出十万兵马,现在也能派出后勤子弟兵,重历硝烟! 她还紧急给邓县顺丰镖局的镖头邓铧,江夏雄风镖局的镖头魏山送信,请他们广招镖局,广征民夫,迅速将桐柏山、江夏货栈的粮食、草药、食盐、衣物,即刻向西部战场运输!他们早就征召了十几个镖局、数百名镖师,只待县主一声令下! 现在难度最大的是军械装备!因为这些东西的特殊性,她不可能打造,更不可能事先准备,否则就有造反、谋逆的嫌疑,会被杀头的!可偏偏刀枪、弓箭又是战场上的易耗品!所以,军械这一块必须依赖兵部经略司转运! 苏澜的脑海不住翻腾。她认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转运司的人敢捣鬼,她就敢下死手! 她甚至还想,自己是坐镇西安,还是更靠前、更靠近父亲一些? 然而,等她四月初九早上赶回殿州时,几道圣旨完全打乱了她的心理准备: 一是,正三品飞虎将军苏瑞尚,升任从二品辅国大将军兼陇东总兵。率殿州磐石营、冲云营、伏波营、振涛营、虎豹营、特种兵营等六大军营共计五千七百人,于五月十日前到达平凉。陇东所有兵员全部由其辖制。 孔峰、葛汉、韩志、丁疆全部由从四品扬威将军升任正四品威烈将军!苏辉、苏城由从五品抚远将军升任正五品定远将军。 殿州卫兵除孔峰水师营之外,全部调防陇东! 二是,正四品殿州知府刘希官升两级,为正三品大理寺卿,执掌折狱详刑、平决狱讼之事,位列九卿。相当于前世的最高法院院长! 三是,原正四品商州知府沈浮,领从三品衔,任殿州知府。 四是,赏正二品县主苏澜黄金二百两,绢二十匹,首饰若干,协助浙江建造晒盐场一座。 看了这些圣旨,苏澜不禁悲愤交加! 一方面,虽然父亲越过正三品的坎,由“将军”跨入“大将军”的行列,而且总兵陇东;孔峰、葛汉、韩志、丁疆、苏辉、苏城也都官升一级,可喜可贺。但是,且不说东南海疆驰援陇东劳民伤财、消弭士气、以疲兵拒敌,难有胜算!就殿州来说,六千军队抽调走了五千七百人,只剩下区区三百海军水师,而且是没有战船的水师,形同没有牙齿的老虎!殿州重城,在倭寇、海盗双重打击下,如何得守? 苏澜严重怀疑,当今皇上要么是毫无地理常识的痴傻汉,他可知道,由东南驰援陇东,是个什么概念?要么皇上是个把军事视为儿戏的昏庸货,仅仅是想看看特种兵营的能耐,就要让东南健旅变为陇东疲兵? 二方面,姨父从正四品殿州知府连升两级,为正三品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本也可喜可贺,但是,新任殿州知府沈浮,坐的是正四品的官位,凭什么却领的从三品衔?就因为他是皇八子的舅舅、内阁次辅的乘龙快婿?既要殿州土豆、红薯、玉米高产作物的名,又要金银滩孩儿面的钱,还要从三品的官,这种貔貅只吃不拉的吃相还真是丑陋不堪!嘴脸、手脚并用四处抢占茅房坑位,就不怕自己扑进茅坑里吗? 还有,我苏澜缺那黄金二百两,绢二十匹,首饰若干?不就是要用晒盐场捆住我的手脚,叫我不能动弹、无法作为吗? 除了悲愤,苏澜还非常郁闷、焦虑。一半是因为父亲,一半是因为殿州诸事! 首先,父亲走后,家里的重担就落在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娃娃的身上!保护弟弟,责任重大! 其次,姨父得立刻上京赴任,珍姐姐也要进京出阁,可姨母高龄怀孕,现在还不能上路,如何处理? 再次,沈浮来殿州,与尚在殿州的沈沉同流合污,一方面对自己逼婚,另一方面势必要查询自己名下的财产!且不说自己名下的财产就能让沈家兄弟利令智昏,还有,难道自己为全园守护财产的秘密要大白于天下?然后引来各方刺客? 还有,沈浮来殿州,势必要推翻之前的政策,高产农作物、金银滩孩儿面将面临他的荼毒、抢夺,把高产农作物、金银滩孩儿面拱手相让,她绝对不能容忍! 还有,京城永昌伯府的腌臜货即将来殿州,难道让他们大摇大摆进入将军府,造成父亲收纳小妾的客观事实吗? 还有,潘坤早就对堆福湖虎视眈眈,能够让他与沈浮相互勾结,侵吞霸占吗? 还有,自己还要奉旨建造浙江海盐场! 最为关键的是,殿州的安全! 所有这些,都是父亲魂牵梦萦、心念在怀的! 有一处纰漏,就可能让父亲焦虑不安、方寸大乱,从而影响军务,以致万劫不复! …… 苏澜考虑再三,终于认识到,群狼环伺下,自己坐镇殿州,确保大本营安全无虞,是对父亲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其实,自己坐镇殿州,虽然路途遥远,信息迟滞,但是一样也能遥控指挥往陇东运送物资! 可是,一旦她离开殿州,殿州的事情一定会崩塌不可收拾! 思来想去,苏澜渐渐平静下来。 九日下午,她先是去了一趟全园,和老爷子密谋半日。 傍晚回到府城,苏澜请来张凡,以毋庸置疑的口气道:“你想发财吗?西戎遍地金银!就看你去不去抢!敢不敢抢!我需要你一百名强兵悍将!你亲自带队,唯一的任务就是,作为将军的私人卫队,保护将军的安全!”见张凡要开口说话,苏澜挥手制止道,“你一百人,我付你每人二千两,共二十万!走前付你十万,回后付你十万!有伤亡的我苏澜抚恤,管一家吃喝婚丧一辈子!如何?” “县主,既能在西戎抢到金银,我要县主的钱干什么?”张凡正色道,“县主难道只要一百人的私人卫队吗?” 苏澜一愣:“什么意思?” “县主,我可以先从山西临汾就近调集一百骑兵,紧急驰援,为将军打先锋……” 苏澜目瞪口呆!原来我们的“范大将军”不仅在芜湖蛇庄藏有一支“民兵”,在山西临汾也藏有一支奇兵! 苏澜瞪着张凡。张凡也望着苏澜。 苏澜忽然恍然大悟。任蛇娃皇后是太原人氏,其银蛇娘子军的后人在她的家乡附近埋下一支人马,完全可以理解! “那就太好了!”苏澜大喜道,“我让南阳货栈马上给临汾兵调集粮草!你的人近,先过黄河,南阳粮秣马上跟进!两支人马,我共付你四十万,先给……” “县主,钱,我们自己去抢!”张凡道,“我马上放鸽信去临汾。我的人怎么跟南阳联系,他们如何给我们粮草?” “我在你的鸽信上盖上我的县主印章!你们凭此去南阳调取粮秣……” “……还有,临汾军可以打护国民兵的旗号,到了陇东,或搜集情报,或抓住战机袭扰……” 张凡带着两部望远镜,还有十把阿拉伯弯刀、波斯短剑、大马士革花纹钢刀、廓尔喀弯刀、马来克力士蛇形剑走了。 张凡刚走,别小焕带着徒弟元灵找来了:“县主,我要跟着我爹去平凉!我爹不让,请您说服我爹!” 苏澜道:“之前去南阳救灾,我同意你去。可现在是上战场……” “就是因为上战场我才要去!”别小焕道,“一来我爹年纪大了,我得去帮他!二来,我在县主您这里学的缝合术,只有上了战场才能学有所用!” 元灵也说:“公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苏澜很感动:“不管你去不去,我都给你一些东西。”那是满满一车手术用刀剪、纱布、止血钳、缝针、缝线、酒精和药品…… 深夜,将军还在军帐和孔峰、葛汉、韩志、丁疆、苏辉、苏城等人议事。 刘希带着苏澜、苏怡、苏源、刘嘉、大宝、二宝,还有韩志、丁疆、苏辉、苏城等人的家眷去了军营,给将军们送行,因为明日一大早,大军就要开拔。 其他人都进了军帐。苏澜发现别小焕和元灵身着戎装,正在整理医药。看来从军事成。 苏澜还看到李旺、曲英、袁飞、洪珅几个人也在忙着备马,整理行装。 苏澜好奇地道:“你们不是水师营吗?怎么也要去平凉?” 李旺、曲英、袁飞等人道:“我们是水师营,但也是将军麾下殿州兵,更是大成卫兵!我们坚决要求加入特战营,上前线立战功!” “好样的!”苏澜赞道。 洪珅却道:“我已向将军发誓,英勇杀敌,用军功来迎娶将军小姐苏萍!” 苏澜满头黑线。好吧,这是一个很好的求婚理由! 看着李旺和曲英,苏澜忽然心中一动。这两位一个是“杀寇英雄”,一个是“平寇英雄”,那可不是浪得虚名!她急需这个“名”! 苏澜把他们请到一边道:“你们二位虽然在军中年纪轻、资历浅,可是你们不是无名之辈!你们赫赫有名,功夸大成!因为你们是当今圣上御封的‘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是正气的化身,英雄的象征!所以,你们上战场,杀的是寇,平的也是寇!”她顿了一下道,“有些人,必须得由你们来杀,那才杀得名正言顺、理所当然,杀得正气浩然、神鬼敬伏!” 苏澜低声道:“……有人居心不良,想要谋害将军!古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果……” 李旺和曲英神色肃然,攥着大刀的手指骨节暴突。 苏澜带着甘甜、常乐、杀四等人进了军帐。 这时,丁疆的小女儿丁蕊蕊闹着要父亲抱。小丫头已经一岁,粉雕玉琢,玉雪可爱,一笑露出一口小瓷牙。她用甜糯的嗓音道:“爹爹,抱棕(保重),地咚(立功)!” 丁疆满含热泪,抱着女儿,拿满脸胡茬去扎女儿,逗得她咯咯直乐;又叮嘱两个儿子好好读书,听母亲的话。 葛汉则给了两个儿子的脑袋各一巴掌:“每天写一百个大字!每天练一个时辰大刀!别浪费了你们澜姐姐、澜妹妹的好刀!我回来是要检查的!” 苏澜为几位将军每人准备了一副望远镜,还有阿拉伯弯刀、波斯短剑、大马士革花纹钢刀、廓尔喀弯刀、马来克力士蛇形剑。 她还宽慰:“父亲、姑父、伯伯、叔叔们,你们放心去建功立业,我们家眷在家一定能守好门户!” 苏怡知道苏澜有要事相商,带着家眷们退了出去。 苏澜道:“父亲,姑父、伯伯、叔叔们!关键问题是后勤!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此战必胜!”她顿了一下道,“因为金银滩和孩儿面,我了解了一些西戎的情况!大成开国百年来,因为食盐短缺,我们都是去西戎购买青盐。西戎据此索要大成的铁器、粮食、药材、瓷器、丝绸等抵扣,有时还提出领土等无理要求。百年积累,财富膨胀!这次犯境叩边,实则是,知道我们大成有了自己的海盐场,而且今后会越建越多,会逐步脱离他们的控制,所以他们内心惶惶,恼羞成怒,这才仓促起兵,想给我们大成一个教训!” 众人都正襟危坐倾听着。 苏澜继续道:“这次犯境叩边的是西戎十二部族联盟,其中最强大的是图斯卡部、哈达部、迭速部和伊索达部,他们四个部族的人口、财富和兵力,大约是整个西戎的五分之三还要强!可是,”她顿了一下道,“西戎十二部族联盟中,拥有青盐山的只有三个部族,是图斯卡部、哈达部和迭速部。就连伊索达部都没有。图斯卡部、哈达部和迭速部几十年来搜罗了大量的钱财,富得流油!可是,他们的贵族子弟也被钱财迷了心智,躺在金银窝里,沦为酒囊饭袋,贪图享受,文废武嘻。而伊索达部等其他部族野心勃勃,早就对这三个部落的青盐山虎视眈眈!也就是说,他们十二部族联盟内部贫富不均,利益冲突,矛盾重重、互相算计,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我们完全可以加以利用、分化瓦解、割据图之,各个击破!” 众人议论纷纷。 苏澜道:“赢这个字,由亡、口、月、贝、凡几个字组成。其实,这个字也包含了赢家必备的意识、观念或能力!亡,就是要有危机意识;口,就是要有沟通能力;月,就是要有时间观念;贝,就是要取财有道;凡,就是要有平凡心态。” “比如说,亡,就是要居危思安,既要能防范危机,也要能处理危机!比如,战场上一定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稳中求胜才是王道!各位将军能征善战,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口,就是要有沟通能力、宣传能力。我想,这次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西戎十二部族联盟各部族之间的矛盾,派斥候四处散播谣言,制造矛盾,让他们互相猜忌,相互倾轧,务必给他们埋下仇恨的火种,抑强扶弱,远交近攻;我们要派出斥候,制造摩擦,打黑拳,搞暗算,使他们的所谓联盟分崩离析!比如,在有青盐的部落造谣说,没有青盐山的部族将乘机攻占他们的盐山,据为己有;在其他部落则散布消极信息,说死人荡产都是帮助别人,对自己部族没有丝毫好处。总之,务必要弄得他们人心惶惶、人心浮动、人心向背、人心涣散!” 大家听了不禁喜笑颜开。 苏瑞尚怔怔地看着女儿,心里一阵惋惜。十三岁啊,可惜,是个女儿! 苏澜继续道:“月,就是要有时间观念。这个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时间就是生命!还有凡,就是要有平凡心态,要有大局观念,不要计较一地之失!……我要着重说说这个贝,就是君子要取财有道!可是,对待非君子,甚至是强盗,我们再讲取之有道,那就是犯罪了!比如,我们完全可以挑拨十二联盟,宣传青盐部落如何豪奢,鼓动他们去抢劫,去火并!还有,父亲说是陇东总兵,可父亲离开陇东十多年,物是人非,跟那些陇东官兵并不熟悉,也无任何情分!可是,拿什么让他们听话,去拼命,去搏杀?我想,就是钱财!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微笑道,“这次平西戎,我们不妨利用转运司军饷、粮秣、草药、军械运送不利为由,纵容陇东兵抢劫!反正抢的不是大成的百姓,劫的是西戎的财产!而且,之后肯定会有人来抢夺父亲平定陇东的功绩!虽说您现在是陇东总兵,但日后陇东兵绝对不会是父亲您的!我们就纵容他些,又能如何?!当然,纵兵抢劫,我们绝对不要宣之于口!” 众人都听傻了。这还是大成正二品县主吗?开口闭口就是抢劫,而且是纵兵抢劫! 然而,这就是真知灼见! “皇上不是要看殿州特战队的能耐吗?那就看吧!往好的说,殿州卫兵那是勇敢!往坏的说,殿州卫兵那叫凶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2、魑魅魍魉 四月十日,天刚蒙蒙亮,苏瑞尚率领殿州五千七百卫军悄悄出发。他们必须风餐露宿急行军,于五月十日前赶到平凉! 这天中午,向练又送来好些鸽信。杜诚说,小碗果冰如今大出风头!吉恩、文慧夫妻的香皂、香水工厂也开业了。 杜诚还赞扬余翠翘,居然查出即将到任的殿州知府、前探花郎、内阁次辅袁文大人的乘龙快婿、八皇子杜来的亲舅舅沈浮的机密!原来其夫人,也就是内阁次辅袁文大人的嫡次女袁娇,竟然是……还是……而且…… 苏澜眼角、嘴角都翘了起来。 除了叙说真定、南阳的信息,杜诚还说了云城的事情。邓荔换了三百匹好马,兵部车驾司官员亲自押到真定的军马场!他已上书父皇,请求全部调拨到陇东前线!但浙江将军洪广却横插一杠子,也要两百匹军马!杜诚在朝会上据理力争,终于让父皇下旨,把军马全部拨给陇东总兵、辅国大将军苏瑞尚! 杜诚还说了一件窝火的事情:因陇东战事,皇上急怒攻心病倒了。谨嫔捧着一碗药汤前去侍疾,还哭倒尘埃,说四殿下、乐王杜圭闻听父皇生病,心痛不已,割下股肉用做药引,只求父皇大病得除,身体康健!父皇竟感动落泪,解了杜圭的禁足!杜诚气极:“恨不得上前线与将军并肩厮杀,好过受这窝囊气!” 苏澜赶紧宽慰道,殿下在京城屹立不倒,才是定海神针!况且,你可以敦促、监督兵部、户部,确保陇东军资供应!这才是大事要事!若你离京,父亲还会有三百良驹吗? 还有一封鸽信,苏澜看后肺都气炸了!原来,舒郡王公子杜平知道殿州事多人手少,准备亲自来殿州迎接岳父、岳母和心上人进京,可谁知,六日,刘奇带着小来、小往两个小厮;石亮、卫勋两个殿州退伍兵出身的保镖;还有王府四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一行人在刘奇拜访完一个大儒后,竟然在大儒家门口遭到二十多名黑衣人袭击!刘奇和大家都受了轻伤!当时正在附近酒楼赴宴的杜平得到消息后,带着侍卫火速赶到,这才解了危机!如今,杜平成了刘奇的贴身保镖,须臾不敢离开! 杜诚还说,京城首善之地,皇上眼皮底下,今科会元被人青天白日当街截杀,险些丧命,案件震动京城!父皇大怒,责成京兆尹、刑部、巡检司限期破案!可没有刺客任何信息和踪影! 查什么?不就是永昌伯府、四皇子、八皇子等势力在作祟吗? 害怕姨父、姨母担心,苏澜不敢将此事告知。只得写信请杜诚严密保护刘奇! 就在这天申时,殿州驿站的驿丞亲自来报:刚刚驿站来了二十多人,为首者自称京城永昌伯府管家苏桥,将殿州正三品飞虎将军的十位侍妾送到殿州,要驿丞好生伺候,明天就要上将军府门!驿丞还道:“苏桥倨傲得很,说将军府以后自有宠妾管家,没娘的待字闺中的庶女怎有置喙的余地!”他还提醒道,“这位管家还带着四名侍卫,一看就是高手,县主千万当心!” 苏澜点头道:“你装作无事,千万不要惊动他们。”说罢,递给他一个荷包。 驿丞摸着荷包似有纸样的东西,知道那是银票,高兴得连连点头。 曾沙和康嬷嬷道:“县主,这件事情交给我们……” 苏澜搓手道:“曾管家,康嬷嬷,我忙得很,没精力去管这些闲事、破事!” 她喊来常乐、杀四等人:“你们立刻赶到驿站,将苏桥他们监控起来!半夜迷晕了,通通五花大绑,送到南城外龟岬,那里有一艘名为海带号的渔船。就说是马六让人送来的。他们知道怎么做!” 船刑嘛,很不错。至于海盗给她的权利,用用也很爽! 常乐、杀四等人走了。曾沙和康嬷嬷不由叹息,这些龌龊鬼逼急了县主,活该! 第二天一大早,常乐、杀四等人抬着一个大箱子,一脸亢奋地回来了。箱子里满是金银、首饰、银票,还有刀剑,十几张卖身契。 杀四道:“奉县主之命,将所有财物、马匹、大车全部搜罗干净,一文不留!这十几张卖身契我也核对了,确实是那些腌臜货的!” 常乐轻蔑道:“什么高手?我一个手指头就点得他们稀滩了!” 杀四道:“卫五、卫六不错,反应敏捷,不然要吃那几个娘们的亏!” 苏澜皱眉道:“怎么回事?” 卫五泼辣地道:“我们弄了迷烟,把他们五花大绑带到龟岬那儿才醒。有两个女的是练家子,刚刚解了脚上的绳子就敢来踢我们姐妹的心窝,妄想趁机逃跑。我一刀背砍下去,打断了她们的肋骨!” 卫六看起来比姐姐温柔些,可说出来的话很吓人:“还有一个女的武艺更高,还善于伪装,沉得住气。结果,准备上海带号船时,她见势不妙,向我飞起一脚!我能吃这个亏吗?一刀砍断了她的腿!” 苏澜大赞:“好样的!”心里却嘀咕,腌臜货们不仅要以色惑人,还要以武欺人,果然永昌伯府包藏祸心!她看着那箱东西笑道,“正愁没钱买粮草呢,就有人送来了!果然是我们的粮库和运输队长!” 大家哈哈大笑。 覃龙闷笑道:“县主,那几个家伙一上船就呼爹叫娘吓破了胆!” 夏松也道:“船上有二十多个汉子,说,跟马六第一次做买卖,会把他们弄到天边去,绝对不会砸了招牌!” 苏澜知道,海盗们头次为她办事,怎么不使出吃奶的劲? 大家去吃饭休息,杀四进来悄声道:“我亲眼看着驿丞将住宿痕迹全部抹了。县主放心。” 可到中午时,糟心的事情来了。官道口来消息,堆福县衙书吏白现一家人来了。 苏澜奇怪,白现怎么会来找她?而且是一家人? 白现神色慌张,进门纳头便拜:“县主,求您救我全家性命!” “你先起来,有话好说!”苏澜见人下跪磕头,就有些心塞。 白现道:“……每次来人认尸,都是临时去找潘县令要画像。到前天,十六具尸体认走了十二具,还有四具一直没人认领。我昨天早上说,此事不能拖延,不妨把那四张画像张榜公布,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不料,潘县令大发雷霆,污蔑我不尊县令,要除了我的名!我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犯了错,得罪于他。”他哭道,“我想,潘县令是不是嫌我没送礼给他,衙里的人都送过礼的!回家后,我就跟娘子商议,可怜我娘子贤惠,说,得保住我的饭碗,这样全家人才有饭吃,于是拿出自己的嫁妆,一根鎏金的蝴蝶振翅钗,说是送给县令夫人。” 白现顿了顿道:“因为要给县令夫人送礼,我这个男人肯定不能进后院。于是,昨日傍晚,我跟娘子一起去了县衙。我在前衙等着,我娘子去了后院。可没有几息功夫,我娘子就惊慌失措地出来,拉着我就跑出了县衙。出来后发现,金钗丢了!” 苏澜听到这里,猜测白现的娘子在后院一定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机密。 果然,白现道:“我娘子脸色煞白道,她走到夫人门外,正好潘县令夫妻在议论,那四个无人认领的尸体,居然是潘通和潘珧两个公子从京城带回来的小厮……” 苏澜猛地站了起来。果然,潘坤的儿子潘通、潘珧跟陶敏的儿子陶龙、陶虎勾结起来,要潜入堆福洗劫,纵火焚城! 苏澜问道:“往县衙搬尸体时,你没发现里面有县令公子的小厮吗?” “当时我们吓得要死,都躲得远远的!再说,也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啊!”白现道,“我娘子惊慌中丢了金钗,潘坤今晨发现后宅的地上有根金钗,肯定要盘查,有好些衙吏看见我们夫妻进出的!那我一家就没命了!” 潘坤绝对会对白现痛下杀手! “我们昨晚吓得要死,害怕灭门,带着两个孩子逃到司睿家主那躲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司睿家主派了暗卫,送我和娘子、孩子出了堆福县城,侥幸他还没来得及派人抓我。” 苏澜让卫五安排白现一家吃饭。白现万般感谢。 苏澜眼光冷冽,面若寒霜。潘坤一家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不顾官帽,委身做盗!不过,儿子欲抢劫、焚烧老子为官的城池,这还真是旷古奇闻!他们一家就不怕被连累,被追责?这种伤人八百,自毁一千的做法简直是蠢傻如猪!只能说这家人脑子都有病! 不过,潘坤一家该多么痛恨自己,宁肯自掘坟墓也要拖她下水! 这就叫,仇恨让他们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当然,天要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苏澜冷笑。既如此,那我不妨送你一程!水鬼成了鬼,白线夫妻却是活着的证人!如同还在荒岛上流放的穆畑一样! 想起穆畑,她的脑海忽然有道白光倏然闪过。 一个时辰后,苏澜将白现夫妻请进书房。他们心有余悸,战战兢兢。 苏澜道:“你们夫妻有何话说?要知道,儿子欲抢劫、焚烧老子为官的城池,这件事没法让人信服!” 白现夫妻傻了,呆呆地望着苏澜。 苏澜叹道:“当然,除非他们对我有刻骨仇恨!” 白现灵光一闪。这是县主在教诲他呢!赶紧叩头道:“因为污泥滩改造,他堂堂县令连一文钱都没捞到,对县主简直是恨之入骨!” 苏澜笑道:“你们有何打算?” 白现夫妻对望一眼。白现道:“我听县主的。最好是能够离开堆福。” 苏澜道:“那你们进京吧。” 白现知道知府刘希升为京官了。可以肯定,不管未来的殿州知府是何人,都不会也不可能保护他这个平头百姓!当下叩谢不已。 末了,苏澜问起心中的那个疑惑:“白现,你可知道,潘县令的右手手掌是怎么受伤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受伤的那天,恰好是他们府中一位京城来的客人失踪的那天。”白现还道,“虽然潘县令极力隐瞒,但我看,他的右手手掌已经不能正常伸展,尤其是不能正常写字、吃饭……” 苏澜更加疑惑。难道,潘坤的手掌受伤,跟穆畑还有关联? 她忽然又想起了苏信,那个在京城枉送了性命,还被永昌伯爵苏庭泼脏水的南阳亲族。难道,他在伯府发现了什么秘密,因而被灭口? 下午苏澜去了府城。她先去府衙找姨父,发现他正和户房的两个书吏涂云甲和沈伟在聊天。 见到苏澜,涂云甲和沈伟微笑着告退了。刘希拿出一沓档案交给苏澜道:“收好罗,你跟老爷子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又说,“涂云甲一家被倭寇灭了门,殿州是他的伤心之地,他想离开,跟我一起去京城!” 苏澜点头,也说了白现求救的事情。 刘希简直不敢相信:“蠢货!哪有儿子给老子挖墙脚的?”又叹道,“也好,去京城,一来摆脱潘坤的追杀,二来也是保有一个重要证人!”又道,“沈伟说离不开家乡。还说自己年老昏聩,了不起不做这户房书吏了。” “那我请老爷子多多关照他的儿子和女婿。听说,他们在全园的货栈、码头做账房做得不错!”苏澜笑道,“可惜了,老爷子还说要给涂云甲找一个漂亮媳妇的。对了,涂云甲离开殿州,他家的房屋、粮店怎么处理?” “他找了经纪行卖房子呢!” “那是他家祖产,他肯定舍不得。而且那房子了死了那么多人,肯定难以出手!”苏澜道,“姨父,您告诉涂云甲,他家房子我买了。日后他若想回殿州,想做生意,可以原价再买回去!” “那房子确实无人问津!你可解决了他的大问题!”刘希焦虑地道,“沈浮是军报下发的同一天出发来殿州的。军报快,他也不慢,估计月底他就会到任。我最迟于五月初就要进京。可你姨母这一胎十分辛苦,昨晚肚子疼得厉害,还惊动了欧阳夫人……” 话未说完,苏澜已经旋风般刮到后宅。 在卧室门口,苏澜看到几个男孩还有李珠在抹泪,婆子、丫鬟也是忧心忡忡。 苏澜二话不说,带着甘甜进了屋。屋里满是药味。姨母已经睡着,欧阳夫人正在把脉,苏怡、刘珍、春红正在抹泪。 欧阳夫人小声道:“夫人昨晚见了红,好在现在止住了,吃了药,才睡着。” 苏澜的心一沉,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甘甜上前把了脉,脸色也沉了下来。 刘珍和春红留下照顾病人,欧阳夫人跟苏怡、苏澜、甘甜出了屋。这时,刘希站在门口,几位小公子已经被婆子带了下去。 大家去了书房。欧阳夫人皱眉道:“夫人这是思虑过重!先前担心大公子科考,现在又担心小姐出阁发嫁,还担心大将军上了前线有个不虞,县主和苏源小公子孤苦;这几日又操心知府大人要进京,她却拖累着不能出门!最担心小姐的嫁妆、家具没有着落!还有,如今都四月中了,又害怕耽误小姐的婚期!” 刘希心情无比沉重:“若是将养二十来天,夫人能动身吗?” 欧阳夫人道:“照现在这样子,恐怕难行!” 苏澜望望甘甜。她也点头,认可欧阳夫人的诊断。 “姐夫,我看,我们得商量个对策,要做好姐姐暂时不能动身进京的准备!”苏怡道,“嫁妆我正按照姐姐的意思在准备,可珍姑娘的婚期一天天近了,不能耽搁!” “姨父,我看,姨母最担心珍姐姐的婚事!姐姐一日不动身进京,姨母一日就不会安心!”苏澜也道,“姨父还是趁早准备,带着珍姐姐进京吧。我留在殿州,让吉春儿来照料姨母。如今苏攀公子有他夫人照顾就可以了。” 苏怡也道:“早下决定,早做安排。这二十来天,我们会把嫁妆准备好的!” 苏澜又道:“我让全园的上官荣护卫您进京。嫁妆也带过去。不足的,到家居乐去拿,还可以到其他店铺去买!” 苏怡还道:“珍姑娘五月就要及笄。我们不妨提前办了及笄礼,五月初跟姐夫进京。” 甘甜去换了刘珍和春红来。 刘珍听说自己和父亲先去京城,当下落了眼泪。 春红道:“我留下陪姨母。” 苏澜道:“不行。珍姐姐一个女孩子去京城,你得陪着开解她。” 最后大家决定,刘希带着嫁妆,带着刘珍、刘嘉、苏源、春红、社日、大宝、二宝、李珠等人进京,苏怡、李珠娘、吉春儿陪伴林氏。二十六日为刘珍办及笄礼。 苏澜提醒道:“沈浮来了,这府衙肯定要腾空。不如我们办了及笄礼后就搬家。” 刘希在府城有祖传私人府邸,只是一年没去住,只有几个家仆守着房子。刘希立刻让人去传信,尽快收拾好房子。 因为凤梧和秋芳的婚事就定在杜平和刘珍大婚后几天。于是苏澜去了回风楼。能跟知府大人一起进京,凤恒自然很高兴。 凤鸣则对父亲道:“哥嫂大婚,我自然也要陪着父母进京。只是,表妹还在石寨港小养园里躲着,我不放心啊!” 凤恒立刻道:“你跟盈儿也去京城。明年开春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也不用再回殿州了。如今,大将军和知府大人离开了殿州,我怕你姑父……将来殿州的生意有我呢!” 凤鸣很高兴。他也想进京,和表妹做一对堂堂正正的夫妻! 苏澜提醒道:“姨父走时,潘坤等人肯定要来送行。到时,潘盈小姐得改头换面藏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赶到石寨港,先请邓谦安排人手、车马,护送嫁妆进京。又去货栈库房拿了一对半人高的红珊瑚、一对半人高的黑檀观音佛像;一对青铜器镂空鸟兽香炉;又从空间拿出一对半人高独山彩玉摆件。还有十升各种品级的珍珠;十几套青瓷、粉彩、天青、白玉、彩釉等名瓷餐具、茶具、摆件;还拿了各种花色的布、帛、绡、纱、绸、锦、丝、缎等一百余匹;还有紫貂、狐狸、海獭等珍贵毛皮;大红、金色帐幔、檀木屏风以及点翠、珐琅、累丝的各种金银、玉石、宝石、象牙等成套的首饰、摆件。还有人参、灵芝、虫草、鹿茸、虎骨、燕窝、蛙油、雪莲等名贵药材。 苏澜请邓谦赶紧把东西登记好了送到知府。 苏澜去了全园。老爷子和美娘正等着她问大将军的事情。苏澜就细细说了真定、南阳粮秣运输的事情。 老爷子和美娘长吁一口气。美娘道:“我们日日为大将军焚香祈祷!” 听说沈伟留在殿州,老爷子道:“他的儿子和女婿我肯定是要照顾的。我还让吉森大庄头在吉家铺物色了一个姑娘,长得好,性格好,会持家。可惜涂云甲一家死了刚刚一年……” 听说知府夫人怀像不好,得留在殿州,知府小姐要跟知府进京待嫁,还要提前办及笄礼,老爷子和美娘都很感伤。 说话间,何震端着一个盖了红绸布的檀木托盘上来。老爷子还让何震去请上官荣。 美娘揭开红绸,只见托盘上放着一摞银票,两颗夜明珠,一对羊脂玉碗。 苏澜一看,银票有二万两;那两颗夜明珠有龙眼大小;羊脂玉碗也晶莹剔透。苏澜知道,这份大礼少说价值十万。 苏澜道:“老爷子,美娘姐姐,这份礼物实在是……” 老爷子道:“这是我们给知府姑娘的一点心意。我只出了银票,礼物是你美娘姐姐准备的……” 话未说完,何大婶急冲冲进来道:“老爷子,夫人,那段琪的头磕了一个包,郎中开了药,已经强行灌进去了,现在已经睡了!” 段琪?毒害亲生儿子的魔鬼?苏澜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个禽兽的存在! 美娘怒道,“这几日不知怎么的,要死要活,闹腾得厉害!” 何大婶脸色古怪地道:“老爷子、夫人,我已经查了,有两个婆子私下议论,说将军去了陇东打仗,知府大人升官进京。段琪偷听到了,就开始闹腾!” 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他是打量殿州要变天了,他有了出头之日!我孙子受的罪,他还没还够呢!” 美娘也气得脸色通红:“褚望没死,他就想死?” 这时,上官荣来了,大家转移了话头。 听说送嫁妆去京城,上官荣跃跃欲试:“好啊,我有好几年没去京城了。”知道苏澜不去,上官荣十分遗憾:“什么时候再跟县主出趟门,那就美气了!” “有那一天!”苏澜笑道。 晚上苏澜回到府城,姨母气色好多了。 看到苏澜,林氏要起身,被苏澜拦下了。林氏道:“邓大掌柜送来那些东西,把我们都吓一大跳!” 苏澜道:“我这不是怕您劳累又担心吗?”她对苏怡道,“姑姑您帮着清点一下,看看有哪些没想到的,还需要什么,您列个单子给我。另外,我父亲给珍姐姐在京城买的庄园、店铺、院落的契书,殿下已经交给了奇哥哥。” 林氏惊呆了:“这可怎么好,让你们花这么多钱!” 刘珍也抓着苏澜的手,眼泪婆娑。 “姨父、姨母待我们姐弟亲生一样,这是我们的心意。” 苏怡也道:“姐姐、姐夫就拿着吧,那是孩子的一份孝心。大不了,以后澜儿出嫁,姐姐也备一份嫁妆!” 苏澜脸红了,赶紧岔开话题,拿出银票和夜明珠、羊脂玉碗道:“这是老爷子和美娘姐姐的心意。对了,姑姑,珍姐姐的及笄礼请了谁做赞礼、正宾、赞者、有司、摈者、执事啊!” 及笄礼上,赞礼是主持人,负责主持笄礼仪式;正宾由德才兼备的女性师长担任,为笄者梳头加笄;赞者是正宾的助手;摈者是主人的助手;有司负责为笄托盘。以上都是一人,执事有三人,是正宾的助手,负责拿着装有发笄、发簪、钗冠的托盘。 “已经请了娜木嘎夫人做正宾。虽然她没见过咱们大成的及笄礼,可子爵夫人正在教习她呢!”苏怡笑眯眯地道,“我自然是赞礼,赞者、有司自然是澜儿和春红!执事嘛,李珠是一个。还要请两个。” 刘珍羞涩地道:“小源和小嘉听说李珠可以做执事,他们也想做……” 大家哄堂大笑。两个小子,也想出席及笄礼? 不过,到了二十六日那天,苏源和刘嘉还真的和李珠一起做了小执事。 及笄礼这日还发生了几件事情:沈浮来府衙再次提亲,还威胁说,其兄马上就来殿州上任。平湖归元、尤胜派人来报,沈沉已经跟龙滩陈弥合作,开始在石头滩上开建盐场,速度居然比他们还快! 这天宾客盈门。有几个人趁机站到了苏澜跟前。 苏澜不怒反笑。这不是乌龟壳沈琼娘吗? 好嘛,从京城到殿州,这些魑魅魍魉都从地狱里爬出来兴风作浪!那么,我就来斩妖除魔,澄清玉宇!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3、乌龟对王八 苏澜真的很佩服仇阳,他对沈琼娘的概括精准极了! 站在面前的这个二十来岁,实则姑娘,却梳着妇人头的沈琼娘,面部真的跟乌龟壳一模一样!因为海上风吹日晒,又常年带着草帽或斗笠,脸上居然是黑一道褐一道,横一道竖一道,草帽或斗笠的纹印历历在目;再加上她面色不虞,青黑不定,冷硬似铁,风尘仆仆,桀骜不驯的样子,真的就跟龟壳无二!至于说她的身材像鲸鱼,虽有些夸张,但也有八九分相像,应该是个浓缩版的鲸鱼! 还有她的五官,浓粗短壮的眉毛,白多黑少的眼睛,塌鼻梁,龅牙齿,难怪仇阳下不了口! 她旁边还有一个跟她复制粘贴般的家伙,尤其是龅牙。莫名喜感啊! 苏澜先是讶然,沈琼娘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上门来!后又恍然,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澜不能把她怎么样!这叫兵行险着! 苏澜忍俊不禁笑道:“这位渔婆,这位渔公,我从未见过你们,也不认识你们,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琼娘气得抿着嘴唇。她越这样,牙齿龅得更厉害。打鱼摸虾的渔婆?她可是海上皇太后! 旁边的保镖兼堂弟沈四憨气得脸上乌云密布:“你竟敢对我们夫人不敬?” 这是在府衙的大门口。苏澜出来送客,被沈沉和沈琼娘这两帮人给堵上了。一个逼婚,一个要债,真是扎心! 竟敢当着客人的面挑衅,苏澜没发火,沈四憨倒先矫情上了! 大家看看苏澜,又看看沈琼娘。哪门子鱼婆夫人,不仅污蔑县主欠东西不还,还当街索要? 大家都嗤笑起来。沈沉看着沈琼娘,眼里却露出深深的玩味。 沈四憨怒道:“欠我们夫人的东西,不仅不还,还对我们夫人不敬,该杀!” 苏怡怒道:“在府衙门口要杀要砍官眷贵女,这是要造反吗?” 甘甜、常乐、杀四等人早就露出吃人的样子,就等苏澜一句话了。 苏澜不怒反笑道:“我乃闺阁女子,又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正二品县主。我从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为何,又是如何欠了你的东西没还?”苏澜眼神一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且说说清楚,本县主欠了你什么东西?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得证明,那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就是你的?” 沈琼娘语塞。她敢说,你得把大海盗仇四的公子仇阳的儿子、海盗王国的小太子还给我,我是他父亲望门寡的媳妇、是孩子的母亲,我就是海盗王国的皇太后!你得交出墨玉令,交出人、船、货、钱、地的名单、账册、印信、凭证、银票、珠宝、地契,还有公公婆婆的遗书! “反正你心里清楚,是些什么东西!你得还给我们夫人!”沈四憨嚷嚷道。 “没有证据,这就是诬陷敲诈咯?”苏澜讥讽道。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男一女渔公鱼婆怕是疯傻吧?若是人人当街都被指责欠钱不还,那岂不是天下大乱?大家都看着刘希。这种东西不抓,更待何时? 刘希上前道:“本府虽然即将离任,但也不会容尔等刁民讹诈官眷!来人,把他们投入南监!” 话音刚落,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沈琼娘很快被扑倒在地不能动弹。沈四憨却一通挣扎。杀四上前,悄悄踢了一下他的左胸。沈四憨觉得全身一麻,不能动弹。两人的眼睛露出惊恐又痛恨的神色。 沈沉立刻捕捉到了。 衙役正要将沈琼娘和沈四憨带走,沈沉摇着扇子走出人群道:“一对疯傻男女,大人跟他们计较,难怪大成的监牢人满为患!” 沈沉心机深沉,歹毒奸诈。一句话表达了三层意思:一是,沈琼娘和沈四憨是疯傻之人;二是,准大理寺卿刘希跟疯傻人过不去,就是昏官!三是,大理寺卿还没上任,就要为大成监牢人满为患负责! 苏澜一叹,看来沈琼娘和沈四憨今天是不能抓了。毕竟他们的言行举止,就是疯傻不正常!当着众人抓捕口不择言的疯傻,刘希就是个酷吏! 不过,沈沉也太不自量力了!你可知道,沈琼娘是何方神圣?你跟沈琼娘同姓一个沈字,老天都要我坑你! 苏澜笑道:“姨父,既然沈沉公子为渔公、渔婆求情,姨父就大人大量放了他们吧。反正我没欠他人一厘一毫,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又对着大家道,“既然沈公子清楚,这渔公、渔婆是疯傻之人,那肯定对他们的事情了若指掌!对了,本县主在殿州长大,从不认识这对疯傻男女,可沈沉公子刚来怎么就认识?” 刘希只得放人。还奇怪苏澜怎么变得胆小怕事了? 沈沉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还洋洋得意,自己并没求情啊,可苏澜要他做个好人,他也正好可以给这对男女卖个好,顺便打探一下县主的事情!他总觉得,这对男女一定知道苏澜的秘辛! 苏澜心想,这得钉几颗钉子,才能盖棺定论啊! 她做出小女儿的痴娇态度:“各位大人和夫人,你们可要为我作证啊!本县主真是倒霉,好端端的,竟然被疯傻男女讹诈诽谤!” 沈四憨听了,气得刚想反驳,忽然觉得胸口一震,麻痹的感觉跑了,一阵剧痛袭来!顿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苏澜继续道:“想必深沉公子跟他们是血肉至亲,骨肉同胞?这也难怪要挺身相救,打包票,又求情,大家就放过吧!” 沈沉得意地笑了。不过,要不了多长时间,沈沉就痛悔得要死! 但是,此时的沈沉感觉良好,带着几个小厮,跟在沈琼娘和沈四憨的后面,一路追到了海边。 看见这对男女准备上船,沈沉生气了,喊道:“你们还真是翻脸不认人!这就要上船逃走?本公子救了你们的命,你们不感谢,反倒……” 话未说完,只见那女人翻身跳到船上,一会儿,又和另一个男人从船上跳了下来。那男人还将一把东西放到到沈沉的手上。沈沉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龙眼大小的彩色珍珠! 沈琼娘道:“我不来船上,如何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船上的男人是沈琼娘的亲弟弟沈二憨。他道:“谢谢公子仗义出手,救了我姐姐和弟弟!” 沈沉的眼睛都直了。这姐弟三人出手阔绰,难道县主还真的欠他们什么东西? 沈沉自诩道:“我乃新任殿州知府沈浮大人的同胞弟弟沈沉。你们有何冤屈可以告诉我,县主欠你们的东西,我帮你们讨要!” 沈琼娘看了一眼沈沉,又望望沈二憨和沈四憨:“巧了,我们也姓沈!你果真是殿州知府的弟弟?” 沈沉干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五百年前,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沈二憨和沈四憨赶紧顺着杆子爬:“相见便是有缘,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 几个人上了船,摆起了香案,就着海鲜,喝起了烧酒。 沈二憨道:“我姐姐冤枉啊。嫁到一户大姓人家,不料……哎,不说了。总之,老弟若是能够帮我姐姐讨回公道,我们一定重谢!” 大户人家要这么丑的儿媳?“难道县主真的谋夺了你家财产?”沈沉不做别想,只想顺腾摸瓜。 沈四憨气愤道:“可不是,他们霸占了……”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悲催地发现,自己不能生气,一生气,胸口就疼! 沈二憨见沈四憨脸色苍白,忙问:“四憨弟,你这是怎么啦?” “二憨哥,四弟我着了人家的道……”沈四憨道,“不能动气,一动气胸口就痛。” 沈沉忽然有些心碎。这两位一大一小,一个叫沈二憨,一个叫沈四憨,自己是中间的一个,岂不是沈三憨?而且,沈四憨一动气就胸口痛的毛病,自己也有,就是那日在上李厝的官道口,被一个跳舞的树叶撞了一下就成了这样。他忽然想起一个词,烂兄烂弟! “若公子能够从县主那里要回我们的东西,我们一定重金感谢!”沈二憨虽然醉眼迷离,却神思清明。 “能否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沈沉问道。 一阵沉默。沈琼娘道:“你现在不用知道。日后县主把东西还给我的那一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沈沉不死心:“四憨兄弟,县主欠你们的东西是钱,还是物?” 他本以为沈四憨真是个憨的,可他即便醉得不省人事,照样不漏口风:“就是东西而已!” 开玩笑,能在翡翠岛活命,又能从翡翠岛的杀戮中逃命,会憨? 沈琼娘道:“你只需知道,事后我们必有重谢!” “谢什么?” “一条船!比我们这一条大十倍不止的船……”沈琼娘道。 沈沉呆了。船啊,那可是能生钱的钱! 沈琼娘一笑:“二弟,我现在就叫你二弟了。我有一个惊天秘密,是关于堆福县主的!想不想知道?” “想!什么秘密?”沈沉急不可耐。 沈琼娘没有做声。 沈沉忽然醒悟:“也是,救你们一命,你用珍珠还了人情,那就是两清了!说吧,你们需要什么东西?” 沈琼娘道:“我看你这几个护卫不错,借我们一用。另外,我们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 沈沉笑了:“一件事情,怎么能够换两个好处?” 刚才还在打呼噜的沈二憨忽然道:“除了船,我们再给你县主财产的半成!” “半成?”沈沉不满足。县主富得流油,可只有半成,太少了吧? 沈琼娘一笑:“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一个惊天秘密,堆福县主富可敌国……” 良久,沈沉道:“……成交!我这几个护卫就给你了。我修书一封,你们去找浙江秀洲龙滩县令陈弥。有事,就让他的小厮来报……” 转头,杀四和覃龙、覃虎来府衙报告:“隔得远,只看见沈琼娘兄弟给了沈沉一把东西。他们走后,我们去查验,发现地上遗有一颗珍珠,想必是沈沉漏掉的。”说着,杀四把一颗珍珠给了苏澜。 苏澜正在给沈琼娘姐弟画像。接过珍珠道:“龙眼大小,彩色珍珠,值钱啊!” 杀四又道:“沈家另一个兄弟长相差不多,都是龅牙!” 苏澜愕然。难道龅牙也是优良基因,值得遗传? 覃龙道:“隔得远,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看到他们摆香案了。” “那是结拜咯!” 杀四还道:“沈沉本来带着六个护卫,结果他一个人下船回了府城!” “未来殿州知府的弟弟,居然把自己的护卫送给了海盗!这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苏澜笑着,忽然沉下脸,“沈琼娘姐弟现在是走投无路的丧家犬。你们说,除了没人,他们最缺什么?” 覃虎困惑道:“他们什么都缺!” 杀四却笑了:“除了缺德,最缺容身之所!” 苏澜喃喃自语道:“不会这么巧吧?” 杀四赶紧问道:“县主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沈琼娘是乌龟,那沈沉就是王八!他们这是乌龟对王八,看上眼了!不仅如此,只怕还合了伙要对付我!”苏澜沉吟道,“你们看到沈琼娘的船是往南走,还是往北走了?” “往北!”三个人异口同声。 苏澜笑了:“那就对了。”说着,她刷刷地画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她手上已经有了十来张画像。大家一看都惊呆了,纷纷说,这些画像太像了,就连几个不出名的护卫也画得很像!尤其是那三个龅牙,简直活了! 苏澜借口出去了一会儿,其实是去空间复印了N份。回来把画像交给了覃龙一套:“你悄悄去松香苑马六的瓷器店一趟,就说这些人都是沈琼娘的手下。他们现在就在浙江秀洲县令陈弥那里,极有可能在石头滩上!”她想想道,“抓到后先不要声张,严加拷问,我要知道海盗之间的一些秘密联络地点和联络方式!沈沉的几个保镖,也要拷问。但都不能弄死了,我有大用!” 覃龙走后,她又对杀四道:“你让夏松、夏柏跑一趟平湖,务必请归元县令、尤胜家主,还有卞大人、李苦叔他们提高警惕!”她冷着脸道,“敢动我的晒盐场,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也给了杀四一套画像。 杀四一阵凌乱。县主画的画像刚刚不是给覃龙了吗?怎么又来一套?难道,县主会变戏法? 会变戏法的苏澜,拿着第三套画像去找刘希。 刘希正在整理文档,看到苏澜,赶紧道:“澜儿今天怎么放了那两个狗男女,这是敲诈勒索,诬陷诽谤!你……” 苏澜一笑,凑到姨父耳边,叽叽咕咕了一番。 “什么,海盗?那女的是仇四的儿子的望门寡?沈沉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将自己的护卫送给了海盗?”刘希脸色大变,“他们不会真的去抢劫平湖白沙滩吧?” “浙江那边已经布控,我不担心!”苏澜沉吟道,“海盗们有自己的一些人脉,还有隐秘的联络方式和联络地点。姨父应该记得瓦片之谜吧?” “当然记得!”刘希道,“澜儿有什么想法?” 苏澜道:“我有些担心,沈琼娘和她的兄弟会跟褚望勾结起来!以前,他们是敌人,现在却是盟友!” 刘希惊呆了:“澜儿,还是你考虑周到。放了两个狗男女,却钓出了沈沉私通海盗的铁证!” 苏澜将画像交给刘希:“姨父交接后尽快去京城。您是大理寺卿,这些海盗的画像您拿着,说不定还能通过它立功!”她又从袖子里拿出十万两银票,“这是金银滩孩儿面的分红,您跟舒郡王府各五万两。其他的,留着钱生钱!” 刘希道:“提起钱,我想起一件事。应斯上差来宣旨的那天,你把十五万两交给了你父亲,他立刻派人送去了龙坎船坞,可能战船也建得差不离了。你给我的五万两,是朝廷补偿给殿州的,我应该返还给你八千两,算是朝廷对堆福污泥滩改造的投入。我这会儿就把这个钱给你。”说着,就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沓银票。 “姨父,这银票您不要给我。这五万两,您全部移交给沈浮就好!不过您要告诉他,这八千两必须得给污泥滩改造工程!” 刘希好奇道:“何必这么麻烦?” 苏澜叹口气道:“姨父,当初污泥滩改造,我们是以堆福百姓的名义,和县衙签了协议。细细追究,这份协议不合法,哪有百姓和官府签订协议的道理?但是,因为我,这事情做了,而且还得到了皇上的嘉奖!所以,我们给应斯一幢洋楼,还是值得的!也可以说,潘坤到堆福,替我们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这个了!可他因为一文没捞着,对我恨之入骨!不然,他的儿子也不会自掘坟墓、铤而走险!” 刘希深以为是。 苏澜道:“因为污泥滩改造没花官府一文钱,所以,改造工程的利益潘坤也得不到。可若我接了这八千两,工程的性质就变了,潘坤一定会掺和进来捞取利益!而且,若是沈浮知道了,他一定也会来分一杯羹!” “有理!” “为堆福百姓着想,不能因小失大,这笔钱我暂时不会收!”苏澜道,“将来沈浮上任,您又提醒了有这笔钱,他就得考虑,这八千两他给不给,给谁!他一定会想如何换取利益。这样,他就会和潘坤发生矛盾,让他们狗咬狗去!以我判断,他们一定会扯皮拉筋好一会。我也可以时不时去要一要钱,气气他们!” “可如果他们真的给钱了呢?”刘希道,“若是我就给,我必须遵旨!” “沈浮不是您!他会给,但给谁,他必须要搞清楚。给县衙?可潘坤凭什么得到这个好处?沈浮不会同意。给堆福百姓?可堆福湖的利益已经瓜分干净了,而且契书已经落定,他想改也没辙!”苏澜道,“假若真给我们了,那我就来做二期工程,继续拆迁!那就是官民合营!好处,也只能是二期工程的!想染指前期工程,门都没有!” 刘希的嘴巴张得老大。不由佩服,苏澜这是给沈浮和潘坤之间投了一块肉啊! 刘希不禁感慨万分。可惜,是个女孩子!而且,定然也做不了他刘家媳! 苏澜道:“姨父,海国夫人祠堂都建好了。我们二十八日悄悄地办了落成和首祭仪式就好……” 四月二十八日,刘希带着苏澜、苏源、刘珍、刘嘉、春红、社日、大宝、二宝、李珠,轻车简从,先是在上李厝出席了海国夫人祠的落成和首祭仪式;然后赶到堆福参加了落成和首祭仪式。 午饭后,他们正准备去春明,接到了衙吏送来的急报:沈浮到任了! 刘希和苏澜意味深长地对望一眼。这沈浮,还真是心急啊! 也是,高产农作物和金银滩孩儿面,这两个金光闪闪的大饼正在向他招手呢!还有,弟弟沈沉和堆福县主的婚事没有成功,这怎么行?必须把这两个瓜扭在一起,自己的外甥、八皇子杜来,还急需从二品辅国大将军、陇东总兵的加持辅助,登顶宝座呢! 之前,刘希即将卸任殿州知府、升任京官的消息只是官员内部传播,如今因为堆福湖畔海国夫人祠落成和首祭仪式上,来了很多百姓。消息很快路人尽皆知! 堆福百姓顿时炸了窝!他们奔走相告,群情激动。知府刘希大人是个好官,打击海盗倭寇,推广高产农作物,开辟金银滩,晒出孩儿面,还改造了污泥滩。凡此种种,哪一样不是为百姓办事? 知府大人政绩突出,皇上嘉奖升职,可是,完全可以让刘希大人像新来的知府大人那样,明明是个四品官,却领着从三品的官衔!刘希大人完全可以继续干殿州知府,挂一个正三品的官衔嘛!沈浮能挂,为什么刘希大人就不能挂? 因此,一股慰留刘希、挂衔升职的民愿就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风潮迅速从堆福延烧到春明,再延烧到府城。 于是,在二十九日,新老知府大开仪门,交接印信的时候,殿州百姓居然把府衙的大门给挤垮了! 沈浮以为这是百姓来欢迎他的,哪知道,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从四月二十九日起,一直到五月初六,殿州百姓把府衙挤得水泄不通。好多人哭得声嘶力竭,几欲晕厥。 最后,还是堆福七大家家主道:“知府大人为了我们殿州百姓殚精竭虑,我们一辈子记得他!可是,我们也不能太自私了,不能耽误了大人的前程!再说,这样好的官员,我们也得让大成其他地方的百姓享受一下他的恩泽。我们殿州百姓,就给大人制作万民伞吧!” 众人先是一愣,最后万人应答,仿佛山崩海啸。 六日一大早,刘希的车马出了府城,向北城城门而去。一路上万民伞遮天蔽日,百姓箪食壶浆,送出城外十里有余…… 潘坤夫妻和殿州通判方宁、春明县令耿帅等大小官员前来送行。其中,双眼像探照灯一般在刘希的队伍中搜索潘盈和白现一家人的潘坤和黄氏,居然被百姓挤倒在地,差点被双双踩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4、祥瑞 五月六日,殿州百姓万人空巷,打着五把万民伞,恭送原殿州知府刘希赴京任职的场景,让新任殿州知府沈浮目瞪口呆,也深受刺激! 他不由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从商州离任回京时,明里暗里提醒商州大小官员,最后却只得了一把万民伞,据说还花了一万两白银!因为百姓不肯签名,他们只好给签名、盖印者每人一两银子。 亏得自己的老丈人、内阁次辅袁文大人还在朝上借着万民伞为他歌功颂德。现在想来真是羞臊! 沈浮受刺激的结果就是,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扳回一局!得让殿州百姓迅速忘却刘希。要知道,现在,他,沈浮,才是殿州主宰! 这就需要夫人出面了。 可是,夫人袁娇自来殿州后就很不开心。因为原知府刘希搬家腾退府衙后宅时,拿走了很多东西! 据说,这些拿走的东西有,铺满卧室、书房、会客厅、花厅的各种花色的地毯;十几座银质树枝型灯台;还撕走了墙上的壁纸!看着残留在墙上的那些漂亮的玫瑰花、金盏菊,袁娇心里就在滴血!为什么刘希一家就不把这些好东西留下来呢? 夫君一直在宽慰她,说什么官不修衙,之前官员留下的东西,他们自然都会带走,这可是惯例! 可袁娇还是很不开心。她是京城名媛贵妇,自然见识过家居乐里的宝贝。站在屋里,想象着那些漂亮的地毯、灯台,还有壁纸,那画面有多美,她心里就有多么不爽! 沈浮把上任答谢宴会的大事交给袁娇,她的心情才有所好转,笑道:“官人放心,有我呢!” 沈浮知道,自己这位夫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在京城美名远播。凡是提到次辅袁文大人的嫡次女,京城官眷没有不称赞的,就连宫里的贵人也多有好评。自己仕途通达,跟岳父大人的提携、夫人的交际手段绝对分不开。 袁娇波光一闪道:“刘希家有漂亮的地毯、灯台、壁纸,我们什么也没有,太寒酸!” 沈浮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劝慰道:“买就是了!需要钱和人手,只管说。我让持重帮你。”说着,交给她一沓银票。 袁娇一数,整整一万两。脸上阴转晴道:“那我就竭尽全力了。” 她马上有了个宴会计划。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衣裙和首饰都是时兴花样,一定能镇得住这些殿州土鳖;不过,地毯、灯台、壁纸得去买。当然,如果有人奉送,那就好了。 持重是沈沉的表字。沈浮的表字为慎溢。都是好字。 正说着,曹操到了。沈沉与哥嫂感情好,也不避讳什么。 看见沈沉,袁娇打趣道:“小叔先到的殿州,和县主的婚事想必谈妥了吧?” 沈沉面色一僵:“她父亲去了陇东,如何谈妥婚事?” “你三月份就到了殿州,那时西戎还没叩边呢!”袁娇玩笑道,“我听说,县主的姨父姨母,那就好比是她的父母,可以做半个主,可惜小叔没抓住机会,让刘希走了。” 沈浮见沈沉的脸有些挂不住,就解围道:“夫人有事就去忙吧。我和持重有话要说。” 袁娇离开书房,径直去前院看望儿子沈栋。儿子今年九岁,唇红齿白,聪明可爱,书也读得好。可来殿州的路上,儿子患了风寒,如今还没有痊愈。 沈栋刚刚喝了药,正在写大字。 “母亲!”看见袁娇,沈栋要搁笔行礼。袁娇拦住了,仔细问了药食、读书之事,婆子、丫鬟一一应答。沈栋灿然一笑,甜甜地道:“栋儿一切安好,母亲操心了。” 看着儿子的笑脸,袁娇一阵迷茫。她想起了另一张笑脸,和沈栋的五官有八分相似,可惜瘦削病弱:“安儿一切安好,母亲操心了。” 袁娇甩甩头,想把这个笑脸甩出脑海。 她成功了,安儿那瘦削病弱的脸不见了。 袁娇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想着宴会该准备的东西:漂亮的衣裙,精美的首饰,华丽的餐具、茶具;奇异的花草、盆景;还有珍馐、美酒、糕点……明天她得派人打听酒楼、厨子,还要定下客人名单,写请帖,定节目。当然,最要紧的是地毯、灯台、壁纸,还有…… 书房里,沈浮正在和沈沉谈话。 沈沉道:“……消息绝对可靠!县主苏澜富可敌国!除了好几处蔗糖作坊,府城还有回风楼、黄金书屋、小碗炖;堆福有县主封地堆福岭、县主府邸;湖上有楼船,湖畔有医馆、学堂;京城有府邸、庄园;还有高产农作物土豆、红薯、玉米;最重要的是,金银滩和孩儿面……” “错!县主苏澜最珍贵的财产是,从二品辅国大将军、陇东总兵的父亲;正三品大理寺卿的姨父;即将大小三元登科的表兄,还有个舒郡王府的姨表姻亲!她自己也能耐,正二品县主!” 兄弟俩说得热火朝天,又非常羡慕、嫉妒、恨!因为,苏澜绝不做沈家妇! 沈沉羞愧道:“对不起,大哥!是我没用,没能收服她的心!” 沈浮沉吟道,“你打听一下,她是不是跟刘希的公子刘奇定亲了?” 沈沉一愣。他比刘奇要大,如今只是个秀才,可人家已经高中会元了! “那首元夕前无古人,冠绝今世!我看那些谜语上的字也写得妙绝!不得不说,县主才华横溢!”沈浮佩服道。 沈沉狠戾道:“大哥,管她跟谁定亲,宴会上我们再最后努力一把,实在不行,就从她的那些产业入手!弄不来人,还弄不来钱吗?” 沈浮遗憾道:“可惜!她若愿嫁到沈家,她的财产自然就是我们沈家的,也算是八皇子的身家了。既然她不肯做沈家妇,那我们必得算计一番!” 沈沉低声道:“我的调查只是一鳞半爪,大哥不如好好查查府衙档子……” 第二天,沈浮就让书吏打开了户籍档案。然而,没有任何记载! 沈浮不敢相信,唤来户房书吏裴兴。裴兴眨眨眼,奇怪地道:“大人,肯定没有啊。不仅没有县主的,将军一家人都没有。” “为什么?”沈浮不解。 裴兴道:“大将军调任陇东总兵,他们一家的户籍自然就去了陇东。我们撤档了。” 沈浮蒙了:“撤档?怎么会这样?” 裴兴十分困惑:“他们一家迁移了,我们当然撤档。他们在哪里落户,就在哪里存档。”裴兴一边说着,一边奇怪,新来的知府怎么连这样浅显的常识都不懂? “那撤下的档案在哪里?”沈浮急了。没有档子,连县主的财产都弄不清楚,还如何谋产? “财产档案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能丢,得交给他们本人带走。落户时,他们会把这些财产重新登记。” 沈浮恍然。他记起来,还真是这样一个流程。他从商州离开时,就拿着一摞契纸呢。 通常情况下,大成百姓的户籍是不能随便迁移的。但是,官员调任,户籍迁移就很平常。从三品大将军、陇东总兵调防陇东,户籍自然要从东南殿州迁移到西北陇东! “大将军的户籍是迁到平凉还是庆阳?”只要知道落户何处,凭岳父的能耐,绝对挖得出来!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我们只开了一个没有题头的户籍迁移证明。” “愚蠢!”沈浮大怒,“怎么能开一张没题头的?” 裴兴很是冤枉:“大人,老鸦城已经陷落,平凉和庆阳两个城池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大将军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在哪里落户,我们如何知道?还有,万一战事不利,平凉和庆阳都被西戎占去……”他不敢说了。 沈浮一下子被噎着了。想了半天问道:“那么,县主和他们家的财产档案的内容,你总该记得吧?” “大人,这些东西之前不归卑职管。卑职不知道。”裴兴回答道。 “那之前归谁管?”问题越来越扑朔迷离,他得刨根问底。 “大人,之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涂云甲,不过他全家被倭寇杀光了,悲痛欲绝,已经离开了殿州。” 涂云甲跟着刘希进京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对外只说,离开伤心之地,出外谋生。 “还有一位呢?”沈浮逼问。 “还有一位是沈伟。他五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刘希大人离开殿州,他去恭送,谁知竟然目睹了堆福县令潘坤大人和夫人差点被踩死的惨景,吓得旧病复发,如今已是歪眼斜嘴,脑子混沌。”裴兴说着,一边想,不对啊,这新任知府追问县主家的财产,莫非别有企图?这可得告诉县主,千万当心!他裴兴可是在万民伞上签过字的! 这天晚上,裴兴悄悄到刘希的私人府邸去送信。那边,沈浮亲自去沈伟家慰问。结果,莫说县主的财产,他连自家娘子都不认识了! 沈浮和沈沉兄弟面面相觑。事情怎么会这样? 按照大成律法,没有殿州户籍的县主苏澜照样可以住在殿州,还可以置产!就好比他沈浮,户籍按照规定如今落在了殿州,可他在皖南老家置有庄园;在京城有院落、店铺、庄园;在商州也有店铺、庄园…… 不光是他,全大成的官员都是如此。 沈浮有些泄气。沈沉却道:“我就不信,她苏澜能够瞒天过海!” 沈浮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刘希交接时,特地说了,县主遵照圣旨,给殿州府衙五万两孩儿面的补偿。根据圣旨,我得从这五万两里面拿出八千两,作为朝廷拨给污泥滩改造的费用。” 沈沉嘴角一撇:“这八千两给谁,哥哥得考虑好了!据我所知,污泥滩改造,县衙没出一文钱,您把这八千两交给潘坤?那他可要高兴疯了,改造工程里,他可是一文钱都没捞到!可您如果要给那些出钱出力的泥腿子,堆福湖的那些店铺、洋楼早就瓜分殆尽,而且连契纸都落定了!哥哥能有什么好处?” 沈浮却道:“我肯定会考虑周全。只是,刘希为什么之前不把这八千两给了堆福,却要拖到现在移交给我?该不会是个阴谋吧?” 沈沉愣了一下:“管他呢!这钱不是在您的手上吗?不要随便给人就是了!” 沈浮当然不会给任何人。但他刚给了夫人一万两! 沈浮想了一下,给了沈沉一千两,笑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沈沉很高兴。钱真是个好东西! 他忽然想起那几个龅牙姐弟,思虑着宴会后到浙江秀洲走一趟。他们不是说县主富可敌国吗?总该知道一些内幕!看在自己给了他们收容之所的份,也许会吐露一些秘辛?不过,这沈二憨、沈四憨一点都不憨,滑得像泥鳅,与自己这个小泥鳅有的一拼! 另外,他不光要去龙滩石头滩,还得去偷偷看看平湖白沙滩,看看他们晒盐场的进展如何,有什么窍门。可是,平湖归元那个老货,还有尤胜那个家伙,把白沙滩看成眼珠一样,又像是护食的狼崽,让他下不了手。关键是他们招募的盐工,要么是尤氏宗族的,要么是归元那个老匹夫的广东高州那些穷光蛋老乡!上次好不容易物色一个姓尤的混混,结果人家浪子回头了,还说,若是做了丁点对白沙滩晒盐场不利的事情,他们全家就要出族! 沈浮只得道:“这件事情慢慢打听。这几日,你就帮着你嫂子把宴会办好。” 那边,苏澜给了裴兴一百两银票:“谢谢裴书吏,有劳了!今后有什么事情就来告诉我们。” 裴书吏死活不肯收:“我家就在堆福南城,去年秋种了十亩土豆和红薯。大丰收啊,多亏了知府大人和县主。可惜我家还差三尺就在红线之内,没能赶上拆迁。要不我家也住上了红色的小洋楼了!我母亲和娘子最喜欢那水管子,一拧开关,水就哗啦啦响!还有那琉璃,看得见外面的风景!” 三尺,一步之遥!苏澜很感动:“放心,两年之内,一定让你家住上小洋楼!” 裴兴走后,杀四道:“县主,户籍这件事……” “没关系!实在不行,把户籍落到南阳,或者落到江夏俞滨大人那里。再不济,在手上捏个一年半载,就说父亲战事忙碌,顾不上落籍。八皇子还能吃人?”苏澜笑道,“再说了,一年后,沈浮的骨头渣子在不在还是个问题!” 甘甜、常乐、杀四的嘴角直抽抽。这话虽然狠,可怎么那么让人开心呢? 且说五月十日,诚王杜诚又来了鸽信,都是好消息: 一是,陇东军报,前线忽然杀出一支百人骑兵,打着“护国民兵临汾军”的旗号,说是临汾百姓响应辅国大将军、陇东总兵苏瑞尚的讨戎檄文,保家卫国,千里杀贼!他们于四月二十八日半夜,以一敌二十,袭击了围困平凉的伊索达部可汗恰日喀的大王子查尔顿率领的两千骑兵!还生擒了伊索达部这位炙手可热、呼声最高的可汗之位继承者及其部属八百余人,杀敌一千余人,只有几十人趁夜溃逃! 伊索达部可汗恰日喀,正是被褫夺了安王封号的五皇子杜浩的亲舅舅、其母宁嫔阿希礼的同父异母兄长。而被俘的查尔顿正是宁嫔的侄儿、五皇子杜浩的表兄! 大成朝堂震惊不已,也兴奋不已。这可是开战以来的首场胜利!一百民兵一战歼敌二千,擒了王子,掳了千匹战马,还解了平凉之危! 苏澜高兴啊!大成开国皇后任蛇娃的银蛇女兵的后裔真是好样的! 二是,南阳百姓感谢地动时,皇上对百姓的救济爱护,主动报效朝廷,派出亲族子弟,给平凉运来整整三百石粮草,还有五大车急需的药品!孤悬、被困了数月的平凉官兵、百姓都下跪叩首! 皇上得知这个消息,百感交集,当场在朝堂上嚎啕大哭! 苏澜也很高兴。南阳到平凉的运输线,那可是父亲的生命线! 三是,军报称,辅国大将军、陇东总兵苏瑞尚已于四月三十日在风陵渡强渡了黄河! 苏澜总算放下心来!父亲一定能够于五月十日前抵达陇东前线!只是,风餐露宿急行军,父亲,您辛苦了! 四是,五月六日,今科殿试举行,刘奇夺得状元!成为大成历史上唯一一个小三元、小登科;大三元、大登科大满贯之人! 也许是战事的原因,皇上急需拔擢人才,所以破天荒地在殿试上出了五道题目,准进士们可以五中选三进行答题。五道题的内容都是朝廷当前面临的、急需解决的问题,涉及军事、农业、盐务、刑狱、运输等几个方面。 三百多名准进士中竟然有六个人只答了两题!按要求答完三题者占了九成;有八人答了四题,而答完五题的只有刘奇一人! 不仅如此,刘奇的答案紧扣时政,言简意赅,不乏真知灼见,甚至还有些振聋发聩! 比如,军事方面,他提出了陇东抗拒西戎、东南打击倭寇、海盗的战略。他着重写了殿州倭乱中,通判徐迪被枭首、将军夫人被剖腹、祖孙两人横尸仪门,商户全家被灭门的惨剧。提出建立海军,打造铜墙铁壁海上国门!他甚至还说,西戎叩边可能激发北狄南侵的野心,必须吸取教训,在北狄边境屯兵储粮,以防不测! 农业方面,他以殿州为例,推广高产农作物土豆、红薯、玉米,以及经济作物辣椒、西红柿等。他详细叙述了平整土地、选种育种、防治病害、丰收贮藏等农事。尤其是他将每亩土豆株数、每株土豆的个数、平均重量、亩产量都写得一清二楚,与农官田观、麦坚上报的数字大致相同! 盐务方面,他赞扬了盐引制度,还提出盐商将粮草运送到陇东前线换取盐引的新方法、新主张,以确保前线兵士的粮草供给!他还提出,不能因为西戎叩边就放弃大成食盐自给自足的策略和进程!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多建几个晒盐场,朝廷也应予以鼓励、奖赏!比如,建设晒盐场有功的商户,可酌情准许其子弟参与科考! 刑狱方面,他根据自己撰写《殿州案录》的心得,提出刑狱一事重在证据,才能杜绝冤案!比如殿州盗婴案中,人人都说艾氏盗卖婴孩,谋取暴利,罪不可赦,天理不容。然而,实际上却是阴差阳错。如若杀了艾氏,岂不是冤案一件?幸而被盗婴孩母亲心胸豁达,原谅艾氏,成就一番佳话! 因为时间问题,在运输方面,刘奇只写了几句话:鸡蛋不要放在一个蓝子里,既要发展漕运,也要大力发展海运! 刘奇的答卷震动朝野,尤其是他提出来的,在北狄边境屯兵储粮;推广高产农作物;盐商将粮草运送到陇东前线换取盐引;准许商户子弟参与科考;刑狱一事重在证据;大力发展海运等观点,简直是石破天惊,振聋发聩!同样,也是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有人痛斥,刘奇宣扬在北狄边境屯兵储粮,是惑乱人心、挑起边乱;盐商将粮草运送到陇东前线换取盐引,是劳民伤财;商户子弟参与科考,是有辱斯文;而大力发展海运,势必养成奢靡之风!总之,刘奇就是一个蝇营狗苟、大言不惭的卑鄙小人!此人如中进士,必然祸国殃民,贻害大成! 甚至还有人怒批龙鳞,说皇上丢了儒家根本,居然在三年一试的国家抡才大典的殿试中,弄出这么几个不入流的问题来科考! 结果就是,皇帝再次踢翻了龙案!他怒极的是,这些让他困扰多年的国家大事,居然被大臣污蔑为不入流! 马上就有朝臣相劝说,刘奇才华出众,见识不凡,进士还是要给一个的。不过,这人年轻气盛、野心勃勃、锋芒毕露、桀骜不驯,得锉锉他的锐气!一甲就算了,给个二甲末等足矣!如果实在是惜才的话,皇上也可给他个二甲头名传胪! 这些人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内心龌龊,无非是刘奇对他们的拉拢视而不见,对他们家的贵女厌弃不理! 皇上不虞,气愤地道:“怎么,你们这是承认刘奇有才咯?!”这句话就是,皇上我任性了,非要将刘奇拉进一甲不可! 有人就上前凑趣道:“刘奇年轻英俊,做个探花郎还是胜任的!老臣还记得,当年沈浮夺得探花郎,是多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就在这关键时刻,太后娘娘驾临。她一般不上朝堂,毕竟一介女流,即便贵为太后,那也是不可干政的!可是,太后临朝,那也是非同小可! 太后坐在皇帝身边道:“皇帝辛苦了!西戎犯境叩边总算被遏制住了。这是天佑我大成!想来,我们大成这是出了祥瑞?” 皇上和大臣们的心“咯噔”一响。刘奇已经中了小三元、小登科;大三元、大登科就差个状元啊!还有什么比小三元、小登科;大三元、大登科大满贯的英才更祥瑞的?! 而且,谁阻止刘奇中状元,那就是成心祸害大成祥瑞!祸害百姓,祸害皇上! 更甚者,国家岌岌可危、百姓惶惶之际,最需要的就是祥瑞降世,安抚、提振民心啊! 于是,一片嗡嗡的附议之声!如此,大成小三元、小登科;大三元、大登科大满贯之第一人的“祥瑞”诞生了! 苏澜高兴啊!这叫诚王给力太后飒!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5、猫情草 皇上还下旨废除了大成将近百年的庶吉士考试制度。 庶吉士又称代常、庶常。通常情况下,国家在抡才大典中招考或选拔进士,于六部诸司及翰林院之下观政。翰林院之下者称庶吉士,六部之下者称观政进士。这是一种短期职位。目的是让进士们先在翰林院、六部学习,之后再授各种官职。有如前世的见习生。 历代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故庶吉士号称“储相”,有机会入阁拜相,平步青云。 皇上还乾纲独断,以后惯例,殿试一甲者全部授予庶吉士,任翰林修撰、编修。另外从二甲、三甲中,选择年轻而有才华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 如此,刘奇这位国之祥瑞,在状元郎之后,又荣膺庶吉士!而且到翰林院任翰林修撰,正七品! 还有,谢筠的夫君、礼部尚书孟颖的嫡次孙孟都也考取了进士,而且在二甲一百六十名进士中位列第六十六名。他在殿试中回答了四个问题,但是无论是军事、农业,还是盐务、运输,他都只讲了一个观点,就是,国家要采取措施开源节流!也就是从不同方面阐述生财之道!皇上非常欣赏,夸他有“计相”之才,下旨让他去户部观政。 所谓“计相”,就是掌管财政大权度支与户部的职能,相当于前世掌管财政的国家领导人,或财政部部长。 苏澜没想到,谢筠的夫君孟都居然有如此“财”干! 还有一条好消息是,四月十八日,崇圣王妃叶庄在楚雄诞下麟儿,母子平安!按照之前崇圣太上王和王妃罕岩思、娜木嘎的意思,孩子取名为罕岩香。香即傣语宝石的意思。 同一天,宁南伯童立的前锋大将、宁南伯世子童野,和崇圣王罕岩胆麾下大将刀勐、召岩坎率大军攻克昆明!伪傣王罕岩甩率一千亲卫逃跑了! 接到军报,皇上欣喜万分,当即册封罕岩香为崇圣王世子! 另外,五月初一,孙鸣玉为崔达生了一个八斤重的胖闺女,大名崔翠。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张轩、丁氏非常喜欢,他们的儿子张茁虽然只有半岁多,爱哭爱闹,可奇怪的是,只要见到崔翠,他就欢喜得咯咯大笑,手舞足蹈。两家大喜,已经定下了娃娃亲! 苏澜的嘴角都挂在了耳朵上!赶紧让杜诚告诉家居乐,替她送上一份厚厚的贺礼! 苏澜这里也有特大好消息——从二月二十八日开始,殿州龙坎船坞加紧赶造大成海军战船。如今已经接近尾声! 苏澜的丰泰号也即将建成!那可是四万石的大船,也就是载重一千二百吨、前无古人的海上巨无霸! 苏澜的心情格外舒畅!可惜,因为有生漆过敏的毛病,她数次按下了前往龙坎船坞的冲动!不过孔峰将军和杀四等人就去船坞看了好几次,杀四还送去了美酒、肥猪和赏银! 就在苏澜等人数着指头计算苏瑞尚、葛汉是否到了平凉;刘希和刘珍等人走到何处时,五月十四日上午,林氏、苏怡、苏澜、丁疆夫人朱氏都相继收到了新任知府和夫人的请帖:十六日午时,在知府府邸出席新任知府的答谢宴会!还特地说明,待字闺中的贵女们都要表演一个节目! 正四品威烈将军韩志的夫人一直在老家侍奉长辈;正五品定远将军苏辉、苏城的家眷也分别回到南阳和真定的老家。 苏澜看到请帖觉得好笑。京城贵妇举行家宴,邀请贵女表演节目,大半是因为相亲。难道知府夫人要当媒婆?或者是给她的夫君、知府沈浮大人选小三? 殿州可没这样的规矩!林氏一向不喜欢这种虚浮、喧闹的场合,一年来把精力都放在孩子们的身上。唯一一次出席的是推官林谦夫人举办的宴会,结果还被当时的堆福县丞邱峰一家算计! 最应该举办宴会的难道不是林氏吗?儿子刘奇可是今科状元郎啊! 下午,通判方宁的夫人、春明县令耿帅的夫人江氏、正四品威烈将军丁疆的夫人朱氏相继来到刘府。因怕打扰夫人养胎,她们都没带小孩来。 如今,刘府只有大腹便便的林氏、苏怡、李珠娘、吉春儿和一些仆人。苏澜也常来陪伴姨母。也许是刘珍进京,不会耽误婚期;再加上刘奇高中状元,姨母彻底放下心来,身体也好多了,但仍然不敢动弹,顶多就是在屋里走动几步。 朱氏是军人之妻,一向心直口快:“夫人,您以为那沈浮、袁娇是办答谢宴会吗?我看是敛财宴会!”她气呼呼地道,“夫人您知道的,我有个远房表妹,夫家在石寨港开了一个货栈,专卖茶叶。结果,知府的管家沈连跑去敲诈,弄了一车茶叶走了。有大红袍、铁观音、龙井,都是好茶,足足三百斤,价值几千两银子呢!这不是作孽吗?” “三百斤茶叶?这不得喝几十年?”林氏大惊,“当初陶敏的管家也是,一来殿州就敲诈商户!” 苏怡也怒道:“昨日我经过府衙门口,看到瓷雅轩的老板给府衙送餐具、茶具。老板耷拉个脑袋,脸色黑得像墨汁!一问,说是得他亲自送,不能让伙计来!” 江氏也道:“我们春明县城有家蒲家花园,蒲家的花卉、盆景甚是有名,结果罗汉松、石楠、赤楠盆景被搜罗走几十盆!” 方宁夫人也止不住道:“今日上午,我跟通判去知府家拜访,恰好堆福县令潘坤和夫人黄氏也去了。男人在前衙谈事,我们就去了后院。刘大人上京那天,我亲眼所见,潘坤夫妻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追着车队跑,还要扒着车子往上爬,结果手一滑,从车上跌了下来,后面百姓拥上来,差点被踩死!今日我一看,她的头肿得跟猪头似的,乌眉青眼,门牙豁开,活活一个阎王殿跑出来的青面獠牙,这不是出来吓人吗?” 苏澜坐在旁边,听方夫人说得有趣,不禁笑了。 “也怪我多嘴!只怕要惹出祸端!”方夫人自责道;“那袁氏拿出一张客人名单,我一看就急了,居然没有罕岩思、娜木嘎夫妇和叶恭、伍氏夫妇!他们可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崇圣太上王和王妃;三品承恩子爵和夫人啦!”她顿了一下道,“我就提醒了一句,那袁氏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呆在那里了!” 林氏道:“幸而提前发现,可以弥补。方夫人不是多嘴,却是考虑周到!” “若是这样,我也不自责了!”方夫人继续道,“就听那黄氏嚷嚷道,罕岩思、娜木嘎不过是没有立锥之地的土番而已!还有那叶恭、伍氏夫妇,沾了女儿的光,不过区区商贾!” 大家听了都很气愤,尤其是苏澜。《平滇乱策》关系到平复滇乱、国家统一、百姓安康、经济发展的大计,岂容宵小破坏?! 方夫人接着道:“那黄氏还说,刘大人不该把风水宝地竹笠山送给这两家做府邸!还说什么,罕岩思和娜木嘎,叶恭和伍氏夫妻乔迁到竹笠山上的崇圣太上王府和子爵府时,乔迁宴会是多么热闹,两家的独山彩玉摆件是多么绚丽多彩,家里羊毛地毯、银质灯台、花卉壁纸是多么富丽堂皇!我就看见,那袁氏眼睛里贪婪之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那黄氏居然还说,这种土番,活该就要被朝廷监视起来,以防反叛!……你们说,我这不是给他们两家招祸吗?” 苏澜听了眉头紧锁。让罕岩思一家住在殿州,既是保护,也有监管、担责的意思。只不过没有宣之于口。毕竟《平滇乱策》,是苏澜提出来、由父亲和姨父联名上奏的!他们得负责到底! 事实上,罕岩思,娜木嘎夫妻,还有叶恭、伍氏夫妻平日非常低调,谨小慎微。罕岩思家只有几个男女老仆,除了县主、顾琅母子、凤恒、邓三勇、郝四叔、郝四婶之外,没有什么朋友。罕岩思平日多在家读书写字,偶尔去叶家或叶家的茶楼坐坐,再就是逛逛苏澜的熬糖作坊或黄金书屋,就连云南来的那些熬糖、制茶的乡亲都绝少见面,更没有与云南的其他人员往来!何来“反叛”之说?这不是污蔑诽谤,往死里整人吗?顺带着连大将军苏瑞尚和原知府刘希都给祸祸了! 换言之,若栽赃罕岩思反叛的阴谋成功,苏瑞尚、刘希、苏澜还有个好? 苏澜的眼光冷了下去,杀意升了上来。谁若敢对罕岩思他们动手,那就等着收尸吧! 此时的知府后宅,袁娇正在跟沈浮扯皮:“那土番为什么不能动?听说他们家在竹笠山的房子可漂亮了……” “夫人!罕岩思反叛,你得拿出证据!这件事情关系到大成的边疆政策,不能擅自而动,否则引火烧身!而且,他们家的府邸是御赐之物,即便有什么事变,也轮不到你我所有!还有,他们家刚刚在云南收复了昆明,他的孙子还被封为崇圣王世子,正在势头上!即便要动,也得纵横绸缪,不可仓促行动!再说,夫人别忘了,我们殿州之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切不可因小失大!”他温和地一笑,“若钱不够,我再给你……” 于是,袁娇又拿到了一万两银票。 但是,心有不甘的袁娇还是通过黄氏,给罕岩思、娜木嘎递了话。罕岩思夫妻是什么人啊,立刻跟黄氏道:“请您给知府夫人回话,她看中了我家什么东西,知会一声,我们夫妻亲自奉送上门!反正都是大成皇上恩赐,送给知府大人也是共沐皇恩……” 黄氏乐滋滋的告诉袁娇,罕岩思夫妇愿亲自奉送。可袁娇反而不敢动了。皇上所赐,谁敢去夺? 当晚,娜木嘎和伍氏悄悄来到刘府。苏澜听了她们的叙说,不禁捏紧了拳头。 经过几日忙碌,东西基本备齐。地毯、灯台都有了,甚至还准备了全套的金、银器茶具、餐具。可是,花朵怒放的壁纸却没有。找遍殿州、石寨港,都没有踪影。袁娇恨不得亲自去问问林氏,壁纸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除了壁纸,袁娇还有一件扎心的事情,小碗炖无论如何也不提供小碗果冰;回风楼也不卖佛跳墙。理由,一则是,小碗果冰每天只提供六十碗,绝不多卖;佛跳墙每天也只卖一坛,绝不多卖;二则,之前曾被前前殿州知府陶敏的夫人马喜儿污蔑下毒,所以他们不做送餐到家的服务。这就是前车之鉴!一旦出事,说不清楚! 袁娇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在回风楼请了两个厨师。没法,殿州人只认回风楼。 终于到了十六日。林氏保胎不去,苏怡照顾她也不去。苏澜不想去也得去。他们三家总得去一个人。 林氏问她准备了什么节目,为什么不穿县主朝服?苏澜轻蔑道:“袁娇喜欢做媒婆,挑别人好了。我又不找婆家!要我穿朝服宫装,这宴会还不够格!” 没有准备节目,苏澜却准备了好几套衣裙、鞋袜。奇怪的是,有两套衣裙的花色、式样都是一模一样的,碧水蓝绣小粉梅高腰襦裙。首饰也简单,双丫髻上绑着跟衣裙同色的绸带。除了低调,还是低调! 而且,其他衣裙放在一个很特别的硕大的包里,被金红果随身双肩背着。 午宴午时正开始,巳时就有客人陆续而来。 带着甘甜、金红果、卫五、卫六,苏澜正点到达。在府衙门口,她一眼看见知府沈浮和夫人袁娇正在那里迎客。沈浮身穿银灰色缂丝直裰,头戴羊脂玉冠,腰佩羊脂玉珏,背手微笑,显得温文谦和,芝兰玉树,当年探花郎风采依旧!袁娇则是一身正红蜀锦金叶牡丹长裙,头上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手腕上带着一对赤金嵌宝虾须镯;双手手指上带着七八个镶玉嵌宝缀珍珠的戒指,真是光彩照人。 苏澜微笑点头。袁娇的首饰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出自家居乐啊!而且,这位名媛贵妇好像特别喜欢大红、赤金的东西! 看到苏澜,袁娇长吁了一口气。 沈浮和袁娇一边给苏澜行礼,一边道:“县主光临,蓬荜生辉!” 袁娇亲自领着苏澜等人去了内院。她刚才确实是吁了一口气。一是担心县主不来,那宴会就白瞎了!二是,县主是正二品,而袁娇虽然是内阁次辅之嫡女、探花郎出身的知府的夫人,可她本人却没有任何诰命品级。她很担心县主苏澜穿着正二品县主的朝服宫装来出席宴会,那她这个女主人就低人一等、没脸没臊了。看苏澜穿着如此低调,当下喜上眉梢。到底这县主还是忌惮自己这个八皇子的嫡亲舅母啊! 袁娇嘴里寒暄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只要……想到夫君已经写下了小叔沈沉和县主苏澜情不可抑,当众“出丑”,只得请皇上赐婚的奏折,袁娇就觉得很爽! 苏澜也在笑,却是没有温度的笑。 按理,知府后宅苏澜非常熟悉,可是她一进去,还是被惊着了。 首先就是后院的地下竟然铺满了地毯!不过,这些地毯颜色各异、花色不同,铺在地上,虽然奢华,却显得杂乱无章、毫无美感。也是,地毯这么奢华的东西,不铺在院子里显摆,客人怎么领略知府家的豪奢? 还有就是各色盆景;成套的粉彩、青花、彩釉茶具;熠熠闪光的金银茶具、餐具。还有十几件独山彩玉摆件。苏澜认出,那是京城宝翠楼的杰作! 最可笑的是,院子里树上、廊柱上还吊满了各色彩绢。风儿吹来,满园荡漾,时而撞一下人的腰,时而蒙住人们的眼睛玩玩捉迷藏。 总之,往好了说是满园子珠光宝气;往坏了说,就是暴发户金钱粪土展! 袁娇看苏澜满眼的惊讶,觉得那就是惊羡啊,于是得意地告辞,回到府衙门口去迎客去了。走时,还跟一个绿裙丫鬟点了个头。 苏澜一眼看到娜木嘎、伍氏和方夫人、江氏、朱氏坐在一起,苏澜就好整以暇地走了过去。一边打量四周,有三十多位夫人,十几位小姐,还有一些婆子、丫鬟。这些夫人、小姐大多是府城和堆福、春明两县的官员、乡绅、巨商的家眷。有人还准备了古琴、长箫,看来是准备表演节目。苏澜大半都认识,就微笑地打招呼,然后坐在了娜木嘎和伍氏之间。 此时,身穿牛油果绿绣白莲花裙的堆福县令潘坤的夫人黄氏正在高谈阔论拍马屁:“知府夫人不愧是京城名媛贵妇,见识和品味就是跟我们殿州的乡巴佬不一样!”言下之意,她也是京城来的,她可不是乡巴佬,“你们看,原来的院子毫不起眼,如今这些地毯、灯台、盆景、茶具、彩绢这么一布置,马上就玲珑可爱,别具风格!还有,夫人的教养和学识也首屈一指。端庄大方,温婉贤惠,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坐不动膝,立不摇裙,堪称典范,不像有些外室奸生女……”一回头,忽然看见苏澜,就像看到鬼似的,立马不做声了。 苏澜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这种场合还满嘴喷粪,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再看她的怪模样,不禁冷笑。还真是地狱出来的青面獠牙!虽然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到底还是掩盖不住本来面目。 苏澜还注意到黄氏的右手背乌青乌青,肿得老高,不由感叹司午、邓冕的弹弓真是稳、准、狠!不过,谁让他们夫妻去攀爬马车?若是发现了潘盈或者白县一家,那还得了? 这时,一位堆福乡绅的夫人问道:“潘夫人,之前见过您家小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真乃大家闺秀。今日怎么没来啊?”潘盈离家出走的事情一般百姓怎么知道?固有此问。 黄氏一下被点了痛穴,只好嗫嚅着道:“她已经随两位兄长回了京城。”说罢,讪讪地道,“我去更衣,告退。”说着,带着两个婆子退下。 苏澜使了一个眼色,卫五悄悄跟了上去。 这时,有个绿裙丫鬟给苏澜奉上茶来。似乎是被旁边飞扬的彩绢挡住了眼睛,那丫鬟趔趄了一步,差点泼了茶水。苏澜赶紧接过茶盏,道:“我正有些口渴。”说着,双手接过茶,喝了一大口,赞道:“好茶!” 甘甜急了。县主这是怎么啦,随便什么东西,拿起来就吃吃喝喝?正要开口,忽然看到苏澜使了一个眼色,当即就闭了嘴。 苏澜将茶盏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可是不知怎么搞的,那丫鬟又被彩绢蒙住了脸面,又一个趔趄,碰掉了苏澜手上的茶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粹,茶汤喷溅起来,将碧水蓝绣小粉梅高腰襦裙的裙摆上洇湿了巴掌大一块。 那绿裙丫鬟赶紧唤来一个小丫鬟扫走了瓷片和茶叶,还蹲下身,将遗留在裙子上的茶叶给扫落下去,还自责道:“对不起,县主,是奴婢无状,碰掉了茶杯,弄湿了您的衣裙。” 苏澜冷笑。我说呢,没事弄这个彩绢满院子飘是什么风尚,原来是实施诡计的道具啊!而且,一见面就扑上来作,这是赶着投胎? “不打紧。我去换一身就行!”说话间已经站起身。 那丫鬟眼睛里闪过一丝窃喜,立马又掩住道:“县主请跟我来。我们有专门的换衣间。”说着,带头往前走。 苏澜带着甘甜、卫六、金红果,跟着这个丫鬟就往后进一间房间而去。路上,她们看到卫五从另一条路走过。老远,卫五不经意地点点头。 跟着绿裙丫鬟,苏澜一行来到一间屋子。苏澜认识,之前就是在这里的床铺的承尘上,发现了心仪郡主放的求救绣品。如今这里没了床,只设了几座屏风,几把椅子,供人更衣。 有两个丫鬟正在整理房间。看见苏澜她们来了,赶紧和绿裙丫鬟一起退了出去。卫六也跟着出去守住了大门。 甘甜先是四处查看一番,还翻出窗外,上了屋顶巡视一周。回来小声道:“看了周围,没有异样。”她皱眉道,“县主,您怎么端起茶杯就喝?那丫鬟借着飞扬的彩绢作掩护,将手绢里的猫情草扔到您的茶杯里了!您倒好,喝了茶,茶杯还被摔了。”她不相信县主会让那绿裙丫鬟一再得手! 猫情草,能够让猫儿发情的草,还会是什么好东西? 金红果脸色大变:“县主,这可怎么好?”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苏澜笑道,“无论如何,这猫情草的毒他们都会下的,要么茶水,要么饭食。与其让他们像苍蝇似的在我身边嗡嗡打转,不如我自投罗网,免得烦心!至于茶杯,那丫鬟肯定会想方设法摔掉,毁尸灭迹嘛!” “不过,猫情草很奇怪,本身没什么毒,可一旦喝了酒,那猫情草的毒半个时辰内就会被激发出来,非常霸道,只要一点点……”甘甜庆幸道,“趁着还没喝酒,我们不如告辞……” “那怎么行?”苏澜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着,她开始更换衣服,还是碧水蓝绣小粉梅高腰襦裙。 这时,金红果拿着苏澜换下来的衣服惊呼一声:“县主,这是……” 甘甜看时,衣裙的领口上湿了一大片。 甘甜幡然醒悟:“县主,您把茶水吐了?” “我根本就没喝!”苏澜自然不好解释,她有空间可以作弊。 苏澜从包里拿出两根十分漂亮的镶嵌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在衣裙的领口和裙摆处使劲蹭了又蹭,还把裙摆上的茶渍部位撕了下来,递给甘甜,又跟她嘀咕了几句,然后道:“一会看好戏吧!”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6、知府夫人和县令夫人打起来了 甘甜听了目瞪口呆。世上还有县主这般光明正大的投毒方式?!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甘甜很是喜欢! 甘甜再次从窗户翻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甘甜又翻了回来,轻声道:“县主放心,杀四和小乐子去了。” 苏澜他们回到院子,仍然和娜木嘎、伍氏、方夫人等人坐在一起。 这时,就见潘坤的夫人黄氏脸色大变,脚步匆匆地快步走进院子。两个婆子紧赶慢赶跟在后面,累得气喘吁吁。 黄氏两眼放光,四处哨探,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又对着院子里的人,很想张嘴呼喊什么。最后,她极力隐藏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坐在旁边,一个劲地喝茶,时而窃窃自语,时而沾沾自喜。 这时已是未时初。一阵脚步声响,袁娇带着一大群手捧托盘的婆子、丫鬟走了上来。开席了。 院中女眷有五桌酒席,都放在树荫下。 苏澜和娜木嘎、伍氏、方夫人、丁疆夫人朱氏、耿帅夫人江氏、潘坤夫人黄氏等,被安排和袁娇一桌,正好八个人,而苏澜就被安排在袁娇的身旁。 珍馐佳肴、美酒瓜果端上了桌。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搬来了好几个木桶,给所有客人斟上了葡萄美酒。 苏澜一看,这是自家货栈年前从海船上进来的货,后来都卖给殿州和外地的客商了。今日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被知府夫妇敲诈了。 袁娇首先站起来,端起酒杯道:“感谢各位夫人、小姐来敝府参加宴会,这是我们夫妻的荣幸!在此略备薄酒,对各位的拨冗光临表示深深的谢意!希望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又道,“这是本府从外国人的船上买来的红酒,味道非常醇厚,也非常珍贵,请各位一醉方休!”真可谓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所有客人都站了起来,咪了一口红酒。赞扬之声、感叹之声此起彼伏。 等菜肴上了四、五个,袁娇再次起身,开始给本桌的客人敬酒。按照品级,她首先给娜木嘎敬酒。一边夸娜木嘎夫人漂亮有气质,一边祝贺她的儿子打了胜仗,又得了胖孙子。真是面如春风,话如蜜糖。可惜娜木嘎早已知道她心如蛇蝎,耐着性子跟她周旋。 接下来,袁娇准备给苏澜敬酒。可是,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一刹那,恰好苏澜身后的甘甜上来为苏澜布菜,好巧不巧地,一筷子竟然将袁娇头上的那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中的一支镶红宝的金簪给打落在地。 苏澜马上冷眼道:“粗手笨脚,怎么把夫人的金簪给弄掉了?还不快帮夫人给簪上!” 甘甜马上道:“恕罪!”说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那支镶红宝的金簪,还拿出一块绸绢,仔仔细细地反复地擦干净了,还听话地帮袁娇簪到发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粗手笨脚,竟然刺中了袁娇的头皮,疼得她叫了一声。 苏澜眨眨眼睛道:“红果,过来一下。” 金红果应了一声,走到苏澜身边。 苏澜站起身,从红果背的双肩背包里拿出两根十分漂亮的、镶嵌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一边赔礼道:“夫人,我的仆人打落了您的金簪,我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说着,亲自给袁娇簪发,一边笑道:“可我还没及笄呢,不怎么会簪钗,可别把夫人弄疼了。” 话未说完,袁娇又喊了一声。苏澜手一抖,再次在袁娇的头皮上划了一下:“对不起,手生。” “县主手上的簪子可真漂亮!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吧?”看见袁娇凭白得了宝贝,黄氏羡慕得要死。虽然害怕苏澜,但她的眼睛仍然热辣辣地盯着苏澜手上的簪子,满是贪欲。 “潘夫人真是好眼光,这的确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苏澜道,“我珍姐姐就要出阁,我想给她添妆,就让几家银楼拿几件东西来给我挑一挑,他们就送来这个。不过,我珍姐姐生性恬淡,这簪子太过华丽,太过耀眼,好像不太适合她。” 方夫人立刻道:“珍姑娘温婉端庄,更适合朴素无华的首饰!” “方夫人真是高见!不过,今日一看,倒是觉得很适合知府夫人,还有潘夫人。”说着,把簪子递给甘甜道:“去给潘夫人也簪上一支,别再粗手笨脚的了!” “是!”甘甜应着,捧过簪子,走到黄夫人的身后,给她簪了起来。依然是粗手笨脚,黄氏喊了两句疼才给簪上。 袁娇眉眼一寒。怎么回事,县主在她的地盘,当着她的面给客人送礼,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和她这个女主人打擂台吗? 黄氏立刻捕捉到了袁娇的眼神。什么东西,这是看见县主给自己送礼,抢了她的风头,不高兴了吗?怎么,你可以得金簪,我得就不行?知不知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黄氏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苏澜根本没有看到她们的眼色,一派天真地道:“大家都有份,等着啊!”说着,又把手伸进包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五根银钗。虽然是银的,但钗头都是栩栩如生的玫瑰花,花蕊上还攒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非常精致、漂亮。苏澜却皱眉道:“我一句话没说到位,你们办事就给我大打折扣!我不是说了,要全部拿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吗,怎么只拿了这几根素银钗?真是丢我的脸。”说着就要打红果,被她旁边的方夫人给拦住了。 甘甜和金红果委屈吧啦地就要下跪受罚,苏澜嫌弃道:“一边去,败兴!” 甘甜和金红果只好后退几步。 苏澜道:“抱歉啊,因为她们的过错,只好厚此薄彼了。来日一定补上。”说着,把银钗给席上其他人一一送上。 看袁娇面色不虞,又看见自己得了金簪,别人却是银钗,黄氏高兴啊,笑道:“我跟你们讲个笑话,也是个丑闻。日前,堆福来了一个男人,状告他改嫁的娘子遗弃生病的孩子!” 袁娇脸色一滞,突然变得苍白,嘴唇也急剧地抖动起来。可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黄氏心里冷冷一笑。看来,上个厕所也能中奖,居然就能见到一封外皮标着“绝密”字样的信件!而且还是如此骇人听闻的秘辛!瞧袁娇那惶恐不安的模样,看来那封信的内容是真实可信的了!老天都垂怜自己,把新任知府夫人这么大的把柄让自己给捏住了!不抖落抖落,都对不住老天爷的厚爱!再说,信里还揭露这对贪财的狗男女,竟然把持着朝廷拨给堆福的八千两污泥滩改造费用,一文钱都不给堆福县令、她的夫君,却拿来办这场宴会!她要是能够忍住这般恶气,那老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方夫人好奇地问:“潘夫人,既是改嫁了,怎么能还是他的娘子?再说,改嫁了的话,那孩子一定留在了夫家,怎么夫家却来告她遗弃生病的孩子?” 黄氏瞟了一眼袁娇,意味深长地道:“这里面却有个故事不为人知!那男人因为蒙受不白之冤,跑出去躲难去了。谁知他娘子下贱,守不住身子,扔下儿子给婆婆,转头改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原来的儿子,因为跟着祖母,没钱吃饭,没钱看病,都要病饿而死了。他男人如今事情完结,回来寻妻,不料娘子已经改嫁,儿子病饿垂危!这男人可不得要找她娘子扯皮!” 江氏大惊:“难道他们还没有正式和离,或者休妻,这女人却是生妻再嫁不成?” “正是生妻再嫁!”黄氏得意地道,“生妻敢再嫁,那男人竟然敢娶!所以我说既是笑话,也是丑闻!” 满座的人都目瞪口呆! 所谓生妻,主要有几种意思。 第一种,泛指年轻的妻子,出自《文选·李陵<答苏武书>》:“老母终堂,生妻去帷。” 第二种是指寡妇。古时候,女人的地位低下,相当于男人的附属品,非常讲究忠贞,就算家里的男人死了,成了寡妇,也不能改嫁,要一辈子守寡。 第三种是弃妇。女人有口舌、偷盗、嫉妒、嫉恶如仇、淫荡、不孕、不事姑舅这七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男人都不娶;若结婚过后才发现女人有以上问题,男人可以休妻。被休的妻子回到娘家后是没有男人愿意娶的,要是娶了,就会在亲戚、邻居面前抬不起头。 弃妇相比寡妇,更难让人接受。所以,在古代,弃妇是最悲惨的,她们被休之后,往往连娘家也回不去了,因为,这太让父母兄弟难堪。为了生存,有些人从此遁入空门,在青灯黄卷中惨度余生;更有节烈者寻死,一了百了。 还有第四种更为特殊的情况就是,那些丈夫还尚在人世,且没有解除婚姻关系,却不能再与丈夫生活在一起的活寡妇。 在古代,解除婚姻关系可以通过和离与休书的方式进行。但是生妻与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妻子并没有与丈夫解除法律上的婚姻关系。 倘若女子被夫家休掉或者夫妻二人和平分开,那这些女子回到娘家后还是有机会再嫁他人,这在古代也是允许的。 然而,生妻却远没有那么幸运,在法律层面她们依旧是他人的妻子和媳妇。生妻的社会地位甚至低于寡妇。 古代有“宁可穷困死,也不娶生妻”的说法。其实男子不娶生妻也有其他原因。历史上经常会有因丈夫出征打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未曾归家的情况发生。这时妻子误认为,丈夫已经战死沙场,便改嫁他人,等到某一天,她出征的丈夫突然回家。生妻与两名男子都有婚姻关系,两个家庭就会产生许多矛盾。 比如《红楼梦》中就有这样一位人物形象,她就是典型的生妻的代表,那就是薛宝钗。 薛宝钗是文学史上有极高的文学地位的人物形象,她与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形成了反差强烈的性格。 为了让贾宝玉和薛宝钗顺利成婚,王熙凤用了偷梁换柱这一毒计,哄骗宝玉和薛宝钗拜堂成亲,也害得林黛玉焚稿断情,香消玉殒。 这一段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注定不能长久,在贾府日落西山之前,二人还能相敬如宾。但是当贾府被朝廷抄家,贾宝玉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便义无反顾地选择皈依佛门。 而贾宝玉选择出家做和尚之前,他并未与薛宝钗解除夫妻关系,所以薛宝钗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这样一位才华卓绝的女子,谁也没有料到会成为生妻,她的下半生将不能改嫁,独自一人度过漫长的时光。 现在,黄氏口中的这起官司中的那位娘子,就是第四种情况。丈夫没有休妻,夫妻没有和离,也就是说,法律上他们还是夫妻。可妻子转嫁他人,那就是生妻改嫁! 即便是在前世,这也是触犯了婚姻法,犯了重婚之罪!法院判决,第二段婚姻不受法律保护,无效! 在古代,这位生妻居然敢再嫁,那有钱有势的男人居然敢娶生妻,真是匪夷所思! 朱氏大惊失色道:“潘夫人,潘县令最后怎么判案啊?” “还能怎么判?依照大成律法呗!”黄氏绘声绘色地道,“自然判决那娘子回到前夫身边,后边的丈夫和儿子跟她脱离关系!那娘子听到判决后,哭得山河变色也无可奈何!” 袁娇觉得心如鹿撞,心乱如麻,全身的衣服都汗透了! 娜木嘎听大家讲得带劲,就仔细问了伍氏是怎么回事。待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皱眉说道:“大家还是不要讲了,我们这里还有云英未嫁的姑娘呢!” 众人看着苏澜,恍然告罪。 因为这一插曲,宴席很快结束。 婆子、丫鬟们很快收拾了杯盘碗碟,又重新布置起来。围着院子中央,四周摆满了桌椅板凳、瓜果糕点。 一会儿,前院的男人们一边笑语喧哗,一边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后院。坐在了女眷们的身后。 苏澜眼睛一扫,看到了男人堆里那个身穿石青色暗竹纹长袍的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 小姐们开始表演节目了。 有四个女孩一起上去表演绣花、写字、画画,还有一个乡绅的女儿脸蛋红扑扑,又有些扭捏地到了中间,弹起了古琴。 这时,只听“铮”地一声琴响,袁娇觉得一记重锤猛地敲打在胸膛,立刻心跳如鼓,血气上涌。再看到潘坤的夫人坐在不远处,一时间焦躁不安,手心脑门开始暴汗,一股恨意伴着滔天怒火滚滚袭来,直冲脑门,恨不得扑上去和这个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女人拼上一命,把她一脚踢翻在地,抓花她的脸,撕碎她的衣服,用利刃将她凌迟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就在袁娇在脑海中折磨黄氏的时候,黄氏何尝不是一样在脑海中蹂躏着黄氏!探花郎、从三品知府竟敢娶生妻为妻,真是胆大包天、无耻至极!就因为这个生妻是权贵之女?竟然还敢跑到殿州来耀武扬威,丢丑卖乖,还利欲熏心,将本属于潘家的八千两白银据为己有!世上还有这么下贱无耻、卑鄙龌龊的狗男女?! 这时,有个小丫鬟在黄氏耳边轻声、却尖刻地道:“潘夫人,我们知府夫人有话要责问您,请您独自一人,即刻去花厅对质。” 黄氏“哼”了一声,摇晃着站起身来,好半天才定住神。这时,她看到不远处,袁娇也摇晃着站起身,横了她一眼,还把刚才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丫鬟推到了一边,然后往后进的花厅而去。 黄氏也推开了跟着自己的两个婆子。责问?对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独自一人又怎样,难道堂堂正正的县令夫人,还怕你这个贪婪无耻之再嫁生妻?! 袁娇和黄氏离开后院歌舞场大约两盏茶的时间,苏澜也站了起来,推开了甘甜和金红果等人,脚步有些虚浮地也向花厅的方向而去。 眼睛一直盯着苏澜的那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也开始迈开脚步。他一直盯着苏澜来着,眼里哪还有别人? 前后来到花厅的袁娇和黄氏,可以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面,无二话,就扑向了对方,第一个回合就分别将对方的衣裙撕下了长长的一条绸胳膊。两人都露出了雪白的膀臂。平手! “造谣生事、满嘴喷粪的丑八怪!” “贪婪卑鄙、无耻下贱的再嫁生妻!” 第二回合,各自慰问了一句。还是平手! “要说贪婪,谁比得上你们夫妻,上任路上一路敲骨吸髓、讹诈勒索!” “要说无耻,谁比得上你们夫妻,朝廷拨给堆福的八千两你们都敢侵吞!” 第三回合,各自揭短。还是平手! 袁娇气得张牙舞爪,随手拔下苏澜之前送的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朝着黄氏划去。簪子恰落在黄氏的左脸,划下一道血印。 几乎与此同时,黄氏也拔下了一件武器,好巧不巧,也是苏澜送的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朝着袁娇刺去。袁娇躲避不及,右脸一阵火辣辣地疼,也被簪子刺了一道血印。 两人都忙着去心疼自己的如花美颜,簪子都扔在了地上。 第四回合,还是,旗鼓相当! 但是,见血了!两个女人迅速进入了癫狂状态! 等到追着那碧水蓝绣小粉梅的高腰襦裙的身影一路追过来的沈沉跨进花厅时,正赶上两个女人之间的鏖战进入到第五个回合! 双方一阵搏斗,仍是平手,两败俱伤! 头昏脑涨的沈沉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那碧水蓝绣小粉梅的高腰襦裙的身影怎么突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打架的妖精…… 妖精道行深厚也不惧! 沈沉扑了上去…… 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到,有一个身影像鬼魅一样突然现身,悄悄捡走了两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 苏澜神清气爽、气定神闲地回到歌舞场。 此时,院子中间,有一位小姑娘正在跳红绸舞,那婀娜的身子,妩媚的笑容,让客人们如痴如醉! 此时的前院书房里,堆福县令潘坤拿着一封密信,把沈浮纠缠得无法脱身! “大人,请您解释一下,这八千两凭什么不交到我堆福县令潘坤的手上,却交给您的夫人,举办了这场奢侈无度的宴会!”潘坤这是酒壮怂人胆啊! “放肆!我看你是喝多了在这里胡言乱语!”沈浮一边心里发慌,心想是谁泄了密不说,还胆大妄为写了这封告密信!“把信交给我,我得查查笔迹,是什么人竟敢诬陷本官!” “那为什么不把钱交给在下?!”潘坤大吼道,“你当在下傻呀!骗在下把信件交给你,是不是想毁掉证据?!” 除了酒壮怂人胆,潘坤也是憋屈疯了!这可是八千两、八千两啊,他一辈子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多啊!也难怪他发疯发狂! 沈浮一下噎住了。他还真是想撕掉信件,毁灭证据!“本府才来殿州几天啊?没时间处理这件事情!再说,”沈浮也有了酒,温文尔雅的架子也不摆了,讥讽道,“污泥滩改造,你堆福县衙未出一人一工一文,你县令未做一事一物一功,还有脸问我要钱!” 潘坤听了,愣怔了一下。忽然有些心虚:“你也寸功未尽,凭什么独自霸占?” 沈浮听他有些软乎下来,于是道:“我们坐下好好商量怎么分配这八千两,你这般拉拉扯扯不成个体统!”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管家沈连在外面道:“大人,各位大人来告辞道谢!” 沈浮赶紧示意潘坤闭嘴,然后走过去,打开书房的门。只见门口站着一大群官员,正按照品级站在门口。第一排是罕岩思和叶恭,他们的后面是县主苏澜,而苏澜的后面是方宁和耿帅! 沈浮一愣,她怎么会在这里,此刻她不应该跟弟弟沈沉在一起“情难自抑”吗?如此想着,嘴巴就问了出来:“咦,县主怎么也在这里?” 苏澜展颜一笑:“我们女眷本该给夫人道谢告辞,可您的管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夫人啊。所以,请恕我来到了前院书房!” 沈浮一愣,“没找到夫人,什么意思?” “夫人跑不掉,总不过在这知府后宅的什么地方!”苏澜微笑道,“不过,大人,刚才本县主和诸位大人、乡绅可都听到了,您和堆福县令潘坤大人准备瓜分朝廷拨付的八千两污泥滩改造的费用?你们有没有问问我堆福县主和堆福百姓的意见?”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7、名媛贵妇 看着一众目光不善的官员,听着苏澜的质问,沈浮心里一凛!果然,他中了刘希的奸计!八千两,就是刘希在他和潘坤之间扔下的一块带钩的肥肉!谁想独吞,必有一番搏杀!然而,即便是胜利者,要想吞下这块肥肉,那喉咙也会被钩子豁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而且,刘希的诱饵只有区区八千两,真是本少利多!更甚者,他和潘坤已然沦为贪婪的硕鼠,而县主则是老鼠的天敌,一只面带微笑,但却威风凛凛的大猫! 沈浮万难压住心头的滔天怒火和刻骨仇恨,也压住心头的困惑和惊诧!县主难道不应该跟弟弟沈沉在一起,然后被夫人当场捉奸,然后自己去威胁她乖乖嫁做沈家妇吗? 他忽然想起,刚才县主说,夫人遍寻不见,心中顿觉不安不妙,有些慌张起来。他压住砰砰作响的心跳,强作欢颜,谦和儒雅地道:“县主,您误会了!我正在跟潘县令商议,这八千两污泥滩改造费用该如何使用。是吧,潘县令?” 看到苏澜,潘坤一下子吓醒了。他承认,只要看到她,他就觉得自己从骨子里透着虚,透着弱,透着软,透着怂!他非常痛苦地认清了一个事实,这八千两跟他是彻底无缘了!只得嗫嚅着点头。 “这样啊?那就抱歉了!今天知府大人还有很多事,我就不打扰了。来日再来商量,再会。”说着,苏澜跟众位官员微笑、鞠躬,率先告退。 回到刘府,苏澜先去看姨母,见她正在午睡,就去了书房。大家正在议论纷纷。 常乐笑道:“没想到,小乐子扮丫鬟,给姓袁的和姓黄的煽风点火,还蛮像那回事!” “关键是,知府大人想调查也无从下手,根本就没这号丫鬟啊!”甘甜笑嘻嘻地道。 卫五却皱着眉头嫌弃道:“我的手到现在都是臭烘烘的!把绝密信件塞到潘夫人的恭桶旁边,那滋味……” “常乐大哥化妆成老仆人,给潘坤送信,还说,里面有八千两银票。潘坤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杀四闷笑道。 夏松也乐道:“我拿绸帕擦拭酒杯,给沈沉下药,他居然要多来一杯!” 夏柏则遗憾地道:“可惜没能多留一会,看看沈浮和潘坤的死样!” 杀四沉吟道:“县主,您今日不该这么仁慈,应该把大家都弄到花厅,让沈浮和潘坤两家当众出丑!” 苏澜长叹:“我只怕,目睹现场的一些烈性的夫人、小姐该闹着要自杀了!再说,疯狗入穷巷,得谨防他走投无路反咬一口!” 要不了多久,苏澜就会痛彻心扉,后悔欲死! 是的,她就该痛打落水狗! 此刻的知府府邸花厅,一派狼藉的动物肉欲世界! 沈浮只觉得胸口滞痛,头晕目眩!最后的一点理智就是,完了,这是害人终害己,中了猫情草的毒! 等到沈浮苏醒过来,他已经躺在书房里的卧室里。他不知道,一年多前,六皇子杜诚曾在这里训斥过陶敏。 管家沈连正守在床前。看见沈浮醒了,赶紧把他扶起倚靠在床头,又端来一杯温水。 看着一向温润如玉、剑眉星目的沈浮,脸上突现两条深刻的法令纹,且两眼无神,脸颊塌陷,短短几个时辰就苍老了十多岁,沈连打心里悲悯! 当年,皖南山区沈氏一族家家穷困潦倒,食不果腹。沈连的大哥沈进病逝,留下寡嫂和沈浮、沈雪、沈沉兄妹三个艰难度日。偏偏破窑出好瓦,沈雪七八岁就玉肌花容,明艳动人,还被高僧批卦说是贵人命!而沈浮聪颖早慧、才华横溢,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可喜报传来那天,寡嫂已是田地卖光、粮瓮干净,含泪预备让沈浮回家做一个私塾先生。眼看沈氏一族的希望就要破灭,族长,也就是沈连的伯父沈青紧急召开全族会议,决定举全族之力,全力以赴资助这个沈氏家族的子弟,一路送他考举人,考进士!为了达到目的,族里前前后后卖了六个大姑娘和四个寡妇!其中一个寡妇就是族长的儿媳!就连沈连的大女儿沈霞也被卖到那肮脏之地,就因为价钱高一些…… 因为这,沈连的娘子疯疯傻傻早早过世。他也埋怨族长沈青是个不择手段、六亲不认的狠绝之徒!可是,后来看到沈浮不负众望,二十不到中了举人,二十出头高中探花郎,后来又做了内阁次辅袁文大人的乘龙快婿,而立之年,官致从三品,又是八皇子的嫡亲舅舅!前途不可估量!而沈雪也入宫做了淳嫔,生下八皇子杜来!沈氏家族因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还有,小侄儿沈沉如今也在十五、六岁中了秀才,大有沈浮接班人的势头!沈连也是与有荣焉,满怀期望又一个神话在沈家上演! 渐渐地,沈连被迫卖女求荣的那点愤懑和羞耻最后也消耗殆尽。尤其是,他做了沈浮的管家,两个儿子沈沃、沈湾还做了沈沉的小厮。唯一遗憾的是,后来他想去赎回女儿沈霞,可是却不知她飘零何处,徒留一丝叹息…… 但是!沈浮娶的这位内阁次辅袁文大人的嫡次女,居然与堆福县令潘坤的夫人一起,跟沈沉发生了如此令人不齿的一幕!虽是着了别人的道,但毕竟是洗刷不掉的耻辱! 作为叔叔、管家、心腹,沈连自然知道他们的算计,就是千方百计将八皇子拱上金銮殿!为此,他们要将堆福县主谋为沈家妇,看中的就是县主强大的背景和财力!可是却害人害己,自取其辱…… “大人,我去请个郎中……” 沈浮摇头道:“叔叔。”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沈连掩住眼泪,强打精神。虽是叔父,但沈浮喜欢他称自己大人。 “栋儿……” “大人放心。小公子恰好生病,被拘在前院,什么都不知道!周围服侍的人也一无所知!” “叔叔费心了!那事……” “大人放心,我已下了死命,没人敢说半个字!就连那潘坤,涉及他的婆娘,他也不敢胡说八道!” 沈浮止不住狂咳,最后咯出一口血来:“那个脑壳糊了屎壳郎的杀千刀的家伙呢?” 沈连一愣。沈浮说的是皖南土话,意思是“脑袋糊了粪球”的意思。他当然知道沈浮问的是谁。 “……婆子担水浇醒后,二公子……骑马走了。” 沈浮又咯了一口血,流出两行清泪,死死抓住沈连的手道:“叔叔,你是我的亲人,你得帮我!” 沈连也禁不住眼泪长流:“您吩咐……” 沈浮磕磕绊绊地低声说了好几句。沈连心里一惊,这也太狠了!家里的婆子、丫鬟、长随,那可是几十号人啊,格杀勿论,这也太残忍了!而且,他们大多是沈家的族亲! 沈浮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沈连的面前,嚎啕大哭:“我不得不断尾求生,求叔叔救我一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沈连只得道:“我帮您!”说着,将沈浮搀上了床。 沈浮的眼睛乌云密布:“毋庸置疑,两个女人中了猫情草的毒,杀千刀的喝醉了酒!奇怪啊,他们本应该给县主下毒,怎么自己倒陷了进去?还有,潘坤的婆娘怎么也……” “看来,只有问夫人……”沈连改口道,“您打算怎么处置袁氏?” 既不能得罪袁文,又不能让她在跟前碍眼。沈浮犹豫半天:“让我想想……不过,我得先了解一下真相。她人呢?” “跪在书房外面。我已将贴身婆子、丫鬟全部关进柴房。” “叔叔辛苦了。”沈浮下了床,被沈连搀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平复了心情后,冷静地道:“唤她进来。” 沈连叹口气,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羞愧的袁娇爬进书房,跪在桌前。她瑟瑟发抖,不敢抬头,更不敢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流泪。她恨不得自尽,可她舍不得儿子,舍不得好生活…… 沈浮强忍着愤懑和羞辱:“说吧,怎么回事?” “夫君……” “不要狡辩有的没的!从实回答!”沈浮冷冰冰地道。 “……绿玉来报,说是亲眼看见县主喝了那猫情草的茶,还把茶杯打碎了,瓷片也扫走了。然后我就让开席,亲眼看见县主喝了红酒,之后我们还喝了白酒。”她不敢大哭,只能哽咽,因为她的夫君看起来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其实是个冷酷无情的。她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丑事,她没有好结果。盼只盼他能忌惮自己的父亲,给她一条生路。 “显然你们是中了猫情草的毒!可那猫情草何等难得,那是宫……仓促间,他们如何识破,又是如何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沈浮冷笑道,“席间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妾身也奇怪,我给县主敬酒时,恰好她的女仆给她布菜,打落了我的簪子。然后她捡起来,重新给我簪上。”袁娇困惑地回忆,“后来,县主给我赔礼道歉,送给我一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她忽然怔住了。 “怎么,有何不妥?” “一定是那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有古怪!”袁娇突然脸色大变,“除了我,县主还给了潘坤的婆娘一支同样的簪子!还有,我记得,苏澜和她的女仆给我插簪时,我的头皮被刺痛了!果然,满桌的女人就只有我们俩中毒!” “何种簪子,说清楚!”沈浮气得满眼金星,低声呵斥道。 “我掉落的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苏澜给的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她形容了半天。 沈浮愠怒,不由骂道:“蠢货!这是县主知晓你们贪婪,所以才用簪子利诱,让你们着了道!”他大声喊道,“管家!” 沈连推门进来。沈浮羞愤地问道:“……花厅里,那些东西都还在吗?” 沈连叹口气:“还在。” “你马上去找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两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子。” 沈连去了好半天才回来,交上来一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大人,找了半天,没有看到那两支镶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 “仔细找过了?” “是的,大人!” 沈浮沉吟道,“会不会是婆子浇水时趁乱拿走了?” “不可能!”沈连道,“我在现场督促着。”也看见了丑态毕露。 “一定是潘坤的婆娘趁乱全部拿走了镶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这个贪婪无耻的老贱人!”袁娇怒骂道。 “她什么都没拿,只穿了一件婆子的衣服,就被潘坤带走了!”沈连解释道。 沈浮气得倒仰!全部?拿走?都到如此地步了,她还在纠结潘坤的婆娘拿走了金簪!他不禁死死盯着袁娇。这还是自己那个享誉京城的贵妇,内阁次辅家的名媛?不由得长叹,果然,眼里满是东西,到头来手里没有任何东西! 这时,他忽然一怔,将赤金镶红宝的簪子放到鼻尖,闻了半天,怒不可遏地道:“什么孔雀簪,分明是这支簪子上有毒!” 此言一出,不仅袁娇和沈连,就连沈浮自己也愣住了!大庭广众之下,把毒下到袁娇的金簪上,胆子之大用心之细,速度之快反击之准之狠,真是令人咂舌! “这不可能!我的簪子离开我就那么一会儿工夫!”袁娇难以置信,喃喃自语。 “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个簪子是被什么东西打落在地上的,又是怎么捡起来,怎么插到你头上的!” “当时,我正准备起身给苏澜敬酒,那女仆恰好给她布菜,筷子就把我的簪子打落在地上。然后,那女仆就蹲下身去捡起来,还用绸帕反复擦拭干净,为我簪上发髻。不过,她粗手笨脚地把我头皮弄疼了好几次!” “弄疼你的头,是让你的头皮划出伤口,让猫情草的毒迅速进入血液!”沈浮冷笑道,“现在分析,你的簪子接触了四种东西,一是筷子;二是绸帕,三是泥土,四是她的手!但是,筷子可以排除,因为打落簪子时,筷子接触的是簪头,可现在分明是,整根簪子上都有毒!另外,也可以排除泥土,猫情草没有多到满地洒;也不是手,因为手上有毒的话,应该是手和簪子接触的那些点上有毒,而非像现在这样均匀地每处都有毒!” 袁娇目瞪口呆地望着沈浮。他怎么能发现,整根簪子每处均匀地都有毒? 