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崛起》 第一章 七星连珠 三月春光明媚,天空蓝得如水洗过一般。 赵君虎目光呆滞地坐在电脑前,机械地敲击着键盘,啪啪的打字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有点刺耳。 对面一名头发灰白的同事,戴着耳塞,随意靠在陈旧的办公椅上,目光专注地盯着显示器。耳塞质量不好,时断时续地传出一阵阵机枪的扫『射』声、爆炸声和男人的喊叫声。 赵君虎摇了摇头,似乎要把声音从脑海里赶走。耳塞里传来一个清晰有力的男声——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就是神。 小马哥身穿风衣拿着机枪扫『射』的英姿立刻浮现在脑海里,赵君虎叹了口气,把键盘一推,转头呆呆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城市,赵君虎毕业后,换了好几份工作,三年前误打误撞地考到这里的一个『政府』部门。刚报道时满心想着去业务处室干点金融工作,一来专业对口,二来也算是为人民服务,结果一上班就被分配去了综合处写材料。 赵君虎无事时也看看历史、政治之类的闲书,但对这些虚头八脑的工作实在毫无兴趣,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有资格按照兴趣选择工作内容。 好在他自知『性』格内向,对仕途没有太多想法,也就图个工作稳定;加上领导同事看他家在外地,又是单身一人,对他颇为照顾,慢慢也就适应了。 于是,在忙忙碌碌又枯燥无趣的文山会海中,日子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看着单位里暗流涌动、勾心斗角,赵君虎自觉不是这块材料,重心就放在业余生活上,每日不是看书,便是练练拳击。不考虑买房的话,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偶尔在梦中惊醒,总会想起少年时的那些梦想,然后便在深夜里怅然若失,久久无眠。 下班的广播响了,赵君虎回过神来,屏幕上的领导讲话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想着还有几天才交稿,他关上电脑,桌子上『乱』糟糟的文件也懒得清理,和同事打个招呼后,闪身走出了办公室。 在食堂吃过晚饭后,赵君虎出了单位的大门,往拳馆方向走去。和往日不同,还未到七点,天『色』已经黑了。他有点惊讶,加快了脚步。 走了几百米,赵君虎看见正前方一黑衣中年男子和一红衣女子在激烈地争夺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红衣女脸『色』通红,浑身发抖,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显是受惊过度,只是本能地死死抓住小男孩的手不放,小男孩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哇哇大哭。 黑衣男几次甩开红衣女的手均不成功,不由得恼羞成怒,“让你带儿子,你他妈去打麻将。”边骂边打了女人几巴掌,神情甚是凶恶。 这是条小路,周围行人稀少,偶尔经过的路人神情淡然,不理不睬,似乎已司空见惯,顶多投去疑『惑』的目光,一碰到黑衣男凶狠的眼神,便低下头匆匆走开。 有一、二人驻足观看,迟疑着是否要上前制止他们。 黑衣男见状,指着那两人破口大骂,“看什么看,没看过老子教训婆娘吗?你他妈还看……”见是夫妻争吵,旁观的人虽有点犹疑,终于都散去了。 赵君虎目不斜视,绕开他们,放缓脚步向前走去。 “妈妈,他不是我爸爸。”稚嫩的声音飘进了赵君虎的耳朵。他想起了冒充家人抢小孩的新闻,呆立了几秒钟,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来。 “怎么了,小朋友?”赵君虎弯下腰,面带微笑,不看黑衣男。 “你他妈谁呀?”黑衣男看见赵君虎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想在声势上吓住对方。 赵君虎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黑衣男。 黑衣男被赵君虎看得有点发虚,眼神闪过一丝慌张,“你他妈说话啊,哑巴了?” “说你妈。”赵君虎微微调整了和黑衣男的距离,满面笑容。 黑衣男大怒,挽起袖子,上前一步,左手便去掐赵君海的脖子。 与拳馆的水平比,黑衣男的动作明显慢多了,赵君虎顺势往后撤了一步,还抽空瞅了一眼对手手腕上的粗金链子。 黑衣男一把扑了个空,颇感意外,改变了策略,“兄弟,不要多管闲事,这是家事。” 赵君虎笑嘻嘻地说:“我也不想管,还是找警察同志来管!” “你他妈想死。”黑衣人见赵君虎软硬不吃,右手扬起,一巴掌扇了过来。 赵君虎左脚往斜前方迈了半步,躲开了击打,双腿微蹲,一拳打在对手的肚子上。 他不想惹事,手上只使出了三成力量。纵使如此,黑衣人还是痛得弯下了腰。 那个小男孩看到这一幕咯咯笑了起来,模仿着赵君虎的动作比比划划。 红衣少『妇』方才回过神来,一把抓着小男孩,转身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赵君虎的视线之外,只听见远远传来小男孩的声音,“谢谢叔叔。” 你居然叫叔叔?我有那么老?赵君虎有一点郁闷。 黑衣男看见到手的猎物跑了,又急又怒。痛楚稍缓,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双拳连续挥出,状若疯虎。 赵君虎见对方来势汹汹,本能地举起双手护住头部,全身收紧,心里默数:“一、二、三。” 数到三时,黑衣男拳速放缓,赵君虎不等他右手收回,砰砰两拳打在对方脸上。 黑衣男感到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直冒金星。他自知不敌,恶狠狠地说:“『操』,你给老子等着。” “再见!”赵君虎笑着朝黑衣男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刚走出几十米,忽然听见身后有汽车急刹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三个男人从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跳了下来,领头的正是黑衣男。 赵君虎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他心里有数,以他的体能甩掉他们问题不大。 果然,跑了三百米后,那三人气喘吁吁,体力明显不支,被落下一大截,只能在后面大声叫骂。其中一人倒是追得比较近。 前方出现了一座白『色』牌坊,赵君虎知道,过了牌坊上了大路就安全了。他不敢大意,继续全力冲刺。 牌坊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牌坊上的字迹了。 赵君虎忽然脚下一滑,膝盖狠狠地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左腿膝盖传来一阵剧痛。 这一跤摔得甚重,他试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只听见后面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已赶上来将他围住。 赵君虎见势不妙,心念电转,索『性』支起上身,半躺在地上。 黑衣男喘着粗气走过来,“你他妈还想跑?” 其余两人分立两侧,恶狠狠地盯着赵君虎。 赵君虎一脸惊慌,“大哥,饶了我!” 黑衣男看到赵君虎瑟瑟发抖,得意地笑了:“饶了你?落到老子手上,算你倒霉。” 赵君虎撑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大哥,有话好好说。” 突然一个翻滚,右脚狠狠蹬在说话那人下腹。那人猝不及防,痛得嗷地一声倒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团。 “倒霉你妈b!”赵君虎坐在地上,朝黑衣男吐了口吐沫,哈哈大笑。 黑衣男正想着怎么收拾赵君虎,没料到同伙一个照面就倒下了,大吃一惊,又见对方骂得难听,顿时怒火中烧,飞起一脚踢向赵君虎。 赵君虎不等他腿落下,右脚狠狠踹在他支撑脚的胫骨上。 胫骨是人体非常脆弱的部位之一,赵君虎这次又用了全力,只听“咔”的一声,黑衣男胫骨断裂,重重摔倒在地,嘴里发出阵阵惨叫声,“『操』你妈,给老子弄死他……” 赵君虎有点同情地看着对方,他先故意示弱于人,随后声东击西,进而激怒对手,一连串套路正是兵法精髓所在。 就剩一个对手了,赵君虎长吁了口气。 那人怎么不见了?他刚想往身后看,两只手从背后闪电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赵君虎没练过近身缠斗,不免有些惊慌失措,只是本能地用手臂隔开对方手腕和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往后胡『乱』击打。 那人巧妙地避开击打,手上发力,始终将赵君虎牢牢地控制在地面。 赵君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几乎变成了紫『色』。他拼命挣扎,双腿在地上『乱』蹬,留下了几条浅浅的痕迹。 渐渐地,他感到手脚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意识好像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对面那座牌坊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飞,身体越来越轻,灵魂似乎离自己而去。 『迷』『迷』茫茫中,赵君虎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向他走来,那人衣服华美、神采非凡,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话。他刚想上去问个清楚,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更黑了,月亮悄悄地躲进了乌云背后。 遥远的宇宙深处,太阳、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冥王星运转着,慢慢连成了一条直线,形成了神秘的七星连珠。 远方一颗暗淡的星星骤然发亮,带着诡异的白光从天空一闪而逝,整个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第二章 最倒霉的穿越者 不知过了多久,赵君虎慢慢恢复了意识,只是头疼得象炸开一样,昏『迷』前的那场打斗像是一场梦,他好像在一个黑箱子里困了好久。 还好自己还活着,这帮混蛋太凶残了,下一次碰见这种事情还是直接报警!赵君虎闭目冥想。 过了一会,他感觉头舒服了一点,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天『色』渐亮,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古代亭阁,白墙红瓦,雕梁画栋,上书“寿皇亭”三个大字。 周围山石错落有致,几棵粗壮的大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赵君虎觉得“寿皇亭”三个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忽觉身下『潮』湿,低头看去,他惊讶得差点跳起来。 原来自己躺的地方从坚硬的水泥地变成了湿润的土地,身上的衣服从夹克变成了明黄『色』的宫廷古装。 那衣服丝绸材质所制,触手光滑,刺绣精美,前胸、后背、左肩与右肩处布满了龙的图案,显得异常华贵,只是在不显眼处打了几个补丁。 衣襟下面有一片红字,似乎是血写而成。左脚穿着古代的靴子,右脚却是光着。 赵君虎觉得头发落在脖子上痒痒的,他习惯『性』伸手一『摸』,大惊失『色』,头发居然变长了许多,凌『乱』不堪。膝盖也不疼了,只是脖子上似乎有一道伤痕,『摸』上去有点刺痛。 自己怎么跑到公园里了,还换成这身古怪打扮,身材也变了,赵君虎一头雾水。 正在疑『惑』间,忽然看见附近有个中年男人跪在一棵树旁。那人穿着古代宫廷服饰,身材单薄,一脸愁容。 那棵树的树干倒向一侧,上面挂着条白绫。那人往南方拜了三拜,头叩得砰砰直响,血流如注,转而起身踩在凸起的石头上,将白绫打了个结,便往脖子上套。 赵君虎来不及细想,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那人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他稳住身子转身看见赵君海,象见到鬼一样,“陛下,您还活着?奴婢刚才明明将您……” 我是皇帝?联想到白绫、自缢、寿皇亭、歪脖子树,赵君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历史记载有误呢,他怀着一线希望,打断那人的话,强装镇定,“你不会是王承恩?” “回陛下,正是奴婢。”那人跪倒在地。 赵君虎无暇顾及王承恩略显怪异的语调,死里逃生的喜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预感确实没错,不知为何,自己的灵魂穿越时空,附身在刚刚自缢的崇祯皇帝身上。 赵君虎摇着王承恩手臂,“你怎么偏偏是王承恩?你为什么不是魏忠贤?你是王振也行啊!”他虽不是研究明史的专家,对这段历史倒也不陌生。 明朝末年,外有满清鞑子侵袭边境,内有农民军起兵造反。崇祯皇帝登基之初,励精图治、兢兢业业,打击惩治阉党、除掉魏忠贤之举让天下百姓人心一振,颇有几分中兴之象。怎奈他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多疑猜忌,一件事没达到要求,马上将板子打到大臣身上。 崇祯接手的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即便诸葛再世、武穆复生也不可能马上解决所有问题。如此一来,文武百官走马灯似的换,早上还是国家栋梁,晚上就成了『乱』臣贼子。 他在位十几年,换了五十个内阁首辅,尚书、督师、总督、巡抚等高级官员撤职、坐牢、『自杀』、砍头成为家常便饭,侍郎以下的官员数不胜数。 有些官员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被崇祯的昏招频发间接害死。其中不乏袁承焕、熊文灿、孙传庭、卢象升等名臣,真应了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一番折腾下来,朝廷百官吓成了惊弓之鸟,人人自危,不敢做事,只是整日鼓吹道德,或忙于党争,让崇祯抓不到一点把柄,皇太极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趁机做大。 崇祯自毁长城,无人可用,只能左支右绌,苦苦支撑。可惜他运气又不好,当时气候正处于小冰河期,河北、河南等地旱灾、蝗灾频发,瘟疫流行,加上官府腐败,欺压百姓,老百姓活不下去,纷纷加入农民军。明军粮食、饷银又难以为继,士气低落,大批大批向农民军投降,“剿匪”越剿越多,终于撑不下去了。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攻打北京。三月十九日凌晨,崇祯走投无路,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下自缢,死时身边仅有王承恩陪着一起自缢殉国。 赵君虎垂头丧气,好不容易穿越一次,结果成了亡国之君,还是『自杀』的那一天。 如果能穿越到崇祯即位的时候,就算不用金手指,用好孙承宗、袁承焕、熊廷弼这些牛人,以时间换空间,不敢说力挽狂澜,起码勉力维持住大明王朝应该不成问题,自己也顺便享受下当皇帝的感觉,体验一下锦衣玉食、后宫美女,顺手惩治几个贪官污吏,那才是穿越的正常模式! 这个时间点,谁来也没辙。周围一切正常,传说中的穿越自带金手指是不指望了,身体好像也没有获得什么超能力。不仅如此,崇祯居然比他穿越之前的身体素质差多了,大哥,你平时都不锻炼身体的吗? 赵君虎『摸』着凸起的肚子笑了,这种难度简直是穿越的地狱模式,还是一条命的那种!自己应该算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说不定因此青史留名,虽说不那么光彩……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声,惊醒了赵君虎。他猛然想起,崇祯凌晨自缢,李自成上午就带兵杀进紫禁城。 根据历史经验,亡国之君一般不会被马上处死,大部分被软禁,运气好的还能封个王侯,落个善终。 但是考虑李自成杀人如麻,赵君虎实在不敢指望李自成大发慈悲。如果历史没错的话,他只有半天时间。 “起来,朕有话问你。”赵君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承恩,努力模仿电视里皇帝说话的语气,“如今京城是守不住了,你可有良策说给朕听?” 王承恩起身谢恩,“京城城高墙厚,城上守军众志成城,城里还有众多百姓齐心协力,陛下昨日令兵部尚书张缙彦镇守内城,张大人熟读兵书,区区闯贼何足挂齿?待吴三桂等勤王兵马一到,我军里应外合,定能把闯贼一举歼灭于城下。” 王承恩的声音虽不同于现代的普通话,好在发音区别不大,赵君虎大致也能听懂,只是王承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不知道王承恩是真傻还是装傻。 “朕要听的是真话,你再敢胡言『乱』语,朕就把你的……”赵君虎忽然想起王承恩是太监,改口道,“……脑袋砍下来。” “奴婢知……知罪。奴婢以为……”王承恩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赵君虎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把王承恩就吓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王承恩虽是崇祯最信赖的人,也是伴君如伴虎,长期心理紧张。王承恩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可想而知,崇祯刻薄寡恩之名果然不假。 赵君虎放缓语气,“你伺候朕多年,朕视你为心腹,就不要说假话了,先擦擦脸!” 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王承恩便一直在他身边,知道崇祯『性』格喜怒无常,后期战况不利更是如此。故崇祯虽宠信他,王承恩平日也是战战兢兢,只敢报喜不报忧,生怕哪天一不小心,脑袋便没了。 此刻见崇祯和颜悦『色』,王承恩壮着胆子道:“奴婢浅见,陛下应设法先到南京,再做长远打算。”说罢用白绫擦去脸上的血迹。 赵君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刚才老想着李自成要打进来了,倒是没想到这点。 原来明太祖朱元璋最初定都南京,燕王朱棣称帝后将都城迁往自己以前的封地——北京,南京作为陪都,备份了一整套帝国『政府』机构和官员。 只要能到南京,凭借左良玉的十万大军和江北四镇的兵力,加上江南丰富的物资,进可攻、退可守,最差也是与李自成或满清划江而治。 历史上南渡并不乏成功之例,宋朝的康王赵构在京城汴梁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跑到南京应天府登基,开创南宋,硬让宋朝续命一百五十多年。真实的历史上,明朝福王朱由菘在南京即位,是为南明的开端,虽内斗不休,也让满清头疼不已。 就这么办,跑路去南京!赵君虎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享受当皇帝的感觉,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君临天下应该很威风,不对,只有一半天下,不过作为一名普通人应该很满足了。 崇祯太天真,没经历过老百姓的痛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其实比无数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遇到难题就『自杀』,还以为自己死得光荣。 他可不是崇祯,任由百官摆布,就算是死,也要好好折腾一下,绝不会自己认输。赵君虎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第三章 另有重任交给你 赵君虎马上又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此刻北京城被李自成的军队包围得水泄不通,怎么跑出去? “先带朕离开这里,把鞋子捡过来!”赵君虎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不过这个时代既没有监控,大部分老百姓没法通过电视认识他长啥样,京城这么大,伺机混出去应该不难,走一步看一步! 王承恩迟疑地捡起鞋,他脑袋里有很多个问号。要知道每个人的思想、动作、神情都是独一无二,模仿另一个人很难做到天衣无缝,尤其在熟悉自己的人面前。 他侍奉崇祯多年,从小宦官一路升至司礼秉笔太监,早已察觉崇祯的语气神态和以前的微妙区别,只是不敢开口。 赵君虎见王承恩神情不安,心里有数。他魂穿崇祯确实无法解释,但又不能不解释,以后毕竟需要依靠王承恩这等忠心之人,索『性』开门见山,“朕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记住一点,有朕就有你。” 王承恩不想崇祯如此坦白,他素来对崇祯忠贞不贰,本打算一死殉国,不想崇祯突然活过来救了自己,内心十分感动,崇祯这话明显是把自己当作心腹中的心腹,当下抛开疑虑,“奴婢记下了。”说罢服侍赵君虎穿上鞋,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他可不管崇祯有什么古怪,最重要的是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忠心。 有人伺候的感觉就是好啊!就冲这个,自己也要做好皇帝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靠!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为何如此庸俗?赵君虎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视钱财如粪土,视富贵如浮云,淡薄名利来着。 王承恩道:“煤山前面便是皇宫,从后面走也可以离开,不知道陛下想走哪条路?” “从皇宫走,前面带路。”赵君虎盘算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来皇宫了,时间尚早,先来个皇宫半日游,看看里面有啥好东西。 既然已经说开,赵君虎也没了顾忌,一路上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王承恩娓娓道来,事无巨细,有问必答,赵君虎对这段历史本来就很熟悉,此时又详细了解了一遍,对重要事件和高级官员一一记在心里。 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堵朱红『色』的城楼,底部的城墙极为宽阔,中间有三个门洞,大门虚掩。 上面有一座两层飞檐的门楼,顶覆黄『色』琉璃瓦,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玄武门”三个大字。 赵君虎知道,玄武门是皇宫的北门,另外三道门分别是南面午门、东面东华门和西面西华门,见城门空无一人,奇道:“这玄武门怎么没人把守?” 王承恩回道:“玄武门往日由羽林左卫把守,昨日闯贼攻下外城,形势危急。陛下已下令皇宫所有守卫去守内城,此刻应无人把守。” 二人上前几步,正欲推门,忽见门后有几个人影闪动。赵君虎看了王承恩一眼,心下生疑。 王承恩喝道:“大胆逆贼,竟敢擅闯皇宫禁地?” 门后闪出四名全副武装的军士,为首一人身材挺拔,浓眉大眼,行动迅捷。这四人见赵君虎和王承恩,大吃一惊,随即跪拜。 为首那人道:“小人虎贲右卫百户易海峰参见陛下,参见王公公。” 王承恩哪会记得一个小小百户的相貌,他怕这人不怀好意,抢前一步挡在赵君虎前面,喝道:“你还敢撒谎?虎贲右卫理应守卫皇宫东面,你到底是何人,还不从实招来?” 易海峰拱手答道:“小人不敢欺骗陛下和王公公,我等四人确实是虎贲右卫。昨夜陛下令我等去正阳门守城,临出皇城的时候,小人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担心有歹人趁『乱』混入皇宫,惊扰圣驾,故派十几名侍卫守住宫城四门,望公公明察。” 赵君虎暗自纳闷,什么皇城?他只知道京城有内城、外城和皇宫,却不知道皇城所指范围。 王承恩见赵君虎没说话,冷笑道:“花言巧语,我看你分明是贪生怕死,不敢上阵杀敌,找个借口搪塞一番。” 易海峰怒气冲冲,言语间不再客气,“既然王公公不相信,小人现在便去与闯贼杀个痛快。我易海峰要是皱一下眉头,便枉称虎贲右卫。告退!”他起身向其余三人打个手势,便要离去。 “且慢!”赵君虎怕这几人被王承恩激怒,忙拨开王承恩道:“朕相信你是一片忠心,王公公方才是担心朕的安危,试你一试,你不必放在心上。是不是?王承恩!” “陛下所言极是!”王承恩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易海峰以前只是在守卫时远远见过崇祯,连与王承恩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此刻见崇祯夸奖,复又跪倒在地,“小人不敢,恕小人无礼。小人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都起来!朕问你,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何人?任虎贲右卫几年了?可有擅长之事?这三人可是你的亲信?”赵君虎第一次见到除王承恩之外的明朝人,十分好奇。 四人起身谢恩后,易海峰回道:“小人山东青州人氏,军户出身。父亲因抵抗鞑子战死,家中尚有老娘。七年前小人顶替父亲百户一职,五年前被征调为陛下的虎贲右卫,这擅长之事嘛……小人倒是懂一点骑『射』。这三人和其余十几名侍卫均是随小人多年。”他自幼便在马上长大,骑湛,在虎贲右卫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为人诚恳,不愿意说自己本事了得。 赵君虎见易海峰并不多提及自己的长处,心生好感。他工作经历复杂,见过的三教九流太多,得出的经验是,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一般水平不怎么样,真正厉害的往往沉默寡言。 他沉思片刻道:“宫门不用守了,你们也不用去守城,朕另有重任交给你们。” 王承恩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出现在除了跑路,还有什么重任。 赵君虎道:“京城马上会被李自成攻进来。城破之日,有些官员士子会『自杀』殉国。他们都是忠贞之士,也是日后兴复大明的希望所在。你去把十几名侍卫都召集起来,遇到『自杀』的官员士子便去救,别让他们轻易丢了『性』命。”他本想让这群侍卫护驾,不过在李自成的大军面前也没啥作用,而且目标太大,反而不利于躲藏。 易海峰道:“遵命!只是我等人数不多,京城范围又大,如逐户搜救,一时之间怕是救不了多少。” “先救户部尚书倪元璐。”赵君虎懊恼自己看书太粗,不记得明末殉国官员的姓名,只对倪元璐有点印象。 他忽然又想起一人,对王承恩道:“还有一个人叫汤若望,此人现在是否也在京城?” “此人乃西洋人氏,现任钦天监监正,前几日还来过宫中,想来尚在京城。不知陛下为何独独想起他?”王承恩暗暗有些吃惊,不救国丈这些皇亲国戚,偏去救个西洋鬼子。 赵君虎道:“此人可是宝贝,作用大着呢!”转而对易海峰道:“其余的人就只能靠你了,『自杀』之人往往携家眷一起赴死,不免会闹出些动静。你拣那哭闹声大的进去查看,能救一个是一个。” 易海峰道:“只是小人人微言轻,就算救得了几个,小人走后,也难保他们不再次『自杀』殉国。 赵君虎道:“你告诉他们,就说是朕的旨意,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活着去南京,朕会在那里与他们一起打回京城。你等救完人后在驸马都尉巩永固处待命,朕自会去找你,到时再做打算。快去!” 他怕易海峰延误时机,补充道:“切记,事情紧急,愈快愈好。几天之后,李自成会拷打京城百官,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易海峰一惊,回道:“我等必不负陛下所托。”率那三名军士匆匆去了。 目送四人离去后,王承恩低声道:“既有此事,陛下何不顺便让侍卫告知余下王公大臣一声,好让他们早做打算?想来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李自成打到门口了,这些人还搂着金银财宝一『毛』不拔,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哪里还算得上大明的臣子,就让李自成代朕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赵君虎看着龙袍上的血字,冷笑一声。 那段血字是崇祯的遗书,他以前看书时印象十分深刻,苏醒后认清了内容: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他看书时觉得崇祯固然有错,朝廷百官也委实可恨,真是君不君,臣不臣。现在上天给了他机会,就让他们替崇祯陪葬,也算为崇祯出口恶气。 赵君虎不再言语,上前推开玄武门的中门,迎面吹来一阵寒风,他打了个寒噤,走了进去。 第四章 怜香惜玉 空空『荡』『荡』的紫禁城里,赵君虎踩在金砖上,看着四周巍峨的宫殿,仿佛有种错觉,自己仍身处现代,正在度假游玩。 赵君虎抖了抖腿,他从来没想到紫禁城竟如此之大。难怪皇帝都喜欢当宅男,出宫都得花上一个时辰,谁还有精力深入群众啊? “陛下,前面便是坤宁宫。”王承恩的声音适时响起,赵君虎觉得王承恩在现代一定是个优秀的导游。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赵君虎无心看四周精美的装饰,只想早点走出去。 穿过屏风,赵君虎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群宫装女子躺在地上,面『色』如常,鲜血满地,想是刚死去不久,另有几名女子尸体吊在梁上。 其中一名年轻女子,容貌秀丽,左臂却齐肩而断,血肉模糊。断肢落在地上,袖口一片血红,手腕还佩戴着一个玉镯子,手指细长,肤『色』白皙,旁边有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另有一名五六岁的女童尸体,那女童穿着甚是可爱,睁着圆圆的眼睛,面『露』惊恐之『色』,显是事发突然。 一阵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大厅上更显阴森凄凉。 赵君虎几时见过这般场景?好一会才回过神,这些恐怕便是崇祯的嫔妃了,断臂女子便是长平公主了。 崇祯恐她们落入大顺军手中受辱,昨夜令其全部自尽,周皇后和其余嫔妃全部自缢,有几个嫔妃想跑被侍卫抓回来一一刺死,长平公主手臂被崇祯斩断,只是不记得女童是何人。 想起历史上长平公主并未死去,貌似《鹿鼎记》记载,日后还学会绝世武功,成为独臂神尼,赵君虎忙上前探长平的口鼻,果然还有微弱气息,赶紧撕下衣襟一角包扎好断臂。 女童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某处,赵君虎心中不忍,轻轻合上女童眼睛,问道:“这也是朕的公主?” 王承恩哭道:“这是昭仁公主,昨夜陛下亲手送公主上路,可怜公主前天才过完六岁的生日。” 赵君虎想起崇祯杀长平公主时说:“汝何故生我家”心下恻然。 那柄长剑想来便是崇祯砍断长平手臂的剑,赵君虎拾起剑,只见剑光有如秋水,照得眼睛生疼,剑柄处用篆书写着“碎玉”两个字。 赵君虎挥剑随手一划,粗壮的梁柱竟如豆腐一般,木屑纷纷掉落,剑痕竟有半寸之深。他知道是宝剑,收好斜『插』在腰侧,胆气又壮了几分。 忽然大厅一侧隐约传来哭声,刚才风声太大并没有听见。赵君虎赶过去,见偏厅内竟有一群宫女。 两名宫女把脑袋往梁上的白绫里面套,另一名宫女哭哭啼啼正要往柱子上撞去,还有一名宫女拿着个酒壶,扬着头正准备喝下去。 尼玛,简直是花样『自杀』啊!赵君虎无暇多想,大喊一声:“住手!”在一群宫女惊讶的眼神中冲上去,飞身撞开那撞柱子的宫女,顺势将另一名宫女的酒壶扇落在地,跟着跳上前去一剑将白绫斩断。 王承恩也跑过去把另一名宫女抱了下来。 那名想自缢的宫女看清赵君虎,一骨碌爬起来,跪倒在地,“奴婢谢陛下救命之恩!” 其余的宫女方才回过神来,跟在后面齐齐下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君虎见一群妙龄女子下拜,十分不适应,正欲扶宫女起来,忽然想起自己是皇帝,连忙道:“起来!”便不知道说什么。 一众宫女谢恩起身之后,不敢说话,偏厅里一片沉默。 赵君虎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忙对领头那名宫女道:“你叫什么?为何寻死?” 那名宫女回道:“奴婢江寒雪,陛下昨夜令我等出宫。只是外面兵荒马『乱』,我等势单力薄,恐为贼人所污,姐妹们便商议一起自尽,也好在黄泉路上有个照应。” 赵君虎可不忍心这群宫女落在李自成手上,只是此刻自身难保,一时彷徨无计,想了一想道:“你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城,保住『性』命要紧,待局势平稳再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切不可做傻事!” 另一名宫女道:“奴婢十五岁入宫,在宫里已经五年了,前些年流寇横行,家人早已不知道下落。离开这里,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话一说完,便引来一片啜泣声。 另有一名红衣宫女道:“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进宫后长平公主待奴婢犹如姐妹,对奴婢照顾有加。如今公主一死,奴婢绝不独活。” 赵君虎喝道:“死什么死?统统给朕活着。不想回家,就和朕先去巩永固驸马家暂避一阵,日后一起去南京,朕必定让你们有个去处。” 转而对红衣宫女道:“尤其是你,长平公主就在外面,此刻只是昏『迷』,还不快去照顾好公主?” 那红衣宫女又惊又喜,深深一躬便去了,留下其余宫女面面相觑。 江寒雪道:“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一片怜悯之心,奴婢不敢辜负。” 赵君虎见江寒雪眉眼上扬,虽年龄不大,一脸英气,说话干脆利落,赞道:“好,朕就命你为宫女之首,照顾好公主和她们。” 江寒雪做事甚是机灵,当下便将这几十名宫女分成三队,又按照宫女的等级,选出两名女官,各负责一队,她自己带一队。 赵君虎让王承恩带几名宫女搜寻出刀剑等兵器和一些金银珠宝,一一分给众人,没有分到的也拿根棍子傍身。 在赵君虎和江寒雪的指挥下,宫女们一下了忙碌了起来。 说也奇怪,人一旦有了事情做,轻生的念头就不见了。刚才还在要死要活的宫女,转眼间风风火火,打包的打包,搬兵器的搬兵器,死寂的坤宁宫竟有了几分生气。 一众人等收拾完毕,整整齐齐地站在赵君虎面前,江寒雪和红衣宫女也扶着长平站在队伍中。 赵君虎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脑海里浮现起电影里各种『乱』世的情景。他本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挥挥手,“走!” 走出坤宁宫不多远,忽然一名宫女道:“不好,宁妃娘娘还在宫里。” 赵君虎疑『惑』道:“宁妃?”他记得崇祯的嫔妃已全部命丧黄泉。 王承恩道:“宁妃娘娘三年前因触怒陛下,被陛下打入冷宫。故昨夜赐死皇后和嫔妃时,宁妃并不在场,只是现在再去找宁妃只怕来不及了。” 赵君虎不说话,往前匆匆走了几步,叹了口气,转身道:“你们先去驸马府,王承恩带朕去找宁妃。” 江寒雪大惊道:“陛下,还是让奴婢去!”见赵君虎瞪着她不说话,跺跺脚,带着宫女走了。 王承恩带着赵君虎七拐八弯,来到一所僻静小院子,匾额正中写着潇湘别院四个字。 赵君虎推开院门,只见里间的房门虚掩,桌椅破旧,光线阴暗,颇为冷清。 一个宫装女子坐在椅子上绣着什么,闻声见到赵王二人,竟然呆住了。 “恭喜宁妃娘娘,陛下来看你了,还不跪拜?”王承恩笑道。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宁妃子如梦方醒,放下刺绣,连忙下拜。 “免礼!”赵君虎忙将宁妃扶起来,他手一碰到宁妃的胳臂,宁妃脸上便飞起一片红云。 赵君虎细看之下,见这宁妃容貌端庄,只是脸『色』有点苍白,想是冷宫较为阴暗的缘故,反倒是脸上的红晕平添了几分颜『色』,更显娇艳无比。 宁妃低头道:“臣妾乃带罪之身,三年前摔碎了陛下九龙玉杯,陛下说过永不再见臣妾。” 赵君虎笑道:“比起爱妃,区区一个九龙玉杯算得了什么?下次朕再弄上十个八个和你一起摔。” 王承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九龙玉杯是宋朝时西夏的贡品,一直流落民间,后被献入宫中,崇祯视若珍宝,碰都不让别人碰。之前一名小太监不懂规矩,无意中擦拭玉杯,结果被崇祯下令活活打死。宁妃因此被打入冷宫,不想今日崇祯象转了『性』。 宁妃想起三年的幽禁生涯,不由得悲从心起,低声哭道:“臣妾自被打入冷宫,日夜思念陛下,只盼能见陛下一面,整整三年了,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赵君虎见宁妃说得真诚,心中感动,拭去宁妃的泪水,“朕当日重物轻人,实在是愚不可及。从今天起,朕就一直陪着你。” 宁妃破涕为笑,红着脸道:“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赵君虎看着宁妃的眼睛,柔声道:“那是当然。不过李自成已经打到京城,朕得先带你去南京。” 宁妃靠在赵君虎胸前,甜甜一笑,“只要有陛下在身边,去哪里都无妨。”言语间,竟对『乱』军浑不在意。 这么多情的美女竟被打入冷宫,这崇祯欣赏水平不行啊!要不就是后宫美女太多?赵君虎暗叹一声,忽觉冷气袭人,顺势将宁妃紧紧抱在怀里。 宁妃几时见过崇祯这般柔情蜜意,身子软软地靠在赵君虎怀里。 第五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王承恩见两人卿卿我我,感觉自己成了多余的人,咳嗽一声,“陛下,奴婢先去外面守候!”见没人应答,眼睛一转,蹑手蹑脚离开了,并顺手带上门。 两人拥抱了一会,赵君虎方才恋恋不舍放开宁妃。 “时候不早了,走!”他拉着宁妃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粗重脚步声。 一名男子笑道:“这宫里女人就是不一样,在老子身下浪得厉害,比家里婆娘有劲多了。” 另一人笑骂道:“钱老四,那你还把她砍成两截?兄弟们还没玩够呢!” 钱老四大声道:“这母狗野得很,居然敢咬老子,咬得还挺疼的!”说完便是一阵大笑。 又一个粗哑声音怒道:“你他妈就这点出息,田将军命咱们来取传国玉玺,别误了事。” 钱老四道:“放心,胡大哥!我已经吩咐铁牛先去了,他武功最好,必定拿得回来。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咱们找几个娘们玩玩,误不了事。”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听上去至少有七八人之多。 又一人道:“这潇湘两个字我知道,定是女子住的地方。 钱老四骂道:“你他妈一个大老粗,冒充什么酸秀才?你在这里守着,兄弟们进去看看!” 赵君虎暗叫不好,屋内只有床下勉强可以藏身,只是二人却无法同时藏匿。何况这些人见空无一人,必定会搜查床下。 他犹豫片刻,一把将宁妃推向床底,低声道:“你先躲一下,等他们离开,你赶紧去驸马府。” 宁妃急道:“那陛下您呢?” 赵君虎道:“朕自有办法。”其实他也没啥办法,不过自己就算被抓住,这几人必定会以此向李自成领赏,暂时无『性』命之忧。换作宁妃,他简直不敢想象。 宁妃见赵君虎神『色』不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挣脱赵君虎,反身将赵君虎推向床下,低身道:“请陛下在此委屈一下。” 赵君虎哪能留下一个女人面对『乱』军,正想挣脱,听见院子门已被踹开,他无暇思考,躲进了床底,抽出了碎玉剑。 从床下空隙处看得清楚,宁妃从对面柜子拿了件东西揣在身上。 宁妃回头看见赵君虎,『露』出一丝笑容,缓缓放下散『乱』的床单,遮住了赵君虎的目光。 只听得砰的一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闯了进来。 一个男人叫道:“钱老四,你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这里又有个娘们,比那个标致多了。” 钱老四『淫』笑道:“放屁,老子走的是桃花运,哈哈!这小娘子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来,让兄弟们乐一下!”接着便听见关门声。 另有一个年轻的声音道:“算了,给田将军知道了,是要杀头的。”声音听上去甚是年轻。 钱老四怒道:“你敢告密?” 紧接着便听见一个男人的叫声和几人的怒喝声。 一把带血的剪刀铛的一声掉在床边,想来宁妃用剪刀刺中了一个人。 又听见啪的一声,估计宁妃挨了一记耳光。 钱老四道:“臭婊子,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你们两个,按着她手脚,一个一个轮着来。” 赵君虎热血上涌,再也忍耐不住,悄悄捡起剪刀用力掷了出去,人从另一个方向滚出,对准最近的一个人挥剑砍去。 那人见床底忽然飞出一物,还没回过神,突然剑光一闪,双腿齐膝而断,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屋内众人被赵君虎抢了先机,待看清同伙被砍杀时已救援不及,惊怒交加,齐齐亮出兵器。 其中一人动作倒快,大喝一声,一刀砍向赵君虎背后,听声音正是钱老四。 赵君虎早有防范,一击成功后并不回头,左手抓起一把椅子向后掷出。 钱老四刀刚扬起来,看见一团黑影扑面而来,惊慌之下,顾不上追击,本能地抬起胳臂护住面部,只听喀的一声,椅子被撞得四分五裂,赵君虎方才转过身来。 赵君虎背对房门,环顾四周,地上躺着两人已经没有动静,另有六人手执刀剑,虎视眈眈。 其中两人穿着普通衣衫,另外四人穿着军服,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闯”字。 赵君虎心里暗暗着急,这关键时刻王承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刚才和易海峰一起走就好了。 好在宁妃安然无恙,正倚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神情中又是担忧,又有欣喜。 赵君虎心中一热,脸上不动声『色』,飞速盘算着脱身之策。 为首一人看清赵君虎,两眼放光,面『露』喜『色』,仿佛看见了一座移动的金山,大声叫道:“原来是皇帝老儿,兄弟们,发财的机会来了。闯王有令,抓住崇祯赏金万两。你们两个,给老子上!”声音粗哑,正是胡大哥。 钱老四和两个人便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持刀『逼』了过来,胡大哥和另两人在后面压阵。 赵君虎眼睛一亮,大喝一声:“且慢!赏金万两算得了什么,你们这么多人分,每人能分得多少?”故意顿了一顿,“忘了你是领头的,就算多拿点也没多少。不如跟着朕,保你们这辈子荣华富贵。” 这话说得众人心里一凛,其余人有意无意看了胡大哥一眼。 胡大哥急道:“少听狗皇帝挑拨离间,他自身难保,哪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拿下此人,哥几个平分赏金,也够咱们快活一阵子,快上!” 眼看前面三人就要动手,赵君虎退后一步笑道:“是吗?荣华没有,富贵还是有的。”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昏暗中璀璨夺目。 他又道:“只要你们放了朕,这种珠宝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本觉得胡大哥说得有理,眼下见赵君虎掏出夜明珠,心知价值不菲,又犹豫起来。 赵君虎见这几人表情变换,暗自得意。其实这夜明珠是江寒雪分珠宝的时候,他顺手牵羊拿过来的。 赵君虎趁热打铁,“这夜明珠在朕的内库中倒也稀松平常,不过朕走得匆忙,只带了这一颗。唉,算了,反正你们也不信,就绑了朕去换一点点黄金!” 钱老四冲前面两人使了个眼『色』,自己走过去和胡大哥窃窃私语。 赵君虎不慌不忙:“都快中午了,也不知道李自成来了没有?你们慢慢商量,不用急。” 胡大哥突然道:“好,你带咱们去内库拿财宝,咱们便放你走!” 赵君虎见胡大哥已上钩,故意恶狠狠道:“你们说话可要算数,否则便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胡大哥暗暗好笑,这个狗皇帝真是个白痴,等拿到财宝,一刀杀了便是,还诛九族。 他正『色』道:“我胡彪对天发誓,若说话不算数,必定死无全尸。”想想又加上一句,“你得先把剑交给咱们暂时保管!” 赵君虎装作生气道:“朕乃天子,金口玉言,你们居然不相信朕?” “陛下不要多心,这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就不好了。”胡彪拼命忍住笑,这狗皇帝真是白痴得可爱。如果不是为了财宝,真想再逗逗他。 赵君虎道:“好,你们也要收起刀剑,免得伤了朕。” “这个自然。”胡彪已经迫不及待了,一努嘴,众人便将刀剑『插』回腰间。 赵君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作势收剑回鞘,忽道:“这夜明珠也给你们!”看着前面三人缓缓道:“给谁好呢?” 众人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在赵君虎左手上,看着夜明珠垂涎欲滴。 “给老子拿来!”钱老四忍不住伸手去抢。 “还是给你!”赵君虎手一缩,将夜明珠掷向最右边那人的右侧,三人连忙去抢。 最右边那人刚抢到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胸口一凉,倒了下去。 不待其余人反应过来,赵君虎第二剑又刺向中间那人胸口。 那人手刚『摸』上刀柄,顿时毙命,紧接着赵君虎第三剑刺向钱老四。 可惜崇祯本来的身体缺乏锻炼,爆发力不够,剑速稍慢,钱老四反应过来,一个后仰,擦着剑锋堪堪躲过一劫,赵君虎心里暗暗可惜。 胡彪此时才发现自己被耍了,怒喝一声,拔出了长剑。 赵君虎笑道:“别生气,朕是在帮你,这下少了两人,你又可以多分点赏金了。” 胡彪气得哇哇大叫,和后面一名士兵一刀一剑冲了过来,另有一名少年却站在原地不动。 赵君虎见两人一左一右来势凶猛,挥剑迎了上去,斩断了那士兵的刀。碎玉剑余势未绝,又往胡彪砍去。 胡彪忌惮赵君虎宝剑锋利,不敢硬接,抖个剑花,避开了对方。 那士兵在地上拣了把刀又杀了回来,两人学乖了,并不与碎玉剑接触。 赵君虎其实不会剑术,只好用剑守住正面,依靠拳击的步伐左躲右闪。几个回合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幸好屋子里有几件家具,赵君虎围着家具转圈子,几次差点被利刃伤及,龙袍上多了大大小小几个口子。 这边钱老四回过神来,拔出腰刀便要加入战团,赵君虎不禁暗暗叫苦。 第六章 暗室惊变 那士兵见迟迟不能得手,心头火起,一脚踢开一把椅子,猛地冲了过来。 赵君虎左脚急向外踏出一步,身体半转躲过攻势,顺势左手往他背上一推。 那人冲得太猛,收势不及,砰的一声撞上房门。 赵君虎想上去补一剑,胡彪的剑已经到了,只好跳开。 那人骂了一声,正待转身再战,突然一柄刀穿过房门的隔纸,刺穿了他的胸腹。 咣的一声,门被踢开,王承恩跳了进来。 “奴婢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王承恩紧紧盯着敌人。 “你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来?”赵君虎呼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回陛下,奴婢见有人守在院门口,便绕到院子后面翻墙进来,杀了那守卫,故来得晚了。” “你怎么杀守卫的,说来听听?”赵君虎故意添油加醋,打击对方士气。 “奴婢悄悄『摸』到那人背后,捂住他的嘴,一刀就结果了他。”王承恩得意洋洋。 “干得好!这人交给你了。”赵君虎指了一下胡彪,挥剑向钱老四刺去。他深恨这人无耻之极,杀害无辜的宫女,手下便不留情。 王承恩喝道:“遵旨!”一刀向胡彪劈过去。 胡彪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挡住攻势,对那少年怒道:“你他妈还不给老子上?” 那少年手持腰刀,不知为何,却迟迟不动。 这下形势急转,一对七变成了一对一,赵君虎松了口气,仗着碎玉剑的锋锐,杀得钱老四连连后退。 他见形势大为好转,忍不住看了看宁妃,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微笑,想象着以后是去南京玄武湖还是秦淮河游玩。 钱老四正在苦苦支撑,窥见赵君虎脸『色』,突然连砍三刀,『逼』开赵君虎,一刀向宁妃砍去。 赵君虎听见宁妃惊叫一声,连忙冲了过去,只是鞭长莫及。 眼看宁妃就要命丧当场,那少年突然一把推开宁妃,堪堪躲过刀锋,自己却慢了一拍,右肩被刀砍得鲜血直流。 钱老四毫不停留,第二刀又朝宁妃当头砍去。 赵君虎正好赶到,一剑反撩上去。 钱老四躲避不及,右手腕应声而断,连同手中的刀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掉在地上,微微抽搐。 他惨呼一声,看着手腕处鲜血四溅,痛得脸上发白,不住地呻『吟』。 赵君虎上前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又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刀。 “你没受伤?”赵君虎抚『摸』宁妃的后背,一脸关切。 “谢陛下关心,臣妾没事。”宁妃见赵君虎这般关心,心都快飞起来了。 那少年肩膀受伤之后,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倒是坚强,一声不吭,撕下衣服缠在伤口上,只是单手颇为不便。 赵君虎走过去,帮那少年缠紧伤口,见胡彪和王承恩杀得难解难分,他恋恋不舍看了宁妃一眼,一剑向胡彪劈了过去。 胡彪刚躲过王承恩的刀势,此时收势不急,百忙中用剑挡了一下,往后跳开。 只听铛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碎玉剑在他身上划了一下,顿时鲜血淋漓。 胡彪吓得一身冷汗,战意全无,见赵君虎又是一剑刺来,勉强闪过,腿上又中了一剑。 他自知不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扬手,断剑脱手向宁妃飞去。 宁妃正全神贯注看着赵君虎,哪里来得及闪避,断剑嗤的一声正中心口。 赵君虎心往下一沉,顾不上胡彪,抢过去搂住摇摇欲坠的宁妃,握住她的手,只见断剑深入心口寸许,边缘一圈红『色』,映在白『色』的衣衫上分外刺眼。 他心知无救,望着宁妃愈加苍白的面孔,热泪盈眶,竟不知如何是好。 宁妃吃力地抬起手,轻抚赵君虎的脸颊,眼神满是不舍,断断续续道:“臣妾怕是不能陪伴陛下了,臣妾……臣妾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嘴角边不停沁出鲜血。 赵君虎心中一痛,用力握紧宁妃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她一些,正要说话,宁妃伸手封住了他的嘴,接着道:“能见陛下……陛下一面,臣妾死也瞑目,只望来世再侍奉陛下……”语声已渐渐微弱,呼吸急促。 赵君虎明知无『药』可救,内心却仍抱着一丝希望,脸颊紧紧贴住她的额头,“你不会有事的。我说过,要带你去南京的,你还记得吗?” 宁妃嘴角边现出一丝微笑,喃喃道:“南京,南京……”她望着赵君虎,眼神慢慢涣散,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象是躺在情人的怀抱里,一脸心满意足。 赵君虎看着宁妃停止了呼吸,整个人象定住了一般,抱着宁妃一动不动,努力感受她仅存的一点余温,脑海里浮现出冷宫之中遇见宁妃后的每一格镜头。 他忽然想起了宁妃和他在床下对视时的眼神,她还揣了把剪刀。他现在才明白,那时宁妃已经决意牺牲自己,换得崇祯的平安,这种醒悟让他更加伤心不已。 这个女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虽只有寥寥数语和一个拥抱,却让他内心充满温暖,可是她为何来去匆匆,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他总以为她还会再说上几句话的。 慢慢地,赵君虎感觉到她的手一点一点变冷,心里也一片冰凉。 激烈打斗的房间内转眼间静得可怕。 王承恩半跪在地上,暗暗着急,想劝赵君虎早点离开,见赵君虎面无表情不敢多言。 那少年捂着伤口,怔怔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彪早已趁『乱』不知去向。 钱老四躺在地上死死捂住嘴巴,拼命不让自己叫出声,只指望这几人没注意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赵君虎放平宁妃,用手指轻轻撩开宁妃脸上散落下来的几缕秀发,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抹上了她的眼帘,俯身捡起碎玉剑『插』在腰间,站了起来。 钱老四见赵君虎朝他走来,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顾不上手腕疼痛,跪在地上哀叫道:“陛下,别杀我!此事都是那胡彪挑起的,与小人无关!” 他见赵君虎不说话,微觉诧异,一抬头,碰上了赵君虎的眼神。 那眼神空空洞洞,里面居然没有一点愤怒、痛苦。钱老四忽然觉得『毛』骨悚然,竟忘记了求饶。 赵君虎看着钱老四,目光森然,“你很喜欢女人?” 钱老四惊醒过来,连忙道:“是……啊!不……” 话音未落,赵君虎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院子走去。 钱老四只觉头皮都快扯掉了,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得不用唯一的左手紧紧抓住赵君虎的手,跌跌撞撞地跟着往外走。 他惊恐不已,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忽觉头皮一松,还没缓过劲,赵君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狠狠踩在他的断手上,用力旋转了几下方才放开。 钱老四痛得浑身抽搐,象野兽般发出阵阵惨叫声,抱着断手在地上不停翻滚。 赵君虎对钱老四恨之入骨,本想继续折磨一番,见他这等惨状,终是做不到虐杀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人,冷冷道:“下辈子投胎记得做个好人!”一剑刺穿他心口。 鲜血顺着剑锋飞溅,钱老四哼了两声,停止了挣扎。 赵君虎将另一人的尸体拖到院子,他不想这些烂人和宁妃在一起。 王承恩会意,赶过来帮忙将房间闯军士兵的尸体搬了出来,两人挨个搜索一番。 其他尸体上都是些火折子、碎银等平常东西,搜到钱老四的时候,却搜出几颗金珠和一面精铁制成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田字,反面刻着老虎图案,上书大顺二字。 此时已近午时,赵君虎估计李自成已经进城,无法离开,略一思索,从尸体上剥下两件闯军制服,扔给王承恩一件,两人各自换上,龙袍和其余衣服付之一炬,免得留下线索。 不知何时,那少年已经悄悄离开了。 一阵风起,吹得房门发出阵阵吱呀的声音。 赵君虎远远看见宁妃的侧影,忍不住走进房间,俯身站在床边。宁妃安详地躺在床上,面容栩栩如生,像睡着了一般。 他心里一动,拾起夜明珠放在宁妃身旁,找了布条,蘸上些鲜血,在墙上写道:此乃朕的爱妃,尔等须代朕好生安葬,奉上明珠一颗作为酬劳,日后携明珠见朕,另有重谢。如冒犯凤体,朕必定追杀至天涯海角。 写完正要离开,又见桌子上有一副刺绣,原是他进门时宁妃放下的。 赵君虎拿起一看,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只是未全部绣完,有只鸳鸯绣了一半,旁边写着“只羡鸳鸯不羡仙”七个字。 “只羡鸳鸯不羡仙……”赵君虎喃喃念着这句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从此以后两人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拿着刺绣,默然站立,半响才走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院子里尸体堆满一地,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王承恩,带朕去拿玉玺!”两人出了院子,只有“潇湘别院”的牌匾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四个大字被风霜侵蚀得太久,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第七章 可怕的红衣大炮 京城外城,十几万大军聚在正阳门外,无数的刀枪上透出阵阵杀气。 一阵阵寒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露』出“李”、“闯”、“大顺”等字样。 为首数人骑在马上,居中那人正是大顺皇帝李自成。他一袭蓝『色』战袍,外罩一件红『色』披风,身体象标枪一样笔直,脸『色』蜡黄,左脸颊下方有道半寸长的疤痕,此刻心情激动,疤痕微微发红,更显凶狠。 “大哥,田见秀和顾君恩已经破城了,咱们还等什么?弟兄们已经等不及了!”刘宗敏既担心被抢了头功,又担心崇祯后宫金银财宝和无数美女落到别人手里。 “急什么?老子在这里,谁敢先进城?哦,你是怕崇祯的公主妃子等不及了?”李自成笑骂道。自他起兵以来,刘宗敏一直跟着他,两人之间太熟悉了。 刘宗敏『色』『迷』『迷』道:“听说崇祯的皇后贵妃个个都是美女,还有那长平公主,据说倾国倾城。臣担心田见秀见『色』忘义,强占了去。 李自成哈哈大笑,“你以为个个都像你?田见秀为人憨厚,断不会干这种事,你多心了。”转身对旁边一人道:“李岩,你说说咋办?” 李岩躬身道,“陛下,这城墙甚是坚固,我军强攻只怕多有伤亡,依臣之见……” 话音未落,刘宗敏抢白道:“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死就别打仗,去摆个路边摊,包你长命百岁。对了,你应该摆个算命的摊子,你实在太像算命的。”说罢哈哈大笑。 他一直觉得李岩道貌岸然,就知道装好人。平日里左一个约束军纪,右一个爱护百姓,真是烦不胜烦。在他眼里,起兵不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嘛,要不然冒着生命危险图个啥。 忽见李自成横了他一眼,刘宗敏笑声戛然而止,却对李岩怒目而视。 李岩不看刘宗敏的目光,接着道:“臣以为可先派人劝降,如劝降不成,再攻城也不迟。” “打这些王八羔子还劝降,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是我夸口……”刘宗敏正想展示下自己的实力。 “行了!”李自成喝道,“就依李将军所言。传老子的话,让他们速速投降。” 刘宗敏脸『色』悻悻,与牛金星对视了一眼。旁边一名军官上前文绉绉地喊道:“我大顺军顺应天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城破之日,便是尔等受死之时。然我皇帝陛下有好生之德,只要尔等放下武器,速手就擒,可免尔等一死。如若执『迷』不悟,必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大顺军爆发出一阵阵“投降……”的欢呼声,无数声音汇在一起,声势惊人。 正阳门城楼上,明军稀稀朗朗地散布在城垛旁,听见对面杀声震天,几名军士吓得脸变了颜『色』。 兵部左侍郎王家彦头也不抬,带着几名军官指挥众人搬运着军备物资。他年近六旬,须发有些斑白。 一名军士扛着几捆箭矢,忽然瘫倒在地,箭矢哗哗地全撒在地上。旁边一名穿黑『色』盔甲的军官见状大怒,上前就是一鞭子,大骂道:“废物,给老子起来。” 那名军士挣扎着刚站起来,周围又有几人倒下去了。那军官更是愤怒,上前又要打人,忽听身后一人冷冷道:“高将军,我看你还是留点力气打闯贼!” 军官大怒,回骂道:“你管老子……见过尚书大人和王公公。”他看见兵部尚书张缙彦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张缙彦道:“近日京城瘟疫横行,将士大多染病不起,高将军不可太过苛责。不然,只怕会伤了众将士的心,到时靠什么守城?靠高将军一人之力?” 那将军叫高宗亮,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神机营的千总,听见张缙彦看似提醒,实为责备,躬身道:“尚书大人教诲得是,卑职谨记于心。” 张缙彦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上前几步从城墙上望去,只见城下大顺军黑压压的一片,竟似看不到头,内心颇为震惊。 “想不到贼兵声势如此浩大,只怕此战凶多吉少。”王德化跟上前。 “内城其余城门情况如何?”张缙彦看着远处火光冲天,忧心忡忡。 “下官听说德胜门已被闯贼攻破,成国公朱纯臣已经献了齐化门。”王德化压低声音。 张缙彦来回踱了几步,问道:“陛下现在在何处?” “圣上令下官检视守城事宜时尚在宫中,当时王承恩大人也在。”王德化朝皇宫方向拱拱手,“圣上乃真龙天子,必定会化险为夷。” 张缙彦神情严峻,转而向不远处的王家彦道:“王侍郎,我军情况如何?” 王家彦吩咐了身边众人几声,过来道:“回大人,下官刚清点完人数和军械,此刻城上军士四千余人,只是有三成士兵有病在身,战力堪忧;陛下令宫内所有太监和侍卫协助守城,分至正阳门的有二千余人。另有红衣大炮八门,炮弹百余发,箭矢四万余枝,刀枪倒是充足,装备全体军士还有多余。”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先前虽知道局面不利,但故意不去细想也不敢细想,总觉得还有一线希望、一点幻想。此刻王家彦详细道出实情,却将大家的希望和幻想击得粉碎,让人无法逃避。谁都清楚,以目前的兵力对比,守城的希望主要在于火炮和箭矢,这两样装备如此匮乏,这城墙再高也只是摆设。 高宗亮愤愤道:“本来我京营将士尚有数万人,还可与李自成一战,只恨李国桢无能,身负总督京营之责,昨日却被闯贼吓破了胆,扔下京营自己先跑了,京营群龙无首,致使外城失陷。”他昨日率部下拼死血战,方才侥幸逃回,眼见一众亲信所剩无几,自是对李国桢恨之入骨。 张缙彦心下震惊,没想到正阳门守卫如此空虚,他虽兵法谈得头头是道,此刻却毫无把握。难道京城第一次被攻破竟会是今日? 他不敢再想象下去,拔剑喝道:“众将士听令,闯贼犯上作『乱』,我大明安危全系于今日,我等身负圣恩,理应誓死保卫京师,奋勇杀敌! 王家彦突然大喝一声:“誓死保卫圣上,与京城共存亡!” 高宗亮怒目圆睁:“好好好,今日就与李自成那小儿决一死战!” 众军士受他三人情绪感染,莫名有了些信心,群情激昂,齐声喊道“杀杀杀!”声音虽不如大顺军响亮,竟也让人精神一振。 张缙彦道:“高将军听令,你率神机营诸人准备火炮事宜,准备完毕即刻轰击闯贼。”他担心再拖下去战况更加不利。 “是!” “王侍郎听令,闯贼冲到百步之内,你率弓箭手即刻放箭。” “是!” “王公公听令,你率太监组成督战队,如有违反军令畏战者,立斩!” “是!” “还有我。”刑部右侍郎孟兆祥的人带着几十名军士走上城楼。他虽身穿盔甲,却文质彬彬,倒像个书生。 张缙彦神『色』一缓,“孟侍郎怎么来了?你不是负责城内治安吗?” 孟兆祥微笑道:“下官巡逻到此处,担心城上人手不够,便上来了。” “好,孟侍郎听令,敌军如冲上城墙,你负责截杀。” “是!” 张缙彦到底还是有些能力,分派人数井井有条,众人齐齐领命而去,城墙上一片忙碌。 李自成见城上除了杀声震天,并无其它动静,等了一等,大感不耐,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宗敏,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刘宗敏手一挥,他的先锋部队争先恐后涌上前去。只听得几声巨响,几发炮弹打得冲锋的大顺士兵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刘宗敏大怒,正要下令再次冲锋。牛金星忙道:“且慢!这火炮乃是西洋的红衣大炮,威力甚大,刘将军不可轻举妄动。昨日京营三大营携大批粮草军备降于我军,其中便有二十多门火炮,此刻正好一试。” 刘宗敏怒道:“你他娘的不早说?快给老子拿上来!” 一群身穿明军衣服的士兵不敢怠慢,推着二十多红衣大炮汗流浃背地跑过来,正是昨日投降的神机营诸人,因时间仓促,衣服还来不及换,只是在右臂上绑了块红布作为记号。 其中几人心念旧情,不忍见往日的同僚惨死,动作便慢了些。 刘宗敏看在眼里,狞笑几声,忽然上前一刀砍下其中一人的脑袋。 其余人再也不敢拖延,装弹点火,炮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接二连三地落在城墙上。明军士兵躲避不及,被炸得血肉横飞。 大顺诸将大为震惊,没想到明军火器竟有如此威力,又感到后怕不已,如果不是李国桢望风而逃,恐怕挨炸的就换成他们了。 刘宗敏哈哈大笑,“给老子接着轰。”跟着又是一轮齐『射』,场面煞是壮观。 李自成见正阳门被炸开了几个缺口,城上守军似无声息,大喊一声:“全军冲锋!” 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大顺士兵发出阵阵喊声,铺天盖地朝正阳门杀去。 第一战将 正阳门上,高宗亮忙着指挥众人远离墙头,卧倒在地。 张缙彦看着满地的残肢断骸,第一次感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勇气忽然消失了。 他拦住高宗亮,颤声问:“将军为何不还击?” 高宗亮咬牙切齿,“闯贼大部分在大炮『射』程之外,我军弹『药』稀少,不能浪费,只能等对方冲锋近些再还击。” 等了一等,见大顺士兵已有三成冲进『射』程,高宗亮大叫一声:“开炮!” 几名火炮兵迅速冲上前去,装弹的装弹,点火的点火,沉默多时的红衣大炮开始了收割。 看见大顺士兵被炸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高宗亮长笑道:“李贼,老子来送你上西天!”声音高亢,直上云霄。 李自成见士兵伤亡颇多,只是此刻箭在弦上,已无法后退,正自急怒之间,又见一名穿黑『色』盔甲的将军大声叫骂,扬鞭一指,怒道:“给老子抓住此人,赏金千两。” 周围一众将士见炮火猛烈,一时竟无人应答。 刘宗敏拍拍身上的尘土,大喝一声,“看我的!”一声令下,手下士兵举着“刘”字大旗冲了过去。 他不愧为李自成手下的第一战将,在爆炸声中驱马飞奔。 高宗亮看见大旗,知道是刘宗敏,推开一名火炮兵,瞄准后点燃了导火索。 几发炮弹准确地在刘宗敏附近爆炸,刘宗敏座下战马嘶叫几声,摔倒在烟雾中,刘宗敏也消失不见。 战场上一众人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齐齐凝目观看,只是双方心态截然不同。 忽然一声长嘶,刘宗敏骑在马上,挥舞长刀冲了出来。 大顺士兵见主将无恙,齐声欢呼,竟不顾炮火猛烈,齐齐向正阳门杀去。 眼看大顺军越冲越近,城门上呼啸的大炮却陷入了沉默。 高宗亮大怒,揪住一名火炮兵,“你他妈的磨蹭什么?给老子开炮!” “禀将军,炮弹全部打完了。”火炮兵一脸惶急。 高宗亮骂了一声,一把推开火炮兵,急得走来走去,一筹莫展。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放箭!” 高宗亮看了过去,原来是兵部左侍郎王家彦。 此起彼伏的弓弦声中,密密麻麻的箭支向城下『射』去。大顺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刘宗敏用长剑拨开箭支,见士兵死伤甚多,大为恼怒,大喊一声:“拿弓来!”便有一名偏将呈上一张大弓。 他弯弓搭箭,箭似流星一般向王家彦飞去。 王家彦正在聚精会神指挥战斗,听到风声已躲闪不及,嗖的一声被『射』中左边胳臂。 那箭力量甚大,王家彦被带得跌跌撞撞退了几步,脚下绊了一下,立足不稳,一个跟头跌下楼去。 “王大人!”王德化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余人,匆忙跑下城楼。 明军『射』了一阵,箭支已所剩无几。大顺士兵趁机搭起云梯,争先恐后向城头涌去。 “杀身成仁,便在今日!”孟兆祥带着几十名军士冲了过去,与云梯上的大顺士兵战成一团。神机营诸人扔下火炮,拔出腰刀上去帮忙。 大顺士兵是明军数倍,明军抵抗不住,虽推倒了几架云梯,终于给大顺军杀上了城墙。 张缙彦早已忘记自己是守城主将,躲在城角缩成一团,手里的长剑掉在一旁。 其余守军无人指挥,见敌军来势汹汹,竟不上前交战,眼看就要溃败而逃,高宗亮拔出三眼神铳,顶住一名太监的脑袋,怒道:“给老子冲!” 那人如梦方醒,带着侍卫和太监杀了上去。 孟兆祥早已陷入重围,高宗亮大喝一声,连开三枪打死两人,顺手反握三眼神铳,将一人打得脑浆迸裂,将孟兆祥救了出来,嗖的一声拔出长剑杀进人群。 这下两军杀得难解难分,僵持了一阵,大顺军在城墙上施展不开,慢慢往后退却,最后面的大顺士兵被挤得纷纷摔下城墙。 忽然,一截断手飞到张缙彦脸上,他几时见过这等惨烈景象,顷刻间心理崩溃,再也忍耐不住,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带着几名亲信跑下城楼。 高宗亮和孟兆祥二人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却脱身不得。 孟兆祥心下着急,怒喝连连,像疯了一样见人就砍,一名大顺士兵躲避不及,齐肩几乎被砍成两段。其余人见他发疯,不敢交战,不停后退。 他一『逼』退敌人,立马跳出战团追下城去。大顺士兵正欲追赶,又被高宗亮和其余明军拦住。 城下守军见兵部尚书要打开城门,不敢阻拦。其中几人欲上前阻止,反被张缙彦的亲信砍倒在地。 刘宗敏见云梯上大顺士兵几乎全军覆没,心下大怒,忽见正阳门缓缓打开,几人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大叫,“将军饶命,我们降了……” 他大喜过望,当先冲了进去,顺手砍翻几名明军,一泄心头之恨,大顺士兵跟着一拥而入。 城下守军见城门已开,本也打算放下兵器投降,又见刘宗敏不分青红皂白杀死自己同袍,皆愤怒无比。 其中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名明军突然一刀砍死一名大顺士兵。见有人带头,一些明军忍不住怒火,又与大顺士兵在城门处展开了混战。 孟兆祥赶下城,见城门已开,手挥钢刀,大叫道:“拦住贼军,夺回城门!” 明军认出是孟侍郎,便有其余的守军不断加入战团。 刘宗敏哈哈大笑,如砍瓜切菜一般,刀锋所到之处,明军纷纷倒地,无数的大顺士兵杀进内城。 高宗亮一剑刺死城墙上最后一名敌军,听见城下杀声震天,暗道不好,带人冲了下来。 一群太监、侍卫和士兵如飞蛾扑火般冲进大顺军,转眼间被团团包围。 高宗亮自知今日有死无生,见刘宗敏势如破竹,长啸一声,向刘宗敏杀去。 刘宗敏认出高宗亮穿的黑『色』盔甲,正是李自成悬赏之人,叫道:“来得正好!”跃马一刀向高宗亮砍去。 高宗亮正与刘宗敏的亲军厮杀在一起,听见长刀破空之声,长剑扬起,硬挡了一下。 刘宗敏铁匠出身,膂力过人,又借助马匹的冲力,高宗亮只觉虎口一阵发麻,长剑脱手,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不待高宗亮站稳,刘宗敏第二刀又劈了过来。高宗亮此刻赤手空拳,哪里躲闪得开,只道我命休矣。 忽然旁边一人冲过来挡在高宗亮身前,被刀砍中胸口,顿时血流如注,正是孟兆祥。 刘宗敏大怒,又催马上前,孟兆祥竟不躲闪,战马受惊,将刘宗敏抛下马来,前蹄狠狠蹬在孟兆祥的胸口。 孟兆祥胸骨断裂,再也支撑不住,吐了几口鲜血,倒了下去。 高宗亮双目充血,扑向刘宗敏,刘宗敏飞起一脚将高宗亮踢了个跟斗。 他狞笑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正欲一刀结果高宗亮的『性』命,忽觉脚上一紧,原来腿被孟兆祥死死抱住。 孟兆祥叫道:“快走!”话音未落,已被刘宗敏砍断了头颅,双手竟死死不松开。 几名亲军围了上来,高宗亮肝胆俱裂,大叫一声,一拳打死一名亲军,转身向内城跑去,几名亲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刘宗敏朝孟兆祥身上踢了七八脚,才挣脱开来,见高宗亮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心下大怒,冲到明军中又是一顿砍杀。 张缙彦跪在一旁,孟兆祥的头颅就落在他身旁,那双眼睛血红一片,死死地盯着他。 他想躲开那视线,竟觉浑身无力。他打开城门本指望少点伤亡,没想到事与愿违,反连累孟兆祥惨死。他两人虽同朝为官,但一个兵部,一个邢部,除了上朝外,私下来往不多,只是听说过这孟兆祥清廉公正,官声甚好,不想竟落得如此惨状。 想起刚才城楼上孟兆祥一脸笑容、泰然自若的样子,张缙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孟兆祥的尸身嚎啕大哭。 正在厮杀的明军和大顺军见此情形,竟慢慢停止了打斗。 刘宗敏杀得兴起,听见哭声甚是烦躁,转头望去,见献城官员抱住拦阻自己之人的尸身。 他生『性』凶悍,本想一刀砍死此人,不知为何刀扬起来,竟下不了手,顿了一顿,厉声道:“还不快快投降,本帅饶你们不死。” 余下明军见大势已去,陆续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那带头反抗的明军士兵见势不妙,突然往内城跑去,几名大顺士兵紧紧跟在后面。 那人跑到一栋房子旁,突然手一扬,钢刀飞出,一名追兵当即毙命。待其他人一缓,那人猛跑几步,跃上墙头,跳了下去,自此消失不见。 见正阳门已经攻破,刘宗敏神态飞扬,长刀缓缓入鞘,复又骑在马上,盔甲被鲜血染红,更显神威。 大顺士兵齐声欢呼,几人冲上城头,砍掉明军的旗帜,『插』上大顺的军旗。 此时虽已近午时,阳光却被乌云遮住,惨淡的日光无精打采地照着城墙下无数的尸体,几只不知名的飞鸟被欢呼声惊起,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展翅飞过天空。 第九章 仁义之师 正阳门下,大顺军簇拥着李自成鱼贯而入。 刘宗敏迎了上来,“臣刘宗敏恭迎陛下驾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自成哈哈大笑,目光中满是嘉许之意,“宗敏何时变得这般拘礼?拿下正阳门,你可是首功!” 刘宗敏神态飞扬,“大哥说哪里话?宗敏为大哥效力,不敢贪功。” 他看了李岩一眼,又道:“别人觉得京城坚固难打,在我眼里也只是块豆腐。” 李自成哈哈大笑,“老子就知道你最能打,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便是一片附和声,刘宗敏也不谦虚,大大咧咧地向诸将拱拱手。 李自成又道:“这功劳还是要赏的,老子看你很惦记这长平公主,就把她赏赐给你了!你满不满意?” 众将皆知长平公主的美貌,羡慕妒忌恨一起涌上心头,齐齐望向刘宗敏。 刘宗敏却支支吾吾道:“谢大哥,只是这个……” 众将皆惊,只恨自己不能换成刘宗敏,赶紧答应下来此等美事。 李自成笑道:“你一个破铁匠,能得到长平公主,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待怎样? 刘宗敏知道李自成的『性』格,也不生气,嘿嘿笑道:“我还想要那陈圆圆,陈圆圆位居秦淮八艳之首,据说是人间绝『色』,我慕名已久,可惜一直见不到。这两大美人左拥右抱,才是宗敏所愿,此生别无他求。” 李岩本一直在跟在诸将后面,象消失了一样,此时听得此言,忙上前道:“万万不可,那陈圆圆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爱妾。这吴三桂骁勇善战,手下关宁铁骑数万,陛下已派出使者招降吴三桂,这个节骨眼上如因此惹怒吴三桂,只怕多生祸端。” 刘宗敏轻蔑一笑,“李岩啊李岩,你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吴三桂区区几万人,在我几十万大军前有何可怕?他若识相,降了便罢;不降,老子便去灭了他。” 李岩见李自成不说话,急道:“陛下,这吴三桂还在其次,鞑子在关外虎视眈眈,隐隐有入主中原之意,那多尔衮据说志向甚远,绝不会只贪图辽东一隅。鞑子多次南下侵袭,全靠山海关抵挡。万一吴三桂降了鞑子,打开山海关,只怕引狼入室,致使我神州大地落入异族之手,我等便是千古罪人,永世被后人唾骂。” 刘宗敏冷笑道:“简直胡说八道,满洲鞑子不过是在马上讨生活,四处抢劫一番,哪有什么大志?碰上明军这帮酒囊饭袋才让鞑子风光几下,碰到老子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岩再也忍不住,怒睁双目,“天下美女多的是,权将军为何偏要那陈圆圆,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而不顾,怎能为百官之首?” 刘宗敏大怒,指着李岩道:“你屡次与我作对,到底是何用意?”目光中满是仇恨,令人生畏。 李岩毫不畏惧,迎着刘宗敏道:“在下所言,全是出于公心,望权将军三思。” 李自成一直没说话,这两人正好说中他的心事。 他一直忙于和崇祯打仗,很少关注关外形势,只知道近来多尔衮掌握鞑子军政大权,大顺诸将对鞑子也知之不多,大多和刘宗敏一般想法,他自己原本也倾向于刘宗敏,今日见李岩说得甚是在理,便沉『吟』不语。 大顺诸将各怀心思,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牛金星见状忙道:“两位将军莫要争吵,今日我大军夺下京城,当务之急是陛下及早登基,安定民心。这吴三桂和关外之事不必急于一时,臣以为可稍后在廷上公议,再作打算。” “别吵了,就按丞相说的!”李自成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大顺诸将方才安静下来,只是刘宗敏像只好斗的公鸡一般,兀自愤愤不平。 今日是自己的吉日,李自成不想因此事影响心情,见投降的明军跪在两边,忽然扬鞭指着张缙彦道:“你是何人?” 张缙彦不敢怠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下官兵部尚书张缙彦,见陛下顺天承运,民心所向,故向陛下献城归降。” 李自成冷冷道:“你既是兵部尚书,本应拼死抵抗,为何苟且偷生?” 张缙彦脸『色』涨红,半响才道:“陛下明鉴,下官不忍刀兵相见、连累无辜,才打开城门,并非贪生怕死。” 李自成唰的一鞭抽了过去,冷笑道:“下官下官,老子几时给你官做了?” 张缙彦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见李自成面『色』不善,吓得连声求饶,投降明军在一旁暗暗叫好。 李岩见这张缙彦着实可怜,上前对李自成低声道:“此人虽贪生怕死,但献城毕竟有功,陛下如杀了他,只怕会激起明朝官员同仇敌忾之心,反对我大顺不利。” 李自成冷哼一声,“刚才在城墙上叫骂那人究竟是谁?” 张缙彦连忙道:“回陛下,那人是神机营千总高宗亮。”战战兢兢看了刘宗敏一眼,又道:“刚才刘将军已将他围住,没想到却被他逃了出去。” 李自成回头道:“哦?还有此事?” 刘宗敏一指孟兆祥的尸身,怒道:“如果不是这厮可恨,老子早已擒了那高宗亮。”便将当时情形说与李自成听。 李自成脸『色』肃然,向尸体拱手作揖,“老子生平最敬重此等忠臣孝子,最痛恨的便是贪生怕死的叛徒。传老子旨意,厚葬孟侍郎,不许惊扰他的家人。” 张缙彦见李自成一脸蔑视看着自己,心中满是羞愧,只恨自己当时为何没勇气杀身成仁,如今受此奇耻大辱,只是此刻『自杀』终是下不了手,跪在地上再也不敢作声。 忽然听得附近一声异响,李自成心中生疑,正待派人查看,一名宦官走出来跪在地上,“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参见陛下,愿陛下江山永固,万世永存!” “你就是崇祯的狗奴才?崇祯此刻在哪里?”李自成记起先前派人与崇祯谈判时,此人便是崇祯的使者。 王德化回道:“奴才先前见崇祯尚在宫中,陛下已入城,过了前面大明门,便可直通皇宫,抓住崇祯如瓮中捉鳖,易如反掌。” 李自成大笑道:“你这奴才倒是诚实得很,前面带路!” 王德化回道:“奴才遵命,不过这大明门是历代皇帝参加重要庆典出入之门,陛下今日初登大宝,应循例到下马石碑处,下马步行至宫中,方显陛下之仁德。” 李自成被他说得喜笑颜开,“就依你所言,到时下马入宫便是。” “陛下之仁德,必受万民之景仰,就让奴才为陛下牵马坠镫。”王德化上前牵住李自成的战马,手脚甚是麻利。 “你这奴才不错,以后就跟着老子。”李自成笑着将马鞭扔给王德化,王德化连忙接过,躬身引导大顺军缓缓前行。 这京城多次经受刀兵之灾,百姓也甚为胆大,不少人虽关门闭户,也暗中偷偷窥看。 李自成于崇祯二年起兵,征战十几年,早已名震天下,大家对李自成和闯军甚是好奇。 见战事已定,沿途便有一些人探头观看,此刻见大顺军军容严整,也不欺负百姓,便不断有人涌出来聚在路边。 一些大顺士兵将事先准备好的闯王诏令四处张贴,其中一条写着:大军临城,秋毫无犯,如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另一条写着:照常生理,罢市者斩! 有识字的便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给旁边人解释一番。一些店铺本已关闭,听清诏令,连忙打开大门,张灯结彩,打扫一番。 京城百姓中有办法的早已跑路,剩下的多是底层百姓,早已被朱明王朝弄得苦不堪言,“打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在民间传唱已久,在京城百姓也流传甚广,听了诏令更觉心安,纷纷出来迎接闯王,只指望改朝换代能让自己过点好日子。 一些百姓拿出些酒食犒劳闯军,有的在道边铺上黄沙,摆上香案,用黄纸、红纸写上李自成的名号,上面写得五花八门,有的写闯王,有的写大顺皇帝,另有些见识的便写上永昌皇帝。 李自成骑在马上,见城中百姓热情高涨,高呼万岁之音不绝于耳,心情大是得意,微笑着向百姓挥手致意。 这是他进城前和李岩商议好的计划,此前闯军攻破洛阳和西安时,虽军纪严明,城中百姓并不知道,便有不少人投井、自缢、服毒。后来李岩内疚不已,向他痛陈利害,此次攻入京城,他也想有一番作为,便依李岩之计,提前张贴告示安定民心,免得百姓惊惧。 待呼声稍缓,李自成拱手朗声道:“明朝多行不义,我大顺便替天行道,望救万民于水火,你等不用惊惶。” 他拿过一支大弓和三支箭,取下箭头,喝道:“大顺士兵听好,入城后如有伤一人者立斩,以此箭为令!”说罢弯弓搭箭,向后面军队连『射』三箭。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久久不能平息,京城内一片祥和。 第十章 忠贞之士 皇城之内的一所宅子里,一名中年男子落寞地站在厅堂上,手执长剑,厅堂正中赫然放着一副黑『色』棺材。 那男子衣着华贵,身材颀长,面容清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正是驸马巩永固。 一个仆人急匆匆跑进来,“驸马爷,闯贼已经攻破正阳门了,您赶紧离开这里!” “哦?想不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陛下此刻在哪里?”巩永固一脸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回驸马爷,宫中传闻圣上已和王公公双双在煤山自缢。” 巩永固一惊,抓住那仆人的衣服,“此事当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手恨恨道:“可惜圣上不听劝谏,执意不肯南迁,致使今日身死国灭。” 那仆人忙道:“驸马爷无需担心,街上流言甚多,奴婢还听说圣上已经出城,您也赶紧走!” 巩永固惨笑道:“公主尸骨未寒,本宫怎能弃她而去?”忽看着那仆人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仆人神情肃穆,“奴婢走了,谁来给您收尸?” 巩永固突然狂笑道:“想不到最了解本宫的居然是你!”竟笑得直不起腰来,那仆人便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又道:“不过本宫还需要你做最后一件事。” 那仆人也不问什么事,径直去了厢房,一会竟带着四个孩子出来了。 这四个孩子大约五、六岁左右,穿着一水的白『色』童衣,如粉雕玉琢一般,甚是可爱。 巩永固看见四个孩子,眼里涌出一丝柔情,放下长剑,『摸』『摸』这个孩子的头,又轻抚另一个孩子的背,『舔』犊之情,可见一斑。 过了半晌,他才放开几个孩子,轻抚棺木,叹道:“公主啊公主,你临走前托为夫照顾好爱子,怎奈贼军已攻破京城,为夫怕是有负公主所托了!”说罢痛苦地挥了挥手。 那仆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拿着准备好的粗麻绳,抓住一个孩子的双臂,绑了上去。 那孩子奇道:“爹,这是要做什么?孩儿犯了何事?” 另一个较大的孩子娇声道:“爹,你要杀了孩儿,带孩儿们到九泉之下去见娘亲吗?” 巩永固不敢看孩子的眼神,忽然厉声喝道:“你们是公主的孩子,是圣上的外甥,更是大明皇室血脉,绝不能落入敌手,受人侮辱。” 他忽见孩子一脸稚气,便说不下去了,抚『摸』着大孩子的头,柔声道:“贤儿别怕,很快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说话间,那仆人已将四个孩子全部绑在棺材上。 巩永固悄然拭去泪水,拾起长剑,缓缓走了过来,四个孩子竟似吓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哭也不闹。 他怕再拖下去自己不忍动手,硬起心肠一剑向贤儿刺了过去。 贤儿不闪不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看剑锋。 忽然铛的一声,巩永固手上一痛,长剑落地,见四人飞奔进来,跪拜在地。 为首一人道:“虎贲右卫易海峰参见驸马。刚才情形紧急,故飞石击中驸马,冒犯之处,请驸马恕罪。” 巩永固留神四人着装,认得是宫中侍卫。他顾不得手腕疼痛,扶起易海峰,“快快请起!将军何罪之有?” 易海峰谢礼后道:“禀驸马,圣上令我等去救殉国的忠贞之士,驸马乃国之栋梁,千万不可寻死,以免大明痛失英才,令亲者痛,仇者快。” 巩永固一挥手,那仆人将绳子一一解开,四个孩子见父亲神『色』稍缓,扑进巩永固怀里泪流不止。 巩永固此时一阵后怕,后背沁出一身冷汗,深深一躬:“将军救命之恩,本宫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回报!” “驸马千金之躯,小人万不敢当。”易海峰侧身让过。 巩永固想起仆人所言,奇道:“宫中传闻圣上和王公公去了煤山双双自缢殉国,为何还能令你等去救人?” 易海峰回道:“圣上乃真龙天子,自然逢凶化吉。”便将当时情形一一禀与巩永固。 巩永固听完,半天做声不得,忽然跪在地上叩首道:“圣上英明神武,我大明江山有救了,臣定当肝脑涂地,尽心协助圣上,以报圣上救命之恩。” 易海峰和那三名侍卫跟着拜倒在地,朗声道:“小人定随驸马护卫陛下,以死为报。” 几人行礼起身后,巩永固道:“此地既无事,本宫这就和你分头去救倪尚书和汤监正,免得你一人独力难支。” 易海峰忙道:“谢驸马相助之意,驸马不必担忧,小人早已令其余侍卫去救倪尚书和汤监正。万一圣上或其他人到此,见不到驸马,反为不美,望驸马在此主持大局,我等先去其它地方救人,再回来听驸马吩咐。” 巩永固沉『吟』道:“既然如此,本宫就留在这里。你等快去快回,虽救人要紧,但也不可勉强,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易海峰拱手道:“多谢驸马好意!” 这驸马府在皇城东北面,此时大顺军还未到达,街上家家紧闭门户,路上几无行人,甚是安静。远处倒是火光冲天,只是此时救援已来不及。 易海峰走在街上,一时也没有头绪,见前面一户人家大门虚掩,四人便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正厅横梁上悬着五人的尸体,旁边厢房两人倒在地上,后面的水井里漂着一人,那人身穿青『色』官服,神情安详,显是刚死不久。 易海峰打个手势,几人分散开来,在宅子内仔细搜寻,竟无一个活口。 其中一人找到一份名帖,上面写着御史陈良谟,想是见内城已破,便携全家自尽。 易海峰暗暗懊恼来迟一步,四人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朝那官员拜了三拜,方才离去。 四人又往前走搜索第二家,却空无一人。 第三家大门紧闭,易海峰上去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他使个眼『色』,四人绕到侧面从墙头上跳了进去。 那宅子前面是一片花园,各种花花草草含苞待放,争奇斗艳,规模之大不下于御花园。 易海峰心知不是普通官员,笔直走到花园尽头才看见正厅,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忙推门闯了进去。 只见五人正坐着吃酒,其中三人穿绯『色』官服,另两人穿着锦衣,非富则贵。 宴席甚是丰盛,各种易海峰没见过的菜堆了一桌。几名舞女衣着薄纱,仅着寸缕,『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翩翩起舞,衣决飘飘,配以乐曲的悦耳之声,恍若太平盛世。 易海峰暗暗心惊,原来明朝官服一至四品绯『色』,五至七品青『色』,八九品绿『色』,此地竟然同时有三位高级官员。 见有人闯进来,厅上数人顿时停止了说笑,乐声戛然而止。 正中一人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本官府邸?”他相貌堂堂,眉眼间自带一股威严之相,显是养尊处优已久。 易海峰认得此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不敢怠慢,正要跪倒。忽又想这几人不顾臣子本份,竟在此寻欢作乐,心中恼怒,拱手道:“得罪了。”转身便要离去。 骆养『性』权势滔天,虽是正三品,却仗着锦衣卫这支武装力量在京城横行无忌,就连亲王勋贵也得让他三分,几时见过有人如此无礼,一时间竟惊呆了。 另一人长叹一声,“一个小小虎贲右卫居然横冲直撞,这世道真是要变天了。”此人眉目清朗,颔下一缕长须随风飘『荡』,更显气质高雅,居然是当朝首辅魏藻德。 骆养『性』这才回过神,暴跳如雷,大喝一声,“给我拿下。”话音刚落,左右两边跳出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 魏藻德在一旁添油加醋,笑道:“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易海峰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造次,躬身道:“在下易海峰,因皇命在身,多有冒犯,还请大人包涵。” 魏藻德仰天长笑,“皇命?你一个小小侍卫也会有皇命? 易海峰道:“陛下……”忽然心生警惕,闭口不言。 魏藻德沉浮宦海多年,见易海峰神情便猜到一二,面『色』一沉,“你真有皇命?崇祯现在藏在哪里?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易海峰不答,悄悄打个手势,暗中戒备。 魏藻德冷笑一声,与骆养『性』耳语了几句。 骆养『性』一挥手,锦衣卫冲过来将四人团团围住。 易海峰拔出腰刀,怒道:“你敢违抗皇命?” 魏藻德哈哈大笑,“皇命?李自成已经夺了大明江山,你还谈皇命,真是执『迷』不悟。”笑声一停,接着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带大家去抓了崇祯,献给李自成,本官包你平安无事,日后也好有个前程!” 易海峰喝道:“住口,我虽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却也懂得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绝不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骆养『性』恼羞成怒,一指易海峰,“这人要活的。” 易海峰大喝一声,一刀杀死一人,三名侍卫冲了过去,四人背靠背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圈,互相救援相助,急切间锦衣卫竟攻不进去。 第十一章 各奔东西 魏藻德看着双方僵持不下,忽然倒了杯酒,慢慢品了几口,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名声赫赫的锦衣卫从老虎变成了一只病猫,看来以后是指望不上了。” 旁边那几人忙附和道:“大人高见,大人高见。”一群人本已停止了吃喝,此时又高举酒杯互相劝酒。 一群锦衣卫俱是不忿,暗中早已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却不敢顶嘴,只是加紧攻击。 骆养『性』脸上挂不住,左手扇在一名锦衣卫脸上,右手抓起一个大瓷盆掷了过去,跟着两只紫檀木凳又飞了过去,『逼』得四人各自散开。 锦衣卫趁机冲上去分割包围,这一下四人腹背受敌,十分不利,转眼间两名侍卫先后毙命。 易海峰虽擅长骑『射』,对这般打斗却并不精通,眼看最后一名侍卫被几名锦衣卫刺死,虽怒不可遏,却冷静地找个空隙,一步蹿到墙角,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骆养『性』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怒道:“一群废物,还不给我追?” 一名头领诚惶诚恐,带着十几名锦衣卫追了出去。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易海峰暗暗焦急,拐到一条小道上,忽见对面一队大顺士兵追着一人向自己跑来, 易海峰认得那人穿的京营盔甲,计上心来,朝那人眨眨眼,大喝一声:“别怕,兄弟来救你了。”又转身喝道:“给我拿下闯贼,一个也不要放过。” 那人正是高宗亮,被刘宗敏的几名亲军追得脱身不得,见一群锦衣卫追着一名虎贲右卫跑,不明所以,看见对方眼『色』,心领神会,连忙喊道:“你们来得正好!大家一起杀光这些闯贼。” 几名亲军一愣,见这两人认识,后面还有一队锦衣卫,只道是一伙的,不假思索,各自散开杀了过去。 锦衣卫头领情知是误会,大叫道:“别打了,是误会,误会。” 对方却一刀紧似一刀砍来,他急得跳脚,却无可奈何,只能连连后退。 易海峰趁此机会,一刀杀死一名亲军,抓住高宗亮从小路狂奔而去。 亲军头目杀了一会,见这群锦衣卫并不交战,知道事有蹊跷,大喝一声:“住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锦衣卫头领忙喝住其余人,拱手道:“我等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大人属下,骆大人已和你军达成协议,只等大顺军一到,骆大人便会携所有锦衣卫归顺。” 亲军头目方知中计,见那两人已不知去向,气得咆哮一阵,便各自回去复命。 易高二人跑得气喘吁吁,见追兵已无踪影,找个小巷子拐了进去。 高宗亮一抹头上的汗,拱手道:“我乃神机营千总高宗亮,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刚才多谢你了。” 易海峰躬身回道:“末将虎贲右卫易海峰见过千总大人,幸好碰见大人,才能躲过那帮锦衣卫。” 高宗亮摆摆手,“这事亏得你机智,大恩不言谢,兄弟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以后如果还能再见,到时请你喝酒,咱们一醉方休!”便要离去。 易海峰上前一步,“大人留步,小人此番是奉圣上之令,救援自尽的官员,以图日后兴复大明,大人何不与末将一起回去追随陛下?” 高宗亮停下脚步,“你是说圣上尚且平安无恙?” 易海峰道:“不错,圣上自然洪福齐天。只是此刻京城形势危急,圣上身边人手不多,更需大人相助。” 高宗亮不答,低头思索片刻,“兄弟本应随易兄一起,只是现在另有要事,暂时不能和你回去。” 易海峰有些不悦,“末将多问一句,大人到底有何要事?难道比护卫圣上还重要?” 高宗亮见易海峰误会,忙解释道:“告诉易兄也无妨,兄弟与刘宗敏那狗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此刻便要去取他项上人头。” 易海峰失声道:“刘宗敏据说是闯贼第一战将,手下人数众多,大人如何能接近得了?这岂非自投罗网,何不从长计议?” 高宗亮心头一阵烦躁,怒道:“这你别管,反正老子有办法。这狗贼只要多活一天,老子便一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哪里等得了日后?” 易海峰见高宗亮双目充血,情知劝不住他,“既然如此,末将便与大人在此告别。大人如平安脱身,记得去驸马府找末将。” 高宗亮方才展颜笑道:“兄弟记下了,杀了刘宗敏这狗贼,再与易兄痛饮一场!”说罢昂首前行,转眼便消失在巷子尽头。 两人离开不久,江寒雪带着一众宫女,匆匆走了过来。 她自进宫以来再也未出过宫,只是有时听宫中姐妹讲讲宫外的情形,一切全靠自己想象。这一路走来,宫外的世界让她眼花缭『乱』,虽受兵灾影响,皇城也难掩繁华之象。如果不是两名女官一路告诉驸马府的位置,早就『迷』了路。 江寒雪倒不知李自成已进城,幸好驸马府在皇城的东北方,大顺军从是南边的正阳门入城,并未控制这里,一行人虽走得慢了些,倒也平安无事。 眼看离驸马府越来越近,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几名明军,三三两两尾随在队伍后面。 江寒雪见这几人始终跟着她们,心知不妙,嘱咐两名女官几声,一行人加快脚步,几乎小跑了起来。 那几名明军见对方已发现自己,愈发大胆,赶上前去拦住她们,宫女们哪里见过这等情形,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一名身材高大的明军抢先一步,在一个小宫女脸上『摸』了一把,嬉笑道:“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那小宫女伸手想挡没挡住,躲又躲不开,吓得大哭不止,其余几人便哈哈大笑,一人拦住一名宫女,如同猫玩弄耗子一样,慢慢靠近,欣赏着宫女们惊慌失措。 江寒雪大喝一声:“住手!”将长平公主交给红衣宫女照顾,拔出长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几名明军一怔,只道对方会吓得四处逃散,不想有人敢站出来喝止,又见来人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觉得甚是有趣。 那身材高大的明军放开小宫女,毫无顾忌走了过来,『色』『迷』『迷』打量一番道:“看不出这小娘子脾气还挺大的。” 江寒雪在人群中还不觉得如何害怕,此刻单独面一名大汉,见那人腰大膀圆,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内心异常恐惧,便吓得说不出话。 旁边几人便打趣道:“老王,你吓到人家了,你他娘的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老王便得意洋洋,仿佛得胜归来。 江寒雪沉默半响,见小宫女哭得伤心,想起皇帝之托,忽然朗声道:“你们身为大明的士兵,理应保百姓平安,为何不去打贼军,却在这里欺负一个弱女子?” 老王被她说得呐呐无言,一时作声不得。 另一名明军不耐烦道:“你和一名宫女啰嗦什么?”抓住一名宫女搂在怀里,狠狠地亲在脸上。 江寒雪怒道:“大胆狂徒,竟敢调戏宫女,你可知这是死罪?”她平生未与人争吵,此刻小脸涨得通红。 几名明军哈哈大笑,那人强行将宫女紧紧搂在怀里,呵呵笑道:“我好怕啊,你来杀我!” 旁边一人『淫』笑道:“死在小娘子身下,老子求之不得。”他自觉这句话很是有趣,说完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老王才回过神想起此番来的目的,强笑几声,一双大手便『摸』向江寒雪的胸前。 其他明军也不客气,犹如饿虎一般冲向宫女,只恨不多长两只手。 江寒雪羞愤难当,刷的一剑劈向老王,老王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双手险些被她砍断。 明军没想到江寒雪这般狠辣,大惊失『色』,一时呆立不动。 江寒雪趁此机会,大喝一声:“姐妹们,给我打!” 宫女们醒过神,纷纷亮出兵器,胡『乱』挥舞一番,可终究是弱质女流,力气不足,平日也无训练,虽人数众多,打中了几人,明军却安然无恙。 明军反应过来,自然不会放掉到手的猎物,又冲了过去,幸好他们志在美『色』,不想伤人。 其中一人见长平公主生得美貌,拳打脚踢打倒几名宫女,一把抢了过去。 长平公主此时昏『迷』不醒,斜斜倚在红衣宫女身上,眼看就要落入敌手,红衣宫女突然挡在长平公主身前,被那人抓个正着。 那人微微一惊,见红衣宫女甚是美貌,也不挑剔,一把抓住,拖了便走。 其他明军也不恋战,一人抓了一个宫女,结队而去。 江寒雪紧咬银牙,便要追上去,其中一名女官阻拦道:“妹妹不可鲁莽,你势单力孤,哪能斗得过这些士兵,还是先去驸马府等候陛下。” 另一名女官附和道:“是啊,你一人之力如何救得了她们几个?” 江寒雪道:“圣上将她们托付于我,岂能弃她们而去?驸马府离此不远,你们先去,公主拜托二位了。”不等两名女官回答,向几名明军追去。 一名女官在身后喊道:“妹妹千万小心,姐妹们在驸马府等你回来。” 第十二章 传国玉玺 赵君虎紧握碎玉剑,一言不发,只是紧跟王承恩的步伐。 王承恩也不敢说话,他想起几个时辰前两人从煤山下来时还有问有答,这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甚至希望路上跳出几个人,痛痛快快打一架才好。 “陛下,前面便是景阳宫,传国玉玺就放在里面。”王承恩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这段沉默的路程了。 景阳宫的大门紧闭,里面不时传出说话的声音。 赵君虎悄悄走上前从门缝看去,里面有五个人围在书桌四处翻看着什么。 其中一人道:“这皇帝老儿的书房真大,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不耐烦地骂道:“少跟老子啰嗦,让你找你就找!” “找到了,找到了!”一人突然拿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玉。 “给老子拿来!”头领一把抢过那块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真是传国玉玺。咱们早点回去复命,田将军必有重赏,到时给你记一功。”他欣喜若狂,语声微变。 另有一人道:”那胡大哥他们呢?他们找乐子也不知道找到哪里去了?” 头领嘲笑道:“你倒好心,还管他们?”说罢几人便往外走。 忽然一声惨叫,一人已经躺在地上。 那头领抽出长剑,“张铁牛,你做甚么?” 张铁牛不答,捡起一把刀,刀锋直指那头领。 那头领一惊,“你想抢功?” 张铁牛笑道:“是又怎样?” 头领怒道:“兄弟们,给我杀了!” 余下两人手执兵器,围了上去,却又不敢上前,似乎对他颇为忌惮。 张铁牛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话音刚落,刀光一闪,又有一人倒在地上。 余下一人想跑,身形刚动,张铁牛一掌击中那人背心,软软瘫倒在地。 头领见这两人一招不到,便已丧命,怒道:“这都是自家兄弟,你为了玉玺竟下如此毒手? 张铁牛慢慢走上前去,“谁和你是兄弟?” 头领一愣,“你是谁?” 张铁牛叹道:“罢了,就让你死个明白,免得当个糊涂鬼。你听好了,我是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座下一等侍卫阿泰穆,奉命混入你们打探消息,这玉玺事关重大,便跟着你们过来了。” 头领大惊:“原来是满清鞑子,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汉人与你势不两立。”一剑刺向阿泰穆。 阿泰穆身形微动,一脚踢中头领的手腕,长剑啷当一声落地。 阿泰穆淡淡道:“猪狗不如?你们连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才是猪狗不如。我虽是鞑子,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是万万不会做的。” 头领手腕几乎被一脚踢断,他自知不敌,突然笑道:“你我虽不同族,兄弟们却也待你不薄,何必为个女人伤了和气?”见阿泰穆盯着锦盒,忙道:“这玉玺是国之重宝,只要你不杀我,玉玺送你便是!”说罢将锦盒抛给阿泰穆。 阿泰穆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冷笑道:“这玉玺算得上什么国之重宝?不过是个仿品。真正的玉玺却在我大清宫中。” 见阿泰穆不看他,头领心下大喜,悄悄退向大门,刚走了几步,阿泰穆一脚踢飞一具尸首将他撞倒在地。 头领半天爬不起来,怒道:“玉玺你也拿了,为何不守诺言?” 阿泰穆微笑道:“这玉玺本来就是我的,我什么时候答应放你走?” 头领见阿泰穆越『逼』越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念在大家同袍一场,只求你放过我!” 阿泰穆一脸平静,“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死了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头领看着阿泰穆的眼神,捡起一把刀喝道:“我和你拼了。”刚刚跃起,咽喉被阿泰穆一刀轻轻一划,顿时断气。 赵君虎本以为胡彪会来找传国玉玺,不想遇见潜伏的鞑子间谍,朝王承恩打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埋伏在宫门两侧。 阿泰穆推开门刚走出来,赵君虎和王承恩一剑一刀几乎同时劈了下来。 阿泰穆果真武功了得,电光火石之间,一刀挡住赵君虎的剑,借力冲向王承恩,一刀闪电般劈了下去。 王承恩大惊,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刀锋擦着自己面部而过,原来刀被碎玉剑砍断了一截,刀风激得面部生疼。 阿泰穆微觉诧异,看着赵君虎的宝剑,疑道:“你们是田见秀的人?” 赵君虎走近两步,“我们是……”忽然一剑砍了过去。 阿泰穆正注意听,差点给他刺中,连忙闪开,不过已经看出这两人武功稀松平常。 他哈哈一笑,扔下断刀,双掌一扬,竟赤手空拳和赵王二人斗了起来。 他身法轻灵,如穿花蝴蝶般游走于刀光剑影中,赵王二人始终奈何他不得。 不到几个回合,赵王两人已是险象环生,如果不是阿泰穆托大扔下兵器,加上碎玉剑的锋利,两人早已立毙于掌下。 赵君虎心知再打下去凶多吉少,略一思索,一剑刺去阿泰穆右侧。 他这一剑看上去刺空,但阿泰穆刚躲过王承恩的刀,身体右闪,正好不偏不倚地撞上剑锋。 眼看就要死在碎玉剑下,阿泰穆百忙之中打了个滚,躲过剑锋,嗤的一声,衣服上划了个口子,内心惊骇不已。 赵君虎见这招有效,待王承恩一刀往下砍出,一剑刺向阿泰穆头顶。 阿泰穆往上跃起躲过王承恩,一掌正要击向王承恩胸口,却见剑锋已在头顶等着他,哪里还顾得上王承恩,急忙撤掌后跃,几根头发被剑锋扫掉。 王承恩眼睛一亮,有样学样,一人攻击阿泰穆,另一人就攻向他身旁空位,等着他自动送上来,两人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此前赵王二人同时攻击阿泰穆,阿泰穆躲闪起来自不费力。现在赵君虎改变策略,预先等在那里,阿泰穆身法再轻灵,也无法同时躲过两人攻击,又不敢用肉掌硬接利刃。 偏偏景阳宫前面是块平地,无法利用障碍物各个击破,这下被杀得连连后退,只是赵王二人要取他『性』命也不容易。 僵持之间,一群大顺士兵举着刘字大旗,冲过来围住三人,为首一名军官指着阿泰穆道:“你是何人?竟敢与我大顺为敌?” 赵君虎一愣,随即会意,他二人穿着闯军军服,这阿泰穆却是穿着普通衣衫。 他连忙上前拱手道:“小人是田见秀将军麾下,田将军令我等来取传国玉玺。不想这满清『奸』细趁大家不备,抢了玉玺,杀了好几名兄弟。” 那军官见景阳宫内躺着几人,阿泰穆腰间悬着一个锦盒,再不怀疑,大喊一声:“拿下此人!” 阿泰穆此时已被包围,见大顺士兵正要动手,他跪在地上,“将军饶命,我投降了!”便将锦盒掷向那军官。 那军官伸手去接,说时迟,那时快,阿泰穆突然暴起,一掌击毙当前一人,抢过一把刀向那军官迎头砍下。 赵君虎当然知道这阿泰穆不是轻易投降的人,早已暗暗留神,眼见军官就要死于刀下,一剑迎了上去。 碎玉剑的厉害阿泰穆是识得的,他不敢硬接,避开剑锋,硬生生止住身形,回身便走。 那军官暗道侥幸,感激的看了赵君虎一眼,一挥手,其余士兵呼的一声全部围了过去。 阿泰穆原想杀个出其不意,被赵君虎阻拦,见敌人此刻已有提防,不敢再战,刀光一闪,两名追兵倒在地上。 他长啸一声,凌空跃起,大笑道:“我是大清『奸』细,你却是崇祯的『奸』细。”笑声中已去得远了。 那军官打开锦盒一看,狠狠扔在地上,原来是个空盒子。 他想起阿泰穆之言,忽然盯着赵君虎:“你们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加入田将军麾下?” 赵君虎回道:“小人叫钱老四,这是张铁牛。我两人一年前遇见胡彪胡大哥,一起投入田将军。”语调流畅,却暗中戒备,随时准备发难。 他忽想起一事,拿出那块从钱老四身上搜出的大顺令牌,递给那军官道:“如果小人是『奸』细,刚才又怎会出手相助?” 那军官接过令牌,认得上面的田字,又想起赵君虎的救命之恩,狐疑道:“果真如此?”正要再问,一名士兵气喘吁吁跑过来禀道:“陛下已经过了大明门,吕将军奉权将军之令,命你等速去承天门迎接。” 那军官将令牌还给赵君虎道:“此刻田将军驻扎在齐化门,我派两人带你们去找他!” 赵君虎一惊,迟疑道:“我等未完成田将军的任务,回去只怕受到责罚,权将军乃大顺百官之首,小人仰慕已久,情愿跟随将军麾下,任由差遣。”他自然不敢去见田见秀,只能赌上一赌。 那军官想起刘宗敏与田见秀之间矛盾已久,此刻能将这两人揽过来,到时禀报吕将军,权将军借此机会压一压田见秀,便道:“你们跟着我,可得听我号令,千万别给权将军丢脸!” 赵君虎和王承恩对视一眼,叩首道:“小人跟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十三章 李自成的烦恼 京城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紫禁城,这皇城就在内城之中,里面包括西苑、太庙和官署一些重要机构,属于核心地带,平民百姓禁止入内,中心地带便是紫禁城。 承天门是皇城正门,位于中轴线上,由朱红『色』的城台和城楼两部分组成,下面有五道券门,前面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左右两边树着两对华表,显得威严庄重,气势宏大。 此时李自成攻破内城的消息早已传开,一些官员闻风而动,争先恐后赶往承天门,按官职大小在广场上跪了一排,焦急地等待李自成出现,彼此都有同一个念头,早点迎接新君,在大顺王朝中抢个好位置,至于下落不明的崇祯早已被忘得干干净净。 赵君虎跟着那军官赶到时,提前到达的部分大顺军早已积聚在承天门下,一群大顺士兵将广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李自成从这里入城。 那军官上前向一名将领行礼道:“见过吕将军,部总苏金城奉命迎接陛下。” 赵君虎看见那排官员,不敢大意,低下头混在士兵中一起叩首行礼。 吕将军神情倨傲,一脸不耐烦,“为何这么久才到,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你们能干点啥?” 苏金城正要解释,吕将军一挥手,“行了,你们先入城肃清皇宫,有什么发现?” 忽听一声炮响,李自成携大顺诸将,在大顺军和百姓的簇拥下缓步而行,来到承天门下,广场上人群顿时热闹起来,象过年一般兴高采烈,就像一片欢乐的海洋。 吕将军也不看苏金城,忙迎了上去,只剩下苏金城风中凌『乱』,见无人理睬,忙携余人列队站好。 李自成走进人群,向大伙拱手作谢,姿态诚恳。大伙见李自成这般亲民,更是热情。 赵君虎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免为李自成有些可惜。 朱明王朝确实烂到根了,李自成夺大明江山乃民心所向,可惜他流寇出身,山寨作风,自己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烂,最后鞑子捡了个大便宜,堂堂神州落入异族之手,从此被夷狄之族窃据中华二百多年。 李自成自取灭亡本来是咎由自取,只可惜引得大清、大顺、南明和张献忠的大西政权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内互相争斗不休,政权更迭,不知道会连累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想自己应该能做点什么,只是此刻自己身陷大顺军中,『插』翅难飞,稍不留神便落入敌手,不知能否到达江南执掌权力? 他虽预知历史走向,但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中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大顺军各人良莠不齐,敌我难辨。阿泰穆机智过人,一个一等侍卫便这等难缠,更何况多尔衮、多铎等人。自己身边除了王承恩几乎无一人可用,就算重登大宝,是否真能与李自成和多尔衮等人抗衡? 也不知易海峰能救得多少人,江寒雪带的那些宫女能否平安无事,宁妃的尸身能否入土为安,一时间各种念头此起彼伏,不断涌现在脑海中。 承天门越来越近,李自成听着周围的欢呼声,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不停涌动,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承天门,忽然心『潮』起伏,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下来了,恍惚间十几年的日子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时他还是一个驿卒,终日为能吃上口饭苦苦挣扎。崇祯裁撤驿站后,他没了饭碗,债主天天上门催债,他只能四处东躲西藏。 有一日正好被债主碰见,那人叫了几个狗腿子把他打个半死后送到官府投入大牢,幸好族人到处托人营救,他才被放了出来。 他老婆本来就嫌弃他没本事,见他时常不在家,日子一长,趁机与村里的大户勾搭成『奸』。有一日他回家正好撞见,一怒之下杀了他们。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那个大户好像是个落第秀才,光着身子跪在他面前苦苦求饶。 他之前其实连杀鸡都不敢,本想打一顿就算了,没想到自己老婆却在为『奸』夫求情,他妒恨交加,一刀便砍在秀才的颈部,血象喷泉一样涌出来了。那秀才捂着脖子,喊了几声,便不动了。 杀人后,望着自己满身鲜血,他浑身发抖,连刀都拿不稳了,脑袋晕晕的。 可是看到老婆趴在秀才的尸体上嚎啕大哭,他又有了力气,他捂住她的嘴,想不让她叫,老婆却拼命挣扎,他一用力,就扭断了她的脖子。 万事开头难,与杀第一个人相比,这次容易多了,心中毫无波澜。想起债主的可恶嘴脸,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夜潜进了债主的家。 那债主是个举人,跪在他面前求饶的样子和秀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连听都懒得听,象杀鸡一般杀了那举人,一把火烧了他全家,随后便带侄子李过投了明军。 本来以为加入明军就能有口饭吃,没曾想每日到处劳碌,整整三个月,连军饷的影子都没看见,军营里一片怨声载道。 那日一个参将看他不顺眼,找点小事打了他一顿,回去后他躺了三天,起来就联合大伙发动兵变,杀了参将和县令,率军投了闯王高迎祥的农民军。 从此,他对官军恨之入骨,这种仇恨让他内心充满了力量。一上战场,碰见明军就有使不完的劲,终日在沙场血战,立了大大小小一堆战功,杀的官军不计其数,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原来是造反打仗。 凭借显赫的战功,不多时他便从小头目一路高升,成为举足轻重的闯军大将。高迎祥被俘处死后,他被大伙公推为“闯王”,继续四处征战。 当然他也有吃亏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候,他被洪承畴、孙传庭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仅剩下刘宗敏等十八人躲在山中。 那时他自己都以为要被抓去砍头了,不过崇祯不知道是不是笨,从来都不赶尽杀绝,那次也一样,孙传庭后来奉旨去救援京师,最后居然被皇帝抓起来了,他又侥幸逃过一劫。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他东山再起,一路上招抚流民和投降的明军,队伍越来越大,声势日隆。 他再没给崇祯机会,去年他率十万农民军攻克潼关,杀死明军督师孙传庭,占领陕西全省,一雪战败之辱,天下为之震动。 今年一月一日,他在西安称帝,年号永昌,国号大顺。老实说,他对称帝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更喜欢带带兵打打仗。只不过刘宗敏、牛金星一再劝谏,自己才顺水推舟。他也明白,手下提着脑袋跟着他造反,不过就是想出将入相,封妻荫子。他不称帝,这些人也没了指望,只怕寒了他们的心。 果然称帝后批阅奏章、处理政事之类的琐碎之事着实让他头疼不已。他心情烦躁,便率十万大军分兵两路发动东征,打算四处劫掠一番, 没想到明军战斗力如此不济,稍一接触便溃不成军,除了山西总兵周遇吉甚是顽强,让他费了点功夫外,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允先后望风而降。 之后大顺军简直势如破竹,不到三个月,竟打到了京城。眼见京城已成囊中之物,他却不想打了。 在他心里,京城哪比得上西安?他在京城就算再威风,老家的人也看不见,不过是锦衣夜行一般。在西安,他却能带后来娶的媳『妇』高桂英回米脂老家让父老乡亲看看他今日的威风,让大家伙都知道,李家小子出息了。 更何况西安称帝麻烦事一堆,光维持部队的消耗已经很吃力了。如果攻下京城,恐怕『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这一路上大批明军投降,后勤保障已经跟不上了。所以他想找个理由让双方体面地休战,抢些金银和粮草,早点退兵回西安。 没想到京营军队稍作抵抗便纷纷投降,大顺军一天就攻占了外城。眼看来不及了,他昨日赶紧派原宣府监军太监杜勋与崇祯议和,只要求封个西北王和军饷百万两,不奉召不觐见即可。 为了能让崇祯同意休战,他甚至提出,替崇祯剿灭其他叛『乱』,没曾想崇祯竟拒绝议和。 听完杜勋的回话,他感受到了崇祯的轻蔑,内心涌出一股深深的羞辱。这个狗皇帝对自己主动抛出的和谈理都不理,宁可亡国也绝不与他合作,分明是看不起他,即便自己早已名动天下。 哼,不就是因为老子出身农民,你是真龙天子吗?不过这次要变天了,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生擒崇祯,好生羞辱一番,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老子怎样蹂躏他的皇后贵妃,让真龙天子知道他这个农民的厉害。 可是为什么老感觉崇祯在嘲笑自己?就连那匾额上也映出他的脸! 李自成大喝一声,弯弓搭箭,瞄准匾额正中心的天字,嗖的一声一箭『射』了出去。全场凝神静气,只等这一箭『射』中便欢呼叫好,为大顺王朝讨个好彩头。 第十四章 崇祯去哪儿了? 只听夺的一声,那箭『射』在天字下面一点,钉在匾额上颤抖不已。 那时百姓大多『迷』信,见这一箭没『射』中天字,便觉是不祥之兆,上天似乎并不保佑大顺,一时间广场鸦雀无声,怀疑、惋惜、欣喜等各种眼神都看向李自成。 李自成心里惊疑不定,难道崇祯真是真龙天子?竟是『射』他不中? 本来他久经战阵,弓马娴熟,距离只有几十步,『射』中匾额自然不难。谁知当时乌云刚好散去,『露』出金灿灿的太阳,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射』箭时手微微抖了一下,便『射』歪了一点。 明朝官员虽争着向李自成投降,但总是看不起李自成这等草莽,此时见他出丑,心里暗暗好笑,只能强行憋住,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便人头落地。 刘宗敏对这些小把戏不屑一顾,暗道大哥也太『迷』信了,为一点小事自寻烦恼,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只要手上有兵,莫说『射』偏了一点,就算是『射』空了,又有谁敢不服,还能夺得去大家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便上前道:“没『射』中便没『射』中,大哥莫要在意。” 李自成不做声,刘宗敏才想起自己这话似为不妥,本意是解围,反而明说了李自成的失误。 忽然王德化跪拜道:“陛下箭法出神入化,连太阳也忍不住出来了看看。这一箭『射』在天字下面,就是表示陛下今日得了天下的意思。箭支稳稳钉在匾额上,说明陛下的江山必然稳稳当当,乃是大吉之兆。奴才祝陛下江山永固,万世长存。” 其他人忙跟着跪在地上齐声祝贺,气氛才重又热闹起来,李自成方才释怀,不再细想,只觉这王德化说话处处维护自己的面子,哈哈一笑往前走去。 刘宗敏却觉得这奴才油嘴滑舌,盖过自己的风头,心中不免有些恼怒。 魏藻德见李自成走近,跪地叩首道:“前朝首辅魏藻德率文武百官恭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身为首辅,到底比张缙彦老辣,用词很是准确。 一排明朝官员也齐齐跪地叩首,李自成看着这些这些卖主求荣之辈,心中一阵嫌恶,半晌不语,忽然道:“你既是首辅,为何不跟着崇祯一起去死?” 魏藻德面不改『色』,朗声道:“小人正准备效力陛下,为大顺朝一统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提前去死。” 大顺诸将见魏藻德竟把不忠不义之举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免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朝官员毕竟还是饱读圣贤之书,自知投降有违孔夫子教导,惊见首辅毫无廉耻之心,便是一阵交头接耳。有几名官员便没了效忠新君的意思,只想就此离去,免得徒增笑耳。 张缙彦站在大顺的队伍中,看见首辅这般丑态,忍不住想起前事种种,早已心灰意冷,只愿早点遁入山林,了此残生。 老百姓本来就不待见官员,见首辅大人如此无耻,齐齐发出嘘声。 有一人忍不住道:“你这厮明明是贪生怕死,还说得这么好听,就好像一个女子去了八大胡同当婊子,又给自己立座牌坊。”话虽粗鄙,却引得人群一阵叫好。 魏藻德涵养功夫极好,身处这等窘境,不恼不羞,只是跪在地上。 李自成挥手示意安静,冷冷道:“你想为老子做事?你有什么本事,哦,听说你是状元?” 魏藻德见李自成还知道是状元,只道自己的惊世之才,连李自成也听说过,大喜道:“小人自幼饱读诗书,对诸子百家、圣贤之道烂熟于心,在殿试中得了状元之名,虽不敢说有经天纬地之能,安邦定国自是不在话下,故『毛』遂自荐,望陛下明察。” 他状元出身,才思敏捷,不到四十岁便做了首辅,才华自然还是有的,自以为大顺必定会爱惜他的才华,封他个宰相做做。 李自成淡淡道:“你既然才高八斗,为何崇祯却亡了国?” 魏藻德长叹一声,“小人身为首辅,日夜为国殚精竭虑,累得头发也白了,只可惜崇祯不理会小人的救国安民之策,只是一意孤行,滥杀无辜,实乃亡国之君,才落得如此下场。”他入戏太深,说完竟流出一滴眼泪。 李自成再也忍不住,怒叱一声,“放你的狗屁!你原本是个穷书生,中了状元后,短短三年内就当了首辅,百官中没一个人爬得有你快。崇祯如此厚待你,你为何要在背后这般辱骂他?你作为首辅,正事不干,成天就惦记着捞油水,老子打到京城了,你本应尽忠职守,却占着茅坑不拉屎,蒙骗皇帝。也就是崇祯幼稚轻信,换了老子,早把你的头砍下来。你这等不要脸的狗奴才,居然敢说自己能安邦定国,老子今天倒是开了眼界。来人,给我重重掌嘴!” 两名侍卫正要上前,却见刘宗敏跳上前去,骂道:“你这狗奴才,老子来教你怎么做人!”左右开弓,狠狠扇了魏藻德几个大嘴巴,才交给侍卫掌嘴。 李自成指着明朝官员喝道:“你们这帮鼠辈,崇祯下落不明,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这里丢人现眼,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后面这两句是从李岩那里学到的,此刻便用了出来,虽不太恰当,自己却觉得很有学问。 魏藻德被打得口吐鲜血,眼冒金星,害怕就这么被活活打死,幸好他脑筋转得快,听见“崇祯下落不明”这几个字,忽想起一事,不顾疼痛,大声喊道:“小人知道崇祯的下落。” “哦?你知道?”李自成停下脚步,示意侍卫住手。 “启禀陛下,崇祯就在宫中。”魏藻德吐掉几口鲜血和一颗断牙。 “此话当真?”李自成半信半疑。 魏藻德还未回答,刘宗敏怒道:“一派胡言!老子早已派吕一飞带人去搜查皇宫,除了一堆尸体和几十名宫女太监,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再敢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果毅将军吕一飞就是刚才神情倨傲那人,忙上前道:“末将奉权将军之令,搜遍皇宫,并无发现。” 吕一飞是刘宗敏的心腹,李自成也是认得的。刘宗敏虽为人粗豪,做事却是精细,重要的事情从来不会放过。如崇桢真在宫中,必定早已让自己知道。只是看这魏藻德的语气和神情倒不像作伪。 正在沉『吟』间,魏藻德叫道:“回陛下,小人不敢欺君。刚才有一名侍卫闯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家中,说是有皇命在身。那人是虎贲右卫,本应守卫皇宫,既有皇命,崇祯此刻必在宫中。”其实他也不确定崇祯的具体下落,不过此时顾不了那么多,先忽悠过去再说,刘宗敏打人实在太疼了。 李自成冷笑道:“谅你也不敢。骆养『性』在哪里?” 骆养『性』跪在一旁正灰头土脸,本指望投机一把,重新在大顺做官,看李自成这架势,估计是没得指望了。见魏藻德提到自己,暗暗叫苦,你自己倒霉拉上老子做什么?忙出列叩首道:“小人骆养『性』恭迎陛下,愿陛下万岁……啊!” 话未说完,李自成便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喝道:“这狗奴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骆养『性』自然也知道魏藻德在撒谎,只是此时见李自成如此凶恶,头发扯得生疼,哪敢说不是,连忙将当日易海峰在厅中大闹的事情一一详述,怕李自成不信,又补充道:“当时国丈周奎也在场,他可以作证,小人之言句句属实,只是……”原来当日易海峰碰到的三位高级官员,还有一位是当朝国舅,只是他并不认识。 李自成见骆养『性』支支吾吾,大为恼怒,狠狠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只是如何?还不快说!” 骆养『性』忍住屁股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只是他今日有事,此刻不在这里。”他此刻自身难保,也顾不上是否牵连周奎,语速便流利了许多。 李自成果然大怒:“他居然敢不来恭迎大军入城,分明是还惦记着崇祯这狗皇帝,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哼哼,老子迟早要他好看。” 明朝官员内心崩溃,这李自成分明是个神经病,来也骂,不来也骂,以后该如何相待。崇祯虽然有时候不靠谱,还喜欢甩锅,好歹是个正常人,这投靠新君之心又淡了一些。 刘宗敏见这两人不像是撒谎,忙道:“大哥,我即刻派人去皇宫再搜一遍。” 李自成才想起正事,摆手笑道:“不用,咱们正要去皇宫,就去玩一玩猫抓耗子的游戏,谅他飞不出去老子的五指山。传老子命令,城中每道门都要加派人手,防止崇祯逃走。若有人放走崇祯,一律砍头。” 见李自成忘了自己,魏藻德跪在地上,看了骆养『性』一眼,『摸』着脸上的血痕心有余悸,暗暗庆幸躲过一劫,又有些后悔此番不该前来,碰了一鼻子的灰。还是国丈机灵,躲在家里逍遥快活。 眼看队伍就要进入承天门,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请权将军退后几步,不得与陛下同行,以免逾礼。”却是秉笔太监王德化。 第十五章 君臣之礼 刘宗敏一愣,原来他不知不觉和李自成几乎并排而行,顿时大怒,他一向与李自成亲如兄弟,从来不把李自成当皇帝,哪有这么多拘礼可言,也从无一人敢当面指责他,没想到一个太监在百官面前敢对自己无礼,本就对王德化看不顺眼,唰的一声抽出长刀,骂道:“你好大的狗胆!”便要取王德化的『性』命。 忽听李自成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把刀收起来。”语气中竟有一丝不悦。 刘宗敏几时见过李自成这般对他,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指着王德化,“大哥,他……” 大顺诸将面面相觑,皆知他二人素来感情甚好,不料这个节骨眼上,两人却在众多人面前发生争执。 明朝官员刚才受了一肚子气,倒是乐得在旁边看笑话,暗暗觉得流贼就是流贼,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是一名叫项煜的太常寺少卿,一时没忍住,微微笑出声来,见大家侧目而视,连忙低下头装作镇定。 王德化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住嘴,陛下乃当今天子,岂能容你大哥大哥的大呼小叫,『乱』了君臣之道。权将军切莫因为功高权重,忘了自己身份,冲撞陛下尊严,让百官瞧见,岂不是让人看笑话?”说罢看了看项煜。 李自成目光闪动,并不言语。 刘宗敏肺都快气炸了,只觉内心一团火焰烧得浑身难受,大喝一声,“阉人受死!”长刀正欲挥出,却被李自成一把抱住。 王德化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陛下饶命,奴才只是据理直言,不想得罪了权将军,请权将军莫要见怪。” 李自成缓缓道:“你在老子身边办事,谁也动不了你。权将军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必担心,还不去给权将军陪罪?是不是?宗敏!” 王德化战战兢兢叩首不止,血流如注,“奴才该死,得罪了权将军,请权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刘宗敏怀疑自己听错了,叫道:“大哥,你我多年的……” 李自成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 见大家都注视这里,刘宗敏强忍怒气,极不情愿地收刀回鞘,往后退了几步,一指王德化,愤愤道:“老子迟早要你的命。”暗下决心,以后就算拼着得罪大哥,也要找机会把这个阉人砍成十块八块。 一丝怒『色』在李自成眼中一闪而过,他忽然一指项煜,“这人实在无礼,竟敢当众嘲笑老子和权将军,抓起来砍了。” 两名侍卫象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项煜带到广场左侧,项煜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抓住那侍卫的手,大叫道:“陛下饶命,小人没有笑,只是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刀风破空之声,头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滚,鲜血从胸腔里溅出三尺高,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全场一片沉默,谁能想到新君进城的大喜之日会血溅当场、人头落地。 明朝官员见同僚惨遭横祸,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就连魏藻德也有些不忍。有几个平时和项煜关系好的,心中悲痛,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悄悄拭去泪水。 离得近的那群人被血溅了一身,有几个胆小的闲人早已吓晕在地,大家急忙上去帮忙,引得一阵『骚』动。 只有王德化朗声道:“陛下英明,触怒陛下天威,便是此等下场。”他似乎忘记了刚才刘宗敏要杀他,声音尖细,居然压住了广场上的混『乱』。 李自成满意的看了王德化一眼,一指明朝官员,大声喝道:“还不将此人埋了,免得煞了风景。明天一早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去权将军府上报道,听候发落,如果漏了一人不去,其余人一律以连坐罪处死。”说罢径直往城门走去。 大顺诸将缓过神,跟了过去,只是有刘宗敏的前车之鉴,都落在李自成身后几步远。刘宗敏经刚才之事一闹,此时远远落在后面一言不发。 眼看队伍到了承天门下,王德化忽然厉声道:“其他人在此留步,待陛下从中门入城后方可入城。这中门乃皇帝御道,其他人等不得经过,如有人敢走中门,便是犯上,当以谋逆罪论处。”说罢跪在地上叩首道:“恭送陛下入城,从此建立万世不朽之基业。” 大顺诸将大多出身草莽,对繁文缛节并不熟悉,听这太监说得义正词严,便齐齐跪地祝贺,生怕在这等重要时候惹出了笑话。 刘宗敏虽不想下拜,但也不敢一人站着,只好随大家一起跪拜,只是心中余怒未消,并不说贺词。 见大家在门口恭贺自己入城,李自成哈哈一笑,心满意足的走进皇城。 中门不长,李自成却走得很慢,这种万人之上、俯视众生的感觉让他很是享受。 不错,他是大顺永昌皇帝,是天下之主,理应唯我独尊,不能和别人分享这等威风。他有些后悔以前和刘宗敏等大顺诸将太过亲密,以至于大家经常嘻嘻哈哈,完全不当自己是皇帝。 除了李岩和牛金星对自己毕恭毕敬外,其他人虽然在重大场合也给自己行礼,但是总少了几分恭顺之处。说到兴奋处,便勾肩搭背,有时候还提起自己以前闹的笑话,让他颇为尴尬。 他自己虽不想称帝,但多少有些不悦,只是念在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尤其是刘宗敏,自起兵之日就跟着他,就算自己被孙承宗打得仅剩下十八人,困在商洛山中,也从不怀疑自己。他也不愿伤了这帮弟兄的面子,有时虽不满意,笑骂一番,也就过去了,只是心里总是不舒服。 牛金星心思敏捷,似乎知道他的不悦,在朝堂之上也提到过大家应恪守君臣之礼。只是牛金星也像他一样,和这些兄弟朝夕相处,虽是丞相,有些话也不便明说,此事便不了了之。 有一次大家议事时,无意中说起以前起兵的事情,有个和他一起起兵的同乡——那时已成为他手下大将——无意中叫他的小名黄来儿,引得大家一阵发笑。 他心下大怒,却没有当场发作,不愿背个不念旧情的骂名,后来正好这人吃了败仗,他一反常态以军法将此人处斩。 这事发生后,有些聪明的将领隐约觉察到他的心事,刘芳亮、田见秀自此对他毕恭毕敬。只是还有些象刘宗敏、郝摇旗、高一功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依然糊里糊涂,好在开玩笑的情况便少了一些,至少没人敢当面叫他的小名了。 事后他也隐约听到军中有人抱怨过自己心狠手辣,不顾兄弟情谊。他见那名将领的家人哭得伤心,又想起旧日情分,颇有些后悔,便将那人一家当自己家人一般供养,以后便不再提及此事。 刚才王德化忽然提及君臣之礼,又勾起他的心事,他便借此机会发作一番,一来是杀鸡给猴看,二来也避免和刘宗敏直接冲突,伤了大家感情。 见全场跪服,他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性』格直爽,不喜欢拘礼当然没问题,但其他人必须懂规矩。自己兄弟杀了可惜,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以儆效尤倒是无妨。 他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不便说的话和不方便做的事情,可以让王德化这些奴才出面,自己只需袖手旁观。以后就算有什么事,也可推到王德化身上,一刀杀了便是,于自己名声无碍。从今天开始,他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帝王,做九五之尊,号令天下。 赵君虎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叹,虽觉这名官员不忠,总是有些同情,同时也牢牢记住了王德化。 待李自成走进皇城,这支队伍才分开从两边的四门进入皇城,老百姓自然被大顺士兵拦在皇城之外。 他们不知道自己可以为王朝兴替欢呼雀跃,只是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除非自己起兵造反,否则永远只是这个游戏中最底层的棋子,根本无法参与利益分配。运气好的话,遇上太平盛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已经很幸福了。如果碰到明君,减点赋税改善下生活水平便是走了大运。 进入皇城,左右两边便是太庙和天坛,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显得肃穆庄严,见证着一段岁月变迁、人间悲欢。 大顺士兵几时见过皇城这等规模宏大,气势非凡,忍不住想一哄而散,到处见识一番,却不敢轻举妄动。 见李自成走近午门,之前入城护卫皇宫的大顺士兵连忙下跪行礼。 王承恩看着高大的午门,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想不到又回来了。他看了赵君虎一眼,却见赵君虎面无表情,跟着队伍匆匆走进紫禁城。 身后金水河里,飘着几百名宫女太监的尸体,层层叠堆在一起,原本白皙的皮肤『露』出可怕的白『色』光泽,显得面目狰狞。一群小鱼犹如碰见了美味一般,兴奋得在尸体间游来游去,搅得金水河泛起一片浪花,久久不能平息。 第十六章 李岩的忧伤 紫禁城内,大顺士兵像进了大观园一般,成群,到处奔走呼喊。 有的啧啧称奇,看着四周宏伟的宫殿和各种建筑,对皇帝的生活羡慕不已。有的找个宫殿,或坐或卧,模仿皇帝的样子,其余几人便笑着跪拜,嘴里喊着“微臣参见陛下”之类的话。 还有的甚是机灵,也不玩闹,只是忙着到处搜寻皇帝的财宝,见皇宫干净得象遭了贼一样,大为失望,只好找些瓷器拿了就走。有的早就听说皇帝嫔妃三千,便直奔后宫,却见到一地的尸体,颇为惋惜,也不停留,到处『乱』窜想找几个美女出来。 另有一些围在一起,讨论宫殿建筑材料的结实,有人便拔出刀剑砍在梁柱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大为惊叹。还有的大声嘲笑皇帝无能,在宫殿里『乱』砸一气,发泄心头之恨。如果不是旁人阻拦,恐怕就要效仿项羽点把火烧了紫禁城。 刘宗敏此前留下几十人守卫宫殿,起初站岗还站得像模像样,此时见大军入城,也放松了纪律,争先恐后加入到狂欢的队伍中去。 另外被派去守卫的士兵甚为不满,小声抱怨着军官偏心,不小心被军官听见,便招来一阵打骂。 只有李岩和少数几个将军的队伍站得整整齐齐,在一群混『乱』的士兵中十分扎眼,反倒显得不合群。 李岩竭力想维持住秩序,将属下全派了出去,只留下几名亲军,怎奈入城前他担心士兵扰民,将大部队全部驻扎在城外,自己仅留带着几十人,实在力不从心。 何况这大顺军制从高到低分别为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旅、部总、哨总,他只是个制将军,不要说约束比他职位高的刘宗敏,就是约束果毅将军等人也很不易,毕竟不是他的部下,理论上并不受他节制。 这还是他平日对人宽厚,和士兵同吃同住,在军中颇受人爱戴,很有些威望。一些同僚和下级军官虽不认同他的行事风格,也很给他面子,他一来便停止了打闹。只是等他一走,又故态复萌。 不给他面子的便装作听不见,见了他的人来便一哄而散,然后在背地里嘲笑制将军脑袋不清楚、喜欢装好人等等。 眼见队伍混『乱』得不像样子,李岩焦急无比,宫中尚且如此,皇城之中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正想向李自成劝谏,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急忙带着弟弟李侔和亲军赶了过去。 只见几十名士兵打成一团,有几名士兵身上满是血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两名衣衫不整的小宫女,『露』出大片胸部,吓得浑身发抖,抱着一起大哭。 李岩气得浑身发抖,上去抓住一人,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那人勃然大怒,回身就是一脚踢在李岩肚子上,正要再打,忽然认出是李岩,一个激灵,刚想跑路,已被李侔抓住。 其余人见一向温和的李岩发了火,又见李岩受伤,吓得停了手,呼啸一声,四散逃去,有几个逃得慢的便被亲军抓住带了过来。 李侔见大哥捂着肚子,心头火起,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唰的一声抽出刀便要杀人。 李岩强忍疼痛,挥手止住李侔,问道:“你们为何聚在一起打斗?”那人知道闯了大祸,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小人罪该万死,求李将军饶命!” 原来几名大顺士兵到处搜寻美女,好不容易在花园搜出两名躲着的宫女,连忙拖到阴暗处,便要强暴。 两名宫女大喊大叫,把他们一队人引得过来。他们碰上这等好事自然不容错过,仗着人多势众,几下便打得对方头破血流。 那几人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忙大声呼喊自己同伴相助,双方便打得一团。不时有人见自己同伴吃亏便加入战团,渐渐演变成几十人的斗殴。 李岩心中冰凉,他只知军纪松弛,却不知竟坏到这种程度,半晌才问道:“你是何人麾下?可认得对方?” 那人嗫嚅了几下,不敢回答。 旁边被抓的士兵不敢抵赖,低声道:“他是权将军刘宗敏麾下,我们是制将军李过的人。” 李岩长叹一声,吩咐亲军找两件衣服给宫女披上,对李侔道:“带这些人去见权将军和陛下!” “大哥,就这样算了?”李侔知道刘宗敏一向袒护自己手下,又是李自成的兄弟,李过却是李自成的侄子,这事交给他们处理,十有八九不了了之。 “去!”李岩挥挥手,显得疲倦至极。 李侔怒睁双目,跺跺脚带着人去了。 那两名宫女披上衣服,泪水涟涟,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多谢李将军救命之恩!求将军可怜奴婢,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将军。” 李岩看着她们瑟瑟发抖,忽然站直身子,沉声道:“姑娘请起,本将定会保你们平安无事!”说罢扶起宫女跟了上去。 大顺士兵虽一片混『乱』,吕一飞却毫不受影响,又是安排士兵巡逻,又是在城外布置守卫,安排得井井有条。 苏金城带着赵君虎、王承恩等一众手下在太和殿一带忙着巡逻。 走了一会,其中一名叫小顺子停下脚步道:“苏大哥,跑了半天,已经动不了了。”他大约十七、八岁左右,长得一张娃娃脸,身形瘦小。 苏金城喝道:“陛下就在太和殿,等会还要举行宴会,你居然敢偷懒!”扬手作势要打,小顺子嬉笑着躲开。 其余几人也齐声叫苦,苏金城见天『色』渐晚,又看这几人站都站不起来了,苦笑道:“你们找个僻静地方歇歇脚!免得被陛下和权将军看见,责罚我等!”他对手下很是照顾,手下有什么也是直言不讳,把他当兄长一般。 话音未落,一堆人立马跑到太和殿侧面,找个台阶散坐下来。赵君虎和王承恩跟着跑了半天,早已疲惫不堪,只是见台阶已坐满,自己又是刚加入的,和他们不太熟,两人便想坐其它的台阶。 苏金城朝他二人招招手,“你们这帮家伙给人家留点地方。”轻轻一脚踢了过去,那几人连忙闪开,留出些空位置,三人一起坐了下来。 小顺子抱怨道:“苏大哥,为什么大家都在逛皇宫?只有我们这么命苦,还要巡逻?” 苏金城道:“你哪来那么多话?吕将军自有安排,你照做便是。” 旁边一人皮肤黝黑,长得象铁塔一般,叫余义庆的壮汉恨恨道:“那吕一飞平日就不待见咱们,尽给咱们派些累活。” 苏金城笑骂道:“你小声点,给吕将军听见,又打你一顿,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余义庆道:“那正好,我正想和他好好干一架。” 小顺子一脸蔑视:“人家是果毅将军,你是个大头兵,连人家的边都挨不上,还想和他斗?” 苏金城道:“怎么?你还惦记着上次挨的打?” 余义庆咬牙切齿道:“那吕一飞不就是仗着权将军撑腰,才升了个果毅将军?有什么本事?” 苏金城道:“你还别小瞧他,吕将军做事我佩服得很。你在我们几个中是最能打的,不过真要单挑,你还未必打得过他。” 余义庆见苏金城开口,才不说话,脸上倒是显得很不服气。 赵君虎在旁边听着,对这吕一飞很是好奇,忽见一队士兵押着几人往太和殿走了过去,后面跟着两名宫女,心里一惊,一把揽住王承恩侧过脸,躲在阴影里。 苏金城正要上前行礼,只是一队人看也不看自己。 待前面人影消失,小顺子低声道:“奇怪,这李岩平日儒雅有礼,怎么今天好像家里死了人一般?” 苏金城也大『惑』不解,拍拍他的肩膀道:“别猜了,去巡逻!” 小顺子又是叫苦不迭,苏金城见他们几乎东倒西歪,无奈道:“行行,走不动的就先回去!” 赵君虎想起这一行人,总觉有些异常,忙道:“我留下跟苏大哥一起巡逻!” 苏金城颇有些意外,“你不累?” 赵君虎笑道:“回去也没什么事,再看看,我还没来过皇宫呢!”见王承恩累得已经快睡着了,叫醒他道:“你也先回去!我再走走便回来。” 王承恩有些不放心,见赵君虎眼『色』,不好直接询问,想着有苏金城作伴,又在紫禁城中,应该没什么大事,自己的脚酸胀难忍,实在是走不动,拱拱手便和小顺子几人一起回去了。 太和殿上,李自成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大顺诸将,沉浸在当皇帝的美妙感觉中。他在西安虽然也仿造了一座皇宫,现在才知道那顶多就是座王府。 刘宗敏在下面环顾四周的雕梁画柱,以他的『性』格,本来是要去感受下坐龙椅的滋味,不过看到王德化不阴不阳地站在殿上,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忽然外面一阵吵闹和急促的脚步声,李岩闯了进来,身后是几名惊慌失措的侍卫。 第十八章 两个只能活一个 李岩见事已至此,终于缓缓举起了手。 他当然是杀过人的,但那是在战场上杀敌,心理不会有太多道德负担,现在这两人的生死却全在自己一念间。无论如何,必然有一人因自己而死,这种心理压力让他痛苦不已,手上象有千钧重物一般,迟迟决定不了。 那两名宫女死死望着李岩的手,仿佛看着死神一般,濒临生死边缘的恐惧让她们忘记了哭泣和尖叫。 大殿上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听上去都那么大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李岩的手,想法却不一样。 李自成想让李岩也沾沾血,减轻点自己的愧疚感,牛金星却觉李岩太过『妇』人之仁,为个不认识的宫女犹豫不决,实在做不了什么大事。 李过是看看热闹,高一功、宋献策颇有些不忍,李侔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还有人幸灾乐祸,你李岩平日坦坦『荡』『荡』,现在不也要亲手害死人吗? 赵君虎在外面听得清楚,紧握双拳,浑身冷汗。他知道李岩忠厚纯良,此刻无论选谁,这辈子良心也不得安宁。刘宗敏和李自成如此毫无人『性』,竟是容不下一个善良的人,非要毁掉李岩不可。 刘宗敏兴奋地浑身发热,早已迫不及待,大喝一声,“你再不选,两个都没命了。” 李岩颤抖了一下,似乎被惊醒了,一狠心,闭上眼睛,手臂指向左边一人,颤声道:“留下这个。” 那宫女一直心惊胆战,现在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几乎晕倒在地,正庆幸自己得救,忽又想起顷刻便要和同伴生死永别,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大哭不止。 右边的宫女见生死已定,反而平静了下来,也不求饶,微笑着抱紧同伴,拍着对方的背,柔声道:“妹妹身子弱,姐姐走了后记得照顾自己。” 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竟不动手。 “李岩,这都是你选的!”刘宗敏等得不耐烦,狂笑几声,一把将那名宫女拉了过来,长刀深深刺进她的身体。 那名宫女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手朝向同伴慢慢扬了扬,便趴在地上再也不动。 侥幸逃生的宫女忙跑过去扶起同伴,见已无气息,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流,打在血泊中形成一个个圆圆的小坑,瞬间被鲜血淹没。 李岩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似乎已经被封闭在这世界之外。 那名宫女慢慢停止了哭泣,站起来退了几步,拱手道:“李将军救命之恩永世难忘!” 李岩羞愧得低下头,忽然瞥见她嘴角的微笑,暗道不好,连忙扑了过去。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那名宫女已朝柱子上撞了过去。她死意已决,这一扑之势用上全身力气,撞得脑浆迸裂,顿时气绝身亡。 李岩扑通一声跪在尸体旁,他眼睁睁看见两人死在他面前,却毫无办法。自己刚刚说过“定会保她们平安”的场景历历在目,可是一人被自己亲手害死,另一人因自己而死,心中悲愤欲绝。 他分明感到心灵深处有个地方已经塌陷,以前自己引以为豪的忠诚、信仰、仁义、道德全部沉了下去,内心一片空白。 宫女的自尽让正在兴头的刘宗敏有些意外,不过见李岩像个废人一般,自觉『奸』计得逞,还是兴奋不已。 这神情被李岩忽然瞧见,再也抑制不住,怒吼一声,飞身撞了过去。 刘宗敏虽力气远甚于他,此刻不加防备,被撞得后退了几步,脚绊在先前一名宫女的尸体上,连忙用手撑了一下,不想没撑实,左手腕登时扭伤。 他人还没站起来,李岩已经扑过来骑在他身上,双拳如暴风骤雨般落在他身上。 刘宗敏左手不便,被打得还不了手,大喝一声,将李岩拱了下去,正要打回去,已被高一功等人拉开,嘴里犹自叫骂不已。 李岩置若罔闻,将两名宫女的尸体吃力地扛了起来。李侔想上去帮忙,被兄长一把推开。 尸体上的血迹未干,鲜血滴在地上滴答作响,有些滴在李岩脸上,染得一片血红。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慢慢走了出去,李侔不声不响跟在后面。 大顺诸将第一次见李岩发疯,又看他满脸鲜血,神情恐怖,俨如一头狂怒的老虎,谁也不敢出声阻拦。 忽然又是一声惨叫,刘宗敏脸『色』阴沉,长刀刺穿了那名士兵。 这次谁也没有说话,太和殿沉寂了很久,牛金星终于站出来道:“陛下,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今日是否举行?” 李自成微微一笑,“当然要办!马上开始,今天可是大顺的好日子,咱们好好喝一场,你们几个都要多喝点,不喝醉不许回去。特别是宗敏!听见没有?” “谢大哥,臣一定喝,臣还准备了特别的礼物献给大哥。”刘宗敏觉得和李自成的距离又近了些。 “好,老子就等着看你的礼物!” 几人抚掌大笑,太和殿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此时夜『色』渐深,苏金城拍了拍赵君虎的肩膀,忽觉触手冰冷,瞧见赵君虎的眼神,心中一凛,指着一队士兵道:“换班的人来了,咱们回去!” 赵君虎眼神才恢复正常,也不说话,跟着他往回走去。 他们住的地方离太和殿不远,吕一飞还是很体恤下属,虽然布置了巡逻的工作,也提前在附近找了几间空房子供自己的士兵休息。其他有些来得晚了的士兵便只好睡在空地上。 两人刚走不远,忽见有人喊道:“不好了,铁牛哥被人打了。”小顺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铁牛被打关我什么事?赵君虎忽然想起张铁牛就是王承恩,拔腿就跑。 途中小顺子简单说起事情的经过。原来王承恩跟着他们几人回去后,几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余义庆等人便出去找吃的。结果有十几名士兵冲进来叫他们挪地方,王承恩、小顺子和他们说了几句,对方竟动上了手。小顺子见势不妙,找个机会跑出来报信。 一所住处内,几个大顺士兵正围着鼻青脸肿的王承恩嬉笑挑衅。 其中一个大个子士兵一巴掌扇在王承恩脸上,“你他妈还挺硬气的,居然敢和大爷抢地方。” 另一人道:“你他妈行了啊,把人赶走完事。老子只想早点睡觉,今天可把老子累个半死。” 大个子士兵一脸凶相,“不行,老子得让他长点记『性』。奇怪,你说这小子脸怎么就这么白呢?” 又一人道:“你他妈烦不烦,脸白就是太监,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个子士兵笑道:“老子就来检查检查这小子是不是太监。”说罢便要脱王承恩的裤子。 王承恩两眼通红,他作为崇祯的红人,又是司礼秉笔太监,谁对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几时受过这种气? 只是此时他却不敢大闹,生怕动静闹大引起别人注意,万一身份败『露』便连累了皇帝。所以忍气吞声不敢还手,只是死死抓住腰带,拼命躲闪。 有几人嘲笑道:“你行不行啊?连个小白脸也抓不住!” 大个子士兵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动了真火,忽然一脚将王承恩踹到在地,哈哈一笑『逼』了过去。 此时三人正好赶到,赵君虎在最前面看得清楚,正欲拔出碎玉剑,忽觉不妥,随手捡了块砖头,上前狠狠砸在大个子士兵的脑门上。 那人眼前一黑,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头上鲜血如注,软软倒了下去。 其余人见自己兄弟吃亏,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和三人打在一起。 赵君虎被几人围住,他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不敢用拳击的技巧,只是挥拳『乱』打,寡不敌众之下,脸上挨了好几拳。 他心头火起,突然一记后手直拳将一人打倒在地,扑上去死死扼住那人的脖子。其余人大惊,连忙上去帮忙,无数的拳头和脚落在赵君虎的身上。 赵君虎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却始终不松手。那人脸『色』开始发紫,呼吸甚是急促。 又听见一声大喊,余义庆等人正好赶了回来,二话不说,便冲过去加入战团。 余义庆一加入,场上形势逆转,那队士兵抵敌不住,连连后退。赵君虎压力大减,正要松手,忽见王承恩鼻青脸肿,手上加劲。 眼见同伴即将断气,十几名士兵急得跳脚,却硬是冲不过去相助。 忽然一名士兵道:“果毅将军到!”吕一飞脸『色』阴沉走了进来。 那队士兵似乎认识吕一飞,停止了打斗。有一人动作稍有点慢,脸上已经挨了吕一飞一鞭。 “怎么回事?”吕一飞慢慢收好鞭子。 那队士兵的头领正要说话,小顺子抢先道:“禀将军,他们想抢咱们住的屋子,还打伤铁牛哥。” “你敢动我的人?真是有眼无珠,看来这眼睛也没啥用!”吕一飞叹了口气,仿佛为一个老朋友感到惋惜。 那人似乎很畏惧吕一飞,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将军,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定当做牛做马,为将军效力。” 吕一飞叹道:“晚了!”鞭子像闪电一般刺向那人的眼睛。 第十九章 故人相逢 那人跪在地上,只见一条鞭影带着风声迅速袭来,速度之快,根本躲闪不及。忽听啪的一声,鞭子转了个弯,抽在那人脸上。 “面不改『色』,是条汉子,这次放你一马。以后千万千万要认得我的人。”吕一飞收回了鞭子,笑容温和。 “多谢将军!”那人喜出望外。 那些士兵见无事,扶起同伙便要离开。大个子士兵此时醒了过来,赵君虎扼住的那名士兵却晕过去了。 那人看自己属下生死未卜,狠狠瞪了赵君虎一眼,忽见吕一飞在旁,不敢言语,招呼两人抬起那名士兵,一行人走得干干净净。 吕一飞看见那名晕倒的士兵,微觉诧异,对赵君虎笑道:“下手这么重,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人见这几人打伤了兄弟,一时恼怒,手上重了点,请将军恕罪!”赵君虎装作愤愤道,内心早已暗自戒备。 他看见吕一飞进来已觉不妙,吕一飞年纪轻轻,长得一表人才,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隐约透着锐利的光芒,深不可测。他能骗过苏金城,但是面对吕一飞却实在没有把握。 他想起机智过人的阿泰穆,两人一样让赵君虎头疼,只是阿泰穆象豹子,动起来迅捷无比,让人生畏。吕一飞则象毒蛇一般,静静的盘着就让人浑身不自在。 “好,我最欣赏讲义气的人。”吕一飞微笑道:“不过你下手轻了点,以后再碰见这种人直接弄死,本将给你撑腰。” “谢将军,小人谨记将军的话!”赵君虎长出一口气。 吕一飞忽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指指王承恩,“还有你。金城,这两人是何时跟着你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赵君虎心里一紧,忙道:“小人叫钱老四,这是我兄弟张铁牛,刚刚才跟着苏大哥。” 苏金城忙道:“是啊,吕将军!”便将在景阳宫前遇见两人和阿泰穆打斗的事情一一详述。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讲?”吕一飞面带微笑。 “属下在承天门那正想禀报,结果将军有事先走了,此后属下一直带人巡逻,没遇见将军,这才耽搁了,请将军责罚。”苏金城额头上的冷汗都要出来了。 吕一飞想了想当时情况,不再追究,长叹一声,“这个田见秀,队伍中出了『奸』细也不知道,真是罔顾陛下和权将军重托。阿泰穆此时在何处?” “那人武功高强,等小人追上去已不见踪影。此后小人奉命出宫迎接陛下,后面便不知道了。只是当时权将军已派人将宫中看守起来,说不定此时尚在宫中。” “武功高强?哼!本将倒想会一会他!”吕一飞忽然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人?” 赵君虎猝不及防,极力保持镇定,后背已汗湿,正准备胡诌个江南什么的,然后抢先动手,忽听一人走进来道:“吕将军,小虎来了。钱大哥、张大哥,原来你们住在这里啊!”原来竟是那日救了宁妃的少年。 吕一飞似乎和小虎很熟,一把搂住他道:“小虎,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奉田将军之令去找传国玉玺,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后来陛下便率大军入宫了。听说你在这里,我就找过来了。”小虎无精打采。 “你认识他们?”吕一飞有些疑『惑』。 “他们都是京城的闲人,跟着胡大哥暗中行事,昨夜我们一起趁『乱』混入宫中,兵分两路找玉玺,所以认识。嗯,你们找到玉玺没有? 赵君虎正要回答,王承恩抢先道:“本来找到了,不过被满清鞑子抢走了。” 吕一飞见王承恩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不再怀疑,转而道:“小虎,你来了就别走了。咱们是老乡,我必定好好照应你,不比去田见秀那里强。” 小虎笑道:“田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不能悄悄走了。好在以后陛下夺了江山,大家都在一起,随时都见得到。” “既然如此,我就不强人所难,你和他们叙叙旧。以后有什么事,你提我的名字便是。金城,你照顾好这两人,明天你们都不用去巡逻了,在这里歇着。”吕一飞拍拍小虎的肩膀。 “属下遵命!”赵君虎一行人目送吕一飞带着手下走了出去。 苏金城找了间靠里的屋子,安排赵王二人住进去,便和其余人等去外面休息。 王承恩忙着收拾睡处,赵君虎朝小虎打个收势出去了。 见四周无人,他看着小虎沉默半响,悄声道:“你伤好点没有?上次还没谢你,你这次又救了我们。” “多谢陛下关心,小人的伤不碍事。”小虎拱手道。 “你既然知道朕的身份,为何不去找李自成领赏?” 小虎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忽然笑道:“我怕我打不过你!” 赵君虎忍不住笑了,他看小虎神『色』,知道内有隐情,也不追问。 两人笑了一阵,赵君虎道:“你几次救朕,待朕脱身后,你可以去江南找朕。田见秀虽对你有救命之恩,只是以后恐怕难以善终,你跟着他朕始终不放心。”他知道历史的走向,只是此时不方便明说。 “多谢陛下挂念,小人记下了,望陛下保重,后会有期。”小虎不以为意。 临走前小虎又将大顺军中的暗号和规矩大致讲了些,赵君虎一一牢记在心。 “你叫什么?” “薛小虎。”小虎扬扬手,脸上带着孩子气,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王承恩这边收拾好,忙伺候赵君虎躺下,拿着苏金城给的『药』膏,轻轻敷在赵君虎伤处,低声道:“陛下疼不疼?” “能不疼吗?妈的,早知道刚才就该掐死那小子。”赵君虎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开玩笑。 王承恩感动得热泪盈眶,“都是奴婢无能,连累陛下受伤,奴婢实在该死!” 赵君虎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朕说过,有我就有你,再说你不也挨打了吗?我看你不还手,是怕闹大了连累我?下次给朕狠狠地打!” 王承恩见崇祯明白自己的苦衷,笑道:“奴婢记下了。” 两人忙完,赵君虎让王承恩先去歇息,自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此刻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 想起这一天之中经历的事情,赵君虎半天睡不着,脑海中始终出现李自成、刘宗敏、宁妃等人,最后定格在那两名小宫女惨死的模样。 王承恩已经熟睡,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赵君虎在地上翻来覆去,忽然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拿起碎玉剑,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他巡逻时已将这一带的路记得清清楚楚,借助一点月光,直往太和殿而去。偶尔路上会看到几队漫不经心的士兵在巡逻,他小心躲藏,幸而未被撞见。 快到太和殿时,他看见有几名士兵躺在空地上熟睡,心中一动,蹑手蹑脚走上前去,轻轻取下了一名士兵身上的腰牌。 太和殿此时灯火通明,几名侍卫喝得醉醺醺的倒在门口。见无人注意,赵君虎悄悄走上前去,装作喝醉的样子和侍卫一起倒在门口,暗暗窥视太和殿内情形。 李自成坐在大殿正中频频举杯,大顺诸将两列排开开怀痛饮,中间还有十几名宫女翩翩起舞,为众人饮酒助兴,因为心情紧张,动作僵硬,舞姿显得不那么优美。 刘宗敏坐在殿下首位,脸上红得象蒸熟的虾子,大笑道:“臣的礼物大哥满不满意?” “还算满意,老子就知道你有好东西藏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藏着其它宝贝?”李自成大着舌头。 “还是大哥最了解我,带上来!”刘宗敏拍了拍手。 吕一飞带着六名宫女走了过来,到门口时,看见东倒西歪的侍卫,皱皱眉头,走了进去。 赵君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看出破绽,忽然心中一沉,原来其中一人竟是之前他救的那名红衣宫女。 难道江寒雪等人竟全部落入敌手?他脑袋一片混『乱』。 “原来是吕一飞,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宝贝?”李自成走下宝座,挑起一名宫女的下巴,哈哈大笑。 刘宗敏话已经说不清楚了,嬉笑道:“一飞,你和陛下说说当时情况。” “启奏陛下,臣派人在皇城巡逻的时候,发现几个明军挟持这些宫女,便杀了明军,把宫女抓了回来。” 赵君虎方才放下心,看来只有几名宫女被抓,只是不知道江寒雪现在在哪里。 “谁派你去皇城巡逻的?”李自成记得自己没有布置过这件事情。 “权将军心念陛下安危,令我等守卫皇城,防止有人犯上作『乱』。” “说得好,宗敏,你这手下这般能干真是难得!赐酒一杯。”李自成倒满酒递了过去。 吕一飞一饮而尽,叩首道:“谢陛下赐酒,末将还要去布置人手抓捕崇祯,就此告辞!” 李自成哈哈大笑,挥挥手,待吕一飞退下,走到六人中间逐一打量,见那红衣宫女长得貌美,捏住她的粉脸道:“你叫什么?” 那红衣宫女却不惊慌,笑道:“奴婢窦美仪参见陛下!” 第二十二章 顾全大局 王德化倒是没有撒谎,坤宁宫内,窦美仪衣着寸缕,外面罩着一层薄纱,翩翩起舞。 李自成喝着美酒,早已没有心情欣赏窦美仪的舞姿,眼睛如锥子般紧紧盯着薄纱后若隐若现的身体。 舞到急处,薄纱从李自成脸上一滑而过,淡淡的香味直冲李自成脑门,他一把抓住薄纱,扯了下来,猛嗅了一下,哈哈一笑,扔在一边。 只听惊叫一声,窦美仪香肩细腰长腿竟是一览无遗。她虽手段了得,心计过人,毕竟未经人事,此刻面对一名男子,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这种惊慌让李自成更觉诱『惑』,看着窦美仪白皙的身体和美妙的曲线,他只觉下腹一阵燥热,浑身血脉偾张,仰头猛喝了一口酒,一把抓住窦美仪,两只手象铁钳一样紧紧固定住窦美仪。 窦美仪身娇体弱,自然挣扎不开,羞愤得粉脸通红。 李自成欲火焚身,哪里肯放,狠狠亲了她几下,胡须象钢针一样扎得她脸颊隐隐作疼,忽然一把将她扔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褪下衣物,猛扑了上去。 前所未有的遭遇让窦美仪吓得缩成一团,双臂环抱在一起,忽觉身上一凉,仅有的一点衣服全部被撕开。 她挣扎了两下,正准备想个办法拖延,忽感身体一疼,痛彻心扉。 “啊……”窦美仪仰着脖子,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现在才发现,在某些时刻,她的手段和心计其实对男人毫无用处。 感受到窦美仪的挣扎,李自成兴奋得象疯了一样,在她身上拼命动作着。 窦美仪放弃了抵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喊不叫,极力忍受着锥心的痛苦。 折腾了半响,李自成才安静了下来。他气喘吁吁从窦美仪身上翻了下来,心满意足地沉入梦乡。 窦美仪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象死了般一动不动,见李自成已熟睡,忽然悄悄起身,蹑手蹑脚拿起一个铜制烛台,便要砸下去。 