沈连也痴痴地望着沈浮。他既佩服沈沉心思缜密,分析得头头是道。同时也细思极恐,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冷静地条分缕析! “那就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擦拭簪子的绸帕了!你不是说,她用绸帕反复擦拭吗?毒就是这样下的!”沈浮苦笑道。 “可是,她哪来的猫情草?”袁娇迷惘地道,“那可是娘娘从宫里……” “自然是从你这里来的!”沈浮忽然一阵清明,“那杯猫情草毒药,苏澜肯定没喝,因为她喝了酒但没发疯!那么,她的毒去了哪儿?泼在了身上!然后借着换衣服的时候,把沾了毒的地方撕下来做了绸帕,把猫情草原样奉还给了你!” “那潘坤的婆娘发疯怎么解释?她可没接触我的镶红宝金簪!”袁娇强调着“我的”两个字,令沈浮非常刺耳。 “她虽然没有接触你的镶红宝金簪,但是她插上了镶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沈浮故意咬着“你的”字眼,嘲讽道,“如果我没说错,她在插簪时,一定也被插痛了!” “确实如此!苏澜还说,她没有及笄,不会插簪,手生!还有件事也很古怪!”袁娇道,“绿玉说,当时茶杯摔在地上时,打湿了苏澜的裙子,她说去换,可席上,我发现她没有换衣服,还是穿着原来进府衙时的那一件!” “不是没有换,而是换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沈浮肯定地道,“因为,她进门时穿的衣服,沈沉躲在暗处已经看得一清二楚,锁定了她的衣服颜色和式样。为了确保沈沉喝醉了酒也不会认错人,她换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袁娇惊呆了,心里一边咒骂苏澜狡猾歹毒,心机深沉,一边赞叹夫君绝顶聪明,虽然不在现场,却什么都逃不脱他的眼睛!只是,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还能是自己的夫君吗?袁娇想着,不由抽泣起来。 “不对呀,大人!”沈连道,“一则,花厅并没有看到那两支镶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二则,她既然已经把毒下在了镶红宝金簪上,为什么又在孔雀簪上也下毒?” “下在两个簪子上,是要确保下毒万无一失!还要挑拨两个女人争吵,失去理智!至于现场没有找到镶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很正常,那个杀千刀的拿走了!”沈浮无奈而又愤懑地道。 “二公子!”沈连惊呆了。他恍然大悟。他确实看见沈沉从地上捡起了银票、银元宝和金花生。趁乱拿走镶着七色宝石的赤金孔雀簪也顺理成章。他得吃饭啊! “她早就知道我们要下毒!”沈浮直击要害,“说,为什么跟潘坤的婆娘搅和到了一处?” 袁娇忽然脸红了。她嗫嚅着,半天不吭一声。 沈浮心里透亮:“叔叔,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公子。” 沈连诺诺告退。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听沈浮提起儿子,袁娇既羞愧又痛悔,眼泪汪汪,不胜娇羞。沈浮觉得恶心、反胃。他万难忍住,不怒自威道:“从实招来!你可想好了,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有一百种方法知道真相!到时候莫怪我断了夫妻、母子的情分!” 袁娇一阵心虚。事到如今,她不敢撒谎!如今骗是骗不过的!以前能够骗过,那是因为沈浮相信她。可现在,信任已经荡然无存!更何况,沈浮还拿儿子沈栋来威胁她! “……潘坤的婆娘在酒桌上胡言乱语,说什么潘坤审了一个案子,是……生妻……再嫁,我一生气就……”袁娇全身发虚,声如蚊蝇。 “她说她的,跟你有何关系……”话未说完,沈浮忽然一愣,立刻头晕目眩,浑身哆嗦,厉声道,“难道,你是再嫁生妻?!” “夫君,夫君,妾身不是,是,生妻再嫁!”袁娇本想匍匐着扑过来抱沈浮的大腿,可看他脸上乌云滚滚,眼神狠戾,吓得反而仓皇后退,颤抖着,由跪而倒在地上。 沈浮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真是好手段!我竟不知,内阁次辅袁文大人榜下捉婿,竟然塞给我一个再嫁生妻!”他忽然一顿,冷冰冰地道,“那洞房时,元帕上的落红是怎么回事?” “……鸡血……” 沈浮又是一阵狂咳,咯出一大口鲜血。急忙用帕子堵住了嘴。忽然想到元帕上的鸡血,不禁一阵作呕。 袁娇想上来服侍,可又不敢,只能从地上坐起,担忧地看着沈浮。 看着袁娇惺惺作态,沈浮怒极反笑:“那我是不是该问,你那夫君姓甚名谁?为何离开?还有……”他努力平复情绪道,“有无子嗣?” “夫君,事情是……妾身的生母姓厉,原是杭州官宦之女。后来,因为外祖贪墨,成为罪臣之女……” 沈浮依稀记起,几十年前,杭州的确有位姓厉的通判,因为贪墨受贿被打入监牢,不久病死在牢中。其家族男丁全部流放,女子被罚没到教坊司做官妓,就连其六十多岁的老母都没能逃脱!只是,当时沈浮年幼,完全不知此事,还是后来入了官场才听人说起。 “罪臣之女?恐怕还是教坊司官妓吧?”沈浮讥讽道。 “夫君,您怎么知道?”袁娇惊诧道。 “很好!”沈浮心如刀绞,咬牙道,“还有什么腌臜事,都说出来!” “父亲和母亲青梅竹马定了亲。出了此事,自然亲事作废。父亲另娶了高门庶女,后来就……” 借助岳家,青云直上!和他沈浮一样!沈浮头脑清明,满腹仇恨! “我父亲怜惜母亲,悄悄为她赎了身,养在外室。后来就有了我……” 真不错,堂堂内阁次辅家的所谓名媛,原来是罪臣之女、官妓之身、外室之妇生的贱种!所谓探花郎、从三品知府的贵妇夫人、皇子的亲舅母,却是个再嫁生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8、苏家军 沈浮眼黑心悸,不住地痛骂袁文这个老匹夫! “……后来,嫡母知道此事,坚决不让我们母女入府。我及笄后,父亲无奈,做主将我嫁给抚州一个八品典史的儿子,叫聂肃,生了个儿子,叫聂安,今年已经十岁……” “你们完全可以和离,或者请休,怎么弄出个生妻来?”沈浮愤懑道。 “聂安还没满月,聂肃有次和县令之子发生口角,大打出手。当时,那县令之子奄奄一息,聂肃以为他死了,吓得连夜逃难,不知所踪。县令一家又来敲诈勒索,他爹娘只好卖了房屋田产抵债,以致家徒四壁。我央求他爹娘给我和离书或休书,却被痛骂。无奈只好扔下孩子回了京……”袁娇哽咽道,“……不久,嫡母暴病而亡,我们母女才得以入府。后来父亲再娶,我就记在了继母名下,成为嫡次女……” 沈浮冷哼道:“笑话,袁文突然冒出个嫡次女,京城的人难道不好奇?” 袁娇道:“父亲对外说,我在老家侍奉祖母,是纯孝孙女。” “然后就榜下捉婿,成为探花郎的夫人?”沈浮痛骂道,“无耻之尤,欺人太甚!”他忽然一愣,冷笑道,“那位坚决不让你们母女入府的嫡母死得真蹊跷!我估计,袁大人入阁之时就是他杀妻之日!” 袁娇仿佛被焦雷击中,呆在那里。 沈浮的眼光阴鸷而又狠绝:“袁文外号老狐狸,依他的能耐和谨慎,怎么没将那父子杀人灭口?” 听到沈浮骂自己父亲是“老狐狸”、“老匹夫”,袁娇只有心痛,却无可奈何。无论父亲如何坏事做尽,可他对她们母女是真情实意,而且为着她们母女的前程殚精竭虑! “父亲找了,可他爹娘带着聂安不知流浪何处去了,他本人更是查无踪影。直到今年年后,有一回,我们母女在宝翠楼买首饰,突然他们父子上来认亲……那聂安还身患疾病……” 沈浮大吃一惊:“什么,那罪臣之女、官妓之身、外室之妇的害人精还活着?我怎么从未见过?” 袁娇羞愤道:“她在后院,从不现身。可每次你去府上,她都在暗处……” 沈浮气得手脚冰冷,恨不得掐死袁娇!可是,理智始终占了上风。他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否则满盘皆输! 袁娇惊惧道:“我问了他们父子住在哪里,结果父亲去找,他们却跑了。父亲派人满京城寻找,却是没有踪影。前几日父亲还来信说,没有找到他们……” 沈浮诧道:“既如此,潘坤的婆娘又如何得知你是生妻再嫁?” 这句话直中要害。两人一时都呆若木鸡。 沈浮的冷汗瞬间湿透重衣:“显而易见,此事已经暴露,而且从京城传到了殿州!”好半天,沈浮颤抖着道:“有人给潘坤夫妻写了密信!你那边那婆娘找你扯皮,让你失了心智,中招中毒;我这边,被潘坤纠缠那八千两银子,无暇脱身,未能及时发现异样,予以补救!”他咬牙切齿,满眼杀意道,“苏澜,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袁娇的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袁娇被拖了出去。沈浮也口吐鲜血,再次晕倒。 过了好久,沈浮悠悠醒转,对守在身边的沈连道:“叔叔,袁氏不能留在殿州,不能送回老家,那只会让我蒙羞!更不能回京,袁文那个老匹夫知道真相必然掣肘!如今,八皇子年幼,羽翼未丰,我还不能得罪他!得忍辱负重!” 沈连赶紧点头:“大人思虑很是周全!”他想想道,“大人,我记得在商州时,有位皮货商曾送给您一处庄园,在沧州,不如……” “是沈青族长的孙子沈都夫妻在那里打理庄园吧?”沈连目光闪烁,筹谋着,“我记得,庄子不远处有座庵堂……这样,你即刻……” 沈连连连点头。这样很好,可以让沈浮有时间有机会放开手脚,进退自如, 他自然不知道,沈浮还打着注意,这袁氏反正是个生妻,一旦事成,他连和离、休妻都可以省略! 忽然,沈浮又脸色大变:“叔叔,会不会,那杀千刀的不是单纯地醉酒,而是也中了猫情草的毒吧?” 沈连难以置信:“不会吧?可是,又的确很像中毒了!” 沈浮惊慌失措道:“叔叔,袁氏那个贱人是怎么中招的,我大概知道了。可是,如果那杀千刀的也中毒了,那这事情就不简单了!他是怎么中毒的?是谁在我的家里随心所欲下毒,如入无人之境?!”他忽然顿悟,“是了,那苏澜原就对知府府邸了若指掌!虽然刘希的仆人全部换掉,可以她的能耐,完全可以收买内奸!这就叫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沈浮一把抓住沈连的手臂,惊惧而又狠绝道:“叔叔,我担心,我害怕!这府邸就是个筛子,满是窟窿眼!又是个虎狼窝,我只怕要被啃得连渣子都不剩!必须狠下心来,彻底清除!” 沈连叹息,这府里的人,都完了。他很庆幸,自己是为了沈浮连女儿都卖作娼妓的叔叔、管家、心腹!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七日一大早,几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在十几个镖师的护送下,悄悄驶出了知府后门,出了北城。镖师们知道,他们要将躺在车里的一个昏沉沉的女人和一大帮婆子、丫鬟送到沧州,不能走脱一人。 直到走出武夷山,进入江西地界,那个女人才清醒过来,然后企图跳车逃跑。但是镖师们和车里的婆子、丫鬟再次给这个女人灌了药,这个女人再次沉沉睡去。 镖师中有几个人曾去过南阳,是上官荣的手下。这次又奉命去沧州。 也就在五月十七日这天,堆福县令潘坤的夫人忽然暴病而亡。 苏澜则一边忙着指挥云城、真定、南阳、江夏、殿州等货栈、商道忙着备货、运输;一方面忙着照顾姨母,修建将军府。 二十五日上午,远赴云南的赛义夫、貌刚、貌索吞回来了! 这天下午,何盾率领的船队,包括江夏漕帮宣诚的船只,满载货物从津口海湾回到了石寨港!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孔峰和何盾迫不及待地去了龙坎船坞,迎回了大成海军的首批战船! 丰泰号也来到了石寨港。码头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地欢庆这个海上巨无霸的横空出世! 可惜,饱受生漆过敏之苦的苏澜只能到出海口岬角前端的金簪山,爬上九胜塔,也是云江出海航道的主要航标塔,眺望着港口,在重重的帆影中寻找自己那颗最亮的星,并虔诚地祈求丰泰号日后一帆风顺,前程远大,赚得金银满仓,盆满钵满! 五月二十七日,浙江秀洲平湖县令归元和白沙滩晒盐场场主尤胜携手而来。他们兴奋地道,白沙滩晒盐场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蒸发池和结晶池已经完成了大约六分之一;运输道路基本完工;水井已经打好;引水管道用了苏澜提供的pE管,已经铺设完毕;垒砌了简易围墙。还根据县主传去的关于海盗龅牙姐弟的信息,正在严防死守! 他们此行有三个目的,一是向县主借贷二十万两。苏澜爽快地答应了。二是,他们拿来了一小袋白沙滩出产的海盐,请苏澜命名。苏澜见这海盐雪白细腻,口感沙糯,遂命名为“雪糯米”。 另外,他们还说了第三件事情,龙滩县令陈弥受到了殿州知府沈浮的弟弟沈沉的指导,居然已经建起了石头滩晒盐场!还晒出了海盐!并且还销给了附近的居民和盐商! 苏澜安慰忐忑不安的归元和尤胜:“石头滩我们亲自去过,那里根本不适合晒盐!龙滩县令陈弥短短一个月就能在石头滩上建成晒盐场,晒出海盐,岂非笑话?”她还皱眉道,“且不说他私卖海盐是否合法,便是那所谓的海盐能不能吃都是问题!一旦盐卤中毒,那是会死人的!” 五月二十八日,江夏漕帮帮主易三毛、易堃父子亲自来殿州送售卖孩儿面所得银两,并告知,漕船从京城满载货物顺利回转江夏!其中包括苏澜的六条漕船! 易三毛、易堃还特别感谢,去年易堃大婚,苏澜送了一尊半人高的独山彩玉送子观音,而且莲花座上有三个红衣胖娃娃嬉戏。如今,托县主洪福,易堃的娘子已经怀了三胞胎,腊月的预产期!而且郎中很肯定地说,是三个健壮的小子!这就是为死去的大哥、二哥兼祧了继嗣重任! 他们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南阳和真定的海国夫人祠也顺利完工! 好消息不断传来,可苏澜迫切希望得到的陇东前线却没有一丝消息!她不由得惴惴不安! 五月三十日,诚王终于传来鸽信,却是坏消息:本该五月十日奉军令抵达平凉的从二品辅国大将军兼陇东总兵苏瑞尚及其麾下六千七百大军,没有按时到达平凉!并且渡河之后踪影全无!如今朝堂上闹翻了天,都是弹劾将军违令迁延,影响战事,罪当处斩! 苏澜简直不敢相信!因为父亲已于四月三十日在风陵渡强渡了黄河!完全可以在五月十日前抵达陇东前线! 苏澜又忧心忡忡,悲愤交加!皇上听信谗言,竟然调动东南卫兵赴陇东千里驰援,悍勇之兵沦为疲惫之师,这个罪过又该由谁来承担?!进谗言、听谗言者难道不应该担责,格杀勿论吗? 苏澜万般紧张,心急如焚。不敢告诉姨母,也不敢告诉老爷子,只能跟杀四等人反复分析,究其原因。 他们一致认为,可能有以下几种情形: 一是路途遥远,信息闭塞,不能及时传到京城! 二是,过了黄河之后,遇到了某种阻滞。因为这里还是大成土地,那么这个阻滞肯定来自内部,极有可能是因为后勤保障跟不上!因为“护国民兵临汾军”和南阳后勤子弟兵已经打通了真定至临汾至平凉;南阳至风陵渡至平凉的两条后勤补给线,若后勤出问题,那一定是出在了军械上! 苏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是军械后勤出了问题,她希望自己的布局能够起到关键作用!敢拦父亲的道,她苏澜就敢见鬼杀鬼,见佛杀佛! 苏澜还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父亲隐藏行踪,突降袭兵,打西戎一个措手不及!但因为他们千里奔袭,太过疲惫,苏澜不敢肯定。 苏澜在空间里找到陕西和陇东的地区图,将部分地名做了处理,山川河流保留了下来,增加了她近日知道的一些要塞、城池名称。这就是一张妥妥的陇东军事地图! 这张军事地图引起了杀四等人的极大关注和极力推崇。而更让他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县主居然弄了一个硕大的沙盘,上面不仅垒砌了高山峻岭、还模拟了河流、碍口、沙漠、草原,还在大成的土地上插满了红旗,在西戎的地盘上插上了黑旗。 苏澜遗憾道:“毕竟不在战场,这些军事要塞、城池不甚准确。不过没关系,随着战报的不断更新,我们的沙盘推演可以不断纠错,更加精准!” 于是,大家学会了一个新词叫“沙盘推演”。 苏澜知道,现在留在殿州的三百多大成海军,九成都是东南沿海的渔民,但是也有少数出生于陇东,或在陇东鏖战过的卫兵,比如孔峰,比如孔峰手下的亲卫。十多年前,他们曾在陇东冲锋陷阵,只是因为现在跟着大成海军水师首任长官、正四品威烈将军孔峰,这才留在了殿州。 苏澜请来孔峰和十几个知晓陇东地理情况的卫兵。见到这个军事沙盘,孔峰和士兵们眼冒精光,激动不已。 很快,苏澜在沙盘上平凉和庆阳两大城池之间后缩的地方,标注了一个叫“甘子口”的关隘;又在西戎那里标注了图斯卡部、哈达部、迭速部和伊索达部等西戎主要部族的大致地盘。在陷落的老鸦城之陇东大约一百里处,有位士兵标注了一个地点,叫做聚宝盆。他说:“这里是图斯卡部最靠近大成的一个青盐山。”另一个士兵则指点着老鸦城和聚宝盆之间道:“这里有两道山梁,叫夫妻断情梁,中间有道绝壁,叫断情壁,说是夫妻两座山梁因为断情壁而被隔断!这里人迹罕至,鸟兽绝迹。但若出奇兵,必能在聚宝盆创奇迹!” 冥冥之中,苏澜总觉得,这些地方会发生一些大事,一些扭转陇东战局的大事! 果然,六月五日一大早,悦客来的“神行太保”向练亲自来到刘府,还带来了许多鸽信。他激动得难以自抑:“县主,大将军取得聚宝盆大捷,还活捉了图斯卡部大汗仑查卡!这家伙既是去聚宝盆行宫游玩,也是督战……” 苏澜听了,激动得一阵眩晕,差点摔倒,被甘甜一把搀住! 苏澜定了定神,颤抖地拿起鸽信,看了起来。 她首先看的是奇袭聚宝盆的几封鸽信。大将军率领大军绕过平凉、庆阳、老鸦城,翻山越岭到了夫妻断情梁。特战队员充分发扬了看图、识图、标图、攀登、速降、破坏、破障、破袭、警戒、搜索、潜伏、扼守、夺取的特长,尤其是新招的福建武夷山区的几个新兵陆挺、魏桑、邹平、马从等人,担当了征服断情壁的开路先锋,他们快速攀岩,速降坠崖,在几纵几跃,几沉几降间就突破了天险!他们的身影矫健轻盈,仿佛是山巅的雄鹰! 大军于五月九日白日全部翻过夫妻断情梁,之后又潜伏在聚宝盆青盐山下。晚间他们摸上半山,不料惊动了哨卡,将军当机立断,一边发射十几个连珠冲天炮,一边让会说西戎语言的士兵大喊:“长生天,开天眼,降天兵,杀天敌!” 随着“砰砰砰”一连声此起彼伏的巨响,一团团火光直冲云霄,炸开天庭;一朵朵焰火之花在天空不停地绽放、闪耀,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照得聚宝盆天地山川,时而仿佛王母宫殿,时而如地狱牢笼!真是群山入阵,万木为矛!厮杀声中,士兵们攻关夺隘,所向披靡!而西戎士兵早就吓破了胆,只会跪地求饶,仰天祈祷。天大亮时,已经攻陷图斯卡部大汗仑查卡的行宫! 当士兵冲进石砌行宫时,图斯卡部大汗仑查卡的肥胖身躯已经滩成肉泥,痴痴傻傻只会说一句话:“长生天灭我!长生天灭我!” 诚王道,聚宝盆不仅是图斯卡部距离大成最近的青盐山,也是他们部族最大的一座青盐山!而且,经过百年经营,聚宝盆不仅有图斯卡部大汗的行宫,也有贵族的石砌别墅。这里不仅有满库的青盐,还有从大成搜刮来的数以万石的粮秣、金银珠宝,还有刀枪剑戟、骏马牛羊…… 苏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她还是十分困惑,父亲的性格沉稳,不可能不派人去平凉打卡报到!这里一定还有内幕! 果然,又有几封鸽信为她解惑释疑了! 原来,熟悉陇东地理形势的苏瑞尚早就和部下定下了奇袭聚宝盆的妙计!可因为十几年军情变化巨大,为确保万无一失,在风陵渡强渡黄河、补充军需后,苏瑞尚就十分谨慎地隐藏行踪,后来还捉拿了一些西戎牧人和西戎散兵带路,这才完成了奇袭任务! 另外,并非大将军苏瑞尚没有按时到平凉打卡报到,而是他派去的屈明、雷子两人被堵在了甘子口!任凭屈明、雷子两人如何叫关,还将大将军的命令用弓箭射入口内,但甘子口守将费忠坚决不开关口砦门!最后还是甘子口副将覃卫带人悄悄开了关。屈明、雷子进关后,气势汹汹逼问谁是守将后,雷子呵斥道:“费忠,不尊大将军之命,该当何罪?!”费忠桀骜不驯,倨傲凶狠地道:“便是大将军亲来,老子也不会开关!庶子而已,何况你们区区小兵!”话音未落,他的头却已经落地,原来是被屈明用螳螂剪镰剪掉了脑袋! 苏澜十分解气!果然她没看错屈明、雷子!关键时刻,就是给力! 用脚后跟想,这个费忠,凭姓氏就很可疑,连思维逻辑和语气、态度都与永昌伯府如出一辙,一脉相承!只是不知道,那位副将覃卫是何方神圣,竟敢违抗费忠的命令,私开关口!而且,屈明剪掉了费忠的脑袋,覃卫是怎么帮着弹压?若激起兵变,那可不是玩的! 又有几封鸽信为苏澜解惑释疑了! 费忠,永昌伯府老费氏的族侄,小费氏的族兄! 覃卫,辅国公府后裔,也是皇帝的同胞姐姐、庄柔长公主之驸马覃智的幼弟覃理的嫡长子!且覃卫其人不仅背景强大,而且爽朗正直,武艺高强,人缘很好。所以,甘子口的混乱很快被他弹压下去,而且他已做了甘子口守将! 杜诚又道,因为覃理的夫人,也就是覃卫的母亲在生覃卫时难产而死,覃理续弦的后妻庞氏性格乖张,但貌美如花,极得覃理的宠爱,生下两子一女,就苛待覃卫和两个姐姐。覃卫无奈,十多岁就到陇东从军,靠军功成为甘子口副将、从五品抚远将军。 苏澜不由感叹,又一个苏瑞尚! 杜诚还道,也许县主对姑姑庄柔长公主不熟悉,但只要提起她的孙子,还有上发条的小猪,你就恍然大悟了!对了,就是因为庄柔长公主的小孙子坚决不肯把心爱的小猪玩具送给浙江将军洪广的三岁的小孙子,结果,兵部给事中彭昧,通过扑卖,花了五万两在家居乐竞买走了一只小猪! 杜诚还道,镇国公府覃家已经分府多年,如今爵位落在长房覃舒的身上。庄柔长公主之驸马覃智是二房。覃理是六房。三人是嫡出同胞兄弟。覃卫的两个姐姐被庞氏做主低嫁,婚姻都不幸福,后来又作践覃卫,先是说了一个七品县令之女,结果此女母亲过世,守孝三年。将过孝期,准备完婚时,此女自己也死了!如此一拖,覃卫早就过了二十。如今,庞氏又来作妖,要给覃卫说一门没落贵族家的庶族之庶女。覃卫的大伯母、即国公夫人郑氏;二伯母,即庄柔长公主,这两位伯母实在看不过眼,两人出马给覃卫保了一个大媒! 苏澜很奇怪。杜诚不是一个磨叽的性格,怎么连这些小事都跟她唠叨? 待看到下一封鸽信时,她才恍然大悟!因为杜诚说:“县主做梦都不会想到女方是谁吧?是心仪护国郡主杜锦!我得唤覃卫堂姐夫!” 苏澜开怀大笑,这是怎样的神仙缘分啊!心仪郡主受陶敏一家荼毒,已经年过二十,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何等困难!如今和覃卫定亲,算是天作之合! 杜诚还道,大将军势若破竹,杀回马枪,围攻老鸦城。西戎十二部联盟的前锋大将坎也鲁听说聚宝盆陷落,慌作一团;再加上他本就不擅守城,于是率领两万骑兵弃城而逃,与大将军狭路相逢,大将军堵住了坎也鲁的退路,双方对峙呼图河。在以少击多、骑兵势弱、大军疲惫等不利情况下,大将军命丁疆、韩志带队绕道上游,潜水凿开坎也鲁驻兵那个方向的河堤,河水向下游溃漫,坎也鲁躲避不及,又不善水战,两万骑兵尽皆溺毙,无一生还,老鸦城重回我手! 因为聚宝盆和呼图河两场大捷,围困庆阳数月的西戎联军孤立无援,不得不松开狼牙,向西戎腹地退却! 如此,短短一个多月,苏瑞尚解了陇东危局。他的殿州卫军一战成名,军功彪炳,人赞苏家军! 第一部 殿州惊涛 299、犁扫汗庭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澜不断收到陇东战报。 如今,平凉、庆阳和刚刚收回的老鸦城又形成了品字形的军事协防体系,它们互为犄角,互为屏障,共同守卫陇东。 但是,这次西戎犯境叩边,给这陇东三座军事重镇予以了毁灭性的打击。 此三镇中,平凉的情况相对较好。没有破城,而且解困得早,又迅速得到了临汾民兵和南阳地动灾区接济的粮秣、草药,所以很快恢复了生机。 三座城市中,最遭罪的就是老鸦城。先是被围,后来被西戎十二部联盟的前锋大将坎也鲁攻陷。城中守军号称两万,实际不足一万。而且陷落前已经战死四千多人,就连老鸦城守将都战死城头。坎也鲁破城后,将其余三千多士兵尽皆杀害,连伤兵都未放过!还纵兵抢劫,杀人焚城,整座城池化作焦土废园、人间炼狱! 老鸦城是个兵城,百姓中八成都是军人家属,是为军户。这一万多军户军属都参加了守城战斗,青壮上城拼命,老人、孩子送饭送水、运军械、抬伤员;女人做饭缝衣、看护伤员。破城时,很多妇女决绝自杀。有位百夫长在开战初期就阵亡了,他的娘子陈玉娘将家里的粮草全部捐献出来,公爹和儿子也上了城头,尽皆战死。她带着婆母、女儿为士兵做饭缝衣,救治伤员。破城时,她们婆媳、母女各抱着一个攻上城头的西戎兵跳城同归于尽!真是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另外一个遭了大难的就是庆阳城。这里守军原有两万五千多人,到解围时,只剩下一万两千多人,其中轻、重伤员就达一半。而且,城中断粮十日之久,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虽然军民决不投降,但已濒临破城的临界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大将军苏瑞尚进城后,不禁在三军阵前泪流满面。他连夜派人,将在聚宝盆缴获的粮秣、牛羊送到庆阳,还派出军医为百姓疗伤治病。临汾和南阳百姓也相继送来粮食和草药。 现在,陇东军营和三座军镇流传着一个传说,大将军麾下有一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的医疗队,他们以军医别君叹、庞顺、别小焕、元灵为首,用非常神奇的缝合之术,救治士兵和百姓,活人无数,大名远播! 杜诚还说,据陇东军报,如今西戎十二部联盟到处血光刀影,哀鸿遍野。部落之间矛盾重重,互相倾轧。抢劫霸占盐山、草场、水源、骏马、牛羊、珠宝、粮草、人口的事件时有发生;甚至于哈达部大汗不久前从北狄迎娶回来的小王妃竟然被迭速部和伊索达部的两个王子合伙劫走;之后,这两个王子为了独霸这位貌美如花的小王妃,又互相杀戮,最后双双毙命。如今这位尊贵貌美的北狄小王妃竟然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除了部落之间,部族内部也是争权夺利,内讧频发,相互杀戮,实力锐减!比如图斯卡部大汗仑查卡在聚宝盆被大将军擒获后,其十二个王子全部卷入继承人的争夺战中,已经有六位王子丧命,四位王子逃遁到沙漠深处,还有两位摆开战场殊死搏斗,不死不休! 如今,西戎十二部联盟最大的四个部落图斯卡部、哈达部、迭速部和伊索达部都遭受重创,日薄西山。西戎又重新出现了四个暂露头角、后来居上的新部落,分别是恰克日部、达鲁特部、策愣部和萨恩木部。其中,恰克日部趁图斯卡部大汗被俘,王子争斗的空隙,夺去了图斯卡部两座青盐山。但是,隔日,又被达鲁特部和策愣部联手夺走。但是这两个部落也为了青盐山的归属问题大打出手,兵戎相见,结果被萨恩木部趁乱抢走,据为己有。如今,达鲁特部和策愣部再次联手,准备讨伐萨恩木部。可是,因为有前车之鉴,这两个部落已有了弥补不了的罅隙,他们互相防范,相互掣肘,反倒让萨恩木部趁机做大,隐隐有了睥睨诸部的态势!不过,陇东军几个斥候伪装成萨满,在萨恩木部落活动几天后,该部落就发生了权臣弑杀大汗,最后又被王子诛杀的惨剧。自然,两座青盐山也拱手相让。如今这两座青盐山已经沦为诱饵,谁想独霸,必得丢下成千上万的英雄的尸体! 提到策反萨恩木部权臣弑杀大汗,最后又被王子诛杀的惨剧,人们不会忘记那几个建立奇功的萨满——斥候。 若干年后,苏澜在一份西戎人自叙的《西戎秘史》中看到西戎人对苏家军斥候的评价:“这是一支神勇、奇特的军队!他们人数少,不起眼,善骑术,能伪装,擅游击,会破袭,精泅渡,通晓西戎诸部语言,谙熟各种密码暗语,还了解各部盐山、水源、草场、碍口、要塞、风俗……” 尤其令西戎恐怖、痛恨的是,他们“巧舌如簧,心机歹毒,见缝插针,挑拨是非,踪影难寻,坏事做绝,往往还能全身而退”,他们走到哪里,就把各种可怕的兵败、灭族的消息、谣言、谶语、卦辞带到何处,并且随着陇东狂风,像瘟疫一样,席卷西戎诸部! 比如,他们栩栩如生,又惊恐万状地讲述聚宝盆之战,大成大将军苏瑞尚顶天立地,神勇无比,双手一挥,就能调动人间雷霆怒火,炸开天庭,怒斥长生天,控诉西戎各部在老鸦城、平凉、庆阳犯下的滔天罪行,长生天雷霆大怒,发誓不再保护、庇佑西戎各部,并派出天兵天将,飞跃断情壁天险,让群山入阵万木为矛,共同收服妖魔鬼怪,严惩西戎恶魔!这就是,“长生天,开天眼,降天兵,杀天敌”! 斥候们还蛊惑人心,挑动争战,鼓吹“长生天赐予的盐山、水源、草场、牛羊、珠宝、女人,凭什么别人有,我们不能有?”他们还到处拨弄是非,挑起矛盾,比如某某王子和某某王子密谋勾结,要霸占你的盐山草场、牛羊珠宝,何不先下手为强,占得先机?还单刀赴会,深入到权臣贵族的帐篷,播撒“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火种,灌输荣耀要用鲜血浇灌的思想,策反了好几起权臣贵族弑杀汗王终被反杀的惨剧!总而言之,人性的弱点被他们拿捏、利用到了极致!人性的兽性,也被他们激发到绝顶! 他们最拿手的就是到处散布恐惧、哀伤、消极、倦怠、阴暗、虚无、痛苦、悲观、绝望的情绪,从而使整个西戎堕入死亡的深渊! 与社会动荡、民生凋敝以及部落内部,或部落之间的战争给肉体带来的折磨和痛苦相比,西戎百姓更加痛苦的是,他们心灵所受的折磨!因为非常恐怖的是,长生天已经抛弃了西戎各部,不再庇佑、保护西戎各部的人民和牲畜! 战争、饥饿、疾病、灾荒、伤痛,这些东西对于西戎部族民众来说,那是长生天通过磨难他们的肉体,从而对他们的意志进行严格的考验。他们对这些东西司空见惯,麻木不仁,甚至认为,人生而就是为了受苦受难来的,所以他们能够隐忍。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长生天不仅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地;是他们的水源,是他们的草场;是他们的肉食,是他们的奶酒;是他们的青盐,是他们的财富!更是他们与生俱来,刻骨铭心,扎根于灵魂深处的宗教信仰、精神家园、生命支柱、生活源泉!被长生天抛弃,不再受到长生天的保护、庇佑,这对他们来说,不仅肉体受到了伤害,精神支柱也轰然倒塌,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痛苦的惩罚,是万劫不复的沉沦! 如此,西戎各部,无论是高山、牧场,还是盐山、沙漠,甚至于诸部王城汗庭,都笼罩在空虚、消极、绝望、恐惧之中。到处流传着关于西戎诸部被长生天抛弃的咒语,人们就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万念俱灰、生无可念、浑浑噩噩…… 不仅百姓,就连牲畜也表现出厌世、悲观、绝望、自戕的情绪!正当青草丰美之际,牲畜们居然不争抢食物,不争夺配偶,不吃,不喝,不交配,不繁殖,不哺育,整日眼睛空洞、神不守舍地游荡,活像死了没埋的孤魂野鬼…… 不得不说,被长生天抛弃,这就是西戎的死劫! 总而言之,整个西戎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烂! 根据这些情报,大将军认为,西戎各部如今人心惶惶、人心浮动、人心向背、人心涣散,分崩离析,一盘散沙,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果断定下了“抓住战机、犁扫汗庭”的军事战略!一旦战略落实,西戎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之内都不敢东望! 犁扫汗庭的军事战略以及军事战果、对后世的积极影响,促使皇上痛下决心!他说,我要让孩儿面和青盐之战,成为大成和西戎的终场之战! 犁扫汗庭,意味着大成将倾全国之力! 犁扫汗庭,粮草先行! 一声令下,大成从皇上到内阁到六部;从朝堂,到百姓;从库房,到战场;都在筹集粮秣、草药、军饷、军械、兵员、民夫、马匹、甲胄、车辆。除了八皇子年幼,其他几位皇子都负责了一个方面,就连禁足的所有皇子都全部解禁,当然除了五皇子、西戎外孙杜浩! 诚王殿下负责军部和户部之间的协调和军械的调配。之所以选择军械,就是要弥补大将军的短板和不足! 终于在六月中旬,有大约八成的军资陆续渡过了黄河,即将到达陇东前线! 忙碌不堪、疲惫至极的诚王又寄来鸽信,主要说了以下几件事情: 一是,镖师给京城送信,袁娇被押送到沧州沈家高陵庄园附近的庵堂。除袁娇外,婆子、丫鬟全部毒死,换上庄园沈都夫妻的人马。 苏澜微笑。监视就好,以待战时。 二是,邓荔又从北狄换来三百匹精壮好马。皇上下令,全部送往陇东前线! 大成相关马政律法,鼓励大成百姓去西戎、北狄购买军马,但是购来的军马必须由朝廷统一收购、统一分配。不过,西戎犯境叩边之前,这条马政执行得不是很严格,买马之人可以拿走其中两成马匹自由支配。但是,与西戎开战之后,马政就严格起来。所以,尽管马匹是苏澜的货栈淘换来的,却没有权利支配和享用。但是,朝廷收购马匹,倒是让苏澜大赚一笔!再说,他们换来的马匹最终到了陇东,到了父亲的手中,苏澜何乐而不为? 三是,邓荔频繁从北狄买回好马,已然在兵部挂上了名号!且后来居上,成为了超过漠北云城岳家,为兵部征收军马最多、最好、最大的商家! 为此,漠北云城岳家家主岳开一方面千方百计破坏邓荔的换马生意,一方面自己也加大了换马、买马的力度。但是,与西戎开战后,皇上也加大了对北狄买马、换马的力度,其中一个重要措施就是,派军队保护邓荔的商队。所以,岳开的人乔装成盗马贼,抢劫了几次,不仅一无所获,还前后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甚至还差点露出行踪,现在吓得不敢动弹!还有就是,岳开买的马,一方面自己上了北狄一些部落的当,自家伙计也按照惯例从中上下其手,结果,弄出了很多老马、病马、残马。之前也许能够蒙混过关,但现在因为开战了,兵部的官员也不敢怠慢,不敢为岳开背黑锅,所以,坚决退还,还对岳开进行了惩罚性罚款,高达三十万两!如此,即使淑妃岳颜撒泼打滚哭闹不休,皇上都没有宽宥! 四是,六月十五日,经过四十多天的长途跋涉,刘希一行终于到达京城,暂住在刘珍的嫁妆园子里;刘希也正式入主大理寺!他们正在看房,准备购买。毕竟嫁妆园子要作为刘珍的嫁妆带到舒郡王府,不适合刘希一家长住。 五是,六月十日,大皇子、显王杜耀的同胞姐姐,纯妃刘瑶光所生皇帝的大公主杜琴和驸马隋恩举行家宴,邀请京城贵妇名媛、亲贵权臣家的公子赴宴赏荷。本来是算计新科状元刘奇,做驸马隋恩之妹、正二品骠骑大将军隋光的继室所生的嫡三女隋容的夫婿。不过被杜平、刘奇识破,实施了李代桃僵之计。隋蓉掉落荷园的湖中,结果被她公主嫂嫂的一名二等侍卫给救上了岸!隋容喜欢的是风流倜傥、才华卓着的今科状元,如何肯委身一位小小的二等侍卫?可惜,大热天的,隋蓉小姐衣衫本就单薄,侍卫抱着她从湖里上岸时,更是全身湿漉,纤毫毕现,被大家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瞧了个一清二楚!不过,第二天,大公主杜琴的这位侍卫忽然暴病而亡,这场姻缘自然也就化为乌有!但是,隋蓉小姐的名声严重受损,而且,大家对侍卫的死因窃窃私语,讳莫如深。都说,赏荷居然赏出了人命!丢丑卖乖的隋蓉没羞愤自杀,救人于水火的侍卫倒死了,真是咄咄怪事! 苏澜看了,头皮发麻,心跳如鼓。边叹好险,边腹诽,从京城到殿州,这些所谓上流人士,总是自诩聪明,喜欢把别人当成傻瓜玩弄于股掌,用这些低级下作、卑劣龌龊的伎俩来算计别人!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终害己吗? 为了不让姨母担心,苏澜只告知姨父一行顺利到京的消息;刘奇差点“失足”的事情缄口不言。 姨母的预产期在九月底。她现在不担心刘珍误了婚期,却又担心自己不能在京城亲自为女儿筹备嫁妆;又担心,自己恰好生产,不能赴京操持女儿的出阁大礼。 姨母思想负担太重,又是高龄怀孕,甚是凶险。如今已有七个多月,还是几次见红,差点落胎。苏澜只能守在她的身边,极力宽慰她。好在姑姑苏怡、李旺娘、吉春儿、欧阳夫人精心照顾,才屡次化险为夷。 当然,为防万一,苏澜也趁姨母熟睡,偷偷取了姨母的鲜血,查了血型,准备了相应的生产方案。 就在苏澜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六月二十八日,堆福湖县主府邸的管家罗南带着暗一和暗二来报,昨天中午,一群流氓混混到余婆婆家的鱼丸店闹事,要砸余婆婆的招牌,还狂言:“知道是县主罩着你,我们偏偏就要动你,你能怎么着?”恰好,罗南带着暗一和暗二去吃鱼丸,当即把那伙混混全部抓获。 苏澜一听就黑了脸。不用猜,潘坤没这个胆,这是知府沈浮在挑衅,就是看苏澜的反应! 沈浮这是不服气,要硬刚啊!苏澜怒不可遏地道:“把甄琥、高健、毛安、贺西,还有云大嫂他们从魏家山都派到堆福湖去!人手不够,把司午几个弹弓好手都派去!他们们敢招惹余婆婆,只怕连学堂、医馆,还有海国夫人祠都会破坏!” 又咬牙切齿道:“也不用问幕后黑手,把那些流氓混混,只管按在县衙门口打,只要留口气就成!” 果然这帮流氓混混最后只剩下了一口气! 七月一日,杜诚又来了好多鸽信。苏澜一看,激动得浑身颤抖!果然,自己的布局没有白费! 原来,大将军“犁扫汗庭”的军事战略受到了严重干扰阻碍!粮秣、草药、军饷、军械、兵员、民夫、马匹、甲胄、车辆等虽然过了黄河,却在黄河岸边到甘子口一带拥堵,停滞不前了! 于是,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在屡次催促无果的情况下,大将军派遣李旺、袁飞,在甘子口守将覃卫的护送下,去了位于甘子口附近的转运司营地。转运司正使鲁泰是永昌伯府嫡次女苏婉的夫婿、定西伯宁辉的侄女婿。他竟然酩酊大醉,已经三天不能理事。“杀寇英雄”李旺跨进军帐,手起刀落,将醉梦中的鲁泰的头颅砍了下来!真可谓醉生梦死!鲁泰的手下早就知道李旺“杀寇英雄”的大名,但见他身形矮小、瘦弱单薄,以为可欺,于是鼓噪上前围攻。不料李旺凶相毕露,悍勇无敌,手舞大刀,见人就砍,吓得众人魂飞魄散!那袁飞也是了得,一边助攻,一边高喊:“圣上封李旺杀寇英雄,谁敢上前就戮,那就是寇,那就是匪!死有余辜,死了活该!杀无赦!”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再说,鲁泰身为转运司正使,却在转运军资途中,酗酒误事,罪当该死!他们这些喽啰只是本能地护卫上官,如今既见李旺等人悍勇无敌,一副拼命的样子,早就吓得浑身发软,又听袁飞怒喝,不由幡然醒悟,谁上谁死,而且死有余辜!于是纷纷扔下兵器,磕头谢罪! 不仅鲁泰手下,便是覃卫也吓得心惊胆战,肝胆俱裂。他之前已经见识了屈明剪掉甘子口守将费忠脑袋的一幕,以为只是个例。没想到,李旺和袁飞上阵就下死手,砍脑袋!这才知道,苏家军凶悍,上阵便要取人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平寇英雄”曲英、洪珅则被大将军派到风陵渡索军马、要军械,可是转运司副使彭昧居然召妓入营,彻夜欢歌!彭昧是原兵部给事中,是浙江将军洪广的马前卒!曲英也是手起刀落,将正在妓女身上发疯的彭昧和妓女一起斩杀!彭昧手下有很多人是洪广手下,当时也鼓噪上前。曲英性起,跳脚怒骂:“老子是皇上钦赐的平寇英雄!老子今日来,就是来杀寇的!” 洪珅苦恋大将军的女儿苏萍,被大将军嫌弃,他本就憋了一口气!来陇东之前,他在大将军面前可是发了毒誓,要杀西戎,立军功,娶娇妻!更何况,他是洪广的亲侄儿,洪广的手下居然为了一个军营嫖客彭昧对他动手!几厢逼迫,洪珅杀性大发,怒骂道:“一群背主求荣的王八羔子,竟然敢在老子面前动手动脚!纳命来!” 曲英、洪珅如杀神再现,众人吓得战战兢兢,当即丢盔卸甲。他们是后勤转运兵,哪里见过如此杀阵?再说,他们虽然是彭昧的心腹,可彭昧也不过是洪广的喽啰,洪珅却是洪广的侄儿!杀他?吃饱撑着了!更何况,彭昧军营嫖妓,阻碍军资转运,该当死罪!他们可犯不上为他陪葬! 李旺、袁飞、曲英、洪珅威风凛凛,大开杀戒,威名远扬,人送“杀神”!转运司的那些后勤老爷兵一个个噤若寒蝉,像狗腿一样唯命是从,深怕慢一步就成为了无头鬼! 短短几日,军资就火速运到了前线! 李旺、袁飞、曲英、洪珅在军中杀人,令一些人怒火万丈,但却只能往肚里咽!因为,被杀者,包括那个费忠,无不是触犯军纪,罪该万死!更何况,李旺、曲英是皇上亲封的“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若是他们杀得不对,岂不是打皇上的脸?!也就是说,李旺、曲英杀人有理,杀了白杀! 这,正是苏澜看中的,从而布局的!想害父亲,先来垫背吧! 杜诚还道,朝廷有些人看见大将军苏瑞尚立下如此不世军功,开始来抢功了!跳的最欢的就是,大皇子显王杜耀的同胞姐姐、纯妃刘瑶光所生皇帝的大公主杜琴的公爹,正二品骠骑大将军隋光! 苏澜冷笑,隋光是北狄守将,官至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居然还要来西戎抢功!目的自然不单纯!做爹的贪功,做女儿的图人,做亲戚的就觊觎江山,这家人吃相忒难看了! 再说,父亲是职业军人,戎马一生,想要从他的虎口夺食,先要看他的牙齿答不答应! 果然,七月二十日,杜诚再来鸽信,大将军苏瑞尚率领陇东军,深入西戎腹地,攻略高山、峻岭、草场、沙漠、盐山和汗庭;而且是反复几次犁扫,如入无人之境,将西戎大大小小的部落的汗庭尽皆捣毁!部落大汗们权利的象征,比如,金帐、权杖、鸾旗、汗血宝马汗王坐骑、金椅、玉玺、甲胄等都被缴获,还摧毁了他们的祭祀高台。一些部落已经灰飞烟灭,有的遁入茫茫沙漠,更多的已经签署了降书……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0、献俘献宝大朝会 大将军抓住战机,犁扫汗庭,如入无人之境,又如秋风扫落叶,既不给西戎任何喘息、反扑的机会,也不给朝廷那些妄想摘桃子抢战功的人任何机会。 到八月初,还没等朝堂企图分一杯羹的家伙决出个胜负,大将军苏瑞尚已经偃旗息鼓,圆满完成了犁扫汗庭的军事战略! 从四月六日得到军令,到四月十日从殿州出发,到四月三十日在风陵渡强渡黄河;再到五月九日以千里驰援的疲惫之师奇袭聚宝盆,生擒西戎大汗;再到决战呼图河,水淹西戎兵马;再到收复老鸦城,解围陇东三座军事重镇;最后到七月至八月为期一个月的犁扫汗庭大战,大将军苏瑞尚气势如虹,横扫千军,所向披靡,屡战屡胜!短短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终结了西戎通过青盐霸凌大成的近百年屈辱历史! 这令一些人咋舌不已,也大失所望,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本是企图将大将军的疲惫之师拖入西戎战争的泥潭,置之死地而后快!可万万没想到,却成就了大将军“战神”的威名!成就了大将军的不世功勋、丰功伟绩! 皇上自然是大喜过望!他连下数到圣旨,要大将军派人献俘献宝、夸功报捷! 杜诚在鸽信中详细说到,陇东初靖,大将军苏瑞尚得坐镇三镇。他委派犁扫汗庭先锋大将、正四品威烈将军葛汉,带领百精锐回京献俘献宝、夸功报捷!英雄们有:飞跃天险,奇袭聚宝盆的特战队员、开路先锋陆挺、魏桑、邹平、马从;拔除内贼,逞威甘子口的覃卫、屈明、雷子;对峙呼图河、水淹西戎兵马的英雄丁疆、韩志;斩杀贻误战机蠹虫、确保后勤保障的“杀寇英雄”、“平寇英雄”李旺、曲英以及袁飞、洪珅;医术精湛、活人无数的军医别君叹、庞顺等人。另外还有夺得开战以来首场胜利,解困平凉危局的“护国民兵临汾军”的代表华冲、为陇东士兵慷慨解囊,千里送粮到前线的南阳地动受灾百姓代表苏怀。另外还有老鸦城百夫长、陈玉娘一家英灵的牌位! 此外,因为军事机密,苏家军中的斥候并未进京,但功劳簿上,大将军冠他们“一人胜千军”的美名! 至于俘虏,非图斯卡部大汗仑查卡莫属!这家伙如今只有原先的一半重,但是他的脸颊、脖颈、胸口、肚皮、大腿,到处都是耷拉、晃荡的肉皮,时刻向人们展示,这里曾经是肥肉的故乡。这家伙已经疯魔,每天只会对天狂吼:“长生天灭我!” 另一个俘虏就是,“护国民兵临汾军”首战告捷,解围平凉时俘获的伊索达部大王子查尔顿,他是宁嫔阿希礼的侄儿、五皇子杜浩的表兄! 至于宝藏,除了骏马、牛羊、奶酒、青盐、珠宝、弯刀,还有就是在犁扫汗庭时的缴获,如金帐、权杖、鸾旗、汗血宝马汗王坐骑、金椅、玉玺、甲胄等,当然最令人鼓舞的就是诸部签订的投降文书…… 九月十日,在大成朝堂百年未有之献俘献宝、夸功报捷的大朝会上,人们被一一展现的降书、玉玺、权杖、金帐、鸾旗、汗血宝马汗王坐骑、金椅、甲胄、青盐、骏马、牛羊、奶酒、珠宝、弯刀等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弄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尤其是当战俘、图斯卡部大汗仑查卡上场时,看到他的肚子上耷拉的赘皮居然可以当成皮衣,折叠起两层裹在肚子上,人们都惊呆了!原来大腹便便是这般含义! 另一位战俘,伊索达部大王子查尔顿则谄媚地为大家表演了胡旋舞。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除了仑查卡、查尔顿,还出现了一个来历神秘的女俘。此人不在大将军苏瑞尚的俘虏名册,也非大将军敬献——正是那位西戎哈达部大汗不久前从北狄迎娶回来的,后来被迭速部和伊索达部两个王子合伙劫走;之后,两个王子为了独霸她而互相杀戮,最后双双毙命,不得已四处流浪的小王妃! 这位名叫阿日娜的十五岁的北狄公主、西戎小王妃,不仅貌美如花,婀娜多姿,而且疲惫中尽显高贵典雅,倦怠中还不胜娇羞,竟然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大成官话!尤其是叙述流浪经历时,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悲伤不已,几欲晕厥,赢得很多朝臣怜香惜玉,掬一把泪水,叹一声可怜! 正当朝臣们啜泣之时,这位北狄公主、西戎小王妃突然变脸,双眼喷火,舌灿莲花,妖言惑众,泣血控诉大成大将军苏瑞尚是人间恶魔,虎狼之师,杀人无数,纵兵抢劫,中饱私囊,鱼肉百姓!结果,本是献俘献宝、夸功报捷的大成朝堂,竟然成为西戎寡妇的控诉会——哈达部大汗已经战死! 她控诉说,她身为北狄尊贵的公主,数月前嫁做西戎王妃,与哈达部大汗夫妻恩爱。可是大将军却派斥候,蛊惑迭速部和伊索达部的两个王子合伙将她劫走,从此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亲眼目睹了大将军派斥候蛊惑人心,制造血案,纵兵抢劫,毁坏汗庭。她的控诉声声泪字字血,引得很多朝臣泪流满面,也纷纷弹劾大将军荼毒百姓,纵兵抢劫,中饱私囊,罪该万死! 正在朝臣们义愤填膺、纷纷附议惩处杀人恶魔,中饱私囊,荼毒百姓的大将军苏瑞尚时,忽然大殿上传来一阵笑声,先是若隐若现的轻笑,继而是天真的憨笑,一个劲地傻笑。笑得憨憨傻傻,不知所谓。 众人看时,殿前失仪的竟然是从一品御史大夫、御史中的大哥大,御史中的锋刃,耿执! 正在大家迷惑不解时,耿执径直走到陛前阶下,也不跪拜,也不行礼,只是憨傻地问道:“请问这位高高在上的贵人,您是大成的皇帝,还是西戎的汗王?这大殿是大成的朝堂还是西戎的金帐?这满朝文武是拿着大成俸禄的肱股,还是西戎的犬马?” 此言一出,一片挞伐之声,有人讥讽他心智迷失,须得辞官回家休养;有人骂他丧心病狂,藐视皇上和朝廷,该当死罪! 然而骂着骂着,忽然大家都偃旗息鼓,噤若寒蝉了! 耿执突然眼神一凛,满脸寒霜,放声狂笑道:“怎么,诸位肱股想起来了,高高在上的是我朝圣上?这巍峨庄严的大殿是我大成的朝堂?你们不是西戎犬马,而是大成的中流砥柱?我呸!在大成皇上面前,在大成朝堂之上,你们这些朝廷柱石,居然被这北狄妖女、西戎贱妇的妖言迷惑,为一己私利,不惜中伤诋毁我朝立下不世功勋的大将军!你们一屁股坐歪到了西戎军帐,不羞不臊,大言不惭,怎么不殿前自刎,以血洗耻?” 众人吓得屁都不敢放。好半天,一位眼花耳聋、门牙大开的老臣突然冒出一句:“老臣只是可怜她蒲柳弱姿,受颠沛流离之苦……” “放屁!”耿执口吐芬芳,手指大殿上老鸦城守军百夫长、陈玉娘一家人的牌位,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不祭奠、同情这些被西戎恶魔破家灭门的我朝士兵、百姓,竟然同情这西戎贱妇!亚献官大人,你执掌国家祭祀,但我不知道你祭祀的是哪家祖先?!” 原来这位老臣是正三品太常寺卿钱励。 太常寺卿是古代一个官职,是掌管国家祭祀的长官,原名奉常,又称亚献官,正三品。朝廷举行大礼时由太常寺卿赞引。皇帝派官摄行祭祀时,则为亚献官;三公巡行园陵时,由其陪同。大祭祀前视察祭品与器物是否洁净。 大成官制,太常寺卿是与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都御史,大理寺卿并列称为九卿的高官! 众人噤若寒蝉,有胆小、体弱者甚至已经晕厥。 “请问这位西戎王妃,你北狄名叫阿日娜,大成可是名为纯洁?”一直没有吭声的犁扫汗庭先锋大将、正四品威烈将军葛汉微微一笑,走上前道,“你名为纯洁,却早就在哈达部大汗与你的婚礼上,就和前往祝贺的迭速部和伊索达部的两个王子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还有,你是北狄乌珠穆其部落尊贵的公主,可你也是北狄乌珠穆其大汗和其姑母的乱伦野种,我没冤枉你吧?!” 西戎小王妃阿日娜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大成陇东军把她的事情调查、了解得如此透彻! 开玩笑,斥候出手策反,必有策反的先决条件!自己不是一坨屎,别人挑起来也臭不死人! 不过,他的父亲继承汗位,依照北狄风俗,生我和我生者之外,其他的都可以成为妃嫔!这有错吗? 如此思想,禁不住也就亢声说了出来。 大臣们一听简直如焦雷轰顶,瞬间炸锅!不以乱伦奸生子为耻,反以为荣,简直是禽兽不如!大家再看阿日娜这位所谓高贵尊荣的西戎小王妃,其实是没有教化的蛮女番奴,瞬间将她鄙落尘埃,还纷纷下跪磕头道:“皇上饶命,我等被蒙蔽……” 有人甚至嚎啕痛哭:“皇上,在我大成朝堂,竟然受此污言秽语的荼毒,愧对列祖列宗……” 葛汉冷笑道:“西戎非我朝土地我朝百姓,大将军为何要对他们慈悲?西戎对我陇东军民、老鸦城百夫长、陈玉娘一家慈悲了么?” 他往前一步,跪在陛前,含泪道,“我们千里驰援,以疲惫之师奇袭聚宝盆,全靠一路上各地百姓和官府的粮秣;过了黄河,又从南阳地动灾民那里得到粮秣、草药,之后袭击聚宝盆,再到犁扫汗庭,数万陇东军一月之中,未见朝廷粒米寸甲,未得一支箭羽!若非杀寇英雄李旺、平寇英雄曲英斩杀酗酒、嫖妓的转运司正付司使鲁泰、彭昧,朝廷拨给陇东军的粮秣、草药、军饷、军械、兵员、民夫、马匹、甲胄、车辆不知道还要在黄河岸边拥堵,停滞到何时!更不知道我们陇东军要断粮到何时!请问,我们不去洗劫西戎,难道要洗劫大成百姓?或者是让我们陇东军饿死、战死在抗击西戎的战场?!” 葛汉下跪,丁疆、韩志也紧跟着跪下。他们也痛哭道:“皇上,我们愿流血而死,却不能在朝堂上流泪蒙冤!” 李旺、曲英、袁飞、洪珅也上前跪下。 李旺还道:“皇上赐我‘杀寇英雄’,今日我却不能带刀上殿自刎,但可碰柱,以血为大将军洗冤!”说罢,起身就要碰柱。 曲英立刻站起身道:“哥哥等我,小弟与你携手共赴地府鸣冤!” 说罢两人就要碰柱。覃卫一把拉住道:“兄弟,若要以血洗冤,算我一个!可是,皇上圣明,断不会冤枉了大将军!”说罢,拉着两人重新跪下。 屈明、雷子、陆挺、魏桑、邹平、马从、别君叹、庞顺也跪下了;“护国民兵临汾军”的代表华冲、南阳地动受灾百姓代表苏怀也都纷纷跪下。他们高呼:“皇上明鉴!” 苏怀匍匐在地,高呼:“皇上,小民有罪!小民是地动幸存者,不该劳军前线,支援大将军……” 霎时间,整个大殿陷入沉寂,唯闻英雄们的啜泣之声。 龙椅上,皇帝的脸色忽明忽暗,忽阴忽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听耿执继续亢声道:“皇上,据微臣所知,这西戎王妃既非大将军所献战俘名册中的人物,也非葛汉将军献上朝堂!微臣不知,我大成朝堂竟然成了西戎牧场,竟由得如此不洁之物,在这威严朝堂如入无人之境,满口喷蛆?!” 一阵嗡嗡的议论和争吵过后,一个名叫费鸣的礼部从六品主事被推倒在阶下。他吓得浑身颤抖,一句辩白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永昌伯爵苏庭微笑着上前,走到苏怀身边,然后双膝跪下,用手抚慰着苏怀的肩背,温言安慰道:“大侄子何罪之有?我们南阳苏家一向为大成分忧解难……” 苏怀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庭。他虽是一介平民,可心里明镜似的,凭着这费鸣的姓氏,他就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 莫说大将军一家在地动时慷慨相助,县主还亲自涉险救援,便是抗击西戎战场上,苏怀亲眼目睹大将军虚怀若谷,正义凛然,为大成百姓舍生忘死,鞠躬精粹,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立下丰功伟绩,不世功勋,却居然在朝堂上被宵小攻讦、栽赃构陷,始作俑者就有面前这个笑面虎!他口口声声安慰苏怀,实则是将南阳地动灾民的功劳抢到自己身上!而且,在朝堂之上,当着大家的面,打量着苏怀一介平民不敢出声解释辩白,要把抢来的功劳坐实,真是恬不知耻,用心险恶! 再想到地动受难之时,苏庭对受灾乡亲冷漠无情,刻薄寡恩,不仅不伸来援手,年前更是在索取年礼时,一分一毫都斤斤计较!还有地动时到京城送信求援,最后却背负骂名枉死的南阳亲族子弟苏信,竟然被他污蔑狎妓嫖娼,争风吃醋丢了性命!莫说苏信最是老实厚道之人,而且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如何嫖娼?这纯粹是人死了,不能开口,就往死人身上泼粪! 所以,对将军有多么崇敬、热爱,对苏庭就有多么鄙视、仇恨!可是在这威严的朝堂,他也只能忍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句话都不会说! 苏怀眼神一定,长叹一声道:“我们南阳地动受灾百姓有罪,叔叔洁身自好,品行高洁,就不要被我们连累了!”此言意味深长,当即就引来一些大臣怪异、质疑的眼光。 都是老奸巨猾之徒,谁不知道,这是永昌伯爵揽功被拒了! 苏庭开始还有点脸红,可他本来就是无耻之徒,稍许不安之后,立刻讪笑着自我解围道:“大侄子这是说什么呢?皇上早就表彰我们南阳苏家,不忘皇恩,报效朝廷。我作为苏家一分子,与有荣焉……” 苏怀却摇头道:“我们是都姓苏,所以我尊你一声叔叔。可是,毕竟你是京城尊贵的永昌伯爷,我们不过是南阳地动灾民!不敢攀附!” 有人噗嗤笑出了声,有人满眼讥讽。舒郡王杜桓更是嘲笑道:“一个京城伯爷,一个南阳平民,虽都姓苏,但确实不搭界!” 饶是苏庭自诩心胸开阔,可一介百姓竟敢在朝堂上打他的脸,也不由得脸色青红不定,禁不住要勃然大怒。心中尚存一丝理智,这是大成朝堂,万难才忍住没有咆哮!只是暗道,待下了朝堂,有你好看!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皇上起身,走下陛阶,双手逐一搀起大家,一边还逐个安慰。 皇上还走到瘫在地上的费鸣跟前,脸色阴沉、声音冰冷地道:“从六品主事费鸣,自作主张,横行恣意,免去官职,终身不得为官,家族从其子侄辈起,三代不许科举!” 费鸣早就晕厥。大臣们噤若寒蝉,唯有礼部尚书孟颖上前护短:“皇上,老夫也有失察之处!费鸣有罪,但不该累及子孙……” 话未说完,皇上突然暴怒:“不该累及子孙?那老鸦城百夫长、陈玉娘都破家灭门了,他们为什么就被累及了子孙?” 皇上震怒,滚滚雷霆在朝堂之上炸响:“正二品礼部尚书孟颖失察渎职,降为从二品,罚俸两年!” 礼部尚书孟颖是清流官宦,几代同堂,大家庭中叔伯妯娌关系及其复杂,而且子孙中,除了嫡次孙孟都颇有出息、高中进士,娘子谢筠也善于持家,理财之外,其他都是纨绔膏粱之辈,啃老一族,孟颖可以算得上是大成高官中最穷的官了。如今虽然没有撸官,但是降品罚俸,这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一时间傻愣愣地呆在堂前! “原甘子口守将费忠,掘坟暴尸,其上下三代成人男丁到陇东充军,未成年男丁一律流放广东高州,与俚人为伍!女子没入教坊司充作优伶,不许赎身!世代不许科举,不许为官,不许经商!” “原兵部转运司正使鲁泰,掘坟暴尸,其上下三代成人男丁到北疆充役为奴,未成年男丁一律流放梧州,与僮人为伍!他不是醉生梦死吗,他家女子没入掖庭充作酒女,不许赎身!世代不许科举,不许为官,不许经商!” “原兵部转运司副使彭昧,掘坟暴尸,其上下三代成人男丁到南疆充役为奴,未成年男丁一律流放播州,与苗人为伍!他不是风流而死吗,他家女子没入教坊司充作官妓,不许赎身!世代不许科举,不许为官,不许经商!” 皇上确实怒极。抗击西戎,犁扫汗庭,这是他彪炳史册的政绩,不容蒙尘! 皇上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也是促狭之辈,甚至还有一些恶趣味。从他对钱励的处罚可见一斑!“正三品太常寺卿钱励,年老昏聩,贬为庶民!另赐原北狄公主、西戎哈达部王妃阿日娜,为钱励嫡妻,配享家族宗庙!” 钱励和众大臣都目瞪口呆。钱励年近古稀,结发老妻去年过世。他一把老骨头,岂不是要被年轻貌美、如狼似虎的小王妃榨干?他嫡子庶子一大堆,也都是爷爷辈了,如今居然要唤一个十五岁的乱伦贱种为嫡母,真是辱没羞死个先人! 众大臣一个个心慌意乱。这哪里是庆功会,分明是磨勘会。偏偏对这个越上年纪越发横行恣意、率性而为的皇上无可奈何!本来他们还指望御史们批龙鳞,可显然,御史中的大哥大耿执巴不得皇上惩罚这些无耻的大臣们! 好在暴风雨过后终见彩虹! 皇上下令:陇东免田赋三年;平凉、庆阳、老鸦城百姓免田赋、商税五年;为百夫长、陈玉娘一家立祠!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为了庆祝抗击西戎取得大捷,朝廷明年要开恩科! 再就是对苏瑞尚等官兵进行嘉奖! 赐苏瑞尚麾下原殿州卫兵为“苏家军”,获“虎狼之师”荣誉! 赐从二品辅国大将军兼陇东总兵苏瑞尚为正二品骠骑大将军;正二品威远侯! 赐葛汉、韩志、丁疆为从三品英武将军;苏威、苏城为从四品扬威将军! 赐“杀寇英雄”李旺、“平寇英雄”曲英为从五品抚远将军;赐袁飞、洪珅为正六品校尉! 赐覃卫正五品定远将军,赐婚心仪护国郡主杜锦,择日完婚! 赐苏家军斥候“一人胜千军”美名! 赐陆挺、魏桑、邹平、马从、屈明、雷子正六品校尉。赐别君叹、庞顺从五品抚远将军。 赐华冲为代表的临汾民兵为“护国民兵临汾军”,赏银五万两。赐予南阳地动受灾百姓五万两,良田千亩! 另外,令原辽东总兵田伏调任陇东总兵。苏瑞尚回京叙职。 杜诚鸽信上没讲的是,朝会散后,父皇留他议事。特地给他看了苏瑞尚托葛汉代呈的奏折《败也青盐,成也青盐》。其中讲述了近百年来,因为青盐,西戎从大成掠夺无数财宝,但从汗王、贵族到士兵、百姓都耽于享受,奢侈无度,贪慕虚荣,终至武备废弛,再加上部落内部和部落之间矛盾重重,所以被大成摧枯拉朽,打得溃不成军!反观大成也是如此,陇东官兵惯性思维,朝廷百年来拿银钱买青盐,换和平,造成边疆虚假安定繁荣,终至边城官兵文废武嘻,兵员不足,武备松弛,纪律涣散,所以在开战初期边城很快陷落。 奏折不乏中肯、切实之语,有些还振聋发聩!比如,大将军谏言,要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特别是要吸取西戎教训,防备北狄兴兵作乱!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1、勋贵 皇上皱眉道:“苏庭拐弯抹角弹劾苏瑞尚纵兵抢劫,中饱私囊,你认为是否确有其事?” 杜诚心里“咯噔”一响! 他的脑子突然一片清明!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苏庭之流甘愿冒着巨大风险,不惜牺牲费鸣这个棋子,也要演出西戎王妃朝堂控诉大将军这荒唐的一幕!看起来荒诞不经,实则是剑走偏锋!其目的不在于小王妃说的是否事实,而是要在君王的心里楔上一颗钉子:苏瑞尚抢劫了,还中饱了私囊!事成能让苏瑞尚获罪于君王;事败不过落一个荒唐骂名。这就是,舍得一身剐,要把大将军拉下马! 父皇的质疑让杜诚明白,苏庭奸计得逞了,皇上确实对大将军有了猜忌! 不仅如此,父皇对自己也有了防范之心。不然,他不会独独把自己留下,问这样棘手的问题! 刹那间,杜诚脑子千回百转,瞬间打定主意,坦诚笑道:“父皇,毫无疑问,苏瑞尚大将军纵兵抢劫是真!他虽然在北狄、西北都呆过,但是离开十多年了,陇东于他而言,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而且陇东兵那帮**,懒惰、畏战成什么样子?近十年来,几任陇东总兵都被他们排挤出局,喝兵血,贪军饷,军备松弛,武器损毁。鲁泰更是胆大妄为,竟敢阻止大将军进入陇东战场!讲真,单凭苏瑞尚手上那几千人,又是千里驰援疲惫之师,初期可以弄些奇袭游击,得些小巧小胜。但是不管他如何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在之后犁扫汗庭中横扫西戎无敌手!”杜诚道,“我反倒认为,他的仗打得越好,陇东军越是悍勇,说明陇东军得到的好处越多!所谓重奖之下必有勇夫!所以,苏瑞尚大将军纵兵抢劫是真,中饱私囊却是假!” 杜诚看了一眼父皇。见他脸色变幻,似有所思。 “再说,大将军纵兵抢劫又如何?抢的是西戎,以战养战而已!”杜诚笑道:“我倒觉得永昌伯爵这人很有意思,他不辞辛苦,居然能够把一个四处流浪的西戎贱妇从陇东战场弄上大成朝堂!” 皇上猛然抬头,盯着儿子。这不就是揭露苏庭不仅操纵陇东军队,也在操纵朝堂么?言下之意,还有什么这位永昌伯爷不能做、不会做、做不到的呢?! 还有,在朝堂上如此戏耍君王,皇上没有尊严么?! 杜诚不发一言,低头在看大将军《败也青盐成也青盐》的奏折。 在皇上心里楔钉子,苏庭会,他堂堂皇子不会么?而且,在皇上心里楔钉子,这么高风险的事情,苏庭不需要成本吗? 比起大将军纵兵抢劫西戎,苏庭把手伸到军队,操纵朝堂才是祸乱根源! 而且,父皇仅仅只是猜忌大将军纵兵抢劫、中饱私囊吗?恐怕,父皇更惧怕、更忌惮的是,一个数月间就能荡平西戎的大将军以及他手上的“虎狼之师”吧?! 封侯,交出苏家军和陇东军,回京叙职,然后远离军队,养老…… 就像县主所说,大将军全身而退,光荣而顺利地结束军旅生涯!虽可惜,但很好!反正大将军又没有野心! 杜诚离开大殿时,已是汗透重衣。 他发现丹墀下跪着两个中年男人,满脸泪痕,额头青紫。正是定西伯宁辉和他的弟弟宁明。不用说,这肯定是为宁辉的侄女、宁明的女儿宁曼来求情的。宁曼是鲁泰的娘子,遵照圣旨,她将被没入掖庭充作酒女,而且不许赎身!如今定西伯府老太君健在,兄弟未分府,宁曼算是伯府小姐。没入掖庭充作酒女,这种惩罚可真够狠的。况且她还有一双小儿小女,小小女娃也将没入掖庭充作酒女!真是,鲁泰作孽,累及妻儿! 看见杜诚,兄弟俩就像濒临淹死之人抓到了稻草,赶紧膝行过来,一边一个,一把抱住杜诚的大腿,哭得地动山摇。宁明甚至还哭道:“殿下,求皇上赐我女儿、外孙一死吧,好过去掖庭做酒女!” 杜诚无奈,也心有戚戚,只得说:“我去求求皇上,你们还是回府等信吧。” 大太监梁无量奉命将杜诚请进御书房。听完杜诚求情,皇上一边将羊脂玉笔架扔到杜诚身上,一边骂他烂好人,还说:“身为皇子,不可仁慈!” “父皇,她毕竟是定西伯府贵女。他父亲甚至跪求她一死!”杜诚叹道,“何况,宁家还出过一个太妃。” 宁家这位太妃是皇上的皇爷爷的妃嫔,也就是大成第二代高宗康丰皇帝杜新的妃嫔。她没有子嗣,却很喜欢孩子。总是笑盈盈地看着皇子和公主们。 皇上发怒道:“赦免宁曼,她的儿女是不是也要赦免啊?”说着,把杜诚赶出宫去。 刚到王府门口,手下来报,皇上刚刚下了两道圣旨,一是将原晋亲王府邸赏赐给苏瑞尚为威远侯府,还赏赐皇庄一座。皇上此举正式宣告,苏瑞尚与永昌伯府分府别居,独立开府,不再是永昌伯府仰人鼻息的庶子,而是大成威名赫赫的二等军侯! 另一道圣旨是,五皇子杜浩恢复安王爵位! 关于这点,杜诚心里明镜似的。一则西戎叩边危机解除;二则皇上在遛人,要牵制、制衡诸皇子;三则,安王杜浩因身世特殊,不能承继大统,只能安享富贵,但他喜欢作天作地,可以做一块打磨诸皇子的磨刀石! 杜诚回府,苏怀和华冲正在等他。杜诚不能和军中人物来往,但和平民百姓交往,谁也不能置喙。 苏怀气呼呼地骂道:“苏庭真是无耻!”原来,苏庭盯上了南阳百姓报效朝廷所得赏赐!“他见我没有奉上赏赐,就威胁说要拿回宗田宗屋,我说,您是伯爷,我请您当原告,我们南阳地动灾民等着当被告!皇上钦赐给我们的五万两赏银和千亩良田,您最好也一并上告拿走好了!” 华冲则笑道:“跟苏怀兄弟不同,那永昌伯爵却是给我送钱来了!” 杜诚和苏怀都惊呆了。为了四皇子和七皇子,苏庭脸都不要了,连区区百人的民兵都不惜重金赤裸裸地去收买! “钱不少,两万两!”华冲一边展示银票,一边笑道。 “既如此,不要岂不让他坐立不安?”杜诚眼一眨,笑道。 华冲乐得直点头:“托县主洪福,我们临汾民兵本就抢劫了不少财宝!他又来锦上添花!正好用来备货!” 随后,他们就苏澜在陇东设立货栈,打通大成到西戎的商道的构想进行了密谈。 之前,这些商道十有八九属于漠北云城岳家。西戎叩边,造成这些商道名存实亡。如今西戎危机解除,大成到西戎的商道归属自然会重新洗牌。岳家重拾往日商道已无可能,苏澜绝对不会拱手相让! 南阳、真定和临汾将在风陵渡、河津、甘子口、平凉、庆阳、老鸦城、聚宝盆、呼图河等处设立十几个货栈和镖局。临汾民兵摇身一变,成为武装到牙齿的货栈护卫和镖师。 苏怀还道:“奉县主之命,之前送到陇东的粮秣、草药,我们全部囤到几个临时货栈。县主神算,大将军会离开陇东,我们也不会再给陇东军送粮、送药了。还有,江夏那边,俞壬、言壁手脚很快。我们离开陇东时,茶叶、瓷器、丝绸都运到了。” 杜诚道:“你们送的粮秣、草药,我正在督促兵部和户部尽快给你们发放银两。父皇说了,没有让受灾百姓承担军费的道理!你们能垫付军资,而且是千里迢迢送到前线,抢占了先机,省去了损耗和民夫费用,已经是帮了朝廷的大忙!朝廷准备在折算银两的基础上,另外添加两成给你们。” 苏怀喜道:“太好了!县主让我们拿着这笔钱给货栈备货!” “张凡护卫大将军走不开。”华冲叹道,“我们人手太少了!” 傍晚,定西伯宁辉和他的弟弟宁明带着重礼前来道谢。宁曼和她的一双小儿小女已经被皇上秘密开释,被悄悄送到宁家京郊别院。宁辉和宁明准备将宁曼母子隐姓埋名送到山西忻州的外家去生活。定西伯府除宁辉、宁明兄弟外无人知晓此事。 杜诚不由慨叹,父皇是个性情中人。 同时,他也心念一动。 他知道,定西伯宁辉和夫人、即永昌伯府老费氏的次女苏婉夫妻并不和睦。苏婉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嫡子;两个庶子都蹊跷夭折。宁辉一直怀疑这是苏婉造孽。 之前,因为旋转式餐桌,定西伯宁辉不仅和夫人闹僵了,跟永昌伯府和谨嫔的关系也弄得很紧张。 后来,县主专门让人给定西伯宁辉送了一个旋转式餐桌,只象征性地收了运费。之后,定西伯府的旋转式餐桌一直成为勋贵们眼热的宝贝。 杜诚知道,苏澜此举就是要挑拨定西伯府和永昌伯府、谨嫔的关系。 而且,宁明的岳家,即宁曼的外家是山西忻州大户强氏,家族有良田、店铺,子弟也有人入仕、经商,有很多资源。 更重要的是,忻州位于太原和漠北云城之间。如果事态真如大将军、威远侯苏瑞尚之预测,北狄燃起战火,云城必然是前线,而忻州的地理位置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在这里设置一个货栈,那么既可以弥补云城丰泰八合货栈可能因为战火而导致的阻隔和不便,又比太原更前突、更靠近云城,更能快速补给。忻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可替代。 于是,杜诚笑道:“说到忻州,我倒想起一件事情。南阳地动灾民感念皇恩,报效朝廷,如今受到嘉奖,得了五万两赏银。他们本是受灾百姓,就想着能不能做点生意,维系宗族子弟的生计。若是能得你们的提携和帮助,在忻州开一家货栈,买卖山西特产,比如陈醋、汾酒、潞绸等,岂不是好?” 定西伯宁辉和宁明互望一眼,都露出惊异又惊喜的神色。 惊异的是,这次运粮到前线的南阳地动灾民,实际上就是南阳苏家。南阳是永昌伯府的原籍,是他们的兴旺之地,南阳苏家是永昌伯府的原宗,应该跟苏庭的关系更近更铁,怎么是六殿下,而非四殿下、七殿下帮衬着南阳地动灾民? 惊喜的是,经过百年变迁,定西伯府早就是闲散贵族,远离朝堂,能够跟六殿下提携的南阳地动灾民一起进退,他们求之不得!更何况杜诚对宁曼母子有活命之恩! 当下一拍即合。 两天后,在秘密护送宁曼母子前往忻州的队伍中,有钟夏等几个南阳人。 因大将军封爵,杜诚还详细叙述了大成勋贵的情况。 近百年前,大成高祖、熙和皇帝杜扬开国之初,除了封赏同姓王,还封赏了四大公爵、八大侯爵、二十位伯爵。公爵是一等,为某国公爵;八大侯爵分为一等军侯永某侯爵;二等军侯威某侯爵;二十位伯爵分为四等,各五家,其中一等某乡伯爵、二等宁某伯爵;三等定某伯爵;四等平某伯爵。 这些勋贵都交出了手中的权利,尤其是兵权,朝廷则重金厚禄供养他们。 比如,亲王俸禄年收入万两白银,另食禄米五百石;大成度量衡制,一石约三十公斤,五百石就是一万五千公斤,三万斤。 郡王俸禄,年收入八千两白银,禄米四百石;公爵俸禄,年收入六千两白银,禄米三百石;侯爵俸禄,年收入五千两白银,一等禄米二百石,二等禄米一百石;伯爵俸禄,年收入四千两白银,一等禄米八十石,二等禄米六十石,三等禄米四十石,四等禄米二十石。另外,他们还或多或少享有赐田、赐宅;逢年过节还另有赏赐。 此时,大成普通百姓五口之家一个月一两银子足够生活。所以,这些勋贵过得是逍遥自在,奢靡无度。说穿了,就是前辈提着脑袋上阵博取功名,后代躺在功劳簿上胡吃海塞。 当然,维系奢靡生活,多少银子也不够他们花销。 熙和皇帝杜扬兄弟早亡,只有一个侄儿,且碌碌无为,所以未曾封王,只是封了安国公爵。另外三个国公,一是庄柔长公主嫁去的驸马府、辅国公府覃家;还有就是定国公府程家和襄国公府宋家。覃家是文臣,当时负责皇上的大本营建设和物资调配保障;程家、宋家乃是武将,他们曾经于死人堆里把杜扬背了出来。 后来,因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纵奴行凶圈占土地,安国公府不过十几年就被夺爵。 熙和皇帝杜杨的皇后任蛇娃无子,但他却有四个庶子,全部封王,其中就有后来成为皇帝的高宗、康丰皇帝杜新,潜邸时为康王。随着夺嫡争战,康王胜出,其他三位全部被夺爵,就连卷入其中的襄国公府宋家也被牵累夺爵。如此,老牌王爵、公爵只有辅国公覃家和定国公程家两家幸存。 如今辅国公爵覃舒的弟弟覃智尚了庄柔长公主;定国公爵程潇的女儿程媄是大皇子显王杜耀的王妃,他们有两个嫡子,即皇长孙杜悦和皇次孙杜行。 再说八大侯爵,分为一等军侯和二等军侯各四家。永昌侯爵苏家就是其中之一。因同样原因被夺爵、降爵的就有六家。比如永昌侯爵就被降为伯爵。现存的侯爵只有两家,就是太后娘家、一等永盛侯府陈家。现侯爷是太后娘娘的侄儿陈黎。不过,太后娘娘当年进宫时,只是一般妃嫔,所以,当今皇上算得上是庶子继位,母亲则是母以子贵而成为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还有一个女儿,就是庄柔长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另一家是一等军侯永尚侯府顾家。祖上是与第一代永昌侯爷苏征结拜为异性兄弟的顾春。现永尚侯爷顾迈,年过七十,早已昏聩。 二十位伯爵如今也只剩下九家。即: 一等锦乡伯费家,即永昌伯府老、小费氏的娘家。如今的锦乡伯爵费达,是老费氏的侄儿,小费氏的同胞哥哥,也是老费氏的大女婿,即长女苏好的夫君。 一等良乡伯茅家,良乡伯爵茅熙,是工部正六品皇木厂监督。负责皇家家具制造。 二等宁南伯童家,宁南伯爵童立,正率军在云南平乱。其世子是童野。 二等宁辽伯范家,宁辽伯爵范森,家族世居东辽,非诏不得入京。 三等定西伯宁家,也是老费氏次女苏婉的夫家,定西伯爵宁辉是苏婉的夫君。 四等平安伯张家,平安伯爵张挺,家族世居四川,非诏不得入京。平安伯爵张挺之妹张氏原是永昌侯爵苏庭原配,后病死,留下三个女儿,均是低嫁。 四等平阳伯崔家,平阳伯爵崔宁,精通波斯语,是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属中级外交官。 四等平顺伯李家,平顺伯爵李榕,是书画名家。 另外一家就是降爵的永昌伯府。 这九家伯爵,除二等宁南伯童立考取武进士,还在领兵打仗之外,其余都远离军队。且基本都是闲散勋贵。 如今,除了几个皇子,王府只有当今圣上的一个叔叔,即恭亲王杜穹;还有一个是皇上的幼弟、献亲王杜辽,腿有残疾;其嫡长子杜随,六岁时被五岁的七皇子杜臬用棋盘打死。七皇子母妃贤妃即谨嫔还说自己的儿子是汉景帝再世。因为汉景帝少年时曾经用棋盘打死了吴王刘濞的世子刘贤,最后却做了皇帝。后吴王刘濞造反,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还有一个是舒郡王杜桓,他是皇上的堂弟,原是舒亲王,后因殿前失仪,跟永昌伯爵苏庭当庭斗殴被降了爵。 还有几个特殊的爵位,如一品崇圣太上王罕岩思;一品崇圣王罕岩胆;三品承恩子爵叶恭。还有一些身赴国难者的诰赠,如原殿州通判敬国公徐迪、海国夫人林簪娘等。 另外还有几十个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以及郡主的驸马府、郡马府等。 这些大成勋贵和皇家,或彼此通婚,或互有仇怨,关系错综复杂,相爱相杀。 大成自开国高祖、熙和皇帝杜扬之后,除了赐予子侄王爵,很少赐予大臣爵位。毕竟天下太平,勿需武功晋爵。罕岩思父子和叶恭的情况另当别论。 故此,二品威远军侯苏瑞尚的爵位来之不易,意义深远。尤其是,皇上还将原晋亲王府邸赏赐给苏瑞尚做威远侯府,更是别有意义。 原来,晋亲王杜密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叔叔,比圣上年龄还要小两岁。当年夺嫡,圣上被几个兄弟逼迫出走江湖,是晋亲王杜密陪他远走天涯,为他遮风挡雨。杜密相貌、神态酷肖圣上,常被杀手误认,为此多次受伤。圣上登基后,晋亲王一直缠绵病榻,也无子嗣。他英年早逝,王妃和侍妾们殉情自杀,断了血脉。临终前,圣上准备过继宗室子弟承祧,但被杜密“不愿看到骨肉纷争”为由婉言谢绝。 晋亲王杜密在当今圣上的心中,是亦师亦长亦友亦兄的特殊存在。把他的府邸赐给苏瑞尚,意义不同凡响! 而且,苏瑞尚是大成开国封赏勋贵军侯之外,近百年来获封军侯第一人! 如今,他享有俸禄,年收入五千两白银,禄米一百石。 杜诚还道,赐府就在御街附近。刘希已派人洒扫,以待大将军荣归。 看到邸报后,永昌伯爵苏庭砸碎了一地的名贵瓷器。随后,他派出几路人马,一路南阳,一路真定。之前,还有一路去了殿州。 去殿州的人比较特殊,是陶荣和陶龙、陶虎兄弟仨,还有潘坤的儿子潘通和潘珧。 说起来,陶家兄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陶龙、陶虎一直在殿州坐牢;陶荣科考居然被抬出了考场!就这样的怂货,陶敏还一天到晚上门纠缠,不仅恬不知耻地想自己官复原职,再到某个州府去当知府,还要给儿子们谋个好前程。苏庭被缠不过了,最后道:“行啊,公子们既想入我门,那怎么都得纳个投名状!给我做两件事,去殿州,一是查查我派去的苏桥管家和十几个人为什么杳无音信?二是,到殿州给我整点大事出来!” 找人容易,可整出大事,还要全身而退,这就难了。陶荣想破了头皮,忽然大喜道:“我认识一个人,叫褚望……” 陶荣和陶龙、陶虎动身前夜跑来报告,潘坤的婆娘暴病而亡,他的儿子潘通和潘珧要去殿州奔丧,可否同去,一起去纳投名状?苏庭当然乐见其成。 说到南阳和真定,苏庭也觉得情况不妙。却说苏巡通倭案,幸亏自己断尾求生,不然差点被株连!后来听说苏巡一家早被除族,还惊叹真定族人有先见之明!再说南阳,遭受地动灾害,还能为国分忧,一定别有原因!另外,苏怀敢在朝堂下他的脸,还宁可让他告状也不奉上朝廷赏赐!苏庭觉得南阳这只风筝越飞越远不受操控,这种感觉让人心不安也心不甘。还有就是,南阳的独山彩玉、南阳获赏的银两、良田实在是块肥肉! 此外,仇四死后,他跟这支海盗断了联系。幸而,他还有胡大棒子等几个小海盗的联系方式,也告诉了陶荣。 九月十日献俘献宝大朝会及之后定西伯宁家和忻州货栈诸事,十二日苏澜就接到了鸽信。但是,紧张不安、忙碌的苏澜根本无暇回信!因为,殿州正在经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话说八月三十日一大早,浙江秀洲平湖县令归元和白沙滩盐场场主尤胜派人来报,龙滩县令陈弥已被打入死牢!原来,石头滩晒出的海盐吃出了人命,而且死了二十多人!更糟的是,这二十多人只是本县百姓。陈弥、沈沉还往外地销售了五百多斤,销往地点就连陈弥自己都说不清楚!现在,浙江布政使史全已发布文告,高价回收石头滩海盐,石头滩盐场也被封禁。 除了海盐毒死人命,秀洲知府还查出,陈弥行贿受贿,罪证确凿。他还贿赂福建殿州知府沈浮之弟沈沉一万两。 陈弥被抓,但沈沉却不见踪影!如今刑部已经发出捉拿沈沉的海捕文书! 文书很快到达福建殿州。因为沈沉很可能逃到他哥哥治下谋求庇护。 尽管沈浮不情不愿,但他还是不得不贴出海捕文告。 其间,苏澜还得知,知府夫人袁娇到沧州后被看管起来,婆子、丫鬟皆被毒死。知府府邸也进行了大清洗、大换血! 在最后去牙行为公子沈栋买了两个婆子和两个小厮后,在回家的路上,管家沈连突发疾病,心虚气短,头晕目眩。开始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只是煎了几副药吃了。后来,他发现自己不光记忆力减退,头发还大把脱落,到后来居然手脚颤抖,最后瘫痪在床。再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断了尾!再然后,他就死了。距离五月十六日那场热闹非凡的大宴不过两个月! 如今,整个知府府邸只有沈浮、沈栋父子俩没有换芯。 但是,换了芯的人里面,有不少并非他心目中的好“芯”人。 比如,好几个晚上,知府大人沈浮在接到朝廷的邸报,得知大将军加官进爵的消息后,面目狰狞得就像鬼! 第二天,这些消息就到了苏澜的手中。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2、暴风雨前 听到石头滩海盐吃死人命和陈弥被打入死牢,而沈沉负罪潜逃、渺无踪影的消息,苏澜虽然吃了一惊,但也不觉得奇怪。陈弥急功近利,沈沉好高骛远,他们又都有赌徒特质;再加上石头滩乱石堆积,他们的蒸发池和结晶池建设必定偷工减料,不可能做到青石、瓷砖垒砌,黑色地膜垫底;且晒盐工序、工艺没有任何章法、标准可循,随心所欲,所晒海盐必定掺杂众多有毒、有害的物质。她还怀疑,石头滩出产的应该不叫海盐,而是有毒有害的海泥!她断定他们早晚都会出事,便是沈浮也难逃株连厄运。因为他们心思歹毒,胆大妄为,都是惹祸的根苗。只是没想到,悲剧上演得太快,痛惜的是那几十条无辜的生命! 然而,沈沉失踪,龅牙姐弟不知踪影,褚望和牛角更是潜伏下来不冒泡,这些苏澜虽不奇怪,却总有些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一则殿州现在防卫空虚,原先七千余人的海陆联防,如今只剩下三百海军,而且还是刚刚组建、刚刚拿到战船,还没有形成战力的队伍;二则,京城永昌伯府跟仇四狼狈为奸,她不相信,苏庭跟其他的海盗之间是干净的!三则,褚望、沈琼娘姐弟这些海盗,再加上苏庭、沈浮、沈沉的官府背景,如若又有倭寇加入,这几方势力一旦勾结,其破坏力将十分惊人! 越思量,苏澜越发担忧。九月一日一大早,她带着常乐、甘甜、杀四和覃龙、覃虎往石寨港而去。卫五、卫六和夏松、夏柏则留在了府城姨父的府邸护卫。姨母产期将到,苏澜很不放心。 一行人纵马来到全园牌楼。令人惊讶的是,那对金丝猴大福和小贵正在石头牌楼上纵腾飞跃。看到苏澜一行,它们喜得吱哇乱叫,抓耳挠腮。大福还跑前跑后地忙碌着,而小贵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身影。 等到他们来到青石条圆形广场,美娘带着小公子全有,和何大婶、乳娘、婆子、丫鬟早就等在闲步轩门前。旁边正是金丝猴小贵。看到苏澜他们来了,小贵喜得吱哇乱叫,指手画脚,仿佛在说:“我说的对吧?” 美娘迎上来,喜道:“果然是澜妹妹来了。这大福和小贵真有灵性!” 此时,大福早就跑到常乐的肩上蹦蹦跳跳。小贵看见,也跳到杀四的肩上,炫耀地捶胸顿足。大家看了,不由大笑,小公子更是笑得口水直流。 大家一起往养园蚵壳屋而来。老爷子刚刚起床,见到大伙,喜得眉开眼笑,一叠声地道:“何震,快让厨房熬些碧粳米粥、血糯米粥,还要赶紧做些糟鱼、卤肉。我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苏澜给老爷子又拿来了降压、降糖、降血脂的药和治疗白内障的眼药水,还给美娘拿了化妆品,给全有小公子拿了玩具。 玩具有很多种,如绒毛玩具小狗、熊猫;上发条的青蛙跳水、小鸡啄米;电动的有小狗打鼓、鲤鱼跳龙门;还有一些积木。 全有看到玩具,两眼放光,挣扎着下了地。可惜他虽然两岁半了,走路还是不稳当,还时常流着涎水。 何大婶赶紧把玩具放到地毯上,让乳娘带着全有在地毯上摸爬玩耍。全有时不时发出笑声。 金丝猴也跑去玩玩具。它们对绒毛玩具情有独钟,爱不释手。特别是看到那对如实物大小的绒毛熊猫后,大福和小贵尤其亢奋。它们不明白已经有团团和圆圆这两个伙伴,怎么又来了一对黑白嘤嘤怪? 苏澜却惊讶地发现,全有对积木玩具很感兴趣,手指虽然不很灵便,但还是磕磕绊绊地搭建起了一个门楼! 苏澜心里一阵难过。全有本应是个聪明的孩子,却被自己的父亲荼毒成为残疾!心里越发痛恨段琪,也更加痛恨褚望! 说话间,大家谈到陇东大捷,老爷子敬佩道:“千里驰援,横扫西戎,大将军真不愧是大成百年难见之将才!” “幸不辱使命!”苏澜沉吟道,“只怕是不久,父亲就会长居京城,而我也可能要京城、殿州两处跑了!” “怎么?将军再不回殿州吗?或者继续在陇东弹压西戎也好啊。我听说西戎人只要听见大将军的名头就吓得直哆嗦。”何震惊讶地道。 “这就是身为武将的悲哀。”老爷子沉吟道,“也好,全身而退,大将军算是福将!” 美娘却忧心忡忡地道:“大将军不能留在殿州么?不然,沈浮这个家伙怎么弹压?他已经多次找全园的管事,想把手伸到石寨港,伸到全园!” 苏澜冷笑道:“莫怕!他这是打着灯笼拾粪,找死(屎)!” 众人听这话俏皮又形象,都乐了。 美娘笑道:“活像个小子!连衣服也是小子的衣服。” “我看很好!”老爷子赞道,“什么时候把我给你的青玉簪也带上,那就更是个翩翩公子啦!” “老爷子,您就惯着她吧!”美娘嗔道。 苏澜详细说了浙江秀洲平湖石头滩的事情:“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沈沉、沈琼娘、褚望跟倭寇勾结起来闹事!还有,京城永昌伯府苏庭也是狼心狗肺不省心的!我总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一些隐秘的联系方式。比如瓦片之谜。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勾结的方式,我们还不知道?” 老爷子沉吟道:“肯定有!我们船队之间、水手之间都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比如鼓号、旗语等等。他们可能还有倭国的一些习俗。只可惜之前这方面我们了解甚少!” 这时,何震调开了桌椅,何大婶带着婆子、丫鬟上来饭菜。都是苏澜爱吃的。 老爷子边喝粥边道:“你的摊子铺得广,人手够不够?要不,我把全园的护卫给你派一些过去?” “暂且不用。全园护卫,老爷子和美娘姐姐你们自己留着,要增强守卫,以防万一。你们保重,我才安心。我有些担心,褚望对全园了若指掌,而全园又有山有水,开放式区域很多,防护上还有漏洞。” 说着,苏澜心念一动道:“万一有大事发生,只怕金银滩上来不及出货的孩儿面会有损失。” “何震,让他们赶紧运到全园码头仓库来。”老爷子吩咐道,“我们仓库里去年的孩儿面,经过何盾、漕帮和江夏、南阳、真定、云城的货栈之手,还有邢灵船长率船出海运走,差不多出空了。今年我们的份额也卖给了各路盐商,库房也腾挪出来了。跟吉发他们说,赶紧运,日夜运。澜儿向来谨慎、敏锐,她的担心有道理!” 苏澜还拿出一个布囊,拿出里面的东西。除了望远镜,就是连珠冲天炮。她还教他们如何使用。 离开全园时,老爷子和美娘还给了苏澜一大车礼物,都是提前送给林氏和即将出世的孩子的,有名贵草药、补品,也有绸缎布匹、小儿衣服鞋袜和金玉项圈、手镯、脚镯等首饰。 苏澜代姨母谢过。 老爷子、美娘和全有、何震、何大婶把苏澜送到青石条圆形广场。大福和小贵也跟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它们还招来了团团、圆圆和孔雀、小鹿以及赛虎、赛狮两对藏獒和小马驹。团团、圆圆对自己的绒毛兄弟格外好奇,在广场上不停地扑打着玩耍。 老爷子看着苏澜,依依不舍地挥着手。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杀四才感叹道:“到底是年纪大了,老爷子好像都流眼泪了。” 此时,天气忽然有了明显变化。彩云渐渐脱去色彩,逐渐变成黑白铅灰色,密度越来越大,高度越来越低,云层越来越厚,云朵越来越多,而且令人郁闷、低落,很像苏澜此时的心情。虽然她跟老爷子认识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可老爷子、美娘父女对她是一片爱护,纯然肺腑。 苏澜一行骑着马,赶到金银滩,老远看到从六品户部殿州盐务唐宇和吉发向他们迎面走来。这俩人都晒得黢黑,只眼球和一口牙齿雪白。两人虽都瘦了,眼睛却精芒四射,神采飞扬。 今日是九月初一,金银滩满打满算,一个多月以后就会停止晒盐。 与去年边建设晒盐设施,边晒盐不同,今年是满负荷高效晒盐。苏澜原本预计,今年金银滩能够晒盐八万吨,即八千万公斤,约一亿六千万斤。按照大成规制,一石约三十公斤计算,有约二百六十多万石。但是,因为今年晒盐早,且风多雨少,日照充足,蒸发旺盛,孩儿面产量已经超过七万吨,即有二百一十多万石!预估,可以超额完成任务。 唐宇非常高兴。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朝廷盐务人员,看着不断晒出的孩儿面、来往不断的盐商、从手上经过的成千上万的盐引,他觉得很是骄傲。打败西戎犯境,摆脱青盐操控,为朝廷赚取大把盐税,是他这辈子的理想和荣光。 吉发也是咧着大嘴笑。他如今是浙江秀洲和福建殿州两头跑。经过卞旻父子、云山、祈福、李苦叔等人的辛苦劳作,白沙滩的晒盐设施已经完成了八成,也晒出“雪糯米”大约二百万斤,预计可以突破二百五十万斤。另外,金银滩的孩儿面更是大丰收…… 苏澜说了浙江秀洲的事情,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如今殿州空虚,三百人海防有些捉襟见肘,沈浮又是个奸猾之人,不可托付,不可依靠。我跟老爷子商量了,为防万一,马上将生产出来的孩儿面尽可能地运到全园的码头仓库去!” 唐宇也紧张起来。金银滩海岸线长,没有岛礁屏障,兵力不足,又名声在外,犹如靶子!更何况正在晒盐,出产多,库存多。换句话说,是满滩、满库的钱财,太招眼了! 他赞同县主的意见。孩儿面那可是朝廷的财产,是他一手一脚,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一旦损失,他会心痛死的。 吉发也担心道:“倭寇、海盗会不会也去白沙滩,我们很担心卞大人、卞公子,还有云山、祈福、李苦他们。” “我已经送了信过去,归元和尤胜他们会防备的。”苏澜道,“万一有海盗、倭寇上岸,你们不要硬拼,直接退到堆福岭上去,那里居高临下,又有护卫,可保安全。你们和盐工都是金银滩不可或缺的财富!” 说话间,唐宇和吉发马上安排人、马、车,往全园转运孩儿面。 苏澜拿出两个布囊。一个交给吉发,一个准备送去龙坎船坞。 苏澜知道,守卫龙坎船坞的振涛军营,六品校尉宁波跟着父亲去了陇东,如今只剩下六品校尉扈加等十几个卫兵。她让覃龙、覃虎带着布囊,去给龙坎船坞的校尉扈加,以及都水监、工部司、帮工指挥厅等官员车茗、鲁放、宇文东等人送信,一定要加强警戒。 之后,他们一行上了堆福岭,到了堆福岭别院。 别院的人马不少,大约有一百五十来人,有管家吴群、暗一至暗六几个侍卫和玉梨、青榄、胭柚等几个丫鬟;还有沈力、杨春等十几位退役卫兵;还有司荣、田岗、蓝起、于劲、刘亳、恽三、董森、潘翔、吴树等封户;还有索卡族长等药王谷的七户家庭三十多人;山魈、水鬼带着十几个人跟着佘泉去跟漕帮帮主梁正打擂台,但别院还有他们的人马二、三十人;此外还有一些熬糖匠和招募来种植草药的药农。 此外,封户邓曦被派到漠北云城协助邓荔。宫赤、沈大、沈二、冯宇、郑来、朱孩儿也去了云城搞岳家和北狄的情报。封户的几个孩子,如司午、田颂、邓冕等人则去了堆福湖县主府邸。 苏澜拿出布囊,做了示范,道:“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面努力!一旦有事,金银滩的人全部退到堆福岭,立刻示警!你们是堆福第一道屏障,堆福县里七大家也会来接应你们。还有,切记,钱财事小,人命关天,钱丢了咱们再去赚,一定要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 经过魏家山别院和阎村时,苏澜看到,天地、山川仿佛一幅画,百姓就在画中田园陌间劳作,村落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人喊孩笑,一派安宁。 随后,苏澜他们进了堆福县城,到了堆福湖畔的县主府邸。府邸里不少人,有县主府邸管家罗南;卫一至卫四几个侍卫;翠枣、金桃、银杏等几个丫鬟;甄琥、高健、毛安、贺西、云大嫂等人;还有司睿、田徽、恽沧、吴松、蓝岳、刘义、董达等七大家家主;李波、李璠、李越等几个水利专家。司午、田颂、邓冕等几个小家伙都在。 苏澜先是说了浙江秀洲的情况,道:“罗管家负责照管、护卫府邸,甄琥负责外围。加强巡防,以防万一。每天晚上南城城门关闭的同时,请李波、李璠、李越你们几位务必检查一下水道,看看有无居心叵测之徒潜入,然后关闭城门水闸。你们几位家主也把各自的子弟排个班,加强警戒。还有,一旦堆福岭那边示警,立刻带人前去救援。” 甄琥接过布囊,担心道:“若是晚间,城门关闭了怎么办?” 苏澜沉声道:“我会知会潘坤。他不能只顾县城,城外也是他的治下!” 苏澜带着甄琥等人去县衙找到潘坤。潘坤完全变了一个人,身材暴瘦,精神萎靡,反应迟钝,神不守舍。苏澜不由感慨,难怪人说,娶妻娶贤,黄氏那种人,就是个惹祸精,男人的噩梦。 听了苏澜的担忧,潘坤吃了一惊:“不会吧,海盗和倭寇会来堆福?” 苏澜皱眉道:“殿州兵源不足,这事人尽皆知,恐被海盗和倭寇乘虚而入。所以,还是当心为好。” 潘坤沉吟了片刻,爽快地道:“县主,请您放心,一旦金银滩、堆福岭有事,我立刻开东门,让甄琥他们去增援!” 苏澜见他如此配合,自己也不妨给点甜头他吃。本来就因为夫人黄氏“病死”,他就跟沈浮结下了仇怨,不妨让他们矛盾加剧。于是微笑道:“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们去找沈浮知府,看看堆福湖的二期工程怎么做,拿个规矩、章程出来。到时候,潘县令也可以住上粉红、琉璃窗户小楼,说不定还能优惠打折买个铺面!” 潘坤忽然脸一红。他自然知道“规矩”是怎么回事。 之前,自己就是不遵守“规矩”,听凭陶敏唆摆,动心思要贪污泥滩改造的捐款,结果惹恼了县主,不断分文未得,连片瓦寸土也没捞到! 还有,夫人黄氏被沈浮的弟弟玷污,最终被自己处以“病死”。虽然他极力掩盖,不想探究原因,但是他也洞察了八、九分。一定是沈浮一家想陷害县主,结果遭到县主的反制!夫人黄氏跟着遭殃,完全是因为口舌生祸,自取其辱! 还有,自己一家有许多把柄捏在县主手心。黄氏虽然死了,但是帐烂不了;何况还有儿子潘通、潘珧派小厮潜水,准备杀人劫财焚城,结果反被淹死,惹下了塌天大祸! 几番较量,他算是彻底明白,县主苏澜是不好惹的。 再说,本来他对那八千两的朝廷污泥滩改造专款已经彻底放手了,如今县主的一番话又让他重燃希望。想到粉红、琉璃窗户小楼,想到即将到手的铺面,他满血复活,欣喜若狂,立刻道:“县主放心,我一定配合。” 苏澜一行未时末才赶回石寨港,到回凤楼吃了个过点的午饭。 刚刚吃完饭,邓谦和关起、华松,以及蔡桥、蔡林父子来了。蔡林的夫人奥坎娜也来了。她已经怀孕,刚刚显怀。 见到邓谦,苏澜吩咐道:“明天,你给别院和府邸送一些粮食和伤药过去,至少要够他们吃一个月。另外,给余婆婆也送十石。” 邓谦答应了,还拿出一张备货单,都是为云城丰泰八合货栈邓荔备的货。他还说:“县主,如今暹罗,占城、身毒那边都知道我们需要大量的粮食,他们都整船整船地运来殿州。您看收不收?” “收!只要是粮食,有多少要多少!当然不能是发霉变质、掺和了石头的粮食!价钱还可以跟他们谈,能够压价自然很好,实在不行,哪怕提高一点价格都行!”苏澜道,“另外,茶叶、丝绸、瓷器也大量收购,我们不仅要往云城送,还要给忻州送货。” 苏澜又道:“奢侈品我们也要多备点货,云城岳家的女人喜欢,我们就投其所好,只管抬高了价钱卖!” 邓谦笑道:“除了粮食、茶叶、丝绸、瓷器,我还进了一船红酒,直接上到丰泰号巨无霸上了!另外还进了牙雕、木雕、石雕、铜雕的佛像、雕案、香炉等。邓荔掌柜说,岳家的人很喜欢。”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奢侈品”的概念。漠北云城岳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爱酒,女人们尤其喜欢红酒。她们还喜欢化妆品、香皂、香水、玻璃镜、玻璃餐具、茶具,尤其喜欢带有花边的刺绣、蕾丝内衣。丰泰号巨无霸载重一千二百吨,下次去津口海湾,它将一展风采! 苏澜继续道:“关起,你是石寨港退役兵的首领;华松,你是回凤楼的负责人。你们的组织能力很强,可你们的人中,有许多是残疾,这会影响你们的战力;何盾和李冲、寇风、唐港,还有招募来的船长、水手们要配合孔伯伯海防,所以,你们的任务也很重,尤其是货栈。我就多拿一些连珠冲天炮给你们。” 她又安排回凤楼将小养园的平嫂母女护卫好。 之后,她还去了市舶司,见到了提举王烨大人;副提举卢平、蒯合大人。从市舶司出来后,她还去见了“璀璨楼”珠宝店辛老板;八达货栈江峰老板;“花开芬芳”绣坊老板郑芬、郑芳姐妹俩。 最后,他还去了四季风杂货店,见到了汉马。半个月前,他的儿子赛义夫和貌刚、貌索吞等人又去了云南。 汉马先生又弄来十二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大刀,而且都开了血槽。 血槽是刀的一部分,是位于剑脊或刀面之凹槽。关于血槽,有几种说法:一是刀刺入身体后拔刀时会由于血液的黏度和张力在刀的接触面产生负压,使刀不易拔出来;开了血槽可以让外部空气进入,减少负压的产生,便于拔刀。二是在不影响刀身强度的情况下减轻刀身的重量。因为当刀具开了血槽后,刀身成工字形,加强了结构,同时也减轻了重量,方便高速挥动和连续攻击。三是,开血槽可以增加刺刀的刚度,避免弯曲折断。四是,如今制作刀具没有前世那么精密,会出现偏差导致一定程度的重心偏移,血槽可以调整刀剑的重心、配重等,从而保持平衡。五是在古代冶铁技术落后的情况下,大的血槽可以省下二成左右的铁料。 总而言之,血槽拥有“大量放血”、“快速拔刀”等可怕的作用。 苏澜用五支连珠冲天炮和一个望远镜,把这十二把开了血槽的大刀全部换了下来。她自己留了一把,给父亲、诚王殿下各留了一把,其余全部分给了常乐、甘甜、杀四等几个男女护卫。 她还悄悄去见了在石寨港收集情报的苏屯和田明。苏澜给他们派了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负责石寨港和堆福各处的联络。 回到将军府,已经是酉时。此时空气越发低沉、窒息,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杀四沉吟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3、惊涛拍岸 覃龙、覃虎带着一彪人马回到将军府时,已是亥时。 苏澜正在蚵壳屋召集大家议事。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和两个村子的青壮,以及建设将军府的工匠,还有大将军留下的二十几个亲卫,一共有一百多人。他们刚刚得了部署,纷纷离开蚵壳屋,各自忙碌去了。 看到覃龙、覃虎二人身后还跟着一百多人,都十分熟悉,苏澜不由惊讶道:“这不是全园的护卫吗?怎么跟着你们来了?” 覃龙赶紧道:“我们从龙坎船坞回到金银滩,恰好老爷子派何震送来全园护卫,还有一些创伤、肠胃药品。吉发头领已经往金银滩、堆福岭庄园、堆福湖县主府邸,还有货栈、回凤楼各派了三十多人。” 覃虎也道:“老爷子说,请县主安排好人马,将军府、刘大人府邸,还有几个庄园,都要护卫好。” “老爷子把人都给我了,全园的护卫怎么办?”苏澜万分担忧。 护卫们纷纷恭身行礼。领队王路微笑道:“老爷子说了,全园还有护卫,请县主放心。” 另一个领队康重也道:“老爷子捎信去了吉家铺庄园,那边会来不少人。” 苏澜这才松口气,放下心来。 将军府的管家曾沙和金嬷嬷、小云、小花、金红果、康嬷嬷、陈嬷嬷、闪嬷嬷、容嬷嬷以及赤橙、红苹、雪莲、白果等几个丫鬟进进出出,忙着为大家做饭上菜。 苏攀坐在轮椅上,夫人张氏紧张地抓着他的双手。他们的八个护卫、几个婆子、丫鬟都恭身站在一旁。 “县主妹妹,需要人手只管说,千万别客气!”苏攀微笑道,“我这几个护卫,都是父亲和兄长精心为我挑选的。武艺上乘,都是苏家好儿郎!” 几个护卫也纷纷道:“请县主吩咐!” 苏澜点头道:“谢谢你们。若是需要,我自然不会客气。但是,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你们的公子和夫人!” 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在一股难耐的闷热中惊醒,浑身黏糊糊湿哒哒的。 推开窗户,只见浅灰色的天空出现了很多白色羽毛状或马尾状的云彩,还渐渐增厚、降低成为浓密的卷层云,仿佛一床刚刚浣洗过的被褥,还没来得及晒干就被紧紧地、严实地、湿漉漉地笼盖着苍茫大地,散发着潮湿、咸腥的气味,那是来自大海深处的味道。人们身处其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闷和窒息。此时九月初,正是东南沿海台风频发的季节!无疑,这就是台风在预警! 苏澜匆匆洗了澡,吃过早餐,又叫来管家和杀四,将人员做了安排。全园来的一百多人,将军府留下王路等四十人。将军府由杀四全权负责,管家曾沙协助。又嘱咐了许多事项。 昨晚,负责仓库的容嬷嬷,已经和金红果一起,按照苏澜的吩咐,准备了两大车东西,一车是米、麦、面、豆、花生、核桃、红枣、奶粉、鸡蛋、鸡鸭、猪肉;另外一车是产妇和婴儿需要的药材、补品,包被、衣物。再加上老爷子和美娘送的东西,满满三大车。都已经捆扎好了。 苏澜带着常乐、甘甜、覃龙、覃虎,还有全园的康重等六十多名护卫进了府城。同去的还有康嬷嬷、陈嬷嬷。她们擅长药食调理,恰为林氏所需。 苏澜先去了姨母那儿。正好欧阳夫人来请脉。她说,估计还有半个多月,姨母就要临产。 她们一起去看望林氏。吉春儿正在服侍姨母洗漱,李旺娘熬了燕窝粥,苏怡正在给林氏读信。原来,昨天他们收到刘希和刘奇、刘珍、刘嘉、苏源、春红、社日、李珠,还有大宝、二宝写来的问安信。就连杜平、心仪郡主、舒郡王世子妃于氏也写信来问候。 林氏这胎怀像不好,思虑又多,人又黑又瘦,只孕肚鼓得老高。这会儿她掩面抽泣道:“十月初八珍儿出阁,我却滞留在殿州!虽然郡王妃和世子妃,还有心仪郡主都说,他们既是婆家人,也是娘家人,可我毕竟只有这一个女儿,却不能亲自送她出阁……” 苏澜又是好一顿安慰。 苏澜请欧阳夫人回去,让别小婉和卞琪关了小碗炖,也让安佐关了黄金书屋。所有人都到刘府避难。 说话间,刘府的管家让康嬷嬷来报,何盾、李冲来给夫人问安,还请见县主。苏澜和李旺娘赶紧迎了出去。 李旺娘拿来李珠的问安信,又和李冲谈起李旺在陇东立功的事情,夫妻二人喜上眉梢。 何盾则焦急地道:“姑姑,以我海上航行经验,暴风雨就要来了。而且,快则今晚,慢则明天,是狂风暴雨!孔将军让我和李冲叔来给姑姑报信,得号令百姓,不要出海,做好防护。” 苏澜点头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于是说了浙江秀洲的事情。 何盾凛然道:“既敢趁着暴风雨来犯,那就别怪我们手下留情!” 苏澜担心道:“如今殿州只有三百兵力,加上你们这些船长、水手等殿州民兵,也不过五百多人,可又要护卫府城,又要守卫金银滩,还有石寨港、龙坎船坞,这都是朝廷重点保护的地方,捉襟见肘啊!” 何盾赶紧道:“我立刻去见孔将军。” 何盾和李冲匆匆走了。苏澜留下康重等五十人,跟夏松、夏柏一起护卫刘府,又安慰林氏道:“姨母,我去庄园部署一下,回来后,我就陪着您,等着小弟弟或小妹妹出生!” 林氏赶紧道:“你要保重,快去快回。” 苏澜立刻派覃龙、覃虎去石寨港、金银滩、全园和堆福送信,要百姓关紧门窗,紧固搭建物;从危旧房屋、低洼地区转移至安全处。所有船舶应立即到避风场所避风,固定好础石、缆绳、船只;尤其是金银滩,要加盖苫布,做好防护。 此外,由于洪水污染生活用水和居住地,加之蚊蝇大量孳生繁殖,老鼠的迁移,造成了生活环境的严重污染;且狂风暴雨、室内受淹,食品容易发霉变质,容易发生肠道传染病的暴发流行。为此特别要百姓预备肠胃疾病的药品,不要饮用灾后井水,食物要煮熟煮透,保持室内通风。 苏澜等人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位全园护卫去了鸡爪岭。 张凡跟着将军去了陇东,走前他调集了二十名芜湖蛇庄的民兵来协助张进守卫庄园。 另外,跟着吉贵到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探宝的,还有十位全园护卫。 张进夫妻也在几个庄园组织了几十名青壮。其中就有在鸡爪岭上下种植橡胶树,开辟橡胶园的开鲁的族人。 麦坚、田观两位农官正在庄园视察农事。他们的安全也是重点。 跟张进、黄庄头等人交代一番,苏澜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午餐是在丰泰学堂和孩子们一起吃的。苏澜和翁先生、张园一桌吃饭。翁先生不知道张凡跟着将军去了陇东,不免抱怨几句。可她是真心爱护自己的学生张园。苏澜想,若翁先生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翁薇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该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苏澜还看到了谢筠的堂妹谢芳。她虽然精神失常,但有丰泰医院富海郎中的调理,竟然唇红齿白,丰腴了不少。 从鸡爪岭回来,苏澜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去见见沈浮。 在府衙大堂,苏澜看到了接替涂云甲的户房书吏裴兴,他给她行了礼,眨着眼,却没说话。 通禀了好半天,沈浮才姗姗来迟。 看到沈浮,苏澜吃了一惊。她最后一次见沈浮还是在五月十六日的知府府邸大宴上。那时的沈浮温文谦和,芝兰玉树,探花郎风采照人!短短三个多月后,他已是眉头愁结,憔悴不堪,尤其是法令纹如刀刻斧凿一般烙在脸上,使得两腮下垂,显得老态龙钟,又刻薄寡恩!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脸色苍白,双手颤抖,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一如既往地阴鸷冷漠,却又仿佛惊弓之鸟,惊魂不定,出卖了他灵魂深处的紧张不安和惊惧惶恐。 苏澜脑子警铃大作。这家伙心事重重,鬼鬼祟祟,只怕憋着坏!当下决定,不说倭寇可能大举侵犯,只说暴风雨即将来临,毕竟这关系到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县主来就为此事?”沈浮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不过暴风雨而已!我已安排方宁大人负责。” 看沈浮一副冷漠的样子,苏澜凛然道:“殿州是海疆,暴风雨会死人的!我看,沈大人还是好好安排部署一下抢险救灾的事情吧!”说罢起身就走。 “危言耸听,指手画脚,竟敢管到本府的头上!”沈浮眼睛冷冷地看着苏澜的背影,仿佛要吃人似的。 他四处瞄了几眼,转身回到后宅,穿过游廊、花园,来到角落一间柴房门口,叩了几下门环,门被打开。 沈浮走了进去,轻声道:“沈沃,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门的人惊恐万状:“大人,真的是县主来了吗?怎么这么巧,我们刚进府,她就来了,该不会是知道小公子逃回来了吧……” 沈浮摆摆手,来到角落的柴堆处,小心翼翼地扒开柴草,看着里面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人,惊诧道:“沈沃,出了什么事情,持重弄得浑身是伤?” 躺在柴堆里的正是沈浮的弟弟沈沉。 沈沃,沈连的儿子,沈浮的堂弟,沈沉的小厮。他浑身颤抖,恍如惊弓之鸟,哆嗦着道:“我和沈湾等六个护卫,之前就被小公子派到船上,跟着几个龅牙姐弟去了浙江秀洲。他们也姓沈,小公子说,是他的结拜姐弟,可我从未见过他们。” 沈浮一惊:“什么,你们之前就去了浙江秀洲?那海捕文告是怎么回事?” 沈沃心有余悸:“我们去了秀洲,受到县令陈弥的热情接待。之后,我们就被安排去了石头滩,监工晒盐。小公子在那里帮陈弥建了一个晒盐场。”他迟疑道,“不过,我看那不是雪白的盐,而是黑灰色,是有咸味,却又苦又涩,味道非常奇怪。可因为便宜,有不少百姓来买。” 沈沉又是一惊:“晒盐场?持重他从来没有晒过盐,也不会晒盐啊!” 沈沃惊魂未定,“后来公子也来了,还常常和一些奇怪的人密谈,有个人还是独眼独臂。再后来,突然有一天,陈弥的小厮跑来,说陈弥被抓,原因是石头滩的海……泥吃死了人……我们立刻上船逃跑。然后,我就听小公子和龅牙姐弟在船上商议,要去白沙滩干一票!我这才知道,那龅牙姐弟居然是海盗……” “海盗?他怎么跟海盗搞到一起?还结拜了姐弟?”沈浮大吃一惊,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沈沃不敢大哭,只得啜泣道:“我劝了小公子,可他不听,非要去白沙滩,结果,人家是张网以待!小公子受了伤,我兄弟沈湾,还有那沈家哥哥二憨,把命丢在了白沙滩……呜……还有其他几个小厮,都被抓了……” “抓了?完了!一拷问,必定招了,持重和海盗勾结!”沈沉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沈沃哭道:“我们坐龅牙姐弟的船,从浙江逃到殿州,昨天在城北鼓风岛靠岸。鼓风岛虽然有房子避雨,可没有粮食、药品,捱到现在,实在肚饿,小公子又伤重,无奈,我找到一辆独轮车,把公子放在车上,然后盖上柴草。乘着天气突变,随着人流混进了城。” “那龅牙姐弟呢?” “昨天就走了,他们说,一不做二不休,要去找帮手报仇雪恨……”沈沃忽然一滞,哭道:“大人,我爹真的病死了吗?” 沈浮点点头:“兄弟节哀啊。不过,你们不能呆在殿州,更不能呆在府邸,必须得走,趁现在城门没关,马上走……” 这时,沈沉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却又异常坚定地道:“我不走!我要在殿州……里应外合,杀了苏澜那个小娘们。就是她,让秀洲白沙滩的人伏击我们……” 沈浮手脚冰凉,惊怒交加:“什么,海盗要来殿州?且不说你是通缉逃犯,还受了伤,如何开城门?再说,你勾结海盗来攻城,我是一州知府,你这不是置我于死地?!” “我要杀了她!”沈沉不管不顾,咬牙切齿地道。 “我比你还恨她!”沈浮阴狠地道,“但是,她刚才突然来到府衙,只怕是听到了风声,特来打探!你必须走!趁现在城门没关……” 沈沉还要反抗,沈浮眼疾手快,已经给了他脖后一手刀。见沈沉晕倒,他慌忙道:“赶紧走……” 出了府衙,苏澜回头望了好几眼。 甘甜狐疑道:“县主,有何不妥?” “我总觉得沈浮心事重重,惶恐不安,忧心如焚!”苏澜沉吟道,“我怀疑,这个家伙遇到了什么大事!”她沉吟道,“晚上,让夏松、夏柏去找一下裴兴,我看他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时,天空突然霹雳一声炸雷,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生疼生疼。 苏澜立刻带着大家往府衙后面跑去,冲进了竹笠山上崇圣太上王府邸。 罕岩思和娜木嘎吃了一惊,赶紧给他们拿来干布巾擦试头发,又让婆子去煮姜汤。 苏澜说明来意道:“倭寇、海盗极有可能趁着暴风雨来殿州袭扰。雨停之后,你们二位赶紧跟子爵和子爵夫人一起去我姨母那里避难。那里护卫多,可保你们安全!” 罕岩思和娜木嘎听了,紧张得手脚无措。 说话间,天空豁然开朗,阳光钻出了云层。奇妙的是,大雨依然瓢泼。一时间,大家都被这奇异的太阳雨景象给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大雨才停下。苏澜让卫五、卫六帮助罕岩思、娜木嘎和叶恭夫妻,收拾了换洗衣物,带着仆人,往刘府而去。 苏澜并未回府,而是高呼一声“跟我来”,然后打马往松香苑狂奔而去,并在某个瓷器店门口拉住了缰绳。 马六正带着人手忙脚乱地收拾门口的瓷器。因为风雨突袭,门口摊上许多瓷器被砸得稀碎。看到苏澜,马六怔住了。 苏澜也不废话,挥着马鞭道:“马六,趁城门未关,立刻派人去联系秀洲白沙滩,看看尤胜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另外,尽快联络汪清船长,就说我有急事!” 马六答应一声,立刻进了屋。不一会,有两个小伙,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跑了出去。赤脚片子在满是水坑的地上狂奔,溅起的泥水都上了头。 苏澜又道:“我们去鱼市街,小麻雀那里地势低,恐怕要淹。” 一行人打马奔向鱼市街。只见商贩们挑担推车,乱哄哄地纷纷趁着雨歇往家里赶。鱼市街的一些低洼处已经积水到了小腿肚,很多住户正在往院子外不停地戽水,深怕淹了房屋。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瓦块木片、臭鱼烂菜、破布树枝。 到了小麻雀的院子门口,却是铁将军把门,小麻雀并不在家。从院墙往里看,只见院子里已经积满了水,两间土坯房泡在水里。 这时,又是一阵狂风骤起,卷起了屋顶上的瓦片和茅草。天色再次阴暗下来。 “小麻雀不在,看来是到哪里避雨去了。”甘甜道,“又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府,夫人该担心了。” 苏澜点点头:“鱼市街这里很不安全。暴风雨后,让小麻雀找房子搬家。” 他们回马往刘府而来,一路上她心事重重。好在刚才一阵狂风竟然吹走了乌云,太阳重新露出了笑脸。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西方山巅上发出数条放射状红蓝相间的美丽光芒。空气越发闷热、潮湿,预示着下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苏澜没有进府,而是在府门口拉着缰绳溜着马。 甘甜道:“怎么啦?县主,您是担心……” “秀洲那边可能出事了!”苏澜忐忑不安道,“我总觉得,沈浮的表情很古怪,很焦急。” “我也觉得他心里有鬼。”常乐道。 苏澜叹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下一步就是等。” 苏澜他们刚刚回到刘府,突然又是黑云压城,周遭迅速黯了下来。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大雨再次倾盆而下。 幸而,罕岩思和娜木嘎;叶恭和伍氏及其仆人,还有欧阳夫人、别小婉、卞琪,以及黄金书屋的掌柜安佐和几个伙计都到了刘府。管家还派人去通知了回凤楼;还接来了乳娘。 林氏是殿州本地人,自然知道这是暴风雨频发的季节。她已经安排管家将府邸巡查了一遍,关闭门窗,检查了火烛。 林氏还絮叨道:“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澜儿去南阳救灾,那时,殿州也发生了好几起暴风雨。不过,没有今年厉害。”她叹道,“每年这时候,你姨父就忙得几日几夜不能合眼!不知道沈浮作何安排?” “我已经提醒了沈浮,可他却满不在乎。”苏澜有些不安道,“覃龙、覃虎去金银滩、全园、堆福送信,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这场风雨,只怕把他们阻隔在了路上。” 甘甜道:“县主不用担心,晚了话,城门关了,他们会歇在将军府的。”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前院摆了四桌,后院摆了两桌。 大约酉时正刻,大家吃完了饭。雨也停了,黑夜却一条黑道走到底。 苏澜立刻让夏松、夏柏打着手电筒去找府衙书吏裴兴来问话。然后到姨母的卧室,陪她聊着家常。 夏松、夏柏走了没一会儿,漆黑的天空突然被闪电撕开,一声霹雳,仿佛就在头顶炸响!接着,就听到遥远的东方,来自大海深处的咆哮,那是狂风暴雨裹着海浪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声响,更是被大海禁锢的困兽冲出了牢笼而发出的狂躁、亢奋的呼吼! 苏澜倏然紧张起来。今天是九月初二,正是每个月的大潮时间;恰好现在是酉时正刻,正是海水涨潮的时候。再加上狂风暴雨,海潮与天文大潮叠加,这场台风只怕是威慑力巨大,破坏力惊人!说不定,随着台风而来大暴雨大海潮,甚至还有大海啸…… 苏澜忽然想到了前世。二00四年,印尼地震引发大海啸,近三十万人死亡…… 苏澜不禁心慌意乱,周身寒彻。她嘱咐姨母安坐,出了卧室,顺着满是水渍的游廊,来到前厅。 这时,他们听到了从海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是惊涛拍岸,撞击海岸发出的怒吼! 所有人都惊骇得肝胆俱裂。 苏澜突然醍醐灌顶,一把抓住甘甜的手臂:“假如秀洲出事,沈沉逃跑,会去哪里?” 甘甜惊呼:“县主,您是说沈沉此刻藏在府衙?” 苏澜有些颓然,摇头道:“那时在,此刻应该不在!打草惊蛇了!” “那时在?”甘甜惊诧道,“您是说,我们去府衙时,沈沉正躲在里面?” 苏澜脑子一片清明,冷哼一声:“我说呢,当时沈浮姗姗来迟,心事重重,惊魂不定,原来家里藏着一个逃犯!” 这时,在风雨声中,他们听到大门被擂鼓一般敲响。 在一个护卫的带领下,夏松、夏柏急匆匆跑了进来,裴兴和马六疾步紧跟。 “县主,沈沉和沈琼娘袭击白沙滩,归元和尤胜打死了沈二憨,活捉了小厮,沈沉、沈琼娘和沈四憨跑了……”马六兴奋地道。 “县主,我看见沈沉的小厮突然出现在府衙,先是推着柴车进府,您走后,又匆匆出府。还有,我下衙时,看见孔将军进了府衙……”裴兴急切地嚷道。 “什么?”苏澜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天空中骤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强光。伴随着雷霆之声,后院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大地随之颤抖。然后传来女人们撕心裂肺的惊呼:“夫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4、樟儿 听到惨叫,苏澜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发足向后院跑去。 恰好此时,一道闪电劈来,天地通明。 短暂的强光中,只见后院姨母卧室的屋顶上轰然倒着一棵大树,屋顶已经被砸了一个大洞,正在吞噬着狂风和暴雨。因为风雨交加,后院的灯火全部熄灭,笼罩在黑暗之中,而女人们凄厉的声音力压了风声和雨声。 苏澜一下子惊呆了。她踉踉跄跄地往姨母的卧室跑去,耳边尽是风声雨声、喊声哭声。 刚刚跑到卧室门口,又是一道闪电。苏澜赫然看到,姨母的卧榻正上方屋顶豁开一个几米见方的大洞,粗大的树干带着树枝和树叶、闪电和风雨,从大洞上倾落而下,正好落在姨母的床上。卧床已经倒塌,到处都是树枝、树叶,姨母也翻落在地上,双手抱着肚子,不住地翻滚,两腿之间满是鲜血…… “姨母!”苏澜撕心裂肺地一声悲号。 刹那间,涛声、雷声、风声、雨声、喊声、哭声,还有树枝断裂、瓦块落地、木橼折断……所有的声音都在消退,只有一个荒了腔的声音撕心裂肺:“姨母,我来了……” 林氏抱着肚子,弓着身子,痛苦地扭动着,呜咽着。 “快,把姨母抬到产室!”苏澜脑子忽然一片清明。她感谢自己,越是危急时刻,越是沉着冷静! 产室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卧室不远的西厢。 “不成!产室也摇摇欲坠!树倒了,砸塌了屋顶,砸断了房梁,整个后院全部被牵累波及,可能都要坍塌……”苏怡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那就到前院!”苏澜当机立断,“欧阳夫人,吉春儿,重新准备产室!姑姑,卫五、卫六帮我抬姨母;甘甜,准备电筒!嬷嬷,赶紧烧水!” 这时,风声雨声中,她终于听到了姨母断断续续的呻吟:“澜儿,我没受伤,就是肚子疼……哎呦……” “姨母放心,一切有我……”苏澜又惊又喜,又忧又怕。