手扬了一半,她又停住了,沉思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还是将烛台放回原位,睡了回去。 窗外夜『色』如水,大地沉浸在银『色』的月光中,慢慢陷于沉寂。 第二天一清早,李岩双眼通红,头发有些凌『乱』,骑着马匆忙出了紫禁城。 他被两个惨死的宫女折磨得一夜未眠,听说刘宗敏遇刺,虽有些吃惊,不过心里暗暗高兴,随即又为自己偷着乐感到有些吃惊。 他与刘宗敏同殿为臣,本应相互扶持,虽有些摩擦,为了大顺王朝的前途着想,也应求同存异,精诚合作,为了大局做些退让,这才符合他一向俯仰无愧于心的行事风格。 也许昨天的遭遇让他变了,他此刻十分痛恨刘宗敏,去他妈的大局,老子不想委屈自己了,就做回小人!只可惜老子当时不在场,不然补上一刀,弄死这王八蛋,世界就清净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京城的情况,天一亮便和李侔带着几个亲信出来看看。 皇城内一片平静,有些早起的人已经出来摆摊子,街上秩序井然有序。 有的在摊子上买些早点,边吃边聊着些什么。有的大声吆喝,和卖菜的在讨价还价。如果不是街道上偶有一些大顺士兵在巡逻,竟看不出皇城已经改朝换代。 李岩原以为皇城一片混『乱』,见状颇为吃惊,叫住一名士兵道:“你们是哪位将军属下?” 那士兵见李岩和李侔的服饰,忙躬身行礼道:“禀将军,我等是果毅将军吕一飞属下,奉命在此巡逻,以防有人捣『乱』,引起百姓不安。” 吕一飞的名声李岩是听说过的,此人精明能干,也是刘宗敏的心腹,属下军纪严明,年纪轻轻便升为果毅将军。他虽看不上刘宗敏的所作作为,对吕一飞还是佩服得很。 “城中可有士兵聚众闹事?”李岩还是有些不放心。 “将军放心,昨晚有两人喝醉了在街上喧哗,已被我等抓了起来,谅无人敢在这里滋事。” 从昨天宫内的情况看,刘宗敏绝不可能对维护皇城平安这般上心,李岩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在内城却发生了。 一些大顺士兵成群,不时有人闯进民宅如入无人之境,有些士兵找到些器物银两,拿了便走,户主慑于对方的『淫』威,作声不得。 李岩心下愤怒,带人上去驱赶,忽见两名士兵抓住一名女子从一间民宅闯了出来。 那女子衣衫不整,拼命抵抗,旁边一名中年汉子鼻青脸肿,死死拦住两名士兵不放手,手上撕打不休。 左邻右舍聚在一起,但不敢上前帮忙,只是低声咒骂、指指点点。 见纠缠半天仍是抓不走那女子,两名士兵甚是不耐烦,其中一人拔出腰刀当头砍去,李侔连忙赶上,一脚踢飞腰刀,跟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亲军上前将另一人抓住。 李岩怒道:“你们好大胆子,陛下早已明令禁止扰民,如有伤一人者立斩。你们竟敢明知故犯?不仅当街抢劫民女,还想杀人?” “你是谁啊?多管闲事!大家不都这样吗?”那士兵虽认得他们是大顺将领,但是不认得李岩。 “你瞎了狗眼?这是制将军李岩。”李侔一巴掌扇得那人晕头转向。 “制将军就可以不讲道理吗?陛下在宫里抢,我们在宫外抢,有什么区别?你有本事就去管啊!”那士兵面有不忿。 “就是,你们在宫里左拥右抱、花天酒地,咱们累死累活,连饷银拿不到,自然就来抢了。要不然吃什么?难道饿死吗?”旁边那名士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两名士兵虽极为无礼,却说得理直气壮。 饷银之事,李岩是知道的,近来明军纷纷投诚,银两便不够了,有些部队只好拖欠饷银,军中早有怨言。他也很着急,长期以往,必然会闹出『乱』子,只是也没什么办法。 李岩一时无语,他就算能赶走这些人,可是能管得住李自成和刘宗敏吗?能给士兵发饷银吗? 那中年汉子见李岩等人不像刚才那些士兵般凶神恶煞,大着胆子道:“多谢将军救命,这人好无道理,先是到俺家里借床铺睡觉,内人好心好意收拾了半天,他竟要贱内陪他睡觉,俺去阻止,他们便动手打了俺一顿。” “你和这些骗子说什么?”那女子愤愤道,忽然大声道:“大伙来看啊,这些人先前骗咱们说什么迎闯王不纳粮,结果闯王来了就是这般模样。枉昨日咱们欢天喜地迎接闯王,还准备吃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喂狗,呸!” 旁边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低声道:“李大姐说得对,就是一群流寇,比官兵还不如!” “别说了,别说了,贱内不懂事,得罪之处,请将军宽恕!”中年汉子显然很害怕大顺士兵,连连叩头。 李岩颤抖了一下,流寇两字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想起刚加入闯军的时候,那时他们经常被骂作流寇,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劝谏闯王整顿军纪,后来叫流寇的便少了,不想刚拿下京城,又听到别人称他们为流寇。 李岩没有说话,如果是昨天,他一定会振振有词,据理反驳,大顺军如何军纪严明,如何爱民如子,可是想起昨天宫里的情形,和面前的一切,张了张口,竟说不下去。 那对夫妻怔住了,他们倒是没想到几句话竟让眼前这位大顺将军呆住了。 “我李岩带兵多年,自诩军纪严明,想不到却被人骂作流寇。我立誓拯救万民于水火,却连几个柔弱女子也保不住。” 李岩突然仰天长笑,所有的郁闷和愤怒在这疯狂的笑声得到释放。 李侔和几名亲军惊呆了,旁边趁火打劫的士兵也不动了,老百姓更是不知所措。 “我李岩对不起父老乡亲,现在就给你们一个交代。”李岩大喝一声,剑光一闪,在大家的惊呼声中,两名士兵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李岩感到一阵快意,他以前一定会抓这两人教育一番,军法从事,他再也不想苦口婆心地劝这个、劝那个,按住葫芦起了瓢,到头来发现只是一场空。 现在他只想杀人,一了百了。 正在兴奋间,忽然想起这满街的大顺士兵,他又能杀得了多少?难道真的全杀了不成?一阵疲惫忽然从心里涌遍全身,啷铛一声,长剑落地,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街上的人早已被杀人吓得一散而空,李侔拾起长剑,默默道:“大哥,回去!” 李岩本来还想去外城,只是内城如此,外城实在没有勇气去看。 一行人又折了回去,皇城依旧平静,大顺的士兵还在巡逻。 刘宗敏绝不会这么好心维持皇城秩序,他有何居心? 正自疑『惑』间,忽见前面巷子里有个人探出头,鬼鬼祟祟,行迹可疑。 李岩忙追了上去,原来是一名宫女。 她看见李岩等人,大吃一惊,慌不择路,夺门而逃,竟跑进一条死胡同。 李岩等人慢慢走过去,那宫女见无路可走,转身拔出长剑,一剑向李岩刺去,竟是江寒雪。 第二十四章 最后的早餐 “快起来,跟我出宫。”赵君虎一觉睡到天亮,伸了个懒腰,想起昨夜的遭遇,一骨碌爬起来,弄醒王承恩。 “出宫?怎么出啊?皇宫中又没有暗道!”王承恩打了个呵欠。 “皇宫是谁设计的?连个暗道也没有,差评!”赵君虎穿好衣服,和王承恩开着玩笑。 “不过奴婢小时候进宫的时候,有一次听一个老太监说宫中是有暗道的,直通皇城,也不知是真是假。”王承恩苦苦思索,他对这事情很认真,毕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别想了,地道在这里。”赵君虎拿出王德化给的亲军令牌。 “陛下从哪里得到的?”王承恩大吃一惊,接过令牌仔细查看。 “昨夜梦见个神仙,他说王承恩命不该绝,便给了我这个。”赵君虎不说实话,倒不是不放心王承恩,只是觉得这事情少一个人知道,王德化的安全就多一份保障。 两人正想偷偷出门,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起来没有?快来吃早饭。”是苏金城的声音。 赵君虎无可奈何,有些后悔起得晚了,只得应了一声,开门和王承恩走了出去。 一张桌子上摆着几幅碗筷和一小桶稀粥,说是碗筷,其实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些器皿和细树枝。 “睡得怎么样?昨夜宫里有些响动,有没有吵醒你们?”苏金城指挥大家围坐在一起。 “宫里能有什么响动?昨天太累了,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听不见,光听见张铁牛打鼾了。”赵君虎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听说宫里出了刺客,还刺伤了权将军,昨晚闹了半天。”小顺子忍不住『插』话。 “别『乱』说,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饭!”苏金城瞪了小顺子一眼。 赵君虎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昨天穿越后,就一直没吃东西,幸好从钱老四等人身上搜出了一点干粮,勉强撑了一天。 此时便毫不客气,也顾不上稀粥里的沙子,端着碗一口气将稀粥喝光,空空如也的胃感到一丝热流,浑身顿时暖和起来。 事实上,幸福和痛苦大部分都是比较出来的,以前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此时却吃出了美味佳肴的感觉。他有些想念穿越前那个时代各种食物应有尽有,虽说房子买不起,至少温饱不愁。 原来衣食无忧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没饭吃竟是这般痛苦,假如自己穿越成平民,估计也得为了填饱肚子跟着李自成造反,难怪古语说,民以食为天。看来抓住大家的胃,便是抓住民心。 其他人也不客气,风卷残云,一顿狼吞虎咽。 王承恩第一碗盛得满满的,吃完准备再去盛点,桶里的粥早已干干净净,只有羡慕地看着其他人吃。 “铁牛哥,你这样会吃亏的,第一碗要盛少点,第二碗要盛满。”余义庆耐心地传授生活经验。王承恩恍然大悟,很是懊恼,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余义庆津津有味地喝粥。 “苏大哥,还有没有?”小顺子将一个破碗『舔』的干干净净。 “就这些了,还是吕将军面子大,多拿了一些吃的,有些兄弟还吃不到呢!”苏金城敲了敲碗。 “这还不够塞牙缝的,肚子还在咕咕叫。”小顺子『摸』了『摸』肚子。 “俺这里还有一点,给你吃了!”余义庆拿出一块干粮。 小顺子喃喃道:“你还是留着,你饭量大,我哪敢要?” 余义庆笑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饿坏了身体,娶不上媳『妇』。” 小顺子反唇相讥,“你身体这么好,不也没娶上媳『妇』吗?”两人便是一阵打闹,引得大家齐声哄笑。 赵君虎不觉也笑了,他自穿越以来遇见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第一次见到两人如此有趣。 历史记载刘宗敏凶残无比,他只道手下也应该如此,全没料到也都是些普通人,除了吕一飞。 小顺子还是没忍住,和余义庆分着吃掉了最后一块干粮。 他『舔』『舔』嘴巴,意犹未尽,“听说那御膳房有很多山珍海味,什么天上飞的、海里游的都有,想想就流口水,苏大哥你带我们去尝尝!” 旁边几人骂道:“你他妈少说两句,越说老子越饿。” 苏金城还没说话,余义庆抢白道:“你少做梦,御膳房早被李过接管了,正在忙着准备陛下和各位将军的宴会,谁会理咱们?” “你笨啊,只要有钱,去弄点吃的有什么难的?那帮家伙,只要钱给够,连龙肝凤胆都卖给你。”小顺子很鄙视余义庆的无知。 “你有钱吗?有吗?口袋比脸还干净!”余义庆反击迅速。 “苏大哥有钱,借来用下!”小顺子不怀好意。 “我哪有钱?钱早就被你们几个借去花得干干净净。” “唉,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以前还能发点饷银,后来就越发越少,这个月连饷银也不发了!”小顺子愁眉苦脸。 “俺听说是因为很多明军投降了,这人一多……”余义庆的消息很灵通。 苏金城怒喝一声,“住口!嫌命长是不是?”其他人便是一阵沉默。 赵君虎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想起一事,忙从怀里拿出几颗金珠道:“属下这里还有点钱,去换点吃的!”他不知道价格,怕不够便全部拿出来了。 “这是哪里来的?”苏金城有些好奇。 “属下随胡彪搜寻玉玺的时候,在地上捡了几颗。今天大伙难得高兴,就请大家吃酒。” “想不到你有这么多钱,这下可以吃个痛快了。”小顺子眼睛一亮,便要抢过来。 “这都是人家的,钱兄弟收回去,一颗足够。”苏金城抓住小顺子的手,拿出一颗,其余的塞还给赵君虎。 “拿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其余的分给大家,就当我二人新入伙的份子钱,望大家多照顾。”赵君虎连忙推脱。 苏金城正『色』道:“你二人既然投奔于我,大家便是一家人,我们必定会照顾你等,和有没有钱并无关系。” “这是自然,不过这是属下的一点心意。”赵君虎笑着将金珠一把塞给小顺子。 小顺子接过金珠,见苏金城并不反对,大声叫道:“谢谢钱大哥!等我带好吃的回来!” “一起去,免得你小子偷吃。”一群人蜂拥而去。王承恩像是从未见过御膳房一般,竟也追了出去。 苏金城笑道:“你好像不爱钱。” “你不要也一样吗?”赵君虎回敬一句,两人齐声大笑。 “你知道这些金珠能买多少东西吗?”苏金城似乎有些惋惜。 “我知道,钱确实是好东西。只是时逢『乱』世,连明天的太阳也不一定能见到,钱财再多,又有何用?”赵君虎轻叹一声。 苏金城沉默半响,“陛下如今已夺了江山,以后没仗打,大家一定会过上太平日子。你跟着我,我必定会给你寻个出处。”他笑笑又道:“只是我看你绝非普通人,到时还不一定能留得住你。” 赵君虎听这话竟似另有深意,一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两人都不说话,直到小顺子带着一大堆食物大呼小叫地冲进来。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吃得完吗?”苏金城惊讶地看着桌子上摆满了烤鸭、鸡腿、蒸鱼、猪蹄。 “吃不完留着下顿吃,今天御膳房里碰见个老乡,就趁机多买点。”余义庆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向烤鸭伸出手。 “你还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一点都不客气。”苏金城敲了一下余义庆的手。 “哈哈,还有这个!”小顺子变戏法般拿出两瓶酒。 赵君虎笑道:“明日愁来明日愁,今天大家就喝个痛快!” 王承恩见赵君虎不像是装的,有些吃惊。 待每人面前倒满酒后,苏金城端起碗,朗声道:“兄弟们敬二位,欢迎你们入伙,从今天起,大家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欢声笑语中大家一饮而尽。 赵君虎看了看王承恩,仰头一口吞下,顿觉喉咙一股辛辣之味,差点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酒过三巡,小顺子等人早已东倒西歪,苏金城脸『色』通红,也有些神志不清。 赵君虎控制住自己没有多喝,他其实也很想大喝一场,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似乎和苏金城等人真的成了兄弟。 “来,我再敬你一杯!以后发达了,千万别忘了大家。”苏金城自顾自喝完,咚的一声趴在桌子上。 “苏大哥见外了。”赵君虎一口见底,他知道离别的时候就要到了。 “哎呦,不知道肚子怎么突然有些疼痛?”赵君虎捂着肚子,对王承恩眨了下眼睛。 “我也是,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就想拉肚子,看来真是命里无福消受啊!”王承恩苦着脸。 “茅厕在后面,别走错了。”余义庆醉醺醺地道。 “知道了。你们先吃着,回头再喝。”赵君虎弯着腰走了出去,王承恩紧随其后。 “快点回来,等你们接着喝。”小顺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第二十六章 剥茧抽丝 牛金星道:“权将军息怒,这令牌还不能确定是李过将军。即便真是他的令牌,也不能证明一定是他做的。也许有人嫁祸于人,陷害李过将军也说不定。” “证据确凿,你还帮他说话?”刘宗敏想起刚才牛金星支支吾吾,极为生气。 “这么重要的线索,丞相为什么到现在才说?”高一功有些疑『惑』,『插』了一句嘴。 “此事事关我大顺的几位重臣,臣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故等陛下来了才拿出来,请高将军莫要见怪。” 牛丞相分明是担心老子嘴巴不严,枉老子给你帮忙! 高一功很是不快,不再理睬。 “汝侯不要动气,你刚有些好转,还是要心平气和。如果刺客真与李过有关,朕一定严惩,绝不姑息,为你出口气。传李过速来此见朕!”李自成沉『吟』半响,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决定不容易,他有过很多女人,说也奇怪,但从来没有一个子女,便把李过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为了保证李过安全,他一直把李过带在自己身边,基本上不让李过上战场,仅有的几次也是在战斗胜负已分的情况下,带着李过溜达一圈,见见世面,打扫战场,捡点战利品。 李过自然没有战功,他照样提拔李过当上制将军,军中对此颇有微言,他一笑置之。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以后再没儿子,皇位就传给李过。 不过行刺刘宗敏这事过于严重,如果真与李过有关,绝不能听之任之。当然他也没把话说死,只说了严惩,至于什么是严惩,到时他说了算。 总之,李过是绝对不能死的。就算刘宗敏不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与父子之情相比,兄弟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传令的侍卫前脚刚走,吕一飞象风一样进来了,“末将参见陛下,见过牛丞相、高将军。” “一飞,你来得正好,刺客之事已经清楚了。”刘宗敏得意洋洋。 吕一飞暗暗称奇,除了自己,他不相信另外有人知道刺客的身份,佯作不解,“不知这刺客是什么来路?竟敢行刺权将军?” “刺客便是李过。”刘宗敏毫无顾忌转述了刚才的议论,完全不顾李自成已经脸『色』阴沉。 “启奏陛下、权将军、牛丞相,昨夜行刺权将军绝对不是李过。” “好你个吕一飞,胳臂肘竟然往外拐。老子没看出来,原来养了条白眼狼。”刘宗敏怒不可遏。 “将军息怒,据末将推测,行刺权将军的是崇祯。”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这事实在太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刺客会是崇祯?就他那个窝囊废,手无缚鸡之力,能行刺老子?”刘宗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末将虽不知道原因,但崇祯的确会武功。”吕一飞始终恭恭敬敬。 “可有凭据?”李自成倒是一脸期盼。 “末将不敢欺君,证据就在这里。”吕一飞一挥手,一名军官打开一包东西,原来是一些刀剑,还有四片残刃。 “末将搜查皇宫的时候,在一所院子发现了崇祯的踪迹。”吕一飞一一禀明潇湘别院里的情形。 李自成沉默半响才道:“听你所说,墙上的血字是崇祯所写,这女子是崇祯的妃子,只是你如何能断定院子里的尸体是崇祯所杀?” “启禀陛下,人死后一天之内,尸体会变得僵硬,这女子和院子里这些人的尸体几乎一般僵硬,血迹干涸的情况也几乎一致,应同时死于昨日午时。末将推测,这几人杀了崇祯的妃子,崇祯便将这些人全杀了。” “崇祯竟有如此武功?一人连杀七人?”刘宗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这些人不是崇祯一人所杀,他至少还有一个帮手。” “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刘宗敏已经迫不及待了。 “末将检查了这七具尸体,伤口都不一样。其中三具尸体,致命伤在胸口,伤口的形状几乎一般大小,应该是被剑所杀。” 吕一飞顿了一顿,接着道:“另有两具尸体,致命伤分别在胸口和后背,伤口也是相同形状,却比剑伤大了一些。很明显,杀人者用的是刀,故末将认为至少有两人。” 高一功忙问道:“你又如何得知崇祯就是刺杀汝侯的凶手?” “高将军请看,现场一共发现了八柄刀剑,其中一刀一剑被人削成四段,从刀剑的断痕来看,切口平滑。院子里还有一具尸体,双腿齐膝盖被砍断,创面极为平整,杀人者所持的应该是神兵利器。” “对了,老子的长刀被这人一剑削断,说明刺客和潇湘别院的杀人者是同一人。”刘宗敏恍然大悟。 “权将军所言极是!而且据权将军所言,刺客中等身材,从潇湘别院墙上血字的高度来看,崇祯也是中等身材,故末将断定刺客便是崇祯。” “真是英雄出少年,吕将军精明强干,明察秋毫,连朕都有些佩服!”李自成抚掌大笑,不仅是因为吕一飞才智过人,更是因为洗脱了李过的嫌疑。 “谢陛下夸奖,这都是权将军教导有方,末将才有些进步。”吕一飞神『色』不变,永远都是冷静谦虚。 “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来人,赏金百两!”刘宗敏见手下得到李自成夸奖,心中暗暗高兴,出手便大方了起来。 李自成笑道:“汝侯未免太小气了,赏金百两怎么够?” “末将是为了大顺的万世基业,并非贪图封赏。”吕一飞跪地叩首。 “朕知道你忠心为国,从此刻起,你便是大顺的制将军,全权负责捉拿崇祯!” 这赏赐确实有些大,连刘宗敏都有些吃惊。须知按大顺军制,制将军仅次于权将军,目前仅有李过、李岩、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寥寥数人,均是追随李自成拼杀多年的战将或者是李自成的亲属,吕一飞年纪轻轻便提拔为制将军,自然让大家艳羡不已。 吕一飞也没有了昔日的沉着镇静,听见喜讯,竟一时呆住了。 他自加入闯军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路高升至果毅将军,在同僚之中算得上出类拔萃。即便如此春风得意,也从未想过能当上制将军,毕竟几十万大顺军中,制将军就那几个人。 “恭喜吕将军,还不快谢恩?”王德化满面笑容。 “多谢陛下提携,末将定当为陛下和权将军尽忠竭力,鞠躬尽瘁!”吕一飞回过神来,心中暗喜,连忙叩头谢恩。 他知道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份喜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一功上前拱手道:“恭喜吕将军,只是不知道崇祯目前在哪里?” “对啊,抓了崇祯,老子一定要扒了他的皮!”刘宗敏一拍大腿,恨得咬牙切齿。 “各位不必担忧,崇祯此时就混在大顺军中。”吕一飞不动如山,言语间自有一股自信。 李自成等人早已对他心服口服,也不追问,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七具尸体的外衣全不见了,末将仔细搜过,却发现一堆灰烬,其间有些衣服的残余。为什么崇祯要烧掉死人的外衣呢?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是啊!是什么人呢?”高一功忍不住问道。 吕一飞微笑道:“崇祯自然不会是闲得无聊。虽然尸体上没有任何物品,查不出身份。但末将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答案,这些人都是大顺士兵,崇祯杀人后,换上大顺的军服混入我军,然后将多余的军服付之一炬,免得被人发现。” 没有人说话,大家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解释比较合理。 钱老四和张铁牛!吕一飞忽然想起那日打架的两人,难道就是他们?正想禀报,心中一动,想起小虎竟似与他们甚为熟悉,一时心『乱』如麻。 他强自镇定,“陛下,末将先行告退,前去捉拿崇祯,以免迟则生变。” “你一人恐怕人手不够,和朕的这几名侍卫一起,把崇祯带到朕的面前。”李自成只当他行动迅速,面『露』嘉许。 吕一飞答应了一声,带着几名侍卫,直奔苏金城处。 还没到室内,便闻到一股酒味,走近一看,只见苏金城等人喝得酩酊大醉,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咣当一声,吕一飞一脚踢翻桌子,酒菜溅了一地。 苏金城等人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地,正要发火,见是吕一飞,吓得酒醒了一大半。 吕一飞厉声喝道:“钱老四和张铁牛哪去了?” “他们和我等一起吃酒,刚刚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了茅厕。”苏金城吃了一惊。 “你可知钱老四是谁?”吕一飞见崇祯逃之夭夭,心情有些复杂,表面还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 “难道不是田见秀将军的手下吗?”苏金城一脸『迷』茫。 “他就是崇祯!” 苏金城嘴巴里已经能塞得下一只鸭蛋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本将去抓崇祯?”话音未落,人已经去得远了。 苏金城等人如梦方醒,抄起兵器,追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知己难求 赵君虎一惊,悄声道:“朕先去应付一下,你赶紧挖,挖好了轻轻敲三下屋门。”一指李过:“你随朕出去。” “奴婢明白!”王承恩挽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李过不敢怠慢,双臂用力竖起衣橱,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出去后你知道该怎么做?”赵君虎二话不说,将碎玉剑架在李过脖子上。 “小人知道,这里的秘密绝不透『露』一个字。”李过连连点头,状如捣蒜。 “算你聪明,你如果有任何暗示或者小动作,有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陛下放心,小人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此事发生,只是……”李过偷偷看了看赵君虎,似乎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赵君虎手上一紧。 “时候一久,小人会忍不住眨眼睛,请陛下不要误会。” “只要朕认为你有暗示的意图,便立刻杀了你!”赵君虎厉声喝道,忽又放缓语气,“朕不想杀你,李将军千万别『逼』朕。” “是,是!”李过觉得皇帝不讲道理,此时不敢据理力争,又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不眨眼睛,心中满是担忧。 赵君虎胁持李过走到院门口,示意李过搬开石头,打开院门,见门口的大顺士兵层层叠叠,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刘宗敏、牛金星等人簇拥着李自成站在中间。 他暗暗心惊,朗声笑道:“李自成,你带这么多人迎接朕,实在太客气了!” 李自成等人在慈宁宫,听李过被崇祯抓住,大惊失『色』,忙一齐赶来。刘宗敏也不顾伤情,跟了过来。 一路上李自成忧心忡忡,李过对他实在太重要了,有些懊悔自己不该轻视崇祯,进宫之后本应立刻搜捕,免得惹出这么多事情。 不过事已至此,如果李过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要让崇祯痛苦一辈子,他还有王牌在手。 此时见李过完好无损,除了胳臂上有条伤痕,只是双目紧闭有些古怪,似乎并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认真打量这个老对手。 刘宗敏抢先骂道:“你这狗皇帝,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快快受死!”他和明军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是第一次见到崇祯,想起昨夜险些被崇祯杀了,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大胆,朕与李自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再敢多言,李过小命不保!”赵君虎的剑锋已经贴紧了李过的颈动脉。 李过只觉脖子上的森森寒意,生怕皇帝手一抖,自己便一命呜呼,吓得大叫道:“刘宗敏,你是不是想趁机害死我?我死了,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他说话时眼睛仍然闭着,像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大顺诸将甚是奇怪,却不知道他担心崇祯误会他搞些眨眼之类的小动作,索『性』闭上双眼。 李自成见此情形,虽身经百战仍不免有些慌『乱』,忙道:“汝侯不要多说话,朕自有道理。” 刘宗敏被当面斥责,顿觉脸上无光,火冒三丈,看了吕一飞一眼。 吕一飞心领神会,身子刚动,却听赵君虎道:“吕将军切莫轻举妄动,李过脖子上是人体的大动脉,只要一切断,即刻死亡,神仙来了也没救。朕的碎玉剑想必你是领教过的,你觉得你能快过朕?” 赵君虎别的人可以不看,却一直盯着吕一飞,又笑道:“朕知道了,其实你希望李过早点死,免得挡住你升官发财的路,对不对?”他觉得这人实在可怕,先来个杀人诛心,制住吕一飞再说。 吕一飞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发混『乱』,让崇祯杀了李过,然后大家一哄而上砍死崇祯,到时李自成追究起来,便推得一干二净。 此刻被赵君虎说破,虽明知是诬陷,却也不便辩解,只好停住。 李自成听不懂什么大动脉,也知道此言非虚,狠狠瞪了吕一飞一眼,怒喝道:“谁都不许动,不然老子杀光他全家!” 赵君虎笑眯眯道:“这就对了,有事好商量,不要动手!” “只要你放了李过,朕担保即刻放你出城,绝无人敢伤害你。”李自成开门见山,暗自盘算先忽悠崇祯,只待李过一脱身,谅崇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赵君虎本想东扯西拉地说上一通,拖延点时间,见李自成这般直接,冷笑道:“担保?你怎么担保?” “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李自成掷地有声。 “好一个金口玉言,朕问你,你入城后说有伤一人者立斩,并『射』箭为令,不知城中军纪如何?可有士兵欺压百姓?” 赵君虎虽未亲眼见李自成『射』箭,想起历史记载总是不会错的。只是不提细节,免得与历史有出入,让李自成看破。 大顺诸将暗暗吃惊,只觉崇祯似乎在现场观看一般。问题是李自成『射』箭是进城时,随后刘宗敏已派人守住皇宫,崇祯绝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城门跑到皇宫。 李自成也知道城中有士兵扰民,不过他当时正忙着吃酒,没放在心上,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一通,实在开不了口,便呐呐无言。 “李自成,你说话不算数,让朕如何信你?”赵君虎见李自成不答,便知道自己说中了,更加振振有词。 牛金星见李自成被说得哑口无言,忙上前解围道:“两军交战,有些官军躲到百姓家里,士兵进去搜查,难免有些误会。”刚说完便觉不妥,此刻自己才是官军,怎么称明军为官军呢? “一派胡言!莫非昨晚那两个宫女也是官军?”赵君虎先前只是缓兵之计,此刻越说越恼,“李自成,你要争夺天下便也罢了,为何偏偏和几个弱女子过不去,这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你有本事就去和鞑子斗一斗,别成天欺负老百姓!” 李自成等人虽占尽优势,却理不直气不壮,被骂得不敢接话。 “莫非你当时就混在侍卫中,然后意图行刺汝侯?”吕一飞咳簌一声,想起昨夜情景,他出门时看见侍卫东倒西歪,当时觉得有些不对,但不敢得罪李自成的人,是以没有上前细查。 “不错,这刘宗敏滥杀无辜,天理难容,朕不除了他,实在于心不安。”赵君虎一指刘宗敏,“你给朕记住,朕早晚取你的狗命,以祭两位宫女在天之灵!” 全场鸦雀无声,时值『乱』世,莫说是宫女,就算是天潢贵胄也不过是贱命一条,谁也没想到崇祯竟为了区区两名宫女,甘冒风险行刺刘宗敏。 刘宗敏有些想笑崇祯小题大做,忽觉脸上有些疼痛,又想骂崇祯一顿,见崇祯神『色』严厉,不敢说话。 李岩更是惊诧莫名,他只道崇祯是大顺的死对头,时刻欲除之而后快,却不想崇祯做的事情恰恰是自己的心愿。 如果不是双方敌对,自己真想欢呼几声,心情便有些矛盾,也不说话。 “李将军,朕久闻你是谦谦君子,指望世间有公理,一心救人,只是讲公理也要看地方,强权之下哪来的公理?”赵君虎见李岩神情,想起那日殿上李岩的行动,忍不住出言提醒,“两名宫女之死与你无关,望李将军不要自责,更不要因此自暴自弃,同流合污,反倒让刘宗敏这种人遂了心愿。” 他本来还想劝李岩另择明君,只是担心因此给李岩带来麻烦,反而不美,便点到为止。 李岩听崇祯言辞恳切,句句打在他心上。 他那日总觉自己害死了宫女,回去后才意识到这是刘宗敏的陷阱。只是事情已发生,便觉做君子毫无意义,世间并无公理,这才有了后来直接斩杀违纪的士兵,当时心中一片畅快,再也不想受到任何约束。 听得崇祯之言悚然而惊,自己就这么随心所欲地杀下去,痛快是痛快了,只怕也会变成嗜杀之人,与刘宗敏又有何区别。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崇祯,他一定引为知己,畅谈个三天三夜,可惜此时他无法开口,又想起刚才一心想抓住崇祯,颇有些歉疚,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大顺诸将却人人都已看出,李岩听了这一番话,以后怕是要做华容道放跑曹『操』的关羽了。 李自成生『性』多疑,此刻已然不再信任李岩,只是无暇顾及,见僵持了许久,不免有些焦躁,怒道:“你既然不相信朕,那就别怪朕不客气!带上来!” 赵君虎很是好奇,只见两名士兵压着一个少年上来了。 那少年生得面如冠玉,锦衣华服,头戴一顶玉冠束发,上面『插』着一支玉簪,颌下有一颗明珠,束住玉冠的两根飘带,更显大气华贵。 “儿臣参见父皇!”少年看见崇祯,连忙躬身作揖。 赵君虎一惊,此人居然是太子朱慈烺。 史书记载,京城陷落后,朱慈烺落在李自成手上,后被封为宋王。其后李自成在一片石大败于吴三桂和清军,朱慈烺在『乱』军中不知所踪。 李自成对这张王牌很得意,他自然不知道面前的崇祯与朱慈烺并无父子之情,“用你的太子换朕的侄儿,朕亲自护送你二人出城,你看如何?” 第三十章 华夷有别 赵君虎淡淡笑道:“太子对朕毫无用处,任由你处置!” 他虽不认识太子,也有些不忍,但是绝不会蠢到将李过交换出去,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让李自成觉得太子没价值,才有可能放过太子。 朱慈烺闻言大哭道:“父皇为何如此狠心,斩断了长平公主的手臂,又刺死昭仁公主,此刻又弃儿臣于不顾?难道父皇真是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原来是个不经世事的小白兔!赵君虎暗骂,杀你妹妹的是崇祯,害你落到李自成手上的也是崇祯,这个锅老子不背。 他又有些惋惜,崇祯是怎么教育儿子的?这么单纯善良的太子,在太平盛世还能混混日子,这种『乱』世分分钟被李自成和多尔衮玩死,还连累一大票老百姓。 李自成冷笑道:“既然如此,拖下去砍了!”他一眼便看出赵君虎在撒谎。 两名士兵便要压着朱慈烺下去,朱慈烺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大叫饶命。 大顺诸将见太子如此不堪,不由得大声哄笑。 赵君虎大怒,厉声喝道:“你身为太子,岂能向逆贼求饶?马上站起来!” 朱慈烺还是有些太子的威仪,只是从未经过血雨腥风的考验,一时失态,此刻被崇祯骂醒,满面羞惭,依言站了起来,虽惊惶不安,却不再出言求饶。 “好,虎父无犬子,不过还是要死的。”李自成抚掌大笑。 李岩看看崇祯,又看看李自成,欲言又止。 赵君虎见朱慈烺想哭又不敢哭,心里也有些难过,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放到现代还在中学读书,自己刚才怒斥一番是不是太过苛责? 交换是不可能的,见死不救又做不到,赵君虎急中生智,大声喝道:“且慢!” “这就对了,早点交换不就没事了。”李自成挥手止住两名士兵,这次轮到他笑眯眯了。 朱慈烺和李过两人俱是大喜,只道马上便能脱身。 赵君虎却道:“谁说要和你交换?”见李自成勃然变『色』,笑道:“你别急,朕有条重要的消息,关系到你能不能一统天下,听完后你觉得有价值,便放了太子,你觉得如何?” 李自成哈哈大笑,“朕已经夺了天下,你还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见赵君虎不像开玩笑,收起笑容,半信半疑道:“你先说来听听!” “好!朕就告诉你,你说你夺了天下,只不过是黄粱美梦。朕问你,关外鞑子环伺一旁,意图进犯中原,你可有退敌之策?”赵君虎一敛面容。 本来漫不经心的大顺诸将见赵君虎一语中的,立刻竖起耳朵。 李自成一怔,昨日入城时李岩和刘宗敏为陈圆圆引发此事,争执了起来,虽被牛金星劝住了,但自己心里确实没底。 牛金星抢道:“我道什么大事,原来是鞑子。陛下神机妙算,早已派使者劝降吴三桂。只要吴三桂投降,便可守住山海关。”他刚才被崇祯反驳得说不出话,此时便想挣回面子。 赵君虎冷冷道:“你这个丞相真是不合格,如果是朕,立马将你换了。万一吴三桂不投降呢?你有什么准备方案?” 牛金星笑道:“杞人忧天!我大顺给了吴三桂万两白银和高官厚禄,据使者传信,吴三桂已有归顺之意,就在这几天。” “算盘倒是打得好,可惜你们的权将军抢了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这事便泡汤了。” “汝侯,可有此事?朕上次没有答应把陈圆圆给你。”李自成有些疑『惑』。 刘宗敏结结巴巴道:“臣……刚派人……去找陈圆圆……”他实在想不明白,手下前脚刚走,崇祯怎么会知道这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朕去抓陈圆圆?”李自成虽没把满清放在心上,也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拿自己的皇位开玩笑。 刘宗敏见李自成三番两次在众人面前呵斥自己,也有些恼火,不满道:“陛下何须担心?吴三桂不投降,臣便灭了他。” 李自成大怒,正要发作,却听赵君虎长叹一声,“吴三桂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他招架不住,又见爱妾受辱,一定会降了鞑子,打开山海关,合兵攻击大顺。你们抵抗不住,一路败退,辛辛苦苦打下江山,不过是白忙活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言语间竟似为大顺感到惋惜。 大顺诸将大为讶异,这话之前听李岩说过,此番听崇祯说得斩钉截铁,感觉便大不一样。 李岩更是吃惊,自己的苦心谋划在大顺没一人理会,却被崇祯说出来了,不禁大为开心,如果不是时势使然,真想手舞足蹈一番。 李自成冷笑道:“我大顺军数十万之多,鞑子区区数万人,你怎么知道大顺军抵抗不住?” 赵君虎静静道:“大顺军人数虽多,但大部分是投降的明军,此刻饷银不足,士气低落。你担心士兵哗变,便只敢带自己的核心部队征讨鞑子,对不对?”他竟像李自成的谋士一番,认真分析起战局。 李自成默然不语,赵君虎又道:“鞑子南下必定会打着替皇帝报仇的旗号,欺骗官员士绅,投降的明军大部分都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心归顺,一旦有机会便马上向鞑子投降。此消彼长,你算算你的胜机又有多少?” 大顺诸将虽战略水平一般,毕竟还是识货的,此刻听崇祯分析得鞭辟入里,再也顾不上李过和太子,只是认真听崇祯说话。 忽然身后三声轻响,赵君虎知道王承恩已挖好地道,不动声『色』,接着道:“还有,京城瘟疫横行,你赶紧让军医做好消毒清洁工作,切不可让大顺士兵和百姓混住,免得大面积感染瘟疫,战斗力又会下降,更加不是鞑子的对手。” 李自成见他每条意见都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打算,大为不解,疑『惑』道:“朕起兵造反,杀了无数的明军,还掘了你朱家的皇陵,你将此事告诉朕,就不怕朕坐稳了江山,你再也做不了皇帝?” 赵君虎放声长笑,“朕治国无方,『逼』得你们吃不饱饭,起兵造反也是人之常情。两军互相厮杀,有些伤亡也是难免。不过咱们都是汉人,你夺了朕的江山,就算改朝换代也是汉人做主。但无论是你还是朕当皇帝,绝不能便宜了满清鞑子,让大好河山落入异族之手,重现靖康之耻。” 须知这人的格局一大,自然便会变得大气,加上他说得慷慨激昂,虽穿着破旧的军服,却显得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大顺从皇帝到士兵见他自陈己过,竟似不把皇位放在眼里,一时呆住了,想起自己每日想的不是找女人,便是抢财宝,忽然觉得有些羞惭。 “朕告诉你的消息如何?值不值太子的一条命?”赵君虎一句话将大家拉回现实。 李自成有些犹豫,赵君虎说的都是他从未想到的,的确关系到大顺的国运,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换一个无用的太子实在太划算了。 可一想到就此放走太子又有些不舍得,总是指望太子能多换点好处,便不做声,只是示意两名士兵看好朱慈烺。 他虽也有些感动,只是这情怀归情怀,在实际利益面前,终究还是要让步的。 大顺众人心里自有一杆秤,见李自成说话不算数,自己也跟着面目无光,有些人便微微『露』出鄙夷之『色』。 李岩暗中叹了一口气,崇祯虽是亡国之君,气度却不知道比李自成高到哪里去了,便有遇人不淑之感。 赵君虎说这番话其实也没指望李自成即刻放人,只想先保住太子的命,以后再做打算,此刻总算是放下心来,顺水推舟道:“你先考虑,朕说了半天,有些累了,半个时辰之后再出来商谈!” 忽然瞥见后面的王德化,心中一动,不待李自成回答,怒道:“王德化,你个狗奴才原来躲在这里,朕信错了你这卖主求荣之辈,先留你的狗命几日,以后朕自会来收拾你!” 王德化大惊,对李自成道:“陛下,他想杀奴婢!” 李自成面沉如水,赵君虎冷哼一声,啪的一声关上院门。 大顺诸将一头雾水,不知道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皇帝怎么突然间暴跳如雷。 赵君虎暗暗好笑,只有李过知道崇祯要跑路,又不敢声张,急道:“陛下莫非要杀小人?” “朕杀你有何用?你能帮朕打垮鞑子吗?”赵君虎长剑一指,架着李过走回屋子。 李过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赵君虎道:“只是……”正想询问,忽听脑后风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赵君虎连忙扶住他,轻手轻脚将李过靠在墙角里,见地道入口已被王承恩挖开一倍有余,『露』出一节石阶,示意王承恩出发。 王承恩早有准备,拿出火折子打着火,伸手在洞口放了一会,见火光并不熄灭,当先走了下去。 地道里黑暗一片,赵君虎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可惜并无退路,只有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第三十四章 敌人的敌人 “一飞,本侯的手下都像你这么能干就好了!” “这都是权将军教导有方!” 刘宗敏一把将那女子推向吕一飞,“咱们就不见外了,这女子赏给你,金银你随便挑一箱,外面的宅子你看中哪一家,自己便去住,当作本侯恭喜你升官的贺礼。” 大顺士兵大是羡慕,只是吕一飞的表现实在太过抢眼,谁也没有不服。 吕一飞永远冷静得如深渊一般,毫无得意之『色』,沉声道:“末将必定不辜负权将军的厚意,将那崇祯抓来见您!” “崇祯狡猾得很,如今又不见踪影,你可有把握?” “请权将军静候佳音!”吕一飞从不说大话,寒暄几句,拱手告别刘宗敏,带着苏金城等人走出骆府。 这一片宅子甚多,吕一飞大致看了几家,见驸马府安安静静,心中一动,打发苏金城等人带着女子和金银占了一座空宅子,自己却带着胡彪往驸马府走去。 胡彪更想和金银珠宝待在一起,不过见识过这小白脸的厉害之后,不敢不从,极不情愿地跟在吕一飞后面。 “本将军也带你去发点财,但只能你一个人知道,记住没有?”吕一飞笑起来很好看。 胡彪大喜,拼命点头,虽不明白吕一飞是何用意,但一想到发财,忍不住加快步伐,越过吕一飞,直奔驸马府。 只见大门紧闭,胡彪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撞了几下没撞开,心下不耐,翻进院墙打开大门。 “来者何人?”忠伯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吕一飞慢悠悠走了进来,似乎没听见,关上大门,看了看四周的草木,摘下一支白玉兰,凑近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大杀四方的猛将此刻变成了春日采青的书生。 “大胆,见了制将军还不下跪?”胡彪在吕一飞身边胆子大了许多,声音也高了八度。 “哪个制将军?我只认得驸马爷!” “驸马爷呢?”吕一飞漫不经心地玩着白玉兰的花瓣。 忠伯似乎也没听见,随手拿起一把扫帚,专心致志地打扫起院子。 胡彪一怔,见这老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心下大怒,嗖的一声拔出腰刀。 “去看看有没有人?”吕一飞拦住了胡彪,自己走进一间厢房,饶有兴趣欣赏着房间的陈设。 驸马府倒是不大,胡彪一会搜完,自然一无所获,便跑进厢房东看西看。 吕一飞看着胡彪的背影,手慢慢扬了起来。 胡彪此时将床铺翻得『乱』七八糟,『露』出一片血迹。吕一飞看得清楚,陡然住手,拿起被子闻了闻,脸『色』一变,出了厢房,“昨日可有人来这里?” 忠伯抬起头,一脸茫然,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吕一飞叹了口气,外面却响起一阵敲门声,三人齐齐望向院门。 忠伯正欲开门,吕一飞一掌无声无息地拍在他的头顶。 他退了几步,跌倒在地,痛苦地扭动一阵,便没了声息。 吕一飞打个手势,和胡彪两人躲在正厅门后。 院墙上两个人影跳了进来,正是赵君虎和王承恩,他二人出了地道,便匆匆赶来驸马府。 赵君虎见一人倒在院子里,正待上前查看,忽听一阵笑声,吕一飞和胡彪走了出来。 “咱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吕一飞笑『吟』『吟』道。 “你怎么总能找到朕?你的鼻子真是比狗都灵。”赵君虎看见胡彪,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只是这吕一飞太难缠,心里有些担忧,脸上依旧笑容满面。 王承恩有些紧张,紧握佩刀,微微晃动着。 “狗皇帝,还不快快投降?”胡彪喜出望外,上次给崇祯跑了,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有吕一飞这个强援,看来这下赏金是拿定了。 赵君虎无暇理会胡彪,趁此机会将四周观察了一遍,只是两侧是高墙,后面大门紧闭,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脱身。 “在下运气不错,这周围几处住宅的主人早已投降,余下的俱已逃走,只有驸马不知是生是死,在下便来看看。” “看来朕的运气不怎么样。”赵君虎神『色』淡然。 “陛下一定在想,再拖延下时机,看能不能有什么机会。”吕一飞话语中带着几分嘲弄。 “这你都看出来了?”赵君虎有些焦虑,本想来个缓兵之计,不想吕一飞似乎能看穿一切。 “陛下还是速战速决好,周围全是在下的人,时候越久,陛下越不利。” “既然如此,朕就先杀了你。”赵君虎忽然一剑刺向胡彪。 胡彪正听着两人说话,不想有此一着,大惊失『色』,挥刀格挡,瞬间被碎玉剑砍成两截,急忙跳开。 赵君虎正要追击,吕一飞已发动攻击,长鞭卷向他的咽喉。 眼见鞭势惊人,赵君虎暗暗叫苦,挥剑想斩断长鞭,谁知长鞭甚是灵活,神出鬼没,始终碰它不着,自己却险象环生,只得连连后退。 王承恩大喝一声,挥刀抢上前去。 他没有神兵利器,被鞭子打得近不了身,腰刀掉落,身上鲜血淋漓。 赵君虎见势不妙,挥剑护住头脸,一把将王承恩拉出战团。 吕一飞『逼』退赵君虎,也不追击,长鞭一收,微笑道:“陛下想死也不用急于一时,在下还指望驸马前来迎接陛下。” “你如何知道驸马会来?”赵君虎喘息未定,趁此机会积蓄体力。 “何止驸马,恐怕还有长平公主等一干人。” “此话怎讲?”这下连赵君虎都有些吃惊了。 “居然还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吕一飞见识过崇祯的风采,心里也是佩服得很,此刻见崇祯如此神『色』,大为得意,忍不住微笑道:“在下刚瞧见厢房的床铺上有块新鲜血迹,床铺尚留有香气,想必是位女子。” “这和长平公主有何关系?” “厢房的物件甚是华贵,说明这厢房不是寻常房间,能受驸马如此礼遇的女子,自然身份非同一般,”吕一飞胸有成竹,“而驸马的夫人早已身亡,陛下的嫔妃全部死于宫中,所以这女子必是长平公主,恐怕还身受重伤。陛下以为在下的猜测如何?” “连朕都有些佩服你了。你这种人才不为大明效力,却加入流寇,实在明珠暗投,甚是可惜!”赵君虎惊叹不已,又想到此人偏偏是对手,大为头疼。 吕一飞笑容瞬间消失,便要动手。 赵君虎心念一动,“朕还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和薛小虎什么关系?” “你认得薛小虎?”胡彪大惊失『色』。 吕一飞淡淡道:“此刻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 胡彪这才醒悟过来,惊恐之下,见前方有赵君虎,转身便往正厅跑去。 眼看就要进入内室,只听啪的一声,吕一飞的鞭子如毒蛇般紧紧缠在他的脖子上。 吕一飞冷笑一声,用力一扯,胡彪便如腾云驾雾般往后飞到院子里,鞭子却越缠越紧。 胡彪面容发紫,双目凸出,手上紧紧抓住鞭子,试图扯出一点空隙来。 “在下知道朕和这人仇深似海,便送给陛下了。” 赵君虎也不说话,走上前去,睁大眼睛,静静欣赏着胡彪脸上痛苦、恐惧和绝望混为一体的表情,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顿了,只听得见胡彪急促的呼吸声。 只听噗的一声,碎玉剑穿透了胡彪的衣物,一点一点『插』入胡彪的心脏。 胡彪只觉心脏传来一阵剧痛,每『插』进一点,身体便激烈地颤抖,这种颤抖让心脏与剑锋又产生一阵微弱的碰撞。 他想大叫,咽喉却又被紧紧扼住,只能像野兽一般,发出阵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赵君虎分外小心,一点一点将碎玉剑『插』到底,生怕『插』得快了。 他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微弱震动,油然生出一股快意,静置片刻,方才缓缓抽出碎玉剑。 胡彪胸前出现一小团血迹,慢慢地,血迹越来越大,直至从伤口陡然喷『射』出来。 赵君虎侧身避过,忽然一剑划出,长鞭应声而断,胡彪往前奔去几步,砰然一声倒在地上。 “在下一片好意,陛下为何弄断在下的鞭子?”吕一飞轻抚手中的断鞭,有些不舍。 “你这人实在可怕,老实说,朕对你一点把握也没有。”赵君虎紧紧盯住吕一飞每一个动作,丝毫不敢怠慢。 “怕在下的人很多,可是敢当面承认的却只有陛下一人,在下实在有些舍不得杀陛下。”吕一飞扔下鞭子,缓缓拾起一柄腰刀,刀锋在地面划出一阵让人难受的噪音。 噪音戛然而止,吕一飞忽然一刀劈向王承恩,赵君虎早有准备,也不救王承恩,剑锋直刺吕一飞脸部,『逼』得他回身自救。 吕一飞腰刀啪的一声打在剑身上,顺势攻向赵君虎,两人便战成一团。 和上次一样,赵君虎虽有碎玉剑在手,却总是无法削断对手的兵刃。 只是李岩利用巧劲,兵刃始终粘住剑身,吕一飞却并不与碎玉剑接触,只利用速度专寻空挡,一柄普通的刀在他手里,竟使得虎虎生风。 几个回合下来,赵君虎被『逼』得左躲右闪,虽没让刀锋碰到,已是处处受制。 第三十七章 君臣同心 赵君虎本来不喜欢繁文缛节,之前和王承恩两人一起还不用太讲究。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颇有些不适应。不过看见倪元璐这些青史留名的人物,心情有些兴奋。 考虑到自己已穿越成为皇帝,他面容一整,刻意用冷冰冰的语气道:“众爱卿平身!”顿了一顿又道:“都坐下说话!” 倪元璐等人有些奇怪,平日崇祯压力太大,多少有些神经质,不是暴跳如雷,便是破口大骂,又或者痛哭流涕,倒是很少见皇帝如此沉稳,似乎转了『性』一般,也不敢问,谢礼后依言坐了下来。 说是坐,其实也是地窖里留下的箱子和杂物。 见倪元璐等人并无异样,赵君虎很得意自己的表现。 他刚才迅速回忆电影电视中从秦始皇到乾隆一系列皇帝的形象,得出一条结论,皇帝的通用表情包便是面无表情,唯有如此,才能显得城府极深,让群臣『摸』不透皇帝在想什么,觉得天威难测,自然不敢懈怠。 但这只是皇帝表情管理的低级阶段,高级阶段便是嬉笑怒骂各种状态切换自如,震慑群臣,当然真『性』情是要有实力支撑的,比如刘邦、李世民、朱元璋等人。 赵君虎自觉自己现在与上述几位还差得远,只好先把形式做足,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皇帝也不例外。 以后再慢慢修炼,靠实力说话,否则空有帝王之姿,也不足以治理天下。正如后世有人学了个帝王术的皮『毛』,每日对下属一脸深沉,作苦大仇深状,奈何水平不行,时间一长,便成了装腔作势,徒增笑柄。 地窖十分空旷,除了几个隔间外什么也没有,几十人聚在空地也不觉拥挤。 江寒雪见皇帝有正事,忙和两名女官带宫女们进了隔间。 陈圆圆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知所措。 赵君虎示意江寒雪先带她退下,陈圆圆实在太美,引人瞩目,就连宫女们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坐在这里搞得大家心猿意马不太好。 人一少,地窖就安静了下来,一时无人说话,只是几支火把发出哔哩啪啦的响声。 来的路上,易海峰已将救人的事情说了。除了巩永固、倪元璐、汤若望成功救出来之后,易海峰和分头行动的两名侍卫又救出了大理寺卿凌义渠和兵部主事金铉。 可惜他们人单力薄,救援不及,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左都御史李邦华、左都副御史施邦曜、宣城伯卫时春、新乐侯刘文炳等人先后投水、自缢殉国。 赵君虎大是惋惜,崇祯作死导致这么多忠臣为他『自杀』,虽彰显汉家气节,总是一大损失。 他不认识这些官员,瞧了几眼也猜到,锦衣华服、面目英俊的应该是驸马,年龄较大、气度威严的想必是倪元璐,金发碧眼的自然是汤若望,较为年轻的便是金铉,剩下一个面容严峻之人便是凌义渠。 “微臣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不知陛下是如何脱身的?”巩永固打破僵局。 这些人中以倪元璐和巩永固官阶最高,明朝等级森严,这里虽是个地窖,皇帝就坐在当面,其他人也不能擅自说话。 “这个说来话长,王承恩,你来讲!”赵君虎不想多言,免得出错。 王承恩甚是聪明,潇湘别院、传国玉玺和宝藏的的事情绝口不提,只从两人被李岩发现后开始说起,听到皇帝挟持李过,大家大为吃惊,听到从地道逃脱,大家又是庆幸不已,听到后来驸马府发生的事情,便是一片唏嘘。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只是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找到教堂的?”倪元璐听得热血沸腾,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场。 “这……”王承恩有些踌躇,他也不知道皇帝是怎样想到教堂的。 赵君虎接过话道:“当时朕一时无计,幸得王公公提醒,想起你们必定是事发仓促,离开时应该会留下一人接应。那人虽气绝身亡,但他的姿势甚是奇特,双手伸开,一条腿微微弯曲,很像耶稣受难的姿势,想是他临终前留下的暗示,应该和天主教堂有关,便找到这里来了。” 大家傻了眼,谁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加入天主教的,只有汤若望暗暗高兴,看来真是上帝显灵,如果连皇帝都信了天主教,那传教就容易多了。 “回陛下,这是微臣的仆人忠伯。”巩永固想起当日离别时竟是最后一面,大为悲痛。 “忠伯临死不负所托,真是忠义之士,”赵君虎声音渐渐高亢,“大明如多几个这样的人,如何能落到这般下场。朕去了南京后,必定建一座祠堂供奉英灵,好让后人得知他们的美名。” “陛下英明,我等必定效法忠义之士,追随陛下。”巩永固等人齐声道。 赵君虎心情好了不少,这些人以后便是自己的班底,虽人不多,但都经过生死考验,应该可以放心了。 “陛下要去南京?”倪元璐奇道。 “都怪朕不听爱卿所言,贻误了时机,连累这么多忠臣良将。”赵君虎知道倪元璐为什么如此吃惊。 真实的历史上,一年前崇祯便与首辅周延儒商量南迁,因懿安皇后,也就是天启皇帝的皇后以“祖宗陵寝在京城”的名义反对作罢。 此后军情紧急,巩永固、倪元璐、左中允李明睿等官员纷纷上书建议南迁,崇祯也听进去了,密旨命天津巡抚冯元飚秘密准备漕舟待命。 当时的首辅陈演害怕自己被留下守城极力反对,攻击南迁有违祖训,故意将南迁之议泄于民间,弄得沸沸扬扬,又示意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上书奏请杀掉李明睿,南迁之事又不了了之。 李自成『逼』近京城时,督师大学士李建泰再次奏请崇祯南迁,崇祯又犹豫不决,生怕有损名声。 范景文、李邦华等人提出折衷方案,请求太子先行前往江南,结果光时亨提到唐肃宗灵武故事,影『射』太子夺权,又吓住了崇祯。 崇祯自己不决策,甩下一句“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尔!”拂袖而去,把锅全算在臣子身上。 再后面李自成来得迅猛,崇祯才下决心南迁,可惜良机已失,想走也走不了。 大臣们见皇帝终于知道承担责任了,大为感动,又想起此刻去南京怕是为时已晚,便忧心忡忡。 巩永固皱起眉头,“只是不知道陛下如何出得去?” 倪元璐笑道:“驸马不必担心,听王公公所言,陛下有块李贼的亲军令牌,混出城应该不难。” 赵君虎苦笑道:“朕带一两个人走倒是不难,只是带全部人出城就难了。” 巩永固大感意外,“所以人都要带走?包括宫女们?” 他虽『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只是限于平时,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潜意识里并不认为宫女算人。 “不错,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赵君虎也不意外,后世文明昌盛,人命照样分三六九等,更何况这个时代。 此时江寒雪带着几名宫女忙着给大家准备吃的,地下室也没有什么隔音,赵君虎这话便听得清清楚楚,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手脚更麻利了。 “陛下仁义之心,微臣敬服。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陛下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因为几个奴婢误了正事。”倪元璐劝谏道。 “此事朕已有计划,倪爱卿无需多言,”赵君虎补充道,“各位不妨通知家眷做好准备,时机一到,一起突围。” 倪元璐等人大是感激,自己死里逃生全靠崇祯有先见之明,不想崇祯还记得自己的家眷,又要跪拜。 赵君虎最怕他们动不动行礼,见身子一动,连忙拦住,“行了,各位先去准备。明日易海峰带侍卫去内城各门看看情况,回来后再作商量。” 他跑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肚子饿得咕咕叫,只想早点休息,穿越以来第一次朝会便在昏暗『潮』湿的环境中沉闷的结束了。 江寒雪指挥宫女将晚饭端了上来,原来是黄黑『色』的稀粥! 赵君虎虽有心理准备,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就吃这个?这连后世的平民都比不上啊! 他倒是不知道,有食物吃已经很难得了。此时京城粮食短缺,物价飞涨,幸好驸马府巩永固早早驱散下人,还剩下一点余粮,转移的时候每人带了一点,要不然还要饿肚子。 虽说吃得不怎么样,王承恩按规矩想让皇帝单独一人用膳,毕竟皇帝和大臣一起吃饭,不成体统。 赵君虎坚决制止住这种脱离群众的做法,正是同甘共苦、收买人心的时候,他可不能错过。 一名宫女将晚饭端到倪元璐面前时重重一放,倪元璐有些吃惊,又见自己碗里稀粥的分量明显少一些,想起自己刚才所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赵君虎笑道:“倪爱卿,别摇头了,再摇头下餐连这点都没了。” 那名宫女掩嘴暗笑,见皇帝并不生气,便笑了起来,各位大臣如释重负,气氛才热闹起来。 赵君虎带头将稀粥喝得干干净净,大家便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了晚餐。 第四十章 皇帝变了 这宅子虽比不上骆养『性』府邸的气派,但规模着实不小,四人暗暗乍舌。 大厅已装扮成灵堂,中间放着三副棺材,想必是掌柜说的三名死者,四周白布随风飘扬,透『露』着几分悲伤。 只见魏藻德在灵前上了三炷香,拜了几拜。 一名公子身穿孝服满脸悲愤,还了一礼。 魏藻德长叹一声,“令尊之事,老夫颇为痛心,都怪老夫来迟了一步。” 项公子躬身作揖,“老伯前来祭拜,小侄感激不尽。” “公子节哀顺变,不知道以后有何打算?” 项公子目『露』凶光,并不言语。 魏藻德又道:“老夫听说贤侄交游广阔,在京城中有不少朋友,消息灵通,如今陛下就在京城,如果贤侄能打探到他的下落,老夫便可借此号召勤王兵马响应,做一番大事。” 项公子正要说话,易海峰早已忍耐不住,跳出来喝道:“你这『奸』贼,又在这里花言巧语,打听陛下下落。” 魏藻德大惊,结结巴巴道:“怎么又是你?你也在这里?”原来凌义渠也走了出来。 他四人为了打听情况,早已换成普通打扮,连兵器也没带,项公子不知他们底细,看了看魏藻德道:“这些是什么人?莫非老伯认识?” 易海峰正要说话,魏藻德见势不妙,抢先道:“这几人是李贼的心腹,昨日在骆府想抓老夫回去,还杀了几名锦衣卫,不想今日又跟来了!” 项公子听见李自成三个字,早已眼中喷火,怒喝一声,“给我拿下!”左右厢房便跳出几名明军,手执兵刃,『逼』了过来。 “休听他胡说八道……”易海峰正要解释,魏藻德已打断他的话,“住口,你们几个畜生助纣为虐,杀了项大人,竟然还找上门来,幸好项公子在此,必定教你等有来无回。”他这个首辅毕竟不是白当的,靠的就是能说会道,此时情况紧急,语速更快,易海峰为人朴实,不擅长辞令,被他说得张口结舌。 凌义渠情知不妙,忙道:“项公子,切莫听信『奸』人……” 魏藻德不待他说完,喝道:“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抢过一把长剑,一剑刺了过去。 易海峰顾不上解释,推开凌义渠,一脚踢飞长剑。 那几人见状,发一声喊,抢了上去,双方便混战起来。 眼见形势大『乱』,易海峰叫苦不迭,既要保护凌义渠,又没带兵器,四人被杀得甚是狼狈。 也幸好如此,那几人见己方优势极大,想生擒他们,故没下杀手。 项公子在旁边瞧了一会,见凌义渠似乎完全不会武功,大是奇怪,心道李自成的侍卫不至于如此差劲,正想询问,发现魏藻德已不见踪影,心知中计,忙喝停众人。 双方一合计,才知道是一场误会,原来那公子叫项璧,和魏藻德甚是熟悉。 凌义渠叹道:“本官和令尊也有些交情,听说此事,便赶了来。” “在下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见谅。”项璧虽消息灵通,不过这两天双亲和祖母先后出事,一直忙着『操』办后事,心情郁郁,对周围的事情浑不在意,才让魏藻德有机可趁。 易海峰见他双目通红,满脸杀气,试探道:“项公子是否想杀了李自成,为至亲报仇雪恨?” 项璧冷笑道:“不瞒将军,在下收留了一些败兵,只要李贼一出宫,大伙便一拥而上,要了他的狗命。京营中也认识一些兄弟,无奈降了李贼,到时趁『乱』反出城去。” 凌义渠急道:“李自成手下无数,岂是这么容易杀掉的?你虽有些人,也是势单力薄,不过是多填上几条人命。” 项璧热血上头,怒气冲冲,“那怎么办?在下身为人子,难道坐视不理?” “凌大人说得对,依我之见……”易海峰看了看周围几人,欲言又止。 “将军但说无妨,这几人都是在下的兄弟。” 易海峰才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陛下就在京城,项公子不如和我等一起,听候陛下的旨意,再做打算,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魏藻德说的莫非是真的?”项璧有些吃惊。 见凌义渠点点头,项璧跪地叩首道:“只要能报此血海深仇,情愿听将军差遣,为陛下效力。”那几名明军也跟着跪在地上。 易海峰想起昨日处理大顺士兵的不谨慎,多了个心眼,并不告诉项璧皇帝的情况,只让项璧做好联络,随时待命,这才和凌义渠匆匆离去。 赵君虎这两日太过疲累,加上心情极度紧张,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到了近黄昏时分才醒过来,江寒雪帮他换了套文士衣衫,又变戏法般拿出面小巧玲珑的西洋镜。 女孩子就是爱美,逃命的时候还不忘记带面镜子,赵君虎有些好笑,接过镜子,里面呈现一张陌生的面孔,长得丰神俊朗,鼻梁挺拔,虎目含威,显得气势非凡,只是有些憔悴,眼睛微微发红,头上还有几根白发,想是常年劳累所致。 赵君虎有些感慨,史书上说崇祯极为勤政,经常只睡三、四个时辰,以夜继日批改奏章,果然并非虚言,可惜方向错了,越努力大明便垮得越快。 “两位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赵君虎见易海峰和凌义渠二人满头大汗走了进来,示意宫女倒了杯茶。 两人一饮而尽,将遇见的情况一一禀明,此时巩永固等人都围了过来。 赵君虎喜出望外,本打算等这几天刘宗敏拷打百官,引得人心尽失后,再让易海峰暗中找些可靠的散兵和家将一起杀出去,现有项璧这样的强援,就方便多了。 “陛下,末将认为应从德胜门突围。这德胜门已经被大炮轰垮,守门的士兵只有百余人,离这里也近。到时令项璧召集一队人马杀散守卫,便可冲出去。”易海峰紧接着说出了建议。 “凌爱卿的意思呢?”赵君虎点了点头。 “其他各城门基本完好,而且守卫重重,即便杀死守卫,恐怕逆贼的后援也到了,如果关上城门,咱们便『插』翅难飞,只有从德胜门离开才有胜机。”凌义渠据实回道。 倪元璐、金铉回家途中路过城门的情况大致如此,便随声附和,巩永固、汤若望也没有异议。 赵君虎虽然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时没有说话。 大家有些惊讶,不知道皇帝还在考虑什么。 巩永固有些为难,“陛下可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地窖中的食物不多,怕是撑不了两天。” “你们两人做得很好,朕不是不放心,不过关系到几十条人命,须得慎重一些,明日朕与易海峰再去查看一遍,”赵君虎又对巩永固道:“突围就在这一两天,你让大家做好准备。” 他关了一天颇觉有些气闷,说罢便出了地窖去外面透透气。 倪元璐有些纳闷,以前皇帝做决定很快,不过翻脸也快,从来没见过皇帝今日这般谨慎。 他悄悄拉住王承恩,低声道:“王公公,下官怎么觉得皇帝和以前不太一样?”巩永固也有同感,便凑了上去。 王承恩勃然大怒,低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陛下?两位不要忘了,这地窖中所有人的命都是皇帝救的!” 他被皇帝救了好几次,此时早就将怀疑抛到九霄云外,将皇帝奉为神明,也容不得别人半点怀疑。 倪元璐被骂得哑口无言,呐呐道:“下官岂敢怀疑陛下,只是想不通陛下为何不同意凌大人和易侍卫的计划?” “那就继续想,陛下才思敏捷,思虑周全,岂是你们能领会得到的?以后切记不可胡言『乱』语!”王承恩硬邦邦扔下一句,跟着皇帝上去了,留下倪元璐和巩永固二人作声不得。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君虎便起来了。 他这两天屡屡遇险,好几次本可以战胜对手,结果动作跟不上,搞得自己险象环生,大是不服气,心知崇祯平日忙于政务,疏于锻炼,身体素质不行,便想趁有空好好锻炼一番。 江寒雪靠在墙上还在熟睡,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带笑容,看上去甚是可爱,赵君虎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给她披上件衣衫,然后出了地窖。 地窖上面易海峰和几名侍卫正在值守,看见赵君虎连忙行礼。 见他们熬了半夜,赵君虎大为感动,打发他们下去休息一会,易海峰担心遇上突发事情,皇帝一人应付不来,执意一人留下。 赵君虎也不管他,开始了穿越后的第一次训练。 几分钟热身运动做完,他已经微微大汗,气喘吁吁,休息了两分钟,又开始了俯卧撑、立卧撑跳、加速跑等身体素质训练,跟着练习空击,前直、后直等基本技术重温了一遍,最后便是放松运动。 易海峰见皇帝腾挪跳跃,打得虎虎生风,颇有些意外。 他虽也习武,但从来没见过这些动作,这下看得眼花缭『乱』,站在一旁忍不住跃跃欲试。 此时天『色』已亮,赵君虎做完运动,精神好了不少,略作准备,叫上目瞪口呆的易海峰直往内城而去。 第四十八章 找到高手了 赵君虎站在最前面,已经冲了过去,谁知另有一人比他更快。 原来是陈圆圆,她站得较近,抢先一把抱住了小女孩。 眼看战马就要冲到,赵君虎来不及思索,顺势一把抱住陈圆圆,就地滚开。 那战马冲了过来,见到有人,硬生生停住,前蹄高高扬起。 赵君虎忙推开陈圆圆,自己已躲闪不及,只能蜷成一团,护住重要部位。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闪电般从斜刺冲出,结结实实撞在马肚子上,连人带马一起撞到在地。 赵君虎躲过一劫,惊魂未定,见陈圆圆躺在地上,表情痛苦,也顾不上救命恩人,急忙上前,一脸关切。 幸好陈圆圆没有受伤,只是手上被细砂划出几道血痕,颇为醒目。 那小女孩被她紧紧护住,安全无恙,抱住陈圆圆大声啼哭。 不过刚才自己这一推太过迅猛,陈圆圆受到惊吓,半天爬不起来。 赵君虎有些意外,不想陈圆圆竟有如此胆『色』,无暇多想,接过女孩,一把将陈圆圆抱了起来。。 陈圆圆只觉身子突然腾空,惊愕失声,正想挣扎,感受到一股成熟男子的气息,心跳加速,身子便没有力气,又想起众目睽睽,顿时满面红晕,不敢抬头。 虽然有衣裙隔着,赵君虎依然能感受到女子肌肤的温热,走了几步,放陈圆圆下来,交给江寒雪照顾。 大家满脸羡慕,这等美貌女子如果能抱住,便是死也不撒手,只有王承恩看都不看。 倪元璐、王家彦等人是道德学究,总觉皇帝抱住臣子的爱妾于礼法不合,便有些尴尬,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搁。 谁知道皇帝马上松手,大家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只道皇帝果然是真汉子,连天下第一美女也不放在心上。 殊不知后世影视发达,无数的美女在屏幕上争奇斗艳、百花齐放,或妩媚温柔、或火辣『性』感,各种类型任君选择,总有一款适合你。 时间一长,审美阈值大大提高,赵君虎受到的诱『惑』便小了。 再说作为皇帝,三宫六院、三千佳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即便是颗参天大树。 当然,佳人在怀感觉还是不一般,赵君虎也有些心神摇曳,手上温热的感觉竟是若有若无,挥之不去,回味无穷。 这时斥候和那人被大家扶了起来,原来又是项璧的那名手下。 张鹏翼拔出佩刀,怒喝道:“你身为关宁铁骑,连马都驾驭不住,致使陛下遇险。来人,拖出去即刻斩首!” 那斥候面无人『色』,不敢说话,连声求饶。 赵君虎倒是没把天子威严看得太重,本来有心放过,又担心太平易近人,搞得以后大家没了规矩,拦住张鹏翼道:“他是无心之失,朕也没事,斩首就不必了,罚他值守一晚。” “还不快谢过陛下不杀之恩?”张鹏翼觉得丢了面子,愤愤不已。 那斥候死里逃生,连连叩首感谢。 “你叫什么名字?”赵君虎总算想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小人。”那人从没见过皇帝,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什么?”赵君虎有些吃惊。 那人只道皇帝不相信自己,连忙解释道:“小人出生时我娘正好经过德胜门,我爹便取了这个名字。” “陛下,这人是正阳门的守军。”王家彦认出这人便是当日带头反抗的明军,后来杀死追兵不知所踪,便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有勇有谋,以后你就做朕的侍卫!” 赵君虎不断遇险,全靠智慧、拳击以及一点好运气才化险为夷,一直寻思着要找个高手护驾,王承恩、易海峰虽忠心耿耿,却并不擅长这种单打独斗,以后还另有用途。这人武功高强,经历可靠,长得敦敦实实,比较合适。 众人大为羡慕,一个小小的士兵一跃成为皇帝的侍卫,不过眼红不来,人家的实力摆在那里。 “小人必定为陛下使出浑身力气。”喜不自禁。 虽然他看上去读书不多,赵君虎倒是不介意,侍卫要的就是这种头脑简单一点,书读多了思想复杂,凡事刨根问底,反而不好控制。 “很好,但是得改个名字。” 大家又懵了,倪元璐道:“此人的名字莫非冲撞了陛下?” “那倒不是,只不过是位百年难遇的大英雄,此人雄才大略,叱吒风云,声名赫赫,朕担心这人压不住这个名字,反而会带来灾祸。” 倪元璐大惊,“为何微臣从未听说过此人?” 巩永固附和道:“这人再厉害,难道还能强于陛下?”他一路上见皇帝料事如神,早已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君虎笑道:“你要听说过他那还得了?此人文采武功,俱是非凡,就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此人面前也得低头,朕岂敢和他相提并论?” 众人沉默了,谁也不知道这人是何许人物,竟被皇帝如此推崇。 “小人叫什么名字好?”想不了这么多事情。 “你在正阳门死守,又血战德胜门,就叫李正阳,朕希望你像这两道城门一般坚不可摧。” “多谢陛下赐名!”李正阳跪地叩谢,能得到皇帝亲自改名可是无上的荣耀。 赵君虎忽然脸『色』一沉,“从今日起,朕的军队绝不允许残害百姓,『奸』『淫』掳掠,否则格杀勿论。张鹏翼、项璧各自管好自己的人。易海峰带侍卫负责巡查,发现有人违反军纪,可先斩后奏。” 众人从未见过皇帝如此严肃,刚才就算有士兵冲撞也只是轻轻责罚,心里一凛,各自领命而去。 大明官兵军纪败坏不是一天两天了,倪元璐和巩永固等人早就痛心疾首,此刻对皇帝又多了一份崇拜之情,大呼万岁。 安营扎寨的时候,仅存的十几户百姓自然无人敢打扰。 易海峰来请示,村子里还有些草屋空无一人,士兵可否住进去。 考虑到明军的实际情况,赵君虎同意了。 他虽然想打造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但是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矫枉过正,太过苛刻反而达不到效果,这件事还得慢慢来。 不过即便如此,已让村民大吃一惊。 他们本以为在劫难逃,在家里提心吊胆等了好久,才发现没人惊扰。 以前官兵如果只抢东西不杀人,村民们便谢天谢地了,这下感激得一塌糊涂。 有些大胆的村民纷纷走出,得知是皇帝,连忙叫邻居出来迎接王师,就差载歌载舞了。 全靠同行衬托,赵君虎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军民鱼水情,和几名大臣围坐在土地庙,愁眉苦脸地商量吃饭的问题。 他自穿越以来,才发现吃饭竟这般重要,每日都要为三餐发愁,先不谈好吃,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想起来还是那日与苏金城等人饱食一餐,如果他知道后来吕一飞把那些酒肉全打翻了,怕是拼死也得在吕一飞身上戳几个窟窿。 现在这个问题更严重了,德胜门一战,张鹏翼剩下大约四百多人,项璧这边也有两百多人,加上宫女、家眷几十人,七百多人吃饭绝非易事。 他虽然多了三百多年的见识,但远水难救近火,幸好张鹏翼的关宁铁骑出发前带了点干粮,分给大家吃完后所剩无几。 几名大臣也一筹莫展,仅有的办法就是抢百姓的口粮,不过这个村子穷成这样,怕是指望不上。再说皇帝刚刚下令言犹在耳,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还是李自成好,只管抢劫就行,赵君虎想起那七千万两白银便心如刀割。 这时,易海峰通报道:“陛下,村长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赵君虎倒是没料到村长还在。 那村长大约年近六旬,须发全白,步态稳健。 估计他连县令都未见过,见了皇帝便不知所措,看见旁边站着的李正阳横眉怒目,更是紧张得头上直冒汗,怔了一怔,才想起跪地叩首道:“小人参见陛下,愿吾皇……” 赵君虎没时间和他废话,打断他道:“朕需要粮食,你可有办法?” “小人家里还有一点米,这就去拿来。”村长也是个热心人。 “朕的意思是附近哪里能搞到粮食?”赵君虎耐着『性』子。 “这一片都是荒郊野岭,附近有几个村子,但比本村还穷,人也跑了不少。” 赵君虎大为失望,刚想打发他走人,村长又道:“不过离这里几十里开外有座清凉山,前几年来了一股土匪,时常抢劫路过的旅客。咱们这几个村子也遭过殃,小人见他们红光满面,只怕山寨中日子不错。” “行了,你找个熟悉地形的人明天给朕带路。”赵君虎想好了下一步计划,心情大好,“还有,今晚吩咐村民不许出门,否则一律逮捕。” 村长似乎有些担忧,不敢多言,连声答应,低着头出去了。 “陛下,明日便由末将一举拿下清凉山。”张鹏翼想着清凉山太远,只能由骑兵充当主力,便主动请缨。 “谁说明日要打?”赵君虎吹开茶碗中的浮尘,喝了口水。 第四十九章 夜凉如水 大家有些吃惊,张鹏翼道:“陛下不是说找个向导带路吗?” “朕想先看看地形,并不是马上开战。” 倪元璐道:“关宁铁骑名震天下,对付几个土匪必定手到擒来。我们粮食已经不够了,微臣以为速战速决的好。” “倪大人这么有信心?那好,朕问你,这清凉山有多大,地形如何,土匪有多少人,武器装备如何,附近有没有大顺的士兵,万一惊动了他们怎么办?” “这……”倪元璐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哪想过这么多问题,只是觉得关宁铁骑打土匪,那还不是杀鸡用牛刀。 “张将军可有答案?” 张鹏翼呐呐道:“末将有些轻敌了!” “这倒不是轻敌,张将军身经百战,倪大人说速战速决朕也相信。不过朕的意思是关宁铁骑每一人都是精锐,决不能轻易丢掉『性』命,还是先『摸』清敌人的动向,一击致命,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难得大家信心百倍,赵君虎也不想打击他们的热情,不失时机地安慰一下。 “陛下英明,微臣思虑不周。”两人嘴上这么说,听见皇帝的夸奖还是很高兴。 “明日你便随朕去实地查看一番,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赵君虎期待地看着张鹏翼。 “末将遵旨。”张鹏翼早已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飞到清凉山,好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水准。 “各位还有什么意见?”赵君虎扫了扫几位大臣,见无人说话便道:“那今日就散了。哦,张将军,今晚的口令想好了吗?” “回陛下,正阳……”张鹏翼答道。 “德胜!”其余人异口同声抢答。 “你们怎么知道的?”张鹏翼大为惊奇,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赵君虎很满意这种气氛,转身出了土地庙。 这个时代没有电灯,天『色』一晚,大家吃完饭便早早睡了,赵君虎很不适应这种佛系生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见窗外月光明亮,悄悄穿上衣服出了屋子。 刚走两步,便发现李正阳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这侍卫好是好,可皇帝也需要点个人空间啊,赵君虎毫不犹豫打发他回去了。 反正高家村就这么点地方,还有一面靠山,关宁铁骑早已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村子里项璧又安排了明军巡逻,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只是路上不时会遇见哨兵,看见皇帝忙跪下行礼,赵君虎不想被人打扰,便往山脚下走去。 这里果然没有什么人,只有草丛中的虫子发出唧唧的鸣叫声,一条小溪从山脚潺潺流过,被月光照得银光闪烁,熠熠生辉。 赵君虎心情大好,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一声轻叹,循声望去,沿着小溪流向的树林掩映处,一名女子侧身坐在石头上,仰望明月,正是陈圆圆。 此时月光如水,陈圆圆白衣飘飘,肌肤胜雪,身姿由隐若现,与绿树、青山、碧水融为一体,构成一副美妙的画面,似乎她本就应该坐在那里。 赵君虎站在原地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慎,破坏了这幅难得一见的丹青水墨,不知不觉有些入『迷』。 可惜不知哪里响起一阵蛙叫,惊动了陈圆圆,她见到皇帝,有些吃惊,便要行礼,被赵君虎拦住。 陈圆圆微微抬起头,两颊似有泪痕,月光下如钻石般闪着清冷的光芒,赵君虎有种冲动,想帮她拭去泪痕,还是忍住了,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陛下怎么来了这里?”陈圆圆低头道。 “朕见今夜月『色』不错,随意走走。你呢?” “小女子有些心事,在屋里颇觉烦闷,便来了这里。” “姑娘可是在思念亲人?”赵君虎后来从王承恩那里了解到陈圆圆父母双亡。 “小女子没有几个亲人。”陈圆圆有一点答非所问,闭口不提吴三桂。 “那日朕不许你去拜祭吴老将军,当时还发了脾气,后来想起颇有些后悔。”赵君虎也有意叉开了话题。 “其实陛下也是担心小女子的安危,小女子当时有些意气用事,忘了大家都处于险境。”陈圆圆婉转一笑,脸上两个酒窝如梨涡一般开在赵君虎心里。 两人的距离便拉近了不少,赵君虎却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朕”、“陛下”这些称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子威仪、江山社稷等等,谈情说爱却是很私人的东西,一庄重、一神圣感觉就不对了。 “咱们玩个游戏!”赵君虎转移了话题,知错就改。 “什么游戏?”陈圆圆呆住了,她从来都没听过这种话。 “这个游戏就叫‘没人的时候咱们用你我相称’”赵君虎把后世的一个游戏改了名字。 “陛下不会介意吗?”陈圆圆半天才会意过来,颇觉有趣,又有些不敢相信。 那时女子地位较低,更何况对方是皇帝,完全无任何平等可言。 “游戏已经开始了,说错了是要受罚的。”赵君虎半严肃半认真。 “罚什么呢?”陈圆圆一脸好奇。 “这个……我也没想好,先记着,以后再说。”赵君虎支支吾吾,见她一脸天真,哪敢直说? “说话算话,陛下……你可不能生气。”陈圆圆有些不习惯,看见赵君虎不怀好意的笑容才反应过来。 “君子一言九鼎,”赵君虎忽然面『色』一正,“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不到。” “哦?” “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大,敢迎着奔马冲上去救人,当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过奖了,我胆子其实很小,平日连蚂蚁也不敢踩。”