惊喜的是,姨母神思清明,看来真的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忧怕的是,受到树倒、房塌、床翻的突击,姨母已经见红,破了羊水,孩子肯定会提前到来! 林氏很快被安排到前院一个小抱厦里。甘甜在屋里放置了十几把电筒,也点了油灯,一片通明。 开水来了,剪子、毛巾全部投进去消毒,而姨母的呼痛声开始变得凄厉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糟了,是臀位难产!摸到孩子的屁股了!”欧阳夫人双手满是鲜血,惊恐万状,“若是羊水流尽,只怕……” “哐啷”!有婆子惊恐中踢翻了开水盆,烫伤了脚,虽然极力隐忍,却仍然疼得叽哩哇啦乱叫。 苏澜赶紧让人们出去,产室里只留下甘甜、欧阳夫人和吉春儿。 苏澜急忙道:“欧阳夫人,镇定!我听说,您可以让胎儿转动……” 欧阳夫人脸色煞白,浑身哆嗦着道:“我刚才尝试了,卡住了,动不了!时间长了,孩子窒息,恐怕……”她说不出口,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苏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绝对不会让姨母和没有出生的孩子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她当机立断,一边嘱咐甘甜给姨母点了穴位,林氏很快昏睡。一边让甘甜出去看守大门,不让任何人打扰。 苏澜嘱咐吉春儿拉上窗帘,然后对欧阳夫人道:“我有办法救姨母,剖腹产子!” “什么?剖……剖腹?”欧阳夫人惊骇莫名,像看到鬼神一样看着苏澜,既害怕又钦佩;而吉春儿早就石化,呆在当场! “对,剖腹!唯有此法,否则,母子命危!”苏澜斩钉截铁道。 “可是,剖腹的话,你姨母不就……”欧阳夫人浑身颤抖,几欲晕倒。 “不会!夫人和吉春儿帮我,不会出事!还有,剖腹产子这件事情太过离奇、诡异,请二位不要惊骇!尤其是,等会你们不论是到了哪里,看到什么,做过什么,必须守口如瓶,不能对外吐露一言半字,否则会被当成怪物,为世人所不容!”苏澜凛然道,“而且,以后,姨母生产的事情,我们就说是欧阳夫人妙手回春!” “县主,不管使用什么法子,救人要紧!我对天发誓,什么也不说!”到底是医生,欧阳夫人心理强大,很快转过弯来。 吉春儿也跟着起誓。其实,她早就有一个疑团也是谜团,堵塞在胸中。当初,她中了砒霜剧毒,迷迷糊糊中曾感觉自己到了天堂,周围灯火通明,有很多奇怪的瓶子、管子,还有许多水一样的东西从瓶子里流出,然后通过管子进入自己的手臂!再然后,她得救了! 不过,当时她迷迷糊糊,不能肯定自己的所见,只以为是一场幻梦。但是,当时她掐过自己的手臂,很疼,证明这场太过真实的梦非梦! 这么长时间里,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对谁也没有吐露!而且,她发现,甘甜似乎也知道一些秘密,但是她也守口如瓶! 甘甜的毒术非常高明,但是县主的医术更加精湛!应该说,县主的医术神奇、诡异,就像高山令人仰止,又像大海深不可测! 比如,她亲眼所见,县主把濒临死亡的苏攀救了回来;比如那神奇的缝合术,就连太医庞顺都惊叹、敬佩! 还有之前,她不仅听说县主给何震大管家做过“手术”,还给一个神秘的船长也做过“手术”。前者是脖颈,后者更让人惊骇,是心脏…… 现在更是匪夷所思,剖腹产子! 对县主的神奇医术,她从来没有怀疑,因为,她曾亲眼目睹县主给美娘做手臂伤口缝合手术!后来,县主还拿来膏药,让美娘涂抹。如今,那条伤疤缝线早已隐约不见…… 因为这个秘密,吉春儿的性格都发生了改变!之前,她活泼好动,快言快语。之后却少言寡语,沉稳内敛。她执着学医,一来确实是死过一回,对治病救人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有了求知的欲望;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找机会破解这个疑团、谜团! 机会就这样来了!吉春儿长吁一口气! “好吧!那我们就忙起来!”苏澜微笑道,“等会儿,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后院传来“咔嚓咔嚓”、“哐啷哐啷”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经久不息,震撼人心! 欧阳夫人和吉春儿脸色苍白,惊呼道:“后院塌了!” 话音刚落,她们突然置身于一个特殊的房间!而外面的雷声、风声、雨声、房屋垮塌的声音也突然消失! 周遭静谧无声,针落可闻。灯火通明,墙壁粉白,房间中央还有一张小床,林氏已经躺在了上面。空气中还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一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格外让人安心! 欧阳夫人和吉春儿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机械地按照苏澜的要求行事,一边听着苏澜的解释。 苏澜碰了一下床边的一个小匣子。小匣子“呜”地一声响,突然亮起了红、黄、绿、蓝各种颜色的小灯和线条。县主解释,那是监视器…… 然后,她们两人大脑空空,仿佛傀儡,洗手,消毒,穿上白大褂,带上白帽子,看着县主往许多瓶子里配药,备血浆,还用刀片备皮,往林氏的背脊上注射麻醉针药,用棉球在肚皮上涂抹黄色的消毒汁液,然后举起寒光闪闪的、只有指甲壳大小的锋刀……再然后,县主就从林氏的肚子里捧出了一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的婴孩! “母子平安!”县主一边微笑着,一边剪断脐带,把孩子迅速包好,交给欧阳夫人抱着,然后笑道:“夫人,您哭了!” 是的,欧阳夫人激动地哭了。这是对新生命的礼赞! 端着手术器械托盘的吉春儿手脚发软,可也泪流满面。 其实县主也哭了。在孩子哇哇哭声中,她微笑着回到姨母身边,飞快地缝针。剩下最后两针时,她居然还让欧阳夫人和吉春儿各缝了一针! 吉春儿曾经和太医庞顺、别小焕一起练习过在猪肉上缝针,之后她也经常练习。所以,她虽然手有些颤抖,但还是顺利地缝了一针。 欧阳夫人把哇哇大哭的孩子交给吉春儿抱着,哆嗦着上前缝针。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几次落了针线。最后,还是苏澜手把手稳着控着,她才缝了一针! 县主还一边开玩笑地道:“看看,你们缝得多么漂亮!”那语气,就好像是在欣赏欧阳夫人和吉春儿做好的衣服! 欧阳夫人和吉春儿都笑了,接着哭了,然后又笑了! 苏澜气定神闲地在姨母的伤口上打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绷布。她还仔细地消好毒,给姨母盖上床单,又看看输液药水,看看监视器。 然后,苏澜从吉春儿手上接过孩子,笑着放到一个托盘上。上面立刻出现几个绿色的奇怪的文字,“七斤二两,喔不,应该是八斤多重的胖小子,又长又黑的头发,全身通红,鼻梁高挺,将来肯定是一个又高又帅又聪明的翩翩公子!” 小家伙不停地嚎哭,仿佛在反驳县主姐姐的话。 县主一笑:“哎呦,瞧这气性!好了,姐姐说错了!我们现在就很漂亮,是小帅哥一枚!” 小家伙好像听懂了似的,长长地“喔”了一声,仿佛同意了县主姐姐对他的赞美。 欧阳夫人和吉春儿都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 小家伙好似受了惊吓,又哇哇大哭起来。 县主的心情愉悦。她抱着小家伙来到一个池子旁边,拧开了一个开关,里面居然出来了水。她试了试水,又让吉春儿也试了一下。吉春儿蒙了,因为那水居然是温热的! 苏澜把小家伙放到水龙头下面,抹上香香的泡泡,轻柔安抚。小家伙立刻不哭了,还睁开一双刻着深深的双眼皮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苏澜和吉春儿,好像很舒服、很享受的样子。 突然,孩子的右手紧紧抓住了苏澜的左手拇指,脸色憋得通红,随着一声“噗”响,孩子拉了出生后第一泡便便! 孩子哇哇大哭,大人们则笑中带泪。 欧阳夫人喜道:“现在该给产妇吃点东西了。” “不行!剖腹产的产妇必须排气……呃,就是打屁以后才能吃东西!”苏澜道,“还有,剖腹产新生儿必须注射几种药!” …… 苏澜将孩子包好,还将孩子的小脚丫按在一盒印泥上,在一张喷香的、有着粉梅花边的白色纸张上印下了一对脚印。脚印非常清晰,小巧可爱,让人爱怜疼惜…… 苏澜还给刚出生的小宝宝打了维生素k,接种了乙肝疫苗、卡介苗。这是防止新生婴儿出血性疾病和预防乙肝病毒感染、儿童结核病。以后,还将接种脊灰疫苗、百白破疫苗、麻腮风疫苗和乙脑疫苗,以预防脊髓灰质炎、百日咳、白喉和破伤风感染,以及预防麻疹、风疹、流行性腮腺炎和流行性乙型脑炎。 也许是被针打痛了,也许是肚饿,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 苏澜先是给姨母换了输液袋,然后嘱咐欧阳夫人照看姨母,她则和吉春儿脱了白大褂和白帽子。叮嘱了吉春儿几句,然后,吉春儿抱着孩子,两人出了空间。 进入抱厦产室,孩子哇哇大哭引起屋外一阵沸腾: “生了,生了!” “太好了!” 稍稍安歇,苏澜在屋里兴奋地喊道:“母子平安,是个小公子!” 外面又是一阵喧哗,盖过了风声雨声雷霆声。 苏澜又喊道:“姑姑,烦请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把孩子交给乳娘喂奶。” 苏怡在外面兴奋地喊道:“已经准备好了房间,乳娘也安排好了。我能进来看看夫人吗?” 苏澜开了房门,送吉春儿和孩子出去,随手关了房门,男男女女都围了上来。 苏澜看到,雷电大作风雨交加的黑夜里,游廊上站满了人。很多人拿着手电筒,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苏澜大声笑道:“母子安好。可现在外面不安全,到处乱糟糟的,也不卫生,不利于姨母休养。明早天亮了再见吧。” “好好,产妇健康最重要!”苏怡赶紧护着吉春儿和孩子,往哺乳的地方快步走去。 苏澜看着狂风暴雨,长叹一声:“裴兴和马六呢?让他们在书房等我。” 常乐立马去叫人。苏澜则叫丫鬟拿来纸笔,随即进了抱厦,关上门,进了空间。甘甜继续守在门口。 苏澜感觉饿了,于是去拿了几个蛋糕、苹果,还有两瓶矿泉水。 回到手术室,苏澜看见欧阳夫人坐在床前,痴痴地望着姨母,双掌贴合,喃喃祈祷。 “夫人,劳累了半天,肚子饿了吧,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苏澜道,“一会儿请夫人给我姨母把个脉,开个药方。” “我刚才已经把过脉了,真是死里逃生!”她欲言又止。看着苏澜,眼睛里满是钦佩和敬畏。 “夫人,这不是您这位妇科圣手妙手回春吗?!”苏澜一笑,“需要什么药,您只管开,我带了好些草药和补品过来。” “县主,老妇人沾您的光啦!”欧阳夫人道,“不过,我与有荣焉啊!”说着,起身去开了方子。无非是补气血养脾胃,镇痛安神。 苏澜拿着药方道:“烦请夫人照看一下我姨母。我得看看外面的情况。这里有吃的喝的,您垫一下。我一会儿来换您去休息。” 欧阳夫人一个劲点头。县主精湛、奇妙的医术彻底征服了她。她还沉浸在刚才剖腹取子的惊涛骇浪中不能自拔。 苏澜拿着药方出了空间。管家立刻带人去库房拿药、安排煎药。 常乐把苏澜请到书房,马六等在那里。 苏澜道:“姨母在等着我。我们有话快说。马六,你那里情况如何?” “我们两个伙计只回来一个,联络汪船长的人不知道被暴风雨阻隔在什么地方了。”马六赶紧道,“另一个伙计出城没多久,就看到了联络暗号,立刻赶到联络地点,见到了秀洲来送信的人。他本应昨天到的,但在浙江、福建交界的地方,和胡大棒子狭路相逢,寡不敌众,受了重伤,耽搁了一天,幸而没死,挣扎着留下暗号。” “胡大棒子是谁?” “是一帮散兵游勇的小海盗的头目。之前,在大当家面前连气都不敢喘,如今也出来炸毛了!”马六愤然道,“伙计得到消息,立刻回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他说,前几日,沈沉和沈琼娘逃出石头滩,转头就去抢劫白沙滩,被归元和尤胜打死了沈二憨,活捉了沈沉的几个小厮。不过,沈沉、沈琼娘和沈四憨却跑了……”马六遗憾地道。 “活捉了沈沉的小厮?太好了!”苏澜喜不自禁,“这回可以把沈沉勾结海盗的罪证钉死了!小厮的口供呢?” “他们嘴挺硬的,据说都是沈家的族人。尤胜恐怕耽误县主的事情,所以就让送信的人先来,口供随后就到。”马六道,“尤胜说,请县主放心,他们一定会看好俘虏!最多一、两天就能等到消息。不过,这天气……” 苏澜叹道:“我看明天未必能晴。看来口供一下来不了,汪船长也来不了。”她无比怀念前世的网络世界。“你就在这里避一避,这鬼天气,出门就会被狂风卷上天!” 马六苦笑,指着头上的道道伤痕,道:“我来的时候,被狂风卷起,撞得鼻青脸肿。” 马六走后,裴兴急匆匆地进来。一见苏澜,他焦急地道:“县主,我下衙的时候,看见孔将军带着二、三十人进了府衙,听差大哥说,是沈浮请他来的!” “此时把孔将军请到府衙,沈浮意欲何为?”苏澜沉吟道,“之前你还说,看见沈沉的小厮推着柴车进府,之后又匆匆出府,怎么回事?” “我也很奇怪。几个月前,沈浮的叔叔,也就是沈家的管家沈连,他的两个儿子沈沃和沈湾,还有其他四个人,是沈沉的小厮,突然不见了踪影。今天大约申时,我正在府衙忙碌,忽然看到有个人,压低着斗笠,推着一辆柴车,鬼鬼祟祟地进了府衙,去了后院。恰好一阵风来,吹落了他的斗笠。我一看,这不是沈沉的小厮沈沃吗?再一看,我发现车轱辘印不对劲,吃地很深,不像是柴车的重量;另外,还隐隐有些血迹!所以,我怀疑车里藏着伤员。再一想,那沈沉因为秀洲海盐吃死人命的案件而被通缉,我就怀疑那车里是沈沉,还受了伤!”裴兴一口气说道。 “你的判断没错!”苏澜冷笑道,“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前脚进府,我后脚就来了,算是打草惊了蛇!所以,他们如惊弓之鸟!沈浮麻面无情,府里岂能容纳这样一个祸胎,等着我抓?所以,立逼着沈沃推着车,把沈沉给赶了出去!” 裴兴恍然大悟:“我说呢,刚刚回来又出去。而且当时狂风暴雨忽停忽起,城门也即将关闭。” 苏澜又问道:“你详细说说,那差大哥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沈浮派他去南城外龟岬的战船船队找到将军,说是来议事。” 苏澜沉吟道:“但愿真的只是商量事情!”她又道,“你来这里,家人知道吗?不会担心吧?” 裴兴道:“我跟娘子说了,我到刘大人府邸来谈事,雨大了就不回去了。我出家门没一会儿正好碰到夏松、夏柏兄弟来找我。” 裴兴走后,常乐和管家进来了。 管家哭丧着脸道:“县主,后院屋后那株樟树有一百多年了,都空了心,狂风将它拦腰折断,砸塌了房顶不说,还砸断了房梁,牵累得整个后院都塌了!幸而没有砸到人,就是夫人的床榻被打翻,摔了下来,幸而没出大问题……” 已经出了大问题,差点就一尸两命! 苏澜长叹一声道:“天灾人祸,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管家可能要准备好粮食,还有伤药、胃肠药。雨停后要赶紧施粥救灾,救死扶伤!” “是,县主,”管家点头道,“只是,后院垮塌,住房一下子紧张起来。崇圣太上王说,他家离得近,看是不是能分散……” “不行!大家克服一下,就在这里避难!哪里都不要去!沈沉回了殿州,我担心他带回海盗!所以,大家还是谨慎一些,在一起方便护卫!” “可是,我们困在这里,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常乐焦急道,“要不我出去探探?” 苏澜嗔道:“马六被狂风卷上了天,难道你也想飞上天,摔个鼻青脸肿?再说,房子都能砸塌,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苏澜又嘱咐了几句,匆匆回到空间。恰好又有一瓶药快输完了,苏澜赶紧换了药。 她把欧阳夫人送出了空间。一边照顾姨母,一边冥思苦想,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林氏醒来,在苏澜、苏怡、娜木嘎、伍氏、欧阳夫人、李旺娘、吉春儿等人的环拥下,抱着喝醉了奶、洗白白、睡香香的儿子,禁不住泪流满面。 “幸亏欧阳夫人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听说孩子屁股先出来,我吓得魂都没了!”苏怡抹泪道。 欧阳夫人赧然:“是夫人和公子命中有神仙庇佑!”这可是实话!县主不是神仙么? 娜木嘎和伍氏看着孩子,也稀罕得不行,想到她们远在云南的从未谋面的孙子和外孙,眼泪不禁长流。 李旺娘笑道:“夫人,小公子该取个什么名?” “之前他爹爹说,男孩就叫刘俊,女孩就叫刘毓。我们大家都想有个小棉袄!可偏偏是个小子!”林氏抚摸着粉梅雪纸上儿子的脚印,骄傲道,“不过,我想给他取个乳名,就叫樟儿好了,是樟树把他送到我的身边了!” 大家轰然较好,都“樟儿公子”地叫了起来。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5、天破 大家一边惊叹欧阳夫人妙手回春;一边称赞孩子天庭饱满;一边又说那小脚丫印如何可爱。别小婉、卞琪、吉春儿几个姑娘还不住地拿小脚丫印来打啵儿。 苏怡笑道:“欧阳夫人,您这意头太好了!我看将来,大成的孩子出生都会盖上这么一个脚印!” 大家都纷纷附和。娜木嘎和伍氏都很遗憾:“可惜我们的宝石罕岩香生在云南,不然也要盖上这个小脚印!” 欧阳夫人赧然,报以微笑。 李旺娘看了半天,笑道:“我看这脚印,怎么像一对小鸟?” 此话直击苏澜的心脏,眼皮也狂跳起来。她幡然醒悟,自己遗漏了什么:沈沉出城时,该不会碰到了小麻雀吧? 苏澜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去了门外的游廊。只见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暴风雨斜着打进宽宽的游廊,打湿了房屋的下半面墙壁。而东方大海深处,惊涛骇浪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千军万马在生死搏杀! 苏澜赶紧走进大厅。常乐、甘甜和管家迎了过来。管家惊恐道:“我活了几十岁,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狂风暴雨!” “看来,是天破了!”苏澜紧蹙眉头,忧心忡忡道,“管家,就连我们家的房子都塌了,只怕殿州这次受灾相当严重!” 管家肃然道:“去年这时候,县主您去了南阳,殿州也发生了狂风暴雨,不过没有今年厉害。可我们大人操心救灾,整整忙了一个多月!今年恐怕更是艰难!” 苏澜叹气道:“昨天,九月初二开始变天,只怕今天还停不了。管家,我们先忙起来,请欧阳夫人开好药方,把肠胃草药分成小包,可逐家发放;我们自己人先喝药预防,增强抵抗力!雨停后还要大锅熬,争取殿州百姓人人都喝到。” 管家赶紧去准备。 “我有些心神不宁,眼皮狂跳!”苏澜担心地对常乐和甘甜道:“昨天没见到小麻雀,我很担心,一是怕房子淹水倒塌;更担心小麻雀和沈沉狭路相逢!” 甘甜愣了:“不会这么巧吧!” 常乐道:“看来,我还是得出去探探!” 苏澜赶紧制止:“不行!”她见常乐仍然意有所动,嗔道,“忘了我父亲和诚王殿下的嘱托吗?” 苏澜抬出这两座大神,常乐立刻偃旗息鼓。因为这两位大神的嘱咐是,不能离开县主寸步。 “等着吧,太阳总会战胜风雨的!” 午饭前,管家悄悄告诉苏澜:“县主,我们准备的柴草不少,虽然没有被雨淋,但是受潮得很厉害,都是烟,烧不着。” 苏澜想到空间里没有柴火,也没煤炭,只有一些火锅用酒精,不免愧恼。看来以后得在空间里囤上一些燃料。她无奈道:“除了保证姨母和乳娘的伙食,其他人就简单一些。跟大家说,除了烧水做饭,要节约柴草。雨停后还要熬粥、熬药,柴草短时间又干不了!” “我们准备的食材很多,可因为柴火,大家的伙食……” 苏澜笑道:“我带来一些东西。” 苏澜悄悄去库房捣鼓半天,从空间拿出一些食品,有午餐肉、八宝粥、香肠、饼干、面包。她还提了一桶酒精,让厨娘和着柴草一起烧,希望酒精燃烧的火焰能够快速烤干柴火。还别说,这个方法不错。厨娘很快炖好了燕窝粥母鸡汤,煎好了药。 苏澜和甘甜将燕窝粥、母鸡汤和药端到抱厦。姨母喝完粥和药后,就要开始输液,又得让甘甜将她点穴昏睡。 她们刚刚走到抱厦门口,就见乳娘抱着樟儿,和姑姑她们一起走了出来,原来欧阳夫人要给姨母把脉。 她们进去时,欧阳夫人已把完脉,道:“恢复得不错。”接着准备检查身体。 苏澜道:“姨母,喝完药和粥后,您好好睡一觉。” 林氏笑道:“好哇。” “啊!”欧阳夫人忽然惊叫道,“县主您看,夫人这是怎么啦?” 苏澜定睛一看,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姨母浑身青紫,尤其是臀部、背部、大腿、手臂等各处软组织,已经青紫肿胀起来。 “这是?”苏澜哆嗦着道:“姨母,您怎么弄得浑身青紫,不疼吗?” 林氏仔细看了全身,愕然道:“我不觉得疼啊!” 甘甜恍然道:“定是昨晚大树砸塌房顶和卧床,夫人翻倒在地时受的伤!” 欧阳夫人噙着眼泪道:“经过一晚,现在都由里及表,发散出来了。可疼啦!” 苏澜听了,抱着姨母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姨母,您受罪了,都是澜儿不好!” 林氏安慰道:“好了,澜儿,别惊动了你姑姑她们!” 欧阳赶紧退下,针对伤情去调整药方。 苏澜请甘甜点穴,林氏却笑着对甘甜道:“我跟澜儿说句话,你先下去吧。!” 甘甜一愣,看了一眼苏澜,退了下去,守住房门。 “澜儿,昨晚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刀子划过我的肚子,我还听到孩子的哭声。你还说,胖小子有八斤多重!”林氏笑道,“我猜,你之前救治那个海盗,就是这样做的手术吧?是不是那个仙人传授的技术?不用点穴,我不怕,更不会说出去……” 苏澜努力镇静下来:“是,姨母,我们不害怕。今天不点穴,只输液!您累了,好好睡觉,让甘甜在外面给我们守门……” 药水开始点滴。林氏沉沉安睡。苏澜陪着姨母,寸步不离。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没有丝毫减弱。 终于到了九月六日中午。大家正在吃午饭。前一秒还是电闪雷鸣,后一秒突然阳光普照! 大家先是一呆,猛然山呼:“天晴了!” 苏澜大声道:“该我们忙了!” 人人面露笑容,丢下碗筷,激动地跑了出去。 外面也是欢声雷动:“天晴了!” 苏澜先是快步跑去查看后院。果然,整个后院全部垮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枯枝烂叶,破衣脏布,碎瓷坏碗,水淋淋湿漉漉,仿佛被水炮轰炸过。 苏澜叹口气,转而跑向前院。出了大门,发现管家已经安排人在府门口搭起砖灶,几口大铁锅开始熬粥、熬药。 米香、药香很快吸引了成群结队的灾民。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黄皮寡瘦,气力难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终于能喝到粥了!总算活过来了!”“雨若不停,我们都要饿死了!”原来他们家家房屋倒塌,粮食飘走。 粥锅、药锅旁人越聚越多。管家一边安抚一边道:“大家排队,人人有份!粥和药马上就好,下面给大家发碗发筷,先喝粥,后喝药……”他发的是苏澜从空间拿出来的一次性碗筷,以确保卫生。 苏澜指派几个护卫维持秩序,又带着甘甜、常乐等人在周围几条街巷转了一圈,发现灾情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首先,大约有五成房屋被淹,有的甚至没过头顶;被淹的房屋中有三成房屋倒塌;还有的树木被连根拔起,砸塌了房屋。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居然赤身裸体地跪在一堆瓦砾前痛哭。 粗略统计,四条巷子中淹死、砸死、病死、饿死的就有八人,轻重伤员四十多人。几乎家家都断了炊。家具、厨具、被褥、衣物、粮食全都不见了踪影;沟渠堵塞,屎尿横流;水洼里到处飘荡着腐烂的死鸡死鸭、死猫死狗,蚊蝇纷飞,老鼠乱窜;空气中充满动物腐烂的恶臭。有些人正在剥皮拔毛,准备煮食这些动物腐尸充饥。 苏澜赶紧阻止道:“诸位请到刘希刘大人府门前去喝粥、喝药,这些腐烂的东西千万别吃,会吃死人的。” 人们听了拔脚就往刘府的方向跑去。可仍然有人不舍得扔下动物腐尸。 大家看了都很难过。 因为担心小麻雀,他们又去了鱼市街,可这里已是泽国…… 苏澜叹道:“仅靠我们一家赈灾不行,得多动员几家!另外,还得把灾民组织起来,以工代赈!埋葬尸体,清理废墟,救治伤病,疏通沟渠,整理道路,清洁水源,征集衣物被褥,发放草药清水,收养老人孤儿,总之好多事情……” 话未说完,北城方向忽然一阵喧哗,有人老远哭喊着奔来:“县主,小麻雀死了!” 苏澜身形一阵晃动,差点摔倒,幸亏甘甜及时扶住。 来人正是覃龙。他疲惫不堪,神情悲戚,牵着马匹,后边跟着十来个看守城门的府兵,他们抬着一个树木捆扎的担架,上面躺着的正是小麻雀! 不过,小麻雀的身上是怎么回事? 苏澜突然联想到母亲。她带着哭腔,怒喝道:“谁杀了小麻雀?” 小麻雀的身上有十几处伤口,最致命的那刀划开了他的腹部,肚肠流出,惨不忍睹! “……是海盗,是沈沉!”覃龙嚎啕大哭。 “海盗?沈沉?”周围人听了都炸开了锅,议论纷纷,群情激奋! “覃龙,把眼泪擦干!”苏澜肃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覃龙用袖子擦拭了眼泪,颤声道:“我和我兄弟覃虎,奉县主之命去石寨港、金银滩报信。回来时,走到上、下李厝之间,恰好狂风吹来,飞沙走石,有一颗碗大的石头砸中我兄弟覃虎的马的鼻梁骨,马儿受惊,将他颠下马来,当时就痛得吱哇乱叫,不能动弹。没奈何,我只得到将军府喊人,把他送去救治。杀四说,马上就要下雨,让我留在那里,可我想给县主报信,于是独自往府城而来……” “覃虎伤势如何?”苏澜赶紧问道。 “双腿胫骨骨折,杀四已经处理,说得休养半年。”覃龙啜泣道,“我从南门进城后,准备回刘大人府邸,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些房屋墙跟和树干上有记号,是崭新的记号,是小麻雀留下来的!上面说,他发现了海盗踪迹,一路往北城门追去了。” “海盗?” “是的,海盗!我一看就急了,也来不及给县主送信,就赶到了北城门。在那里又看到了小麻雀的记号,说是出了城,在继续追踪。我担心海盗进城,立马就让北城门关闭……” “做得好!” “守城门的府兵大哥听说我要去追海盗,立刻就有十来个人跟着我出了北城。我还让他们派人去给县主报信。可我们刚刚出了北城,又是一阵飞沙走石……” “没人来送信!” “我们刚刚回来时得知,送信的大哥被狂风卷起,脑袋都摔破了,昏倒了,幸而被附近一家百姓救到了家中!”覃龙继续道,“我们十多人顺着记号,跌跌撞撞地追到了鼓风岛……” “鼓风岛?”苏澜脸色大变,手指骨节暴突。她非常懊悔,怎么就没派人去那里坚守?不仅仇四的手下熟悉鼓风岛,褚望也同样熟悉鼓风岛啊! “……我们看到,海上有一艘小船刚刚离岸,在狂风中颠簸飘摇。我们四处查看,也没见到小麻雀。后来,还是府兵大哥发现,小麻雀倒在棚子里面,肚破肠流,周围一片血泊。”覃龙痛哭道,“他当时没有落气,神思也很清明,说是在府衙门口发现沈沉的小厮推着柴车出来。他见过县主您画的画像!” 苏澜知道肚破肠流的人一下子死不了,但人却极度痛苦! 此外,她确实画过那几个小厮的画像。这还真是巧了,小麻雀与沈沉迎头碰上! “小麻雀断断续续地说,这种天气还往外面推柴车,很不正常,就一路跟上,结果发现,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沈沉从车上翻滚下来,不肯走,非要留下来去开北城门里应外合。但小厮坚决不肯,死拉硬拽把他按上车,推出了北城。沈沉受了伤,犟不过他。当时情况混乱,小麻雀只得在城门这里又留了记号,继续追了下去……等他到了鼓风岛,恰好看到那里停了一艘海盗船只。小麻雀通过他们对话,知道那鳗鱼号是海盗胡大棒子的船……” “胡大棒子?”苏澜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的。小麻雀说,他们见面后,躲到棚子里商量,要趁乱混进北城,抢劫屠城。小麻雀急了,抓起木棒就开打,可终究势单力孤,中了十几刀!后来,海盗老远看到我们的身影,又是府兵装束,吓得急忙跳上船跑了……”覃龙嚎啕痛哭,“我们被暴风雨阻隔在鼓风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麻雀惨叫了一个晚上,才在天亮时闭上了眼睛……我们在鼓风岛守着小麻雀,一守就是几天几夜……” 苏澜不禁痛惜,小麻雀如果回来报信,也许就不会死了!可如果不是他迎头赶上去,惊扰了海盗,说不定海盗真的就趁乱进了北城! 想到后果,苏澜不禁后怕! 小麻雀,她的翘二,好样的!以一己血肉之躯,破了海盗抢劫屠城的阴谋,救了一城百姓!我当为您哭泣! 苏澜泪流满面,常乐和甘甜也哭得稀里哗啦。 周围的百姓也痛哭起来,纷纷感谢,若非小麻雀,这一城百姓就要遭殃了! 这时,府兵们道:“县主,这位英雄当送到什么地方停灵?” 甘甜立马叫嚷起来:“当然是送到府衙!应该让知府沈浮跪下磕头谢罪!” 周围百姓也义愤填膺:“说的对!沈浮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什么狗屁知府,亲弟弟居然是海盗!” “刘希大人跟他是云泥之别!”有书生叹道。 大家都知道知府的亲弟弟被朝廷通缉的事情,于是叫喊道:“他还是朝廷钦犯!知府必须自刎谢罪!” 苏澜正要找他,于是也道:“他是知府,这殿州救灾的事情,他可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抬着小麻雀的遗体,众人奔府衙而来! 好多人听说知府的弟弟就是海盗,还要抢劫屠城,被小麻雀识破,反遭杀害的故事,都愤慨不已,纷纷鼓噪跟随。 这时,府衙大门洞开,几个衙役正在门口收拾破砖烂瓦、枯枝烂叶。看见人们抬着尸体,群情汹汹而来,吓得扭头逃进府衙。 大家抬着小麻雀紧跟着就冲了进去。 这是殿州继抬棺逼迫知府陶敏审判倭寇之后发生的第二起抬尸进衙的事件! 而上一次,棺木其实没有进入衙门,而是停在了府衙外面。可这次,苏澜怒火中烧,冲了进去,为了她的翘二! 刚刚进衙,沈浮就怒气冲冲地从后宅冲了过来,怒吼道:“县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将尸体抬进我堂堂知府衙门……” “呸!”苏澜怒不可遏,“你身为知府,私藏朝廷钦犯沈沉,还纵容、包庇你弟弟沈沉勾结海盗,杀害英雄小麻雀!小麻雀以血肉之躯,拯救一城百姓,如此英烈,为何不能停灵府衙?” “信口雌黄!中伤污蔑!”沈浮色厉内荏,心里却翻江倒海。看来苏澜知道了沈沉曾经回家避难!不过,此时沈沉并不在府里,他可不怕!当即一拍桌子,喝道,“苏澜,你这疯女,我忍你好久了!我殿州府衙岂容你为所欲为!来人,杀威棒给我狠狠打!” “谁敢!皇上亲封的堂堂正二品县主,你动个手指头试试!”甘甜立刻跳上前,抽出马鞭,“呼”地一声向沈浮的膝盖抽去,“跪下,向小麻雀磕头认罪!” 沈浮还想炸毛,可双腿酸麻胀痛,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小麻雀的担架前! 沈浮气得七窍生烟,刚想挣扎着起身,只听外面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海盗死了!海盗死了!” 府衙内的人一愣。好多人立马跑了出去,不久又蜂拥而入。 只见打头进来的是杀四,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护卫,全都是苏澜留在上李厝护卫将军府的人。他们身后,还有一些护卫抬着几个竹子绑成的担架。上面放着八具尸体,还有刀枪剑戟等武器,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家伙。 苏澜看了看,死者她都不认识;而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她虽然也不认识,但她通过别人的描述,画过他的画像,正是沈沉的小厮沈沃! 杀四等人疲惫不堪、衣衫褴褛,却又神情亢奋,精神奕奕。 跪在地上的沈浮看到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沈沃,吓得手脚颤抖,几欲晕倒,心里绝望,完了! 只听杀四激动地道:“县主,我们留在将军府护卫的人,不辱使命,击退了海盗的袭击,打死海盗头目胡大棒子等十人,其中两人被卷入大海;活捉一人,正是朝廷钦犯、海盗沈沉的护卫沈沃,另外沈沉失踪……” 听说沈沉失踪,沈浮的脸上露出笑容,但杀四的话又让他惊恐不安:“海盗的鳗鱼号船被狂风巨浪打得四分五裂,沈沉也身受重伤,他跑不掉的!我已派人沿着海岸搜索!”说着,还指着一具尸体道,“这就是胡大棒子!” “太好了!把他带上来!”苏澜一指沈沃。 五花大绑的沈沃立刻被推了上来,杀四还抽出了他嘴里的破布。 沈沃口呼“饶命”,跪在地上。 杀四将几张纸递给苏澜道:“我们已经审过了!这是他的口供和画押!这几天因为风雨阻隔,就干审讯这一件事了!” 苏澜迅速看了口供,厉声喝道:“我问你答,老实坦白!我会上报朝廷,留你全尸!如若狡辩,必定千刀万剐!” 沈沃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可他一眼看见知府兼堂哥沈浮,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哭喊起来:“大人,大哥,我没杀人,我不是海盗!求您看在我爹和我姐的面子,救救我!” 沈浮听了,恨不得钻进地洞!沈连知道自己婆娘的丑闻,已经被他下毒“断尾”;而沈沃的姐姐沈霞,十多年前被卖进娼寮,所得钱财供他读书考了功名! 沈浮恼羞成怒。他怨,沈沃为什么不保护好弟弟?为什么不自杀成仁?更恨他,此时此刻还在攀扯那点子旧情,根本就没有维护他的意思!他若不测,沈家族人会好过? 在沈浮看来,沈沃就是一坨黄泥巴,如今掉到了他的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苏澜不肯啰嗦,一句话见血封喉:“沈沃,就算你没杀人,可你包庇、藏匿、护卫朝廷钦犯、海盗沈沉,你就罪不可赦!” 沈沃目瞪口呆。是的,他没杀人,但他却助纣为虐! 沈沃全身发软,瘫了下来。 苏澜冷哼一声道:“沈沃,九月初二,你是否将朝廷钦犯海盗沈沉藏匿到了沈浮的府衙后宅?” 沈沃只得回答:“是。” 苏澜又怒喝道:“在鼓风岛,是不是沈沉勾结胡大棒子,杀了小麻雀?”说着一指小麻雀的遗体。 沈沃只得回答:“是。” 杀四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小麻雀,立刻痛呼道:“兄弟……” 苏澜最后问道:“是不是沈沉给胡大棒子带路,去攻打将军府?” 沈沃道:“是!” 三个问题问完,已经给沈浮、沈沉兄弟的命运盖棺定论了!而杀四瞪着沈沃,咬牙切齿道:“这三个问题你都给老子隐瞒了!” 沈浮纵身跃起,扑向沈沃,凶神恶煞地道:“我要杀了你!” 甘甜眼疾手快,一鞭子抽去,沈浮痛嚎一声抱头鼠窜! 苏澜厉声喝道:“抓住他,打入死牢!” 杀四立刻扑过去,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这时,就听衙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和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悲号:“孔峰将军阵亡!唐宇大人阵亡!潘坤大人阵亡!” 苏澜的心脏猛一抽搐,一阵剧痛,失声痛嚎:“天破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6、血染金银滩 苏澜肝胆俱裂,踉跄着奔出府衙,无比震惊中看到,随着阵阵马蹄和人们的悲号,约五十名军汉骑着战马,荷枪执刀,军旗猎猎,庄严肃穆,强压悲恸而来! 紧跟后面的是苏澜安排在金银滩的护卫,他们驾着七辆敞篷马车。前三辆马车上躺着三具遗体,正是孔峰将军、唐宇大人和潘坤县令。后四辆马车,每辆车上放着两具遗体,有盐工,有护卫,也有药农。 再后面,就是嚎啕痛哭的百姓。有金银滩盐工,有石寨港商户,还有一路跟随的百姓。泪眼迷蒙中,苏澜还看到了汉马、江峰、辛老板,还有甄琥…… 苏澜蒙了,简直不敢相信。军政官员和百姓殉国牺牲,殿州的天,真的破了! 尤其是孔峰将军,既是父亲的至爱兄弟和亲密战友,也是自己的慈祥长辈!如今为国捐躯,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苏澜悲痛欲绝,两眼发黑,只觉得灵魂正在抽离自己的身体! 队伍在府衙门前驻足。军汉们纷纷下马,双膝跪地,头碰青石,立刻传来“邦邦”的脆响和压抑的痛哭。 这时,一匹战马驮着一人出列。只见他呆坐马上,虽然身着官袍,但官袍上血迹斑斑,残破褴褛,官帽不知遗落何处,披头散发,面如槁木,眼神空洞,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正是殿州通判方宁。 杀四上前拦住马,唤道:“方大人,您怎么啦?” 方宁浑身一抖,恰如从噩梦中惊醒,猛然从马上栽倒下来,幸亏常乐和杀四冲上前扶住他。方宁定定地看着苏澜,忽然张开大嘴,“哇”地痛嚎起来。 仿佛是一声军令,军汉们都失声痛哭。有人捶胸顿足,有人悲痛厥倒,更多的人则像炮弹一样从地上弹起,声嘶力竭地吼道:“杀人犯,沈浮是个杀人犯!” 苏澜惊呆了! 方宁上前一把抓住苏澜的袖子,语无伦次地道:“县主,蒙汗药,沈浮给孔峰将军下了药……” 苏澜双眼一凛,咬牙切齿道:“蒙汗药?沈浮给将军下蒙汗药?他怎么敢?” “将军和倭寇搏杀,药劲上来,躲避不及,被倭寇一刀伤了心脏……”方宁嘴巴一瘪,泣不成声:“沈浮强留将军为他守护府衙,将军不肯,坚决要到抗击海盗、倭寇的最前线指挥战斗。可沈浮丧心病狂,给将军下了蒙汗药,企图强留,还妄想盗取将军印信……” 苏澜没有听完,转身发足向府衙内冲去。 甘甜、常乐、杀四立刻醒悟,紧跟着冲了进去。 方宁愣了一下,也跟着冲了进去。 军汉们也“嗷”地怒吼着冲了进去! 护卫和百姓们抬着遗体冲了进去! 然而,府衙大堂上空无一人,不仅衙役,就连沈浮也不翼而飞。 军汉们四下分散,在前衙后宅搜索起来。不一会儿,找出了一个锦衣华服、惊慌失措的少年公子,还有三十几个衙役、小厮、婆子、丫鬟,唯独不见沈浮。 苏澜怒吼道:“他跑不远的……” 话音未落,只见杀四突然挥剑,不停地在大堂上游走起来。 苏澜一愣,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当初,杀四不就是在大堂上挥剑游走,最后揪出了倭寇走狗肖老虔婆和她的两个干儿子唐奎和唐坤吗? 苏澜猛然盯住某个地方,而杀四已经挥剑刺向大堂匾额下四尺来高的公案上面,铺着暗红呢绒流苏金边的落地案布上! “留他一命!”苏澜赶紧暴喝一声。 杀四剑花一翻,力道顿减,猛地挑开了案布,只见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惊堂木、印台飞上了天,然后“哐啷啷”一迭声响,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然后,在“嗷嗷”惨叫声中,有个人被剑光顶着,胸脯开出血花,五花大绑、浑身颤抖地滚了出来。正是现任殿州知府沈浮! 军汉们一见,目眦尽裂,挥着刀枪冲了上去! “刀下留人!”苏澜再次暴喝。 一阵“哐啷”乱响,苏澜担心的沈浮被剁成肉泥的景象没有出现,倒是常乐、甘甜的刀剑、马鞭将军汉们的武器打落满地,还死死地压住了沈浮。 苏澜喝道:“沈浮罪该万死,但我们必须拿到口供,明法正典!” 众人恍然大悟,连声赞同:“对呀,口供!必须让他画押招供,叫他死得心服口服,永远不得翻身!” 苏澜镇定道:“他是殿州知府,前任探花郎,还挂着从三品衔,必须画押招供,窝藏、包庇、纵容、指使钦犯、海盗弟弟勾结海盗、倭寇,下毒谋害朝廷水军将官,致死唐宇、潘坤等朝廷官员和小麻雀、盐工、护卫、药农等殿州百姓的罪行!必须把他交给朝廷,依法惩处!” 沈浮立刻狂笑着挑衅道:“依法惩处?我看是县主怕了我吧?我可是当今八皇子的国舅,内阁次辅的爱婿……” 苏澜愤懑不已,怒极反笑,“你若不说,我还忘了这茬!可你是内阁次辅的爱婿吗?袁文大人的女儿袁娇难道不是聂家儿媳,沈家生妻吗?我看,谁都有可能是袁文爱婿,唯独你不可能!” 一时间,不仅沈浮脸色大变,众人也都惊愕不已,议论纷纷。有不知道“生妻”的人赶紧打听,有人就绘声绘色地讲解起来。众人恍然,或鄙视、或嘲讽地望着沈浮。 那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像看到鬼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浮。沈浮脸色青红不定,羞愧地低下了头。 “说到国舅,先有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永盛侯府陈家,再有先皇后石家,皇后梅家,好像没有妃嫔外家沈家什么事情!” “胡说!”那锦衣华服少年公子跨前一步,骄纵傲慢地道,“我表弟是六皇子,等他夺得大宝,我父自然就是国舅!” “栋儿,休要胡说!”沈浮急得五官都错了位。 “是吗?”苏澜展颜笑道:“不过,小弟弟,你父亲当不成国舅了,因为你表弟会和你们父子分道扬镳!再说,他还有很多兄弟……” “把他们全部杀了就行!”沈栋突然亢奋地道。 整个府衙一片死寂,接着好似沸腾的开水! 好半天,苏澜挥挥手,大家渐渐静声。 “童言无忌!”苏澜道,“我们听过就算!不过,欲害皇子,此话源于何处,沈浮大人向朝廷交代就成!”她回头望着方宁道,“方大人,您是殿州通判,这审讯的事情还是由您来!我看,殿州遭灾,事情很多,不宜迁延!选日不如撞日,今日最好!大家都是证人,您这就叫公审!” 方宁早就悲愤难当,怒道:“沈浮,为何下药毒害将军,以致于将军毒发,在和倭寇搏杀时,力殆被杀?” “你也说了,孔峰是被倭寇杀害,与我何干?”沈浮冷笑着抗辩道。 “胡说!”一位军汉上前一步,怒道:“接到你派来的衙差的请求,我们将军万不得已,百忙中抽出时间,带着我们二十多个兄弟去了府衙。你将我们留在书房外面,不多时就和将军在书房里争吵起来!我们都听到将军大声说,他和二十多位兄弟不能留在府衙保护你全家性命!必须到前线指挥!” 另一位军汉也上前斥道:“将军说,殿州城门关闭后非常安全,大人不用担心!也可给你留下五人,护卫府衙。” 又有一个军汉上前道:“后来,眼见暴雨将至,将军要走,你却留将军喝杯茶,说是驱驱寒气!哪知道,你竟然丧心病狂地在茶里下了蒙汗药!将军当时就毒性发作,晕头耷脑……” “你看到我下毒了?还是有毒茶、毒杯证据?”沈浮冷笑道。 又一个军汉揭发道:“我们冲进去时,将军怒吼,说你企图乘机夺取将军的印信!” 还有军汉道:“我们急忙给将军泼了冷水,将军这才清醒,暴怒中猛地踢了你胸口一脚,挣扎着带领我们走了。我们本来被留下的五个人也痛恨不已,跟着将军一起走了……” “凭孔峰一家之言,你们就诬陷我下毒?难道你们将军不是中午吃饭中了毒,正好到府衙才毒发,喝茶只是碰巧……” 苏澜呆了。她只听裴兴说,孔伯伯去了府衙,却是入了虎口! “血口喷人!”方宁勃然大怒道,“奉你之命,我全权负责殿州救灾。当日午前,我去城外检查百姓房屋情况,中午去龟岬,上船拜见了将军,午饭是我和将军一起吃的!你做了黑心烂肝的事情,居然还敢栽赃嫁祸他人!” 沈浮轻蔑一笑,大声道:“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便是官司打到金銮殿,你也休奈我何!” “你!”方宁气结,愤愤道,“好一个探花郎,竟是口蜜腹剑、丧心病狂之徒!” “难道我由得你泼粪不成!”书生翘楚竟然是个光棍无赖! 一个军汉怒目而视,愤然道:“要证据是么?”说罢,猛地扑上前,一把撕开沈浮的衣襟,一道右脚军靴踢中的乌印赫然印在沈浮的胸前! “沈浮大人口才极好!本县主十分佩服!不过,你蝇营狗苟,被叛君恩,欲害皇子,是为不忠!你自幼丧父,管家沈连是你亲叔,待你如父,可你为了掩盖生妻丑闻,不惜杀害叔父,断尾求生,是为不孝!”看锦衣华服少年沈栋准备反驳,苏澜一指他的脑门,“如若不信,大可从京城请来仵作,开馆验尸,看看你家管家沈连死于何毒?” 沈栋目瞪口呆! “还有,知道生妻丑闻真相后,立刻抛弃生妻,是为不仁!你下毒残害朝廷命官,是为不义!” “你敢污蔑我父亲,我娘是回了京城外祖家!”沈栋红着小脸,眼含热泪,极力否认。 “小兄弟,你不用去京城外祖家寻母,去沧州你家高陵庄园附近的尼姑庵寻找吧!”苏澜冷冷一笑,“那还是怕得罪你外祖才想出来的进退自如的妙计!” 众人目瞪口呆,都说沈浮阴险恶毒。 沈浮搞不懂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这个小小女娃都一清二楚!联想到自家夫妻、兄弟几个下毒不成,反遭报复,不由得惊慌失措:“魔鬼,你是魔鬼!” “小兄弟,且看你父亲是怎样的衣冠禽兽吧!”说罢,苏澜亲自上前,走到孔峰的遗体前,含着热泪三叩拜,然后轻轻脱了将军的右靴。 甘甜立刻明白的她的用意,接过军靴,一把呼到沈浮的胸前,高声道:“殿州军民百姓好好看看,这就是将军怒踢他的证据!” 众人涌上前,仔细观看,纷纷道:“严丝合缝,铁证如山!” 苏澜叹道:“把孔将军的这双军靴作为证据,呈上朝廷!”又对几个衙役道,“你们来记录通判大人的审讯经过吧。” 衙役们吓得浑身哆嗦。有个衙役却站了出来:“我来记。”他对沈浮毫无惧色,想是早就看不惯沈浮的行径。 可在接下来的审讯中,沈浮却狡猾地道:“自此我不再发一言!若动我毫毛,那就是严刑逼供!到了金銮殿,自有我说话的机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方宁呆在了。他气得手脚颤抖,道:“万万没想到,堂堂探花郎不过是个流氓无赖!” 沈浮桀骜不驯地望着方宁,却是一言不发。 众人一时间都愣怔了,反倒不知所错起来。 “各位,我平素最痛恨一件案子动辄牵累亲人,株连九族。可是,到了今时今地,我也不得不同意,有时候,株连也是不错的方法!”她走到沈栋跟前,温言道:“小兄弟,本来呢,我打算放你去沧州,找你的生母袁娇。不过,既然你父亲如此固执,不肯招供,那就等于是弃你如敝履!彻底放弃了你这条幼小的生命!哎,你这双破鞋,连你父亲都不稀罕,旁人更不会收留!那你只好如你父亲所愿,和你父亲一起,一条死路走到黑,黄泉路上做个伴!”苏澜侃侃而谈,仿佛不是在谈论生死,而是在和沈栋谈论柴米油盐家常事。“你千万不要怨恨我哟,因为是你父亲舍弃了你!可怜,没摊上好娘,也没摊上好爹!” 此言一出,方宁等人眼睛一亮。杀四立刻扑上去扭住了沈栋的小胳膊。杀四的动作十分粗鲁,弄疼了沈栋,更吓傻了他,如鸡仔般瑟瑟发抖。 沈浮惊骇不已,试图去救护儿子,反被甘甜一鞭子抽到腰上。沈浮痛极大骂道:“苏澜,你不得好死!” “不思反省却诅咒?”苏澜冷冷地对杀四道,“没办法了,他不招供,还要我死。甘愿下贱!动手吧,留条小命!”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响,沈栋杀猪般惨嚎起来。大家一看,沈栋的右臂被从手肘处折断! “好!”众人既不伤心,也不同情,居然大声叫好! 有个卫兵上前,阴沉沉地道:“小子,让你爹招供吧,不然你的左臂,还有右腿、左腿、眼睛、鼻子、耳朵都难保住!” 还有个老汉颤巍巍地上前,看了伤臂,点头道:“可怜,摊上这么个禽兽父亲!” 沈浮欲哭无泪。老家伙,你难道不应该谴责苏澜残害儿童吗?怎么却来骂我?还挑唆我们父子关系? 其实,父子关系用不着挑唆了,因为沈栋听不见了。他已经晕倒。 接下来的审讯极其顺利。 原来,得知自己的弟弟沈沉竟然勾结海盗,要来殿州洗劫屠城,沈浮慌了手脚! 以他对弟弟的了解,特别是对沈氏家族遗传下来的骨子里的卑鄙、狠毒和赌徒特质的了解,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弟弟,他说到做到!他全然不会顾及,自己的兄长还是一州知府! 当然,他也有些小窃喜、小希望,如果弟弟引来海盗,杀死了苏澜,那就太好了!我得不到的,就应该死! 所以,他也在心里打好了算盘。海盗,你有本事进城,那就进城好了!我只管请来孔峰将军为我保驾护航就行! 然而,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孔峰竟然是个犟种,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且,一个品级低他一级的区区武官,竟然对他这个背景深厚的一州知府的话当场驳回! 沈浮事后承认自己太过冲动,闯下了弥天大祸!然而当时,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就不忍! 于是动了下药抢劫军印的念头!一来,可以调动卫兵护卫自己的安全!二来,事后可以栽赃孔峰玩忽职守,丢失军印! 至于书房外的那些傻缺大兵,军印在手,还怕他们不服?哪里埋不了他们的烂骨头?!这样的事情,他可没少干!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帮傻缺大兵对他们的长官竟然如此深情厚谊!难道,他们的长官没有喝他们的兵血么? 早知如此,应该把所有大兵全部下毒!而且要下就下死药! 只怪自己当时还想依靠这些大兵保命!却不想,被孔峰踢了一脚,自己险些丢了性命! 孔峰走了。沈浮只好祈求老天,孔峰睡上一觉,这件事情就当是丢个石头到水里,喷溅个小水花,就完事大吉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杯蒙汗药茶,竟然把朝廷堂堂水军将领的性命送给了倭人! 这么说,弟弟不仅是海盗,还勾结了倭寇?! 他在府衙里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也逃无可逃,而且自己还被五花大绑!只好滚到公案之下。 如果他知道公案之下的台布里还流传着一个要命的故事,他或许不会躲进那里。 哎,这就是宿命! 沈浮、沈栋父子和沈沃都被投下南监,而且被分别看守。方宁大人还安排殿州府衙、殿州军营和县主三方人马同时看守! 他们的供述全部画押,和证据一起全部封存,严格保管。 不过,沈浮的罪证后来还增加了三条。 一是,知府私通海盗倭寇,毒杀朝堂将官,自然被夺了官印!方宁大人毛遂自荐,暂代知府之职。大家立马讨论如何救灾,苏澜提出,之前曾依照皇上圣旨,交给刘希大人五万两盐税补贴款项,而这笔钱已经被刘希大人转交给了沈浮,且签字画押,手续齐备。然而,这笔钱已经不翼而飞! 其他的欠款也有不少。粗略统计,大约十二万多两! 方宁大人下令抄家后,从沈浮后宅抄得银票、现银六万多两,还有五万八千多两不知所踪! 这就是罪一贪污! 然而,罪名远不止这些。 许多商家连夜来告状,罪二敲诈勒索! 最令人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是,沈连的坟墓因洪水冲垮,棺材在水中浮起,棺盖飘走,唯剩尸体!仵作检验,乌头碱中毒!罪三毒杀人命!当然这是后话。 当晚,苏澜从方宁、甄琥等人的口中得知:九月初二傍晚,在狂风暴雨到来之前,三艘倭寇船只,一百多名倭寇恶狠狠地扑向金银滩,企图抢夺金银滩财宝孩儿面! 孔峰将军恰恰把金银滩当成重点阵地扼守。因为这里往北可驰援石寨港,往南可驰援龙坎船坞。 何盾、李冲、唐港等人早就在这里以逸待劳。 然而,船虽然多,但人手太少!而且,水军初创,战力不高!三百多名水军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能独立操舵!毕竟军船跟他们做渔民时使用的小舢板是大不相同的! 更糟糕的是,战斗开始,孔峰将军还在赶往金银滩的路上!而且他昏昏沉沉,手脚酸软! 所以,倭寇攻击的一刹那,水军卫兵溃退了! 何盾虽然有海上作战的经验,然而,非常可惜,他不是水军将领! 而且,这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倭寇船只随波逐浪,迅猛推进,眨眼间冲上了金银滩!所以,大成水军一溃再溃! 水军船只和何盾则是逆流而行,更是再溃又溃! 就在这时,堆福岭上突然炸响连珠冲天炮!倭寇惊慌失措,仓皇四散。很快,何盾率领李冲、唐港等殿州渔民“民兵”,等船稳住阵脚后,马上发起了有组织的反攻! 孔峰将军赶到金银滩时,双方正处在胶着状态! 将军回营,士气大振!捉对厮杀,血染金银滩! 不幸的是,孔峰将军倒下了! 就在这时,甄琥带着援兵从堆福顶着狂风暴雨而来!路上,一名护卫被倒塌的大树砸中脑袋当场死亡! 最后,倭寇不敌,扔下五十多具尸体,仓皇上船逃跑。然而,眨眼间,有两艘船只被狂风瞬间虐为渣渣!另一艘船时而被巨浪抛到天空,时而埋葬在海底! 甄琥道,倭寇撤退时,抢了两袋库房里来不及运走的孩儿面。站在堆福岭上的唐宇如何舍得,冲下去企图夺回。然而一照面,就被倭刀洞穿腰部! 至于潘坤,一看到堆福岭的冲天炮,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非要跟着甄琥他们出堆福城,增援金银滩!还说,县主之恩,粉身难报!到了堆福岭后,他不听劝阻,站到高岗之上,立刻被一只冷箭射穿了喉咙! 县主之恩?苏澜腹诽,我可以不说,是因为我答应给他一座粉色洋楼好吗?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7、七窍流血 通判方宁在龟岬和孔峰分手后,跟着何盾乘船去了金银滩。他本是去了解金银滩防灾情况,却不料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而且,文质彬彬的他,居然操刀杀了一名倭寇! 上过沙场杀过倭寇,方宁的世界观轰然剧变! 他多么佩服孔峰的英勇无畏,痛惜他的壮烈悲情,就有多么痛恨、不屑沈浮的无耻! 探花郎又如何?四品殿州知府挂从三品衔又如何?次辅的乘龙快婿又如何?皇亲国戚八皇子的舅舅又如何? 不过奸佞之徒耳! 方宁义无反顾,雷厉风行,挑起了代理知府和通判双重重担! 首先,府衙成为英烈停灵之地,供百姓瞻仰悼念! 其次,事急从权,他命令镇守龙坎船坞的正六品校尉扈加暂代孔峰将军的职务,统帅殿州水军!当方宁将孔峰用生命扞卫的水军之印交到扈加的手上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悲愤交加,血脉贲张! 再次,方宁下令,非常时期,殿州府城闭城半月,非他手书命令不得打开城门,以防倭寇、海盗趁乱入城作恶!他还命衙役、捕快和青壮灾民组成联防队,四处巡查,防止抢劫烧杀等恶性案件的发生。 他还命令以工代赈,将灾民组织起来,男人埋葬尸体,清理废墟,疏通沟渠,整理道路,清洁水源,修建住房;女子熬粥熬药,照顾伤者、病患、老人、孤儿,洗衣缝被等。 他还拍板,将从沈浮家查抄的赃银中的五万两,抵作苏澜交给殿州的盐税补贴,全部充作紧急救灾款! 堆福官民连夜捐款捐物,纾困解难。罕岩思、娜木嘎夫妇;叶恭、伍氏夫妇;林氏;苏怡;方宁;耿帅等都慷慨解囊。苏澜还以父亲和自己的名义,共捐粮二百石,草药、衣物若干。 方宁的夫人和娜木嘎、伍氏、卞旻的夫人易氏等女眷连夜在府衙门口熬粥、熬药。 欧阳夫人带着女儿别小婉、卞琪和方宁的女儿方茹在回春堂义诊、发药。 总之,经过大灾初期的混乱和恐慌之后,民心迅速稳定下来。 金银滩上,水军们正跟吉发、何盾、李冲、唐港等人打扫战场,准备重新晒盐。 甄琥早就带来堆福县城一切安好的消息。 汉马也带来邓谦和关起、华松等人的口信,货栈、酒楼安然无恙。邓谦正在收购粮食、草药,确保殿州救灾! 九月初六当晚,方宁一边在县衙为英烈们守灵,一边处理救灾事项,一边整理审讯笔录,赶写奏折。 苏澜也在府衙一边守灵,一边奋笔疾书。她是正二品县主,虽说这只是品爵,并非官位,但她还是有权具折上奏陈情的! 然而,子夜之时,苏澜突然一个激灵,然后惊叫道:“全园,有谁知道全园的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竟然无人知道全园的消息! 而且,也没有全园任何人来报信! 苏澜心急如焚,眼皮狂跳,几息之间,鼻翼、嘴角就爆满了燎泡!她惴惴不安道:“初一下午,老爷子把全园护卫都给了我,全园成了空城!暴风雨来得太急,只怕吉家铺的护卫来不及赶到全园!”当即就要方宁大人手书,打开城门,要连夜赶往全园! 但方宁却死活不肯:“城外情况不明,又是深夜,为着县主生命安全,为着将军的嘱托,我绝对不会下令开门!” 苏澜急火攻心,全身火烫,头痛欲裂,还胡言谵妄,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把大家吓得够呛。最后甘甜、常乐和卫五、卫六强行将她护送回刘府。 看到苏澜病倒,又得知全园杳无音信,苏怡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敢惊动林氏,只得催人去请欧阳夫人。 欧阳夫人急匆匆赶来,把完脉,赶紧开方煎药。 药端上来,苏澜几口喝完,还命令常乐,立刻去找方宁大人要出城手书。还说,即使明天病得要死也必须将她捆绑在马上去全园!说完又晕倒了! 常乐立刻去找方宁大人提前开具出城手书;甘甜和苏怡则准备马车。因为,以苏澜的病情,她明早可能没法骑马。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苏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透。她一骨碌翻身起床,突然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刚想喊人,却发现嗓子像着了火一样,那滋味很像当初被十三太保中大太保李勉的金丝线勒颈,嗓门火烧火燎地那种灼痛! 苏澜知道自己这是上呼吸道感染了,立刻从空间拿出药丸。 甘甜和吉春儿听到动静,赶紧进来,还拿来温水。苏澜一口气喝了三杯,吃了药,这才好过一些。 苏澜赶紧洗澡,又被苏怡强行灌了小半碗燕窝粥。她不肯坐车,非要骑马,众人拗不过,只好妥协。 苏澜带着甘甜、常乐、杀四、甄琥、卫五、卫六,还有康重等全园六十多名护卫,往南城呼啸而去。夏松、夏柏留在了刘府护卫;而覃龙则跟着苏澜出城,准备去上李厝看望、照顾兄弟覃虎。 府兵头领仔细检查了方宁大人的手书印信,这才命人开了南城。 一出城门,苏澜等人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曦光中,南城城墙水淹的痕迹赫然醒目,足有四米多高!再加上城墙建在两三米高的海边岩石上,可见台风袭击时,殿州海岸的惊涛高达六米多!以此推算,起码是十五级以上的超强台风,海浪应该是高达十五米以上的极值巨浪!想像中,惊涛骇浪,排山倒海,所到之处,如千军万马,摧枯拉朽! 众人不禁仓皇变色。 好久,甄琥才颤声道:“幸而几十年前,殿州城修建时,基座用石条砌筑,先是用黄土一层层夯实,坚固耐久;然后里外两面又砌上城砖,用白灰和着糯米浆抹缝,浑然一体,坚如磐石,这才能够扛过这滔天巨浪……” 康重也凛然道:“之前,殿州城屡次被倭寇、海盗摧毁、洗劫,后来朝廷下狠心,出重金,历时数年才修好此城!”他怆然道,“当年为了修城,许多百姓服徭役劳累过度而死……” 苏澜不禁肃然起敬。殿州城是悲情的城,更是英雄的城,不倒的城! 接下来的行程令人苦不堪言!因为海水漫岸,倒灌内陆,田地淹没无数,有许多村庄沦为泽国!海水如今虽然远溃,但滞留在水坑低洼之处的海水沉积下来,以后必定损坏田地,沙化碱化!当下却是泥泞湿滑,尤其是,道路上满是随波逐流而来,却来不及回归大海的尸横遍野的鱼鳖。在太阳和海风的多重作用下,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虽然出了南城,就是一条官道直达石寨港,可现在,这条官道已经面目全非。到处是黄土海泥,枯枝烂叶,残橼破瓦,动物腐尸。更令人惊诧的是,官道上甚至还翻倒着几条破船,里面空空如也。不用说,人和物都葬身大海了。一些面黄肌瘦的难民正扶老携幼地蹒跚行进…… 苏澜无比悲怆。天灾人祸,殊为不易!看来得加紧、加强救灾各项事宜! 到了上、下李厝,苏澜更是心痛。只见两村低洼处的房屋全部浸泡在水中!所幸将军府等大部分房屋地势较高,躲过了这场灾难! 苏澜哽咽着对覃龙道:“今日我得去石寨港。你好生照顾覃虎兄弟,也告诉曾管家,给上、下李厝的村民安排好住宿、吃饭、穿衣、治病,不得有一人没饭吃、没衣穿、没房住……” 他们再次启程,往石寨港而去。一路所见,满目疮痍。众人戚然。 他们还看到路边有三匹倒毙的马匹,远处山坡上还有两匹受伤的马。 众人惊诧不已。康重的手下有人去看了死马,还把两匹受伤的马牵了回来。康重神色凝重地道:“马屁股上有我们全园、吉家铺的标记!我们的马怎么会在这里?” 苏澜的心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担心。 眼看着石寨港近在眼前,跑在最前面的杀四却突然勒住缰绳,手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脸色大变道:“县主,您看……” 放眼望去,只见官道旁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两路人马正在持械对峙。而且,这些人苏澜大多认识! 坡上有三男一女。男人是全园和吉家铺的护卫,女人是阎村那个陶玉的情人阎满的娘子小茶。 坡下有五男一女,苏澜只认识其中的一男一女,正是沈琼娘和她的堂弟沈四憨;还有四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苏澜却从未见过。 此外,坡上、坡下还躺着五、六个人,都一动不动,应该是全部战死了。 对峙双方都伤痕累累,浑身是血,头发和衣襟沾满草屑和泥土。小茶还满脸泪渍。 毫无疑问,这些人已经搏杀了整整一晚,都精疲力尽,饥痛难当。山上的人虽占了地利优势,但人员较少;山下的人员较多,但却处于地理劣势。一时间,双方势均力敌,剑拔弩张,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苏澜的心砰砰乱跳。此时此地,全园、吉家铺、阎村的人居然和海盗生死搏杀,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乱象危局! 不等下令,常乐、杀四一马当先,呼啸着冲了过去;康重等人也紧跟其上。山坡上的人看见救兵来了,也如猛虎下山。 不过几息功夫,胜负已定。坡下五男一女倒下了三个男的,剩下身负重伤的沈琼娘、沈四憨和一个彪形大汉。三人被堵在一个石崖边,插翅难逃。 沈琼娘强掩惊慌,尬笑道:“县主,又见面了!你放我们一马……” 话音刚落,小茶悲号道:“县主,这帮海盗屠了我们阎村!我公婆,我男人,还有好多村民……他们还抢了我儿子,把我儿子害死了!” 苏澜一愣,沈琼娘为何抢夺小茶的孩子?难道,沈琼娘以为小茶的儿子是仇阳的儿子木易?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全园、吉家铺的护卫也指着坡上的尸体,痛心道:“他们还杀了我们两个护卫!” 康重叹道:“我们看到了死伤的马匹,一定是你们的了!” 沈琼娘继续道:“只要放我们走,我双手奉上金银财宝!”话音刚落,沈四憨就从随身褡裢中掏出几大把金银,还有珍珠宝石,丢在地上。但令他们失望的是,没有任何人上前抢夺。 “沈琼娘,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吗?你们死了,东西自然都是我们的!殿州遭灾,正好用来赈济灾民!” 沈琼娘气愤地道:“好哇,你居然公报私仇,滥用私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苏澜端坐马上:“公报私仇,滥用私刑?朝廷律令,海盗倭寇,人人得而诛之!一经发现,无需审讯,可立即斩杀!”她紧握缰绳,怒道,“至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不是你们经常干的吗?放心吧,你们死后,我们不会毁尸灭迹,而是将会在殿州暴尸数日,然后被割下头颅,装以木匣,腌以石灰,送到京城,被人唾弃!海盗婆娘的脑袋还是价值千金的!” “你!”沈琼娘气得七窍生烟,转而笑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就不怕殿州知府沈浮大人惩治你吗?” “看来,不光沈浮的弟弟沈沉与你勾勾搭搭,你还与沈浮不清不楚!”苏澜讥讽道,“可惜,沈浮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身陷囹圄,他和他兄弟没法庇护你啦!”她转念补充道:“还有,沈浮、沈沉通敌的证据确凿,不需要你这个人证!” 沈琼娘愣住了。看来大势已去,走投无路。可她仍不死心:“我可是仇大船长的儿媳……” “儿媳?望门寡吧?”苏澜抢白道,“仇大船长夫妻已经代死去的儿子给了你休书,你连望门寡的资格都没有!” 那彪形大汉猛然回头,怒目圆瞪道:“沈龅牙,你们居然欺骗我们,说你是仇大当家的儿媳,身负仇大当家夫妻的重托,还把他唯一的孙子和墨玉令寄养、存放在阎村的阎满夫妻手上,结果满不是这么回事!杀了人,屠了村,我们却什么都没得到!连孩子都被你这憨傻的兄弟拿去抵了射来的箭矢!” 沈琼娘谎言被拆穿,立刻狡辩道:“我确实是仇大当家的儿媳……” 话未说完,一纸文书忽然从苏澜的手中飘落:“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休书!有人拜托我将此休书四处公告,你沈琼娘根本不是仇家望门寡!上面可有仇大船长夫妻的印信!” 那彪形大汉赶紧捡起休书,看了半天,暴怒道:“居然敢骗我们!”说着,猛地抽了沈琼娘一巴掌,顿时把她的龅牙打落在地。沈四憨想扑上去拼命,却被这彪形大汉一拳打倒在地,还照着胸口猛踢几脚。 自从被杀四踢了一脚,沈四憨的胸口经常疼痛,尤其是生气或者兴奋时,都会痛上一阵子。这会儿旧疤添新伤,更是痛上加痛,竟然昏死过去。 那彪形大汉转而祈求苏澜:“我们是被蒙蔽的!求您网开一面,以后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苏澜冷然道:“你们屠村杀人,还想成佛?这也太不公道了!再说,受了蒙蔽就能杀人吗?” 彪形大汉傻了眼。 苏澜有个疑问急需解答。海盗啸聚鼓风岛,还企图混入府城洗劫,后又攻打将军府,还屠杀阎村;倭寇则洗劫了金银滩。作乱者既有沈琼娘、胡大棒子等海盗,也有倭寇,还有沈沉等官眷魔爪。若说他们是散兵游勇,碰巧凑在了一起,鬼都不会相信!这一定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分工协作、各个击破、各取所需的惊天阴谋和残酷杀戮!比如,沈沉痛恨自己,先是企图洗劫屠城,阴谋败露后转而攻击将军府;沈琼娘日夜谋划的是抢到仇阳的儿子,好做海盗的太上母后;而倭寇自然是要去金银滩抢夺孩儿面啦! 那么,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褚望绝对不会缺席这场人肉盛宴!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当然是全园的财产! 苏澜的心猛然一沉,瞬间坠落到了深渊。 再看全园和吉家铺的护卫走在一起,又在此时此地出现,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全园定然出了大事! 苏澜的冷汗下来了。她极力掩饰惊恐,镇定道:“沈琼娘,如果我没猜错,趁着暴风雨突袭殿州,一定是沈沉和你勾结倭寇定下的毒计吧?当然,中间绝对少不了那个不全之人!说吧,独眼独臂的褚望又去哪里丧天害理去了?!” 此言一出,不仅沈琼娘,就连常乐、甘甜、杀四等人也都大吃一惊。 “我不认识什么不全之人!”沈琼娘立刻否认,但她的笑容却出卖了自己。 “你可知道,我问你话,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你也有求生的机会!奉劝你不要错过了良机!”苏澜凛然道,“说吧,你一个鱼妹、海盗,如何得知殿州堆福阎村有你心心念念的东西?难道不是褚望告诉你的?” 沈琼娘没有做声。 “沉默就是认可!”苏澜道:“说吧,褚望去了哪里?” “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沈琼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当然!我说话算话!”苏澜决然道。 沈琼娘牙齿脱落,血口翻张道:“我们本来约好在鼓风岛集合,然后通过沈沉里应外合。可褚望却没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奇怪,你虽然去了鼓风岛,可你也提前跑了。因为,对于你来说,阎村的孩子比殿州城更重要!”苏澜冷笑道,“跟你一样,褚望之所以没去鼓风岛,一来那里是他的死劫,他不敢去!二来,他也有比鼓风岛和殿州城更重要的地方等着他!” “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沈琼娘先是愤慨,忽然谄媚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他还经常背着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和几个神秘的人接头!” “什么人?什么地方?”苏澜立刻逼问道。 “不知道。他神神秘秘,警惕性很高!”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是仇大船长的手下,跟胡大棒子和倭寇是怎么联系的?” 沈琼娘狡猾地一笑:“放了我们姐弟二人。半月后,你会收到我们的告知信!” 彪形大汉立刻嘶吼起来,大骂沈琼娘卑鄙。 “我怎么肯定半月后会收到信?”苏澜怒极反笑,“既然不说,那我只好下手!”说着冲着杀四一点头。 沈琼娘急了,破口大骂:“苏澜,你背信弃义,不遵约定!” “我是答应了你,你若招供,我便放你。可是,你一个问题都没回答!首先,我问你褚望去了哪里,你说不知道!我问你他和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见面,你说不知道!我问你和其他海盗、倭寇如何联系,你却要我等待那封永远不可能到我手中的信!”苏澜沉声道,“我说过,问你,是因为你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既然你不想逃出生天,那我只好如你所愿!” 杀四应声上前。 苏澜继续道:“不过,既然你透露了一些事情。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她夹紧马肚,跨前一步道,“你们杀害的孩子,不是仇阳的儿子,而是那无辜的女子的儿子!” 沈琼娘和彪形大汉都是一愣。沈琼娘马上眼露精光,而彪形大汉则惊疑不已,问道:“你有什么凭证?” 看着沈琼娘的贼模样,苏澜更加坚定,这个海盗婆娘不能留! 苏澜气笑了:“说好的立地成佛呢?怎么,知道了真相,再去绑架?想想吧,仇大船长父子长相有什么特点?” 两人思虑片刻,都突然扶住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 苏澜讥讽道:“我想保护的幼小生命,岂能让你们轻易找到?” 话音刚落,杀四猛然挺身上前,挥刀将沈琼娘当胸刺了一个对穿!还将她身后的石崖刺得火花迸溅!杀四哈哈大笑:“开了血槽,果然省力!” 眨眼间,沈四憨和彪形大汉也被宰杀! 小茶立刻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跌跌撞撞地在草丛里摸了半天,抱起一个孩子。只见那孩子眼睛和牙关紧闭,胸口插着一支箭矢,满是鲜血,已经死去多时。 “儿啊!”小茶一声哀嚎,昏倒在地。 三个全园和吉家铺的护卫也很悲痛,哽咽道:“昨日傍晚,我们五个人走到这里,这妇人突然跳出来求救,说强盗杀人抢孩子。我们就上前拼杀,对峙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们一位被杀的护卫在拼杀时,对着这个龅牙射了一箭,没想到,他竟然将孩子拦在胸前,要了孩子的命!” “我们拼杀半日竟是这个结果,那护卫就不要命地杀敌,就是为了给孩子以命抵命,结果自己也被杀害!” “另一个护卫想逃出包围圈,给县主送信,也被截杀!” “还有我们的马……”三个护卫伏在两个护卫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杀四立刻命人往府城送信,来运送牺牲的三个护卫,还有沈琼娘等海盗的尸体。 苏澜则急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几个护卫突然如梦初醒,立刻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县主,我们奉吉森大庄头之命,给县主报信。全园出大事了!” 苏澜身形一晃,差点跌下马来。 “老爷子、美娘夫人、何震管家都……” 杀四吼道:“谁干的?” “不知道……” 突然,甘甜凄厉尖叫。 只见苏澜的眼睛、鼻孔、嘴角、耳朵等七窍忽然往外涌出鲜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8、凶手 十月二十三日中午。全园议事大厅里座无虚席。 婆子、丫鬟给大家上来饭菜,可是谁都没有胃口,没人动筷子。 在座的除了苏怡,还有何家几兄弟。除了何家老四、“定澜号”船长何远一家,带着十几膄远洋船队去了黑非洲之外,其他人都在坐。其中有何家老大、“定涛号”船长何顺一家;何家老二、“定海号”船长何来一家;何家老三、“定波号”船长何庆一家;何家老五、“定涌号”船长何峰一家。 何家兄弟个个眼睛红肿,悲伤哀痛。最小的弟弟何震最先离他们而去,怎不叫人心碎! 在坐的还有全园其他的大船长和大掌柜。 按照大成和殿州当地的风俗,老人过世,一般停灵七日落葬。可因为全家的大船长、大掌柜们遍布大成各地和世界五大洋,所以苏澜当日决定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请各位大船长和大掌柜们尽量从大成和世界各地回殿州奔丧。 他们是“远潮号”船长,掌管暹罗(泰国)事务的赵赫;“远清号”船长,掌管琉球(日本)事务的马威;“远澄号”船长,掌管占城(越南)事务的郑隘;“远瀚号”船长,掌管槟城(马来西亚)事务的罗云;“兴旺号”船长,掌管真腊(柬埔寨)事务的曹建;“兴盛号”船长,掌管苏禄(菲律宾)事务的刘宝;“兴隆号”船长,掌管渤泥(文莱)事务的钱炜;“兴起号”船长,掌管锡兰(斯里兰卡)事务的孔佳;“兴举号”船长,掌管爪哇(印度尼西亚)事务的韩斌等大船长。另外,何盾原是“远洋号”船长,掌管身毒(印度)事务,后来,他虽然依然挂名,但全部事务已经交给手下;如今他是苏澜的“丰泰号”大船长。 此外,吉家铺大庄头吉森、京城钱庄大掌柜申玉、京城温泉庄园庄头石宁、京城绸缎庄掌柜李宏、京城宝翠银楼掌柜朱弥也都在坐。 全园码头管事柯新、宋立、吴春、苗安;货栈管事梅若、万安、羊泗、窦盛;茶园、磁窑、绸缎工坊管事修宁、袁迪、白礼、钟岩、南荣、易合、毛丹、王晶等人也都在坐。 “这可怎么办啊?真是愁死我了!”苏怡心痛道,“自孔峰将军、老爷子、美娘、何大管家九月初二走,前日已满七七,老爷子、美娘、何大管家落葬全园洪山,孔峰将军和小麻雀等人也落葬堆福岭,唐宇大人和潘坤县令的家人也即将到来。可大家也看到了,县主整日把自己关在养园蚵壳屋,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缠绵病榻!尤其是,这五十多天里,她都没能哭出一声、落下一滴眼泪!除了听说老爷子遇难,加上孔将军落葬和老爷子落葬,她这已经是三次七窍流血了!” 大家听了肃然静默,愁容满面。 “县主的父亲如今还在从陇东回京叙职的路上,姨母又是难产,才刚出月子,只有我这个姑姑……哎,所幸,今日已经接到报信,明、后日,朝廷钦差、六皇子诚王殿下即将来到殿州。”苏怡落泪道,“欧阳夫人说,县主如果哭出来,悲哀和痛苦发散出去了,才不至于郁结在五脏六腑,从而导致七窍流血!我最怕的是旧事重演!当日苏长起那帮王八蛋在蚵壳屋将军府作威作福,要杀害县主姐弟,幸亏李旺砍杀倭寇人头,得以解难!那时县主就失魂落魄,差点丢了性命!” 何盾怅然道:“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杀害老爷子、美娘姑姑和我六叔的凶手到底是谁!恐怕这才是姑姑伤心至极、七窍流血的根本原因!我想,知道了真相,也许姑姑才会放下心结。” 钱庄大掌柜申玉极度疲惫,悲伤过度。他点头赞同道:“老爷子、美娘和大管家遭此横祸,任谁都悲伤心痛,更何况县主是至纯至孝之人!如今,不找到凶手,县主心中的块垒不能消除,终至七窍流血,恐有大患啊!” 何顺沉吟良久道:“沈浮这个罪魁祸首虽然被判全家抄斩,可也不能平我们的怒气,让我们释怀!更何况县主!毕竟对老爷子、美娘和我兄弟下手的直接凶手不是他!” 何盾又道:“段琪死在现场,真的很奇怪。难道真的如大家猜测的那样,凶手跟褚望和段琪有关?” “原以为,七七过后,县主可以休息一下,可如今,越发沉溺在事务之中!今日从早晨到现在,县主不停地见人、谈事,已经见了好几拨人,忙这忙那。她这是让自己不停地干活来麻醉自己!我担心,她那根弦蹦得太紧……”苏怡心痛道。 何盾道:“听听出来的人怎么说,我们也好了解姑姑的病情!” 何盾的妹妹何湘眼睛又红又肿:“姑姑真是可怜……” 正说着,何大婶从外面走进大厅。大家赶紧迎了上去,关切地望着她。 “我刚出蚵壳屋,小茶和甄琥就被叫进去了。秀洲来的尤胜和卞旻、卞雍、云山、祈福、李苦,还有堆福来的好多人都等在外面。”何大婶叹气道,“县主询问了那天的一些细节,她肯定是想了解谁是凶手!” 何大婶向苏澜仔细回忆了九月二日那天的情景。 大约申时,两个乳娘带着刚刚睡了午觉的全有、木易,还有一些婆子、丫鬟,正在草坪旁的亭子里逗嘤嘤怪、小鹿、孔雀玩耍,忽然一阵狂风,掀落了亭子上的筒瓦,一下砸中了木易的乳娘的脑袋,血流如注。当时就把全有和木易吓得哇哇大哭。 何大婶知道木易的来历,得知消息,不敢怠慢,急忙一边派人去请郎中,一边让人将乳娘挪回她的房间,一边赶紧让全有的乳娘带着两个孩子和负责饲养金丝猴、嘤嘤怪、小鹿、孔雀的小山、奎刚、奎翠、岩甩、玉娜等几个少年,还有一大帮仆人去花厅避难,自己则等着郎中。因为狂风,郎中来得有些晚。郎中给乳娘包扎好,又开了药方,何大婶着人开了库房抓药、煎药,再给乳娘喂药,这一下就过去了两个时辰,天也黑了下来。 就在这时,大福、小贵两只金丝猴忽然腾空飞跃而来。它们惊慌失措、吱哇乱叫,拖着何大婶往全有、木易等人避难的花厅而去。然后它们又指着地库的方向,一边捶胸顿足,一边要拉大家走。 何大婶曾带两只金丝猴去地库拿过水果,所以她以为两只金丝猴嘴馋了,正准备带着它们再去地库拿水果,以饱它们的口腹之欲。可金丝猴突然倒地装死,再起身又拉着她和全有、木易他们一起往地库的方向走。 饲养大福和小贵的小山惊诧道:“何大婶,好奇怪,他们好像是受了惊!” 正在懵懂之时,忽然一个护卫浑身鲜血,踉跄而来,只说了“倭寇”两字,就倒地身亡。 大家这才知道全园出了大事,来了倭寇!金丝猴的怪异举动其实是让大家到地库去避难! 何大婶的心顿时砰砰乱跳。她知道全园现在护卫严重不足。虽然今早已经捎信去了吉家铺,但是派出数百人的护卫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天气如此糟糕。而且,正如县主所说,全园开放式区域太多,防不胜防。于是,何大婶当机立断,护着两个小公子,带着大家就往地库撤退。 何大婶非常担心老爷子和美娘,还有小叔子何震,可地库里只有两个小公子和一大帮仆人,实在走不脱。好在地库大门关闭时,大福、小贵和嘤嘤怪、小鹿、孔雀、藏獒又跑了出去。 何大婶他们在地库里一呆就不知道几时几日。这里虽然不缺吃喝,可毕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大家都惶恐不安。 后来,何大婶实在忍不住,打开了地库,一个人先出去探查情况。这已经是九月初七的早晨了。出来后发现藏獒赛狮、赛虎已经死了。是被人杀死的。不久,就遇到了寻找他们几欲疯狂的吉家铺大庄头吉森。再后来没多久,七窍流血的县主靠在甘甜的怀里,两人共骑一马,带着众人赶来了。 何大婶这才知道,老爷子、美娘、何震已经被人杀害,枉死在养园蚵壳屋!养园屋里屋外,再加上给何大婶报信的人,十几个护卫全部被杀。死去的还有十几个养园的小厮、婆子、丫鬟。其中就有看管段琪的人。 蚵壳屋里死亡的人中还有段琪! 另外,蚵壳屋内外还倒着八具服饰奇怪的尸体。没人认识他们。尸体旁还有几把很特殊的刀,后来得知这是倭刀。 在蚵壳屋不远的沁园附近,他们还发现了金丝猴大福、小贵的尸体。它们都是被拦腰斩杀的! 嘤嘤怪和小鹿、孔雀,还有两匹小马驹赛虎、赛狮却是在几天后在洪山里找到的! 至于设在其他地方的全园护卫,完全不知道倭寇摸进全园,杀害了老爷子等人,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进的全园,又是如何撤退的。 何大婶也恍然,他们为什么没有被吉森大庄头及时发现!因为吉森不知道地库所在,而知道地库秘密的大福、小贵却被杀死了! 听了何大婶的话,吉森大庄头无比内疚:“都怪我!接到报信,我赶紧组织起二百名护卫。可惜路上遇到狂风,一路上还被摔伤、砸伤了好几个。等我们顶着狂风暴雨赶到全园,已经是……”他哽咽了。 众人只好安慰他:“这是天灾人祸!” 这时,小茶和甄琥也来了。 小茶道:“县主问我怎么会认识她。我说,我公公、我男人都在堆福岭建过房子,我去看望他们,远远见过县主。” 小茶还跟县主说,九月二日午后,狂风大作,暴雨将至,小茶赶忙去屋后的山坡菜园里摘菜,以备灾时之需。正在忙碌,忽然发现阎村一阵骚动,村里还传来呼天抢地的悲号。她正准备回家探听情况,突然发现自家院子里,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正从夫君阎满的手中抢夺儿子,公公婆婆上前阻止,却都被杀翻在地,血流如注,而儿子被几个人抢走,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牵扯着母亲的心。于是,小茶紧跟在后面,但又不敢太过靠近,被他们发现。这帮家伙不走大路,专走小路山路偏僻之路。小茶只好顶着狂风,在荆棘丛中紧紧跟随,只盼着有人出现来帮助她夺回孩子。后来暴雨来临,他们双方都躲在山洞里,彼此之间隔着一条暴涨的溪流。小茶依稀听到狂风暴雨中传来的儿子的哭声,一边庆幸儿子还活着,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天晴。 直到六日午后,云收雨住,天气晴朗。这帮恶徒带着孩子继续行程,小茶就在后面紧紧跟随。大约黄昏时分,恰好吉森派往府城给县主报信的护卫路过,小茶才现身求救!有一个全园护卫曾经见过沈琼娘及其堂弟的画像,这才知道他们碰到了海盗! 甄琥道:“县主想了解,我们见到堆福岭示警后去增援,路过阎村时发现什么异常。可我们当时逆着狂风暴雨,又着急去金银滩救援,丝毫没有注意到阎村已被海盗屠村!” 何大婶则悄悄对小茶道:“还是劳烦你,继续去给孩子喂奶。” 小茶的儿子因为被海盗当做仇阳的儿子被人抢夺、杀害,如今她却要为仇阳真正的儿子喂奶,这又是怎样的孽缘?还有,阎满和陶玉风花雪月,她还要哺育陶玉的儿子。小茶如果知道内情,只怕也要癫狂! 可是,木易的乳娘先是被筒瓦砸伤脑袋,受到惊吓,后来又在地库呆了几天,竟然回了奶!在地库里尚且可以对付着让木易吮吸几口,后来干脆就滴奶没有,只好让小茶担任乳娘。所幸,木易有了奶吃,小茶也在儿子枉死后有了寄托! 过了一会儿,尤胜也来了。他说:“县主问了沈沉的小厮的口供,可这几个家伙人微言轻,确实不知道沈沉和其他海盗、倭寇是怎么勾连的。但他们已经承认是沈沉的小厮,这就坐实了沈沉和沈浮的罪证!” 众人既高兴也很失望。 过了好久,堆福七大家主、卞旻、卞雍、云山、祈福、卫达、李苦和李波、李璠、李越等几个水利专家也来了。原来,秀洲白沙滩盐场晒盐设施和上李厝将军府二期工程也完工了。苏澜要着手殿州府城鱼市街的改造! 苏澜提议,鱼市街改造完成,要送给这次殉难的官员、百姓每家一套小粉楼。 她还说,鱼市街改造,首先要挖壕沟筑水道,增强排水功能;还要垫高地基,修建水泥马路,一户一井一厕。 苏澜还把水网工程交给了李波、李璠、李越三位水利专家。卞旻、卞雍父子参与设计,画出图纸,方便日后维护和检修;云山、祈福、卫达、李苦等人负责施工;殿州难民就是施工人员。堆福七大家和知府方宁一起负责集资、捐款事项。具体操作效仿堆福污泥滩改造工程。不过,鱼市街改造则是官民合作。 苏澜还让人传信去邓县,请邓荔的父亲邓弢加紧生产水泥;还传信给顾琅家砖窑管事曲明,还有高仁、高义兄弟,尽量尽快多烧砖烧瓦。 苏澜还提出了一个要求:“马上开工,争取在年前能让部分鱼市街的居民住上新房。” 卞旻等人正在和大家聊着,杀四突然急匆匆地跑来道:“县主晕倒了,欧阳夫人正在抢救!”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忽啦啦全都起身,急匆匆往养园蚵壳屋跑去。 何家老大何顺心慌意乱,心急如焚!于他而言,老爷子过世,那就好比心中的太阳坠落了;小弟横死,那是手足之痛;美娘之死,更是让他既沉痛又悲哀又怜惜。他自然知道弟弟何震的心思,虽然爱而不得,但始终把美娘当成自己的心上人,把美娘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爱。可恨造化不公,没有成为夫妻爱人,却是和美娘一起,葬在老爷子左右,也算全了弟弟的心愿!如今,美娘的儿子年幼,失去了爷爷和母亲这两大靠山,那个恶毒的爹段琪也被草草埋葬。如果县主再有个三长两短,全有该怎么办?全园该怎么办?还有,虽然老爷子早早做了安排,可若县主身体有恙,这偌大的全园只怕要分崩离析! 何顺心情败坏到极点。他步履沉重,和大家一起来到蚵壳屋。欧阳夫人和甘甜正在屋里抢救县主。好半天,里面才传出吉春儿的哭声:“县主醒了!” 何顺等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欧阳夫人出来,看着大家,长叹一声:“县主这是悲痛至极,伤了五脏六腑。” 看众人不解,欧阳夫人道:“七窍即眼二、耳二、鼻、口、舌。七窍连五脏,七窍的变化会直接反应五脏的健康。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心主血脉,心阳不足,则舌胖嫩或紫暗;心阴不足,则舌红绛;心血虚,则舌暗淡;心火上炎,则舌红烂、生疮、疼痛;心血淤阻,则舌紫暗或有淤斑;心主神志功能异常,则会出现语言障碍,说不清话。县主的症状都有。” 众人心惊肉跳。 欧阳夫人继续道:“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能闻五音矣。若肾精亏虚,则脑髓不足,容易出现头晕耳鸣、听力下降等症状,肾阴虚还会有耳如蝉鸣的现象。”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肝开窍于目。肝藏血,若肝血不足,目失所养,则两眼昏花、视物不明;若肝经火盛,则眼红肿痛;肝阴虚,则眼糊干涩,或眼珠不灵活、斜视等;肝气郁结过久,则能导致口苦目眩。而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香臭矣。肺主呼吸,鼻为呼吸出入的门户,如外感风寒影响到肺,就会鼻塞流涕、影响嗅觉;肺有燥热,则鼻孔干涩。口唇者,脾之官也。当脾气健运,气血充足时,口唇得养,则唇红润泽;若脾失健运,气血亏虚,唇失所养,则唇色淡白,或萎黄无光。” 欧阳夫人强调道:“这就是为什么七窍不能流血的原因。” 申玉肃然道:“夫人,现下我们该做些什么?” 欧阳夫人留泪道:“如果能让县主痛哭一回,把悲痛发散出来,不要淤积,那才能慢慢调养、好转!” 众人面面相觑。 何盾道:“说来说去,还是得找到杀害老爷子、美娘姑姑和六叔的凶手!” 吉森叹口气道:“可是,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到全园时,凶手已经跑了!” “其实,我看县主早就怀疑褚望了,只是没有证据!”何大婶咬牙切齿道,“我也怀疑是他!” 这时,吉发和李冲走了上来。吉发道:“能不能让我们去试一试?” 何顺道:“你们有什么招数?” 吉发道:“悲喜交加,两相冲击。我来说喜,昨天金银滩已经停止晒盐了。今年晒盐季,产量达到了一亿三千万斤。” “这是一条喜讯。”何顺道,“悲呢?” 李冲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杀害孔峰将军的凶手是谁!几年前,我还亲眼看见他……” 众人听了,一下子都惊呆了。 何大婶颤抖着嘴唇道:“我的天啊,这也太残酷了。能告诉县主吗?” 欧阳夫人沉吟道:“不妨一试。” 这时,甘甜正好出来道:“叫个丫鬟进来吧,刚才县主呕吐了,把地毯弄脏了。” 何大婶赶紧叫来两个丫鬟,跟着吉发和李冲进了蚵壳屋。吉发非常惊讶,之前满满的博古架已经空空如也。显然都被倭寇洗劫一空! 一见苏澜,吉发和李冲都惊呆了,也心痛不已。只见县主与往日判若两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面色苍白,无精打采,正全身蜷缩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二人,完全没了往日的灵动活泼。她还惨然笑道:“你们来了?” 吉发和李冲禁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旁边,两个丫鬟开始打扫卫生。 吉发强作笑颜道:“县主,我们来看望您,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金银滩的晒盐季已经结束,我们今年大丰收,获得一亿三千万斤。” “皇上该高兴了!”苏澜笑道,“唐宇大人也该高兴了,大丰收!可是,唐宇大人想不通,两袋孩儿面,倭寇要抢,让他抢走好了,干嘛想着去夺回来?不管多值钱,能抵得上人命吗?” 吉发和李冲听了,越发难过。 李冲道:“县主,我想说一件悲哀的事情。在金银滩,我看见杀害孔峰将军的倭寇了。几年前我也曾见过他,他还……” 李冲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能不能说,该不该说。最后,他看了看吉发,咽了一口唾沫,犹豫道:“几年前,倭寇突袭殿州,我亲眼看到,就是杀害孔峰将军的倭寇,当年杀了县主您的母亲海国夫人!” “好,我知道了!”话音刚落,突然,苏澜双眼圆瞪,这才清醒自己听到了什么消息,声音不由得既高亢又尖利起来,“什么,杀害孔峰将军的倭寇,也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李冲点头道:“我记得曾经跟县主说过。当时我就躲在附近,正好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悲怆和疼痛仿佛一个闷棍,把苏澜打蒙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李冲正要说话,苏澜点点头,冷静地道:“我知道了。人无分身之术,那就是说,杀害老爷子和美娘姐姐、何大管家的不是这个凶手!也不是沈浮、沈沉、胡大棒子、沈琼娘、沈四憨!我可以肯定,凶手就是褚望!可我没有证据!”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09、墨镜和青玉簪 吉发和李冲都愣住了。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就在这时,苏澜猛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大声道:“等一下!” 吉发和李冲以为县主在和自己说话,都不解地望着她。 然而,苏澜却冲着丫鬟,激动得双手颤抖,嗓音变调道:“等一下!那是什么?你从哪里扫出来的?” 丫鬟有些惶恐:“是从老爷子的书案下面扫出来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 “拿过来!”苏澜急切地道。 丫鬟拿了过去。是一副损坏了的墨镜。镜片破碎,右边镜腿折断。 苏澜脑子一阵迷糊。显然,这墨镜是自己送给老爷子的。 等一等,墨镜? 苏澜似乎想起什么。 她迷迷糊糊记得,当初她在空间拿这副墨镜时,因为父亲和姨父、姨母喊她有急事,匆忙中,她随手拿了一副墨镜给老爷子。后来发现,这墨镜似乎有些特别。 那是一款水晶老花镜片、自带太阳能充电、具备摄像和拍照功能的墨镜。只要戴上墨镜,就会自动触发鼻梁夹脚处的开关,墨镜镜架正中处的隐形摄像头就会拍摄记录。这款眼镜前世也属高端产品,曾风靡一时,适合旅游时佩戴,可以随时记录旅游进程和风景。不仅画质像素高清,声音保真,而且小小储存卡储存容量可达2tb,堪比一支移动硬盘。 当时自己还忍不住笑了。心想,有机会录下古代大亨的生活,看一看老爷子的日常,倒是蛮有趣的一件事情。 苏澜脸色大变,猛然将墨镜抓到了手中。确实,她摸到了一个东西! 苏澜突然而来的巨大变化,让吉发和李冲手足无措。而丫鬟更是紧张得尽快打扫,赶紧退了出去。 苏澜好半天都没有讲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海里正在波涛滚滚、风云变幻。 综合起来就是三个问题:存储卡有没有损坏?摄像头拍到了什么?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吗? 吉发和李冲见苏澜神游天外,只好告退,准备离开。 苏澜却温言道:“你们帮我拉上窗帘,然后让甘甜给我守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吉发和李冲拉好窗帘,惴惴不安地出去。众人立马涌了上来。 吉发和李冲摇摇头:“县主说,她知道了。还说,杀害老爷子他们的凶手是褚望,可惜没有证据!”说罢,让甘甜去守门。 申玉无比悲怆道:“县主果然是在查找杀害老爷子的凶手啊……” 何盾很无奈:“褚望肯定是凶手,可姑姑和我们都没证据……” 众人一筹莫展,愁容满面。 屋里,苏澜迅速进了空间,打开了电脑。 存储卡居然是好的!真是万幸! 苏澜没有时间看前面那些素材。她直接跳到了最后。 于是,她看到并听到了以下场景和声音: 养园蚵壳屋内。画面中没有老爷子,他显然是戴着墨镜,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画面刚好拍到站在书案对面的美娘和何震。他们三人正在说话。 画面的正对面和右边都是博古架,上面放着金、玉、名贵树木、青铜、象牙、犀角、珊瑚等材质的摆件,如佛像、香炉、铜鼎、帆船、珊瑚树、牙雕,还有名人字画、刺绣插屏。 画面的左边朝南,是一排落地玻璃窗户,窗帘都被撩起。蚵壳屋的门就在这排窗户和正对面的夹角处。 前面,他们在说全园的管理和货栈、码头上的生意等事情。 这时,苏澜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美娘有些焦虑地道:“父亲,这么大的风雨,只怕吉森大庄头一下子来不了。” 何震也道:“老爷子,我让洪山那边的哨卡派几个人过来吧?” 老爷子道:“无妨。这么大的风雨,我们难行,坏人也难行!” 这时,门外忽然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器格斗声。美娘和何震大惊失色,急忙往门口跑去,然而有几个全园护卫倒退着进了蚵壳屋,几个手持倭刀的倭寇也冲了进来,双方在拼命搏杀。不一会儿,双方十几个人都倒在血泊中。 画面上只剩下美娘和何震两个人。再加上不在画面中的老爷子,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不过,很快,有五个人踩着尸体走了进来。美娘和何震则退到了老爷子的桌前。 苏澜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果然如自己所料!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不全之禽兽! 只见独臂独眼、鼻梁塌陷的褚望、独眼的牛角和不人不鬼的段琪走了进来。后面还有两个手持倭刀、面目狰狞的倭寇! 就在这时,大福和小贵两个金丝猴突然疯狂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大福还一爪子抓到了牛角的头顶,小贵则一把抓住了褚望唯一的胳膊。很快,褚望、牛角发出痛嚎声。苏澜还看到他们的头顶、胳膊在往外流血! 两个倭寇挥刀去砍大福、小贵,但它们翻转腾挪,眨眼间就跑了出去。 苏澜猜测,大福和小贵应该是在这之后去给何大婶他们示警的吧! 正在遐想,只听褚望高声喝道:“老东西,没想到会是我们吧?” 老爷子的笑声忽然充斥画面:“褚望,你真是阴魂不散啊!我很奇怪,你们是怎么进来全园的?” 褚望道:“知道你全园护卫森严。我们是借着狂风,乘船从云江进入全园码头,乘着码头空无一人,摸进你这养园蚵壳屋的!怎么样,厉害吧,你们囚禁了段琪,我照样能找到他!” 老爷子揶揄道:“段琪就是个活死人。于你而言,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死在你的前面!不过,段琪是全园被休的女婿,他死了,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愚蠢!” 褚望愣了一下,嗫嚅道:“被休?”他转而薅住了段琪的衣领,怒道,“什么?你居然被休了?你不是说美娘舍不得你,离不开你吗?” 段琪不人不鬼,浑身颤抖,阴阳怪气地道:“他的话你也信?跟他啰嗦什么?一刀结果了事!再不然,你去抓住全有,杀了得了,一劳永逸!” 美娘忍不住怒骂道:“魔鬼!禽兽!” 段琪阴恻恻地道:“你们杀了我的阿奴,还有我的儿子,我要杀了你……”说着,向美娘扑去。不过他却站立不稳,倒在了一个倭寇的脚边。那家伙十分厌恶地踢了他一脚,还叽里咕噜地骂着。 苏澜听出来,那是古代日语,是十分毒辣的骂人的咒语,而且是日本本州岛上东京附近山梨县甲府周围的一种方言。 苏澜突然愣住了。她悠悠记起,潜伏殿州,里应外合,制造涂云甲家米铺灭门惨案的倭寇猪口太郎,曾亲口招认,自己就是本州岛上甲府人士,而且是受甲府大名沢口键二委派来殿州卧底、作乱的! 苏澜不禁怀疑,褚望勾结来作恶的倭寇,跟之前在殿州制造血案的是一伙人! 还有,猪口太郎是什么人?那可是跟苏长起勾搭成奸的倭寇!说穿了,也是跟京城永昌伯府勾搭成奸的倭寇! 苏澜的脑子“嗡”地一声响,整个人就像被机关枪给突突了!不禁恍然,原来如此! 沢口键二——猪口太郎——苏长起——永昌伯爵苏庭——前知府陶敏——陶敏之子陶荣——褚望——牛角——沈琼娘——沈沉——沈浮,然后就是沈雪——八皇子,和袁娇——袁文!当然还有永昌伯爵苏庭——谨嫔苏玲——四皇子、七皇子!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海盗到倭寇,再到朝堂官员、皇室妃嫔、皇子,他们就是一根绳拴起来的蚂蚱! 还有,那个杀害孔峰将军,杀害母亲的倭寇,为什么多次出现在殿州?他到底是谁?会是这根绳上其中的一个蚂蚱吗?如果是,那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沢口键二! 苏澜不禁被自己的推测和猜想给惊呆了! 她愣怔了好半天,突然听到美娘、何震的惊叫声!原来是段琪起身时,把那倭寇的脚踩了,那倭寇大怒,抽出倭刀猛地捅进了段琪的胸口! 接下来是一场混乱。只见牛角用大片刀顶着何震的胸口,而褚望和两个倭寇开始翻找博古架,搜罗财宝。但是,跟倭寇不同的是,褚望并没有要金银、宝玉、古董,而是四处搜索其他的东西。不过,搜查半天,他两手空空,并没有达到目的。于是,接下来,苏澜听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 “老家伙,你的青玉簪在哪里?”褚望歇斯底里,扑到镜头前面。他五官错位,面目狰狞!苏澜甚至还看到了他坏眼那黑漆漆的深洞,以及深洞中的森森白骨!不禁毛骨悚然! “什么青玉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爷子沉声道。 “别再装腔作势了!”褚望恶狠狠地道,“青玉簪的秘密,段琪早就告诉我了!那是你吉迪的印信!那可是比仇四的墨玉令更加强大无敌的宝物!说,在哪里?” 苏澜一下子惊呆了! 青玉簪?她记得,在她同意成为老爷子的养女,准备签署认养协议时,老爷子就说她的红木簪好看,适合他这个老家伙戴!也不等苏澜同意,立刻将自己的青玉簪插到苏澜的丸子头上,又把红木簪插到自己的头上。他还喃喃地道:“女孩子插红木簪没有青玉簪漂亮!红木簪还是我这老头插更合适。” 苏澜当时都笑抽了,还想着老爷子这是犯了老小孩的毛病? 原来,老爷子早就把关系到全园生死存亡的信物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难怪,全园风云会时,看到她,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又十分高兴,而且对她毕恭毕敬!原来是,她的头上插着老爷子的青玉簪! 苏澜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喷涌而出,不禁流出热泪! 这时,褚望图穷匕见,疯狂地道:“我数三声,再不说,我就杀了你的女儿!” 牛角迅速将大刀对准了美娘。 随着“一、二、三”声,牛角挥刀劈向美娘,但是何震却视死如归地扑向了刀口,立刻出现一道血龙缠绕在何震的腰间! 何震倒了下去。满屏都是老爷子和美娘凄厉的哭喊声! “说不说!”褚望凶残的吼叫着。 老爷子应该是从书案后的椅子上站起了身。因为拍摄的场景发生了变化,不断晃动。 苏澜看到,镜头推到了何震的跟前。苏澜看到何震圆睁着的一双眼睛。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附在了何震的脸上。先是抹去了何震脸上的泪痕和血花,然后附上他的眼睛。手抬起来后,何震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镜头对着何震的脸好长时间。满屏都是美娘的悲号声。 镜头再次发生了晃动、转移。平稳后,画面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对准了褚望和牛角。他们身后,两个倭寇还在搜罗宝物,将博古架上的东西一个劲地往麻袋里面装!这时,镜头里不见美娘,想来,应该是老爷子重新回到了书案后的椅子上,并且把美娘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果然,褚望还在嚎叫:“死到临头,你护得住谁?说,青玉簪在哪里?说了,我就放过你们!” 美娘凄厉地大叫:“褚望,你不得好死!” 老爷子冷笑道:“放过我们?魔鬼的话如何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全园如此之大,哪里不能放一支青玉簪!” 褚望是真的急了,他猛地冲向镜头。然后苏澜看到,褚望的独臂扭住了美娘的发髻,将美娘一直拖到了牛角跟前。然后,牛角的刀往美娘的脖子上一抹! 只见血花像天女散花般四散喷溅!有一股血花居然喷到了镜头上,凝成一条条血线,好半天都凝结不动! 美娘几乎是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满屏都是老爷子凄厉的嚎叫声:“美娘,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镜头里的几个魔鬼都竖起了耳朵,牛角还跑到窗前往外查看。然后听到牛角惊慌地道:“好像是马蹄声朝这边来了!有很多人!” 苏澜猜想,应该是吉森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褚望从牛角的手上夺过大刀,向着镜头扑来! 苏澜猛然听到一声惨叫,那是老爷子的声音! 然后,屏幕漆黑一片! 苏澜的心好似被人剜掉似的锐痛!她万万没想到,老爷子留给世界的最后的声音居然是这声惨叫! 刹那间,苏澜想起了和老爷子从陌生人到相识、相知到忘年之交,再到互相依赖,互相支持,互相牵挂,最后成为亲人、托付一生的点点滴滴!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市舶司官员叙说老爷子的生平故事时内心的敬佩; 记得第一次见到蚵壳屋中骨瘦如柴、有着沟壑般纵横的皱纹的老爷子时的震撼; 她还记得老爷子叙说自己与天斗,与海斗的自豪和骄傲; 记得他叙说远航非洲最南端又饿又累死的地方时那种不羁和洒脱; 记得他听说马赛港的金发碧眼女郎时的羞涩; 也记得他阐述自己病情时的无畏和通达; 记得他感谢自己给美娘美化妆容的真挚; 记得他对段琪的卑鄙无耻的痛恨; 记得他对女儿的挚爱和对她固执的包容; 记得他代段琪向自己赔礼道歉的无奈; 还记得他讲述自己潜入地中海,为爱妻采集红珊瑚,制作全园女主人象征的珍贵的红珊瑚首饰的纯情; 记得他知道孙子被荼毒后的绝望和无助; 也记得他处置敌手的残酷无情和雷厉风行; 记得他为自己出谋划策时的睿智; 记得他教授自己生意经时的狡黠; 记得他在全园风云会上高屋建瓴、纵横睥睨的领袖风范; 记得他为自己清理脸上的饭粒时的宠溺; 记得他关于墨玉令是又肥又油的鸡肋时的风趣; 记得他对自己晒盐、造船、改造污泥滩的信任和支持; 记得他把全园护卫全部给她时的仿若母鸡护崽的温暖;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眼角的泪光和杀四说他老了的打趣; 当然,苏澜永远也不会忘记,老爷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声惨嚎! ……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油然而生!自己虽然有空间这个大杀器,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而,她还是有自己未知的,做不到的,改变不了的事情!她没有万能的能力,在生死面前,她是多么渺小、多么无能,多么孱弱! 再也不忍那悲伤的画面和凄厉的悲号,苏澜回到了蚵壳屋。 悲愤溢满胸腔,然后,好比熔浆喷溅,火山爆发! “嗯嗯……” 苏澜轻声啜泣着。 好比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喔喔……啊啊……” 苏澜悲痛欲绝,失声痛哭! 这一哭,足足哭了两个时辰! 开始大家还有些高兴,县主终于痛哭一场,能够将郁结在心里的悲伤和哀痛纾解开来。 然而,哭着哭着,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苏澜突然住了声! 苏怡、何顺等人蜂拥而入。只见苏澜再次晕倒。而她的手上紧握着那支青玉簪! 众人看着青玉簪,不觉悲从中来,也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苏醒过后,苏澜吃了一小碗用非常清淡的鸡汤下的龙须面条。 苏怡和欧阳夫人总算放下心来。可林氏和婴儿的事情,她们也放不下,所以连夜赶回府城。 再然后,苏澜把李冲留下来,开始画那个杀害孔峰将军和海国夫人的倭寇的画像。直到李冲说,没有十成十,也有九成九相像。 再然后,养园蚵壳屋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到第二天早晨时,苏澜头上戴着青玉簪,女扮男装,走出了蚵壳屋。她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好在精神尚好。尤其是那一对眼睛,似乎又找回了往日的灵动和风采。 她先是让杀四通知大家早餐后去议事大厅议事。然后对常乐道:“你去通知汪清和王拐子,一个时辰后,我要在沁园见他们!” 汪清和王拐子早就到了全园,一直在等着苏澜召见。 常乐走后,苏澜很严肃地对甘甜道:“五天之内,你必须学会游泳,否则,你送我姨母和樟儿进京,我要乘丰泰号去远洋除倭!” 是的,除倭! 那些拴在一起、横行霸道的蚂蚱,有的已经被除,比如猪口太郎、苏长起、沈琼娘;有些人虽然还没死,但已经行将就木,比如沈沉、沈浮、袁娇、袁文;有的人虽然还在挣扎,但已经是没有了前路,比如沈雪、八皇子、陶敏、陶荣;有些人比较难以对付,但已是目标明确,比如苏庭、苏玲、四皇子、七皇子。来日方长,不死不休! 唯有沢口键二,远在倭国。除非远洋除倭,不然很难拔掉!但是,这条线根子就着落在这个倭寇的身上,不除不行!远在倭国又如何?虽远也诛!这叫斩草除根! 至于褚望和牛角,他们既然作恶,自己定要除魔! 甘甜望着苏澜。从她的眼睛里,甘甜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强、果敢、决然和无悔。 甘甜道:“县主,您去哪儿,我去哪儿!五天之内,我一定学会游泳!不过,诚王殿下今、明应该就会到殿州!” “诚王殿下!”苏澜的内心一阵悸动。诚王,那个为自己取了小字,给自己送来红暖玉和心心相印的男人! 苏澜咧嘴浅笑。 甘甜激动不已:“县主,您终于笑了!哎呦,担心死我了!” “你先担心自己如何学会游泳,如何不晕船吧!” 一个机灵、活泼的县主终于回来了! 苏澜出现在议事大厅。甘甜和何大婶捧着托盘紧跟在后面。 望着苏澜头上的青玉簪,大家如释重负,满是喜悦和希望。 苏怡、何顺都长吁了一口气。 苏澜提出了四个议题: 一是,对全有公子的安排。 二是,明日起,大家与往常一样,各归各地,各担各责! 三是,她已经有了确凿证据,杀害老爷子、美娘、何震的凶手就是褚望、牛角,还有另外两个倭寇!她还让甘甜和何大婶将托盘里的画像全部发放给大家,那是褚望、牛角和两个倭寇的画像。 四是,五天后,丰泰号出发,她要远洋倭国,除倭!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又争论不休! 焦点在于:远洋?除倭? 但是,苏澜一句话终结了争论:“汉将陈汤云,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更何况,这些蚂蚱,根子就是倭国甲府大名沢口键二,我们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随后两个时辰的讨论非常热烈,也非常顺利,无非是让这四个议题更加完善、圆满。 最后,他们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远洋计划:以两万料、也就是四万石、载重一千二百吨、前无古人的海上巨无霸丰泰号为指挥船,以五千料大料船广润号、广泽号和三千料中料船长平号、长安号;一千料小料船汉光号、汉云号、汉风号、汉天号、汉福号、汉禄号,另外还有二十几艘原是全园的五百料一千石,即载重三十吨的小船和快梢船、十浆飞船、小舢板等组合起来。这就是一支拥有几十只大大小小船只的远洋船队!其他船只,如广澜号、广源号、长风号在殿州待命。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0、远洋除倭 远洋贸易 丰泰号大船长自然是何盾! 全园的其他大船长们纷纷将自己手下得用的船长、水手送给苏澜,主要有:广润号船长李立、广泽号船长舒泰、长平号船长洪复、长安号船长卫霓、汉光号船长卢林、汉云号船长马海、汉风号船长简烈、汉天号船长袁京、汉福号船长普平、汉禄号船长郑广。 另外,常年跑倭国和高丽的定波号船长、何家老三何庆;掌管琉球事务的远清号船长马威也率领各自的、拥有十几只船的船队顺道加入其中! 如此组成了划时代、创纪录的拥有近百艘大小船只的远洋船队! 既然是远洋,除倭的同时肯定要做买卖,一举两得嘛! 关于对全有小公子的安排,大家都同意苏澜的意见。何大婶担任全园大管家,主要负责孩子的教养。另外,大家又商议决定,全园码头管事柯新提拔为二管家,协助何大婶管理全园事务。另外选拔了一个名叫倪英的接替柯新,担任全园码头管事。 苏澜把木易也交给了何大婶。无家可归的小茶成为了木易的乳娘。原先那位乳娘自从脑袋受伤以后,经常出现神志不清、丢三落四的症状,也没有了奶,不适合再做乳娘了,只能由全园养了起来。 散会后,大家各自赶紧去备货。 邓谦之前就备下了许多粮食、丝绸、茶叶、瓷器。苏澜准备顺便把这些送到津口海湾,运到云城的八合货栈,没打算卖到倭国。而是另外让邓谦大量收购腌制的鸡、鸭、猪肉、酸菜、坚果,还有品质中、下等的廉价的陶器、瓷器、茶叶、生丝、苎麻、家具、布艺、小饰品等。朝廷禁止出口的粮食、铁器、铜钱、武器、种子,苏澜根本没打算拿去好死了倭国人。 例如,殿州盛产竹子、藤萝,也大量出产竹制、藤制的家具。仅这些家具、用具,邓谦就收购了整整一船,包括床、榻、柜、箱、几、案、条、桌、椅、凳、墩、书架、屏风、衣架、镜台、烛台、多宝格等,还有篮、筐、篓、箱、帽、食盒、笔筒、墨盒、棋罐、书箱、瓶座、针线盒、首饰盒等。这些竹制、藤制品有的大气高雅,有的玲珑可爱,就连苏澜都爱不释手。 另外还有很多竹制的乐器,如笛、萧、筝、竹板、筚篥、箜篌等。 还有用木头、竹子制作的饰品,如簪、钗、梳篦等。再有,用极薄极细富有韧性的竹篾编成发箍,其中串联米粒大小的珍珠、珊瑚,也非常漂亮。 邓谦还收购了大量的荷包、手帕、络子、纱花。做工都很简单,却很实用。比如手帕,苏澜让绣娘们简单地锁个边,或绣上一、两朵小花,一、两片树叶既可,倒也玲珑可爱,胜在五颜六色。此是后话。 从议事大厅出来后,苏澜在甘甜的陪同下去了沁园。常乐已经安排汪清和王拐子在这里等着了。 一进沁园,汪清和王拐子赶紧下跪,还口呼:“大当家的!” 苏澜沉声道:“起来吧。说过多少回了,叫我县主!” “是,大,县主!”汪清赶紧道,“在全园等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见到县主了!” 王拐子也赶紧道:“县主,但凡有令,无有不从!” “好!,请你们来,三件事情。一是,我要下达墨玉令,命令所有船长、水手、当家的,不顾一切,不计后果,不择手段,围剿褚望、牛角和几名倭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到或除掉,每人悬赏一万两!”说着,让甘甜将杀害母亲海国夫人、孔峰将军的倭寇,伙同褚望、牛角劫掠全园的倭寇等一大摞画像交给了他们。 汪清和王拐子站起身,赶紧道:“遵命!” 苏澜道:“我既发出墨玉令,自然要将它交给你们,号令大家!”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墨玉令,丢到汪清的怀里,把汪清和王拐子吓得脸色煞白。他们刚刚起身,又急忙跪下道:“大当家的,不,县主,这墨玉令,我们万万不敢拿!” 汪清还双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帕子,上面绣着十六艘船舶的图案,船上都有“游龙号”三个字。苏澜知道,“游龙号”是仇四的坐船。 王拐子则从怀里拿出一个墨盒,说道:“僭越了!”边说,边将墨玉令按上墨印,在十六个船舶图案上逐一盖上黑印。他还解释道:“这图案,再加上墨玉令,就代表着大当家的号令;十六个图案全部绞下来发放,我们共有十六路人马!黑印代表死亡令;红色代表致伤致残令!” 苏澜揶揄道:“你们可没跟我交代过!” 汪清和王拐子腆着老脸道:“县主没有启用墨玉令,我们也不好说……” 王拐子还把墨玉令仔细擦拭干净,交给汪清,汪清则双手奉还给苏澜。 “第二件事情,我要远洋除倭!” “什么?”汪清和王拐子都目瞪口呆。“县主,您该不是开玩笑吧?” 苏澜生气道:“远洋除倭,事关重大,我会开玩笑吗?” 汪清和王拐子喜不自禁:“好哇,我们也派船队跟你一起去!”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海盗?我看,船队就不必了!人跟着我就行!” 汪清和王拐子先是一愣,后又喜道:“我们忘了县主自己就有船队!我们跟着您,不显山不露水。” “另外,除了远洋除倭,我还要远洋贸易!你们说,去倭国,我们带些什么货物?” 王拐子笑道:“县主算是问对人了!倭国穷得很,什么都需要!他们最喜欢我们的粮食、武器……” 苏澜打断道:“粮食、武器,还有种子,想都别想,我不会卖给倭人!还有别的吗?” “什么都能赚钱!县主,您就是贩卖一船草帽、斗笠、蓑衣、草鞋、草绳到倭国都能赚大钱!”汪清精芒四射,满是狡黠,“县主,我们为什么老是想着拿东西去倭国?我们也可以从倭国弄一些好东西回来!” 苏澜一愣:“倭国有什么好东西?”此时的日本说是一穷二白毫不夸张。 汪清和王拐子互望一眼,然后贼兮兮地靠近苏澜。汪清压低声音道:“县主,之前仇大当家筹谋了好久,都没成功。依我看,县主应该可以办成此事!” 王拐子也道:“此事若成,县主您就可以富可敌国了!” “富可敌国?”苏澜不禁疑问,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汪清道:“县主可能不知道,在倭国本州岛西边靠北部的海边,那里有很多白花花的东西!” “什么白花花的东西?”苏澜斥道,“说清楚一些!” “那里盛产白银……” 苏澜的脑袋“嗡”地一声响,顿时醍醐灌顶。她记得前世去日本游玩,曾经想去本州西部一个叫岛根的地方,参观世界文化遗址——石见银山遗址。不过,后来因为台风没有成行。但是,她还是了解了一些关于本州岛西北部岛根石见银山的一些情况。 在十六世纪大规模开采美洲银矿之前,日本一度是全球最大的白银生产和出口国,除了规模最大的石见银山,还有生野、院内等大型银矿山,大多分布在本州中西部山区。据研究,从十六世纪初后约九十年间,日本平均每年向中国出口白银三十八吨(约百万两),占全球产量的三分之一,其中绝大多数来自石见银山。 石见银山遗址位于岛根县中部的大田市山区,海拔六百多米,面朝日本海。十五世纪初,即明朝永乐年间,日本向中国称臣纳贡,加入以大明王朝为主导的东亚册封朝贡体制,与中国开展勘合贸易。明朝中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国内外贸易的日益频繁,白银成为流通主币。与强劲的需求相比,明朝高度缺银,经常从海外进口白银。以前,日本产银不多,为了从中日贸易中获取高额利润,就从朝鲜和东南亚进口白银,再转手出口到中国。但这一情况随着石见银山的开采而发生了改变——日本从白银进口国一跃成了白银出口国。十五至十六世纪,东亚海域的贸易十分频繁,日本需要中国的铜钱、生丝和药材,明朝则需要白银,投入生产后的石见银山于是成了明朝白银进口的一个主要来源,白银成了日本对华输出的一项大宗物品。据载,整个十六世纪日本石见银山生产的绝大部分白银流到了中国。 石见银山的发现和开采始于十四世纪初。不过,眼下的大成王朝很像是在前世的北宋中期,即公元十二世纪中叶。这比前世日本石见银山的发现和开采足足早了两个世纪! 苏澜心中暗喜。她忽然想到了空间里的金属探测仪,还有在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探宝的吉贵,心里不禁有了主张。于是问道:“话说,仇大当家如何知道那里有白银?” “那是个秘密。”汪清贼兮兮地道,“我们的船只经常经过那里,老远看到山上银光闪闪。” 王拐子也喜滋滋地道:“我们后来特地在那里靠岸,发现本地有些山民露天开采,正是白银!仇大当家心动了,当时就把那座山给买下来了。” 苏澜一愣,仇四眼光居然这么毒辣,先见之明地,居然买了一座银山? “可惜,我们带人去开采时,那座银山已经易主了!”汪清道,“银山原主人跟现主人械斗被杀,银山成了他的仇人的!可那家伙根本不承认那份买卖契书。” “那怎么行!”苏澜道,“既然是大当家的买下来了,那自然就是我们的,不承认可不行!契书呢?” 汪清道:“应该是在夫人交给您的那些文书里面。” 苏澜点头。她不由思忖,仇四、仇阳父子已死,她又手执墨玉令。看刚才汪清和王拐子的态度,只怕自己手上的墨玉令交都交不出去。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或承不承认,自己这海盗婆子是坐实了!但是,她可不想这帮海盗再做劫掠船只,谋害人命的勾当!那么,在倭国经营银矿倒也是海盗们一条不错的出路! 想到这里,苏澜高兴地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去收回我们的银山。” 汪清却苦着脸道:“县主,这件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一来,我们不知道如今这座银山是不是又易主了?还有,那些倭人凶残的狠,三句话不对付就拿刀砍……” “他们会砍,难道你们不会?我们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还怕他们?”苏澜揶揄道,“既如此,以后不要吹嘘你们海盗的名号了!” 苏澜知道,此时的大成,在前世是大约公元十二世纪中叶,正是日本镰仓幕府开创时期。此时,各地大名、领主、武士、浪人都信奉武力兼并,实力圈地,因而战乱频仍。相对的,大名、领主的地位也朝不保夕,名下的土地自然也频繁易主。正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既然自己出手,那自然就不怕这些。文有买卖契书,武有海盗战船!再不济,不是还有诚王六殿下吗?她就不信,朝廷对银光闪闪的宝山会不动心! 苏澜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情:“据我所知,银矿的开采和精炼非常难。没有技术可不行!” 王拐子喜道:“所以说,我们仇大当家的有远见。当时,因为和那个新主人谈崩了。大当家的很生气,又恨无奈,就绑架了他们的两个工头,一个叫大郎,一个叫三郎,是兄弟俩,他们也没个姓。后来知道,他们会灰吹法炼银。” 灰吹法是一种贵金属的精炼技术。这一技术在两千多年前就在西亚广泛应用,后汉时期传入中国,后又辗转传入朝鲜、日本。 灰吹法是一种古代金银共生分离和银铅分离出银的方法。银多与其它有色金属共生,故需要加以分离和提纯。灰吹法主要利用银铅互熔,使银溶于铅中,通入空气,使铅氧化沉积,成为密陀僧,即氧化铅,为铅的氧化物矿物。从而使银铅得以分离,且银得到提纯。 苏澜听了都愣住了。仇四这是远见卓识,还是狡猾奸诈?是志在必得,还是寻衅报复? “人在那里?” “翡翠岛!” “那我们去倭国前得去趟翡翠岛!” 汪清和王拐子欣喜若狂:“真的吗,大当家的?” “县主!”苏澜蹙眉道,“话说,翡翠岛到底在哪里?” 苏澜果然在仇四夫人交给自己的文书中找到了这份银山买卖契约。 那是一份日文合约。令苏澜大喜所望的是,那可不是一座银山,而是一片银山。 汪清也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那位领主生怕仇大当家的不买那片穷山恶水,临时给了一些添头!” 当晚,汪清和王拐子离开了全园,把墨玉令传遍东海。 十月二十五日一大早,来全园奔丧的各路人马纷纷前来请辞。 直到中午,苏澜才从全园出发回到了府城。这还是自全园生变后,苏澜第二次回到府城。第一次是在孔峰、老爷子、美娘、何震头七之后,她回府城,是去给姨母的剖腹产手术伤疤抽线,顺便给樟儿接种了脊灰疫苗、百白破疫苗、麻腮风疫苗和乙脑疫苗,以预防脊髓灰质炎、百日咳、白喉和破伤风感染,以及预防麻疹、风疹、流行性腮腺炎和流行性乙型脑炎。 不过,苏澜并没有急着回刘府,而是先去了府衙。之前,方宁曾为了鱼市街改造的事情几次专程去全园见过县主。既然过几日自己就要去远洋除倭,那么她走后的事情就必得有所交代。 一见苏澜,方宁就高兴地迎了上来:“刚刚接到军报,诚王殿下明天午时就到殿州!” 之前杜诚就有鸽信,朝廷属意方宁出任殿州知府。诚王驾到,这件事情就算板上钉钉了。 苏澜一番恭喜。她还将自己即将远洋除倭的事情解释了半天:“杀害孔峰将军和老爷子、美娘姐姐、何震大管家的是褚望、牛角,还有一些倭寇。”说着将画像交给方宁,“希望大人发布海捕文书。只可惜,沈沉好像长了翅膀,到现在也没落网!” 她又道:“鱼市街改造,我已经跟堆福七大家说好了。他们有经验,会集资,也有管账能手;李波、李璠、李越三位水利专家和卞旻、卞雍父子负责设计,云山、祈福、卫达他们负责施工,工匠可以在灾民中寻找,以工代赈嘛!”说着,她又拿出十万两银票给方宁,“鱼市街改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方宁大人到时候给小麻雀的舅舅宁阿本安排一套房子。是我愧对他们甥舅!” 方宁感激万分。他现在焦头烂额,除了没钱,就是鱼市街了。这里因为地势低洼,排水不畅,到如今还是一片泽国! 之前他就对县主改造污泥滩的方式、方法非常赞同,所以几次去全园见县主,谈鱼市街的改造,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再加上堆福湖改造珠玉在前,鱼市街改造工程的筹款也相对容易些。当他透露鱼市街将效仿污泥滩改造模式后,殿州商户都争相表达集资意愿。就连远在邓县的邓弢也带着邓县耆老、商户来找他。 看着满脸疲惫的方宁,苏澜忽然想起汪清的话,不由心里一动。她笑道:“方大人,我听人说,倭国需要草帽、斗笠、蓑衣、草鞋、草绳、草席这些东西,您不妨让那些灾民制作一些,有多少,我收多少。而且付现钱!之前他们给金银滩加工麻袋,如今晒盐场停工了,正好可以做这些,也是一笔收入!”苏澜打定主意,即便这些东西不好卖,将来也可以发放给银矿的工匠。自己花不了几个钱,也没什么损失,可对于灾民来说,那却是救命钱。 果然,方宁高兴地道:“还是县主的主意好,我这就着人去贴公告。” 两人正聊着,忽然府衙南监狱吏包群慌慌张张地跑来道:“大人,县主,那沈浮、沈栋父子听南监禁子们聊天,得知钦差这几日就要到殿州了,他们就开始作妖,那沈浮刚才还头撞南墙,要死要活!” 沈浮、沈沉兄弟勾结海盗、倭寇,还趁着殿州遭遇五十年不遇之暴风雨灾害,杀害殿州军民;尤其是下毒谋害朝廷首位水军将领、正四品威烈将军孔峰,罪恶滔天,骇人听闻,兄弟俩已经被朝廷重判剐刑,还没收财产,全家抄斩!就连次辅袁文因为勾结沈浮、沈沉,包藏祸心,欲谋皇嗣,上下三代先是被贬为庶民,后袁文及其七个儿子十几个孙儿也全部锁拿下狱。至于袁娇,那是聂家媳妇沈家生妻,不予追究。 而淳嫔沈雪已经被赐白绫自尽,八皇子杜来也被贬为庶民,褫夺皇姓,逐出皇宫。八皇子一系已烟消云散! 因沈沉尚未归案,而沈浮、沈栋父子及其奴仆是朝廷死囚、重犯,所以为防止他们自戕,或被人蓄意谋害,方宁多次训诫、敲打典狱吏包群和一群禁子、禁婆,要严加看管,不许打骂,不许克扣饭食,也不许他们绝食、自戕。若犯人幽死狱中,包群和那些禁子、禁婆全都陪葬。所以,近两个月来,包群和手下一个个高度紧张,天天吃住在南监,就怕有稍许闪失,自己的脑壳不保。 常乐和甘甜听了,当即嚷嚷道:“不要脸的东西!钦差来了,是害怕,还是想翻案?” 方宁双眉紧锁,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毕竟干系重大,这父子一日不交到钦差的手上,都是他的责任。他很无奈,只得和苏澜一起去了南监。 老远就听到沈浮高声呼唤:“钦差大人就要来了,要审我的冤案了,我冤枉!” 苏澜揶揄道:“方大人,听这声音,霸气十足,堪比夜枭!” 方宁大人摇头嘲讽道:“白日做梦一场空!” 他们一行去见沈浮,却是要经过沈栋的监房。老远见到方宁和苏澜,沈栋竟然像猴子一样在门窗处上蹿下跳,口里还咋咋呼呼地咒骂道:“等我表弟加冕,赐你们剐刑,刨你们祖坟!” 苏澜一愣,问道:“方大人,沈浮一家不知道朝廷判决吗?” “没说!”方宁轻蔑地道,“我忙的事情比这重要的多!” 苏澜点点头。之前一直不想跟沈栋这个被骄纵坏了的公子哥儿一般见识,可见他年纪虽小,却嘴巴毒辣,不由得面露寒霜。便是方宁也满脸恨意。 甘甜也气白了脸,上前嘲讽道:“果然是生妻之子,就差条尾巴,跟畜生没两样!” “你胡说八道,我母亲是次辅嫡女,不是生妻!”沈栋急眼了,嘶哑着嗓子狡辩道。 “你姑姑被赐三尺白绫;你表弟被褫夺皇家姓氏贬为庶民!你外公,当然,因为你母亲是生妻,他不是你的外公!袁文一家都被下狱!”甘甜斥道,“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一些,不然我叫人拿牛粪给你洗洗嘴!” 沈栋傻眼了,喃喃自语道:“姑姑死了?表弟被贬?外公被抓?” 七、八岁的少年,见识有限,认知有误,以为这些亲人,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也是能够拯救他和父亲于水火的不可一世的力量。当得知这些人已经跌落尘埃,他引以为傲的世界自然也就崩塌! 众人来到沈浮的监房。只见两个禁子强压着沈浮的身体,牢牢控制着他不能乱动,一个五十多岁的郎中正在给他包扎脑袋,额头处的布巾上还渗出了血花。 看到苏澜和方宁,沈浮居然面露不屑,洋洋自得道:“钦差来了,怕了我吧?” 苏澜怼道:“我们很怕!既如此,你寻死觅活干嘛?死了就是条咸鱼,翻不了身!好生休养,等着翻案吧!” 猪养肥了好宰!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1、我心喜悦 “什么,你要远洋除倭?”林氏、苏怡和李旺娘都大吃一惊。 “还要远洋贸易!”苏澜笑道。 “澜儿,姨母跟你说哈,你是女孩子,又小,而且你父亲和兄弟,还有姨父都不在这。你要出海远洋做生意,还要除倭,这姨母不能答应!女孩子,像你珍姐姐那样,在家读读书,弹弹琴,绣绣花就好。你喜欢做生意,就在殿州做,姨母支持你。可倭国绝对不能去!那倭寇多残忍啊,见人拿刀就砍!”林氏急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姨母,不是我一个人去,是上百条船、几千人的船队!”苏澜笑道,“船上还有床弩、拍杆、弓箭、刀枪,还有常乐、甘甜、杀四等好多人!李冲叔也陪我去,安全得很!” “可是,海上风浪……”李旺娘欲言又止。她也很揪心,但却不好多说什么,以免给林氏、苏怡平添担忧。 “啊?这都摆弄上了床弩、拍杆、弓箭和刀枪?!我更不能让你去涉险!”林氏更急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澜儿,你姨母说得对,贸易也好,除倭也罢,只要是远洋,就有危险,没有十成十的安全!”苏怡嗔怪道,“说到甘甜,刚回府,她就把你丢给卫五、卫六,自己找了两个护卫,跑到海边去了,什么意思嘛?” “我让她五天之内学会洑水,否则,我就不带她玩了,让她护卫姨母和姑母进京!她就急眼了。”苏澜笑眯眯地道,“那两个护卫水性好,在教她呢。” 苏怡目瞪口呆:“原来你已经定下来了,不是征求我们的意见?” “澜儿,你不能离开甘甜,我们进京有卫五、卫六就好!”林氏更急了,“褚望、牛角和沈沉没有落网,还有那倭国的大名也没除掉,怎么能让甘甜离开你,跟着我们进京?” “这么说,姨母答应了?”苏澜道,“所以才要去远洋除倭嘛!姨母,姑母,婶子,我父亲以后肯定是常住京城了,我也得去京城陪他,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远洋出海的机会了!”说着,苏澜眼睛泛出晶莹的泪花,“孔伯伯和老爷子、美娘姐姐、何震管家,他们死得多惨!此仇不报,我整日就像是万箭穿心一般!你们忍心让我一辈子,天天都这样煎熬么?” 说到孔将军、老爷子、美娘和何震,林氏和苏怡都无语凝噎。 苏澜含泪笑道:“姨母、姑母、婶子放心,我会很安全的。你们全部进京,欧阳夫人和小婉、吉春儿,还有康嬷嬷、陈嬷嬷她们一路照拂,我再安排父亲留下来的亲卫一路护送,保你们一路平安回到京城。” “这都怪我!”林氏喃喃自责道,“想着你从小没了母亲,又是武将之女,不能拘狠了,不然不好养,想着,放养就放养呗,如今倒是惯坏了……” “惯坏了?谁说的,我抽他!”苏怡护短道。 “县主再好不过!”李旺娘道,“没人比她更好!” “姨母,难道您不想让樟儿弟弟尽快见到姨父和奇哥哥、珍姐姐、姐夫和嘉弟吗?还有,奇哥哥摘取桂冠,珍姐姐大婚,这些喜事,不都是您一直挂念的吗?再说,姐姐嫁了,奇哥哥还等着您给他寻儿媳妇呢!还有婶子,您就不想珠儿妹妹?”她古灵精怪地道,“还有姑姑,您就不想尽快见到姑父?还有大宝、二宝兄弟?叫我说,姑姑也该像姨母,也生个小弟弟?不,姑姑最好生个小妹妹!” “那感情好,我就想要个澜儿一样的女儿!”苏怡忽然又啐道,“说你哪,你却打趣我!” 苏澜的话挠到了几个人的痒处。林氏和苏怡无奈道:“说什么也没用,今天你还得过诚王殿下那一关呢!” 想到六殿下午时就要进城,苏澜既高兴,又有些忐忑。这家伙肯定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 林氏母爱爆棚,碎碎念道:“惯坏了,惯坏了!” 正说着,欧阳夫人和别小婉来了。 一见苏澜,小婉咯咯直笑:“县主,听说我和娘陪夫人进京,我真高兴!很快就能见到我爹爹、哥哥,还有侯爷和葛将军了。” 苏澜却道:“让你们放弃殿州回春堂的生意,这是我的错!不过,我已经拜托奇哥哥和姐夫,帮助小焕在京城物色店铺了。” “小焕已经来信了,店铺已经找到,比殿州的还好!我们到了京城就开业!”欧阳夫人笑道,“殿州回春堂,我已经拜托安佐掌柜处理了。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县主!之前蹲在南阳的山沟沟里,哪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不仅会在殿州,还会在京城开医馆!” “那小碗炖呢?” 别小婉笑道:“卞琪留在殿州。即便以后她回京城也没关系,我们已经培养了好几个人。方茹也要一起开店呢。方夫人说女孩子出头露面不好,可方大人已经答应了!”方茹是方大人的嫡女。 苏澜一笑。没想到方大人这么开通。也是,因为自己无拘无束、离经叛道的榜样效应,殿州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很独立有个性。自己就不说了,就比如,潘盈离家出走,逃婚!辞职的工部官员卞旻的女儿卞琪,开店!现在,准知府小姐方茹也加入其中!至于叶庄,更是了得,远嫁云南成为崇圣王妃,协助平叛滇乱! 苏澜甚是安慰,尤其感谢姨母的“放养”之策。这个时代,女孩子自立自强是多么难得。当然,她也明白,这是在东南海疆殿州,往好了说,这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己活得又飒又爽;往坏了说,是没规没矩。这若是在京城,必定会遭人诟病,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比如谢筠,就受到婆家的诸多纷扰和桎梏,如今她又大腹便便,只怕难上加难! 正说着,安佐和吉贵来了。苏澜赶紧逃脱长辈们的爱的碎碎念,把他们请到书房。 安佐笑眯眯地道:“听夏松、夏柏说,县主要远洋商贸,真是奇女子!佩服!在下也想去看看!” 苏澜一口答应:“好哇,以后有机会,我安排你去!” “太好了!”安佐喜不自禁,“夏松、夏柏说了县主的意思。我已经在殿州和附近大量收购一些廉价的笔墨纸砚,笔洗笔筒,丹青颜料,还有大量的书籍,既有经史子集,佛经,巫卜、奇闻异志、话本小说,也有儿童启蒙读物。其中就有县主您的《弟子规》、《声律启蒙》和《聊斋志异》等。” “很好。”苏澜道,“还可以进一些算术、菜谱、棋谱、历书之类。农书就免了,不能好死他们。” 吉贵在旁边听得热闹,笑道:“之前我认识一个倭国商人,他说倭国穷得掉渣!不过,倭国出产名贵树木,比如五针松,檀木。另外,他们的海产品也很丰富,有珍珠、珊瑚,各类鱼蟹、虾贝。他们也很喜欢喝酒,我们的醪糟,他们尤其喜欢。” 苏澜眼睛一亮。是啊,在船上除了种菜,发豆芽,还可以酿糯米酒、果酒! 安佐也眨眼道:“县主若胆子大,也可以买一些他们的倭刀!” 安佐去忙了。苏澜道:“吉贵,你准备一下,带着你的手下,跟我一起去倭国。” 吉贵一愣:“县主,我去倭国?去刨他们的祖坟吗?” 苏澜哈哈大笑:“如果有货,刨刨也无妨!”苏澜起身,从门后拿出一台金属探测仪,神秘地道,“送你一个好东西,‘宝藏猎人’,又叫金属探测仪!” 虽然不太懂,但吉贵凭着职业素养,立刻抓到了关键问题:“探宝器?” “可以这么叫!”苏澜介绍道,“这个宝贝是我从洋人那里淘换来的。它具有准确定位、液晶显示、测量准确、防滑便携、抗震抗摔、防水报警、太阳能充电、续航持久等特点,可以进行管道探测、考古挖宝、金币探测等。适合老宅、山洞、沙漠、古迹、海边、森林、盐碱地、水下、管道等多种场合。同时还能够智能区分金属种类。” 吉贵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弄得迷迷糊糊,但也保持着清醒:“可以探到金银珠宝吗?” “能!你看啊,这里有刻度数值,代表不同的金属!”苏澜兴致勃勃,“比如二十度左右是铁,五十度左右为铜、八十度左右为金银。同时它还具有高灵敏度,可在温度零下三十六度到零上三十六度之间使用;探测深度达到六丈,探测范围为半径九丈。” 吉贵彻底蒙了,也焦灼起来。他不认识刻度上的阿拉伯数字。 苏澜笑了:“没关系,不急,我教你!” 接下来的时间,苏澜给他讲解怎么使用金属探测仪。 听了半天,吉贵忽然激动不已:“县主,若是拿这个宝器在庄园里到处探探,一定能探到宝贝!” “那当然!不过,庄园是本县主的,庄园里的宝贝跑不了,咱们以后再探。如今,我们先探探别的。” 吉贵何等聪明,马上道:“县主,我们这是要到倭国去探宝吗?” “是金山银山,你喜欢吗?” 吉贵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澜带着吉贵来到后院。这里,废墟已经清理完毕,一些工匠正在赶工建房。 她问他:“最近在庄园探到了什么?” 吉贵叹气道:“县主您让我们谨慎行事,不让我们乱动,张进和张凡的人又盯得紧。我们闲的,身上都落满了灰尘。” 苏澜乐了。她和吉贵在院子里分别埋下一把柴刀,一把铜钱,还有几个金锞银锭,然后拿着金属探测仪开始探测。随着“哔哔”的报警声,这几样东西很快被金属探测仪找到了。 正在得趣,何盾和卞雍结伴而来。吉贵立刻闪到一边,自顾自探宝去了。 卞雍嗔道:“县主要去远洋,怎能丢下我?我正在测量鱼市街,恰好见到何盾大船长,才得知您要远洋除倭,远洋贸易!记得之前跟县主说过,我对在海上观测星云星象很感兴趣的!” 苏澜一愣,怎能忘掉这一茬? “当然记得!”苏澜道,“我还答应,要给你一副星象图的。不过,不知道放哪里了,我得去找找!”她得到空间把星象图给处理一下。 何盾一听,脸色大变。星象图?那可是宝贝! 苏澜马上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笑道:“见者有份。我给你们一人一张!” 何盾和卞雍大喜。 何盾汇报了各船备货、装货情况。 苏澜道:“何盾,刚才吉贵提醒了我。为了防止坏血病,我们除了喝绿茶、吃糙米、腌酸菜,多带一些土豆、红薯、玉米、西红柿,栽种一些葱韭,还要带一些绿豆、黄豆、豌豆、黑豆、荞麦、花生,可以发发豆芽,吃吃芽菜!另外,我们还要在船上酿酒,米酒和果酒……” 何盾呆了。以前船上也有酒,都是自己喝,或买卖,可是自己在海上酿酒…… “多买一些缸,大小都成,既可以腌咸菜,也能酿酒、保存淡水。等我们到了倭国,咸菜也腌好了,酒也酿好了!” 好吧。何盾没做过这些。但现在做,他喜欢。 “多收一些水果、蔬菜。如苹果、葡萄、梨子、蜜柚、枣子、柿子、山楂、柑橘、枇杷、油奈、龙眼、李子、橄榄,还有西红柿、白菘、萝卜、雪里蕻、豇豆、辣椒,我们可以吃,也能酿酒,做咸菜……”东西再多也坏不了,反正有空间嘛! 苏澜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锄头、铁锹、镰刀、锯子、斧头、锤子、榔头、扁担、箢箕、篮、筐,麻绳,这些,尽量多收!”她又自言自语道,“还得有驱蚊药、伤药和感冒药,还得有金鸡纳霜。对了,还有木屐、口罩……” 这时,吉贵大惊小怪地跑来。他宝贝似的拿着金属探测仪,刘府一个仆人则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疙瘩。吉贵一脸兴奋地道:“县主,您看,这是什么东西,刻度在四十度,这到底是铁,还是铜啊?” 苏澜一看,是个一尺半见方的三脚方鼎之类的东西,里面装满泥土。从外表看,还真不知道是铁还是铜。不过,可以看出鼎的外表有铭文。应该是青铜器之类的东西。苏澜一阵激动,这可是古董啊!一问,是在后院茅厕附近找到的。 苏澜一边让人去请姨母,一边和大家一起清理这鼎。 林氏和苏怡很快来了。林氏惊诧道:“哎呀,这青铜鼎原来是公公淘换的古董,后来家里遭贼,被偷走了!可把他给气坏了。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听说是在茅厕附近找到的,林氏恍然:“可能是小偷不识货,偷走了金银,这东西又大又沉又显眼,不好拿,索性就把它给扔了!这回夫君见了,定然高兴,算是了了公公的心愿!” 大家手忙脚乱,清理了半天,发现鼎身有几排奇形怪状的文字或图案。苏澜连认带猜,只认出了“山”、“水”、“马”三个字。 大家都凝神关注着青铜鼎。于是,不许人通报的杜诚就见到了一个脸上、手上和衣服上满是泥土的芳香和如花笑颜的心上人儿! 杜诚内心深处翻滚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喜悦的浪花,就连浑身的骨头、血肉都在争先恐后地一个劲地绽开着喜悦的、璀璨的花朵!尤其是心尖尖的那朵,越来越大,越来越美,霸占整个胸膛,美得头晕目眩! 好半天,大家才发现了杜诚,都惊得呆了。呼啦啦,人一下子全部退了下去,就连工匠也都走了。 杜诚却退了一步,望着瘦得纸片一般的人儿,嘴里一阵阵发苦,心里一阵阵发紧,眼睛潮乎乎,全身火烫烫。爷来迟了! 苏澜心生喜悦,而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就是喜悦的源泉!望着他,她浑身就像是海绵,一边不断吸附着爱的蜜水,一边不断地往外冒着泡泡,五颜六色的泡泡。苏澜那个开心啊,花了两辈子才知道,原来喜悦可以这么美!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得冒泡泡吧?! 杜诚上前,看着心上人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他:“广润,我的好澜儿,想死我了!” 苏澜浑身颤抖,看着他,也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自己:“殿下,我也想你,想死我了!” 杜诚张开怀抱,要拥抱心上人。可她退后一步,嗔道:“等一下,我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泥土,脏得很!” “我也是一身尘土!我们合该粘到一起!”杜诚说罢,一把死死地抱住苏澜,在她的脸上狠狠地“啵”了一下,然后心疼道,“瘦了,骨头硌人!”又拿手比划了一下,“这脸蛋,还没我的巴掌大!唯有长高了好多!” 苏澜觉得浑身的美泡泡全部被挤了出来,恣意飞扬,满世界都是喜悦!而全身瞬间又被爱的蜜水灌满,滋润着。 她觉得脸一阵阵发烧。她很想说,前世,我这叫巴掌脸美人好吧! 杜诚的手指仔细地摩挲着苏澜的脸蛋和嘴唇,心痛道:“知道孔将军和老爷子的事情,我都惊呆了。你一定伤心死了……” 他的手指既轻柔又火热,划过脸庞和樱唇,仿佛是拨动了苏澜心底的琴弦,又好像是给情海推波助澜。 苏澜不禁热泪盈眶:“他们都是被倭寇、海盗杀的……还有沈浮、沈沉,不仅给孔将军下毒,还用猫情草算计我!” “一切有我呢……” “……我要除倭!” “好!” “我要远洋到倭国,除倭!” “好!” “……我要……” “好!” 百依百顺。 午饭时,苏澜突然见到了杀一、杀二、杀三、李旺、曲英和叶宓的叔叔叶庚。他最终还是从御林军从四品扬威将军升为正四品威烈将军。自然是诚王力荐。此行又是保护钦差诚王殿下而来。 苏澜狂喜,问李旺、曲英:“你们怎么回来了?” 曲英行礼道:“启禀县主,皇上赐我们从五品抚远将军!” “好,十六、七岁的少年将军!出生入死得来的功劳!” 李旺也行礼道:“启禀县主,皇上问我们,愿意留在陇东,还是京城,还是回殿州?我说,陇东太平,京城安逸,我们要回殿州除倭!皇上就封我们为大成海军正、副统领,继承表叔遗志,回殿州,除倭!” 苏澜一愣。她想起,孔峰将军正是李旺的远房表叔。李旺和曲英履行他的职务,继承他的遗志,再好不过! “太好了!我们除倭!远洋除倭!”苏澜满腔悲愤,满怀斗志。 “我们去远洋除倭!县主,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李旺和曲英异口同声道。 “不,我要去!”苏澜急眼了。 “我们是男人,我们就该保护你们!”李旺和曲英肃然道。 “可我是将军的女儿!”苏澜理直气壮。她回身看着杜诚,“你答应我了!” “是的,我答应你了。不过,我们动身时,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快到京城了,你还是去京城陪伴侯爷吧……” “说话不算话!”苏澜怒极反笑,“你们不来,我也是要远洋的。我们去贸易!对,贸易,你们管得了吗?”她满眼泪花,嚷嚷道。 “确实管不了!还得保护你们!”杜诚的嘴角勾了起来。这么执拗,不好哄啊,可他偏偏喜欢得要死。 “殿下,您答应我的……”林氏急了。一急,说话就露馅。 “姨母,求您答应我吧!您看,就连殿下也……” “我不管了!”林氏红了眼,扭过身。 苏怡愣了:“殿下,这么说,皇上也下令,要远洋除倭?” “是除倭!是否远洋除倭,要看情势!父皇准我便宜行事!现在就是最好的情势!”杜诚肃然,“我们大成的首任海军将领,倭寇胆大包天,竟然敢杀!那他们得承受皇上和大成的雷霆霹雳……” 下午,殿州府衙大开仪门,摆上香案,钦差诚王六殿下宣读了诏书: 一、原从五品殿州通判方宁升任从四品殿州知府。连升两级。跟刘希当日的情况如出一辙。 二、原正六品内阁侍读郭山升任从五品殿州通判。郭山乃钦天监监正郭堂嫡次子,代朝皇室后裔,进士出身,满腹学识。 三、原正七品春明县令耿帅升任从六品殿州盐务,接任唐宇之职。 四、原从七品翰林院检讨倪稼升任正七品春明县令。原从七品户部典薄桂海升任正七品堆福县令。 五、原从八品翰林院主薄胡晟升任正八品堆福县丞。原从八品鸿胪寺主薄彭松升任正八品春明县丞。 另外,朝廷还诰赠大成首任海军将领、正四品威烈将军孔峰为从三品英武将军,靖海侯。因孔峰将军是孤儿,一辈子没有结婚生子,故世袭爵位空悬。 朝廷还诰赠从六品殿州盐务唐宇为二等靖国伯爵。其母、其妻为二品夫人。其长子唐灿恩荫袭爵。唐灿在两个堂兄的护送下前来将唐宇扶柩回京。 比较有争议的是潘坤的诰赠。方宁和苏澜在奏折中没有为难潘坤,毕竟他死于倭难,而且是为了“保卫”金银滩而死。朝廷诰赠他为三等荣国子爵。但奇怪的是,他不仅妻子死了,而且两子一女都不见踪影。更奇怪的是,争先恐后为他扶灵的人很多,而且彼此之间吵成一团!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2、皇上真有狗屎运 看着眼前这帮跪着还在争吵不休的污糟家伙,苏澜如何搂得住火?恨不得上去打人!杜诚和方宁万难把她哄到后堂。 “……除了回凤楼凤恒的娘子潘氏这一个亲人,潘坤就是潘家五百里地的一棵独苗!这些姓潘的,不说五服,十服都出了!凤夫人和潘坤在京城的府邸里的仆人,都不认识他们!”杜诚冷着脸道,“更可笑的是,这些人里,居然还有潘坤夫人黄氏娘家的兄弟、侄儿。黄氏是京城小官家的旁支庶女,主支嫡系居然要来抢夺恩荫爵位,真是无耻!更何况,潘家的功劳爵位岂有恩荫给黄家的道理?更可笑的是,潘坤的两个妾室的娘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是娼门!朝廷的诰赠送给他们,岂不是贻笑大方?所以,礼部的人把那些家伙痛打一顿,赶出了京城!我这次来殿州,也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不过,没想到的是,那一大帮家伙都远远跟来,要将潘坤扶柩回京。目的当然是不言而喻!” 苏澜气得双眼冒火:“潘坤的两个妾室在得知潘坤死后,当天就卷款逃得不知踪影!入殓什么的,都是方大人主持的!” 方宁也怒道:“那几个女人,连一张纸片都没留下,摸得可干净了!” 苏澜道:“我看,无须啰嗦,直接将他们全都打了出去!” 杜诚点头,方宁照办。前衙立刻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 苏澜困惑道:“奇怪,潘坤的两个儿子潘通、潘珧到底去哪里了?” 杜诚摇头道:“杳无踪影!不过,凤恒和凤梧、凤鸣父子倒是来见了我。因为潘小姐慑于洪广的淫威,不敢露面,只好委托他们父子三人。凤梧刚刚成婚,诸多不便,凤鸣就悄悄跟着我们回了殿州。他们不要封赏,只求全了潘盈的孝心,将潘坤夫妻扶柩回京。” “很合理啊!女婿发送丈人丈母,而且还是他的舅舅、舅母!”苏澜凝神思索片刻,“我的意思,除了潘家兄弟和潘盈,这份封赏谁都休想!” “礼部也是这个意思。” 苏澜还在琢磨:“潘通、潘珧到底去哪儿了?”她喃喃自语,“沈浮五月十六日大宴,第二天潘坤的夫人黄氏就暴病而亡。然后潘通、潘珧来殿州奔丧,早该到了呀?” 忽然,苏澜脸色苍白,一把抓住杜诚的衣袖,竟然掐住了他胳膊上的紧绷的肌肉:“殿下,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潘通、潘珧混到倭寇、海盗里面,卷进袭扰殿州的事件之中,那可怎么办?岂不是要方宁大人落个察人不实的罪名?还有,我也在奏折里褒奖了潘坤,万一……” 杜诚也紧张起来:“有这种可能吗?” “完全有可能!首先时间对的上!其次,之前他们就卷入了堆福水闸淹死人的案件,他们跟陶敏的儿子陶龙、陶虎勾结,企图抢劫焚城。自然就跟陶敏、陶荣有关,那就跟褚望有关!”说着,她阐述了自己的“蚂蚱论”。 杜诚道:“既这样,我们就对外宣称,功劳只给潘通、潘珧和潘盈兄妹三人。如此定能钓出那对兄弟,好好审审!” “其实,我倒是希望潘通、潘珧嘎嘣脆了,爵位封赏落在潘盈的头上。一来可以吓住洪广,即便潘盈暴露身份、行踪,他也不敢相逼功臣有爵之女!二来,潘盈有了封赏,和凤鸣就能明媒正娶,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来说是件好事!还有,假若潘盈获得封赏,对凤家,对回凤楼都是好事!”她顿了顿道,“其实,我很讨厌潘通、潘珧兄弟。自己的老爹在堆福做县令,他们却企图在堆福抢劫焚城!这不是亲手给老爹挖坟掘墓吗?就这样的傻儿子,将来只怕要毁了潘坤的名声!” 听到“嘎嘣脆”这个词,杜诚笑了:“最好是让封赏落到潘盈的头上。乡君、县君的封号都很好!潘通、潘珧兄弟德不配位,还是惹祸的根苗!潘坤死了,身后荣耀毁了也就毁了,可别带累了你!” “谢谢!”苏澜娇嗔道:“对了,我一直想问殿下,余翠翘如何知道沈浮的老婆袁娇是生妻的秘闻?” 听到“老婆”这个词,杜诚忍不住又笑了:“余翠翘真是天生的,那什么,就你说的,间谍!你知道吗,她到京城后,房子租到了垅翠里。那可是三教九流聚居之地,尤其有很多暗门子。不久,余翠翘就认识了一个叫‘赛貂蝉’的女人,她因病被娼寮赶了出来,病入膏肓,幸而被余翠翘救了。阴差阳错的,真是缘分!”杜诚感叹道,“你可知道,这个三十多岁的苦瓠子是谁吗?是沈浮的叔叔兼管家沈连的女儿,沈浮的堂妹沈霞!沈家是破窑出好瓦,宗族的女子都很貌美。可惜,当年,沈家宗族竟然把沈霞和几个大姑娘卖到脏地方换钱,用来供沈浮读书考进士!” 苏澜瞠目结舌。原来,无耻狠绝,没有人性,可以成为一个宗族的基因!同时,她也为沈连、沈霞、沈沃、沈湾一家人感到不值! “至于说到袁娇生妻这么绝密的事情,这就要说到袁娇的正经男人聂肃!他是抚州一个八品典史的儿子,为人仗义,豪侠任性。他被迫逃亡也是因为打抱不平惹下祸端。他流浪多年,结交了一些朋友,积了一些钱财。前年,他在扬州闲逛,认识一个妓女,得知她是被宗族出卖了供堂弟读书,而且堂弟考中了进士。聂肃义愤填膺,大骂那人是斯文败类,还带着她去京城找这个进士讨要说法。哪成想这人竟然是次辅爱婿沈浮!而且,还爆出了袁娇这个生妻丑闻!这可吓死他们了!” 苏澜再次瞠目结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沈家真是作恶多端,报应不爽! “……还有,父皇接到军报奏折,知道沈浮的事情后,怒火冲天,当即冲到淳嫔沈雪住的重华宫,命人搜宫,竟然搜出了好多脏东西,其中就有巫蛊咒语、针扎人偶,我们兄弟几个,人人都被她的针日日夜夜扎着!另外,还有蒙汗药、……猫情草!”杜诚的嘴角扯了扯,“我估计,父皇都中过猫情草的毒!那些可是宫里的禁忌之物,凭这,淳嫔的小命就不能保……应斯那厮,手劲真大,一条白绫子勒去,把淳嫔的眼珠子都给勒暴了!” 应斯?擅长丹青作画的手,能这么狠? “不过,八皇子终究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对他也太狠了。以后不封王爵,没了大位就行了,何必……” “嘿,父皇也是被逼无奈。本来,侍卫们不让八弟闯宫,可他非要闯!他是皇子,谁敢死命拦他?于是,亲眼看见父皇让人勒死他母亲的那一幕!他当时就叫嚷起来。六岁不到,居然就要跟应斯拼命!应斯奉的是皇命,跟应斯拼命,岂不是要跟父皇拼命?!这父皇还能饶了他?!最后,可怜了那十几个护卫,全部被父皇所杀!父皇万分生气,如果他们谨守职责,也不会让八弟看到那不堪的一幕!也不会让父皇入了穷巷,没了退路,只得下狠手……” 苏澜愣住了。这沈家人骨子里还真是桀骜不驯!沈栋不也是如此?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反断了卿卿生路! 晚饭后,大家一起聊天。乳娘抱着刚刚睡饱了觉、喝足了奶的小樟儿来献宝。快两个月了,小家伙长得玲珑可爱,皮肤白嫩,眼睛清亮。尤其是苏澜一逗,他就露出无齿笑容,还不停地吐着奶泡泡,“喔喔”地说着婴语。 杜诚是第一次见樟儿。看到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又好奇,又喜欢。一挥手,杀一就捧了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里面放了一整套金项圈、长命锁、金手镯和金脚镯。 他还对樟儿出生时的小脚丫印爱不释手,惊叹道:“不得了,这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成的风尚!” 杜诚还兴致勃勃地说起十月初八刘珍大婚的盛况:“我也是迎亲使成员,那是十里红妆,同心永结……” 苏澜心里却是一动。那天也是杜诚十八岁生日!十八岁的亲王、皇子,也该赐婚了吧?苏澜直觉得一阵心慌。 自己比他小了五岁。他已成年,我未及笄,虽是山盟海誓,终究前路坎坷!说不定哪一天,他的好父皇就会拿一个王妃强加在他的身上!到时如何自处?自己却是万万不能在二人世界里容纳一个多余的人!即便自己是他的正妃都不行! 苏澜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想到老爷子的金口玉言,“等”!也许,一切都在等待中发生了改变! “……夫人,您不知道,刘希大人上任的第一个案子,竟然是正二品骠骑大将军隋光的继室所生的嫡次子、大公主杜琴的驸马隋恩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隋志,打杀当朝永尚侯爷顾迈的曾孙顾缙,还嫁祸他人的案子!如今罪证确凿,隋志已经下狱……” 咦,前不久,正二品骠骑大将军隋光的继室所生的嫡三女隋容不是算计刘奇不成,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掉进湖中,浑身湿透,被她的公主嫂嫂的侍卫抱着救上岸,以至于丢丑卖乖,名声受损吗?这隋家的人还真是没脸没皮,作天作地! 晚上,凤鸣悄悄来访。苏澜把诚王殿下和自己的打算详细告诉了他。凤鸣暗喜,对潘盈最终摆脱洪广魔掌心生希望。 苏澜原来安排李旺娘进京。现在,李旺回了殿州,成了大成海军水师第一人,马上还要和父亲一起远洋除倭,李旺娘只好压抑思女之情,留在了殿州。 如此,陪同林氏和樟儿小公子进京的,除了苏怡、欧阳夫人和别小婉母女,还有吉春儿、卫五、卫六;康嬷嬷、陈嬷嬷和赤橙、红苹、雪莲、白果等几个丫鬟。另外,还有侯爷之前留在将军府护卫的二十几个亲兵。他们回京后将到威远侯府当差,服侍侯爷和苏源、社日两个小公子和春红小姐。此外,大宝和二宝也住在侯府。 另外,保护杜诚的五百御林军也将一分为二,一部分熟悉水性的人随着诚王殿下远洋除倭,剩下的在叶庚将军的率领下,押着沈浮、沈栋、沈沃等一干钦犯进京。 十月二十八日,在苏澜、方宁、郭山、耿帅、倪稼、桂海以及李旺、曲英、扈加等军政官员以及苏怡、何氏兄弟全族、全园大船长、管事、大掌柜、大庄头等人的陪同下,杜诚前往堆福岭和洪山,分别祭奠了孔峰将军、老爷子、全美娘和何震。苏澜哭得肝肠寸断,几次晕厥,幸而没有七窍流血。 之后,何大婶带着小山来见县主。小山要走了,他要回云南,再去驯养金丝猴,再来殿州陪伴全有小公子。原来,自从老爷子和全美娘走后,小公子日夜啼哭,要母亲,要祖父,还要金丝猴大福和小贵;藏獒赛虎和赛狮。 小山叩首道:“我就是死,也不能为小公子挽回老爷子和夫人的生命。但是我可以再去给小公子找来金丝猴!” 苏澜哽咽道:“小山,好样的!不过,云南千里迢迢,你一个人回去,何大婶和我都不放心!我看,你稍等几日,赛义夫和貌刚他们不日就要回来,你跟着他们走。回来时,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她叹口气道,“到昆明后,打听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藏獒!” 这天傍晚,杜诚接到悦客来向练送来的鸽信,两人还在书房里密谈了好久。 与此同时,苏澜也见到了汪清和王拐子。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匣子,里面用石灰腌着一颗人头,正是瞎了一只右眼的牛角。这还是大宝用弹弓打的! 原来,墨玉令出,东海震荡。褚望和牛角遭到追杀,如丧家之犬,无处藏身。 接到密报,汪清率领海盗们在一个荒岛上见到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牛角。他说,因为分赃不匀,他被两名倭寇杀成重伤,而倭寇独占财宝逃跑了。褚望也把他抛弃在这座荒岛上。牛角还说,褚望已经和几个官家公子远走高飞了。 官家公子?苏澜冷笑。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肯定是蚂蚱中的几个,大概率就是陶家或潘家几兄弟。 至于沈沉,汪清他们没有丁点消息。 汪清和王拐子还道,马六已经回翡翠岛去了,准备迎接县主一行。陪同县主去倭国的,除了汪清、王拐子、马六、仇氏兄弟,还有之前在秀洲驿站见过的十几个人。另外还有会灰吹法炼银的大郎和三郎两个倭人兄弟。 向练和汪清他们走后,杜诚满脸疲惫地来找苏澜:“刚刚接到鸽信,你父亲暂时回不了京城,还得跟新任总兵交接。陇东还需要他镇守一段时间。苏怀和华冲等人已经在风陵渡、河津、甘子口、平凉、庆阳、老鸦城、聚宝盆、呼图河等处建立了十几个货栈和镖局。这回,他们将跟随将军进京,一方面送回五百多匹西戎战马,还运回来了一万多石青盐!” “好!”苏澜笑道,“打通了西戎商道,北狄若有战乱,就有西戎战马可用!就像当日打西戎,有北狄战马做军事储备一样!” 杜诚抓着她的双手,摩挲着葱管似的手指:“还有,钟夏在忻州的货栈也建起来了。听说邓荔夫人在云城的货栈用水泥建了库房,可以防火防盗,好似堡垒,他也要建水泥堡垒!” “好哇!还得派工匠过去!”苏澜心里一动,“我得让邓弢给我装几船水泥去倭国。也要派几个工匠。” 杜诚一愣:“把水泥运到倭国?” “是啊!”苏澜附在杜诚耳边嘀咕了半天。 杜诚激动不已,由衷地赞道:“不得了,若是真能找到银矿,炼出白银,那就……你的这盘棋下得真好!” “……还有,心仪郡主和覃卫将军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二月初八!” “这可太好了!”苏澜喜不自禁,“你马上发鸽信给京城丰泰家居乐,让他们送一整套嫁妆家具紫檀木木料给舒郡王府!就说是我的添妆……” “好,明日让向练给京城传信。”他忽然脸色阴沉道,“我派人跟随保护八弟,可他还是被人杀死了!凶手是袁文的政敌的忠仆,当年袁文不留后路把事做绝,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如今也算是报应。” 苏澜听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安慰他。 “还有,袁娇从沧州沈家的高陵庄园附近的尼姑庵逃跑了!庄园已经被朝廷没收,庄主沈都夫妻因为逼死佃农也被下狱。”杜诚讥讽道,“你知道袁娇跑去哪儿吗?她竟然跑到京兆尹敲登闻鼓,说身在殿州被收押的沈栋不是沈栋,聂安才是沈栋,她说,原是对聂安愧疚,才互换了他们的身份……” “胡说八道!”苏澜愤然道,“沈栋跟沈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大、小号的区别!袁娇真是蛇蝎心肠,竟然想出这么毒辣的李代桃僵之计,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聂安!” “……这个女人,是慈母还是恶娘,真的一言难尽!” 二十九日晚,“黄金书屋”掌柜安佐急赤白脸地来见苏澜,还拿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苏澜一看,头皮顿时一麻,惊叫道:“这不是……” 这是元宵夜,苏澜写给沈沉的八条谜语中的一条:“两棵小树十个杈,不长叶子不开花,能写会算还会画,天天干活不说话。——打一字。” 那些字婉约清秀,工整平正。正是苏澜的馆阁体手书! 苏澜大惊失色:“安掌柜,你怎么有这条谜语?” “刚才有人拿这个来换钱!我也惊呆了。”安佐笑道,“那人是个游医,现就在外面。” 游医老态龙钟,眼花耳背,答非所问。他鼻青脸肿,一味地咒骂:“这个歹仔(无赖之徒),骗我老人家给他看病,一身的伤,用我好些药,最后只丢了这张条子,还诓我说,来黄金书屋或小碗炖可换百两,我不肯,就要钱,他就下狠手打我!夭寿鬼(短命鬼)……” 苏澜拿出一大叠画像。游医挑出其中一张,正是沈沉。 “他在那里?”苏澜急忙问道,“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一个多月前,有个小孩子来报信,说是有位公子在风灾中受了伤,困在鼓风岛……” 鼓风岛?苏澜那个悔呀!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地方? “……开始,他给了几两碎银子,后来就没钱了。今早走的时候,还拿这张纸诓我。我要钱,他不给,还把我打了一顿……”那游医愤愤不平道,“实在是没钱,被逼无奈,我才试着来要钱的!这个歹仔其他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但他的胸口受了很深的内伤,我是没法治啦!将来这个夭寿鬼,死就死在这内伤上啦!” 他很快转怒为喜,因为苏澜真的给了他一百两银票。他也很痛快地说了沈沉逃跑的方向。 说话间,殿州城门先后被紧急起闭。一队士兵向鼓风岛猛扑而去,一队去紧追沈沉的踪影。 不过,非常遗憾,他们都空手而归。 苏澜气呼呼地道:“鼓风岛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我看,不如建成一个军营!” 三十日上午,杜诚和殿州新任知府方宁密谈了很久。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苏澜的认养协议和财产契约档案,悄悄地重新回到了殿州的户籍档案里。 苏澜还叮嘱方宁知府,鱼市街的粉红洋楼给一套裴兴。 下午,苏澜被甘甜拉到海边检验她的洑水技术。望着甘甜如浪里白条儿,在水里闭气长达十分钟之久,苏澜也是跪了。 傍晚,浙江秀洲的归元和尤胜赶到了殿州。见到苏澜,他们如释重负,欣慰地道:“终于赶上了!”说着,归元递给苏澜一大卷图纸。那是苏澜委托他们,请了大成最好的港口码头设计师设计的“黄金海湾”港口码头图纸。几经修改,基本定稿。 归元还笑道:“县主,那几个设计师说,您的那些意见和设想,简直是出类拔萃,可以作为标杆!” 尤胜拿出了二十五万两银票。二十万两是之前向苏澜的借款,五万两是利息。 苏澜爽朗笑道:“五万两利息就免了!白沙滩不是还有我的股份么?”说着,她拿出三十万两银票:“加上这二十万,就是五十万两,不够,就找邓谦。‘黄金海湾’港口码头就拜托给你们修建,我很放心!我的要求是,又快又好!” 十一月一日一大早,林氏怀抱着刚满两个月的樟儿,踏上了进京的旅程。除了吃的喝的,苏澜还准备了奶粉、奶瓶、保温瓶、纸尿裤,方便樟儿路上急需。 苏攀和夫人张氏带着护卫、婆子、丫鬟也跟随前往京城。他们等苏澜从倭国回京后再安装假肢。 唐灿和凤鸣也分别扶着唐宇和潘坤夫妻的灵柩进京。 同行的还有叶庚将军押着的沈浮等一干钦犯。出南监时,狱吏包群长吁一口气,揶揄道:“知府大人此番进京,一定能够咸鱼翻身!” 沈浮先是喜笑颜开,忽然又脸色大变,嚎叫道:“我不是咸鱼!” 向练还给云城邓荔发出了鸽信。 这天上午巳时,近百艘海船从石寨港扬帆起航。因为在原来的船队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大成海军的十几艘船只! 皇上为其中四艘五千料大料船只命名为“国魂号”、“海魂号”、“劈波号”、“斩浪号”;为四艘三千料中料船只命名为“耀武号”、“扬威号”、“铁血号”、“敢勇号”。 看着这些船号,苏澜不由得激情澎湃,豪情万丈!从这些船号上可以看出,当今皇上是个胸有抱负、野心勃勃的帝王,果决刚毅,聪明睿智。可是,有时候,他又频出昏招。就比如,征调父亲这支东南海军,以疲兵千里驰援西北,不知道是搭错了那根筋?打错了那颗算盘珠?或许是醉酒?或许是精虫上脑?总之是出人意表。 不过,此举也成就了父亲战神的威名,也成就了皇上知人善任的美名。 昏招跌出还能取得大胜。苏澜只能感叹,皇上是个有福之人,皇上真有狗屎运!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3、宝船 风眼 在方宁、郭山、耿帅、倪稼、桂海等殿州官员和百姓的欢送下,苏澜紧紧抓着杜诚的手,走上了通往丰泰号巨无霸的跳板。她觉得自己是从地上升到天空,又像是从人间飞到天堂! 和心上人同船共渡!百年修得同船渡,自己这是两世修来的福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丰泰号,也是她这一世的海上首航,而且是远洋贸易,远洋除倭!非同凡响,意义深远! 苏澜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跟着苏澜上船的有常乐、甘甜、杀四、夏松、夏柏、小乐子、金嬷嬷、金红果,以及会水性的暗一、暗二、暗三、暗四,还有翠枣、金桃两个丫鬟。覃龙、覃虎则留在殿州养伤。 另外,卞雍带着他的测绘工具,吉贵带着他的探宝杀器上船了。那十个专事探宝的全园护卫也紧随左右。 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昨晚就已经上了丰泰号。他们不便在诚王殿下跟前露脸,现在正躲在某间舱房里。 甘甜还是不耐烦在跳板上行走,呼啦啦几下子就纵身飞上了船。 何盾露出黧黑的笑脸,亲自迎接杜诚和苏澜一行。 虽然自己是丰泰号巨无霸的老板,但亲眼见到并且亲临宝船,苏澜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光她,就连诚王殿下,以及所有上船的人,甚至包括一些老船长、老水手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丰泰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平稳、安全,再就是高大、宽阔、崭新、霸气!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吹拂着咸潮的海风,以纷飞起舞的海鸥为背景,在哗哗的海浪声中,一边看着丰泰号的一帆一舵一锚一橹,一边听着何盾犹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的介绍,苏澜感觉无比自豪,无上荣光! “……丰泰号是两万料、四万石的大船!主体全部是铁力木打造!”何盾介绍着,与有荣焉。 苏澜无比欣慰。这可是一千二百吨的海上巨无霸! “丰泰号长约三十五丈,宽约十四丈(即长116.66米、宽46.66米),吃水两丈(6米),水密隔舱、多重船板、鱼鳞搭接,是典型的福船!而且它上阔下窄,首尖尾宽两头翘,甲板平坦,龙骨厚实,结构坚固,吃水深,容量大,长于装载,稳定性,操作性好。” 杀字辈、暗字辈、常乐、甘甜、卞雍等人都听入了迷。 何盾继续介绍道:“……海上航行主要依靠风帆借助风力以及水手划水。丰泰号桅帆采用纵帆型布局、硬帆式结构,帆篷面上带着撑条,相当于筋,起加固作用。九桅可挂十二张帆,多樯多帆,主桅八丈,便于使用多面风。这种帆虽重,升起来费力,但却拥有极高的受风功效,使船速提高。并且桅杆不设固定横桁,八面来风都兜得住,适应海上风云突变,调戗转脚灵活,能有效利用多面来风。即使受到横向狂风袭击仍很稳定,抗风力强!”他顿了顿,继续道,“在两舷和艉部,我们还设有长橹。这种长橹入水深,多人摇摆,推进速度快,即使在无风的时候也可以保持航速,而且橹在船外的涉水面小,可以适应在狭窄港湾或拥挤水域里航行……” 苏澜尤其喜欢船帆。茫茫大海,天水一色,船帆好比翱翔的海鸥,是携风而来,破浪而去的精灵! “……我们采用的是底尖上阔,首昂艉高的船形。这种船形可以有效控制平稳,而且我们在船的底舱压载了土石,稳定性强!另外,我们还使用了梗水木和两舷披水板,可以减小船体向两侧晃动的幅度。另外,船体有密封隔舱,设了多道横舱壁,把整个船舱按需要和功能分割成多个小舱,多达二十四舱,不仅加强了结构和分舱水密抗沉的作用,也有利于分割舱段来分类载货,满足不同货物的使用要求。” 大家议论纷纷,对设计者的奇思妙想赞不绝口。 “船有八层,最底层全部放置砂石,俗称压仓。第二、三层是货舱,装载货物和食物,是补给中枢。第四层是顶到甲板的一层,这层沿船舷两侧设有军事装置,安装了拍竿、勾拒、木老鸦、雉尾炬,这里还供士兵、水手、船工生活、居住。再上面就是甲板了。甲板上的活动空间被分为前后两部分,船头有前舱一层,是水手生活工作的地方。而我们整个船队的‘大脑’则在船尾的舵楼上。” 他们上了舵楼。何盾道,“舵楼共有四层,一楼是舵工的操作间;二楼是官厅,是殿下和县主等官员、仆役居住的地方;三楼是医馆和神堂,我们供奉了海神禺疆,还有县主母亲、海国夫人的神像,保佑我们远洋除倭、远洋贸易一帆风顺、旗开得胜……” 苏澜、杜诚万分惊讶,海国夫人的神像开始供奉在船上了? 他们来到神堂,给海神和海国夫人上香,并虔诚叩拜、祷告。 出了神堂,何盾继续介绍:“舵楼最上面是航行指挥、气象观测、信号联络等场地。甲板上除了操帆绞盘外,还有投石机和弩床!另外,根据县主的提议,我们还特地留出了空间,专供操练之用。” 想象着大家在这里“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苏澜乐了。 “……船舵采用升降式,可以根据需要调整舵叶入水深度。船在深水区航行,遇到大风浪或者乱流时,将舵叶下缘降到船底以下,可以使舵不受影响;而在浅水区航行或者锚泊时则可将舵提升到高位,不致搁浅损伤舵叶。而且我们的船舵是平衡舵,操控比较轻便。还有大型铁锚,锚重上千斤,要动用一二百人才能启航。”何盾娓娓道来,“大船上又有小船,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救生、抢险。” 杜诚和苏澜这才注意到,船舷等处用绳索牢牢绑缚着很多小船。 何盾骄傲地道:“我们应用了锹钉、铁锔、铲钉、蚂蟥钉等,使较复杂的木结构可以通过各种船钉拼合、挂锔、上卡、加固,从而使尺度、载重、性能都达到最佳。” “如此坚固,应该没有海盗敢来相撞!”杀四啧啧赞叹。 常乐无比霸气道:“谁来谁就粉身碎骨!” “是的,我们的宝船身穿加厚盔甲,即使遭遇到海盗船也不怕撞!”何盾笑道,“邓源先生在考虑到船只航行速度之外还加大了木质船体的强度。比如,宝船的宽长比例,为一比二成半左右,整个宝船的体型看起来胖乎乎的。这是最稳固的结构。还采用层层厚板,叠积层累,加厚船板,大大加强了船体的结构强度和抗撞性能,一般的海盗船根本无法与其比固,更不用说撞沉我们的宝船了。” 苏澜默算了一下,丰泰号的宽长比值还真是约1:2.5! 这时,杜诚发现宝船的木格窗上镶嵌着许多巴掌大小、极薄极透的亮片,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何盾笑道:“这是蚌壳!经过精心打磨,光滑而平整,不仅非常透明,而且蚌壳表面的纹路清晰美丽,而另一面则发出蚌壳内壁上特有的珍珠光泽。镶嵌在木格窗上,既挡海浪风雨,又保证屋中采光。” 苏澜不由惊叹,在玻璃未广泛使用时,宝船这种采光方法简直是个创举! 说话间,苏澜看到,船工们在抓紧时间搬运货物,水手们都在做启航前的最后的准备工作。 “谢谢你,何盾!”苏澜示意杀四将背着的两个硬纸筒分别递给了何盾和卞雍。两人心领神会,喜笑颜开。里面定是星象图! 何盾亲自将杜诚和苏澜迎到舵楼二楼官厅,先把苏澜送到她的舱房。 一进房间,苏澜就被这里的设施和装饰所叹服。房间虽然不大,但床榻、衣柜、条案、书架、镜台、座椅、帐幔、锦被等家具、被褥、盥洗器具应有尽有。家具都是紫檀等名贵树木,且固定在船板上,还雕刻着繁复而鲜活的图案,有山水祥云、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车马人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所有家具的尖角全部改成圆角;所有硬质的木头、铁器都包上了毡垫,蒙上了漂亮的厚缎,就连舱壁也不例外。这种设计有效防范了因为颠簸可能造成的伤害,可谓贴心又温暖。架子上的几盆绿植郁郁葱葱,尤其养眼,竟是葱蒜! 诚王的房间大同小异,舱壁上还固定了武器架,可以放置刀剑、弓弩,还配备了钓鱼竿。 嬷嬷和丫鬟忙着安置行李,布置房间,杜诚和苏澜则手拉手到甲板上欣赏风光。杀字辈、暗字辈和常乐、甘甜、夏松、夏柏、则远远跟着。小乐子还是神龙不见首尾。 两人极目远眺,看着远方的海天一色以及近处的山峦、人家。 这时,何盾过来禀报,广润号船长李立、广泽号船长舒泰、长平号船长洪复、长安号船长卫霓、汉光号船长卢林、汉云号船长马海、汉风号船长简烈、汉天号船长袁京、汉福号船长普平、汉禄号船长郑广,以及定波号船长何庆、远清号船长马威已经整装待命。李旺、曲英、扈加等海军将领也分别登上了国魂号、海魂号、劈波号;李冲、寇风、唐港、卫秋明等殿州渔民组成的“殿州海军民兵”则全部上了斩浪号。 御林军中会水性的二百多名士兵也在正六品校尉高能、徐泾的率领下,分别上了几艘船。 国魂号、海魂号、劈波号、斩浪号分别打出了即将起航的旗语。 霎时间,战鼓震天,军号激越,所有人都发出了呐喊:“开船了!” 杜诚和苏澜也激动得高喊:“开船了!” 只见海军国魂号、海魂号、劈波号、斩浪号升起船帆,率先起航。紧接着,丰泰号也缓缓驶出了港口。 丰泰号十分平稳,在大海上宛如闲庭信步。杜诚和苏澜跑到船舷,望着丰泰号鼓满风帆,劈波斩浪,激动得“嗷嗷”叫唤,众人也都跟着“嗷嗷”直叫。 战狼呼嚎,驰骋瀚海! 苏澜发现,国魂号、海魂号、劈波号、斩浪号作开路先锋,丰泰号紧随,而两翼和后方,广润号、广泽号、长平号、长安号、汉光号、汉云号、汉风号、汉天号、汉福号、汉禄号,以及定波号、远清号等船只也迅速跟进。海军耀武号、扬威号、铁血号、敢勇号则断后护卫。一些中、小料船只则穿插其中,来去自由。 整个船队既像是双鱼形编队,也像是双雁形编队,而丰泰号就是鱼眼或雁眼。船队好比是训练有素、屡经沙场的马队、兵阵。他们分工明确,互相配合。先锋船只犹如尖刀劈刺大海,冲锋陷阵,勇往无前!两翼船只拱卫防御,绝难撼动,确保整个船队稳如磐石,安若泰山!后卫船只警卫断后,掩护主力,而且攻防兼备,时刻准备化后卫为先锋!后勤船只、侦查船只各司其责;还有船只迂回包抄,随机应变;而中军船只丰泰号犹如大脑和心脏,是定海神针,率领整个船队,以雷霆万钧,排山倒海的宏伟气势,摧古拉朽、所向披靡!成为征服瀚海的虎狼之师! 她还发现,船与船之间的航行安全距离取决于海船大小和航行速度。船越大,间距越大;速度越快距离越大。船与船之间前后左右的距离一般都保持在五百米左右。按现在近百艘的船队来计算,整个船队编队应该在海面上占据五平方公里以上的面积! 很快,山峦、海岛、人家统统不见,只有海天一色,海鸟翱翔。即便是海上巨无霸,此刻也成为了沧海一粟,微若尘埃。苏澜不禁感叹,人类多么微不足道,而天地山海才是永存!正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也正因此,大海显得格外神秘莫测,波诡云谲,既暗藏杀机,又蕴育财富和机会。闯海人向海而生,既是宿命,也是搏命! 苏澜兴奋地指点金嬷嬷等人发豆芽,做腌菜,还亲自酿造米酒、果酒,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令苏澜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准备吃晚餐,她忽然觉得头昏眼花、呼吸急促,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使劲挤着、绞着自己的胃,恶心呕吐,疼痛难当。前世擅长游泳,多次乘坐游轮到日本、韩国和东南亚旅游都安然无恙的她,竟然成为丰泰号上首个晕船的病患! 苏澜后悔呀,早知如此,该提前吃一些防止晕船的药。大意了! 太医庞顺很快来到县主的房间。诊断结果自然是晕船,原因却是病体难支! 也是,之前,因为孔峰将军和老爷子、美娘和何震殉国、罹难,县主就曾三次七窍流血,多次晕厥;再之前,她还曾因苏长起在蚵壳屋行凶而丢了三魂七魄,差点死去! 杜诚心痛得简直没法呼吸。他催促着庞顺赶紧施针、开方,丫鬟赶紧煎药。 正在忙乱,何盾来了。他拿出生姜和薄荷,让苏澜含在嘴里,还安慰道:“姑姑,太医的诊治非常准确,您就是因为身体受损,体力不支造成的晕船!” 杜诚急道:“不是说,会洑水,就不会晕船吗?” 何盾愧疚道:“会洑水的人,晕船的可能性要小一些,并非绝对不晕船。其实,晕船一是身体原因,二是平衡能力没有调整过来,不适应海船颠簸。” 苏澜觉得很有道理。 甘甜既焦急心疼,又不禁好笑:“县主,您还不如我呢!” 何盾眨眨眼道:“不要把话说满了,我看你也快来神了!” 话音刚落,就见甘甜的眼珠子忽然跑到两只内眼角上,然后面色苍白,身子一歪,倒在常乐的怀里。 紧接着,翠枣、金桃等人也开始恶心呕吐起来。就连杀字辈、暗字辈的人也感到作呕。倒是常乐、小乐子、夏松、夏柏、金嬷嬷、金红果等人,或因身体素质好,或自幼在海里讨生活,倒是没什么反应。 杜诚觉得自己筋骨刚硬,身体康健,应该没有问题。可说话间,他也觉得隐隐有些不适。 何盾赶紧给大家派发生姜、薄荷,庞顺则带着几个医官忙着扎针。 杜诚含上了生姜,焦急地道:“该不会一直这样晕船吧?县主什么时候能好?” “放心,大家适应了船上生活,晕船的现象自然就没有了,长则十来日,短则一两日。”何盾有些担心道:“姑姑的情况有些特殊,一定要注意休息,也要吃好喝好。” 何盾的话就像定心丸。 果然,一天后,大家晕船的症状神秘消失了,就连苏澜也大好了。可甘甜就比较奇怪了,只要在船上走动就会天旋地转。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多天后。 十一月三日一大早,苏澜突然被一阵鼓声、号声所惊醒。她紧张不安,也莫名兴奋。难道有海盗或倭寇来踢馆?但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此规模的船队,在茫茫大海上那是绝对坚不可摧、不可侵犯的存在!除非活得不耐烦送死来了! 难道是台风即将来临? 苏澜惶然,赶紧整衣出了舱房,跑到甲板上,迎面碰上了杜诚和杀一等人。这时,他们听到舵楼顶层上,卞雍在惊叹:“天啊!你们看,那是什么?” 卞雍自从上船后就赖在了舵楼顶上,观察天象气候,记录航海日记,绘制海潮、星象云图。 顺着卞雍的手指,苏澜和杜诚向周围望去,突然看到了令人惊骇震撼而又诡谲奇异的一幕! 只见船队头顶阳光普照,天气晴朗,海风不动,海浪不惊,鸟翅不振,鸥声不闻,一切平静,一切安然,仿佛是海上“世外桃源”。然而,距离船队大约半径十多平方公里之外,乌云直达天庭,它们不断翻滚,万千变幻,环绕并包裹着整个船队,而且能够清楚地听到、看到,那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大雨如注,海水翻腾,惊涛冲天!仿若千军万马在厮杀血拼,真是地狱阎罗殿! 这时,何盾异常紧张地跑来道:“殿下,姑姑,我们现在正在暴风雨的风眼之中,远处是暴风云墙,也称眼壁。而云墙外是螺旋一样形状的雨带,那里有几条雨带呈螺旋状向眼壁四周辐合,雨带很长、很宽,看不到头!” 苏澜知道,风眼就是通常所说的台风的正中心!而随着台风的运动,风眼也会在瞬息之间发生巨变。也就说,他们免不了要受到台风的洗礼、围剿! “我们正在改变船队阵型,收缩抱团,迎接狂风暴雨!”何盾决绝道,“请你们立刻回到舱房,关严门窗,拴紧阀扣……” 这时,仿佛是感受到了危险,龙骨、底仓、舷窗、甲板上,老鼠们成群结队,蜂拥而出,争相跳海。苏澜甚至看到,一群老鼠发出凄厉惨叫,争先恐后地爬上桅杆,然后奋不顾身,跳入大海! 苏澜不禁头皮发麻,神情仓皇。杜诚赶紧拥住她,安慰道:“不怕,船就交给何盾!你就交给我……”说着,他拥着苏澜,向舱房走去。众人也脸色惨白,紧跟其后。四周还在回响着何盾和船工、水手们的警示声,驱离声,将出来观看奇异天象的人们赶回舱房! 眼看着要到舱房门口了,突然一声高亢、凄厉、尖锐的狂风呼啸着掠过头顶,然后就感觉到船只突然跳起舞来,先是震颤、抖动,然后开始剧烈颠簸、晃荡起来。杜诚和苏澜等人立足不稳,“噗通”相继摔倒在甲板上! 然后,船只摇摆的速度、幅度、频度、高度、强度也越来越大,时而被狂风抛到天空,时而又被海浪拍到深渊…… 而最胆寒的是,随着狂风巨浪的肆虐,船只到处发出惊心动魄、令人生畏的“嘎吱嘎吱”的巨响,好像是被囚禁了千年万载的饿鬼疯魔、贪婪饕餮冲出了海底牢笼,把船只当成了美味佳肴,在大口大口地大快朵颐、嚼碎吞噬! 杜诚搂着苏澜,众人连滚带爬地滚进了舱房。刚刚拴紧阀扣,一排巨浪从天而降…… 然后,苏澜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乱响,那是海水飞溅,打到甲板、船舷、舱壁上发出的声音,好比是密集的子弹破空而来!一时间,苏澜有了错觉,仿佛来到前世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涅盘重生! 仿佛走过了千年万载,船只突然穿过了时空隧道,来到了阳光普照、风平浪静的世界! 苏澜最先反应过来,兴奋地惊呼道:“脱险了!”说罢,挣扎着站起身。杜诚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颤抖着打开了舱门阀扣。 在众人的簇拥下,苏澜和杜诚来到了甲板上。他们一时间还难以回复平静,居然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舱房。 水手、船工们正在紧张有序地工作。甲板上到处都是流水、破网、烂绳、断木,仿佛遭遇了水炮的轰炸。 苏澜正在环顾四周,突然杜诚攥着她的手一紧,一声惊呼,手指着远方。苏澜也极目远眺,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在高耸的云墙之外,狂风仿佛巨人之手,快速地、疯狂地搅动着巨浪,仿佛高速旋转的涡轮;几条雨带呈螺旋状高速辐动。就在这几条快速运动的雨带的间隙,一条船只突然冲了出来,摆脱了风暴巨轮的无情碾压和粉碎,就好像是被征服的恶魔,不得不张开血盆大口,将已经吞噬了的美食吐了出来。 接着又是一条…… 毫无疑问,丰泰号也是这般被风暴巨轮吐出来的! 好多年过去了,苏澜都不能忘怀这诡异的一幕。她甚至怀疑,这巨浪涡轮是时空机器,自己从一个时空又到了另一个时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4、海国夫人 黑潮 火山 仿佛霹雳击中,好似灵魂抽离,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高速旋转的风暴巨浪涡轮吐出一艘又一艘船只,而且人员和船只都安然无恙,不禁被大自然这惊心动魄而又波诡云谲、奇异玄幻的场景所深深震撼,不由得喜极而泣,瘫软跪倒在甲板上。 苏澜也浑身哆嗦双膝酸软摇摇欲坠。诚王殿下赶紧搀扶着她,却也身不由己地浑身颤抖。他们互相倚靠,彼此搀扶,写就一个大大的“人”字! 一时间,人们纷纷跪拜在甲板上的海水里,虔诚而又惶恐地祈祷着。 好半天,有人忽然惊叫起来:“天啊,快看!” 人们纷纷抬起头来遥望天空。只见远处高速旋转的风暴巨浪涡轮的上方,天空中骤然出现了由一朵朵云彩幻化、堆砌的巨幅画像,而且还是一个峨冠博带、眉眼慈和的女子全身造像! 苏澜激动难抑,久久仰望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只见蔚蓝的天空中,灿烂的阳光给云彩镶上了金色的花边,绘就出女子高耸的发髻,凤凰的宝冠,锦绣的天衣,丰润的圆脸,长而弯的秀眉,挺而端庄的小鼻,笑意盎然的朱唇;她挂璎珞,执杨柳,神情端庄慈和,仪态华贵大方。尤其让人震惊的是,随着微风轻扬,女子脚踩祥云缓缓飘来,仿佛电影镜头,由全景逐渐幻化为中景、近景;她的身形也不断扩大,衣玦飘飘,笑意绵绵,慈和如佛光普照,福慧如至善境界。她以宽阔、温暖的胸怀包容天地;最后又幻化特写为慈祥的面容,亲吻这苍茫浩瀚的大海和孤独无助的人们;她把微风送到每个人的耳畔,仿佛在暖语相告,她为普度众生,脱困解厄而来…… 忽然,人们又齐声欢呼:“暴风雨没了!天晴了!” 果然,远处高速旋转的风暴巨浪涡轮终于不堪疲惫,逐渐减速,缓慢消散,化为一滩苍白的泡沫,最后归于大海,终于平静。而头顶苍穹,幻化为天女的彩云早已功成身退。天空湛蓝,霞光万里,千帆竞渡,海鸟翱翔…… 有人失声惊叹:“是海国夫人!一定是海国夫人救苦救难来了!” 霎时间,人们如梦方醒,大彻大悟,痛哭流涕,如癫如狂,疯魔般叩拜祈祷。 很多船工、水手诚惶诚恐地喃喃自语: “我风里浪里三十多年,从未经历如此风暴!百年难遇,绝非诳语……” “人船货万幸无恙!” “多亏了海国夫人护佑……” “海国夫人,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我,我要上奏朝廷!因为海国夫人的庇护,我们的大成海军才能坚不可摧!”杜诚激动不已,“海国夫人也一定会保佑我们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万胜!万胜!万胜!” 劫后余生的人们匍匐在神堂内海国夫人林簪娘的神像前,虔诚叩拜,感谢庇佑,寄托敬仰之情,也在大灾大难之后追寻肉体的平静和心灵的慰藉! 袅袅香烟,喃喃心语。苏澜安静、祥和的面容下,内心却跌宕起伏,心潮澎湃。 是了,这一定是母亲海国夫人于惊涛骇浪中幻化为彩云,泽被苍生,急人所急,难人所难,不为己、不谋利、不图报、不畏险,救济众生,普度困厄。她来往于俗世,奔走于民间,是平民百姓最亲切、最可靠、最可望可及的菩萨! 自己这个异世灵魂能够穿越重生,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事情!如今她更相信,自己能够绝境逢生,绝对是有渊源因果的。 当日,母亲林簪娘以伟大的母爱惨烈就戮,庇护年幼的孩子和一方百姓。没有她,苏澜前世的灵魂不可能附着在今世的肉体上。 而今天,苏澜亲眼目睹风暴巨轮口吐一艘又一艘船只后,她再次切身感受,并且坚信,是母亲林簪娘、海国夫人的庇佑,她满血复活,重获新生! 肉体是精神的载体。没有肉体,何来灵魂?人的一生,肉体永远至高无上。对肉体的信仰,应胜于对精神的信仰。 老天垂爱为母则刚的林簪娘,让她的女儿的肉体获得了重生;老天也垂爱苏澜,让她前世的灵魂和精神在今世得以延续!可以说,海国夫人不仅给予了她高贵的身体,更赋予她自由的灵魂! 从此刻起,苏澜真正理解了灵魂和肉体合二为一的意义! 珍惜自己,活得精彩,就是对母亲海国夫人爱的报答!也不枉在这异世重活一次。这就叫,活得漂亮,赢得永生! 苏澜此时尚且不知,不久,海国夫人的佛光会普照大成海疆…… 船队杀出狂风暴雨的重重围剿,随即行驶在一股强劲的海流中。这股海流流速强,流量大,水色深蓝,近似黑色,犹如一条巨大的江河,从南向北,滚滚向前,昼夜不息地流淌着。 苏澜知道,这就是举世闻名的黑潮。 黑潮是世界海洋中除墨西哥湾流之外的第二大暖流。海水看似蓝若靛青,故称为黑潮。其实,它的本色清白如常。由于海的深沉,水分子对折光的散射,藻类等水生物的作用等,外观上好似披上黛色的衣裳。 黑潮由北赤道发源,经菲律宾,紧贴中国台湾东部进入东海,然后经琉球群岛,由日本列岛的南部往东北方向流动,在与亲潮(千岛寒流)相遇后汇入东向的北太平洋洋流。其中在琉球群岛附近,黑潮分出一支来到中国的黄海和渤海。黑潮的总行程长达六千多公里。它将来自热带的温暖海水带往寒冷的北极海域,将冰冷的极地海水温暖成适合生命生存的温度。 黑潮比一般海流要强劲得多。它流速为每小时三至十公里;在我国东海的流量相当于长江流量的一千倍。在黑潮上航行,就像搭上“高速公路”。 黑潮对航海具有重大影响,顺流航行可加快航速,节省时间,逆流航行则相反。而从石寨港出发去倭国,正是顺流而行! 的确,搭上黑潮这条“高速公路”,之后的航行顺滑得就像绸缎。 苏澜和杜诚的海上生活无比闲适,无比惬意! 他们经常凌晨结伴到甲板上观看日出,眺望太阳挣脱大海的束缚,把大海染得通红透亮。傍晚又到甲板上欣赏日落,看太阳余晖绝艳之美。 他们每天都要在甲板上做广播体操。不久,所有人都会唱“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了。 他们时常在高倍望远镜中与海鸥四目相对,然后看着它们飞向远方,最后化为天水之间的一粒尘埃。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们十多次看到了奇幻无比的海市蜃楼!既有巍峨高山、瀑流穿石,也有浩瀚大漠、飞沙走石;既有宫墙殿宇楼阁,也有市井民居田园;既有乐师鼓琴仕女起舞,也有百姓骑驴推车招摇过市。有一次他们还看到了巍巍长城和人马兵戈! 苏澜详细解释了海市蜃楼的成因。但有一次,他们居然看到了高楼拔地而起、汽车奔驰、火车过桥、飞机翱翔的场景!苏澜不禁头目森然,惊骇无比!她越发相信,这个世界之外一定还存在着一个平行的时空,发达的文明!她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只能说,自己那遁世的师傅的奇书里面记载有这么个玄幻的世界…… 所有的船工和水手都惊叹,这是托县主的洪福,让海国夫人给他们开了慧眼、通了心窍!之前,他们虽然也在海上见到所谓的海市蜃楼,但高楼耸立、龟壳奔驰、长龙渡桥、大鸟翱翔的场景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苏澜面色沉静,心里却惊骇不已。难道因为自己是异世灵魂,因缘际会中,那个久违的、令她无比眷恋的世界也来造访,凑个热闹? 所有人中,反应最强烈的自然是常乐!他双膝跪下,不住磕头:“海国夫人,谢谢您的保佑!这是小民第二次有缘见到佛国胜景!之前在彩云之南也曾见过……” 苏澜还画了孔峰、老爷子、美娘、何震和母亲海国夫人的素描画像,好好装在玻璃镜框里,永远放在自己心里。母亲的画像是通过金嬷嬷的描述而画的。金嬷嬷看到画像后哭成了泪人。 他们的船只四周经常游弋着鲨鱼、鲸鱼。有一天,鲸鱼喷溅的水柱竟然高高托起了一条小船!令人印象深刻、终生难忘的是,一位水手坐在盛开的水柱之花上,手脚并用地抓着一条长达一米的海鱼。鳞片在太阳下闪烁着银光,而水手满眼满脸都是捕获海鱼的喜悦欢乐,被鲸鱼喷水一飞冲天的懵懂茫然和惊慌失措。 有一回,一个带鱼鱼群紧紧跟随了他们的船队一天一夜! 还有一回,一些船工用木棒使劲敲打船舷。“邦邦”声响中,许多大黄鱼翻着肚皮浮上海面。一网下去,满满鱼获。杜诚等人都看傻了眼。苏澜却知道,这是因为大黄鱼的脑袋里有两颗用于身体平衡的耳石。听到“邦邦”声响,大黄鱼仿佛是戴着助听器听摇滚,全都震晕歇了菜。前世就因为用这种方法捕捞,野生大黄鱼几乎绝迹。 还有一回,一条飞鱼纵身翱翔,又从天而降,最后竟然挂到了丰泰号的桅杆上! 他们经常在甲板上垂钓。有一次,杜诚居然钓起来一只背甲长、宽近两米的大海龟!结果全船的人在喝龟肉汤时都惊诧那是鸡肉或者牛肉。 还有一次,何盾用带着缆绳的铁标枪杀到了一条体长约三米、重达二百多公斤的金枪鱼。 这可把苏澜高兴坏了,也把常乐忙坏了。常乐没有树叶,只好用白菘菜叶替代,将金枪鱼片得薄如蝉翼。至高境界的杀鱼技法令人叹为观止,而新鲜柔嫩的金枪鱼肉也让人口齿留香。只需撒上冰屑,淋上稍许柠檬汁或姜醋汁就鲜美无比!苏澜承认,两世都未尝到如此鲜美的金枪鱼生鱼片! 忘记说了,苏澜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钻研吃喝或吃喝之中。除了喝绿茶、吃糙米、腌酸菜、发豆芽、爆玉米花、酿米酒、果酒之外,就是钻研食谱,而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诚王却总是形象崩塌地大快朵颐。他还时常抓着墨汁淋漓的笔,趴在桌子上记录“苏氏美食大法”,还时不常地和常乐、甘甜争辩,果冰里面是草莓好吃,还是山楂好吃。他还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去印刷成书。 由绿豆、黄豆、豌豆、黑豆、荞麦、花生发出来的芽菜受到大家的青睐;而盐渍橄榄、糖霜西红柿、苹果酱、山楂球、蛋糕、蛋挞等小吃、糕点同样让人追捧。 苏澜甚至用柿子和苹果酿出了酸甘美味的柿子醋和苹果醋。 至于第一批米酒和果酒,因为狂风暴雨粉碎了酒缸从而惨遭失败。之后苏澜又尝试做了两批,而且次次成功。 有天傍晚,大家在甲板上庆祝杀四的生辰。再加上甘甜晕船症状消失,苏澜一高兴就有些忘乎所以,接连喝了一碗糯米酒、一碗葡萄酒,一碗苹果酒,之后酩酊大醉。 醉酒的苏澜两腮红艳艳、双眼水灵灵,还居然对诚王殿下动手动脚,时而拍拍他的脸,扭扭他的耳朵,时而用手指插插他的鼻孔,再不然就是薅着他的头发,擂擂他的胸脯,揪揪他的胳膊,还用娇嗲、暧昧、甜腻、肉麻的语气,不停地叫他“帅哥”、“靓仔”、“美男”,结果让杜诚和一帮人目瞪口呆又忍俊不禁。 杀四双肩直抖,差点破功,强自镇静道:“县主喝醉了!” 杜诚生气道:“这是在船上,不然恐怕要被人劫去做了压寨夫人!” “什么,你要做我的压寨夫人?小呆瓜,你做我的压寨小郎君好了!”苏澜嘚不嘚地叫他“小马驹”、“小可爱”、“小鲜肉”,还不怕死地挑逗、调戏他是“铁憨憨”、“闷骚男”、“干饭君”,什么“帅得没朋友”、“盖世多格小奶狗”、“不锈钢直男”、“地主家的傻儿子”地一通乱叫。 甘甜闷笑不止,又极力维护:“县主从未这样醉酒,殿下莫怪!” 杜诚看着苏澜的娇嗔模样,听着她的胡言乱语,莫名觉得有些小受用,小窃喜、小感动,还有一些小担心:“看来以后得看紧她,不能让她沾酒……” 金嬷嬷却长叹一声,哽咽道:“这几个月,我就没看到县主如此高兴,难得这么一次……” 杜诚突然就鼻塞胸闷、热泪盈眶。 第二天,苏澜醒酒,隐约记得一些片段,臊得面红耳赤,不敢见人,尤其躲着杜诚走。 杜诚那个气啊,堵着她问道:“帅哥,美男也就罢了,小马驹、小鲜肉、铁憨憨、闷骚男,是怎么回事?” 苏澜完全被自己打败了:“那什么,你不是属马吗,又年轻,叫你小马驹、小鲜肉,那是夸你!还有,铁憨憨、闷骚男,帅得没朋友,都是使劲夸!” 杜诚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她:“那干饭君、不锈钢直男、地主家的傻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苏澜傻眼了,我还说了这?只好嗫嚅道:“我做的美食你不是喜欢吃吗,那你可不就是干饭君!不锈钢直男,是说你身体倍儿棒!还有,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爹爹不就是地主么?还是我们大成最大的大地主!” “原来,我是这么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见苏澜要逃,杜诚暴喝一声,“盖世多格小奶狗又是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苏澜已经逃之夭夭。 杜诚牙花满是金戈之声:“真是个磨人的小妖情!” 改天,苏澜在杜诚的舱房里发现了一个本本,是他的海上记事,其中就记着苏澜的这些“胡言乱语”。此外还有一条俩字批语:甚悦!龙飞凤舞,十分欢脱! 十六日早晨,何盾打出旗语。按照计划,洪复船长的长平号、卫霓船长的长安号,以及李冲率领的斩浪号跟随丰泰号继续往北去翡翠岛,而其他船只则由定波号船长何庆率领,往东行驶,前往琉球那霸补给。之后,他们一部分船只前往倭国兵库津港;一部分到千叶港;一部分则绕行到倭国西部、九州北部的博多港。苏澜和何庆将在兵库津汇合。 兵库津是倭国当时最大的港口,前世又称神户港。这里距离倭国首都京都很近,位于甲府和大田之间。在京都可以办理前往甲府和大田的路引。 甲府是倭寇沢口键二的老巢。大田则是倭国银矿之所在。 千叶港距离甲府很近;博多港离福冈、大田不远。而且此时的博多港汇集了大约四千多名大成商人,他们聚集的地方称为“博多唐房”,后来成为前世的福冈唐人街。 三路船队三路人马,一套组合拳,誓要完成除倭和贸易两大重任。 而且,从博多港出发西行,可到高丽耽罗(济州岛)补充淡水,然后回到大成津口海湾。 船队分手后,丰泰号和长平号、长安号、斩浪号继续往北。 二十五日早晨,苏澜正和杜诚、甘甜、常乐、金嬷嬷研究甜品制作。 桌上摆满了双皮奶、红豆冰沙、水果布丁、珍珠奶茶、香蕉奶油卷、芒果糯米卷等。 苏澜口述,金嬷嬷动手,杜诚一心二用,一边忙着记录制作要点,一边忙着品尝;而常乐和甘甜则专攻吃喝。 常乐和甘甜时而挑剔糖多奶少,时而抱怨红豆不够沙,糯米不够糍,水果布丁少了草莓不鲜,缺了山楂不爽,总之是意见多多,却又吃了个嘴儿不停、肚儿浑圆。 杜诚则说,糖多奶少不是问题,纯粹是常乐、甘甜嘴巴太刁。金嬷嬷难得好脾气,笑语晏晏道:“试吃可不就要嘴刁吗?” 金嬷嬷高兴是有原因的。县主和诚王殿下已经答应,他们将会印刷百种甜品制作方法,给金嬷嬷两成红利。孙女红果有这两成红利傍身,将来无论嫁到什么人家那都是横着走,岂能不喜? 杀字辈、暗字辈的身影已经在门外晃荡了半天。杜诚高声道:“想吃就进来。” 一群人乐滋滋地涌进来,和常乐、甘甜抢起食来。 杀四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悄悄对苏澜道:“汪清求见,在神堂。” 杜诚一愣,小声道:“就是广润说的那几个海盗?” 苏澜点头轻笑:“估计翡翠岛快到了!”转而大声道,“殿下,百种甜品制作方法得分上、下两册。那些买了上册的人,必然还会买下册。” 甘甜乐道:“县主赚钱的法门就是多!” 苏澜和杜诚悄悄来到神堂。汪清、王拐子和仇氏兄弟正在虔诚地给海国夫人敬香叩拜。看见苏澜和杜诚,他们赶紧膝行上前磕头。 “……县主,风暴肆虐那天,我们都吓得腿肚子抽筋!我们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闯海人,可从未见过那样的狂风暴雨!我们都以为要葬身大海,必死无疑!可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全须全尾安然脱险!”说起那天的险情,汪清满面惧色,心有余悸。 王拐子也无比敬佩地道:“丰泰号世上无两,县主的船队庞大无敌!” “大成海军所向无敌!”汪清由衷夸赞,“关键是,县主您有一个盖世无双的好船长何盾!他虽年少,却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和指挥能力!而且他沉着冷静、果敢刚毅,大胆泼辣又小心谨慎!他对船队和船工、水手的情况了如指掌!那天,就是他率先冲出了狂风暴雨的围剿!可以说,换了任何人,稍有迟疑,那都是粉身碎骨,灭顶之灾……” 苏澜承认,船队遇难呈祥,绝处逢生,何盾居功至伟!而且,整个船队脱险,完全托赖他榜样的力量! 仇氏兄弟则诚惶诚恐地道:“幸亏海国夫人庇佑,我们才得以脱困度厄!” 汪清和王拐子也赶紧道:“我们发了愿心,要为海国夫人恭塑金身!” 苏澜非常感动:“谢谢!不过,你们要求见我,不会只是因为这个吧?” 汪清和王拐子赶紧道:“县主,照此航速,到傍晚时,我们就得偏离现行航道,往东行驶。明早,我们就可以到达翡翠岛了!” 苏澜高挑眉毛,揶揄道,“怎么,终于要说出翡翠岛是何处仙山了?” 汪清陪笑道:“明早县主和殿下就能见到翡翠岛了。” 王拐子解释道:“不是我们不说,实在是茫茫大海,解释不清。总之,保持航速,傍晚偏东行船,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能看到翡翠岛了!” 苏澜知道,这个时代,确实无法说出茫茫大海中一座海岛的准确地点。 她和杜诚带着汪清、王拐子和仇氏兄弟去了舵楼顶层。这里是航行指挥、气象观测、信号联络的场地。 何盾和卞雍也在,他们正趴在桌上绘制海图。何盾还不住口地夸赞卞雍的海图详细、精准。 苏澜说明来意,何盾和卞雍立刻领着他们去看航海图。 桌上有一张较为完整的西太平洋航海图,是何盾的。还有一张是半成品,是卞雍正在绘制的。上面都有修正、涂改的地方。 何盾指着图纸道:“殿下,县主,我们用牵星术、星象图、四分仪、指南针导航,通过观测北极星的高度,来判断航线所在的、您所说的地理纬度,此刻船队在这里!” 苏澜一看,手指的地方正在殿州到日本长崎之间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苏澜估算,船队此时大约在北纬三十度、东经一百二十六、七度左右,前世舟山群岛的东边东海之上。这里离琉球群岛和倭国尚远。 印象中,前世这里附近没有什么出名的岛屿。也许,翡翠岛不大? 但是,汪清等人的话又让苏澜疑窦重生,如坠云雾。 ^翡翠岛很大,中间是天池山,有很多温泉;东溪、南溪、北湾三条溪流发源于此,地势中间高四周低,岛屿大致是个圆形,有十几个渔村、屋厝,还有三、四处天然港湾,其中岛南的翡翠湾最大、最深,可以停靠丰泰号这样的大船。” “另外,还有野鸡岛和野马岛一南一北相拱卫,周围还有一些零星小岛。彼此船只来往,或半或数个时辰可到。” “野鸡岛和野马岛上都有山有水有田有地,还是淡水。” 苏澜都听蒙了。照此描述,翡翠岛及其附属岛屿野鸡岛和野马岛,其规模应该超过钓鱼岛,可为何前世却寂寂无名? 还有,天池山和温泉是怎么回事?难道…… 苏澜的心忐忑不安。 第二天,也是腊月初一拂晓,果然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一大两小岛屿以及一些零星小岛。汪清等人雀跃欢呼:“翡翠岛!” 苏澜却吃惊地望着翡翠岛上向北歪斜的滚滚浓烟,惊骇道:“活火山!”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5、神秘的翡翠岛 极目东望,一大两小三个岛屿并一些零星的小岛就像剪纸一般刻在海上红日的背景板中,而大岛的正中央,一股足有几十米高的灰黑色的浓烟高高窜向天空,顺着南风,向北倾斜,覆盖了翡翠岛以北的野马岛和一些零星小岛,最后扑向大海,仿佛是袅袅炊烟。 可苏澜知道,那绝对不是炊烟,而是火山喷发的火山灰柱!因为这般偏僻的小岛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的炊烟。而且,炊烟是零散的,而这股浓烟却是集聚在一起。 “活火山!”苏澜失声惊叫。 杜诚、何盾、卞雍以及众人听到惊叫,都奔向船舷。 难怪那山叫天池山,岛上还有很多温泉!果然,自己的担心成了真!苏澜一把揪住汪清的衣襟,火急火燎地道:“汪清、王拐子,难道你们不知道,这翡翠岛是座活的火山岛?” 汪清、王拐子和仇氏兄弟仿佛是被焦雷击中,瞠目结舌:“什么,翡翠岛是活的火山岛?” “是的,是火山,而且还是活火山!”苏澜的五官都错了位,声音也荒了腔。 苏澜的惶恐不安感染了大家,杜诚等人也面容肃然,如临大敌。 “据我师傅的书中记载,火山喷发是一种奇特的地质现象,是地壳运动的一种表现形式,也是地球内部热能在地表的一种最强烈的显示,更是一种自然灾害!”苏澜急促而又焦急地道,“猛烈的火山喷发可高达数万丈,会吞噬、摧毁大片土地,导致人员和牲畜大量死亡。喷发时所产生的大量火山灰会弥漫空中,遮天蔽日,导致太阳辐射减少,气温下降,农作物减产,严重时甚至会导致物种的灭绝。上古时期恐龙之所以灭绝,很有可能是火山喷发导致的!” 大家似懂非懂又惊骇无比地望着苏澜。 汪清、王拐子等人更是不懂苏澜口中的那些道理,但是火山的危害他们还是知道一些传闻的,因而个个脸色苍白,惊慌失措。 “你们看,那看起来好像是炊烟,但却是火山喷发出来的火山灰!”苏澜一口断定。 杜诚的眼光阴沉下来,冷冷地望着这帮海盗。该不是玩弄什么阴谋诡计,故意把他们诳到险地吧? “不可能!县主,那不是火山,是天池山!自从我们的祖先躲避战乱,赴海打渔,上了翡翠岛后,祖祖辈辈定居在这里,已经一百多年了,从未听说那是火山!”汪清极力辩解道,“我们也知道,天池山过个三年五载就会喷一次浓烟,可那是因为翡翠岛的下面被玉皇大帝镇住了一条火龙,时不常地从天池山的山口冒出头来吐吐火气,仅此而已。那是龙气,不是什么火山灰!” 苏澜气坏了。这帮天杀的无知海盗,死到临头还在扯淡!她冷冷地道:“无稽之谈!你是亲眼见到玉皇大帝镇住了一条火龙?还是亲眼看见火龙出来吐气?”她怒气冲冲地道,“还有,你是山东人,别跟我说你是翡翠岛的人!” 汪清一愣,吭哧着赶紧解释道:“我们翡翠岛的先祖大部分都是山东人,我就是在翡翠岛出生的土生土长的翡翠岛人!” 苏澜揶揄道:“那为什么仇大船长是澎湖人?不是山东口音?而且,我听说,他们父子还会说倭语!” 汪清又是一愣,苦笑道:“县主有所不知,我们仇大当家的,的确是澎湖人,年少时曾被倭人抓去做了奴隶,长达五年之久。当年一起被抓的还有浙人、闽人、山东人,还有我们翡翠岛的人,其中就有我爹、我叔,还有王拐子的父亲、大哥……所以他的口音就比较杂,也会说倭语。后来他带领大家杀了倭人,九死一生逃离倭国!我爹、我叔劝他留在翡翠岛,可他说澎湖有他的青梅竹马,还有爹娘的坟茔。他后来果真回了澎湖。后来才知道,他是被人告密,说他是海盗,和官府勾结,把他卖到倭国为奴的!他气不过,杀了告密者,真正做了……在澎湖……在海上……讨生活。后来被官府逼不过、打不过,就带着夫人到了翡翠岛,做了大当家的,口音自然跟我们有些不同。” 苏澜一怔。她不知道,仇四竟有委身为倭奴的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 难怪当年,官府根据受害者的口述,去山东寻找海盗却一无所获,原来汪清他们根本就不是山东人了! “我们是仇大当家的本家侄儿。汪船长所言不虚。”仇氏兄弟不解道,“我们翡翠岛风景秀美,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一年三熟,物产丰富,盛产水稻、甘蔗、香蕉、菠萝!淡水丰富,有很多温泉,还有色彩斑斓、光彩耀人的翡翠一般的溪流,所以才叫翡翠岛!是世外桃园,人间仙境,绝对不是什么火山地府修罗场……” “据书中记载,火山地质确实能形成壮美奇特的风光!”苏澜凛然打断道,“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地质方面的地热现象,比如温泉,甚至是温度更高的热泉;还有彩色河床溪流等等。这是因为,地核熔岩能量高热,形成地热;而岩浆喷发,会带出各种物质成分的熔浆,有岩石,也有多种金属。有些地方的岩石嶙峋耸立,好像石头森林一般,非常壮观!而因为各种金属颜色的不同,比如金黄、银白、铜绿、铁锈红、锡银白等,玉石色彩更是晶莹剔透,河床自然就会五颜六色、光怪陆离!” 几个人都听傻了,呆呆望着苏澜。 “还有,我且问你们。天池山山顶是不是像个巨大的漏斗?那里气温是不是比其他的地方更高?而且天池山那里的树木、草地应该有焚烧的痕迹!越到天池山山底越严重,估计还是寸草难生!你们的温泉是不是都有一股怪味?但可以治疗皮肤病和关节疼痛!还能祛除寒气,舒筋活络!”苏澜沉吟道,“幸而翡翠岛不大,常年吹着海风,将火山灰吹到大海上去了。不过,刚刚喷发了火山灰,岛上应该会或多或少蒙上了火山灰尘,让人难以呼吸,甚至染上肺水肿!” 几个海盗更傻了。县主从未到过翡翠岛,但她叙述的情况却是千真万确,仿若亲见,不由人不相信、不拜服! 汪清懵懵懂懂道:“县主,我不明白……” 苏澜截断他的话:“你不需要弄明白。你只需知道,翡翠岛就是座活火山!” 杜诚半天没说话,此时也惊骇道:“那翡翠岛岂不是要灰飞烟灭?” “最终肯定是如此结局!”苏澜叹道。 何盾惊骇无比,惶恐道:“那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苏澜的心一沉。这可是世纪难题。前世多少专家都在研究火山爆发的预测问题。 卞雍沉吟半天,忽然沉声道:“县主,只怕翡翠岛不光是火山的问题。我想,岛就这么大,一旦火山爆发,很有可能引发地动!” 说到地动,在场的很多人都见识过南阳地动的惨烈。一时间更加惊惧。 苏澜点头,叹气道:“恐怕不止,还有海啸、暴风雨!” 众人听了大气不敢出。也顿悟,难怪县主会如此动容、荒腔! 汪清等人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心跳如鼓。他们热切地望着苏澜,仿佛她是能够拯救翡翠岛的人。 苏澜沉吟道:“下次具体爆发时间我说不准,但是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随时可能!” 大家死一般沉寂。 这时,王拐子突然手指远方,喜上眉梢:“县主您看,火龙被镇住了,不敢吐气了!” 苏澜抬头一看,果然那股黑烟已经烟消云散,海天一片澄澈。 “那是间歇式爆发!”苏澜越发肯定翡翠岛就是一座活火山,“真的是三年五载喷发一次吗?上次喷发是什么时候?浓烟冲多高、方圆面积是多少?多长时间消散?还有,喷发间隔时间是不是越来越短?喷发的破坏力是不是越来越大?” 苏澜的话提醒了汪清等人。他们面面相觑,神色更加凝重、仓皇。 王拐子迟疑道:“我听爹娘说,我出生那年喷发了一次,大概有两丈多高,一杯茶的时间就没了。然后是我十七、八岁时又喷发了一次,那次有四、五丈高。” “这次间隔了十七、八年,火山灰柱的高度提升不少!再下一次呢?” 仇氏兄弟也回忆道:“我们八岁时第一次看见火龙吐气!” “那是大约十二、三年前。间隔了十多年。”王拐子也叹道,“我记得,那年我送田中代子去殿州,又接小聂和小汤庄主回翡翠岛……” 骤然听到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苏澜的脑袋瞬间变身为蜂窝,“嗡嗡”一片乱响!小聂和小汤庄主?难道是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那突然神秘消失的小庄主?还有,去殿州的田中代子又是谁?听名字,这显然是个倭女!难道就是那个委身前殿州知府翁浒为小妾,最后残害了温先生两个儿子,后又被张凡杀戮、灭门的恶毒女人? 眼看这神秘的面纱就要被揭开,苏澜不禁心跳如鼓,双拳紧握。但她强自镇定,委婉地问道:“怎么,岛上还有外来人口?” 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王拐子的眼睛立刻露出惊慌、戒备之色。 汪清则抢着道:“当然。我们会时不常地增添一些人口……比如,大郎、三郎……” 苏澜恍然。仇四这个大海盗一定往岛上劫掠了不少人口,尤其是那些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比如,会使用“灰吹法”炼银的倭人大郎、三郎。 “县主,再后来几次爆发就是五年前,三年前,一年前!哎呀,如此看来,这间隔时间的确是越来越短啊!”汪清巧妙地躲过了苏澜的追问。 苏澜的嘴角勾了勾。看来,翡翠岛还真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岛屿。 仇氏兄弟也慨叹:“这次火龙吐气,似乎比以前窜得高多了!” 毋庸置疑,翡翠岛是座活火山。但是,什么时候灰飞烟灭,这得交给大自然去裁决。 满脑子疑问,苏澜转换话头,问起岛上情况。比如多少人家、多少村落?有哪些姓氏?有无庙宇、道观、学堂、医馆、宗祠?答复是,翡翠岛有大小十五个村落,男女老少有两千多人,主要有仇、汪、王、单、沈、林、马等姓氏;岛上没有庙宇和道观,但分别有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他们共居一处,同一道场。当然,道场也是学堂、医馆,还是宗祠。地处岛北、岛南的野鸡岛和野马岛原来也有村落,但是因为涨潮时容易淹没,村落也逐渐迁徙到了翡翠岛。翡翠岛最大的海湾在岛的南部,叫做翡翠湾。 苏澜忽然想起老爷子曾经说过仇四的生平,于是问道:“之前,翡翠岛有官府来管辖吗?是山东的,还是浙江的?” 汪清道:“之前有官府的人来罗唣,既有山东的,也有浙江的,还有福建的;不过,五年来不了一回,来一次就搜刮一大船。他们每次来就是索要金银宝石、珍珠玛瑙和税粮税银。后来,大当家的和他们翻了脸,动了手,之后二十来年都没来了。” 苏澜点头。也是,茫茫大海阻隔了翡翠岛与大陆之间的联系。上翡翠岛,意味着劳民伤财,更意味着风险重重。既有波涛汹涌灭顶之灾,也有海盗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官府管不了,也管不起,干脆不管了。当然,苏澜也怀疑,那一大船收获,是否进入了国库。 翡翠岛看上去近在咫尺,可又似乎遥不可及。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船只才慢慢靠近。这才发现,一大两小并一些零星小岛是那么玲珑可爱,山水如画,满眼葱翠。 苏澜看到翡翠岛南部的海湾码头上挤满了人。汪清等人解释说,是来欢迎县主的岛民。 丰泰号和长平号、长安号、斩浪号落下风帆。丰泰号和长平号驶进翡翠湾,长安号、斩浪号则停在了岛的东南部的另外一个港湾。互为犄角,互为倚仗。 下船时,苏澜注意到,护卫和御林军们执枪握刀,杀气腾腾。就连常乐、甘甜他们也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看杜诚满脸肃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看汪清、王拐子等人,他们虽然警惕戒备,但却极其坦诚。双方都是人精,算是把“没有害人之心,却有防人之意”刻画得入木三分。苏澜的嘴角不禁勾了勾。 令苏澜和杜诚万分震惊、感动的是,所有来迎接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双膝跪地,额头在青石板上都磕出血来。他们还提篮捧匣,送来热气腾腾的面饼、蔬果和酒水。苏澜还看到了一串串高出人头的金黄甜香的香蕉串,还有硕大金黄的榴莲。把常乐、甘甜给乐坏了。 汪清介绍说,岛上除了“出海”的人,基本上都来迎接县主了。他还请殿下和县主去仇大当家故居休息,那里已经备办了饭菜和房舍。 这时,在殿州松香苑开瓷器店的马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先是给苏澜和杜诚磕头,然后面带凄色道:“无为道长和慧能法师没来,还有几个徒弟也没来。因为他们身受重伤……” 汪清和王拐子非常吃惊,也出离愤怒:“是谁伤了他们?仇大当家早就说过,不要为难他们!” “汪船长,没人伤害大师们。今天凌晨,两位大师亲自上天池山为县主祈福,可是突然遇到火龙吐气,喷出来的龙气十分剧毒,不仅毒损了他们的衣服、法器、法坛,还把他们的身体毒成了黑色!而且毒气入体,不能呼吸,不能说话,满地打滚,奇痛无比。”马六赶紧解释道,“其他几个人协助他们设坛做法,也同样中了毒。” 汪清和王拐子听了,难以置信地望望马六,最后直勾勾地看着苏澜。 苏澜猜测,可能是火山喷发的有毒气体中含有硫磺和氯气,形成酸雨,灼伤、腐蚀了这两位大师。于是道:“我们先去看看伤员吧,看能不能治疗。另外,也得了解一下情况有多糟糕。” 在海上颠簸了二十多天,骤然上岸,大家还有些不适应,走起路来就好比踩在棉花上,只有甘甜一人格外生龙活虎,足下生风。 在汪清和王拐子、马六的带领下,他们离开码头,沿着一条青石板路往东走去。一路上经过了两个村落。苏澜发现,这些人家都是青石地基、蚵壳墙壁、木梁布瓦。家家都是几进几出、屋宇阔朗、院落宽敞的中原地区的房屋形制,又有海疆独特的建筑风格,比如蚵壳墙壁。 苏澜还注意到,家家户户都是鸡鸭成群,牛羊满栏,菜畦遍绿,渔网满园。有些人家庭院里还满是山石盆景、奇花异草。地里甘蔗茁壮,苏澜感觉格外亲切。这里的确富得流油。看来仇氏兄弟所言非虚。村民们虽然面容黢黑,饱经风霜,但是都衣着光鲜,神采奕奕,而且虎背熊腰,彪悍威猛。一看就有山东人健壮挺拔的优良基因。也是,岛上自然条件优渥,气候温润,一年三熟,化外岛民,既无税赋,又无战祸,再加上家家都是海盗,过着大碗吃肉,大秤分金的日子,岂能不富? 很快他们到了一个濒临大海、建筑样式奇特的屋子。这里和岛上其他房屋一样,都是石头地基,蚵壳墙壁,木梁布瓦,不同的是,这里既像寺庙又像道观,是学堂又是医馆,是议事堂,还是宗祠,供奉着好些祖先牌位。 看见蚵壳屋,苏澜觉得格外亲切。 然而,老远他们就听到屋子里不断传来“噗通”的挣扎声。几个妇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却又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原来,有六个伤员正躺在议事堂的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苏澜等人进去一看,都吓一大跳。原来这几个人已经全部脱去衣衫,浑身黢黑,无法辨认五官。有几处绽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和森森白骨。因为身上渗进许多强酸、毒气,交叉感染,皮肉和白骨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他们痛苦难耐,但是因为嗓门受到侵蚀,无法发声,只能在地上挣扎,但是越挣扎伤害越大,越是加速了死亡的进程。有四个人刚刚落气。另外两个人也奄奄一息。 有个妇人拿着两张纸上前,战战兢兢道:“汪船长,无为道长和慧能法师已经过世。他们无法说话,只能强撑着写了几句话。可惜也被……” 苏澜迷蒙中想伸手去接,杜诚和甘甜同时制止了。甘甜道:“县主小心!我医道浅陋,竟然看不出中了什么毒。但是那纸张肯定有剧毒。” 杜诚也道:“你看,那妇人的手指也变黑了,一定是中了毒。千万当心!” 那妇人哭了,扔下纸张,兀自强忍着烧灼般巨痛。 苏澜知道,纸张因为沾染了两位大师身上的强酸毒液和氯气毒气,也沾染了剧毒。 这时,杀四过来,手上缠着厚厚的布巾,拿着一根树枝拨开了地上那两张纸。只见白纸已经泛黄发黑,有几个字已经黑透,无法辨认,只依稀认出几个字。一张纸上写着“……埋骨殿州松鹤庄……”,另一张纸上写着:“……在……枫叶……与父亲作伴……” 苏澜大吃一惊,也顿悟,这两位大师果真是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里神秘失踪的小聂和小汤庄主! 她沉吟道:“这两位大师想来是高龄垂垂老矣,无法躲过毒气。不过,殿州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都是我的产业,他们遗言要归葬于此,我定会答应,并做好安排。只是本县主有一事不解,翡翠岛上的两位大师怎么都想到千里迢迢的大海那边的殿州落叶归根?难道其中有什么渊源?” “其实,两位大师才年过三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可惜……”汪清叹道,“县主有所不知,他们年少时,原是县主庄园的庄主,只不过,风云际会中,遇到我们大当家的,结为知交,就把庄园双手奉送,跟着大当家的远渡重洋,到了翡翠岛。” 果然如此!不过,明明是劫持,却被汪清美化为主动投靠! 甘甜知道其中奥秘,白了一眼汪清,却也没有戳破。 杜诚却若有所思地看看苏澜,又看看汪清、王拐子,似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汪清继续拆白:“两位大师学识渊博,又懂些医道,于是在岛上设下道场,衣钵佛道,教化岛民,救死扶伤,教书育人……” 苏澜心里狂怼,他们不过是不愿与海盗为伍,又奈何插翅难飞,不得已苟活于此。至于仇四为什么没有杀害他们,估计,开始也是想撬开他们的牙齿,找到庄园的秘密,只可惜这二人当时年少,懵懂无知,实在是没有秘密可挖;后来,见这二人又是佛道,又是先生、郎中地服务于岛民,仇四也就无法下手了。反正他们逃离不了翡翠岛,也算是社会性死亡,不过花些米粮供养,不用担忧,更不足为惧。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大哭道:“汪船长,停在岛北的船只都变黑了,就连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也……” 苏澜知道,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分别是仇四、仇阳和仇夫人的坐船。都是五千石的大船。 汪清大惊失色,眼泪夺眶而出:“什么?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为什么会变黑?” 王拐子也十分错愕:“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怎么停到了岛北?” 那人声嘶力竭、如丧考妣地哭道:“前几日游龙号去接了几位船长回来。想着县主的船队要来,而且都是大船,势必要停在翡翠湾,所以游龙号就和虬龙号、德龙号停在了岛北……” 苏澜认识此人。之前在浙江秀洲的驿站里见过他,也是海盗一个小头目。不过,仇四、仇阳和仇夫人的坐船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停在岛北,因为强酸氯气腐蚀变黑,可能损失的不止三条船而已。既然是仇家的坐船,里面肯定有很多财宝。而且,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应该寄托了人们的哀思,也是翡翠岛民的精神支柱。于是叹道:“诸位在船上应该可以看到,南风把火山灰吹到了北边大海,沿途肯定会荼毒岛北的一些地方。我想,岛北的村落、房屋、田地、庄稼、水源、船只都会受损。” 好多人抽泣着直点头。 汪清和王拐子等人当即委顿倒地,悲痛欲绝:“天意如此!天灭我岛!”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6、在灰飞烟灭中永生 好半天,汪清“噌”地一下站起身,着急忙慌地道:“岛北暂时不能住人了!赶紧安排岛北的人家搬到岛南!马六,你赶紧带人着手建房……” “慢着!汪船长可否想过,既然火山爆发的间隔时间已经从之前的十七、八年变为了一年,那接下来很有可能只有几个月、一个月,甚至是几天的间隔期!”苏澜打断汪清的话头,肃然道,“还有,这次刮的是南风,倒霉的是岛北。可是,谁能保证,下次刮的不是东风,倒霉的就是岛西?还有可能,海上掀起四面八方龙卷风,那整个翡翠岛都要遭殃!” 所有人都惊悚地望着苏澜。因为她说的虽然残酷,却是实情。 “据记载,火山爆发引发的酸雨腐蚀、氯气中毒,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恢复如初,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消除影响,可能是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苏澜继续道,“还有,除了岛北的一些地方,位于翡翠岛北边的小岛,比如野马岛和那些零星小岛,想必也是树木发黑、庄稼受损了!” 那位报信的海盗小头目痛哭失声:“野马岛上的好些树木、庄稼发黄、发黑了。我家也变黑了……” 原来他家就住在岛北,在野马岛上有田地、庄稼。这次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还有,我想问一下。”苏澜心里一动,突然问道,“之前,火山爆发时,火山灰腾起,有没有发生类似中毒的事件?” 众人都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呼吸困难一些。我们躲在屋中,等它飘散就好了。” “看来情况越来越糟了!这说明,翡翠岛活火山很快就会再次爆发!”苏澜道,“火山灰中出现了强酸、剧毒氯气,说明灾难将至!我们必须全体立刻转移……” 此言一出,彷如晴天霹雳!不仅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马六惊呆了,就连杜诚等人也瞠目结舌。苏澜看到,在秀洲驿站见到的几个海盗也来了。听说此事,也都愣住了。 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在船上已经知道了翡翠岛随时可能灰飞烟灭。可是,岛民并不知情啊!要说服数千岛民放弃他们祖祖辈辈生活了一个多世纪的家园,谈何容易! 汪清干巴巴地说,他们得商议决定。 杜诚恐怕岛上不安全,坚决要住在船上。他还给停泊在东南部港湾的长安号和斩浪号送信说明情况,严令他们非不得已不得下船,而且随时准备起航。 汪清去召集人员议事的同时,还安排火化两位大师,把骨灰分别装进瓷坛,准备带回殿州安葬。 王拐子则带着苏澜、杜诚一行先去看了道场附近的坟山。这是一个小山岗,埋葬着翡翠岛的先民。这里巉岩耸立,树木繁茂,面南临海。坟墓都很简陋,只立一块墓碑。就连仇四一家也是如此。王拐子解释说,因为岛屿太小,死人不能与活人争地。便是仇大当家的一家也不能例外。 苏澜他们还去了仇四故居。 故居离道场宗祠很近。这里由十几个男女仆人清扫、管理,非常干净整洁。从外表上看,房屋也是石头地基、蚵壳墙壁,木梁黑瓦,和岛上民居一般无二,但屋内却大有乾坤。仇四故居占地面积很大,是典型的中原北方民居五进院落,厢房、花厅、饭堂、书房、客厅、库房、厨房、牛栏应有尽有,还有苏澜耳熟能详的小佛堂。原来,所谓的小佛堂就在仇家一进的院子里。 他们先去小佛堂上了香。苏澜看到了那个将仇四砸死的一人多高的金佛,不禁慨叹一番。 仇四夫妻的院落、房间摆设看似简单,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是低调的奢华。这里的芜廊、廊柱、地板、家具都是价值千金的紫檀木和黄花梨木,屋内有很多名人字画、古玩、珍本、孤本,金玉宝石摆件、名贵瓷器、牙雕木雕;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幅由莲米大小的各色彩色珍珠攒成的各种花样的门帘,少说有二十几副。另外,每个房间的墙壁、过道、芜廊都在灯架上镶嵌着夜明珠用以照明。这些东西,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仇阳的院落、房间里,除了以上东西,还有挂满了金银线织就的长袍的琉璃衣柜;装满了琥珀色美酒的琉璃酒瓶的酒柜。就连窗户都是印有西番莲花图案的琉璃窗户,窗台上还镶嵌着熠熠闪光的宝石。窗台下面就是高高的绝壁,绝壁之下就是蔚蓝的大海。 大家都暗自惊叹大海盗仇四的豪奢富贵。显然,这些都是他们打劫来往海商、船家所获。 这时,苏澜发现,杜诚手捧一个红木匣子,站在那里发呆。 苏澜过去一看,只见匣子里放着十枚钱币和一根簪子。 苏澜吃了一惊。竟然是十枚早就应该被回炉熔掉的缺了点的熙和三十年的熙和通宝钱币。同样的钱币,苏澜手上就有三枚——吉贵在殿州松鹤庄园无碑无主的坟包里挖掘出了两枚;苏澜率领甘甜和吉贵在联通松鹤庄园、枫叶庄园和山下窝棚的秘密山洞里发现了一枚。 最令苏澜奇怪的是,那根发簪也是银蛇镶宝发簪,但是绝对不是仇氏兄弟中老大拥有的银蛇镶红宝发簪,也非老二在偷运珍宝时在山洞里遗失,却又被苏澜捡到的银蛇镶黄宝发簪,也非代表银蛇女兵前锋、左翼、右翼、后卫和后勤五支队伍的、镶嵌着红、绿、蓝、黄、紫五种颜色的宝石的银蛇发簪。因为上面镶嵌着一枚鸽蛋大小的夜明珠。 苏澜的失态引起了杜诚的注意。为掩饰,苏澜拿起那枚发簪,道:“哇,这个应该是夜明珠吧?” “应该是,可以放到黑暗的地方去验证一下。”杜诚沉吟道,“广润,你跟他们说一下,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我可以拿走吗?且容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原因!” 苏澜看看马六,然后点头道:“没关系。你拿吧。” 也是,作为皇家子孙,多少了解一些家族秘闻。如今在这千里迢迢的化外孤岛上,骤然出现了事关皇家秘闻的物件,杜诚不奇怪、不行动才怪。 杀一上来捧走了匣子。 杜诚之后一直心事重重。苏澜也对熙和通宝和银蛇镶宝石发簪流传到了翡翠岛感到万分惊讶。看来,仇四已经把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的宝物部分运回到了翡翠岛!另外,镶有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的银蛇发簪的主人到底是谁? 这时,马六提议去看看库房。杜诚本不想去,但是苏澜在他耳边轻声道:“也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其实,苏澜很想去看看,失踪几十年的大成的国玺会不会流落到翡翠岛。落到仇四、仇阳父子的手中。 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库院,因为中间一进整个院落都是库房。 看到账本,苏澜就知道,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查验自己心中的猜测。因为光是账册,就装满十几个柜子。 苏澜忽然想起元宵时节,仇四夫人千里迢迢到殿州托孤时给自己的账簿。关于故居库房财产,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若干,见账册。 看着这些账册,苏澜不禁大为感慨。难怪沈琼娘及其兄弟、堂兄弟要处心积虑、蝇营狗苟,实在是,富可敌国的财帛动人心啊!当然,褚望铤而走险,不惜与仇四死磕,看来也是利欲熏心,丧失了理智! 账册做得十分细致。有专门的粮库、银库、金库、布库、木库、药库、瓷库、茶库,还有专门的宝石库、珍珠库!苏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抽查了粮库、银库、布库、宝石库、珍珠库后,她才打消了猜忌。 苏澜惊叹,仇四这是打劫了多少财宝、杀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才积累了这些财富。 不过,显然这不是仇四一人所获,估计也有岛上海盗前辈们的贡献。 苏澜也完全相信了,仇四在打劫过程中,无意间掌握了关于熙和皇帝杜杨的皇后任蛇娃及其运宝、藏宝的秘闻。 杜诚对武器库情有独钟。苏澜陪着他去逛了逛,发现这里既有类似于苏澜之前从汉马那里弄得那些长刀短剑,也有数百把倭刀。在一个制作精美、纹饰漂亮的牛皮筒子里,苏澜和杜诚发现了好几张保存极好的图纸。既有海图,还有大成舆图。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竟然还有一张京都城防图! 杜诚和苏澜面面相觑,心惊肉跳。看来,仇四父子确实有不臣之心! “咦,奇怪!这张京都城防图有些久远。”杜诚指着一排小字,惊讶道,“康丰元年。这张图纸怎么会出现在翡翠岛?” 苏澜却了然。恐怕这也是仇四在松鹤庄园、枫叶庄园挖宝所得。 “翡翠岛还真是够神秘的!”杜诚当即把装图纸的牛皮筒子交给了杀一。还雷厉风行地命令道:“你们把武器库的东西一件不留,全部运到丰泰号上去!” 马六看看苏澜,一声不吭。 很快,侍卫和御林军们开始搬运武器。 他们很快发现,库房搬家不过是第一波高潮。 出了仇四故居,回到道场、宗祠,汪清和王拐子正等着他们。他们神情委顿,脸色灰暗,道:“六成岛民不愿意迁移。他们认为,翡翠岛不可能灰飞烟灭。” “等到灰飞烟灭那就大势已去,悔之晚矣了!趁现在,人多船多,正好搬迁!而且殿下也在,可以请他向朝廷奏请,给你们在殿州或者殿州附近找到一个安身之所,然后安身立命,繁衍后嗣,不好吗?”苏澜急了,“是不是你们没有把利害关系说清楚?” “说了,可他们都说不会那么巧。”汪清道,“他们始终认为那是火龙吐出的龙气,不是火山爆发。” “可那也是毒啊!” 回到船上,苏澜向杜诚抱怨个没完。杜诚安慰她道:“一是故土难离;二是害怕朝廷剿灭。可以理解。” 沉吟半天,苏澜决然道:“不行,我不能见死不救!” 杜诚问道:“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苏澜想,固然可以动用墨玉令,强迫迁移,但只怕效果不好:“自然是不能硬拗,得让他们心悦诚服!”说罢,沉吟片刻,在杜诚的耳边叽咕了几句。 杜诚讶然,又开心地道:“这办法不错!” 当天半夜,翡翠岛上空忽然天庭震怒,一连声巨响此起彼伏,随后天眼大开,一团团火光冲上天空,一朵又一朵璀璨之花在天空不停地绽放、闪耀,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随着巨响和光焰之花突然盛开,翡翠岛顿时乱作一团,陷入恐慌。不仅那些化外岛民、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就是汪清、王拐子等人也没有见识到如此惊人景象。仇四兄弟倒是在殿州的庄园里见过,但除了留下惊悚、可怕的记忆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快,汪清、王拐子、马六和仇氏兄弟,还有十几个海盗头目,成群结伙地跑到翡翠湾请求上丰泰号,求见县主。 苏澜立刻请他们上船。不等他们说话,苏澜自己先下手为强,她神情庄重道:“本县主刚才熟睡,母亲海国夫人托梦给我,说是翡翠岛大难临头,不日就要灰飞烟灭,命我救危难于水火。我梦中惊醒,又见岛上突然天眼大开。我就知道,这一定是海国夫人解救岛民,脱困度厄来了!” 汪清、王拐子和仇氏兄弟亲身经历了海上风暴惊心动魄的场景,对海国夫人格外虔诚敬服。当下如醍醐灌顶,跪拜叩谢海国夫人菩萨显灵! 众人见此,也纷纷跪倒。 迁移之事再无任何反对意见。 当晚,翡翠岛灯火通明,一片忙碌。 苏澜拿着银库账本,命令汪清,翡翠岛五百多户人家两千多名岛民,每家立刻发放二百两白银!岛北近二百多户岛民因房屋和田地受灾严重,增发一百两! 苏澜还命令,检查整修,备足船只,岛民财产尽量全部搬走!特别是粮食、饮水、银两。 苏澜还命令,严格检查水源是否污染,确保船只补给物品安全。 汪清立刻安排照办。 第二天上午,汪清、王拐子亲自来报,发源于天池山南麓的东溪、南溪水源清洁,未被污染,已经让牛马试饮,可以放心饮用。 关于船只。停在岛北的十多艘大料船只尽毁,其中包括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只有停在岛南和东部港湾的船只尚好。可惜都是中、小料船。这也是当时为县主船队腾挪翡翠湾埋下的祸患。