陈圆圆笑起来很好看。 “那你还敢冲上去?”赵君虎随口问道。 “小时候妈妈病死了,那时我也像她一般大,一样吓得大哭,我当时不知怎的,便冲上去了。”陈圆圆的笑容变得很淡。 赵君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感觉说什么都有些苍白,默默坐了一阵,觉得寒意袭人。 “夜深了,回去!”赵君虎见她有些颤抖,忍不住握住了陈圆圆的手,只觉触手一片冰凉。 陈圆圆略微挣扎了一下,便跟着赵君虎起身,快到村子中心时,她轻轻甩脱了手,行了一礼,先回了屋子。 赵君虎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去睡了,只是心中又喜又忧,好一阵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赵君虎便带着张鹏翼、易海峰等人还有十几名骑兵,在向导的带领下直奔清凉山。 倪元璐和巩永固照例留在村子里主持大局,不过金铉也想跟着一起去,赵君虎想起他是兵部主事,便同意了。 那向导是个中年汉子,脸上被风霜磨砺得极为粗糙,一路上便将清凉山的情况说给大家。 这清凉山是燕山余脉,山势连绵不绝,群峰星罗棋布。 原来清凉山上也有一小股土匪,但不成气候,这伙土匪来了后,杀了原来的头领,降服了其他喽啰。他们战斗力很强,以前似乎当过兵,官兵前去剿过几次,都吃了败仗。 后来官兵调来了大部队,这些人狡猾得很,仗着山多林密,到处打游击,官兵连这些人的影子也『摸』不着,无功而返,后来便不管了。 一群人风驰电掣,半天功夫便看到了清凉山。 赵君虎担心打草惊蛇,不敢直接到山脚下,而是由向导带路,悄悄绕到相邻的一座小山峰,远远望去,果然如向导所言,清凉山实在太大,到处都是绿『色』的树林。 好在山势比较平缓,虽有些悬崖峭壁,骑兵倒是也能冲上去杀敌。 众人暗暗咂舌,幸好按皇帝说的先行打探,要不然土匪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就算关宁铁骑再能打,也无可奈何。对方有充足的物资可以耗,他们只有一丁点粮食,一天也耗不起。 “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赵君虎有个初步计划,不过还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全程指挥的军事行动,虽然以前看过一些兵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兵书和实战区别很大,万一算漏了什么,连累的就是几百条人命,赵括可是前车之鉴。 另外他也想看看这几人的军事水平到底如何,以后好分派任务。 张鹏翼道:“陛下,清凉山虽大,但土匪老窝必然在平坦地带,末将带关宁铁骑冲上山去,抄了土匪老窝,抢了粮食便走,土匪也只能望而兴叹。” 赵君虎没有说话,示意其他人说说看。 易海峰建议将土匪引下来,山脚下是平地,只要土匪一下山,关宁铁骑便可发挥最大作用。 金铉比较赞同易海峰,只是土匪数量不清楚,有些担心关宁铁骑死伤太多,提出分批引土匪下山,各个击破。 赵君虎很满意,“几位都说得不错,先引一批土匪下山,抓几个活口,了解情况后再上山发动攻击。” 易海峰忙道:“怎样才能引土匪下山?” “土匪最想要什么?” “银子、粮食、武器,可这些咱们都没有,”易海峰忽然跳起来,“还有女人。” “不错,咱们还有女人。”赵君虎目光闪动。 第五十章 扮猪吃老虎 查看完地形,易海峰等人便留在原地观察敌情,赵君虎带着张鹏翼不得不又赶了回去,找几名宫女作诱饵,『性』质很严重,只有皇帝亲自下令,谁也不敢代劳。 回到高家村,张鹏翼召集其余的关宁铁骑,项璧的人都是步兵,赶去已经来不及,仍然留在村子里负责警戒。 赵君虎便去找江寒雪,准备挑些胆大心细的宫女做诱饵。 为了避免和其他男人接触,江寒雪还是像那日在地窖中一般,将宫女和家眷分到两间屋子里严密看管起来,大家互相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 她自己则和陈圆圆、长平公主住在其中一间屋子。 看见皇帝来了,一屋子宫女连忙行礼,江寒雪有些吃惊,这段时间皇帝从没有来找过宫女。 “朕需要带几名宫女骗一群土匪下山,不知道有没有自愿去的?”赵君虎说明了来意。 他当然可以直接下令,但这些宫女并不是士兵,作为一名来自于后世的穿越者,保护『妇』孺儿童的观念已经深植脑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强迫女子上战场。 大家沉默了一会,一名宫女道:“奴婢愿意去。” 赵君虎见她瘦瘦弱弱,有些不放心,“朕虽已计划好,保证你的安全,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确定要去吗?” 那宫女道:“陛下将奴婢等从李贼的手中救了出来,奴婢无以为报,此刻为陛下分忧,怎么能推辞呢?” “就是,奴婢也要去。” 她一说完,便引得大家齐声赞同,纷纷要求去当诱饵。 赵君虎看着这些宫女脸上热情洋溢,心中一热,正要说话,陈圆圆忽然微笑道:“陛下,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听见她改了称呼,赵君虎想起昨夜之事,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哪舍得让她犯险。 陈圆圆瞧见他的脸『色』,抢先道:“陛下不顾自身安危,三番两次救我,我也想投桃报李,望陛下成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君虎自觉再拒绝便有些矫情,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当诱饵用不上这么多人,而且人一多马匹不够,赵君虎也照顾不过来,便让江寒雪从中挑了些会骑马的,年龄稍大一些的宫女,加上江寒雪和陈圆圆共二十余人。 没选上的宫女有些失望,撅起嘴巴,赵君虎只好温言安慰几句,才出了屋子。 江寒雪想得很周到,坚决不让宫女接触到男人,让宫女们自己配对,会骑马的搭配不会骑马的,两人合乘一骑,赵君虎觉得这小姑娘颇为有趣。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宫女们都上了马,陈圆圆却正好剩了下来,江寒雪将错就错,将陈圆圆推到皇帝面前,“圆圆姑娘就和陛下合乘一骑!” 陈圆圆俏脸蹭地就红了,便想推脱,被江寒雪紧紧抓住,见众人都往她这边看,更加慌『乱』。 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抬头见赵君虎正看着自己,笑容地满是期待,心中噗通噗通直跳,终于伸出纤纤玉手,被赵君虎握住。 江寒雪帮她踩稳马鞍,赵君虎用力一拉,陈圆圆便上马坐在自己身后。 赵君虎虽表面镇定,但是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上也有些发烧,心里不停默念,我是皇帝,我是皇帝……这是工作,这是工作…… 关宁铁骑早已整装待发,赵君虎嘱咐张鹏翼几句,便率领大家浩浩『荡』『荡』向清凉山杀去。 马匹不跑起来还好,一跑起来,赵君虎只听见陈圆圆啊的一声,腰便被一双纤弱的手臂环住了,后背被娇躯紧紧贴住,随着马匹的颠簸,传来一阵阵温软旖旎的感觉。 这种待遇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何况背后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子,赵君虎有些晕晕乎乎,觉得身体热得发烫。 这时地面有些坑坑洼洼,战马左右闪避,猛然惊醒了他。 赵君虎啊赵君虎,你身上担负着几百条人命,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贪恋女『色』,置大家的生死于不顾? 一念至此,他陡然清醒下来,大喝一声,扬鞭策马冲到最前面。 陈圆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微微有些吃惊,眼睛里闪过一丝钦佩之『色』。 清凉山上,一群土匪在聚义厅中喝得兴高采烈,正中一人满脸络腮胡子,相貌凶狠,正是大当家镇三山。 “大哥,山下来了一群路过的旅客,其中有二十多名女子,有一名女子长得倾城倾国,真是小弟平生罕见。”一名年轻人匆匆跑进来,他长得颇为俊俏,脸『色』有些苍白,便是二当家草上飞。 镇三山一口喝完酒,“你那根东西怕是又不老实了?”群匪哄堂大笑。 “小弟已经忍不住了,这等女子如果能睡上一晚,小弟死了也值。”草上飞想起探子的禀报,早已神魂颠倒。 “这里兵荒马『乱』,哪里会有旅客,不会是个陷阱?” “大哥多虑了,官兵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再说如果是陷阱,官兵又怎么可能蠢到带着几把刀剑?” 镇三山有些迟疑,草上飞急了,“大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兄弟们好久都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了!” “二当家说得好!”群匪齐声叫好。 “好,你多带点人,记住,男的全杀了!主子很快就到,这时候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要确保万无一失。”镇三山见大家迫不及待,骂了一句。 “大哥放心,小弟自有分寸!”草上飞一脸『淫』邪。 山脚下那队旅客还在慢吞吞地走着,草上飞狞笑一声,带着一群人冲了出来。 赵君虎正焦急土匪还不现身,闻声心中一喜,招呼其余人围住宫女,自己挡在前面,摇头晃脑道:“阁下为何无缘无故拦住在下的去路?” 见这人一身文士打扮,不明所以的样子,群匪不禁大笑,草上飞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本是京城士子,准备去江南投靠亲戚,阁下又是什么人?”赵君虎有点生气。 “老子是土匪!”草上飞戒心全无,决定吓吓这书呆子。 赵君虎果然有些害怕,忽然一拍宝剑,“我不怕你,我……我有宝剑,还有高手保护。” 群匪顿时笑得喘不过气来,草上飞强忍住笑,“哪位是高手?” 赵君虎指了指李正阳,“这位便是。” “就他?”草上飞打量李正阳几眼,见这人一脸土气,身体倒是敦实,一脸蔑视。 “你还不信?来福,『露』两手给这位兄弟瞧瞧!” 李正阳道:“公子你忘了,小人没带刀!” 群匪已经笑得不行了,其中一个光头土匪笑着递上把刀,“来来来,老子这把刀借给你。” 李正阳连忙接过,憨笑道:“小人就表演下祖传的刀法。” “还他妈的祖传!” “这小子也配谈刀法?” 群匪喝着倒彩,拼命吹口哨,大声鼓掌,草上飞瞥见李正阳脸『色』一沉,暗道不好。 果然刀光一闪,那名光头便倒了下去,不待群匪反应过来,李正阳嗖的冲过去,身形飘忽,如入无人之境,左劈右砍,人群中便是一阵血花。 听见一声声惨叫,草上飞大惊失『色』,正要拔刀,李正阳杀了一圈,却又冲回来了,“公子,这刀不错,小人使得得心应手。” 赵君虎笑道:“我这高手功夫如何?” “来福厉害!” “好刀法!” 赵君虎这边的人便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草上飞气得吐血,他按大哥的意思,出来时带了四十多人,心里还在埋怨大哥小题大做,不想一下子竟被砍倒三分之一,心下便有些畏怯,准备逃命。 忽然看到那倾国倾城的美女盯着赵君虎,眼睛眨都不眨,一脸崇拜,顿时醋意大起,手一指,“抓住她们!” 他心里盘算着,对方虽然有高手,但自己人数占优势,先冲散他们,趁机抢了那女子就跑。 易海峰等人已得到皇帝的指示,要保护好宫女,十几人拔出腰刀围在宫女外面,与土匪斗在一起,竟是寸步不退。 李正阳却没人敢上前挑战,他也不闲着,在圈子外面东一刀、西一刀,瞬间功夫余下的土匪又倒了一半。 草上飞惊怒交加,看见赵君虎眼神中带有一丝嘲弄,又想起刚才那美女含情脉脉的眼神,妒火中烧,一刀当头砍去。 只听铛的一声,赵君虎碎玉剑出鞘,划断了他的刀,剑锋顺势架在他脖子上,跟着一脚踢得他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来。 草上飞几时受过这种羞辱,奋力挣扎,想站起来,忽感脖子上一痛,鲜血直流,心下大骇,不敢再犟,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眼见土匪越来越少,他情知大势已去,大叫道:“快跑,让大当家给老子报仇。” 剩下的四名土匪呼啸一声,落荒而逃,被易海峰等人追上全部杀死。 有一人倒是腿脚麻利,眨眼间就跑远了,眼看就要上山,草上飞大喜,却见赵君虎浑不在意,心下一沉。 只见李正阳一踩一踢,一把钢刀从地上弹起,突然飞了出去,正中那人后背,『插』了个透心凉。 第五十一章 关宁铁骑的实力 赵君虎好整以暇,一脸呆萌,“和你说了我有宝剑和高手,你偏不信。” 这时那名美女走上来,轻声细语道:“公子和这帮废物打了半天,瞧把您累的!”便拿出一块手绢给赵君虎擦汗,模样甚是温柔。 草上飞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废物,见这美女对赵君虎这般殷勤,顿时眼前一黑。 “公子,这人敢得罪您,杀了算了。”李正阳道。 草上飞一个激灵,连连磕头,“公子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君虎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草上飞只道这书呆子好骗,心里暗暗好笑,老子回去后立马搬救兵报仇,让你们生不如死,还有下次? 赵君虎又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福,割下他的右耳!” “不要……”草上飞大惊失『色』,李正阳已走过来,一刀斩下,将耳朵丢在他面前。 草上飞痛得狂叫,他自负风流俊俏,最喜欢穿白衣,这下右耳被割,心中狂怒,一言不发,撕下衣襟缠在耳朵上,跌跌撞撞逃回去了。 只听背后李正阳道:“把这些人全杀了,看谁敢惹我家公子。”跟着便是几声闷哼,想是受伤的土匪被一一杀死。 见草上飞已远去,赵君虎表情一变,眼神中似有不忍,接过陈圆圆的手帕道:“朕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陈圆圆轻叹一声,“陛下不必自责,此乃形势所迫,姐妹们如果落入他们手上,下场必定会惨上十倍。” 易海峰附和道:“是啊,据向导说,这些人平日作恶多端,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你再去准备,下次给他们个痛快!”赵君虎神情落寞。 清凉山上,听完草上飞的哭诉,群匪怒不可遏,纷纷拔出兵器,便要下山报仇。 镇三山能当老大还是有些本事的,沉思片刻道:“这人手下武功这么高强,还有些帮手,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目前最重要的是给主子献上大礼,然后里应外合,日后咱们自有荣华富贵,何必为这个过不去?到时再给二弟找几十名美人,你看如何?” 草上飞大怒,一把扯下右耳上的白布,『露』出血淋淋的伤口,“这人如此羞辱小弟,若就这么放他走了,小弟还有什么脸活着?”说罢抢过一把钢刀,装作要抹脖子,被大家拦住。 镇三山见山寨『乱』成一团,有些无奈,“他们果真只有二十多个人?” “小弟不敢有半句虚言,大哥只要多带点人马,那人的手下武功再高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好,老子就去会会这小子,给二弟出口气!”镇三山自忖山寨中还剩下三百多人,占据绝对优势。 听说对方人少,群匪纷纷请缨,抢着要去捏一捏软柿子。 镇三山比较谨慎,留了几十人守在家里,又叫人将山寨中的几十匹马牵了出来,想着任你武功再高,在骑兵面前也是个渣。 草上飞抢过一匹马,咬牙切齿地叫道:“这次不把这小子砍成十块八块,我草上飞三个字倒过来写!”挥刀领着一群人往山下冲去。 “大哥,就是他们!”草上飞看见那队旅客还没走远,似乎在兴高采烈说着什么,钢刀一指。 果真只有二十多人,其余全是女子,镇三山放了心,狂笑道:“今夜得让这些娘们知道什么叫男人,跟老子上!” 群匪如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跟在他后面,生怕女人被别人抢走了。 没有马的也拼命奔跑,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几条腿,路上尘土飞扬。 那伙人似乎发现了土匪,慌慌张张跑了起来,拐进一个转角便不见了。 草上飞暗暗冷笑,他已经想好了如何玩弄那名绝『色』美女,抢先冲过转角,忽然不动了。 镇三山有些诧异,连忙带人赶了上去,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群行人早已不见踪影,前面几百米处,一群黑甲骑士排得整整齐齐,手上拿着三眼神铳等着他们,中间一名公子骑在马上,拿着把剑。 镇三山认得关宁铁骑的厉害,他也不傻,未想胜先想败,拍了拍草上飞的肩膀,示意先撤退到山上。 草上飞回头见又有一队关宁铁骑封住了退路,方才知道中了连环计,对方刚才不过是故意激怒自己,真正的目的是引出大部队。 想不到自己横行无忌,今日却做了回鱼饵!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知今日有死无生,凶相毕『露』,“跟老子上!”带着一群人杀了过去。 还没冲出几步,赵君虎喝道:“放!”只听见一阵响声,烟雾中群匪纷纷落马。 其余的土匪心知不妙,拼命往前冲,寄希望于近战。 还没近身,又是两轮『射』击,骑马的土匪纷纷栽倒,草上飞胸口也中了一枪,摔下了马。 关宁铁骑一拥而上,眨眼间将余下几名土匪杀死,跟着冲进人群中大砍大杀。 没骑马的土匪落在后面,见骑兵厉害,心生惧意,掉头便往后跑。 张鹏翼大手一挥,“杀!”背后的关宁铁骑又是三轮『射』击,打得群匪抱头鼠窜,紧跟着冲上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群匪如困兽犹斗,凶『性』大发,叫嚣着冲上去一阵『乱』砍。 关宁铁骑并不纠缠,散开队形,来回几个冲锋,充分利用骑兵的快捷,无数的刀噗噗砍在土匪身上,跟着便策马跑开。 群匪毫无办法,打也打不赢,跑也跑不过,不到片刻便已崩溃。 镇三山骑在马上,还在拼死抵抗,突然觅得空隙,一刀砍死一名骑兵。 其他的骑兵红了眼睛,将他围在中间厮杀,镇三山抵抗不住,身上已是伤口累累,摇摇欲坠,被几名骑士趁机冲上来砍得浑身冒血,颓然栽倒在地。 夹在中间的土匪见两头的同伴纷纷倒下,首领已死,吓得肝胆俱裂,发一声喊,便四处逃走,被关宁铁骑追上杀得干干净净。 这仗打得太痛快了!张鹏翼像老鹰抓小鸡般四处追杀。 他那日在德胜门下担心误伤对面的皇帝,关宁铁骑没有用三眼神铳,也不能冲锋,只能硬碰硬,这次一展所长,泄了心头之恨,对皇帝又多了几分崇敬。 剩下的十几名土匪见逃不掉,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我们降了!”被关宁铁骑紧紧围住。 “陛下,这些俘虏如何处置?”张鹏翼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君虎也有些意外,他一心只想着如何打败土匪,从来没想过土匪投降了怎么办。 俘虏们知道是皇帝,连连磕头,大声叫道:“求陛下饶命!小的也是没吃的才当了土匪,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见这些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赵君虎心知他们是生是死全由自己一句话决定,心中激烈斗争一番,终于狠下心来,低声吩咐张鹏翼一句便骑马走开,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和求饶声。 赵君虎心脏跳得很快,很想捂住耳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见没了声音,方才转过身,不敢看俘虏的尸体,朝张鹏翼点点头。 张鹏翼吆喝一声,带人冲上了清凉山,顺着马匹留下的痕迹,直往山寨而去。 听见探子回报,留在山寨中的土匪早已大『乱』,哪里抵得住如狼似虎的关宁铁骑,抵抗一阵变作鸟兽散。 聚义厅里一片狼藉,张鹏翼带人到处搜寻,很快便找到了土匪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大米、咸肉、咸鱼等食物,还有几箱金银。 张鹏翼哈哈大笑,连忙指挥将物资搬到马上。 正在这时,一个骑兵领了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子出来,说是在一间石屋中找的。 这孩子一身破衣,却长得白白嫩嫩,眼神中充满恐惧,张鹏翼无论问什么却一言不发,想是被劫上山的富家子弟。 张鹏翼心思全在食物上面,没空管他,搬运完物资,在土匪窝放了几把火,带着这小孩子下了山。 赵君虎下了马,带着易海峰等人一个个地补刀,忽然听见一声呻『吟』声,原来草上飞还没死。 “别得意,我家大人不日即可入关,到时你们全都要死!”草上飞满脸鲜血,发出疯狂的笑声。 赵君虎一惊,本想追问,心念一动,冷笑道:“有吴三桂在,你们也想入关?” “吴三桂?只怕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草上飞话一说出口,便知道中计,笑声戛然而止。 “你家大人是谁?”赵君虎的碎玉剑直指他咽喉。 “你只要将那名绝『色』女子给老子瞧上一眼,老子便告诉你。” 赵君虎叹了口气,正准备杀人却被陈圆圆拦住。 她走到草上飞三步开外,半蹲下来,柔声道:“你可以说了吗?” 草上飞本来面目狰狞,此时竟变得有些柔和,目不转睛看着陈圆圆,似乎像看到了仙女一般,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见陈圆圆一脸温柔,良久才道:“我家大人便是清廷侍卫阿泰穆。” 第一百零三章 福祸变幻 为什么总有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赵君虎暗叹一声,杀机顿现,思量着动起手来该如何应对。 陈同扬见皇帝不说话,只道皇帝怕了,得寸进尺,边笑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装出被砍头的样子,大叫道:“我的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零五章 前赴后继 姜曰广官职低微倒也罢了,张慎言可是国之重臣,一众大臣惊呼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魏国公徐弘基正要上前阻止,却被朱常淓拦住,他看着四周赵之龙的亲兵杀气腾腾,不由得长叹一声,颓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零七章 大功告成 王承恩勃然大怒,站出来指着卢九德道:“简直一派胡言,再胡搅蛮缠,信不信咱家立刻杀了你?” 其实正常人对于无稽之谈的反应大多是一笑了之,如朱常淓一般,王承恩这下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零八章 准备上朝 完成谒陵后,赵君虎便迫不及待打道回宫,打算早点体验一番上朝亲政、号令天下的滋味,可惜被泼了一盆冷水。 按百官的说法,即位之事举足轻重,此时已过正午,应推迟到明日卯时上朝,颁布圣旨昭告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零九章 东林士子 赵君虎等人讨论完上朝后,附近的一所大宅子里也有一群人在热火朝天议论相同话题。 几名官员围坐在一张暗红『色』的八仙桌旁,礼部侍郎钱谦益道:“此次圣上登基,全仰仗史大人的支持,这内阁首辅之位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一十章 首次交锋 高弘图的话如同重磅炸弹一般,让一众臣子心里一炸,明明见到皇帝对李岩很关心,怎么他偏偏提这事? 史可法没想到高弘图这般『性』急,说干就干,想阻拦也来不及,他虽也不待见李岩的出身,不过李岩一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命的银子 这几日朱常淓收获颇丰,朱由崧在守备府的二十多万两银子,被抄个一干二净,甚至还搜出了十几名如花似玉的女子。 赵之龙勋贵出身,久居南京,根深叶茂,更是不遑多让,除了搜出一百一十多万两银子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毛遂自荐 马士英侃侃而谈,“回陛下,史大人优柔寡断,李贼围困京城久矣,他却畏首畏尾,迟迟按兵不动,致使京城失陷。王大人在辽东御敌无方,虚耗钱粮,让多尔衮趁虚而入,此二人均非首辅的上佳人选。” style=”border: 1px lid ed424b; lor: ed424b; background: transparent; dispy: block; arg: 15re auto;” css=”btn-priary” data-size=”14”>下载app,读本书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的崛起》,微信关注“ 或者 ”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幕后黑手 巩永固等人一走,汤国祚便将刘孔昭的所作所为讲了出来,他对刘孔昭甚是熟悉,虽觉有些落井下石,但见皇帝一脸严肃,也不敢隐瞒,小到抢占民女,大到虚报士兵人数冒领饷银,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赵君虎越听越惊,倒不是惊讶于刘孔昭干的那些事,而是自己的判断有误。 他一直以为刘孔昭是因为不满兵权被剥夺,才故意引发冲突,设个陷阱想干掉自己,此时听汤国祚之言,方知刘孔昭只是个贪财好色之徒,虽是京营提督,却不理军务,不过是将京营作为敛财的工具而已,并不醉心于权力,对自己也没什么敌意,否则也不会缺席明孝陵帝位之争了。 而登基以来自己除了开银行、委任官员之外并无太大动作,刘孔昭却在短短几日像转了性一般,要置自己于死地,想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赵君虎细思极恐,刘孔昭贵为诚意伯,权势显赫,连史可法和赵之龙都不放在眼里,能指使他谋杀皇帝的,绝不是一般人。 他敏锐感觉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要不是汤国祚无心的一句话,便被忽略过去了,想想道:“你觉得魏国公徐弘基如何?” “魏国公乃徐达之后,是南京一众勋贵之首,虽无所作为,但对陛下极为忠诚,一直不赞成朱由崧称帝,绝非幕后主使。”汤国祚极为聪明,单凭只言片语便猜到皇帝的心意。 赵君虎其实也不认为会是徐弘基,他真想谋反,早就动手了,怎会等到现在,不过除了徐弘基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能量。 可惜刘孔昭杀得太早,赵君虎有些后悔,“你马上去趟刘孔昭府上探听下情况,看看他这几日都接触过什么人,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向第三个人透漏。” “微臣遵旨。”汤国祚大喜,能与皇帝有个秘密,说明自己已得到皇帝的信任。 汤国祚一走,赵君虎将王承恩叫了进来,“朕要重开东厂。” “重开东厂?”王承恩嘴巴张得大大的。 “没有东厂,朕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不好受。”赵君虎也是权衡一番才拿定了主意。 东厂全称东缉事厂,是明成祖朱棣创立的特务情报机关,只对皇帝负责,主要监视朝廷官员和民间谋逆等不法行为,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其人员全部是内廷太监,其首领被称为厂公或督主。 东厂成立后,与锦衣卫合称为厂卫,成为皇帝的爪牙,维护了皇权,也开启了太监干政的先例,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不少正直之士如杨涟、左光斗被迫害至死,致使人人自危。 明朝中后期,在刘瑾、魏忠贤两大牛人的努力下,东厂的势力达到了顶峰,远远超过锦衣卫,他二人也权倾朝野,被称为九千岁。 盛极必衰,崇祯登基后,一举剪除了魏忠贤的势力,又在一众东林党的忽悠下,直接废掉东厂,连带着锦衣卫的势力也大大削弱,搞得东林党一家独大,党争之势愈演愈烈,最后落个身死国亡的下场。 赵君虎知道这前车之鉴,其实杀了魏忠贤也无妨,换个人重新主持东厂并无不可,但是把东厂关了,没有了情报来源,难免被文官玩得团团转。 不过他一直没下决心,毕竟东厂滥杀无辜、陷害忠良的事没少干,毕竟东林党还是很合作的,毕竟自己比崇祯多了三百多年的见识,但有人躲在暗处和自己作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陛下所言极是,但奴婢担心办不好这差事,是不是派人去把曹公公请回来?”王承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东厂的业务却不如曹化淳和王德化两位前辈熟悉。 “请什么曹公公,没吃过肉还没见过猪跑?朕说你办得好就办得好。”赵君虎宽慰道,东厂太重要了,换了别人实在不放心。 王承恩从皇帝鼓励的话语中有了些信心,又道:“奴婢担心文武百官会反对重开东厂。” “东厂臭名昭着,不反对才是怪事一件,”赵君虎笑笑,“这事明日朕会在朝会上提出来,你就一心一意当好厂公,朕给你二十万两银子,宫中太监随你挑选,半个月后朕要看到东厂开张。” 王承恩一一答应下来,又想起一事,“奴婢去办东厂,这宫中怕是照应不过来了。” “朕恨不得有两个王承恩才好,”赵君虎长叹一声,“宫中只好让韩赞周来接手了,朕看他这几日办事还很勤快。” 王承恩甚是感动,心知皇帝对自己极为信任,暗暗决定将东厂变成皇帝的得力助手。 他二人随后就东厂的细节又讨论一阵,赵君虎虽对东厂寄予厚望,但不打算照搬东厂的制度,尤其不能容忍东厂随意抓人,然后再严刑拷打、屈打成招的怪事。 按他的设想,东厂主要是情报为主,行动便由锦衣卫执行,王承恩一一牢记在心,直至中午方才说完。 临走前,赵君虎叫来了韩赞周,得知自己将独力掌管整个宫廷,韩赞周喜出望外,连呼万岁。 王承恩冷冷道:“你可得尽心尽力做事才好,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就算陛下饶过你,本督主也不会放过你。” 韩赞周一愣,赵君虎笑道:“王公公如今已提督东厂,你可千万别得罪他,否则东厂的第一名囚犯就是你了。” 韩赞周大惊,“奴婢不敢,请陛下和厂公放心,奴婢一定保证陛下的绝对安全。” 王承恩冷哼一声,将宫中要注意的安全细节悉数告诉韩赞周,再三叮嘱韩赞周不可大意,方才红着眼睛与皇帝告别,“奴婢这就告辞了,望陛下保重龙体。” 赵君虎也有些失落,他早已习惯了王承恩在身边,没有王承恩的忠心护主,自己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登上帝位,本想说几句话,顾忌于皇帝的威仪,挥挥手道:“快去,你的位置朕给你留着呢!” 韩赞周在一旁羡慕得不得了,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像王承恩一样成为皇帝信任的心腹。 下午时分,赵君虎正在看奏折的时候,巩永固带着高宗亮和易海峰兴冲冲地回来复命,“启奏陛下,马士英三万大军已全部编入京营和五军都督府。” “马士英有没有给你们找麻烦?”此事虽在赵君虎意料之中,不过顺利得有些不敢相信,粗粗一算,加上锦衣卫等人马,自己将近有了十万人的部队,虽说兵器陈旧,人员不整,起码也能应付一阵了。 当然人一多,银子就不够了,还得再去弄些银子,要不然兵再多,发不出饷银便是一场灾难,这也是他为何一到南京就张罗着开银行的原因,没钱连新兵都不敢招。 巩永固大惑不解,“那倒没有,马士英服服帖帖,也不知道怎么变得这般老实?” 赵君虎笑而不语,心知易海峰守口如瓶,并未透漏昨夜发生的事情。 高宗亮粗声大气道:“他敢不老实就揍得他老实为止。”他动作一大,牵得伤口一阵疼痛,忍不住喊了一声,引得大家一片笑声,暖阁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正阳门下,刘孔昭的双目圆睁,瞪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是巩永固的杰作,他严格执行皇帝的旨意,皇帝说要让刘孔昭亲眼看见大明的辉煌,他便命人翻开刘孔昭的眼皮,硝制后端端正正挂在城门上。 陈老爷和田国乾看着刘孔昭的头颅,面面相觑。 “想不到这刘孔昭胆小如鼠,居然敢造反!”田国乾有些意外。 “崇祯在万军之中全身而退,老夫倒是小瞧他了。”陈老爷叹了一口气。 “莫非刘孔昭之事与陈老爷有关?”田国乾目光闪动。 陈老爷脸色一变,“老夫何德何能,能指使刘孔昭造反?” 田国乾正要说话,却见钱谦智慌慌张张跑过来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陈老爷使了个眼色,田国乾心领神会,笑嘻嘻道:“钱先生好像心情不佳。” 钱谦智无精打采,“别提了,我的一名伙计被崇祯挖走了。” 田国乾安慰道:“走了就走了,再招一个就是了。” 钱谦智恨恨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人叫张德裕,对钱庄极为熟悉,我好不容易才请到的,他却撒手就走,接手的人忙中出错,钱庄闹出一大堆乱子,害得我损失不小,想起来就气。” 陈老爷看了看田国乾,微笑道:“算了,老夫劝你别和圣上怄气了。” 钱谦智有些愤愤不平,“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田国乾忽道:“不错,大丈夫恩怨分明,不能就这么算了。” “正是如此,”钱谦智眉飞色舞,忽又闷闷不乐,“只是在下一介草民,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陈老爷一拍脑袋,“听说最近南京城来了很多逃难的人,粮价飞涨,看来要多囤点米才行。” 钱谦智恍然大悟,拱拱手道:“多谢陈老爷指点。” 陈老爷一脸无辜,“老夫什么也没说啊!” 钱谦智不答,转身进了正阳门,背影在夕阳下逐渐消失不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二次朝会 在宫女看来,被皇帝宠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进宫便都有了心理准备。 静儿也不例外,只是少女的羞涩还是让她本能地抵抗了一下,然后半推半就靠在皇帝怀里。 赵君虎一把扯掉静儿身上的衣物,跨出木桶,将她横抱起来,往床上走去。 烛光下,只见静儿微微睁着双眼,眼波迷离,双手护在胸前,更添几分诱人之态。 赵君虎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去,将静儿放在床上。 几声喘息之后,静儿忽然轻呼一声,赵君虎见她微微皱着眉头,略有痛苦之色,不禁大为怜爱,又亲吻一阵,待她慢慢适应方才继续,暖阁内一片春色,然后寂静无声。 这一晚赵君虎睡得很香,直到天亮时分才醒了过来,静儿像小猫一般躺在他怀里,犹在酣睡,嘴角边还挂着一丝笑意。 早朝还有一两个时辰,他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又想压上去,想起每日要早起锻炼便有些犹豫,脑海里进行了激烈的斗争,一个声音在内心响起,不要放纵自己,还有很多敌人等着你呢!另一个声音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偶尔少锻炼一两次也没关系,当皇帝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赵君虎原以为自己在后世看过无数美女,不会沉溺于美色,此刻才发现错得离谱,毕竟看和亲身体验带来的感受不一样,静儿温暖的身体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他爱不释手,实在舍不得放开。 正打算跟随本能的时候,他无意瞧见自己的胳臂,握了握拳头,发现肌肉有些单薄,他不再思考,闭目默数五秒之后,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一下床,静儿的诱惑便小了许多,赵君虎麻利地穿上衣服,走出了暖阁。 韩赞周早已等候多时,见皇帝出来,连忙迎上前请安。 见几名太监要进暖阁,赵君虎喝道:“站住,你们做什么?” 韩赞周陪笑道:“奴婢要将这女子带回坤宁宫。” “什么?”赵君虎一愣,韩赞周连忙解释一番。 原来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按例是不能留宿后宫女子的,要不是害怕皇帝突然暴起杀人,昨夜好事之后,太监便会带走静儿。 赵君虎暗道当皇帝也不容易,连男女之事都有人时刻盯着,规矩还这么多,早晚得吓出点毛病,吩咐道:“谁也不许进去,让她多睡一会,再找几名宫女带她回去好好伺候着。”虽然知道这些人是太监,他还是不想让他们看到静儿的身体。 韩赞周不敢坚持,赶紧答应下来,赵君虎不再理他,径直来到一片空地开始热身。 来南京后这几日,他每日早早起床练锻炼身体,加上之前一路上吃了不少苦,身形明显比以前瘦了不少,肚子也没那么显眼,但肌肉却是不太饱满,崇祯大概一直忙于政事,没功夫运动,留下的身体不怎么样。 热完身,他便自己练习步伐和空击,不到一会,已是满头大汗。 赵君虎越练越有劲,心中豪气勃发,什么多尔衮,什么李自成,还有张献忠之流,算得了什么,老子要将这群渣渣全部灭掉,谁敢与老子作对,刘孔昭就是榜样。 想起刘孔昭,便自然而然想起京营那几十名被砍头的叛乱士兵,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上次杀掉清凉山投降的土匪后他好几天才忘掉,而这一次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有些惊讶自己的变化,想来杀人也会慢慢习惯,自己也许会变成如秦始皇一般的暴君?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赶走,跟着一个跳步,一记力道十足的后手直拳打了出去。 韩赞周和几十名太监站在一旁,见皇帝打得虎虎生风,羡慕得紧,只是宫廷极为森严,就连高声说话都会受到处罚,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个时辰后,赵君虎才练完,又花了十分钟做放松运动,方才停手。 韩赞周眼疾手快,递上一条汗巾。 赵君虎擦了擦汗,“你也想练练?” 韩赞周毕竟不如王承恩那般与皇帝走得近,“奴婢……不敢放肆。” 赵君虎笑道:“这有什么放肆的?从明天开始,你就安排太监轮流锻炼。” 韩赞周支支吾吾,“这恐怕不合规矩。”他被王承恩吓得不轻,时刻将规矩记在心里。 “有什么不合规矩?没有好身体,怎么保护朕?”赵君虎一指众人,“明早都来,谁也不许偷懒!” 一众太监早已跃跃欲试,齐声称是。 此时天色越来越亮,已有不少大臣往奉天殿赶去,熟识的打起了招呼,彼此寒暄几句。 汤国祚拱手道:“魏国公精神百倍,实在可喜可贺。” 徐弘基笑道:“幸好圣上改了上朝的时辰,老夫睡足了觉,还填饱了肚子,想不精神都难。是不是,马大人?” 马士英随口应了一句,看着不远处的史可法,不知道首辅一职花落谁家,心里七上八下。 另一边高弘图对史可法道:“听说昨日圣上遇刺,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史可法脸色一沉,“老夫如果查出此人,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他这两日意气风发,相继收回京营和马士英大军控制权,虽然兵部尚书只有调兵权,没有统兵权,但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朱常淓在一旁听得清楚,暗暗咒骂刺客做事不干净,还打草惊蛇。朱由崧已失势,如果崇祯一死,皇位很有可能便是他的,忽然又想到还有个朱慈炤挡在前面,顿觉心灰意冷。 这时高宗亮和易海峰走了过来,史可法吃了一惊,“高将军的伤怎么又重了,怎么连易将军也受了伤?这脸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易海峰不善言辞,一时呐呐,高宗亮呵呵笑道:“末将与易将军切磋武艺,不小心受了点伤。” 易海峰随即道:“是啊,高将军武艺高强,末将也挨了好几下。” 史可法痛心疾首,“两位怎能如此糊涂,万一有些损伤,谁来保护陛下?” “大人教训得是!”高宗亮陪着笑,朝易海峰使个眼色,两人便溜之大吉。 早晨七点,第二次朝会正式开始。 赵君虎精神抖擞地坐在宝座上,韩赞周扯着嗓子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的声音比王承恩多了几分高亢,群臣俱是一愣,暗自猜测一直不离皇帝身边的王承恩去哪儿了? 钱谦益出列道:“微臣听闻陛下开了一家银行?不知可有此事?” 赵君虎反问道:“钱爱卿觉得不妥?” “南京钱庄众多,陛下之举,微臣以为有与民争利之嫌,请陛下收回成命。” 钱谦益使了使眼色,便有一名身材瘦长的言官道:“钱大人所言极是,这银行已闹得满城风雨,只怕会有损皇家威名。” 那名言官大约有些威望,话一说完马上便有一些官员附和。 “陛下乃圣明天子,如何能像低贱的商人一般行事?” “治国平天下,当施以德政,教化万民,才是正道,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 其中一些在钱庄都有些份子,要不然这钱庄如何能开得起来?皇帝抢他们的生意当然是不欢迎的。 另有一些反对却是因为明朝的国策。朱元璋开国以来,一直奉重农轻商,明末经济虽繁荣了许多,这种风气也有些转变,但商人再有钱,也是被主流文化看不起的,才有了所谓“士农工商”的说法。 高弘图有些担心,他为官多年,知道崇祯的为人,不少事情这么一闹便做不成了,内忧外困时打算与清军议和如此,李自成兵临城下商议南迁也是如此。 赵君虎笑道:“众位爱卿不会是收了钱庄的好处,来当说客了?” “微臣之言完全出自公心,请陛下明察。”钱谦益等人矢口否认,心中暗道这皇帝却是精明了许多。 “那朕就放心了,”赵君虎叹了一口气,“朕这么做也是没法子,国库空虚,连饷银都发不出。” 钱谦益见皇帝的语气软了下来,趁热打铁道:“这饷银总有其他的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先停了银行。” 赵君虎点点头,“钱爱卿所言甚是,这银行朕就不开了。” “陛下万万不可。”李岩等人傻了眼,怎么皇帝这么轻易便放弃了? 马士英却是领教过皇帝的厉害,知道皇帝早已今非昔比,便静待好戏开场。 钱谦益不由得大喜,正要说话,却听皇帝道:“既然银行开不了,饷银没着落,就由众位爱卿捐银子,这数额嘛,就按李自成追赃的标准,内阁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三到七万,勋戚无定数。” 群臣哗然,陈洪范最是急躁,抢先道:“陛下,就算把末将的家产抄了,也没有三万两银子。” 赵君虎一摊手,“这个朕也知道,但是钱爱卿说不能开银行,朕只好找你们要了。” 陈洪范大怒,走近钱谦益怒目而视,“好你个钱谦益,圣上开银行与你何干?” 钱谦益哪里想得到皇帝来了这一出,他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强笑解释道:“本官也是为了圣上着想。”言语间早已没有了起初的气势。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驯服群臣 张国维也急了,“你少唱高调,你分明是担心你那兄弟钱谦智钱庄的生意受了影响,”又一指其余几名官员,“还有你们几个,与南京几家钱庄勾搭在一起,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还有脸谈公心?” 那几人见老底子全部被抖了出来,不敢狡辩,生怕引得皇帝注意,崇祯可是最恨贪官的,只好低着头缩在人堆里,作掩耳盗铃之态。 陈洪范更是愤怒,“那本将的银子就由钱大人出了。” “就是。你们拿了那么多份子钱,想来也不差这点钱。”不少官员马上附和,彼此都是同一个心思,钱庄的份子钱是你们拿的,闹出来募捐却要自己掏钱,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钱谦益犯了众怒,弄得灰头土脸,不知如何是好。 马士英知道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出列给钱谦益解围,“陛下开办银行,乃是为大明着想,并非为一己私利,钱大人,你说呢?” “马大人说得对,都是微臣考虑不周,有了银行,这饷银才有着落,我等身为臣子,应该支持才是。”钱谦益见台阶就下,连连点头,再也顾不上钱谦智,只盼着不要搞什么募捐,不然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得下去? “这么说,没人反对朕开银行了?”赵君虎环视四周。 此时还哪有人敢不同意,陈洪范胸脯拍得直响,“没有,末将担保绝对没有。” 钱谦益苦着脸,试探道:“陛下,这募捐之事……” 赵君虎微笑道:“开了银行,自然不用募捐了。不过钱大人说得对,这银行的确需要众位爱卿的支持。” 钱谦益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才好,为何要画蛇添足,多加一句话? 马士英道:“不知我等该如何支持银行?”一众人也是一般想法,生怕皇帝换个名目伸手朝自己要钱。 赵君虎笑道:“众位爱卿多存些银子就行了,一年后便可随时取走,除此之外,朕还会给五厘的息钱。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等自当支持。”一众臣子喜笑颜开,要知当时存钱进钱庄,不仅没有利息,还要交一笔手续费,这一对比,自然是赚了。 钱谦益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道:“微臣素来清廉,家中并无余财……” 一众大臣立马响起一片嘘声,钱谦益毫不脸红,接着道:“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一说,便提醒了大家,万一存的银子太多,皇帝追问起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赵君虎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担心,“你没有银子,难道你的亲戚朋友也没有银子?” 他还怕说得不够清楚,又将上次给史可法和高弘图的定心丸又拿了出来,“放心,朕不关心你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但是如果有人不支持朕的银行,朕就要让锦衣卫好好过问一番了。” 一众臣子哪个不是人精,见皇帝主动给大家找了这么大一个借口,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齐声道:“微臣不敢。” 见无人再提也银行的事,王永吉正要出列,忽然一人抢先站了出来,“前日陛下禁止民间缠足,微臣以为此举与礼法不合。”原来又是那身材瘦长的言官。 赵君虎虽然对这些小事不感冒,还是耐心问道:“钱爱卿,礼法上可有缠足一说?” 钱谦益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礼法并无此规定。”他的爱妾柳如是没有缠足,他爱屋及乌,对缠足也不认同。 那言官却振振有词,“话虽如此,但是缠足可以让女子安心待在家里侍奉丈夫和公婆,免得抛头露面,做出些有伤风化的事出来。”他做好了准备,打算和皇帝好好辩论一番。 赵君虎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张松陵。” 赵军虎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靠缠足才能管住老婆。朕以为你可以学点武艺,而不是指望缠足。” 一众臣子哄堂大笑,张松陵面红过耳,连忙辩解道:“微臣不用习武也能管得住老婆。”刚说完才发现这话不对劲,朝上众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张松陵理了理思路,再次澄清事实,“内子知书达礼,恪守妇道,不用微臣操心。微臣只是以为缠足之事,事关民间风化,望陛下收回成命。” 赵君虎奇道:“缠足这般重要?” “正是,微臣绝非妄言。” “来人!”赵君虎大喝一声,两名大汉将军威风凛凛走上前来。 一众大臣立刻止住笑声,皇帝翻脸也太快了。 张松陵吓了一哆嗦,以为皇帝动了杀心,颤声道:“微臣据理直言,死而无憾。” 赵君虎喝道:“谁要杀你?将张爱卿的脚缠起来。” 张松陵大惊,“陛下,缠足是缠女子的,微臣是男的。” 赵君虎毫不理会,在一众大臣惊讶的眼神中,两名大汉将军将张松陵按倒在地,脱下他的官靴,又有一名大汉将军送了一匹白绫过来,三人合力将张松陵的脚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硬塞回官靴,才扶他站起来。 张松陵那靴子被撑得满满当当,双脚被挤压得甚是疼痛,不敢用力着地,有些站立不稳。 赵君虎冷冷道:“韩赞周,有人在朝堂上失了仪态,该当何罪?” 韩赞周大声回道:“按律该廷杖四十。” 张松陵知道这分明是针对自己,刚才大家都在放声大笑,也不见皇帝怪责,但是也不敢再晃动身体,强忍疼痛站得笔直,廷杖四十可不是开玩笑,打下去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几名言官同情地看着张松陵,想起这厚厚的白绫要是缠在自己脚上,心里一阵后怕,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多话。 王永吉方才出列道:“启奏陛下,京城失守,殉国的官员足有千余人之多,微臣已全部列了出来,这是三品以上官员追封的官职和谥号,请陛下过目。” 赵君虎道:“你念一遍名单,好教大家都知道我大明忠臣良将的美名。” “遵旨!”王永吉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追封太傅,谥号文忠; 兵部尚书张缙彦追封太保,谥号忠勇; 左都御史李邦华追封太保,谥号忠文; 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追封太保,谥号忠武; 左都副御史施邦曜追封太子少保、左都御史,谥号忠介;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追封刑部尚书,谥忠贞……” 这是明朝的通行做法,对牺牲的官员进行追封追谥,表示褒奖,类似于后世的荣誉称号。追封是授予死者生前没有的职务,一般是对原有的官职加一级。 与追封比,追谥就更重要了,相当于朝廷对一个人的生平进行盖棺定论。当然,谥号不是人人都有的,帝后、王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此殊荣。 赵君虎不胜唏嘘,他总算完成了陈圆圆的嘱托,没让吴三桂做汉奸,再也不会有人将陈圆圆作为红颜祸水的代表,更不会被无知文人唾骂几百年。 朝上大部分官员都在南京任职,但是名单上的人大多也是认识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震动,是以王永吉念完后,一时无人说话,只有他的声音回响在殿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钱谦益刚才搞得颜面无存,有心想着扳回一局,又站了出来,“张缙彦畏贪生怕死,怎能追封?又如何当得起忠勇二字?”他也不是胡搅蛮缠,他身为东林领袖,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对投降李自成的官员十分鄙视。 这一次他又失望了,满朝大臣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无一人附和,就连一直与自己同气连枝的言官也不做声,有些大臣还投来厌恶的目光,大家对死人往往比较宽容,就算有什么恶事通常一笔带过,何况这些都是殉国的英烈? 王永吉据理力争,“张大人先前虽弃城畏战,后来却挺身而出,带着京营与鞑子血战到底,最后自刎殉国,京营无一人投降,微臣以为,此战足以将功补过。” 王家彦想起那日正阳门上的情形,如今只剩他自己和高宗亮了,不禁老泪纵横,出列道:“正阳门失守,并非张大人一人之责,微臣也有份,但张大人知耻后勇,壮烈赴死,却让微臣好生惭愧。”他不愿意与人争吵,言下之意却是清清楚楚。 钱谦益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这事是李贼进京之后,张缙彦就算赴死,也是为了李贼,并非为我大明,岂可混为一谈?” 赵君虎不曾想这点事情居然会有人反对,暴喝一声,“张缙彦可是大顺的官员?” “不是,”钱谦益知道皇帝想说什么,“不过当时京城失陷,张缙彦已是大顺的人。” 赵君虎怒道:“混账!什么狗屁大顺?李自成区区一个流寇,立的哪门子国,朕告诉你,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张大人能与多尔衮浴血奋战,就是好样的,投降李自成算不了什么,这京城失守,主要责任在朕。” 他对投降看得也没那么重,毕竟道德是要求自己的,殉国的大臣固然可歌可泣,但是也不能强求臣子全部自杀,再说崇祯这个皇帝也做得不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拨乱反正 钱谦益不敢再说话,赵君虎又想起一事,“不仅如此,投降过李自成的官员,只要能及早回头,一律官复原职,既往不咎。这事要颁发诏书,让天下人皆知。” 一众大臣早已感觉有些不对,崇祯甩锅是出了名的,崇祯十五年,崇祯秘密派兵部尚书陈新甲与清兵议和,结果走了风声,为堵住大家的嘴,崇祯毫不客气杀了陈新甲。 有陈新甲的前车之鉴,一众大臣只好选择高谈阔论,反正真心为皇帝考虑的忠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崇祯倒是下过几次罪己诏,但替罪羊还是照杀无误,大家便打定主意,一齐在空谈误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陈演如此,魏藻德也是如此,为皇帝做事,笑话!你有几个脑袋? 至于说起对大臣要求之严格,崇祯更是独一份,别说武将投降,就是有畏战的嫌疑,都会拉去砍了。 文臣的规矩也不少,空谈是死,做事也是死,做得皇帝不满意还是死,皇帝满意了天下人不满意也得死,在位十七年前前后后换了五十位首辅、十四位兵部尚书、十一位督师不是没原因的。总之,选择给崇祯打工,就是选择了与死亡相伴,绝对的高危职业,没有之一。 而今天皇帝居然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还既往不咎! 一众大臣有些惊愕,史可法也察觉到了,大着胆子出列道:“微臣有一事启奏,卢象升、孙传庭两位大人出生入死,为大明立了赫赫战功,最后战死沙场,卢大人虽被追封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却未有谥号,孙大人连追封也没有,请陛下明察。” 还有这事?就算赵君虎看书囫囵吞枣,也知道这两人的大名,毕竟是明末乱世中两颗璀璨的将星。 卢象升人称“卢阎王”,带出来的天雄军与关宁铁骑齐名,屡次大败高迎祥和李自成,最后与清军作战因孤立无援,率亲兵力战而亡。 孙传庭总督陕西,是农民军的天生煞星,曾与洪承畴打得李自成几乎全军覆没,仅以十八骑突围而走。要不是崇祯头脑发昏,突然将孙传庭下狱,让李自成趁机做大,后面就没李自成什么事了。后来崇祯又发昏,催促孙传庭仓促出战,最后兵败而亡,《明史》称“传庭死,而明亡矣”,其对明朝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赵君虎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大哥,你这皇帝是怎么做的?人都为你战死了,连个封号也不给,你是有多小气? 他只好老老实实给崇祯再背一次锅,“史爱卿所言甚是,这两人皆为我大明栋梁,此事原是朕的疏忽。”他倒是不知道,孙传庭之所以没有余荫,只因崇祯怀疑他诈死潜逃。 一众大臣又惊了,皇帝认错张口就来,简直轻车熟路! 王永吉心里一热,主动为皇帝担责,“都怪微臣办事不力,微臣即刻议定两位大人的追封官职和谥号,再启奏陛下。” “不用再议了,卢象升追封太师、兵部尚书,谥号忠烈;孙传庭追封太保、兵部尚书,谥号忠定,着地方官员查访二人大人之后,朕再另行封赏,一起拟旨!” 虽说两人功劳不相上下,赵君虎考虑到卢象升是与清军作战牺牲的,将他排在了前面。 孙传庭之冤天下闻名,不少人都看不过去,奔走多时,奈何皇帝一意孤行,想不到今日轻而易举得到昭雪,一众臣子心里大为感动。 一名言官忽然站出来,摇头晃脑道:“孙传庭大人说不定因潼关战败,害怕陛下问罪,才诈死潜逃,一旦封谥,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如果说钱谦益还是就事论事,这人便是胡言乱语了。 明朝后期,议论朝政、针砭时弊之风盛行,又受孔孟之道影响,许多忠贞之士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直言劝谏皇帝,本来是个好事,后来就变味了。 不少文人为了搏一个名声,置忠义于不顾,故作惊人之语,反正皇帝说东,他便说西,往往还加上个天下的名义混淆视听,迷惑了不少腐儒为其摇旗呐喊,在朝廷上慢慢形成了一股力量,加上明朝比较敬重读书人,与清朝相比,没有搞“文字狱”,皇帝反而被绑住了手脚,随便一点小事总能让这帮人挑出一大堆毛病。 崇祯的前几任比较清醒,比如嘉靖老奸巨猾,长期躲在幕后,巧妙挑动严嵩和徐阶等人斗得你死我活,让文人找不到把柄。 万历脾气没那么好,一怒之下二十多年不上朝,来个不闻不问。 崇祯的木匠老哥,天启皇帝的办法是扶植东厂和锦衣卫,让魏忠贤用屠刀和文人玩。 到了崇祯,他偏偏最重名声,很快便中了这些人的圈套,被玩得团团转,这人突然跳出来,也是摸透了崇祯的性格。 赵君虎脸色一寒,“来人,掌嘴二十!” 两名大汉将军二话不说,一把将那名言官带到殿下,左右开弓,对孙传庭的敬重便化成了手上的劲道,打得啪啪直响,二十下还没到一半,那人嘴巴已是血肉模糊。 在一片啪啪的掌声中,赵君虎道:“这朝堂议事,有些纷争在所难免,但是如果有人敢对大明的英灵不敬,又或者说三道四,那便是对大明不敬,是在打朕的脸,休怪朕不客气。” 这是皇帝第一次惩罚大臣,但是没有人挑得出毛病,一众臣子异口同声道:“微臣遵旨。” 武将更是感激涕零,以前将士在前线血战,再被人口诛笔伐一通的情形屡见不鲜,因此而下狱处死大有人在,时间一长,将士们的心便寒了,打仗最先想的不是怎么杀敌,而是如何明哲保身,如此一来,再能打的将军也变得平庸了,有皇帝这句话,大家的心开始热了。 二十下一过,那名言官如同一滩烂泥般被带到殿下,几名文官一脸嫌弃,努力离他远一点,钱谦益和张松陵看得流出了冷汗,这一对比才知道皇帝对自己算是优待了。 史可法似乎有些为难,“微臣还有一事启奏。” 赵君虎奇道:“史爱卿直言无妨。” 史可法吞吞吐吐道:“原蓟辽督师袁崇焕也曾与皇太极血战,可是……” 赵君虎知道他为何不敢再说,与孙传庭和卢象升不同,袁崇焕被崇祯亲自下旨凌迟处死,尸体被京城的老百姓分得干干净净,此事已有定论,史可法再提便是公然翻案。 果然倪元璐马上出列道:“袁崇焕擅自与清军议和,史大人不知道此事?” 史可法道:“与清军议和之事,其证据真伪难辨,不能服众。” 王永吉道:“袁崇焕私斩毛文龙,帮鞑子除掉了心腹大患,这可是铁证如山。” 高弘图却道:“毛文龙仗着战功在皮岛任意妄为,不受节制,袁崇焕此举也是情有可原。” 双方据理力争,引得争吵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却也不敢乱说一气,生怕被皇帝以不敬英灵治罪,钱谦益看了看那名言官的嘴巴,自觉尺度不好把握,还是放弃了出风头的打算。 赵君虎虽是穿越者,对此也是一头雾水,看《碧血剑》时觉得袁崇焕是个大英雄,后来看的书越多,又发现袁崇焕私斩毛文龙、卖粮资敌等等不妥之处,加之一大票专家众说纷纭,吵得沸沸扬扬,竟把这事弄成了悬案。 他知道这事真要挖起来牵扯众多,而团结一致,凝聚人心才是头等大事,便抬手止住了争吵,“袁崇焕宁远、宁锦两次大捷有功,说他是汉奸朕是不信的,但擅自斩杀毛文龙却是大错特错,毛文龙纵然有诸多不是,自有国法处置,如何轮得到他做主?这功过相抵,追封和谥号就免了,其叛国之罪也一并取消。” 史可法道:“微臣以为……” “史爱卿准备为这事纠缠到什么时候?有这功夫大家倒不如研究一下怎么打多尔衮,为袁承焕报仇?”赵君虎有些急了,这么没完没了讨论下去还怎么做正事? 一众人见皇帝发火,默然无声,史可法心中一凛,也退了回去。 赵君虎眼见又有人打算出列,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抢先道:“首辅一职空缺已久,与国事不利,须尽早决定才是。” 所有人立刻忘了袁崇焕,齐齐望着皇帝,毕竟这才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事情。 倪元璐道:“不知陛下有何人选?” 史可法和马士英望了望对方,同时竖起了耳朵。 “马爱卿为人机敏,长于政务,颇有威望,由他担任首辅再合适不过了,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史可法以为自己十拿九稳,不禁大为失望,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他忠厚行事,直接诋毁政敌还是做不出来,更不好意思直接说我行我上。 马士英在朝中人脉深厚,一大半的人都是支持的,钱谦益等支持潞王的大臣担心马士英会趁机报复自己,只是人事问题很敏感,不好乱说。 另有一批大臣却忧心忡忡,马士英野心勃勃,先前拥立福王积极得很,可皇帝有言在先,谁也不敢再拿这个说事。再说万一马士英还是成功当上首辅,得罪了他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一时无人有异议。 “微臣有异议!”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株连九族 “陛下,微臣去锦衣卫的诏狱打听了一圈,这几日刘孔昭来往的都是一些旧识,并无可疑之处。”汤国祚没有完成皇帝交待的事情,有些不安。 赵君虎奇道:“你怎么去诏狱打听?” 汤国祚有些惊讶,“刘孔昭府上一干人全部被驸马抓到了诏狱,微臣便去了。” 赵君虎醒悟过来,他忘了封建时代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想来巩永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抓了进去。 “如此说赵之龙的家人也进了诏狱?” “正是!” 赵君虎觉得株连九族的做法有些不太好,不过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这事在电影里看得多了,想想道:“小安子,传召李正阳。” 小安子在外面应了一声,不到一会,李正阳精神抖擞地进了暖阁。 刚要行礼,赵君虎已拦住了他,“看来休息得不错,伤口怎么样?” 李正阳心中一热,“回陛下,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这个刘孔昭,差点害得朕损失一员大将!”赵君虎恨恨,拿起一柄钢刀,“这把刀赏给你,算他的一点贡献。” 李正阳认得这是刘孔昭的宝刀,激动得虎目含泪,退后一步,执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双手接过,“谢陛下隆恩!” “宝刀赠英雄,以后你就是虎贲卫的百户了。” 虎贲卫一事早已传开,能加入虎贲卫自然是无上的荣耀,何况李正阳本是一名普通士兵,一下子成为正六品的武官,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末将愿以死报效君恩。” 赵君虎笑道:“跟朕做事,总不会亏待你,和朕去诏狱看看!” 其实李正阳久经考验,以他的忠诚和能力,完全可以做个镇抚使,不过赵君虎深知“恩不可过,过施则不继,不继则怨生”的道理,赏赐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从承天门出了皇宫,经过长安右门,便是锦衣卫所在地。 三人换了平常衣服,但值守的两名锦衣卫在明孝陵目睹过皇帝的风采,连忙下跪行礼,然后带着他们来到诏狱。 远远便闻到一股腐臭、霉烂、潮湿混合在一起的怪味,赵君虎强忍住不适,示意两名锦衣卫不要声张,悄悄走了进去。 借着阴暗的光线,只见两边牢房里一群骨瘦如柴的囚犯,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或坐或卧,如行尸走肉一般,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有的人低着头,目光呆滞,沉默不语,还有人疯狂敲打着墙壁,大声狂笑,另有一些人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大约是被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 赵君虎一阵胆寒,不敢想象明朝那些被陷害的忠良,如杨涟、左光斗等人是怎样在这斗室中一天天过下去的,换了是他,只怕连一天也撑不住。 再往里走,便是关押重犯的地方,他隐约听见女子尖锐的叫喊声,中间还夹杂着男人的笑声和小孩子的哭声。 赵君虎脸色一沉,又走了几步,拐了两个弯,远远看见一名看守正在拉扯一名少妇,犹自叫喊道:“看不出小娘子还是个烈女!” “救命啊!”那少妇缩在角落里大哭大叫,身上的衣服快被撕烂了,拼命挥舞手臂,极力想挣脱那人。 “放开我娘!”少妇身边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也在帮忙,拼命与那看守拉扯。 对面的牢房里几名男子目中喷火,大叫道:“畜生,老子要杀了你。” 另一名看守大概等得不耐烦,上前一把抓住那孩子,“老王,你倒是快点!有人来了就乐不成了,老子还等着呢!” 之前那看守也有些焦急,怒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狠狠一巴掌打得那少妇晕头转向,趁机将那少妇的衣服撕下一大片,露出白皙的肌肤。 他哈哈大笑,扑了上去,赵君虎勃然大怒,冲了过去,旁边那看守一愣,喝道:“什么人?”伸手去推赵君虎。 李正阳大惊,想阻止已来不及,赵君虎一矮身,一个勾拳重重打在那人的肚子上。 那人痛得弯下腰,那孩子趁机挣脱开来,照着那人的头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跑回那少妇身边。 之前那看守见好事被人打断,怒吼一声,“你他娘瞎了眼睛,敢挡老子的路?”扔下少妇,拔出钢刀便砍。 “大胆!”李正阳闪电般挥出一刀,轻轻划断了他的咽喉。 那人的刀还没举起来,便软软倒了下去,至死也不相信有人动作如此迅速。 另一人心知对方来头不小,停止了反抗,跪倒求饶。 赵君虎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没头没脑地踢了几脚,朱由崧不知道从哪个牢房的角落里钻出来,拍手大叫,“打得好,打得好!” 那少妇方才反应过来,将破烂的衣服遮好身体,拜倒在地,“多谢公子相救!” 朱由崧大笑道:“这是陛下!”他关了十几天,明显瘦了不少。 一众犯人慌忙下跪行礼,那少妇吓得浑身颤抖,“罪妇不知陛下驾到,求陛下恕罪!” 那孩子却仰着头站在原地,冷冷瞪着赵君虎。 那少妇大骇,强行将他按倒在地,那孩子却是十分倔强,硬是不磕头,大叫道:“娘,这昏君杀了我爹,我为何要下跪?” 李正阳大怒,刀锋一指,“再敢对陛下不敬,便是死路一条!” 那少妇吓得面无人色,狠狠打了那孩子一巴掌,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后颈。 汤国祚认出那是刘孔昭的遗孀和独生子,心有不忍,只是此种情形,想求情也开不了口,何况株连九族的大罪,就算此时能保住性命,以后还是会被押赴法场的。 赵君虎叹了口气,弯腰脱下尸体上的飞鱼服,扔给那少妇披上,将那孩子拉了过来。 那少妇大急,只道皇帝要杀人,却不敢对皇帝动手。 赵君虎扶那孩子站好,柔声道:“他不想跪就别勉强了。” 那少妇吃了一惊,这时林睿得知消息已赶了过来,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一见到皇帝即刻下跪,连连磕头,“末将管束下属不力,请陛下降罪!” 赵君虎怒道:“这就是朕的锦衣卫?” 林睿额头冒出冷汗,其实他对锦衣卫管得还是很严格的,只是当时士兵普遍军纪松弛,难免鱼龙混杂,不过这话肯定不敢说,那李正阳实在太吓人,搞不好皇帝一声令下,自己脑袋就没了,便将罪责承担下来,“都是末将一时疏忽,有损锦衣卫的名声。” “朕需要的是能保卫南京城百姓的锦衣卫,不是像李自成一样的土匪。” “末将谨记陛下教诲!”林睿见皇帝语气有所缓和,一颗心才放回肚子。 “再有下次,你这个指挥使也别干了。” “是,末将保证绝没有下一次!” 赵君虎方才让林睿起身,指了指对面几间牢房,“这些是刘孔昭的家人还是赵之龙的家人?” 林睿忙道:“这二十多间都是刘孔昭的家人,赵之龙的家人都关在那边十几间,末将担保一人不少。” 赵君虎见这些人足有三四百人之多,有老有少,妇女儿童足有一百多人,此时跪在地上有气无力,他略一犹豫,挥手道:“刘孔昭和赵之龙已经伏法,他们的家人都放了!” “都放了?”林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谋反而株连九族是常有的事情,再仁慈的君主也不会手下留情。 “莫非朕还要说第二遍?”赵君虎提高了声音。 “末将不敢,末将的意思是这些人对陛下怀恨在心,今日放虎归山,他日只怕会生出什么祸端。” 一群囚犯听得清清楚楚,哪能错过这一线生机,齐声道:“陛下网开一面,罪民感激还来不及,绝不敢有不轨之心!” “放了,朕心里有数。”赵君虎如何不知道林睿说的道理,那小孩子眼中的仇恨就算是瞎子也看得清清楚,不过他实在做不到为了斩草除根,将这三四百人杀得一个不留。 林睿不敢再说,一招手,一队锦衣卫涌进诏狱站在两旁,两名锦衣卫便一间一间开门。 他想得很周到,这里空间狭小,担心这三四百人突然生出什么变故,对皇帝不利。 每打开一间,里面的犯人便出来朝赵君虎下跪谢恩,脸上写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那妇人最后走出,这仅有的生机让她变得小心翼翼,狠狠按住那孩子跪在地上谢恩,那孩子虽然下跪,目光中的仇恨依然不减。 赵君虎目送着他们一一离去,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可能自己真的不应该放虎归山,二十年后,也许用不了二十年,十年后那少年便会来行刺自己,又或者起兵造反,很多电影里都有个昏君和英雄,他仿佛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唉,希望不要出现这俗套的剧情才好! 忽然那少妇又走了回来,被两名锦衣卫拦住。 她跪下道:“罪妇有一事启奏,可能与先夫谋害陛下有关。” 赵君虎一惊,看她神情不像作伪,想起这里人多嘴杂,便带着她来到一间静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选拔虎贲卫 第二天一早,易海峰便指挥手下将三万多人编成十个小队,在帅位左右分立,等着皇帝驾到。 知道皇帝也要来,大家站得格外整齐,腰板比以前也直了几分,准备好好表现一番。当然,更吸引的人是虎贲卫的饷银,每月四两银子,比普通士兵多了一倍多。 张鹏翼也带着几百关宁铁骑来到京营校场,他很想看看皇帝是如何选拔虎贲卫的,刚一进来便发现校场有些不一样。 靠边的一处空地竖起了十排铁架子,每排铁架子都有十一根粗大的铁柱,深深钉在地下,中间用铁棍子连在一起,帅位前面的空地上还划着几十条白线。 张鹏翼大为好奇,“这什么东西?” 易海峰摇了摇头,“不知道,韩公公昨天带着一群太监和铁匠,忙到半夜才弄好的,应该是圣上吩咐的。” 张鹏翼猜到与选拔有关,但具体怎么操作就想不出来了,焦急地看着校场入口。 不多久,只听一声锣响,赵君虎在一众太监和勋贵的簇拥下来到了校场,径直坐上了帅位,李正阳站在一旁护卫。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万多士兵齐齐跪地,场面极为震撼。 “平身!”赵君虎也小小地激动了一下,难怪几千年来人人都想做皇帝,权力带来的满足感的确不是财富比得上的,嗯,以后找个机会也搞一次阅兵。 看见那些铁架子和划得笔直的白线,赵君虎嘉许地看了韩赞周一眼,低声道:“做得不错。” 韩赞周因为熬夜,眼睛里还有些血丝,闻言精神一振,“奴婢不敢居功,皆是陛下英明。” 赵君虎微微一笑,易海峰上前道:“全部士兵集结完毕,请陛下明示。” “朕知道大家都很想成为虎贲卫,但虎贲卫是精锐中的精锐,人数有限,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草莽之士,只有通过考核,才有资格成为虎贲卫,总之,朕只认一件事,就是实力,一切靠实力说话!” 赵君虎一说完,马上便有十几名大汉将军大声重复了一遍,好让大家都能听得清楚。 徐弘基和几名勋贵脸上一红,隐约感到有些不太妙。 赵君虎心里如镜子一般,这些人还真是嗅觉敏锐,又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他们大概从张鹏翼的经历猜到龙骧卫是骑兵,相比之下,虎贲卫就舒服多了,不用出去打仗,比较安全,还可以镀镀金,加上有背景护航,官运亨通自是稳稳的,家族便可永享荣华富贵。 其实他也不反对,毕竟勋贵的力量也是要好好利用的,不过他想重新打造一支新军,顺便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不想一开始便搞些歪风邪气,所以昨日没有直接答应。 一众士兵听完后激动得热泪盈眶,贫苦军户流血牺牲却一无所有,世袭的军官贪生怕死却青云直上,这种怪状在军队里不是一天两天了,搞得一些无能之辈窃居高位,战斗力越来越差,但是皇帝亲口说了,以后不论出身,只认实力,大家便觉得有些盼头。 接下来,赵君虎便说明了考核的办法,一共有三项,第一项是2分钟40个俯卧撑,第二项是12个单杠引体向上,第三项是22分钟徒手5公里。 其实这是参考的现代军队体能考核合格标准,赵君虎结合实际,做了适当的简化修改,比如最常见的100米考核放弃了,因为当时没有秒表。而考虑到候选人太多,第三项从合格标准的23分钟又减了一分钟。 器材也好办,他事先对照西洋钟算准时间,找了几个合适的沙漏计时。单杠就找了些铁匠锻打成型,然后拉到京营安装,都是很简单的铁棒,工艺并不复杂。 为了让大家能尽快熟悉,赵君虎介绍完,又命十名太监亲自演示了标准的俯卧撑和引体向上,这些他事先已经教会,张鹏翼等人方才明白那些铁架子,也就是单杠的用处。 待皇帝介绍完,气氛活跃了很多,一众士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赵君虎笑道:“这考核朕也参加,想与朕一起的,举手!” 一众士兵觉得甚是新奇,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对皇帝还是很敬畏,比较流行的人设是低调谦逊,还有些人担心自己当众出丑,所以只有数百人举手,易海峰下去随机点了一些。 赵君虎脱去了宽大的龙袍,露出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明知故问道:“几位国公的公子呢?” 徐弘基和几名勋贵有些犹豫,他们都是世家,不比平民百姓,要是没通过,那丢人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我来。”徐弘基的儿子徐文爵鼓起勇气站出来,挽起袖子。 “勇气可嘉!还有没有?”赵君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做起了准备活动。 在徐文爵的激励下,又有几名勋贵的儿子站了出来,与易海峰挑选的几十名士兵,来到单杠下,站成两排。 出乎意料的是,易海峰也站到了队伍中。 “你也参加?”赵君虎一愣,他觉得不需要考核的只有易海峰和李正阳两人。 易海峰一脸严肃,“末将身为虎贲卫指挥使,更应该以身作则!”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记住,考核的时候不分君臣。”赵君虎不希望他们有什么思想包袱。 韩赞周拿着一面锣,喊了一声,“准备!”赵君虎等人立刻撑在地上,一百名太监一人盯住一个,负责计数和监督。 李正阳也跟了过来,一脸警惕,眼睛像鹰一样盯着四周。 锣声一响,小安子立刻将一个沙漏倒扣在帅案上。 赵君虎一下一下的撑着,他每天锻炼,已是轻车熟路,不过做了一半,也有些吃力。 有的士兵一心求快,动作不到位,立刻被身边的太监指出作废,给众人平添了几分心理压力。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站得近的还好,站得远的不知结果如何,只有焦急地询问同伴。 “怎么样?怎么样?” “圣上已经做了二十二个了,沙子还有一半呢!” “易将军都做到二十六个。” “哈,有些人太差劲了,做得这么慢,肯定是没机会了。” “你别笑他,谁不定你还不如他呢!”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赵君虎心中默数,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看见已经有人做完了,易海峰正在模仿自己放松肌肉,徐文爵脸涨得通红,明显还在坚持。 铛的一声,韩赞周敲响了铜锣,沙子已经漏完。 徐文爵正好做完,其余没完成的人极不甘心起了身,自己站到一边。 第一轮测试,一百人已经淘汰掉了一半多,除徐文爵外,几名勋贵的公子全部出局。 汤国祚安慰那几人一番,公然说起了瞎话,“徐公子果然有先祖之风,做完了面不红气不喘。” “过奖,过奖!”徐弘基抚须微笑,脸上大有光彩,想起还有两轮,不禁又有些忐忑。 这说话当口,又是一声锣响,赵君虎和其余四十多人一跃上了单杠。 按之前太监的示范动作,大家全是正手握扛,与俯卧撑相比,引体向上更考验人,想偷懒都没有机会。 刚开始几个大家还做得顺风顺水,到后来差距就拉开了,不少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硬是一点也上不去,还有几人一下子没抓牢,失手掉了下来,引得哄堂大笑。 赵君虎穿越后也是第一次玩单杠,做到第十个时双臂酸软。更要命的是,手上火辣辣的疼,崇祯大概没做过粗活,一双手保养得比女人还好,一点老茧也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拼尽全力又拉了一个,韩赞周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皇帝掉了下来。 易海峰已做完,也提心吊胆地看着皇帝。 赵君虎稍停片刻,恢复了一下体力,一用力拉起一半,手上已觉得有千钧重,他心道不好,大骂一声,“我操!”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说脏话似乎能给人力量,借着这一骂,他一发狠,拉了上去,停留几秒,然后稳稳落在地上。 “陛下,你的手。”韩赞周连忙迎上来,一幅心疼的样子。 赵君虎喘着粗气,摆摆手表示不碍事,他发现徐文爵居然也咬牙完成了,先前倒是没看出这贵气的公子哥还有点本事。 徐弘基喜上眉梢,今天可是出了一次大大的风头,简直比加官进爵还高兴,等等,一个虎贲卫怎么会如此有魔力?我可是魏国公啊! 又有一些士兵完成了测试,还有一些士兵不死心,打算在单杠上再吊一会,趁机歇息一下,终于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越吊越没劲,最后在一众人的笑声中放弃了。 这一次又淘汰了一大半,到了跑道前仅剩下十几人,还空了很多。 跑道的长度是赵君虎按比例算出来的,明朝用“尺”衡量长度,没有一米的概念,大约三尺等于一米,韩赞周办事也聪明,将500米作为标准跑道,五公里也就是来回五趟。 小安子换了一个大一些的沙漏计时,沙子漏完便是22分钟。 “开始!”韩赞周敲响铜锣,赵君虎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激动人心的时刻 跑步对赵君虎而言就轻松多了,这也是平日经常锻炼的结果,要不然他也不敢带头参加考核。 不过22分钟这个标准还是有些够呛,而且无法随时提示时间,他只好跑得比往日快一些,免得最后来不及。 来回三趟一过,所有人汗流浃背,速度都有些放慢,赵君虎已落后了四五人,有三人已经跑不动了,象征性地跑着。 因为跑道在中间,看起来方便多了,一众人热情高涨,就差欢呼加油了。 “还有五分钟!”韩赞周尖利的声音响起。 赵君虎开始了加速,心中默想如果有双阿迪达斯就好了,安踏也行,明朝的靴子太厚,走路还行,运动就不太舒服了。 他超越了两人,徐文爵已冲到了他身后五米左右,易海峰一直跑在他前面,最前面还有三名士兵。 两名太监按皇帝教的在终点拉了根绳子,暗中为皇帝鼓劲。 赵君虎倒是没打算能拿第一名,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毕竟皇帝不是十项全能,不过他还是希望能跑得靠前一点。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几人身上,眼看终点越来越近,赵君虎又超过两人,但一名士兵抢先碰到了绳子,随后是易海峰,赵君虎慢了一步,和另一名士兵同时到达,锣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徐文爵也跑过了线。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有几名士兵便要躺在地上休息,赵君虎早已料到,挥了挥手,几名太监便冲了过去将他们全部拉起来,搀扶着走了一段方才放开。 那几人不解,很快猜到太监一片好意,不禁暗暗感激,换了以前,太监又怎会对低贱的士兵如此客气? 得了第一名的士兵缓过劲,忽然发现皇帝朝自己走来,他顿时清醒了,自己比皇帝跑得还快,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要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赵君虎道:“你叫什么?” “小人沈玉。”沈玉一扫先前的兴奋之情,低着脑袋。 赵君虎拉着他回到了帅位前,将他的手高高举起,大喊道:“虎贲卫选拔出的第一人,沈玉!” 众人一怔,齐声高喊“沈玉!沈玉!” 沈玉涨红着脸,像做梦一般,何曾想过自己有这般的荣耀,他愣了一下,大喊道: “虎贲卫万岁!” 一众人便跟着大喊,很快又有人喊道:“圣上万岁!” “大明万岁!” 这几句口号一下点燃了所有人的激情,大家齐声高呼,如惊雷一般声震长空,经久不息。 徐弘基微笑看着这一切,眼里似有泪花,他记得南京好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也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般振奋人心的场面,他似乎想告诉自己一声,跟着低声喊了一句,“大明万岁!” 这一场示范下来,大家全都明白了怎么操作,不需要易海峰怎么操心,一排排的士兵依样画葫芦,以两百人为单位依次参加测试,张鹏翼挑了两百名关宁铁骑作为裁判上去帮忙。 赵君虎本想回宫,看见大家兴高采烈,也不忍破坏气氛,便坐在帅座上看着。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选拔标准定高了一些,大批大批的人没有通过考核,想来这个时代人的体质比不上后世,营养跟不上,只能以后再慢慢让士兵加强操练了。 李正阳看了看热闹的场面,又看了看皇帝,赵君虎知道他的想法,微笑道:“去,有张将军在!” “末将马上回来!”李正阳大喜,将宝刀交给张鹏翼后,便去找易海峰。 两人交头接耳几句,李正阳开始了测试,他果然实力不凡,轻松通过前两项测试,又跑了个第一。 看见李正阳踌躇满志地回来了,对比自家的孩子垂头丧气,几名勋贵有些不死心,窃窃私语一阵后,保国公朱国弼被公推出来向皇帝说情,“虎贲卫要求如此严格,犬子一心为陛下效力,岂不是没有机会?能不能稍微把要求降低一点点?” 赵君虎还没回话,徐弘基已义正辞严地回绝了他们,“陛下已经说了,一切靠实力说话,怎能背公循私?今日你来说情,明日他来说情,虎贲卫怎能当得起精锐二字?” 