经过清点,岛上居民本来每家每户至少拥有一艘小船,如今已经毁损了六成。还有属于公中的十二艘中料船。不过,还有十几艘大、中、小料船只因为“出海”,逃过了此劫。 苏澜还安排,离开翡翠岛后,让船长洪复率领长平号和翡翠岛的船队直接前往殿州,丰泰号则和长安号、斩浪号继续前往倭国。据此,考虑到要将所有的人、财、物运送到殿州,苏澜让汪清详细安排每家每户上哪艘船只,妥当安排,事无巨细,让汪清大为感动。 苏澜、杜诚交给洪复几封亲笔信,有送交殿州知府方宁的,也有给大掌柜邓谦、大庄头吉森的。县主和诚王殿下都用了大印。信中说明情况,请方宁等人安排好一众岛民。 杜诚另有奏疏,通过悦客来传到京城。 岛上人家纷纷宰杀鸡鸭牛羊猪。这些东西一来携带不便,二来岛民本来这几日迁徙搬家也要吃喝。苏澜还派人给家家户户送去了上好的孩儿面,把吃不完的肉品腌制起来带上船。 汪清派人乘坐小船,四处传达墨玉令,召唤其他船只、人员去殿州集结。 汪清部署搬家,苏澜、何盾等人则安排补给。主要是粮食和淡水。幸而岛南的溪流清澈如常。 如此忙碌了整整几天几夜。 腊月初一清晨,吉贵带领手下请见县主,神神秘秘地说了半天。原来他们这几日在岛上发现了大量的金银铜铁和玉石、翡翠,要求留下一只船,他们探宝、挖宝后装船,再离开翡翠岛。苏澜没有答应,皱眉道:“这座岛就是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爆炸。” 早餐后,汪清、王拐子亲自来到丰泰号,还带来两个人。 杜诚和苏澜见到这两个家伙不禁万分惊讶。因为这两个名叫大郎、三郎的倭国兄弟实在太矮了。苏澜身高一米六,他们不到苏澜的肩膀;杜诚大约一米八五,他们不及杜诚的腰部。而且,这两个倭国人像野兽一般浑身披毛,尤其两道浓黑的眉毛都长得纠结到一处,眼睛小得仿佛茅草割开的一道伤口;偏偏嘴巴大得似乎占据了脸部的一半。他们又总是露出谄媚的笑容,真正是见牙不见眼。走动起来,苏澜还发现他们的双腿一个是(),另一个是)(。想到两个()、)(将在船上四处游荡,苏澜不禁莞尔。 汪清、王拐子请殿下、县主去道场,也是宗祠议事堂里聚众议事。宗祠里的祖先牌位已经请上了船,大家正在商议先祖的坟墓迁移的事情。 岛民都想迁坟,但也知道此次不是恰当时机。主要因为县主还要去倭国。所以大家决定,立刻开船,以后再安排专人专船回来迁坟。 决议一定,不再拖延。一声令下,两千多岛民扶老携幼,哭声震天、依依不舍地向港口进发。有些人甚至五体投地,匍匐前进。 苏澜也热泪盈眶,可也无计可施,只有狠下心肠。 汪清、王拐子、马六和仇氏兄弟拿着名册,一家家对号上船,有条不紊。 大约上了一半的人时,忽然有人指着翡翠岛,大惊失色地呼号:“天啊,火龙又吐气了!” 顿时,已经上了船的,正在上船的和还没有上船的人都呆住了,停了脚步,纷纷双手合十,不断祷告:“佛祖啊,这次是东南风,龙气向西北飘去了!” “县主说了,那不是龙气,是火山爆发!” “果然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们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太多了!” 此言一出,一片死寂。 这时,海风开始转向,刮起了东风,扑向西北的火山灰柱突然转向岛西。 岛民顿时惊呼,一片嘈杂:“天啊,龙气朝西去了!该不会……” 常乐突然暴喝一声:“赶快上船逃命吧,还等什么?” 众人顿悟,赶紧往船上疯跑。 有人跑掉了鞋子,有人跑掉了挑子,还有一个妇人竟然跑丢了孩子,落到海里,顿时嚎啕大哭。幸而有人把孩子从海里捞了上去。 人们匆忙中混乱不堪,见空就挤,见船就上,结果父母上了甲船,儿女却上了乙船。还有几十人本该上去殿州的船,结果上了去倭国的船。之后,他们因为上错了船而有了不同的人生。此是后话。 慌乱中,人们发现,东风又转为东北风。眼看着那股浓烟由西往西南转向,又往南而来,众人大惊失色,连声惊呼:“开船,赶快开船!” 说话间,船帆升起,船舶移动,迅速离开了港口,往东急驶。 船上的人都心惊胆战、瞠目结舌地望着北风刮起,浓烟飘向了南方,笼盖了他们所乘船只刚才停泊的翡翠湾!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仰天长啸:“海国夫人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上了丰泰号的岛民纷纷跑到甲板上苏澜的跟前跪拜叩谢。上了长平号、长安号、斩浪号以及翡翠岛自己的船只的岛民则冲着丰泰号的方向,齐齐下跪磕头。 这时,有人发现自己上错了船,开始惊慌骚乱起来。甘甜递给汪清一个喇叭,用极其洪亮的声音不停地广播安抚大家。 眼看着逃离了危险,苏澜既喜又蒙。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这时,风向陡转,火山灰竟然急速地向船队所在的东北方向而来。何盾大惊,命令船队乘风破浪,全速前进。 终于,大家远远地望着翡翠岛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不由扶额庆幸脱险。 汪清、王拐子等人突然双膝跪地,朝着翡翠岛哭嚎:“请祖先饶恕我们!这回只能是顾着活着的人,以后再来迁坟,顾着死去的祖先!”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突然间,翡翠岛方向“嗵啪”接连爆出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浓烟居然夹带着火焰一飞冲天,如黑红巨龙,冠盖如蘑菇之云!几座岛屿也仿佛孩童,突然在海面上急促地跳起舞来,那舞步毫无章法,东倒西歪,还诡异地时而上升时而下降。 大家瞠目结舌,全身颤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诡异一幕。 突然间,又是一连声爆响,那些海岛仙山顿时炸得四分五裂!有的随着火山灰飞上了天空,有的仿佛是落水的饺子,瞬间没了踪影;而飞上天空的山石最终也纷纷坠落,归于大海! 刹那间,大海深处闷雷滚滚,仿佛海底魔鬼逃出囚笼,四散逃窜。它们裹挟着海水,掀起滔天巨浪,恣意汹涌,感觉海平面也陡然上涨了几尺! 苏澜脸色苍白,心如擂鼓。这还真是火山爆发、地动、海啸齐聚,来毁天灭地。 当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前世东海之上没有翡翠岛的仙名,原来它已经在灰飞烟灭中永生! 苏澜长叹一声道:“何盾,卞雍,你们尽量把翡翠岛标注精准一些,还要注明是活火山!已经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灰飞烟灭!”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7、倭国盯上了我们的造船技术 腊月初一,船队逃离翡翠岛,随即分道扬镳。丰泰号、长安号、斩浪号前往倭国;长平号船长洪复则率领翡翠岛的船队前往殿州。慌乱中有些人上错了船,好在那些海盗头目没有上错。除了马六按计划作为翡翠岛带队头目去了殿州,其他头目都上了丰泰号。他们是除倭的重要力量,今后银矿还得靠他们打理。另有几十个妇人和孩子也上了丰泰号,他们恰好大都是这些海盗头目的妻儿,只得先跟去倭国。 腊月初七,丰泰号顺利通过了大隅海峡。 顺着黑潮,加快行程。十八日寅时,在兵库津港外海,丰泰号等船只与何庆的定波号,普平的汉福号、郑广的汉禄号、李旺的国魂号等二十几艘船只相遇。 何庆打旗语报告说,负责琉球事务的远清号船长马威率领手下十来艘船只留在了琉球那霸。船长李立的广润号、卢林的汉光号、马海的汉云号以及曲英率领的海魂号去了千叶。船长舒泰的广泽号、简烈的汉风号、袁京的汉天号、以及扈加率领的劈波号则去了博多港。 汉福号、汉禄号运载了马匹。苏澜和杜诚等人的坐骑都在这两艘船上。如苏澜的踏雪无痕和狮子吼;常乐的黑白无常;甘甜的红缨枪等。杜诚也有三匹马,一匹赛风驹,一匹斑豹,还有一匹是汗血宝马,名为浑红兽,正是邓荔所换的汗血宝马中的一匹佼佼者。因杜诚在平定西戎叩边中督促军粮军械有功,为皇上所赐。 同日,丰泰号等近三十艘船只进入了兵库津港。 兵库津港前世被称为神户,如今是倭国最大的港口,距离都城京都一步之遥。 前世,苏澜和父母、弟弟曾搭乘游轮到日本旅游。古城京都是他们的必游之地,当时游船就停泊在神户港。 再访神户,已是两世相隔,物是人非。没有了前世父母和弟弟作陪,却有个今世倜傥潇洒的皇子相伴,苏澜真是百感交集。 现代化的集装箱码头、铁路、空港、高速公路、发达的阪神工业区、国际贸易中心、摩天大楼通通不见,代之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港口。虽然被称为倭国第一大港,但与殿州石寨港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兵库津港的规模充其量只有石寨港的四分之一大小。苏澜相信,彼时的石寨港绝对是东方第一大港,在全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饶是如此,兵库津作为倭国第一大港,也是倭国第一大物资集散地,还是有些看点的。 兵库津港位于本州南部兵库县芦屋川河口西岸,濒临大阪湾西北侧,水域面积广,码头岸线长,呈扇形海面。港口西、北有山脉围绕,阻挡了春秋盛行的西北强风。航道水深,有三十多个码头泊位。周围环绕着一些小小渔村。不过,前世的防波堤此时尚未出现。 看着兵库津港码头停了不少船只,苏澜有些担心船队没有足够的泊位。但是,何庆不愧为全园主掌倭国和高丽事务的大船长。原来,这三十多个码头泊位中竟有一半是全园或买或租的!而且附近的仓库、货栈也有三分之一属于全园! “老爷子来这里逛了几回,他说,怎么都得拿一半码头泊位!”何庆笑称,“不仅兵库津,博多和千叶也是一样。” 骤然提到老爷子,苏澜忽然哀思成疾,不由得喉头发紧,眼睛发热。 船队因船只巨大崭新、富丽堂皇、楼船巍峨、行船稳健,且船队庞大、吃水线深、载重量大,还未进港就引起了轰动。看到码头上百姓人头攒动,欢呼雀跃,杜诚和苏澜都吃了一惊。侍卫、御林军甚至荷枪持刀,准备战斗。 停泊时,苏澜还发现,包括全园私人码头在内,几乎所有的码头都在给船队让出泊位。尤其是那些在大成人眼中啥都不是的小料“渔船”。 令人惊诧的是,船只刚刚停靠,跳板还未放稳,一些倭人就争先恐后地往船上跑。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如侏儒般矮小,披发坦胸,麻衣草鞋,而且全都是罗圈腿,要么是(),要么是)(,真是叹为观止。他们有举着篮子卖饭团的;有挑着空筐子准备上货的;还有一些纯粹就是来参观巨轮的,他们歆羡地看着高高的桅杆,抚摸着崭新的船舷,躺在锃光瓦亮的甲板上打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最奇怪的,竟然有一群剃了眉毛、牙齿黢黑、脸面刷粉、脚穿木屐的年轻姑娘也拼命地往船上挤。 汪清、王拐子和仇氏兄弟见了,如临大敌,纷纷变色:“县主,殿下,千万不能让这些女人上船,她们是来找我们的船工、水手、士兵借种的!” 大伙吃了一惊。关于倭女向中国船工、水手“借种”的事情,苏澜在前世就有耳闻。据研究,因为倭人身量矮小,倭国政府鼓励倭女“借种”,以改变倭人基因。而实际上,这些倭女都有卖身的嫌疑。 常乐、杀四等人不由分说,一顿驱赶,将倭人全部赶下船。 王拐子心有余悸地道:“十几年前,我们仇大当家的就招惹上了一个倭女,还是什么城邦的公主。她非要以身相许,还躲在船舱里,直到船开了两三天才露面!我们仇大当家的心系夫人,烦都烦死了!” 苏澜不禁莞尔。仇四年轻时高大挺拔,彪悍壮伟,不仅多金,而且喽啰众多,鲜衣怒马,甚是拉风。虽然只是海盗,但是勾搭撩拨一个倭国小城邦未见世面的公主还是轻而易举的。 仇大、仇二争相道:“我们那时候小,可也记得,那个叫田中代子的倭女,活像狗皮膏药一般缠着大当家的;她是个泼妇,成日打鸡骂狗,把翡翠岛弄得乌烟瘴气。有一次,居然跟我们夫人跳脚!后来,大当家的把她送给殿州一个官员,这才天下太平。我们夫人心悸就是那时得上的……” 苏澜了然。 之后,苏澜根据汪清等人的描述,画下了田中代子的肖像。当然也被张凡等多人证实,的确是翁浒的小妾,被张凡所杀。此是后话。 船舶停靠后,何庆将殿下和县主等贵客及其坐骑都安排到了距离港口不远的自家院落。浑红兽、赛风驹、斑豹、踏雪无痕、狮子吼、黑白无常、红缨枪等一众马匹还有些不适应陆地,走路有些飘忽,但精神饱满,撒着欢儿,甚是可爱。 何庆的夫人何三嫂,跟何庆一起带着小儿何快、小女何灵回殿州奔丧,这次跟着何庆回了倭国的家。 其余的人,如汪清等人,要么仍住在船上,要么住在货栈,都在帮忙卸货、运货、补给。杜诚严令,船员、水手、士兵暂由李旺将军负责,不许跟倭女来往,更不许发生“借种”之事。 何庆的家是个五进院落,屋宇阔朗,在周遭民居中鹤立鸡群。 安排县主和诚王等人住下后,匆忙吃过午饭,何庆、何盾又去安排卸货、入仓、补给之事。忙完已是申时,叔侄俩决定,立刻骑马赶往倭国首都京都太宰府,尽快办理去往甲府和大田的路引。 太宰府是当时倭国负责防务及外交政务的部门。主官称作大宰,副官称为少宰。大宰名叫武藤太郎,少宰名叫大岛雄一。 武藤氏和大岛氏是当时京都的大家氏族之一。武藤氏在京都上层人脉广泛,大岛氏则占据了兵库津港负责人的位置。这个人就是兵库津港监监丞大岛雄二,他是大岛雄一的弟弟。港监类似于大成的市舶司,进出船只由他们管理。负责人称为监丞。 虽然武藤太郎和大岛雄一争权夺利、矛盾重重,但他们都是何庆的好友。这次,何庆、何盾叔侄就是拉着监丞大岛雄二一起去的京都太宰府。 大岛雄二很够意思,不仅亲自陪同去相帮办理路引,而且还让手下给船队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还对倭国商人说,跟大成船队做生意,必须诚实买卖,钱货两讫。一旦发现欺骗敲诈,将剥夺在港口经商的权利,并予以重罚。那些在港口吃拿卡要、霸凌商贾的所谓武士、浪人最好小心一些,若是滋事,必然严惩不贷! 其实,大成庞大船队到访兵库津港,而且还带来倭国上上下下,尤其是皇室、权贵们日思夜想的丝绸、茶叶、瓷器、玉石、药材、酒水、书籍、字画、家具、化妆品,于他而言,还是天大的功劳!他一方面的确是热心快肠帮忙去办理路引,而更重要的是,要去太宰府汇报,大成庞大的船队来了,带来了很多好东西!皇室、权贵都等着他的好消息呢! 苏澜提议给这几个倭国官员送些礼物,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庆笑道:“县主放心,我有安排。倭国官员非常喜欢大成丝绸。大成丝绸可以直接作为工钱发放,比发放银两更受欢迎!” 丝绸控啊!苏澜了然。 虽然长途颠簸,何三嫂非常辛苦,但她还是吩咐下人拿精料喂好马匹,这可是未来除倭的战马。她还亲自做了可口的大成风味的美食和倭国美食。金嬷嬷也带着丫鬟做了殿州佳肴。甘甜和常乐非常喜欢米饭、豌豆、鲜虾、海苔卷起来的寿司。 晚上黑甜一觉。早上醒来,兵库津港下起了毛毛细雨。虽然已是腊月,可因为黑潮带来暖意的原因,并不很冷。 吃过早餐,苏澜和杜诚要去码头货栈看看贸易情况。苏澜身穿海棠红折枝梅花纹缂丝短袄,下穿水蓝色苏绣梅花骨朵的百褶留仙裙,身披雪白宝相花暗纹缂丝面、红狐狸毛内衬的披风,兜帽毛茸茸地裹着她的脸蛋,显得格外娇艳。她本就高挑,又穿着从空间拿出来的红色中帮中跟牛皮皮靴,显得越发袅娜多姿,清丽出尘。杜诚身穿碧玉色暗竹纹缂丝长袍,棕色鹿皮战靴,再披一件紫狐大氅,越发显得风流倜傥、挺拔伟岸。两人俊男靓女,真是一对璧人!再加上俩人分别手持清水碧荷、浅草黄菊的印花油纸伞,一上街,立马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苏澜莞尔,他们这是在炸街啊! 有几个少男少女一路跟随着他们。有几个家伙还腰悬倭刀,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四处游荡、寻衅滋事的武士、浪人。无奈这些家伙一看自己身量矮小、形容猥琐罗圈腿,不免自惭形秽;又看到两人的护卫前呼后拥,个个武艺超群、身手不凡的样子,心生畏惧,只好偃旗息鼓,悄然遁去。倒是那几个花痴少女尖叫着一路跟随,恨不得活吞了杜诚这块小鲜肉。 苏澜打趣那几个倭女娇艳如花。杜诚咬牙切齿道:“无眉黑齿面粉脸,爷下不了口!” 苏澜忽然想起仇阳厌恶沈琼娘是“鲸鱼腰身龟壳脸”,也“下不了口”,不禁咯咯笑个不停。把杜诚气得,恨不得当街抱住她,用自己的嘴唇紧紧堵住她的嘴。 甘甜知道苏澜为何发笑,于是悄悄和常乐、杀四等人嘀咕了几句。这几个家伙也偷笑个不停。 一路上,土路两旁都是门脸窄小、房屋低矮的商铺、酒馆,都挂着或木质牌匾,或彩色灯笼、或彩色旗帜的招牌,客人出来进去,生意红火。杜诚却不屑道:“拍马难及石寨港!” 到了码头货栈,众人被热火朝天的买卖交易的场景给惊呆了。 只见全园大大小小的货栈里,大成和倭国的码头伙计背着货包,从入仓口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而货栈出仓口,倭国商人争先恐后、一掷千金,抢着订货、取货。腰缠万贯的大商贾,看见丝绸、茶叶、瓷器、玉石、药材、酒水、书籍、字画、家具、化妆品就眼冒金光,理智丧失,仿佛饿狼扑食;荷包羞涩一点的中、小商人也有自己青睐的商品,藤竹制品、廉价绸帕、荷包、头花、首饰是他们的最爱,就连斗笠、草帽、蓑衣、草垫、木屐、草鞋也被抢购一空!原来倭人也过农历新年,这些是最好的年货! 他们还注意到,货栈有专门的人员检验倭国商人的金银是否掺假作伪。商人不敢造假,一来检验人员都是火眼金睛,逃过检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二来,一旦坐实掺假作伪,不仅会吊销经商资格,还会课以重罚,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他们还发现,倭国商人使用的赤金足银,来源非常复杂。有六成是大成的金银锭和铜钱,上面还有大成铸锭、铸币印记;有些是阿拉伯、波斯的金银币,还有一些是倭国自己的银锭。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大成好些票号的银票! 苏澜和杜诚跟杀四嘀咕了几句。很快,杀四带着一个检验人员来了。这是一个老者,手上还拿着一块倭国银锭。他说,银锭出自倭国的城邦小国大田国,含银量跟大成的不相上下。 大家从中得出结论,倭国的银业已是国家经济重要支柱,炼银业走上了正轨。 他们还得知,大田如今是倭国的一个城邦小国,领主名叫大市有一,大田的银山控制在他的手上。这是个野心勃勃、残暴贪婪的家伙。他敢于叫板天皇,一是有银山,二是有一支数百人的军队。 大田国附近还有个出云国,也是个城邦小国。领主名叫前田利,也是个野心勃勃、刚愎自用的家伙。手下也有数百人的军队。 大田国和出云国为了银山归属问题经常发生战争。很不幸,仇四所购的银山就在大田国和出云国之间。二者旗鼓相当,在这块争议地区天天上演狗血剧。 杜诚和苏澜喜忧参半。喜的是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忧的是夺回银山前路坎坷,最怕他们拉帮结伙。看来得利用彼此矛盾分而剿之。 杜诚还别怀心思。因为最近朝中有暗流涌动,说大成海军劳民伤财,海外贸易助长奢靡之风,必须实行海禁。杜诚一边思忖,那些海禁派官僚很该来看看此番场景,感受海外贸易的繁荣昌盛,认识海外贸易的重要性,日后再说海禁就该闭上他们的臭嘴了!一边挖空心思,该怎么给父皇上奏。 出了货栈,他们来到码头,径直上了丰泰号。 李旺和父亲李冲以及寇风、唐港、卫秋明等“殿州海军民兵”正在忙着补给、卸货。汪清那帮海盗也翘着屁股卖命干活。苏澜甚是满意。 中午,他们正在船上吃饭,忽然李旺来报,何盾船长带着监丞大岛雄二来访。苏澜赶紧请进。 因为杜诚的身份没有公开,所以何盾并未介绍他。 大岛雄二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苏澜还要矮一些,他没有倭人那十分可笑的罗圈腿,算是倭瓜地里的一棵好瓜。 苏澜有些奇怪,为什么何庆没回来,倒是来了个港监监丞。 何盾从胸襟里拿出两张纸,正是两张从京都去往甲府和大田的路引。 虽然是日文,却难不倒苏澜。但她还是假装看不懂,让何盾翻译。路引只标注了通行来往地点,并未标注通行时间、人数、目的和通行方式。总之,这是一个错漏百出的路引。换言之,买地开矿、训练军队、永远驻扎都是合法的。 苏澜有些好笑,这样的路引也可以出笼?但是,接下来大岛雄二的一番话道明了其中缘由——何庆留在了京都,明天将带领倭国官员来参观大成的大船,敬请县主大开方便之门。 为了参观大船,居然开出如此路引,态度友好得反让苏澜警铃大作。 看着大岛雄二谄媚巴结、别有企图的笑脸,苏澜认定,这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前世,日本好长时间都破解不了中国的景泰蓝配方。后来,一名日本商业间谍在参观生产车间时,假装无意中将领带滑落原液中。最后领带被间谍带回日本,最终破解了景泰蓝的配方秘密。景泰蓝工艺技术有军事用途,可用于电子武器元器件的涂装,防止辐射干扰。 苏澜思忖,倭国官员来参观大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几乎可以肯定,来参观的官员中一定掺杂着倭国的造船专家。他们迫切想破解大成的造船核心技术! 假设,倭国有一个类似于邓源那样的船样师傅,只需看一眼,就可以一叶知秋! 要知道,大成的造船业独步天下!倭国分外眼热大成的造船技术!如今,大成的大船送上门来,岂能放过? 在倭国看来,一个大成的县主,无论多么高贵多有能耐,也不过是个懵懂无知、任性胡为的少女。为了一口好吃的生鱼片,竟然千里迢迢、不顾惊涛骇浪来倭国,就是明证!给她开个路引,满足她的好奇心理和口腹之欲,她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翻出浪花来?反之,若是能够获得她的好感,换来大成独步天下的造船技术,这比什么都划算、都重要! 苏澜嘴角勾了勾,爽快地答应了请求。她看到大岛雄二似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大岛雄二走后,杜诚如释重负道:“爷总算见到了一个直腿的!” 何盾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倭国风俗,认为罗圈腿漂亮,而且卡哇伊,就是可爱的意思!” 正在喝茶的杜诚笑得喷茶,而杀四直接笑出了鼻涕泡。 笑过,苏澜详细问了何盾办理路引的经过,然后陷入沉思。杜诚看出不对,马上警惕道:“有问题吗?” 苏澜沉吟道:“这个路引对我们十分有利,甚至于让我非常不安!” 何盾也道:“确实,叔叔和我看了路引,都很惊讶。因为除了来往地点,并未标注通行时间、人数、目的和通行方式。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苏澜笑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们开出此种路引,一定别有他图!” “图什么?”杜诚紧张地看着苏澜。 苏澜知道他会错意,尬笑道:“放心,不是针对我。动我,不怕得罪大成吗?我可是大成正二品县主!”她沉吟道,“货物也不是,他们可以买,无须如此煞费苦心。” “那是什么?”杀四疑惑道,“该不会是探究我们为何不是罗圈腿吧?” 大家又笑。甘甜不解:“这么无聊?” 苏澜笑着摇头道:“大家想想,大岛雄二说,那些官员要来看什么?看船!” 大家更加疑惑。杜诚问道:“看船而已,这有什么讲究?” “假如倭国也有类似于邓源这样的船样师傅呢?”苏澜郑重道,“外行看热闹,可对于专家而言,几句话,实地看几眼,再或者拿个尺子比量几下。可以从中套取很多东西,够他们的造船业飞升几个层级!” 杜诚难以置信。何盾却皱眉道:“姑姑,您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倭国有个部门,叫都水监,和大成一样,也是负责造船的部门。兵库津港附近就有他们的修造船坞。他们有些家伙,成天就在码头晃荡,专门看船!而且,我们昨晚去太宰府找大宰和少宰时,都水监的几个家伙就在,我们还一起吃了饭!我们告辞去客栈时,他们还在一起叽里咕噜。而且,”何盾迟疑道,“当我们介绍大成船队时,他们似乎很感兴趣!” “据我所知,何船长的定波号下水不过五、六年时间,而丰泰号、长安号、斩浪号更是一水的又大又新的船!大成造船业本就独步天下,而它们更是代表了大成最新、最先进的造船技术!昨天上午,船队进港,百姓轰动,不可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她笃定道,“殿下,倭国盯上了我们的造船技术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8、老虎扮猪吃老虎 甘甜不解:“既然知道他们狼子野心,那县主……” “为何还答应他们上船参观?”苏澜一笑,“你信不信,如不答应,明天太宰府就会来说,路引作废!而且,何庆还被他们扣在京都呢!” 众人惊悚。杀四愤然道:“这么卑鄙?那何庆大船长岂不危险?” “那倒不会。起码我们没有拒绝。” 常乐嚷嚷道:“出尔反尔非君子!” “倭人如此,立场不同!”杜诚沉吟道,“只是,弹丸之地,倭国真的就这么野心勃勃?” 苏澜无从告诉他们前世日本侵华历史,只是道:“师傅给我的书上说,倭国不甘海岛束缚,心心念念就是占领大陆。不可不防!”她顿了顿,“好比翡翠岛,随时灰飞烟灭,了然沉没。岛民普遍没有安全感!” 杀四愕然:“这岂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苏澜叹道:“他们就敢!” “澜儿有何妙招对付他们?”杜诚思虑道。 “不知道。但我的直觉是,不能拒绝!”苏澜沉吟道,“我们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想了想,“首先,何盾去调查一下,倭国那几个都水监的人的情况,尽量详细一些。另外,你认识他们,晚上我们给他们画张像……” 果然,傍晚时,何盾回到叔叔家,带回了关于都水监那几个官员的绝密信息,还有他们的亲笔签名和章印。 苏澜与杜诚、何盾商量半天,然后派人去请汪清那帮海盗;一边让何盾描述,她来给都水监的官员画像;一边和大家商量,船只要夜以继日,以最快的速度卸货、补给,随时准备离开兵库津港,以防倭人改变主意,废止路引。 不久,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和十几个海盗头目都来了。再加上红果等人,一大屋子。苏澜边布置任务,边请他们认识画中人物,并强调:“也许不止这几个家伙,还有其他隐藏的人也未可知。只要他们有所动作,你们就得迅速甄别出来。” 听了苏澜的部署,汪清嘴里应诺,脑子却在发懵。县主果然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万幸翡翠岛的人做了她的顺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王拐子、仇氏兄弟和那些海盗头目听了却连声叫好。他们还崇拜地望着苏澜:“县主,这招叫什么?” “老虎扮猪吃老虎!” 苏澜在海盗头目里挑了两个会倭语的人,一个叫马蚝,一个叫单藤壶。好嘛,生蚝、藤壶都是附着力极强的海上生物,沾上身就难以挣脱。希望这两个家伙不负其名。 海盗们走后,大家接着商议。其间,苏澜还用莱菔萝卜雕刻了好几枚印章。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日。一大早,杜诚、苏澜他们就赶到了丰泰号。为了塑造懵懂无知、奢靡无度、飞扬跋扈、刁蛮任性的县主形象,苏澜的装扮使劲往张扬上整。 依据规制,苏澜头戴赤金凤凰宝冠。五只金凤展开翅膀,都口衔鸽蛋大小的红宝石,凤凰翅膀上镶满了各色碎钻,璀璨夺目,熠熠生辉。耳朵上则是两颗核桃大小的金色珍珠耳扣,恰好遮住耳垂上的伤疤。胸前是五绺赤金镶黄翡翠、黄珍珠、黄水晶、黄碧玺的五黄璎珞。十根葱管似的修长手指上戴满了戒指,有赤金镶宝、彩钻、玉石、珍珠、珊瑚、水晶、碧玺。两只藕臂上是十几圈的赤金臂钏。腰上还滴里嘟噜挂满了各色玉佩,一条五绺金丝串黄花梨鬼脸珠禁步在裙边摇曳,颗颗都有鸽蛋大,足有一百多颗。 苏澜身上是寸锦寸金的大红织金牡丹蜀锦长裙;腰系巴掌宽白色皮质鞓带,上面镶满了各色碎钻;披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风,脚穿金色高跟牛皮皮靴,显得高挑挺拔,婀娜多姿。最出彩的是,苏澜今天画了个彩妆,眉毛修长,眼线上扬,眉眼、嘴唇还涂抹了浅红泛金珠光眼影和唇膏,蔻丹鲜花开满指甲,浓艳明丽,光采照人。 苏澜从未如此装扮,杜诚一时间都看傻了。果然是他的女孩,可盐咸、可蜜甜;可高冷,可火辣;可邻家,可庙堂,美得让人失魂落魄,美得世间没有对手! 杜诚一边欣赏,一边惊诧道:“澜儿怎么突然长高了好些?” 苏澜提起长裙,露出金色高跟牛皮皮靴,娇嗔道:“之前跟波斯人换了几双高跟鞋,今日正好有机会穿上。好看吗?” “太好看了!”杜诚由衷地道,“真给爷长脸!” 真给爷长脸的苏澜县主,不久就美毙了一帮倭国官员。这些矮子罗圈腿个个瞠目结舌,直愣愣地望着苏澜。直到何庆介绍,他们才如梦方醒,尴尬又羞惭。 杜诚十分恼怒,因为他看到了好些官员眼睛里冒出了贪婪之火!既有贪财,也有贪色,还有财色皆贪的。如倭国十五岁的皇长子,也是皇太子继宫显仁,简称显仁皇太子;还有他的弟弟,十三岁的皇次子、亲王宣下、舒宫邦仁亲王,简称邦仁亲王。 皇太子和皇次子并驾同来有些出人意表。昨晚苏澜他们预测,既然大成来了个正二品县主,那么倭国来一个皇子是极有可能的。但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来了一个亲王,还有一个皇太子!也就是说,天皇的两个爱子全体出动,可见对大成县主的到访和参观大船之事重视到极点。 据何盾介绍,因为近亲通婚,倭国皇室几度绝嗣。比如,现在的仪仁天皇的祖父就绝嗣了。他娶的皇后竟然是自己的堂妹!不仅皇子,便是公主也没留下一个。天皇的父亲是皇家旁支,为光庆天皇。倭国风俗,以光字打头的天皇,都是旁支继嗣为天皇的。 现在的仪仁天皇又是独苗。不过,因为他娶了大臣之女,为皇家输送了新鲜血液,居然生下了两子一女。在皇族中,他造人的功夫可谓凤毛麟角! 仪仁天皇夫妇有两子一女。即十五岁的皇长子,也是皇太子,继宫显仁皇太子。十三岁的皇次子,亲王宣下,舒宫邦仁亲王。十岁的公主景宫平子。继者,承祧继嗣之意;舒者,舒畅顺遂之意;景者,敬仰之意;宫,是尊称;子,本意为贵族女子。平是祝愿其平安成长之意。至于显、邦,那是光耀倭国的意思! 倭国风俗,皇室男子都称“某仁”,意为“有德之人”。 他们的名字比较复杂。这就好比大成人有姓名、有字号、有尊称一样。比如,苏澜姓苏名澜字广润,封号堆福县主。 不过,倭国天皇没有姓,因为他们自诩是神不是人。反倒是那些出了皇族,降为臣籍的却有姓,比如,源、平、橘等,他们和藤原氏并称日本四大姓。 虽然是天皇贵胄,但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的长相和身材实在不敢恭维。矮,马脸,罗圈腿。这还不够,他们都还有鸡胸的毛病。鸡胸又称佝偻,是一种胸骨外凸的畸形,成因可分为先天缺陷和营养不良。严重者可因变形的胸骨使胸廓改变,挤压心肺,使心肺功能受到严重影响。 杜诚黑了脸。区区矮+马脸+罗圈腿+鸡胸的阿物,垫着豆腐摘月亮,不自量力,竟敢肖想澜儿! 本来对苏澜昨晚的设计还有些愧疚,此刻毫无同情之意,只有滔天怒火! 一干侍卫和御林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还是县主慧眼识人,绸缪得当! 他们当然不知道,苏澜毫不留情,那可是带有前世的仇恨基因! 令倭国皇太子、亲王和十几个官员目瞪口呆、垂涎欲滴的,还有甲板上的餐桌上堆山码海一般的珍馐、名茶、美酒,就连餐具、酒具都是名贵瓷器、琉璃、金银、玉石、象牙、犀角制品。除了明前龙井、正山小种、大红袍等名茶之外,光酒水就有十几种,如白酒、啤酒、糯米酒,红葡萄酒、各色果酒、果汁、牛奶、奶茶、咖啡、可乐等;一些荔枝、火龙果、释迦、草莓、西瓜、蓝莓、杏仁、枣干、葡萄干等水果、坚果、糖果、蛋糕、冰淇淋、巧克力都无比精美,芳香四溢。都是这帮自诩天神后裔和见多识广的皇族权贵们见所未见的珍品。——县主管这叫甲板派对! 令人惊喜的是,每人都得到了精美贵重的礼物——每人一匹上等丝绸、一琉璃瓶红葡萄酒、一竹罐茉莉花茶!两个皇子还各有一套文房四宝;皇太子还另有一柄油润水光的羊脂玉如意。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是身份的象征! 苏澜和杜诚成功地看到了邦仁亲王眼里的羡慕、嫉妒,还有恨! 大成县主是个妙人。她笑称,礼物每(美)人都有,丑人没有!这句话真是甜似蜜糖。原来,在大成县主的眼里,他们都是美人!世上有如此夸人的吗?反正倭国没有! 吃喝一番,皇太子显仁急不可耐地提出参观大船。苏澜欣然应允,并亲自领着他们参观。何庆、何盾叔侄翻译, 苏澜比倭国皇太子、亲王、一众官员个子都要高挑,看他们就像是一览众山小。很快就发现了都水监那两个面熟,且行动诡异的家伙。 走马观花一圈后,显仁皇太子有些焦躁起来。因为这个大成县主是个敬佛之人,首先把他们带到了神堂。她历数海国夫人在海上保佑他们度厄脱困的桩桩神迹,敬香跪拜,足足耽误大半个时辰。 接着,县主又把客人带到了厨房,向他们详细介绍了他们在海上捕鱼捞虾、制作美食、撰写美食书籍的事情。她甚至还花了大半个时辰为大家做了一种名叫煎饺的美食。 然后,县主又把他们带去参观出货情况。遗憾的是,货物卸载得差不多了,甲板一角堆放了藤竹家具等物件。显仁皇太子承认那些东西实用、精美,但是,卖的价钱是否太高了一些? 当然,区区藤竹家具的价格不是皇太子关心的问题。此番参观大成船队,还真的就如苏澜预判的那样,他们急需大成的造船技术。比如闻名世界的大成福船,水密隔舱到底是怎样做到安全密隔的?为什么倭国船坞出来的稍大一点的船舶的船板总是会变形断裂?鱼鳞式搭接是怎么回事?它是如何做到减小船舶摇摆幅度,增强船身的稳定性?甚至于,听说大成造船用的钉子就有木、竹、铁、铜等好几种材质、几十种形状、几百种大小…… 皇太子显仁,天皇贵胄,聪明睿智,年轻有为,且野心勃勃。他很想发展倭国的造船业,有朝一日也率领船队去周游世界,争霸世界! 眼看着宝贵的时间就在参观神堂、厨房、藤竹制品的过程中流失,皇太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冲着何庆、何盾叽哩哇啦一通。叔侄俩赶紧翻译,原来,皇太子询问了一些关于大船的情况,如,长、宽、深、载重量等。 苏澜不屑地道:“本县主最烦这些庶务。我想要一条大船,命令他们打造,他们就造了,如此而已。” 何庆、何盾叔侄也道:“我们只管开船,谁管这些头痛的问题?!” 皇太子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云朵上。只好讪讪说,他想和县主具体谈谈贸易的事情,让其他人去自由参观。 县主欣然答应。她命人在甲板上重开桌台,几个官员陪着显仁皇太子开始贸易商谈。何庆、何盾翻译。杜诚不放心,当起了县主的侍卫。 令显仁皇太子糟心的是,邦仁亲王也留下来了。他就是个跟屁虫,时刻粘着他,监视他,打探他的消息,破坏他的计划,目的就是觊觎他的皇太子之位! 显仁皇太子讨厌自己的弟弟,邦仁亲王也不喜欢自己的哥哥。装腔作势,自作聪明!这次居然奏请天皇父亲,要费尽心机打探大成造船技术!而天皇父亲居然也答应了! 愚蠢的家伙!与其费劲巴拉地打探大成造船技术,不如直接娶了大成县主,留下大船,不就将大成造船技术据为己有了吗? 县主都夸自己是美人呢!何况自己还是亲王宣下!而且,假若能娶了这位县主,说不定还能做皇太子呢! 一群人笑意盈盈,嘴里谈着贸易,心里却舞着刀枪。 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忽然甲板下面一层的船舱里传来了争吵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那里是船工们的房间。 苏澜不禁皱眉:“何盾,快去看看,是谁在那里吵吵嚷嚷,没有规矩,丢了我的脸面!” 何盾慌忙起身:“是,县主!”说罢赶紧退下。 可是,争吵声不禁没有弹压下去,反而更加喧嚣起来。县主大发雷霆,对杜诚道:“你去,把人给我提上来,沸反盈天了!” 杜诚诺诺退下。 苏澜和官员继续谈判。显仁皇太子说,母后和公主妹妹非常喜欢大成丝绸,希望县主把丝绸多多卖给皇宫。邦仁亲王则说,天皇父亲很喜欢大成的书籍字画、笔墨纸砚。不动声色中,强压了皇太子一头。 正在虚与委蛇,何盾、杜诚带着一大帮人上了甲板。两个船工扯着一个塌鼻子倭国官员衣领死不撒手,还不停地叫嚷。旁边有几个倭国官员要扯开船工的手,帮自己人脱困,可船工的手就像是长在那塌鼻子身上了,怎么都扯不下来;旁边也有一帮船工揪着那几个倭国官员衣袖,指责他们拉偏架。 见到县主,两个船工放了手,几步扑到县主面前,跪倒在地,哭哭啼啼起来。有个船工还拿出一张发黄的纸条,诉说着什么。 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搞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个名叫石田茂的塌鼻子都水监官员,几年前欠了这两个琉球船工的赌债没还!关键是,石田茂虽然是都水监官员,在造船方面颇有造诣,但可惜,人人皆知他是个赌鬼,债台高筑,也写下了无数的借据、欠条;而且,这张欠条上有石田茂的签名和印信。更甚至,他的赌债太多了,他根本记不清曾经向这两个琉球船工借过钱。所以,他百口莫辩,只能认账。 显仁皇太子脸色乌青,眼睛阴鸷,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赌鬼!造船技术没偷到,却惹了一身臊,还闹到了大成县主面前,简直是丢他皇太子的脸,丢倭国的脸! 跟显仁皇太子黑脸不同,邦仁亲王笑意盎然。看太子哥哥出丑,真爽! 苏澜看着借条,摇摇头,表示看不懂倭语。但她依然生气地责怪道:“何盾,路过那霸,我说只需补给淡水,怎么你又自作主张,招了两个琉球船工?还是赌鬼?”然后又骂两个船工道,“回去时路过琉球,你们就滚下船吧。坏了规矩,本县主不杀你们,却也不能容你们!” 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听了何庆的翻译,有些懵逼。事情显然是石田茂的错,县主倒把自己人撕了个遍,这是要堵他们的嘴啊! 县主接着道:“到底借了多少银两?六十两?加上利息,近百两?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她沉吟道,“皇太子殿下和亲王殿下也不要责骂他。圣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毕竟有碍观瞻,我看这件事情就此罢了。大家遮掩一下,也就……” 那石田茂垂首跪地,听了此话,直接瘫在地上。 两个船工却不依不饶:“县主,您要给我们做主啊!那可是近百两啊,我们半辈子也挣不来这些钱!” “拿命搏钱,你们也是可怜之人!”苏澜叹道,“可他们是我的客人,又关系到大成和倭国的关系和倭国官声,还是抹平了吧。不就是一百两么,本县主还给得起!”说着一挥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仆端来托盘,里面是十个十两一个的大银锭。 两个船工听了眉开眼笑,立马给苏澜磕头道谢,然后从女仆的盘中拿走百两银锭。不过,退下时,这两个船工还轻蔑地朝着石田茂吐了两口唾沫。 这件事情刚刚处理完毕,一个身穿天蓝色袄裙的娇俏丫头,突然嚎啕大哭地从舵楼上冲了下来,身后,一个水手揪着一个络腮胡子的倭国官员,从舷梯上一路拖下来,重重地扔到了甲板上。 苏澜双手叩着太阳穴,厌烦道:“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红果,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显仁皇太子看着都水监这位善于制作船舵的专家泽田青彦,心里顿时有了不祥之兆。 “县主,这位倭国官员偷走了您的东西!” 众人大吃一惊,眼珠子差点落下碎一地。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的心“突突”狂跳起来。官员偷盗不仅是德行有亏,而且是严重的罪行,更何况偷的还是大成县主的东西! “红果,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栽赃污蔑,可是死罪!我相信,倭国官员德行高洁,怎么可能来偷盗我的东西!”苏澜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更何况,本县主秉承来的都是客,好吃、好喝地款待他们,还送他们名贵的礼物!再说,如果他们喜欢什么,尽管开口,本县主不是小气鬼,他们犯的着偷窃本县主的东西吗?” “县主,您这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红果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红木匣子,“啪”地一声打开道,“县主,匣子里的宝印被偷走了!” “什么?”苏澜失声尖叫,“我的县主宝印被这个倭国官员偷了?” “我没偷宝印!”船舵专家泽田青彦居然懂得大成官话,矢口否认。 “县主!奴婢去神堂给海国夫人添香,出来时,恰好看见这家伙鬼头鬼脑地从您的房间溜了出来。奴婢大惊,进去一看,只见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奴婢查了一下,发现不仅丢了两条寸锦寸金的蜀锦丝帕,就连装着县主宝印的红木匣子都被打开了,宝印不翼而飞,不是他偷了又是谁?”红果嚎哭道,“县主,那可是宝印啊,县主得搜搜这个家伙,不然,奴婢就是跳海也承担不了罪责!” 泽田青彦忽然脸色苍白,手脚酸软。的确,他准备去舵楼偷看船舵时,发现一间屋子大门敞开,床上扔满了丝帕,件件精美华贵,流光溢彩,鬼使神差地,他丧失理智,顺了两条,还想着,自己刚纳的小妾看见这么漂亮的丝帕,一定喜得手舞足蹈!至于县主宝印是什么鬼,他真的没见过。 苏澜听了,拿着空空的红木匣子,泫然欲泣道:“皇太子殿下,亲王殿下,这宝印乃我们大成当今圣上所赐,那可是我,我们一家的命根子!印在,人在;印没,人死!请高抬贵手,一定要搜搜他的身体!” 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还在犹豫,杀一疾步上前,一把扯开泽田青彦的胸襟。两条丝巾飘了下来,还滚下来一颗龟纽金印。不用说,正是县主宝印。 苏澜赶紧捡起县主宝印,仔细查看,呵护在胸,一边心有余悸地道:“还好,失而复得!” 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和一帮倭国官员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傻了。 苏澜抹着眼泪道:“这位大人一定是喜欢我的宝印,可不是我小气,宝印是本县主的身家性命,真的不能给……哎,丝帕倒是没问题!红果,去拿一打丝帕送给他!记得拿不同颜色,不同花样的……” 倭国官员垂头丧气地走了。 大家围了上来,气愤地道:“县主,您预判的一点没错!他们就是来偷窃我们造船技术的!” 杀四道:“那个叫石田茂的塌鼻子,居然偷看我们的水密隔仓!” “那个泽田青彦正在鬼鬼祟祟地偷看船舵!” 水密隔仓和船舵,还真是大成造船核心技术! 好半天,苏澜忽然问道:“常乐呢?怎么没看到他?” “来了!”常乐从下面船舱走上甲板,递给苏澜一张纸,道,“您看看这个!” 苏澜接过一看,眼睛瞪得溜圆,不怒反笑:“倭国还真是有能人啊!” 杜诚接过一看,竟是一张丰泰号图纸!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19、给邓源找个倭国徒弟 杜诚看着图纸,气得双手不停地哆嗦。 只见图纸上不仅有一艘底尖上阔,首昂艉高的大船简易图形,还标注了丰泰号船号,船的长、宽、吃水深、载重量,还有九桅十二帆的布置方式和桅高、帆型;船板鱼鳞搭接示意图;甚至光锹钉、铁锔、铲钉、蚂蟥钉及其拼合、挂锔、上卡、加固等方式就画了好些图案和说明。 杜诚不由惊叹。果然,苏澜关于倭国狼子野心的论断不是危言耸听、空穴来风! 只是,就这么转转看看,倭国人就能整出这么个图纸,这也太牛了!只怕,一旦这些技术为倭国所用,其造船技术将飞升几个台阶! 苏澜也看得心惊。因为这些图纸所画尺寸、载重量等数据与实际相差不多。而且还部分解密了鱼鳞搭接和船钉的秘密!看来,他们遇上了一个造船专家! 常乐还递过来两样东西,一条炭笔,一个手掌长、三指宽的铁质工具。那工具虽然粗糙,短小,却兼具刀子、锤子、起子、锯子、量尺的功能。整个一个古代版的瑞士军工刀具! “这是小乐子从那家伙身上搜出来的。”常乐道,“小乐子发现此人在船舷处的救生小船那儿捣鼓,觉得奇怪。他走后,小乐子一看,小船的船板被撬开了!于是寻踪追迹,发现这家伙正躲在草制品舱房里画图纸……” “人在哪里?”苏澜郑重道,“殿下,这是个造船人才,我得见见!” 他们首先去船舷处看了那被撬的救生小船。果然船板被撬开了三块。苏澜看了一眼,不禁恍然。因为从这里的确可以隐约看到船板鱼鳞搭接和好些个不同形状的船钉。何盾赶紧派人修复。 他们来到了三层最里面的一间舱房,这里堆放着斗笠、草帽、蓑衣、草鞋等草制品,准备带到银矿去的。舱房门口有四个御林军在看守。 进了舱房,苏澜看见草堆上躺着一个人。他手脚被绑,口中还塞了一双草鞋。见到人来,吓得魂不附体,直往角落里躲。旁边还胡乱丢着一件倭国官员的官服。 苏澜示意,常乐将那家伙提了起来,顺手从他嘴里抽出了草鞋。他立刻高声叫唤“救命”。常乐赏了他一巴掌,他顿时成了哑巴。 只见他大约三十出头,又黑又矮又瘦,高颧骨,金鱼眼。因为个子矮,他仰视着大家,眼睛露出惊恐、哀求的神色,隐约还有些桀骜不驯的意味。 何盾打量半天,疑惑道:“这人我不认识。应该不是都水监的人。” “他叫田中健,是兵库津修造船坞的工匠!前年,他妻子儿女死于火灾!我因参与救火,所以认识。据说是他在家蒸煮木板,探究船板弯曲变形却不断裂的奥秘而不慎失火。他是个船痴,因一心造船,有些疯魔,不通世故,受到都水监官员和船坞人员的歧视。”何庆转身跟田中健聊起天来。 原来,田中健因是工匠,又孤僻任性,不受待见,没能上参观人员名单。但他在港口看到大成的大船,实在眼热,死乞白赖地央求都水监的人要来船上,都被无情地拒绝。但是,他的心实在是猫爪子挠似的,于是偷了一件船坞官员的官服,混进参观队伍。上船后,他脱了官服,装成船工,没上甲板参加派对,而是到各处逛荡。只是,他能躲过别人,却躲不过暗卫小乐子的眼睛。 苏澜拿着图纸,迫不及待地说起倭语:“你那量尺太小,无法丈量大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数据的?” “原来县主会说日语!”田中健一愣,自信地笑道,“我的手脚,我的眼睛就是量尺。凡我所见,凡我步量,相差无几。” “就算船体长、宽、吃水深和载重量可以眼见步量;桅高、帆型也可以看见。但是,”苏澜疑惑地道,“鱼鳞搭接方式和造船铁钉种类,这些东西,你仅仅看了船板一眼就能破解?” 田中健得意地道:“我可是天照大神之国最好的造船工匠!看一眼我就知道了!丰泰号整体都是铁力木吧?这可是价值不菲啊!”随后,他又无比敬仰地道,“大成人真是聪明绝顶!你们的鱼鳞搭接方式真是太奇妙了!还有,你们将船钉做到了极致!难怪你们大成造船技术独步天下!” 杜诚无语。这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田中健的眼睛很快黯然无光,“不过,我还没掌握你们船板弯曲变形却不断裂的秘密!真是可惜,我没生在大成!” “凿了我的船,偷了大成的造船技术,那是绝无生路可走!你的命,是我的!”苏澜愠怒道:“我要你今日死,你肯定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田中健惊恐地望着苏澜,好久才低下头:“我知道,我难逃一死!不过,”他抬起头来,“你能告诉我,船板为什么弯曲变形却不断裂?” 苏澜不怒反笑。果然是个船痴,都要死了,还念念不忘破解造船技术,可谓志诚!心里越发爱惜他的才华。也不由升起了一个念头:要不,给邓源找个倭国徒弟? 可要在倭人的眼皮底下,把他们最好的造船工匠偷运出国,谈何容易! 思虑片刻,苏澜凛然道:“你的命既然是我的,那么,予取予夺皆由我!我给你生死两条路,死,立刻砍下你的头,扔下大海;生,随我去大成,我给你找一个顶尖的造船专家做你师傅!丰泰号就出自他手!你选吧!” “真的吗?我能去大成?还能拜天下最好的专家为老师?”田中健先是不相信,然后是欣喜若狂。“我去大成!” “丑话说在前头,去大成可以,拜专家为师也行。但是,若想逃跑,必死无疑!” “去大成学习世上顶尖的造船技术,也像师傅一样,造出丰泰号这样的大船!正是我的心愿!县主帮我实现梦想,我感谢都来不及,绝不逃跑!”田中健诚恳地道。 “为避免麻烦,你得改个大成名字,就叫田健!还有,必须学会大成官话!”苏澜很是欢喜,“你有亲人吗?我一并给你带去大成!” “谢谢县主!”田健眼神黯然,摇头道:“他们都死了。我没有亲人。” 苏澜十分同情,语调也和缓下来:“既如此,那我们很快把你转移走。”说着让御林军给他去拿饭菜、换洗衣物。 出了舱房,苏澜让人安排田健转移事宜。她还问何庆、何盾道,“货物还得多长时间卸完?补给情况如何?” 何盾道:“姑姑,我们夜以继日,卸货和补给明晚基本可以完成。” 何庆也道,“我已经将这次卖出货物收回的银两悉数搬上了船。还有,货款没有及时回来的,我也垫付出来,搬上船如何?” 考虑到船到津口海湾,要给邓荔银两备货,于是点头道,“那就辛苦三哥了。还有,倭国出产稻米,多多补给。我们争取后天动身!”说着,又跟他们叔侄咕哝几句。两人赶紧去安排。 见苏澜三言两语就为邓源收了一个倭国徒弟,杜诚由衷佩服,也很担心。“收个倭国人,还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没问题吧?” “远隔重洋,重兵看守,他能如何?”苏澜笑道,“杀之可惜,莫如为我所用!”她忽然想起仇四曾经掳掠了会“灰吹法”炼银的大郎和三郎,自己也弄了个船痴,果然是继承了海盗的衣钵!不由得嘴角弯弯。 杜诚点头道:“只是,你那障眼法,只能瞒得了一时!” “无妨,反正我们后天就动身!” 杜诚担心道:“据我分析,倭国官员在大成县主面前丑态百出,人赃并获,那可是严重失仪,丧失国格!按照礼法和惯例,倭国可能要来赔礼道歉、问安抚慰。” “还会来搜寻田健!” 未时,何庆来报告,田健已经被顺利转移到李旺的斩浪号上去了。那可是大成海军船只!苏澜放下心来。 一夜忙碌。 第二天一大早,何庆、何盾来报,太宰府大宰武藤太郎、少宰大岛雄一和兵库津港监监丞大岛雄二专程而来。他们是奉倭国仪仁天皇和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之命,带着尺高红珊瑚一株、泥金扇一匣、金银粉匣各一对,其中装有檀香和龙涎香各两盒等礼物,前来致以诚挚的道歉。 他们还带来三个消息。一是奉上请柬,今天中午,天皇将在皇宫紫宸殿举行宴会,欢迎县主出席并亲自致歉;二是,都水监官员石田茂嗜赌成性;泽田青彦偷盗县主宝印和丝帕,二人丧失国格,罪无可赦,已经切腹自杀,以死向县主致歉、谢罪! 苏澜大吃一惊。 一来,前世她去日本旅游,知道紫宸殿是日本京都皇宫主建筑群中的主要建筑。也称南殿或前殿,是天皇即位、元旦节会、白马节会、立太子、元服、让位、修法等举行最庄严仪式的地方。天皇在紫宸殿为她举行宴会,那是极高的礼遇! 二来,倭国人在犯了重罪,或者宁死不屈时,通常是切腹领罪或明志。石田茂和泽田青彦丧失国格,罪无可赦,只有切腹自杀一条路可走! 不过,即便如此,苏澜心中也无多少悔意。他们不过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罢了。 但她面带愧疚,沉痛道:“这可怎么好,因为我,丢了两条人命!倒是我的罪过了!”她起身一拜,泫然欲泣。 三个倭国官员慌了手脚,面带羞愧,立刻回拜。如此,第三件事情倒不好开口了。 三人支吾半天,最后还是大岛雄二硬着头皮,斟酌着道:“我们兵库津修造船坞有位工匠,名叫田中健的,有人目击,昨天下午,他跳海自尽了。他无端自杀,令人百思不解,不知是否跟他上船参观有关。县主这里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既然参观船只后跟随大家下了船,怎么会去跳海?”苏澜听了翻译,大吃一惊。之后又迟疑道,“不过,既然诸位大人说起此事,我也不好隐瞒。其实,你们走后,我的仆人清理东西,发现本县主的一个彩玉雕刻而成的船只不见了,是用来压桌布的,想来你们应该见过!彩玉船只非常漂亮,价值连城!难道是他拿了不成?或许是听说那两位官员切腹自杀,他感到害怕,又深感羞愧,所以跳海自杀吧?哎呀,区区彩玉船只不算什么,除了宝印,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喜欢拿去就好,我不是小气之人!哎,因为我,死了三个人,我真是不安啊!” 得,田中健成盗窃犯了!本来就是,不过盗取物件不同而已! 三人顿时羞愧不已。昨日下船后,他们作为此次参观大成大船的组织者,竟然出了如此丧失国格、丢人现眼的事情,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恨不得杀了他们!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切腹自杀领罪时,传来石田茂、泽田青彦切腹自杀的消息!听到噩耗,他们心惊胆战,但也感到轻松和窃喜。毕竟有人自杀领罪,他们才能置身事外! 然而,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还没走,波澜又起!兵库津修造船坞那个爱船如命、令人生厌的工匠田中健,从大船下来后不久跳海自杀了!而且,现场还遗落了一套船坞官员官服和一个彩玉雕刻的船只!那彩玉船只足有海碗大小,雕刻精美,造型漂亮,光彩炫目,价值不菲。当然,此宝物也绝非他一个区区船工能够拥有的!联想到田中健也上过大成船只,他们不禁忐忑不安,难道这家伙也偷窃了大成县主的宝物? 一时间,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和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内心翻滚,各怀心思。 其实,在看到县主的那些宝物时,他们,包括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都动了心思,想将那些精美之物据为己有。不过,他们终究是理智战胜了贪欲…… 细细想来,此事也有很多怪异之处。要说偷东西,田中健一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不好赌,二无小妾扯后腿,船痴而已,还不至于去偷窃!但细究起来,却是有可能的!那可是他最喜欢的船!谁让他是个船痴呢?更何况,财帛动人心! 只是,田中健的尸体不见,这事就不能定论!换言之,他不能算死,只能是失踪!既然是失踪,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以,昨天下午,显仁皇太子回京都前严令,必须彻查此事!他也想借着道歉的名头,说服天皇父亲,为县主举办一场道歉宴会,然后派人趁机上船搜查!当然,如果能够做点手脚,将大成县主留在倭国,作他的太子妃,那是最好不过!起码可以发一笔横财,稳固一下自己的太子之位!只是,这位县主感觉不是轻易能够降服的主! 邦仁亲王也希望举办一场宴会。目的自然也不单纯。 然后,半夜时分,他们收到了京都急报,也有了今日的午宴和今日之行。 太宰武藤太郎和少宰大岛雄一无比恭敬地道:“奉天皇和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之命,由我们二人亲自引领县主赴宴!” 大岛雄二也殷勤道:“我们已经为县主备办了车驾,就在岸上等候。” 看来这几个家伙是坐候不走了。苏澜心里骂娘,面上却感激道:“天皇和皇太子、亲王太客气了!” 京都虽然近,却也有一定的路程。要去午宴,必得提前出发。 苏澜让何庆陪客,自己告退,要去舱房装扮。 杜诚紧跟而去,一路上抓着她的手掌安慰道:“澜儿不怕,万事有我。我必保你安全!” “没事,我可是大成县主,倭国不敢造次。”苏澜反过来安慰他。 杜诚盯着苏澜看了半天,突然紧紧拥住她:“他们若敢无理,我必将倭国毁天灭地!” 苏澜感动得一塌糊涂。 甘甜、红果等人去服侍苏澜更衣装扮,杜诚却唤来众人,周密部署一番。 一声令下,杀字辈和暗字辈等人随侍苏澜、杜诚身边,寸步不离;常乐带人去何家牵马;御林军埋伏码头听取号令;何盾则打起旗语,下达了紧急命令。丰泰号、斩浪号等船只的弩床等军用设施把海岸当成了靶子。 被何庆牵绊了手脚的三名倭国官员自然不知道外面正在磨刀霍霍! 县主装扮比倭国三个官员预料得要快很多。看到苏澜时,他们都惊愕万分,因为跟昨天相比,苏澜装扮非常简单、低调。头上插一支珍珠攒花银簪,耳朵戴一对珍珠攒花耳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首饰。衣服也是一件薄荷绿窄袖袄裙,外披一件白色素锦提本色卍字纹兔毛披风。脸上的妆容也似有似无。总之就是朴实无华,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武藤太郎有些不解道:“天皇陛下亲自为您举办欢迎宴会。县主这身打扮是不是……” “我也知道简薄了,”苏澜潸然泪下,“本县主很想盛装打扮,可是又担心给贵国闹出人命!” 三人听了,羞愧无比。这是担心倭国皇宫有贼惦记她的宝贝啊! 下船后,倭国官员惊恐地发现,县主身旁凭空冒出近百人的卫队!他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刀枪出鞘,盔甲闪亮,杀气腾腾,宛若地狱死神!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位可是大成堂堂正二品县主啊! 当然,倭国官员并不知道,还有百名御林军在两个倭国船工向导的带领下早已便装出发,去了京都!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若是把这百人正规军制式的护卫弄到京都,一旦闹出祸端,他们的家族都要陪葬! 当即,三人哀求道:“我们以身家性命保证县主的安全。只是这……” 苏澜不由分说,上了一辆朱轮华盖车,让人把礼物也搬了上去,然后撩起帘子,叹口气道:“这样吧,留下四十人,把我的船看好了,任何人不得随意上船!” 大岛雄二叫苦不迭。就是说,显仁皇太子派他搜船的可能性已经为零!他一无胆气,二无人手,如何搜船? 武藤太郎、大岛雄一也很无奈。县主已经做了巨大让步,他们若还要求削减护卫人员也不合情理,而且显得别有用心!毕竟这位可是大成正二品的县主!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轿子,跟随前进。心里祈求,但愿大岛雄二有自知之明,见好就收,若强行搜船,肯定不得善终。 何庆作为翻译也紧紧跟随。何盾则留守丰泰号大本营。 车队行进,向着京都进发。一路上,泥土车道两旁是起伏的丘陵,低矮的草屋。收割后的田地显得格外萧索,全无前世从神户码头到京都的现代化场景。苏澜不觉感慨良多。 京都皇宫又称京都御所,是日本的旧皇宫,又称故宫。从七百八十一年奈良迁都到明治维新的一千多年中,它一直是历代天皇的住所,后又成了天皇的行宫。皇宫位于京都上京区,东西宽七百米,南北长一千三百米,面积为十一万平方米,四周是围墙,内有建礼门、平唐门、承明门、日华门、月华门等名门九个;有春兴殿、紫宸殿、清凉殿等大殿十处、堂所十九处,宫院内松柏相间,梅樱互映。 在皇宫门口,县主全副武装的卫队被拦在了外面,只有杜诚、常乐、甘甜和杀字辈、暗字辈等十多人弃盔卸甲、放下武器,伴着县主进皇宫。县主也下了马车,改乘软轿。 故地重游,苏澜觉得很是新奇。可对于杜诚来说,这样的宫殿跟大成宫殿没有可比性。不过,倭国皇宫无论是房屋、庭院、花园,还是结构布局,都有大成风格,倒是令他意外。而护卫们则提高警惕,目不斜视,眼里心里只有杜诚和苏澜两位主子。 皇宫建礼门已经大开,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带着众官员亲来迎接。 建礼门是天皇圣驾通过的大门,在皇宫紫宸殿的正南面,也叫南门。通常,除天皇圣驾通过外,一些来访的外国国王、大总统等高级外宾到此,才会大开建礼门由此通过,而亲王、诸侯、官员则走平唐门、永明门、日华门、月华门等。 大开建礼门,皇太子和亲王亲迎,可见倭国接待她的规格很高。 他们很快来到了这次宴会的场所紫宸殿。紫宸殿宽大雄伟,肃穆端庄。殿前是宽广的庭院,被称为南庭。殿前右边有樱树,开粉红之花;左有桔树数棵,结橙黄之果。大殿当中墨笔竖书“紫宸殿”三字。大殿全部用刺柏为建筑材料,屋顶以刺柏皮压顶。中间为主屋,四周房间为厢房。主屋的中央设高御座,右后设御帐台,分别是天皇和皇后坐位。 大殿中央铺着地毯,是乐伎表演场所。周围放着近百张矮桌,上面摆着美酒、香茶、水果和生鱼片、寿司等冷食。看起来琳琅满桌,可是与苏澜的甲板派对上的盛宴无法相比。 内侍将苏澜等人引到座位前。他们发现,只有县主有张桌子,没有椅子,只有锦垫,必须跪坐。而其他人连桌子都没有,一壶酒,一盘冷食都放在地上。 常乐愤愤道:“娘的,什么破宴会,连桌椅都没有!” 苏澜打趣道:“倭国人都是跪坐,所以他们都是罗圈腿!” 苏澜正往桌旁走,忽然背后一股刺鼻的香粉袭来。苏澜本能地一闪,香粉团没有撞到她,却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话:“雅思么罗!” 苏澜当然懂得,那是“贱货”的意思!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0、宴会风波 苏澜的肺简直气炸了! 什么意思?如此高逼格的宴会,居然有个莫名其妙的疯女人,污言秽语,公然挑衅,谩骂天皇的贵客,大成的县主?要知道,能够出席宴会的,绝对是倭国顶级的贵妇名媛!她们的身份和教养根本不允许她们在这种场合如此傲慢无礼,撒泼滋事! 难道是自己损害了她的利益?苏澜冷着脸,追寻那团香粉的踪迹,发现她竟然在自己的右手跪坐了下来,周围环绕着几个侍女。 这是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子,也是矮个、马脸、罗圈腿,还剃眉、黑齿、面粉脸,根本看不清五官。看她的马脸,应该是皇族;但看她的年龄,应该不是公主景宫平子。倒是那一身花团锦簇的和服,苏澜颇为眼熟,那是自己这次带到倭国的最时兴的缂丝丝绸之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穿上的。 这时,内侍安排苏澜他们坐下。苏澜的右后侧是甘甜,左后侧是担任翻译的何庆,杜诚则坐在了苏澜的正后方。杀字辈和暗字辈坐在他们的后面,保管着送给天皇的礼物。 即使是跪坐在地上,杜诚依旧是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在一众男人中显得格外打眼。 苏澜悄声问何庆,可否认识右边那个女孩?何庆瞧了半天才道:“她是皇后的侄女、太政大臣藤原太郎的女儿藤原纪子,是太子妃人选。我之前去藤原府邸送丝绸、瓷器、茶叶,见过她几次。” 太政官是倭国统管朝廷的最高机关,相当于大成的内阁。太政大臣是众臣之首,相当于大成的内阁首辅,也是前世的首相。 苏澜恍然。难怪,出生高贵,又是太子妃人选,所以豪横! 只是,藤原太郎身为皇后的哥哥,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太政大臣,还要做太子的老丈人,这也太贪心了吧?天皇难道不膈应、不猜忌?何况,藤原纪子的马脸实在难看,其品性德行也有亏,能承担太子妃和未来倭国国母的重任吗?而且,又是近亲结婚,天皇后代还活不活了? 苏澜觉得好笑,藤原纪子如此任性撒泼,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了倭国太子妃人选,当她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也许,那个显仁皇太子对自己有了非分之想?作为皇太子妃人选的藤原纪子,拥有如此敏感易碎玻璃心的她,不可能不知道皇太子蠢蠢欲动的春心,所以她才嫉恨自己,挑衅自己? 苏澜眼神凌厉起来。藤原纪子竟敢当面挑衅,她不介意将“贱货”这个词原封不动地奉送给她! 就在这时,坐在右后侧的甘甜忽然低声怒骂道:“娘的,酒里有毒!” 苏澜感觉到身后一阵骚动。就听杜诚沉声喝道:“镇静!什么毒?每个人酒里都有毒吗?” “是猫情草之类的毒药!”甘甜看看苏澜的桌子,又看看杜诚的酒水,“奇怪,我跟何船长的酒水无事,县主和殿下的酒水有毒,且份量很重!” 这时,坐在后面的常乐也道:“我们的酒水无毒!” 苏澜十分困惑。自己的酒水有毒可以理解,怎么杜诚的酒水也有毒?难道他的身份暴露了?不应该呀? 苏澜不动声色地跟甘甜耳语了几句。 这时,一群女人在内侍的引领下,花枝招展地向他们这边走来。打头的也是个矮个、马脸、罗圈腿,剃眉、黑齿、面粉脸,看不清五官,辨不清年龄,不过从身量来看,应该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她也是花团锦簇,身穿苏澜刚刚带来的大成最时兴的缂丝丝绸面料做的和服。 苏澜心里一动。这位应该就是公主景宫平子吧。 果然,就听内侍毕恭毕敬地道:“内亲王公主殿下,您的座位在大成县主的旁边。”他转而对苏澜道:“县主殿下,这位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原来,倭国皇女也可称内亲王殿下,或公主殿下。 何庆翻译。苏澜赶紧起身。 景宫平子笑了。不过,无眉、黑齿的面粉脸看上去相当瘆人。她鞠躬行礼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虽然打扮不敢恭维,但苏澜觉得她很有礼貌,遂也鞠躬回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景宫平子的座位本在苏澜的左边,但是她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占据了何庆的位置,挨着苏澜坐下。何庆只好退后坐下,当起了翻译。 景宫平子笑道:“大成县主殿下,您带来的丝绸真是漂亮!我一口气做了十套和服!” 听了何庆的翻译,苏澜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喜欢就好!” “母后也很喜欢。”景宫平子关心道,“不过,大成到日本,远隔重洋,您真是太辛苦,太危险了!” 苏澜一笑:“确实危险。不过,我们一路有海国夫人庇佑,化险为夷!”说着讲起了关于海国夫人的件件神迹。 何庆翻译之时,苏澜注意到,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和太宰府的太宰武藤太郎、少宰大岛雄一正坐在他们对面,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她也点头报以微笑。不料,此举落在了右边藤原纪子的眼中,她居然提高嗓门骂了一句:“雅思么罗!” 周围瞬间一片静寂。显然大家都听到了她的辱骂。 苏澜压住怒火,装着听不懂的样子,问景宫平子道:“公主殿下,这位小姐刚才叫唤,想死么罗?真是鲜廉寡耻!” 大成话“么罗”特别暗示某处,是句丑话。何庆听了,先是一愣,之后差点破功大笑,拼命忍住,给公主翻译。 公主一点也不窘迫,反倒哈哈大笑:“藤原家的女儿,丑人多作怪!”她转头看了一眼杜诚,不怀好意地道:“听两位皇兄说,县主殿下有位寸步不离左右的面首,器宇轩昂,风流倜傥,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想必床上功夫也不错吧?不如给我?”说罢,还扫了杜诚面前的酒水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 看来,如果自己的酒水是拜显仁皇太子或邦仁亲王所赐,那么,杜诚面前的酒水,肯定逃不过景宫平子的毒手! 苏澜强忍怒火与她周旋。如此尊贵、年幼的倭国公主,居然在国宴这种场合,跟第一次见面的尊贵外宾讨要“面首”,这三观,还真是骚得很啊! 苏澜假装听不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杜诚肩背挺直,双目平视,嘴角微笑,的确是丰神俊朗,人中龙凤!不由暗叹,这妖孽,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被苍蝇盯上了还浑然不知。 最难为情的是何庆。他红着脸,吭哧半天也没有翻译出来。不过,他知道县主懂得倭语,也就不为难自己硬着头皮去翻译了。 对面的显仁皇太子看见妹妹和县主交谈甚欢,冲着苏澜又是脉脉含情地一笑。此举越发引起藤原纪子的不满。她坐卧不安,恨不得扑上来抓花苏澜的娇容。 这时,景宫平子笑道:“县主殿下,您的妆容很漂亮,尤其是嘴唇。” 谈起妆容,苏澜立刻从腰间荷包里面拿出几支口红,分别递给景宫平子和随她一起进来的几位贵妇名媛,偏偏就落下了身边的藤原纪子。 苏澜教她们如何使用口红,还在公主的手背上试着颜色。女人们发出惊喜的尖叫。 藤原纪子没有得到礼物,又受到冷落,当下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去找苏澜的麻烦,然而不知怎么搞的,忽然“啪”地一声,往前扑倒,摔了一个狗啃屎。因为她走动时力量过大,这一跤摔狠了,直接扑到了中间的地毯上。更令人不齿的是,她的和服腰带不知怎的也解开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八嘎!”显仁皇太子高声骂道。这是前世电视剧里日本兵骂人的话,意思是蠢货、傻瓜、笨蛋。 “哈吉于卡克!”邦仁亲王也骂了一句。意思是“丢人现眼”。 景宫平子也轻蔑地叫道:“果米!”这是“垃圾”的意思。 苏澜心情很是愉快。看来,皇子和公主都不喜欢这位太政大臣的女儿。 扑倒在地毯上的藤原纪子脑子迷糊了好久,终于清醒过来,翻身爬起来,冲着苏澜叫道:“雅思么罗,你敢使坏?” 苏澜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看不清景宫平子面粉脸的表情,但是她的语气很不好:“哈吉于卡克!那么的!”就是“丢人现眼,闭嘴吧!” 藤原纪子还想叫嚣,这时,一位内侍高声唤道:“天皇、皇后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迎天皇和皇后的到来。 苏澜抬眼望着众星捧月一般出现的一男一女。只见男人大约四十来岁,头戴立缨玉冠,身穿赤茶色黄栌染御袍,腰佩玉玦、玉笛。他个子不足一米六,矮小、瘦弱、鸡胸。而他身边的皇后更矮,估计不到一米五,是个三十多岁的马脸妇人。她身穿华丽的十二层单衣袿服,层层叠叠,色彩艳丽,也很拖沓,显得人更矮。最外面的,是一件青水碧织金团福纹缂丝丝绸宽袖单衣。这面料也是苏澜这次带来的缂丝丝绸。 看来,天皇的儿女都完美地继承了他们的父母鸡胸和马脸的基因缺陷,而鸡胸是要人命的生理缺陷。 苏澜还发现,在看到藤原纪子越出座位,站到地毯中央的失礼行为时,天皇和皇后眼睛里都露出惊诧的神色。皇后一脸面粉,看不出表情,而天皇陛下的表情却是清晰可见,那是满脸的不屑、鄙视,还有不耐。看来,天皇也不喜欢这位太子妃人选啊。 这时,两个侍女赶紧上前,将不知所措的藤原纪子拉回座位。 仪仁天皇收回冷峻的目光,看着苏澜的方向,举起酒杯,温和地道:“大成县主远道而来,给我们带来了真诚的问候,还有丝绸、茶叶、瓷器、药材、书籍、字画、文房四宝!这些对于日本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在此,朕表示诚挚的感谢,也对县主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苏澜也沉声回答:“感谢天皇、皇后陛下盛情款待!不胜荣幸!” 众人饮了满杯,款款坐下。 苏澜也喝了酒。有甘甜伸脚出手,她的酒早就跟某人换了。至于杜诚,也由护卫换了无毒的酒。 天皇接着道:“县主这次带来的东西都是我们日本非常需要的,尤其是丝绸,富丽华贵,美轮美奂!不过,听说,你们在海上遇到狂风暴雨,一路艰险来到日本,真是辛苦了!” “丝绸是我们大成的特产!从大成出发,往西走过漫漫大漠,到波斯、阿拉伯,然后到达欧洲,这是一条陆上丝绸之路!”苏澜侃侃而谈道,“从大成出发,往东往北到吕宋、琉球、日本、高丽,往南下南洋到满六甲、锡兰、身毒,波斯、阿拉伯,这是一条海上丝绸之路!”她顿了顿,“这次,本县主虽然历经惊涛骇浪,波谲云诡,但有海国夫人护佑,有我大成皇帝支持,有天皇、皇后陛下的诚挚欢迎,本县主走得这趟海上丝绸之路,就像绸缎一般顺滑!” 苏澜的俏皮话立刻赢来众人的交口称赞。 天皇陛下则细细品味道:“陆上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有意思!” “本县主来到日本,就是想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把丝绸运到日本!” “欢迎之至!”天皇微笑道,“希望县主和更多的大成贵客顺着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来日本做客!我们表示最真挚、最热切的欢迎!” 有了天皇的这句话,不仅免了太子妃的厄运,也为今后的生意打下了基础。苏澜很高兴,再次敬酒道谢。 果然,她看到了对面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满脸失望。 这时,已酒过三巡,乐伎和舞伎开始进场表演。 一段歌舞过后,天皇夫妇开始赠送县主礼物,是一座尺高的日本奥州出产的金佛;公主赠送的是一套京烧彩陶餐具。苏澜也给他们回礼。送给天皇的礼物是一套笔墨纸砚,那是湖笔徽墨端砚宣纸;送给皇后的礼物是两匹缂丝丝绸、两匹蜀锦丝绸,都是寸锦寸金的名贵丝绸;送给公主殿下的是一匹缂丝丝绸、一匹蜀锦丝绸,另外还有一盒十二色的胭脂水粉。 接到礼物,公主迫不及待地打开礼盒。繁花似锦、流光溢彩的丝绸和芳香馥郁的水粉赢得了公主的喜爱,也让周围的宾客赞不绝口。苏澜看到,藤原纪子眼冒妒火,接连灌了几大杯酒。想来酒壶都被喝干了。 景宫平子兴奋地道:“父皇、母后,县主还赠送给我口红。”说着她一伸手,“瞧我手背,这些颜色多漂亮!” “那你好好谢谢县主。”天皇温和地道。 皇后的马脸不动声色,也不说话,活似一个傀儡! 苏澜道:“既然公主喜欢,下次我来日本,再给您带更多好东西。”苏澜道,“海上丝绸之路不仅能够运来我们大成的丝绸,,精美的瓷器、芳香的茶叶、名贵的药材,还有金银珠宝、彩玉珍珠、佳肴美酒!我们的美酒有白酒、米酒、各种果酒,比如葡萄酒、杏花酒,浓郁芬芳,甘冽清纯,不像你们日本的酒,杂质太多,我都望而生畏不敢喝!” 何庆翻译完毕,苏澜就看到对面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脸色大变,惊慌失措;而天皇陛下则眉头紧皱,凌厉的眼光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紧挨着苏澜的景宫平子也浑身哆嗦起来。 正是静场的时候,突然藤原纪子高声叫骂道:“雅思么罗!八嘎!”说着,起身向苏澜扑来。虽然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她的眼珠血红,双手撕扯着和服,很快就把大半个胸脯坦露出来! 看她春药和酒精发作,苏澜借着她凌厉的攻势,假装被撞到,顺势往后一倒,正好落在杜诚的怀里。 没了苏澜阻隔,藤原纪子猛地扑到公主的身上,俩人滚作一团,打翻了桌子、酒食。景宫平子迅速翻身坐起,怒骂道:“八嘎!果米!”一巴掌打在了纪子的脸上。公主虽然年幼,但因为气极,又打在正位上,顿时就把纪子的鼻血打了出来,人也被打得滚到乐伎堆里,一阵人仰马翻。而藤原纪子却揪着一位中年乐师的衣袖,不管不顾地要搂抱、要亲嘴。 众人大惊失色,惊叫连连。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都恐惧地盯着桌上的酒水、吃食。有人甚至将手指伸进喉咙抠着,呕吐着。 天皇陛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觉得一阵心悸心痛、窒息憋闷,立刻从自己的高御座上栽了下来。皇后高喊一声“陛下”,从自己的御帐台起身扑向天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天皇栽倒在了地上。 一声声呼号,有御医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要从地上抱起天皇,向寝殿挪动。 “且慢!”苏澜早就被杜诚扶了起来。她快步走到天皇跟前。此时天皇额头鼓着一个大包,面色紫绀,牙关紧闭,已经没了呼吸。她赶紧蹲下身,双腿跨跪在天皇的腰身两侧,正要附身进行心肺复苏,突然皇后声嘶力竭地扑向苏澜,骂道:“雅思么罗!杀人犯”! 可是她还没有扑到苏澜跟前,就被甘甜逮住手腕,猛地一掀。甘甜忽然愣了一下,而皇后则被掀翻在地。 “甘甜,请皇后过来,给天皇口对口布气!”说着,不由分说给天皇解开了领扣、衣襟,开始做起心肺复苏。 甘甜则把手伸向皇后,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甘甜露出了诡异的一笑。然后拉着皇后来到天皇的头部,教她进行口对口布气。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呆愣愣地望着这一切。尤其是几个御医,从未见过如此抢救之法,都露出迷惘和惊异的神色。 甘甜数次经历过这种场合,她赶紧驱赶周围的人:“除了天皇的亲人和御医,其他人赶紧离开,免得阻碍了天皇呼吸!” 何庆翻译后,诸位大臣及其女眷、乐伎舞伎纷纷退出大殿。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天皇的嗓子眼一阵“呼噜噜”乱响,终于长叹一声,睁开了眼睛。他首先看到的是皇后那张马脸,立刻厌恶地别开了头。皇后惊叫一声:“陛下”,就全身松弛,瘫坐在地上。 苏澜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也跪倒在一侧,大口呼吸。几位御医立刻欣喜若狂:“天啊,陛下醒了!” 天皇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但是他还是眉头紧锁,看得出他在强忍疼痛。 苏澜问道:“陛下,您是不是觉得心脏疼痛,有憋闷和窒息的感觉?您不用说话,眨眨眼睛告诉我。” 何庆翻译后,天皇果然眨了眨眼睛。 苏澜把手伸进腰间的荷包,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盒银针和一盒速效救心丸。迅速把药塞到天皇的舌底,又让御医帮忙掀开衣服,在全身捻进几十根银针。 天皇的病情稍稍好转,就被担架抬到了紧挨着紫宸殿的清凉殿。这里是天皇日常起居之寝殿。 路上,甘甜附在苏澜的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苏澜难以置信,惊诧道:“不会把错了脉吧?” “放心吧,县主!”甘甜一笑,“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我把了两次脉,绝对不会倒了我的招牌!” “那天皇呢?” “奇就奇在这里。天皇没有这个毛病!” 苏澜一笑:“不奇怪!只能说皇后陛下很有个性!” 到了清凉殿,天皇只让几个御医随他进入了卧房。皇后和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景宫平子,还有苏澜、甘甜、何庆则都在清凉殿天皇卧室旁边的一间起居室等候。杜诚等人全部都在清凉殿外等候。不知什么时候,清凉殿外的台阶下、庭院里跪倒了好些妇人,想来应该是天皇的侧妃侍妾们。 望着对面的粉面皇后,苏澜的嘴角微微勾了一勾。 皇后显然看到了苏澜的笑容,她用粗哑的烟嗓命令道:“你们都退下,何船长留下,我要跟大成县主说几句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皇子皇女和甘甜都退了下去,起居室只剩下皇后、苏澜和何庆。 “大成县主,虽然你救下了陛下,可我并不感谢你!”皇后冷冰冰地道,“是你动了手脚吧,让纪子小姐丢人现眼,你这贱货!” 何庆大惊。倭国皇后竟然出言不逊,无礼又无耻!这还是堂堂一国之母吗? “如果纪子小姐没事,那丢人现眼的岂不是我?”苏澜很是恼火,尽量压抑自己,“我猜,显仁皇太子和邦仁亲王给我下药,是得到你的同意罗?” 何庆又是大吃一惊。一国皇后居然给贵宾下春药? “那又怎样?你个贱货!”皇后充满怨念地道,“我的两个儿子本来兄友弟恭,非常友爱,堪称楷模,就是因为你,他们兄弟竟然反目成仇!果米!八嘎!竟敢肖想太子妃之位!我就是要你丢人现眼!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你嫁进皇室!” “正好!如你所愿,我就是死,也不会当什么倭国太子妃、亲王妃!”苏澜恼羞成怒,忍无可忍,“你的两个儿子鸡胸、马脸、罗圈腿,摞起来还没我高!高攀不上本县主!近亲结婚造就天生的病秧子、短命鬼,早晚死于心脏猝死,窒息而死!” 何庆目瞪口呆,无法翻译。苏澜怒道:“你就这样跟她说!” 皇后听了翻译,气得全身颤抖,满嘴污言秽语,哪有半点国母形象,简直一个市井泼妇! 苏澜愤怒地怼道:“请皇后陛下谨言慎行!贱货难道不是你吗?不然,你那脏病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1、去甲府杀寇 起居室突然一阵死寂。皇后望着苏澜的方向,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苏澜回过头,只见天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起居室门口,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而天皇旁边的几个内侍和御医则装着充耳不闻、非礼勿视的高洁模样。 天皇神色平静地道:“县主殿下,朕能跟您谈一谈吗?” 苏澜和何庆随着天皇进了卧房,又进了里面的一间小书房。这里有博古架、桌椅、书籍、文房四宝,绝对是隐秘所在。 三人席地而坐。天皇脸色凝重道:“刚才县主说,近亲结婚造就天生的病秧子、短命鬼,这是怎么回事?” 苏澜叹口气道:“《左传》云,男女同姓,生而不蕃。就是说,近亲通婚,子孙不茂。近亲结婚,会造成很多遗传性疾病,比如,白痴、色盲、白化病、苯丙酮尿症、先天性干皮病、先天性鱼鳞病。还有……”苏澜犹豫起来。 “县主但讲无妨!” “天皇陛下,您为什么会心悸心痛、窒息憋闷?那是因为您有鸡胸的毛病!鸡胸又称佝偻,是一种胸骨外凸的畸形,严重者可因变形的胸骨使胸廓改变,挤压心肺,使心肺功能受到严重损害!您和您的太子、亲王、公主,明显都有这个毛病,这就是家族遗传性疾病!” 天皇的脸色惨白:“确实,朕的祖母、父亲就有这个疾病。他们都是早早猝死。朕的祖父母、父母都是表兄妹!朕的皇后也是朕的亲戚!” “严重的可能还导致绝嗣!” “就是说,朕和朕的子孙,也会像朕的祖母、父亲一样,早早猝死?”天皇凄楚地道,“还有可能不育?” “现在改变,还能亡羊补牢!您的子女,再也不能近亲结婚了!”苏澜直言不讳道,“太子妃、亲王妃绝对不能是皇后的娘家藤原氏!” “县主的意见很中肯。”天皇微微一笑。 何庆一边翻译,一遍腹诽,县主这是疯了,竟然管起倭国皇室嫁娶大事! “陛下,我明日就要离开京都,前往甲府。走之前,我会将今日的心肺复苏急救之法、针灸之法等教给您的御医,也会给您留下速效救心丸,这些可在关键时候救您一命!不过,”苏澜迟疑道,“本县主得罪了整个皇室,恐怕……” 天皇微微一笑,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红木盒:“里面有一张甲府城内的图纸,还有一张印着朕的印信的空白文书。虽然日本现在诸侯割据,城邦林立,但关键时候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无虞。希望以后还能见到您!也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苏澜惊讶万分。这个救命之恩的回馈也太大了! “我要提醒县主,太政大臣藤原太郎现在就在甲府!他是去收年度保护费的!”天皇郑重地道,“估计,藤原氏的信使已经上路了!”他颇为玩味地道,“甲府的城主唯他命是从!” 苏澜一愣。甲府城主不就是甲府大名沢口健二吗? 除倭,就是要除掉他! 苏澜心里是滔天巨浪:“陛下,您……” 天皇沉吟道:“这人经常派人去大成抢劫袭扰。前不久还吹牛,自己刚刚亲手杀了大成的一位将军!我想,将军被杀,大成岂会忍气吞声?大成一定会派人来!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还是一支旷古未有的大船队!”他恨恨地道,“他常年武装割据甲府,很不安分,就是欺负皇室式微……” 大家陷入沉默。彼此意会,不可言传。 确实,前世,日本的一些将军就是藐视天皇而横行霸道的。比如镰仓幕府、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 苏澜跟何庆起身告辞。他们走出起居室门口了,听到皇后的烟嗓在那里叫唤:“陛下,我们必须维护皇室高贵的血统!您不能剥夺藤原纪子太子妃之位!” 就听天皇语气坚定地道:“藤原纪子德不配位,丢人现眼!我看,太政官藤原太郎培养出这样的女儿,也该致仕了!” “您不能这样麻面无情!”皇后气得烟嗓都要冒烟了。 “无情?我且问你,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天皇的咆哮震耳欲聋。 皇后的烟嗓顿时成为捻息的烟头。 离开清凉殿,苏澜看到,庭院里,景宫平子围绕着杜诚打转转。看上去像是小女孩的游戏,可苏澜知道,她人小鬼马,心思有多深沉毒辣。 苏澜叹口气,对何庆道:“三哥,倭国公主称诚王殿下面首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诚王殿下知道!” 苏澜和何庆随御医到了清凉殿旁边的一座小屋。在这里,苏澜向御医口述心脏复苏之法和针灸之法,还留下了速效救心丸。 完事后,御医退了出去。景宫平子咯咯笑着跑了进来,一头扑到苏澜的怀里。她刚才围着杜诚疯跑,已经是大汗淋漓。她兴奋地道:“大成县主,您的面首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您把他送给我吧!” “为了留住他,公主就给他下了毒药,是吗?”苏澜腹诽,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庆翻译后,景宫平子一愣。 苏澜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掏出一方丝帕,把她脸上的面粉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长着一张马脸,可好歹她还是个孩子,脸上稚气未脱,五官也还过得去。苏澜笑道:“公主殿下不要把自己的脸涂成一张面粉脸,难道像我这样红润水嫩不美吗?牙齿也不要涂成黑色,难道像我这样明眸皓齿不美吗?还有,眉毛不要剃掉,它可以帮你遮挡落到眼睛里的灰尘!可以美化你的面容!”她顿了一下,“还有,既然知道他是我的心上人,就应该明白,我绝对不会把他拱手送给任何人的,包括你!” 听了翻译,景宫平子呆呆地望着苏澜。 “还有,我救了你父亲一命。你应该知道,我的医术非常厉害!”苏澜咬着她的耳朵道,“你才十岁,就已经不是处女了!这会严重影响你以后生儿育女!面首太多,会得脏病哟!”说的是倭语。 太宰府大宰武藤太郎、少宰大岛雄一的家就在京都,但他们坚持要亲自送县主回到兵库津港。还说,这是奉了天皇之命。 苏澜上朱轮华盖车时,杜诚握着她的手,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港口,已是日落时分。 老远就见丰泰号等船上,船工和码头伙计都在忙着搬运货物,旁边站着威风凛凛、身披甲胄、手持刀枪的御林军。而兵库津港监监丞大岛雄二带着两个都水监的官员,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显仁皇太子严令他们搜船,可那只是口头命令,而且没有人手,没有胆气,如何敢越雷池一步?可皇太子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只能游魂似的在港口徘徊了一整天! 终于等到大宰武藤太郎、少宰大岛雄一“解散”的命令,大岛雄二感动得都要哭了。 三人赶紧鞠躬告辞。苏澜却吩咐道:“两位大人辛苦相送,这几个兄弟辛苦守船,赏他们每人五颗金蚕豆玩玩,算是本县主的一点心意。” 命令迅速传到船上。不久,金嬷嬷和红果祖孙二人拿着一个荷包跑来了。看见县主和诚王平安归来,她们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武藤太郎、大岛雄一非常高兴。谁不喜欢金子啊?尤其那是如真的蚕豆大小的金蚕豆!值不少钱呢!而且那金蚕豆做工精致,惟妙惟肖,玲珑可爱,见所未见,关键是十分沉手! 大岛雄二和那两个官员,辛苦一天终有收获,也喜不自禁! 他们走后,杜诚亲自挽着苏澜的手,走上跳板,道:“我们这一趟深入虎穴,真是步步惊心!” 想到倭国公主居然肖想自己的心上人做面首,苏澜不禁气闷,也对杜诚深感抱歉,不由紧紧抓住杜诚的手,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们还有攻坚战要打!” 上了船,大家顿感饥肠辘辘,这才发现,居然一天没吃东西。 金嬷嬷等人迅速排出晚餐。大家狼吞虎咽,就连苏澜也吃了个肚儿圆。 除去面首一事,其他的事情,大家都摆上桌面来筹谋。 杀四道:“倭国天皇这是要利用我们,借我们的手除去政敌,除去武装割据的军阀啊!” “这天皇当的,真够憋屈的!”杀一道,“那个什么太政官藤原太郎,现在就在甲府,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管他藤子做的还是竹子做的,终是不及我树叶做的!”常乐豪气干云。 “虽然天皇在利用我们,可我们也在利用他!何况他还给了盖了印信的空白文书和甲府城的图纸!”苏澜沉吟道,“我忽然有些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得到那样一张路引了!因为,甲府也好,出云国也好,石见国也罢,都是尾大不掉的军阀,天皇的块垒!他自己又无力解决!” 众人也恍然大悟,都说天皇心机叵测,老谋深算,恐对大成不利。 苏澜却道:“此人胎里带疾,命不久矣,不足为患!” 何盾道:“依照姑姑的安排,今日我们买了好多大米,银两也全部搬上了船。淡水、果蔬也补得很足。” “既如此,船队最迟明早就起锚!”苏澜冷冷地道,“我们也明早动身去甲府。争取年前解决沢口健二,他活得够长了!”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二日。寅时正,天刚蒙蒙亮,丰泰号、长安号、汉福号、汉禄号和国魂号、斩浪号及其护卫船只悄悄离开了兵库津港,前往博多。因为李冲认识沢口健二,所以,他把斩浪号托付给了寇风、唐港、卫秋明等殿州海军民兵,自己随着苏澜骑马去甲府。李旺则指挥军船去了博多。 汪清等翡翠岛海盗头目及其家眷,自然随着丰泰号去了博多港。 苏澜的东西都留在了船上。金嬷嬷、金红果、翠枣、金桃等人强忍着眼泪,在船上与县主挥手告别。 因为何庆随着县主行动,要先去甲府,然后去大田,所以,他的船队中,定波号和其他两艘中、小料船也跟着丰泰号去博多。一来接应他,二来他也想走走这条航线,为以后银矿生产、白银运输等大事做好准备。 汉福号、汉禄号所载马匹留下少部分作为他们以后从博多到大田骑行外,大部分跟随诚王殿下和县主去甲府,另外还载了从兵库津上的京都特产,准备到博多售卖,或运回大成。主要有大米,还有京烧彩陶、油纸伞、漆器、折扇、刀具等。苏澜回到津口海湾后才知道,杜诚让何庆、何盾悄悄买了好多倭刀。 那一百名潜伏在京都的御林军依然还在潜伏。他们住在何庆在京都开办的货栈、医馆、酒馆里。他们必须时刻掌握京都的动向,随时接应各方力量。待诚王和县主从甲府回来,路过京都时再归队。 卯时正,杜诚、苏澜带着常乐、甘甜、夏松、夏柏、杀字辈、暗字辈护卫和一百多名御林军,也离开了何庆的家。 从兵库津港到甲府,大约有三百五十公里,中间有高山、河流阻碍。一般好马一天连走带跑加休息能走一百五十公里左右。这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从兵库津港到甲府须得两天半到三天时间。他们争取在腊月二十四小年日到达甲府。 迎着晨光,女扮男装的苏澜骑着狮子吼,和骑着斑豹的杜诚并驾齐驱。杜诚舍不得劳累他的汗血宝马浑红兽。 众人骑着宝马,内穿甲胄,腰佩刀剑,精神抖擞地出了兵库津港。他们飞快地冲过一个山岗,风驰电掣地一路往东狂奔。 滚滚尘土,笼罩着由北而来的一队人马,正是显仁皇太子一行。看到英姿飒爽、策马驰骋的大成县主,还有那位器宇轩昂、杀气腾腾的护卫,率领着一百多人的队伍像疾风一般狂飙而过,皇太子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说,他们兄弟摞起来都高攀不上县主的意义。还有,那位护卫的身份的确非凡!也确信,他们真的是要去甲府杀人! 昨天傍晚,他们兄妹三人发现,母后被内侍强行送出了皇宫。他们赶紧去清凉殿询问父皇原因。 天皇开诚布公道:“你们的母亲生病,已经送去寂光寺隐居,修行养病!” 寂光寺是京都的一座古寺,常有皇室、贵族女子在此修行养病。众人皆知,这实际上是在惩戒这些犯了大错的贵族女眷。 “朕让你们兄弟去船上探望大成县主,你们却去窥探别人的造船术!明明可以花钱买一艘,或者,他们不卖给我们,我们可以通过高丽人、琉球人去高价买一艘船回来,拆开了,随便你们怎么研究。可以花钱办到的事情,你们非要作出丧失国格的事情!还凭白丢了几条人命!” 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天皇有些力不从心,虚弱地道,“朕为了挽回颜面,特地在紫宸殿宴请县主。她一个大成县主,朕却要大开建礼门,还要在紫宸殿宴客,朕不丢脸吗?可是,你们不吸取教训,居然在酒里面下毒!还肖想她做太子妃、亲王妃!正如县主所说,你们两个人摞起来都高攀不上人家!” 景宫平子听了觉得有趣,“噗嗤”笑出了声。天皇立刻训斥她:“还有你,居然给那位护卫下药!你不要否认,内侍已经都招认了!” 兄妹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敢贪恋那位,你知道他是谁吗?”天皇继续道,“那人器宇轩昂,芝兰玉树,一看就不是凡人!再看那么多龙精虎猛的侍卫,却把他拥立、保护在中间!这说明,他比那位县主还要尊贵!只可能是大成皇帝最优秀的皇子!他是那位县主的倚仗,也是她的心上人!将来,县主就是皇子妃,或者太子妃,便是皇后都有可能!还有,你们知道,他们来日本干什么吗?你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卖卖丝绸,吃吃生鱼片?他们是来杀人的!不知死活,你们竟敢纠缠他们!” “皇子?皇后?是真的吗?”兄妹三人如被焦雷击中!“杀人?他们要杀谁?这也太猖狂了!来日本杀人!” “因为日本有人去大成杀人了!杀的还是位将军!不管他们杀谁,对我们有利就成!”天皇神色凝重,“那位县主虽然年轻,却是位医术圣手!朕决定接受她的意见,不让藤原氏及其他近亲的女子嫁给你们,或把平子嫁到这些近亲人家去。否则,我们天照大神就要断了血脉!这也算完了你们的心愿!” 兄妹三人听说能够摆脱近亲婚姻,都面带喜色。 “我这次突然发病,劳县主抢救,这是我们欠了他们天大的恩典!”天皇叹气道,“县主留下了心肺复苏之法、针灸之法,还有救命的良药。可惜,药只有一小盒!御医们研究配方,却有几味药不知品种!那位大成县主明天要去甲府,显仁,明天一大早,你代表兄妹几个,带上礼物、程仪,去好好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希望能以诚心诚意得到她的谅解,告诉我们配方!这事很重要,关系到我们天照大神家族的繁盛和荣耀!” 看着县主一行绝尘而去,显仁皇太子吐了吐满口的尘土。没能与县主一晤,礼物和银两也没能送出去,诚意没能表达,还真是遗憾! 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后来他是多么后悔今天早晨没能早点起床,然后见到县主,求到药方。因为之后,未来的天皇,终其一生,都深受他的父皇那样的疾病的折磨!他深深懊悔,多年前因为贪睡而和大成县主失之交臂! 杜诚、苏澜等一百多人马不停蹄地向甲府猛扑。苏澜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千里奔赴真定,拯救真定族亲于水火的往昔。 诚王殿下的汗血宝马浑红兽在阳光下看是灿烂的金黄色,在奔跑之后颈部流出的汗就像血液一样鲜红,马首高昂,鬃发飘逸,四肢修长,皮薄毛细,体型饱满优美,步伐轻灵优雅,奔跑速度极快,而且耐力极强,特别适合长途跋涉。苏澜悄悄测试一番,浑红兽的速度,一千米仅需一分十秒! 路上,一些关卡看到他们的路引,都一概放过。甚至有的关卡,看都不看路引。 第一天晚上他们宿在中京城外一个简陋的客栈。中京就是前世的名古屋,是德川家族的兴盛之地。 几乎所有人的大腿都磨破了皮。劳累一天,他们洗漱、吃饭、抹药后倒床就睡。 第二天傍晚,他们宿在了赤石山脉西麓的野外。天上下起了雨夹雪,他们支起了帐篷,还打了一只小鹿,两头野猪,十几只兔子,几十只野鸡,然后点燃了篝火烧烤。县主拿出了很多佐料,还有美酒,真是肉香千里,津津有味。可因为明天还有大事,所以,酒就没有尽兴,每人只抿了两口驱驱寒气。听说明天越过赤石山脉,就到了甲府,众人都欢欣鼓舞。 第二天,正是小年。雪下得越来越大,雪窝都没过了小腿。他们用猎物请了一对猎人父子做向导。 这对父子名叫山下信介、山下土彦,是甲府人。两年前,他们因交不起苛捐杂税而痛失土地,成为了流民。父子俩靠打猎为生。 冒着风雪,他们在向导的带领下顺利越过了赤石山脉。 进入甲府,只见这里阳光普照,温暖如春。原来,西南走向的赤石山脉和东北走向的关东山地交叉成“入”字型,将甲府盆地紧紧拥在怀中,为甲府盆地抵御了西边和北边的冷空气;甲府又有黑潮暖流通过,难怪温润。 然而,与天气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这里的人们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惶惶不可终日。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农历小年,对于倭国百姓来讲,也是一个重要的节日。然而,这里田地萧索,炊烟不举,市场萧条,门店冷清,完全没有一丁点节日的气氛。 何庆叹道:“甲府盛产稻谷、水果,还有水晶和宝石矿藏,雕刻技术也闻名遐迩;又濒临大海,鱼虾海产丰富。按说,百姓的生活应该非常富足。可是,这里的百姓尚武,好侠斗勇,武士、浪人辈出,兼并土地,屠戮拼杀,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如今的城主大名是沢口健二,已经在甲府盘踞了十几年!这人残暴贪婪,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弄得民不聊生。越是富庶之地,越是被搜刮得厉害,百业萧条,老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这样恶性循环,于是越来越穷!” 难怪,当年沢口健二会派遣猪口太郎到殿州涂家米铺潜伏,收买苏长起,相互勾结,杀人劫财!而后又趁着台风肆虐,和褚望等海盗勾结,劫掠殿州,还杀害了孔峰将军、老爷子、美娘和何震,洗劫全园!真是罄竹难书,罪不容恕! 向导父子把他们一百多人带到了他们原来居住的村庄青冈村,一个建在山岗上的小山村。原本这里有二十几户人家,在当地算是个大村。可是因为苛捐杂税,土地兼并,不到十年,失地逃荒的人家就走了八成,如今只有五户人家在苦苦支撑。苏澜他们的到来,让这五户人家欣喜若狂,因为他们带来了野鸡、野兔、鹿肉、野猪肉,还有一些大米。 吃过午饭,何庆、夏松、夏柏和山下土彦去了甲府城。而苏澜和杜诚被山下信介带去村北查看地形。 青冈村位于甲府城郊,在大名沢口健二的城堡的南边。站在村口北边的石头上,可以把城堡里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城堡是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建筑,东西略短南北长,位于甲府府城的中央靠南,四周建有围墙,墙外是一米多宽的石板路街道,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货栈、粮店、酒馆、客栈。虽然临近农历新年,但店铺门可罗雀,十分萧条,没有一点节日气氛。 苏澜的嘴角勾了起来。她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关键是必须找到沢口健二这个天杀的。当然还有藤原太郎。不过,只要他不碍事,苏澜也不想为难他。 “沢口健二,必由我杀!”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2、侠道会 苏澜他们刚刚回到青冈村,何庆等人就回来了,还带回几个海军头领,其中就有从五品抚远将军、大成海军副统领、兼海魂号船长、“平寇英雄”曲英。海魂号先前和船长李立的广润号、卢林的汉光号、马海的汉云号等船只直接去了千叶。 “启禀诚王殿下,启禀县主,我们的船队于腊月二十二日中午到达千叶,当晚,在千叶货栈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就带着大米、丝绸、瓷器、茶叶、酒水各一车,顺利赶到甲府,住进了何船长的货栈。”曲英道,“昨天早上,得知消息的沢口健二派人来说,要以最低价格收购这五车货物。来人还威胁,若是不肯,他们就要强行征收,还嘲笑我们倒霉,赶上他们大名正在给京都太政官筹措礼物!因为不知殿下和县主何时到甲府,我们只能忍气吞声,一边跟他们周旋,等着你们到来,一边在甲府各处哨探!” 曲英顿了顿,继续道:“昨天下午,在下还跟货栈管事于先生进了城堡。虽然没见到大名城主沢口健二,但管家带我们去客院见了那位从京都来的太政官,叫什么藤原太郎,一个长着马脸的家伙!” 苏澜和杜诚等人都笑了。 “据于先生说,藤原太郎十分傲慢无礼。还说,既然看中了我们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荣幸。”何庆嘲讽道,“他们正在谈判,突然来了两个从京都而来的藤原家仆,说是送家信而来。藤原太郎大概是被我们的东西勾了魂,不肯挪窝,直接将家仆唤到谈判场所。他看了信件后,生气道,天皇胆敢不要他的女儿做太子妃,那是不想再做天皇了!” 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难怪天皇不待见藤原纪子,还要利用大成人的手除掉藤原太郎,以及由他庇护的甲府大名、城主沢口健二。 杜诚道:“他们有没有提到大成来了一位县主,还有庞大的船队的事情?” 何庆道:“于先生说,这个倒是没听说。或许藤原的家人更关心他们家小姐能不能成为太子妃。” 曲英道:“在下当时只得说,必须由少东家来定夺。还央求他等两天。他却厉声道,来不来,都是这个结果!真是既贪婪又残暴!在下万难才忍住,没有跟他翻脸!” “难为曲将军了!”苏澜问道,“沢口健二到底去了哪里?” 曲英道,“回货栈后得知,沢口健二去了附近的几个乡村,搜刮了一些粮食、家禽、家畜。据说还打死了一个乡民。” “于先生还道,藤原太郎的确是来索要保护费的。不过,以前都是沢口健二派人派车送去京都。今年,藤原太郎不满沢口健二劫掠大成后,给他分成少了,所以亲自来索要,而且是变本加厉!” 苏澜心里一凛,正要说话,杜诚冷冰冰地道:“沢口健二该死,藤原太郎也不得好活!我看,沢口健二敢到大成为非作歹,跟藤原太郎的纵容庇护分不开。两人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既如此,那就一勺烩,结伴下地狱吧!”他顿了顿,“曲将军带了多少人马到甲府?” “我们海军来了一百来人。这两天一直忙着踩点、哨探情报。“ 苏澜道:“城堡内外情况如何?” 何庆道:“我们的货栈就在西街的正中央,面东,对面就是城堡的西门。城堡有四个大门,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四条主街。城堡的四个角还有突出的箭楼,分别有一个哨位和五个哨兵,监视着四条道路。城堡的围墙有五尺来高,全部是石头。箭楼处略高两尺。” 众人会心一笑。五尺围墙,不足两米,对于倭人来说非常高,但对高来高去的大成武林高手和御林军、海军来说,那就是个屁。 何庆还说,城堡西门进去就是厨房、马棚、草料库等。 曲英道,“藤原太郎住的客院距离东门很近,客院里有一间库房,专门用来存放送给藤原太郎的敬献之物。西门马棚有一百多匹马,还有二十几辆马车,其中就有藤原太郎带来的十多辆马车。另外,城堡之外,还有三个地方有沢口健二的仓库,分别存放着粮食、茶叶、丝绸,还有水晶和宝石等。” 苏澜拿出图纸,让曲英等人指点一二。 杜诚问道:“守候库房的倭兵有多少?” “每个库房有十五人左右,分日夜两班看守。但水晶和宝石库房在加工、雕刻工厂附近,倭兵要多一些,但也只有二十多人。” “这兵力不算多啊。”杀一问道,“沢口健二到底有多少人马?” 曲英道:“经过哨探得知,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百人!” 杀四愕然:“这么一点矮矬子,就敢翻天?” “虽然人少,但都是悍匪,不可轻敌!”杜诚道。 苏澜点头赞同,问道:“我在远处看到,城堡内好像都是木建筑;箭楼也是,楼顶好像还是树皮。” 曲英边做手势边咬牙切齿:“咻,啪!就像侯爷奇袭西戎盐山聚宝盆那样!到时候,我们守着几个大门,逃出一个砍一个!” 孔峰将军作为大成第一位海军将领,枉死沢口健二手中,海军官兵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精准无误地杀了沢口健二!”苏澜道,“我要深入虎穴……” 杜诚断然拒绝:“不行!有爷在,怎能让你涉险?莫如诱之杀之……”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货栈管事于先生来报:“不好了!刚才沢口健二的两个打手又来犯浑,命令我们立刻将货物送去城堡,否则就要打人砸店,没收财产,还要把我们赶出甲府!” 众人听了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沢口健二和藤原太郎这小年夜是不想过了!”苏澜冷笑道,“殿下,我不想拖延时间,因为我想在除夕之前赶到大田!而且,我要亲手杀死沢口健二!我带着常乐、曲英、三哥、李冲叔、于先生走一趟!他们会保护我的!”说着,不容置疑的地道,“甘甜,把我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殿下!你们先解决那三个库房……”然后和众人嘀咕起来。 苏澜的策略上佳,计划完备,态度坚决,目的明确,还坚持必须由她手刃仇人!杜诚只能妥协,却一再嘱咐几个人千万保护好县主。 杜诚的御林军头领之一、正六品校尉高能和曲英麾下的海军头目先行出发,向几个仓库猛扑。 苏澜女扮男装,和常乐、曲英、何庆、李冲、于先生出了青冈村,沿着田间小道,很快进了甲府城。 甲府说是城池,其实并无城墙。因为以沢口健二的财力,他修不起城池,不如拿有限的钱财去巩固自己的城堡。 开放式的甲府城不大,相当于前世一个小镇的规模。城中心就是大名城主沢口健二的城堡,商业中心就是那些环绕城堡的石板路旁的店铺。周围是民居、乡村和田园。 从城堡南端走到西边,近距离看到石头围墙和箭楼,苏澜心里越发有了胜算。 看着远远跟在身后的杜诚和杀字辈、暗字辈等人,苏澜越发安心。 他们转角来到西街,老远就见货栈门口,有几株冠盖通红的枫树。树下,两个伙计正焦急地垫着脚向青冈村方向张望。看见他们,赶紧迎了进去。他们焦急地道,刚才倭人来下令,酉时正再不答应,大名城主就要动手! 此刻大约是未时末。离酉时正还有三个小时,足够御林军和海军官兵做好多事情。 苏澜参观了货栈。货栈占地不到一亩,经营着粮食、布匹、茶叶、瓷器、水晶、宝石等。因为生意萧条,好多库房都是空空如也。 于先生大倒苦水。在甲府做生意真是苟延残踹,难以支撑。 真是难为他了。苏澜微笑着安慰道:“不急,过了今晚,你们就准备发财吧。” 于先生难以置信。一个晚上就能扭转乾坤? 说话间,天色暗了下来。有人来报,三个库房已经全部被控制,倭兵全部被杀,无人受伤! 苏澜微笑,端起茶杯,慢慢品尝着香茶。 这时,就听货栈门口一阵喧嚣。 “这帮倭鬼,提前来了!”于先生的脸色瞬间惨白。 苏澜缓缓起身:“准备干活吧!” 在常乐、曲英、何庆、李冲、于先生的簇拥下,苏澜好整以暇地来到货栈门口。只见两个倭人正面目狰狞地挥着倭刀,大吵大闹。四周围了一些百姓,隔着老远看热闹。杜诚等人也在其中。 苏澜的心突然一紧,双手攥成拳头。这两个家伙她见过,就是被老爷子的墨镜拍摄下来的,在狂风暴雨中,跟着褚望和牛角,到全园蚵壳屋洗劫,杀害了十几位全园护卫,助纣为虐,帮凶褚望、牛角杀害老爷子、美娘、何震的那两个手持倭刀、面目狰狞的倭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澜万难忍住滔天怒火,悄声问于先生道:“这两人是谁?” “他们一个叫沢口元利,是沢口健二的长子,少城主;一个叫猪口二郎,是沢口元利的护卫,他有个哥哥叫猪口太郎,几年前被大成官府抓住,砍了脑袋!” 该死的! “不过五车货物,价值几何?犯的着如此吵闹?真是瓦罐里的蛐蛐,没见过世面!”苏澜沉声道,“将货物献给城主大名,正是我的心意。不过,你们俩,我却信不过!” 于先生翻译了,沢口元利和猪口二郎先是一愣,然后暴跳如雷:“八嘎,果米!” “难道城主大人就是这样欢迎给他送钱的客人吗?”苏澜一点头,常乐上前对着跳得正欢的猪口二郎就是一巴掌! 常乐用了十成的劲,又用对了地方。表面看似无虞,没肿也没出血,其实已经把猪口二郎给打傻了。是真傻! 沢口元利一愣,还想跳脚,却有些忌惮常乐。但他外强中干,叫嚣道:“我乃少城主,你竟敢……”得,这是凭实力降服不了人,开始抬出身份,狐假虎威! “少城主又怎样?我看,你还是乖乖打开城堡,扫榻相迎!”苏澜横眉怒对,“我们要去城堡为城主大名敬献礼物,你作为少帮主,为什么横加阻拦?我们不妨去城主那儿分说分说,你私自截留货物,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难道你要跟你大名城主爹分庭抗礼不成?” 真是:社会我澜姐,嘴狠路子野! 沢口元利只觉得脑袋嗡嗡,心跳噗噗,惊惧交加!因为,自从大成殿州回来后,有人举报他私藏财物,为此他受到大名城主爹疾言厉色的训斥!而他的弟弟沢口次利就趁机中伤,弄得大名城主爹都不想把衣钵传给他而要传给他的弟弟了! 沢口元利心一慌,就挂了相,不光腿软腰弯,嘴也怂了。 “把那一车酒赶过来,我要当成见面礼,去拜见大名城主!”苏澜看看周围,见杜诚带着人,都便装混在人群中,貌似看热闹,其实已经在重要位置站好了位。 沢口元利赶紧道:“刚才少东家还答应,要敬献全部五车子礼物……” “少城主,谁说只有五车礼物?还有十几车正在路上!”苏澜一笑,“不过,送东西可以,我不是小气之人。但是,你那大名城主爹不该给我一些好处吗?” “好处?你要什么好处?”沢口元利脑子有些不够用,傻傻地问道。 “这就需要和你大名城主爹好好谈判罗!”苏澜道,“我是商人,商人重利,自然是来向你大名城主爹求利来的。” 沢口元利还在犯迷糊,于先生上前道:“少城主,这是多大的功劳啊,请赶紧去给城主报信吧!” 沢口元利如梦初醒,拔脚就往城堡跑。猪口二郎也傻乎乎地跟着跑,苏澜不动声色地伸了一下脚,猪口二郎扑倒在地。苏澜小声道:“把他哄进货栈!这人是猪口太郎的弟弟。” “什么?”曲英、李冲的眼睛瞪得溜圆,不由分说,上前提起猪口二郎,哄道:“这位好汉,去我们店里喝杯水酒吧!” “好哇,喝酒啊!”猪口二郎口水都流了下来。 他一进去,自然就被控制住了。 苏澜望着何庆,强忍着没有把沢口元利、猪口二郎是杀害他的六弟何震的帮凶的事情告诉他。 装着一坛坛美酒的马车从货栈里赶了出来。 盏茶的功夫,沢口元利就带着五个腰佩倭刀的武士从西门哇哩哇啦地冲了出来。曲英见势不妙,抽刀就要砍人。苏澜笑道:“他们说的是,哟扩索,哟扩索,是欢迎的意思!” 曲英皱眉道:“我怎么听成是要杀,要杀的!” 沢口元利屁颠屁颠跑过来,谄媚道:“我父大名城主说,欢迎少东家驾临。不过,你们不能携带武器,请少东家见谅。” 几个人都交出了武器。常乐从地上捡起了几匹树叶,笑道:“县主,这枫叶真是又红又漂亮!” “喜欢就多拿一些!”苏澜会心一笑。 五个武士换下了货栈的伙计,争相赶车、推车。 苏澜等人进了西门。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哨卡、人数、武器装备,以及房屋、院落的结构、布置情况。 沢口元利笑嘻嘻地道:“少东家,你们跟我父大名城主谈判时,我一定帮忙说合,让你们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不过,请你们也给我多多美言几句!”那意思就是不要说截留财物、分庭抗礼之类要命的话了。 笑话!本县主要的利是什么?那是你们父子的命! 苏澜笑着点头。沢口元利欢喜不已,“喔喔”地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地糟蹋起甲府民谣。这是在替自己超度吗? 天色昏暗下来,正是掌灯时分。五个武士把装酒的马车赶进马棚,沢口元利则带着他们六个人去了北院。 北院也是后院。是大名城主沢口健二的妻妾、子女的住所。他的书房也在这里。 一路走来,苏澜发现城堡内的建筑都是小鼻子小眼的,显得很逼仄。这可能跟倭人个子矮小有关。后院有一道石头围墙与前院阻隔开来,中间有个花瓶状的木门,此刻已经洞开,有几个剃眉、黑齿、面粉脸的和服女子在此跪迎。 来到花瓶门,苏澜他们全部被请了进去。 苏澜很是诧异。既是大名妻妾们居住的后院,怎能允许外来男客进入?这还真是不知礼数,有违纲常! 不过,进花瓶门时,所有人被要求脱鞋进入。包括沢口元利都脱了鞋。 有几个老年女仆掌着油灯,引着他们沿着木地板游廊,进入了北院西南角的一间独立的木屋。 木屋不大,大约十来个平方,木顶木墙木地板。屋内四周都是博古架,架上放着金、玉、名贵树木、青铜、象牙、犀角、珊瑚等材质的摆件,如佛像、香炉、铜鼎、帆船、珊瑚树、牙雕,还有大成名人字画、刺绣插屏等。 看着这些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苏澜一阵阵心痛,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攥成拳头。 何庆和常乐都失声惊叫了一声。常乐经常跟着县主出入全园蚵壳屋,自然认识这些东西。何庆则更不用说了! 这些宝贝的原主正是全园老爷子! 在那个狂风暴雨之夜,倭寇杀人后,劫走了这些宝物! 此刻,全园宝物就在大洋对岸倭国的一个大名城主的书房里! 仇恨和耻辱焚烧着何庆和常乐的身心,他们跃跃欲试,就要反扑。苏澜瞪了他们一眼,用殿州土话道:“主凶未到,镇静!” 几个人席地跪坐下来。仆妇拿来了点心和茶水。沢口元利一边解释已经派人去请他父亲,一边再次请苏澜帮他美言几句! 苏澜满腔怒火,懒得搭理。 正在冷场,外面传来几个男人的说笑声。一会儿,有三个男人走进书房。苏澜不由自主地突然感到浑身寒彻、汗毛倒竖、毛骨悚然、阴森恐怖!这就是杀人犯所独有的杀伐之气!血腥之气! 沢口元利赶紧起身介绍:“这是我父亲大名城主,这是我弟弟次利,这位是藤原太政官!” 苏澜等人站了起来。 果然面熟!沢口健二正是自己的画像中的样子。满脸横肉,咄咄逼人,霸道凌厉,穷凶极恶。 李冲凑近苏澜,用殿州土话耳语道:“就是他,杀了夫人和将军,烧成灰我也认识!” 苏澜的心都要被烧焦了。她觉得嗓子眼都在冒火,恨不得立刻猛虎扑食,手刃仇人! 可她得忍! 她忍得心痛。原来,忍,就是心头插把刀! 苏澜仔细打量着这三个人。 沢口健二是个矮胖子。五十来岁,满脸横肉,骄狂霸道,即便是笑也是裹着冰碴子! 沢口次利是沢口健二的复制粘贴版,不过年轻一些,更心机一些。一看就有颗筛子心,是个比他哥哥沢口元利更难对付的家伙! 藤原太郎有着他女儿一样的马脸。他四十上下,身材干瘦。苏澜注意到,他的双手一直都放在腰间的皮质鞓带上,满眼警惕戒备和阴谋算计,就像随时暴动的猎豹! 苏澜的眼皮突然跳动了几下。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诚王殿下曾经宝剑赠英雄,赠给父亲一把软剑!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日在殿州府衙审案时,当听闻倭寇冲进殿州府城杀人时,诚王就是从腰间皮质鞓带里抽出了软剑! 难道? 不会吧?藤原太郎是太政官,那可是文官! 苏澜顿时全身神经紧绷,警铃大作! 恰好沢口元利请大家座。于是苏澜借机活动一下身体,席地跪坐下来,而戒备之意却升了上去。 这时,她听到沢口健二哈哈大笑道:“老师,算他们识趣,亲自将大米、丝绸、茶叶、瓷器、美酒送上门来!今夜吃了小年年酒,明天您就能凯旋而归了!” 藤原太郎立刻哈哈大笑。 老师?原来藤原太郎和沢口健二是师生关系!不对,四十来岁的藤原太郎竟然是五十来岁的沢口健二的老师? 这不符合逻辑! 凡是不符合逻辑的事情,都是诡异的,充满阴谋的! “老师,次利年后也去京都参加侠道会,请老师多多关照!” 沢口次利立刻匍匐叩首:“请老师多多关照。” 侠道会?苏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怎么感觉这是前世日本黑社会组织的名称?! 苏澜脸上平静,脑子却不住翻腾,掀起惊涛骇浪! 四十来岁的藤原太郎竟然是五十来岁的沢口健二的老师,这件事情非常诡异!然而,更诡异的是,身为太政官的文臣藤原太郎居然是大名城主、杀人倭寇的老师?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老师吗?以他的社会地位和活动能量,他起码应该是侠道会的老板级别的人物,或者就是幕后老板! 既然侠道会培养的是沢口健二这样的倭寇,那么,藤原太郎就绝对不是单纯的太政官,他应该也是个倭寇!而侠道会就是一个专门培养倭寇的组织!那么,藤原太郎也应该是一个重量级别的,隐藏很深的倭寇!或者,还是个武术高手? 苏澜的脑子“轰”地一响!怪道,他一直把双手放在腰间皮质鞓带上!原来那里暗藏杀机! 既如此,就如诚王所说,那就一勺烩,让他们一起下地狱!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3、你踩着了自己的肚肠 “听说除了这五车宝物,少东家还有十几车正在来甲府的路上。不知是些什么宝贝?”沢口健二开门见山,透着急切和贪婪。 “回大名大人的话,这五车是大米、丝绸、茶叶、瓷器和美酒。”苏澜微笑道,“那十几车全部都是寸锦寸金、美轮美奂、柔顺丝滑、流光溢彩的缂丝、蜀锦!在大成京城,一匹丝绸十丈长,可以换几十亩良田;在日本京都,一匹丝绸可以换来一座店铺!”苏澜蛊惑道,“这十几车丝绸,少说也有六百多匹,我已经跟少城主坦诚说过,很想把这些宝贝献给大名大人和太政官大人,以寻求庇护,求取利益!” 六百多匹?那可是京都六百多座店铺! 藤原太郎和沢口健二眼睛放着绿光,心里就像猫爪子在使劲挠! “那你所求之利是什么?”沢口健二阴险地道,“我要提醒你,想赚我的钱,很难。” 苏澜听了,微微一笑。这家伙还真是贪得无厌、利令智昏! “大名大人应该不会只做一锤子买卖吧?”苏澜道,“我所求之利,就是您的庇护!这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或许,大名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提供庇护?”她犹豫道,“若如此,那我跟于先生的货栈只能终止合作。”这是以重利诱之,以退却激之。 沢口健二道:“庇护之事再议。你具体看中了什么生意?” “是水晶、宝石!”苏澜道,“我们可以以物易物,一起发财!不过,既然得不到您的庇护,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离开甲府,另寻别处。”她对何庆道,“这五车货物既然已经到了甲府,那就算我的心意,还是献给大名大人和太政官大人好了。不过,回去就得立马传信,那十几车丝绸就不要来甲府了。我看,送到静冈去吧,那里有很多货栈正在翘首以盼!” “且慢!”藤原太郎突然开腔,“我看,少东家所求并不过分。这生意可以谈。甲府不是有大量的水晶和宝石吗?”说着,对沢口健二使了个眼色,继续道,“这生意不是你们双方谈,而是我们三方谈!” 真是老奸巨猾,见利忘义! 苏澜欣喜地道,“那就太好了!不过,太政官大人,您需要大成的什么货物?” “什么都需要!粮食、茶叶、瓷器、丝绸、美酒之外,我们还需要大量的金银、珠宝、笔墨纸砚、古籍字画、铁器、铜钱、弓箭、刀枪、马匹、甲胄、船只、布匹、刺绣、种子、农具,农书,以及和水利、天文、火药、造纸、指南针、活字印刷等相关的书籍!还有药材、药方、医书、工匠……”他滔滔不绝,说了很多,都是富国强兵的重要物资、战略资源和科学技术。 贪得无厌,野心勃勃!看来,此人不能留! “太政官大人,这可都是大成禁运之物。要想偷运到日本,关口重重,难于上天!一旦事发,祸及九族!”苏澜皱眉道,“不过,我想,得利也不会小!值得一试!比如农书什么的,随便弄上一本,毫不显眼,可以在日本印刷!再比如船只,我自己就有船队,可以……” “太好了!我知道,你们大成的造船术独步天下!若是福船更好,不是也没关系,我们来者不拒!” “就是说,我既能得到大名大人的庇护,也能得到太政官大人的庇护,真是太好了!”苏澜感动得都要哭了,“太政官大人不要着急离开,可以稍等一两日!等那十几车寸锦寸金、美轮美奂的缂丝、蜀锦到来!我决定了,和二位大人合作,这十几车丝绸我就送给二位大人了!” 沢口健二和藤原太郎高兴得忘乎所以。 “哎呀,我差点忘了!太政官大人,大名大人!这次运来的丝绸,有六百多匹,几十种花色!为了方便大人们挑选,我特地选了边角料,做了几个丝绸布头样品,你们要不要看看?”说着,她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了几个花团锦簇的丝绸布团,“大名,您看这些丝绸多么漂亮!” 藤原太郎贪婪地伸出手道:“先给我看看!” 苏澜莞尔一笑道:“都有,太政官大人!”说着,她拿出四个布头,先是给了沢口元利和沢口次利兄弟俩一人一个,又递给藤原太郎一个,还说道,“常乐,你那红枫叶很漂亮,多给几个给太政官大人!”说罢,她走到沢口健二的对面,缓缓坐下,将丝绸布头往他怀里一送。 沢口健二、藤原太郎和沢口元利、沢口次利一边翻看着布头,一边啧啧赞叹,露出满意而又贪婪的笑容。 贪婪地低头看着丝绸布头的几个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十几条怪异的红光突然向藤原太郎射去! “你还满意吧?大名!”苏澜笑着用日语说道,“我要是说出几个人名、几件事情,你会更感兴趣的!比如,八年前,你在大成福建殿州的山上,亲自剖腹杀害了一位夫人,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是将军夫人,侯夫人,也是大成皇帝亲封的一品海国夫人,配享国家祭祀!” 沢口健二抬起头来,有些迟缓呆滞、茫然无措地望着苏澜,好像被封印了似的。而藤原太郎更是僵立不动、一声不吭,也像是被封了印! 沢口健二和藤原太郎的怪异举动引起了沢口兄弟俩的注意。他们的目光从漂亮的丝绸布头上移开,看到了浑身鲜血的藤原太郎,正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哥俩,诡异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不知何时,他的额头、天灵盖、太阳穴、颈部、胸部、腹部、手臂、大腿上十分诡异地长满了通红的枫叶,鲜血迸流。 沢口元利和沢口次利都吓傻了。 “你们是鬼还是神?太政官大人可是日本侠道会会长,日本顶尖的一流剑客!培养了众多剑客、武士,怎么一招没出,就……” 沢口次利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有两个大成人已经将原本系着布头的金色丝线缠绕到了他们的脖子上!那丝线不知是何材质,冰冷、柔软、坚韧、尖锐,尤其恐怖的是,细长的丝线拧成麻花,每个截面都是多角棱形,具有多角刮刀的特质,充满尖锐的力量,带着死神的煞气! 丝线紧紧地勒着喉咙,令他们开始剧烈地挣扎。然而,越挣扎,死神来的越快。他们的眼睛很快充血鼓突,舌头往外伸出。 “他已经出手了,只是他快,我更快!”常乐冷冷道,“管他藤子还是软剑,终是不及我的树叶!” 果然,藤原太郎已经抽出了半尺软剑!不过,他那抽剑的右手手指已经被枫叶齐齐截断,落到衣服上、地板上,落在丝绸布头上。 苏澜继续道:“还有,你今年趁着大成福建殿州狂风暴雨,到金银滩洗劫,还杀了一位将军,他可是我的伯父!” 沢口健二慢慢低下头。美轮美奂、流光溢彩的丝绸布头从他手上滑落下来。他双手捧着了自己的肚子。那里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血! “还有,你的儿子沢口元利和猪口二郎,勾结大成海盗褚望和牛角,血洗全园;还助纣为虐,杀害了老爷子、美娘和管家何震。他们是我的老父亲、姐姐和六哥!那满屋子的宝贝还被抢到了你这倭寇的书房!” 沢口健二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的肚子风瑟瑟、冰凉凉、冷飕飕、热乎乎、湿哒哒的,还“垮拉”一下往下掉下一大坨东西,他还被这些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踩着了自己的肚肠!”苏澜捡起沢口健二落在地上的丝绸布头,从里面拿出一把寒光闪闪、小巧玲珑的手术刀,“恭喜你,上面有麻药。真是好死你了,死得无知无觉,不痛不痒!不过,你得看看你造了什么孽得了什么报应!” 曲英和李冲紧紧地勒着沢口元利和沢口次利兄弟俩的脖子。他们已经停止挣扎,七窍流血,没了呼吸。 听了苏澜的话,何庆先是呆了好半天,突然“哇”地一声,发疯似的扑到沢口元利身边,夺过李冲手上的丝线,紧紧地勒着沢口元利的脖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噗通”一声响,一道鲜血飚了出去。沢口元利的脖颈被勒断,头掉了下来,在地板上“咕噜噜”直滚! 曲英的手也一使劲:“黄泉路上作个伴吧!”话音刚落,沢口次利的头颅也滚了下来。好巧不巧,兄弟俩的头颅都滚到了沢口健二那掉在地上的肚肠堆里,脸对脸打了一个啵! “你是谁!”沢口健二拼劲最后的力气,撕心裂肺地叫道。 苏澜微微一笑:“我叫苏澜,乃大成正二品县主!奉我皇之命,率百余船队,不惧惊涛骇浪,直捣倭寇巢穴,取尔等性命如探囊取物!好叫倭寇铭记,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你们父子小命,乃我大成之大利!” 沢口健二眼珠突然定住了,“砰”地一声扑倒下来,倒在自己的那堆肚肠之上,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脸贴脸,也打了一个啵。 苏澜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从怀里拿出几枚连珠冲天炮和一个打火机递给了曲英:“点上吧,殿下该着急了!”说着,对目瞪口呆,失魂落魄的于先生道,“抱歉,吓着您了。请搀着三哥,到博古架这边歇息一下。” 常乐、曲英和李冲出了书房。外面立刻响起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连珠炮声,还有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冲天火焰! 于先生好不容易把何庆拖离那堆尸体,拖到博古架边。他们二人倚着墙,浑身哆嗦。何庆先是小声啜泣,之后不住口地喊着“老爷子”、“美娘”、“六弟”,嚎啕痛哭。 苏澜叹口气,一边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人喊马嘶的声音、房屋垮塌的声音,一边有条不紊地整理博古架。她小心翼翼地将老爷子的宝贝一件件取了下来。趁何庆和于先生没注意,她将那些大型摆件和不方便运输的字画、刺绣插屏送到了空间。 她还找到了几个木箱子,将博古架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全部装了进去。 杜诚进来时,他的心上人正在收拾这些东西,小心翼翼、气定神闲,而且浑身干干净净。好像她是来博物馆参观,而不是来杀人的!至于那些尸体,开膛破肚的也好,头颅掉了的也好,浑身长满枫叶的也好,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来了?”苏澜恬淡地一笑,“这些都是老爷子的宝物,被这帮倭寇洗劫到了这里!我得运回大成,运回殿州,运到老爷子的蚵壳屋去!” “好!”杜诚上前楼住苏澜,焦急地道:“你没事吧?” “我很好!”苏澜一笑,“就是有些紧张、疲累!” “我们出去吧,外面已经都解决了!” “好!让人好好拿着这些东西,好好送到船上,好好送回殿州!” “好!”杜诚朝外面喊了一声。杀字辈、暗字辈的人跑了进来。他们有的拿着木箱子,有的搀扶着何庆和于先生。 还有几个御林军头领拿着几个木匣子,割下四个倭寇的头颅放了进去。里面已经放了石灰。 “把藤原太郎的鞓带和那根软剑放好,我要送给一个人!”苏澜看着地上四具无头尸体,满地的鲜血和肚肠,还有那些散落满地的丝绸布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把这间屋子烧了吧!” 出了木屋,苏澜顿时愣住了。只见屋里屋外、院里院外、游廊上、花坛边、水池里、库房内、箭楼上、围墙上,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血海尸山! 木屋也燃起了熊熊火焰,正在烧毁人间罪恶! 一路走来,苏澜看到城堡内各个库房大开,御林军和海军士兵们正在忙着往马车里搬运东西。 “山下信介父子来了吗?”苏澜道,“按照之前商定的办,叫他们父子帮忙,甲府百姓每家每户只许留下十两白银、三石粮食,其中包括粮种。另外,布匹、家禽、家畜和土地也给他们分一些。其他的东西全部运到千叶,运到我们的船上,特别是那些倭刀、弓箭等武器、马匹、车辆、金银、水晶、宝石一点不留,全部上船。连夜赶紧运!”十两白银、三石粮食,足够甲府百姓度过春荒。 杜诚咬牙切齿道:“还得把倭寇的城堡老巢全部捣毁!叫他们从此没落,永世不得东山再起!” 这时,常乐和李冲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是伤的家伙走了过来。那家伙桀骜不驯,破口大骂。常乐狠狠甩了他几耳刮子。 到了跟前,常乐道:“殿下,县主,藤原太郎的护卫,还有送信的家仆,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竟然敢动手反抗,被我们尽皆屠戮!” 李冲道:“只剩下这个家伙,是那马脸的护卫长。被常乐大哥打伤、生擒。” 苏澜一看,这家伙的耳朵、胸腹、胳膊、膝盖等好多地方,都有枫叶没入其中,鲜血淋漓。 苏澜自然知道那家伙骂的是什么,遂用倭语道:“你说,藤原太郎会来给你们报仇。不过,你的这个愿望根本就是幻想。因为他已经死了!” “阿利也乃!”这是倭语“不可能”的意思。那家伙眼睛圆瞪,口吐唾沫,叫嚣道,“我们大人是侠道会的会长,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剑客,他怎么会死?骗子!” 苏澜伸手从一个御林军头领捧的盒子里,拿出了藤原太郎的皮质鞓带和软剑,指着上面的血迹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主人视若珍宝的软剑已经成为了我的战利品,上面还有他的血迹。你说,他是死还是活?” “阿利也乃!”那家伙仍然不相信,“我没见到他本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无所谓。反正他的人头已经装在匣子里,要运回大成,呈献给我皇,献祭死难百姓。他的身体正葬身火海!作为培养倭寇的组织的最高头目,这就是他恶贯满盈的下场!” 那家伙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相信了苏澜的话,依然强硬道:“我们侠道会的人会给他报仇的!” “侠道会?会长都干掉了,在我眼里,它就是个屁!”苏澜怒道,“京都的侠道会,已经让我满门清洗了!” “阿利也乃!”那家伙怒气冲天,“即便是京都的侠道会完了,我们在高丽汉城还有侠道会,藤原光夫少爷就在那里!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报仇的!” 原来如此!难怪藤原太郎这个倭寇在大成名声不显,原来,他的主要活动范围,也可以说,他作孽的地方主要在高丽!而且,他的儿子藤原光夫就在汉城主持侠道会! “高丽汉城吗?我正好要去见见高丽国王王嵩,王妃和嗣王子王享;宗室贵族、宰府王翰、王穑父子;高丽老国王,也是新王王嵩的叔父;自然还有我大成正三品飞虎将军兼高丽镇抚将军齐猛!”苏澜一口气说道,“你说,这么多人都去围剿高丽汉城侠道会,他们是不是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那家伙顿时傻眼了:“魔鬼,你们连老人、妇女和孩子都杀!” 苏澜愣了一下,驳斥道:“难道你们倭寇在大成、高丽就没有屠杀老人、妇女和儿童吗?我们不过是原样奉还!” 那家伙顿时哑口无言。 “我看你就不要巧言令色、拖延时间了。我们绝对不会给你生路。你可以考虑一下,怎么死法!”苏澜这话,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那家伙万念俱灰,脸色惨白。思忖半天,道:“我想用太政官大人的软剑自杀,维护我的尊严和荣耀……” 话音未落,苏澜把软剑“哐啷”一声扔到地上:“对你而言这是所谓的尊严和荣耀;可对我而言,那就是你所崇拜的人和理想的幻灭!我成全你!就戮吧!” 那家伙看着苏澜他们,忽然笑道:“难道你们就不怕,我拿着软剑来杀掉你们?” 常乐的话就像冰刀直戳心窝:“不妨试试!” 那家伙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软剑,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终究怕死下不了手。 “谁说倭人刚?我看就是怂货!”李冲鄙视道。 苏澜也嘲讽道:“你是怕痛吧?要不,我给你在刀刃上弄点麻药?” “喔嚯!”突然一声暴喝,那家伙举起软剑,向着自己的肚子狠狠捅去。 “刚货?”杜诚踢了一脚尸首,轻蔑地道,“不过走投无路的癞皮狗!” 苏澜却皱眉道:“这个家伙提醒了我,得赶紧处理侠道会的事情。”接着讲了藤原太郎和侠道会以及倭寇之间的关系。 杜诚听了,目眦尽裂:“澜儿,幸亏我们来到了倭国,也幸亏你懂得倭语!” “都是老爷子教得好!”苏澜道。 回到灯火通明的货栈,苏澜看到夏柏正端着一盆血水从一间屋里出来。 苏澜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谁受伤了?严重吗?” 夏柏红着眼睛道:“是我哥的肚子被倭刀给划了一刀。”他见苏澜又是心痛又是焦急,赶紧道,“军医已经救治,没有危险。” 苏澜、杜诚急忙进屋,看见夏松躺在床上,肚子裹着白布,上面渗出好些血水来。甘甜和小乐子正陪着他。 夏松挣扎着要起来,被苏澜拦住了。 夏松惨白着脸,羞愧地道:“我见从北门逃出来一个倭女和一个老头,还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就好心让他们离开。怕他们没钱,我还叫住他们,想给些银两。没想到,那老家伙以为我要杀他们,竟然从广袖里抽出一把倭刀,冲我划了过来。幸亏甘姐姐和小乐子及时赶到,扑了过去,给了他几刀,消减了他的力度。我只是被划了一条口子。” “半尺长,再往前一分,你的肚皮就被豁开了!”甘甜气愤地道,“我气疯了,好心没好报,那我只有杀人了!嘁哩喀喳,我和小乐子、夏柏把那老家伙,还有那倭女和三个小孩全都赶尽杀绝了!他们死得也不冤,听山下信介父子说,那老头是沢口健二的护卫头领,那倭女是沢口健二最得宠的小老婆,那三个小崽子是他们的子女!” 难怪用藤原太郎的软剑自杀的家伙控诉他们连老人、女人和小孩都杀! “杀得好!就像澜儿说的,倭寇在大成杀人如麻,何时放过了老人、妇孺?”杜诚咬牙切齿道,“若不除恶务尽,十几年后,那几个小崽子长大,终是大成的祸患!” 经过清查,除夏柏受了伤,所有人汗毛都没少一根。算是一忧一喜。 大家连夜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首先,夏松不宜跟着诚王和县主纵马奔赴大田了,只得跟曲英他们去千叶,乘坐船只去博多,再跟诚王和县主会合。夏柏则陪同照顾哥哥。 另外,沢口健二父子三人、猪口二郎和藤原太郎的人头要送到曲英的船队,运回大成,朝堂要公祭被倭寇杀害的百姓。所以,他们在货栈摆起香案,摆上海国夫人、孔将军、老爷子、美娘、何震的素描遗像,祭上倭寇的人头。杜诚、苏澜等人跪拜叩头。苏澜和何庆还抱头痛哭一场。 装着人头和石灰的匣子迅速被送到马车上,运到曲英的船上,将要送回大成朝堂献祭。 何庆则连夜跟着杀一、杀二、杀三赶回京都。他们提前回去,是要和京都潜伏的御林军们,去摸清京都侠道会的情报,等待诚王和县主诛凶。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4、矿奴 农历小年夜,突然间,天庭开眼,天神下凡,天火焚城,天兵诛恶。甲府百姓吓得心惊胆战,失魂落魄。 第二天天刚亮,一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击得他们目瞪口呆:盘踞甲府十几载的甲府大名城主沢口健二一家尽被屠戮;三百来名护卫也无一幸免,他们的家眷亲朋都吓得如炸了老巢的马蜂四处逃散;就连京都来的太政官藤原太郎及其护卫、家仆也一起共赴黄泉! 百姓们不敢相信这一翻天覆地的巨变。然而,昨夜城堡燃烧了一夜,人喊马嘶闹腾了一夜,不由人不信!惊的是,不可一世的大名城主沢口健二一家就这样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恐的是,不知是哪路大神如此果决狠戾,痛下杀手,一夜之间血洗大名满门数百人!他们也窃喜,压在他们头上为非作歹、作威作福十几年的沢口健二一家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同时,他们也担心,城头变幻大王旗,将来谁会是甲府主宰? 接下来,所有人都陷入狂喜!因为,城堡开仓,放银放粮,归还土地、家禽和家畜!这意味着他们能过一个富足的新年,而且,春荒时节也不再食不果腹!更关键的是,他们的土地将会失而复得!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自古以来,那些变幻王旗、主宰甲府的大王们,从来不会给他们一粒粮食、一枚铜钱,而是变本加厉地敲骨吸髓、搜刮盘剥! 甲府百姓压抑不住极度的好奇,更多的是对粮食、银两、土地、家禽和家畜的无比渴望,纷纷到城堡探听消息。 看到昔日巍峨的城堡已经成为断垣颓壁,昔日的殿宇楼阁已经化为灰烬,百姓们这才有了真实感,甲府真的变天了! 他们小心翼翼、犹豫不决地走进城堡,看到有人正拿着名册派发银两、粮食,还有百姓兴高采烈地背着粮食,拿着银两,揣着地契,抱着鸡鸭,牵着猪牛,欢天喜地往家里赶。他们这才相信,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主持这一切的人他们并不认识。可有人认出了帮忙跑腿的山下信介、山下土彦父子。这不是青冈村失去土地、到处流浪的村民吗?可现在,他们俨然成为了炙手可热、人人巴结的人物…… 县主简单吃过早餐后就蒙头大睡。常乐和甘甜夫妇就像是门神一般守在门外。 夏松、夏柏兄弟已经和老爷子的宝物一起随车转移去了千叶;同时运走的还有五个倭寇的头颅。曲英还指挥海军官兵,将缴获的马匹、车辆、武器、粮食、金银、宝石、珍珠、珊瑚、水晶以及一些名贵药品、海产品都运送去了千叶,装了船。诚王殿下命令,今天运输一天,曲英他们明早必须撤离甲府,来不及运走的物品全部交给货栈,由于先生主持发卖。 诚王殿下忙着和杀四、暗字辈的人在做京都诛凶、夺取银山的准备。干粮、饮水、棉衣、马匹、草料、武器、药品、帐篷一样都不能少! 午时到了,饭菜准备好了,可苏澜还在黑甜梦中。杜诚心疼不已,不许人打扰,自己还端了一把椅子坐了,亲自在房外做了第三号门神。 这时,货栈门口忽然一阵喧哗。 杜诚皱了皱眉。常乐立马出门查看,不一会儿回来,小声报告:“殿下,是山下信介这个狗娘养的,居然借着帮忙发放财物的机会,中饱私囊,敲诈百姓,被人告发了!” 杜诚一嗮:“这倭人真有意思!前天夜里他还在赤石山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今日竟敢在爷的眼皮底下中饱私囊,敲诈百姓?他是不想活了?” “杀四也是这样说。他儿子跪在门口,求主子饶他父亲一命。”常乐道。 杜诚沉吟道,“也罢,念在他们父子给我们当向导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二十军棍!” 常乐得令,正要出去,只听苏澜道:“把这做好人的机会让给于先生。” 睡了一觉,苏澜精神奕奕,走出房门。杜诚赶紧起身:“这帮天杀的,把你吵醒了?” “不是吵醒的,是饿醒的!”苏澜赧然,“我担心,我们走后,倭人会对于先生和货栈不利。让于先生施恩于山下土彦,将来也好辖制他们!” 大家觉得在理。常乐赶紧出去找于先生。 午饭端了上来。苏澜饿狠了,狼吞虎咽,几乎吃下了一整只烧鸡。杜诚都看傻了眼。 饭后,大家歇息片刻,准备动身。他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翻越赤石山脉。今日是腊月二十五日,他们预备二十七日午时赶回京都。然后争取在除夕之前赶到大田。 临走时,苏澜将于先生请来,郑重道:“甲府民风彪悍,杀戮过重,而且军阀割据,王旗变色已是常态。虽然城堡被毁,但石头围墙一时间难以全部捣毁,将来肯定有枭雄争夺城堡,据此称霸。所以,我们走后,你们失去保护,恐会生变。万一不对,立刻离开甲府前往千叶,那里三哥的店铺多,护卫多。”忽然想起为了两袋孩儿面而被倭寇杀害的唐宇大人,苏澜又叮嘱道,“你们孤悬海外,切记钱财是身外之物,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先生感谢不已。后来,正是听了县主的临别赠言,他和货栈的人逃过一劫! 腊月二十五日傍晚,队伍顺利翻越赤石山脉,又往前赶了一赶,宿在了中京,还是来之前住过的城外那个简陋的客栈。 腊月二十七日凌晨丑时正,他们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四个多时辰,到了京都郊外。扎下营帐,放下哨兵,大家抓紧时间,吃了干粮,补了一觉。 大约辰正时刻,京都城门打开,一百多人分批进了京都,来到何庆的货栈。 何庆和杀一、杀二、杀三是昨天未时到的京都。大家重逢,立马汇总消息,制定诛凶方案。 “我们的人日夜盯着原次山庄内侠道会会馆。昨晚,我们酒馆还给他们送了好几坛酒,没有听说甲府有人来报信。”何庆道。 “消息很快就会传来。那些护卫虽然被杀,但是他们的家眷、亲朋却大多跑了,指不定有人会来通风报信!”苏澜道,“每天上午,侠道会倭寇成员都会在那里训练,午饭时,他们全部都会在会馆饭堂吃饭。这消息准确吧?” 何庆道:“准确!昨晚我们酒馆送酒时,他们还订了今天中午六十人份的金枪鱼生鱼片和寿司。没有要酒。他们中午一般不喝酒。” 甘甜笑道:“没酒也好办。生鱼片好吃,这回定要他们吃好最后一餐!绝对是无色无味的,不会倒了我的招牌!” 杜诚道:“澜儿今日就呆在货栈等好消息,不要去侠道会了。” “不行,我得去侠道会现场!说不定又能听到一些秘闻!”见杜诚不肯答应,苏澜娇嗔道,“我今日绝对不动手,只在旁边听戏看热闹,如何?” 凭你钢铁直男,也被这娇嗔化成了绕指柔! 不过,不是苏澜不肯动手,而是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甘甜的药下得很重,六成人吃了生鱼片和寿司以后,在两刻钟内就呜呼哀哉,其余的也没有挺过一个时辰。苏澜嗮道:“就这么一窝端了?这么一点药,要了这么多倭寇的命,值!” 杜诚也有些意犹未尽:“也好,省得大家动手动脚出力气。” 临走时,杜诚下令一把火烧了原次山庄。 仪仁天皇知道这一消息时震惊不已。他非常困惑,自己这位内兄的原次山庄怎么会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而且饭堂内怎么会有五十几具焦尸?他们还都随身携带着刀剑?内侍还说,从现场看,这些人应该是先被人毒死,然后才被毁尸灭迹! 除了那帮大成人,无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不过,这些尸体生前干了什么,惹来这帮大成人的滔天愤怒和夺命报复? 大成人的愤怒,皆因一个词,倭寇!难道自己的内兄在原次山庄豢养的是倭寇死士?若如此,被毒死,被毁尸,那就是报应不爽! 但是,天皇也很怀疑。不应该啊,按照他的估算,这帮人应该还在甲府。要知道,甲府大名可是拥有三百人的军队!若要歼灭,最少需要十天半月,甚至更长。 不过,假若甲府士兵也是这样被集体屠戮的话,那原次山庄惨案完全有可能是这帮大成人干的! 不久,内侍官送来一个匣子,说是朋友送给天皇的礼物。已经经过层层检查,没有危险。 然而,没有危险的匣子打开后,仪仁天皇受到强烈的刺激。首先是狂喜,因为他认识那个皮质鞓带和软剑。此物在此,说明其主人已是阴间之鬼。然后是惊恐,大成人送来软剑,该不会是下战书,要对他痛下杀手吧?毕竟,自己的子女对大成人可是动了邪念,而且还付诸于实施! 结局是,天皇再一次栽倒。 一番心脏复苏、针灸大法和速效救心丸复合式抢救,方才保得性命。不过,速效救心丸没了,药的成分却没有研究出来! 冥冥之中,天皇感到恐惧,下一次疾病突袭,估计就是他命陨之时! 天皇晕倒抢救时,大成两百多人马已经离开了京都。当晚,他们到了城邦小国美作国的津山。这里是京都前往大田国和出云国之要冲。而且,津山民风彪悍,粗犷好斗,跟甲府有的一拼。 前世,津山还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屠村事件。那是一九三八年,日本正在发动侵略战争。二十一岁的杀人犯都井睦雄渴望当兵,可是因为体检不合格没有实现愿望,受到村民排挤和歧视,于是在半夜一个多小时之内,杀害了包括自己祖母在内的三十三名村民。其残虐程度和精神承受能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此地民风由此可见一斑。 为慎重起见,队伍没进津山城,而是在郊外一大片空地上野营。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扎营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奴隶市场!而且一大早就开了市,丝毫不顾及这队宿营的人马。 奴隶买卖市场非常繁荣。一大早就人来人往。来买奴隶的,既有军阀买作士兵;也有地主买做农奴;也有店铺老板买作伙计;还有大田国、出云国的矿主买去当矿奴。 被当做奴隶出卖的人,有八成是高丽、琉球、吕宋人,还有日本一些军阀混战时相互抓捕的本国俘虏。苏澜甚至还看到了一个黑奴。 黑人的模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们惊叹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怪异的人种,就连杜诚也不免多看了一眼。 苏澜跟杜诚嘀咕了几句,杜诚马上命令大家收拾行装,立刻启程。 他的声音立刻引来一个大成人凄厉的尖叫:“大人,救救我,我是大成人!” 大家不由大惊。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拼命地高声呼救。腊月天气,他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被绑缚在一棵树上。因为他高声呼救,还被奴隶贩子兜头抽了一鞭子,立刻满脸血花。可是他仍然倔强地高声呼救。 大成人竟然被倭人当作奴隶买卖!杜诚万难忍住心头的怒火,给杀四使了一个眼色,带着队伍先行出发了。因为刚才苏澜跟他说了,这里的民风彪悍粗犷,尽量不要惹下麻烦,以免耽误大事。 他们走了不久,杀四和暗一就带着此人骑马追了上来。说是花了十两白银买下来的。 这人和暗一共乘一马。他自称是山东登州的一个秀才,名叫莫林,今年二十五岁,家中有父母妻儿,家境还算殷实。两年前,他在去考举人的路上,在一个黑客栈里被迷晕,醒来时发现,不仅钱财皆失,伴读小厮被杀,他人也被掳掠到了海船上,之后就到了人生地不熟且语言不通的倭国,而且还被当做奴隶被售卖。因为他身体羸弱,经常被主人嫌弃不能干活,所以被频繁转卖。所幸今日被自己人搭救。 离开津山已经有二十里地,大家这才下马,埋锅做饭。 莫林穿上了棉袍和棉靴,又有了坐骑。他哽咽道:“这两年来,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总算是死里逃生!”说罢,也不顾热粥烫嘴,吸溜一大口,几乎喝了半碗。大家觉得好笑,也很心酸。 苏澜看他饱经风霜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只有二十五岁。“莫先生,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客栈被害的吗?” “记得,到死我都记得!”莫林恨恨地道。 杜诚的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蚊子:“我看,这件事情得知会地方,严查严处。这黑店做劫掠人口,杀人害命的生意,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还关心道,“因击败西戎,收复陇东,朝廷明年要开恩科。回家后,莫先生还可以参加科考。只是,被卖做倭奴的事情恐遭人挞伐,对你今后仕途不利。所以,今日知道内情的人,全都给我闭嘴!” 莫林虽然不知道杜诚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的关心和爱护,令莫林感恩戴德,当下双膝跪地,叩拜感谢。 苏澜关切道:“莫先生,我想问问,除了你,你还见过其他的大成人被卖做奴隶吗?” “有!”莫林道,“大约两个月前,我在这里见到两个大成京城的公子,看样子也是世家子弟,后来被卖去银矿做了矿奴!” “银矿矿奴?具体卖去哪个地方?”苏澜赶紧问道,“这两人长相如何?” “我只见了那两人一面,还是侧影。具体卖到什么地方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大田国或出云国那些银矿。” 苏澜和杜诚互相忘了一眼。这么巧? 还有,京城公子,世家子弟,谁家这么倒霉? 接下来,路引就是废纸一张,银两才是路引、通行证! 当晚,即腊月二十八日戌时,他们顺利到达大田。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天。 之前直接来博多港的有舒泰的广泽号、简烈的汉风号、袁京的汉天号、以及扈加率领的劈波号。 扈加手下的海军官兵大约有六十来人。他在博多的“唐房”,即唐人街聘请了几个大成翻译,租了一些马匹车辆,满载货物,乘船渡过关门海峡,奔波两天后到达大田,包下了十几间民居,把网撒了出去,一部分人去了出云国刺探情报;一部分人在通往大田的东边和西边要道上接应殿下、县主、李旺、曲英;还有一部分人则深入大田城内和银山哨探情报。 就在昨天,在银山哨探情报的人还目睹了一场战争——大田城邦国领主大市有一和出云城邦国领主前田利各自派出了二十人,进行了一场号称“年前最后的战争”。最后,双方损失惨重,死亡过半,全体挂彩。不过,对于这场战争,扈加的手下嗤之以鼻。这不是战争,而是一场械斗,或者称为打群架更为恰当。 之后从兵库津出发来博多的丰泰号、长安号、汉福号、汉禄号和国魂号、斩浪号及其护卫船只,二十七日过了大隅海峡,此刻正在加速赶往目的地。 李旺的国魂号上,有海军官兵一百多人。另外,卞雍、吉贵和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马蚝、单藤壶等十几名翡翠岛海盗头目以及两个会“灰吹法”炼银的倭人大郎和三郎都在丰泰号上。 银山即将到来,汪清、王拐子等海盗整日在船上操练,还把倭刀磨得锃光雪亮。翡翠岛不复存在,他们把东山再起的希望全部放到了夺取银山、开发银山上面。 腊月二十六日上午,船长李立的广润号、卢林的汉光号、马海的汉云号以及曲英率领的海魂号离开了千叶,也向博多进发。 半夜到达大田,大家精疲力尽。苏澜也不像在甲府那般性急。她知道,夺取银山是个水磨工夫,不可操之过急。 扈加包下的民居在国司府的东南面。这个名叫翠岗村的村落有五十多户人家,周围满是田园,跟甲府的青冈村颇为相似,不过更兴旺一些。 腊月二十九日一早,杜诚、苏澜带着杀字辈、暗字辈以及常乐、甘甜逛起了大田。大田城被大海和山地、丘陵夹在中间,是个狭长的所在。面对的是浩瀚的日本海,背倚着的就是银山。 大田这个城邦国与甲府差不多大小,也无城墙,只有类似于甲府城堡的国司府。大田是个海滨城邦国,国司府就建在海边一座小山顶上。小山不高,海拔大约三百来米,但是岩石陡峭,关卡林立。周围森林密布,满眼是白的云、蓝的海、绿的山,风景特别优美。 大田城商业繁荣,店铺林立,百姓生活也比较富足。跟甲府相比,又是一番景象。 不过,大田城邦国虽然很小,新闻却不少,尤其是关于领主家的绯闻,更是满天飞。 苏澜和杜诚商议决定,并放出话去,要在大田投资做生意,做的还是粮食和草制品的生意。因为他们发现,银矿急需这些东西。 果然,他们回到翠岗村后不久,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有铺屋出租、售卖的;有来要求进货的;也有来提供高利贷的。一个个不是(),就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田城还来了一个官员田边宇合,相当于前世工商局的人。他说,只要出钱,他可以帮忙搞定所有经商的手续。苏澜出了二十两银子,这个官员走后不到半个小时又返回来,把所有的手续全部送来了。 杜诚和苏澜请他吃饭。苏澜还送了他夫人一匹丝绸,两个孩子一人一对银手镯。田边宇合高兴坏了,席间说了很多关于大田国和出云国的绯闻秘闻,跟杜诚和苏澜他们了解的情况大致相同。 苏澜试探地问道:“如果我们想做点别的生意可以吗?” “除了银矿,任何生意都可以做!”田边宇合醉眼朦胧,脑子却格外清醒。 田边宇合走后,大家正在分析搜罗来的情报。这时,有两个哨探周围银山的海军士兵急匆匆来报信,有个名叫三浦的银矿昨晚塌方了,砸死砸伤不少人,现在正在营救。据说,里面还有大成矿奴! 杜诚和苏澜都急了。一是因为有大成人受困,二是因为,这个名叫三浦的银矿正是仇四购买的银山中的一个银矿! “我们可以近距离看望吗?”苏澜赶紧问。 “通常不行,但是拿几个钱给银矿护卫就行!” 于是,给了银矿两个护卫共二十两银子的杜诚、苏澜一行来到了塌方的银矿区域。彼时的银矿多半是露天开采。而这个矿洞是少有的开凿坑道深入山中挖掘。 与想象不同,矿洞门口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围观。洞口的草坪上,躺着七、八个血肉模糊的人。有两个银矿护卫正指挥几个矿奴进去背人。矿奴不肯进去,一个劲求情道:“里面还在塌方,再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好像是回应,山底深处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大地发出猛烈的颤抖,还伴随着山体垮塌,仿佛一条囚龙在地府咆哮挣扎,欲逃回人间! 杜诚赶紧道:“这里危险,我们赶快离开。” 苏澜答应着正准备转身。突然甘甜一把抓住苏澜的胳膊,像见到鬼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县主,殿下,你们看,那是谁?” 苏澜回过头。只见躺在银矿洞口的草坪上,有两个血肉模糊的人正在挣扎着昂起头,向着苏澜的方向,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县主,救救我们!” 苏澜和杜诚大吃一惊!这不是他们在大成遍寻不着的潘坤的两个儿子潘通和潘珧吗? 苏澜顿悟,莫林口中来银矿做矿奴的究竟是谁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5、辛丑三战 何庆又给了银矿护卫二十两银子,结果苏澜不但可以近前查看情况,护卫甚至还说:“这两人已是废物,你们可以领走!” 潘通的腰椎断了,腰部以下已经严重扭曲,不成人形;潘珧的肋骨断了,肋骨插进了肺部,口吐鲜血。两人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可不就是废物? 就这样,两人还幻想着苏澜能够救他们于水火,带他们回到大成!因此,对于苏澜的提问,那是拼尽全力,有问必答。 “你们是怎么来到倭国,又是怎么成了银矿矿奴?”这是苏澜和杜诚最好奇的部分。 “……从金银滩退却后,我们跟着沢口健二大名上了倭国的船只,就被带到了倭国……他看我们不懂倭语,又不会干活,就把我们卖给了银矿……” “你们是怎么和倭寇勾结到一起,去洗劫金银滩的?” “……我们本来是去殿州为母亲奔丧,可陶龙、陶虎和陶荣兄弟把我们诓骗到倭国大名的船上,去抢劫金银滩……说那里因为买卖孩儿面,有很多盐引、银两、银票!”潘通上气不接下气,“可陶家三兄弟根本没上倭寇的船,他们把我们给出卖了!” “他们三兄弟去了哪里?” “……他们没告诉我们。但他们私下议论,说要去云江口接应一个姓褚的,还有牛角什么的!” 看来牛角所言属实!褚望跟着陶家三兄弟逃走了!他们还中途遗弃了受了重伤的牛角! “……他们还说,那个姓褚的很厉害,曾经拜江湖人士为师,会医术,他手上有一种盐巴,人吃了可以变傻,还活不长久!” 苏澜不由心痛心悸。那是一种锂含量很高、毒性很大的矿盐!是他用锂盐残害了老爷子的孙子、美娘的儿子全有小公子! “陶家三兄弟是怎么和倭寇联络的?”这是苏澜和杜诚最想知道的。 潘家兄弟翻着白眼,一问三不知。 看来,“蚂蚱”那个链条还有脱节的地方:永昌伯府是如何跟倭寇建立联络、互通信息的? “你们甘做倭寇帮凶,洗劫金银滩,杀害孔峰将军和唐宇大人,那可是大罪,罪不容赦!”杜诚怒道,“你们还妄想回到大成,真是无耻!” “……我们虽然去了金银滩,可那天狂风暴雨,我们十分害怕,躲在船舱不敢下去……那个大名逼着我们动手,我哥就对着堆福岭一个人影胡乱放了一只冷箭,就一只而已,我们什么也没做……” “什么?那支冷箭是潘通放的?”苏澜又好气又好笑,“堆福县令潘坤,在接到金银滩报警后,随救援队伍赶到金银滩。他到堆福岭后,不听劝阻,执意站到高岗之上,结果立刻被一只冷箭射穿了喉咙!原来,他死于自己的儿子之手!” 潘通和潘珧都傻了,呆呆地看着苏澜。 “正七品堆福县令潘坤,为保卫金银滩,死于倭难,被朝廷追封为三等荣国子爵。”苏澜冷冷地道,“你们兄弟既是倭寇帮凶,也被倭寇买卖奴役,而且,你父亲是死于你们之手,并非倭寇杀害!你们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念在是将死之人,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们就不向朝廷告发,留得潘坤的封号,保全他忠臣的体面!至于你们,妄想回到大成,承袭爵位,那是绝无可能!” 潘通和潘珧激动得浑身抽搐,口喷鲜血,已是命悬一线! “我会向父皇禀告,你们兄弟当日被倭寇掳劫为奴,病死倭国,为你们遮羞盖丑!”杜诚也冷冰冰地道,“另外,我还会为你们的妹妹潘盈小姐求赐乡君爵位,并赐婚凤鸣!你们放心走吧!” “我还会给他们夫妻一幢堆福湖畔粉红小楼!”苏澜补充道。 这话真是气死人不填命!潘坤夫妻、父子心心念念就是要一幢堆福湖畔的粉红小楼,可到死都是两手空空!好处都给了潘盈,还有那该死的凤鸣! 虽然死不瞑目,可这兄弟俩终究还是呜呼哀哉了。 苏澜让人买来两口薄棺,就在塌方的三浦银矿附近将二人葬了。 回到翠岗村,已是掌灯时分,家里却有好些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他们。都是上午见到的那些人,其中就有田边宇合。 原来,这些人打听到,田边宇合跟这帮大成人关系非浅,中午还受邀共进午餐,于是纷纷塞钱给田边宇合,请他帮忙说合,把生意做成。 他们发现这步棋真是走对了!因为这帮大成人对他们来者不拒,所有要求都答应了! 比如,大成人一口气买下了大田最繁华的商业街上的三间铺面,一套院落;还租下了一个客栈,他们甚至还主动提高了一成价格,要求只有一个,明天一早交房! 他们还一口气卖给三个粮商各一百石大米!大米质量上等,就是价格昂贵。可粮商们还是抢着付款。因为马上就是春荒时节,他们将这些粮食攥在手里,要不了几天就会把损失赚回来。大田供养的银矿伙计、矿奴太多,有多少粮食都不够!而且,大田、出云城邦国这两年因为风灾、水灾、虫灾,粮食歉收,他们太需要粮食了! 做草制品生意的人也很高兴。因为大成人的品种齐全,质量很好。那些斗笠、草帽、蓑衣、草鞋、木屐,哪个银矿都会成堆地买。 就连那帮高利贷者也欣喜若狂。倒不是大成人向他们借高利贷了,而是他们向高利贷者注入了大笔资金,做了他们的金主! 所有人都满意而归。因为大成人十分实诚、豪爽,所有生意都是现银交易,银货两讫。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田边宇合。他这个兼职掮客,今日一天赚的抽头,比他过去二十年的薪水都要多!所以,他飞快地跑了,又飞快地回来,带着那些盖了印信的合约。 苏澜相信,这枚大印应该就锁在他的柜子里。难怪那些商人都找他牵线说合。 继午餐后,田边宇合又享用了晚餐。天寒地冻,吃上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热腾腾、麻辣辣、香喷喷、鲜嫩嫩的牛肉、海鲜火锅,这一天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几杯酒下肚,关于大田国和出云国的秘闻又说了不少。 田边宇合走后,大家商议到深夜。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一大早,扈加就带着人去接收房屋、交付粮食和草制品。苏澜、杜诚一行则去了出云城邦国。 大田距离出云很近,前世两地都属于日本的岛根县。杜诚戏谑道:“不过大成的小镇大小,还大言不惭地自称国家!” 出云城邦国的国司府跟大田一样,也是建在一个海边高岗之上。出云国也是在大海和山地、丘陵之间,不过不是狭长地带,而是在山海之间的盆地、平原之中。 大家眺望了国司府,又进出云城游历一番。正如田边宇合所说,出云跟大田大同小异。 他们当然也在大田和出云的中间地带巡视了一番。这里正是仇四所购买的银山。上面有不少银矿。因为今天是除夕,再加上近日三浦银矿塌方,所以,所有银矿全部停工了。可是矿奴们依然被圈禁在银矿的草房石屋,吃着残羹剩饭,被护卫严加看管着。 给了护卫一些银两后,他们近距离参观了属于自己的横奈、三浦、石塬、鸟佐等几座银山。经打听得知,这里的银矿跟别的地方相比,有四多一少,即矿洞多,出银多,矿奴多、事故少;也因此还有一多,就是争端多。 中午时分他们回到了大田翠岗村。扈加马上把他们接到了刚刚买下的、位于大田繁华商业中心高步町的院落。 “町”是指市集、街市。高步有生意兴隆,步步登高的良好寓意。 午饭后,苏澜、杜诚听了海军斥候的汇报,证实了田边宇合所言非虚。而且,那两位走投无路的情人已经预备今晚殉情自杀了。 苏澜写了两封信,让几个海军斥候分别辗转送给大田和出云两个城邦国的领主。 杜诚心疼地揉着她的手腕道:“累坏了吧?今晚我们就一边高乐吃年饭,一边高乐看好戏!” 说到年夜饭,那绝对是高乐!三百来人欢聚一堂,笑语喧哗,几乎掀翻了屋顶。每人分了一小瓶二两重的琉璃瓶装的美酒、一听啤酒。可以过过酒瘾,但也不至于喝醉误事,刚刚好! 苏澜心情极好,不断跟杜诚和大伙碰杯,对敬酒也是来者不拒,喝的是笑靥如花,声如蜜调,眼含春光,腮露红粉,身姿摇曳,遍体生香,把杜诚看得如醉如痴,也急得手足无措。万一跟上次在船上喝醉了一样胡言乱语怎么办?她虽可爱,我心甚悦,可也担心、吃醋啊! 其实,苏澜的心跟明镜似的。她想起自己在前世腊月初八丰泰家居乐开业前夕,遭遇一场大地震,来到了陌生的大成王朝,已经有四个年头,三年多时间。第一个除夕夜,她在殿州卫兵军营审讯高丽王王嵩;第二个除夕夜,在殿州将军府抢救因截肢被高热击倒昏迷的苏攀。今天是她穿越重生后的第三个除夕夜,和诚王殿下在倭国除倭抢银矿!时光如流水一去不返,她也从不满十二岁的黄毛丫头,成为年方十四的豆蔻少女,对这个世界的亲人、朋友的眷恋和依赖也日益剧增,有了很多丢不开的事情,忘不了的人! 饮宴间,大家发现,欢聚的人似乎少了十几个。比如杀字辈和暗字辈;比如几个翻译。 好戏终于开场。亥时初,眼看庚子年就要过去,辛丑新年即将到来,突然间,位于山顶上的大田城邦国领主的国司府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人喊马嘶,刀枪碰撞,整整闹腾了一个晚上。把大田百姓吓得,抖若筛糠,失魂落魄。 直到天亮,燃烧了一夜的大火才渐渐熄灭,喧嚣也渐行渐远。 不过,天亮之前,杀字辈、暗字辈的人和翻译精疲力尽又精神亢奋地回来报告:他们分别攀崖涉水,趁乱潜入大田国和出云国的国司府,一把火烧毁了他们的庭院、库房、马厩,而且翻译还在黑暗中惊恐地大声叫嚷,把纵火嫁祸给了杀人犯。 是的,他们只负责纵火,杀人不是他们的任务,自然有人代替他们去杀! 杀人犯当然是大田城邦国领主大市有一和出云城邦国领主前田利各自的手下。他们互相攻进对方的国司府,杀死、杀伤对方的护卫一百多人。烧毁的不仅有殿宇院落、金银珠宝、丝绸茶叶、名贵药材、武器马匹,还有粮食!那可是粮食啊,颗粒不剩…… 而且不幸的是,混战中,大田城邦国领主大市有一双眼被刺瞎;而出云城邦国领主前田利的双腿被打断。 战场其实有三处。除了各自的国司府,还有一处战场在两国之间的一个名叫天草岛的美丽小岛。在一处农人的茅草屋附近,大田城邦国领主大市有一的长子大市雄一带着二十多名护卫和出云城邦国领主前田利的长子前田佐野死磕了一个晚上,后者也带着二十多名护卫。直到清晨,他们双方人马死亡八成,全体挂彩。最后还在茅草屋里找到了已经喝药殉情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大市有一的次子,大市雄一的弟弟大市雄二;还有一位是前田利的女儿、前田佐野的妹妹前田朋子。前者被称为大田的二王子,后者被称为出云的小公主。 二王子和小公主一年前在大田的一处酒馆邂逅,坠入爱河。可惜,他们分别身在两个为利益大打出手、矛盾不可调和的城邦国,之前为了银山年年争战,结下血海深仇。要想为了儿女婚事而化干戈为玉帛,那是绝无可能!相反地,他们会更加警惕,彼此防备!——你们不就是借着儿女婚事,起了霸占我们领土、银山、奴隶的野心吗? 大田二王子和出云小公主根本就是倭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嘛! 婚姻大事已是奢望和绝望,而偷尝禁果的两个年轻人已经闹出了人命!更令他们束手无策的是,小公主在正月初八即将出嫁到京都!于是,走投无路的他们约在除夕夜到天草岛殉情。 这两位王子、公主是天之骄子,素日都是骄纵、宠溺惯了的,任性骄狂,嚣张跋扈,对侍女、仆人也很苛刻;恋爱也谈得轰轰烈烈。无论是初识的酒馆,偷欢的客栈,看病的医馆,都留有踪迹;再加上仆人有意无意地渲染,俩人的风流韵事在大田和出云几乎是人尽皆知,可又都把双方的领主父亲和兄长瞒得严严实实。除非神经错乱者才会去通风报信,凭白惹领主发怒。 在医馆确诊出了人命后,两个年轻人既抓了堕胎药,也抓了致死药。而恰巧,医馆的老板就是田边宇合的岳丈。 至于两个年轻人为什么选择除夕夜殉情,那是因为,小公主在正月初八即将出嫁到京都,之前她已经被禁足一个月了,唯有除夕夜才被放出来活泛一下,过后又会被看管起来,直至出嫁。换言之,只有除夕夜,他们才有殉情的机会! 斥候哨探出如此重要的消息,苏澜自然要加以利用。这是让他们互相撕逼、消减势力的绝佳机会! 所以,苏澜和杜诚定计,给两位领主送了信件。 这场残酷的战争以双方遭受毁灭性打击而暂时告一段落。 后来,倭国史书把这场战争称为“庚子除夕之战”,又称“辛丑新年之战”。这一战,除了两位大佬成了残障人士,双方还各自死伤一百多人。原来每家拥有军队三百来人,现在两家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人。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断粮了! 大年初一,大田和出云国都忙得人仰马翻。埋死人,救伤员,发恤银,而最重要的是满世界找粮食!现在他们是既没粮,也没有买粮的钱!那就只有霸王硬上弓,强行征收,就是抢咯! 初一下午,昨天刚刚兴高采烈买走一百石粮食的三位粮商哭唧唧地来高步町向苏澜、杜诚诉苦。就在刚才,少领主大市雄一亲自出马,强行征收了大田所有粮商的粮食,其中就包括他们店里的所有粮食,当然也包括那一百石粮食!他们还告诉苏澜,大市雄一已经盯上了他们大成人。除了粮食,他们还觊觎他们其他的、所有的财产。 正说着,又来了几个出云国的粮商。他们好不容易打听到大成人的住处。他们说,出云国的少领主前田佐野刚才也亲自出马,强行征收了出云国所有粮商的粮食,其中就有他们店铺里所有的粮食。他们还说,出云国也盯上了大成人手中的粮食,随时会来抢劫! 他们异口同声地道:“现在,整个大田国和出云国,只有你们大成人手中还有粮食!” 乱套了! 乱,正是苏澜和杜诚所求之局面!让他们来拨乱反正好了! 杜诚一笑:“那就请你们代为传信。粮食,我们大成人有的是!拿钱来,早来早得,晚来玩得,不来不得!当然,最重要的是,价高者得!” 粮商们目瞪口呆,深受打击! 粮商们走了。苏澜咬牙切齿道:“这两家领主、少领主都不是什么好鸟!” “他们敢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手上还有一百多人!”杜诚轻蔑地道,“他们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那就莫怪我心狠!” 初二凌晨,高步町大成人的院落被一群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家伙连踢带揣地砸开了。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矮个,(),还蓄着仁丹胡。斥候报告,此人就是大田国少领主大市雄一。他带着三十名护卫。这是他们残余的人马中的四分之一了。 昨天听到粮商们带回去的消息,大市雄一对大成人的粮食和财产的觊觎霸占之欲火更是熊熊燃烧!当他得知,大成人居然胡说什么,早来早得,晚来晚得,不来不得,价高者得,这不是公然挑衅吗?就算你们大成人厉害,可是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竟敢冒犯领主的尊严!大成人人强马壮?好吧,那我就带上整整三十人的军队,吓不死你们这些大成人,我就不是少领主! 高步町的大成人的确是吓到要死。一个名叫杀四的家伙赶紧出来赔礼道歉,求饶放过,最后双手奉上一百石粮食;还承诺,过几天,等粮食从博多运来后,再给少领主奉上五百石! 谁说大成人是人强马壮?这位简直就是个软骨头! 既然大成人这般听话,不仅给了一百石粮食,而且答应还要给五百石,少领主大市雄一暂时就不洗劫殆尽了。 不过,这位杀四说,大成人的车马全部去博多运粮去了,这一百石粮食得劳烦少领主自己的车马来运输。 大成人的话在理,可领主家的马厩被烧,那些马匹要么被烧死,要么受惊,挣脱缰绳逃跑了;至于车辆,因为是木质,早就成为灰烬。 少领主大市雄一立刻带人回国司府,安排军队全体出动,满城征收车辆和马匹。他还心中窃喜,即便不是运输粮食,他们也需要这些车马。运粮倒是一个好由头。 不过,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地闹腾了一上午,当他们押着车马再一次来到高步町大成人的院落时,发现杀四等人正在捶胸顿足,鬼哭狼嚎!因为,他们本来给大田城邦国少领主大市雄一准备的一百石粮食,刚刚被出云城邦国的少领主前田佐野带人抢走了!而且,这帮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来了全副武装的军队,还带来了足够的马匹、车辆,很快把粮食全部抢到车上运走了。还扬言,另外五百石粮食过几天他们还要来抢! 少领主大市雄一无比震惊,也无比气愤!出云国的少领主何时可以随便踏足大田国?而且还可以抢走属于大田领主家的粮食?并且,抢了一次不说,还要抢第二次! 旧仇未了,又添新恨。这还得了? 若今日不把粮食夺回来,打趴那帮出云国强盗,以后大田国岂不要臣服于出云国,成为他们的附庸? 幸而他这回把全部军队都带出来了,还有车有马!而且大成人痛恨地告发,出云国的少领主刚走,不远,此刻去追,一定能够夺回来!而且出云国的人只有六十来人,绝对不是大田国的对手! 想都不想,少领主大市雄一带着全体军队,一马当先,泼风似的紧追而去! 很快,他们在城外的青森冈追上了出云国运粮的队伍,不由分说,像饿狼一般扑了上去。 开战以后,大市雄一悲催地发现,出云国前田佐野率领的不是六十人,而是出云国的全部军队、一百多人! 两支人马旗鼓相当,又都是为了粮食不惜死战的亡命之徒,这场战争自然异常惨烈! 黄昏时分,战争基本平息,却未分出胜负。大市雄一被削掉了左臂,前田佐野被削掉了右臂。真是一对烂兄烂弟! 现在,他们双方在青森冈一共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各自还剩下五、六十个伤员。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名叫杀四的软骨头大成人,带着一百多名威风凛凛的大成士兵,将所有车、马、粮食全部抢劫一空! 临走时,杀四还冲着大市雄一和前田佐野的脸上各吐了一口痰。 后来,史书详细记载了国司府之战、天草岛之战和青森冈之战,并把它们合称为辛丑三战。 辛丑三战基本终结了大田和出云两个城邦国的历史。 倭国史书也盛赞,大成人将孙子兵法运用得炉火纯青至臻化境,真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经典战例!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6、石见都护府 初三一大早,高步町大成人的院落传来欢呼声。李旺和何盾率队来了!随行的还有卞雍、吉贵及全园护卫、金嬷嬷、金红果、翠枣、金桃以及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马蚝、单藤壶等翡翠岛的海盗及其家眷、倭人大郎和三郎兄弟等。他们的马车还满载着货物。 一见面,大家就眼泪长流。一是因为久别重逢,各自安好;二是因为,他们从接应的人口中得知,县主不惧危险,深入虎穴,亲手活剖了作恶多端的倭寇沢口健二,为海国夫人、徐迪大人、孔峰将军、老爷子、美娘、何震、唐宇大人报仇雪恨! 话说初一早上,丰泰号、长安号、汉福号、汉禄号和国魂号、斩浪号及其护卫船只,还有何庆的定波号和其他两艘中、小料船只组成的船队,顺利到达博多。 之前,舒泰的广泽号、简烈的汉风号、袁京的汉天号、以及扈加率领的劈波号早就到了博多港。 博多就是前世的福冈。此时的博多是日本九州岛最大的港口,也是继兵库津港之后的倭国第二大港口。这里大成、高丽、琉球、吕宋、波斯、阿拉伯的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仅大成商人聚居地“唐房”,就有四千多大成商人,加上家眷仆从,大成人口过万。博多还有专门给人提供各种语言翻译的译所、提供倭国全境护卫和运输的镖局、车马行;还有钱庄、当铺。大成的金锭银稞铜钱、倭国的银锭、波斯和阿拉伯的金银币都可以流通;大成的银票也是硬通货,畅通无阻。 先前,大成船队的到来就在博多引起了轰动。各国商人蜂拥而至。除了粮食和部分茶叶、丝绸、药品,苏澜要送到津口海湾,再运到云城之外,这些商人将船上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几乎抢购一空。 苏澜的那些蕾丝内衣、化妆镜、香皂、口红、粉霜,和丝绸、茶叶、瓷器、美酒一样,都让人如痴如狂。甚至于,一只口红、一面化妆镜或一件蕾丝内衣就可以换来百石大米! 近几年,博多乃至整个九州岛,风调雨顺,水稻、小麦大获丰收!广泽号、汉风号、汉天号奉命大量购买大米、小麦。也大量收购海产品和珍珠、珊瑚等。 现在,丰泰号这个巨无霸更是引来人们的围观。博多及周遭的城镇、乡村万人空巷。港口上人头攒动,惊叹声欢呼声直冲云霄。 这次,大成人带来了更多的丝绸、茶叶、瓷器、美酒,还有倭国京都特产京烧彩陶、油纸伞、漆器、泥金折扇等;还有更多让名媛贵妇们魂牵梦绕、为之发狂的奢侈品!如琉璃碗盏、红葡萄酒等。 李旺和何盾带了一百多辆马车的货物来到大田。另外,还有七、八艘小料船只也从博多出发,不日到达大田。因为大田港小水浅,只能停泊小料号船。这些小料号船装运的基本上都是水泥! 李旺有些着急上火:“殿下、县主,听接应的兄弟说,大田和出云内斗消耗,已经兵力折损。那我们不是捞不着仗打了?” “他们要搏命,我何苦阻拦?”见李旺嗷嗷求战,杜诚很是喜欢,“你们来的很及时!先养精蓄锐,时刻准备着。一旦战机成熟,你们就如猛虎下山,摧枯拉朽,一举消灭敌人,拿取银山银矿!” “绝不负殿下厚望!”李旺声如洪钟。 现在,大田、出云的领主和少领主已是残障人士,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不过,城邦国虽已名存实亡,但他们还各有五、六十人的军队。当然,对大成数百海军、御林军来说,这些人根本不够他们砍的。关键是,除去苏澜手上持有的、仇四购买横奈、三浦、石塬、鸟佐等几座银山的合约,其他的银山银矿的地契还在领主手上握着。他们是这些银山的合法主人。 是的,苏澜、杜诚的目标不只是横奈、三浦、石塬、鸟佐等几座银山,而是要合法拿到大田、出云的所有银山!然后在这里建立一个大成的特殊派出机构——都护府,负责经营这些银山,并管理地方事务! 中午,刚刚吃完接风宴,田边宇合和大田、出云的好多百姓来了。既有被少领主抢劫了粮食、车马的商人,也有平民百姓。因为两个城邦国的市场上已无粮可卖。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粮食和车马,或者有粮可买!更何况,大成人一百多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完全吸引了他们的眼球,震慑了他们的心房! 从除夕到大年初二,短短三天,大田和出云就发生了辛丑三战。大田和出云领主的军队分别从三百多人锐减为五、六十人,而且两个领主和两个少领主都成了残障人士! 信息灵通、心思活络的商人们敏锐地意识到,大田和出云要变天了!而推翻旧领主的势力非大成人莫属!只有投靠这些大成人,他们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粮食和车马! 田边宇合最是聪明剔透。他早就看出这帮大成人来者不善。他们虽然不动声色,但自他们来后,先后发生辛丑三战,其间大成人老是向他打听消息,凭白让他大发横财。他已从中品出别样滋味,同时也感到,自己出人头地的时机到了! 商人和百姓几里咕哝半天,最后跪在地上,哀求大成人出头,帮他们要回被抢的粮食和车马!他们甚至说,只要能要回粮食车马,他们愿送给大成人一半作为酬劳! 杜诚笑道:“帮你们要回粮食,那是我们的荣幸,别说酬劳不酬劳!只是,你们大田和出云国自己的事情,我们大成人不便插手。”他卖了个关子,继续道,“非要我们出面也可以,得师出有名!” 田边宇合马上道:“大田也好,出云也罢,领主换了一个又一个。如今,两位领主,甚至少领主都是残疾,不能理事。再换一个新领主也是合理的!”他就差说出让大成人取而代之这句话了。 粮商们很上路。有人轻声道:“既然他们无能,那就让有能力者执掌国司府!”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田边宇合看看杜诚和苏澜,又道:“我平日负责商户和赋税诸事,最重视契约。既然大成朋友愿意替我们出头,又不要半数之酬劳,那我们就得让他们师出有名,合理合法!” 很快,一封请愿委托书拟了出来。杜诚和苏澜都盖了大印。田边宇合和商人们并不知道这两个大印的主人在大成到底是什么身份,请愿委托书是什么性质的文书,将来会起到什么作用,但他们都纷纷签字画了押。 之后,大家又商量一番,落定计策。 苏澜即刻修书两封,请大田、出云的领主或少领主,于明日,即大年初四辰正时刻到高步町出席粮食买卖洽商会。 杜诚还请大家吃了晚餐,方便面配火腿肠。大家觉得,世上美味莫过于方便面了! 之后,杀字辈、御林军和田边宇合以及商人们彻夜忙碌。他们到每家每户请百姓签字或盖印,同时给每家发放一升大米。 火爆程度不用多说。不到天亮,大田和出云国的百姓每家都签了名或盖了印。 初四,天蒙蒙亮,李旺和扈加各自带着百名海军、御林军悄悄出发了。 大成人一早在大田和出云到处张贴告示,广招伙计,工钱是每天两斤粮食,十个铜板。 苏澜把招聘的事情和招聘的人马交给了汪清和王拐子等翡翠岛的海盗。他们如今住在租来的客栈里。 告示张贴出去,报名者众,既有大田人,也有出云人,还有从倭国四面八方过来的流浪汉。甚至还有高丽人、琉球人、吕宋人。 卞雍和吉贵则带着那十个全园护卫,拿着探宝器,在海军士兵和御林军的护卫下,到大田、出云的山峦、平原、乡村、田间、海边到处勘探。卞雍负责绘制勘探图纸。 刚交辰时,高步町这条街道就人头攒动,都是关心大田和出云的未来和他们能否生存下去的两国百姓。昨晚他们都在请愿书上签名盖印,今天就是来看大成人能否让他们心愿达成。 等国司府的人到来时,高步町大成人的院里院外已是水泄不通,群情激奋。 杜诚和苏澜吃了一惊,因为四个残障人士居然全部到场了!大田这边,老的眼睛瞎了,被人搀着;出云那边,老的腿断了,被人抬着。而两个少的,都是独臂,打着绷带,渗着鲜血。再加上他们各带领着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护卫,气势煊赫,嚣张跋扈。但怎么看都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样子。 四个老少领主虽然如拔掉牙齿的猛虎,砍了腿脚的饿狼,但他们积威日久,气焰尚盛,大家还是见者色变,心存畏惧。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四个老少领主在院子里大喇喇落座,横眉怒对众人,一副要吃人喝血的样子。 两个少领主尤其痛恨杀四。他不仅抢走了粮食和车马,还朝他们的脸上吐了唾沫!大成人首先必须杀了杀四来平息他们的怒火;然后乖乖返还被抢的粮食和车马!另外,听说大成人的商队来了,那五百石粮食也该交上来了!洽商会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杜诚和苏澜看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上下进退的家伙,心里冷笑不已。 杜诚开门见山道:“几位领主、少领主,我们大成商人来到大田、出云,目的就是赚钱。听说,你们要购买粮食,请问买多少?”他微微一笑,“粮食我们有的是,不过,我们已经有言在先,早来早得,晚来晚得,不来不得。既然你们不分先后都来了,那就剩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价高者得!” 话音刚落,两个少领主跳起来骂道:“八嘎,果米,首先把你们那个叫杀四的杀了,把他抢走的一百石粮食乖乖交出来!” 杜诚早已从苏澜那里学到,倭语“八嘎”、“果米”的意思。这帮倭人竟敢辱骂他这个大成的天潢贵胄,真是死到临头了!不由得脸挂寒霜,腮帮梆硬,目光如炬,怒发冲冠。 苏澜冲他微微一笑,安抚住他,然后高声道:“杀四何在?” “到!”杀四应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在屋里听到这两个飞扬跋扈的家伙竟然诅咒主子,早就气得七窍生烟。 苏澜问道:“这两位少领主告发你抢劫他们的一百石粮食,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杀四挺着腰杆,亢声道,“反倒是出云国少领主,乘我不在,抢走了我们的一百石粮食。我回来知道后,追赶索要,正赶上他们在青森冈分赃不匀,打得血肉横飞死尸遍野。我就将我们的粮食、车马拉了回来!” “胡说八道,那一百石粮食是你们大成人送给我们的!” “可笑!”苏澜道,“粮食是我们大成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是我们大成商人千里迢迢运来的。我们怎么可能双手恭送?” “八嘎!” “果米!” 苏澜的怒火升起,脸色却阴沉下来。 杀四会意,立马转身走向两个少领主。两个家伙正昂着头,自下而上地翻着白眼,还不约而同地准备往杀四的脸上吐痰,誓要报那一痰之仇。 杀四觉得一阵恶心。不由分说,左右开弓,照着面前两张丑陋的脸狠狠地抽了过去。 大市雄一和前田佐野顿时像被龙卷风卷起,在天空中接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最后分别落在对方的老领主身上,不仅扑倒了人和座椅,还把来不及吐出的唾沫喷得老领主一脸! 两个少领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场面顿时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各自带来的二十几个护卫,竟然有一半倒地不起,他们的脑袋、喉咙、心脏等要害部位都插着树叶,鲜血汩汩直流。 眨眼间倒下了这么多全副武装的护卫,所有人都吓得失魂落魄,浑身筛糠。 杜诚厌恶道:“拖出去!” 话音未落,屋里炸雷一声“诺”,几十个身穿甲胄的士兵通通通地跑进院子,两人一组,扯着尸体往外拖。眨眼间就把死人丢到了院外。外面立刻炸了营。 田边宇合吓得两股战战。万万没想到,大成人竟然在自家院子里藏有威猛铁血、训练有素的士兵! 大市雄一和前田佐野受了重伤,被他们的领主父亲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杜诚挥挥手,士兵们退到他身后。 前田利吓得荒了腔:“买,我们出钱买粮!” 杜诚愠怒:“不抢了?” “不抢了,我们买!”大市有一也吓尿了。他们是狠人,但大成人更狠!即便是之前拥有三百人的军队,他们也不是大成人的对手,何况现在? 这就服了?田边宇合等人不敢相信。 “敬酒不吃吃罚酒!”杀四双掌攥拳,骨节咔嚓爆响。 “那好,你们两家竞价,价高者得。底价,二十两一石!”杜诚不容置疑道。 屋里屋外一片惊呼。平时,大米一斤十五文,一石约六十斤,九百文,最多一千二百文,现在涨了二十倍! 田边宇合和几个粮商却心知肚明,这是大成人在敲打两位领主呢! “二十两一石?你怎么不去抢?”瞎子大市有一愤愤地道。他恨不得剖了这帮大成人! “你们卖的是大米,不是珍珠!”瘸子前田利也绷不住了。这帮大成人真是该死! “难道大米没有珍珠珍贵吗?”杜诚怡然,“嫌贵,我们不强卖。送客!” 杜诚和苏澜起身就要赶人。 “等等!”瘸子前田利喊道,“我的手头有些紧。银山,我把银山卖给你,如何?” 终于说到银山了。杜诚问道:“哪座银山?能够出银吗?” “出银!”瞎子大市有一也抢着道,“我也卖银山!” “打算卖几座?是哪些银山?” “横奈山和三浦山!”瘸子前田利喊道,“我卖两座!” 瞎子大市有一也抢着道:“我也卖两座,石塬山和鸟佐山!” 杜诚和苏澜气极。这四座银山明明是仇四买下,却让这两个领主占领瓜分,如今还要出卖,真是鲜廉寡耻! 苏澜手一伸:“地契拿来。一座银山一百石!” 瞎子和瘸子却不吭声。 “地契拿来。再晚,一座银山只给八十石!”苏澜强压怒火。她想看看,这两个家伙手上有没有伪造的地契。想来没有,否则他们也不会人脑打成狗脑,谁都没抱得银娃娃! 瞎子和瘸子还是没吱声。 “怎么,拿不出地契?”苏澜从袖口拿出仇四购买银山的契约,嘲讽道,“我竟不知,居然有人拿着我的银山要卖给我换粮!” 仿若晴天霹雳,瞎子和瘸子都傻眼了。大成人拥有横奈、三浦、石塬、鸟佐四座银山的地契? 瞎子大市有一不敢相信,张牙舞爪道:“给我看看!” “眼睛都瞎了,看什么看?”苏澜讥讽道。 瘸子前田利挣扎着要扑过来:“给我看看!” “腿都瘸了,看了又能如何?”苏澜把地契拿给田边宇合以及几个粮商:“你们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可不敢交给他们,万一撕了,我没地哭去!” 在田边宇合和商人们手上转了一圈后,地契安然无恙地回到苏澜的手上。 大家万分惊讶,但对地契的真实性没有任何质疑! 瞎子和瘸子很丧气。他们丢了无数生命、纷争数年的这四座银山居然属于大成人! “拿着我的银山卖给我换粮,这不是敲诈勒索吗?”苏澜轻蔑地道,“正好,我想问问,你们霸占我的银山已经八年有余,难道不应该赔偿我的损失吗?” 瞎子和瘸子脸色煞白,无法狡辩。 这时,院外一阵喧嚣。全副武装的李旺和扈加走了进来。 李旺亢声道:“属下受大田百姓的书面请求,前往大田领主的国司府,收回被少领主抢走的粮食和车马!同时还攻下银山,抓捕所有护卫,解救了矿奴,没收了银两和账本!”有士兵立刻捧上几大摞账本。 扈加也响亮地道:“属下受出云百姓的书面请求,在出云领主的国司府,收回被少领主抢走的粮食和车马!同时还拿下银山,抓获护卫,解救矿奴,没收了银两和账本!”说着,也有士兵捧上几大摞账本。 院里院外,百姓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瞎子和瘸子父子四人现在只有院子里尚存的十来个人的兵力,而且这些人已经吓得丢了刀枪,乘人不备,溜之大吉!真是兵败如山倒,成了孤家寡人! 苏澜翻着账本,默不吱声。杜诚也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大家都知道,这二位不鸣则已,一鸣就是雷霆震怒! 当事人瞎子和瘸子父子四人更是感到利刃当头,走投无路。 作为翻译的何庆赶紧上前,轻声道:“我倒是能给你们父子指条路,就怕你们不肯听……” “愿闻其详!”瞎子和瘸子异口同声。 “一是将你们名下的银山抵偿你们霸占大成人四座银山八年的损失;二是出卖现有的国司府,为你们父子、家人换得口粮;三是退下领主之位,将大田和出云交给大成人!” 瞎子和瘸子瞠目结舌,倒是两个少领主此时正好悠悠醒转,气喘吁吁地道:“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们不能答应!” 田边宇合走了过来,轻声道:“两位少领主年少气盛,不计后果;两位老领主可要三思,如何保得性命!更何况,大田和出云百姓已经签名请愿,抛弃了你们!” 四位老少领主彻底颓了,不得不点头! 又是一阵阵欢呼雀跃。 “地契!”杜诚道,“把你们名下所有银山、国司府的地契全部交出来!” “还有退位文书!”苏澜补充道。 这时,突然,门外冲进很多百姓,纷纷下跪,叩首痛哭:“大成恩人,还有高利贷契书!我们被高利贷害得家破人亡啊!” “还有地契……!” “还有店铺……” “还有卖身契。我女儿是小公主的女仆,挨打挨饿,饱受虐待……” “我儿子是二王子的仆人,腿被他打断……” 苏澜了然。难怪大田二王子和出云小公主的风流韵事被传得人尽皆知! 杜诚皱眉道:“再加一条,所有不平等契书全部作废!” 四位老少领主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答应。 杀四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手抠住一个少领主的衣领:“八嘎,果米,宰了你们,一了百了!” 两个少领主凄厉惨叫:“塔苏可特!”那是救命的意思。 两个老领主拼命护住自己的儿子,央求道:“烧毁了,全部烧毁了!” 众人懵了,不明其意。 两个老领主崩溃大哭道:“不是我们不肯拿地契,实在是因为,除夕夜全部被烧毁了!还有那些高利贷契书、卖身契、地契、店契!” 现场异常沉寂! 苏澜哑然失笑!弄了半天,竟是如此滑稽的结局!一点都不好玩! 老少领主只得亲笔书写、签字、盖印了系列文书,包括退位;出卖名下所有银山抵偿大成人的损失;出卖国司府换取苟活的粮食;所有高利贷、卖身契和霸占的地契、店契全部作废! 最后,杜诚掏出一张公文:“其实,日本天皇之前已经下令,大成人在大田、出云成立石见都护府;原大田、出云城邦国即日起撤销。石见都护府负责原大田、出云城邦国的一切事务。大成可在此驻扎军队、委派官员、履行政府各项职能,如赋税征收、刑法律令的制定和实施、农业生产、商贸经营、矿山开凿、渔业海运等。”他环顾左右,声音不大,却有万钧之力,“我宣布,原大田城邦国国司府改为石见都护府;原出云城邦国国司府改为都护府下属六部衙门。”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7、飘风人 所谓都护府,是汉、唐等时代中原王朝为监护边境各民族而设置的军事机关。汉代在西域设有西域都护府。都护府长官称为都护。“都”为全部,“护”为带兵监护,“都护”即为“总监护”之意。 汉朝在对匈奴的战争取得重大胜利后,尤其是在张骞通西域、李广利伐大宛之后,为将西域纳入统治范围,为以后对匈作战创造有利条件,同时也为保障西域通商之路的通畅,于是设置都护府,由此取代匈奴的势力,将天山南北第一次置于中央政府的统治之下。 苏澜提出设置这一机构,并指出,石见都护府既是军事机构,也是政府管理机构时,杜诚着实吃了一惊。不得不说,苏澜远见卓识,非同凡响。这再一次证明,苏澜的确是可邻家、可庙堂的绝世女子,既娇柔风趣可爱,又有国士之谋可敬,心里越发喜爱。 至于为什么称石见都护府,一来要与旧政权一刀两断;二来,彼时的石见山只是原大田城邦国的一个中等银山,勘探滞后,开采不足,矿洞不多,出银量少,人们对石见银山的作用认识不够。从前世发展来看,石见银山绝对是银山中的翘楚!以此为名,不仅可以打响石见白银的名头,也可以让石见都护府在倭国独占鳌头,独领风骚! 杜诚自然是石见都护府首任都护。 他们离开倭国时,必有一人接杜诚的班。那么这个人选谁最合适? 首先,御林军奉命跟随杜诚来除倭,自然也要奉命回到京城。所以,留在石见都护府的必然是海军。 那么,未来的都护肯定要在现有的三名海军将领中选拔。他们是李旺、曲英和扈加。 杜诚和苏澜首先排除了李旺。一来,他是皇上亲封的“杀寇英雄”,是皇上亲封的、继孔峰将军之后的海军最高将领,不宜违背皇命,另做安排;二来,李旺在殿州有父母、妹妹,不宜割舍他们的亲情;三来,李旺备受皇上喜爱和重用,将来必定还会大有作为!不能因此阻碍了他的发展前程! 苏澜也排除了扈加。一来,扈加在大成家乡上有高堂,下有儿女,虽然军人志在四方,但割裂亲情、分离骨肉,终是违背人伦;二来,自朝廷宣布,由大成卫兵护卫龙坎船坞的安全之后,扈加一直守护船坞安全。苏澜认为,倭国皇太子企图偷窃大成造船技术,说明将来龙坎船坞更加重要,而扈加护卫船坞更为妥当。 苏澜倾向于让曲英担任石见都护府都护。一来,他勇猛刚强,“平寇英雄”的威名足以震慑倭国那些魑魅魍魉;二来,他是孤儿,没有后顾之忧! 其实,苏澜还有个私心私念。不管杜诚愿不愿意,身为皇子,他必然会深陷争储风波。而她,既然爱他就会帮他,自然会把身家性命系于他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争储的结局,要么胜利成为大成主宰,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而先皇后任蛇娃的故事提醒了她,必须为杜诚未雨绸缪!如今设立石见都护府,实际上也是在给杜诚留下了一条后路!将来若天有不测风云,若此时留下李旺,将来必然会株连到其父母、妹妹!而曲英是个孤儿,没有后顾之忧!而且曲英是苏澜的乡亲大哥、将军侯爷的心腹爱将,和李旺一样,必然效忠诚王殿下! 关于这点,苏澜此时不便宣之于口。但杜诚本就属莲藕的,浑身心眼,玲珑剔透;又是皇子,具备与生俱来的狡兔三窟、洞悉人心的本能!岂能不知其中关窍?苏澜良苦用心,杜诚心有灵犀。果然是知音人! 如此,两人都倾向于曲英这个人选了。唯一的担忧就是,曲英没读什么书,刚猛有余,智略不足。还有就是,三个人选都不懂倭语。但苏澜说,不懂倭语可以学习,没读书可以读书,她看好曲英! “你就看他在沢口健二面前是如何隐忍的吧!” 既然苏澜看好曲英,杜诚自然也看好曲英。他相信苏澜的眼光。 留下一百名海军和两、三条船只,这点两人的意见相同。 大事敲定,杜诚和苏澜开始忙碌起来。事无巨细,多如牛毛;两人又是大事小事,事必躬亲。 比如,对原大田和出云城邦国老少领主的处理。有人建议杀了,一了百了。但杜诚和苏澜都反对。无非费点粮食,当做猪养,他们也翻不起浪花,还能向石见百姓释放大成人的善意,结下善缘,彰显大成人的慈悲胸怀,从而稳定人心。私下却是严加管控,分别为他们在大田、出云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在附近划拨了三亩农田,命令他们全家不得离开半步;只能种田种菜,自食其力,不能经商、开矿;不能远洋、造船、渔业;更不能开当铺、放高利贷!家中仆妇、仆人不能超过两人;出卖国司府所得粮食,也只能每五天全家主仆到都护府打卡,领取一次;两家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半的定量,核准每家十个人口,供给每家五天的粮食定量,是七十五斤,另再给予一两银子。如此,温饱可保,可要想逃跑、蓄奴或蓄兵,那是绝无可能!而且照此发展,用不了多久,大市和前田家族必然泯然如众。 当然,他们最忙的还是稳定人心! 首先是归还被抢的粮食、车马。关于这点,大家都惴惴不安。大成人会不会从中截留扣押?或者按照之前说的,拿走半数作为酬劳?但是,大成人却粒米未取,全部如数退还。租用车马都支付了租金;若车辆损坏,还负责修理、赔偿。令百姓感动不已。 其次是稳定市场。石见百姓最担心的就是粮食问题。杜诚和苏澜对所有粮商每家平价卖出二百石粮食。市场有粮,百姓不慌,迅速稳定了人心。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如盐巴、茶叶、布匹、种子等,苏澜也安排投放市场。 三是平抑物价。石见的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杜诚和苏澜告示,凡是超过正常物价两成者,先是下令整改;再是罚没不法收入;屡教不改者,不许经商;一意孤行着,抄没家产;抵抗者,处以极刑!如此铁血手段,震慑了石见商人,试问谁敢以身试法? 四是打通商道。大田和出云骤然间烟消云散,而石见都护府横空出世,让周遭的百姓和商人望而生畏,望而却步。杜诚和苏澜告示,凡是来石见的外地客商,和本地商户一样享有同等待遇,只收往年赋税的一半;鼓励外地客商来投资经商。凡投资达到某个层级,赋税就相应享受不同层级的减免。一时间,商人们蜂拥而至,市场渐渐繁荣起来。 五是降低赋税税率,打击高利借贷。田赋方面,把之前三成利税收惯例改为两成利;商赋方面,直接减免一半。若客商往石见输入粮食,还可免除赋税。严禁高利借贷,违者严惩。 六是鼓励农耕。他们凭借之前投放了大笔资金给高利贷者,摇身一边成为“银行家”,向农民发放小额低息贷款,帮助他们购买粮种、农具;开挖沟渠,整修防风防潮设施。百姓的生产热情空前高涨。 七是清理户籍、田亩、店铺、房产,重新登记地契、店契、房契。因为所有契书全部烧毁,只能另起炉灶,逐家清理户籍和田亩,重新登记地契、店契、房契,加盖石见都护府的印章。杜诚将此事交给了倭人田边宇合。当然也敲打了一番,还许以重利。这就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不过,这家伙的确是个能手,很快就完成了这项繁重芜杂的工作。苏澜还逐家逐户进行了稽查、核定,总的来说准确、真实,令人满意! 八是促进就业。严禁武士、浪人、剑客好吃懒做,游手好闲,逞强斗勇,危害乡里,对聚众滋事、拐卖妇孺、奸淫烧杀、抢劫抢夺者坚决予以打击。还招聘矿工,充实到到银山银矿。 九是剿匪缉盗。比如,之前从高步町逃跑的原大田、出云的护卫,就有那么几个,或逃到山上落草为山匪,或逃到海上做海盗。他们骚扰百姓、店铺,劫掠渔民、商船。李旺亲自带队,不仅毁了他们的山中匪窝,还深入孤岛,捣毁海盗的巢穴。就连几家盘踞大田、出云数年之久的惯匪也被一窝端了。 此外,还加强都护府的各项管理职能。如成立了下属礼、吏、兵、刑、工、户六大衙门办事处,在海军士兵中挑选了一些识文断字的官兵担任要职,为曲英储备人才;也任用了一些倭人担任职务,比如田边宇合就是户部长官。还制定一些规章制度,如赋税、刑律等法规。 初五一大早,何庆、何盾叔侄离开石见,回博多港调运粮食、布匹、食盐等民生物资。他们在路过本州西端的下关与九州北端的门司之间的关门海峡时,还在海峡两边的港口租借了几个码头,停放了两艘中料船只,加宽、加固了跳板,方便车马直接由跳板进入船只,既节省了运输时间,也节约了人力物力,确保了各种物资的快速转运。 初五中午,运送水泥的七艘小料船只到达了石见港,即原大田港。汪清、王拐子、仇氏兄弟、马蚝、单藤壶等翡翠岛的海盗带着招聘来的人马分别往都护府、六部衙门和银山之间运送水泥。从大成来的工匠开始重新修葺、整理原国司府;为矿工修建房屋、矿洞。 倭人大郎和三郎本是大田人,但他们被仇四掳走已有七、八年,父母早就过世。当时他们也没有娶妻成家。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归故里,心情格外激动。汪清就让他们带了十几个人,学习“灰吹法”炼银。他们原是奴隶一般的存在,现在居然成为了师傅,因而格外卖力。 银矿已经陆续开工。原来的那些矿奴除了挖矿,也无其他谋生能力,所以还是投身银矿,做了矿工。不过,他们已经没了奴隶身份,而是自由的矿工。 还有,现在的待遇跟之前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吃的方面,一天两斤的定额,三天一顿荤腥,有肉有鱼,由海盗们的家眷做好,海盗们负责送饭;住的方面,一部分住在租来的客栈,一部分住在银山上新修建的粉红色小屋;他们还给矿工们发放了斗笠、草帽、蓑衣、草鞋、木屐。关键是每个人还有工钱可拿,一天十枚铜钱,这在之前是无法想象的。 白银生产是个高污染行业,无论是地下开采还是精炼过程中,从业者都要接触银、汞和铅等有毒物质,其健康自然会受到损害。苏澜让海盗家眷们制作一种名叫“面福”的口罩。口罩夹层还放了具有杀菌功效的紫苏和梅子,相当于防毒面具。矿工一日三餐也不离紫苏和梅子。另外,还延请医护,开办药堂,为矿工治病、防病。 吉贵拿着探宝器,卞雍拿着测量工具,带着全园护卫和御林军,到处勘探矿藏,绘制图纸。 苏澜提醒说,据当地人介绍,石见山的白银储粮丰富,可重点勘探这里。 过几天,苏澜就得到了一张初步的石见金银矿分布图,也可称为宝藏图。杜诚看了后惊叹道:“海滩也有金银?” 吉贵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的们每隔五丈探查一番。没错,整个海滩都是金银矿!” 苏澜看着图纸上石见山密密麻麻的矿点,心里格外高兴。 因为银山、银矿关系重大,所以,在基本稳定了石见都护府的大局后,杜诚和苏澜把重点放在了银山、银矿方面。比如,之前潘通、潘珧充当矿奴的三浦的银矿,塌方后一直没有清理。杜诚和苏澜亲临现场,制定清理方案,一边打通、拓宽坑道,一边用木头支撑,用水泥加固。这方面,盗墓人吉贵堪称老手,提供了很多宝贵意见。 杜诚和苏澜还亲自去了石见山。 石见银山位于大田山区,海拔六百多米,森林密布,岩石陡峭,面朝大海,风光秀美。 前世明朝时期,石见银山每年向幕府缴纳白银达三千六百贯,约一万三千五百公斤。伴随着大规模开发生产,石见银山矿工达二十万人,按照人均一斤半计算,每日耗费的大米就有三十万斤;整座银山共有六百多条坑道。来往马车不分昼夜,住宅、商铺接连成片。德川幕府顺利地实现了银本位的国家财政转型,同时牢牢确立了对全国的统治。 此时的石见银山还只是开发初期,只有区区三十多条坑道而已。而且因为技术所限,只能是露天开矿。 关于挖掘器械,苏澜一度有了从空间拿出多功能工兵铲的冲动,但思量再三,还是偃旗息鼓。一是无法向杜诚解释其来历;二是担心这大杀器会流落在日本。 拿着勘探图纸,足迹踏遍石见山,指点挖掘坑道,苏澜有指点江山的豪迈。 他们还看到大郎和三郎正在教授徒弟“灰吹法”炼银。 他们先是用刀凿去银矿石上的杂质,放在水中洗落泥土,然后又将矿石放在盆中,注入清水,来回摇晃,较重的银矿会沉在盆底,较轻的砂土则浮在上面。 这时的矿石仍有许多杂质,如铁、硅酸、氧化铝等,这些杂质都得分解出来,以提高矿石的含银量。大郎让徒弟们在地面挖一坑洞,坑洞内侧涂上炭灰和黏土,然后生火,将矿石放在坑洞内燃烧。三郎在洞旁吹送空气提高温度。经过反覆燃烧,将银矿石熔解,将浮在表面的铁、硅酸等杂质刮走,同时在熔解过程中加入铅,熔解的银会跟铅结合形成合金。 然后利用银和铅不同融点的特性,将合金的银和铅分隔开来,从而提炼出更高纯度的银。徒弟们挖掘出一个土坑,铺上灰作为吹床,将合金放在木炭上加热,并在土坑上方置一木板以防止铅被气化流失掉;由于铅的融点较低,会先被熔化,并与空气中的氧产生化学作用,产生白色粉末,即二氧化铅;而仍未被熔化的银则留在床上。如此达到提取高纯度银的目的。 炼银过程中大家都带着“面福”。 看到石头变成银块,杜诚、苏澜激动不已。这真是点石成金啊! 初十中午,杜诚和苏澜从银矿回到高步町,负责整理、修缮石见都护府和下属六部衙门,即原大田、出云城邦国国司府的海军和御林军士兵来报,整修工作遇到了麻烦。 杜诚和苏澜饭都没吃,立刻赶去了都护府,即原大田城邦国国司府。只见这里满目疮痍,触目惊心。虽然正在修缮、清理,但是火灾的痕迹到处都是。所有房屋全部垮塌,就连周遭的树木好多也是黑黢黢的一根炭杆。 问题出在库房。因为之前杜诚和苏澜提醒士兵们,即使大火烧毁了库房,以及库房内的粮食、丝绸、茶叶、账簿等,但是金银不会消失,就是烧化后改变形状,重新冶炼成型就是。然而,官兵们说,奇怪的是,地上只有少量金银块遗存。 杜诚和苏澜仔细查看,发现库房的地并非整体的土层,而是由一块块地砖铺就。 二人非常疑惑,难道烧化的金银从地砖的缝隙渗漏到地下去了?那下面又是什么? “地库!”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果然,他们很快找到了地库机关。 这个地库大约有五、六十平方米,两米多深,由石头垒砌。里面有很多箱子,箱子里面满是金锭银锭、珍珠玉石、珊瑚香料、名贵草药。还有很多从地库上方渗流下来,并结成了不规则的金银块。 “守财奴还心存妄想!”杜诚怒道。 “可惜捧在手心里的水和沙,终是要随着时光流失无痕!”苏澜万分感慨。 他们又赶到了都护府六部衙门,即原出云城邦国国司府。同样,这里也有一个地库,面积、深度和大田相差无几,存放的宝贝也大同小异。 当天,士兵们就将地库里的宝物转移到了运送水泥的船上,然后运到博多的丰泰号船上去了。 后来,知道消息的大市有一父子和前田利父子万念俱灰,剖腹自杀。这是后话。 转眼元宵节来临。曲英来了! 原来,他自腊月二十六日早上撤出甲府,当日中午就赶到千叶,随即船队开拔,向博多港进发。 曲英的到来,带来一个晴天霹雳:高丽发生了政变! 原来,正月十三日早上,船队到达博多港外海。经过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时,有一群高丽“飘风人”呼喊救命! 所谓“飘风人”,是高丽、日本、琉球等国对那些漂泊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的人的称呼,后来演变为专指遭遇海难的幸存者。 曲英当即用旗语指挥一艘小料号船只靠近小岛,将这些“飘风人”搭救上船。 船到博多港,曲英下船,正在指挥海军士兵协助几位船长卸货、补给,同时做好奔赴大田的准备。这时,那群正在下船的“飘风人”中,突然有人撕心裂肺地高喊“平寇英雄”、“曲英将军”,并且连滚带爬地向曲英奔来。 到了近前,那人却突然昏倒。曲英仔细端详,并不认识,而他却认识自己,而且还说着一口流利的京城官话,喊他为“平寇英雄”、“曲英将军”,必定是大成的官员!又看这人骨瘦如柴、形容憔悴,而且一副病容,又夹杂在一群高丽“飘风人”中,就知道内中必有蹊跷。于是立刻在先来的几位船长的陪同下,将此人送到博多“唐房”的中医药堂抢救。所幸此人主要是因为饥饿、疲累、惊吓,以及兴奋过度,不支而晕倒。 不久,此人苏醒,避开众人,对曲英自称道,他叫辛华,是鸿胪寺官员。之前在朝堂上认识了皇上亲封的“平寇英雄”、海军将军曲英,但是曲英并不认识他。 几个月前,就在六殿下离京前往殿州不久,高丽突然有士兵犯我边境,抢劫财物,还将边境一个百人村落屠了村。皇上震怒,立刻派遣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平阳伯爵崔宁出使高丽,查明此事,惩处凶手,还边境以安宁。辛华作为崔宁的助手,一并出使。然而,他们到达汉城的当天晚上就发生了政变,高丽王王嵩携妻儿,和崔宁的使团一起,在王室护卫和使团护卫的保护下,乘坐大成使船,从汉城逃到了耽罗,即济州岛。而使船却因搁浅礁石滩严重受损而报废,使节也落入大海。 为了及时向大成朝堂报告这一突发变故,辛华上了一艘从耽罗前往大成的高丽商船。不料中途遭遇狂风暴雨,船舶倾覆,船上人员十成死了八成,而他凭借泳技、抱着船板,幸运地飘到了博多港外的小岛,被曲英的船队所救。 “殿下,县主,辛大人并不知道殿下现在就在倭国。末将也没跟他泄露殿下的行踪,只说,末将往大田公干后就回大成,让他在博多治病,养精蓄锐,等末将回博多。”曲英郑重地道,“恐怕消息泄露,末将把辛大人安排在药堂养伤,还派了十名官兵护卫。为了防止那些飘风人散布消息,走漏风声,末将把他们也拘在了唐房。” 杜诚和苏澜对望一眼,不由赞叹,曲英行事谨慎,思虑周全,更加倾向于由他担任石见都护府的都护。 “曲将军,你是否知道政变详情?”“高丽策”出现重大偏差,以至于高丽发生政变,边民遭屠,苏澜不由焦躁起来。 “政变的人是王翰、王穑父子吗?”杜诚非常气愤,这父子俩还真是胆大妄为!他们就不怕大成雷霆震怒? “政变的人,不是王翰、王穑父子,也不是老国王王叔,是一个叫金西曼的家伙!” 杜诚和苏澜都呆了。金西曼是何方神圣?王嵩回到高丽不过两年多时间,何时异军突起,冒出了一个强有力的第四方力量,居然还能策动政变,赶走国王和大成的使节?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8、**** “辛大人说,金西曼是吏曹正郎,不过是个吏部正五品的堂下文官,连参加大朝会的资格都没有。”曲英愤愤道。 杜诚怒极:“大成正三品飞虎将军、高丽镇抚将军齐猛难道是个死人吗?” 曲英看看苏澜,嗫嚅道:“辛大人说,这个金西曼生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嫡女、庶女,分别给高丽国王王嵩、王翰王穑父子、老国王,还有齐猛将军做妾……” 杜诚和苏澜惊呆了。王嵩、王翰、王穑、老国王之间,是君臣、叔侄、师生、父子、堂兄弟的关系,金西曼将女儿分别嫁给他们,这不是乱伦吗?可见金西曼是个野心勃勃、鲜廉寡耻之徒!而这几个高丽王氏,好色无耻,活该报应! 关键是大成这个正三品飞虎将军、高丽镇抚将军齐猛,不但不以维护大成利益为己任,从中斡旋牵制、掣肘制衡,居然还与金西曼沆瀣一气,认贼作父,弄得高丽政事败坏,不仅边疆百姓饱受战祸,大成使团还和国王被迫逃亡,使船损坏,使节坠海,真是罪该万死! “高丽镇抚副将军张合呢?”杜诚问道。 “张合将军在柳京与老国王对峙。”曲英道,“听说张将军跟齐猛的关系很紧张。” 苏澜问道:“王嵩逃到耽罗,那王叔老国王和王翰、王穑父子逃去哪里?” 曲英惘然:“这个,辛大人也不清楚。” “爷就纳了闷儿,金西曼不过吏曹区区五品堂下文官,他拿什么军事力量去政变?” “这也是末将觉得最可疑的地方!”曲英愤愤地道,“殿下,县主,辛大人说,金西曼和一个叫藤原光夫的倭人过从甚密,政变就是他发动的。听这名字,该不会他就是那个死了的太政官,还有侠道会倭寇头脑藤原太郎的儿子吧?” 杜诚和苏澜目瞪口呆!倭寇竟然把魔爪伸到了高丽朝堂! “正是他儿子!”苏澜沉声道:“殿下,看来在边境为非作歹的,应该也是藤原太郎、藤原光夫在高丽的势力侠道会的那些倭寇!” 这时,外面传来莫林的惊呼声:“藤原光夫?侠道会?” 杜诚和苏澜一愣,立刻把莫林喊了进来:“难道莫秀才知道藤原光夫和侠道会的情况?” 莫林惊恐道:“殿下,当日我在黑店被暗算,迷迷糊糊中就听得店主说什么侠道会,藤原光夫少爷……” 杜诚和苏澜面面相觑。侠道会不仅在倭国、高丽作乱,还把魔爪伸到了大成腹地,干起了劫掠大成人口的勾当!真是罪恶滔天! 正议论着,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苏澜一把抓住杜诚的臂膀,气促道:“殿下,我想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永昌伯府一定是通过侠道会跟倭寇勾结联络,传递消息!”她猛然眼光呆滞,按住心口,脸色苍白,五官错位,摇摇欲坠,显得极度痛苦。 “广润怎么啦?”杜诚惊慌失措,“快,快请太医,还有甘甜!” 苏澜制止了。她潸然泪下:“也许,八年前,沢口健二袭扰殿州,根本就是领着这位伯爷之令,冲着我父亲和我们一家来的!不然这么巧,居然就到了上、下李厝?还剖腹杀害了我的母亲?” 所有人都惊呆了。 “难怪,老爷子这么见多识广都不知道;潘通、潘珧、牛角也不知道;甚至大海盗仇四也不知道——永昌伯爷苏庭到底是怎么和倭寇联络的?原来,是侠道会!”苏澜冷笑道,“这一串蚂蚱,总算是串成串了!不过,侠道会已经深入大成内地,还开起了黑店!就连什么瓦片之谜,都有侠道会的魔影!”她顿了顿,“殿下应该还记得,永昌伯府那位会说倭语的账房穆畑吧?老爷子已经把他实施了船刑。看来,这个人得重新审问一下。我的预感,这家伙肯定和侠道会有勾连!” 苏澜说完,已经精疲力尽,不能自持! 杜诚也流下了眼泪。他搂住苏澜:“广润,幸而我们到了倭国,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剩下的都交给爷!殿州的瓦片之谜,山东的黑店之谜,还有那个会说倭语的永昌伯府账房穆畑,爷一定会禀报皇上,彻查严惩!眼下,最紧急,也是最关键的,必须马上出兵高丽,营救使团,剿灭侠道会,剐了藤原光夫!” 苏澜忽然道:“我担心,甲府那些逃窜的人,会不会有人到京都报信,发现京都侠道会被团灭后,会乘船赶到高丽侠道会报信?” 苏澜的猜测极有可能!杜诚更加紧张起来,立马传令下去,悄悄准备撤离石见,出兵高丽! 莫林百感交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莫林已经知道了杜诚和苏澜两人的身份,不由万分吃惊!同时,一颗心也热辣起来!想想自己被卖到倭国为奴,可诚王殿下不但救他于水火,还要大家为他保密这段屈辱不堪的历史,还鼓励他重新科举,越发起了忠诚、报效之心。这副身体是殿下和县主所救,那么理该为他们捐躯! 杜诚和苏澜忙而不乱。首先,他们单独召来曲英,说了他们的任免安排、希望和担心。杜诚还说,已经在六部衙门为他挑选了一些识文断字的海军官兵担任要职,为他储备了人才。 曲英双膝跪下,叩首谢道:“殿下,县主放心!自来倭国,末将一直都在考虑,殿下和县主走后,必然会留下人马主持银山银矿大局!末将权衡再三,觉得末将是最好的人选!正预备着向殿下和县主请缨,驻防石见!谁知道,竟然蒙受了殿下和县主大恩和重用!” 杜诚和苏澜既惊讶又激动,赶紧搀扶曲英起来。曲英不肯,继续道:“末将一定会为殿下和县主守好石见都护府!为殿下、县主提供强有力的后援!一声令下,风里雨里!万一不协,殿下和县主只管来石见都护府!臣为你们甘做孺子牛,马前卒!” 杜诚和苏澜都惊呆了。今日自诩为臣,那就是认主示忠!谁说曲英有勇无谋? 曲英继续道:“至于读书和倭语,末将都在学习。”说着,他竟然叽哩哇啦说了一大段倭语。 苏澜听了万分感动:“谢谢你,曲大哥!” 苏澜还问道:“夏松的伤口恢复得怎样?” “早就好了。”曲英道,“末将来大田时,他们兄弟还嗷嗷叫着要跟来呢!” 曲英退了下去。苏澜眼睛闪着泪花:“殿下,你知道曲将军刚才说了什么吗?他说,石见都护府就是县主殿州的将军府,他就是将军府的看门狗!” “赏!”杜诚也激动万分。 提到赏赐,苏澜也来了劲。她富可敌国,出手阔绰,这次倭国之行又赚得盆满钵满。当即和杜诚拟定了一个赏赐方案。内容不用赘述,总之,无论是御林军还是海军,还是殿州海军民兵,从士兵到将官,从水手到船工,数千人马,既得金银、银票,还有珍珠、宝石、丝绸、美酒。一时间,到处喜气洋洋,群情激奋。不用说,这些御林军、海军官兵、海军民兵,将来必然是杜诚的心腹爱将! 苏澜也没忘记押解沈浮父子进京的叶庚将军和他手下的那些御林军兄弟们。 一百名留在都护府的士兵,全部是曲英的手下,由他亲自精挑细选。 他们还商议,除了留下曲英的五千料大料船只海魂号,苏澜还留下两艘小料号船。加上何庆的定波号和其他船只,完全够用了。 另外,他们命令李旺、李冲、扈加即刻率领余下的海军船只,即三艘五千料大料船国魂号、劈波号、斩浪号,四艘三千料中料船只耀武号、扬威号、铁血号、敢勇号,还有余下的两百多名海军官兵和一百名御林军,即刻从博多出发,立刻赶赴高丽汉城。一部分人在附近海域监视扼守,防止藤原光夫和侠道会的倭寇炸营出逃!一部分斥候还潜入汉城,哨探情报。 杜诚还修书一封,让李旺即刻派人将张合从柳京召到汉城听命。 苏澜知道,齐猛的好日子到头了。 临走前,曲英和李旺喝了壮行酒。两人商议,曲英守护好石见都护府,李旺就去高丽斩魔除妖! 恰好何庆和何盾从博多回到了石见,又带回百辆马车的粮食、食盐、布匹等。这些足够石见百姓用到秋收。 叔侄俩立刻派人和李旺、李冲、扈加等队伍,去关门海峡码头布防,准备船只,又去博多送信。船队连日来在博多一边进货出货,一边补给淡水、蔬菜、水果。早就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大家都在悄悄忙碌着离开倭国事宜。 其间,汪清来求杜诚和苏澜,道:“殿下,县主,小的想跟你们回一趟大成。一来,翡翠岛的人安置得如何,我们放心不下,想亲自去看看。二来,有些人上错了船,跑到我们船上来了,我得回去跟他们的父母、兄弟交代一声;三来,从翡翠岛转移的那些财产,我得到船上跟县主交割清楚。另外,我们翡翠岛还有十六路人马、大大小小几十条船只在海上飘着,我得去联络他们。” 汪清所说,句句在理。尤其是那些海盗、海船,如果不加以约束,将来恐怕又生麻烦。 虽然五千石的大船,即仇四、仇阳和仇夫人的坐船游龙号、虬龙号和德龙号被酸雨腐蚀,但是还有三千石云字号五艘,即飞云号、流云号、冲云号、祥云号、出云号;一千石的带鱼号、鳗鱼号、鳕鱼号、石斑鱼号、章鱼号、黄鱼号;还有几百石的船,比如海胆号、海星号、海虹号、海螺号、海蜇号、海蛏号、海蛎号、海瓜子号等等。 “我们商量了,王拐子和仇氏兄弟留下。”汪清还道,“我带着马蚝、单藤壶回殿州。” 杜诚思虑片刻道:“你多带些人,把田健亲自交给邓源师傅。叮嘱他们要看牢他,别让他跑了。最好给他在殿州娶个媳妇。” 差点忘了邓源的这个徒弟!苏澜笑了:“汪清,上错船来石见的人,如果想回大成,你就带上;回来时,翡翠岛那些人,如果愿意来石见,你也可以带来。还有,你们的船只,也可以来石见,运些水泥、丝绸、茶叶、瓷器过来,再帮曲将军运送银两回大成。殿下和本县主不会亏待你们!” 汪清兴高采烈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吉贵和卞雍来了。这二人连日来到处探宝,已经疯魔。他们居然要求留下来继续探宝。苏澜没有答应:“我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 回到京城,她还想继续探寻先皇后任蛇娃的宝藏。因为她在仇四留下的财宝中,并没有发现国玺! 国玺若不在殿州、翡翠岛,那就应该在芜湖,或者京城皇宫。 总会找到去皇宫探宝的机会的。 大成人的异动别人或许无知无觉,但是却瞒不过田边宇合。他惊慌失措。如果大成人走了,他这户部长官还当个屁? 他直接找到高步町。正好杜诚和苏澜要找他。这人十分重要,关系到曲英和石见都护府的安全和安宁。 两人自然是抚慰收买、敲打震慑多管齐下。听说大成还留有数百士兵和十几艘船队,特别是都护大人还是大成闻名遐迩的“平寇英雄”大将军时,他的眼睛闪过惧色,浑身还在颤栗。 扈加在博多请的几个翻译不想回博多了。杜诚和苏澜乐见,安排给曲英等官兵当翻译,教授他们学习倭语。 正月十八日凌晨,杜诚和苏澜率队出发,纵马飞奔。当日黄昏来到关门海峡。 关门海峡是濑户内海的西门户,也是西日本海陆交通要冲。东北端最狭处仅有七百余米。前世这里修有贯通海峡两岸的铁路和公路隧道。 何庆、何盾安排的船只正在码头等着他们。 他们驾着车马直接上了船。此时,太阳的余晖把大海染成斑斓奇幻的色彩。 苏澜感慨道:“殿下,这个海峡如此狭窄,却阻隔了两岛百姓之间的交流。若是在这海峡地底下,凿一条隧道岂不好?” 杜诚瞠目结舌地望着苏澜,忽然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海底隧道?你这脑袋瓜子里头尽是奇思妙想!” 苏澜吓得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因为杜诚差点弹着了自己的眉间朱砂痣!若是自己突然凭空消失,估计要把杜诚吓死! 杜诚已经吓着了:“怎么,弄痛你了?脸都变色了!” 渡过海峡,船只迅速开往博多,因为它要和船队一起离开倭国,前往高丽。 大家凌晨出发,此刻已经累得够呛,尤其是金嬷嬷、金红果和几个丫鬟,腿都破了皮,一个个疼得呲牙咧嘴。于是支开帐篷,在野地里宿营。 第二天天亮出发。到博多时还是辰正时刻。阳光普照,帆影片片,博多港船进船出,一片繁忙景象。 几位船长亲自来路上迎接。杜诚和苏澜让金嬷嬷、金红果等几个丫鬟、吉贵和卞雍及全园护卫、汪清等海盗和田健,直接上了丰泰号。他们则带着常乐、甘甜和杀字辈、暗字辈,迫不及待地去了唐房。神龙不见首尾的小乐子估计也跟着他们。 唐房在博多港的西侧,纵横若干条街道,四千多大成商人及其家眷、仆从上万人聚居在此。这里既有大成商人的民居,也有各色商铺、学堂、药堂、武馆,还有大成道观、寺庙。 一路走来,既有朱门大户,也有石墙木屋,还有泥砖草屋。看来,大成商人有人发了大财,也有人一文不名。 他们要去的医馆在一片石墙木屋之中。这里大多是大成商人中产门户之家。 老远看到几个便衣士兵在医馆周围警戒。看到来人,立刻把大家请进医馆。 广润号船长李立请杜诚和苏澜进了医馆后院的一间小屋。只见一个中年书生正坐在床上喝药,旁边还有一个医馆伙计正在服侍。书生虽形容枯槁,但精神尚好。杜诚认识,正是鸿胪寺正七品典簿辛华。 骤见杜诚和苏澜,辛华张口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翻身下床,跪在地上。 船长李立和伙计退了出去。 辛华激动得涕泗滂沱,气促声咽:“诚王殿下,您怎么到了倭国?难道是为了高丽政变、正使崔宁伯爷而来?”他还吃惊地望着苏澜,眼神疑惑,欲言又止。 “高丽汉城政变是怎么回事?边境屠村是谁干的?正三品飞虎将军、高丽镇抚将军齐猛难道是个死人?”杜诚一口气怒问道。 辛华抽泣道:“殿下离京没两天,边关来报,一帮高丽士兵屠了一个百人村落,还抢劫了粮食、山参、金银等财务。皇上震怒,在津口海湾征用了一艘商船为使船,派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平阳伯爵崔宁出使高丽,查明此事,惩处凶手,还边境以安宁。卑职作为崔宁伯爷的助手,一并出使。”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于腊月十六日中午抵达高丽汉城,下榻国宾客驿。内侍来传,高丽王晚上在勤政殿为我们接风洗尘。当晚戌时初,我们来到勤政殿。不久,内侍传令,大王驾到。我们一看都傻眼了。只见高丽王腰弯背驼,华发满头,与来高丽之前判若二人,根本不像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国王!” 苏澜有些惊讶。王嵩虽然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之人,但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腰弯背驼、华发满头啊。 “最令人惊诧的是,与他并肩而来的,不是我们大成的正三品户部尚书崔朗之义女、嫡妻崔阿莲王妃,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高丽年轻女子!崔大人向通译打听,这女人居然是国王最宠爱的淑贵嫔金娇奴。嫔是高丽国王侧室中位份最高的,仅次于王妃。而在嫔之前,又加上淑和贵的封号,淑贵嫔位同副妃,不是王妃胜似王妃!而且……” 他看了苏澜一眼,欲言又止。顿了一下,继续道,“崔大人正准备责问高丽王,这时,内侍又传令,说是承恩公国丈大人驾到。我们都很惊讶,崔朗尚书何时到了高丽?正在疑惑,忽然进来一个又胖又矮的老头,国王居然起身相迎,众位高丽官员也纷纷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一打听,此人是淑贵嫔金娇奴的父亲金西曼,吏部正五品的堂下文官,连参加大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居然也来到这国宴之上!” 杜诚早就气得火冒三丈。苏澜也咬牙切齿,这王嵩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国宴上不与王妃并肩,而是将妾室取而代之,还将小妾的父亲尊为承恩公、国丈,还在国宴上起身相迎,这不是打大成的耳光吗? “正三品飞虎将军、高丽镇抚将军齐猛呢?他是死人吗?”杜诚已经几次呵斥齐猛是死人,可见他已经怒极。 “殿下,齐猛将军的屁股坐歪了!”辛华声泪俱下,“伯爷立刻叱问高丽国王,为什么不让大成贵女、高丽王妃出来参加国宴,与娘家人相见,接受大成使臣的问安,而且大成的外孙、嗣王子王享也不出来见见外祖家的亲人,却让个小妾出来应付大成使臣?” “问得好!”苏澜立刻道。 “不料,高丽国王还没说什么,齐猛将军却突然出位,说我们伯爷出使高丽,大事不干,只一味纠缠细枝末节!伯爷气极,跟他当堂争执起来。那金西曼上前,倨傲地道,大成人若要吵嘴,只管回大成吵去!” 苏澜惊讶不已。这金西曼还真是个角。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大成人在高丽朝堂上吵嘴,确实让人瞧不起!但是,崔宁质问有理,齐猛从中相扰,罪不容赦! “好哇!齐猛的屁股还真是坐歪了!我看他是高丽的臣子,不是我大成的将军!”杜诚怒极反笑。 “伯爷气得掼了酒盏,站起来质问高丽王,这是不是高丽王的意思?屠杀边民是不是高丽王派兵所为?”回忆当时情况,辛华仍然激动不已,“那高丽王支支吾吾,不敢发一言。可是,从金西曼身后走出一个人来,不由分说,上前就给了伯爷一巴掌,说杀害边民的士兵是他的人!还说是边民私自闯到他的属地,挖了他的人参!” 苏澜会意:“这人是不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张马脸?” “咦,殿下和这位公子,你们见过他?”辛华惊讶道,“后来,在逃难的路上,我们才知道,这人是个倭人,叫什么藤原光夫,他手下有个侠道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藤原光夫的父亲叫什么藤原太郎,据说是倭国高官,年轻时就是活跃在高丽的倭寇,至今都是高丽百姓谈虎色变的恶徒。” 苏澜道:“刚才辛大人所说,边民私自闯到藤原光夫的属地,挖了他的人参。这是怎么回事?” “高丽王羞愧地说,有一天,淑贵嫔给他灌醉了酒,又撒娇装痴地要他在一页纸上签字盖印,醒酒后才知道,他已经把高丽和大成边境上的几座大山拱手让给了藤原光夫,不许边民砍柴挖参捡山货。那些边民一辈子靠山吃山,如今却不允许踏足半步,自然不服,照常挖参,于是就被藤原光夫的倭寇屠了村!” “藤原光夫打大成使臣,齐猛没有阻止吗?”不知怎的,杜诚死盯着齐猛。也是,齐猛是大成在高丽的定海神针,他的屁股坐歪了,高丽一定会地动山摇!事实也是如此! “伯爷挨打,伯爷的两个护卫上前护主,竟然也被藤原光夫打了。大成的护卫就一哄而上,跟藤原光夫打成一团,藤原光夫动手杀了我们好几个护卫。局势就这样不可收拾,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高丽王让大家坐下好好谈谈,还让藤原光夫退出属地,藤原光夫就举着倭剑追着高丽王砍,也不知道他那倭剑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定是从腰间皮质鞓带而来!”杜诚冷笑道,“还说齐猛,他做了什么?” “他躲到廊柱后面,任凭局势败坏。还是伯爷清醒,他虽挨了打,却忍辱负重,拉着高丽王绕着廊柱躲避,乘护卫拦阻,伺机逃出王宫;幸而王妃娘娘不甘心被国王丢在大殿之外,正带着嗣王子王享,准备闯殿。如此,就跟着我们且战且逃。我们坐着大成的使船,漂泊十多天,终于在正月初三逃到了耽罗。可靠岸时,使船在礁石上搁浅,船底破了一个大洞,严重受损,翻了船,使节也坠海了……”他气呼呼地道,“这个高丽王真是糊涂,如此紧迫关头,他还带着淑贵嫔一起逃跑!船上粮食紧张,他竟然夺下嗣王子手中的菜团,给那个金娇奴吃,把王妃气得昏迷不醒。随团使医把脉说,王妃中毒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29、剑指高丽 杜诚问道:“王翰、王穑父子和那个王叔老国王现在哪里?” “听高丽王说,老国王被齐猛的副将张合堵在柳京不能动弹。”辛华道,“王翰、王穑父子因为跟高丽王起了龃龉,去了江华岛。但具体在哪里,谁都说不清。” 苏澜知道,柳京就是前世的朝鲜平壤,因为满城种柳而得名。江华岛则是汉城以西的海上小岛。 “你见过张合吗?这人怎样?”杜诚问道。 “属下没见过他,只听说他作战勇猛!” 最后,苏澜笑问道:“辛大人,我发现,你看着我,好像很困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辛华看看苏澜,有些赧然,可仍然欲言又止。 杜诚道:“这位是大成正二品堆福县主苏澜,也是平定西戎,收回陇东的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苏瑞尚的爱女!” “什么,您就是熬糖晒盐、敬献高产粮种和金银滩海盐场的堆福县主?失敬!失敬!”说罢,辛华再次恭恭敬敬地行礼。 “女扮男装!这我就明白了!县主差点成为……王妃,这个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他吞吞吐吐,但最后还是决然道,“金西曼的五个嫡女、庶女个个貌美如花。大女儿金银奴和小女儿金娇奴是嫡妻所生;庶长女和庶次女金美奴和金丽奴同为一个小妾所生;庶三女金艳奴为另一个小妾所生。尤其这个嫡幼女,也就是淑贵嫔金娇奴,琴棋书画,无所不知,且跟县主有六、七分相像……” 杜诚的脸一刹那变得铁青。 辛华被护送去了丰泰号。 杜诚脸色难看,苏澜也很气愤。本县主可不是你的白月光,也不是你的朱砂痣!王嵩你折腾自己,折腾高丽江山,那是你自作自受!别做出此等爱而不得,或是得而不爱的哀怨模样!再说,如此作践阿莲母子,什么道理? 回到博多港,已是正午。港口上人来人往,你碰我挤。杜诚紧紧抓着苏澜的手不放。 苏澜“噗嗤”笑了。杜诚却更是气恼,错着牙道:“拧不清的王嵩,爷恨不得……” “你好像很讨厌齐猛似的。”好半天,苏澜转换话头问道。 杜诚的手指紧了一下:“其实,这个齐猛是浙江将军洪广的死对头。当初父皇千挑万选找到他,爷还觉得这个人选不错。来高丽之前,爷还敲打过他。没想到竟成了高丽、倭寇的走狗!真是丧心病狂,胆大妄为!” “他的副将张合怎样?” “此人不善言谈,中规中矩。” 回到船上,迎面碰上两个大大的笑脸,正是夏松、夏柏兄弟。 杜诚也笑了:“看样子,伤口好了?” 夏松拍拍肚子:“好了,可以上山打虎!”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响。苏澜笑了:“别打虎了,快去吃饭吧!” 正月十九日傍晚,大成船队圆满完成在倭国除倭、贸易的任务,满载货物,顺利驶离了博多,离开了倭国。 此时的海军船只,除了曲英和海魂号留在石见都护府之外,李旺、扈加、李冲率领国魂号、劈波号、斩浪号、耀武号、扬威号、铁血号、敢勇号已经前往汉城。 苏澜和全园的船队,除了远清号船长马威和手下十来艘船只留在了琉球那霸,长平号船长洪复率领翡翠岛人回了大成,其他如船长李立的广润号、舒泰的广泽号、卫霓的长安号、卢林的汉光号、马海的汉云号、简烈的汉风号、袁京的汉天号、普平的汉福号、郑广的汉禄号等大大小小几十艘船只,都紧跟丰泰号扬帆驶向耽罗。 船长何庆也率领定波号和两只小料号船跟来了。他不放心苏澜的安全。毕竟高丽有个恶魔藤原光夫未除!那可是他的仇人! 杜诚和苏澜不知道的是,他们正月十九日离开倭国博多,正月二十日,博多忽然全城缟素,万民举哀。因为仪仁天皇于正月十八日早上突然驾崩了!享年四十一岁。 话说正月十八日早上,仪仁天皇和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景宫平子公主正在清凉殿用早膳。这时,内侍送上了一个锦匣。仪仁天皇看了里面的奏折后,忽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御医立刻跑来抢救。虽然没了速效救心丸,但是凭借心肺复苏救治法,仪仁天皇的病情渐渐好转。这时,忽然“啪”地一声闷响,仪仁天皇的胸口被抢救的御医忙中出错给摁断了肋骨!而断了的肋骨又迅猛地插进了肺部! 仪仁天皇口吐鲜血,四肢乱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拥抱了死亡。 显仁皇太子、邦仁亲王、景宫平子公主吓得惊慌失措,魂飞魄散。