这说情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你反倒教训起我们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儿子今日选上了? 朱国弼虽然心里嘀咕,不过徐弘基德高望重,也只有陪笑道:“大人说得是!” “各位公子如果能来虎贲卫,朕就更安心了,这要求虽然不能降低,不过朕可以提前告诉你们,三个月后还有一次机会,你们早点准备!”赵君虎一番安抚。 几名勋贵大喜,约定着回去也弄副单杠安在自家院子里。 又看了一阵,赵君虎忽然发现个熟悉的身影,他示意李正阳将那人带过来。 “项公子怎么跑来了?” “回陛下,小人闲来无事,也想加入虎贲卫。”项璧心情不太好,所有人都有重用,就连傅青主也忙着整日给士兵看病,唯独他好像被皇帝忘了。 “大材小用,没事你就好好休息,以后你怕是忙不过来。” “小人实在闲不住,前几日开了家棺材铺,这几日又没什么事可干了。” 赵君虎哭笑不得,“行了,等下随朕回宫,朕有大事交给你做。” 上午考核结束,易海峰向赵君虎报告了结果,已经淘汰了近两万人,只选出三千多人。他暗暗惊讶,果然如皇帝所言,不用一天就能完成选拔,只是他现在担心的不是人多了,而是虎贲卫凑不够数。 赵君虎嘱咐了他几句,在一众人的恭送下回了宫。 一吃完饭,赵君虎便叫来项璧和韩赞周。 “陛下要卖掉宫中的藏品?”项璧吃了一惊。 赵君虎点点头,他最近手头比较紧,查抄赵之龙的家产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本以为有刘孔昭的家产垫着,谁知刘孔昭花天酒地,巩永固只查抄出二十多万两银子,开东厂就用了二十万两,加上收编了近十万大军,他又垫发了一部分饷银,虽说这应该由户部发放,但是高弘图那点家底肯定不够,真要弄出什么乱子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他本来打算将商业交给项璧管理,这人甚是有领导才能,交游甚广,而且有商业经验,不过发明创造这些事暂时还顾不上,所以让他先歇着,既然他主动请缨,就先给点事情让他做着。 韩赞周哭道:“陛下,这些可都是宝贝,宫里就这点家底了,不能卖啊!” “有什么不能卖的,以后有了钱再买回来。”赵君虎一点也不心疼,皇位比什么宝贝都重要。 项璧思索一番,答应下来,“这事不难,小人以前出门游历,认得不少大商人,南京这一片也不少,小人马上联系他们,务必卖个好价钱。” 赵君虎笑道:“朕这个不是简单的卖,叫拍卖。” “拍卖?”项璧和韩赞周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简单来说,就是谁出的钱多,就卖给谁。”赵君虎给他们又细细解释一番。 “陛下英明,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韩赞周一脸崇拜。 “这个办法的确好,能多卖不少银子,”项璧一点就通,“如此说来,想要卖出高价,关键是要有人气,所以来的人越多越好。对了,小人可以像银行一样多贴些告示。”他上次给李岩帮忙时对那些画印象深刻。 “那个叫广告,你可以先弄一些,”赵君虎纠正了他,“这拍卖不一样,来的人关键要有钱,没钱来再多人也没用,所以要精准营销,全南京的有钱人每人发一份广告。韩赞周,名单的事交给你了。” 韩赞周连忙答应,他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广告,什么精准营销他毫无概念。 “这事要抓紧,抢在银行开起来之前拍卖,要不然这些家伙把钱存进银行,就没钱买了。”赵君虎随口问道:“对了,南京的首富是谁?” “首富?”韩赞周不明所以,“哦,最有钱的当属霍万贤了,这人可是首屈一指的富商,名下钱庄、米店、酒楼有好多呢,全南京都知道他。” 赵君虎记住了这个名字,“赶紧去!人手不够可以找些太监帮忙。” 项璧领命出去了,韩赞周也开始了忙碌,对着先前的花名册,加上新抄出的刘孔昭的古玩字画,一起登记造册。 赵君虎拿着新的花名册挑选了一番,虽然极为缺钱,他还是留下了一些,比如字画,尤其是明朝以前的,都是无价之宝,又很容易损坏,万一有什么损失他可承担不起。 还有些明代的器物,放在后世能卖个大价钱,但是当时却算不上什么宝贝,值不了几个钱,他也懒得折腾。 其余的全部让韩赞周打包,准备拿出来拍卖。 身为一名穿越者,保护国宝的觉悟他还是有的,他打算回头就把海关建起来,这些古董只是暂时周转一下,但只能在大明境内流通,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不仅如此,以后有了钱,再去海外抢些宝物回来,给后世多留点宝贝,才配得上“文明古国”这个称号。 第一百三十章 项璧的本事 赵君虎哪能不知道韩赞周的小心思,不过那日的刺客让他吓得不轻,“你还是老实呆着,花满楼人多眼杂,万一有什么人混了进去,你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韩赞周心事被说破,只好在一边陪着,心早就飞了。 赵君虎想起刺客,传召林睿进来,“当铺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伙计招了,当铺是几名商人一起开的,但是没有人供出刺客,这是口供,来往的客人也全部查了,没有线索。”林睿有些懊恼,那日他将当铺所有人全部带了回去,还没怎么动刑这些人便招了,只是收获不大。 赵君虎看了看口供,那几名商人无一人姓陈,都是些小商人,他记得不在韩赞周的名单上。 来往的客人有一些姓陈的,看身份都是些平头百姓,林睿做事很仔细,将他们的情况一一附在后面,有一些还是外地的,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影响到刘孔昭。 难道自己听错了?赵君虎又回忆了一遍,确定掌柜说的是陈。 这事他没有告诉林睿,一来担心锦衣卫口风不严,打草惊蛇,二来担心影响林睿的判断。 林睿察言观色,恶狠狠地道:“看来用刑还不够,末将再去拷问。” 赵君虎叫住了林睿,“再用刑也没用,到时他们受刑不过,胡说八道一番更麻烦。” 他踱了几步,那幕后主使如此狡猾,绝不会蠢到以自己的名义开当铺,让人这么轻易追查到蛛丝马迹,这中间说不好绕了多少弯子,正打算命林睿将那几名商人抓起来顺藤摸瓜,忽然灵光一闪,这人能量不小,应该有钱有势才对,十有八九在韩赞周那份名单上。 他一把打开抽屉,拿出一看,不由得大喜,排在第五的叫陈铭扬。 他隐约记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 “陛下?”韩赞周见皇帝面色变幻,有些担心。 赵君虎回过神,嘻嘻一笑,“朕带你去拍卖会,叫上李正阳,锦衣卫护驾。” 林睿知道虎贲卫已取代锦衣卫,愣了一下,赶紧飞跑出去。 走出宫门,赵君虎发现林睿已带着一队锦衣卫恭候,中间还有三顶一模一样的轿子。 他知道这是防范措施,便上了最后一顶轿子。 “出发!”林睿一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花满楼走去。 拍卖会的消息早早传开,时间被项璧选在了晚饭过后,五月的南京此时天还很亮,便有不少人凑过来看热闹,花满楼早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之前摆放戏班子张贴画的地方贴着两张告示,一张写着拍卖规则,另一张写着今日拍卖的东西,还有简短的介绍。 早有人在那里绘声绘色地向大家形容,引得一群围观的人咂舌不已。 项璧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要不是皇帝事先派了一队锦衣卫维持秩序,还真担心这些人直接冲了进来。 陆陆续续有客人提前到来,锦衣卫查验过请柬无误后,便有一名太监根据请柬递上一个号码牌,然后放行。 这些人虽然有钱,但并非王公大臣,从未享受过锦衣卫的保护,此刻不禁有些得意,觉得拍卖会又多了几分尊贵,整了整衣冠,方才迈了进去。 项璧站在门口,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见是个俊朗青年,又说话得体,不少人心生好感,一下子距离拉近了不少。 戏园已重新布置,戏台下最前面有两张大大的八仙桌,摆好了茶水,背对戏台的座位被撤掉,从1到10放着十个号码。 后面是二十张紫檀木的太师椅,编号从11到30,再后面的椅子档次又低了一些,从31编到一百多号。 这些当然是赵君虎教的,通过巧妙的安排,悄然将大家分成了三六九等,目的就是激发大家的虚荣心,排在后面的自然不服气,想长长脸;排在前面的当然也不好意思小气,免得让人笑话。 以防万一,楼上那排包厢被项璧空出来留给王公大臣,并没有号码。 四周已点起大大小小的蜡烛几百枝,照得室内一片明亮。 墙上也贴着宣传画,比外面大多了,图文并茂,栩栩如生,供大家观看,这却是项璧给李岩帮忙时从银行学来的。 待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一群太监按进门的号码将客人领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田国乾在昨天那几人的簇拥下兴冲冲地提前赶到,迫不及待地想在拍卖会上露脸。 他的编号正好是10,田国乾看着八仙桌心情大好,尤其是那几人低着头坐到后面的座位上,他假惺惺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志得意满地坐了下来。 不多时,霍万贤和陈老爷也到了,田国乾连忙起身,笑嘻嘻和寒暄几句,对不远处的钱谦智却视而不见。 一名锦衣卫过来低声说了两句,项璧一脸喜色,匆匆出了花满楼。 赵君虎在花满楼附近的一个拐角处提前下了马车,“这家戏园查过没有?” 林睿回道:“末将已查过了,这家戏园的老板姓邓,是天津人氏,来南京已经三年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朕这次来是微服私访,不要惊动大家。” “陛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项璧喜滋滋地跑过来,他没料到皇帝真的来了,想起林睿的嘱咐,便拱手为礼,带着皇帝等人进了花满楼,一众锦衣卫已知道消息,用眼神表示恭敬。 进门的时候,赵君虎看见围观群众几乎要将锦衣卫包围,想想道:“这些人聚集久了恐怕不安全,你派几名太监给他们说说拍卖的情况。” 项璧也有些担心,但不知道怎么应对,闻言立刻吩咐几名太监去办。 赵君虎挑了一间包厢,虽不想暴露身份,但是他也不敢与这群肥羊混在一起,还是人少点比较安全。 好在每间包厢已事先点好蜡烛,王公大臣一个也没有来,没有人猜得到哪间有人。 自有太监端上酒水点心,赵君虎坐下后问道:“这么大场面,你怎么做的?” 项璧说了此中过程,赵君虎十分满意,“以后朕的生意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他故意不给项璧一两银子就是想看看项璧的本事,与筹建东厂不同,商业最重要的就是一本万利,甚至无本万利,自己给了这么好的资源,如果再给几万两银子,就算是头猪也能挣得到钱,那也称不上什么考验了。 项璧大喜,“多谢陛下!这拍卖已经够小人忙上一阵子呢!” 赵君虎微笑道:“这算不上什么,以后还有更大的生意。不过先去把你那块玉佩赎回来,要不然朕心里有些不踏实。” 项璧谢过恩,暗暗吃惊,这都是小生意,真不知道大生意会大到什么程度? 一台西洋钟铛铛连响六下,拍卖会开始了。 锦衣卫关上戏园的大门,一名美貌女子上台盈盈施了一礼,“今次拍卖是圣上念及朝廷财政困难,又不忍增收赋税,便将宫中的宝物择了一批拍卖,拍卖的银两将全部用于将士的饷银,望大家念及朝廷不易和圣上一片苦心,积极参拍。” 众人哪能想到竟是名女子,不由得大是惊讶。 那女子又将规则说了一遍,台下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看见四周的锦衣卫,只好暂且忍耐。 两名太监带着手套端上一件藏品,那女子道:“第一号藏品九层玲珑宝塔,是西域进贡给汉武帝的贡品,由整块和田美玉经顶级玉匠雕刻而成,每一层都有一缕轻烟,如云雾缭绕。起拍价三万两白银,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三千两。”声音甚是好听。 她拿起一枚精致的木锤,轻轻敲了一下,柔声道:“开始出价。” 一众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九层玲珑宝塔闻名已久,想不到居然今日能得一见,坦白说这个价钱很便宜了,正在思索间,已有人举牌,“三万五千两。” “三万八千两。” 价格扶摇直上,田国乾正待出价,好捡个便宜,便听见有人喊道:“六万两。” 全场一惊,那女子喊道:“二十五号出价六万两,有没有更高的?” 马上一个干瘦的声音响起,“八万两。” 大家像炸了锅一样,原来是霍万贤,片刻后又有一人道:“八万三千两。” 霍万贤想都不想,“九万两。” 再也没有人说话,“九万两一次……”那女子喊了三遍,敲下了木锤。 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下,两名太监将九龙玲珑宝塔送了下来,霍万贤视若无睹,连神色都没变一下。 田国乾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没及时出手,他知道就算是九万两银子,霍万贤还是赚了。 那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第二件藏品,南宋龙泉窑双耳龙纹鬲式炉,粉青釉,官窑出品,宋高宗赵构的珍品,起拍价二万白银……” 赵君虎奇道:“这女子举止大方,声音婉转,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项璧笑道:“她是这里戏班的台柱子,叫水云仙,小人开了个价钱,她便来做拍卖师,戏也不唱了。” 韩赞周等人拼命忍住笑,赵君虎哈哈大笑,“项公子果然是奇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走投无路 那年轻人焦急地排着队,他惊奇地发现,士兵和锦衣卫也买了好多米,堆得像小山一般。 招兵和招工两列队伍中不时爆发出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也被感染得放松了心情。 又排了一会,见轮到自己了,赶紧坐了下来。 一名把总打量他一番,“姓名?” “唐宋。” “年龄?” “19。” “为什么当兵?” 唐宋老老实实回道:“想吃饱饭。” 那把总打量着他单薄的身体,有些犹豫,“新人要训练一个月,只有五钱银子,只有通过随后的考核,才有资格拿二两银子,你这身板怕是有点悬。不如去对面看看,虽然只有一两银子,好在安稳。” 唐宋急了,“军爷放心,小人肯定能通过考核。” “训练很苦,你扛得住吗?” 唐宋连忙道:“扛得住,扛得住,小人能吃苦。” 那把总便不再劝,让他进入下一关。 一名医师给唐宋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后,吩咐他起立,做几个简单的动作。 唐宋很卖力地甩了甩手脚,跳了两下,转了个圈,生怕机会从眼前溜走了。 最后要做一个俯卧撑,自皇帝那日选拔虎贲卫后,俯卧撑便成了军中流行的动作,这次招兵也用上了,不过只作为新人编组的参考。 唐宋伏下去便起不来,他昨日就没吃饱饭,又大老远地赶来排了一上午的队,哪还有力气? 只是二两银子太诱惑人,也是他一家人的希望,又怎能轻易放弃? 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撑起一点点,脸色已涨得通红,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旁白的人连忙将他扶起来,到底是年轻,他一坐下马上醒了过来。 “刚才小人失手,再给一次机会!”顾不上感谢,他找到那医师苦苦哀求一番。 那医师正在检查下一个人,点点头示意他通过,唐宋欣喜若狂,这下全家都可以吃饱饭了。 问题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三十天却不知道该如何熬? 他怏怏不乐地做完登记,那名士兵看着登记本,“你是为家人没吃的发愁?” 唐宋惊道:“你怎么知道?” 那名士兵道:“你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圣上有令,每名新人可预先支取半石米,十五天之后可再支取半石米,不过你得再找三名新人互保才行。” 还有这样的好事?唐宋喜得快要发疯,就差拉着那人转圈,连声道谢,那士兵笑道:“你还是感谢圣上!” 唐宋很快找到了三名熟人,那士兵发放了米粮,叮嘱他明天准时去明孝陵外的新军营报道,又留下二人做为保证,便放他们二人带着粮食离开了。 高宗亮看得清楚,摇了摇头,“圣上这哪是招兵,分明是在赈灾。这些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招来了有什么用,银子花了不说,还得费心费力练一个月,不知能剩下几个?”他和易海峰都是出身世家,自小开始熟悉武艺,自是看不上唐宋等人。 汤国祚笑道:“此言差矣,这些人万一吃不上饭,造起反来,那就不是这点银子可以打发。再说他们虽没接触过军伍,训练得法说不定其中便有几个将才,所谓英雄不论出处,以前京营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不也照样一塌糊涂?” 高宗亮以前就是京营的,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脸上一红,岔开话题,“那为何不直接发银子,还得换成米粮,还要找保人,多费些功夫?” 汤国祚道:“这就是圣上高瞻远瞩,发银子倒是简单,这些人拿了说是去买粮食,转头又到其他的地方报名怎么办?圣上故意搞得这么复杂,就是担心有些宵小之徒趁机占便宜,只有家里急等米下锅的穷人,才不在乎带着两石米辛辛苦苦赶上十几里地。” 高宗亮怒道:“这种便宜也有人敢占,落在我的手里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转而惊呼道:“唉哟,这些人转手将米卖了怎么办?” 汤国祚笑道:“放心,圣上早就想到了,所以才要四人互保,而且这米里已经掺了点沙子。” 高宗亮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这招实在是高,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却是不知道,为了这些细节,赵君虎煞费苦心,只因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一不留神便成了好心办坏事。 唐宋和另外一人将同伴的米带到,回到家已经快晚上了。 “娘,你看这是什么?”他故意大声嚷嚷,一进门便将半石米重重砸在破旧的桌子上。 那妇人看见那么大一袋子,喜得不得了,打开一看,果然不是做梦,想起他出门前说的话,惊道:“你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抢的?” 唐宋一脸得意,“不是的,这是孩儿预支的半个月饷银。” 那妇人更是吃惊,“饷银?什么响银?” “圣上招兵,孩儿也报名了。”唐宋十分自豪,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妇人抓了一把米,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圣上真是好人呐,还提前发米,要不然还不知道今日怎么过?” 唐宋想想也是后怕不已,他本来打算铤而走险,抢点米回去,没想到绝处逢生,要是被锦衣卫和士兵抓住,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他妹妹也乐开了花,抓起米便往嘴里塞,被那妇人一把抢下,自去淘米做饭,至于米里面的沙子谁也不会在意。 一阵饭香传来,那妇人刚端上桌,唐宋和妹妹便抢上去,埋头猛吃了起来,饿了几天,总算能填饱肚子了。 那妇人看得笑容满面,边吃边絮絮叨叨,无非是叮嘱儿子好好干之类的,可不能辜负圣上的美意, 唐宋连声答应,看着她们吃得津津有味,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拿到那二两银子,不过想起那考核,却又有几分担忧。 左邻右舍隐隐传来欢呼声,想来好多人都分到了米。 夜色降临,阵阵炊烟从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升起,显得格外祥和。 “不好了,米店出事了!”钱谦智被人叫醒了,头还有些昏昏沉沉。他昨日太高兴了,和陈铭扬喝得晕头转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什么事?”他看见是手下几名掌柜。 “锦衣卫……锦衣卫来了。”一名掌柜有些结结巴巴,估计吓得不轻。 啪的一声,钱谦智打了那人一巴掌,“慌什么?” 那掌柜反而清醒过来,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钱谦智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带着众人赶去自家米店。 一队锦衣卫守在门口,他准备上去质问一番,忽然发现地上有几具尸体,他认得那是吴掌柜和几名伙计。 他一个激灵,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软了下来,心里有些震惊,本以为给崇祯点颜色看看,再发一笔国难财,没想到崇祯下手这么快,还出动了锦衣卫。 钱谦智还有些不死心,“今晚把店全部封了!” 一名掌柜哀叹道:“试过了,吴掌柜就是要关店才被锦衣卫杀了。” “都散了!”钱谦智一时无计,与皇帝比,他实在太渺小了,打发他们回去后,便去找堂兄钱谦益。 钱谦益和爱妾柳如是正品着茶,他这个礼部侍郎不受皇帝重用,也闲了下来,看见钱谦智很热情地招呼道:“什么风把二弟吹来了?” 柳如是端上香茶,施了一礼,便回了内室。 钱谦智支支吾吾说明了来由,当啷一声,钱谦益的茶杯跌得粉碎,“什么?米价上涨是你挑动的?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 “小弟也是想为大哥出口气,大哥身为东林之首,领袖群伦,谁知崇祯来了江南,任人唯亲,小弟看不过去,才出此下策。”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死整个钱家?”钱谦益极为震怒,他对这个堂弟很是喜爱,虽然不是嫡亲兄弟,两人却是相依为命,而且堂弟也是为自己出头。 他一把拉住钱谦智,“事到如今,你还是去自首,说不定圣上会饶你一命,为兄这就带进宫!”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钱谦智哀求道:“大哥不是东林领袖吗?满朝那么多东林官员,大哥不如联合他们为小弟说情,崇祯还能全杀了他们?” “你糊涂啊,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以前了!”钱谦益苦笑一声。 他看得清楚,皇帝略施手腕,短短几日便掌控了人事权,六部尚书一大部分都换成自己的人,以前的东林党人,户部尚书高弘图为了银子成天跟着皇帝,刑部尚书解元龙一直保持中立,史可法更别说了,当了左都督后对皇帝言听计从。 皇帝应该对东林党早有防范,又让马士英当了首辅,马士英阉党出身,一向与东林党作对。偶尔有些言官不服气,马上被皇帝整得服服贴贴,也不杀人,硬是让你挑不出什么毛病。 如今又重开东厂,锦衣卫势力越来越大,东林党人数再多,又能如何? “大哥可要救救小弟啊!”钱谦智还是第一次大哥神情如此凝重,心里也有些慌。 两人正在合计,忽然砰地一声,一群锦衣卫闯进了钱府。 第一百三十五章 历史性的突破 久未谋面的汤若望来了,还带着一台半人高的机器。穿过皇宫的时候,引得一群太监宫女驻足观看。 汤若望有些吃惊,才十几天不见,感觉他们明显比以前活泼多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得到消息的赵君虎直接出了暖阁,围着机器转了两圈,“这就是你的打字机?” 这打字机大部分是木制而成,前面的面板上摆着两千多个金属按键,刻着常用汉字和阿拉伯字母,后面有一个放满油墨的匣子。大概是因为太笨重了,汤若望在下面还做了四个轮子。 “是的,请陛下试试!”汤若望拿着裁好的一张纸,从一个插缝塞了进去。 赵君虎按了一个键,哒哒几声,纸上出现了一个“大”字,他又按了三个键,“大明万岁”四个繁体黑字跃然纸上。 他很惊讶,没想到汤若望还真弄出来了,虽然有些大,字迹深浅不一,但是从无到有,便是最大的突破。 “汤爱卿干得不错,这是朕见过的第一台机器,真是前无古人呐!来人,赏银五千两。”赵君虎狠狠夸赞一番,银行是用不上了,但是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 “多谢陛下。”汤若望十分高兴,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他还有些担心做出来的与皇帝的图纸不一样会受到责罚。 韩赞周和一众太监眼巴巴地看着机器,赵君虎佯作不知,“怎么弄出来的?” 汤若望立马来了精神,“都是按照陛下的图纸来的,先找人铸了二千多个青铜模子,又找了一群书坊里的工匠,按照印书的办法做出来的,就是按陛下所言,将竖排改成了横排。之前还做了一个,比这个还大。” 赵君虎笑道:“那一个千万要留着,以后朕要建个博物馆,将这两台机器放进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汤爱卿的发明。” 汤若望感动得热泪盈眶,“微臣愧不敢当。” “韩公公,你也来打几个字。”” 韩赞周大喜,想了又想,打了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君虎暗道,这人倒是会讨自己欢心,又道:“其余的人,就把自己的名字打出来。一个一个来!” 那些太监是上次通过刺杀测试的十名太监,以小安子为首,此时已成为皇帝的贴身侍卫,一举成为公众的红人,其余几名偷奸耍滑的被赵君虎打发去看明孝陵了,闻言便老老实实排成一列。 打完“小安子”三个字,另一名小太监去按,机器便不动了,汤若望有点尴尬,指点道:“换行的时候要重新放纸。” 那人依言操作一番,上面打出“小平子”,却是那日突然发疯的太监,被赵君虎安排为小安子的副手。 其余的人依次打出:赵金,赵木、赵水、赵火、赵土、赵地、赵天、赵海,原是赵君虎记不住那么多名字,想起自己穿越以来的七星连珠,便按照太阳系八大行星给他们重新起了一遍名字。 见到自己的名字被打出来,大家拍手叫好,又按照皇帝的吩咐依依不舍将机器放到暖阁的隔间。 赵君虎先让汤若望回去了,他知道这已经是汤若望殚精竭虑的成果,再让他改进的空间不大,便打算有时间自己好好想想,看能不能简化一下。 不过他也没有把握,汉字不比英文,26个字母包打天下,几千个字摆在那里,就算是后世电脑发明之后,汉字印刷也是个大问题,直到20世纪80年代的激光照排系统的出现才解决。 赵君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先用手写存折了,总之银行一定要如期开办。 银行要对客户进行限制,服务小客户的成本太高……赵君虎想着一连串的问题,打算去看看静儿,这几天太忙,一直没怎么找过她,刚出了暖阁,便看见了江寒雪和两名宫女。 她手上拿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见到皇帝便跪拜。 “免礼,这是什么?”赵君虎一直觉得江寒雪这几天脸色不太好。 “王公公吩咐奴婢将陛下的东西收好,奴婢一直用包袱收着,刚刚找到这个,装东西正好。” 赵君虎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他一路逃亡至南京收获的零散物件,他一想起来心就有些不舒服,不再多言,自去了静儿那里。 江寒雪望着皇帝的背影呆了一呆,也进暖阁收拾去了。 因为得到皇帝的宠幸,静儿被单独安排在怡红院,赵君虎总觉得这个名字像妓院名,改成了听雪轩,还给她派了几名宫女太监伺候着。 还没进门,小安子刚要大声吆喝,被赵君虎止住,他悄悄走进院子,只听见里面传来静儿的呵斥声,“笨手笨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想害死本宫吗?”跟着便是砰地一声,想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然后是低低的抽泣声。 赵君虎皱了皱眉头,静儿一个宫女如何敢自称本宫,正打算再听听,几名太监宫女看见皇帝来了,连忙行礼,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里屋的人也没了动静。 “奴婢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静儿迎了出来,一脸笑意。 “平身!”赵君虎携她走进里屋,见地上一个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泼了一地,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眼睛通红。 “怎么回事?” 那宫女还没回答,静儿抢先道:“让她倒杯茶,她也不试试烫不烫就端了上来,差点烫到奴婢。” 赵君虎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名宫女,那名宫女欲言又止,静儿喝道:“还不退下?” 那宫女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将地上打扫干净,才退出去了。 虽然觉得静儿有些小题大做,那宫女的样子又极为可怜,不过赵君虎不想为这点小事伤了静儿的面子,笑笑道:“你脾气这么大,朕倒是没看出来。” 静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刚开始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以后他们还不得骑到奴婢头上来?” 赵君虎没想到她柔柔弱弱,也是个狠脚色,微笑道:“说得也是,不过这些人还算老实,要不然朕也不会派他们伺候你。” 静儿睁着一双大眼睛道:“虽说如此,不过奴婢只是个小小的宫女,他们又怎会把奴婢放在眼里?” “这几日身体如何?”赵君虎转移了话题,凑了上去。他知道静儿想要什么,不过册立妃嫔是件大事,还是要再观察一些时日。 静儿眼中的失望之情一闪而过,娇笑道:“托陛下的福,好得差不多了。” 赵君虎一把将她抱住,“那可不行,朕要给你做检查。” 静儿轻轻拦住他,咬着嘴唇道:“陛下,这可是白天。” “白天更好。”赵君虎哪还按捺得住,将她抱上了床。 静儿初为人妇,羞涩之情略减,又多了几分经验,加之极力逢迎,此中欢乐更甚初时。 赵君虎更是乐不思蜀,缠绵一番方才沉沉睡去。 待到晚上掌灯时分他才醒过来,闻见食物的香味,不由得饥肠辘辘。 静儿早已穿戴整齐,端着一碗粥喂皇帝喝下。 原是粥的香味,赵君虎看见粥里面有些鸡肉切成了丁,还有一点香油,配得恰到好处。 赵君虎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喝了两碗,不相信地问道:“这是你亲手熬的?” 静儿笑道:“除了碗不是奴婢做的,其余全是奴婢亲手做的,先用大火,再用小火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外面那些人可不会这么耐心。” 赵君虎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你还会这个?朕以后是要常来了。” 静儿柔声道:“奴婢家贫,小时候做这些做惯了,算不了什么,只要陛下喜欢奴婢就满意了。” “小安子,今晚朕就歇在这里了。”赵军虎已将刚才的那点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又抱住了静儿。 钱府,钱谦益木然坐着不动,砍头那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老爷,有人求见。”一名仆人拿着拜帖走了进来。 陈铭扬三个红色的大字赫然在目。 “快请!”钱谦益记得钱谦智提过这人,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陈铭扬一脸沉痛地走了进来,“老夫与令弟一见如故,想不到转眼间便阴阳两隔,令人不胜唏嘘。老夫此番来是想看看有什么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如果有请只管开口。” 钱谦益回礼道:“有劳先生费心了。”便招呼仆人上茶。 陈铭扬喝了一口又道:“久闻钱大人与令弟手足情深,不知钱大人以后有何打算?” 钱谦益一愣,陈铭扬连忙道:“哦,老夫也是关心,随口一问,钱大人不说也罢。” “哦,”钱谦益也没多想,声音低沉,“没什么打算,在下会将舍弟带回家乡安葬。” 陈铭扬奇道:“令弟含冤惨死,钱大人身为东林领袖,难道就没想过为他昭雪?” 钱谦益大惊,钱谦智是皇帝亲自下旨处斩的,昭雪便意味着要皇帝承认是错的,无异于犯上作乱。 陈铭扬见他神色,站了起来,“老夫一时有些气愤,望钱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告辞!” 钱谦益本待细问,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只好让仆人送客,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帝国科学院 “一二一……”一阵阵有力的喊声刺破了清晨安静的皇宫。 一群太监围着乾清宫跑得气喘吁吁,按照皇帝的吩咐,锻炼已经有好几天了。 刚开始,大家还不太适应,一跑完累得东倒西歪的大有人在,这几天适应了许多,口号比往日喊得响亮多了。 赵君虎听见喊声也咬牙起了床,不能怪他意志力薄弱,实在是被窝里的温香软玉太有诱惑力。 身为皇帝,他不方便与太监走得太近,免得他们恃宠生娇,尊卑不分,带了一天之后,便挑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作为领跑。 他自己在另一块空地带着拳击手套,练起了拳靶,几名太监当起了陪练。 拳套和拳靶是他让工匠用牛皮和棉花做出来的,应该是明朝第一副,独家定制,别无分号,打起来效果不亚于后世的流水线产品。 这边太监已跑完步,便分组进行锻炼,锻炼力量的举起了石锁,俯卧撑自然也在列,单杠就没有了,皇宫里装这个确实有些不雅。 锻炼敏捷的便是折返跑、冲刺跑之类,还有学习基础武术的,跟着两名虎贲卫一招一式地模仿。 韩赞周十分惊讶,没想到锻炼的效果如此之好,以前大多数都手无缚鸡之力,此时动起来居然也像模像样。这样一来,皇宫守卫的压力也小多了,其实主要是后宫,前廷有易海峰的虎贲卫。 小安子和小平子加上另外八名赵姓太监,是重点培养对象,由李正阳亲自训练。 李正阳每出一招,十人也跟着出招,然后停住不动,由李正阳一个一个纠正姿势,奈何他们基础太差,练了几天,还是长进不大,站都有些站不稳。 赵君虎已练完,“你们这么练,何时才练得出来?” 几人连忙行礼,李正阳不愿意直接打击他们,苦笑道:“这拳法有些难,末将也是练了好久。” 韩赞周忙道:“要不奴婢重新找几个武艺高强的太监护卫陛下?” 十人都有些慌张,这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在宫中出头可就难了。 赵君虎摇摇头,“不用换了,武功可以练,忠心却是难找。” 小安子哭丧着脸道:“多谢陛下夸奖,只是奴婢们不是练武的材料,怎么练也不行。”其他几人也垂头丧气。 “谁说不是,练得不行是不得法,朕教你们一个办法。” 李正阳暗暗称奇,他师父就是这么教的,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新的办法? 只见皇帝将十人分成两队,挑好对手,一声令下,两队便战在一起,互相拳打脚踢,除了不能戳眼睛、踢下身,百无禁忌。 因为刚学的拳法并不熟练,打到激烈处已忘得一干二净,到最后全然没了章法,全凭个人本能挥拳。 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十人斗志满满,被打倒马上又站起来,如此反复,不到一会,十人便全部倒地,无力再战。 “都站起来!”赵君虎让他们休息片刻,吩咐李正阳给他们指点刚才的表现。 李正阳一一指出每人的不足后,赵君虎让他们交换一下对手,开始第二轮的打斗。 小平子二话不说,一拳打来,小安子上次被一拳打得鼻血直流,这次按李正阳的指点轻巧躲开,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正中小平子额头,他大为惊喜,又扑了上去,打斗一阵后两人又陷入混战,但已经用出了两三招,可以说进步神速。 “揍他!”李正阳大喜,在一旁连声指点,皇帝这个办法显然比自己一板一眼地教授要强得多。 第三轮过后,十人鼻青脸肿,心里却十分高兴自己的进步,而且学到的东西能用出来,想忘都忘不掉。 赵君虎夸奖了两句,“以后就按这个法子练,记住,实战就是最好的老师,朕不要花拳绣腿。” “奴婢记下了!”十人心中一凛,觉得此中大有道理。 回暖阁的时候,韩赞周跟在皇帝后面道:“想不到陛下这个法子如此见效。” 赵君虎想起了练拳击的时光,“那是当然,挨一次打包你印象深刻。” 刚到暖阁,张国维带着两名锦衣卫来了,还押着个老头子,那人的手上被绳子捆住了,一脸无奈。 行完礼,张国维道:“陛下,微臣将宋应星带到。” 赵君虎大喜,这可是朝思暮想的人才!忽然脸色一变,“怎么对宋先生如此无礼?还不快快松开?” 张国维有些为难,“宋先生不太愿意为陛下效力,要不是锦衣卫看得紧,差点让他跑了。” 赵君虎示意松绑,“宋先生打算另投明主?” “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年老多病,想随家兄一起终老山林,请陛下成全。”宋应星是在凤阳一家小酒馆被工部的官员找到的,然后直接被锦衣卫强行带回南京。 他早已心灰意冷,凝聚一生心血的《天工开物》献给朝廷后杳无音信,他备受打击,随后辞官还乡。不过终归放不下国事,听说朱由崧在南京,他忍不住又去了一次,结果不说朱由崧,连马士英的面都见不到,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终于死心了。 赵君虎并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自顾自道:“终老山林有些可惜,还是出来做些事情。” 宋应星执意不从,“小人已风烛残年,为陛下做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国维好意相劝,“圣上励精图治,宋先生来了必定能一展所长。” 韩赞周大怒,“大胆,你竟敢违抗圣上?” 宋应星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他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声,“宋先生,你还是先看看这个!” 宋应星睁开眼,看见韩赞周推了一台奇怪的物体过来了。 他所有的心思全集中在这东西身上,“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打字机,韩公公,让宋先生试试。” 嗒嗒声响起,宋应星按着按键,不敢置信地看着一个个文字跳到了纸上,他大为惊奇,“不知这是何人所制?” 赵君虎笑道:“你先回答朕,愿不愿意为朕做事?” 宋应星一改刚才的样子,一口答应,“只要能做这个打字机,做什么都行。” “只做打字机未免太浪费了,《天工开物》上的东西朕全都要,你有没有把握?” “这个小人只怕精力不够。”宋应星大惊,《天工开物》三卷十八篇,包罗万象,想不到皇帝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 “也不是你一个人,朕打算建一座帝国科学院,负责整个大明的技术研发,这院长就由你来当,需要什么人,你直接调,另外再给你二十万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宋应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一生的理想,如今就在他眼前,他嘴唇哆嗦了两下,“微臣誓死报效陛下!”他更吃惊的是,皇帝几时这般重视科技,而且一开口就是三十万两银子? 他想想又道:“微臣的兄长宋应升长于农业,不知能不能让他过来助微臣一臂之力?” 赵君虎知道宋应星的担心,“你既然是科学院的院长,这种小事就自己决定!” 宋应星心头一热,恨不得马上开始动手,以报皇恩。 说话之间,汤若望也到了,赵君虎指了指他,“这打字机就是他做出来的。” 待皇帝介绍完,宋应星才知道此人便是汤若望,大名早就听过,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汤若望也读过《天工开物》,两人一见,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赵君虎十分高兴,“汤爱卿就是科学院的副院长了,以后大明不仅会有打字机,还要炼钢炼铁,制造源源不断的机器,加上火枪火炮,多尔衮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一众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宋应星、汤若望与皇帝商量完打字机的精简问题后,便随张国维出了暖阁。 虽然知道背后议论皇帝不敬,宋应星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道:“张大人,怎么圣上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张国维笑道:“宋大人刚来不知道,圣上英明神武,非以往可比,你就好好干!” 宋应星和汤若望一回去便扎进了工坊,二天后便拿出了新的打字机,几乎与后世的打字机一般大小,按键上只有阿拉伯数字和标点符号,以及存款、取款、利息等银行专业词汇用字,方便了许多。 赵君虎龙颜大悦,两人各赏五千两银子,参与研发的工匠每人十两,又让他们趁热打铁,做了一台更为精巧的密码机,原理基本上与打字机一样,但按键只有阿拉伯数字,打出来的字却是在纸的背面,从客户这边是看不见的。 样机一成功,随后的仿制就容易许多,几百名工匠一起上阵,一天便做出了二十多台。 存折便对着打字机字体的大小,定好纸张的大小和格式,直接由纸坊印刷装订成册。 张德裕和几名管事培训的太监早已就位,便提前一天到银行进行试营业,柜员人手一台打印机和密码机,先熟悉存款和取款的流程。 赵君虎又将几名管事召进宫,细细盘算一番,自觉没什么问题,才安下心,万事俱备,就等第二天银行开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百无一用 钱谦益听到亡国两字,大受刺激,朗声道:“各位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东林之士绝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是死,也要劝谏圣上做一代明君。” 其中一人道:“到那一天就晚了,如今之计,唯有钱大人召集东林诸人一起劝谏圣上收回成命才是。到时钱大人必定声名大噪,被天下人传颂。” 东林党人最重声名,钱谦益更是如此,正要谦虚两句,陈铭扬却急忙喝道:“别说了,钱大人,听老夫一句劝,这事不能听他的,惹怒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那疤脸人大大咧咧道:“陈老爷放心,我等也只是说说,钱大人官运亨通,更是美人相伴,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钱谦益拍案而起,“混账,为了江山社稷,如何能算是蠢事?” 那疤脸人一脸委屈道:“我只是担心钱大人会落个和令弟一样的下场。” 钱谦益更是愤怒,“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死有何可怕?” 大家被钱谦益说得哑口无言,陈铭扬率先反应过来,端起一杯酒道:“难怪钱大人能领袖东林,如此铁骨铮铮,实在让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三人也连忙站起来恭维钱谦益一番,什么“天资聪颖”、“忠义两全”、“青史留名”全用上了。 钱谦益听得极为受用,又喝了几杯,酒精上头,大喊道:“明日就看本官的本事。” 陈铭扬一副担忧的样子,“可是……” “没什么可是,告辞!”钱谦益沉浸在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氛中,一饮而尽,径直去了东林书院。 一桌人沉默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忽然放声大笑。 那疤脸人甚是不屑,“什么东林领袖,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其中一人笑道:“那也要陈老爷手段高明,将钱谦益玩得团团转。” 第三人道:“东林党这么一闹,崇祯必定大开杀戒,从此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看他这皇位还坐不坐得稳?” 陈铭扬悠然自得喝了口小酒,“明天就等着看好戏!” 第二天,钱谦益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带着一群东林士子走上街头,喊着各种口号。 “圣上当以民生为念,切不可经营银行,行与民争利之事。” “治国当行正道,圣上勿听信奸邪、远离贤臣。” “锦衣卫乃国之重器,岂能私用?” …… 不时有人加入游行的队伍中,这其中一部分是商人,赵君虎成立的粮食公司和银行,让他们吃了大亏,早已心生不满,便跟着应和,就算不能劝阻皇帝,至少也出一口恶气。 当然大家都是权衡过的,有东林党出头,性命大可无忧。从以往的经验看,皇帝一向都很忌惮东林党,何况有这么多人,法不责众嘛! 还有一些人却是街上闲汉,无事可干,便凑凑热闹。 钱谦益身穿官服,踌躇满志地走在最前面,看见队伍越来越庞大,心道自己这次为民请命是做对了。 走了一阵,他渐渐有些失望,游行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更多的人得知他们要求皇帝关闭银行后,却是避之不及。更有甚者,还有一小部分游行的人被自己的妻儿老小揪回去了。 还没到皇宫,游行的队伍被林睿带着一队锦衣卫拦住。 几名锦衣卫便要动手,却被钱谦益瞪住,毕竟他是礼部侍郎,谁也不敢造次。 林睿上前道:“钱大人,圣上待你不薄,何故如此?” 钱谦益淡淡道:“今日本官只谈公道,不谈私事。” “不知钱大人要谈什么公道?”林睿也有些紧张,真要冲突起来,难免要大开杀戒,万一血流成河,激起民愤,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把他当替罪羊,上次皇帝已经教训过自己一顿了,只好施以缓兵之计,等着皇帝来处理。 “请圣上即刻下旨关闭银行,以仁德治天下。”钱谦益也没完全听陈铭扬的,他也觉得粮食公司很有必要。 林睿也不知道仁德和银行有什么关系,只好乱扯一通,“末将以为这银行存款取款纯属自愿,而且存钱还有利息,老百姓也高兴,不也是仁德吗?” 钱谦益痛心疾首,“糊涂啊糊涂,为小利抛弃正道,林将军简直无药可救。上至尧舜,下到唐太宗宋太祖,这些明君无一不是重德治、兴礼仪,爱民如子,哪有开银行的?” 林睿自然辩不过钱谦益,正打算怎么再扯扯蛋,钱谦益已往前冲了过来。 林睿顾不上其他,“拦住他们!” 一群锦衣卫死死挡在前面,却是不敢动刀,只是冲上去用刀鞘驱赶众人。 奈何游行队伍人多势众,锦衣卫的反击又点燃了众人的怒火,眼看锦衣卫就要支持不住,林睿一咬牙,拔出了绣春刀,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住手!” 赵君虎在易海峰等虎贲卫的保护下走了过来。 “末将参见陛下!”林睿放下心,额头已渗出冷汗。 “有敢不听号令者,杀无赦!”赵君虎一挥手,虎贲卫齐齐拔刀,只听刷的一声,竟是同一个声音。 众人心头一凛,这气势不知道比锦衣卫强了多少倍。 偏偏有人不信邪,大喊一声,“为正道而死,死得其所,上!” 便有四人冲出,只见血光一闪,立马多了四具尸体。 锦衣卫见状,也定了心,拔出钢刀,将游行队伍围了起来。 东林诸人哪里想象得到皇帝真的敢动手,又惊又怒,以前朗朗上口的道德文章硬是一个字也记不起来,想骂更是不敢,现场一片沉默。 在这种沉默的压力下,不少人越想越怕,起初的那份勇气早已不见了,要不是碍于钢刀,早已跪地求饶。 赵君虎一字一顿道:“钱谦益,朕倒是小看你了。” 钱谦益看着那四人的尸体,知道事情闹大了,摘下官帽,沉声道:“罪臣知道罪无可赦,但开办银行终究不是圣人之道,只求陛下能收回成命,效法尧舜成为千古明君。” 赵君虎像看怪物一样,“谁说朕要做明君?朕想做个昏君,不行吗?” 钱谦益呆住了,他已下决心效仿文天祥和于谦,以死相谏,千古流芳,他还准备了一百条理由劝说皇帝,这下却哑口无言了。 这就好像人家已经承认自己是坏人,你再去论证对方是个坏人,就显得有点蠢了。 一众人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第一次见到有皇帝公开宣布自己要当昏君,不按常理出牌啊! 赵君虎一点惭愧的意思也没有,“你等士人本应报效朝廷,却不辨黑白,聚众闹事,枉费朝廷一片苦心,全部抓回诏狱!” 一众人立马浑身瘫软,诏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钱谦益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无惧色。 另有一人大声鼓励道:“不要怕,我等读的是圣贤之书,立志治国平天下,此番为民请命,就算死在诏狱,自有浩然正气长存天地间。” 他一番话,却让不少人精神为之一振,暗暗叫好。 赵君虎看去,原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反驳道:“不是空谈两句道德圣贤,就有浩然正气的。” 那少年一脸不服气,赵君虎不想和东林党打嘴仗,冷冷道:“是不是空谈很简单,新军军营就在城外,各位想治国平天下,大可去试试。” 少年有些迟疑,毕竟读书和打仗是两码事。 “不过如此,全部抓回去。”赵君虎大失所望,再也不看他们。 “去就去,我死都不怕,还怕军营?”少年看见皇帝脸上不屑的表情,大受刺激,脾气上来了。 赵君虎点点头,“总算还有胆识,还有谁愿意去?” 众人异口同声答应下来,虽说军营日子不好过,比起诏狱那可是天堂。 赵君虎正要命令林睿将这些人带去军营,便听见惊叫两声,游行队伍中出现了骚动。 易海峰指挥虎贲卫将皇帝围得密不透风,厉声道:“何方鼠辈?还不快快现身?” 人群分开,一名书生抓着两人走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远远道:“草民张煌言参见陛下!” 赵君虎大为惊喜,那日他被吕一飞抓走,便与张煌言等人失散了,不想在这里遇见,但是他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金无恨和谢婉仪,心里有些纳闷,此时却不便询问,示意易海峰放张煌言过来,“这两人是?” “草民刚到南京,便发现这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草民跟着他们混入士子之中,见他们掏出匕首,即刻制住了他们。”张煌言将匕首呈了上去。 李正阳接过匕首,赵君虎见其中一人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气了,想来是被张煌言所杀,另一人只是手臂折断。 赵君虎对这种把戏不陌生,伺机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他也干过。但是看钱谦益的样子却不像主谋,难道又是那幕后黑手的主使? 他低声和李正阳说了一句,然后大声道:“你受何人指使,还不快快招来?” 只见两道白光带着风声闪过,李正阳挥刀挡开,跟着匕首飞了出去,只听一声惨叫,远处墙上跌落一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计前嫌 这时一人匆匆进来,在陈铭扬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又离开了。 那三人疑惑地看着陈铭扬,陈铭扬举起酒杯,“钱谦益病发身亡,各位可以放心了。” 三人一愣,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还在担心钱谦益招供,后脚钱谦益就死了,这事肯定与陈铭扬有关。 不过三人都是老江湖,知道这种秘密还是少打听为妙,便一起装糊涂,举杯齐声道:“真是天助我也。” 陈铭扬哈哈大笑。“今日高兴,大家不醉无归。”又吩咐仆人拿了一壶酒过来。 满上之后,陈铭扬道:“老夫先干为敬。”便一饮而尽,那三人也跟着一起喝下。 陈铭扬呵呵一笑,忽然将酒吐了出来,其中一人笑道:“陈老爷觉得这酒不好喝?”话音未落,便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其余两人方知被暗算,可是已经晚了。 陈铭扬笑道:“加了毒药当然不好喝。”也跟着倒了下去。 片刻之后,林睿带着锦衣卫很顺利地冲进陈府,看见四人躺在地上,极为惊讶。 “就是他们四人。”钱谦益同样惊讶。 两人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想不到四人全死了。 林睿探了探四人鼻息,“这人还有气,赶紧找大夫。” 一队锦衣卫不敢怠慢,将陈铭扬先带了回去,林睿又指挥其余的锦衣卫将陈府翻了个底朝天,可惜一无所获,只好带着三具尸体和那壶毒酒怏怏而归。 到了诏狱,一名大夫给陈铭扬灌了副草药,催得他吐了些东西,待林睿回来时,陈铭扬已醒过来了。 “这是哪里?刚在还在吃酒,怎么到这儿了?”陈铭扬看起来大惑不解。 “别装了,你好大的胆子,竟该行刺圣上?”林睿立功心切,不想废话。 陈铭扬一脸无辜,“大人何处此言,小人一向奉公守法,请大人明鉴。” “奉公守法?”林睿冷笑,“钱谦益已经招供,游行前日,你请他去画舫吃酒,可有此事?” 陈铭扬叹道:“有啊,钱大人还说要劝谏圣上,当时小人极力阻拦,唉,奈何钱谦益一意孤行,可惜可惜。” 林睿怒极,“你还敢狡辩?你等四人分明是设局诱骗钱谦益,事发之后,你担心罪行败露,将他们杀了灭口。是也不是?” 陈铭扬指天画地,“冤枉啊,小人只是请他们喝酒,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而且小人也差点中毒身亡,说起来还要感谢大人。”其实他早已算好,并没有咽下毒酒,就算没有大夫诊治,也能醒过来。 林睿气得吐血,“这酒壶就是你府上的,不是你下毒又是谁?” 陈铭扬振振有词,“大人这话就不对了,酒壶是小人府上的,不能说毒是就是小人下的。这就好像大人被刀砍伤,难道说凶手就是打刀的铁匠?” “你……”林睿怒不可遏,“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铭扬脸色一变,“老夫与当朝魏国公有些交情,马大人有几家店铺老夫也有份子,史都督也是老夫座上嘉宾,如果老夫有什么事,只怕你承担不起。” 林睿有些犹豫,他也不是担心陈铭扬背景深厚,而是到现在他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唯一的线索就是陈铭扬,真把人弄死了,皇帝那里交不了差。 他心里这么想,气势却不输,打算先让陈铭扬吃点苦头,冷笑道:“那老子就来领教。” 眼见两名锦衣卫如狼似虎,上来就要动手,陈铭扬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睛一转,大叫道:“我招了,不错,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林睿大喜,得意洋洋道:“这就对了,还有什么事情赶紧一块招,免得吃苦头。” 陈铭扬一本正经,“前两日南京城有一起抢劫,也是我干的,还有什么放火、偷盗也都是我干的,大人也省点功夫,都算到我头上好了,我马上画押。” 林睿转喜为怒,想想硬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陈铭扬,恶狠狠地道:“走着瞧。”吩咐锦衣卫看好陈铭扬,自去找皇帝报告,顺便求助怎样让陈铭扬开口。 “好走不送。”陈铭扬悠然自得地挥挥手,心里却有些不安,虽然那三人已死,但是却不知道能不能骗过皇帝,他想好了,如果这次能平安脱身,还是暂时收手,避避风头为好。 “陈铭扬也是个人才,可惜偏要与朕作对。”听完林睿的报告,赵君虎并不意外,他早已领教过幕后主使的狡诈,不过借柳如是之手下毒着实让他觉得耳目一新。 “陛下,四人同时中毒,实在有些古怪,末将也不知道陈铭扬是不是凶手?” 虽然毫无证据,不过赵君虎胸有成竹,“不是他还有谁?普通商人到了诏狱如何敢这般有恃无恐?” 林睿怒道:“此人竟敢谋害陛下,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人正法。” “杀了他倒是容易,不过此人与南京一众权贵过往甚密,总得有些证据或者证人堵住众人的嘴。” “此人做事滴水不漏,与本案牵连的人员无一活口,末将一点证据也没有,”林睿灵机一动,“不如末将找几个人指证他?” “寻常人岂是陈铭扬的对手?要找就得找个像样的,让他翻不了身。” 林睿一头雾水,“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赵君虎淡淡道:“朱由崧死了没有?” “朱由崧安然无恙,”林睿灵光一闪,失声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朱由崧当证人?末将知道怎么做了。” “朕看你不知道。”赵君虎随后嘱咐他几句。 林睿听得目瞪口呆,果然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事不宜迟,赶紧去办,明日朝会必定有人以此事大做文章。” 打发林睿回去后,赵君虎见天色已晚,迫不及待又去找静儿温存,他觉得有些离不开静儿了。 第二天,在韩赞周尖利的声音中,五月的第三次朝会开始了。 得益于赵君虎的那道圣旨,奉天殿多了很多人,都是从京城、山西、河南等地逃回南京的官员,脸色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皇帝这道圣旨是真心还是假意? 倪元璐出班道:“各地来南京的官员已全部到齐,请陛下明示。” 赵君虎坐在御座上一览无遗,知道这些人在担心什么,朗声道:“众位爱卿心怀大明,千里迢迢回了南京,朕心甚慰,有了众位爱卿,我大明何愁不兴?朕已经颁发圣旨,众位爱卿一律官复原职,有空缺官职的即刻走马上任,没有的也不用担心,以后再按原有品级重新授予官职。” 一众逃回的官员哪能想得到皇帝如此亲切,激动得声音哽咽,连忙叩头谢恩。 其中一人激动的语无伦次,“末将唐通一时糊涂,降了李贼,实在罪该万死,今日陛下不计前嫌,末将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他降了李自成后,被迫修书一封,让杜之秩劝降吴三桂,结果吴三桂诈降,趁他不备,将山海关又抢了回去,他带着几百人马侥幸生还,从此不受李自成待见,正好有这个机会,便带着几百人反了,硬生生占了德州府。 原来他便是唐通,赵君虎想起山海关之事,微笑道:“唐将军被迫投降,乃是监军杜之秩在背后捅刀子,朕在山海关已经除了他,望唐将军日后能奋勇杀敌,一雪前耻。” 唐通大惊,他被杜之秩摆了一道,一直耿耿于怀,奈何同殿为臣,拿杜之秩毫无办法,没想到皇帝为他报了仇,心中激荡,朗声道:“陛下再造之恩,末将只有粉身碎骨,才能报答一二。” 赵君虎微笑安慰他几句,朝堂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这些人总算是放下心来,看来皇帝并没有骗他们。 这一放心,胆子便大了,其中有些言官马上露出本色。有人出班道:“微臣听闻陛下重用锦衣卫,还复设东厂,弄得南京惶惶不安,请陛下收回成命。” 随即又有人道:“我朝一直奉行以文制武,陛下重开大都督府,又不让首辅和六部管辖,只怕武人趁机作反,重演安史之乱,请陛下三思。” 一见有人带头,便有不少外地来的言官纷纷附和,指望和以前一样,在朝堂上露露脸,博一个好名声,又见到南京的同行不但不附和,神情还有些焦急,不禁大惑不解。 南京的官员没有人说话,一来东厂和锦衣卫并没有到处乱抓人,就算游行的东林士子也只是扔到军营,大都督府和自己也没有太大牵连;二来已经知道皇帝的脾气,说也没用。 张松陵、聂云胜等言官心里还有些不忍,这些人怕是又要倒霉了。 高宗亮等人武将却愤愤不平,史可法哪能忍住别人的污蔑,立刻出班奏道:“微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请陛下明鉴。” “史爱卿的忠义,朕从没有怀疑过,”赵君虎安抚住史可法等人,又道:“厂卫和大都督府朕已经有决断,不必多言。”他知道这些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是也不打算深究,免得影响气氛。 之前那人哪里肯依,依旧用以前的老办法,大声道:“微臣所言,全是为了大明,陛下如果执意不从,微臣便长跪不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择性执法 只听咚的一声,脑浆迸裂,那人立时断气。 “朕不是商纣王,你也不是比干,至于胆识和热血,朕希望众位爱卿用来对抗外敌、兴复大明,而不是整天挑毛病。”赵君虎有些无奈,他不想杀人,事实上他连这人名字也不知道,不过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得压下去,要不然以后永无宁日。 朝堂上鸦雀无声,赵君虎接着教训群臣,“朕即位以来,总有些混蛋正事不干,只想着窃取个人名声,每日高谈阔论,全是些空话连篇的道德文章,于国事毫无用处,此风不改,这南京也是和京城一样的下场。” 一众臣子不少言官被说皇帝说中了心思,神色讪讪。 张松陵却不服气,出列道:“听陛下所言,难道道德都不要了吗?” 一众臣子为他捏了一把汗,赵君虎没有发火,耐心解释道:“道德当然是要的,但是只有道德毫无用处,”又觉得这话有些空洞,想想道:“假如张爱卿生病了,一个书生跑过来要给你看病,你觉得如何?” 张松陵一愣,也不知道皇帝想问什么,老老实实回道:“微臣自然不让他看,他只是个书生,又不懂医术。” 赵君虎道:“可是这个书生温良恭让,从来没有害过人,道德高尚,左右四邻都夸他是个正人君子,张爱卿如何忍心拒绝他?” 张松陵道:“那也不能让他看,微臣需要的是大夫,不是书生。” 赵君虎点头道:“如今大明就像张爱卿一样是个病人,而且病得不轻,朕希望,众位爱卿能做个有用的大夫,而不是看不了病的书生。” 一众臣子方知皇帝的意思,只觉皇帝这话十分生动,也陷入了沉思。 跪在地上的那群言官大惊,短短几十天,皇帝居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语言直白,却是无人能反驳。 史可法经常跟着皇帝,对皇帝行事风格也熟知一二,心里更为震动。 他胸襟广阔,并不遮掩自己的过失,出班奏道:“陛下之言句句在理,微臣之前时常想着如何效法先贤,拼死一搏图个青史留名,却忘了做臣子的职责。死很容易,难的是守住半壁江山,为陛下分忧。” 赵君虎赞赏道:“史爱卿闻过即改,正是各位效法的榜样。” 一众臣子拜服,“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赵君虎方才说正事,“京城失陷,朕和诸位爱卿都脱不了干系,可是这其中却有一人在大明危急存亡之际,故作惊人之语,恶意播弄是非,害得太子落入李贼之手,要不是朕有上苍保佑,险些也被李贼擒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众位爱卿,此人为了一己私名罔顾大义,该不该杀?” 一众臣子不敢做声,暗自猜测这个倒霉鬼是谁。 史可法道:“此人自然该杀,只是不知此人是谁?” 赵君虎怒喝一声,“光时亨何在?” “微臣在此。”正是刚才带头劝谏之人。 “光时亨,京城危在旦夕,你为何极力劝阻南迁,又以唐肃宗灵武故事,挑拨朕与太子的关系,阻止太子南迁?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大明差点亡国?”赵君虎怒不可遏。 大明亡国的原因有很多,崇祯和太子没有南迁是最直接的原因。 历史上,朱由崧的弘光王朝被清军灭掉后,唐王朱聿键、鲁王朱以海、唐王之弟朱聿鐭、桂王朱由榔先后在福州、绍兴、广州、肇庆即位或就任监国,坚持反清复明,史称“南明”。 这其间,郑成功、张煌言和李定国等牛人一度势不可挡,差点让形势逆转,满清最后也觉得雄踞中原是不可能的事情,打算划江而治。 奈何太子和永王、定王在乱军中下落不明,南明政权因为没有合法继承人陷入内乱,多次错失反清复明的良机,直至被满清腾出手来一一收拾干净,想来也是明朝气数已尽,命中使然。 赵君虎每每读书都到此处,总是扼腕叹息。没办法,清朝末年的印象——清政府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惨痛和屈辱——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理论上没有南迁这个锅应该崇祯来背,但是赵君虎无法找崇祯算账,只能迁怒于光时亨。 光时亨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辩解道:“微臣也是为了陛下的名声着想,我大明没有逃跑的君王,陛下应与京城共存亡。” “与京城共存亡也要看时候,你这厮分明为了自己的名声,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要不是朕说过既往不咎,马上便砍了你的脑袋。来人,将这厮革去一切官职,逐出朝堂。” 光时亨不敢再辩,跪地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他不知道自己的幸运,历史上他以阻止南迁的罪名直接被处斩。 两名大汉将军将光时亨拖了出去,赵君虎的脸色仍然阴沉,“朕开银行,原本是为大明筹集资金,前几日银行开业,众位爱卿都很支持,多的存了几万两,少的也有几百两,为大明尽了一份心,不过总有些人把朕的话当了耳边风,这都好几天了,连银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不知是何居心?” 他忽然将御案上一本名册重重一放,怒喝一声,“御史熊千里,你怎么解释?” 一名官员颤颤巍巍出列道:“回陛下,微臣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家中并无浮财,实在没银子可存。” “是吗?”赵君虎冷笑一声,又拿起一本厚厚的名册,大声念道:“熊千里,山西大同人,本朝三年进士及第,本朝八年任都察院御史,本朝十二年任右佥都御史; 本朝十三年三月负责考察武昌府的官吏,利用职权收受贿赂白银一万二千两,字画三幅、玉器若干; 本朝十五年五月曾弹劾保国公朱国弼家仆行凶伤人,收了八千两白银后,弹劾便不了了之,还要朕念下去吗?” 一众臣子大惊,谁能想得到皇帝掌握的情况如此详尽,看那本名册的厚度,十有八九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这些时日王承恩一直不见踪影,想来便是忙这个。 朱国弼听见自己的名字,十分尴尬地站着,不敢抬头,高弘图这才明白那日皇帝不高兴的原因。 熊千里冷汗涔涔,跪地道:“微臣知错,朝会之后马上去存银子。” 赵君虎冷冷道:“晚了,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熊千里瘫软在地,忽然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叫道:“吏部侍郎吕大器也收过银子,还有总兵陈洪范,这些都是微臣亲眼所见。” 他每喊一个人的名字,那人便如朱国弼一样,像点了穴一般呆立不动。 赵君虎扬了扬名册,微笑道:“这些人虽然收过银子,但在银行存了不少,朕决定不予追究。” 熊千里傻了眼,忽然又道:“微臣检举御史杨洪英,他也没有存银子。” 杨洪英的背心已沁出冷汗,正欲驳斥,想起皇帝手上的名册,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赵君虎打开册子看了看,“杨洪英的确没有存银子,不过他收了三两四千两银子,你却收了十二万七千六百两,在不存钱的官员中贪得最多。朕只好借你的头一用,以作警醒,来人,将熊千里拖出殿外即刻斩首,其家产全部抄没。” 在熊千里的惊叫声中,大汉将军将熊千里拖了出去,咔嚓一声砍掉了他的头颅。 外地来的官员更是大惊失色,皇帝突然就变得如此凶残,不,说凶残好像也不合适,手上拿着这么贪污的证据也没有大开杀戒啊! 赵君虎杀鸡吓猴,“下次朝会,应该不会再有熊千里这样的人出现,是不是,杨爱卿?” “微臣担保,绝没有这样的人。”杨洪英侥幸逃过一劫,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为何不听皇帝的话,又盼望着赶紧下朝,早点去银行。 一众臣子回过神,想起那本要命的册子便如坐针毡。 赵君虎忽然笑了,“各位爱卿大可放心,只要真心为大明办事,这本册子朕就当没看见。不过朕劝各位还是见好就收,不要贪得无厌。尤其是朕的银子,千万千万不要动手。” 没有人说话,皇帝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把柄被人捏着的感觉不好受。 赵君虎又道:“朕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各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良久,史可法出班道:“陈铭扬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陈铭扬已被抓,是杀是放,请陛下及早定夺,免得有小人趁机中伤陛下。” 徐弘基也出班道:“史大人所言极是,陈铭扬在南京有些声望,锦衣卫抓人总要有个说法,如果引得南京一众商人惶惶不安,恐怕于社稷无益。” 马士英却不做声,他知道与皇帝作对没一个有好下场,就算与陈铭扬有些交情,也犯不上去趟这趟浑水。 赵君虎早有准备,“这是自然,朕岂会滥杀无辜?陈铭扬勾结朱由崧行刺于朕,证据确凿,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徐弘基吃了一惊,他听到的消息是锦衣卫拿陈铭扬毫无办法,是以才做个顺水人情,便道:“朱由崧早已被抓,陈铭扬又怎会勾结他行刺陛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然同盟军 回宫之后,赵君虎还在为人才问题头疼,自己虽然名为皇帝,如果没有一大批为自己做事的人,一切战略都是空谈,就算政令出了皇宫,到下面也会走样。 他知道,历史上的明君都有一套自己的班底,汉高祖刘邦有“汉初三杰”韩信、张良、萧何,还有彭越,樊哙,陈平,曹参;唐太宗李世民有杜如晦、房玄龄、李靖、尉迟敬德等一批天策府成员;朱元璋就不用说了,徐达、刘伯温、常遇春哪个不是鼎鼎大名? 他当然也在培养自己的班底,都是与自已不离不弃的一众臣子,占据了朝堂中的核心位置,不过大多都是文官,军队并没有几个心腹。 史可法和巩永固只是负责大局,易海峰、张鹏翼、林睿要保护自己,张煌言级别太低,只有汤国祚、吴亮和高宗亮寥寥几人,人数肯定不够。 太监虽然忠心,但是除了东厂以及一些商业活动之外,他不打算给太监过大的权力,免得培养出第二个王振、刘瑾或者魏忠贤。 东林士子其实忠诚的也不少,就是有些纸上谈兵。 至于勋贵,大多能力平平,又没什么感恩之心,忠诚度很难培养,而且势力盘根错节,不仅不能扶植,而且要一边利用,一边限制。 赵君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从平民子弟中找人,或者低级官吏比较靠谱,只是这事需要时间,急不得。 他有些遗憾自己穿越的时间点太晚,孙传庭等名将早已阵亡,目前能打的高级武将一个也没有,而且南明不比南宋,就没出几个名将,自己熟知历史也没啥用。 最辉煌的两大将星,李定国正跟着义父张献忠在四川造反;另一位郑森,也就是郑成功,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估计和他老子郑芝龙在福建正偷偷将海盗事业进行到底。 另外还有几个稍逊一筹的牛人,暂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孙可望诡计多端,可惜也是张献忠的义子。 李来亨,李过的义子,现在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岁。 江阴典史阎应元,率几万百姓,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鞑子,独守孤城八十一天,最后壮烈殉国,能力气节没得说,就是不知道进攻行不行。 堵胤锡,南明最杰出的战略家,说服李过、高一功等人联合抗清,硬生生给明朝延了一口气,战略眼光惊人,他记得此人好像在湖广一带,那是左良玉的地盘,有些鞭长莫及。 还有何腾蛟和瞿式耜,也是个人物,又下落不明,好在张煌言弄过来了,他琢磨着要不要越级提拔,又担心拔苗助长,平白无故糟蹋了名将的苗子。 他想得太过专心,以至于静儿为他端上粥时,他还浑然不觉,直到听到些许声音才惊醒过来。 “这是奴婢熬的红枣莲子粥,陛下趁热喝了!”静儿满面笑容,舀起一小勺粥,吹了吹气。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赵君虎更觉饥肠辘辘,不再多想,一口咽下。 静儿似笑似嗔,“陛下眉头紧皱,奴婢还以为做错了什么事触怒龙颜,吓得不敢上前。” 赵君虎觉得她这样子甚是迷人,拉她过来,柔声道:“朕在想些心事,忽略了你。 静儿眼睛一转,凑近了些,“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事情让陛下茶饭不思?莫非是位女子?” 赵君虎自然不会和她说正事,调笑道:“后宫女子太少,所以朕心情不佳。” 静儿愣了一愣,从皇帝的笑容判断出自己地位无忧,故意叹道:“可惜奴婢没有姐妹,要不然便一起召进宫服侍陛下。” 赵君虎随口道:“真有姐妹,你舍得吗?”他忽然叫道:“姐妹?” 静儿又愣了,见皇帝面有喜色,似乎又在发呆,不由娇嗔道:“陛下又在想什么心事?” 赵君虎一把抓住静儿的手,嘿嘿一笑,“朕想给你检查身体。” “不要。”静儿欲拒还迎,脸色绯红。 听雪轩里便响起一片嬉笑声。 作为京城宗人府的备份机构,南京宗人府名义上管理皇家宗室事务,其实只是个空架子,仅剩的一点工作,如皇室庆典等也早已由礼部办理,基本处于无人问津的境地。 因为战乱,其主官宗人令以及僚属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也空缺好多年了,只有一名正五品的经历负责公文来往等日常工作。 倪元璐上任后将所有机构都安排了官员,独有宗人府维持原状,盖因宗人令等官职理论上应该由亲王担任,而且皆是一品,南京符合条件的亲王寥寥无几。 赵君虎来到宗人府时,只见官署一派冷清,朱红色的大门和两边的墙壁因年久失修,颜色已斑驳不清,门口却十分干净,并无树叶杂物堆积。 韩赞周刚要吆喝,被赵君虎用眼光制止住,一行人静悄悄走了进去。 穿过院落,正厅中有三人背对门口,其中一人着青色官服,正指挥两名小吏模样的人擦拭桌椅。 这三人干得热火朝天,忽然发现光线一暗,意识到有人,便一起转过头,看见皇帝等一行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微臣左青麟不知陛下到来,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那官员反应过来,率两名小吏跪倒在地。 “都起来。”赵君虎随意看了看,发现正厅虽破旧,却整洁有序,冷冷道:“左爱卿有心了,知道朕今日要来,特意打扫一番。”他打算回去好好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太监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微臣不知道陛下今日到此。”左青麟一脸茫然,不像作伪。 “那你这是?”赵君虎脸色缓和下来,摸了摸桌子,并无多少灰尘。 左青麟忙道:“打扫是微臣每日都要做的,从年头到年尾,天天如此。” “天天如此?”赵君虎不大相信,“这些年你每天打扫?”他来之前看过资料,知道左青麟这个宗人府经历已经当了快四年了。 “回陛下,连今天一共是一千三百八十二天。”左青麟不假思索报出了一个数字。 赵君虎有些诧异,“宗人府名存实亡,就快关门了,做这个有意义吗?” “只要宗人府一天还在,微臣身为经历,就不敢懈怠一天。” 赵君虎一怔,左青麟年逾四十,还是一个五品闲职官员,其官场生涯不能说失败,起码也是泯然众人。要知道在人才辈出的大明,如张居正、严嵩等大牛,四十岁时早已是二品大员。 一个失意的中年官员,能在无关紧要的岗位上数年如一日,做着琐碎小事,如果是真的,此人心性必定不同于普通人。 因为琐碎的事情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哪怕你再有潜力,在这种看不见头的日子里大概率会变得意志消沉,浑浑噩噩,能坚持下来绝无仅有。 “带朕看看玉牒。”赵君虎还是有些不相信。 玉牒并不是玉制成的,只是皇族族谱的尊称。 左青麟带着皇帝来到后室,取下腰间一串钥匙,打开了七八间房,里面全是厚厚的文书,码得整整齐齐。 赵君虎随意走进一间房,拿起最上面一本名册,手指捻了捻,果然没什么灰尘,看来左青麟没有撒谎。 他对左青麟顿生好感,翻开那本名册,随口问道:“大明皇室子弟还有多少人?” 左青麟道:“回陛下,到四月三十日,一共是十四万八千五十二人。”他张口既来,想必对这个数字谙熟于心。 赵君虎对这个数字很满意,这是他昨晚想到的重要同盟,只有他们,才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如此一来,人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他合上名册,“朕打算取消藩王的俸禄,允许做官、从军、考学、经商等一切限制,左爱卿觉得如何?” 左青麟哪能想得到皇帝会问自己的意见,连忙道:“陛下圣明,一旦取消俸禄,朝廷的开支便会减少许多,不过需提防各地藩王心生不满,生出祸乱。” 赵君虎冷笑道:“他们要是有这能耐,早就去和李自成、张献忠玩命去了,又怎会坐以待毙?” 他也不是对藩王有偏见,只因明朝的宗室制度太过奇葩。 朱元璋夺了天下之后,分封了几十个藩王,他的设想是皇帝居中控制,各地藩王齐心协力,让大明王朝传承千秋万代。 因此给予藩王的待遇也十分优厚,朝廷除了赏赐田地和俸禄之外,藩王还可以拥有自己的私军,过问封地的所有事务,在军事、行政、政治上拥有极大的权力。 待朱元璋一死,他的孙子建文帝朱允炆意识到藩王对朝廷的威胁,便着手开始削藩。很快燕王朱棣就掀起了靖难之役,成功击败了建文帝。 他以藩王的身份造反成功,自然担心其余藩王有样学样,即位后变本加厉地进行削藩,大规模削减藩王的护卫,又通过勋贵武将监视部分藩王行迹,对违法的藩王进行严厉处罚。 这个政策被他的继承者进一步发扬光大,比如禁止二王相见、禁止宗室与勋贵联姻、禁止宗室出仕、禁止藩王私自出城,一句话,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意思就是其他的事情各位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在封地混吃等死,反正朝廷养着你们。 于是宗室子弟整天无所事事,只剩下一件事可干——和妃子多生几个孩子,也算为大明开枝散叶。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北四镇 这种养猪式的玩法活生生养出一群废物,不少藩王不说打仗,连逃跑都不会,被李自成和张献忠杀得干干净净,像朱由崧和朱常淓晓得逃命的,已经算得上精英了。 当然,几十万宗室子弟总会有些不甘平庸的人,不过绝大部分都被抓到凤阳的皇室监狱中,被严加看管起来。 所以宗室子弟人再多,赵君虎也不放在心上,真有人不满,杀一批就是了,能力也不是问题,有能力更好,没有能力就在各地衙门和军队安排个闲职,反正他只需要眼线。 左青麟道:“陛下高见,是微臣多虑了。” 赵君虎又道:“朕的旨意一发,想必有不少宗室子弟会来南京求个功名,这些人一律先到宗人府重新登记,这事由你来办,有冒名顶替的一经查实,即刻处斩。” “微臣领旨。”左青麟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左爱卿不妨直言。” “微臣一个五品官员恐难服众,请陛下及早任命宗人令才好,哪怕有一名宗正也好。” “朕相信你能办好,不过你这里人数却是不够,朕借你一百名锦衣卫。”赵君虎想过这个问题,本有意让朱常淓做宗人令,哪知东厂随后查到朱常淓手脚不干净,抄没赵之龙家产时中饱私囊,他还有些不相信朱常淓如此大胆,后来派韩赞周去察看,几处截留的宅子铁证如山,从此对朱常淓冷淡了许多。 “多谢陛下抬爱,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赵君虎又勉励几句,“左爱卿可得用心做事,不要让朕失望,以后这宗人府能不能热闹就看你的本事了。” 左青麟心中一热,他自觉怀才不遇,此刻宦海生涯迎来转机,焉能不喜,便带着两名小吏连连磕头表示忠心,只待大干一番。 目送皇帝离开后,他三人还一直沉浸在喜悦中,直到一声鸟叫惊醒他们,三人便如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分头到各个房间清理玉牒。 赵君虎很想去皇室监狱看看犯人,这些人能被抓起来,如果不是杀人放火的话,估计都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用起来是再好不过了,其中还有个狠人。 可惜监狱在凤阳,他现在还得等着四镇的消息,一时半会走不开,本想派个人代自己去,转念一想又觉不妥,犯人的罪名五花八门,是杀是放其他人拿捏不好,而且那个狠人资格太老,一般人怕是请不动他,还是等两天自己亲自去一趟。 他没有等两天,第二天,传旨的太监便带回了刘良佐的复命,刘良佐已点齐大军,自去接收河南,并表示一定会严加约束部下。 赵君虎有些意外,他记得历史上刘良佐军纪极差,奸淫掳掠,民愤极大,而且早早降清,他本来打算以刘良佐不奉诏为名,找个机会除掉,没想到刘良佐如此听话,这下倒不好直接下手。 正在沉吟间,小安子进来启禀道:“陛下,靖南伯黄得功求见。” “快宣!”赵君虎大喜,黄得功行伍出身,勇猛善战,治军严格,以赫赫战功升至总兵,又被封为靖南伯,其人忠贞不屈,与清兵作战时被已经降清的刘良佐一箭射死,在江北四镇中风评最好。 一名身材壮硕、面容粗糙的将领走进暖阁,拜倒在地,“末将黄得功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赵君虎赐了座,然后一言不发。 暖阁内实在太安静,黄得功落座后如坐针毡,他本以为自己手握重兵,在一众军阀第一个觐见皇帝,皇帝应该好好笼络自己一番,不说加官进爵,赏赐些金银财宝应该少不了,但是看皇帝的样子,似乎对自己不太满意。 他有些不自在,又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忍受难堪的沉默。 皇帝终于说话了,“朕早就想见见黄将军了。” 黄得功暗暗吁了一口气,“陛下牵挂末将,末将不胜感激。” “朕早就令黄将军勤王,谁知望穿秋水,连个人影也不见,要不是朕命大,今日就见不到黄将军了。” 黄得功正等着皇帝的下文,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顿时生出一头冷汗,哪还坐得住,复又跪倒在地,“微臣护驾不力,请陛下恕罪。” 他不敢辩解,这事也没得洗。当时李自成势如破竹,崇祯征召了吴三桂、刘泽清、黄得功、唐通、左良玉五路大军,结果除了唐通外,其他四人都在路上磨磨蹭蹭,眼睁睁看着京城失陷。 赵君虎这次没让他起身,“黄将军对勤王之事阳奉阴违,一定是在想大明已经穷途末路,所以想保存实力另觅明主。” “末将不敢,末将对大明绝无二心,请陛下明察。”黄得功心里直打哆嗦,生怕皇帝咳嗽一声,左右刀斧手便涌上来将自己砍成肉酱。 赵君虎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绝无二心?哼哼,以后你又来个听宣不听调,叫朕如何和朝中一众臣子交代?” 黄得功虽是个粗人,看见皇帝脸色,也听出皇帝不打算追究勤王之事,忙道:“末将当初也是一时糊涂,从今往后,只要陛下一句话,末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赵君虎示意黄得功起身,“朕有了黄将军此等重臣,实在如虎添翼。来人,赐香茶一盏。” 黄得功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小安子端了杯茶进来,阵阵香气沁人心脾。 