尤其是显仁皇太子,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深深地意识到,当初没有早一步见到苏澜,要到速效救心丸秘方是多么不明智的行为! 他也看到了那份要命的奏折。大成人居然吞并了大田和出云,建立了石见都护府!而都护是一位十七、八岁,拥有十几艘战船和数百铁血军队的大成抚远将军!此人在大成收复陇东和殿州抗倭时,先后砍下了几颗脑袋!他还被大成皇帝亲封为“平寇英雄”! 匪夷所思的是,大成建立石见都护府,居然是天皇陛下钤印御批的! 前往耽罗的前几日,大家围绕着图纸,七嘴八舌,建言献策,商讨如何平定高丽叛乱。苏澜还通过辛华的描述,绘出了藤原光夫、金西曼的画像。后几日,苏澜和汪清核对从翡翠岛抢运出来的珍宝。 这些珍宝一部分在丰泰号上,一部分上了其他的船。实在是珍宝太多,所以接连清点了好几天都没弄完。 正月二十七日一大早,何盾派人来报,明日大约午时可到耽罗。恰好汪清来清点账目,就笑道:“听说县主手中有当日高丽王写给您的借据。明日见了他,县主会让他兑现么?” “我竟忘了还有这茬!”苏澜笑得眉眼弯弯,米窝荡漾,“怎么不要!他可是富有江山,岂能欠债不还!” 汪清听了,笑得鬼鬼祟祟:“太好了!怪道当日大当家的说,跟县主脾气相投……”他忽然住了口。此时此地说起仇四好像不太妥当。 杜诚若有所思。待报告的人走后,问道:“你们仇大当家的有很多秘密,汪大船长应该知道不少吧?” 汪清吓得赶紧下跪,浑身颤抖,不敢吭声。 杜诚微微一笑:“我且问你,大成舆图和康丰元年的京都城防图怎么会出现在翡翠岛上?仇阳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理应回炉熔掉的缺了点的熙和三十年的熙和通宝?另外,镶嵌着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的银蛇镶宝发簪怎么也在翡翠岛上?” 苏澜赶紧道:“是啊,怎么回事?”是否来自殿州鸡爪岭上的松鹤庄园和枫叶庄园,她也好奇。 汪清那个悔呀。自己这是嘴欠,招惹了是非。要怪就怪老天爷,不早不晚,偏偏赶上殿下和县主上岛时翡翠岛气数已尽,灰飞烟灭,无奈转移宝贝露了白!还有,仇四大当家的给他们托付的这个小女娃娃大当家的,也不是个能糊弄的善茬子!至于诚王殿下,天潢贵胄,更是不可小觑! 汪清贼眉鼠眼地看看苏澜,又看看杜诚,嗫嚅道:“小的也不清楚。听大当家的说,是在京城附近的一座孤坟里挖出来的!” 杜诚皱眉道:“爷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地宫里的宝物。不过,应该不是在京城附近的孤坟里挖出来的!” 之后,杜诚沉思不语。汪清巴不得了,也把嘴巴闭得牢牢的。不过,汪清这一回吓得够呛,之后再清点财物对账时,时不时走神出错。 直到中午,苏澜才道:“今日就清点到这里。离开高丽之后我们再开始清点。” 汪清如释重负,给两位大神行礼后匆匆逃离。早已是汗透重衣。 望着汪清的背影,杜诚一笑:“这家伙又精又滑,没说实话。广润有时间敲打敲打。” “你怎么知道他没说实话?”苏澜心里有数。作为皇室后裔,杜诚一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广润可能不知道,熙和三十年通宝因为铸币出现问题,当时高祖皇帝下旨融掉。可是却在翡翠岛出现这样的钱币,岂不奇怪?”杜诚眉头紧锁,“还有,镶嵌着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的银蛇镶宝发簪乃高祖皇帝的任皇后的御制之物。而任皇后最后不知所踪。” 虽然已经猜到是任蛇娃任皇后的御制发簪,苏澜还是十分惊讶:“难道任皇后不是葬在京城附近?” “这是大成第一悬案。她失踪后,金明池上一艘破破烂烂、修了好几年的画舫也失踪了。而且是在任皇后失踪两个多月后才被发现。” 苏澜吃惊不小。 之后,杜诚说了好些关于任皇后的事情。但是苏澜大多已经知道,这回算是在杜诚这里得到了印证。不过,有个疑问始终萦绕在苏澜的脑子里,于是问道:“任皇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如果她有儿子,江山肯定不是高宗康丰皇帝的了。”杜诚肯定地回答。 苏澜越发糊涂。任皇后的保胎药方又是怎么回事? 杜诚道:“怎么,广润还有什么不解?” 苏澜一笑:“之前,因为我不知道绣柬的事情,被殿州推官林谦家的女仆泄露出去,全殿州的官眷都笑话我这永昌侯府庶子外室女,无知又无德,连绣柬都不知道。为此,我还大哭一场。这绣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诚呆了:“还有这样的事情?澜儿委屈了!” 他现在居然可以在“广润”、“澜儿”之间自由切换。苏澜表示跪服了。 “其实,是因为绣的字里面另外还写有别的字,那是封绣了字的密信!” 苏澜恍然大悟。怪道,绣柬是密信!自己还号称是这个世界最懂得密信之人,却是早就输给了百年前的任蛇娃任皇后! “终究是后人附庸风雅,把绣柬的真正意义给带偏了。当年,父皇争储受挫,在外面流落了好一阵。”杜诚伤感道,“母妃当时还是镖师之女,听说有人要杀他,就通过绣柬传了密信。后来,父皇得救了,我外祖一家却满门被屠……” 苏澜赶紧安慰道:“说到懋妃娘娘,殿下过年都在倭国,她该多么想念你啊!还有八公主,一定日思夜想地盼着你早日回去!都是我太执拗,害得你们不能团圆!我们去给懋妃娘娘和八公主挑一些礼物吧!” 杜诚心情好转,和苏澜高高兴兴地去给母妃和妹妹挑选礼物。还“借花献佛”,给将军侯爷、苏源,还有姨父、姨母一家;苏怡姑姑、葛汉姑父一家都挑了礼物。自然不会忘了几个小家伙。 想到二月初八是心仪郡主的嫁期,自己肯定又会是像珍姐姐出嫁被错过一样,终身遗憾,于是又给心仪郡主挑了好些礼物,就连舒郡王夫妇;世子夫妇和两个孩子;心仪郡主的郡马、正五品定远将军覃卫也挑了好些。 正月二十八日一大早,苏澜嘱咐金嬷嬷多多准备食物。因为耽罗岛上有一群饿鬼在游魂。 中午,富丽堂皇的巍峨海船,气势如虹的庞大船队,像一把利剑劈向高丽耽罗。 船队引起了惊恐和慌乱,因为所有人都不知来船、来人的底细。海滩上,人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四处溃逃。倒是大成的护卫,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他们刀剑出鞘,精神抖擞,守护着正使崔宁等使团成员和高丽王王嵩以及王妃阿莲、嗣王子王享,寸步不离。 当看到苏澜女扮男装骤然出现在面前时,高丽王王嵩激动得浑身颤抖,嘴角抽搐,最后“哇”地失声痛哭,几欲晕厥。待看到诚王殿下时,王嵩的眼睛闪过惊恐和不安。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王嵩的第一眼,杜诚和苏澜还是大吃一惊。辛华所言非虚,高丽王王嵩果然是腰弯背驼,华发满头,不仅如此,还病骨支离,精神萎靡,二十多岁的年轻国王,竟然有了日薄西山的下世光景!本来杜诚和苏澜憋了一肚子气要来兴师问罪的,倒不好开口了。 王妃崔阿莲和嗣王子王享也是脸色灰败,瘦骨嶙峋,眉宇间一片阴郁晦暗之色。崔阿莲虽然不是绝色,但是在殿州时也是珠圆玉润的风情少妇,而且性格泼辣,可如今却形容枯槁,满脸皱纹,仿若花甲老妇,一副战战兢兢、颓靡萎缩的模样。两年不见,嗣王子王享似乎一点都没有长高,头发枯黄,颧骨突出,眼睛呆滞空洞,哪有往日和刘嘉争夺玩具时的凶悍和霸气?而且,数九寒天,王享只穿了一套破破烂烂的麻衣麻裤,一件草席做的马甲,腰间捆着一根草绳。王妃连草席马甲都没有,只有一条污渍稀烂的麻裙,膝盖以下还裸露着。母子俩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殿下,县主,看面容,高丽王、王妃和嗣王子的确都有问题,得把个脉好好看看。”甘甜悄声道,“估计是中毒。” 杜诚和苏澜吃了一惊。和王妃、嗣王子匆匆见礼后,赶紧让甘甜带着母子俩上船去把脉问诊、换衣吃饭。 诚王殿下和堆福县主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尤其是当雪白的大米、新鲜的蔬果和活鸡活鸭搬下船时,所有人都跟疯魔了似的。要知道,他们早就断粮了,每日靠臭鱼烂虾度日。即便如此也还吃不饱。 沙滩上,大成使团正使、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平阳伯爵崔宁,率领使团成员和护卫拜倒在诚王脚下,强压悲愤,不敢哭泣。 作为大成使团正使的崔宁,不仅在欢迎宴会上被倭人打了耳光,让大成蒙羞;而且使团成员和护卫还被杀得十不存五,使船报废了,使节坠海了,使船上大成的赏赐物品大部分翻倒在海中,而调查高丽士兵屠杀大成村民的事情却毫无进展;如今又逃难、流亡到耽罗。使团正使崔宁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危急时刻,他又保着高丽王一家逃出生天,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杜诚详细询问了政变经过,尤其是藤原光夫和侠道会的事情。当然也没有拉下齐猛。崔宁没见过张合,说不出所以然。 说话间,海滩上飘来食物的芳香。苏澜注意到,不远处有几处草棚正冒着炊烟。 崔宁赶紧解释,他们征用了岛民的几处草棚,但大部分人却是幕天席地。 正值数九寒冬正月时节,耽罗又是海中孤岛,风雪交加,风餐露宿,大家吃了不少苦头。苏澜不禁动容。 杜诚赶紧扶着崔宁站了起来,又招呼大家起身:“我们要加快淡水补给,尽快离开耽罗,赶到汉城。” 恰好金红果来请殿下和县主上船用膳。杜诚就请王嵩、崔宁、辛华等人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跟他一起上船。 苏澜发现,王嵩跟一个高丽护卫嘀咕了几句,那人转身走了。 高丽人大部分都留在了岛上茅屋吃饭。杜诚和苏澜则请大成使团和护卫全部上了丰泰号。 杜诚他们去了膳堂,苏澜则回到自己的房间。 甘甜赶紧迎上来道:“高丽王、王妃和嗣王子都中了毒!有好几样,如消耗血气的慢性毒药血枯草;麻木精神的致幻毒药曼陀罗;还有少量的剧毒药马钱子!王妃还被下了绝育药。而且,这些毒药至少下了半年有余。” 苏澜呆了。难怪一家三口个个枯槁。这是要致高丽王全家断子绝孙啊! 听说那母子俩在沐浴,苏澜赶紧让金红果去拿一件自己穿的紫貂皮披风给王妃,又把准备给苏源的一件白狐狸毛披风送给王享。 不一会儿,母子俩来给苏澜见礼。二人洗了澡,换了金红果准备的棉衣,又穿了苏澜给的披风,红光满面,眼睛也有了灵气。 金嬷嬷炖了老姜红枣鸡汤,母子俩每人一个砂锅,一只整鸡一锅汤,还有新鲜的果蔬和大米饭。 饭菜一上桌,王享就像一头饿狼似的扑了上去。几息之间,就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整只鸡一锅汤,还有一大碗白米饭。他还要吃饭,被苏澜拦住了。赶紧让甘甜和金红果给他弄点山楂消食丸,又让她们带他到甲板上散步化食。 王妃崔阿莲一直爱怜地看着儿子吃饭,扑簌簌地流泪,自己却只喝了几口汤,吃了几片鸡胸肉。 王享出去后,阿莲抽泣起来:“县主,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苏澜安慰道:“先吃饭。有什么委屈苦楚,吃完再说!” “县主,实在是……”崔阿莲忍不住呜咽起来,“自打离开大成,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了!头一年,我们母子跟着王嵩,血海肉山里面打滚,经历了多少战阵拼杀!一年多后,齐猛将军总算把王叔老国王从汉城赶了出去,堵在了柳京不能动弹,我们好不容易进了汉城,有了几天松快的日子!可是不久,因为金西曼和藤原光夫撺掇,王嵩居然发了疯,想一次性纳了金家的嫡长女、庶长女、庶次女三个女人为嫔!”说到这里,她已是气喘吁吁。 苏澜不由怒气冲天。这王嵩还真是小人,一朝富贵,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我极力反对,可是他却一意孤行,就连圣旨都写好了,只待明发!”阿莲哭泣道,“后来不知怎的,金西曼的嫡长女金银奴突然被送给了柳京王叔老国王,庶长女、庶次女金美奴、金丽奴则被送给了王翰、王穑父子!县主,这可是乱伦啊,可他们却偏偏这么无耻!” 苏澜冷笑。王翰、王穑父子,居然纳了一对同胞姐妹为妾,父子不做,偏要做连襟,真真让人笑掉大牙! “王嵩气坏了。王叔老国王在柳京,他无能为力,就让齐猛将军去找王翰、王穑父子和金西曼兴师问罪。后来,王翰、王穑父子带着几百兵马反出汉城,后来又辗转去了江华岛。那几天,汉城动荡,烽烟四起,我们母子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只得躲进一口废井里,生吃老鼠活吃蟑螂,真是生不如死!” 苏澜不禁打了个寒噤:“我记得,当初王妃离开大成时,您的义父崔朗大人派了好几位家族子弟,还带着百多人的护卫跟着您来高丽。这些人呢?” 阿莲哭丧着脸道:“这些人,有一半在从大成去汉城的路上的大小战阵中阵亡了。剩下的人中,有一半人认为,跟着我这个崔家义女刀山火海地闯荡,不但没有前程,还性命难保,不如跟着义父……有前程,于是他们都悄悄地不辞而别,离开高丽回大成了……” 苏澜恍然。也是,崔朗是正三品户部尚书,是大成的高级官员,跟着他自然前程似锦,远没有跟着一个藩属国的王妃来得风光。生命危险,没有前程,自然有人就弃之如敝履! 当初为了提高阿莲的身份,给她安了一个正三品户部尚书的高官义父。高贵是高贵了,只是家族太高贵了,阿莲反被家族轻视。还不如找个低级官员,全家族的前途命运系于王妃一身,必须依靠这个王妃才能出人头地,必然会竭尽全力,辅她助她。 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不过,这个正三品户部尚书崔朗应该受到斥责!自己娘家人都敢背叛阿莲,高丽人还会尊重她吗? “……剩下的十几个人,被齐猛拉拢走了,美其名,帮他也是帮我!”阿莲继续道,“更可气的是,齐猛将军找金西曼的麻烦,是怒气冲冲地去,笑逐颜开地回,原来,他纳了金西曼的庶三女金艳奴为妾!” 苏浪冷笑。金西曼真是好手段,几个嫡女、庶女泼水似的泼出去,就离间了王嵩、王翰、王穑、齐猛之间的关系!当然,倭寇藤原光夫肯定也是策划人和受益人! “……八个月前,王嵩突然跟我说,他要立金西曼的嫡幼女金娇奴为嫔。我坚决反对。可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好不容易有个像县主您的人,我怎能狠心不让他圆梦……” 苏澜呼地站了起来。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0、摁住了齐猛 苏澜虽然怒不可遏,但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想到甘甜说,这家人被下毒的时间已长达半年,毫无疑问,跟这个淑贵嫔金娇奴脱不了干系。只是,给王妃母子下毒符合金娇奴的人设和利益;可给王嵩下毒,就有些不同寻常,充满诡异了。 谁是利益获得者,谁就是凶手!据此,金娇奴的背后,肯定还有金西曼、藤原光夫的魅影魔掌!之所以没有直接要了王嵩的命,恐怕是因为,他们还无法断定金娇奴大腹便便的肚子里是男是女! 苏澜冷静下来,重新落座,安慰道:“殿下驾临高丽,自然要为王妃做主。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说。” 阿莲哽咽道,“这个金娇奴,肤白貌美,能歌善舞,且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还惯会撒娇卖痴。王嵩爱她爱得发狂。我也想通了,不靠夫君靠儿子,懒得理会。可是,金娇奴竟然三番五次地对我儿子动手。就在逃亡耽罗的船上,她居然指使仆人抢夺了我们母子的衣衫,弄得我们衣不蔽体……我一再忍让,可她还是变本加厉!因为食物匮乏,有一天,崔宁正使省下一个菜团给我儿子,居然被王嵩劈手夺走,给他的心肝宝贝淑贵嫔!因为她是孕妇,她是庶母,她身份尊贵,她位同副妃!我儿子这个嗣王子却什么都不是!当场把我气得晕了过去……” 崔阿莲热泪盈眶,继续道:“待我醒来,听说崔宁正使让使团随医给我把了脉,说是中了慢性毒药。我就知道,下毒者定是金娇奴那个毒妇!我死了,她就能取而代之;那我的儿子也就没有了活路!我再也忍不住,跟王嵩大吵一架。他居然说,你带着儿子回大成去吧!呜……”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苏澜无语,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日,王嵩肖想自己做他的高丽王妃,幸亏自己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和矫诏的弥天大谎,否则崔阿莲今日之苦就是自己的苦!虽然自己绝对不会像崔阿莲这样逆来顺受,可毕竟烦心不是?这王嵩,明明是滥情无情绝情之辈,却偏偏把自己装扮成深情款款温情脉脉的多情公子,真是无耻! 苏澜递给阿莲一方手绢,问道:“刚才在海滩,我怎么没看到那个金娇奴?” “高丽王的宝贝,怎么会和我们一起在海滩上风餐露宿?”崔阿莲咬牙道,“她住在岛上一个大户人家的正院正堂,好好养胎,就等着生个儿子好取代我儿子,做高丽的嗣王子呢!” “我看王嵩跟一个护卫嘀咕了几句,该不会是请金娇奴上船来吧?” “那是自然!到哪里都忘不掉他的宝贝!” 苏澜问道:“张合将军这人怎样?” “张将军打仗十分勇猛。一路上几乎都是他打先锋。”阿莲道,“他跟齐猛关系不睦,争吵过几回,后来干脆离开汉城,把老国王围困在柳京。” 苏澜拿出藤原光夫和金西曼的画像,阿莲惊叹道:“真像……” 话音未落,就听得甲板上人声鼎沸,脚步凌乱,间或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哭闹声,还夹杂着大人的呵斥声、惊呼声,甚至还有兵器的碰撞声。 苏澜和崔阿莲都变了脸色。因为丰泰号之前没有小孩,后来翡翠岛上来了一些妇孺,可他们又都留在了石见,现在船上只有一个小孩,那就是刚刚上船的嗣王子王享。小孩的哭声,非他莫属。他不是跟着甘甜和金红果在甲板上吃山楂消食丸、遛弯吗?怎么哭了起来?那女人的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丰泰号上可没有这般嚣张、放肆的女人! “是金娇奴!”崔阿莲起身就要往外冲。 苏澜十分膈应这个金娇奴,根本不想和她照面。于是开门对守护在外面的常乐和杀四道:“你们去护着王妃!” “县主,谢谢您!”阿莲哽咽着,然后迅速冲了出去。 苏澜沉吟良久。看来,这个金娇奴是高丽动荡的罪魁祸首之一。只要有她,高丽王室就没有清净之日。灌醉王嵩,将大成和高丽边境山脉奉送给倭寇的类似事情还会重演,那么大成的边疆也不会有安宁之日!看来,不仅金西曼、藤原光夫及其侠道会倭寇必须死,就连金娇奴也不能放过!同样,王翰、王穑两父子“连襟”身边的姐妹花也不能放过!只是,金娇奴身怀六甲,处死她,有些伤阴鸷。 正在胡思乱想,甘甜气呼呼地进来道:“那个金娇奴好霸道!带着一帮人前呼后拥地上了船,先是一派雍容大度、贤良淑德的做派,可一看到嗣王子身上的白狐狸毛的披风,就眼冒欲火,上手就抢!还叽哩哇啦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我们大成的通译跑来说,淑贵嫔污蔑嗣王子是小偷,偷了她的披风!什么高丽尊贵的淑贵嫔,眼皮子浅得好像臭水沟!真不要脸!” 苏澜冷笑道:“我竟不知,小源的披风是她的!” “是啊!红果当时就说,嗣王子的披风,是侯府少爷的,是县主送的!再说,你抢去了也穿不了!”甘甜道,“通译翻译后,金娇奴不敢针对红果,却趁人不备,挥手抽了嗣王子一巴掌。嗣王子大哭,惊动了正在膳堂吃饭的殿下他们,都出来看怎么回事。那金娇奴一眼看见高丽王,就尖叫起来,居然逼着高丽王,要嗣王子脱了披风……” 苏澜满脸黑线:“有你在,嗣王子还能挨打?” 甘甜赧然:“我不出手,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子挨打,高丽王是什么臭德行、真面目!果然麻木无情,真的就逼嗣王子脱了披风!恰好王妃阿莲冲来,扑上去就挠了金娇奴一爪!嘿,怎么不撞那贱人的肚子,把那祸胎给打下来!” 苏澜问道:“你看,她肚子里是男是女?” “男。十有八九。” 苏澜的心一沉。不伤阴鸷,将来这男孩又是不安定因素!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金娇奴的护卫居然扑上去要打王妃。我当家的和杀四,一人一脚,把两个护卫给踢上了天,最后都落到海里去了!殿下还不许人救!县主,你是没看到,那些护卫一个个吓得……” 苏澜长吸一口气,问道:“你看那金娇奴,和我有几分相像?” “县主,她哪里像你?等等,”甘甜忽然瞪大眼睛,“还别说,有六、七分相像!”她转而脸色大变,怒道,“这高丽王真是狼子野心!我去宰了他们!”说罢,扭头就要往外冲。 恰好杜诚黑着脸进屋:“那个女人留不得!” 苏澜叹口气:“甘甜说,她肚子里是个男孩。而且,高丽王一家都被下了毒药,王妃还被下了绝育药!” “那就更加留不得!”杜诚的脸拧得出墨汁。 “她身怀六甲,若是……有些伤阴鸷!”苏澜皱眉道。 “澜儿不要管,都交给我!你也不必去见她!膈应!”杜诚狠戾道,“不光她,金家女都该死!” “我不怕!反正我也没儿女,报应就都报在我身上!”甘甜气呼呼地就要出去杀人。 杜诚拦住了,冷笑道:“用不着。爷要让她们自己动手!就像澜儿常说的,自己作死去吧!我已经让何盾把王妃母子安排在甲板上的单独的舱房里。把金娇奴安排到下面船工舱房去了。只给她留了一个女仆,其他的二十几个护卫、仆人全部打散,弄到其他船上当伙计、仆妇,严加看管!”他没说,高丽王没有安排房间,是去王妃那里,还是金娇奴那里,自便! 苏澜呆了。杜诚是真的气坏了。好吧,她就当个甩手掌柜好了。 可惜,苏澜不想管,可王嵩上门求着她管。 下午,杜诚带着杀字辈去督促补给的事情。他们刚走,王嵩就来了。显然就是等着杜诚离开的空隙来见苏澜。他说是请求县主赐药,用来消除他的心肝宝贝脸上的爪印。 苏澜听着门外甘甜幸灾乐祸道:“县主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高丽王你要的药!” 王嵩长叹一声道:“那劳烦你通报一声,我想见见县主。” “高丽王求见大成县主多有不便。有事我会代为转达。”甘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王嵩犹豫道:“我的淑贵嫔午膳还没吃,可膳堂的人说,已经没有饭菜了。我让他们另做,可他们说,得县主同意。” “那自然得县主同意。我们的饭菜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甘甜道,“不如请您的淑贵嫔下船去,我想草棚里应该还有饭菜。即便吃完了,也可以单独为她再做。我们可是搬去不少大米和鸡鸭。” “淑贵嫔身怀六甲,上船下船多有不便……” “可以让护卫、女仆去取嘛。再不济,高丽王也可以亲自去拿,这样不是显得更加恩爱吗?” 甘甜的揶揄让王嵩词穷,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请问县主可否还有王妃穿的那样的紫貂皮披风?” “是要给淑贵嫔吗?”甘甜怒极,反而大笑道:“紫貂皮的没有,狗皮的倒有一件!高丽王要不去问一下淑贵嫔,要不要?” “你……” 要药、要饭、要衣服,高丽王为了淑贵嫔,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 杜诚回来听说此事,立马下令,不准高丽王上甲板。也就是说,他只能跟金娇奴窝在下面的船工舱房。 正月二十九日中午,船队补给了淡水后再次扬帆,前往汉城。 之后的航行中,苏澜只要出舱房遛弯,杜诚必先清场。当然是防备王嵩或金娇奴突然窜上甲板。 苏澜和王妃母子经常见面,还嘱咐甘甜给他们开药排毒调理。有些病情已经无法逆转,比如绝育;有些病情得到控制并好转,如幻觉的症状基本消失。两人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还长了一些肉。尤其是王享,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窜高。 陆陆续续传来金娇奴作妖的消息。比如,上船的当天晚膳,她嫌弃吃的是猪食,愤而泼了饭菜,之后整整两天她就没饭吃没水喝;她多次企图窜上甲板,都被船工扭着胳膊押进船工舱房;再后来,她居然把视她如命的高丽王挠得满脸开血花。 崔宁伯爵和辛华等使团人员听说后直摇头。作来作去,徒留笑柄! 苏澜是个气死人不填命的,竟然还在甲板上组织了两次派对。一次美食派对,一次服饰派对。当船工们讲述美食是如何让人馋涎欲滴,服饰是如何光华灿烂,特别是县主赠送给王妃的珍珠宝冠,颗颗珍珠大如莲子时,金娇奴又上手挠了高丽王。这回高丽王没有惯着她,反手把她打倒在地。果然高丽王最爱的还是他自己!至此,金娇奴再也不吵不闹,只是一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钢刀,刺向所有人。 二月十日清晨,船队抵达汉城以西海域,与李旺率领的船队碰了头。李旺打来旗语,他们于初七到达汉城外海,已经派人去给柳京的张合将军送信了。 苏澜思量,汉城距离柳京二百六十多公里,此刻,张合应该接到了殿下的命令,正在返回汉城的路上。若顺利,今晚就能到达汉城。 李旺还说,王翰、王穑父子及其家眷已经离开了江华岛,都在李旺的国魂号上,而他们麾下百来名士兵被打散后,分别安排在其他军船上。 杜诚有些惊讶:“王翰、王穑父子这是想重返汉城啊!” “他们不回去,难道还能在江华岛呆一辈子?江华岛可比耽罗小得多!经不起一百多人吃吃喝喝!”苏澜笑道,“也好,省得我们还要跑一趟江华岛!” 中午,丰泰号等船只在庆源,也就是前世的仁川靠岸。李旺的国魂号和其他船只先行靠岸,但他却安排扈加的劈波号、父亲李冲的斩浪号仍然游弋在海上,以便堵截藤原光夫的退路。 苏澜在船上看到王翰、王穑父子带着家眷匍匐在地,恭迎诚王殿下和堆福县主。花花绿绿的女人中,有两个年轻女人十分显眼,因为她们紧紧相拥,也是身怀六甲!而且眉眼间的确和自己有些相像。无疑,这就是王翰、王穑父子俩的小妾,那对金家同胞姐妹花了! 这两个孕妇的肚子很大,似乎就要临产了。甘甜悄声道:“比金娇奴月份大两个月。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苏澜万分鄙夷。这是乱伦祸胎,高丽耻辱! 她懒得操心,反正杜诚已经大包大揽。 李旺和之前已经到汉城埋伏、哨探的几个御林军头领一起,来恭迎殿下和县主。 杜诚和苏澜下船后,直接进了码头附近的军帐。苏澜看到,跪在地上的王翰、王穑父子作势要站起来,还向她投来谄媚巴结的眼光,嗫嚅着似有话说。可看苏澜像不认识他们似的扬长而去,只好羞愧地重新埋下头。 营帐里,大家边吃午餐,边围绕着几张图纸交流信息,商讨计划。 一个好消息是,藤原光夫和三十多名侠道会成员目前都在汉城金西曼的庄园里,且被御林军严密监控起来;一个坏消息是,金西曼居然在齐猛的保护下住进了王宫,俨然是高丽的新主人! “既如此,先把齐猛和藤原光夫给爷摁住!”杜诚铁青着脸,咬牙道。 兵贵神速。商定完毕,大家跨上马立刻向汉城挺进。 甘甜和苏澜并马而行:“县主,你看见李旺冷着个脸没有?” “怎么啦?”苏澜很奇怪。 “因为县主您问崔大人和辛大人,藤原光夫跟谁的个头相似,两位大人说,和李旺将军身量一般!” 苏澜乐了:“李旺这是嫉恶如仇!” “可不是!李旺奉殿下之命,气呼呼地揪着王嵩、王翰、王穑父子的衣服,和那金家三姐妹上了一辆敞篷破车,被御林军拘押着。好家伙,这一路颠簸,还得吃沙喝风受冻地去汉城,怕是肚子里的货都要颠出来了!” 苏澜一边打趣杜诚促狭,佩服李旺爱憎分明,一边笑道:“王嵩和王翰、王穑几连襟没有打起来吗?” “那倒没有,三人见面还谦谦君子一般点头奸笑。”甘甜困惑道,“倒是那金家三姐妹好像并不和睦,金娇奴十分倨傲,看不起两个庶姐。不过,当看到王妃母子上了一辆朱轮华盖车,那几个男女眼睛都直了!” 苏澜笑道,“金娇奴是嫡女,最小最受宠,眼睛里如何有这两个庶女姐姐?况且,她嫁的可是高丽王,还是地位尊贵的淑贵嫔!” 甘甜轻蔑地道:“什么玩意!我一想到高丽王家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我就恶心。” 日落时分,队伍分批分次进了汉城,住进了一个租来的偏僻的院子。 院子有些破旧,但是很大。苏澜住了主院正厅,杜诚住了厢房。高丽王族三个男人和金家三姐妹及其家眷住进了偏院偏厦,那可是仆人住的地方,还被御林军牢牢看守。 王妃母子也住进了偏院,不过却是正厅。 晚餐后,苏澜正准备沐浴,突然有人来报,去柳京给张合将军送信的御林军回来了! 一会儿,进来两个风尘仆仆、满脸倦色的御林军。他们跪下道:“殿下,张合将军接到殿下的信件,即刻准备出发回汉城。这时,老国王突然派人举了白旗,开了柳京城门,不仅自己五花大绑,负荆请罪,还绑了他的小妾,叫金银奴的。那女人大腹便便,老国王央求慢些走。张合将军就让属下先行回转,给殿下报信,另两个报信的兄弟和张合将军一起动身。张将军说,最迟今晚,绝对可以到达汉城北城,明天一早进城!” 杜诚又惊又喜:“老国王怎么投降了?” “柳京被围数月,早已断粮!已经有人易子而食!” 正说着,李旺和一个御林军头领来了。御林军和杀字辈、暗字辈已经把齐猛摁在了家里。原来,自从纳了金氏女,齐猛就不住在军营,而是买金屋,藏娇娇。 杜诚和苏澜等人迅速行动。 在李旺和御林军头领的带领下,他们悄悄来到一处民居。这里距离王宫很近,属于汉城的富人区。 齐猛的温柔乡是个绿树掩映、带有清浅池塘花园的三进院落。为了保密,齐猛并未向麾下透露这个秘密所在,只有十几个亲兵知道。此刻,院外是御林军组成的铜墙铁壁;院内,齐猛的亲兵已经被五花大绑;就连十几个女仆也像粽子似的捆作一堆。 杜诚和苏澜直接去了三进院落正厅。只见满地都是凌乱的家具什物,显然是经过了一场生死搏斗! 齐猛和一个妖娆的女人也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跪在地上。杀字辈和暗字辈还如狼似虎地握着大刀搁在齐猛的脖颈处,时刻准备枭了他的脑袋。齐猛虽然不敢乱动,但却是翻眼突睛,满脸戾气。 杜诚一跨进正厅,桀骜不驯的齐猛大吃一惊,然后是惊慌失措和强自镇定。 杜诚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沉声道:“齐猛将军,别来无恙啊?杀一,把他嘴里的破布扯下来。齐猛将军有权自辩!” 杀一扯下了齐猛嘴里的破布。他立刻狂呼:“殿下,末将冤枉!” “冤枉?不急,想好了再自辩!”杜诚冰冷冷的眼光像刀子一般刺向齐猛。 齐猛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嗫嚅着再也不吭声了。 苏澜仔细打量齐猛。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虎背熊腰,剽悍孔武,眼冒精光,虎虎生威,一看就是杀伐之人。可惜,眼红丝、酒糟鼻、大肚腩,已经暴露了他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虚架子。再看他旁边的妖娆女子,眉眼有些像自己,还小腹微突,也是个孕妇! 苏澜不禁咬牙。这金西曼的女儿真是不赖啊,个个身怀六甲,这是要彻底搅浑高丽这潭浑水啊! “这半天了,齐猛将军应该是想好了,自辩吧!”杜诚的眼光越过齐猛,仿佛在看一个透明人。 “殿下,末将虽然有罪,可请看在末将一路征伐,占领汉城,把高丽王拱上王座,把老国王围在了柳京,把王翰、王穑父子逼上了江华岛的功绩……”他忽然不说了。 “功说完了,那就说说你的罪。毕竟你已经承认有罪了!”杜诚厉声道。 齐猛浑身颤抖,满眼惶恐。 “你不说,那爷来说!你还和倭寇藤原光夫勾结,欺骗高丽王给倭寇谋得边境山脉,不许百姓采参,屠戮大成百姓!纵容他掌掴大成使节,发动汉城政变,逼迫高丽王和王妃、嗣王子以及使团成员四处逃难;你还纳高丽奸臣金西曼的女儿为妾,把他迎进高丽宫殿称王!你镇的是大成使团和高丽国王,抚的是倭寇和高丽奸臣!” 齐猛辩无可辩,只得低头认罪。 这时,那金家女不断挣扎,似有话说。 苏澜示意,甘甜扯下了她嘴里的破布。 那女人立刻尖叫起来,说着不太流利的大成话:“盗贼大胆,竟敢羞辱我的夫君,你们不怕死吗?” 苏澜冷笑道:“你谁啊?” “我乃高丽新王金西曼的四公主金艳奴!齐猛将军乃高丽新王的四驸马!” 金艳奴话音刚落,齐猛大喝一声:“住嘴!” “哈哈哈,我竟不知,大成的高丽镇抚将军竟然是高丽新王的四驸马!”杜诚仰天大笑。 “殿下,这个女人胡说八道……” “齐猛将军,孩子都显怀了,怎能不让四公主说话呢?”苏澜的心里早就疑窦重生,于是试探道,“四公主,若你是公主,那你的五妹金娇奴,高丽王的淑贵嫔又是什么?” “呸,她是高丽王的淑贵嫔?那个贱女人,早就跟藤原光夫珠胎暗结……” 齐猛猛然回身,一个牯牛顶人,将她顶翻在地。那女人猝不及防,抱着肚子凄厉地尖叫起来。一滩鲜血汪了出来,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裙。 “齐猛将军,你的反应有些过激啊!”苏澜望着他,忽然心窍大开,“该不会,那边境的山脉也有你一份?杀害边民的也有你的麾下?” 刹那间,齐猛面如死灰,委顿倒地。 杜诚拿着搜出来的一大摞银票,狠戾地道,“看来,大成的老父老母和儿孙,齐猛将军都不想要了!”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1、杀寇英雄再扬威名 齐猛不得不交代,他的确和藤原光夫共同拥有那些边境大山,他的十几位亲兵的确和侠道会的人一起参与了屠杀边民的罪恶勾当。 齐猛在供词上认罪签名画押。杜诚冷冰冰地道:“齐猛,你辜负皇恩,也藐视爷的敲打。你的命肯定难保,必将回京领罪!不过,爷有好生之德,接下来,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爷可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保全你九族性命。否则,诛灭九族杀无赦!” 苏澜示意甘甜,点了金艳奴的穴位。这女人马上停止了哀嚎,不省人事。齐猛早已如行尸走肉,哪里顾得上她? 苏澜和杜诚让人抬着瘫软的齐猛、金艳奴离开了那安乐窝。 苏澜发现,齐猛的那些亲兵和仆人全都不见了。下场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为防不测,有不少御林军留守在这里继续监视。 当然,数百御林军、海军官兵还奉令顺利接管了镇抚军军营。 路上,甘甜气呼呼地道:“县主,齐猛是大成将军,自然要拘押回大成受审。可这金艳奴,不要脸的脏货,一刀宰了多省事,为什么要弄到我们租住的院子里去?” “我们那里还有谁?”苏澜笑道,“你可记得,殿州乡村有个习俗,抓到老鼠不打死,却往它屁眼里塞黄豆,而且塞得多多的,然后把老鼠放了。老鼠消化不了,气鼓腹胀,难受至极,然后,老鼠会干什么?” “窝里闹腾,反咬一口!”好半天甘甜才反应过来,“县主,你的意思是……” “她不是说金娇奴和藤原光夫珠胎暗结吗?她就是那只屁眼堵塞了黄豆的老鼠!让她们互相攀咬吧,说不定能咬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回到他们租来的院子,已经是戌时。可偏院的那些连襟和金家女们并没有睡觉,而是闹得沸反盈天。 据看守的御林军说,晚饭时,连襟们和金家女只有掺和了石子的稀粥和几根烂菜叶。用金娇奴的话,这就是猪食。可是,正厅里却传来阵阵肉香! 高丽王妃崔阿莲和嗣王子王享吃的是大鱼大肉,可尊贵的高丽王和他的心肝宝贝淑贵嫔却吃着猪食!金娇奴满腔怒火,将饭食扫落一地。王翰、王穑的两个小妾金美奴、金丽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饭食掉在地上,她们就趴到地上去捧着稀粥往嘴里塞。 金娇奴气坏了,叫嚷道:“庶女就是下贱!”说着还上前踢了两个庶姐几脚,把掉到地上的稀粥踩了又踩。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两个庶姐金美奴、金丽奴,平日受金家嫡女金银奴、金娇奴的折辱,都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可如今,稀粥就是她们的命!于是奋起反抗,两个打一个,将金娇奴摁在地上揍。三个都是孕妇,一时间打得衣衫零落,鼻青脸肿,一个个捧着肚子叫痛,可把三连襟心痛死了,互相指责、谩骂起来。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些理智,没有厮打起来,算是保留了最后的一点脸面! 王妃崔阿莲过来看了,对看守的御林军笑道:“可怜见的,孕妇怎能吃这样的猪食?都踩成屎了,也吃不成了!麻烦这位小哥,让厨房给金美奴和金丽奴姐妹每人拿只烧鸡来!至于金娇奴,我看就算了,尊贵的淑贵嫔,怎么会在我的手下讨饭吃?” 王嵩吃惊地望着崔阿莲,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不给金娇奴也就罢了,居然连他这个高丽王也不给,简直是大逆不道! 御林军领命而去,须臾就拿来两只油光锃亮的肥美的烧鸡,分别送给了金美奴和金丽奴姐妹俩。这俩人拿过烧鸡,也不谦让,就开始大快朵颐,把他们的夫君,那对父子也抛闪在脑后。金娇奴满腔怒火,嘴里诅咒着,手脚并用地上前抢夺。结果烧鸡被打落在地,被高丽王族三连襟抢去,胡吃海塞起来。三个金家女又气呼呼地上来抢夺,可几个大男人越发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一时间六个人打成一团。而御林军护卫和王妃就站在身边,看着他们丑态百出。 末了,王妃笑道:“金美奴、金丽奴,你们今晚也没有吃好。这样吧,明日早餐我让人给你们姐妹俩做鸡丝手擀面,得把身体养得好好的,给老王家添子添孙!”说罢,鄙夷地看了王翰、王穑父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把父子俩闹了个大红脸。 杜诚他们回来时,闹剧刚刚停歇。苏澜膈应金家女,直接回了房间。金红果和翠枣、金桃赶紧服侍她沐浴更衣。 杜诚让人把齐猛和金艳奴扔到了偏院偏厅,四个连襟和金家女总算凑成了一堆堆。 甘甜解了穴道,金艳奴已经醒转,抱着肚子嚎叫。齐猛顶了她的肚子,已经见红,胎儿肯定不保。 甘甜早就得了苏澜的秘语,轻蔑地道:“淑贵嫔,你的四姐金艳奴……” 大成通译马上翻译。 “呸,区区庶女,草芥之人,配当我的姐姐?我只有一个姐姐金银奴……” “知道了,你只有一个姐姐金银奴,老国王的小妾!咦,金银奴到底是你姐姐还是婶婶?老国王不是你的夫君、高丽王的王叔吗?还有,金美奴和金丽奴,你们到底是同胞姐妹,还是庶母和儿媳?高丽王族真是奇葩,你们君臣、师生、叔侄、父子、堂兄弟不做,偏要做连襟!” 通译翻译后,一屋人都脸红脖子粗,羞愧不语。 “你们高丽王族的污糟事,关我屁事?”甘甜转身欲走,又突然说道,“对了,淑贵嫔娘娘,齐猛将军的小妾,你的四姐姐金艳奴揭发说,你早就跟倭寇藤原光夫珠胎暗结!”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仿佛遭了雷劈! “胡说!”金娇奴的尖叫声刺破人的耳膜,“金艳奴才是和藤原光夫玩大了肚子!还有你们两个!” 金美奴和金丽奴也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是你们,你和金银奴,跟藤原光夫……” 甘甜愣了半天,哈哈大笑:“连襟们,自清门户吧!”说罢,鄙夷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背后传来野兽般的嘶吼怒号。 回到正院,甘甜看到御林军们全身戎装,刀剑出鞘,准备出征。 到了正厅,杜诚、苏澜和杀字辈、暗字辈、李旺、何庆,还有几个御林军头领正在商议什么。 看见甘甜进来,苏澜笑问道:“怎么样,老鼠反咬炸窝没有?” “县主真乃神人!”甘甜道,“金家女竟然都跟倭寇藤原光夫有染,肚子里全部都是倭寇的孽障祸胎!” 大家听了都惊叫连连! 这时,有人匆匆来报,藤原光夫和两个护卫刚刚回到了金西曼的庄园! 大家立刻出发。只转了几个街道,他们就来到了金西曼的庄园。 苏澜恍然,难怪他们租住在那个院子里,原来是距离金西曼的庄园很近,方便抓贼啊! 金西曼的庄园并不大,但是四周都是高达两米的石头围墙。不过,对于大成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和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 苏澜还发现,庄园的前后左右布满了御林军士兵。 看他们到了,有个御林军头领上来悄声报告:“殿下,一刻钟之前,藤原光夫和两个护卫进去了。” 杜诚一点头,杀字辈率先跳进院墙,很快打开了院门,一群人悄声而入。 苏澜看杀四和常乐跃跃而试,于是道:“你们也去。” 杀四和常乐“嗷”地一声也冲了进去。 杜诚嗔道:“广润,你怎么让他们也去了?他们负责保护你!” 苏澜道:“没关系,有甘甜呢!” “你的身边不能少于两人!”他一眼看见李旺正握着大刀片子要往里面冲,一把拦住道,“李旺,负责保护县主!”说罢,自己却冲了进去。 李旺收了脚步,和甘甜守在苏澜身边。 苏澜打趣道:“怎么,听说藤原光夫跟你身量相仿,不高兴啦?” “崔大人和辛大人也真是的,拿我跟倭寇相比!”李旺气愤地道。 院子里传来兵器碰撞声和惨嚎声。 甘甜指着门口几株高大的梧桐树,笑嘻嘻地道:“县主,我们上树看看院子里是个什么情况吧!” 苏澜听了,童心大发,抱着树干就往上爬。甘甜见状,笑嘻嘻地几步蹭上树,还抱着苏澜的腰,把她也托了上去。 李旺笑了笑,也嗖嗖几下上了另外一棵树。 他们刚刚爬上树,就听庄园外的转角处传来脚步声、歌声,还闻到阵阵酒气。一会儿,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从街角处转身而来,一边晃晃悠悠地走,一边打着酒嗝,哼着一首高丽民谣。突然间,那青年驻足四望,仿佛在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继续向前走,保持着之前的步态,可谓镇定自若。只见他走过了金西曼庄园的大门,继续往前走着。 苏澜忽然汗毛一炸。这人怎么是个()?而且,月光下那张马脸怎么这么熟悉?是藤原光夫?可御林军刚才报告,他不是一刻钟之前已经进了金西曼的庄园,怎么这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的腰上怎么也有个皮质鞓带? 眼看着这位青年即将走远,苏澜不禁用倭语大声叫道:“藤原光夫少爷!” 话音未落,只见这位青年不由自主地往后张望。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发足狂奔起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澜大叫:“是倭寇藤原光夫,别让他跑了!小心他腰间有软剑!”说着就往树下跳。 双脚刚刚落地,就见一个暗器带着金属的冷光和杀气呼啸着扑面而来!只听“哐”地一声锐响,在苏澜面门半尺的地方突然转向,飞向庄园围墙,“叮”地一声,火星直冒,暗器钉进了石墙!原来,是甘甜抽了一鞭子,将暗器打飞了!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哧郎朗”地一声金属锐响,一把大刀寒光闪烁,“呼呼”地刺破夜空,向着前方飞去! “啊!”一声惨嚎,接着是“噗通”一声响,那书生跪倒在地。原来,是李旺的大刀砍中了他的右大腿。而他跪地时,膝盖髌骨也粉碎性骨折!饶是如此,他一边痛呼,一边不断地从袖子里发出暗器,都被甘甜的马鞭“呼呼”抽飞。 苏澜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若非甘甜,刚才那个暗器只怕正中自己眉心,也许还会钉进自己的眉心痣里!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会到空间里去?或许还会回到前世的世界? 关键时刻,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定睛一看,甘甜和李旺已经扑上去和藤原光夫打斗起来。果然,他腰间的皮质鞓带里藏着软剑,此刻已经抽了出来,挽着一朵朵刺眼的剑花,既守护他自己,也攻击甘甜和李旺,显然还幻想着有人来救他! “八嘎!你怎么不剖腹自杀!”甘甜骂了一句。一边抽冷子就是一鞭子,将软剑卷上了天,插进了路旁一颗树干上,“嗡嗡”地不停地颤抖着! 李旺扑上去,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照着藤原光夫的脖颈捅去! “慢着,我要口供!”苏澜大叫。 李旺听了,不及收手,却是换了方向。只听一声惨叫,匕首已经没入藤原光夫的左肩!可见力度之大! 事后,常乐闹着玩,试着去拔那把匕首,发现匕首已经插进肩骨!当然,常乐好奇害死猫的行为也让藤原光夫痛嚎不已! 庄园外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庄园里面的人。杜诚等人握着血淋淋的刀剑涌了出来。 看见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藤原光夫,大家都惊呆了! “天啊,难道有两个藤原光夫?”常乐惊呼道。 “当家的,你眼拙了!这个是真的,院子里的那位是个替子西贝货!” 杀四也惊道:“怪道,吃我一刀就呜呼了,我还说,藤原光夫怎么这么稀松饭桶!” 苏澜这会觉得浑身酸软无力,鬼门关走一遭还真是心惊肉跳! “澜儿,院子里的倭寇要么伏法,要么擒获!一网打尽!”杜诚道。 “好!”苏澜道,“立刻翻找那张契书,就是金娇奴哄骗王嵩,醉酒签下的那份边境大山的权属契书!” 众人返回院子。苏澜和甘甜、李旺也走了进去。 只见这里肉山血海,一片凌乱。一些御林军正在看押着五花大绑的几个侠道会的倭寇,而大部分都见了阎王。 一通翻找,没有。 又搜了倭寇的身,包括已经死了的,还有藤原光夫的身,还是没有。 苏澜喃喃自语道:“这个契书非常重要。否则,殿下处置齐猛就缺少了关键证据。齐猛是可以翻案的!” 大伙都愣了。杀一道:“齐猛不是已经承认了吗,还有他的签字、画押!” 杜诚却道:“县主所虑极是。齐猛可以污蔑爷对他严刑逼供!” 众人听了,也觉得事体重大。于是,又在院子里一通翻找。可惜还是没有。 “等一下!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被藤原光夫贴身保管着!”苏澜道,“把藤原光夫提进来问问!” 转瞬间,藤原光夫就被人扔进了院子。 看见手下的喽啰非死即伤,藤原光夫不停地咒骂。 杜诚恼了:“爷本来只想让崔宁伯爷一个人报耳光之仇,既然这么着,大伙每人上来赏一耳光!” 常乐应声上前,“啪”地一巴掌下去,藤原光夫的右脸瞬间坟起一座五指山!常乐还骂道:“小子,你爹是让我用树叶杀死的!” 苏澜马上翻译出来。藤原光夫翻眼突睛,根本不相信。也是,树叶能杀人? “叫你不服!刚才差点用暗器打中县主!”甘甜也上去抽了一巴掌,藤原光夫的左脸也瞬间坟起一座五指山!“告诉你,小子,你们的京都侠道会倭寇让老娘一包毒药全部毒死了!” 藤原光夫怔住了,然后嚎啕大哭。 杜诚听说苏澜差点中了藤原光夫的暗器,也是怒不可遏,直接拿刀在他脸上划了好几刀。 李旺也上前,照着藤原光夫的腰猛踹一脚:“敢跟小爷的身量一般!小爷的大刀片子专砍倭寇!告诉你,小爷可是大成皇上亲封的杀寇英雄!” 苏澜一眼盯上了藤原光夫腰间的皮质鞓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李旺将军,你真不愧为皇上亲封的杀寇英雄!今日,你再扬威名,端的是英雄好汉!”说着,示意杀四道,“取下鞓带,契书十有八九就藏在里面!” 杀四一愣,赶紧上前,“刷”地一下抽下了鞓带,一通翻找。 “县主,没有!”杀四失望地道。 “果然狡猾!”苏澜含笑道,“杀四,看来你还得向藤原光夫学着点!你想啊,若是随便放在鞓带里,那软剑抽进抽出,契书早就划烂了!拿刀来,割了开,鞓带必定有夹层!” 立刻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契书果然藏在鞓带的夹层里!不仅契书,里面还有好几张大额银票、当票、赌据!看来藤原光夫还是个赌鬼! 银票有五张,每张二万两,是大成银票。当票很奇怪,不是汉语,却是日语。因为此时的高丽,使用的是汉语。 苏澜展开契书一看,不禁破口大骂:“齐猛这贼,竟然出卖我大成国土!” 杜诚的眉眼一寒,接过去一看,却完全看不懂。因为契书也是用倭语写的! “大成和高丽边境大山,山南属于高丽,可山北却应该属于大成!也就说,这些山脉是两国共有!可是,这契书竟然将这些山脉全部给了藤原光夫和齐猛!” 杜诚咬牙切齿道:“齐猛真是个混账东西!还有王嵩,爷这回也不顾伤不伤阴鸷了!” 这话再明了不过。 然而,回到租住的院子里,杜诚发现似乎不需要自己动手。因为偏院偏厅里传来一股股血腥、尿骚之气,人人都是鼻青脸肿,四朵金家姐妹花的身下一片狼藉,四个胎儿已经娩出,只是都已经死了,而姐妹花也即将凋谢。 杜诚和苏澜自然不稀得过去,全部交给了甘甜和通译。 甘甜将藤原光夫扔进人堆,道:“虽然没有连襟之名,却是有连襟之实!不对,应该是你们的同床好友!” 男男女女都吓得惊叫起来。虽然藤原光夫已经奄奄一息,但是他的凶名正炽,众人岂有不怕之理?尤其是王嵩,先头已经恨极了,痛揍了心肝宝贝淑贵嫔一顿。可是当金娇奴的孩子娩出时,他还是吓蒙了,甚至还在担心,若是藤原光夫找他索要淑贵嫔的孩子,他该怎么办? 其实,有这样想法的人何止他一人,那对父子连襟也是一样! 待看到藤原光夫确定以及肯定是只拔了牙剁了爪子的丧家犬后,三个君臣、师生、父子、堂兄弟连襟扑上去,痛打落水狗。 甘甜对看守的御林军道:“小哥们辛苦了,这几个男人打打闹闹的,不要互相打死就行了!” 御林军立刻道:“我们不辛苦,百年不遇的大戏,我们看得可乐呵了!” 恰好这时有人请来了使团正使崔宁伯爵和辛华。辛华上去啪了藤原光夫两巴掌。崔宁伯爵却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甘甜刚想夸赞崔宁伯爵人品好度量大,崔宁伯爵却转头骂道:“是人是狗,让我瞅瞅!是狗!” 甘甜禁不住哈哈大笑,都快笑抽了。 末了,甘甜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明天一大早,老国王和他的金银奴会来跟你们会面!老国王已经举了白旗,献了柳京,还负荆请罪!” 苏澜回到正厅,已经累趴,酣然入睡。杜诚担心她今天受惊遇险,一直惶恐不安。这下总算放下心来,嘱咐几个丫鬟好好服侍。 杜诚等人异常兴奋,毫无睡意。眼瞅着已经是寅时正刻,即将天亮,又是忙碌的一天。此刻却一个个饥肠辘辘。幸而金嬷嬷和几个丫鬟闻声而起,一口气给他们煮了好几锅鸡丝面条。就连阿莲王妃都起来给她们帮忙。 大约辰正时刻,杜诚他们正准备动身,苏澜也女扮男装地赶了来。杜诚嗔道:“你今日好好歇着……” “那怎么行,我还得看看金西曼是怎样进行小丑表演呢!” 杜诚乐道:“也是,千年难遇,过期不候!” 两人笑过,苏澜道:“殿下让谁去当铺赎当?我跟你说哈,这当铺的老板和伙计最好全部抓起来审问。我很担心,这个当铺是侠道会开的!趁着现在藤原光夫被抓的消息没有扩散,赶紧去!” 杜诚一愣:“澜儿看出什么问题了?” “若是高丽人开的当铺,当票势必要用汉语。倭语当票是什么意思?” 杜诚恍然,立刻召来杀四,把苏澜的话复述一遍,道:“县主让你学习藤原光夫,你可明白其中关窍?” 经过鞓带藏契一事,杀四如醍醐灌顶,赶紧道:“谢殿下和县主提点!”说罢,带着通译和御林军,一溜烟跑了。 这边,杜诚让人提了偏院偏厅的那帮人出来。五男四女一个个臭气熏天,鼻青脸肿,污渍麻花,没有人样。尤其是藤原光夫痛得死去活来。齐猛的情况尚好,可是精神世界已经崩塌,没了求生欲望,最为糟糕。至于三个王,羞愧多于痛苦,一直不敢抬头。倒是金家姐妹,虽然俱都小产,疲累不堪,但却精神百倍。 苏澜冷笑不已!这是依仗着她们是高丽新鲜出炉的公主,有个高丽新王金西曼可以为她们撑腰!金西曼不死,她们的贼心自然也不会死!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2、再修高丽策 升平十五年农历二月十一日清晨,高丽汉城北城刚刚打开,一队披坚执锐的大成镇抚军泼风一般冲进城来。中间还夹杂着几辆囚车,里面还有好些被五花大绑的男女老少。进城出城的高丽百姓惊恐不安,窃窃惊叹:“这不是王叔老国王一家吗?怎么都坐上了囚车?” 不一会儿,一条消息不胫而走:柳京城破!老王投降! 镇抚军的军营暂时设在北城门的内城小广场上。军营里炊烟袅袅,到处弥漫着肉香饭香。刚刚进城的、从柳京凯旋的镇抚军士兵像饿牢里放出来似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军需官忙着派发棉衣,军医忙着为他们疗伤。令人伤心的是,很多士兵残疾,还是冻伤所致,有人冻掉了耳朵,有人冻坏了手脚。何其悲壮! 中间的军帐里,苏澜仔细打量着高丽镇抚军副将、从四品扬威将军张合。这是一个四十上下、瘦高身量、八字须、细长眼的汉子。他满面倦色、风尘仆仆,可掩不住凛然杀气。 张合双膝跪地,潸然泪下,正在讲述长达半年的围困柳京的艰苦卓绝的战斗历程:“……殿下,柳京缺粮,我们大成镇抚军也缺粮!不瞒殿下说,初八那天中午,我们正准备撤离柳京战场!因为我们实在顶不住了!天寒地冻,风餐露宿,缺粮缺衣,少医少药,又严重减员,欠饷半年,军械损坏。末将数次紧急军报给齐猛将军,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和驰援。殿下,高丽镇抚军三千人马,末将麾下一千,场场先锋,战战陷阵,已经不足三百人……末将要为大成保存这最后一点军事力量……苍天开眼,皇上庇佑,恰在此时,殿下的信使到来,城内守军以为我们来了援军,最后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举旗投降,大开城门……殿下,您是末将和三百士兵的大救星!”说罢叩首哀嚎不已。 杜诚不禁眼眶湿润。昨晚御林军接管镇抚军营,搜查到了一百多封张合的求援信,可齐猛却置若罔闻。另外,在齐猛的安乐窝和军营里,一共没收了十多万两银票和金银珠宝,仅那个安乐窝就价值一万多两!且镇抚军库房里粮食、棉衣、药品、弓箭等军资充盈。无疑,齐猛的目的就是要让张合陷入死地,进退两难。可见其用心险恶! 杜诚搀起张合,安抚道:“将军辛苦了!齐猛与高丽奸臣、倭寇勾结,屠杀我大成边民,策动高丽政变,已经被爷抓获!张将军日后任重道远!现下我们得马上进攻高丽王宫,清除奸佞!” 张合惊呆了。远在柳京,再加上金西曼故意封锁篡位消息,张合及麾下竟然全然不知汉城政变的消息!再听殿下说,齐猛被抓,而他将“任重道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叩首谢恩。 进攻王宫比预想的容易很多。因为金西曼的左膀右臂齐猛和藤原光夫已经被连夜剪除,大成镇抚军易帅,侠道会倭寇覆灭,王宫内除了那些阿谀奉承的所谓新朝新贵之外,只剩下三十多位所谓王室护卫,其实不过是金西曼的私人护卫。还有就是一些毫无缚鸡之力的内侍和宫女。真正的王室护卫在政变之日或死或伤,或跟着高丽王逃亡了。 眼见勤政殿上朝时间过了,可齐猛和藤原光夫都没有露面,金西曼不禁心惊肉跳,坐立不安。面对那些新朝新贵们的谄媚,金西曼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都是没用的家伙! 金西曼是个矮胖子,浑身肉滚滚,油光光,再加上亮闪闪的绸缎,一看就是野心勃勃的贪婪之辈!而且,他的愚蠢也挂了相。 政变后,金西曼并无想象的喜悦,反而惊惧交加:“王嵩和大成使团会不会回大成告状?大成会不回派兵来攻?” 齐猛冷笑道:“大成兵,我不就是吗?” 藤原光夫则道:“大成再派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委派,起码得一年半载!那时,你这高丽新王的位子早就坐实,大成兵来,正好一战,从此摆脱大成的控制!”他见金西曼不放心,笑道,“好吧,我马上派人回日本,调一批侠道会人员过来!” 金西曼已经派出了两队内侍分别去打探齐猛和藤原光夫的消息,然而却如黄鹤一去不复返!金西曼不禁慌了手脚。因为齐猛和四女儿金艳奴的安乐窝距离王宫很近,骑马要不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而且齐猛是个职业军人,有着军人的职业素养,从来不会无故迟到早退;不像那个倭人藤原光夫,出生高门,散漫无羁,我行我素,时常迟到或缺席。 金西曼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甚至产生了一丝后悔和后怕。要怪,首先是怪自己在高丽复杂的政治局势中迷失了自我,产生了勃勃野心!还有就是,藤原光夫频繁造访、蛊惑,甚至还怂恿他利用女儿们使出离间之计……另外,王叔老国王年迈昏聩,高丽王王嵩懦弱无能,王翰、王穑父子好色贪财…… 金西曼声嘶力竭道:“来人啦,再派内侍去请齐猛将军……” “不用了,齐猛将军你请不来!” “张合,怎么是你!”金西曼大惊。一直以来,他根本没把张合放在眼里。一来他是齐猛麾下,受齐猛辖制;二来,张合已经身陷柳京战场半年之久,不能动弹;三来,也是最为关键的,齐猛透露说,张合麾下已经不足三百士兵,而且缺粮缺衣,少医少药,战力减弱,自顾不暇,不足为虑! “张将军,你怎么未经宣召,就私自从柳京回到汉城……”张合突然现身,金西曼惊慌失措,胡言乱语起来。 “可笑!我大成高丽镇抚军只奉我皇御令,何时需听高丽之令?”张合冷冰冰地道,“更何况,金西曼,你一介吏部正五品堂下文官,竟然窃国篡位,坐到了高丽朝堂御座!也不怕德不配位,天打雷劈!” 一帮新朝新贵顿时变了脸色,噤若寒蝉。有人缩肩塌背,往犄角旮旯钻,尽量不引人注目;有人准备逃离,被张合挺身逼了回来;当然更多的见势不妙,纷纷反水,指责起金西曼:“奸臣篡位,该死!”仿佛自己高洁得如西天白莲一般! 金西曼气急败坏、操起御案上的一个笔洗砸向张合:“来人啊,把这个狂悖之徒给我抓起来!立刻派人,请齐猛将军和藤原光夫少爷即刻进宫……” “抓我?你首先得有人听令!”张合手一挥,一帮镇抚兵冲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些手脚瘫软的王宫侍卫,扔在了地上。 “你,你……”金西曼气得全身乱颤。 “还有,齐猛和藤原光夫就不劳烦你去请了,本将军已经替你请到!另外,本将军正告诸位,柳京收复,老王叔、高丽王王嵩、王翰王穑父子几位连襟,和你金家姐妹也一并请到!带上来!” 话音一落,一帮状如乞丐的男男女女就被提溜着进来。殿内顿时屎尿血腥,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特别是金西曼口中的齐猛和藤原光夫,后者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前者虽然没有受伤,但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 所有人都惊呆了。 金家五朵姐妹花看见金西曼,都挣扎着、踉跄着扑向金西曼。当他看见五个女儿,只有嫡长女金银奴还是大腹便便,而其他人皆是腹部平平,惊呼道:“孩子呢?我的外孙们呢?”要知道,这些外孙可是他掌控高丽的砝码! 五个女儿惊天动地地嚎叫起来:“父王,你要为我们报仇!” 哭嚎间,金美奴、金丽奴见金银奴还大着肚子,可她们的孩子已经没了,顿时嫉妒得失去理智,猛地推倒金银奴,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她的肚子拳打脚踢,把金银奴踢得抱着肚子满地打滚。老王叔气得山羊胡子直抖,喝道:“狂悖恶妇,竟连本王的孩子都要伤害!身为姐妹,竟然殴打怀孕的嫡长姐……” “你的孩子?”齐猛的小妾金艳奴讽刺道,“这可是藤原光夫的孽种!” 老王叔目瞪口呆,恼羞成怒,眼睁睁地看着金银奴哀嚎不止,鲜血直流。 好半天,张合继续道:“还有,藤原光夫是作恶多端的倭寇!其父就是双手沾满高丽人鲜血的藤原太郎!而他们的侠道会就是倭寇组织!” “藤原太郎!”众人哗然。因为藤原太郎是高丽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魔,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仇敌! 这些新朝新贵固然是没有操守的政客,惯会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但是,作为高丽官员,对于倭寇强盗还是同仇敌忾的。所以大家纷纷痛骂金西曼与倭寇勾结,残害高丽,死有余辜。 千夫所指,群情汹汹,金西曼知道已是穷途末路,不由惊慌失措,撇下几个女儿和女婿,抽冷子发足就往殿外逃跑,可立刻就被逼退回来。因为两位气宇轩昂的少年并肩走进了勤政殿。其中矮个少年用流利的高丽语道,“高丽新王金西曼,就这样临阵脱逃了?” 金西曼虽然步步后退,但他满脸戾气,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竟敢跑到高丽朝堂撒野!” “我乃大成正二品堆福县主苏澜,大成高丽策之献策人!怎么,区区吏部正五品的堂下文官可以登上高丽御座,本县主就不能来高丽朝堂撒撒野?” 众人大惊,万万没想到,此人就是大成敬献高丽策之人!可是,怎么是个翩翩少年?不,她是县主,是个少女!而且说着一口流利的高丽语言? 王嵩、王翰、王穑父子也吃了一惊。他们认识苏澜。当年,苏澜舌战众位官员,识破矫诏阴谋,踢翻宣旨御案,他们就见识了此女的厉害。但那毕竟是在大成殿州,且有将军父亲和知府姨父撑腰。现在,她越发恣肆,竟精通高丽语言,还到大成朝堂撒野! 老国王不认识苏澜。听到她自认是高丽策的献策之人,老国王不由得握紧拳头,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她献高丽策,高丽王位有侄儿王嵩什么事?自己也不会逃离汉城,像狗一样被大成镇抚军撵得四处逃窜,最后困守柳京,还逼不得已吃人肉充饥,还举白旗开城门负荆请罪,做了大成的俘虏! 金西曼索性破罐子破摔,讥讽道:“小女娃娃,既然喜欢高丽,莫如嫁来高丽洗手做羹汤……” “闭嘴你个死胖子!”苏澜怒不可遏,叱道,“本县主的高丽策有你屁事?何德何能,竟敢来破坏本县主的高丽策?”她回身怒道,“王嵩,金西曼这个高丽奸臣,恬不知耻,卖女求荣,祸乱高丽,策动政变,谋权篡位,颠覆高丽,还勾结倭寇,屠杀高丽百姓和大成边民,该当何罪?” 陡然听到苏澜点名,王嵩吓一大跳,不由自主道:“死!” “淑贵嫔金娇奴,下毒谋害高丽国王和高丽王妃、嗣王子,该当何罪?” “死!什么,金娇奴给本王下毒?”王嵩难以置信,看看苏澜,又看看金娇奴。 “如若不信,可请高丽御医诊脉,看看本县主所说是否属实!”苏澜道,“金娇奴肚子里藤原光夫的孽种出生之时,就是你高丽王和王妃、嗣王子一家三口升天之际!” 王嵩恍然,难怪自己年纪轻轻,就如夕阳西下!掰掰指头,恰从金娇奴入宫开始! 王嵩脸色大变,咬牙切齿道:“杀!” “齐猛是我大成前任镇抚将军,自然要回大成领罪!倭寇藤原光夫乃我大成死敌,其父已经被大成军队枭首,他自然也得羁押回大成,一同献祭死于倭难的百姓!其余之人,”苏澜一指那几个家伙,“死胖子,还有这些金家女,必须死!至于你们王家几位连襟,你看着办!毕竟,你是高丽王!” 朝堂上嗡嗡声此起彼伏。隐隐约约只有两个字:“死”和“杀”!此时不表忠心,难道等着被杀? 良久,王嵩才抬起头来,竟然泪流满面,愤懑不已:“堆福县主,我恨你!”他再也不能忍耐,横行恣意道,“我恨你!如果不是你献这个高丽策,我还在殿州做一个乡间私塾先生,过着恬淡安逸的生活,妻儿傍身,和乐终老!你把我架到火上煎熬,你问过我是否愿意吗?告诉你,我厌恶这种颠沛流离、征战四方、刀口舔血、尔虞我诈的日子!我也告诉你,做高丽王,我不愿意!” 苏澜惊诧不已,冷笑道:“那没办法,生为王族,这就是你的宿命!要怪,就怪自己懦弱无能!” 王嵩听了,愣了一会儿,越发来劲,嚷嚷道:“我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勉为其难了!”一直没有做声的杜诚忽然开口了,“既然王嵩不愿意做高丽王,县主就顺了他的意吧。我看,咱们大成不妨再修高丽策!”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杜诚继续道:“本王和县主原准备继续实行既定的高丽策,由王嵩临朝,老国王、王翰、王穑辅佐,大成将军张合镇抚。既然王嵩如此不愿意受这份罪,那就让嗣王子王享做高丽王好了!中殿王妃崔阿莲晋升为高丽王的母妃王大妃,辅佐听政;大成将军张合镇抚。”他望了望几个彷如雷劈、目瞪口呆的高丽王族,“至于你们,王嵩,老国王,王翰、王穑,你们就不要在汉城呆了,也不要去柳京,也不要去江华岛!我看耽罗不错,我很喜欢耽罗海滩上的茅草棚!那里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征战四方,没有刀口舔血,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恬淡安逸,平安喜乐!” 苏澜听了差点笑出声来。王嵩,叫你矫情!脑海里不禁出现,在耽罗的沙滩上,四位连襟凑台搭子打麻将的胜景! 金西曼这个贱人,竟让她嫁来高丽洗手作羹汤!苏澜不禁暗搓搓地想,怒火滔天的杜诚该怎么惩罚这个死胖子? 王嵩蒙了。苏澜难道不应该竭尽全力慰留,然后自己顺便提几点要求,比如恳请县主留在高丽!兴许被他的诚心打动,县主就答应了呢?他可不相信,县主来高丽,不是冲着他来的!然后,自己继续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高丽王吗?这这这,这怎么没有按照自己的套路行事?平心而论,做高丽王还是蛮爽的,起码有美女傍身…… 老国王,王翰、王穑傻了眼,吓得立刻跪下,不住求饶。老国王已经听王翰小声说了,这位是大成皇帝最钟爱的六皇子、诚王殿下杜诚!他是专门来高丽平叛汉城政变的!难怪县主仗势,如此嚣张! 老国王和王翰,都已经年近花甲,去偏远荒岛渡过余生,想想眼前就一片黑暗! 杜诚却不理他们,命令道:“请李旺将军进来!” 须臾,李旺跨进勤政殿。 “李旺将军,立刻将这四位押上扈加的劈波号,送到耽罗岛上。家眷就不要去了,每人可带一个仆人,一床棉被,两套棉衣,五石大米。另给每人耽罗岛上五亩土地,让他们自食其力!”杜诚冷冰冰地道,“立刻起草王享就任高丽王的首份圣旨,将他们交给耽罗岛上地方官员,不许他们离开耽罗半步,否则,地方官员杀无赦!” 承旨郎中和掌印内侍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出列,写好圣旨,钤印。李旺立刻带着海军士兵,架着几个已经晕厥的连襟出了勤政殿。 那些金西曼的新朝新贵们抖若筛糠,大气不敢出。杜诚扫了他们一眼:“承旨郎,将今天参加金西曼大朝会的官员的名字统统记下来!然后每人打十大板子,轰出朝堂,永不叙用!” 此言一出,那些官员瞬间晕厥了七八个。 “杀一、杀二、杀三,你们监刑!死胖子和金家女都该死!”杜诚的脸冒着黑气,“爷嫌脏,先走了!”说着,拉着苏澜就走。 苏澜的手感触到杜诚满手的冷汗和颤栗。 杜诚是真的气坏了。王嵩竟敢喝斥苏澜!而金西曼,竟然敢让苏澜嫁到高丽洗手作羹汤! 杀一、杀二、杀三瞪着眼前满殿的活死人,错着牙齿冷笑。竟敢触我们爷的逆鳞,活得不耐烦了! 杜诚和苏澜一行没有去那座租的院子。脏。他们住进了军营。齐猛和藤原光夫自然也被关押在这里。 一回来,他们就请来崔阿莲和王享,说了自己的安排。 王嵩年幼,不知道此举的意义。崔阿莲却又哭又笑,心情复杂。毕竟她和王嵩是患难夫妻,又有儿子,还是有些舍不得。但是,她也伤透了心!若不是殿下和县主,只怕自己和儿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阿莲的反应让杜诚和苏澜放下心来。如果崔阿莲舍不得王嵩,不让他走,或者尾随而去,那这人就是不分是非,不堪大用;如果只顾自己欢笑,那也太刻薄无情了。这样刚刚好。 杜诚又唤来张合,对他们面授机宜,耳提面命。王妃走后,杜诚又将张合敲打一番。无非是恩威并重,也说了些王妃不能知道的事情。 杜诚不能不谨慎又谨慎。毕竟,高丽安宁,大成边境才能安宁! 且说当日,也就是二月十一日,杜诚和苏澜从高丽王宫回到军营不久,杀四就带着通译和御林军回来了。还悄悄绑回来五个老中青汉子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杀四激动不已:“殿下,县主,今日之事得亏莫林莫秀才!他可是立了大功!” 原来,杀四带着通译和御林军出营帐时,正好碰到莫林。莫林知道杀四要去侦查藤原光夫鞓带里的当票所属的当铺时,也兴致大发,跟着去了。 得到提点的杀四非常谨慎,他把随行的二十多名御林军安排在当铺四周,自己只带着通译和莫林走进了当铺。 当铺柜台里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说着一口高丽话。当杀四拿出那张当票,并提出赎当时,那个少的咕哝了一句什么,但是立刻被老的阻止了。事后通译说,那少的说的是倭语,“少爷又赌输了”。幸而这位大成通译既精通高丽语言,也略懂倭语。 那老的拿着当票,狐疑而又坚决地道:“你这张当票从何而来?你不是立当之人,恕我们不能为你赎当!” “那人是个青年,长着一张马脸,叫什么什么光。”杀四煞有介事道,“昨晚,我们在酒馆遇上,非常投契。大醉过后我们就玩起了色子。老天保佑,他输了,我赢了。他就从鞓带的夹层里拿出这个当票来抵债,还说,所值只多不少。也不知真假!”杀四生气道,“怎么,你们是想吞了所当之物,还是这个马脸骗我?告诉你,老子是不好骗的!”说罢,猛地抽出大刀片子,混不吝地道,“妈的,今个这当老子是赎定了!否则,问问老子的大刀答不答应!” 杀四说的真真假假,尤其鞓带夹层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不由得不信!再加上他要抽刀砍人,横行霸道,那老头既狐疑不定,又惧怕杀四刀不认人,只好道:“老儿不能做主,让老儿去请东家!”说着,转身出了柜房,往后院而去。 不一会儿,就听一男一女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通译背过那少的,小声道:“东家来了,说你狗胆包天嚣张跋扈,也不看看这当铺是谁家的。” 话音刚落,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那老头的陪同下,从后院走进柜房。甫一照面,莫林忽然高呼:“杀四将军,他们是侠道会的人!” 然后是一阵搏斗。当铺柜房这里抓住了一老一少,还有两个中年男女。守在外面的御林军也抓住了两个企图翻墙逃跑的青年汉子。杀四道:“这些家伙都十分彪悍……” “等等,莫林怎么一眼就认出他们是侠道会的?”苏澜惊讶道。 “嘿,最重要的我忘记说了。莫林说,那一男一女就是在山东开黑店掳劫人口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3、泡菜和年糕 杀四泄气道:“这些家伙是属鸭子的,死了还嘴巴硬,什么都不招。那当票到底当的是什么东西更是不说!只好把他们带回军营。莫林气坏了,正和通译、御林军在审讯呢!” 苏澜眼珠一转:“当铺那儿呢?” “县主放心,我没有闹出大的响动。还让一个跟那个少的有些相像的一个御林军小哥,还有一个老兵在柜台守着,四周还布置了御林军暗哨蹲守!” “杀四,好样的!”杜诚不禁赞道。 杜诚和苏澜来到审讯犯人的营帐。只见那五男一女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个个鼻青脸肿,血迹斑斑,衣衫褴褛。那女人和老儿还迷迷糊糊,显然都吃了重刑。可他们就是咬着牙不招认。莫林气急败坏,又无能为力。 看到杜诚和苏澜,他不禁泪流满面,指着那中年男女道:“就是这两个狗男女,当日在山东开黑店,害得我……”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杜诚道:“既然不说,那就用刑!” 莫林哭丧着脸道:“御林军们打了,还是不说!” 苏澜笑道:“不用打。拉几辆囚车来,把他们放进去固定住,然后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划出一个十字伤口。御林军小哥们辛苦一点,不时地往头顶伤口上浇水。” “浇水?”莫林疑惑地问道,“这个天气,冷水还是热水?” “怎么,莫秀才不知道水滴石穿吗?”杜诚轻蔑地道,“去年我们抓了一个悍匪硬骨头,打死也不招认。只好实施了这水滴石穿的刑法,冷水热水轮番浇,最后脑壳都成了纸片,整个脑袋都成了血水豆腐脑,痛得要死,可就是死不了,只好乖乖招供!这回也一样,冷水热水开水都试试,再弄点盐进去。” 莫林道:“那得多长时间啊?” “我们要等扈加从耽罗回来。先浇一个月吧!” 五男一女的眼睛里一片惊惧之色。 几个人回到杜诚的军帐。苏澜若有所思道:“殿下,我在殿州最喜欢一个游戏,叫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 “澜儿有何妙招,不妨道来。”杜诚兴奋地道。 “我总觉得那间当铺不简单!藤原光夫不是酒鬼、赌徒吗?咱们就借此做点文章!趁着王宫此刻还在行刑,消息没有传出,不妨在当铺贴一张告示,就说当铺主人因为醉酒赌博输了当铺,而且是输给了新王!两日之内必须前来赎当,否则新主扣留全部当物,据为己有!还有,让杀一他们把王宫里的人暂时扣住,不要让消息泄露……”说着低声嘀咕了几句。 大家都说好主意。苏澜当下铺开纸张,写下告示。杀四二话不说,立刻带人冲了出去。莫林也跟去了。 到了傍晚,杀四悄悄带着三十几个赎当的人回到军营。杜诚和苏澜审讯后,将人都放了,并将他们所当之物无偿退还。还说,假若有人前来打听,不妨如此如此,必有重奖…… 第二天一大早,金红果脸色红扑扑地跑进苏澜的营帐,激动地道:“县主,您快出来看看吧!” 苏澜诧异道:“什么事情如此惊喜又神秘……” 话未说完,忽然帐门大开,杜诚一手捧着一大束带着露珠的野花,一手端着一大碗长寿面走了进来:“澜儿,今天是花朝节,也是你十四岁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这花是我今早采的,这面是我在金嬷嬷的指导下亲手做的……” 苏澜不由含泪而笑。前年十二岁生日,她被人矫诏算计做高丽王妃,一怒之下踢翻了接旨的香案;去年十三岁生日,殿下托康嬷嬷送给她一枚心心相印“广润之宝”羊脂玉龟钮印章,表达了他与苏澜天长地久、心心相印的感情,以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心相印、珠联印合的爱意!而龟钮,更是希望她福寿绵长!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男子送女子印章,意义非同凡响!意思是要把女孩印在心里,所以印章又是感情的见证,爱情的信物。正所谓,印章在手,责任、担当就要相随;也是“心心相印”、“刻骨铭心”的意思,代表着,他把你铭刻在心里,也希望你记住他,记住这刻骨铭心的爱! 殿下还说她名澜,谓之波浪,广润四方,惠泽千秋,所以亲自给她取了一个字,就叫广润!苏澜未到及笄之年,也不到父母长辈为她取字的时候,诚王杜诚早早给她取字“广润”,那就是有意婚娶的意思!而且是早早定下这天赐良缘! 好巧不巧,杜诚为她取的字是“广润”,正是她前世的芳名!说是巧合也好,说是杜诚的诚心也好,都令苏澜百感交集! 苏澜噙着眼泪,沉醉花香。杜诚在旁边欢喜道:“这是挑寿长寿面!” “……谢谢你,殿下!” “……回京后,我就向太后、父皇上书,待你及笄,娶为诚王妃……” 幸福很快被来人打断。赎当之人中来了两位,说是昨晚,有一个操着生硬的高丽语的胖老头分别找上他们家,问了很多问题,主要是,当铺真的被原主醉酒赌博输掉了吗?而且是输给了新王?拿着当票真的可以赎回所当之物吗? 杜诚和苏澜眼睛一亮。鱼儿上钩了! 杜诚嘱咐杀四和莫林一番,自己却带着苏澜出去逛街。原来,苏澜已经传令,在汉城东南西北几个城门内广场开辟集市,售卖大成和倭国运来的货物,主要有大成的茶叶、瓷器、药材、丝绸、蔗糖、酒水、珠宝首饰、香皂香粉等,也有倭国的油纸伞、漆器、扇子等物。他们也以物易物,换取高丽的粮食、人参、皮毛、山珍海味、名贵树木等。 何盾、何庆忙着船队的补给事宜。除了淡水,不停地往庆源拉着换来的粮食、人参、皮毛、山珍、树木、苹果、大枣等。何盾、何庆还分别换了好几支老山参,献给了殿下和县主。 就在这天中午,当铺那里传来消息,抓获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胖老头! 这个老家伙显然是个怂货,一被捕就把什么都招了。原来他竟然是高丽侠道会的总联络人! 以后十几天里,御林军在汉城、柳京、釜山破获了五个侠道会据点,打死、打伤、俘获侠道会成员八十多人,起获银票二十五万多两、粮食二十多万石,还有茶叶、瓷器、丝绸、弓弩、倭刀等物资。 二月十六日,也就是对那五男一女实行“水滴石穿”刑法后的第六天,六个家伙彻底崩溃,全部招供。 杀四带着御林军和俘虏去当铺起赃。经过搜查,最后在那老板娘的妆奁盒里找到一面手把镜,在其夹层发现了一张名单。 名单密密麻麻,竟有一百多人。既有倭人、高丽人,也有大成人。据俘虏供述,绝大部分已经在甲府、京都被消灭。 近日被抓的人员几乎都榜上有名。如当铺里的六位,老板夫妻是大成人,一老一少是高丽人,企图翻墙逃跑的两个是倭人。 苏澜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穆畑。 苏澜脑子一阵电闪雷鸣!难怪,当时总是觉得这个穆畑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就是太乖了,伯府的事情他都痛痛快快地往外招,原来是要掩盖自己是侠道会成员的这个惊天大秘密! 当然,这个家伙也曾露过马脚!就比如,他会说倭语,而且招认说是一个曾经到过倭国的先生教的!这个先生是谁?恐怕就是侠道会成员! 苏澜恨不得骂娘。明明是倭寇侠道会成员,可是他却非常成功地伪装成为永昌伯府的一名账房!只怪自己当时没有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想到侠道会成员惯用软剑,只怕当时潘坤的右手手掌受伤,都与这软剑有关!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去倭国,她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还有个侠道会倭寇组织! 从当铺里还起获了不少金银财宝。 杜诚把张合唤来。之前,杜诚已经将从齐猛那里搜查的银票,兑换后,拿了二万两作为军饷,二万作为恤银,二万作为赏银,已经发放给全体镇抚军。 现在的镇抚军还有两千二百来人,军饷和粮食、衣物、药材、军械、军马等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杜诚打算再给张合留下一些银两。 苏澜记得,前世美国在韩国驻军,全部费用都是韩国买单。据此,高丽镇抚军的军费也得由高丽承担。苏澜用一番话说服了杜诚:“殿下,大成不能老想着施恩。要知道,你越是施恩,高丽人会觉得理所应当,因为得来容易也就毫不珍惜,就越会辜恩!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让他们出钱,让他们肉痛,就是要告诉他们,大成军队守护他们的安全,他们就必须为大成军队的生命和鲜血付出代价!” 杜诚深以为然。他给了五万两银票、十万石粮食,还有一些药材给张合。又请来高丽王王享和王大妃崔阿莲,提出了由高丽全部承担镇抚军的粮食和军饷。 崔阿莲思索了一下,答应了。她不能不答应。因为他们迫切需要大成军队保护他们母子!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请求:“县主,您能否给我一些土豆和红薯的种子?” 苏澜万分惊讶。这已是第二个王妃向她索要土豆和红薯的种子了。第一个是崇圣王妃叶庄,但她那里是祖国云南;再就是这位高丽王大妃了!可这是高丽!苏澜不想将这些高产粮种交给高丽! “对不起,王大妃,我来高丽时,确实带来很多东西,唯有土豆和红薯的种子没带。” 阿莲很是失望。 苏澜想,阿莲带着儿子在高丽生存确实不易,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我在船上做了几个菜畦,种了一些蔬菜,我可以给你一些菜种!” 阿莲复又欢喜不已。 苏澜和杜诚商议后,决定给阿莲留下白菘和莱菔的种子,也就是大白菜和萝卜。自然是最高产、品质最好的种子。她还对阿莲道:“我之前听说,你家有个亲戚是益州的,很会做泡菜,你学了后,王嵩很喜欢吃,你可以用白菘和莱菔做泡菜。还有,年糕也很好,也可以做起来!” 阿莲眼睛顿时一亮。 之后,阿莲凭借一手高超的制作泡菜的技术和年糕制作技术为高丽人民所爱戴。 这个世界,高丽的泡菜技术和年糕技术源于大成,就跟前世一样,高丽的泡菜和年糕也源于中国。 ========================================================================================================= 作者的话: 许黄玉,中国唯一一位在历史上成为韩国王后的许王后。 许黄玉:她是四川美女,却成朝鲜王后,活到157岁,将糍粑和泡菜传入朝鲜! 许黄玉,又称普州太后,生于公元33年7月7日,卒于公元189年3月25日,寿157岁(朝鲜文献记载如此),韩国古驾洛国金首露王王妃。现在韩国的金海市,保存有许黄玉陵墓,其碑刻有“驾洛国首露王妃普州太后许氏陵”字样。 中国历史上有关韩国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当时的韩国还是以部落联盟为主体,坐落在朝鲜半岛的南部,辰韩、马韩、弁韩三个政权同时存立,史称“三韩”。而朝鲜半岛的北部则是被汉朝所统治,并设置汉四郡管理。 东汉时期,巴蜀境内发生暴乱,朝廷派出军队镇压,平息了起义。然而,安岳县豪门世家许家却被牵连了进去。 许家小姐许黄玉跟随家族被官兵流放迁徙江夏时,她才15岁,长得亭亭玉立,美若天仙。流放路上,官兵们对巴蜀人责难不止,几千人再次起义,杀死了关押他们的几十名官员。许黄玉随哥哥许宝玉趁机夺船而逃,经扬子江顺江而下逃到了黄海。 公元48年7月27日,漂洋过海的许黄玉等人看见了一座岛屿。登岛后,岛上的人们无比热情友好地接待了他们,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来到了朝鲜岛,而登陆的地方是“三韩”驾洛国金海市的辖地。(金海市,是韩国庆尚南道的一个城市,位于釜山广域市西方,位于韩半岛的东南端,东与釜山广域市江西区接界,北与洛东江接界,与密阳市相临,西南界相接昌原市。为已故前韩国总统卢武铉的家乡。) 金海市的人们认为巴蜀人是来造福人间的,又看见许黄玉的美貌,以为是天女下凡,纷纷赞不绝口。驾洛国国王金首露也闻其美名,当即下了诏书,迎娶许黄玉为王妃。许黄玉嫁进王国当日,驾洛国举国同庆,一片欢乐。 许黄玉以及她的族人们给驾洛国带去了先进的东汉农耕养殖技术,并使水利、编织、冶炼技术也有了飞跃的提升。就连当地的政治制度以及文化风俗都随着东汉的制度改变,国势日渐强盛。 同时,巴蜀人带去的茶籽、典籍、丝绸、粽子,还有四川泡菜、糍粑等也成了当地的美食。金首露和许黄玉很是恩爱,两人共有10个儿子,并由他们的子孙继承驾洛国的王位。如今韩国金氏和许氏家族有600多万人,但不许通婚,就是因为他们的祖上是同一家族。 许黄玉等巴蜀人为了隐瞒自己的“乱民”身份,曾经谎称自己是印度来的贵族。但是许黄玉临终前将一切真相告知世人,称自己来自于巴蜀安岳(今四川资阳市安岳县瑞云乡)许家坝,因为她的家乡在南北朝时被改称为“普州”,所以后世人追谥她为“普州太后”。 如今,去到韩国金海鬼旨峰,还能见到许黄玉的墓碑上雕刻着的汉字和韩文。韩国典籍中记载的她活到了157的高龄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也已经无从考证。但不管许黄玉活了多久,她对韩国的影响是无比深远的。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4、漠北惊变 为了等待扈加,之后的日子里,苏澜跟着杜诚到处游玩。他们去了柳京,也去了釜山,还去了大成和高丽交界的、发生了边民被杀害的地方抚恤。这些地方,前世她也曾去旅游过。 时光飞逝,进入三月,高丽迎来春光灿烂的日子,春耕也在紧张忙碌地进行。 三月二日,扈加回到庆源。当天他就赶到了汉城:“本来可以早回来几天,可没想到,一到耽罗,王穑突然生病,御医说被人下了半年的乌头毒,到耽罗的当晚,他喝了一点酒。于是毒发,不治身亡。” 杜诚惊诧道:“是他的小妾金家女下毒吗?” “是的。王翰痛哭不已。当年高丽政变,老国王杀了他们全家,恰好他和儿子王穑在大成出使,逃过一劫,只留下儿子这一脉。王穑之死,对他打击很大。花甲之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有些疯魔了。倒是王嵩和老国王,这叔侄俩天天结伴下田,王嵩还准备重操旧业办私塾……” 升平十五年农历三月四日,船队在丰泰号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离开高丽庆源,向大成津口海湾进发。 何庆则带着自己的定波号等船只,满载货物,回了日本。他们临行商定,何庆会尽快将石见银矿第一批白银运回大成。 齐猛和藤原光夫;在山东开黑店、在汉城开当铺的五男一女;高丽侠道会联络人胖老头等人全部被羁押在丰泰号上,被御林军五花大绑,严加看管。 齐猛属于那种肉体尚在、精神已死、死了没埋的躯壳。其他俘虏也跟他不差分毫。 倒是藤原光夫经常折腾人。他受伤严重,双腿残疾,左臂报废,一个月以后才缓过劲来。上了船后,经常绝食、撞头,作妖作死。最后惹恼了杜诚,让常乐天天去给他“填鸭食”,还经常去拔李旺刺进他左肩的匕首,让他痛不欲生。常乐乐此不疲,有一回不知怎么搞的,竟然真的将匕首拔了出来,藤原光夫还没来得及高兴,常乐又将匕首刺了进去,甚至更深。 苏澜和汪清开始继续清点翡翠岛的宝藏。有一天,汪清背着杜诚,笑嘻嘻地悄声道:“县主,高丽王的借据你是怎么处理的?”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借据?”苏澜嗔道,“你还是想着,怎么把田健安全无虞地送到殿州龙坎船坞邓源先生的手中!” 汪清赶紧下跪:“县主教训的是!” 苏澜却想了想,意味深长地道:“汪清,要不,我把这个借据给你。你将来会经常来往于大成、高丽、倭国,时不时地到耽罗去敲打一下王嵩!” 汪清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县主,难怪大当家的说,县主跟他脾气相投!” 苏澜和杜诚也盘点了这次倭国、高丽之行的成绩。 除倭,战绩辉煌!商贸,舱满船满!一个字,值! 余下的时间,他们又在船上开始了吃货和冒险者的愉快旅行。 升平十五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清早,一轮红日染红燃亮了大海,船队终于到达大成津口海湾! 算算历程,这次远洋除倭、远洋贸易,于升平十四年农历庚子年十一月一日,船队从福建殿州出发,于升平十五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到达津口海湾,从秋到冬,从冬到春!跨越两年,历时足足五个月!船队劈波太平洋,横跨东北亚,足迹踏遍琉球、倭国和高丽! 夸夸队伍,既有三百多名海军官兵、三百多名御林军官兵,还有二百多名殿州海军民兵。还有大量水手、船工。真是多兵种协同、兵民合作的典范! 看看船队,既有大成海军四艘五千料大料船只国魂号、海魂号、劈波号、斩浪号;也有四艘三千料中料船只耀武号、扬威号、铁血号、敢勇号,还有一些小料号船!海魂号还成为石见都护府的定海神针! 除了海军船只,还有庞大的商船队伍! 它们以两万料、即四万石、载重一千二百吨、前无古人的海上巨无霸丰泰号为指挥船,还有五千料大料两艘,即广润号、广泽号;三千料中料船只两艘,即长平号、长安号;一千料小料六艘,即汉光号、汉云号、汉风号、汉天号、汉福号、汉禄号等。另外还有二十几艘原是全园的五百料一千石,即载重三十吨的小船和快梢船、十浆飞船、小舢板等。此外,常年跑倭国和高丽的定波号船长何庆;掌管琉球事务的远清号船长马威也率领各自的、拥有十几只船的船队加入其中!如此组成了划时代、创纪录的拥有近百艘大小船只的远洋船队! 战果辉煌,彪炳青史!远洋除倭,捣毁倭国甲府、京都以及高丽汉城、柳京、釜山等倭寇侠道会组织据点七个,歼灭倭寇头目藤原太郎、沢口健二、沢口元利、沢口次利、猪口二郎等一百余人;俘获倭寇头目藤原光夫等七人;侦查出大成侠道会山东黑店据点一个;查获侠道会大成成员穆畑一人;消灭大田、出云两个城邦国,建立石见都护府,开采石见银山银矿;平复高丽汉城政变,诛杀金西曼篡位谋权逆贼;抓捕助纣为虐的齐猛;查清边民被屠真相;修改高丽策,辅佐新王,稳定高丽政局! 远洋商贸,舱满船满!不过,苏澜赚钱,此事不宜宣扬。但是,仅县主苏澜敬献给朝廷的石见银山银矿就足以夸耀大成了! 船队抵达津口海湾,杜诚和苏澜给了莫林两千两银票,还有若干金锞银锭。并让两位御林军士兵悄然送他回乡。还约定,若秋闱中举后即刻进京追寻诚王。莫林哭得不能自已。 船队凯旋引起了巨大轰动!前来迎接的人有很多。苏澜首先看到了京城家居乐老板韩礼的公子韩悦和镖头邓三勇;邓荔的小弟邓通,堂弟邓辉;自己的封户邓曦,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只见他瘦高身材,眉清目朗,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正是死于战难的云城校尉孔汉的长子孔练,也是邓荔夸赞不已的八合货栈的得利干将。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络腮胡子,他是八合货栈驼队、马队的负责人宁沙,也就是俗称的运输大队的大队长。 此外还有率领长治号等待在津口海湾的江夏漕帮的宣诚。 他们分别从京城、云城、江夏而来。这次,他们带来了数百大车、马匹、骆驼的运输队伍,还有三百多名镖师。邓荔甚至还花巨资聘请了一支三百人的卫军护卫队!就是要确保此次运输安全! 宣诚也准备上货,然后利用海船、漕船把货物运进内陆各地。 此外,杜诚的暗卫杀五、杀六、杀七、杀八也来了。 这些人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关于漠北惊变的消息:在刚刚过去的农历庚子年和辛丑年过年期间,也就是杜诚和苏澜忙着剿灭甲府、京都的倭寇,收复大田和出云,建立石见都护府,创办石见银山银矿的时候,遭受雪灾的北狄八大部纠集十万军队,悍然南下犯边,一举攻陷漠北边防重城云城的三个卫城桑树镇、石崖城和丹石城!还叩关距离云城只有百里的卫城巨峰关! 桑树镇是云城诸卫城之一,也是最前沿的卫城之一。桑树镇守将,正五品定远将军隋茂率一千卫军弃城而逃,被北狄追兵赶上,全数歼灭。隋茂的首级还被北狄人制成酒器,悬在马头之下,甚是骇人听闻! 因为守将逃跑,桑树镇被北狄攻陷,边民尽被屠戮,粮食、牲畜等财产尽被劫掠!更糟糕的是,失去屏障,门户洞开,北狄乘机挥师南下、东去,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攻克另外两个卫城石崖城和丹石城,守将战死!幸而另一个卫城巨峰关死死扼守巨峰天险一个多月,主将阵亡,而校尉吴迪、陈奔英勇奋战,打退北狄大小攻击一百余战,平均每日三战有余。最后,北狄久攻不下,死伤惨重,无奈退却!若非吴迪、陈奔等官兵,北狄军队就会长驱直入,马踏云城了! 校尉吴迪正是邓荔的夫君!吴迪和陈奔都是云城丰泰八合货栈的股东! 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云城总兵隋光龟缩在云城不敢动弹!而弃桑树镇而逃的守将、正五品定远将军隋茂正是隋光的侄儿! 叔侄二人一个龟缩不敢救援,任凭桑树镇和石崖城、丹石城先后陷落,百姓死难;一个弃城而逃,置百姓于不顾。叔侄俩不仅畏战如虎,而且事后隋光还隐瞒真相,谎言隋茂是奋勇出击,力战而死,恳请朝廷旌表抚慰。 皇上被蒙在鼓里,还下旨抚恤诰赠。不料圣旨颁发后的第三天,隋茂手下的一个随军老军户进京告状,言其家住桑树镇,知道破城真相!竟然是,隋茂亲自下达了弃城令,而且在逃跑路上,携带十几辆大车的金银珠宝和丝绸瓷器,还有上千匹大、小牲口,行动迟滞,这才被敌军赶上,聚而歼之!这个老军户是因为吃了隋茂提供给军户的冷馊饭食,拉稀放炮,当时正在一个山丘后面方便,因此逃过一劫! 皇上震怒,命令将隋光锁拿进京,严加惩办! 隋光是谁?他可是当今圣上之大公主杜琴的公公!杜琴驸马隋恩,年前刚刚荣升为兵部转运司使,正五品,相当于前世的总后勤部官员,手中不仅掌握军资,而且还与大公主杜琴的同胞弟弟,即皇长子、显王杜耀,两人姐夫、小舅子过从甚密! 皇长子、显王杜耀的母妃是纯妃刘瑶光,宫女出身,没有母族,无所依仗。但显王杜耀的同胞大姐的公公隋光,那可是正二品骠骑大将军、执掌十万铁骑的云城总兵!这可是皇长子、显王杜耀登顶大宝的坚实力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靠山轰然倒塌! 因此,皇长子、显王杜耀跳了出来,说那个军户污蔑诽谤隋光将军。他还伙同京都城防司官员,构陷这个老军户酗酒闹事,街头杀人,从而羁押入牢,还将其屈打致死!如今此案已成悬案,京城飞短流长,莫衷一是!隋光、隋茂竟成了委屈之人! 杜成怒极。一个小小的军户为何去造谣诽谤云城守牧叔侄?此案必是隋光、隋茂畏战如虎,无耻贪婪而致败局! 虽然此案没有结果,但是隋光连丢三城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已经不可能继续占在云城总兵的位置上拉屎了! 也就是说,云城必将总兵换人,北疆必将大军易帅! 当然,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严格来说,此次惊变不能称为“漠北惊变”。 因为,漠北特指中国北方沙漠、戈壁以北的广大地区,清代特指乌里雅苏台将军辖区,清末通称为外蒙古,位于蒙古国南部的东戈壁省、南戈壁省、戈壁阿尔泰省等省份以北。漠北政治军事文化中心是和林。 自秦朝起,“大漠”一词就经常在史书中出现。汉朝时,汉武帝派大将军卫青将匈奴赶到“漠北”。后来霍去病深入漠北至狼居胥山(蒙古国的肯特山脉)。公元89年(东汉永元元年)夏六月开始,窦宪、耿秉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今蒙古国额布根山),北单于大败逃走,汉军追击,俘杀一万三千余人,北匈奴先后有二十余万人归降。窦宪、耿秉登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由班固撰写《封燕然山铭》文,刻石纪功而还。杭爱山以北,中国人称为“极北”,基本上被视为蛮荒地带。 比较恰当的说法,“漠北惊变”应该称为“云城惊变”。而更科学的称法应该是,“云城卫城惊变”! 之所以被称为“漠北惊变”,那是因为,云城相对大成腹地,特别是京城来说,是遥远、蛮荒、极北之地,所以误称为“漠北”,故称“漠北惊变”! 杜诚还接到圣旨,宣他即刻回京;而随他去倭国除倭的御林军即刻调防云城!正好,他们将保护马队、驼队的安全。 还有一份圣旨,是宣召海军将领李旺、曲英、扈加面圣。曲英留在了石见,只能是李旺和扈加进京。李冲因为思念女儿李珠,也一并前往。 漠北惊变,让杜诚和苏澜既震惊,又有预料之中的泰然。倒是邓通、邓辉、邓曦、孔练叙述从云城到津口海湾一路所见饥民遍野,饿殍满地,溃兵烧杀抢掠,官员惊惧无为,盗匪横行四野的惨景时,感到无比痛心和愤慨!也对运输货物一事格外重视!他们不仅重奖了御林军三万两,还对两位校尉高能、徐泾奖励了从汉马那里淘换来的大马士革花纹钢刀。那美丽的花纹,冷锐的锋刃,刺眼的刀光,五颜六色的宝石,无不彰显其高贵和冷血的特质。宝刀价值万金,却有价无市!两位校尉禁不住开怀大笑。 杜诚和苏澜没有时间纠结隋光叔侄和军户之间的是非恩怨,而是立刻安排韩悦、邓通、邓辉、邓曦、孔练赶紧从船上卸货、装货、运货。 苏澜打算献出十万石粮食、十万两白银,还有一些急需的药材。可杜诚说,不能让她吃亏,他会具折陈情,“暂借”这些急需的军资,日后由朝廷偿还!能够把这些军资快速运到云城,已经是帮了朝廷的大忙!更不用说,她还向朝廷敬献了石见银山银矿! 还有,海军及其船队对漠北战场的作用将进一步凸显。这也是皇上急召海军将领进京叙职的一个重要原因! 杀五、杀六、杀七、杀八还说了好几件事情。如,年前,李旺娘搭乘江夏漕帮宣诚的长治号去了松江,之后改乘漕船进京看望女儿李珠。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苏瑞尚,请林氏和苏怡做媒,将春红许配给了李旺!待春红及笄后,三年孝满就出嫁! 这可是一条好消息!苏澜忙不迭地叫李旺姐夫。众人都来恭贺李冲和李旺父子。二人也是喜不自禁。 另外,今年恩科春闱已经结束;陶荣参加了春闱,并成为同进士最后一名,差点落榜! 不过,陶敏和前妻裘氏的女儿陶慧的夫君古润就悲催了。他不仅名落孙山,而且还因家里发生火灾而横死!他和前妻的三儿一女四个孩子,和后妻陶慧生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共六个孩子全部葬身火场!真是人间惨剧! 据说,惨剧发生在公布春闱考试结果的前两天。住在附近的间翘组织成员翘五、独眼龙任啸,请陶慧帮他拆洗被褥。而考完春闱的古润则在家里带着几个孩子。不知怎的,古家租住的草棚突然着火,火势迅速蔓延,瞬间将他们所在的胡家巷付之一炬,烧死、烧伤无数,而最惨的就是古润家。陶慧听到噩耗,当即晕倒。 另外,二月二十三日清明节,殿州所有熬糖作坊全部熄火;三月十日,殿州金银滩和浙江秀洲白沙滩正式开始晒盐!秀洲黄金海湾港口码头和金银滩望日崖码头也已经开建。黄金海湾是苏澜独资;望日崖码头由苏澜出地、官府和苏澜等殿州股东共同出资。 将来,黄金海湾和望日崖码头都能停靠五千石的大船! 另外,上李厝将军府的二期工程已经完工。 卞旻、祈福、云山、正在忙碌鱼市街改造的收尾工程。根据县主走前交代,已经分别给了遇难的小麻雀的舅舅宁阿本和府衙户房书吏裴兴各一套粉红楼房。 他们也带来了全园何大婶通过悦客来送来的鸽信。全有、木易两个孩子很好!邓谦又在内河和外海的船上进了很多粮食、茶叶、丝绸、瓷器、香料、葡萄酒。 布弄老人的老茶树、冒坎大叔的金鸡纳树、开鲁的橡胶树、普库老人的见血封喉树也种满了山头。堆福岭上的药材种植也已完成。 罕岩思、娜木嘎亲手制作了一批名贵的明前茶。吉家铺大庄头吉森和郭家花园的文元庄头也制了好多花茶,有茉莉花、蒲公英、玫瑰花、金银花茶等,还有一些菊花、荷叶、竹叶、甘草、薄荷、金银花、蒲公英等干花、干草。 他们还说了殿州知府方宁大人和全园、吉家铺、将军府安置翡翠岛海盗的一些情况。 几个杀还神情古怪地道:“年前,皇上选了两个贵人入宫,一个是惠仪阁仪贵人,即正四品中书舍人叶落的嫡长孙女、御林军正四品威烈将军叶庚的侄女叶宓。一个是沁玉阁玉贵人,即永昌伯爵苏庭的义女、正七品国子监监丞陶敏之女陶玉!” 杜诚和苏澜大惊。什么?陶玉竟然成了玉贵人? 第一部 殿州惊涛 335、没有落幕 杜诚和苏澜瞠目结舌。陶家先是欲灌药落胎、溺死木易;后又对知道内情的产婆、邱梅等人下了死手,可谓丧尽天良!如今竟然将陶玉送进宫中为妃做嫔,还真是欺君罔上、胆大包天!难道他们不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吗?陶玉未婚生子,此事一旦败露,他们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就是贪得无厌,利令智昏! 关键是,一个刚生下孩子不到半年的产妇是如何逃过选妃过程中选官的火眼金睛?看来,为了把陶玉送入宫中,永昌伯府和陶敏一定下了血本来贿赂!恐怕还与褚望有关!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一定是借助巫医之术,对陶玉做了手脚,让她蒙混过关进了宫! 说起来,这个十不全的褚望,曾被崔达枪挑了肚肠;右肩中了将军的精铁弹丸,右臂受伤;右眼又被心仪郡主的绣花金针刺中,眼球都被扯了出来,成了独眼龙;还被海盗王拐子一刀砍下右手五根手指;被二宝用弹弓打断了鼻梁;之后又被甄琥一刀砍掉了右臂!就这样还在殿州暴风雨和倭寇作乱之际逃出生天,躲到京城,和苏庭、陶敏沆瀣一气!如今竟然又把魔爪伸入大成宫廷,搅弄风云,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贻害千年! 陶玉成为皇帝的玉贵人,她的儿子木易情何以堪?岂不是叫死去的仇四夫妇和仇阳阴宅震荡不安?不对,他们的阴宅已经随着翡翠岛的覆灭而坠入茫茫大海! 还有,陶敏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正七品国子监监丞!陶荣成为了同进士!国子监是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陶敏居然做了国子监的管理官员,成为国子监监生们的教授先生,岂不讽刺?陶荣去年春闱因病被抬出考场,今年却抓住了同进士的尾巴,成为了如夫人! 而那个温婉漂亮,对苏澜错付了感情的叶宓也成为了皇帝的贵人?她甚至比苏澜的年龄还要小!可怜的姑娘,生父在剿匪中阵亡,母亲和叔父虽然百般呵护,可架不住有个心脏长歪而又野心勃勃、屁股坐歪而又一味攀附的祖父,竟然把她送进了虎狼窝!关键是当今皇上四十好几,几乎能做她的祖父了! 他们正在议论,忽然听得舱房外传来嚎哭声。杜诚和苏澜十分诧异。甘甜出去,一会儿领进几个人来,正是汪清、马蚝、单藤壶等人。原来,殿下的护卫带来了翡翠岛海盗们在殿州安置的消息,他们是来打听详情的;同时也请示翡翠岛宝藏运输的事情。不料,竟然听到如此晴天霹雳的噩耗! “殿下,县主,我们的小公子竟然有这样鲜廉寡耻的生母!这叫我们仇大当家的和夫人、公子如何闭眼!陶玉这个贱人,我们必须杀之而后快!”汪清、马蚝、单藤壶双膝跪下,咬牙切齿道,“县主,请您下墨玉格杀令……” “住口!你们是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吗?”苏澜振聋发聩道,“此事曝光,不仅小公子小命不保,就连我这个知道皇上玉贵人生子秘闻、并且偷偷抚养大海盗的孙子的县主也将会身首异处!我们全家,包括侯爷、我弟弟,甚至还有姨父姨母一家也难辞其咎!还有,诚王殿下也会受到牵连!” 几个海盗悲痛欲绝。可苏澜的话又不无道理。他们只好止住悲号。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叫人如何甘心? 杜诚的脸上乌云密布。他为父皇的行为感到羞愤,也恨不得将陶玉除之而后快,更何况这些海盗!但苏澜的顾虑也是对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若是有人管不住嘴,本县主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苏澜狠戾地道。 海盗们再也不敢放肆,只能叩首抽泣。 苏澜复又叹气道:“殿下,让我开导开导他们。”说罢,带着海盗们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杜诚和几个杀。他们一个个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杜诚道:“说罢,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几个杀噗通跪下道:“殿下,属下在津口海湾等了十多天,总算盼到了主子!”说罢嚎啕大哭。 杜诚心惊肉跳,手脚颤抖:“说,出了什么事?” 几个杀哭道:“殿下,懋妃娘娘又被降为懋嫔,还被禁足半年!” 杜诚身形一阵晃动:“为什么?” 几个杀犹豫半天道:“因为懋妃娘娘先是怒砸安乐宫,扯了纯妃刘瑶光的头发;后又闯了翠微宫,抓花了淑妃岳颜的脸;最后冲进朝阳宫,飞脚踢了皇后梅霜的心口……” 连闯三宫,撕打大成地位最为尊崇的几位后妃,母妃如此失态,难道是妹妹又被人欺负了?杜诚的脑瓜子嗡嗡直响:“八公主又吃了什么亏?” “不是,是因为殿下!”杀五、杀六气愤地道。 “我们都说懋妃娘娘虽然急躁了些,却是打得好,就连太后娘娘也说,那三个女人闲得发霉生了蛆,该打!” 原来,三月初八,皇后梅霜突然下了懿旨,将原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云城总兵隋光的继室所生的嫡三女隋容、永尚侯爷顾迈的嫡曾孙女顾纬一并赐给诚王做了侧妃! 且不说,原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云城总兵隋光的继室所生的嫡次子隋志,打杀当朝永尚侯爷顾迈的嫡曾孙顾缙,还嫁祸他人,最终被大理寺卿刘希破获这李代桃僵的奇案,也是他走马上任后破获的第一个大案、冤案,如今凶手隋志已经秋决伏法。皇后将这两个有着杀兄深仇大恨的女人弄到杜诚的府上,是成心祸害诚王! 再说,隋容虽然贵为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云城总兵隋光的嫡三女,但她因为肖想并算计新科状元刘奇,最后算计得自己掉进湖中,浑身湿透,被她的公主嫂嫂杜琴的侍卫抱着救上岸,丢丑卖乖,名声受损,还逼死无辜的侍卫,为京城勋贵和权臣所不齿!这隋蓉,就连嫁给贩夫走卒都不一定有人要,居然还被皇后赐为诚王侧妃! 更何况,如今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云城总兵隋光因为云城军事败坏,已经被解除所有职务,地位岌岌可危,还极有可能被抄家灭族,在此关键时刻,皇后居然将隋蓉这颗火炭赐给杜诚做侧妃,目的不言而喻! 关键是,皇后的懿旨,不仅没有征得皇上和太后的同意,这两个大神竟然还一无所知! “懋妃娘娘接到懿旨,气得肝儿疼。可她还是慎之又慎,派人调查。”杀七、杀八道。 原来,云城事发,大公主杜琴和大驸马隋恩惊恐张皇,于是和纯妃刘瑶光以及纯妃所生大皇子、显王杜耀等人商议,将隋蓉赐给杜诚为侧妃,目的是让诚王为隋光站台,也是为杜耀站台。纯妃意动,就找她的好姐妹、淑妃岳颜商议;淑妃又去蛊惑梅皇后。梅皇后先是不肯,可淑妃岳颜笑道,反正她只有两个公主,不管谁登大宝都不碍着她什么,可皇后就不一样了!若是隋光倒台,那么纳了隋蓉为侧妃的诚王殿下必然受到牵连而失去皇上的厚爱,那时梅皇后所生三皇子,纪王杜慕的机会就会增加!即便隋光不倒台,两个仇人侧妃一定会让诚王头疼不已!梅皇后听了,十分心动!再加上之前,皇后娘娘想为娘家侄女、三皇子纪王妃梅佳的堂妹梅妍和状元郎刘奇做媒,可皇上没有答应,听说是舒郡王妃托了懋妃去求了太后和皇上,推了这门亲事。梅皇后知道后一直耿耿于怀,誓要报复。如今遇到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可以借此辱没诚王,还可以损耗他的助力,还可以助自己的儿子荣登大宝,何乐而不为?如此,梅皇后丧失理智,悄悄整出了这个懿旨! “懋妃娘娘气愤难当,立刻去找纯妃对质,纯妃却得意洋洋说,皇后下了懿旨,生米已成熟饭,你能如何?懋妃娘娘怒砸安乐宫,扯了纯妃刘瑶光头发!然后她又闯了翠微宫,不仅扇了淑妃岳颜的耳光,还抓花了她的脸;最后冲进朝阳宫,皇后梅霜骂娘娘以下犯上,她是皇后,是嫡母,自然有权给诚王赐婚!娘娘怒骂,隋蓉这个婊子,你若喜欢就赐给你的三皇子纪王杜慕,不要祸害我的儿子!你这皇后,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不知道皇后的位置做不做得稳!说罢,当着皇后的面,将懿旨撕得粉粉碎!皇后娘娘大怒,让侍卫来打娘娘,娘娘却擒贼先擒王,飞起两脚踢了梅皇后的心窝……” 杜诚一边恼怒宫里这些人如此卑劣,一边心痛母妃不易,也更加敬重母妃。 “……正闹着,皇上和太后都赶来了。娘娘说,如果皇上硬要把隋蓉这个婊子塞给殿下,她就受辱不活了!说罢,就去撞大殿廊柱。太后娘娘生气道,梅皇后未与皇上商议,不妥!但懋妃以下犯上,也应当罚!皇上也很生气,说懋妃娘娘不该如此撒泼。懋妃娘娘气极了,口无遮拦道,不撒泼,皇上就会有个……婊子儿媳……娘娘还说,即使殿下的婚姻大事她做不了主,但她请太后和皇上做主,其他人不容置喙!还说,如今懿旨已经撕了,绝对不从!皇上只好废了懿旨,夺了皇后凤印,可也降了娘娘的位份,还禁足半年!” 杜诚感慨万分。虽然母妃的行为有些不当,可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又不在京城,她也只能铤而走险。如果不打不闹,也许就既成了事实!母妃一向看中自己的想法,早就说过,这个诚王妃,必得儿子喜欢儿子同意!何况,儿子早就心悦堆福县主,她也给堆福县主送了红暖玉,认了苏澜这个儿媳妇! 除却这个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有就是,隋蓉名声太差,又跟顾纬有杀兄之仇,以后儿子的诚王府岂不是要让这两个女人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不得安宁被人耻笑?倒不如自己抹下脸面闹开了,为儿子挡了煞,一力承担了所有后果! “殿下,听说赐婚懿旨撕了后,隋蓉大哭大闹,当天就要坐轿子自行进了诚王府,可见是急红了眼!可永尚侯爷顾迈的嫡曾孙女顾纬却上吊自杀,幸而被人救下。”杀五愤懑地道,“皇上说,隋家姑娘的婚事作罢,可顾家姑娘坚贞不屈,堪称良配,还是被皇上下旨,册封为诚王侧妃了……” “卑鄙!顾迈的嫡曾孙女这是以退为进,目的是逼婚!真要自杀,岂有被救的可能?”杜诚浑身颤抖,愤懑不已。 几个杀都呆了。可不是以退为进逼婚成功!若是一心求死,岂有被救的可能? 杜诚长叹一声道:“此事暂且瞒住县主……” 杜诚和苏澜都归心似箭。一个安抚好了几个海盗,一个瞒了赐婚的消息。 升平十五年农历四月初一一大早,还没有等到货物完全卸完,他们就和李旺、扈加两位海军军官,押着犯人,心急如焚地向京城进发。京城丰泰家居乐的韩悦也带着人赶着货车伴随而行。 当天晚上他们赶到了沧州,住进了驿站。 夜半时分,有人敲开了驿站大门,竟然是杀九、杀十、杀十一、杀十二。他们本想尽快赶到津口海湾,没想到竟然在沧州相遇! 他们带来了一个特大消息,三月二十日,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苏瑞尚被授予云城总兵,并于今晨从京城开拔! 苏瑞尚总兵委托他们带信,苏源、社日和苏攀夫妻、吉春儿等人,他已经随军带往云城。而春红则和李旺娘、李珠,等着李冲和李旺进京,然后一同回殿州。一来,春红以后和李旺成亲,就生活在殿州;二来,春红说,她把弟弟社日放在义父身边,长见识争功名,她则在殿州为义母海国夫人守墓,看护门庭,养殖珍珠!今夏她将及笄;腊月她守孝三年期满,之后就在殿州出嫁,届时侯爷也将回来主持婚典。 姨母林氏年前还被封为正三品淑人。老幺儿刘樟(姨父刘希正式给小公子取的名)也十分可爱健康。如今已经会自行翻坐,咿呀学语。最可喜的是,珍姐姐和杜平结婚后也传来好消息,她已怀孕两个多月,十月的预产期! 苏怡也跟随葛汉将军,带着大宝、二宝去了云城。大宝、二宝太淘气了,居然给永昌伯府苏庭的庶子苏葆下了战书!不过,苏葆比苏源还小,因为庶子不被重视,长得豆芽菜一般。所以,满怀豪情准备和苏葆痛打一架的哥儿俩只好偃旗息鼓,颇为怅惘。 另外,二月初八,心仪郡主和郡马、正五品定远将军覃卫已经大婚。他也随侯爷调任云城。 京城还发生了几件事情。定西伯宁辉突然和夫人苏婉,也就是永昌伯府老费氏的次女大吵了一架,甚至还闹到了御前。 原来,苏婉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嫡子;两个庶子都蹊跷夭折。可殊不知,蔫不溜秋的定西伯宁辉竟然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还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宁越,十三岁,小的叫宁上,十二岁,他们和定西伯宁辉的弟弟宁明唯一的嫡子、十二岁的宁取三个堂兄弟一起投军到了苏瑞尚标下,去了云城! 本来此事保密得挺好,可宁明的夫人强氏,也就是宁曼、宁取的母亲,不舍儿子上前线,可她说服不了宁明,就给平素很不对付的妯娌、大嫂苏婉通报了这一惊天秘密,希望她能阻止自己的儿子上前线!苏婉得知,如遭雷劈,直接闹到了御前!可没想到,皇上得知此事后,不仅严厉申斥了苏婉和强氏,还表彰了定西伯宁辉和宁明兄弟深明大义,同仇敌忾,还封宁越为定西伯府世子,还封宁越、宁上、宁取三个堂兄弟以荫功,为正七品总旗!苏婉不仅没有打压住这突然出现的外室之子,竟然还让宁越成为了定西伯府世子,还封了荫功!气得她悬梁、跳水、喝药,闹得伯府人仰马翻。 听说父亲和弟弟去了云城,苏澜决定不进京了,而是立刻赶去云城。她担心回京后,又被皇上用圣旨困在京城。 第二天,苏澜派出夏松、夏柏,带着金嬷嬷和几个丫鬟,即刻赶回津口海湾。在原十万石粮食、十万两白银和一些药材的基础上,再增加十万石粮食和十万两白银。之后,夏松、夏柏等人跟随驼队和马队前往云城。 苏澜还写信给何盾,让他回殿州后,和邓谦等人多多进口粮食、草药等。也给吉家铺大庄头吉森送信,多多储粮、备茶、织绸、烧瓷。 苏澜还托何盾给何大婶送去长信。一是详细叙述在倭国和高丽除倭,为老爷子、美娘、何震报仇雪恨的经过;二是拜托她照顾好全有公子和木易少爷;三是解释自己前往云城助力父亲的因缘;最后还拜托何大婶,请还在殿州的覃龙、覃虎和全园的上官荣等,护卫她的几家封户的孩子,如司辰、司午、田颂、恽雷、蓝晖、于猛、刘米、邓冕等。她要带着他们去云城历练一番。之前去南阳,他们和弟弟苏源结成了好伙伴,她希望他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另外,邓曦若知道儿子邓冕来了云城该是多么欢喜啊! 另外,殿州几处产业的管家不动,嬷嬷和丫鬟则跟随他们回京或来云城。 苏澜还让杜诚安排人员分别给南阳的苏怀、真定的苏芒、临汾的华冲、江夏的俞壬、桐柏山的言壁、忻州的钟夏、昆明的申玉、叶楼、塞义夫;江夏漕帮分舵的易三毛等人送信,让他们备足粮食、棉衣、草药,尤其是让风陵渡、河津、甘子口、平凉、庆阳、老鸦城、聚宝盆、呼图河等十几个货栈大量换取西戎军马,驰援云城! 苏澜还传信无锡漕帮总舵的佘泉、山魈、水鬼,看好漕帮的梁正。不能按着了北狄这个葫芦,却起了漕帮这个瓢! 她还让长治号的宣诚到邓县邓弢那里多多装运水泥到津口海湾和石见都护府。 她还给邓县顺丰镖局的镖头邓铧,江夏雄风镖局的镖头魏山、殿州敢勇镖局的邓三勇、邓明、邓伟、丁晓农送信,请他们广招镖师,广征民夫,迅速将殿州、桐柏山、江夏货栈的粮食、草药、食盐,即刻运往漠北! 同时她还给间翘组织成员传信。如京城的翘一余翠翘、翘九海云、翘四费亮、翘五任啸;云城的翘六宫赤、翘十冯宇、翘十一郑来、翘十二朱孩儿、翘十三沈大、翘十四沈二;殿州的翘三甄琥、翘七苏屯、翘八田明。翘二小麻雀已经殉国,最是令人痛心! 忙了一天一夜,苏澜还在嘱咐杜诚:“殿下,还有几件事情很重要,如漠北的鸽道;潘盈的封赐;对穆畑及其子孙的调查、控制和保护;还有,三国演义我会继续写……” 杜诚突然眼眶一热,鼻头一塞,嗓子一哽,脱口而出:“澜儿,你真好,我不该瞒你!父皇已经下旨,给我赐了一个侧妃……” 终于来了!苏澜身形一阵晃动,差点摔倒。 “澜儿,相信我,我绝不负你!你才是我的诚王妃!”杜诚赶紧扶住,紧紧拥住心上人,吻着她的脸蛋,“广润,你受委屈了!” “你若不弃,我便紧随;你若不爱,我便天涯!”说着最潇洒的话,受着最痛的伤害,苏澜有了濒死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之前对父亲和姨父说的话犹言在耳: “……他愿娶谁就娶谁,我管不了!可是,我要嫁谁,他自然也管不了!” 她到这个世界走一遭,就是要潇洒过一生。王妃于她来说,真不算什么!只要和杜诚相爱,是不是王妃,是不是皇后,无所谓! 她还小,有大把时间,正好可以看看杜诚的真心实意!一句话,你若愿娶,我才愿嫁! 可是,真到了如此境地,她怎么觉得,心这么痛?!毕竟,这是两世唯一的爱! 苏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觉得郁闷而又焦虑。 她进入到了空间,在家居乐楼上楼下走了一大圈,又到电脑前看起了之前老爷子的墨镜记录下来的视频。 她不敢看后面那惨不忍睹的场面,而是随手一滑,滑到了前面的视频。 镜头前,美娘双手捧着一个羊脂玉的送子观音娘娘,奉给老爷子,跪下哭泣道:“父亲,我给您一个送子观音……您就收了将军小姐为女儿吧!我也很喜欢她,可是,我不能收她做女儿,不然……” 镜头外,老爷子哽咽着道:“我知道,美娘,我的女儿。将军小姐名义上是我的女儿,可也是你的女儿,让我们好好爱她……” 苏澜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万难忍住,赶紧从空间逃回房间。 听着苏澜的嚎啕大哭,杜诚的心已碎了。他唤来杀四和常乐、甘甜:“县主去云城,一路艰难险阻,全靠你们了。藤原光夫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以后,你们三个人最少要有两个人呆在她身边!另外,我给你们三十名护卫随侍左右,但暂且瞒着她……” 第二天,也就是升平十五年农历四月初三一大早,苏澜女扮男装,带着杀四和常乐、甘甜,还有卞雍、吉贵、十个全园护卫,扬鞭奋蹄,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北方的天际大亮,大幕已经拉开。 是的,故事没有落幕,马蹄又奏起漠北绝响! =================================================== 第一部终 第二部 云城狼烟 1、落难母子 升平十五年四月初三日凌晨,苏澜女扮男装,带着杀四、常乐和甘甜,还有卞雍、吉贵、十个全园护卫,一行十六人,三十余匹骏马,扬鞭奋蹄,离开沧州,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苏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前、身后,分别在大约五里开外,有一队人马打头做开路先锋,有一队人马殿后跟随保护。开路的领队是位个头矮小、武艺高绝的青年,名叫小乐子。这两队人马每队大约十五、六人,都是便装劲衣,高头大马,持刀荷枪,凛然不可侵犯。正是诚王殿下悄悄派给苏澜的暗卫。 从沧州出发,到河北道的涞源,全长大约三百六十多公里。苏澜决定用三天跑完全程。头天在保州投宿,第二天在吉义镇投宿,第三天到达涞源。然后从这里走飞狐陉,翻太行山,上黄土高原,也就到了山西道境界,最后到达目的地云城。 当日中午,苏澜他们在河间打尖,吃过简单的饭食,饮过马,继续向西北方向飞奔。不管多累,他们今晚必须赶到保州。 保州,也就是前世的保定,位于华北平原北部,河北省中部,与北京、天津构成黄金三角,互成掎角之势,自古是“北控三关、南达九省、地连四部、雄冠中州”的通衢之地。元代始称保定,寓“保卫大都,安定天下”之意。 吉义镇位于太行山东麓,冀中平原西部,恰好在保州到涞源的中间。而涞源是通过飞狐陉来往太行山,沟通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联络中原和大漠的要冲和必经之地。 苏澜似乎又回到了当日千里奔赴南阳、真定救灾、救人的急迫状态。她非常焦急,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云城。此刻,父亲和亲人们以及大军还在路上,苏澜想抢先一步到达云城,迎接父亲的到来。 代价就是又饿又累,大腿还磨去一层皮肉,痛得钻心。 队伍中最遭罪的自然是卞雍和吉贵。前者是翩翩少年公子哥,后者是只会打地洞的地老鼠,他们何曾受过这番罪?不过,瞧着县主一个小姑娘都咬牙坚持下来了,他们也强忍着痛苦磨难。毕竟他们都是纯爷们。更何况,常乐一路上宣传县主当日千里奔赴南阳救灾、真定救人的丰功伟绩,不住地鼓励他们,把这二人激动得难以自抑,热血沸腾。 大约戌时正,一行人终于到达保州。 因为北狄马踏云城三个卫城,千里之外的保州居然吓得曾经闭城月余,说是害怕北狄长驱直入。可依苏澜看,其实更怕的是漠北惊变的战争难民涌进城中作乱。 这个时辰到达保州,苏澜一行也没有进城投宿的打算。他们在城外找了一家简陋的客栈,立刻要水要饭。简单吃喝和洗漱后,便准备休息。 卞雍、吉贵又饿又困,大腿疼痛难当。吃了饭,洗了澡,抹了药,倒头就鼾是鼾屁是屁了。便是蚊虫将他们抬走了也是一无所知。 因为之前去南阳、真定养成的习惯,苏澜带着常乐、甘甜去了马厩,给自己心爱的坐骑踏雪无痕、狮子吼,常乐的坐骑黑白无常,甘甜的坐骑红缨枪等所有马匹都喂了黑豆、燕麦、胡萝卜,还有几块方糖,把马儿乐得“咴咴”一个劲地叫唤。 喂好马,常乐让甘甜护着苏澜回去休息。因为天气有点热,他打算给几匹马梳洗一番。 “杀四去哪里了?吃过饭就没见到他的影子!”苏澜好奇地问。中午也是这样,吃着吃着就不见了杀四。 常乐和甘甜当然知道杀四去跟小乐子等三十名暗卫联系去了。于是道:“兴许去买保州特产,明日好带在路上吃吧。” 保州特产卤肉火烧、咸鸭蛋、核桃、大枣、醪糟都不错。刚才吃饭时,苏澜还一个劲夸赞来着。 可是,苏澜和甘甜前脚刚刚回到房间,常乐后脚就敲门有要事找甘甜。 不过,甘甜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说什么事,只是在苏澜榻前睡下。 苏澜一个异世灵魂,本就没有尊卑思想;甘甜也是爽朗之人,在苏澜面前从不自称奴婢。可奈何城外客栈,房间不够,床铺不够,也只能如此委屈将就一夜。 天刚蒙蒙亮,苏澜就醒了。昨晚抹过药,可大腿还是有些疼痛,只好让甘甜把药拿来,再抹一遍。昨日从沧州到保州跑了一百多公里,着实辛苦。接下来,今日要从保州跑到吉义镇,也是一百多公里。 抹了药,甘甜犹豫道:“昨日太晚,怕县主担心,就没有跟您说道。昨晚,杀四出去,遇到了一点小事,受了一点小伤。” “什么?杀四受伤了?没事吧?”苏澜十分惊讶。杀四武艺高强却受伤,对手要么是比他更厉害的高手,要么就是人多势众。于是道,“昨天常乐把你叫出去,就是说这个事?” 甘甜迟疑了一下,没有作答。 苏澜一边着急要去看杀四的伤情,一边埋怨甘甜昨夜没有及时告诉她。 这时,门被敲响了,是杀四和常乐一起来了。 苏澜仔细端详杀四,看他面色如旧,精神也不错,只是左臂缠了一圈白布,隐隐还有血液渗出。 虽然杀四一个劲说没事,可苏澜还是不放心,坚持打开了白布。看伤口虽然不深,没有伤着骨头,但也是半尺长的口子,血水呼啦的,看着怪吓人。 苏澜赶紧给杀四消毒、缝合,还打了一针镇痛剂,一针破伤风。要知道,伤口虽小,感染了也会丢命的。尤其现在是春夏更替时节。 完事后,苏澜道:“要不,今日休息一天,明日再走?” “那不行!县主这是把杀四当成了小娘子了!”杀四第一个反对。 常乐则采取迂回战术,道:“杀四买了不少火烧,还有米酒醪糟。咱们路上有口福了!” “火烧、醪糟管够!”杀四豪迈地笑道:“有件事情要禀报县主。昨日晚上,我出去买卤肉火烧,恰好遇到二十来个土匪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我就拔刀相助,把他们杀得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七、八个土匪望风而逃了!还救了一对落难的母子。” “杀四好样的!”苏澜道,“然后,有什么问题吗?” 杀四赧然,犹豫半天道:“这对母子也要去云城。他们是从京城一路搭便车或者步行过来的,准备步行去云城。我看他们实在可怜,一发善心,就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走。” “是他们强求的吧?”苏澜沉吟道,“这对母子会骑马吗?我们一路上要骑马赶路,也没有马车供他们坐。” “不,县主,不是他们强求的,是杀四于心不忍……”杀四有些愧疚,嗫嚅道,“他们说,他们会骑马……” 不一会儿,苏澜见到了这对母子,也知道了杀四说的于心不忍是什么意思。 只见这对母子,母亲满脸皱纹,一头华发,苍老憔悴,疲惫不堪,看上去六十出头,自称其实只有四十多岁。那孩子瘦骨嶙峋,个头矮小,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实际却有十多岁。一对黑漆漆的眼睛耀如星辰,显得古灵精怪,令人喜爱。他们身上各自披了一件及膝破麻衣,腰间系了一根草绳,手臂和小腿裸露着,脚穿草鞋。看得出来,那草鞋是临时、匆忙打好后穿上的,因为母子俩的双脚满是泥土和鲜血,想是赤脚走路造成的。另外,他们母子昨天肯定受了伤,也受到了惊吓,因为他们裸露的手臂上、小腿上满是伤疤血痕。 甘甜悄声道:“他们母子已经三天没有吃饭,昨晚才吃上饭,简直是……狼吞虎咽……” 苏澜点点头。正好手上还有针线、纱布、药品,于是赶紧给这母子俩医治伤口。不料,掀开麻衣,看见母子俩全身伤疤摞伤疤,新伤覆旧伤,而且在脖颈、胸部、肚皮、脊背等要紧处落下了好几处危及性命的创伤,大部分还都没有愈合;那孩子的头上还有一处三寸长的豁口还在汩汩流血。不敢想象,再深一点,孩子的脑袋肯定就要开瓢。 苏澜瞠目结舌,忽然就想到了弟弟小源,眼泪当即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她给母子俩打了镇痛剂和破伤风,又给了杀菌消毒的口服药,然后赶紧缝合伤口,给药包扎。 一通忙碌,母子俩都被各自缝了一百多针,浑身打满绷带补丁。母子俩都流下了眼泪,一是伤口疼痛,二是惊叹公子医术超绝,三是感谢公子相救。 苏澜还让伙计送来热水,让母子俩洗脚,又给了药膏敷伤口。她边忙边说道:“我们只有马,没有马车给你们坐,而且我们还要着急赶路,今晚必须赶到吉义镇,你们能行吗?” 那母亲听了,眼睛闪过惊喜和感动,还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她按着儿子,母子俩再次给苏澜下跪磕头,道:“老妇人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放心,草民母子卑贱之躯,经常出去放牧,会骑马。” 那孩子的声音也很清亮:“草民虽小,也会骑马,绝对不给公子耽误事!” 苏澜点点头,对杀四道:“杀四负责照顾他们些。”她看看母子俩衣不蔽体,鞋袜皆无,叹口气道,“给他们寻几件衣衫、鞋袜,没有就去买。” 等苏澜他们收拾好行李出来时一看,这母子俩已经换上了崭新的鞋袜,可是依然穿着那身破麻衣。 杀四悄悄道:“……他们不肯换,说是要给他们家爷们披麻戴孝……” 苏澜吃了一惊,再仔细打量,这母子俩的头发上果然系着麻绳。正是西北地区穷苦人家的丧服习俗。 苏澜叹口气。胸口一阵阵发闷,心情忽然变得异常压抑。她想到了母亲、老爷子、美娘、何震、小麻雀,还有孔峰将军。 母亲失去丈夫,儿子失去父亲,这穷途末路的母子俩浑身是伤,穷困潦倒,一路上还被人追杀,而且是要命的虐杀,何其悲惨痛苦!顿时,苏澜两世悲天悯人的恻隐之情就被激发出来了,还一发不可收拾。 “让他们跟着我们。我就不信了,谁敢动他们一个手指头!” 苏澜很快知道,这妇人是云城人,娘家姓王,婆家姓高,丈夫在家族中行三,故人称高三娘。儿子是她的第五子,也是她的老儿子,小名铁蛋,大名高信,今年十二岁。 第二部 云城狼烟 2、十万蜡丸悬赏格杀令 匆匆吃过早餐,大家整理好行装,迅速上马,向西飞奔而去。 路上,苏澜很快发现了两件事情。一是,身无分文的母子俩,居然随身携带着一个靛蓝色粗布包裹,一尺见方,硬硬实实。看样子里面应该是个匣子。这个匣子应该十分要紧,被高信紧紧系在胸前,须臾不肯放下。 另外一件事情是,这母子何止会骑马,简直就是骑术精湛!因为他们根本就像是长在马身上,已经与马合而为一,浑然一体。他们就是马的眼睛马的耳朵,是飞扬的马鬃,奋飞的四蹄,是马的血肉、筋骨,更是马的灵魂! 苏澜忽然想起殿州,想起波涛汹涌的大海,想起向海而生、向海而歌的殿州百姓。如果说,船是以老爷子为代表的殿州人的生命,那么,马就是这对母子的生命! 跑了大约二十公里后,苏澜悲催地发现,他们被人盯上了!之后还知道,盯上他们的,何止这一路! 话说这第一路有七、八个人,个个彪悍狠戾,匪气十足,一看就是强盗惯匪。他们一直对杀四怒目相向,可又不敢靠前。不用说,这是昨晚被杀四杀得逃跑了的土匪幸存者,此刻咬了上来。 苏澜心里打了一个突。联想到昨天杀四是从这二十来个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土匪中救了这母子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是这母子俩给他们招来了匪祸! 不过,区区几个土匪,苏澜的眼皮夹都不带夹一下。可是,对方虽然有些忌惮杀四,可也炸着胆子,前后左右,紧紧跟随,时而穿插,时而呼啸,挑衅滋事,也烦不是? 既然让这母子俩跟自己同路了,那就绝对没有将他们半途丢弃、任人宰割的道理! 这时,恰好队伍上了一座山梁。中间是羊肠小道,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林深草密,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苏澜勒住缰绳,对常乐道:“去,弄断他们的腿!杀四好好审审他们!”说罢,接过甘甜递过来的一皮囊醪糟,在马上好整以暇地喝了起来。 卞雍、吉贵和那十个全园护卫也分得了醪糟,一个个喜不自禁。 那母子俩也各拿到了一皮囊醪糟,在马上一边喝着,一边闲适地溜马。 打架的事情很快完事。八个家伙的小腿、膝盖都被树叶打得骨头粉碎,血口翻张。他们一个个坠下马来,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杀四昨日力战这二十来个土匪,还受了轻伤,挂了彩。他们不退反进,还敢来罗唣,不由得一肚皮的火气腾腾上升。下了马,拿着刀,一边划着几个土匪的身体,制造出血肉横飞的画面,一边审讯。有两个家伙不太老实,试图反抗,叫杀四一刀结果了性命。这帮土匪终于认清一个事实,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了。当下不停地告饶求放过。 甘甜则将土匪带来的十几匹马全部归拢,收罗了好些刀枪、剑戟、弓箭、水囊、干粮、帐篷、毛毡、金锞、银锭和金银首饰,甚至还有十几条花里胡哨的女子的绸缎衣裙。也不知道这帮土匪做了什么缺德事。 最后,甘甜“咦”了一声,掏出了一个已经破了壳的蜡丸,里面还有一张字纸。 甘甜把纸条拿给苏澜,道:“没毒。” 苏澜点点头,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先是叙述母子二人的特征,还特别强调他们随身携带有一个匣子:“……匣子不必管,只取母子二人人头,每颗人头五万两!”原来是份蜡丸悬赏格杀令!不过,悬赏人却没有落款。 苏澜大吃一惊。穷困潦倒、寂寂无名的母子俩的性命竟然如此值钱?!难怪身上伤痕累累!能够从京城走到保州,这母子二人一定历经了重重杀阵和死局! 看来,除了这帮土匪,应该还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追上来,夺取母子二人的性命!毕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过,既然用蜡丸传递悬赏格杀令,那就绝对不是官府明正典刑,昭告天下的公文!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谋杀,一场见不得阳光的谋杀! 这母子俩到底是谁? 不惜花十万重金必须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悬赏人又是谁? 换言之,这母子二人得罪了何方神圣,以至于对方必要取他们的性命而后快? 苏澜的疑惑马上被解开了一小部分:这帮土匪竟然是活跃在津口海湾方圆二百里以内,盘踞在云岭的土匪头子云上飞曹贵的喽啰! 云上飞曹贵的名字苏澜早就如雷贯耳!当初,寒山大营正五品定远将军苏巡勾结倭寇贩卖倭刀、妇女案爆发,累及真定亲族株连灭族,还是苏澜前往解救,定下除族妙计,救下数万真定亲族。当时,诚王殿下就曾提醒她,津口海湾方圆二百里以内,活跃着五支土匪,其中就有盘踞在云岭的土匪头子云上飞曹贵,手下有二百多喽啰! 可是,盘踞在津口海湾附近云岭的土匪头子云上飞曹贵,怎么就敢到千里之外的华北腹地杀人?可见,除了土匪利令智昏,应该背后还有人指使!这蜡丸悬赏格杀令就是铁证! 苏澜跳下马,走到土匪跟前,扫视他们道:“我有三个问题,你们老实回答。只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赏一囊醪糟!今日既然成为我手下败将,你们自然知道,此时此地,就是你们的埋骨之所。喝了醪糟,好歹能够醉生梦死!” 几个土匪愣怔片刻,立刻抢着嚷嚷:“我们说!我们说!” “好!”苏澜道,“是谁给你们曹大当家的送来了蜡丸悬赏格杀令?” 几个土匪面面相觑,一个劲摇头。就连小头目也直摇头,说不出所以然。 “好。第二个问题。假设事成,拿着人头,你们要到哪里领赏?” 几个土匪仍然一无所知。那个小头目犹豫半天,最后道:“这都是绝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们曹大当家的也在后面跟来了,我们把人头交给他就成!曹大当家的领了赏,自然不会忘了我们的好处!” 苏澜不动声色地道:“除了云岭云上飞曹贵,还有谁收到了蜡丸悬赏格杀令?也就是说,还有哪些土匪大当家的跟上来要分一杯羹?” 三个问题问完,谁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杀四咬牙切齿道:“三个问题问完,没有人能够回答一个问题。那就不要怪我们公子心狠!你们统统给老子下地狱去吧!”说罢举刀就要砍! 那小头目突然硬着脖子嚷嚷道:“你们公子的问题太过刁钻了,我们没法回答,就不能问点别的什么?比如,我们云岭云上飞曹大当家的,那可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使的一手流星锤,江湖上所向无敌,大名鼎鼎!” 杀四气笑了,用刀背砍了那小头目的肩头。那小头目老实了,哭瘪瘪地招认:“大当家的说,这次买卖很重要,全体兄弟全部出空,分成十队,每队二十来人,跟踪杀来。” 话音一落,其他的土匪似乎开了窍,乱哄哄地道:“我们是第七批人马,前六批都死了!后面还有三队人马!” 苏澜思忖,还有三队人马,那就是还有六十多名土匪咯?!果然是,只要有钱,前赴后继做鬼都愿意! 常乐不由分说,拿了一匹树叶插进那个小头目的肩头,正是刚才杀四刀背砍的地方。他冷冰冰地道:“前六批人马被谁杀死的?把你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小头目疼痛难当,一边胆寒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用树叶就能要人命的杀神!一边道:“……前两批是被那母子杀死的……” 苏澜惊诧不已。看着不远处骑着马儿悠闲地溜达的母子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后面四批是被赛貂蝉杀死的!”另一个土匪嘟囔道。 赛貂蝉于小宝,那也是津口海湾附近,盘踞在小姑山的女土匪,手下有一百多喽啰!这也是苏澜耳熟能详的名字!可是,作为土匪,他们为什么不取人头夺重金,反而反杀云上飞曹贵? 听说有个女土匪,甘甜兴致大发,问道:“女土匪?这个我喜欢!不过,小姑山的女土匪为什么帮他们母子,却反杀你们?” 小头目哭瘪瘪地道:“我们也不清楚!之前,我们两家在津口海湾那里,割据山头,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这回怎么了,赛貂蝉于小宝竟然也出空了人手,亲自带人,一路追来,疯狂地撕咬我们!杀了我们百把号人!他们也死了不少!” 另一个土匪道:“好在高阳时,我们曹大当家的用计,将赛貂蝉于小宝他们引诱去了南边,这才叫这母子俩落了单。我们昨晚好不容易在保州追上这母子俩,准备取他们的项上人头,不料……” 不料被杀四坏了好事! 苏澜翻身上马,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如何跟曹大当家的联络?或者说,你们一路上做了什么记号?” 小头目无可奈何,从腰间抽出一大把袖珍箭簇,道:“把这个丢在重要路口,箭头所指的方向就是追踪的方向。” 甘甜接过,道:“没毒。”然后递给苏澜。 苏澜仔细端详这些袖珍箭簇。精铁材质,钢蓝幽光,镞头上分出三翼,断面为向内凹的三角形,竟然是个三翼箭镞!一旦中了此箭,必然会被撕扯下三条血淋淋的肉来,端的厉害!另外,上面还凿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曹”字。 苏澜揣上那一大把箭镞,道:“没时间罗唣。全部嗝屁,丢到路边山崖下,别吓坏了路人!记得把他们身上东西全部搜出来,不留任何痕迹!”说罢,一挥马鞭,往前一冲,走了。 常乐、甘甜、卞雍、吉贵等人呼啦啦紧跟而上。那对母子也跟了上来。杀人的买卖自然是交给了杀四。 走了老远,还隐隐听到后面土匪在叫唤:“说好的醪糟呢……”而杀四呵斥道:“要脸么?我们公子的三个问题,你们一个也没说……” 上路后,苏澜注意道,这对母子身上多了好些武器,两人手上都提着一杆长枪,背上插了大刀、弯弓和箭袋。 苏澜看着十分眼熟,都是刚才那帮土匪的武器。战利品! 第二部 云城狼烟 3、匣子 杀四追上来时,苏澜一行正在路边的茶摊上悠闲自在地打尖喝茶,吃火烧饮醪糟。 杀四羞愧无比,讪笑道:“县主,我不该收留那对母子,引来了匪祸。” 苏澜一笑,正色道:“非也。既然这母子俩千里迢迢、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方百计、千难万险要回云城老家,那就跟我父亲这个新任云城总兵有莫大关系!父亲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云城卫城刚刚经历北狄破关,可谓人心浮动,乱象丛生!桑树镇守将隋茂死于北狄之手,本来被皇上下旨褒奖抚恤,却被老军户千里奔赴京城,告发其不顾百姓生死,弃城而逃,以致一败再败,一溃千里;而隋茂的叔叔、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云城总兵隋光,堂堂将军,畏敌如虎,龟缩在云城不敢动弹,致使丢了桑树镇、石崖城和丹石城三座卫城,守将尽皆牺牲,百姓更是死伤无数,房屋焚烧殆尽。之后,因为战乱、雪灾、疫病、饥馑,十村不存一、二,九死不得一生!如今,军户幽死于京都牢中,大皇子不思救灾,却替隋光到处喊冤,此案竟然成了一场糊涂官司!可他无论怎么上蹿下跳,云城丢关总是不争的事实!如今隋光被撸了所有官职,却是我父亲顶替上阵!在此局势混乱之际,我们可得替我父亲留点心眼!” 杀四惊呆了,道:“县主,您是说,这母子俩的事情关系到朝堂?” “不然呢?”苏澜肃然道,“你想想,穷困潦倒、寂寂无名的母子,不仅被人下达了蜡丸悬赏格杀令,而且两条人命竟然价值十万!实在古怪又诡异!谁这么一掷千金索取别人的人头?这母子千里迢迢,一路杀伐,从京城逃去云城,总归是危及了一些人的利益,只怕关系着一些权贵的身家性命和锦绣前程!” 杀四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道:“要不,我问问他们究竟是谁?” “不必!”苏澜望着正在一张桌旁喝茶吃火烧的母子俩,眼光不由落在高信须臾不离胸前的那个四四方方的靛蓝粗布包裹,不觉惘然。仿若保护性命一般,究竟藏着什么?既然视若生命,为什么悬赏的人却视如鸿毛,舍弃不要? 苏澜深深地叹口气道:“来日方长。我想,到时候,他们会主动说的。你只注意照顾好他们,保证他们的安全就好!” 匣子成为了这对母子身上的特征,说明他们拼死也要保护。而悬赏之人只看人头不要匣子,说明,于悬赏者而说,匣子其实并不重要。 如果猜得不错,那应该是…… 苏澜的眼睛闪过一丝精芒,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他们重新上路。一路上格外顺遂。看来,失了箭镞的方向指引,曹贵的人没能及时跟上。 戌时正刻,他们到达了吉义镇。 吉义镇的规模和堆福县城相当,这在整个太行山山麓算得上大城大镇了。 吉义镇没有城墙。所以,一行人顺利地进了镇。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各色店铺大开,商贾、马队招摇过市,人来车往,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按说,没有城墙就没有安全感。可偏偏吉义镇驻扎有一支卫兵,成为了吉义镇坚实可靠的保护者。 苏澜他们找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客栈住下。 吃饭、洗漱、抹药、喂马,一通忙碌。 今天,卞雍和吉贵因为逐渐适应了戎马生活,比昨日情况好多了。吃饭时,还跟县主拉呱了几句。 苏澜就道:“卞公子,你不妨画下路上经过的山川河流、城镇村庄、碍口道路,庄稼作物、煤铁矿藏、特产美食。但也不要熬夜,早点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卞雍眼睛一亮:“谢谢县主关心。一定早睡。”说罢,起身急匆匆回房画图纸去了。 吉贵和卞雍在石见都护府勘探银矿时,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早就是完美搭档,此刻也赶紧追去陪同。 杀四又不见了。苏澜一边让高三娘、高信母子歇息,一边道:“这杀四愈发神龙不见首尾了,难道又去弄吃弄喝了?” 常乐、甘甜忍俊不禁。杀四去见小乐子和那三十个暗卫去了。谁让诚王殿下让瞒着县主呢?只好辛苦杀四来回奔波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果然看见杀四弄了好几个布口袋,里面都是吉义镇出产的美食,有烙饼卷腊肉,卤煮肥鸡、山桃等,皮囊里装的不是醪糟,而是当地颇负盛名的野酸枣汁。他还郑重其事地告诉苏澜:“昨晚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吃过早饭,大家准备出发时,杀四领着高三娘、高信过来。 高三娘、高信已经没了饥饿悲苦之色,脸上也焕发着光彩。 母子俩下跪叩首。完后,高三娘道:“听说公子今天要赶到涞源?也许,公子之前从未来过涞源,不知道当地的情况。” 苏澜确实是两世都没来过涞源。关于涞源的所有信息都是来自于诚王殿下和一路收集的情报。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高三娘道:“公子有所不知。涞源地处太行山北端东麓,是商贾经过飞狐陉来往太行山的必经之地。商贾云集,财货集聚,吸引了许多见财起意的亡命之徒;再加上这里是个山城,周围丛山峻岭,城外几乎没有人家,也没有客栈馆舍。这是因为,涞源民风彪悍,周遭山匪横行,谁也不敢在城外开店,否则就是送肉上砧板。土匪打劫后逃亡山林,官府也是徒唤奈何。”她顿了顿,继续道,“尤其是现在,北狄扰边,涞源害怕有北狄人走飞狐陉直达涞源,所以每天酉时正刻必定闭城。而从吉义镇走大道去涞源,最快也得戌时到达。那时,进不了城,露宿在城外,很不安全。所以一般人都是在中途歇一晚,再于第二天午时左右赶到涞源,好好休息半日,置办一些吃食水浆,第二天再一鼓作气过飞狐陉。” 高信也补充道:“若是走大道,必得在路上耽搁一宿。不然,在涞源城外露宿,不说土匪强盗,猛虎、豺狼、野猪也会要人命的!” 苏澜听了,不禁犹豫起来。她固然不怕野兽和强盗,但队伍里却有卞雍和吉贵两个武盲,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看来,只得在中途歇一晚上了。 这时,高三娘却道:“其实,从吉义镇去涞源,除了大路,还有一条小路。不过一般人不走。如若现在出发,申时就可以到达涞源。” 苏澜意动。问道:“这条路有什么艰险?为什么一般人不走?需要特别准备什么?” 高三娘道:“谈不上什么艰险,就是要过黄泉河。平常人不爱走,主要是因为怕水。可我看你们,是南方过来的,应该会洑水。还有就是……”她犹豫了一下,没说了。 苏澜了然。无非是忌讳“黄泉”二字。也是,北人多半会骑马,却基本上都是旱鸭子,自然对黄泉河望而却步。 杀四求稳,问道:“黄泉河水深不深?” 高信声音清亮地道:“不下雨,水三尺;天下雨,水三丈!” “我们打听过了,吉义镇及其周遭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黄泉河水深不会超过三尺。”高三娘道,“由草民母子做向导,我们趁着空档,赶紧过河,说不定天就要下雨了,那时就没法过河了。” 原来,黄泉河发源于太行山东北山麓,南北走向,历经丛山峻岭,关隘峭壁。平日温驯得像绵羊,一旦下雨,瞬间暴涨,最是瞬息万变,风云莫测。因而得到黄泉河的凶名。 正如高三娘所说,他们个个都是历经过大海的惊涛骇浪,黄泉河他们还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苏澜立刻拍板,走小路,踏浪黄泉河,直奔涞源。 于是,他们绕开大路,一头扎进茫茫密林,在油松、红桦、槲栎树丛中艰难前行。 正是春末夏初,树木蓬勃,冠盖如云,野草繁茂,高过马头。人声、马蹄声惊得山鸡、野兔、长蛇四处乱窜。大家禁不住猎性大发,纷纷拿出弓箭,“嗖嗖”乱射,收获了十几只山鸡、十几只野兔。高信也从腰间摸出几个暗器,打中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高三娘看着儿子收获满满,慈爱地笑了。 苏澜这是第一次看到高三娘的笑容。虽然脸上皱纹是杨柳万千条,但是却如春风拂面,格外温柔,真是母爱爆棚。苏澜不由得格外羡慕。 出了密林,来到一个高岗。大家在溪边收拾了野物,架起树枝,开始烧烤起来。苏澜自然贡献了孜然粉、辣椒粉、十三香、食盐等许多调料。她还让杀四拿出了醪糟。 大家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高三娘和高信也饮着醪糟,相视而笑。 苏澜抓着一只山鸡,一边啃,一边喝着野酸枣汁。杀四过来,悄悄递给苏澜一件东西。这是颗蚕豆大小的三角铁钉,正是高信的暗器。 苏澜曾经化名兰石,在殿州卫兵军营特训过。在那里,她曾经听在漠北征战过的卫兵说过,漠北有一种三角铁钉,丢在草地上毫不起眼,可它总有一个锐角是朝上的。战场上,这可是个大杀器,可以让马蹄受伤,将马上将士颠下马来。若是马速过快,常常会因为三角铁钉而马失蹄、人坠亡。 苏澜试着将铁钉丢到地上,果然不管怎么丢,都有一个锐角始终朝上。 他们正在吃吃喝喝,忽然起了一阵山风。那风非常轻柔,只是摇动了几片树叶。可高三娘和高信却脸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望了望东边天空,惊呼道:“快,快走,要下雨了!必须赶在下雨之前渡过黄泉河!” 母子二人恐慌的神色和反常的举动震慑了大家。他们立刻整理行装,翻身上马,向西飞奔。 果然,天上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高三娘和高信母子不停地抽着马,一马当先往前冲。当他们冲到黄泉河边时,风越来越紧,雨越下越大,而河水也开始上涨,百米宽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展到二百多米宽。 高三娘在马上呼喊道:“铁蛋,快把匣子给娘,你人矮……” 话音未落,高信却带头连人带马冲进河中,还高呼道:“没事,娘你紧跟着我,快……” 第二部 云城狼烟 4、踏浪黄泉河 看母子俩如此紧张,常乐和甘甜也赶紧护着苏澜,不由分说冲进河中。杀四则带着空载的马队,指挥着卞雍、吉贵、全园护卫也冲进河中。 狂风暴雨让人张不开嘴巴睁不开双眼。苏澜立刻知道了“不下雨,水三尺;天下雨,水三丈”的厉害!河水不仅暴涨,还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不断卷着枯树、乱石翻滚而下!若不是常乐和甘甜左右护持,苏澜的踏雪无痕早就被枯树撞着了马肚! 狂风不停呼啸,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急,河水已经没过踏雪无痕的马背,苏澜甚至感受到了因激流暴击而致踏雪无痕正在狂风暴雨中、在惊涛骇浪中瑟瑟发抖! 就在这紧急时刻,苏澜觉得一阵轻松。原来是甘甜的马鞭卷住了河边的一棵油松的树干,而油松因为猛然受力而弯了腰!原来,这马鞭拉着了苏澜、常乐、甘甜三人、三马! 借着油松和马鞭的力量,苏澜、常乐、甘甜三人、三马很快冲上了河岸。 三人的坐骑踏雪无痕和黑白无常、红缨枪冲出老远才停下来,还不停地喘着粗气,吐着白沫。苏澜、常乐、甘甜三人心痛不已,赶紧跳下马来,不停地抚慰着心爱的马儿。 这时,苏澜和常乐、甘甜被一个画面给惊呆了:只见杀四一马当先,指挥着三十多匹空载的马儿奔向河岸,而卞雍、吉贵和那十名全园护卫,骑在马上,手里紧紧揪着空载的马儿的尾巴,滴里嘟噜,连拖带拽地也上了岸! 可是,苏澜仍然目瞪口呆地死死地盯着黄泉河。因为就在卞雍、吉贵和那十名全园护卫的身后,还有十五、六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二十多匹空载的马也紧紧跟随上岸了。甘甜甚至还甩出马鞭,捆住了一个差点栽下马来的小伙,并把他拉飞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岸边! 苏澜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身后竟然有一支便装劲衣、高头大马、持刀荷枪、全副武装的队伍不声不响地跟踪而来,而且还顺利地过了河! 是敌,还是友? 苏澜不由得警铃大作。脑海正在急剧翻腾,有人忽然惊呼起来。苏澜循声望去,只见带头冲入河中的高三娘和高信母子两人两马并没有上岸,而是在水里不停地扑腾挣扎!河上甚至还翻起了重重血浪! 苏澜不由大惊失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段枯树正好击中了高信的马的脖颈,尖锐的断枝猛然插进了马的脖子,瞬间割断了马的血管气管。那马正在河里剧烈挣扎扑腾,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很快蹬着四条腿,死了。急流带着死马和马上的高信,卷着旋涡,向下游急速冲去!而高三娘眼见儿子遭逢意外,命悬一线,立刻惊惧交加,血脉贲张,不顾一切勒着缰绳,驱赶着一心一意往岸上冲击的坐骑,转头去救她儿子。可是,那匹马眼见就要上岸得救性命了,如何肯听她往死地驱使?倔劲上来,昂着头,奋着蹄,暴突着血红的眼珠,一个劲往岸上挣扎。双方正在拼命较劲,忽然,那马痛苦地一声哀嚎,眼睛迸出了血泪,“咕咚”一声栽倒在水中,距离岸边不过几米。原来,竟然是马儿的眼睛血管崩裂了! 只见两道人影倏然一闪,常乐和甘甜飞了出去。甘甜飞快地落到高三娘身边,将落水的高三娘捞了起来,拖到了岸上。 高三娘突然落入河中,呛了好几口水。挣扎起来,哭喊着就要去救她儿子高信。 苏澜赶紧抢上去拦住她,道:“你看,你儿子已经被救上来了!” 果然,只见常乐已经踏浪而去,在死马身上一点脚,抱住高信的腰,又踏浪而回! 可是,就在快要上岸的时候,忽然有个东西滑落,“噗通”一声落入水中,迅速随波逐流,时而被抛在浪尖,时而被沉入水底。 “爹爹!” “孩子他爹!”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惊涛和狂风之声! 原来,是一个黑色的木匣子落入水中! 此刻,被常乐抱上岸的高信,脖子上只挂着一条靛蓝粗布,正在劲风中空荡荡地飘着。 刚一落地,高信脸色灰败,仓皇不堪,转身沿着河岸,发足就向下游奔去,连湿漉漉的鞋子也跑丢了,光着脚丫在河边乱石上飞跑,两只脚板很快鲜血淋漓。 高三娘也跑丢了鞋,两只脚也跟儿子一样鲜血淋漓。 他们撕心裂肺地惨叫着:“爹爹!”、“孩子他爹!” 苏澜的心猛地一紧。果然,匣子里就是他们家“爷们”的骨灰! 苏澜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匣子落入了水中,亲人永远离开了这母子俩,真正是阴阳相隔,天人相别,从此不再相见…… 突然,苏澜的泪海里出现了一片彩色的帆影,向着河上飘去。那是一块极长极宽极绵极柔极透极明极薄极软的似绸似布又似练的武器在不停地飞舞着。本来并无颜色,却在阳光下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如梦如幻! 苏澜忽然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恐怖的早上,她被陶敏派来的杀手十三太保偷袭,在昏迷之前,就是看到这么个七彩场景…… 是的,此刻风停雨住,阳光明媚! 但是,河水仍然在暴涨!真的是水三丈,再加浪三丈! 这时,只见那极长极宽极绵极柔极透极明极薄极软的似绸似布又似练的武器忽然被施了魔法一般,幻化成一座彩色的拱桥,横跨在波涛之上! 一个瘦弱的身躯踏足在彩桥之上,潇洒而去,在惊涛中恍如探囊取物;然后手捧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好整以暇地款款下桥而来…… 苏澜猛然松了一口气。她怎么就忘了,她身边还有个暗卫小乐子! 苏澜脚一软,差点摔倒。甘甜急忙搀住,将她扶到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苏澜还是觉得心悸眼花,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冷汗透背!她这是和那母子共情了。 高三娘和高信母子嚎哭着,呐喊着冲了过去! 大伙也紧跑几步,跟随过去。 只见高信全身颤抖着双手接过湿漉漉的黑匣子,高三娘则哆嗦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根皮绳,上面穿着一把钥匙。她哆哆嗦嗦,好半天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噗”地一声打开了匣子。 一个白色粗瓷坛子安然无恙地立在里面,周围塞满了刨花。 母子二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们紧紧拥着匣子,抱头痛哭。 所有人都热泪盈眶。甘甜安慰道:“真是万幸!有我们这位小英雄!” 母子俩立刻扑到小乐子身边纳头便拜,又跑到常乐、甘甜、杀四身边不停地磕头,最后又跑到苏澜跟前磕头不止,伏地痛哭,不住地叫唤:“恩人哪!” 苏澜、甘甜赶紧将他们扶起。 过了好久,高三娘才汪着眼泪,抽声噎气道:“公子,孩子的爹,活活是被迫害……冤死的……草民母子……必得把他送回家乡……送到他死去的爹娘身边……” 苏澜心痛不已。想到自己两辈子的亲人,禁不住也泪流满面。 高信抬起头,望着苏澜,亢声道:“小子高信,云城人士。公子大恩,无以为报。从今往后,草民和草民的几位兄长,刀山来血海去,为公子所驱使,绝不背叛!” 苏澜发现,这孩子有一对耀如宝石的黑色眼珠,还有和年龄严重不符的沉稳和干练。 而且,这对母子虽然穷困潦倒,但却见识不凡。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小麻雀。 不过,苏澜也有些遗憾。这母子并没有说出死者的姓名,冤死的经过。尤其是,将他们家爷们活活迫害冤枉死的仇人姓甚名谁! 不过,她可以等。 这时,小乐子跑过来,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属下失职,让县主涉险,请县主责罚。” “责罚什么?”苏澜叹口气道:“看样子,你在我们前面。你什么时候过河的?没事吧?” “就在县主前面盏茶的功夫过的河。那时,河水刚刚没过马的膝盖,我们非常平安地过了河。” “我们?”苏澜很意外,“你不是一个人么?”她忽然想起什么,望望随后上岸的那十几个精壮汉子,小声道:“认识吗?那是些什么人?” 小乐子尴尬一笑,点点头。然后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嘹亮、高亢的哨音。 紧接着,河边树林里“嘚嘚嘚”地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没过一会儿,有一队人马钻出树林飞奔而来。倏忽到了跟前,十五、六个人飞身下马,齐齐跪倒,山呼一声:“县主安好!” 他们跪下了,最后上岸的人也齐齐下跪,呼吼道:“请县主安!” 苏澜恍然。小乐子是六殿下留给她的暗卫,这些人自然也是六殿下留给她的人马! 想到在沧州分别时,诚王六殿下告诉她,皇上已经为他立了侧妃,可他爱恋自己永不变心!苏澜心里一闷。漫长的五个多月时间里,他们率领船队,畅游大洋,除倭寇,安高丽,建立石见都护府,勘探开凿石见银山银矿。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听了小乐子和杀四的汇报,苏澜略一思索,道:“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行军队形……” 针对下一步可能会出现的“杀手”,可能的地点。他们探讨了好一会。 随后,小乐子带上先遣人马率先开拔了。 高信的坐骑因意外而死卷入河中,高三娘的坐骑眼睛血管暴突,早已发疯,不知逃到何处。所幸马匹众多,只好另找好马。高三娘选了一匹枣红母马,高信则选了一匹雪青色儿马。胸前依然紧紧缚着靛蓝粗布包裹,还有诸般武器。 踏雪无痕刚才累坏了,苏澜就上了狮子吼,一边问高三娘母子:“这黄泉河水多久才能够退回去?” 高三娘道:“黄泉河是无雨三尺深,有雨三丈浪,雨后十天浪三丈!” 众人听了一凛。纷纷感叹今天终于平安过了河。 苏澜马鞭一指黄泉河,道:“踏浪黄泉河,渡过生死劫!卞公子记下来,黄泉河虽然是无雨三尺深,有雨三丈浪,雨后十天浪三丈,可到头来,还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不过尔尔!” 第二部 云城狼烟 5、荞麦面馆 踏浪黄泉河,果然是从吉义镇前往涞源县城的捷径! 不过,因为狂风骤雨,河水暴涨,高三娘和高信母子突遇危险,原本申时可到涞源县城的他们,酉时正刻,也就是前世傍晚六点钟左右才走进涞源东城。 而且他们的后卫刚刚进城,城门就关闭了。好险要在城外风餐露宿,与饿狼、野猪搏斗! 这天是升平十五年四月初五日。 涞源在太行山北端东麓,是涞水源头之意。涞源坐落在丛山峻岭中,平均海拔一千多米,周围山高林深,悬崖陡峭,沟壑纵横,飞流湍急。是个地地道道 的山城。 因为涞源是走飞狐陉出入太行山,沟通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连通中原和大漠的必经之路,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商贾云集,财货集散之所。因此 ,这里来往的都是大马队、大商家,动辄就是数百人、马、骡、车,熙攘往来,热闹非凡。也因此吸引并啸聚了很多强盗土匪,做着大秤分金、大碗吃肉的无 本买卖,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虽然土匪横行,但架不住高额利润的诱惑,商人们依旧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他们要么自己带着卫队,要么雇佣镖师。双方 常常打个平手,不分伯仲。 如今,因为漠北云城用兵,兵部在涞源县城临时征集了十几家客栈馆舍,专门设置了云城转运使司涞源使司,相当于前世的兵站,负责接收、仓储、调配 、转运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种各样的军事物资,如粮草、药材、盐巴、甲胄、衣物、车马、军械、民夫等等,也有前往漠北服役的新兵。涞源转运使司的头目简 称涞源司使,是个正六品官儿。 最重要的是,为了保证这些军事物资的安全,兵部还在涞源县城特地设立了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有一千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相当于前世的武装后勤兵 ,他们的任务就是武装押运军资。首领是个从五品抚远将军。他们不仅保证了军资的接收、仓储、调配、运输安全,也附带保护了商户。因为朝廷为确保漠北 战事顺利,鼓励商人往漠北经商,送达漠北急需的各类物资。保护商人成为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的另一项任务。因为有这些卫兵武装押运,土匪强盗吓得噤若 寒蝉,退避三舍。土匪有胆子劫掠商人,可没胆子跟朝廷、军队作妖。因此,商贾、马队、物资向涞源蜂拥而来,也极大地刺激了本地的商业繁荣。 此外,大成还在涞源设立县衙,委任县令,治理地方。 一句话,涞源已然是战时紧急状态,成为了商城和兵城。更准确一点说,是个正七品县令、正六品涞源司使、从五品抚远将军共同管辖之地。前者虽是父 母官,却没有后两位的官衔高。只不过前者是文官,后者是武将。即便官小一级,但是文官的风头强劲,隐隐压过后者。 苏澜等人牵着马匹走在大街上,一边寻找客栈馆舍,一边领略地方风情,打探情报。一圈下来,涞源的情况大致了解得差不离了。 他们发现,涞源城的店铺有六成都是客栈,而且客栈一般都非常大,都是大院套小院,客房、厨房、马厩、水井、草料库齐全,可供大型车队、马队住宿 。大的客栈可以同时容纳五、六百人食宿。不过,糟心的是,一打听,这些客栈都已经客满。 苏澜倒也不急。反正进了涞源城,总归是能够找到客栈的。她把目光放到周围的店铺和路人上。看到这里经营东西南北的各色货品,商人、军人占据主流 ,到处被大车、骏马、骡子、货物挤得爆棚。苏澜心里也有了个小九九。她一贯喜欢建商道、开货栈,自然又起了心思。确实,为了父亲,为了云城,在涞源 建货栈,辟商道,真的很有必要。 如此一来,苏澜倒不急着赶路了。不用说,她想在涞源有一番作为。只得委屈高三娘、高信母子和他们一起在涞源多呆几天了。苏澜想,这母子俩也不会 反对,毕竟离开他们,母子俩将寸步难行,生死未卜。 苏澜唤来杀四。杀四问道:“公子是不是想买些吃食、水浆,明日好过飞狐陉?” “不急。”苏澜轻声嘀咕几句。杀四眼睛一亮,立马带着两个全园护卫溜进了人群。 苏澜看见高信两只眼睛盯着摊子上的美食不眨眼,知道他肚子饿了,于是道:“高三娘,涞源有什么特色美食?我们不妨在这里歇一下,先吃饱肚子,等 着杀四去找好客栈。” 高三娘微笑道:“启禀公子,草民听说涞源粘糕,由黄米制成,粗粮细作,很是美味。还有涞源煎饼,用小米、黄豆粉做成二米饼,大如锅盖,薄如纸片 ,色如黄金,筋道如绸,配着羊肉汤,能让人吃得住不了嘴!” 高信则指着路边的一家荞麦面面馆,高兴地道:“还有乔方叔家的荞麦面,清香劲道,我爹最爱吃了!上次我们跟爹来涞源,我爹吃了满满一大海碗…… ” 话一出口,母子俩忽然停下话头,眼巴巴地望着苏澜,满是眼泪和凄色。 苏澜叹口气,牵着马,带着大家来到这家荞麦面馆,把马拴在门口的拴马柱上。 乔家荞麦面馆并不大,但好在面临长街,门口又有拴马柱,所以顾客云来,生意红火。 荞麦面馆是个前店、中院、后宅合一的木土建筑。前店小半门面是厨房,大半门面是大堂。此刻正是饭点。大堂里八张大方桌已经座无虚席,都是客商和 军汉。他们或高谈阔论,或“哧溜哧溜”地埋头嗦面条。 乔家荞麦面馆跟其他食铺一样,也是在厨房支了个大灶,安了口直径足有一米半的大铁锅,炉火熊熊,面汤翻滚。东家乔方身兼大厨,此刻浑身氤氲在腾 腾的烟火气中。两个伙计扎着围裙,端着托盘,来来往往地给客人端面条,都是八寸大海湾,满尖的黑乎乎的荞麦面和翠绿的葱花。 眼角瞥见有人进来,乔方忙着下面捞面,头都没抬,却中气十足地高声迎客道:“欢迎客人光临小店,请耐心等候,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位置……” “乔大叔!” 听到高信的呼唤,乔方猛地抬起头来。这是一个刀条脸的汉子,满面皱纹,左边脸颊上还有一条三、四寸长的伤疤。许是当初伤口处理得粗糙,伤疤突起 ,状如蚯蚓,色如冻疮,甚是狰狞。 一眼看到高三娘、高信母子,乔方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看到这母子俩身披麻衣,头发上系着麻绳,高信的胸前还紧紧绑缚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靛 蓝粗布包裹,顿时醒悟,昏黄的老眼立刻滚出了泪花:“天爷啊,这是?” “乔兄弟,我们娘俩,带着他爹……回家了……”高三娘眼泪汪汪地道。 乔方一个劲地点头,嗫嚅着,轻声道:“嫂子,小侄儿,回来就好……”已是无语凝噎。 好半天,乔方忽然对着后宅哽着嗓子喊了声:“桃儿她娘,三嫂和铁蛋回来了!” 后宅屋内立刻传来个女人忙不迭的声音和脚步声:“哎哟,是三嫂和铁蛋回来了?” 还有个女娃娃脆生生的嗓音:“是三娘和高信哥回来了?我三伯父回来没有……” 说话间,从后宅跑出来母女两人。当娘的四十来岁,银盘脸,大眼睛,靛蓝粗布衣裙,头上是一支素银钗,收拾得非常灵醒;那女娃娃大约也有十一、二 岁,但身量却高过高信,梳一条黝黑粗肥的大辫子,穿一身浅桃红色布裙,双丫髻上绑着一朵粉红绢花,大眼、圆脸,跟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显得格外 俏丽。二人正是乔方的妻女。 见到高信,桃儿快步上来,正想说话,猛然看到周围一堆人,脸一红,就对着高三娘一作揖,喊了声:“三伯娘。” “好桃儿。”高三娘爱怜地看着桃儿,又看看儿子高信。高信不由红了脸。 苏澜瞧得有趣。看样子,这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过门的小小媳妇小女婿啊。 看着母子俩的打扮,乔娘子眼一红,张嘴就哭:“我的娘啊,天塌哩。” 桃儿看看高三娘,又看看高信,再看看那包着匣子的靛蓝粗布包裹,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然后转身回到后宅。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月白小褂靛蓝 布长裙,粉红绢花也变成了一支木钗。 “委屈桃儿了。”高三娘叹口气,摇摇头,哽咽道:“弟妹,别哭了。这不就是,我们走前……孩子他爹已经料到了吗?” 也许有陌生人在身边,高三娘、高信母子又没介绍,所以乔方和妻女也十分谨慎,一句话也不多说,只默默地相对流泪。 恰好有两桌客人走了,乔方赶紧让两个伙计送他们落座,又端来荞麦面,还亲手切了一大盘烧鸡,一大盘炙羊肉送过来。 这时,苏澜才注意到,乔方的右腿膝盖似乎受过伤,走路一撅一拐,是个瘸子。 苏澜吃了一口荞麦面,感觉十分劲道,就是口味差了一点,于是让常乐从褡裢里拿出一瓶老干妈辣酱。众人见了,一声欢呼,一拥而上,一抢而光。这是 大家最喜欢的调料。 高三娘和高信母子有些错愕。甘甜就用筷头挑了一点酱末,叫高信用舌头舔了舔。高信立刻眼睛圆睁,喜滋滋地将瓶子递到高三娘手上:“娘,这个好吃 ,您尝一尝。” 高三娘也用筷头蘸了辣酱,尝了一口,立刻面露喜色:“咦,这个配荞麦面更好吃。若是你爹在,不定多喜欢……” 大家都不吱声了。苏澜叹口气,让常乐又拿出一瓶老干妈递给了高信。 大家正在吃面、吃烧鸡、啃炙羊肉,吉贵把杀四、两个全园的护卫迎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暗卫。 杀四进来乐呵呵地道:“找到客栈了。真是幸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客人,我把大家都安排在那里了。” 既然说是大家,自然小乐子和前锋、后卫那三十个暗卫也在其中了。 这时,面馆其他客人吃完后陆续走了,乔方也不接待新客人了,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乔方端来一碟子蒜泥,听到杀四的话,愣了一下:“涞源大大小小的客栈,只有客满的,绝对不会没有一个客人这一说。” 第二部 云城狼烟 6、又见龙门客栈 杀四正准备吃面,赶紧道:“我亲眼看了,龙门客栈的确没有一个客人。我已经交了十两银子的定钱。” 苏澜一听就愣住了。这么巧,涞源有个龙门客栈? 《龙门客栈》是前世的一部武侠影片,讲述明朝中叶,宦官专权,残害忠良。武林侠士为营救忠臣遗孤,与东厂太监高手在龙门客栈展开殊死拼杀的故事。影片中,张曼玉扮演的老板娘金镶玉,利用乱世,以美貌和风骚作诱饵,杀人越货聚敛钱财,但她却为英俊潇洒的周淮安动了真心。这个角色深入人心,令人难忘。所以,一听到“龙门客栈”这几个字,苏澜就脑补,现实中的涞源龙门客栈,是不是也有个前世电影里张曼玉那样风情万种、武艺高强的老板娘? 可是,听到龙门客栈这个名字,乔方一家不禁大惊失色。乔方还道:“公子千万不要去住。交的定钱银两就当打了水漂吧!” 杀四嘴里正好含着一大口荞麦面,惊讶得两眼圆瞪:“这是为何?” 乔方叹口气道:“我们涞源城的龙门客栈,由涞源金家世代经营,口碑良好,已有近百年。可是,自从三年前,涞源县令权正上任后,这龙门客栈就开始走起霉运。先是店里突然死了客人,衙里的仵作验尸后,说是客栈给客人的饭菜下了毒药,东家金焰生生赔了一万两银子,前后耽误了大半年的生意才算了事!可重开不久,又爆出,少东家金平拐骗客人的小妾双双出走,又被索赔了八千两……” 常乐听了冷笑一声:“江湖上的惯用手段,这是要杀人夺产!” 甘甜也是一声冷笑:“若我猜的不错,方圆百里之内,一定有金家少爷的尸体。他定是被人虐杀冤死的。” 乔方一愣,惊叹道:“英雄高见!的确,一个月后在飞狐陉的黑石岭发现了死去的金平,可怜全身都是伤口,显见是被虐杀而死的。金焰抬着尸体,哭到县衙诉说冤情,求官爷做主。可仵作说是自杀,县令权正也说,金平定是拐人小妾,负罪自杀,是死有余辜!金焰挟尸闹事,罪加一等,不仅没有为儿子讨来公道,反被县衙课以罚款千两白银!瞧瞧,这是到哪儿说理去……” 苏澜心里一阵冷笑。三年筹谋,杀人夺产,如此处心积虑,幕后黑手应该马上就要露出狰狞面目了! 果然,乔方又爆出大瓜:“年后,县令权正的养子——忘记说了,权正五十好几,老婆、小妾十几个,却连个毛都没生出一根,只好在老家江陵认了个族侄为养子来继承衣钵。这养子名叫权汉,十五、六岁,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年后,他就直接找到金焰老东家,说要买下龙门客栈。金焰这几年伤了本钱伤了心,准备和娘子带着媳妇、孙子孙女离开涞源,另寻活路,可两家一谈价,权汉只肯出一千两银子!那龙门客栈至少价值二万两,一千两他们是万万不肯卖的!金焰就决定另找买主。可是,叫权正县令父子盯上的肥肉,谁敢来咬?如此,僵持了好几个月。金焰说,拿一千两在外地不能生活,是个死;在涞源也是个死,不如就死在老家!一家人好歹死在一起!如此,就顶起牛来!直到现在,金焰不肯退一步,却又不能开门营业;因为只要一开门,那权汉手底下的喽啰必定要来扯皮打架。”乔方满面狐疑道,“他们并未开业,几位好汉是如何找去的?” “我们在外面看见龙门客栈的招牌,又看见大门紧闭,就叫伙计开了门。伙计说不营业,杀四哥就说,不会少了他们的银钱。于是进去看了一圈,一个客人也没有,客房、马厩却很齐整。于是杀四哥拿出十两定银。留下十个人守护行李、马匹,然后我们就来找公子。” 乔方听了,摇摇头,叹息道:“公子们还是另寻住处吧。得到消息,权汉的喽啰一定会打上门的。” 乔娘子也劝道:“公子还是莫要招惹官府,另找住处吧。只可惜了,十两银子的定钱,我们半年都赚不来。” “花费三年时间谋篇布局,杀人夺产,到头来,僵持在这一千两银子上了!”苏澜一笑,问道,“杀四,这龙门客栈如何?” “好!” “如何好?” “客栈虽旧,但打理保护得很好!而且客栈大,院子多,客房多,可供四、五百人同时住宿。厨房、马厩、库房、水井齐备,客栈后院还有一条小溪经过。而且,客栈坐北朝南,门口就是大路,通达四方。” “大路朝天,风生水起!”苏澜点点头,“这就是说,适合做货栈?” “是,公子!”杀四亢声道。 “可是,怎么办呢?这么好的客栈,那什么县令公子权汉不让咱们去住?这怎么好?”苏澜挠挠头,“不让住,那就买下来呗,不就可以住了?” “那是自然!”甘甜立刻道,“公子,买下来,咱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就是这话!咱们要在涞源住上几天。那就买吧!”苏澜说道。 乔方一家目瞪口呆。客栈不让住,那就买下来?这也太豪横了!这可是半路杀出,坏了涞源县令家的好事!权正、权汉父子就是地头蛇,不是好惹的!别吞不下蛇来反被咬一口! 乔方张开嘴,正准备劝解一番。好歹是跟高三娘母子同路的,可不能看着他们一条绝路走到黑。可是高三娘却向他轻轻地摇摇头。 高三娘跟苏澜一行认识不过两天时间,但是看这些人都跪在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面前,口呼“县主安好”。虽然他们母子并不知道县主是个什么官,但总归是个官家小姐!而且,还貌似有权有势有人有钱;关键是,这位“县主”及其手下,急公好义,好打抱不平,是他们的恩人! 苏澜对高三娘道:“要不,你们母子在乔大叔这里歇息,完事后我让人来接你们?” 高信却跃跃欲试,想跟苏澜他们一起走。 苏澜看看有些失望的桃儿,不由腹诽,真是个小傻瓜,跟自己未过门的小媳妇拉拉小手说说话多好? 高三娘却支持儿子的做法:“公子,叫高信见识一下,豺狼虎豹该如何收拾!” “就是这话!”苏澜笑着点点头。 甘甜立马上前,拿出两个五两一锭的银锭递给乔方。 乔方如何肯收,拉拉扯扯半天。 苏澜就道:“我们在涞源要呆上几天。等收拾停当了,你们可到龙门客栈来见三娘和高信,我还想向你们打听一些事情。” 乔方一家送他们出了荞麦面馆。看见乔方一撅一拐地走着,苏澜叹口气道:“乔东家的膝盖里面应该还有东西没有取出来,比如刀尖或者箭头。时不时就刺挠你一下!尤其是刮风下雨,一定疼得厉害!” 乔方惊呆了。 确实,五年前,他们和北狄人在桑树镇外的大草原狭路相逢。那场大战,他死了两个儿子,脸被砍伤,膝盖还被一支利箭射穿,是高三哥把他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后来,箭头留在了骨头里面,他成了瘸子,残了。至此,死了儿子绝了户的他,总算在兵部抹掉了世世代代“军户”的户籍,离开了军队,回到娘子在涞源的老家,开了这个荞麦面面馆度日。高三哥不仅是救命恩人,夫妻还仁义大德,同意让最小的儿子入赘乔家顶门立户!可万万没想到,今年过年,桑树镇被北狄破城,高三哥本来已经逃出生天,可他偏偏就……还冤枉把性命丢在了京城!昨天出门一笑豪情动山河的彪悍好爽的北方汉子,今日回来时竟然就成了一抔骨灰…… 龙门客栈位于涞源县城的主干街道上,而且屋宇高轩,院落多套,的确是个风水宝地。难怪县令一家筹谋三年必要杀人夺产! 不过,这件事情既然叫苏澜碰上了,那就不会善罢甘休。凭这父子杀人夺产这一条,那就该死!更何况,涞源有如此草菅人命、危害一方的贪官污吏,对父亲来说,那就是掣肘!岂能容忍? 苏澜眉头紧锁,闷不吭声。杀四等人自然知道她所思所想。 常乐、甘甜十分亢奋。这是作为杀手大战之前的本能反应。 很快他们就到了龙门客栈。老远看见,有两个暗卫正在门口和一个白胡子老头在那里拉拉扯扯。只听那老头都急哭了,道:“好汉们,求求你们啦,你们快走吧。十两银子我如数退还,只求你们赶快离开我家客栈,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业做生意了。” 一个小伙计也在旁边劝暗卫们离开。 杀四小声道:“这就是龙门客栈的东家金焰。” 苏澜看这老人家鸡皮鹤发,形容凄苦,哪有电影《龙门客栈》中金镶玉的千般武艺万般风情?不由叹息一声。果然现实不是电影。 杀四上前拱手作揖道:“金东家,我家公子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们进去谈。” 金焰看到杀四,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各位英雄走南闯北,甚是不易。老汉我不让你们居住,并非我们不识礼数,实在是迫不得已,就怕好汉们受了 我们的连累,性命和财物不保……”说着引着苏澜他们进去。 进门是个五门大开间大堂,摆放了十几张桌椅,可供客人吃饭。正位是柜台。可以想象龙门客栈往日的辉煌!而此刻,却门庭冷落。 金焰还想说什么,苏澜摆摆手,道:“本公子听说,一会儿县令家的权汉公子会来,那咱们就长话短说。”说着,往椅子上一坐,继续道,“听说金东家要卖这龙门客栈。我想,既是生意,卖谁不是卖?你这客栈价值多少,你知我也知。翻倍,四万两,卖不卖?” 金焰惊呆了,傻傻地望着苏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有顾虑,我可以把你一家人送到外地,比如云城,或者其他地方。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留在涞源也行,做我龙门货栈的大掌柜!如何?” 金焰泪花盈眶,傻傻地望着苏澜。 杀四大叫一声:“金东家,快让伙计把你家人喊来商议!趁着权汉没来,咱们赶紧签订契约,银货两讫!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晚了可别后悔!” 第二部 云城狼烟 7、不与傻瓜论短长 金焰愣怔着没有说话,那伙计却飞跑到后院。一会儿,一对婆媳分别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一个吃奶的女娃娃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四个人都穿着孝服。正是金焰的娘子严氏、儿媳妇容氏和小孙子、孙女。 金焰还在犹豫,苏澜一笑:“金锭、银锞、银票,想要什么,我给什么!” 这一切大家都习以为常,可高三娘和高信却看得眼花缭乱,心潮起伏。就这样三下五除二,这个女扮男装的“公子”已经成为了龙门客栈的新主人?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此时天已黑了,马上掌起油灯,签订契约,银货两讫。契约有三份,待到县衙办了交易契税,盖上印章,买卖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入官府档案,这交易就算最后完成。 皆大欢喜。金焰赶紧让娘子和儿媳去煮茶做饭烧菜,他要好好款待、感谢客人,也是恩人。 苏澜看看门外的招牌,对常乐道:“把门口的招牌改了,换做……” 金焰虽然以两倍于成本的价格脱手了客栈,可毕竟卖的是祖产,心里很是不舍,但也庆幸遇到了贵人,穷途末路之际忽然有了生路!当下笑道:“若公子不嫌弃,草民家里正好有块红松木板,可以用来做牌匾。”说着叫小伙计:“小贵子,去库房取来,让公子看看。”那叫小贵子的伙计飞奔而去。 一会儿木板取来。大约四尺长、两尺宽,一寸厚,纹理清晰,线条细腻,殷红油亮,隐隐还有松香味。苏澜很是满意。 金焰道:“只得明日去找师傅雕刻了。” “不用。取纸笔来。” 县主这是要亲自题写牌匾啊!卞雍等人大喜,立刻把纸笔伺候好了。恰好香茶也送来了,是客栈最好的毛尖。 苏澜喝了一口,赞一声“好茶!”然后饱蘸浓墨,提笔题写了“丰泰实业涞源龙门货栈”十个正楷大字。想了想,又写了一副门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叫人直接取了原来的门联木板,反过来使用。 卞雍等人欣赏半天苏澜的墨宝。最后还是让常乐拿走雕刻牌匾去了。 说话间商定,金焰留在涞源,做龙门货栈的大掌柜;保险起见,那对婆媳和孙子、孙女过几天随苏澜他们一起去云城,暂且避难。 在龙门客栈附近监视的喽啰们很快发现了异动。他们到县衙传递消息时,权汉正在家宴上。原来,县令夫人的侄女前几天刚从保州老家来到涞源。县令夫人有意将这个侄女变成儿媳妇。权汉也很满意,因为这个小表妹长得十分风流标志,对他是暗送秋波,一见钟情。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两人却有了首尾。 好不容易散了席,喽啰添油加醋报了信。仗着酒气,权汉立马带着十几个喽啰赶来龙门客栈。恰好常乐正在用树叶刻字呢。而高三娘、高信母子则目瞪口呆地看着树叶和木屑翻飞,心里却在惊叹,这可是玄幻而又高绝的武功啊! 遵令去守门的小贵子打外面跑回,连声惊呼道:“东家,来了,县令公子带着一帮人来了!” 金焰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筛糠,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杀四笑了:“金掌柜,如今你又不是东家,怕什么?” 金焰一拍脑袋:“草民都急糊涂了!”他焦急道,“这帮人威势正炽,不好对付,公子可得小心!” 话刚说完,就听外面有个男声笑道:“地契房契不交给本少爷,倒有心事开门营业!”说着,有人一步跨进门槛。后面还“呼啦”一声,涌进十几个喽啰,一个个狗仗人势,气焰嚣张。有个喽啰还一脚踢飞了一把拦路的椅子,“垮拉”一声,椅子竟然散了架。 苏澜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如今,这龙门客栈,不,龙门货栈,一草一木都是她的财产,岂容践踏!不过,这喽啰算个屁啊,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不过有县令公子撑腰! 苏澜丢了个眼色给杀四,和甘甜坐到一边喝茶去了。边喝茶还边打量着县令大人的这位养子权汉。正如乔方所说,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有些像前世娱乐圈的某位小鲜肉,很红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为吸毒而坐牢,结束了风光无两的高光时刻,最终销声匿迹。这位县令义子,胆敢筹谋三年,杀人夺产,不用说也是个污糟货。想到这里,她眼睛不由闪过杀意。 见大家都不搭理他,权汉大为光火,斥道:“金东家,怎么本少爷的话,你当了耳旁风?” 金焰本来十分惧怕权汉,可现在自己已不是东家,又有人撑腰,当即放下心中块垒,镇定道:“权公子是在跟草民说话吗?不过,只怕公子消息有误,并非草民开店营业,而是这位公子在开店营业!”说着一指杀四。 “什么意思?”权汉惊讶地问道。 “意思就是,爷,刚刚已经从金东家手上买下了龙门客栈,现在正式开门营业!”杀四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你不是开门营业,而是卖给了别人?金焰,你耍本少爷呢?谁给你这么大的狗胆?”权汉急了。三年筹谋,人命弄掉了几条,眼看肥肉即将到嘴,却被人生生抢走!当下心一沉,脸一黑,带着酒气怒斥道。 “金东家愿卖,爷我愿买。契约签订,银货两讫。怎么,不行吗?”杀四冷笑道。 权汉不肯相信。就算金焰敢卖,可有人敢买吗?涞源的天,涞源的地,那可是姓权!“你说签了买卖契约,本公子不信。必得拿来叫本公子过过眼!” 杀四气极反笑:“区区县令公子,竟敢搜查爷的东西?”杀四直接把“过过眼”说成了“搜查”。“你当爷傻啊,把契纸送给你撕毁?” 权汉还真是打着这个主意!见杀四不上当,回头又想着,这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涞源的水深水浅,可能真的被金焰给骗了,签了契约也未可知。于是哈哈笑道:“本少爷说不行就不行!不管你们怎么愿买愿卖,可惜县衙永远不会给你过户盖印入档!” “就是说,爷跟金东家之间的交易,县衙不肯记档给红契?”杀四压住怒火问道。 彼时大成房屋、店铺、田地等买卖契约,需向官府缴纳交易契税,官府盖上红色印章并记档,故称红契。官府没有盖章则是白契。因为未向官府缴纳契税,不被官府承认,也不受律法保护。 “正是!”权汉得意洋洋地道。 “为什么?”杀四貌似憨憨地问道。 权汉愣了一下。难道他能大言不惭地回答,我是县令公子,我爹是县令,我们说不给红契就不给红契,你能咋的?因为,龙门客栈我们父子盯了三年! 他找了个赖皮的理由:“金东家一房两卖!就不行!” 金焰顿时急了:“草民甚时候一房两卖了?” 权汉无赖地道:“我们已经说好,一千两卖给我,可你转身卖给了别人,就因为别人的价钱高,你就背信弃义!” “草民没有!”金焰气愤道,“一千两?你倒是想!” 权汉光棍道:“昨日我们已经说好,今日就来签订契约,银货两讫!” “谁能作证?”金焰质问道。 “我们都能作证!”那帮喽啰嘻嘻哈哈地道。 杀四却笑道:“是否一房两卖,关爷屁事!反正爷已经拿到了金东家的买卖契约和房契地契!” “你们私下交易,没有红契,属于无效!”权汉奸笑道。 “白契红契,关爷屁事?”杀四一笑,光棍地道,“红契爷还懒得去办了,得叫县令权正屁颠屁颠地来求着给爷办!” 权汉一愣。狗东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杀四如此大言不惭,倒让权汉吃了一惊。凭啥这么拽?他有点吃不准杀四的身份了。 “张狂!这位少爷可是我们涞源县令的公子……”将椅子踢散了架的喽啰扯着嗓子叫道。 “本公子不认识什么涞源县令公子!”苏澜慢慢站起身,道,“本公子只看到,刚才是你这泼皮踢坏了我的椅子。说吧,拿什么赔?” 那喽啰笑得弯了腰:“赔?你让我们赔?” 杀四喝道:“聋了还是装傻?我们公子不是让你赔,是问你拿什么赔!” 那喽啰立刻翻眼突睛道:“这是我们公子自家的东西,陪个球!” 喽啰们也跟着起哄:“我们砸自家的东西,陪个球!” 权汉也哈哈大笑,得意道:“砸自己的东西,谁管得了?” 场面忽然一阵寂静。杀四等人都瞪着权汉。 常乐停止雕刻牌匾,捻着一匹树叶,只等苏澜一个眼神。 “不与傻瓜论短长,是本公子的铁律!”苏澜沉声道:“时辰不早了,断断没有半夜卖屋的道理!送客!对了,刚才他是右脚踢的;另外,这些人的嘴巴都很脏!”说着,看了常乐一眼,道,“今天是县令公子,不知道明天还是不是!” 说着也不理睬权汉,端起了茶杯。规矩就是送客。 权汉甚是无奈,一甩袖子,怒道:“好,本少爷看你能否躲得过明天!” 权汉带着喽啰,气鼓鼓地出了货栈。正想着该如何在爹娘那里添油加醋,一定要将龙门客栈搞到手才肯罢休!当然,最好将金焰一家和那帮天杀的胆敢坏了他好事的外乡人都弄到南监去!而且,这金老头刚刚卖了客栈,必定有钱;那帮外乡人看样子也是钱多了发烧!不敲骨吸髓,对不住这天赐良机! 可是,权汉没走几步,忽然从后面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然后就见一条皮鞭,将那踢垮椅子的喽啰的右脚紧紧捆住,卷吧卷吧就扔到了天上。一会儿,喽啰“噗通”一声落地,右脚已经扭成了麻花!那喽啰痛嚎不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正起劲,那鞭子“呼呼”地扫来,接着是“哗啦”一连声响,原来那些“脏嘴”的喽啰一个个都被鞭子扫到了远处路边的庄稼地里。那里正好沤了一堆粪肥。等大家手忙脚乱地从粪堆里爬出来时,已是一身大粪,满嘴都是,臭不可闻。只有两个喽啰逃过了大粪洗礼,便是先前没有参与起哄的两个喽啰。 第二部 云城狼烟 8、涞源三巨头 喽啰们炸了锅,回身就要去打砸龙门客栈。可看门口站着一人,不停地甩着马鞭。伴着“噼啪”乱响,那马鞭好比灵蛇,上下飞窜,左右腾挪,逮着谁势必就要上前缠你个半死不活。 喽啰们噤若寒蝉,纷纷后退,谁也不敢上前。 权汉一看就急了,高呼道:“这是一群强盗!赶紧回县衙报信……” 话未说完,忽然平地起了一阵罡风,卷起几片落叶,向权汉飞去,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权汉的腰椎似乎被大力士猛地一记重锤,顿时痛彻心扉。权汉甚至听到了发自身体内部的“咔嚓”的断裂声。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趔趄,双膝猛地跪地,他再一次听到了双腿膝盖从里往外爆发出的“啪啪”的爆炸声。 也许是本能,他满脑子想着漂亮表妹的标致和风情,极力想保护自己俊俏漂亮的脸蛋不被铲成血渍麻花而毁容,在双膝跪地时,拼命往后仰着身体。殊不知那罡风突然从他身后窜到了前面,猛地向他扑面而来,两腋肋骨处也接连发出几声“嘎嘣”脆响,然后,他又仰面倒地,脑袋“砰”地一声闷响,最后整个人以膝盖为拐点,叠成一个奇怪的<号,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顿时没了知觉,好像自己的腰已经跟自己没了关系。 喽啰中唯二地没有被大粪洗礼的赶紧上前拉扯,搬抬。这一拉扯搬抬不打紧,就听得权汉身体内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散了架了,而权汉也像是被杀的猪一样惨嚎不已。最后,权汉恢复了正常的人字型结构,可他遍身的骨头也已寸断! 就这一会儿功夫,周围一下了围满了行人。黑暗中,一些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苏澜好整以暇地走上前,惊讶道:“县令公子真是不小心,走个路还摔了这么重的一跤。” 甘甜也提着鞭子道:“我看这位县令公子是摔断了腰椎,可这么拉拉扯扯,搬搬抬抬,这脊椎肯定彻底断了,只怕一辈子要瘫痪在床上了!” 权汉此时回了神,疼痛也归了大位,全身如撕心裂肺。再听两位说一辈子瘫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才十几岁,还没成亲!想到那个标致风情的表妹,当下眼睛一黑,感觉天塌地陷了。 接下来他听到周围有人更加可怕的话:“糟了。我听说,权县令之所以收权汉公子为养子,不过是要传宗接代而已。这一辈子只能瘫痪在床,还能传宗接代吗?” “一个废人,权县令如何能要!养子而已,又不是亲生儿子!” “听说权县令是江陵人?那岂不要送回江陵?是不是还要重新过继一个养子?” “那是自然!没有白白养着废物的道理!” 权汉想哭,又不敢哭,因为那样全身会更痛,更加生不如死! 两个没有被大粪洗礼的喽啰总算清醒过来,赶紧跑去县衙报信去了。其他的喽啰因为顶峰臭十里,被人厌弃,自惭形秽,不知跑到哪里去冲洗大粪去了。 权汉和那个右腿被扭成麻花、一身大粪的喽啰就这样当街躺在地上,来往行人、车马都绕道而走,就怕纠缠上。 苏澜跟杀四和金焰嘀咕了几句。金焰立刻泪流满面,激动地道:“草民早就怀疑……可没有证据……” 杀四带着四个暗卫,和金焰冲进了夜幕之中。 之后,苏澜上床休息了。第二天才听说,县令权正和夫人哭哭啼啼来,又骂骂咧咧地将权汉抬走了。临走之前,权正狠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龙门客栈。 不,是龙门货栈。崭新的牌匾、门联都挂了上去。 高三娘和高信母子歇在一间客房里,兴奋地唠叨着。 “娘,儿子亲眼看见,常大叔丢出去几片树叶,那县令公子就……” “娘也瞧见了!那可是武林至尊高手!我们孤陋寡闻,从未听过,见过!县主公子身边的,也是个女扮男装的高手,她那鞭子耍得,没几个人比得上… …还有那个杀四……” “娘,那爹的事情……”高信兴奋地道。 “孩子,再等等,再看看!要知道,带着咱们走,买下金东家的客栈,都是救人于危难!可这些,对于这位县主来说,都是不伤及其利益、根本的小事。可你爹的事是大事,是会要人命的!谁能保证,为了你爹,他们会不会……再说,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们是好人,就把他们拖下泥潭深渊……” 夜半时分,驻扎在涞源城里的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突然炸了锅:有人闯营! 卫兵立刻报告涞源军营的最高长官、从五品抚远将军石磊,有人突袭,试图不轨! 石磊将军从梦中惊醒,一边慌忙穿上甲胄,提刀挟弓,一边吼叫着下达抓捕令! 不久,手下正六品校尉王腾果然抓进军帐一个人来,却是个手无寸铁的白发银须的老百姓,还双手绑缚在身后,背上满是荆条。这叫负荆请罪。 校尉王腾还递上来一封信:“将军,罪犯闯营,口口声声要向将军申诉冤情,还要首告要犯。” 石磊将军展开信件一看,满是疑惑。说是信,不如说是审讯笔录。而且内容骇人听闻,震古烁今! 石磊将军越看,神色越发凝重。待看完信,他的浓眉结成了一个大疙瘩,脸色黑得拧得出墨汁。他沉吟道:“虽说本将军调任这涞源军营,不过一年有余,并不知道发生在两、三年前的这桩案件。可是,本将军也多少了解一些,权正县令的公子跟龙门客栈有些纠葛,却不料仵作首告县令父子,戕害人命, 图谋财产,真是龌龊不堪!只是,这到底是地方事务,他又是县令,本将军却不好干涉!” 校尉王腾却眼光闪烁,道:“将军的顾虑颇有道理。不过,属下思虑,这人三年前为什么不告,却要现在首告?而且,涞源三巨头,权正自然不能找,可为什么偏要找将军,而且是置生死于不顾,半夜闯营?” 石磊将军一愣:“愿闻其详。” “将军,属下认为,涞源从来就不是遗世独立的桃花源!反而随着漠北用兵,涞源成为了朝廷西北大局中不可分割的局中局!我们都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换句话说,既然这人敢来闯营,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审讯笔录就是铁证!” “大胆,何方神圣,竟敢将本将军玩弄于股掌之间!”石磊将军怒喝道。 “将军息怒!”王腾校尉道,“可能是属下口舌笨拙,没有说清楚。属下私下以为,为什么偏偏来找将军?无非是看中了您手上有兵,可以保护这告发者!换句话说,这背后之人不是给您添麻烦来的,而是来寻求保护的,同时也是来给您送功劳来的!” 到底是武人,不会弯弯绕绕,石磊有些懵圈:“此话怎说?” 王腾叹了口气,道:“如今云城被北狄连破三座卫城,局势纷乱。而原云城总兵隋光被撸了官职,接替他上任的是半年时间一举荡平西戎作乱的战神苏瑞尚!” “战神苏瑞尚自然是我石磊心目中的大英雄。可是……”石磊沉吟不语。前两天,他们已经收到军报,战神苏瑞尚顶替隋光,荣任云城总兵。 王腾耐心解释道:“将军,您的职务是什么?从五品抚远将军,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的最高长官!您转运的是什么?是云城用兵的军资!而且,将军应该知道,苏瑞尚大将军在陇东曾派杀寇英雄、平寇英雄枭首了几个人,那可都是兵部转运司的官员……” 石磊听了,顿时脸色大变,冷汗直冒,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依卑职看,云城总兵苏瑞尚一定派了心腹来涞源打前站!”王腾颇有把握道,“将军,如果您拿不定主意,不妨去跟转运司涞源司使熊图大人商议……” 于是,天还没亮,石磊带着王腾等二十名亲卫,押着那位仵作告发者,还有信件,即审讯笔录,去了转运司涞源司使熊图大人的府上,一家被征收的客栈。 熊图看了信件即审讯笔录,听石磊和王腾一番解释,熊图顿时吓得浑身颤抖。他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道:“诸位请宽坐。”然后带着手下几个护卫,疾步走到了后堂。那里,夫人尉氏正在跟侄儿尉宇在吃早餐。昨天下午,尉宇刚刚从京城来到涞源,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 见熊图来了,尉宇赶紧起身:“姑父,侄儿跟姑母没等您就先吃了早餐,因为侄儿赶着要去见石磊将军……” 熊图的心猛地一跳,庆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来人,将尉宇及其手下所有人全部抓起来!谁敢反抗就砍了谁!”熊图咆哮道。 “老爷,一大早又没灌黄汤,你这是耍的什么酒疯,要杀要砍的?宇儿怎么惹着你了?”尉氏赶紧护着自己的侄儿。 “姑父,侄儿犯了什么罪,您竟要砍了侄儿?”尉宇也硬着脖子直嚷嚷。 “我问你,你可是兵部转运使司、大驸马隋恩派来的说客?昨晚还跟我灌迷魂汤,不要紧着赶着给云城苏瑞尚转运粮草?” 尉宇傻了,直愣愣地看着熊图,却不忘强辩道:“侄儿是让你小心、慎重!” “小心?慎重?驴粪蛋蛋外面光,你不就是要我掣肘、迟滞军资运输么?”熊图吼道。 “那又怎样?你就要砍我的侄儿?”尉氏兀自撒泼道。 “我不砍他,苏瑞尚大将军派来的人就要砍我的脑袋了!”说着,也不啰嗦,咬牙切齿道,“把夫人关进后院,寸步不能离开!尉宇等所有来人,全部捆了,严加看管!谁敢反抗就砍谁!” 熊图平复了一下心情,疾步回到前厅,对石磊道:“将军恕罪,有点紧要家事要处理,抱歉!”说罢,正色道,“王腾校尉说的没错,仵作既是来寻求保护,也是来给我们送信、送功劳的!” 话音刚落,一个护卫来报告:“大人,将军,权正县令来访,说是有急事相商!” 石磊和熊图心照不宣互看了一眼,又和王腾嘀咕了半天。 一个黑矮胖子被请了进来。正是涞源县令权正。 涞源三巨头一大早就聚了头。 第二部 云城狼烟 9、一早被堵门 王腾校尉已经带仵作退了下去。 涞源县令权正走进转运司涞源司使熊图的府上,居然看见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长官,从五品抚远将军石磊也在这里,不由微讶,立刻抱拳作揖,满面春风地笑道:“将军,大人,幸会!本县正好准备协同熊图大人一起去拜见将军,真是巧了!” 熊图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这是什么话?是在告诉石磊将军,我熊图跟你是一伙的吗?幸亏今日是先见到石磊将军,不然还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熊图赶紧对石磊使了一个眼色。石磊秒懂,也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幸会,权大人!”石磊和熊图也抱拳作揖。 石磊和熊图两人面上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看样子,权正一大早就来寻找熊图,还要协同熊图一起拜见石磊将军,看来是因为龙门客栈的事情,或许还有仵作告发的事情,坐不住了,要借兵弹压! 看着权正笑意盎然,一派光风霁月、正人君子的作风,两人不由得一阵作呕,心里痛骂他无耻下作! 不过他们还得虚与委蛇。因为,他们和王腾校尉商议了,必须通过权正调查出仵作背后之人。通过他,一定可以找到云城总兵苏瑞尚派来的人究竟在哪里! 熊图笑道:“本使正在跟将军商议转运司的细务。县令大人一早寻来,有何赐教?” “不敢!”权正急切地道:“昨晚本县接到密报,说是龙门客栈的东家金焰和一帮悍匪强盗勾结,危害商贾,打伤客人,证据确凿。因为是悍匪强盗,县衙里的几个衙役恐不是对手,所以一早就来搬兵,前去围剿。”他还笑道,“记得之前,熊图大人曾跟本县提过,转运司涞源司还缺乏仓库,本县提议,既然龙门客栈东家金焰胆敢勾结悍匪强盗,不如我们将龙门客栈没收了,改为转运司涞源司的仓库,岂不最好!” 昨晚,当郎中告诉他们夫妻,养子权汉已经成了废人,这一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上;又听到权汉痛苦哀嚎、生不如死的模样,权正对龙门客栈简直是恨之入骨!倒不完全是因为他跟这个族侄兼养子的权汉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县令的威权受到了蔑视和威胁!还有就是,筹谋三年,杀人夺产,到头来却被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坏了好事!岂能不恨? 当然他也听到了权汉和那帮喽啰添油加醋的叙述,知道这帮外乡人武艺高强,非朝廷卫兵不能镇压! 思虑良久,他觉得养子权汉那个不给办理红契的做法太过软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金焰跟悍匪强盗捆绑在一起,既能灭了金家满门,也能除了那帮外乡人!还能将他们的钱财据为己有!现在不便将龙门客栈收归名下,那就借用兵部转运司之手,将龙门客栈没收征用!这漠北的战争难道还能打一辈子么?等到硝烟消弭,漠北安宁,兵部转运司涞源司撤销,这龙门客栈不就名正言顺归自己所有了吗? 如此,就必须动用转运司卫兵涞源军营的兵马!可是,石磊将军这人,往好了说是耿执孤介;往坏了说,就是个兵憨憨,二百五!他一向不管政事,除非武装守护、押运军资,谁也休想调动他的卫兵!更何况是让他行龌龊卑劣之事!不妨拉住转运司涞源司使熊图,许以没收龙门客栈的好处,再由熊图从中斡旋,说动石磊,此事方能事半功倍! 殊不知因为仵作的告发,还有王腾的提醒,权正的企图早已被石磊和熊图识破!他们极其痛恨权正这条老狗!自己为非作歹,杀人夺产,居然还要做惺惺之态,冠冕堂皇,拉着他们蹚浑水,为他垫棺材板! 熊图是军中后勤兵,算是武人中的文人;而石磊是后勤兵中的武装守护、押运人员,算是文人中的武人。两人总归是文武兼备,心有丘壑。再加上有涞源县衙仵作连夜闯营告发县令父子;又有校尉王腾及时提醒,定是云城总兵苏瑞尚派人到了涞源!陇东战场上,苏瑞尚的杀寇英雄和平寇英雄枭了好几个转运司官员的脑袋,那可是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二人怎会上权正的当?不过,他们还得通过这条老狗,找到他们必须要找到的人! 听权正的意思,难道苏瑞尚的先遣心腹就在龙门客栈? 石磊和熊图对望一眼。熊图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将军也走一遭!” 权正听了,心里不由狂喜。两个铁憨憨,活该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话说杀四凌晨回到龙门货栈,悄悄向苏澜报告道:“县主,先是石磊将军带人押着仵作去了熊图那儿,后来县令权正也进去了。” “甘甜,帮我把县主大妆装扮起来!”苏澜一笑:“让我们静待这涞源三巨头的拜访!” 杀四迟疑道:“县主,我听仵作说,转运司的仓库不够用,那熊图正在找到处找馆舍,要征收征用呢!如果消息是真,若来征收咱们的货栈,那该怎么办?” “那就太好了!”苏澜笑道,“我巴不得呢!” 杀四愣了一下,转而醒悟,“对啊!我们肯定要离开涞源,这样,就可以有转运司卫兵保护龙门货栈了!” “聪明!”苏澜赞道。 “县主,我们昨晚审讯仵作,内幕竟是如此黑暗、残忍!金焰东家哭得死去活来,当场就发了病,我让护卫请来郎中,所幸他挺过来了!”杀四道,“他还说,就是爬也要爬到县衙去状告权正父子。” 权正本就带了二十名衙役,熊图点了二十名护卫,石磊也带了二十名卫兵。饶是如此,权正还在唠叨:“那可是悍匪强盗,我们这几个人恐怕斗不过他们!” “无妨!”石磊高呼一声,“王腾校尉!” 王腾应声而到。 “马上去军营调百名卫兵,到龙门客栈听令。你把那位,还有那什么也都带上!” 此话大家都懂,只有权正不懂。 王腾应声而去。 等到涞源三巨头带着几十人马来到龙门客栈时,发现客栈大门紧闭,却挂起了新的牌匾和门联,已然变成了龙门货栈!此时阳光正好照在崭新的牌匾上,“丰泰实业涞源龙门货栈”十个正楷大字,笔划平正,结体整齐,古拙劲正,质朴方严,工妙于点画,神韵于结体,平正而不呆,齐整而不拘,犀利飞动,中锋遒润,隐隐竟有兵戈之气! 权正气得黑脸胀得乌红。可恨的金焰,可恶的外乡人!红契没办,就敢如此招摇,改换门庭! 石磊和熊图既惊讶于牌匾题字的兵戈之气,也暗中庆幸、窃喜。看样子,权正这回碰到了硬茬子。同时,他们更加相信,云城总兵苏瑞尚的先遣心腹就在这龙门客栈,不,龙门货栈里面!联想到王腾校尉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来人把客栈变成货栈,可不就是要过问军需之事么? 仿佛是要证实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轰隆隆”,大门突然打开,涌出几十个人来,个个龙精虎猛,持刀荷枪,往大门两边一站,真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权正吓得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人啊?显然,将他们当做强盗,那是行不通了。有这么当着官员、卫兵、护卫、衙役的面,不是狼狈逃窜,反而这么光明磊落、开门迎客的强盗吗?权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石磊将军和熊图大人? 大清早的,龙门客栈就被官爷和军爷堵了门,而且刀枪林立,壁垒森严,早就惊动了左邻右舍和来往商贾。邻居们早就知道其中过节,吓得魂飞魄散,只敢蛰伏家中;而来往商贾也绕道而行,远远偷看。 这时,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着劲装,跨出大门,朗声喝道:“一早被堵门,这是何道理?” 权正正准备呵斥要抓犯人,没想到石磊和熊图二人作揖道:“我们是来求见你家主人!” 杀四怒道:“既如此,来者何人?呈上名帖!” 权正一愣。什么名帖?他是来抓人的,可不是来拜访客人,上门做客的!可看到石磊将军和熊图大人呈上名帖时,他整个人就不好了!一大早,他们居然早早准备了名帖,这是什么路数? 名帖又称名刺,即名片。是用一小方红纸书写姓名、职衔,用作拜谒、通报的帖子。大成官场风俗,一般投贴者以此表示谦恭。换句话说,是下级投递名帖,求得准许,拜谒上司的! “几位大人稍等,待我家公子看后再做定夺。”小伙接过名帖,转身进屋。 权正心乱如麻,惶恐不安,却还要强自镇定,嚷道:“石磊将军,熊图大人,以本县看,没有抓捕盗贼还要呈上名帖的道理!不如我们命人冲将进去,违者当斩……” 权正在那里喋喋不休,石磊和熊图却吃了一惊。什么,公子?难道苏瑞尚的公子亲自来了涞源? 国难之时,苏瑞尚履职云城总兵,上上下下的人都将他的家事和军旅生涯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石磊和熊图也在其列。 听说,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云城总兵苏瑞尚,有一个嫡妻,一个外室;嫡妻住在京城,育有两个嫡女;外室和将军在殿州任上,有一女一子。不过,嫡妻没有获封,外室却因死于倭难而被朝廷诰赠为正一品海国夫人!而且,这位外室之所以能够死后获得诰赠,不仅仅是因为她为救百姓生命,挺身就戮,还因为她有一个向朝廷敬献了土豆、红薯和玉米等高产粮种,敬献了海盐晒盐场的正二品堆福县主的女儿!他的公子应该不足十岁,这就早早开始为父亲分忧解劳,到涞源公干? 三人正在各怀心思,那位小伙子又一步跨出大门,双手抱拳,拱手作揖道:“石磊将军,熊图大人,我家公子有请!”说罢,身一转,手一引,将石磊和熊图领进了大门,生生将权正遗弃在门外! 权正彻底不好了!他敏锐地感觉大事不妙,很想逃跑,然而,他悲催地发现,石磊的卫兵和熊图的护卫把他和那二十个衙役团团围在中间。而且,远处,还有一队卫兵正跨马“嘚嘚”赶来,打头的正是之前去军营调兵的校尉王腾! 第二部 云城狼烟 10、宝剑 铜钱 却说石磊和熊图二人在杀四的引导之下,被领进了一个名为“立雪轩”的僻静的小院的正堂。只见正位上高坐着一位少女,身穿石青色蟒缎织金大红牡丹花,佩绦结珊瑚、蜜蜡、碧玺、琥珀、水晶等宝石的宫装,头戴赤金五凤衔黄豆大红宝石宝冠,峨眉入鬓,明眸皓齿,嘴角荡漾着一双梨涡,明艳大方,俏丽灵动。 石磊和熊图二人是进过京的,岂能不知,这正是朝廷高等品级的名媛贵妇的宫廷大妆! 少女的左右两侧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护卫。这时,那中年女子上前,从中年男子捧着的锦匣里,取出一枚印章,道:“两位大人请仔细查看,这是当今圣上钦赐给堆福县主、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兼威远侯爷、云城总兵苏瑞尚的爱女苏澜的宝印!” 两人听了,心中震惊,却依例上前查阅。只见印章是和田美玉,银质龟钮,上面刻着“堆福县主之宝”几个篆体字。 石磊和熊图赶紧跪下。虽然县主不是朝廷官员,但她是正二品,品极高,贡献大,有上奏职权,而且皇上赞她丰功伟绩,光耀古今!她还是云城总兵苏瑞尚的掌上明珠!更何况,她手上有皇上钦赐的县主宝印! “不知县主驾到,有失远迎,失敬!”石磊和熊图二人惊喜交加,赶紧道。 “石磊将军,熊图大人,请起!是本县主惊扰了二位,请宽恕!”苏澜微微一笑,“我父亲正在前往云城的路上,他派我先行查看几处重要地方和关隘的布防以及军资转运事宜。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县主辛苦了!” “石磊将军和熊图大人辛苦了!”苏澜继续道,“路上,本县主轻车简从,女扮男装,从不惊扰地方。昨晚我们刚到涞源,悄悄住宿在龙门客栈,准备过几天就走飞狐陉,去山西道。可没想到,龙门客栈东家先是不肯收留本县主住宿,后又诉说冤情,说是被污蔑毒害客商,又被污蔑其子拐带人口,不仅儿子丢了性命,如今还被逼迫,价值二万两的客栈却只能以千两相送。此等赤裸裸杀人夺产之事,着实骇人听闻!本县主自然不信,于是漏液派人将仵作审讯,竟然都是真情!本县主既然有上奏职权,那此等不法、不平之事,本县主就管定了。于是,以两倍成本之价格买下龙门客栈,改为龙门货栈。不料引来某自称涞源县令公子的泼皮打砸,还声称,不给办红契!” 石磊和熊图无比惊讶,竟有这段过节! 苏澜顿了一下:“今日一早,涞源三巨头就堵上我的大门,恐怕不只是不办红契这么简单吧?让我想想,”苏澜站起身,好整以暇地踱着步,“只怕本县主这货栈要被将军和大人征收征用?或者,直接把皇上亲封的堆福县主我污蔑为悍匪强盗,与龙门客栈的原东家相互勾结,为害一方?” 石磊和熊图吓得心惊胆战,赶紧道:“卑职不敢!” “是啊,本县主也想,石磊将军和熊图大人都是兵部转运司的人,都是好样的!”苏澜的口气听着是在赞赏,可石磊和熊图听起来却有无形的压力!那就好比说,转运司的官员,脑袋都枭了好几个,看谁还敢扑腾? 接下来,堆福县主的话锋一转:“将军,大人,今日二位亲来看望本县主,我非常感激。常乐,把礼物呈上来。” 一会儿,常乐从旁边的案桌上捧起两把奇形怪状的武器,上面还套着皮鞘。 苏澜亲手抽出武器。原来是一把长达四尺、状似长蛇、锋刃尖锐、寒光闪闪的长剑,剑柄上镶嵌有各色宝石,熠熠闪光。苏澜道:“这是本县主在外国人的船上淘换的名贵武器,名叫马来克力士蛇形剑,它非常锋利,坚硬的牛皮都能穿透!至于这些宝石,光华璀璨,可终究只是装饰,没有大用!只是这马来克力士蛇形剑本身,才配得上宝剑的大名!”苏澜微笑道,“今日,宝剑赠英雄,来日我父亲在漠北平狄,而将军和大人就在这涞源做好后勤保障,都立下不世功勋!” 石磊和熊图激动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县主到涞源,他们没有奉上礼物,反倒得她赠送宝剑,真是羞愧! 作为军人,他们都是武器的发烧友,一眼就能知道,这宝剑仅那些宝石,就价值上万,还不论宝剑本身,绝对是价值不菲,有价无市之宝!当下两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本职未得寸功,不敢掠美!” 县主爽快地大笑:“二位手拿此宝,立下不世奇功,就是宝剑之幸!” 那中年女人也哈哈大笑:“我们县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宝物!” 那常乐却冷冰冰地道:“自然是宝剑,可人是英雄么?” 石磊和熊图一僵。这话说的,让人恨不得拿着这宝剑上阵杀敌立功! “将军,大人,涞源县令父子的所作所为,本县主一定会据实上奏!审理一事请恕本县主多有不便。不过,我会派杀四协助!” “是!”石磊和熊图应声道。 “还有,本县主过几日就要走飞狐陉,去山西道。货栈就交给金焰掌柜打理。二位可以把货栈征收征用……” 石磊和熊图吓得魂飞魄散。堆福县主的货栈,谁敢征收征用?“不敢!县主只管去忙碌,我们转运司必定会好好关照!” “二位不用推辞。你们征收征用了,本县主才更加放心。很快,我们就会有物资转运到此!大家都是为了云城战事顺利,早日平定北狄!” “是,请县主放心!” 苏澜继续道:“涞源地理位置于云城来说极其重要,这点二位将军、大人非常清楚。看好这个大门,清除不必要的麻烦和阻碍,何其重要!” 熊图感到脖子阵阵发凉。想到家里的那个客人、内侄尉宇,又是庆幸又是气愤。庆幸不消说,气愤的是,隋光你都灰溜溜被赶出了云城,竟然还通过儿子隋恩来插手云城的军资转运的事情!害得他差点脑袋搬家!看来回家就得把隋家的说客、内侄尉宇赶走不送!为此,也愈发感激王腾校尉的提醒! 石磊和熊图告辞时,县主状似无意地问道:“本县主怎么感觉,我们虽然陌生,但非常亲近。好像你们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石磊赶紧道:“末将营中有个校尉,名叫王腾。此人外号小诸葛,见解不凡,他预料大将军必会派人前来。” 熊图也道:“王腾校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澜大喜:“王腾校尉在吗?这样的英雄好汉,本县主也想见见。” 王腾奉令拜见,落落大方地跪拜后,第一句话就让苏澜无比激动:“启禀县主,卑职与心仪护国郡主的郡马、正五品定远将军覃卫乃是军中结拜兄弟!” 苏澜大喜:“那真是可喜可贺!” 王腾继续道:“启禀县主,卑职出生益州农家,家里原有二十几亩良田。因为小事得罪了县令,我家兄弟三个,应该至少留下一人,可县令却把我们兄 弟三人全部入了征兵之册。而且,我两个哥哥已经战死……我爹娘听闻噩耗,也病死了。如今两个寡嫂抚育侄儿侄女,那县令趁机来霸产。就跟涞源县令杀人夺产是一路的,所以卑职十分痛恨!” 苏澜万万没想到,王腾还有如此心酸往事! 王腾继续道:“卑职开始在陇东前线,刚入营那会儿,因为身体瘦小,常受人欺负。覃卫将军虽然出身公府,世家子弟,可是也遭受白眼。我们惺惺相惜,结为兄弟。他还教我排兵布阵,读书识字。后来,他知道我两个哥哥都战死了,就说,我这棵王家独苗苗绝对不能死在前线!他通过关系,把卑职从陇东前线调到涞源,成为转运司的卫兵。” 从前线来到后勤,的确是士兵保全生命的好方法!苏澜叹道:“郡马是个仁义兄弟!王腾校尉有福了!”当然,心仪郡主也有福了! 王腾一笑,道:“谢谢县主!覃卫将军后来给我来信,详细叙述了当日,大将军麾下屈明、雷子两位英雄叫关甘子口,后来用螳螂剪镰剪掉了费忠的脑袋的事情!真让人解气!卑职也很后悔,如果没到涞源,还在陇东,一定是大将军麾下一名战士!” 苏澜感动得一塌糊涂:“若我父亲知道你的家事,也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回到家乡!这也是本县主之所愿!” 王腾眼睛噙着泪花道:“谢谢将军、县主厚爱!之前,覃卫将军还来信告知,他亲自陪同杀寇英雄李旺和袁飞,在甘子口附近的转运司营地,手起刀落,将阻碍军资运输的醉梦中的鲁泰的头颅砍了下来!真是堂堂大英雄!” 苏澜赶紧道:“李旺如今是咱们大成海军的掌舵人!他也是我未来的姐夫!” 王腾大喜:“太好了!若有机会认识李旺英雄就好了!卑职听说,他将倭寇的脑袋砍下来洞穿了屋顶?” “确有其事!”苏澜无比自豪。 王腾十分仰慕,说道:“覃卫将军还说,平寇英雄曲英和洪珅,被大将军派到风陵渡索军马、要军械,可是转运司副使彭昧居然招妓入营,彻夜欢歌, 就是不及时转运军资,曲英也是手起刀落,将彭昧斩杀!英雄逞威,十分了得!” “曲英如今是石见都护府都护!”苏澜有些不解,“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到涞源?” 王腾道:“卑职前日收到覃卫将军的信,说他已经投入大将军麾下,去云城效力。还说,县主远洋除倭凯旋,得知大将军调任云城,一定会策马西行涞源,走飞狐陉去云城……” “还有,仵作突然告发,卑职就猜想,一定是县主来了!”王腾娓娓道来,“卑职是一年多前跟石磊将军一起到的涞源,对杀人夺产的事情并不完全知情。但是卑职却听说了权家父子的很多恶事。比如,县令权正强纳农家寡妇为妾;还贪污公帑;那位县令养子一来就跟龙门客栈过不去。后来,卑职听人说,权汉之所以盯上了龙门客栈,是因为,他刚到涞源不久,有一次他和龙门客栈的少东家金平在外面吃饭时相遇,当时权汉踩住了卖水浆的掌柜马寡妇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铜钱,而金平看不过眼,出来打抱不平,揭发他踩住了马寡妇的铜钱……” 第二部 云城狼烟 11、审案经过 苏澜大为光火,怒不可遏,一会儿痛骂:“那对猪狗,活着多余!”一会儿又呵斥,“若那石磊、熊图胆敢庇护,本县主一并枭了他们的脑袋!”一会儿又焦躁地问道,“杀四怎么还没回来?” 常乐跃跃欲试道:“县主,恐杀四不利,要不让我前去督战,替县主出气?” “当家的,我们三人必得有两人护卫县主,诚王殿下的话你也当耳旁风?”甘甜嗔道,转而又安慰苏澜:“县主安心!那石磊和熊图叫手下把权正就像捆螃蟹一样绑着!还让人抬着金焰东家、金家婆媳、孙子孙女去县衙告状,还要大家都去县衙看审!有冤鸣冤,有仇报仇!还首先把王腾校尉派去清查、没收财产,打他个措手不及!我看,县主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想到权正像捆螃蟹一样被绑着,苏澜转怒为喜:“王腾居然和心仪郡主的郡马覃卫将军是军中同袍,异性兄弟!真是太好了!这家伙,把我最后一把大马士革花纹钢刀也拿走了!” 要知道,大马士革花纹钢刀,完全由匠人手工打造,凝聚着匠人的灵性,精美而独特。它那与生俱来的魔性花纹彰显着高贵的灵魂,只有贵族才能拥有;更因其动人的传说和自身的优异性能,成为世界上最昂贵、最坚韧、最着名,同时也是刀具收藏界的极品之刃。 甘甜立刻嚷嚷道:“那大马士革花纹钢刀真漂亮,我也爱得不行!那日,葛大宝和葛二宝还在我面前献宝、炫耀来着!” “要不,传话汉马,让他再给淘换一些马来克力士蛇形剑、大马士革花纹钢刀?还有阿拉伯弯刀、波斯短剑、廓尔喀弯刀?” “好哇好哇!要是有羊油面果就更好了!”甘甜喜笑颜开。 常乐也咧开大嘴乐道:“还有榴莲!” 苏澜扶额。这夫妻俩既是江湖高手,也是杀手界的饕餮! 却说高信也想跟去县衙看审,但被高三娘和苏澜阻止了。母子俩的警报还没解除呢,可不能在外面乱走。不过苏澜派护卫去请了高信的准岳母娘和准媳妇母女来货栈和高三娘母子相见。乔家母女很快就高兴而来,还带来了涞源特产粘糕、煎饼、炙羊肉。苏澜尝了,果然别具风味。 苏澜也让小伙计送去了奶糖、饼干、草莓、橙汁和牛肉干。 母子俩住了个专门的小院。他们在自己的院子和母女俩相聚。他们哪里见过这些新鲜美食?都喜不自禁。 高三娘和高信说着一路上的艰辛和凶险,尤其是和公子邂逅的情景。乔娘子和乔桃也掬一把辛酸泪。 高三娘道:“无论如何,我们母子一定要将他爹的骨灰送回老家,和公公婆婆葬在一起!这件大事办完,他们要杀要剐,只管冲我们来!” 高信也亢声道:“既然咱们都是军户子孙,那抛头颅洒热血便是我们的宿命!” 这话让乔娘子母女想到了战死的两个儿子和兄长,越发哭得凄惨! 高三娘却道:“弟妹不用悲伤。这次回家葬了他爹,我们就让铁蛋来涞源。乔家已然除了军户之籍,那么铁蛋入赘乔家,自然也会除了军户之籍。以后,就让铁蛋给乔兄弟、弟妹顶门立户,传宗接代!” 大家再也忍不住了,抱头痛哭。 乔娘子抽泣道:“我跟桃儿她爹商议,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我们一家想跟三嫂和铁蛋一起去云城,一定要给三哥办好落葬大事。得让桃儿认认坟头,不忘先人。” 高三娘听了一愣,大为感动:“弟妹,你跟乔兄弟,你们真是仁义!桃儿也是个好孩子!”她顿了顿,道,“只是路途艰险,还有许多豺狼虎豹等着我们呢!我们护不了……你们的周全!另外,我们还得仰仗那位公子……” 桃儿嚷嚷道:“三伯娘,难道就他们会杀人,我们不会?” 乔娘子啐道:“姑娘家家的,别把杀人的话放在嘴里!”她顿了顿道,“动手就行!” “到底是军户人家!”高三娘破涕为笑,“弟妹这话爽气!” “不过,那位公子急公好义,不光救了金东家一家,就连权正、权汉父子都被干倒!我们一路过来,好多人都奔县衙去看审案!桃儿她爹也不做生意了,也跟去看热闹!我看,我们能不能……”乔娘子犹豫道。 高三娘叹了口气:“可他爹的事情,那是关系到人命的大事!正因为这个公子太好了,我们越发不能拖他们下水……” 直到午时,杀四和金家家人回到货栈,后面还跟来了王腾和乔方。大家兴高采烈,可金家人心情就很复杂,一是大仇得报,仇人被抓的痛快喜悦,二是知道金平冤死的内情,悲痛欲绝。 王腾是过来替石磊和熊图传信的。因为案情复杂,没收的财物较多,他们还要整理清楚,写成公文和清单。另外,刚刚从益州来了一批粮草要送往云城,同来的还有一支五百人的新兵,也要去往云城服役。粮草必须登记、入库;新兵得安排住宿。这几件大事都赶到了一起。他们实在无暇分身。估计要到今晚或明早前来说明详情。 听说来了粮草和新兵,苏澜立刻让王腾去忙。回头很八卦地去听杀四讲述审案经过。就连高三娘母子和乔家母女也都跑出来听。 杀四先是将盖了县衙印章的红契交给了苏澜:“熊图大人和石磊将军首先就让县丞把红契的事情办好了。一份入了档,两份带了回来。” 苏澜仔细看后,给了金焰一份,另外一份放到袖子里,实际上放到了空间。 金焰和娘子、儿媳抱着孙子、孙女挣扎着给苏澜下跪,泣不成声,只会念叨:“恩人啊……” 好半天,金焰才道:“公子,我们一家商议,如今权家已然倒台,我们也没了后顾之忧。我们一家人决定留在涞源,为公子好好打理货栈!” 苏澜大喜:“此举甚好!两个孩子尚幼,确实不宜长途劳顿!不过,以后你们一家想去的话,可以跟着转运司的车马驼队,随时去云城!” 金焰带着家人去做饭烧菜,又派小贵子等人去买鸡鸭、猪羊肉熟食和水浆,他们一家要好好感谢恩人。 这边杀四说得精彩:“……没想到,鸣冤叫屈的有那么多人!抢田夺地的,欺男霸女的,竟有十几桩!权家到涞源不过三年!真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权正、权汉父子跟龙门客栈过不去,原来竟是少东家金平揭发权汉踩着卖水浆的马寡妇的几枚铜钱!”乔方道,“为此,筹谋三年,杀人夺产,真是暗室亏心!如今阴谋败露,可谓天理昭昭!” “最可笑的是县令夫人的侄女,据说在保州老家,在十几个嫡女、庶女中崭露头角,被送来涞源,就是要嫁给县令公子权汉做媳妇,可见权家大厦倾覆,她立马收拾行李,带着丫鬟、仆人就要跑路。权汉躺在担架上,揪着她的衣裙不让走,说是那侄女来涞源的当晚,两人就有了夫妻之实……” 苏澜瞠目结舌。 “当时堂下的百姓哄堂大笑。那侄女使劲挣脱了权汉的纠缠,却从后堂跑出一大群莺莺燕燕,都是权正的小妾。原来,他们为了巴结未来的县令媳妇,给了她很多金银首饰,丝绸布匹,还有银票。那些女人上来,竟然把那侄女全身扒得差不多精光,真是丑态百出。可是,也有几个畏畏缩缩的女子,哭着和上堂来的爹娘相认,原来是权正霸占的良家妇女。其中还有个寡妇,生下双胞胎遗腹男孩还不足半岁就被权正抢了,说是会生男孩……” 苏澜气得七窍生烟:“熊图和石磊给他判了什么刑?” “自然是死刑!不过还要具折上报朝廷!如今是县丞代理衙务。”杀四道,“那权汉趟在担架上,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哀求饶命。我上去道,放心,你一个废人,死不了,等着瘫痪一辈子,受尽病痛折磨吧!无论权正是死是活,反正你是不能给他传宗接代了!念你如今是个废人,你就跟你娘一起回江陵老家吧!” “县令夫人这人如何?”苏澜问道。 “守财奴!王腾搜查出十几万两金锞银锭,还有银票、地契、店契。她居然扑上去,脖子迎上了王腾的大马士革花纹钢刀,想引颈就戮。幸亏王腾反应快,一脚把她踢出老远……” 苏澜冷笑。当自己是牛皮啊,想试试大马士革花纹钢刀的锋刃? 一会儿,金焰领着娘子、儿媳上来了几大盆面条,还切了烧鸡、卤鸭、猪头肉、炙羊肉,还有一些时令小菜,并几大坛水浆。原来,所谓水浆,就是当地用大米酿造的一种低度米酒。 五、六十人,满满几大桌子。苏澜又让拿出几瓶老干妈,大家吃得甚是畅快。 乔方给金焰敬了一杯水浆,道:“金掌柜总算是拨云见日,报得大仇!” “这是托公子的洪福!”金焰回了乔方的敬酒,又赶紧给苏澜敬酒。 苏澜笑道:“依本公子看,乔方东家腿脚不便,不如关了面馆,到我的货栈来帮忙,岂不更好!” 乔方听了大喜过望,道:“谢谢公子青睐!不过,草民跟高三哥是儿女亲家,如今三哥过世,我们想陪着三嫂、侄儿回云城办理丧事。让我们给三哥敬一杯薄酒,也让我家女儿知道公爹埋骨之处,将来好教导子孙,不忘先人……” 说这话时,高家母子和乔家母女都惊呆了,紧张地望望乔方,又祈求地望望苏澜。 “乔东家义薄云天,不愧为好兄弟、好亲家!”苏澜不由感叹,“你的提议很好!那你们得赶紧收拾行李,我们过几日就要离开涞源,前往云城!” 高家母子和乔家母女简直是喜从天降。高信乐得又添了一大碗面条。 苏澜接着道:“我看乔东家的腿也该治治了。一定是有东西没有取出来,在里面作怪。我有位族兄,腿也有毛病,我让他也来了云城,到时给你们一起看看。” 大家都呆住了。尤其是乔方。 甘甜大笑道:“乔东家不用担心,我家公子的医术精妙绝伦!” 高三娘和高信见过苏澜的精湛医术,而且亲身体验过。虽然认识公子不过几日,但身上久未痊愈的伤疤经过缝针,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不由人不佩服! 于是赶紧向乔方一家点头。 金焰一家既然决定留下来,就立马通知客栈原先遣散的大厨、伙计赶紧回来上工。苏澜又让甘甜给他两千两银票备办食材和草料,把生意红红火火做起来。 第二部 云城狼烟 12、客似云来 因为县令被拿,苏澜想去涞源城里四处走走,看看民生舆情。于是,午饭后,带着杀四、常乐、甘甜出了门。乔方一家也跟他们一起出门,中途分手,喜滋滋地回家打包行李去了。 苏澜等四人在大街上东游游、西逛逛。时而找个店铺跟老板、客人拉呱商税、货品;时而又到地里跟老农谈天气、收成;还到私塾聆听了一堂之乎者也;再到某个镖局问了镖师走镖的奇闻轶事。 直到申时将过,几个人才不慌不忙地往回走。 “如何?”苏澜问道。 杀四道:“涞源城安宁平静,并未因县令权正被抓而发生动荡!而且,大家都对这父子恨之入骨,骂县令是名为权正,为钱却歪。很形象!” “还有呢?” “涞源近几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商业发达。尤其是云城战乱,反倒促进了涞源的繁荣。”杀四继续道。 “就是说,我们在此设立货栈是天时地利人和!”苏澜笑道。 “公子所言极是!涞源的位置太重要了,一定得捏在我们手上!”杀四道。 “所以公子对石磊、熊图和王腾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常乐竟然也有如此见地。 “这颗甜枣也太大了!马来克力士蛇形剑和大马士革花纹钢刀,那可是世上罕有的宝剑宝刀!”甘甜嚷嚷道。 苏澜忍俊不禁。难为甘甜把这么饶舌的名字说得清爽明了。 他们刚好走到涞源东城。昨天此时,他们就是从这里进的涞源城。 刚交酉时,苏澜发现府兵们正准备关闭城门。突然,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个年轻姑娘大叫道:“稍慢关城,我们来也!” 声音刚落,人马倏地冲进城中。只见一个红衣女子骑在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提着大刀,一手猛地勒住缰绳,回过马头,扬着马鞭,指着城门,口中一声呼啸,就听城外马蹄“嘚嘚”之声由远而近。但是,她是冲进来了,大门却正在关闭,眼看她的人马就要被关在城外了。 那红衣红马女子急了,大叫道:“兵爷,我们的人都到城门口了,劳烦慢点关闭城门!” 但是,她的话好像没起什么作用,城门“咿呀呀”越来越窄,眼看就要关严了。 那女子越发焦急道:“兵爷,您看,就我一个女子进来了,我的人都在外面……” 府兵们犹豫了一下。但是一个小头目却摇摇头拒绝了,继续关闭城门。 苏澜见那女子虽然形容疲倦,但英姿飒爽,有说不出的好感。于是上前道:“几位兵爷,城门缓一缓再关闭吧,不急在一时!酉时正刻还没到呢!况且,女子孤身一人进城,恐不安全。” 杀四也上前道:“我们公子说得在理,行个方便吧。”说着,拿了一锭银子给那个小头目。 小头目摇摇头道:“并非我们想要银子,实在是石磊将军有令,如今是涞源的非常时刻,自今日起,酉时就关闭城门,不用等到酉时正刻。” 大成兵制,府兵负责看守各地城门。苏澜觉得这个府兵小头目坚守规定,并非吃拿卡要不讲理的**,于是道:“你坚守命令,很好。但是,这位女子落单进城,万一出事,不说让你负责,可你心里一定非常难过,是不是?” 果然以情动人,小头目道:“那叫你的人马赶紧进城!”说罢,让手下把城门开大一点,足够一人一马进城。 红衣红马女子给小头目道声谢。然后,冲着城门之外又呼啸一声。眨眼间,“嘚嘚”马蹄声中,一人一马冲进城中。接着又是一人一马…… 苏澜数了一下,竟然有四十五人马,另有三十多匹空载的马。这些人虽然一个个疲惫不堪,但都是劲装肥马,弯弓大刀,队伍里面竟然还有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也有十几个伤员。先头那红衣女子,乌云发,杨柳眉,桃花眼,小蛮腰,本应是闺阁风情弱女子,却偏偏是江湖策马扬鞭女侠客,而且丝毫没有违和之感! 待人马全部进城,那女子跳下马来,走到苏澜面前,双手抱拳,一鞠躬,道:“谢谢公子仗义相助……” 话未说完,突然,“嗵”地一连声巨响。苏澜和那红衣女子闻声看去,只见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但是却没能关闭严实,而是露出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原来,两块城门之间竟然夹着一条儿臂粗的铁链子,链子的一头拴着一个宛如足球大小、乌黑硬实的铁疙瘩!显然,那是在城门即将关闭之际,被人急匆匆地从城外扔进城内,落在地上,与关闭的城门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声巨响。毋庸置疑,其目的就是让城门无法关严,以便在城门再次打开时得以顺利进城。 看到那个大铁球,那红衣女子脸色倏然一变,眼光一寒,然后郑重地对苏澜道:“公子相助之恩,日后容小女子鼎力相报!”说罢一鞠躬,飞身上马,带着人马“嘚嘚嘚”绝尘而去。 “流星锤!”杀四和常乐、甘甜异口同声惊叫道。 苏澜紧锁眉头。她自然知道流星锤代表的涵义!盘踞在津口海湾附近云岭的土匪头子云上飞曹贵,其喽啰供述,他使的就是流星锤! 而且,喽啰们还供述,曹贵是奉十万蜡丸悬赏格杀令,为取高三娘、高信的人头而来! 同时还供述,他们被盘踞在津口海湾附近小姑山的女土匪赛貂蝉于小宝反杀!不过,于小宝已被曹贵诱到了别的方向! 可是,于小宝一定回过神来了!因为,既然高三娘和高信母子走的是飞狐陉,那么肯定要到涞源! 所以,于小宝一定是迷途知返,到了涞源守株待兔!然后,曹贵也紧跟而来! 这么说,刚才那位红衣红马的女子就是小姑山的女土匪赛貂蝉于小宝咯? 苏澜不由得回头去望于小宝离开的方向。那里尘土飞扬,却早已不见他们的身影。 苏澜等人回头看着城门。果然,那个小头目无奈地打开城门。 城门刚一打开,就见一个秃头黑衫男子,骑着一匹黄骠马猛地冲了进来,差点把那个小头目撞翻在地。 那秃头黑衫男子却哈哈大笑,然后翻身跃下马背,全身腾空,仅用一只右脚勾住马镫,控着缰绳,把马驱回城门处,一弯腰,又飞身上马,手上多了一个流星锤。原来,他如此表演,就是为了去捡那玩意! 因为小头目差点被秃头黑衫男子的马撞翻在地,城门就没能及时关住,于是,四、五十个男人骑着马也冲了进来,还带着三、四十匹空载的马。虽然其中有十几个人身上带伤,却都彪悍猛勇,骄横逞强,嘴里还呼喊着为那秃头黑衫男子喝彩: “大当家威武!” “云上飞威武!” 果然,那秃头黑衫男子就是土匪头子云上飞曹贵!他们为取高三娘、高信母子的人头而来! 待那个小头目镇定下来,云上飞曹贵带着人马早就一溜烟跑了! 小头目无奈地摇摇头,赶紧去关闭城门。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队人马走进城来。是的,他们意态闲适,不慌不忙地骑着马走了进来,而不是像之前那两批人马那样,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这是一个十人马队,还有十多匹空载的宝马。马上都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而且一个个姿容不凡,神仙态度。有的温文尔雅,有的潇洒不羁,有的目中无人,冰冷无情;有的活泼好动,风流促狭。而当中的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长得浓眉凤眼,脸方鼻隆,腰背挺直,目光深邃,白马白衣,仙然无尘,好像他不是远道而来的旅客,而是闲庭信步的翩翩公子。不过,他腰间鞓带上悬挂了一把皮质刀鞘,上面纳着祥云花纹,显示着他的大刀不凡。自然,其主人的刀术也绝不一般。 只听马上一紫衣青年拱手道:“公子,总算进了涞源城!” “嗯!”那白衣男子温和地道:“初四,这位府兵大哥差点被马撞了,赏!” 那叫初四的紫衣青年跳下马来,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给了府兵小头目。 这时,白衣公子又道:“我看城门之前关了又开,一定是这几位公子说了好话!赏!” 初四听罢,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锭塞到杀四的手上。然后,飞快地跳上马背。 等气晕了的杀四回过神来,那帮人早就无影无踪了。 “妈的,竟敢……” 苏澜皱眉道:“你们看,进城的三拨人武功如何?” 常乐道:“红衣女子和曹贵不分伯仲,不过,女子输在体力,曹贵输在花架子!” “那白衣男子的功夫最强!但可惜的是……”甘甜欲言又止,“也许是我看错了?” 常乐却轻蔑地道:“老婆子。你没看错!” “何意?”苏澜不解地问道。 甘甜沉吟道:“县主以后会知道。恕我们暂不好说!” 苏澜看杀四还在对白衣男子打赏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笑道:“送钱给我们,意味着咱们的货栈生意兴隆,有何不快?常乐,你拿这锭银子,买几坛水浆回去,大家乐呵乐呵!至于你,杀四,辛苦你跑一趟,去告诉石磊、熊图和王腾几个人,有土匪进城了!” 等苏澜带着常乐和甘甜回到龙门货栈时,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都惊呆了!原来,之前见到的三拨人马齐聚大堂,要求住宿! 这还真是客似云来啊! 这时,苏澜身后又传来一个男人非常磁性的嗓音:“我们也要住店!” 还有一个年轻娇糯的女声:“我们也要住店!” 苏澜回过头来。眼皮突然一跳。 只见门口拥挤着两拨队伍。第一拨大约五十来人马,还有五十来匹空载的马匹。他们一个个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目空一切的优越感。一看就是大成官员及其扈从。其中有位五十来岁的花白胡子的老头骑在马上,身穿红色官服,手上握着一根青竹竿,顶头缀了一大朵白色羊毛扎的花朵,还有好些牦牛尾、牛皮绳、小彩旗、五彩宝石之类的装饰品。 这行头,那可是使臣持节出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