莫非皇帝要赐自己自尽?黄得功心中惊疑不定,又不能不接。 他偷瞧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正紧紧盯着自己,心里一惊,此时已骑虎难下,不喝又能如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帝要弄死自己的办法多得很。 “谢陛下赏赐,果然是好茶。”黄得功不敢磨蹭,索性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来的。 赵君虎方才示意他落座,“黄将军手上有多少兵马?” “回陛下,五万四千人。” “差不多改编成两个军,不知黄将军对军长、师长的人选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军队都是老子的,当然是老子来当军长,师长自然也是老子任命。 黄得功差点脱口而出,幸好他看了皇帝一眼,那锐利的目光让他觉得肚子隐隐有些疼痛,改口道:“全听陛下吩咐,末将并无想法。” 赵君虎点点头,表示黄得功上路了,“此事当然少不了黄将军,不过黄将军对军事改革还不熟悉,先在大都督府多留几日,熟悉情况以后再定。” “末将遵旨。”黄得功彻底放下心,刚才这一把赌对了,又开始忧虑,不知道自己该评个什么军衔? 赵君虎看见黄得功千恩万谢离开暖阁,方才露出笑容。 黄得功当然要用,但是这些军阀骄横跋扈,不能太过示弱,免得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怕了他们,蹬鼻子上脸,以后再处理就麻烦了,是以先威吓一番。历史上江北四镇各行其是,埋下了失利的种子,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如今刘良佐和黄得功已经归顺,江北四镇控制了一半,高杰也在来南京的路上,如果再能顺利招抚刘泽清,自己便有了三十万大军,就算战斗力差点,与鞑子也有得一拼。 随后刘泽清的回复也来了,迅速打碎了赵君虎的美梦,他的口吻极尽谦卑之能事,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人马不足,将士疲乏,接收山东一事实在有心无力,当然如果皇帝能下拨一百万两白银,他即刻发兵。 刘泽清果然不是好鸟,赵君虎即刻叫来了韩赞周,“赶紧拦住高杰,让他不用来南京,马上去接收山东。” 韩赞周迟疑道:“如果高将军不奉诏,奴婢该如何是好?” 赵君虎道:“告诉他,收复山东,他便是第一个上将。他再不听,你去找他的手下李成栋,还是一样的话,让他暗中除掉高杰。” 韩赞周也不知道李成栋是谁,更不知道皇帝为何知道李成栋,答应下来匆忙去了。 还是要动手啊!赵君虎有些无奈,琢磨着怎样能兵不血刃地干掉刘泽清,当然不是现在,他暂时不想和刘泽清撕破脸皮。 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凤阳监狱,李岩、左懋第,还有阮大铖应该快到目的地,纸是包不住火的,到时候估计会有一堆大臣和自己理论,正好现在还有点时间。 他召见了史可法和巩永固,嘱咐两人留守,第二天便在虎贲卫和龙骧卫的护卫下,从南京出发。 出了定淮门,走不多时,对面便是长江天险,早有五十多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江边等候。 一行人下马登船,马士英、史可法、巩永固率领一众文臣武将跪地拜别,直至看不见皇帝的影子方才回城。 行至江中心时,赵君虎看着滚滚江水,不由想起那日来南京的情形,心中有些感慨,当时他们三人上的是一条小渔船,才一个月的时间,早已物是人非,小渔船变成了宝船,许震南和吕一飞也换成了易海峰和张鹏翼。 他有些想念这两人,许震南已经醒了过来,还在休养,吕一飞大概回了山西,只是不知此人今后是友是敌,又会如何对付左懋第,只盼李岩能平安护送他回来才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直捣黄龙 阮大铖嘴里有些发苦,不是因为山东有难,而是担心皇帝知道自己延误时机,项上人头不保。 他强笑道:“议和一成,山东便是王爷囊中之物,何须大动干戈?” “先拿下山东,再议和也不迟。”多尔衮哈哈大笑,山东此时如待宰羔羊,不趁机占了哪还有天理?山东一到手,河南也好办了,当然他不会告诉阮大铖这些。 阮大铖见多尔衮不上当,无奈道:“王爷心意已决,奴才只好回去复命了。”打算丢下两名虎贲卫,趁机跑路。 多尔衮淡淡道:“来了就多留几日。” 阮大铖暗暗叫苦,脸上却一片欣喜,“如此最好,久闻王爷治国有方,奴才正想看看京城,请王爷恩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尔衮明知此人阿谀奉承,心里还是舒服得很,“本王准了,记住,千万别走远!” “多谢王爷,奴才记住了。”阮大铖知道他在警告自己别想跑路,诺诺退下,听见身后传来阵阵哄笑声,心中暗骂,一群狗奴才,还敢嘲笑老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蛮夷之徒是不会懂的。 回到鸿胪寺礼宾院,他心下烦闷,坐卧不安,决定出去看看,粗粗一算离开京城差不多十年了。 四名鞑子侍卫寸步不离,紧紧跟在后面。 内城甚是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沿街商铺顾客盈门,饭馆飘出诱人的香气,铁匠铺里打铁的声叮当作响,夹杂着小贩高声叫卖声,时不时看到一队队清兵挎着腰刀,在街面巡逻。 忽听有人高叫道:“抓强盗!” 一人慌慌张张从一条小巷子钻了出来,行人纷纷躲开,几名清兵很快追了上去,将他按倒在地。 小小的骚动过后,街面恢复了如常,想来众人已司空见惯。 阮大铖十分惊讶,如果不是有些行人留了辫子,以及那些清兵的服饰,还真看不出紫禁城换了主人,看来多尔衮野心不小,比李自成强得多。 漫无目的兜了几圈,他看见一座府邸似曾相识,嗯,是范景文府上。以前他担任太常寺卿时,经常应范景文之约,叫上知己,聚在这里吟诗作对。 可惜范景文自杀殉国,阮大铖有些伤感,忽然看见一顶轿子停在门口,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去了。 阮大铖记得这人在殿上见过,随口问道:“这人是谁,怎么进了别人家?” 一名侍卫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讥笑道:“你不认得大名鼎鼎的肃亲王吗?这是他的王府!” 原来是豪格,阮大铖呆立半天,朝王府走去,被几名侍卫拦住。 “摄政王说的什么,你们是不是聋了?来啊,有种杀了本使!”阮大铖勃然大怒,将受的窝囊气全发泄在他们身上。 那四人只当他是软骨头,反而被吓住,想起多尔衮的命令,灰溜溜地让开道。 阮大铖报了名号,下人听说是明国使臣,又看见四名侍卫,自是不疑,殷勤地迎他进去。 范府还是以前的格局,只是陈设全部换过一遍,透着艳丽俗气,毫无之前的清雅。 果然是化外蛮夷,阮大铖暗暗鄙视,如果范景文看到这些布置,一定会点把火全烧了。 不多久,豪格出来了,认出阮大铖,不屑道:“你不在鸿胪寺,为何来这里?” 阮大铖马上换了表情,“王爷大名如雷贯耳,奴才虽在江南,也仰慕得紧,今日特来拜访。” 豪格的脸色好看多了,微笑道:“哦,你也听过本王的大名?” “王爷招降蒙古林丹汗在前,大败朝鲜在后,松锦一战天下震动,赫赫英名谁人不知?” 豪格心花怒放,想不到自己的威名居然从辽东传到传到千里之外的江南,他很想再聊聊,多尔衮执掌大权后,经常打压他、贬低他,这些话很久没听过了,忙吩咐下人奉茶。 “多谢王爷!不过……”阮大铖喝了口茶,皱起眉头,看了看那四名侍卫。 豪格会意,挥了挥手,那四人不敢得罪豪格,并不担心阮大铖跑路,随下人下去了。 阮大铖才道:“不过奴才后来很少听到王爷的战绩,反倒是豫亲王和英亲王名声日隆,不知为何?” 还不是多尔衮担心老子功高震主,想让他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立些战功,哼,他们又怎么比得上老子?多铎在山海关连命都丢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崇祯! 豪格心中恼怒,却不便直言,冷笑道:“有朝一日本王自会南下征讨,直捣,直捣……你们汉人经常说直捣什么?” “直捣黄龙。” 豪格眉飞色舞,“对对,直捣黄龙。” “奴才以为,大清一旦拿下山东,进军江南便犹如探囊取物,平定天下指日可待,王爷只怕没什么机会披挂上阵了。” “崇祯在江南搞得风生水起,握有十万大军,又有江北四镇拱卫南京,怎么被你说得一钱不值?”豪格不以为然,他一直把明国当成头号对手,反倒没把大顺放在心上,冲李自成在京城干的事,就知道此人鼠目寸光,之所以没拿下山西,全因阿济格这种无能之辈。 阮大铖摇摇头,“王爷有所不知,十万大军不过临时拼凑而成,皆是些乌合之众,怎会是八旗铁骑的对手?而且崇祯在南京所作所为遭致许多官员、商人和士子的怨恨,何况江北四镇彼此不和,武昌的左良玉,还有福建的郑芝龙雄踞一方,大有改换门庭之意,称得上内忧外困,不必多虑。” 豪格缓缓踱起步来,忽然笑道:“莫非你也想改换门庭?那你应该去找摄政王才对。” “奴才看王爷雄才大略,在摄政王之上。再说摄政王手下已经有范文程等人,奴才去了也不会受重用。” 豪格笑骂道:“你这奴才倒会打算。” 阮大铖忙道:“还望王爷抓住良机,以免日后受摄政王钳制,奴才也好有个前程。” “放肆!”豪格不悦,虽明知阮大铖说得有理,但不能让一个奴才当面议论多尔衮的不是。 阮大铖连忙赔罪,“王爷息怒,奴才只是为王爷觉得不值,才斗胆直言。” “那也不行,总之,不许说摄政王。” “是,是!”阮大铖想想又道:“王爷可知道直捣黄龙的岳飞结局如何?” 豪格大笑,“这谁不知道,因秦桧陷害,宋高宗赵构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杀害于风波亭。” “王爷真是文武双全,”阮大铖拍掌,“如果王爷是岳飞,面对十二道金牌,会怎么做呢?” 豪格兴致盎然,“当然不回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王有大军在手,还怕什么鸟赵构,惹烦了老子,索性反了。” 阮大铖道:“王爷高见,可惜岳飞没王爷这般见识,轻易让出军权,反害了自己性命。” 豪格醒悟阮大铖意有所指,默然不语。 阮大铖看他脸色,又道:“害了自己性命也不打紧,还连累了一家老小。” 豪格猛的一个激灵,阮大铖说得不错,政治斗争残酷无比,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以多尔衮对皇太极的恨意,绝不会放过自己,说什么也要拿到军权,立下战功,进可斗垮多尔衮,退可保住平安。 他第一次变得客气起来,作揖道:“请先生回去歇息,以后还要仰仗先生。” “王爷客气!”阮大铖拱手还礼,带四名侍卫回了鸿胪寺。 一番话虽起了些作用,但能不能拖延时间只有等待上苍决定了,也许真的是范景文在天有灵,当天京城没有大军出城。 那四名侍卫收了豪格的好处,对他十分殷勤,经常说些消息,比如豪格与多尔衮在朝会上争吵,巴哈纳称病卸任,而石廷柱居然从马上跌下来了。 直到第三天,阮大铖才放下心来,自己路上耽误些时候也弥补了,想来皇帝也无法责怪,至于会不会落得和陈新甲一样的下场,就看皇帝有没有良心了。 他叹了口气,打算找个借口回去复命,豪格兴致冲冲地来了,“摄政王令本王挂帅,即刻发兵山东,先生就和本王一起上路!” 阮大铖嘴里又开始发苦,正琢磨怎样推脱,忽然瞥见豪格狐疑的目光,心里一惊,赔笑道:“奴才求之不得,不过奴才家眷尚在江南,想让随从先去接她们过来。” 他唤两名虎贲卫出来,豪格打量他们一番,忽然拔剑砍向两人。 两人猝不及防,一人当场被砍中脖子,顿时断气;另一人刀刚拔出来,已被四名侍卫砍成肉酱。 阮大铖大惊,“王爷这是为何?”他虽被这两人监视,却也不忍心害了他们性命,是以先打发他们离开,哪知弄巧成拙。 豪格拭去血迹,“万一这两人通风报信,岂不是误了大事?” 阮大铖顿足道:“那奴才的家人呢?” 豪格哈哈大笑,”你跟着本王,还怕没有家人?以后本王给你找上十个、八个美女,到时你的家人只怕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阮大铖看了看两具尸体,“多谢王爷美意,这四人以后就跟着奴才!” 豪格同意了他的请求,一行人出了鸿胪寺,往军营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千金散尽 田府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只有正厅内几名账房先生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田国乾一脸阴沉,来回踱步,上次买飞天玉佩,本以为占了大便宜,慢慢才发现不对劲。昨日他交给项璧二十六万多两银子,虽说脑袋不算灵光,他也算出今日要交五十二万多两,早已超过玉佩的价值。 明天便是上百万两,还有十几天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算盘声悄然停了下来,几人互相对了对数字,一脸惊恐,一名老者颤声道:“老爷,算出来了,一共是二十一亿四千七百万……。” 咚的一声,田国乾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大呼小叫抢上前救助,老者一把扶起东家,掐住他的人中。 田国乾翻了翻白眼,吐出一口长气后悠悠醒转,眼神呆滞。 他估计最多也就一千万两,变卖家产再四处借点,勉强还得起,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哪曾想连个零头也不够? 他有些不死心,本想吩咐他们再核算一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几人都是手下最能干的账房,算出来的数字决计不会错的。 老者不放心地叫道:“老爷,老爷!” 田国乾定定看着老者,恍若不闻,忽然跳起来抽了自己几巴掌,都怪当时意气用事,没有细想,糊里糊涂钻进了皇帝的圈套,皇帝是什么人,连狡猾的陈铭扬都被他弄死了,又怎会干吃亏的事情? 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自知后悔无益,回过神吩咐几人将所有财物、房契和地契全部拿来。 那老者劝阻道:“老爷不用着急,日子还有几天,咱们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田国乾惨笑,债主是皇帝,别说赖账,想跑路都没机会。 田府家当着实不小,几人指挥下人忙碌了大半天,才将全部财物整理清楚。 看着无数的金银珠宝,田国乾心里隐隐作疼,这可都是他白手起家挣来的,想不到因为一点面子,居然白白拱手让人,不,不止如此,只怕要弄得家破人亡! 他看见惹祸的飞天玉佩也在其中,忍不住一把抓起来,紧紧捏住。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田国乾的心剧烈跳动几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不禁打个寒颤,手一抖,玉佩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项璧带着一队锦衣卫走了进来,见状有些惊讶,“田老爷这是何意?” “这是老夫所有家产,请项公子一齐带回去,省得每日奔波。” “说得也是,长痛不如短痛,”项璧笑了笑,皱起眉头,“不过这些只怕不够。” 他忽然一退三尺,叫道:“你要做什么?”一众锦衣卫拔刀出鞘,原来田国乾抽出一把匕首。 “其余的老夫以命相抵!”田国乾神色惨然,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 项璧缓过神,示意锦衣卫退后,冷笑道:“本公子倒是不知道你的命原来这么值钱。” 田国乾一向争强好胜,虽知他说的是实情,仍是气得发抖,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手一紧,匕首已陷入皮肉。 “老爷千万不可。”那老者急了,却不敢过去。 “本公子可没逼你,都是你自找的,”项璧好整以暇,找了张椅子坐下,“人死账不灭,到时本公子自会找你的家人索债,听说令爱如花似玉,去了教坊司一定很受欢迎。” 田国乾惊怒交加,教坊司那种地方他熟得很,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要成为无数男人的玩物,匕首便刺不进去了。 他摇摇欲坠,嘶声道:“你到底想怎样?莫非要老夫全家一起死?” 项璧一脸平静,“本公子只负责收债,其它的全听圣意。不过你既然想死,圣意如何和你无关,又何必多问?” 田国乾陡然燃起一线希望,大叫道:“我要见圣上!” 项璧似笑非笑,田国乾会意,扔下匕首,一扫以前的盛气,跪倒在地,“求项公子带小人进宫。” “本公子对你真是仁至义尽。”项璧伸了个懒腰,指挥锦衣卫连人和财物一起带走。 田府门口早被一群好事之徒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风雨无阻,每日必来,乐此不彼地议论着田国乾该给多少银子。 看见锦衣卫押着垂头丧气的田国乾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辆满满当当的大车,众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窃窃私语。 田国乾心里不是滋味,平日自己行善积德,这其中不少人也是受过恩惠的,想不到转眼间便换了一副面孔,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项璧忽道:“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免得有人趁火打劫。” 几名锦衣卫诺诺称是,田国乾感激地看了看项璧,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从凤阳回来后,赵君虎便一直躲在宫中。 派遣使者议和之事已四处传开,不断有大臣试图询问和劝谏皇帝,这个节骨眼上他只能装糊涂,后来烦不胜烦,便称病不出,连上朝也推掉了。 不过他也没闲着,军事改革牵涉极广,部队编制、军官人选、军衔确定等等,全部要操心,尤其是授衔仪式,毕竟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弄。 取消藩王限制的政策也大获成功,短短时间内,便有上千人宗室子弟前来南京碰运气,连同从凤阳监狱带回的人,经左青麟查验身份后在宗人府一一记录在案。 其中想从军的被送去了新军营锻炼,余下暂时自谋生路,反正南京的建设如火如荼,经常招工,只要不懒,普通人填个肚子并非难事。 他打算将一部分宗室子弟安插到官员中去,直接委任肯定不行,虽是自己的基本盘,但凡事要有个章法,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女子,赵君虎也早有打算,吩咐项璧开间制衣公司,和后世一样,打算绝大部分招女工,还很应景起名为“织女成衣”,暂时先做军服。 还有少数比较有想法的宗室子弟,赵君虎也不强求,由他们去折腾。 他现在最关心的山东和河南的接收问题,目前看问题不大,据韩赞周回来禀报,高杰接到圣旨的当晚便兵发山东,而从兵部传来的最新塘报,刘良佐已拿下汝宁府,高杰动作更快,打到济南府附近。 肉毕竟没有完全吞到肚子里,他总是有点不放心,听说两路谈判都失败了,左懋第还被李自成下狱,李岩和阮大铖却没有消息,他唯一能盼望的就是刘良佐和高杰能再快点。 项璧来的时候赵君虎正在看兵部送来的授衔名单,大都督府权势日隆,但为了互相制衡,将领选拔还是兵部说了算。 “这事你处置得很对,免得平白添条人命。”赵君虎随意看了看几箱金银珠宝,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田国乾很是干脆,还有勇气自杀,也算个人物。 项璧道:“谢陛下,小人只是觉得田国乾能创这么大一份家业,必定非同小可,说不定还有些利用价值,死了未免可惜。” 这项璧做生意真是一把好手,赵君虎哑然失笑,从箱子中找到玉佩还给项璧,“宣他进来,朕就看看这条大鱼还有没有油水?” 韩赞周正喜滋滋地看着财物,慌忙出去传旨,赵君虎又问起军服之事。 项璧颇有些为难,“回陛下,织女公司人手不够,有些女工对裁剪又不擅长,恐怕无法赶在授衔之日前缝制一万件军服。” “人手嘛,想办法多招一些,宫中的针工局能工巧匠不少,朕全部派给你暂时使用。”赵君虎也知道有些难办,明朝女性可没有上班的概念,首要职责是相夫教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多谢陛下!”项璧还是信心不足,盘算着将工钱再提高一些,实在不行再去找十几间裁缝铺帮忙,尽力而为! 赵君虎忽然眼睛一亮,笑道:“朕有个办法,或许能做出一万件军服。” 项璧大喜,“不知陛下有何妙计?” “还不知道成不成,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赵君虎卖了个关子。 说话间田国乾随韩赞周进来,一见皇帝便跪在地上三呼万岁,头也不敢抬。与戏院相比,皇宫的威严让他又多了几分心理压力。 赵君虎道:“你欠朕的银子还得清吗?” 田国乾冷汗直冒,“还不清,都是小人无知,冲撞了圣驾,求陛下饶了小人罢!” “二十几亿,你觉得可能吗?”赵君虎其实也不想赶尽杀绝,不过项璧一番话提醒了他,姑且一试。 韩赞周惊呆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田国乾会欠这么多银子,难怪那日皇帝说收不到钱。 “小人已身无分文,实在有心无力。”田国乾头磕得砰砰响。 赵君虎心中不忍,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反正他的家产已到手,叹道:“想来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么也像寻常人一般,作意气之争?” 田国乾嗫嚅道:“是小人一时冲动,其实小人也不全为了面子,刘大人很喜欢玉,他的寿辰马上到了,小人买下来想作为贺礼。” 赵君虎奇道:“哪个刘大人?” 田国乾一脸茫然,“就是刘泽清刘大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思君黯然 李岩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那名奸细也被侍卫带到,不过已是死人,胸口有道深深的伤口。 “末将本想抓活的,谁知此人武功甚强,一时拿他不下,见他要逃走,急切间不慎刺死了他,还在他的手臂里找到这个。”李岩递上一个蜡丸,他应该也受了伤,腿上缠着布条,渗出斑斑血迹。 赵君虎打开蜡丸,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条,竟是一封劝降信: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大清国力日盛,大军南下势如破竹,左将军勇冠三军,才华无双,如能起兵举事,助大清平定中原,封王封侯指日可待,何必呈匹夫之勇,垂死挣扎?望将军悬崖勒马,早定良策。 赵君虎冷哼一声,想不到多尔衮如此毒辣,左良玉坐镇武昌,如果趁乱反叛,与多尔衮遥相呼应,南京腹背受敌,可是大大不妙。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尸体,眉宇浮起一丝忧色,“恐怕是安统领的人。” 上次遇刺后他命林睿率锦衣卫四处搜捕,却一无所获,只好小心翼翼,生怕壮志未酬身先死。 李岩失声道:“就是陛下提到的安统领?陛下为何这般肯定?” “他居然能与你斗上几个回合,应该不是寻常探子。还有,将蜡丸藏在肌肉里,有这份狠劲的人不多。”赵君虎想起了自杀的陈铭扬,也是个狠人。 李岩叹道:“可惜没什么线索。” 赵君虎命令侍卫将尸体抬走,忽然闻了闻纸条,递给李岩,微笑道:“未必。” 李岩将纸条凑近鼻孔,有股很淡的香味,“莫非安统领是女的?” “不会。”赵君虎逃亡时在客栈与安统领交过手,听脚步声绝不会是女的,而且总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他暂时搁下此事,含笑道:“此去西安甚是凶险,左爱卿能顺利脱身,你功不可没。” 李岩道:“陛下过奖,没有左大人,末将只怕早已被擒。”便将西安城门下左懋第挺身而出,他去找田见秀、顾君恩之事一一道出,至于李侔,则一笔带过。 赵君虎心中激荡,感叹道:“左爱卿对此事只字不提,你为了左爱卿宁可舍去李侔,文武百官都像你们二位,大明何愁不兴?” “末将既然答应陛下保住左大人平安,自然言出必行,舍弟……”说到最后,李岩声音哽咽,无法言语。 赵君虎有一点后悔,早知如此,应该把王德化的秘密早点告诉他,说不定能救出李侔,比起李岩,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作为皇帝,还是尽量避免和臣子推心置腹,信息分割管理不能少,就算是李岩,也不能例外。 他安慰道:“李将军不必太过担忧,只要李侔尚在人世,不管用什么手段,朕也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陛下对末将的厚待,末将没齿难忘。”李岩拜倒在地,泣不成声。 他也知道这事颇为棘手,吕一飞可不好对付,皇帝有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赵君虎扶起李岩,“朕会另派虎贲卫去西安,花些银子上下打点,牛金星等人爱财如命,买通他们暂且先保住李侔的命应该不难,以后再想办法营救。你先安心养伤,军事改革还少不了你。” “陛下,末将还有一事禀报。”李岩谢过皇帝,又道出偷听吕一飞和薛小虎对话之事。 赵君虎越听越惊,原来那日在南京沧波门下准备拼命的时候,吕一飞所说的朋友便是这个小柔,难怪潇湘别院薛小虎会突然出手相助。 而吕一飞在青州擒住自己,本来要押送会西安却临时变卦,估计是因为自己当时无意救了一名女子,让吕一飞想起了小柔的悲惨遭遇。 也就是说,穿越后屡次平安脱险,全是因为宁妃相貌酷似小柔。 他想起宁妃一阵黯然,潇湘别院中的情形历历在目,又感叹于吕一飞的际遇,此人本来一意报效朝廷,没想到与大明结下血海深仇。但吕一飞好像对李自成也不放在眼里,却是为何? 李岩并不知道其中曲折,见皇帝魂不守舍,试探道:“陛下!” 赵君虎回过神,想想道:“朕有办法可以救李侔。” 李岩道:“陛下想找出当年杀害小柔的凶手,交给吕一飞交换舍弟?” 赵君虎苦笑,“这兵荒马乱的,又隔了这么久,抓真凶谈何容易?” “那陛下的意思?”李岩很快明白过来,“陛下想抓薛小虎?” 赵君虎点头,李岩略一犹豫,正色道:“当日田见秀和顾君恩也是如此,事后末将十分后悔,如果舍弟知道他的命是无辜之人换来,即便活着,只怕终生良心不安,与死无异。” 赵君虎苦笑,李岩永远是正气凛然,便劝解道:“放心,朕只是暂借他一用,不会伤他半分。” 李岩不为所动,“末将担心万一双方动起手难免有些伤亡,还是依陛下之前所言。” 赵君虎无奈,“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强求,但如果李侔有性命之忧,还需借薛小虎一用。” 李岩勉强答应,又提醒皇帝,“金钥匙事关重大,如果拿到皇太极留下的证据,挑动豪格与多尔衮内斗,打垮鞑子便容易多了。” “朕也有此意,不过还需从长计议。”赵君虎心知从阿泰穆搞到的金钥匙应该是其中一把,却不知道另一把落在何处,盘算着这件事可以做做文章。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却没头没脑道:“眼下朕想好好整顿军纪。” 李岩一怔,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说起这事。 其他的地方他不知道,就南京而言,军纪还算不错,绝大部分士兵都被皇帝关在城外军营,城内有锦衣卫在巡逻,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有一些,但是绝不会如京城那般,士兵敢在大街上公然行凶。 赵君虎似乎在自言自语,“朕想起那小柔总觉内心不安,即便无法为她报仇,亡羊补牢也好,免得再有人遭此惨剧。” “吕一飞如果知道陛下所思所想,必定会感激陛下。”李岩想起那日吕一飞痛苦的声音,也觉得有些可怜,他隐约感到皇帝和吕一飞关系不止敌对这么简单,但捉摸不透。 “也不全是为了吕一飞,朕在京城时对你说过,要打出个清平世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李岩心下激动,这也是他的理想,可惜大顺无一人能理解,李自成更觉得是个笑话,想不到皇帝还牢牢记在心上,总算不枉自己背负叛徒之名改换门庭,便主动请缨,“末将愿为陛下分忧。” “这事不给你,想必你也安不下心,正好碎玉剑还在你手上,”赵君虎哪能不知李岩的心思,又道:“你的伤?” “不妨事!”李岩精神大振,哪还顾得上伤口。 “你还要给朕写个东西。”赵君虎示意李岩坐下。 李岩虽莫名其妙,仍不敢忘记君臣之礼,推脱再三,才勉为其难坐下,拿起毛笔。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 赵君虎一边走动,一边极力回忆,他的毛笔字长进不大,画个图、写一两字还行,只好让李岩代笔。 “……不调戏妇女,第八项……”赵君虎住口不言。 他记起第八项注意是不虐待俘虏,在这个时代恐怕不太现实,何况鞑子犯下了累累暴行,要求明军以德报怨,他在感情上接受不了。 李岩好奇地看着皇帝,赵君虎道:“七条就够了,以后就用这个约束军纪,你看如何?” 李岩细细读了一遍,喜道:“这三大纪律七项注意简单易懂,大伙记起来方便多了。” “交给史可法,让他发给全军学习背诵,新军营也要学,作为考核的内容。” “末将遵旨。”李岩兴冲冲要告退。 赵君虎道:“对了,你是怎么发现奸细的?” “末将无意听见他对守卫说自己是开封人,可是口音却不对。” “这你都能听出来?” “末将家就在开封杞县。” 开封?也不知道刘良佐拿下开封没有?听李岩所言,田见秀已经发兵。 赵君虎隐隐有些担忧,目送李岩离去后,他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那把金钥匙就静静躺在其中,光芒闪烁。 他的担忧没错,刘良佐离开汝宁府后,一路上走走停停,此时才到杞县附近的扶沟县。 这次出征太过顺利,河南各地已投降大顺的明朝官员士绅纷纷响应,刘良佐的大军望风披靡,连克数城,基本没碰上像样的抵抗。 作为王师的代言人,刘良佐沿途受到了热情接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行军速度便慢了。 扶沟县的县衙内,一众人如众星拱月般,围着刘良佐等几名亲信将领。 “将军运筹帷幄,就算韩信再生,也自叹弗如,下官敬刘将军一杯。”县令恭恭敬敬一饮而尽。 “可惜生不逢时,不能一睹淮阴侯风采。”刘良佐已有三分醉意,他豪情满满,仿佛自己已成为百战名将,在众人的叫好声喝了一小口。 一名副将进来禀报道:“将军,唐王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猛虎出柙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打斗声,只听一人高声道:“唐王在此,谁敢阻拦?” 刘良佐刚要说话,砰地一声,朱聿键竟直接闯了进来,十名龙骧卫紧随其后,手执长剑,与追进来的几名士兵对峙。 “这是将军的待客之道?”朱聿键目光凌厉,一扫在皇帝面前的顺从,气势压人。 刘良佐有些不悦,但唐王的身份地位尊崇,不敢得罪,陪笑道:“误会,误会。”斥退几名士兵。 一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拜见朱聿键。 朱聿键根本不理睬,直接坐到刘良佐旁边,冷冷道:“还是你有眼力,这十人是圣上的龙骧卫,他们如果有事,哼哼。” 龙骧卫是皇帝新设立的,刘良佐只听说过,并不认识,闻言一惊,岔开话题道:“唐王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不知唐王如何从高墙出来的?” 自有人重新摆上碗筷、酒杯,朱聿键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才道:“前些时圣上驾临凤阳,赦免了本王,特命本王前来督军。” 皇帝什么时候去了凤阳? 莫非故意针对老子? 凤阳情况如何? 督军是什么意思? …… 刘良佐心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正要再问,朱聿键又道:“差点忘了,本王还给你带了份见面礼。” 两名龙骧卫恭恭敬敬递上两个包袱,刘良佐笑容满面接过,“唐王客气了。” 他打开包袱,吓得手一抖,竟是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众人齐齐惊叫,两名胆小的官员几乎吓得晕了过去。 刘良佐怒道:“唐王这是何意?” 朱聿键又喝了杯酒,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两名狂徒竟敢冒充你的士兵,当众抢劫财物,不巧被本王遇上,替你一刀杀了。” 刘良佐认出这两人是自己的亲军,却是发作不得。 皇帝的圣旨说得很清楚,除了让他接收河南外,特意要他严加管束部下,这事弄不好便会被那帮御史扣上一个抗旨不遵的大罪。 那副将也认出这两人,他没有刘良佐想得远,咆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杀将军的人?” 朱聿键怒道:“一派胡言,将军治军严明,麾下怎么可能有这种败类?” 又冷冷道:“如果是真的,圣上知道了,一定很不高兴。” “这个……”刘良佐张口结舌,“唐王说得是,这两人实在胆大包天,杀得好!” 那副将醒悟过来为时已晚,被朱聿键以失礼之罪下令斩首,幸好刘良佐求情,才改成掌嘴二十。 两名龙骧卫拖他下去,左右开弓,打得啪啪直响。 “别光站着,都坐下喝酒。”朱聿键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 众人惴惴不安坐下,生怕这位王爷随时翻脸,酒过三巡,气氛才慢慢热闹起来。 刘良佐有些不安,几次问凤阳发生的事情,被朱聿键含糊应对过去。 他心头烦躁,正打算派人回凤阳探听情况时,又有一人闯了进来,“不好啦!凤阳出大事了!”却是刘四海。 他那日幸得有人通风报信,提前逃脱,但不敢走大路,一路躲躲藏藏,虽然比朱聿键早出发,却晚到一些。 刘良佐一惊,“你怎么来了这里?” 刘四海因为跑得早,并没有见过龙骧卫和朱聿键,便添油加醋说皇帝找茬抄了军营,到处杀人,只字不提他犯的事情。 “可有此事?”刘良佐霍然而起,瞪着朱聿键,怒气冲冲。 也是朱聿键声望显赫,换了别人他早就一刀砍了。 朱聿键还是不理,冷冷道:“这是何人,竟敢在此胡说八道?” 刘良佐不耐烦地道:“老子的侄儿刘四海。” “拿下!”朱聿键拍案而起。 他的吼声如晴天霹雳,炸得众人心上一震,龙骧卫二话不说,上来抓人。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老子是病猫?刘良佐忍无可忍,喝令亲信拦住。 双方剑拔弩张,刘四海却洋洋得意道:“你个老不死的,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老子就在这里,你又能如何?” 朱聿键大怒,“此人公然调戏民女,打伤圣上爱将,还杀了中都留守,圣上已下旨诛杀,你敢包庇他?” 刘良佐见刘四海目光闪烁,情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禁有些犯难,调戏民女也就罢了,但是后两条罪名实在不小。不过他只有一个侄儿,不能袖手旁观,又想起军营被抄,心一横,喝道:“好你个朱聿键,老子倒要看看,单凭这几人,你如何抓人?” 刘四海哈哈大笑,“以前老子玩了个小娘子,也有人想抓老子,还不是灰溜溜走了?赶紧滚!” 十名龙骧卫怒不可遏,几名官员闻言暗暗摇头,朱聿键居然坐了回去,他第一次笑了,“本王记得令郎应该十岁了?” 刘良佐心头一颤,凶相毕露,拔出长剑,“你敢动老子的家人?” 几名亲信也想起自己家人,无不惊骇。 朱聿键微笑道:“放心,你军中所有家眷都很安全,陛下特意叮嘱本王严加保护。” 刘良佐恨不得将朱聿键砍成肉酱,奈何投鼠忌器,硬是下不去手。 他大为懊恼,千错万错,不该留下家眷,哪想到被皇帝钻了空子? 朱聿键见刘良佐还在犹豫,又道:“儿子和侄子孰轻孰重,你应该很清楚。” 刘良佐权衡再三,终究觉得还是儿子重要,义正辞严道:“这个畜生违反军法,下官绝不敢徇私枉法。” 几名亲信也是此意,犯不上为刘四海牺牲家人,赶紧让开,龙骧卫一拥而上,将刘四海捆得结结实实。 “将军果然治军有方,看来老夫多虑了。”朱聿键也松了一口气,虽有人质在手,但刘良佐真要翻脸,自己和龙骧卫也是死路一条。 “你这个老混蛋。”刘四海大势已去,依旧嘴硬。 朱聿键面色一沉,长剑挥动,割断了他的脚筋,吩咐两名龙骧卫带回去给皇帝发落。 看见刘四海痛得哇哇大叫,众人心头一凛,唐王果然不好惹。 刘良佐却在暗喜,正好在路上劫了刘四海,虽然他已成残废,但能活着总是好的。 刚打定主意,便听朱聿键道:“此去南京路途遥远,难免有些蠢贼会打主意,但凡有风吹草动,你们先杀了刘四海。将军以为如何?” 刘良佐知道朱聿键已经算准这一招,心里一凉,强笑道:“王爷高见。” 两名龙骧卫押走了刘四海,刘良佐再无心思喝酒,准备散去。 朱聿键一拍桌子,“将军要去哪里?眼下军情紧急,将军还是及早上路,彻底拿下开封府。” 刘良佐声音冰冷,“此事不劳王爷操心。” “不操心不行啊!”朱聿键说了皇帝的委任,又道:“将军别指望回凤阳了,圣上说了,以后河南行省就是你的封地,能占多大就看你的本事了。” 刘良佐方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咬牙切齿,不止是军营,连老窝都被皇帝占了,分明是逼他造反,冷静下来又觉不妥。 河南正好被大顺、大清、大明围在中间,投靠谁都有风险,崇祯虽然做事不地道,但看上去最有前途。平心而论,河南确实比凤阳大多了,何况家人还在崇祯手上。 他颇为无奈,再也顾不上和朱聿键较劲,一改往日拖拖拉拉,下令即刻出发。 一路上风餐露宿,弄得不少士兵叫苦不迭。幸好没有太多阻碍,顺利拿下通许县。 快到开封府的府治地——祥符县的时候,探子报来军情,田见秀已经平定洛阳府和黄河以北的卫辉府、彰德府、怀庆府的叛乱,大军正杀向祥符。 刘良佐听过田见秀的大名,心生怯意,便想停止前进。 “区区田见秀,有何可怕?跟本王上!”朱聿键满面怒容,断然拒绝,带着龙骧卫直扑祥符。 几名副将看着刘良佐,刘良佐不免又是一番权衡,决定碰碰运气,率众追了上去。 他运气不错,大军入城后,田见秀的先锋部队刚刚准备开始攻城。 见援军到达,祥符的守城士兵士气大振。 刘良佐心下大喜,虽然不是什么名将,这种便宜还是知道拣的。 号角响起,城墙上射出密集的箭雨,大顺士兵不断倒下,冲到城墙下的仅剩下几百人。 田见秀的士兵甚是骁勇,虽处于劣势,依然架起云梯,奋勇进攻。 朱聿键无视龙骧卫的保护,如猛虎下山,与敌人展开血战,在高墙呆了太久,好不容易碰到杀敌的机会,怎能错过? 龙骧卫勇不可挡,丝毫不退,守军莫名多了些勇气,牢牢守住城墙。 几番冲杀之后,大顺士兵越战越少,最后归于沉寂。 明军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刘良佐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一阵后怕,田见秀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自己来早一步,大顺必定攻破城池,再想抢回来就难了。 他第一次有些感激朱聿键,“此番全靠王爷。” “将军客气。”朱聿键浑身是血,看着远处正在撤退的大顺主力,暗自可惜不能乘胜追击,以刘良佐的实力,顶多就是守住城池,硬拼田见秀绝无胜算。 他壮志满怀,等着,总有一天老夫要练出比龙骧卫更精锐的军队,纵横沙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欲擒故纵 尽管吃了败仗,田见秀仍对吕一飞十分佩服,什么都被他说中了。 撤退归撤退,但他并非毫无机会夺取祥符县城。只是吕一飞那日所言,崇祯十分痛恨鞑子,他隐约觉得不能和明军拼个两败俱伤,让鞑子拣了便宜。 事实上,这一战完全可以避免,但明军来得太不凑巧,当时军令已下,无可挽回,致使平白牺牲了不少士兵。 不过顾君恩的目的已经达成,随薛小虎暗助崇祯的几名士兵均被他派去打头阵,加上这次冲锋,所有人全部阵亡,吕一飞再有本事,也找不到自己的把柄。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还有兄弟活着!” 田见秀大喜,只见几名士兵搀扶着一人过来了。 那人身上伤痕累累,跪在田见秀面前嚎啕大哭,“将军,全死了!” 田见秀扶起他,笑容忽然凝固,这人也是随薛小虎行动的一员。 “既然如此,你为何敢独自偷生?”田见秀嘴唇发苦,面如枯槁。 “小人……”那人听得话风不对,正欲解释,被田见秀一剑刺穿胸膛。 事发突然,一众士兵大惊失色,田见秀爱兵如子,从未对士卒如此残酷,何况此人血战一场,并非不战而逃,按理罪不至死,只是谁也不敢多问。 看见此人临死仍是一脸疑惑,田见秀心中难过,又想起薛小虎生死不明,顾君恩音讯全无,更加心情郁郁。 他长剑回鞘,指挥全军撤往卫辉府,打算依吕一飞之计,待明军与鞑子激战一场,便可趁机占领山东。 虽然不太想和明军发生正面冲突,但毕竟各为其主,两军难免有些摩擦,实属无奈。 如果能与大明联手打鞑子就好了,岂不是胜于自相残杀? 他冒出一个念头,随即暗笑自己异想天开,崇祯与李自成有血海深仇,又怎会化敌为友?叹了口气,策马飞驰而去。 豪格的五万精兵已经杀到德州城,随同他出征的除了阮大铖外,还是称病不出的巴哈纳。 多尔衮虽同意豪格领军,终究放心不下,便令巴哈纳以副帅的身份督军,随时监视豪格。 远远看去,城墙上旗帜飘扬,写着“大明”、“唐”等字样,一众明军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投降的迹象。 豪格没放在心上,守将唐通仅有数千人马,如果没有援军,破城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能撑到今天,全是因为山西的刘芳亮蠢蠢欲动,搞得阿济格腾不出手来。 纵然对手和他不在一个级别,他依然很慎重。 这次出征的机会十分难得,只有立下赫赫战功才能保住性命乃至地位,以后才有和多尔衮周旋的机会,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他派人上前喊话,打算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能不强攻总是好的,这五万大军是他的全部本钱,从这里到江南路途遥远,还是尽量保存实力。 城墙上无人应答,豪格等了一会,甚是不耐,阮大铖忽掏出一封信,“奴才与唐通有些交情,写了封劝降信,王爷差人送去,兴许能打动唐通。” “先生想得周到。”豪格大喜,他认得汉字不多,便命巴哈纳看看劝降信,免得阮大铖玩什么花招。 阮大铖一脸讨好,又道:“可惜奴才不能亲自走一趟,要不然劝降便有了几分把握。” 豪格笑道:“本王也觉得先生送信再好不过了。” 阮大铖脸色一变,推脱道:“王爷万万不可,万一唐通蛮性发作,砍了奴才的脑袋,那该如何是好?” 豪格先前只是随意一说,见他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顿时勃然大怒,训斥道:“你投靠本王,就当为本王赴汤蹈火,怎么能临阵退缩,像条死狗一般?” 阮大铖不敢说话,可怜兮兮看着巴哈纳,暗示他说两句好话。 巴哈纳表示信没有问题,冷笑道:“王爷怎么说,你便怎么做?” 阮大铖无计可施,哭丧着脸,又指着和他一起的四名鞑子侍卫,“既然如此,奴才只求这四人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豪格暗道这阮大铖实在胆小至极,唐通真要杀人,多几人又有何用?本要拒绝,见阮大铖痛哭流涕,勉强答应给他两名侍卫。 “多谢王爷成全!”阮大铖还欲磨磨蹭蹭,瞥见豪格脸色,不敢多言,往城门走去,两名侍卫一脸不屑跟在后面。 巴哈纳忽觉有些不妥,“王爷,他不会趁机投了唐通?” 豪格哈哈大笑,“崇祯疑神疑鬼,他哪敢回去?想想袁崇焕怎么死的?” 三人离德州城越来越近,忽然城墙上一声呐喊,几百名士兵拉开弓箭,对准了他们。 阮大铖吓得一哆嗦,停下脚步,颤声道:“我是阮大铖,要见唐将军。” 城墙上没有动静,他心里暗暗叫苦,生怕哪个不长眼睛的突然失手,小命便玩完了。 两名侍卫毫不畏惧,他们是跟随多尔衮的精锐,对明军有心里优势。 无人说话,幸好也没有弓箭,阮大铖缓缓往前迈出一步,两步…… 好不容易到了城墙下,没等他歇口气,上面吊下三个大箩筐,三人钻了进来,被拉上城墙。 脚刚落地,马上有无数的刀剑指向他们,一名将领愤愤骂道:“狗鞑子,快快受死!” 阮大铖心惊胆颤,真怕这把玩脱了,大叫道:“唐通呢?我有要事相商。” “叛贼,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士兵闻言闪开一条道,唐通满面怒容,按住剑柄,走了上来。 阮大铖如同见了亲人一般,老泪纵横,“唐将军误会了,这都是权宜之计。”将他如何延误多尔衮发兵之事,如何以劝降为名趁机脱身一一道出。 两名鞑子方知中计,对阮大铖破口大骂,被几名士兵打得头破血流。 唐通笑道:“大人高明,豪格没有起疑心?” “老夫故意装作怕死不肯来,这招欲擒故纵,鞑子又怎会懂?”阮大铖得意洋洋,将劝降信撕得粉碎,狠狠扔在两名鞑子脸上,心中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唐通命人将两名鞑子斩首示众,被阮大铖拦住。 他虽年近六旬,动作却也干净利落,抢过士兵的腰刀,刀锋带着这几日受的窝囊气,重重砍了下去。 一名鞑子的脑袋应声落地,另一人惊恐失色,怎么都想不到阮大铖居然如此凶狠。 阮大铖抹了一把喷溅在脸上的血迹,意犹未尽地在他身上连捅几刀,恨恨道:“这两人杀了圣上的虎贲卫,老夫早就想杀了他们,可惜还有两人没能骗过来。” 杀完人的阮大铖心情大好,便和唐通告辞,打算早点回去向皇帝报喜,德州毕竟在打仗,还是远离为妙。 “且慢!”一人走了过来,却是高杰手下头号悍将李成栋。 阮大铖暗喜,原来援军已到,这次的任务可谓十全十美。至于德州守不守得住,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李成栋躬身行礼,“大人既然来了,末将正好有一事想求。” “讲!”阮大铖重新恢复了礼部侍郎的官威,神情威严。 “请大人再去见豪格,就说德州降了,诱骗他来此受死。” “没门!”阮大铖想也不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唐通也觉得是个好办法,劝了几句,阮大铖哪里肯听,只是不许,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岂有再自投罗网之理? 李成栋显然没有唐通那么好的耐心,二话不说,拔剑架在阮大铖的脖子上。 阮大铖大惊失色,“你敢胁迫朝廷命官?” 李成栋冷冷道:“你说的只是一面之词,是不是叛贼还不一定,你猜杀了你,圣上会怎么说?” 僵持了几秒钟,阮大铖被迫答应,他终究不敢拿命赌,就算皇帝事后将李成栋千刀万剐,又有何用? 豪格见阮大铖一去不复返,心中不免暗自生疑,忽然看见德州城墙上竖起白旗,城门缓缓开启,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出来了。 来人越走越近,他才发现是阮大铖和一名陌生人。 阮大铖脸色通红,手舞足蹈,跪地道:“王爷,唐通降了!” 豪格也猜到一二,奇道:“那两名侍卫呢?” “别提他们了,唐将军招呼我等吃酒,他们喝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奴才只好先来向王爷报喜。” 二人身上酒味扑鼻,豪格正在思索,巴哈纳却道:“王爷,既然唐通降了,为何不亲自迎接?莫非有诈?” 阮大铖哭天喊地,大叫道:“王爷冤枉啊,奴才一片赤诚之心,天日可鉴。你不相信奴才,就一刀杀了奴才!” 那陌生人道:“唐将军早就仰慕王爷威名,如今正在指挥士兵封存财物,特命小人前来迎接王师,并非有意怠慢。请王爷见谅!” 豪格看来看去,也没有发现不妥,终于放下心来,“本王并非怀疑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阮大铖一颗心才放回肚子,巴哈纳忽然一鞭子抽在那陌生人的脸上,“你既然降了,就应该称奴才!” “是,奴才记住了!”那陌生人一声不吭,因为跪在地上的原因,看不清表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擒贼擒王 正如阮大铖所言,德州城完全没有设防,城墙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士兵,如同白色的旗子一般无精打采。 瓮城城门洞开,隐约可以看见城里的情况。 城门前还站着十几名官员,恭恭敬敬等着迎接大军入城,见到豪格,慌忙上前跪拜。 豪格略有诧异,“想不到德州的官员生得如此魁梧,这里山水甚是养人。” 那陌生人一怔,陪笑道:“王爷过奖,论山水,德州这种小地方又怎能比得上辽东?” 豪格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在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进了瓮城。 那十几名官员甚是热情,有人想上前牵豪格的战马,他的侍卫十分警惕,只是不许外人靠近。 瓮城修得十分牢固,全是厚实的青石垒成,豪格暗自幸庆没有强攻德州城,否则就算拿下,也损失不小。 他看了看前面带路的阮大铖,浮起一丝内疚,是不是有些亏待人家?虽然是条狗,但是如此忠心实属难得,暗暗打算入城后给他一些赏赐。 阮大铖极力抑制住内心狂跳,豪格一进内城,自己的任务便算完成了,暗暗盘算到时可得躲得远远的,免得两军混战伤及自己。 他忍不住看了看面带血痕的李成栋,见他面无表情,不禁有些佩服。 此人性格暴躁,挨了一鞭子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演技比老子还好。 又觉人生不易,老子只想保住性命,怎么如此艰难,如果这趟能活着回去,什么礼部侍郎都不要了,效仿钱谦益才是正道,给皇帝做事太危险了! 巴哈纳初时还有些怀疑,见一路平安无事,也放下戒心,不疾不徐跟在豪格身后。 眼看豪格快要到内城的城门,阮大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知道唐通的计划是擒贼擒王,城门马上便要落下来,千万别砸到自己。 豪格好奇地也往上瞧了一眼,阮大铖见身后动静,不由自主回头,两人正好视线相接。 阮大铖来不及躲开,他提心吊胆过了这么久,终究是怕了,眼睛里的恐惧暴露无遗。 豪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不退反进,大叫一声,“有埋伏!冲过去!”危急关头仍不忘一刀刺向阮大铖。 阮大铖早有防备,远远跳开。 李成栋见事情败露,和那十几名假扮官员的士兵一拥而上,在城门口与一群侍卫展开混战,想抓住豪格。 巴哈纳情知冲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顾不上与李成栋等人纠缠,顺手砍死两名士兵,率军冲进了内城,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明军战在一起。 鞑子的战斗力着实强悍,虽身处劣势,却拼死向前,反倒杀得明军节节败退。 眼看冲进内城的鞑子越来越多,唐通来不及等李成栋,忙指挥士兵关上城门。 只听轰的一声,城门猛然落下,将众人分开。 李成栋正与两名鞑子激战,听见风声就地一滚,抢在城门落下前进了内城。 那两人躲避不及,被砸成了肉酱。 豪格被隔在瓮城,指挥众人杀死了残余的士兵。 不过瓮城狭小,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他纵有千军万马也徒叹奈何,正打算撤兵,忽听一声呐喊,城墙上射出阵阵箭雨,夹杂着滚木和大石。 说时迟那时快,豪格反应神速,顺手抓起一名鞑子,背在身上打马便逃。 鞑子无处闪躲,被打得人仰马翻,见主帅逃命,哪还有战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丢下几百具尸体后狼狈逃了出去。 城外的大部队见势不妙,也在没命的奔跑,有人不慎摔倒,很快便被后来者淹没,再也站不起来。 即便如此,唐通仍是不敢派兵追击。就算关宁铁骑,与鞑子在城外混战也没什么把握。 豪格听见背后一片惨叫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狂奔,忽觉右腿痛彻心扉,原是被一箭射穿,他又忍痛飞奔一阵,听见声音越来越小,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那名替死鬼已经被射成刺猬,豪格扔下他,正待收拢残军,忽然重重摔倒在地。 原来战马也被射中几箭,勉强奔跑至此,已是支持不住,悲鸣几声,倒地死去。 在几名将领的帮助上,豪格咬牙站了起来,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将阮大铖碎尸万段,此时才明白那日阮大铖说起什么岳飞,全是缓兵之计。 望着明军在城墙上耀武扬威,他怒火中烧,只想强攻德州后再屠城,方能消除心头之恨。 大腿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冷静下来。 此战折损人数虽不多,但士气低落,加上自己负伤,势必讨不了好。如果再输一次,只怕没有翻身的机会。为了王图霸业,还是暂且忍耐。 他强忍怒气,命人四处收拢残兵,一名副将不识趣地道:“王爷,主子还在城内,末将愿带五千人马,救出他们。” “你他妈眼睛瞎了,救得了吗?”豪格破口大骂,一脚踹倒他,怏怏而去。 没有了援军,内城的鞑子越来越少,巴哈纳自知今日有死无生,催动战马奋勇冲杀。 忽然迎面杀来一人,长枪泛点繁星,巴哈纳认出是那陌生人,慌忙侧身用长刀隔开,枪锋余威犹在,刺死一名鞑子。 李成栋收回长枪,摸了摸脸上的鞭痕,哈哈大笑,“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奴才的厉害。” 巴哈纳手臂被震得发麻,心生怯意,“你是何人?” “你爷爷叫李成栋!”李成栋一枪刺去,两个回合不到,便震飞了他的长刀。 “将军饶命!”巴哈纳话音刚落,胸膛已被长枪贯穿,李成栋不待他尸体落下,抢前一步,拔刀割下了他的头颅,仰天长笑。 一众鞑子慑于他的神威,胆战心惊,被明军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唐通从巴哈纳的服饰认出此人身份不凡,埋怨道:“将军为何不活捉此人?” 李成栋满不在乎,“鞑子都该死,杀了一了百了。” 唐通暗暗觉得李成栋有些擅作主张,却不便直言。 他虽资历较老,又是德州的主将,奈何李成栋的兵力是他的数倍,而且此战获胜,李成栋功不可没。 两人这才发现阮大铖不见踪影,唐通有些慌乱,阮大铖已证实自己不是叛贼,又是礼部侍郎,真死了不好交差,急得大声呼唤,又令士兵四处搜寻。 “本官在这里!”阮大铖从几具尸体中爬了出来,他见战况混乱,赶紧躲进了尸体堆,只有手掌受了点伤,也不知道混战中是被马踩的还是人踩的。 他捂着右手,怒视李成栋,“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成栋陪笑道:“都是末将多疑,请大人见谅。”又献上巴哈纳的首级道:“大人立下奇功,实在可喜可贺!” 阮大铖顿时眼睛亮了,翻来覆去把玩一会,笑道:“你们可知这个狗鞑子是谁?” “是谁?”两人异口同声。 “此人叫巴哈纳,是满洲都统,正一品武官,也是豪格副帅。” 唐通和李成栋俱是大喜,没想到抓了条大鱼,这可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便嚷着给皇帝报喜。 报喜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抢去? 阮大铖为官多年,深知此中精髓,一口揽了下来。 唐通也想派人送战报,不过官职大小摆在那里,委婉道:“大人有伤在身,还是先行歇息几日。” “不妨事!德州就有劳两位了。”阮大铖毫无商量的余地,想想又道:“可千万守住了,免得圣上担忧。” 李成栋扬眉道:“大人放心,谅豪格不敢再来!” 唐通不敢再说,命士兵将首级用石灰硝制好,派了一队军士护送阮大铖回南京。 得知河南战况的赵君虎心情大好,没有全境收复有些遗憾,但他不贪心,本来就是天上掉的馅饼,能吃多少是多少。 而且朱聿键表现惊艳,进退得法,既能胁迫刘良佐,还懂得见好就收,不和田见秀硬拼,总算不枉自己跑一趟凤阳。 还给了个意外的惊喜——刘四海,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脚筋被挑断,他到南京时人已昏迷不醒。 赵君虎本来打算直接杀了,想想他是刘良佐的侄儿,说不定以后能牵制刘良佐,正如朱由崧的作用一般,便命人给他治伤,扔进诏狱和朱由崧作伴。 韩赞周进了暖阁,苦着脸道:“陛下,不知明日上朝可有决断?” 赵君虎又开始头疼,上次他去看研究院的事情已经传开,得知皇帝原来装病躲着自己,一众臣子倾巢出动,加紧了围追堵截,每日轮流守在宫门口,等着揪出皇帝。 这可苦了韩赞周,为了拦住想进谏的大臣,不知道编了多少借口,费了多少口水,挨了多少骂? “明日就上朝!”赵君虎觉得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再不答应,韩赞周估计会疯掉。 “奴婢这就去准备。”韩赞周果然喜笑颜开,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赵君虎继续埋头写写画画,为授衔仪式做准备。 军旗的图案已经想好,最棘手的是军歌,曲子还好说,他决定用《nestofparasise》,歌词就只能自己琢磨了,这件事没人帮得了他。 第二日的朝会正式开始,赵君虎端坐在龙椅上,准备迎接众臣的口诛笔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批斗大会 左都御史王铎咳嗽一声,发动了第一轮攻击,“陛下说过鞑子狼子野心,是大明的头号敌人,为何出尔反尔,与鞑子议和?” 一名御史马上附和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大明乃是华夏正统,岂能屈服于化外蛮夷?” 两人一说话,便得到不少大臣的支持,不知道是这段时间没上朝还是天气太炎热,众人声音比以前大了许多,听上去慷慨激昂。 此时议和之事早已铁板钉钉,赵君虎不好如上次一般矢口否认,他还是要脸的。 正在想怎么应付,王永吉居然也站了出来,委婉道:“议和之事十有八九是鞑子的幌子,多尔衮诡计多端,陛下须小心提防,免得中了圈套。” 右都御史徐石麟也趁机刷一波存在感,“还有李自成这等贼人,此人贼性难改,烧了凤阳皇陵,陛下万万不可与他议和,否则置列祖列宗于何地?” 一众人又是齐声应和,一直跟着皇帝的倪元璐等几人保持着对皇帝的盲目信任,一言不发。 马士英也不做声,他是个聪明人,看皇帝这些时日的手段,心知其中必定有些蹊跷,便打定主意明哲保身。 赵君虎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表示虚心接受大家意见,“各位爱卿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议。”打算先拖一拖,缓解紧张的气氛。 在场的大多不是省油的灯,怎会不清楚皇帝在使缓兵之计,哪里肯依?便是一阵吵吵嚷嚷。 吴亮忽然出列,义正辞严道:“京城被李自成屠戮,山海关将士尸骨未寒,听闻议和之事,末将痛心疾首,只恨不能立刻战个痛快,杀了多尔衮和李自成两个狗贼。” 明朝文官与武将历来不和,吴亮一番话却引得不少文官频频点头,抗议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想不到说话的是吴亮,赵君虎大是为难,敷衍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难得大家热情高涨,可不能伤了他们的心。 韩赞周想出声喝止,见皇帝不说话,又缩了回去。 见整个朝堂都在批判皇帝,史可法和巩永固急得满头大汗,但不敢擅自说出内情。 倪元璐帮着皇帝解围,“陛下算无遗策,即便真有议和,其中必有原因,各位大人多虑了。” 其时战事的流言在南京传得满天飞,虽然赵君虎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除了史可法、巩永固和王家彦之外,无人知道军队的真实动向,但他阻止不了信息传播,唯一能做的是不承认,不否认,让人真假难辨。 左懋第回来后也悄悄躲了起来,谁也见不到他,是以一众大臣不免有些疑惑。 王铎见苗头不对,忙道:“阮大铖在京城对多尔衮卑躬屈膝,左懋第议和失败,被李自成下狱,俱是有人亲眼见到,还能有假?倪大人觉得原因何在?” “这个……”倪元璐也没有把握,不敢妄言。 徐石麟道:“此事还请陛下明示,否则君臣失和,于社稷无益。” 众人被他二人一鼓动,声势又起来了,态度很清楚,皇帝不交代清楚绝不善罢甘休。 赵君虎自觉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大臣们这般激动,搞不好会弄出个脑溢血之类的事故。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历史上崇祯明知实力不济,非要与鞑子和李自成两线作战,最后崩了盘?估计当时也如这般情形,纯属逼不得已。 眼见吵得不可开交,王家彦出列道:“议和之事都是微臣擅自做主,请陛下责罚。” 众臣大吃一惊,正愁找不到靶子,想不到有人送上门来。 王铎道:“王大人身为兵部尚书,私自议和,为臣奏请陛下将此人下狱,以正国法。” 徐石麟道:“议和之事有辱国体,恳请陛下处斩王家彦,一雪国耻。” 其余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请求处斩王家彦。 朱常淓素来知道崇祯的为人,情知王家彦在劫难逃,乐得在一旁看戏。 史可法、巩永固惴惴不安,生怕皇帝顶不住压力,搞不好真的拿王家彦当替罪羊,前任兵部尚书陈新甲就是这么冤死的。 “住口!”赵君虎大喝一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议和之事都是朕的主意,与王爱卿无关,你们要弹劾就弹劾朕。” 一众臣子面面相觑,不对啊,以前皇帝经常找替罪羊,哪有主动背锅的? 王铎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愣在那里,毕竟不能直接指责皇帝通敌卖国。 赵君虎道:“王爱卿,朕明白的心意,以后不必如此。你想想,朕如果杀了你,还不是一样落个过河拆桥的骂名,反倒让人寒心?” 王家彦磕首道:“陛下思虑周详,微臣不及。”话虽如此,仍是感动于皇帝维护自己。 赵君虎再不说也不行了,无奈道:“史爱卿,你说说与李自成议和的情形。” 史可法依言道出内情,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马士英颔首道:“陛下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高明!”他很快猜到与鞑子议和十有八九也是这个缘故,难怪那日阮大铖匆匆不告而别。 王铎仍是不肯放过,追问道:“与鞑子议和之事呢?” 赵君虎含糊道:“朕刚才有些不适,还是等下次朝会再议。” 徐石麟哪肯放过,“陛下不说,莫非是不信任满朝文武大臣,担心泄露消息?” 这就是传说中的诛心之论? 赵君虎皱眉,顺势转移话题,假装怒气冲冲,“泄露消息是轻的,只怕还有人想杀朕。” 一众大臣见皇帝说得严重,忙跪倒在地,“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耿耿?”赵君虎索性装到底,又想起那神秘的安统领,半真半假道:“说不定朕哪天就死在你们之中某个人手上。” 李岩心中激荡,皇帝真死了,自己哪里找得到如此明君? 他因自己的出身一直很低调,竟一反常态,慨然道:“陛下雄才大略,内修德政,体恤民情,实乃大明之福,末将愿以死护卫陛下。” 易海峰、张鹏翼等人齐声应和,朱常淓做贼心虚,悄悄望了望四周,见不少人眼睛到处乱看,像是要找出对皇帝不利的人,连忙低头。 马士英觉得皇帝杞人忧天,看皇帝这段时日的手段,谁能杀得了他? “行了,都起来!”赵君虎挥挥手,虽然假戏真做,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如此沉重。 恰好殿外传来声音,“阮大人觐见!” 赵君虎一愣,忙道:“宣!” 见到皇帝的阮大铖激动万分,跪地道:“微臣阮大铖参见陛下!” 赵君虎冷笑道:“听说了你投靠了鞑子,想不到还敢回来。” “微臣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陛下,”阮大铖献上一个木匣,“德州取得大捷,这是副帅巴哈纳项上人头,可惜豪格跑了。” 他为官多年,很清楚皇帝喜欢听什么样的消息,一路昼夜赶路,经过济南府的时候连高杰也不见,生怕被别人抢了功劳。 韩赞周接过木匣呈了上去,赵君虎将信将疑,见里面有颗人头栩栩如生,也不认识,便将匣子给群臣观看。 阮大铖口绽莲花,道出经过,说得自己如诸葛复生、刘基再世,至于豪哥被他惊走自然是不提的。 王永吉和张鹏翼等人久居辽东,认得巴哈纳,确认了身份。 “此番大获全胜,阮爱卿居功至伟。”赵君虎大喜,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阮大铖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也不介意他自吹自擂一番,只是惋惜两名虎贲卫无辜丧命。 还是马士英反应得快,拜倒在地,“陛下运筹帷幄,略施小计,便收回山东和河南大部,此乃大明中兴的吉兆,微臣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国运昌盛!” 众臣虽各自有些想法,也不得不佩服皇帝这一出瞒天过海,稍有常识的人都清楚这两地对大明何等重要,如今轻而易举便拿到手,一起跟着马士英齐声称颂皇帝英明。 赵君虎也有些飘飘然,忽然一人道:“阮大人虽立下大功,但毫无廉耻,竟对多尔衮自称奴才,有损大明的颜面,其罪当诛!” 赵君虎认出他来,便是上次指责自己禁止女子缠足、喜欢谈论道德的言官张松陵。 “又是你?”赵君虎淡淡道:“朕当时送你的话你可记得?” “微臣记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张松陵连忙解释,“微臣在此情形之下,必定会痛斥多尔衮狼子野心,绝不向他低头。” “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如何?” 张松陵凛然不惧,“微臣知道,身为大明的臣子,为陛下去死,本是分内之事。” 一番话引得东林党人齐声叫好,赵君虎不悦,“你死了倒是成全了忠烈之名,可是多尔衮即刻发兵打下山东,你知道再去夺回来,要死多少人吗?“ 朝堂上一片沉默,就算是外行,也知道攻城和守城的区别。 张松陵却道:“大明将士当马革裹尸,以死相报,才不枉为七尺男儿。” 赵君虎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大怒,“你给朕听好了,大明的将士可能会牺牲,但绝不会为了成全你或者某个人的名声作无谓牺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天颜震怒,朝堂上鸦雀无声,一众武将内心却颇觉畅快,暗暗叫好。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一腔热血白白流逝,甚至被无端攻击,成为宵小之徒加官进爵的踏脚石。 赵君虎大失所望,上次给张松陵讲的故事被当成了耳边风,看情形,这种冥顽不灵的臣子不是一个两个。 不行,此风绝不能长,要不然做事的人寒了心,他即便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到时恐怕还得效仿崇祯再自杀一次。 他略一思索,冷笑道:“既然各位想成全忠烈之名,朕便成全你们。传朕的旨意,所有御史即日起分批从军三个月,感受下将士的辛苦,免得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众御史暗暗叫苦,王铎苦着脸道:“微臣年老体衰,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上得了战场?” “你们平日左一句效忠大明,右一句社稷为重,原来都是空话,”赵君虎一脸嘲讽,“朕还是那句话,不想干的马上辞官,进了军营再想走,一律按逃兵处斩。” 王铎哑口无言,当然没有御史提出辞官,众目睽睽之下临阵退缩还是很需要勇气,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沉默一阵后便齐齐怒视张松陵,张松陵倒是一脸无所谓,“微臣愿第一个从军,能为陛下去死,是微臣的福分。” 赵君虎很是无奈,此人夸夸其谈是真,视死如归好像也不假,很难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也许人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 他不再理会,宣布了对阮大铖的嘉奖,授予正治上卿。 正治上卿并非实际官职,而是明朝给予官员的勋级,其中文勋十级,武勋十二级。 军事改革后武勋被废除,文勋仍被保留下来,这正治上卿便是文勋第三级,级别为正二品。 当然,赵君虎也没有忘记其他人。 左懋第被授予从二品的正治卿,刘良佐虽未完全收服河南,仍被授予中将军衔,发挥关键作用的朱聿键则赏金千两。 至于高杰,赵君虎履行了之前的承诺,授予他上将军衔,唐通和李成栋等人也各有封赏。 还有那两名牺牲的虎贲卫,被追封为总旗,待忠烈祠建成后,灵位便可入庙安放,永享世人香火,同时给予家人一笔抚恤金。 平心而论,这次封赏有些高,赵君虎就是表明一种态度,只要能办事,哪怕办得不是那么完美,也是有好处的,而且不用担心背黑锅。 总之,想升官发财,就死心塌地跟着皇帝干。 众臣艳羡地看着阮大铖等人的封赏,最受震动的当属一群武将,黄得功心里尤其不舒服。 当初江北四镇平起平坐,如今高杰和刘良佐明显超出自己一头,他恨不得立马上战场好好打一场。 别的不敢说,论打仗,他自信不会输给他们二人。 “谢陛下,微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阮大铖表面谦虚,心里已乐开了花,连连叩首。 他一个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连升两级,短短时日与尚书一个品级,这是很多官员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顿觉京城受的那些窝囊气算不了什么,就连那些死亡瞬间回想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赵君虎笑道:“阮爱卿甘冒奇险,胆色过人,当初朕还以为你会降了鞑子。” 想起当初被皇帝逼着去京城,阮大铖脸上一红,连忙回道:“微臣不敢!陛下待臣子礼遇有加,多尔衮却毫无礼数,对手下以奴才相待,微臣怎会放着好好的臣子不做,偏去做奴才?” 他生怕皇帝不相信,顿了一顿又道:“也不知道鞑子是怎么想的,人人脑袋上系根老鼠尾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微臣宁死也不愿留根尾巴在头上。” 众臣似有所悟,各自均想,换作自己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毕竟大家在孔孟之道浸淫多年,推崇的是气节风骨,甚至有事没事找皇帝死磕,对奴才一词自然极为反感。 留辫子更加做不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不可妄动,再说当时风气极重外表,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大多仪表堂堂,脑袋上顶根辫子,还怎么见人? 赵君虎觉得阮大铖这个现身说法效果不错,夸奖道:“说得好,能堂堂正正做人,何必非要做奴才呢?” 阮大铖见皇帝高兴,又道:“还有那范文程,名曰大学士,一见之下,却是容貌猥琐,加上老鼠尾巴,真是绝配,就是这样。”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大家哄堂大笑,心里多了几分对鞑子的蔑视。 赵君虎看见众人神情,心里一动,这里面似乎可以做做文章,微笑道:“范文程这等奸贼,为虎作伥,总有一天,朕会把他抓回来,血债血偿。” 朝堂上第一次这般欢乐,宋应星进来的时候见状有些诧异。 他脸色憔悴,却是喜气洋洋,“陛下,缝纫机做好了,汤大人正在制衣公司测试。” 赵君虎一喜,没想到这么快,本来打算偷偷溜出宫看样品,现在倒是不用了。 他兴致勃勃道:“今日就让诸位爱卿开开眼。” 皇帝如此高兴,众人哪有不捧场的道理,在马士英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去了制衣公司。 项璧和汤若望没有想到场面如此浩大,慌忙出来迎接。 走进制衣公司,众人只见一个奇形怪状的铁架子,中间有块木板,上面的部件更为复杂,只认得轮子、钢针等等,不禁窃窃私语。 马士英迫不及待走上前去打量一番,“这个就是缝纫机?不知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赵君虎微笑道:“既然是缝纫机,神奇之处便是缝制衣服了。” 王铎奇道:“这个东西能做衣服?” “你很快就知道了。”赵君虎示意汤若望开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一名女工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后坐到缝纫机后面。 她左手按住裁过的布,右手转动轮子,双脚踩动踏板,动作娴熟,显然参与了缝纫机的研发。 钢针哒哒叫了起来,很快在布面上留下几排线路。 “动了,动了!”众人齐声惊叫。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是头一次看见还有这样做衣服的,惊讶之余齐齐屏声静气,只当是什么神仙妙技,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女工施法。 不到一会,军服上衣的两只袖子便缝合好,汤若望取了军服呈给赵君虎。 赵君虎得意地展示一番,“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众人啧啧称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争先恐后拿起军服细细观看,针线活虽不是他们的专长,但也知道这速度比手工快了何止十倍? 马士英心悦诚服,“陛下行事,微臣望尘莫及。” 项璧一扫之前的担忧,有了缝纫机,女工们手艺就算差点,也足够对付了,完成一万件军服并非遥不可及。 “不知多久能换掉全军的军服?”史可法最为急切,他很清楚明军的装备差到什么程度,先不说兵器,鸳鸯战袄大多已破旧不堪。 赵君虎淡淡一笑,“史爱卿别着急,这只是开始,等朕弄出了燧发枪,再让鞑子尝尝厉害。”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江南大体安定下来,徐徐图之即可,只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敌人会给他时间吗? 想起那神秘的安统领,他微微皱眉。 有了第一台缝纫机,便有了第二台、第三台…… 整个制衣厂充满了机器欢快的声音,引得南京无数人侧目,纷纷想去看个究竟。 奈何制衣厂戒备森严,谁也无缘得见,众人更加好奇,只好捕风作影谈论一番,过过嘴瘾,缝纫机瞬间成为街知巷闻的流行词汇。 相形之下,李自成的心情很不好,山东、河南转眼易手,要不是吕一飞料敌机先,河南境内黄河以南的地盘也丢了。 短短数月,大顺国土严重缩水,仅剩下山西、陕西和宁夏一带。 想到快要垮台的大明如今蒸蒸日上,他就很生气,崇祯何德何能,居然绝处逢生? 他一生气就想杀人,齐豫两地逃回来的大顺官员很不幸地撞到了枪口,后面的人学聪明了,干净利落地降了大明。 李自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也不客气,将家在西安的降官家眷杀得一干二净,给自己拉了不少仇恨。 金銮殿上,李自成面目狰狞,大声咆哮,“如今大顺三面受敌,北方有阿济格,南面有刘良佐,西面有张献忠,再打下去,西安还守得住吗?” 牛金星自居百官之首,见无人说话,心里十分满意,站出来道:“山东、河南失陷,皆因田见秀畏战,请陛下明察。” 李自成冷哼一声,他对牛金星越来越不满意,这种时候还想着内斗。 今时不同往日,崇祯逃回江南后,明军战力似乎回升不少,田见秀保存实力、稳扎稳打也不失为稳妥之举,何况背后还有阿济格虎视眈眈? 他对田见秀提防归提防,还不至于蠢到听风就是雨。 牛金星讨了个没趣,讪讪回班。 宋献策道:“微臣以为,明军并无与我军交战的打算,张献忠就算不与我军结盟,也不至于攻击大顺,陛下无需担忧,当务之急还在北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柳暗花明 看见李侔等人陷入重围,刘宗敏冷笑道:“想不到军师如此仗义,和李侔喝酒不算,还给他一把匕首。” “权将军可不要血口喷人。”宋献策摊了摊手,推得一干二净,心里却暗暗焦急。 沈玉迟迟不到,本想拖延一时三刻,不过牛金星和刘宗敏在场,也不好明目张胆,这才冒险一试,但看情形还是救不了李侔。 刘宗敏怎么总是沉不住气?牛金星不满地皱眉道:“真相如何,问问李侔不就知道了?” 李侔这边的人不断倒下,大顺士兵忽然阵脚大乱,一部分围观的老百姓气愤不过,与维持秩序的士兵厮打在一起,奋力冲进了刑场。 牛金星跺脚大叫:“反了,反了!” 一人喝道:“都是你这奸贼胡作非为!”抓起一块石头砸向牛金星。 引得众人纷纷叫好,有样学样,石头如雨点般往台上扔去。 牛金星虽是文官,身形却不笨,慌忙躲到亲兵身后,反倒是刘宗敏挨了两下,他勃然大怒,拔出长刀,一刀砍死一名老百姓,吆喝亲兵前去帮忙。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本来有些人只是围观,结果呼啦啦全冲了过去。 吕一飞安排的人手不少,但不及老百姓人数十分之一,一时间哪里阻拦得住,场面顿时大乱。 刘宗敏杀了几人,成为众矢之的,他暗道不好,顾不上牛金星安危,在亲兵的护卫下夺路狂奔。 吕一飞虽没算到此节,但反应极快,抢了把佩刀,避开人群纵身掠了过去,死死盯住李侔。 “将军快走!”几人急得大喊,欲拦住吕一飞,却被人群挤得动弹不得。 身材矮小的宋献策很幸运地躲过一劫,回过神一看,牛金星已跑得不见踪影,吕一飞离李侔越来越近。 李侔跑得气喘吁吁,暗暗叫苦,虽然专拣僻静处,但始终摆脱不了追踪,吕一飞似乎对西安每一处了如指掌。 这时他拐进一条小巷,跑了几步心中一凉,原来是条死胡同。 想后退时吕一飞已缓缓逼近,笑容可掬,如同胜券在握,“怎么不跑了?” 李侔知道今日有死无生,一咬牙,不退反进,挥舞着匕首冲了过来。 他久经沙场,又存心拼命,倒也锐不可挡。 但在吕一飞眼里,这一招如同儿戏,身形滴溜一转,刀鞘顺势击在李侔胳臂上,匕首便到了手,也不多话,反手朝李侔斩下。 “住手!” 背后有人娇叱一声,风声袭人,吕一飞无暇追击李侔,闪身躲开,刚刚转身便见刀光耀眼,百忙之中用匕首挡了一挡,只觉手臂一震,匕首差点脱手,连忙退后三尺。 吕一飞微觉诧异,定睛看去,只见两名男子一刀一剑挡在他面前。 “是你们?”吕一飞微微失声,当时他抓走崇祯时和这两人交过手,难怪刚才一刀势大力沉,几乎接不住。 这两人正是金无恨和男扮女装的谢婉仪,金无恨大笑,“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看你一表人才,为何偏偏不走正道?”谢婉仪俏脸生寒,早已断定此人不是好人。 吕一飞奇道:“是崇祯派你们来的?” 谢婉仪脸一红,“李将军忠勇过人,天下闻名,想救他有何奇怪?” 吕一飞觉得有些不妙,他武功高于这两人,但以一敌二并无胜算,而且他上朝后直接来了刑场,不仅没带暗器,连刀也不是自己的。 他眼睛一转,微笑道:“是吗?” 突然扬手,匕首射向金无恨,几乎与此同时长剑出鞘,倾尽全力砍向谢婉仪,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除掉一人。 这一招声东击西险些得手,只是谢婉仪武功略逊一筹,却并非他想象中不堪一击,被逼退两步并不慌乱,剑法守得十分严密。 这厢金无恨挡开匕首后已拦在谢婉仪前面,李侔拾起匕首,在一旁伺机而动。 吕一飞不敢缠斗,无奈迎战,几招之后已被两人联手压制住。 他苦笑一声,此情此景与劫走崇祯那日何其相似,真是天意! 忽然想起那日崇祯舍身救人,他眼睛一亮,视金无恨的刀锋如不见,一刀从上到下劈向谢婉仪。 这一招使出全身功力,谢婉仪无法后退,只有硬接,不过即便招架得住,手臂也得断掉。 金无恨果然中计,硬生生收住刀锋,帮谢婉仪挡开。 吕一飞一招得手,如法炮制,很快掌握了主动,一举将他们逼回小巷。 “不要管我!快走!”谢婉仪越打越急。 金无恨哪里肯听,谢婉仪可是他青云直上的护身符,岂能有失? 这辛辛苦苦一路护送她拜祭师父师娘,又骗走伍鹏程,为的啥?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吗? “来了就别走。”吕一飞放声长笑,他一点也不急,援军一到,这三人便插翅难飞。 四周隐约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他愈加沉稳,占尽上风,甚至还抽空一脚踢得李侔半天爬不起来。 眼看猎物就要落网,忽然听见一人喊:“大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虎?! 吕一飞心头一震,跃出战圈,仍然守住巷口。 薛小虎大喜,正待上前,忽觉手上一紧,动弹不得。 “放了李侔!”沈玉紧紧扣住薛小虎手腕。 “放开他,不然你会后悔终身!”吕一飞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众人心头一寒。 “你可以试试。”沈玉毫不示弱,其实他也有点害怕,但皇帝提到薛小虎对吕一飞至关重要,便依计行事。 巷子突然安静了,气氛比刚才厮杀却紧张得多,众人齐齐盯着吕一飞,提防他突然发难。 脚步声越来越近,“别让他们跑了!”是刘宗敏的大嗓门。 “走!”吕一飞心念电转,抛下钢刀,闪在一旁。 众人皆是一愣,吕一飞急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金无恨依然凝神戒备,谢婉仪扶起李侔,与沈玉等人会合,经过吕一飞身边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待他们已走出巷子,金无恨忽然一刀砍向吕一飞,“还你的!” 吕一飞正待避开,心中一动,让刀锋在手臂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噫?”金无恨显然没有想到,哈哈一笑,人已经去远了。 大顺士兵蜂拥而至,刘宗敏正骂骂咧咧,忽然嗅到一丝幽香,心神荡漾。 凭借丰富的经验,他瞬间辨认出目标,一指谢婉仪的窈窕背影,大叫道:“把这娘们给老子抓回来。” 几名副将心领神会,眼见众人背影已经消失,慌忙率众追赶。 其实沈玉等人并未走远,躲进一间民宅,又悄无声息折了回来。 听见追兵已远去,沈玉悄声表明身份,“李将军,我们是圣上派来救你的。” 薛小虎一脸怒色,被人利用的感觉不太好,金无恨的脸色变了一变。 “多谢诸位援手!”李侔团团作揖。 “告辞!”沈玉便要和李侔离开,谢婉仪等人不在他的考虑之内,而且正好拖延追兵,刘宗敏命令他听得很清楚,身处险境还是明哲保身为好,皇帝交代的任务最重要。 “慢着!”金无恨挡在面前,笑吟吟道:“李侔还是由我带回南京面圣。” “你是什么人?”沈玉又惊又怒。 金无恨不答,一脸蔑视,李侔愣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该跟谁走。 沈玉当然不会让到手的鸭子飞走,正要动手,忽听门外一片混乱,大队士兵闯了进来。 谢婉仪眼疾手快,堵住门口,金无恨转身迎敌,李侔有心相帮,却行动不便。 沈玉趁机抓住李侔和薛小虎,携三名虎贲卫从后门冲了出去。 李侔奇道:“你不救他们?” 沈玉毫不理会,薛小虎忽道:“你不去我去,放手!” 见沈玉无动于衷,他突然高声叫道:“快来人啊!李侔在这里。” 沈玉大急,皇帝说过不得伤此人性命,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一个也走不了,来不及多想,放开了薛小虎。 李侔不以为意,反而佩服不已,也准备效仿,想起李岩又有些犹豫,再说自己连行动都成问题,去了反倒是累赘。 他暗骂自己一句贪生怕死,叫道:“接住!”回身将匕首扔了过去。 薛小虎转身接住匕首,冲了回去,但无事无补,大顺士兵已杀进屋子,而且越来越多。 别说是他,就是金无恨此时丢下谢婉仪不管,也走不了。 正杀到激烈处,一阵热浪袭来,随即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众人四处躲避,几人被火沾到,惨叫连连。 金无恨纵身一跃,撞破屋顶冲了出去,谢婉仪和薛小虎紧随其后。 吕一飞不知从何处灰头土脸钻了出来,目送三人在屋顶跑远,刚才实在惊险之极,放火也是迫不得已,薛小虎虽无事,但并没让他放下心来。 “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还受了伤!”刘宗敏忙了一阵,只看见美人的背影,大为不甘,看见吕一飞吃了一惊,丝毫没起疑心。 吕一飞摆摆手,“这是小伤,只怕末将府上有变。”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你府上闹事?”刘宗敏怒不可遏,招呼众人,“跟老子去看看!” “多谢将军!”吕一飞心事重重,当先而行。 第一百七十章 不速之客 面对吕府内满地的尸体,吕一飞脸色愈加严峻,稍微扫视几眼便直奔内室。 内室空空如也,他一改往日的镇静,踹翻屏风,搜遍隐蔽之处仍一无所获,也顾不上刘宗敏,拔腿便往外走。 “虹儿!”吕一飞四处大喊,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忽听有人道:“吕大哥。” 一名女子从柴房内奔出,扑进他怀里,泪光盈盈,身边还有个丫鬟。 “你没事?”吕一飞喜出望外,紧紧把她抱住,心脏狂跳。 “小妹没事。”那女子模样甚是温柔,带着几分羞涩,小鸟依人状倚在吕一飞怀里。 刘宗敏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原是骆养性的女儿,当日还是自己赏给吕一飞的。 眼见这女子花容月貌,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些懊恼,只怪当时出手太大方,应该留着自己享用的,又想起刚才那名窈窕女子没有得手,更觉可惜。 吕一飞询问虹儿事发经过,不过没什么收获。 原来她恰巧在柴房附近,一听见动静,便和丫鬟躲了进去,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则一无所知。 吕一飞温柔地抚平虹儿散乱的发髻,吩咐丫鬟扶她进了内室,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冷峻,“还请权将军下令,让大伙找个活口问话。” 刘宗敏挥了挥手,士兵四散开来,寻了一阵却没看见一个活人,包括下人在内,吕府的侍卫和黑衣人全部阵亡。 吕一飞暗暗咂舌,想不到战斗这般惨烈。 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所选的护卫俱是精兵强将,但这群黑衣人以少敌多,丝毫不落下风,其战斗力之强,真是闻所未闻,这群不速之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里有人。”一名士兵在假山附近大喊。 吕一飞急忙奔了过去,原来是苏金城悠悠醒转。 他心念一转,打发士兵去找刘宗敏,扶起苏金城,“发生了什么事?” 苏金城浑身是血,神志还是清醒,断断续续道:“有群……黑衣人闯进来,想带走薛公子,属下……和弟兄们拼死抵抗,还是挡不住他们,请将军责罚。” 吕一飞治军极严,薛小虎又和他关系非同寻常,眼下不知所踪,自己身负护卫之责,自然难逃干系。 “好好歇着!”吕一飞言辞温和,并未发作。 他一向很懂得如何驾驭下属,苏金城遍体鳞伤,已拼尽全力,再责怪难免让人心寒,何况薛小虎暂时平安。 苏金城连声称谢,随后赶来的刘宗敏叫道:“这些是什么人?” 苏金城道:“他们一进来就动手,末将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刘宗敏无计可施,一脚踢飞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又重重踩在另一具尸体后背。 那尸体忽然发出微弱的呻吟,刘宗敏吓了一跳,将那人翻过来,摇晃了两下。 谁知那人又没了反应,刘宗敏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大骂道:“装死?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将军息怒。”吕一飞略一沉吟,将黑衣人的头按进了水池。 那人顷刻有了动静,吕一飞拎他出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就是吕一飞?果然有两下。”那人浑身被血水淋湿,狼狈不堪,神态却颇为高傲。 吕一飞暗暗称奇,抽出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那人看了一眼刀锋,傲然道:“你老子叫艾能奇。” 吕一飞失声道:“你就是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的艾能奇?” 刘宗敏也吃了一惊,艾能奇按住腰腹的伤口,冷笑道:“知道就好,赶快给老子治伤,老子要是死了,义父一定会杀你们全家。” 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巴掌,刘宗敏怒道:“你还反了天,莫说你这小王八蛋,就是张献忠见了老子,也得客客气气。” 艾能奇反应也不慢,一口血水吐在刘宗敏脸上,傲然道:“你算老几?” 刘宗敏暴跳如雷,一巴掌扇得艾能奇身子一歪,脖颈正好撞上刀锋,顿时血如泉涌,呼吸急促。 吕一飞连忙收刀,按住艾能奇的伤口,追问道:“张献忠和我无冤无仇,何以偏偏找上我?” “你就是……就是逃到天边,也逃不出义父……”艾能奇疯狂大笑,不一会便气绝身亡。 “死了?”刘宗敏踹了艾能奇两脚,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惹上张献忠?” 吕一飞迅速理出头绪,“是顾君恩。” “他投了张献忠,回头来找你的晦气,”刘宗敏恍然大悟,又嘲笑道:“他是不是昏了头,明知你府上守卫森严,还带这么点人?” 吕一飞不答,他很快发现这是个阴谋。 顾君恩大约已经猜到自己和薛小虎的关系,不知怎的,说动艾能奇出马,来个先下手为强。 以顾君恩的聪明,绝不是昏了头,恰恰是有意为之,借张献忠的刀一用。 万一艾能奇碰巧成了也没关系,抓到薛小虎一样可以胁迫自己。 吕一飞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实在高明之极,无论成败与否,顾君恩都占据了优势,而且轻轻松松置身事外。 他素来机智沉稳,想起艾能奇临死前疯狂的笑声,也不免心有余悸。 义子一死,张献忠绝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能逃,可他在乎的人能逃得掉吗? 刘宗敏丝毫没想到此节,喜滋滋道:“走,陪本帅去禀报陛下,就说他的顾先生回不来了。” 他见吕一飞面色有异,又安慰道:“放心,有本帅在,不用怕什么张献忠、李献忠。” “多谢权将军!”吕一飞回过神,有意无意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只是今日走了李侔,恐怕陛下责罚。” “正好把这事推到顾君恩头上。”刘宗敏视而不见,一把揽住吕一飞往外走。 吕一飞没忘了吩咐士兵照顾好苏金城,恭维道:“幸好有权将军在,要不然末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觉得自己太多心,早知如此容易蒙混过关,就不用白白划自己一刀了。 也许他不是想不到,只是牵扯到薛小虎,心就乱了…… 秦淮河畔,阮大铖浑身酒气,踉踉跄跄和几名官员告别。 这几天他从无人问津一跃成为大家争相巴结的红人,请他喝酒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那几名官员执意要送阮大铖回府,言辞十分恳切。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阮大铖暗暗感叹,抑制住厌恶之情,含笑拒绝了他们。他说了一晚上客套话,真的有些累了,只想静静。 夜色很好,星光很亮,街上没什么人,偶然能听见打更的声音。 走了几步,他隐约听见身后有衣袂飘动的声音,连忙回头张望。 除了两名仆人跟在身后,街上连个人影都不见。 不远处有队巡逻的锦衣卫一晃而过,阮大铖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 皇帝把南京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片极为繁华,酒楼、商铺一应俱全,谁会蠢到在这里闹事? 果然,走完这一片都很太平,前面不远处便是自己的新家。 他已从马士英家中搬出来了,皇帝赐给他一所大宅子,以前是朱由崧名下,地段极好,就在锦衣卫镇抚司附近。 也因为如此,这一带反而有些冷清,没什么人气。 不过他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这么一想,寂静无人的街道显得有些阴森,幸好两名仆人一直跟在身后。 他有些害怕,加快脚步,大声唱戏给自己壮胆,“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唱了几句,身后传来响动,阮大铖急忙回头,只见两名仆人倒在地上。 他吓得酒也醒了,转头就跑,没跑出两步便看到一名黑衣人挡在前面,手上的长剑闪着寒光,离自己的咽喉近在咫尺。 阮大铖很肯定,那柄剑会在自己呼救之前刺穿咽喉。 他战战兢兢道:“你是什么人?” “摄政王下令杀了你。”黑衣人的声音毫无感情。 “其实这是个误会,奴才一直心系大清。”阮大铖很快猜出此人的来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花言巧语!”那人略一迟疑,一剑刺去。 阮大铖忽地一扬手,洒出一把灰尘,趁那人闭眼瞬间,弓着身子拼命往前跑,救命的声音划破天际。 他此刻无比想念锦衣卫,奈何喊了半天一个人影也不见,忽觉背上吃痛,重重挨了一脚,摔了个大马趴。 “不要……”阮大铖还没起身,看见剑锋已刺了过来,吓得闭上了双眼。 只听铛铛几声,剑锋并未落下,阮大铖睁开眼睛,看见林睿和两名锦衣卫,那名黑衣人不知所踪。 “人呢?”阮大铖惊魂未定,紧紧抓住林睿。 林睿没好气地答道:“跑了!” “你怎么来了?”劫后余生的阮大铖有些好奇,锦衣卫镇抚司离这里有点路程,不至于来得这么快。 “末将听见有人唱戏,便出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大声喧哗,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大人。”林睿指挥锦衣卫扶起阮大铖。 阮大铖腿有些发软,后怕之余,不免狠狠感谢诸葛亮一番。 牵涉刺杀朝廷命官,又是刚刚加官进爵的功臣,林睿不敢怠慢,连夜携阮大铖入宫禀报皇帝。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暗箭难防 听完林睿之言,赵君虎少不了安慰阮大铖一番,又道:“此人十有八九便是安统领。” 林睿奇道:“陛下为何如此肯定?” “朕也是猜的,面对你等三人能逃之夭夭,必定不是小角色。” 阮大铖忧心忡忡,“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微臣担心还有下次。” “阮爱卿不必忧虑,此次他已打草惊蛇,应该会暂时避避风头,”赵君虎看见阮大铖依然惊惶不安,笑笑道:“安全起见,在抓住安统领之前,朕派四名锦衣卫随身保护你,以防万一。” 他其实更想用阮大铖做诱饵,想想还是放弃了。 一则不知道安统领何时下手,时间一长难免露了马脚。 二则阮大铖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遍,又立下大功,反复让他送死,恐怕引得臣子寒心,得不偿失。 “多谢陛下!”阮大铖哪里知道皇帝的心思,感激涕零。 林睿有些着急,“京城有数千官员,岂不是防不胜防?” “林将军多虑了,此人潜伏南京已久,首要目的在收买官员、刺探军情,否则早就下手了,何以等到今日?再说那么多官员,他杀了几个又有何用?大概多尔衮这次被阮爱卿骗惨了,所以一反常态,下了格杀令。” 林睿恍然大悟,阮大铖慨然道:“为了陛下,微臣死而无憾。” “不过他想刺杀朕倒是真的。”赵君虎想起逃亡途中在客栈遇见的刺客。 林睿怒道:“陛下放心,末将这就加派人手,全城搜捕。” 赵君虎觉得希望不大,林睿忠心归忠心,但智谋平平,抓人是一把好手,不过前提条件是知道罪犯的身份相貌。 事实上他早已下令东厂和锦衣卫揪出安统领,可惜毫无进展。 当然他不会直言,含笑鼓励道:“有林将军在,安统领落网是迟早的事。” 林睿信心陡增,全然忘记了连安统领的影子也找不到,摩拳擦掌,只待马上大干一番。 阮大铖恨恨道:“此人胆大包天,居然跟到微臣府邸才动手,林大人千万小心,免得他狗急跳墙,找上门去。” “就怕他不来!”林睿大笑,便要告辞。 赵君虎忽道:“你是说刺客从秦淮河一直跟着你?确定?” 阮大铖没料到皇帝这么大反应,小心翼翼道:“微臣也是感觉,不过微臣的确听到了衣衫的声音,事后想想应该就是刺客。” 虽然不明白此中奥秘,林睿还是有些不悦,毕竟刚才是他向皇帝禀报的,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阮大铖早就忘了林睿的救命之恩,毫不客气地回道:“刚才你也没问!” “别吵!”赵君虎摆摆手,“为什么刺客不早动手,宁愿冒险跟到阮爱卿的府邸?那附近可是锦衣卫的大本营。” 林睿一愣,“也许路上有锦衣卫巡逻,不好下手,或者刺客不知道镇抚司在那里。” 阮大铖白了林睿一眼,“微臣只遇见过一队锦衣卫,刺客下手的机会很多。而按陛下之言,刺客肯定对南京很熟悉,不可能不知道周边情形。” 林睿很不服气地道:“那你说为什么?” “因为刺客知道镇抚司离府邸还有段路,自觉有把握刺杀后全身而退。” 林睿一脸蔑视,“那刺客也没必要故意玩火,除非他太过自负。” “不错,刺客一定有原因,不得已才选在府邸附近。”赵君虎如同柯南附身,喃喃自语。 直到两人告退,赵君虎仍是一脸迷茫,眼神飘忽。 林睿忍不住问:“圣上怎么了,问的事情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阮大铖同样一头雾水,装腔作势道:“这你就不懂了,天机不可泄露!”说罢扬长而去,害得林睿冥思苦想一番,恨不得赶紧抓到刺客问个清楚。 阮大铖的遇刺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第二天一早,新军营便热闹起来,高宗亮率领一众将领齐齐出现在校场,身为右都督的巩永固也来了,因为今天是新军考核。 校场上的士兵站得整整齐齐,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能不能正式成为明军,就看今天了。 高宗亮有些感慨,以前当兵是件苦差事,逃兵比比皆是,没想到如今为了当兵,居然挤破了头,真是不可思议。 时辰一到,巩永固下令考核开始。 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分组进行队列考核。 赵君虎本想照搬现代军队的标准,比如踢正步的动作规范,手臂的摆动幅度、脚的高度等等。 他很快放弃了这个错误想法,大幅降低了标准,取消了踢正步等“高难度动作”。 因为这个时代的士兵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分清前后左右,保持队形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走得好不好看,实在无暇顾及。 即便标准降低,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已有一半人淘汰。 唐宋很紧张地站在队列中,根据口令大踏步地往前走。 一名军官大喊:“立定!” 唐宋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第一关算是通过了。 跟着人流来到一处营房,他看见张煌言走了出来,里面有人正在大声背诵军法。 他崇拜地看着张煌言,张煌言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和夏完淳有说有笑去了校场。 走进营房,一名考官正襟危坐,却是张松陵。那日天颜震怒,他作为罪魁祸首,第一个被发配至新军营。 尽管赵君虎有意惩戒,仍手下留情,毕竟一群御史为官多年,身子骨弱,真要如普通士兵一般严格操练,恐怕当场就得累出人命。 “七项注意是什么?” 唐宋张口就答,“说话和气,买卖公平……” 张松陵又问了一些军法条例,唐宋对答如流。 “你既然读过书,为何不考个功名?”张松陵满意地结束了考核,有些恨铁不成钢。 “小人家中贫困,并不识字。” 张松陵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唐宋恭恭敬敬告退,出了营房。 他心里踏实了很多,这是他最担心的一关。那些军法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硬背下来的,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心血。 不过为了二两银子的军饷,做什么都行,那是母亲和妹妹的幸福所在。 上午的两场考核结束,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饭。 唐宋独自找了个荫凉的树荫处津津有味地吃着米饭,期盼着最后的体能测试。 他很满足地喝了一口菜汤,觉得军营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还没咽下去,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闪开!” 那人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手脚麻利地清出一块空地,“公子,请坐!” 一名随从殷勤地喂他吃饭,那人一口吐在地上,“什么垃圾,只有猪才吃。” 一众人怒目而视,唐宋被呛得大声咳嗽,便去找他理论。 那人根本懒得看唐宋,“赶紧滚!” 另一名随从冲了过来,作势要打,“我家公子发话,你敢不听?” 唐宋怒火中烧,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忍耐,他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一个月的辛苦付诸东流。 他咬咬牙,转身弯腰捡起碗筷,那人等得不耐烦,顺势一脚,踹得他踉踉跄跄,“还不滚?” 夏完淳气势汹汹走了过来,“赵世杰,老子忍你很久了!” 张煌言扶起唐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唐宋揉了揉膝盖,“多谢张大哥。” 赵世杰是被迫来军营的,那日遇见响马侥幸逃生,便赶去庐山碰碰运气。 没有确切地点,寻宝便如大海捞针,他花完银子后只好灰溜溜回了南京。 他爹早已逃到南京,替补了一个小官,预感到皇帝要重用武将,便以家产威胁他参军,指望他日后光宗耀祖,还派了两名家丁,一起投军,专门负责服侍他。 看在银子的份上,他勉强参加考核,其实他无所谓,找到宝藏才是王道。 两名随从挡住夏完淳,赵世杰冷笑道:“本公子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可以试试。”夏完淳有恃无恐,张煌言带着十几人虎视眈眈。 “算了,算了。”唐宋感激他们援手,又担心事情闹大,惹祸上身,连忙打圆场。 夏完淳道:“你别管,老子早想揍他了。”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唐宋急得跳脚,忽然有人低声道:“宪兵来了。” 一队佩戴白色袖标的士兵走了过来,众人顿时做鸟兽散,谁都怕被宪兵抓去背条例甚至关禁闭,那比挨顿打痛苦多了。 赵世杰趁机下了台阶,带着跟班溜了,临走前仍不忘给唐宋一个威胁的眼神。 唐宋转眼忘记了这场小冲突,专心致志开始体能测试。 干净利落完成十五个俯卧撑后,他信心满满走上了跑道。 三千米测试对他来说不难,得益于军营的伙食和训练,他已非当日单薄模样,体能充沛,隐隐然还有些肌肉。 顺利地跑了五圈,忽然膝盖一阵疼痛,他暗道不好,忍痛跑了一圈后,从领先落到了队伍后面。 眼看终点越来越近,他咬牙又跑了一阵,疼痛已难以忍受。 不知被谁轻轻碰了一下,唐宋再也坚持不住,跌倒在地,就在离终点一百米的地方。 没等他爬起来,宣布测试结束的锣声响起。 唐宋脑袋一嗡,痛苦地捶打着地面,一切都完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试身手 此刻最受关注的是射箭比赛,这不是考核内容,只作为日后分配士兵的依据。 其时火枪在明军中还未大规模推广,效果也不理想,在远距离作战方面主要依靠弓箭手。 与步兵不一样,射箭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需要一定的天赋,尤其是作为精英的弓骑兵,对士兵的基本素质要求极高,因此才有了这场加试,志愿报名,当然仅限于考核合格的新兵。 参加比赛的只有数百人,还不到通过考核人数的一成,绝大多数人入营前连弓箭都没摸过,新军营也没有这项训练。 二十名士兵身背箭囊,手持弓箭站成一排,每人前方五十米处放着一个箭靶。 围观的人站在选手身后,大声呐喊助威。 发令的锣声响起,赵世杰挑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煌言,从背后箭囊抽出箭矢,弯弓搭箭,姿势潇洒自若,一箭射出。 张煌言视若无睹,专心致志瞄准箭靶。 嗖嗖的声音响起,一轮十箭射完,便有士兵上前报靶。 “赵世杰,十发二中。” “张煌言,十发十中。” …… “公子真棒!”两名随从手舞足蹈,高声大叫。 赵世杰丝毫没觉得脸红,摇了摇头,放下弓箭,“这弓不趁手,太轻,如果用本公子的雕花宝弓,必定百发百中。”引得嘘声四起。 张煌言毫无悬念地拿到了小组第一,赵世杰和另外一人同时名列倒数第三。 “恭喜大哥,第一名非大哥莫属。”夏完淳有自知之明,没有报名,顺便给了赵世杰一个嘲讽的笑容。 张煌言笑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怕未必。” 退场的时候,赵世杰仰首阔步,如同得胜回朝的将军,有两人无意挡住了赵世杰的路,赵世杰二话不说,一把推开他们。 那两人看见赵世杰身后的随从,敢怒不敢言。 赵世杰大为得意,走了两步,差一点撞到朱彝铉,正想破口大骂,待看清来人身材,瞬间变成温驯的绵羊,老老实实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随后几轮比赛有些平淡,没有人超过张煌言,成绩最好的一人仅是十发九中。 最后一轮,朱彝铉登场,足足高出其余人一头,十分引人注目。 同样弯弓搭箭,比起赵世杰,朱彝铉在潇洒之外又多了几分沉稳,三箭过后,全场慢慢安静下来。 就算是外行也都听得出来,他射出的箭矢风声惊人,中靶的声音极为震撼。 其余十九人一下子成为陪衬,高宗亮是识货的,欣喜之余有些惊讶,他一直觉得张煌言是新军营中最出色的人。 待到最后一箭,朱彝铉一松弓弦,箭矢如流星一般没入靶子红心三分之一,钉在里面急剧抖动。 报靶的声音此起彼伏,“朱彝铉,十发十中。”众人齐声叫好。 最终朱彝铉拿到了第一,虽然和张煌言成绩一样,但他十箭全中红心。 朱彝铉入营的时日较短,因身材高大,认识他的人也不少,此刻便争着向其余人介绍,俨如自己得了第一。 看见朱彝铉出尽风头,夏完淳有些失望,新军营一向以张煌言为中心。 张煌言笑着安慰道:“这是好事,再多几个朱彝铉,鞑子就有得苦头吃了。” 比赛一结束,通过考核的士兵便在军官的指挥下列队集合,听候分配。 朱彝铉和张煌言站在最前面,仰首挺胸。 高台上的巩永固微笑道:“听说这个朱彝铉是圣上从凤阳监狱放出来的,不比你说的张煌言差嘛!” 高宗亮对皇帝经常招些莫名其妙的人参军有些微词,不是文弱书生,就是蠢得象猪一样的宗室子弟,最近更是奇怪,连纸上谈兵的御史都搞进来了。 不过他必须承认这次看走了眼,陪笑道:“圣上慧眼如矩,末将岂敢和圣上相提并论?” 巩永固道:“你也不必自谦,这些新军只练了一个月,如今像模像样,圣上如果看到,一定龙颜大悦。” 高宗亮心下暗喜,豪气顿生,“末将也盼着他们早日上阵杀敌,与鞑子和闯贼好好较量一番。” 他也不是吹牛,一众士兵井然有序,军姿挺拔,个个脸上充满期待,神情威武,绝非老兵油子那般暮气沉沉。 “只怕还不是时候,他们还缺点东西。” “末将知道,不过突刺砍杀、阵法操练也花不了多少时日。”高宗亮不以为然。 “他们缺的不是这个,而是杀气。” 巩永固一句话盖棺定论,他虽没有杀敌的经验,但与卢象升、孙传庭等名将接触颇多,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新军与精兵的差距。 高宗亮似懂非懂,觉得这位驸马说得有点玄乎。 他一直在京营,除了京城之战,基本没上过战场,只道超过京营的就是精兵。 朱彝铉被编入了骑射营,要求最高的兵种之一,他没有理会众人羡慕的目光,甚至有点失望。 虽技高一筹,奈何皇帝看不到自己的身手,纵然有心杀敌,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其实赵君虎很想来看看新军,毕竟是亲手招募的第一支军队,只是史可法带来的消息不妙。 豪格攻下德州府以及附近的陵县、临邑县和平远县,直奔济南府。 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没想到豪格反扑得这么快,当初有些小瞧了他。 赵君虎闷闷不乐,又拿起第二份塘报,从史可法脸色他判断出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祸不单行,张献忠连战连捷,几乎掌控四川全境。 镇守石砫的土司秦良玉、其子马祥麟以及白杆军全军覆没。 巾帼英雄秦良玉的大名赵君虎早有耳闻,他有些惊讶,历史上张献忠直到败亡,一直拿秦良玉没辙,秦良玉也得以寿终正寝。 不过想想也正常,历史已被自己搞得大乱,难免波及到张献忠等人。 他权衡一番,觉得四川暂时先放一放,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豪格,济南府的战略意义远高于四川。 史可法也无异议,四川离江南远得很,张献忠喜欢闹就让他闹呗,如果和临近的李自成狗咬狗就再好不过了。 他担心的也是山东,“不知高杰守不守得住济南?” 赵君虎也不知道,历史上根本没这件事,反问道:“史爱卿以为呢?” “微臣以为高杰出身李闯,在江北四镇中战斗力首屈一指,凭借济南府的城防稳固,应该守得住。” “史爱卿言之有理,”赵君虎点点头,又道:“朕打算再派人支援,确保万无一失。”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济南一旦丢失,山东无险可守。 鞑子攻下山东便可四处出击,河南、浙江或者安徽任取选择。 以多尔衮的用兵水平和明军的战斗能力,自己势必被牵着鼻子走,到时防不胜防,战略上极为被动。 “刘泽清镇守淮安,临近济南府,陛下不妨下令他火速出兵。” “刘泽清是指望不上了,他不趁机造反就算帮忙了,朕打算令黄得功即刻赶回滁州,兵发济南。” 赵君虎觉得用朱聿键应该更有把握,不过朱聿键没多少兵,而且还需要用他的威名压住刘良佐,想来想去只有黄得功了。 史可法很想问问皇帝为何如此肯定刘泽清要作乱,但还是忍住了,这种谋反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 赵君虎又道:“不过你提醒朕了,给刘泽清也下道一样的圣旨,做做样子,要不然他肯定起疑心,说不好提前反了。” 史可法后背冷汗直冒,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层,答应下来,又道:“只是粮草军饷一时难以筹措。” “先用银行的银子暂时顶一顶。”赵君虎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饥民是少了许多,南京也太平了许多,就是荷包空了。 他也有点扛不住,寻思着再去找点借口,抄几家官员弥补亏空。 人马和粮草定了,史可法安心了许多,和皇帝讨论了一些细节,直到下午时分方才告退。 告退的时候他欲言又止,赵君虎也没有问,让小安子送客。 他知道史可法在想什么,如果最能打的高杰加黄得功都拦不住豪格,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麾下一个能打的也没有,真羡慕别人穿越自带猛将召唤系统,可以召唤韩信、岳飞、关羽等人。 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收服李定国,这个比较现实,那是南明第一猛将…… “陛下,许震南求见!”小安子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快宣!”赵君虎大喜,他早盼望这一刻了。 他一度以为许震南救不回来了,尽管太医院院使冯松青抢救及时,但吕一飞发的暗器是何等手力,许震南胸骨尽裂,一度仅剩一口气,一众太医束手无策。 幸得傅青主出手,以精湛的医术对症下药,这才在鬼门关上将许震南拉了回来。 有些千年灵芝之类的珍稀药材,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赵君虎不惜一切代价,命人四处搜集,要不然就算傅青主神通广大,终是无力回天。 纵然如此,许震南还是很虚弱,又修养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行走。 此刻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行动基本与常人无异,见到皇帝连忙行礼。 第一百七十三章 商业代言人 “快快请起!”赵君虎亲自扶起了许震南。 他有些愧疚,穿越后他杀了很多人,但大多罪大恶极,他问心无愧,只有许震南是个例外。 “多谢陛下!”许震南对皇帝的异常热情有些惴惴不安。 赵君虎也发觉不妥,暗暗提醒自己是皇帝,不可像常人一般喜形于色,一秒恢复高高在上的君王风范,“你的伤势如何?” “多谢陛下关心,小人的伤全好了。那朱由崧果真心狠手辣,傅先生说,伤口再深一分,小人就见不到陛下了。” 赵君虎脸一寒,“此事关乎皇室名誉,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许震南明显有些害怕,“小人遵命。” 赵君虎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许震南如此严厉,他原以为见面时会嘘寒问暖一番,难道许震南的性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他又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如果再来一次,他会让吕一飞动手吗? 会的! 赵君虎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为了拯救大明,牺牲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真的是为了大明吗? 赵君虎没有再想下去,“以后你有何打算?” “小人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想征战疆场,重振祖上威名。” “重振祖上威名不一定要打仗,以后就跟着项公子,安安心心当个富翁。” 赵君虎想起傅青主之言,许震南伤势过于严重,就算痊愈也会留下病根,重体力活绝对不能干。 他觉得许震南还是跟着项壁挣个富贵比较稳妥,但直接封官或者赏赐金银财物,难免招致他人非议甚至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 再说许震南没读过几天书,面对天上掉的馅饼不一定守得住,搞不好反而害了他。 金钱人人都爱,许震南眉开眼笑,“不知项公子是何许人也?” “他可是财神爷,朕带你去见见他。” 天色将晚,赵君虎懒得再去新军营了,正好去花满楼看看拍卖,这段时间拍卖的收入直线下降。 这里面有他的原因,出于保护国宝的考虑,除了刚开始一两次造势外,他后来拿出来拍卖的都是普通古玩、金银玉器之类。 真正的藏世珍品,例如仇英的《汉宫春晓图》、黄庭坚的《富春山居图》残片被他当宝贝一般收藏在宫中,但再不值钱也不至于每日仅卖出几百两银子。 他吩咐小安子喊来李正阳,李正阳极力反对微服出行,“末将以为还是多叫些人护驾,以免有人对陛下不利。” “锦衣卫正在搜查全城,刺客应该不会这个时候动手,朕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赵君虎只想早去早回,花满楼也不远,太张扬反而容易引起刺客的注意。 李正阳无奈,小安子给赵君虎换上便服,一行人出了宫,一路上只见锦衣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行人,看情形林睿急了眼,把所有的锦衣卫全派出去了。 李正阳稍稍放心,小安子拿出宫里的令牌,锦衣卫不敢怠慢,连忙放行。 赵君虎到的时候,拍卖还未开始,花满楼里没什么人,远远不及开业之时。 项壁正与邓老板说着话,水云仙站在一旁,三人赶紧行礼。 小安子拦住他们,低声道:“不可声张,圣上这次是微服出行。” 项壁将他们迎到二楼一间僻静的包厢,水云仙告退下去了,临走时偷偷瞧了项壁一眼。 赵君虎暗暗好笑,没想到项壁除了办事得力,还有这种本事,短短时日便获得女子的芳心。 赵君虎指了指许震南,“给你找个帮手。” “以后还请项公子多多关照。” 项壁如释重负,拱手向皇帝道谢,他的确有些忙不过来,仅是制衣厂已让他焦头烂额。 “好好干,以后南京的首富就是你们二位了。”赵君虎打算将项壁和许震南扶持为商界的代言人,官场、军队都要有自己的基本盘,商业也不例外。 许震南结结巴巴道:“据说霍老爷富可敌国,小人有他一成的钱财已心满意足。” 赵君虎笑而不语,项壁拍拍许震南,“只要死心塌地跟着圣上,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区区霍万贤算得了什么?” 许震南眼睛发直,超越霍万贤那该是怎样的生活,他想象不出来,应该是用金饭碗吃饭! 赵君虎道:“最近拍卖似乎并不如人意,却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霍万贤也开了一家拍卖行,所以少了些客人。” 项壁是个聪明人,丝毫不提皇帝的藏品太过普通,细说此中内情。 原来霍万贤的拍卖行还有些不同,他无法学皇帝时不时抄几家官员,藏品的来源不能保证,便另辟蹊径,只提供场地,买卖成交便收一成的佣金。 他在南京交情广,吸引了很多人寄卖珍品,至于珍品是客人自己的,还是偷来的,他照收无误。 他又请了些托哄抬报价,一时生意火爆,门庭若市。 此人能成为首富也非浪得虚名,居然能想到淘宝的商业模式。 佩服归佩服,赵君虎极为不悦,谁都知道项壁是自己的人,霍万贤公然抢生意完全是挑战皇权,还敢明目张胆的销赃,何况目前他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其实还有一个很致命的隐患,霍万贤赚钱主要依靠商业模式,实际没有任何产出,而大明未来会大规模发展工商业,地主富商都要转变成资本家。 如果人人都象霍万贤这般躺赢,谁去生产产品? 所以他并非有意阻止市场竞争,但是躺赢的生意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项壁趁机道:“陛下不如查封他的拍卖行。” “行了,朕自有分寸。”赵君虎不想用这种粗暴的办法,毕竟是市场行为,还是要遵循基本的游戏规则。 这厢邓老板端茶倒水,忙进忙出,十分殷勤。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皇帝,上次赵君虎出行的排场浩大,他根本没有伺候的资格,只是交还项壁玉佩时见过皇帝一面。 李正阳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凝神戒备,不让邓老板靠近皇帝三尺之内。 茶水是小安子亲自递给皇帝的,赵君虎没有喝,他在饮食方面尤其小心,万一碰到见血封喉的剧毒,别说傅青主,就是神仙来也救不了。 他端详邓老板一番,命小安子喝得干干净净。 没有什么异常,邓老板大概明白皇帝不放心自己,尴尬地向皇帝告退。 赵君虎叫住了他,微笑道:“再去弄些点心,朕想尝尝。” 邓老板大喜,满口答应,像风一般冲了出去。 项壁看见皇帝微微吸了一下鼻翼,便有些不悦,好不容易见到皇帝怎能如此失礼? 邓老板再进来的时候手上托着两个木盘,五颜六色的点心琳琅满目,香味扑鼻,十分好看。 他很殷勤地招呼众人吃喝,赵君虎始终没有碰。 项壁也没有碰,因为拍卖开始了,水云仙悦耳的嗓音萦绕在整个花满楼。 他听得如痴如醉,幸福感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就算瞎子也明白他的心意。 赵君虎有些羡慕,少年人的爱情总是如此张扬,热情似火,比中年人少了几分顾忌。 他想起了谢婉仪,也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想起对方?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一群人闯进来了。 “奉陛下之令,搜查刺客,老板人呢?”是林睿的声音。 “小人在这里!”邓老板急忙往外跑,跑到门口才想起来皇帝,放缓脚步走回来赔礼道:“小人先行告退。” 赵君虎盯着邓老板,缓缓道:“去!” 项壁暗暗摇头,邓老板有些上不了台面,惹得皇帝不高兴,打算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讲讲宫廷礼仪。 听见邓老板与林睿在楼下争执,赵君虎吩咐小安子喊他们上来。 林睿见到小安子已觉不妙,看到皇帝即刻赔罪,“末将不知道陛下在此,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赵君虎皱眉道:“以前不是查过花满楼吗?莫非有新的发现?” “没有,”林睿有些紧张,“只是花满楼也在阮大人回府的路线中,所以末将例行巡查。” “不用查了,这里很安全,都回去!” 邓老板闻言面色一缓,赵君虎叫住狼狈告退的林睿,“被你一闹,朕也不想看了,护驾回宫。” 项壁不满地瞪了林睿一眼,皇帝难得来一回全被搅黄了。 赵君虎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道:“拍卖以后不要再玩了!” 项壁大惊,“陛下,做得好好的为何要关掉?” 赵君虎冷冷道:“做得好就不会让别人抢了生意。” 项壁脸涨得通红,诺诺称是,暗暗吐槽皇帝怎么说变就变。 “算了,明晚开最后一场做个纪念,你用点心,别搞得冷冷清清,朕到时也来看看。”赵君虎的声音和缓了许多,“此事不可声张,免得有人心怀不轨。” “小人遵旨!”项壁目送皇帝离开后,邓老板愁眉苦脸道:“这戏院被你包下来后,好久没唱过戏,你倒是一走了之,小人该怎么办?” 项壁安慰道:“明日好好造些声势,说不定圣上一高兴又改了主意。” 邓老板眨巴着眼睛,“明日圣上果真会来?” 项壁没什么把握,看着楼下的水云仙叹了口气,“一定会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公平交易 第二日傍晚时分,赵君虎果然带着李正阳和小安子如约而至。 花满楼多了不少人,都是项壁特意请来的商贾豪绅,他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也认得不少人。 楼下十分热闹,水云仙的声音依然很动听,也许因为说得太多,嗓音有些嘶哑,透着些许疲惫,不如以往那般欢快。 赵君虎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表示出特别的兴趣,连问也没问一句。 项壁看着楼下,多少有些失望,看来白忙活一天,拍卖真的要结束了。 皇帝不说话,自然无人敢出声,包厢内十分安静,只有邓老板时不时端茶倒水的声音。 他忙进忙出,小心服侍,乐此不疲。 赵君虎忽道:“你喜欢这水云仙?” 项壁猝不及防,脸一红,期期艾艾道:“小人与她有些投缘,一见如故。” 他含糊回过,免得皇帝有微词,毕竟是下九流的戏子,身份低微。 赵君虎不置可否,项壁忽然见李正阳面容惨白,浑身抽搐,连忙扶住他,“陛下,李大人怎么了?” 赵君虎勃然变色,“茶中有毒?” 邓老板一怔,眨了眨眼睛,“小人以性命担保,茶水是上好的龙井,绝对不可能有毒。”说罢拿起茶壶,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以示清白。 “不是,”李正阳摇摇手,“末将以前受过内伤,留下了病根,不知怎的偏偏这时发作,歇一会就没事了。” 赵君虎道:“你们找个清净的地让他歇歇。” “包在小人身上!”邓老板十分殷勤,和项壁一左一右扶着李正阳出去了。 楼下的拍卖逐渐到了高潮,众人为一把西洋剑争抢得十分激烈,小安子正看得入神,听见邓掌柜敲门,“陛下,小人有要事禀报!” 看见皇帝点头,小安子开了门,仔细搜了一遍身体,确定没有利器,方才让邓掌柜进来。 赵君虎奇道:“什么要事?项公子呢?” 邓老板弯着腰,一脸慌张,“不好了,小人听说今晚有人要行刺陛下。” 赵君虎惊道:“什么?刺客是什么人,居然这般大胆?” 邓老板呵呵一笑,“刺客就是……老子!” 他一拳打倒小安子,闪电般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刀,抢上一步,劈向赵君虎。 虽事发突然,赵君虎却反应神速,似乎早有准备,飞起一脚踢翻桌子。 邓老板有些意外,拔出嵌在桌面的钢刀,又待扑上来。 小安子满脸鲜血,摇摇晃晃挡在皇帝面前,大叫道:“逆贼还不快快受死?” 邓老板凶相一露,刀还没劈下,忽然一道光芒闪过,不偏不倚钉在他手上,钢刀掉落。 紧接着李正阳如鬼魅一般闯进了包厢,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邓老板不敢硬接,闪身躲开,捂着受伤的右手,恶狠狠道:“你来得倒挺快!” 李正阳不答,扬刀出鞘,只是神情有些不自然,显然在极力抑制痛苦,身体微微发抖。 小安子暗暗叫苦,连忙捡起刀,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赵君虎笑道:“安统领,别来无恙。” 邓老板一愣,跟着也笑,“不错,老子就是安统领。” 两人似乎都觉得对方在说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连脸上神情也几乎一致,如同猫要吃掉耗子一般,残忍中带着几分嘲弄。 赵君虎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高兴得太早了!”邓老板吹了下口哨,只听砰砰数声,十几条人影从楼下跃起,破窗而入。 “这就是你所有的家当?”赵君虎还在笑。 邓老板忽然发现李正阳脸上的痛苦不见了,身体比山峰还稳。 他心里一沉,正待发出攻击的指令,只听哗啦一声,屋顶开了一个大口子,砖石倾泻而下,易海峰和一群虎贲卫显出身影,手上的弓箭作势待发,密密麻麻的箭头上微微透着寒光。 果然是个圈套! 邓老板再懊悔已是不及,心一横,决定赌一赌,杀了崇祯便是胜利。 “杀!”他暴喝一声,顺手捡起一张椅子扔向屋顶。 十几人训练有素,一起杀向赵君虎,可惜虎贲卫没受到太多干扰,一阵箭雨将刺客射成了刺猬。 有两人忍痛冲出,被李正阳候个正着,一刀砍倒。 邓掌柜也中了几支乱箭,痛得叫了几声,李正阳很快扑过去,捏住他的嘴巴,检查一番才放开手,交给虎贲卫严密看管。 此举看上去有些多余,邓掌柜伤的虽然不是要害地方,但基本失去了反抗能力。 只因有陈铭扬的前车之鉴,赵君虎尽管大获全胜,仍不敢掉以轻心,免得让他有自杀的机会。 此时楼下已大乱,一众买家慌乱不已,拍到物品的连忙藏好宝贝,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混在人群中的几名刺客见大势已去,便想趁乱溜走,早有虎贲卫从四面八方冲进戏院,截住了他们。 徐文爵神情威严地喊道:“闲杂人等全部回位,违者立斩!” 众人吓得面无人色,老老实实坐回原位,看着被杀或者被擒。 待戏院安定下来,虎贲卫便按图索骥,对戏班的成员进行抓捕。 项壁已大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有些发懵,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进了刺客的老窝,还搞起了拍卖。 ”公子,救我!”戏台上的水云仙花容失色,被两名虎贲卫逼得步步后退。 项壁一惊,一个箭步跃上戏台拦住他们,赔笑道:“小人以性命担保,她绝不是奸细。” 两名虎贲卫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项壁、水云仙等人捆得结结实实,连同被擒的刺客径直带上楼向皇帝复命。 “原来刺客是你!”项壁进了包厢,怒视邓掌柜。 邓掌柜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赵君虎挥挥手,“放了项公子!” 易海峰正指挥虎贲卫处理尸体,连忙道:“陛下,项壁来了花满楼这么久,要说他完全不知情,恐怕难以让人相信。” 项壁忙道:“小人的确不知情,请陛下明察。” “放了!”赵君虎道:“项公子真要杀朕,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两名虎贲卫给项壁松绑,项壁连声称谢,想给水云仙求情又有些犹豫,邓掌柜既然是主谋,水云仙身为他的师妹,说不定难逃干系。 水云仙等被抓的七名戏班成员受了他的启发,也大声喊冤枉。 “不知这些人犯如何处置?”易海峰犯了难,他只负责守卫,并不擅长这些。 “这些都是你的同党?”赵君虎有些迟疑,动手之时他们正在后台或者招呼客人,是不是刺客无法确定。 邓掌柜指着水云仙,“我说是,陛下会信吗?” 水云仙一脸愤恨,赵君虎无奈下令全部带回诏狱,看着邓掌柜道:“你放心,诏狱有的刑罚会在你身上全部过一遍,不怕你不说实话。” 诏狱的名头太大,邓掌柜似乎吓坏了,一扫嚣张气焰,盯着水云仙等人愣愣发呆。 项壁放了心,只要水云仙还活着,事情就有搞清楚的一天。如果水云仙真是鞑子的奸细,他也只有忍痛割爱。 几名虎贲卫带了邓掌柜,与其余人排成一列,打算押他们下楼。 邓掌柜忽道:“我自问小心谨慎,不知为何被陛下看破?” 赵君虎不打算和他磨蹭,邓掌柜又道:“陛下告诉我真相,我告诉陛下哪些人是同党,收买过哪些官员,如何?” 赵君虎淡淡道:“鞑子毫无诚信,你的话朕怎么敢相信?再说你总会招的,何必浪费功夫?” 邓掌柜笑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受伤甚重,陛下就算拷打我也得等伤势好一些,万一有些人趁机抽个空子跑了,陛下岂不是悔之晚矣?” “好,朕就成全你!”赵君虎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妨一试,反正自己并不吃亏。 “陛下爽快,我先送上见面礼,以表诚意!”邓掌柜抚掌大笑,“总兵陈洪范已与摄政王暗中约定作为内应。” 众人皆是一惊,陈洪范身为总兵,又是首辅马士英的人,可谓位高权重。 赵君虎微微一笑,“朕也不妨告诉你,你们的摄政王其实早就被朕收买了。” 邓掌柜会意,又道:“我知道陛下不信,但他已和盘托出南京的城防。”随后娓娓道来,何处驻守多少士兵,士兵的装备如何,将领分别是谁,简直如数家珍。 赵君虎听得暗暗心惊,对南京能了解到这种程度,绝不是一般人,陈洪范的确有问题。 他当即截住邓掌柜,决定履行承诺,就算虎贲卫靠得住,他也不想这些机密信息被太多人知道。 “你的确小心谨慎,一直藏在朕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不过你犯了一个错误。” “哦?”邓掌柜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之前李岩从你的信使身上搜出一封密信,上面有淡淡的香味,昨日你刻意表现得很殷勤,走路带风,身上隐约也有种香味,和密信上的一模一样。” 邓掌柜点头道:“陛下果然心细如发,只是这种香味很普通,陛下何以偏偏断定花满楼与密信有关?” 易海峰等人暗暗觉得邓掌柜言之有理,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水落石出 “不错,朕也只是怀疑,但你又犯了第二个错误。”赵君虎又道:“当时锦衣卫大举搜查刺客,你应该有些惊慌失措,脚步声和平时不一样,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 李正阳道:“陛下这么一说,末将也想起来了,平日他的脚步声比较重,受惊的那几步却很轻,分明是故意装作不会武功。” “不错,这自然是疑点。而且三个多月前,安统领曾经刺杀于朕,虽然朕没见到他的样子,但是听见了脚步声,正是……” 赵君虎的记忆也有点模糊,仔细回忆一番,才接着道:“……正是昨日此人无意走的那几步,所以才确定他便是安统领。” 邓老板一愣,随即大笑,“想不到我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赵君虎摇头道:“不止如此,阮大铖遇刺,朕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为什么刺客不早点动手,宁愿冒险跟到锦衣卫镇抚司附近才动手?” 易海峰也听说过此事,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朕昨日遇见锦衣卫查案,忽然想明白了,因为阮大铖回府会经过花满楼这一片,刺客十分谨慎,不想花满楼被牵连,又多跟了一段才动手。” 易海峰恍然大悟,“此人诡计多端,反而露出了狐狸尾巴。” 邓老板道:“所以陛下设了个陷阱,故意说要结束拍卖,让我误以为今日是最后的机会,等着我跳进来。” “答对了,”赵君虎鼓掌,“等了半天,你迟迟不动手,害得李侍卫不得不装病。” 邓老板苦笑道:“其实我也有点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不过陛下说茶中有毒的确是高招,我想着陛下既然当面怀疑我,必定不会暗中使诈,才放下戒心。” 赵君虎得意地笑道:“对付聪明人就不能用寻常法子,如果是个愚蠢之人,被朕这么一吓反而不敢动了。” “陛下既然早就发现他就是安统领,为何不当场下令末将擒住他?” 李正阳觉得不过瘾,仅仅是打出一枚铜钱、踢了一脚,战斗就结束了,那一脚还踢空了。 话说最近他几乎没怎么动过武,更象皇帝的门神,用来唬人的,还演起了戏。 “你说呢?”赵君虎微微一笑。 见李正阳努力思考,易海峰解围道:“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安统领的手下不知藏在何处,与其打草惊蛇,不如等着他们送上门。” 赵君虎道:“不错,敌暗我明,朕身边寥寥数人,万一安统领狗急跳墙,发生什么事情难以预测,不如图个万全之策。” 项壁在一旁听得惭愧不已,原来昨日皇帝忽然叫上锦衣卫护驾回宫是这般用意,当时还怪林睿多事。 只是皇帝将自己瞒得严严实实,想来那时已怀疑自己了。 在胜利的气氛中,赵君虎忽然觉得有些不妥,邓老板沉默了很久。 “抓住他!”赵君虎很快发现,几名犯人的位置有了微小的变动,有意无意挡住了邓老板。 不待虎贲卫反应过来,几名犯人猛然暴起,撞开邓老板身旁的虎贲卫。 趁着仅有的一点空隙,邓老板忍住双手的伤痛,抱住一名虎贲卫,从窗口直直跌了下去,发出两声沉闷的声音。 虎贲卫虽然精锐,情急之下也难以阻止,回过神来杀掉几人,才重新控制住局面,但为时已晚。 赵君虎从小安子手中抢过钢刀,一刀砍死一名作乱的犯人,从窗户探身看去,只见两人双双仰天躺在地上,俱是七窍流血。 那名虎贲卫已没了动静,邓老板还在吐血。 赵君虎看见虎贲卫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也许死亡来得太突然,他并没有心理准备。 赵君虎自然不记得一名小小的虎贲卫,甚至对他姓甚名谁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这人正要踏上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旅程,却被无声无息夺走了生命,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赵君虎握紧了拳头,都怪自己大意了,邓老板提出交易是个幌子,其实早就计划好自杀,诏狱的酷刑正常人抗不住。 也许陈洪范叛变是真的,但是这个消息在死亡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李正阳下楼,查看一番后,很快又上来了,“都死了!” 他似乎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道:“安统领临死前说……” “说什么?”赵君虎语音冰冷。 “他说就算他死了,多尔衮还会再派人来。” 一名作乱的犯人大笑道:“不错,这次杀不了你这狗皇帝,还有下一次……” 话音未落,两名虎贲卫左右开弓,打得那人口吐鲜血。 “来多少,朕杀多少!”赵君虎毫不犹豫,抢上一步,一刀砍断他的脖子,一指众人,“全部处斩!” 易海峰有些惊讶,作乱的犯人自然该死,但还有几名戏班成员并未参与其中,只是老老实实呆在一旁,是不是奸细还不好说。 不过他还是忠实执行了命令,一众虎贲卫没有易海峰想得多,皇帝的命令在他们心中便是圣旨,加上同伴无辜身亡引起的愤怒,下手干脆利落。 整个包厢鲜血四溅,受伤被擒的刺客首当其冲被杀,作乱的几人紧随其后,戏班余人大喊冤枉,但迎来的是冰冷的刀锋。 “望陛下开恩,她只是戏子,并非奸细。”项壁扑通一声跪在赵君虎面前,他虽不敢确定水云仙的真实身份,但是此刻别无选择。 赵君虎如冰山一般纹丝不动,与项壁只是露水姻缘,还不足以免死。 看见徐文爵的刀对准了水云仙,项壁情急之下,飞身扑过去抱住水云仙就地一滚,又撞倒一人,肩膀被一名虎贲卫误伤,鲜血淋漓。 两名虎贲卫试图拉开水云仙,项壁咬牙忍住伤口撕扯的疼痛,死死不放手。 终究势单力薄,水云仙还是被虎贲卫硬生生拖走,项壁眼睁睁看着徐文爵又举起钢刀,苦于被虎贲卫擒住,只能徒劳无功地不停挣扎。 “住手!”赵君虎喝住虎贲卫,他想起了陈圆圆,两人第一次相遇时,自己也是这么奋不顾身扑了上去。 “她值得你这般拼命?”赵君虎本来以为项壁只是被美色所迷,没想到他如此痴情。 项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已有了身孕,求陛下开恩,保住项家的一点骨血。” “哦?”赵君虎沉吟不语。 虽然满腔仇恨,他还做不到对一个孕妇下手,何况项壁全家被李自成斩杀,古人极为重视传宗接代,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这也是项壁第一次开口求自己,没有项壁,能不能逃出京城还是未知之数,他无法拒绝。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水云仙身世清白。 易海峰道:“不如将此女子先行收押,审问清楚后再做打算。” “放了!”赵君虎决定好人做到底,以后再让东厂和锦衣卫暗中查访水云仙的来历。 被项壁撞到的那人也连带着暂时保住一条命,被下令先押去诏狱。 项壁大喜过望,拉着水云仙叩谢圣恩,也要告辞。 赵君虎叫住他,“你准备就这么带她走?” 项壁一脸惶惑,生怕皇帝又变卦。 赵君虎笑道:“既然有了身孕,就应该娶了她才是。” 幸福来得太突然,项壁一向口齿伶俐,也有些结结巴巴,“这等大事,小人想寻个媒人先下聘书,定好日子。” “你情我愿,还找什么媒人?”赵君虎看着水云仙,“除非你不愿意。” 水云仙红着脸,声音比蚊子还低,“民女愿意。” “这不就成了?”赵君虎哈哈大笑,“就这几天,算个好日子,朕来当证婚人。” 两人因祸得福,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连声答应,眼神中更是情意绵绵。 赵君虎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一名刺客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就算她有奥斯卡影后级别的演技。 当然了,水云仙可能会知道一点半点内情,毕竟是戏班的台柱子。 但只要没直接参与刺杀,他也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赵君虎的好心情持续到下楼,虎贲卫正在处理两人的尸体。 “好生安葬,抚恤金给他家人送过去。”赵君虎拭去那名虎贲卫脸上的血迹。 易海峰道:“回陛下,他是个孤儿。” 赵君虎的手定在空中,空气仿佛凝固了。 众人看得很清楚,皇帝眼角有些湿润,脸颊的肌肉在抽搐了几下。 刚回到宫中,林睿就带着几名锦衣卫也急匆匆地赶来了,“末将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他心里忐忑不安,戏院设伏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居然守口如瓶,直接调用虎贲卫。 “林将军不必过谦,多亏你敲山震虎,这安统领才露出狐狸尾巴。”赵君虎并非不信任锦衣卫,只不过担心锦衣卫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都怪末将粗心大意,如果知道安统领三个多月前离开过南京,说不定能查出些线索。” 虽然皇帝没有责怪,林睿仍然懊恼不已,当初他查过戏院和邓老板,可惜与真相失之交臂。 “与你无关,这么久的事情,连朕也快忘了。”赵君虎安慰一番,与他商议起第二天的授衔仪式。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授衔仪式 赵君虎十分看重授衔仪式,这是掌控军队的序曲,决不能出一点问题,枪杆子是重中之重。 尽管安统领已经伏法,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鞑子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罢手,多尔衮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阴险毒辣的招数。 他和易林两人商议得很仔细,直到很晚才结束。 李正阳随皇帝回宫后一直守候,便和两人告退。就算是皇帝最亲信的侍卫,也不可能在后宫过夜。 赵君虎一时并无睡意,又见窗外月色明亮、凉风习习,忍不住想活动一下,从凤阳回来后一直忙于军务,基本没怎么练过拳击,叫上韩赞周,和他们三人一起出了暖阁。 几人顺路走了一小段,待要分别,李正阳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有动静。” 众人皆是一惊,刺客居然潜进了深宫大内。 又走了几步,果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像是一名男子。 余人不敢怠慢,护卫好皇帝,悄悄摸了过去,才发现虚惊一场。 原来是江寒雪在练武,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支细木棍,不时做出劈刺的动作,腾跃跳动,虎虎生风,窈窕的身影在月光下煞是好看。 虚惊一场的韩赞周十分恼火,“你在这里做什么?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奴婢不知陛下深夜到此,请陛下恕罪。”江寒雪慌忙扔掉木棍,抹去脸上的汗珠,跪在地上。 “不知者不罪,”赵君虎唤她起来,捡起木棍还给她,“若不是亲眼看见,朕绝不会相信舞剑的是名女子。” “让陛下见笑了。”江寒雪气喘吁吁,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习武的原因,她比以前高了一些,身体明显有了些曲线,眉宇间的英气更盛,胸脯犹在微微起伏。 李正阳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天下武功各有所长,有的阴柔,有的诡异,练的人多少会受其影响,这惊神剑法走的是刚猛路子,江姑娘的身法步法自然多了些勇猛,所以让陛下误会。” 易海峰等人大是不以为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还是娇滴滴的好,要刚烈勇猛做什么? 古代武功果然邪门,赵君虎想起了葵花宝典,还是拳击好,简单实用,没这么多道道。 不过这样也不错,与动辄吐血的林黛玉相比,他更欣赏英姿飒爽的花木兰,“她练得如何?” “剑招沉稳迅捷,算是入了门,只是力量弱了,招式变换有些生硬。” 李正阳是个实诚人,有一说一,又道:“脚步有些飘,尤其是右脚,落地总有些不稳。” 他虽然使刀,但眼光是不会错的,实力摆在那里,刚才也是他最先听到脚步声。 “多谢大人指点,”江寒雪果然心服口服,“前几日奴婢练剑时不慎跌了一跤,伤了右脚腕,不敢使劲。” “这么严重?”赵君虎抓住她的脚腕,掀起一看,只见青紫一片,“怎么不找医生……太医?” 其余人不敢看,连忙转头,纵然如此,江寒雪依然有些害羞,还有些惊讶,“宫中历来如此,只有妃嫔生病才能找太医。” 赵君虎很快醒悟,太医也是男人,后宫是进不去的。难怪他虽体恤宫女太监,但从来无人提起此事,大约所有人都觉得此乃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命韩赞周记下此事,以后找些太医进宫看病。 “老奴叩谢圣恩。”韩赞周感激不已,在宫中这么久可是头一遭,宫中下人生病全看运气,有些门路的还能弄些药材医治,没有门路的只有听天由命。 他一向谨小慎微,想想又道:“此举虽是仁政,只是男女有别,恐怕有人趁机秽乱后宫,有些病甚为隐秘,多少有些不雅。” 赵君虎觉得韩赞周说得也有些道理,他虽从后世穿越而来,但是没大方到让别人染指宫女。 “太医找些老的,让宫女集中在一起看病,再派太监守在一旁,谅无人敢造次。如果涉及宫女隐私,请些女大夫进宫瞧瞧,再挑选一批合适的宫女跟着傅青主好好学学医术,你看如何?” 韩赞周连连称是,众人见没事便散了,江寒雪还要再练,被赵君虎严令回去睡觉。 他看着江寒雪的背影,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摇摇头赶走思绪,活动一下筋骨,一拳打了出去。 第二天,大都督府张灯结彩,前面的广场上早已搭起一座高台。 一众武将身穿甲胄,齐齐到场,激动之中又有几分不安,自己会是什么军衔呢? 马士英带着文官也来了,众人看这规模着实有些羡慕。之前的五军都督府冷清了很多年,一直就是个摆设,想不到皇帝一反常态,将授衔仪式选在大都督府,自然是要重用武将。 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被他们压得死死的的大老粗怕是要翻身了,隐隐然还有反超之势。 除了文臣武将,到场的还有富商豪绅,俱是南京的显赫人物。 赵君虎特意邀他们观礼,除了表示对他们的重视之外,更是炫耀军威,警告他们安分守己。 一声炮响,标志着授衔仪式正式开始,人群安静了下来,一名军官高声道:“升旗!” 锣鼓声大作,在众人的注视下,两名高大的虎贲卫走到高台对面的旗杆,冉冉升起一面红色的军旗。 军旗正中绣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金色龙头,傲视八方,下面是两柄交叉的利剑。 一阵微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那条龙栩栩如生,似乎要从旗帜上飞出来。 音乐转为慷慨激昂,一队虎贲卫将右手捂在胸前,齐声高歌。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神圣的使命走到一起,严守军纪,刻苦训练,奋勇杀敌。 陛下的号令是行动的指南,大明的国运是前进的方向,百姓的安危是勇气的源泉。 保卫陛下,保卫大明,保卫百姓! 我们用钢铁意志扫除一切障碍,把刀剑狠狠插进敌人的身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让大明的旗帜遍布四海,高高飘扬。 啊,威武之师,胜利之师,光荣之师……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 马士英等人全部惊呆了,饶是他们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对军旗和军歌也是闻所未闻,而虎贲卫身上的杀气更是让人心头一寒。 站在高台上的赵君虎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军旗自然是他的设想,古人信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明朝属火,便以红色代表。 龙头和利剑自然代表皇帝和武力,他要让保卫皇帝这个概念在每名士兵的心中植根发芽,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洗脑。 军歌也是一样的道理,曲子用的《nestofparasise》,他改名为《征服天下》,写好歌词后交给了宫中乐师。 大明到底人才济济,乐师听了一遍曲子,便记了下来,短短数日将词曲编排得天衣无缝,用乐器演奏出来的效果不亚于西洋乐器。只是时间紧迫,暂时只教给了虎贲卫,以后再在军中推广。 军歌唱完后,全场鸦雀无声,直到一名军官高声宣布授衔。 史可法和巩永固走上高台,行了军礼,赵君虎给他俩带上纯金的军衔,铭牌上的四颗金星闪闪发光,激起了众人的艳羡之情。 史可法的脸有点红,他看了看巩永固,巩永固的眼神同样有些不安,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被授予大将军衔不是因为立下赫赫战功,而是因为自己的官职。 他们不是贪恋富贵之人,知道这个消息时,曾向皇帝推辞,但被拒绝了。 皇帝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左右都督都不是大将,如何能发号施令? 赵君虎看出了他们的不安,安慰道:”朕等着两位横刀立马,封狼居胥。|” 史可法心头一震,封狼居胥是武将的最高荣耀,他幻想着驰骋沙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高声道:“末将遵命!” 随后的上将军衔,赵君虎履行了承诺,第一个授予了高杰,尽管高杰在山东战绩不佳,另一人是刘良佐,均由史可法代领。 他要传递一个信号,以前的事情一概不追究,从今往后想要军衔就得立战功,打得好不好是能力问题,但起码要有战斗的勇气,不能见了敌人望风而逃。 被授予少将军衔除了凌义渠、汤国祚、黄得功、吴亮和之前的朱聿键等寥寥数人,还有刘泽清、左良玉和郑芝龙,赵君虎打算暂时笼络住他们,以后再各个击破。 校官的军衔由史可法和巩永固颁发,得知被授予大校军衔的陈洪范面色铁青,他身为总兵,资历也老,本以为当个中将不成问题,谁知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以前平起平坐的四镇总兵这下全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愤怒之下,他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身边的张鹏翼作为山海关的副总兵,一直跟着皇帝,也才是个大校军衔。 张鹏翼没有那么多想法,与山海关死难的兄弟比,大校还是少将不是那么重要。 他轻抚身上的银星,下意识地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唯一的证人 那日与孙文焕在凤阳重逢,他原本打算待孙文焕养好伤后来龙骧卫帮忙,龙骧卫以关宁铁骑为班底,有个熟人自己会轻松一些。 哪曾想孙文焕此后再也没见过,他曾向皇帝问起,皇帝只是说在养伤。 他有点奇怪,孙文焕的伤并不重,他那日在现场见过,按理说早就该养好了,怎么会不见人影? 但皇帝既然这么说,做臣子的也不便追问,他便想着授衔仪式后和孙文焕说说打算,这种大日子,孙文焕不可能不来。 他的愿望落空了,直到军衔颁发完毕,孙文焕始终没有出现。 张鹏翼扫视一圈,皱起了眉头,孙文焕去哪里了? 朱常淓饶有兴趣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暗暗记在心里,最后目光落到陈洪范脸上。 阅兵仪式开始了,率先走来一支两百人的方阵,俱是从通过考核的新军中层层选拔出来的。 张煌言走在最前面,举着明晃晃的长剑,身后的士兵斜持长枪,身着崭新的军服,始终保持着距离。 虽人数众多,脚步声却如同一个人在前进,绝没有多余的声音。 一众人等大吃一惊,短短时日新军竟有如此威仪,比起往日明军懒散疲软的样子,精神面貌明显高出一筹。 夏完淳站在第一排偏左的位置,神采飞扬,当兵比读书有意思多了,这么一想,还真要感谢皇帝的惩罚。 快到高台时,一名军官喊道:“敬礼!” 两百人齐刷刷举起了右手,向着皇帝敬了军礼,步伐丝毫不乱。 赵君虎踌躇满志地回了一礼,新军有这样的精气神也算不易,虽然这些人代表不了新军的普遍水平,但毕竟有了基础。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自己的第一支嫡系部队,有了枪杆子,说话才能硬气。 是以他对新军寄予了厚望,挑了原有天雄军、秦兵中比较朴实的一部分老兵,与新军编入第一军团第一军第一师,尽量不让他们沾染明军的坏习气,期待嫡系部队百炼成钢。 士兵源源不断通过广场,李岩突然想起了进京的那一幕。 那日大顺士兵也如今日一般人潮汹涌,规模更加惊人,本以为能过上太平日子,谁知风云突变,李自成一败涂地,自己也改换门庭,真是世事难料。 不知何时才能国泰民安,想起豪格在山东攻势如潮,他有些忧虑。 这时他看见佩戴白色袖标的宪兵队方阵,心里便定了。 皇帝如此看重军纪,绝非李自成嘴上说说,短短几日便成立了宪兵司令部,直接向皇帝负责。 宪兵的权力极大,大到欺压良善,小到军容不整,无一不管,执法之严已成为士兵的噩梦。 还有三大纪律七项规定,每名士兵要求背得滚瓜烂熟,而且早早传遍开来,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赢得百姓交口称赞。 有这样的皇帝,有这样的军队,区区鞑子又算得了什么? 有点遗憾的是,他没有当上宪兵司令,皇帝另选了吴亮,事实上,他连军衔都没有。 虽然他不理解,不过与国泰民安相比,功名富贵不值一提。 可是打完鞑子,皇帝会怎么对付李自成?自己要与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和战友兵戎相见吗? 一瞬间,当年起兵的情形历历在目,李自成那张黄脸浮现在眼前,竟是挥之不去, 阅兵已经进入尾声,锦衣卫方阵走过来了,众人身穿飞鱼服,虚按绣春刀,杀气腾腾。 紧随其后的虎贲卫方阵气势不遑多让,黑色的军服上面绣着一个老虎,让人望而生畏。 最后是龙骧卫组成的方阵,骑士被银色的明光铠包得严严实实,驾驭着黑色战马,匀速前进,丝毫没有受到围观人群的影响。 此时日照当空,士兵兴奋的脸庞、刀剑盔甲闪烁的光芒、军旗猎猎作响的声音,交织成一副气势磅礴的景象,深深映在众人的脑海中。 即便是对皇帝心怀不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自萨尔浒大败之后多少年都没见过的稀奇事,军威之盛,一扫明军此前的暮气,看来大明并非无可救药,皇帝并非昏庸无能。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授衔仪式成为老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比如振奋人心的军旗,尤其是代表荣耀和权力的金色将星。 好不容易等到授衔仪式结束、皇帝回宫,陈洪范很想找马士英抱怨几句,但马士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抢先一步与徐弘基攀谈起来,看样子十分热络。 陈洪范不便上前,又见意气风发的林睿指挥锦衣卫收队,更觉心情灰暗,如今连阿猫阿狗都混得老子前面去了,当年老子上阵杀敌时,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回到宫中,赵君虎还沉浸在兴奋之中,顺手看起了兵部送来的塘报,多是些普通军情,不过有一份引起了他的注意。 张献忠攻下成都后,一名叫杨展的参将招募了几千败兵,在嘉定府与张献忠周旋。 他最关心的山东前线却没有消息,不知道黄得功战况如何。 赵君虎拿着塘报,不知不觉心思飞到了山东。 他仿佛看见阴沉的天空下,成千上万的大军汹涌向前,与敌人展开了厮杀,地上遍布尸体,血流成河。 敌军大将穿着银色盔甲,面容却极为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正在焦急间,那名大将却幻化成黑衣人,抽出长剑冲了过来。 他想跑却一步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剑锋刺来,那人居然是李岩。 赵君虎大叫一声,猛地惊醒,原来是一场梦,塘报掉到地上,窗外天色暗了下来,不知睡了多久。 他拾起塘报,愣愣出神,韩赞周打断了他的思绪,“陛下,项公子送来了喜帖。” 赵君虎唤他进来,韩赞周小心翼翼点燃了灯火,呈上喜帖,笑道:“看来项公子有些迫不及待了,不知陛下明日是否驾临项府,奴婢也好准备贺礼?” 赵君虎似乎没有听见,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诏狱的一间囚室,从花满楼带回来的那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名大夫拿着那人的手,细细把脉。 林睿焦急地走来走去,本来想问问这人花满楼和邓掌柜的情形,看看有没有点收获,谁知这人是个软蛋,一到诏狱便被吓晕了。 那名大夫道:“回大人,此人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马上弄醒,本官有要事问他。”林睿极不耐烦,以他的往日行事,早就一盆冷水泼了过去,只是此人是花满楼唯一的活口,不可大意。 那大夫不敢怠慢,从医匣中取了银针在那人脚心和脑袋上刺了几下。 那人呻吟几声,睁开眼睛,待看清林睿等人时吓得面无人色。 林睿按捺住心情,和颜悦色道:“你是何人?在花满楼做什么的?” “小人……”那人舌头打结,说话磕磕巴巴。 “别着急,慢慢说。”林睿极力摆出笑容,又吩咐锦衣卫弄些饭菜和酒,就差与他称兄道弟了。 “小人姓叶,家住城隍庙……”那人方才放下心来,说话流利许多,加上酒精的刺激,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答了出来。 原来他是南京一户人家的少爷,痴迷唱戏,去年才来的花满楼,不为银子,就为了听戏,有时候还能上台,过过戏瘾,也因为如此,对唱戏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 林睿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连夜派了锦衣卫分头核实。 天明时锦衣卫陆续回来复命,探听到的情形与叶公子的口供并无出入,其父在南京为官多年,说起儿子连声称窝囊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林睿大失所望,本以为抓条大鱼,没想到忙了一夜却一无所获,眼见叶公子睡醒后正美滋滋地喝酒,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一巴掌打落酒壶,张口就骂,“就知道喝,难怪你爹说你是个窝囊废,烂泥糊不上墙。” 也许是因为锦衣卫看上去并不可怕或者酒精的作用,叶公子一改刚来时的怂样,争辩道:“谁是窝囊废,本公子生旦净末丑样样能唱,还有一票人叫好,家父哪里懂?” 他轻蔑地看了看林睿,“你也不懂。” 林睿被他气笑了,不过气归气,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不好动手,冷笑道:“唱得再好也是跑龙套的命。” 叶公子被彻底激怒了,脸上青筋暴起,大声道:“谁是龙套,前些时福王大寿,本公子唱《西厢记》的崔莺莺,连福王都叫好,邓掌柜当场还赏了本公子一钱银子。” “赶紧滚蛋!”林睿哭笑不得。 叶公子走后空气有些安静,那名大夫见林睿脸色不好看,陪笑道:“此人也不怕吹破牛皮,崔莺莺是水云仙的压轴戏,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唱崔莺莺?” “不错,”林睿待要出囚室,忽然喃喃道:“除非水云仙……” 那大夫接口道:“除非病了或者……” “或者她不在南京,”林睿眼睛亮了,一拍大腿,“抓回来。” 锦衣卫不敢多问,冲出镇抚司,叶公子早已不见踪影。 林睿也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即便要带人去叶家,转念一想,吩咐手下去办,自己径直去找朱由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喜之日 朱由崧睡得正香,似乎这里不是阴森潮湿的诏狱,而是醉生梦死的秦淮河。 被叫醒了的朱由崧一脸不耐烦,待看清林睿,立马换了笑脸,“林大人何事?” “前些时你摆寿宴,请了花满楼的戏班子唱戏,水云仙可在场?” “不在,本王……小人当时也很生气,邓掌柜说她回老家省亲,不在南京。”朱由崧一脸色迷迷的样子,摇头叹气,“小人本打算会会水云仙,可惜有缘无份。” “顶替水云仙唱戏的那人是谁?” “谁知道?戏唱得倒是不错。” 看来叶公子的确没有撒谎,林睿又道:“那天什么日子?” “四月十八,小人生日。” 林睿暗道不好,皇帝提起过来南京途中遇刺,大致也是四月十八前几天,这么说,刺客不是邓掌柜,难道是水云仙?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便要入宫禀报。 朱由崧看他神情猜到事关重大,趁机道:“小人说了这么多,大人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哦?”林睿冷笑,“你想要什么表示?” 朱由崧涎着脸,“小人只想要两个女人。” “死性难改。”林睿一脸厌恶,匆匆离去。 “不,一个,一个就行,大人……”朱由崧慌了神,大是懊恼自己太贪心了。 皇宫静悄悄的,林睿下了马,正待上前通传,看见李岩走了过来。 李岩奇道:“林大人有要紧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诏狱有些情况须禀报圣上。” 林睿自然不会将立功的机会分给别人,看在碎玉剑的面子上才勉强应付两句,毕竟李岩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李岩哪里知道林睿的小算盘,笑道:“那真不巧,圣上刚去参加项公子的大婚。” 林睿失声道:“和水云仙?” “当然是水云仙。”李岩莫名其妙。 “坏了!”林睿调头就走,李岩一愣,追了上去。 两人共骑一马,林睿说了实情,关系到皇帝性命,他不敢有丝毫隐瞒。 “就凭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睿方才想起,除了口供和推测,自己并没有任何证据。 他心里一急,猛地收住了缰绳,那匹马长嘶一声,硬生生顿住,差点将两人抛下马,引得路人侧目。 项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群下人忙进忙出,招呼着道贺的宾客。 南京的高官富商来了一大半,大家心知肚明,项璧已是皇帝的红人,不趁这个机会结交,更待何时? 不过项璧短暂露个脸之后便不见人影,自有下人四处张罗。 一名管事赔笑道:“各位大人请勿见怪,我家公子有点事,马上就到。” 一名富商皱眉,“什么事比大婚重要?” 霍万贤笑道:“你有所不知,项公子正与娘子商量大婚呢!” 那富商也笑,“想不到他夫妇二人竟是这般恩爱,这短短几个时辰也不能等。”引得一阵哄笑。 徐弘基在另一桌听得清楚,含笑道:“少年人这般情深意重,实属难得。” “大人所言极是。”高弘图满面春风,暗自盘算怎样开口找项璧再弄点银子出来。 里间一处僻静的房间,水云仙身穿吉服,娇嗔道:“外面这么多达官贵人,你不见客,怕是失了礼数。” 项璧搂着水云仙,“怕什么,他们不给我面子,也得给圣上面子。” 水云仙沉默片刻道:“都是妾身不好,圣上对你青睐有加,你却为了妾身犯下欺君之罪。” 项璧一怔,“与你无关,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一时情急才说你有了身孕。” 他随即笑道:“也算不上欺君之罪,反正你也会有身孕的。” 水云仙低声道:“妾身不过是个低贱的戏子,公子却前程无量,何苦甘冒奇险?” 项璧安慰道:“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管,我却知道你是个好女子,为了你,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水云仙抬头盯着项璧,笑得有些苦涩,“好女子?你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 这目光一瞬间竟有些陌生,项璧有一点慌乱,他想起邓掌柜和水云仙似乎有些渊源,邓掌柜是鞑子的奸细,水云仙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大声道:“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同生共死,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谁也别想!”他重复了一句,仿佛下定了决心,又解下飞天玉佩,给水云仙系上,微笑道:“以此为证。” 水云仙目光重新变得温柔,抚摸着玉佩,低头钻入他怀里,轻轻道:“同生共死。” 灯光照着她晕红的俏脸,与晶莹的玉佩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又是那个熟悉的水云仙,项璧的心踏实了,也许刚才的陌生感只是错觉。 他手上用力,抱紧了水云仙,想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啊!”水云仙低呼一声,捂着手臂。 “怎么了?”项璧一脸关切,“我看你这几天有些憔悴,是不是累着了?” 水云仙笑了笑,“没什么,前几日不小心伤了手,又受了风寒,有些不适。” 外面锣鼓大作,有人敲门道:“公子,吉时已到。” 项璧给水云仙盖上红盖头,“请娘子出来拜堂!” 水云仙嫣然一笑,把手递给他。 正厅中花烛酒席早已备好,他两人一出场,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男的英气逼人,女的风姿绰约,因为看不见容貌,更添了一份神秘。 项璧含笑拱手作谢,心里悲喜交替,他被李自成害得家破人亡,如今总算有个家,为项家留下香火。 “陛下驾到!”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皇帝如此看重项璧,竟然亲自道贺,就算当朝一品也没有这种待遇,如果能趁机好生结交,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赵君虎带着李正阳和韩赞周走了进来,微笑道:“平身,今日新郎官最大。” 他打量一番新人,“果然天造地设的一双,韩赞周,朕的贺礼呢?” 皇帝的贺礼是一株约十尺高的珊瑚树,众人啧啧称奇。 珊瑚树原也普通,这么高大的却世所罕见,更难得的全身没有一点杂色,通体赤红,流光溢彩。 项璧喜出望外,谢过皇帝,命人将珊瑚树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喜气洋洋的正厅更添了一份贵气。 他心里欢喜,又道:“小人承蒙陛下不弃,才有今日,陛下大恩,犹如再生父母,不知小人有没有福气,请陛下证婚?” 赵君虎一口答应,“君子有成人之美,朕岂能扫兴?” “多谢陛下成全!” 项璧和水云仙盈盈下拜,迎皇帝坐了上首,李正阳和韩赞周分立两侧。 院子里有人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中,一名司仪道:“一拜天地。 众人齐声叫好,项璧和水云仙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向皇帝行了大礼,一名下人端着托盘过来,项璧满脸喜色,满满倒上一杯酒。 水云仙拿过酒杯,“大恩不言谢,小女子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赵君虎接过酒杯,犹豫片刻又放下。 众人都有些意外,狐疑地与身边人交换了眼神,恰在这时鞭炮声也小了,气氛有些凝固,如同优美的旋律中出现了一丝杂音。 那司仪是个机灵的,忙道:“夫妻交拜!” 鞭炮声又响了起来,项璧也没多想,他只知道,拜了这一拜,水云仙便是项家的人了。 正要下拜,忽然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持钢刀,撞破窗户闯了进来,顿时场面大乱,众人惊慌失措。 “有刺客!”高弘图急得大叫,想冲上去保护皇帝。 那黑衣人动作更快,抢先飞起一脚,竟是踢向水云仙。 项璧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当水云仙会被踢中,谁知水云仙轻巧躲开,看身手绝非寻常戏子。 红盖头悠悠落地,水云仙一脸惊讶,“你是……” 刀光如匹练般劈下,竟是刀刀致命,水云仙无暇说话,急切间又找不到兵器,几招一过,被逼得险象环生。 李正阳想帮忙被皇帝拦住,心里十分疑惑。 项璧奋不顾身冲进战团,挡在水云仙面前,“想杀她,先杀了我!” 刀锋停在项璧头上几公分,黑衣人摘下面具,竟然是林睿,“她就是刺杀陛下和阮大人的刺客!” “一派胡言,证据呢?”项璧心里有点乱,虽是怒斥,气势却不足。 “陛下,末将前几日与刺客交过手,此人武功和刺客一个路数。” 林睿当然没有证据,他和李岩束手无策之时,突然想起皇帝怎么收拾邓掌柜,便照葫芦画瓢,试试水云仙。 他弄了套黑衣假扮刺客,李岩拿了他的令牌,去镇抚司调兵。 但他现在有答案了,容貌可以隐藏,武功却隐藏不了,尤其在生死关头,一个人必定使出最熟悉的武功。 项璧冷笑,“就凭你一面之辞?” 林睿分辨道:“陛下,这水云仙曾于四月十八前几日离开南京。” 这一番对答后,项璧的心已经定了,他轻蔑一笑,“那日离开南京的人多了,难不成都是刺客?” 众人哄堂大笑,娇滴滴的新娘子与刺客实在风马牛不相及,作为戏子,会点功夫也不稀奇。 何况面对金童玉女,谁又狠得下心棒打鸳鸯呢? 在潜意识里,大家总还是希望玉成好事,于是,半路杀出的林睿便显得有些不识时务。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离死别 林睿真的急了,“末将拷问过前日带回的犯人……” “不用说了,她是刺客。” 项璧五雷轰顶,林睿欣喜若狂,“莫非陛下早已知道?” “朕也只是怀疑,你可记得授衔前夜碰见江寒雪时,李侍卫说过什么?” 林睿和李正阳一脸茫然。 “他说练同一种武功久了,脚步声会变得相似。” 林睿大奇,“这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因为脚步声,朕以为邓掌柜是刺客,当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赵君虎想起那个梦,“后来朕细想起来,刺客的脚步声比邓掌柜轻一点,方才确定刺客是名女子。” “陛下高见。”林睿恍然大悟。 项璧想起水云仙的身手以及种种可疑,一颗心沉了下去,勉强争辩道:“这也不能说明她是凶手。” “不错,朕也只是怀疑,所以便来看看。但林大人这一脚踢得好,水云仙躲开的身法与那日邓掌柜躲开李侍卫如出一辙,两人的关系岂是戏子和班主这么简单?” 林睿咧着嘴笑了,他那日不在场,没有见过两人打斗,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 赵君虎又道:“而那几日她正好失去踪迹,岂不是铁证如山?”。 一向伶牙俐齿的项璧结巴了,弑君的罪名谁也担不起,喃喃道:“这只不过是巧合!” “巧合?”赵君虎冷冷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惜被她利用了还不自知。” 林睿冷笑,“你伙同水云仙行刺圣上,还敢狡辩?” 项璧只觉心脏被重重打了一下,逼近水云仙嘶声道:“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水云仙欲言又止。 赵君虎叹道:“项公子对你情深意重,你何苦骗他?” 水云仙目光变了,神情严肃,“我是刺客,但绝无利用他之意。” 众人纷纷后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戏子或许有灵巧的身手,但怎会有如此锐利的眼神? 有人想起以前轻薄调笑于她,不免一阵后怕,更是躲得远远的。 “是吗?”赵君虎好整以暇,有李正阳在,谅她翻不起什么大浪。 水云仙也不辩解,对项璧道:“人非草木,公子一片美意,妾身岂能不知?是以打算金盆洗手,与公子双宿双栖。” 项璧面色稍稍和缓。 林睿喝道:“花言巧语,你既迷途知返,为何又刺杀阮大人?” 项璧眼神又变得寒冷,水云仙苦笑,“金盆洗手谈何容易?邓师兄得知此事要取我性命。我和他打得两败俱伤,又苦苦哀求,他才勉强同意,条件是刺杀阮大铖。” 她忽地撕开右边衣袖,露出晶莹如玉的手臂,只见伤痕累累,一个残缺的乌青色掌痕十分醒目。 “这便是师兄当日留下的掌痕,”她面现凄苦,“莫非公子还不相信?” 原来前几日她憔悴困顿便是如此,项璧心中一热,连忙帮她掩上衣袖。 林睿钢刀一指,“鬼话连篇,还不束手就擒?” 项璧挡在水云仙身前,拉着她跪倒在地,“求陛下念在内子洗心革面,法外开恩。” 他改称内子,自然是相信水云仙,承认她为妻了。 林睿急道:“他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陛下切勿轻信。” “林大人苦苦相逼,莫非是因为败于我手,怀恨在心?”水云仙言辞锋利,她不在乎林睿怎么看自己,但是辱骂项璧却是万万不行。 林睿想起刺杀阮大铖当晚,自己的确没占到半分便宜,不由得暴跳如雷,一刀砍了过去,大叫道:“来来来,今日你我一决生死。” 水云仙也不起身,轻轻躲开,“如果我想害陛下,刚才就在茶里下了毒,陛下难道还不相信?” 赵君虎冷笑道:“那是朕已起疑心,没有喝茶,却不是你手下留情。” 项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道:“只需看看茶中有没有毒,便可知道贱内……” 他忽然住口不言,原来刚才打斗激烈,那杯茶早已打翻,只留下一片印迹。 赵君虎犹豫了一下,“你若真心悔改,便应束手就擒,将功赎罪,说出鞑子的阴谋。” “多谢陛下。”项璧大喜,拉住水云仙便要下跪谢恩。 水云仙挣脱他,“摄政王和太后待我不薄,我虽有心悔改,却也做不出卖主求荣之事。” 赵君虎面色一沉,“你还有别的路吗?” “陛下终究不肯放过我。”水云仙惨笑,忽地跃起,一掌击向林睿,趁他躲闪之际,轻松夺过钢刀。 林睿怒不可遏,几番进击,可惜没有兵器,几招一过,已处于下风。 “大胆!”赵君虎怒喝一声。 李正阳缓缓走了过来,手按刀柄,凛冽的杀气让水云仙心头一寒,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铛的一声,李正阳刀锋出鞘,丝毫没有停留,瞬间连砍三刀。 水云仙自知力量不足,不敢硬接,但对手出招太快,勉强躲开前两刀后已应变不及,无奈挥刀格挡,同时侧身闪避。 只是李正阳武功明显高她一筹,加上她右肩有伤,动作略有迟滞,只听铛的一声,钢刀被李正阳砍成两截,连着右肩被削去一块皮肉,顿时血如泉涌。 李正阳再次逼近,项璧忽然从后面抱住李正阳,“快走,你不是他对手。” 李正阳反应神速,没等他抱实,一个肘击打在项璧小腹。 项璧痛苦弯腰,跪倒在地,口吐鲜血。 “相公!”水云仙焦急万分,又不敢过去。 “快走!”项璧疯狂大叫。 水云仙一咬牙,忍痛挥出断刀,身法飘逸优美,刀光如水银泻地,如果不是顾忌她的身份,早有人喝彩叫好。 李正阳视若无睹,一刀破掉光圈,右掌击向水云仙的飞踢,力道十足。 项璧大惊失色,这一掌若击中水云仙,非死即伤。 谁知水云仙早有准备,断刀掷向李正阳,脚尖轻轻一点,正好借他一掌之力,往墙头飞去。 待李正阳回过神,想追已是不及。 项璧大喜,一旦跑出府外,就算李正阳三头六臂,也只有干瞪眼。 他一颗心刚放回肚子,忽听墙外一阵喧哗,大门砰地撞开,水云仙被几名锦衣卫围住,又退回项府。 李岩挥舞着碎玉剑,指挥一大群锦衣卫冲了进来。 水云仙赤手空拳,已是娇喘连连。 项璧慌了神,蹭蹭爬到赵君虎面前,却被林睿拦住。 “求陛下放她一条生路,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陛下恩德。”项璧以头抢地,披头散发,血流满面,早已没了昔日的翩翩风采。 赵君虎无动于衷,锦衣卫自然不会理睬项璧。 一名锦衣卫邀功心切,反被水云仙觅得机会,一脚踢倒在地。 他担心功劳被别人抢了,正欲扑上,却见剑光一闪,原是李岩加入战团。 碎玉剑锋锐无比,水云仙已是强弩之末,勉力闪避。 几名锦衣卫想趁机抢功,也被剑锋逼开,心道李岩想独占大功,又怕丢了性命,只能含恨退下。 打斗之间,水云仙衣襟被划破,飞天玉佩摔个粉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岩一怔,一剑刺出,“你已插翅难飞,还不束手就擒?” 项璧自知今日未能幸免,闭上了眼睛,只待水云仙一死,便共赴黄泉。 电光火石之间,水云仙低头闪过,顺势抓住李岩的手腕一收,剑锋已抵在李岩后颈,“让开!” 锦衣卫皆知李岩是皇帝的红人,唯恐伤了他被皇帝怪罪,只得齐齐退后。 眼看水云仙挟持李岩往外退去,赵君虎勃然大怒,一把抢过李正阳的刀,架在项璧的脖子上,“你敢离开大门半步,朕要他人头落地!” 水云仙停住了脚步,李岩一脸惊愕。 项璧也急了,“别管我!快走!” “你不妨试试!”赵君虎稍一用力,项璧颈上渗出鲜血。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得落叶沙沙作响。 水云仙转身,“我若松手,陛下能留相公一命?” “这个当然,”赵君虎点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水云仙收剑,放开了李岩。 “只要你合作,朕保证他飞黄腾达。”赵君虎大笑,松开项璧,“先抓回昭狱!” 林睿依命,项璧又惊又喜,跌跌撞撞跑向水云仙,只要她能留得性命,才能从长计议。 他忽然呆住了,水云仙挽个剑花,剑锋抵紧粉颈。 林睿喝道:“你要干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会受你摆布,更不会背叛王爷和太后。” “不要!”项璧抢上前去。 水云仙微微一笑,剑锋划过,顿时血溅三尺。 李岩扼腕呆立,他想去制住水云仙,可惜慢了一步。 项璧一把推开李岩,抱住了水云仙。 “没事的,没事的。”他紧紧捂住了水云仙的脖子,鲜血依然倔强地从指缝溅出。 不到片刻,他二人已成血人。 水云仙气若游丝,“只恨时日太短,没给相公生个孩子。” 项璧双目通红,泣不成声,“别怕,我随后就来。” 他看着碎玉剑,水云仙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眼神逐渐涣散,“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人才凋零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赵君虎走了出去。 林睿有心抓项璧回去,见皇帝脸色阴沉,默默打消了念头。 李岩拾起碎玉剑,他与项璧交好,本想安慰几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无论如何,水云仙也是死在他剑下,从此这份交情怕是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项璧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锦衣卫和宾客早已走得干干净净,本应喜庆的宅邸变得异常安静,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那枝珊瑚树依然光芒耀眼,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幕生离死别。 项璧抓住树杈,想砸个粉碎忽又住了手,抚摸着珊瑚树握紧了拳头。 三天后,霍万贤的拍卖行来了一群人,声称拍卖的几件古玩字画是自家失窃的赃物。 卖主矢口否认,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继而打得鸡飞狗跳,拍卖行一片狼藉,引得众人驻足观看。 一群衙役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将所有人全抓去了衙门。 知府升堂,那失主述说缘由,又举出人证物证等等,一番对质,卖主抵赖不过,认了罪名。 知府以窝藏贼赃的罪名收押了掌柜等人,查封了拍卖行。 霍万贤初时不以为然,只当花些银子打点一番再重振旗鼓,结果屡屡碰壁,别说掌柜,连一名伙计都捞不出来。 他四处奔走,散了不少银子方才醒悟,主动关掉拍卖行,又到花满楼重金拍了几十件藏品。不知是不是巧合,知府也将一干人犯全部放了出来。 众人彷佛琢磨出什么,从此再无人经营拍卖行,独留花满楼一家独大,引得不少人暗暗咒骂项璧太过霸道。 这倒是有些冤枉项璧了,他已闭门谢客,全是许震南暗中操纵。 看着霍万贤被玩得团团转,许震南生出莫名的快感。 霍万贤是什么人,南京首富! 自己是什么人,家道中落的无名小卒! 换了平日,霍万贤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但是有皇帝撑腰,他就能呼风唤雨。 可见什么首富都是虚的,跟着皇帝才是锦绣前程,只是他和皇帝之间还隔着一个项璧。 当他兴高采烈地向项璧禀报时,项璧毫无反应,仿佛已是死人。 许震南说到高兴处,不免想大展宏图,又道:“小人打算将花满楼重新翻修,这样一来……” “花满楼若有一点变动,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项璧一把揪住许震南,眼神满是疯狂。 “是,是,小的不敢!”许震南毫不怀疑项璧能干得出来。 他有些不服,借着禀报霍万贤动向的机会进得宫中,有意无意提起此事,暗示项璧对鞑子奸细不忘旧情。 赵君虎皱了皱眉,“花满楼既然是项璧做主,按他说的办。”许震南诺诺退下,不敢多言,不免有些嫉妒,出了这么大的事,项璧居然毫发无损,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赵君虎没把霍万贤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山东战事。 陆续送来的战报全是坏消息,豪格不是草包,德州被阮大铖摆了一道后重整旗鼓,一举攻下德州,唐通败逃,与黄得功和高杰合兵,豪格趁机拿下东昌府和济南府的几座城池,兵临济南城。 朝会上赵君虎心不在焉,一名御史打断了他的思绪,“微臣弹劾南京知府执法不公,请陛下命有司审理。” 赵君虎听他絮絮叨叨半天,方才明白此人变着法子为霍万贤叫屈,便道:“此案铁证如山,何来不公?” 那御史一时词穷,另有一名翰林学士道:“据说花满楼乃陛下暗中支持,此举与民争利,极为不妥。” 赵君虎冷哼一声,“没有朕与民争利,你只怕连俸禄都发不出来。” 那人却道:“为了成全陛下英名,就算微臣没有俸禄,也心甘情愿。” 引得一些官员附和,纷纷表示愿意与皇帝同甘共苦,恳请即刻关掉花满楼。 更有人朝马士英使眼色,指望他站出来支持公道。 马士英只作看不见,高弘图苦着脸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如今税银收不上来,而战事开支巨大,全靠这花满楼收的银子勉力支撑。” 其实还有一部分靠抄家所得,他没好意思说,免得犯了众怒。 史可法等人也据理力争,双方又吵了起来,把金銮殿变成了菜市场。 “住口!”赵君虎也顾不得君王风范,拍案而起,指着那名御史道:“既然你想说执法不公,朕就和你好好说说。” 朝会一下安静起来,那名御史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与朱由崧来往甚密,阴谋造反,朕一直没有追究,是不是执法不公?” 那御史吓坏了,结结巴巴道:“陛下,微臣只是赴宴,绝无谋反之意。” “这个简单,朱由崧就在昭狱,一问便知。” 那御史冷汗直冒,朱由崧已是砧板上的肉,供词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不能单凭朱由崧一面之词啊,宴席上还有其他同僚,他们也可以作证。”他可怜兮兮看着余人,想直接点名字又怕得罪人,只好指望有人良心发现。 “谁能作证?”赵君虎环视四周。 一片沉默,没有人傻到和谋反扯上关系。 那御史顿时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为何要强出头? 朱由崧一边的旧臣没了嚣张气焰,生怕旧事重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翰林学士是朱常淓一边的臣子,自觉没有谋反的小辫子,又道:“霍万贤乐善好施,贤名远扬,微臣听说有道明君尊贤重士,陛下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赵君虎懒得和他打嘴仗,慢条斯理道:“朕也听说霍万贤使了不少银子,不知道爱卿收到没有?” ”没有!微臣两袖清风,请陛下明鉴。” 赵君虎笑吟吟拿出一本绢册,也不打开,“这是东厂近日送来的受贿官员名册,希望爱卿不在其中,否则朕还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那翰林学士脸色极为难看,哪敢争辩? 一顿大棒下来,众人便作鸟兽散,再无一人提霍万贤之事。 赵君虎也不追究,周边环境不太平,保持江南局势平稳至关重要,不宜四处树敌。 那两人只当皇帝大发善心,捡回一条性命,把玉皇大帝等诸天神佛感谢了几百遍。 马士英暗中冷笑,皇帝早就不是以前那般好说话,这些人偏偏不长记性,还玩这一套! 他自认聪明绝顶,这个首辅也是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何况朱由崧还活着,那是自己的最大威胁。 虽然很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认,放朱由崧一马绝对是高招。 想起皇帝的心机,他又开始怀念单纯的朱由崧…… 一名小太监高声叫道:“陛下,李成栋殿外求见!” “快宣!”赵君虎暗道不好,李成栋远在济南,跑到南京能有什么好事? “末将李成栋参见陛下!”李成栋满面尘土,头上缠着白布,血迹斑斑,身上的盔甲残破不堪。 “平身!济南情形如何?” “济南全丢了,高黄两位大人退到青州,豪格紧紧追赶,八万人马把青州围得水泄不通,前几日高将军甥儿李本深大人力战而死,”李成栋极为焦灼,“如今青州城内兵力不足两万,高大人令末将突围搬救兵,请陛下明示!” 众臣哗然,赵君虎也吃了一惊,本以为依靠济南城墙坚固,怎么也能撑上两三月,当年靖难一役,以朱棣之能,也没能攻下济南,哪知豪格骁勇如斯? 马士英启禀道:“陛下,青州一失则山东无险可守,当务之急要选派良将速速救援青州。” “朕也有此意,哪位爱卿愿带兵出征?” 赵君虎也没主意了,记得的当代名将全不在现场,最能打的黄得功都不顶用,唯有寄希望于某个军事天才突然冒出来。 “末将愿去!” 声音此起彼伏,巩永固、李岩、吴亮等人出列,就连凌义渠也站出来了。 赵君虎有些感动,还是自己的班底好用,只是这些人能搞定豪格吗?他毫无信心。 “此战关系大明安危,必须万无一失才好。”史可法也觉得这些人很玄。 “各位爱卿忠心体国,朕心甚慰,但朕决定御驾亲征。”赵君虎盘算良久,山东一旦丢失,江南便永无宁日,这个皇帝还怎么做? 与其把命运交给别人,还不如亲自下场赌一把。 朝堂震惊了,不算小打小闹的武宗皇帝,最后一次御驾亲征的还是英宗皇帝朱祁镇,距今快两百年了。 但结局很惨痛,明军溃败土木堡,朱祁镇被瓦剌活捉,精锐军队损耗殆尽。 巩永固急了,“陛下以万乘之尊,切不可以身犯险。” “驸马所言甚是,陛下当以大局为重,战场杀敌还是另择他人。”徐弘基忧心忡忡,他祖上在土木堡一役伤亡惨重,勋贵也是自那时起走下坡路,被文官压得死死的。 “朕意已决。军情紧急,朕率一万骑兵打头阵,史爱卿召集四万人马为后援,驸马监国,望各位爱卿通力合作,不要自乱阵脚。” 第一百八十一章 御驾亲征 见皇帝斩钉截铁,大家唯有齐声答应。 哪知又有一人道:“南京才八万人马,陛下带走一大半,武昌的左良玉趁机渡江南下,该如何是好?” 赵君虎看那人眼熟,细想起来,原是在宗人府见过的左青麟。 他厉声喝道:“左良玉忠心耿耿,岂能容你出言诋毁?来人,重打三十大板!”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霸道归霸道,但从没打板子,为何今日大动肝火? 两名值班的虎贲卫将左青麟拖了下去,左青麟却也硬朗,非但不求饶还在大叫,“还有淮安的刘泽清,此人目无陛下,不可不防。” “住手!”赵君虎愤怒地来回踱步,“这厮实在可恨,恶意挑拨君臣感情,先押去昭狱,待朕大胜归来,再交给两位爱卿处置。” 他拂袖而去,留下一群大臣暗自揣测。 军情紧急,但也不是说走就走,兵器、盔甲、马匹和粮草样样都不能少。 李岩作为秘书官,少不了居中协调。 这日他从花满楼调拨银子到兵部,便来向皇帝禀报,又道:“幸好这霍万贤识相,送了些银子,解了燃眉之急。” “你说朕做错了吗?” 李岩一愣,“霍万贤窝藏贼赃,罪有应得。” “朕说水云仙。” 李岩半晌才答:“既是鞑子的奸细,也是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你为何放她一马?” 李岩脸一红,“陛下都知道?” “你的剑法朕领教过,怎会三招两式被她擒住?” 李岩暗道惭愧,“微臣当时看项璧神情,不忍见她血染当场,又是大喜之日,请陛下责罚。” “朕倒不是怪你,先前怀疑水云仙时,朕也在犹豫去不去探个究竟。” “陛下想放过她?” “看见她项公子与她如此恩爱,朕的确想过,只要她能洗心革面,放她一马又何妨?毕竟项公子对朕有恩啊!” “陛下为何又揭穿她,还要捉拿归案?” “林睿一路追查至此,朕岂能寒了他的心?现场那么多人看着,如果轻轻放过,恐怕有人以为朕软弱可欺。” 李岩点头称是,宾客多是高官豪绅,里面自然有人蠢蠢欲动。 赵君虎叹了一口气,“也是命中注定!朕没料到她如此刚烈,竟然自杀!” 李岩忽觉有些悲凉,命运神秘莫测,非人力所为。 如果皇帝不去,或者林睿没有出现,又或者自己去得晚一点,水云仙也许就活下来了。 两人没再说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安子进来点起了蜡烛。 赵君虎凝神看着烛火,李岩安慰道:“陛下无须自责,有这份仁义之心,已是大明之福。” “朕有件事要你去办。”赵君虎摆摆手,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请陛下吩咐!” “参将杨展在嘉定府和张献忠打游击,你代表朕去劳军,顺便把李定国带回来。” “李定国?张献忠的养子?”李岩吃了一惊,他在塘报上看过杨展的情况。 “就是他,此人有大将之才,骁勇善战,如得他相助,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李岩面有难色,李定国人称“小尉迟”,跟着张献忠立下赫赫战功,这种人会反过来投靠明朝? “尽量试试,不管用什么法子,或晓以大义,或威逼利诱,甚至绑架,朕只想见到活人。”赵君虎也没信心,李定国真要容易对付,也就不是李定国了,死马当活马医! 他不想以后一有事就御驾亲征,谁不想在皇宫过点舒服日子,非要上战场玩命? “四万两劳军,两万两自用。”他递给李岩六张银票,“此行危险重重,实在不行就算了,安全第一。” 李岩心中一热,“微臣定不辱使命!” 临行前,他解下碎玉剑,“此剑带在身上有些扎眼,微臣完璧归赵,祝陛下早日得胜还朝。” 铛的一声,赵君虎抽出碎玉剑,纵然沾染过鲜血,剑身依然如秋水一般无暇。 大都督府和六部也忙得不可开交,史可法和巩永固方才佩服皇帝先见之明。 装备部早早囤积了盔甲、武器、战马和草料,而大明粮油公司先前从无良粮商抄没的粮食也够对付一阵子。 要不然临时抓瞎,少说也得耽搁十天半月。 他们只是奇怪,朝廷开支极为紧张,皇帝为何还有这么多银子? 一切准备就绪后已是三日后,顾不上夜色已深,两人匆匆入宫。 得知明日就能出发,赵君虎着实夸了他们几句,时间不等人,晚一天到青州就多一份风险。 “此事全是陛下未雨绸缪,末将不敢贪功。”两人谦让一番,却不告退。 “有话不妨直说。” 史可法道:“陛下真的不担心左良玉和刘泽清趁机偷袭?微臣以为左青麟说得有些道理。” 赵君虎笑道:“在两位眼里,朕就这么昏庸?” 巩永固如释重负,“微臣早就猜到陛下另有深意,可史大人非要问个明白。” “左良玉和刘泽清拥兵自重,朕早想对付他们,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当以安抚为主。” 史可法有点尴尬,争辩道:“微臣也是这么想,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陛下太胆小,还有人说左良玉很快便奉旨进京,升任大将军。” 赵君虎哈哈大笑,“传得越邪乎越好,不然怎能迷惑两条老狐狸?” 史可法道:“万一他们不上当,与豪格首尾呼应,恐怕不好对付。” “刘泽清胆小如鼠,不会冒这个风险,”赵君虎胸有成竹,“左良玉重病缠身,撑不了半年,只要朕不动,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两人一脸惊讶,“陛下何以知道左良玉命不久矣?” “天机不可泄漏。”赵君虎才不会说这是历史记载。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出征的安排,史可法便行告退,巩永固却是不走。 赵君虎有些讶异,两人同为左右都督,一直共同进退,有什么事需要隐瞒对方? 其实史可法出门时也有些不解,但不便多问。 巩永固道:“微臣奏请陛下早立太子。” 赵君虎有点懂了,立太子可以说国事,也可以是皇帝家事,臣子不便多言,巩永固才搞得神神秘秘。 他有些不悦,“驸马觉得朕回不来?” “回南京后微臣经常想,万一中途遇险,谁来主持大局?大明便有亡国之祸。早立太子也是以防万一。” “不用多言,没有万一。”赵君虎断然拒绝,这才当了几个月的皇帝,立什么太子? 随后他去了听雪轩,大战在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享受软玉温香,当然要抓紧机会。 但这几日想着出征,一直没心情,直至此刻心里才踏实。 难得皇帝宠幸,静儿自然不遗余力,当赵君虎心满意足地平静下来后,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历史上的崇祯不愿意太子南迁,自己不愿意立太子,这情形何其相似? 第二日一早,赵君虎起个大早,小安子伺候他穿上金丝甲,外面罩上一件金色战袍,腰悬碎玉剑,显得英武不凡。 长平公主带着朱慈炤也来了,这些时赵君虎见他们不多,大部分时间要处理政务。 他没有做父亲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吩咐太监宫女小心伺候,其他的一概不管。 不过放养有放养的好处,两人气色红润,透着一股子机灵,与逃亡路上的惊慌不安形成天壤之别。 “父皇,鞑子是不是很凶恶?会不会吃人?”朱慈炤一片天真烂漫,拉着赵君虎的衣袖,好奇地打量着碎玉剑。 如果有御史瞧见,必定大呼有失皇家威仪。 赵君虎和他闲扯了几句,因着巩永固之言,暗暗留意观察。 说也奇怪,以前危难之时朱慈炤表现得很懂事,很有点君主之风。如今日子好过了,君主之风荡然无存,反而多了一种幼稚感。 看来苦难是孩子成熟的催化剂,赵君虎坚信不立太子是对的,唯有自己才能拯救大明。 相形之下,长平公主却落落大方,越来越美貌,因此断臂显得更加刺眼。 赵君虎总想好好补偿她,便道:“公主可有什么愿望?” “儿臣只盼父皇平安归来。” 赵君虎一脸真诚,“除了这个呢?” “儿臣想念窦姐姐,她为了救儿臣生死不明。” “她在西安,说不定过得比你好。” “原来窦姐姐还活着,”长平公主欣喜不已,“儿臣想早点见到她。” “这事就包在朕的身上。”赵君虎觉得有王德化作内应,把窦美仪带回来应该比李定国容易。 长街上,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等候,张鹏翼带着龙骧卫以及骑兵排成了一列长队,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少百姓沿途摆放香案,自发地表达对皇帝的爱戴。 日子并不好过,但起码能吃上饭,没有官兵和盗匪的残害,比起流离失所、兵荒马乱强得多了。 赵君虎骑在马上缓步而行,经过整顿朝野、肃清奸细,江南基本安定下来,总算有块根据地了。 能不能守得住,就看这次出征了。 张鹏翼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号角响起,队伍开始加速。赵君虎双腿轻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载着他淹没在阳光里,驶向未知的命运。 第一百八十二章 突遇敌情 华灯初上时分,陈洪范轻车熟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宅子,自被授予大校后,他被打发到装备部任闲职,军中地位一落千丈,这次出征也没有他的份。 他是当过右都督的,曾经平叛孔有德、大败张献忠,立下赫赫战功。那时他有多意气风发,今日便有多郁郁不快。 这些时日便闭门谢客,但今日请客的人他却不敢得罪。 他打量着四周陈设,这间宅子以前为朱由崧所有,他和马士英等人曾受邀来此纵情声色,想不到短短数月已物是人非,还增添了各种古玩字画,更显富丽堂皇。 仆人引他进了内室,只见数人围坐着高声谈笑,主位端坐一人,却是朱常淓。 “都督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朱常淓见到陈洪范也不起身,摇摇手算是打了招呼。 “见过王爷!”陈洪范听出嘲讽之意,强忍怒气还了一礼,见靠近门口处有一空位,怒火更胜。 奈何此中数人除了皇室宗亲,便是巨富豪商,凭自己身份,计较地位尊崇只是自取其辱,便悻悻入座。 好在有些熟识之人与他扯了几句闲话,尴尬之情稍减,陈洪范嘴里答着话,暗自琢磨朱常淓此番请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酒菜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更有一群歌女轻歌曼舞,众人兴致勃勃,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朱常淓轻咳一声,“崇祯此次出征,大家以为有几分把握?” 其中一人道:“鞑子连克德州等地,一路势如破竹,唐通、黄得功、高杰都束手无策,此战只怕凶多吉少。” 又一人道:“崇祯好大喜功,哪里知道打仗?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唉,可怜我大明痛失圣君。”他嘴上叹气,脸上却喜气洋洋。 众人尽皆附和,朱常淓喝道:“胡说八道!你们见过打仗吗?还是听都督大人怎么说?” 陈洪范见众人直呼皇帝名讳,本就坐立不安,便想装聋作哑,免得牵连是非,这下却蒙混不过去,又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不愿意被人看轻,挺直了腰,“豪格连战连捷,但人员折损不少,圣上带五万大军,加上高杰的人马,人数上也不弱。” 见众人凝神静听,他心里有几分得意,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又道:“青州虽非济南那般城防坚固,但东面、和北面有山,豪格唯有从西面和南面攻城,纵然人马再多,也无法施展得开,防守便容易多了。” 朱常淓冷笑道:“这么说豪格要败?” 陈洪范陪笑,“末将的意思是,胜负或未可知。” 朱常淓诡异一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豪格知道青州的军情,你说他会败吗?” “东厂探子无处不在,王爷还是谨慎点好!”陈洪范心里一震,朱常淓这是通敌卖国,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朱常淓手一指,淡淡道:“东厂?此人便是东厂的!” 众人齐齐看去,原来是一名青衣奴仆,顿时有些惊慌。 “惊扰各位大人了!”那人却笑嘻嘻团团作揖,拿出一块令牌,“王爷明察秋毫,小人正是东厂番役,潜入府上便是探听消息。” 陈洪范心下惶然,“王爷的意思是?” “不必大惊小怪,只要是人,没有不爱钱的,东厂也不例外。”朱常淓挥了挥手。 那人满脸堆笑退下,陈洪范方才明白朱常淓为何如此胆大,想想又道:“圣上既然派人来,很明显知道这所宅子被王爷所据,王爷就不担心?” 朱常淓谈笑风生,“本王查抄朱由崧劳心劳力,总得挣点辛苦钱!再说过了这么久,本王不还是好端端的?” 内中一人笑道:“王爷英明,如今能从崇祯口袋掏出钱来的,全天下可没几个人。” 众人抚掌大笑,陈洪范心惊肉跳,短短数月,朱常淓竟新结交了如此多党羽,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 朱常淓端起酒杯,“何况崇祯八成是回不来了,都督大人觉得呢?” 陈洪范支支吾吾,不敢作声,朱常淓又道:“如今崇祯一意孤行,朝野怨声载道,只要本王振臂一呼,自然应者云集,如果马士英也能归附,大明就是咱们的天下,到时都督大人前途无可限量。” 原来朱常淓是希望自己牵线搭桥,可是马士英既然明哲保身,自己何必冒这个风险呢?不过在崇祯手下前途渺茫…… 陈洪范正在权衡时,朱常淓已自饮了一杯,“想不到以前能征善战的陈都督,原来是个胆小鬼,也罢,好好当你的大校!”砰的一声,酒杯摔得粉碎。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舞女不知何时已退得干干净净,陈洪范迎着众人森冷的目光,忽觉整个宅子如坟墓一般,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这是在威胁自己吗?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大校军服上暗淡无光的银星,突然笑了一笑,“末将只是在想,若韩信在世,陛下或许还回得来。” 朱常淓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那崇祯只有去阴曹地府找了。” 哄堂大笑声中,陈洪范举杯,“以后仰仗王爷了!” “这个自然!”朱常淓重新取了酒,如沐春风。 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连绵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头,军士的吆喝声、马匹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几面军旗迎风招展,金色的龙头怒视四方。 赵君虎策马狂奔,金色战袍早已沾满尘土,小安子紧紧跟在身后,一队虎贲卫分散在四周。 “陛下!“李成栋赶了上来,马鞭指着西北方向,“前面就是青州了!” 赵君虎仍不敢大意,连日来的急行军已让他疲惫不堪,起初浑身酸疼,大腿内侧被马鞍打得青紫,最近几天他渐渐感觉不到痛苦了,似乎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想不管不顾好好睡一觉。 但军情紧急,万一青州再丢了,鞑子长驱直入,遍地开花,南京便永无宁日,到时哪有时间去升级装备?他这个皇帝估计也做到头了。 无奈只能咬牙撑着,心里已把多尔衮和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几百遍。 他看见李成栋神情自若,头上还包着白布,但伤势明显好了很多,不愧是从小跟高杰当强盗的,回血能力比常人高出一截。 李成栋察言观色,“陛下无需担心,这几日没有战报送来,想来青州应无碍。” “但愿如此,史可法要多久才能赶上来?”赵君虎对李成栋印象不错,这次出征他带一万骑兵打先锋,张鹏翼的三千龙骧卫在前面开路,余下七千人他当然不会事必躬亲,便交给李成栋指挥。 虽兵员来源复杂,经验能力也天差地别——骑兵大多是从南京各支部队选出来的,还有三百骑兵隶属于他亲自指挥的第一军第一师,也是从刚组建的新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张煌言寥寥数人,基本没打过仗,但短短数日,李成栋跑前跑后,行军、驻扎、侦察、后勤指挥得井井有条,节省了不少时间。 “七天左右,”李成栋看见皇帝眉头紧皱,连忙解释道:“这里山路居多,昨日又下起暴雨,几处山石坍塌,史大人须绕路而行。” “你很熟悉这一带地形?” “回陛下,前面是一个山丘,再往前走,便是一个山谷……” 两人正说着话,两名龙骧卫飞驰而来,“陛下,前方有鞑子抢劫财物,约四百人左右。” 赵君虎大怒,鞑子竟然这般嚣张,跑到青州附近为所欲为,冷静下来心里一沉,高杰估计形势不妙,已经顾不上青州郊外了。 “朕倒要看看鞑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稍一思索,与李成栋交谈几句,“传朕的旨意,龙骧卫全军出击。” “遵命!”两人匆匆离去,赵君虎和李成栋却率军往另一个方向赶去。 张鹏翼率几十名龙骧卫埋伏树林里,严密注视着不远处的小山丘。 小山丘上遍布尸体,仅剩数十人与鞑子交战,但溃不成军,附近还有一队衣衫褴褛的百姓推着几十辆装得满满的小车,被上百名鞑子围得严严实实。 张鹏翼早已暴怒,得了皇帝命令,当即下令号手吹响了号角,几只飞鸟被惊得掠过天空。 “你们听!”几名鞑子顾不上奔逃的人群,手执钢刀警惕地四处张望,鲜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打在地上。 “怕什么?明军早就吓破胆了,哪里还敢出城?”一名腰大膀圆的鞑子与一名老者正在厮杀,眼看老者节节败退,四周忽然响起破空之声,那人一箭被射中咽喉,直挺挺栽倒在地。 张鹏翼和龙骧卫从树林里杀了出来,人还未到,他已闪电般射出三箭,顺手拔出长剑,磕飞一名鞑子的钢刀后,反手从肩膀处斜斜砍下,那人血如泉涌,刚倒在地上就被怒潮一般的骑兵踩成肉酱。 鞑子猝不及防,却也甚为悍勇,明知是骑兵仍然成群结队迎了过来,欲近身搏杀,哪知龙骧卫并不纠缠,杀死数人后冲出包围圈往前疾走。 鞑子步兵顾不上财物,跑了一阵,已被远远落在后面,骑兵见龙骧卫人数稀少,便紧追不舍跑下山丘,拐了几个弯后消失不见。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故人相逢 号角声再次响起,一队队骑兵疾驰而来,依次弯弓搭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步兵。 鞑子刚开始还能用弓箭还以颜色,后面便四处逃窜,但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顷刻间尸体越堆越多。 余人明知死路一条,凶性大发,杀向小车旁的百姓,想找几个垫背的。 之前与鞑子搏斗的数名百姓迎了上去,斗在一起,但明显落于下风,那老者被三人围住,哪还顾得上别人? 一众骑兵怒不可遏,却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唯有拍马杀了过去,但鞭长莫及,已有几人倒在鞑子的屠刀下。 眼见一人又要殒命,忽然一箭如流星般射出,正中鞑子的手腕。 那人痛得大吼一声,声音戛然而止,一支箭正射中胸口。 箭支如连珠一般射出,不断有鞑子中箭,倒在地上哀嚎,其余人被冲过来的骑兵全部斩杀。 众人齐声叫好,原来是朱彝铉,他面容肃穆,丝毫没有得意之情。 “多谢将军援手!”那老者和余人劫后余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一众骑士赶紧下马扶起他们,有人掀开蒙着小车上的草席,全是金银财物和粮食。 张煌言心脏怦怦直跳,他对自己初次上战场的表现不太满意,骑马射箭不比平地,准头差多了,心情也紧张,估计只有十发五中。 他跳下马,从鞑子尸体上拔出箭支,见到还有气的,便补上几刀,嘴里嘟囔着,“王八羔子!小爷让你做坏事!” “小心!”有人惊叫。 原来一名鞑子没死透,拿刀砍了过来。 张煌言听见背后的刀锋声,要转身已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朱彝铉闪电般将他拉到一边,抢先拔剑刺穿了那人的小腹。 “小心点!”朱彝铉放开手,还是冷冰冰的。 “多谢!”张煌言惊魂未定,忽然见老者有点眼熟,走近几步,“你是郑逸?” 老者一脸讶异,“你是张煌言?” 那厢鞑子骑兵骑术了得,射箭又狠又准,两名骑士背心中箭,翻身落马,余人跟着龙骧卫跑进一个山谷,忽然左右两侧射出一阵箭雨,逼得鞑子不得不四处躲避,眼睁睁看见目标消失在视线中跑远。 箭雨一停,几声巨响,从高处落下几块大石,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撤!”领头的心知中计,刚跑出几步便勒马不前,来路也被堵死。 “无胆鼠辈,有种和你爷爷单挑!”那人四处叫骂,空荡荡的山谷充满了回音。 “呜呜呜呜!”号角又吹响了,无数的石头从天而降,将鞑子打得人仰马翻。 众人连忙找空隙处躲藏,但石头不比弓箭,打在岩壁上便四处翻滚,或者炸开,杀伤力反而大增。 山谷里一片鬼哭狼嚎,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声在山谷里回荡。 赵君虎下令骑兵搬开大石,直到晌午才干完,骑兵不紧不慢照例先射箭,方才一拥而入打扫战场,轻而易举将数十名受伤的鞑子押了出来。 张鹏翼一脚踢在鞑子身上,“全靠陛下神机妙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李成栋不发一言,赵君虎道:“李将军觉得此战不妥?” “末将不敢,只是……” “大胆直言便是,朕恕你无罪!” “末将只是觉得,区区几百鞑子而已,一个冲锋便可结束战斗,何须花费这么多功夫?” 赵君虎道:“朕知道你作战勇猛,但打仗除了赢,更要保存有生力量。军令一下,便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不能马虎啊!” 张鹏翼道:“末将谨记陛下教诲!” 李成栋分辨道:“陛下,战场厮杀总是要流血的。” “话虽如此,但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总是好的,朕带他们出来,便希望能带他们回去,他们也是有父母妻儿的。” 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场景在他脑海中闪过,说至最后,声音略有低沉。 这种气氛感染了李成栋,他过了十几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在他心中人命比蝼蚁还不如,他低下了头,“末将明白。” “豪格有多少人马?军营在什么地方?快说!” 几名军官对俘虏拳打脚踢,威逼他们吐露豪格军情,迎来一阵刺耳的破口大骂。 赵君虎一剑刺死骂声最大的那人,目光冷冷扫了一圈,“不说只有死路一条,谁先说?” 一人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不会说的,狗皇帝!” 赵君虎丝毫不生气,一剑结果他的性命,“朕只会听两个人的口供,想活命就要抓紧时间。一、二……” 众人面面相觑,微微骚动起来,但还是无人招供。 “……三!”赵君虎满面微笑,“很好,朕最佩服的就是英雄!” 张鹏翼拔剑,不断有人倒下,刺鼻的血腥味钻进赵君虎的鼻孔,他极力忍住呕吐的冲动。 鞑子终于奔溃了,有人瑟瑟发抖,有人大喊大叫,还有人不停求饶,杀到第七个的时候终于有人站出,“小的招了!” 张鹏翼利剑入鞘,押着他远离众人,赵君虎笑道:“是个聪明人,说!” 那人因急着招供有些结结巴巴,“陛下,王爷,不是,豪……豪格如今统率八万人马……” “八万人马?怎么人马越打越多?还是你在撒谎?”赵君虎记得豪格刚开始只有五万大军,而李成栋求救时这个数字变成了八万,他当时就有点奇怪。 “小人不敢!是因为……” “不要急!”赵君虎笑容可掬,如同慈爱的家长面对犯错的孩子。 “德州、济南之仗,豪格折损一万余人,但是又在各府招募了一万余人。” “这些叛徒!”张鹏翼恨得咬牙切齿。 赵君虎倒不觉得意外,豪格能招募这么多人,自然用的是银子,吃不饱饭的时候谁顾得上区分大明与鞑子,他担忧的是,战损比太吓人,大明差不多要用五、六条命才能换鞑子一条命。 那人又道:“不过招募的这些人发动叛乱,济南城中失火,粮仓烧毁大半,豪格无暇顾及青州。我等奉命四处抢粮,也是为此。” “总算他们还有点良心!”张鹏翼面色稍缓。 赵君虎道:“粮仓在哪里?” “之前在城中军营,失火后已搬到城外一个隐秘的地方,豪格派了亲信副将率领一万人严密守卫。” 赵君虎又问了军中一些细节,那人一一答了,再后来就问不出什么了。 张鹏翼走了回去,大声喊道:“还有谁?只有一个机会!” “我说!” “小的知道! …… 声音此起彼伏,依然是最先说话的被挑中,赵君虎还是问相同的问题,得到的几乎相同的答案。 “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陛下!”两人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头溜之大吉。 李成栋目露凶光,“要不要末将悄悄做了他们?” “君无戏言,就算是敌人,朕也绝不失信。” 俘虏争先恐后地要招供,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给他们个痛快!”赵君虎打马离去,龙骧卫一拥而上。 求饶声和喊叫声渐渐平息,赵君虎觉得声音分外刺耳,他虽痛恨鞑子,也杀过鞑子,但那是形势所迫。 作为现代受过教育的文明人,他无法做到杀死手无寸铁的俘虏而心安理得,但释放是不可能的,鞑子每多一个人,大明受到的威胁就多一份。 他此刻无比讨厌战争和杀戮,他想,也许自己永远学不会残酷无情、杀伐果断,尽管这是作为优秀君王的必备条件。 直到张煌言带郑逸等人来求见,才冲淡了这种厌恶。 郑逸跪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陛下恕罪!” 赵君虎想起当日之事历历在目,只是不知道金无恨和谢婉仪现在在哪里? “朕惊扰你家祖先的灵位在先,才有些误会,”顿了一顿,“为何鞑子会追杀你等?” 郑逸恨恨道:“鞑子四处抢劫财物,小人气不过,便喊了帮中弟兄想好好教训他们。” “老人家保家卫国,忠心可嘉,只是这帮中弟兄是何意?” “小人自幼喜欢枪棒,结交了一帮江湖人士,大家歃血为盟,成立了“猛虎帮”,小人被推选为帮主。” 赵君虎心道,这不就是现代的黑恶势力吗?也难怪和青州总捕头来往密切,青州守备能亲自登门贺寿。 郑逸又道:“哪知鞑子如此残暴,我帮众弟兄死伤大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赵君虎现在顾不上这些,鞑子才是当务之急,便吩咐骑士护送其余人一起入城,让郑逸与他同行,“和朕说说青州的情形!” 到达青州已是晚上,高杰率大小官员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 赵君虎见他三十出头,肤色黝黑,满脸胡须,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只是显得有些疲惫,黄德功、唐通一左一右,俱是忧心忡忡。 “末将杀敌不力,罪该万死!”三人一齐下跪。 “军中早已免跪,”赵君虎下马扶起他们,“三位将军的表现朕是知道的,以一己之力支撑这么久,何罪之有?”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己之力 三人十分惊讶,不知皇帝是真是假,只因以前皇帝对武将极其苛刻,但凡打了败仗便会按军法处置,掉脑袋的不乏其人,是以很多武将兵败后索性自尽,好歹留个名声,曹文诏便是兵败自杀。 赵君虎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三位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大家齐心协力,一雪前耻!” 三人方才安心,硬是跪在地上叩头谢恩,才拥着皇帝欢欢喜喜入了城。 高府设着李本深的灵堂,赵君虎面容肃穆,躬身下拜,高杰等人感动得泣不成声,皇帝居然亲自拜祭战死的武将。 这时夜色已深,赵君虎被高杰迎进内室,陈设及其华丽,一张雕龙画凤的大床上已铺好了丝绸棉被,淡雅的檀香甚是好闻,还有几名侍女跪在地上。 赵君虎想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正打算更衣,高杰的一名副将面露难色走了进来,支支吾吾道:“陛下,青州军营简陋,装不了这么多人。” 高杰火冒三丈,当即厉声道:“本将早就下令修建军营,为何这般拖延?” “这几日大家忙着守城,腾不出人手。城中百姓也不愿意出力……”那人偷偷看了看皇帝,“末将不敢勉强。” 高杰脸上一红,百姓一见官兵便畏如蛇蝎,换做以前,他早就用刀剑招呼了,但现在皇帝已颁布三大纪律七项注意,他听说河南的刘良佐都在约束军纪,也不敢太过放肆,当下喝道:“马上腾空军营、民房,有一个人没地方睡觉,你提头来见。” 那副将吓得面无人色,赵君虎淡淡道:“高将军不必劳师动众,何况朕已下令,严禁官兵扰民,住不下的暂时让将士们露宿一晚,明日再修建军营。” “谢陛下!末将遵旨!” “朕也去!”赵君虎看着那张大床,转身便走。 高杰慌了,“夜晚风寒,陛下万乘之驱,万一有个闪失,末将虽死也难以恕罪!” 赵君虎道:“将士们风寒露宿,朕在这里睡得着吗?” 皇帝都走了,高杰哪还敢睡在宅邸,老老实实带着亲兵来了军营。 赵君虎到底没有睡在地上,还是住进了营帐,其余人便四处找地方,呼啦啦睡了一大片。 营帐十分简陋,但有如此多军队守护,赵君虎觉得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倦意袭来,很快沉沉睡去,窗外夜色如水。 借着月光,李岩走在一处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脸色阴沉。 这一路走来,他看得最多就是尸体,老人、成年男子、妇女,还有儿童,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衣着华丽,时不时还有野狗在啃食。 更惨的是路边还竖着竹竿,悬挂的尸体被剥皮后填上蒿草,挂得密密麻麻,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犹如人间地狱。 他询问寥寥无几的行人,他们一脸惊慌,不敢说话,即便李岩拿出食物。 某个大胆的人说了一点,原来张献忠入川后似乎很迷恋剥皮,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当然都是从活人身上。 李岩不敢想象,这是何等的痛苦,即便他们生前犯下滔天罪行,也不该用这种残忍的刑罚对待。 八年前,李岩与张献忠经常打交道,那时李自成和张献忠还未闹翻,张献忠虽有些蛮不讲理,但还像个正常人,现在张献忠大概已经疯了。 嘉定府如今已经是张献忠的地盘,城门口盘查甚严,好在郊野没什么人,纵然如此,他也只敢在晚上活动,他相信张献忠不会和自己谈交情。 他打听到杨展的队伍藏身在青龙山,只是行踪不定,并不好找。 半宿没什么收获,他坐下来擦了把汗,忽然听见树林里有些动静,嗖的一声拔出青钢剑。 几名汉子跳了出来,手里拿着刀剑,围住了他。 李岩心细如发,看见有两人穿得破破烂烂,但却是红色的明军军服,“你们是大明的将士?” “给我拿下!”这些人也不答话一起扑了过来。 李岩身形转动,铛铛几声,磕掉几人刀剑,冰冷的剑锋架在发令那人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 李岩稍一用力,剑锋压进肌肉,“你们到底是谁?” “我等是杨将军的探子。” “哪个杨将军?” “杨展杨将军!” 李岩大喜,“带我去见他!” 那人心有不甘,但也不敢拿小命开玩笑,带着李岩上了一条山道。 余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尾随其后。 山道越来越陡峭,李岩穿过茂密的树林,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忽然眼前豁然开朗,远处茂盛的草地中星罗棋布点缀着几十间简易的茅草屋,竟是灯火通明。 还未走近,一彪人马冲过来团团围住他们,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大胆!”李岩面不改色,一把推开人质,拿出圣旨,喝道:“本官李岩,奉圣上之令,传召杨展觐见!” 他逼视众人,声音不大,自有一股威严之意,居然压住了吵闹声。 人群突然分开,借着火光,李岩看见有人走了出来,此人身形壮硕,粗眉大眼,一脸凶相,大声道:“好个李岩,你就不怕我一声令下,你马上成为死人!” 李岩淡淡道:“生死何足挂齿,李岩担心的是川蜀尽落入张献忠之手,将军独木难支。” 那人一怔,呵呵笑道:“久闻李岩乃忠义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你也不用小看本将,再撑个三年五载又有何难?” 他躬身下跪,“杨展接旨!” 李岩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展心系大明,临危不惧,与敌寇周旋于险恶之地,其心可嘉,特授予中校军衔,掌管四川布政司一切军政,另拨白银四万两作为军饷,钦此!” “末将接旨!”杨展喜滋滋接过圣旨与银票,虽然四川被张献忠实际控制,这个头衔是个虚名,但有了朝廷给的名分,他理论上也是地方大员了,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白花花的银子,这些时日他为了将士穿衣吃饭焦头烂额,这一下子全解决了。 “圣上雪中送炭,末将永生铭记!” 人群早就沸腾了,“想不到圣上还记得咱们!” “以后要让张献忠看看咱们的厉害!“ 李岩道:“各位兄弟,圣上说了,为大明效力的,圣上决不会亏待。如今每名士兵饷银为每月二两,每月月头发放。”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李岩心道,还是皇帝说对了,对绝大部分人而言,当兵最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 他又说了军事改革后的军衔和规定,众人俱是听得津津有味。 杨展笑道:“圣上如此厚爱,也让李大人看看咱们的实力。” 众人齐声叫好,李岩被簇拥着穿过茅草屋,只见沿途兵器铺、马场、酒坊居然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开垦好的田地,金黄色的稻谷随风摇曳,正是收割的时候。 难怪杨展能硬生生在张献忠眼皮底下打出一片天地,李岩不由得对杨展刮目相看。 参观完青龙山,众人陆续散去,杨展依旧兴致勃勃,“待末将再招些人马,势要与张贼一决高下。” “万万不可,”李岩叫住杨展,“圣上还有一事叮嘱!” “请李大人示下!” “圣上说,张献忠势大,杨将军切不可与他硬拼,需牢记住十六个字。” “末将洗耳恭听!”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杨展有些不以为然,“区区张贼,圣上未免过于谨慎。” 李岩心里一沉,但杨展气势正盛,再劝阻未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道:“杨将军有此宏愿,想必圣上也高兴得紧。” 两人又谈起用兵之道,杨展知道李岩是皇帝的心腹,着力表现了一番,两人谈得甚是投机,直到深夜,才回屋歇息。 第二天李岩便要告辞,他还得去招安李定国,杨展挽留不下,送他到山脚下,“李定国是张贼的第二个义子,刚刚被封为安西将军,地位举足轻重,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李岩也没什么好办法,反间计?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张献忠应该极为看重这位义子。 “先去成都府看看,再伺机而动!”李岩琢磨着就按皇帝说的,实在不行找个机会绑了李定国。 “张贼杀人如麻,大人一定要小心!有用得上末将的地方,传个口信便是!”杨展递上包袱,里面装着食物、衣服、银两,还有一块路牌。 两人作别后,李岩一路经峨眉、过眉州,往成都府而去。 成都府虽然惨象也不少,但好歹多了些生气。 随处可见的是田间地头长满了金黄色的稻子,士兵在驱赶农民进行收割。 李岩暗暗称奇,想不到张献忠居然会种田,一路打听下来,原来张献忠的义子、平东将军孙可望治农有方,一进川便分配土地给农民耕种,在朝野间声望颇高。 城门口一堆人在驻足围观,他走上前去,原来城墙上贴着大红的告示,张献忠要在十日后开科举选状元,报名者可去青羊宫住宿,而考官正是李定国。 李岩想了想,到报名处递上路牌。 军官狐疑地打量他一番,“姓名,籍贯?” “嘉定府乐山县,杨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公审大会 青州城几个百姓无意发现了露宿路边的士兵,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街上贴满了三大纪律七项注意,短短几个时辰便为人熟知,连儿童都能倒背如流,但饱经战乱之苦的老百姓仍是将信将疑。 这年头谁不会说几句漂亮话?皇帝说爱民如子,结果加辽饷税、加田赋;文官说清正廉明,首辅、尚书、知府贪污捞钱那叫一个欢;武将说战死沙场,都督、总兵不战即降比比皆是。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有了更震惊的发现。 街头巷尾出现了很多的士兵,都戴白袖章,上面写着两个字“宪兵”,但凡碰见醉酒闹事、买东西不给钱或者行凶殴打百姓,甭管军官或者普通士兵,抓了便走。 天后,宪兵的凶名便深入人心,青州城军营上上下下一见了宪兵便像见了鬼一般,待老百姓破天荒地和善了很多。 纵然如此,青州老百姓仍然惴惴不安,兵过如梳匪过如篦他们经历得太多,谁知道皇帝这次是不是心血来潮?后世有个词更准确——“作秀”! “混账,老子早就说过,这些时日要收敛点,一个个的当耳边风!”高杰穿着崭新的军服,胸口和帽檐上有三颗金星,他来回踱着步子,对一群属下破口大骂。 他本来心情挺好的,上将军衔整个大明独一无二,江北四镇平日比来比去,如今全落了下风。 但这几天隔三岔五地有人来说情,违纪的人中不乏上校、少将之类的高级将领,多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部下。 高杰初时严厉训斥说客,时间长了内心也有点慌,皇帝莫非想先清洗自己的亲信,再剥夺兵权? 他对皇帝是有疑心的,他很清楚这种乱世谁都靠不住,唯一靠得住唯有军队的实力。 济南之战虽与豪格硬碰硬,全是因为黄得功浴血奋战,带的一个军几乎全军覆没,加之外甥李本深的牺牲,其实内心深处他想过保留实力。 一名部下愤愤不平,“他们都是立过大功的,圣上如此严酷只怕难以服众。” 高杰脑海中闪过一个危险的信号,这帮人难道想造反?但今时不同往日,崇祯似乎变得深不可测,到时闹出乱子连累的可是自己啊! 他勃然变色,作势拔剑,“大胆,你敢诽谤圣上?” “末将不敢!”众人尽皆变色,高杰虽然喜欢骂骂咧咧,但没什么架子,颇受下属爱戴,拔剑相向是少有的事。 高杰恶狠狠地警告他们,“史大人的大军马上到了,回去都老实点,管好手下,老子自有打算。” 众人唯唯诺诺离去后,高杰觉得还是去求个情,以免哪个愣头青头脑发热,真的闹出乱子,第一个连累的就是自己,何况豪格还盯着青州呢! 他借着报告军情的机会来到了中军营帐,赵君虎正在看戚继光写的《纪效新书》,“高将军有事?” “回陛下,近几日城郊不断有百姓想进城避难,末将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当然放行,难不成等着被鞑子砍头?” 高杰小声辩解,“末将担心有奸细混入其中。” 赵君虎放下书,思索片刻道:“不妨事,青州城只许进,不许出,就算有奸细,送不出去情报也是枉然。” “陛下高明!” 赵君虎似乎没听见,“再给他们建些草棚,也好有个栖身之所。” 能放人进城就不错了,还要提供住所? 高杰长大了嘴巴,一脸惊讶,“士兵正忙着修建大军军营,只怕人手不足。” “高将军起初因为流离失所才跟着李自成造反,如今富贵了,怎么就忘了百姓的辛苦?” 高杰心里一震,他当初起兵时,发誓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初心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他又是惭愧,又是激动,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末将遵命。” 赵君虎却主动提及此事,“你忘了也罢,为何你的人还要侵害百姓?朕颁布的军令,你当耳边风?” 高杰脸上发烧,呐呐道:“末将再三下令……” 赵君虎打断了他,“军需官勾结奸商倒卖军粮,你可知情?” 高杰吃了一惊,他为人粗豪,对后勤之类的琐事懒得过问,哪里想得到军粮也能出事? 赵君虎冷冷道:“到底是你不把朕放在眼里?或者你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高杰冷汗涔涔,跪地道:“末将一片忠心,求陛下明鉴。” 大帐内寂静无声,高杰就这么跪着,不敢抬头。 良久,赵君虎扶起他,“高将军的忠心朕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让你当上将。” “谢陛下隆恩!” “高将军与将士同生共死,朕十分欣慰。但治军应宽严相济,宽在利和名,严在礼和义,高将军以为然为否?” 后半句是曾国藩的治军之道,高杰细细一想,顿觉大有道理,“末将谨遵教诲!但倒卖军粮之事,末将的确不知情。” “朕相信,不过等史爱卿来了,朕要开个公审大会,让全军都知道,什么是军令不可违?” 高杰心中一寒,告退后便带亲兵上街巡逻,再有人来说情,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鞭子,以示自己的清白。 短短数日,青州城内秩序大有好转,虽然大战一触即发,但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 史可法到来时看见城内一片祥和,士兵买东西居然掏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杰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初为了捞油水,率军攻打友军驻地之类的破事没少干。 他得知原委后,不禁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每座城池都派驻一队宪兵。 公审大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青州城,城中到处张贴着犯人的罪状与罪名。 人们早早来到了现场,这年头没什么娱乐,只有看杀人了。 不知道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点设在富丽堂皇的衡王府正对面。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跪着三十多名犯人,背后插着细长的木板,用墨汁写着编号。 在他们身后,一排士兵站得如标枪一般,手上的钢刀闪闪发光。 高台之下早已人山人海,一队士兵如人墙一般,挡在众人与高台之间。 “这些人早就该杀了,死有余辜。” “圣上真的会给咱们主持公道吗?那可是游击将军,还有参将,守卫济南时立过大功的!” “我猜不会杀的,最多脊杖二十。” …… 正午时分,三声炮响之后,赵君虎携一众官员走上高台,在监斩席就坐。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他早已下令免跪,但天威浩荡,依然无人敢大声喧哗,生怕惊扰圣驾,便被抓到台上去了。 有人在大声宣读犯人的罪行,大部分均是违反军令的将士,还有几名趁乱打劫的盗匪、囤积居奇的粮商、逼死人命的劣绅,贪赃枉法的官吏,从江湖到庙堂,一应俱全。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赵君虎挥了挥手,一队男男女女走到高台之中。 众人惊讶莫名,只见一名二十岁左右,身穿孝服的俊俏妇人走到两名犯人面前,指着左边一人哭哭啼啼道:“拙夫是他家的长工,谁知此人人面兽心,将拙夫推入河中淹死,强行了霸占小女子,小女子告到公堂,知县大人颠倒黑白,非说拙夫是小女子害死的,还将小女子打入死牢。要不是陛下来了,小女子早已成了刀下之鬼。“ 赵君虎冷冷道:“一个无视王法,一个为了几百两纹银勾结豪强,草芥人命,朕有没有冤枉你们?” “陛下明察秋毫,只求陛下饶命!”两人瘫软在地,连连叩首。 “哼!饶命?大家说说,此等罪行,该不该杀?” 愤怒在人群中聚集,汇集成惊天动地的的声音:“该杀!该杀!” “民意难违,朕这就为你做主!” 两人被拖到高台中间,摘去木板后,钢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砍掉了头颅。 依次便有人轮流出列指证,盗匪等人也身首异处。 那名粮商是赵君虎查军粮时顺藤摸瓜抓住的,大概自知有死无生,疯狂大叫道:“粮食早就被我家主人运走了,你能奈我何?” 旁边跪着的军需官瑟瑟发抖,只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巴。 一众将士怒不可遏,倒卖的不是军粮,而是他们的命。 赵君虎心平气和,“你家主人叫范永斗,对不对?” “是又如何,他在山西,有本事你去抓啊!” 范永斗便是被满清封为八大皇商之一的山西大财主,明里暗里不知为满清提供了多少战马、兵器和粮草? “你以为朕拿他没办法,不止是他,还有其余七人,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可惜你看不到了。” 士兵正待动手,高杰早已怒气冲冲,拔剑了结了两人的性命,“再有人敢喝将士们的血,这便是下场。” 终于轮到违反军令的将士了,待所有人被指证完毕,赵君虎抓住一人道:“这件衣服是怎么来的?” 那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朕替你回答,这件衣服,包括你的钢刀是用老百姓辛辛苦苦交的税银换来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以逸待劳 大家十分惊讶,从古至今,缴纳皇粮国税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任何人觉得自己才是官兵的衣食父母,这事连想都不敢想。 广场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有皇帝的声音,“可是你是怎么报答他们的?用刀刺入他们的胸膛,为了一点点银子!” 他一把扯下那人胸前的军衔,“这是大明将士立下战功的标志,你不配!” 一众犯人面红耳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胸前的军衔此刻显得如此刺眼。 士兵开始行刑,从小兵杀到游击将军,广场上众人齐声欢呼。 杀到最后一名参将时,有人拦在他身前,竟是证人,他扑通跪在地上道:“求陛下放过他,小人情愿不追究了。” 赵君虎奇道:“他前两日将你儿子打成重伤,你也不追究?” 那人道:“说来犬子也有不对,无意冲撞了将军的战马,才惹出大祸。” “纵然如此,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痛下狠手,那也该杀。” 那人苦苦哀求,“不能杀啊,陛下,小人听说将军在济南府浴血奋战,杀敌有功。古人说功过相抵,求陛下法外开恩!” 广场上一片哗然,众人和身边同伴小声争论着,史可法一直痛恨明军军纪松弛,此刻竟也盼着皇帝能网开一面,正是用兵之时,杀了他,岂不是自毁栋梁? 高杰就更不必说了,虾兵蟹将杀了也就算了,那名参将跟着他爬过尸山血海,刚刚被提拔为少将! 那人哽咽道:“陛下已经为犬子还了公道,小人很知足了,有这样的军队,小人三生有幸啊!” 赵君虎轻咳一声,广场安静下来,都等着皇帝的最终裁决。 “说得好,朕还要加上一句,有这样的百姓,大明也三生有幸。正因为这样,大明每一位军人才更应该把保护百姓视为天职。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得到更高的军职,也绝不能凌驾在天职之上,有功朕会赏,有错朕会罚,绝没有功过相抵。”赵君虎沉吟片刻,“念在证人一片赤诚,朕赐你一个全尸!” 太监端着酒过来,那名参将痛哭流涕,“末将知错了,末将不怕死,只求在战场上杀几个鞑子再死。” 赵君虎道:“穿上军服,就代表着大明的荣誉,而荣誉高于一切,安心上路!” 参将朝证人叩了一个头,“你莫要见怪,代我给令郎陪个不是!” 证人连忙还了一礼,“小人不敢!” 他起身倒了一杯酒,手在不停地发抖,浅蓝色的酒溢了出来,“各位兄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本将先走一步了,拜托各位多杀几个鞑子,来世咱们再并肩作战。” 他擦拭了一下胸前的金星,一咬牙将毒酒一饮而尽,几秒钟后便倒在地上,这一次无人叫好,只有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赵君虎朗声道:“朕希望大家都记住,青州城不是朕一个人的,城池若破,全城百姓将任人宰割,济南就是前车之鉴。各位身为华夏男儿,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在屠刀之下,妻女被凌辱吗?” “不能!不能!” “好,咱们就让鞑子看看什么是众志成城,什么是血债血偿!”赵君虎挥手大喊,“大明必胜!” “大明必胜!大明必胜!”声音响彻云霄。 站在台下的张煌言喊着口号,他无比激动,杀敌报国,这不就是他从军时的志向吗? 公审大会结束后,他回了营,夏完淳带着几名旧识在等他,都是在新兵训练营朝夕相处的伙伴。 他是先锋部队,夏完淳等人是跟着史可法随大部队行军的,久别重逢十分欣喜,彼此寒暄一阵。 “听说你们遇上鞑子,还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哥给新兵营争光了!”夏完淳一脸羡慕,琢磨着也去挣点军功,他太想要个带星星的军衔。 “全仗圣上和李将军神机妙算,再说只是小股部队,不值一提。”张煌言可没有那么轻松,那日如果不是朱彝铉,他现在就是死人了。 说了些路上所见所闻,夏完淳兴致勃勃问起公审大会,“今天圣上杀了一个大官,是不是?” 他一到青州就被安排在城墙上巡逻,错过了公审大会。 “嗯,是个少将,还有几个校官,都杀了。” 夏完淳等人惊呼一声,在他们心目中,少将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有人道:“杀得好,看还有谁敢做伤天害理的事!” 张煌言面色一整,“我想圣上也是这般用意,你们可要引以为戒,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知道了!”夏完淳吐了吐舌头。 他们说笑一阵,忽听军营外喊声震天,几人一惊,拿了兵器走出帐外,只见军营前人山人海,高杰一身戎装,面带微笑,和几名军官商议着什么。 张煌言放下心来,打听缘由,原来都是来参军的。 军官们很快分配好职责,混乱的人群排成了十几条长龙,蜿蜒看不到头。 张煌岩看着他们,不禁想起来自己入伍的情形,那天天色也是这么蓝,“咕咕!”一只白鸽划过天空。 全城都动员起来,除了当兵,修筑城墙,搭建军营的帮手也越来越多,就连一毛不拔的衡王也送来一万两白银和五千石粮食。 “陛下开的这个公审大会真是妙用无穷。”一群武将看着流水一般的物资喜不自禁,战时银子还在其次,关键是粮食。 尤其是高杰,此前他也求过衡王,别说粮食,连衡王的面都见不到,要不是顾及衡王的身份,他早就拔刀砍了。 这几日众人浑身是劲,除了龙骧卫和新军组成的第一师外,皇帝将四万援军分得干干净净,高杰三个师,黄德功和唐通各一个师,银子如流水一般地花。 虽然不是满编师,部队规模不及以前,但谁能知道皇帝尽力了,再也没有人担心皇帝是借鞑子之手排除异己了,冲着这份信任,谁也不好意思躺平? 赵君虎心道,这衡王也算识相,懂得破财消灾。要真敢一毛不拔,他就真敢查抄家产。 “不要让他们白干,当兵发银子,出力给粮食,人心散了,再聚起来就难了。”他很清楚,以大明的国力,只要人心所向,别说豪格、多尔衮,征服亚洲也不算难事。 而凝聚人心,除了信念之外,还需要利益加持,大明走到今天,可以说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七分人祸,崇祯起码得占九成,就是因为过于理想化,空谈道德,寒了人心。 所以他从不吝啬给钱,官员拿点占点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过分,他都装作看不见,银子不用留着干什么呢?只要有权力,多少银子都能挣回来,反之,没有权力保护的银子不过是一堆垃圾。 补充部队也是同样的道理,后世常凯申自以为聪明,想借红军之手消灭各地军阀,军阀便阳奉阴违,保存实力,来个出工不出力,活脱脱的前车之鉴,他怎么可能忘? 虽然时间隔了三百年,但是人性基本不会有太大变化。 至于养虎为患,他也不担心,从师到团,关键岗位都有自己的亲信,何况还有宪兵这个大杀器,谁也别想架空他! 史可法默默估算了一下,“但这样下去,粮食最多只能撑一个月。” 赵君虎安慰道:“济南一旦安定,以豪格的急性子,必定要与朕决一死战,快了,就是这几天的事!” 济南府安静的街道上,一队人马簇拥着豪格缓缓而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寥寥无几的行人看见他们便远远避开,远处的城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层层叠叠,面目狰狞。 豪格道:“这帮贱骨头,非要本王给点颜色,查到主谋没有?” “是大顺的人暗中煽动,都已经剿灭了,”一名副将小心翼翼,“不过逃掉了几个。” “废物!”豪格不满地冷哼一声,“再有反抗作乱的,一律凌迟。” “是!”那名副将暗中吁了一口气,他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王爷准备什么时候打青州?” 豪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为什么要打?” “我军连克德州、济南,士气正盛,拿下青州指日可待。” “青州粮食不多了,”豪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明军远道而来,只需拖上十天半月,崇祯自然会无功而返,我军再一举拿下青州,懂吗?” “王爷高见!”副将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崇祯想和老子决战,老子就偏偏不如他愿!”豪格忽现杀气,“给老子看好粮仓,粮仓若是再出事,提头来见。” “是!”副将心中一惊,讨好地问道:“青州只许进,不许出,王爷如何知道粮食不多了?” “本王自然知道,”豪格轻蔑一笑,“这帮汉狗!咱们还没动手,他们就开始狗咬狗。” “此计虽好,但摄政王会不会责难咱们?王爷当初立过军令状的!” “只要能拿下青州,谁敢放屁?”豪格若无其事,内心也有些担忧。 攻取山东不难,难的是多尔衮大权在握,声势日隆,自己就算立下战功,依然无法撼动多尔衮,这种局势再不改变,离皇位就越来越远了,不行,得赶紧找个法子! 他浑然忘了此举也是狗咬狗,和副将说着话,经过一座酒楼往南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威武将军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家还开着门的酒楼,老板显然神通广大,尽管豪格杀得血流成河,但这里高朋满座,衣着华贵的客人络绎不绝,推杯换盏,高声谈笑,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一门之隔,俨然是两个世界,财富是个好东西,似乎能屏蔽战争带来的伤害。 座上不乏有留着辫子的清军军官,他们已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骄狂之气溢于言表。 二楼的雅座上,伍鹏程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打扮得如富贵公子一般,他端着一杯酒,看着远去的豪格,目光锐利。 对面坐着一个紫色脸庞的中年人,时不时张望四周,低声埋怨,“清兵四处抓人,干什么还来这里?” 他话是这么说,手上筷子不停,似乎好几天没吃过饭。 “放心,豪格绝对想不到咱们就躲在他眼皮底下!” “布告上有咱们的画像!” “那画给你爹娘看,也认不出来。”伍鹏程没有回头,浅浅喝了一口酒,看着远处的尸体暗自盘算。 他被金无恨哄去山西大同找宝藏,走到半路,方才醒悟有诈,再回到住处,金无恨与谢婉仪早就人去无踪。 他恼怒不已,但人海茫茫,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也去了潼关的家,师父师娘坟前有拜祭过的痕迹,猜测谢婉仪已来过,只是见不到人影。 他等了几天无果,原本打算去西安安顿下来,但大顺文武百官怎会把一个小小的威武将军放在眼里,就算是他的上级--制将军刘芳亮也只是边缘人物。 他只好将错就错去大同,果真一无所获,好在刘芳亮驻扎在太原,他回了营,刘芳亮对他的失踪大为光火,狠狠骂了他一顿,好在没削去军职,只是罚了一年俸禄。 其时山东各地百姓隐隐然有叛乱归明的迹象,刘芳亮令他率两千人协助镇压,希望他将功折罪。 他兴冲冲率军出征,还琢磨着顺便去趟青州,给郑逸等人一点颜色瞧瞧,哪知晚了一步,德州被唐通拿下,归明乃人心所向,部队一投入战场便被击溃。 他带着几十名亲信逃到济南,高杰又来了,他只好化整为零,暂时躲避。 济南陷落后,众人眼见鞑子残杀百姓,比起明军更加可恨,便趁着豪格征兵的机会假装投军,这事他们轻车熟路,每次打不赢明军就诈降,再趁明军不备重新叛乱。 他们瞅准机会烧了粮仓,一场血战后死伤惨重,趁乱分头逃了出去,彼此已失去联系。 清军贴出了悬赏通告,全城搜捕,还杀了不少人,伍鹏程和这名同伴躲了起来,见风头已经过去,便偷了些金银出来透透气。 “咱们先回太原,再做打算!”伍鹏程盘算好利害关系,正是多事之秋,最近运气也很差,搞不好就把小命丢了,还是跟着刘芳亮! “弟兄的血就白流了吗?”紫面人霍然站立,怒喝一声,又连忙压低声音,手上还拿着鸡腿,看上去有点滑稽。 “你也看到了,豪格有多少护卫?” 紫面人把鸡腿一摔,坐在那里生闷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闯王一定会打败鞑子,到时就是豪格的死期。”伍鹏程耐心做着思想工作,暗自后悔,当时就该一个人跑路的! 紫面人勉强同意,又埋头大吃起来,好像是最后一顿饭。 吃饱喝足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出门时正好碰见一队清军,伍鹏程觉得为首之人很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却一把抓住他,哈哈大笑,“发财了!” 伍鹏程喝道:“你干什么?” 一名士兵拿出通缉令,对比看了几眼,一脸疑惑。 那人胸有成竹,“这位就是大顺威武将军伍鹏程!粮仓也是他烧的!” 伍鹏程霍然一惊,原来那人便是青州守备李士元,当时在郑逸的寿宴上打过照面,没想到他竟然投靠了鞑子。 他不动声色,“你怕是认错了人!” “若要人不知……” 伍鹏程一拳将他打得踉踉跄跄,随手抽出一名清军的腰刀,顺势砍翻两人,紫面人也和清军杀成一团。 “杀人了!” “有刺客!” …… 有人在尖叫,酒楼瞬间大乱,一众食客喷涌而出,军官们气势汹汹,上前助阵。 两人夺门而逃,眼见追兵越来越多,伍鹏程道:“分头走!” 伍鹏程选了左边,他扔下腰刀,打算混入人群,刚跑得几步,前面涌来一堆清兵。 后面有人大叫,“抓住他!” 伍鹏程苦笑,他那身衣服实在太过显眼,上面还沾满血迹,他飞速打量四周,全是高墙,无路可走了。 他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倒迎面扑来的清军,如困兽一般厮打在一起。 拳脚、棍棒、刀剑如雨点般落下,伍鹏程被打得遍体鳞伤,已无抵抗之力,他倒在地上,本能地缩成一团,抱紧脑袋,如同濒死的鱼一般急促地喘气,但始终不喊一声。 渐渐地,伤口似乎没那么痛了,他的思绪越飘越远,谢婉仪拿着一束花,笑得天真灿烂,“师兄,好看吗?” “混蛋!”李士元右脸肿得像个猪头,骂骂咧咧踢了他两脚,又嫌不解气,指挥士兵将他拉了起来,给了他几拳,直至累得气喘吁吁,“你来青州做什么?” 伍鹏程被拉回现实,自知必死无疑,反而冷静下来。 “当然是杀鞑子!”他一脸嘲讽,彷佛在回答一加一等于几? 李士元颇感愤怒,“你的同伙呢?” 伍鹏程置若罔闻,上前仔细打量他,李士元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这根金钱鼠尾辫和你很配,因为你就是只老鼠,”他笑了笑,“对了,是阴沟里那种!” 李士元气得脸色发青,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 伍鹏程站稳身体,“好!小爷告诉你,他在……在你妈的裤裆里!” 他放声长笑,笑得肆无忌惮,如同在说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极度的愤怒让李士元不知所措,他觉得所有人如看小丑一般看着自己,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拔出钢刀。 伍鹏程闭上眼睛,他很后悔,没有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却死在卑鄙小人刀下。 刀锋破空之声已近耳边,他心中默念,“再见了,师妹!” “住手!” 豪格率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一名武士掷出长矛,震飞了钢刀。 李士元顾不上被震得隐隐作疼的手腕,跪地道:“参见王爷!” 他向豪格禀明缘由,豪格打量伍鹏程一番,“你在刘芳亮麾下? “是又如何?” “带回去!” 士兵们将伍鹏程押入天牢,熟练地将他结结实实绑在木架上。 囚室里摆满各色各样的刑具,一盆炭火烧得通红,随处可见的铁链黑黝黝的,隐约透着一股腥味,不知沾满多少鲜血。 豪格和颜悦色,“杀掉刘芳亮,本王除了放你一条生路,还会给你荣华富贵!”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伍鹏程一口鲜血吐在他脸上。 “是条汉子!”豪格哈哈大笑,“好好招呼伍将军!” 未知的恐惧让伍鹏程绷紧了身体,他本想激怒豪格死个痛快,可惜失败了。 “这是开胃菜!”一名彪形大汉手执拇指粗的鞭子,狞笑一声,蘸了些水,狠狠抽了过去。 伍鹏程疼得差点叫出声,他忍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四个时辰之后已不成人形了。 “想得怎么样?”豪格酒足饭饱,看上去心情不错,踱了进来,李士元亦步亦趋。 伍鹏程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 “给他换点别的!” 两名狱卒在他头上紧紧套了根皮绳,大喝一声,一左一右用力拉扯,伍鹏程顿时头疼欲裂,眼冒金星。 连拉三次后,他满脸通红,眼睛凸起,嘶心裂肺的喊声中夹杂着两个字,“愿意!” ”何必呢?”豪格一脸惋惜,扔给他笔和纸,“太原驻军的情形,不要想欺骗本王!” 伍鹏程知道这就是投名状了,以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豪格也能要挟他。 这和集体诈降不一样,而且别人事后可以不认账,可是他那么骄傲,怎能接受自己成为叛徒这个现实,师妹更不会嫁给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可他真的不怕死,但那种痛苦绝非人类可以忍受。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懒得再纠缠下去,疼痛也让他无法思考,编假情报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用颤抖的双手画好地图,在末尾处就着鲜血按下手印,写到最后一笔时,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洇湿了名字,形成一小团墨迹。 他伸手想抹掉,又停住了,这团墨迹如同人生的污点,无论如何抹不掉了,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豪格看着供状,与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比对无误后,满意地笑了,“本王还得给你留个记号,免得你不认帐。” 一支烧得通红的络铁落在他后背上,皮肉滋滋作响,伍鹏程痛得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多了一个焦黑的圆圈,正中是一个丑恶的“清”字。 李士元恭维道:“还是王爷手段高明,原来也是个软骨头。” “在这里能扛四个时辰的,一个也没有,换了是你,哼哼!”豪格轻蔑一笑,走出牢房。 李士元涨红着脸,呐呐无言。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釜底抽薪 紧张不安的气氛弥漫在青州的中军大帐,赵君虎来回走动,“豪格为何还不来?” 史可法安慰道:“也许再过几天豪格就到了!”这话连他自己也不相信,济南城早已平定,以豪格之前的风格,早就应该进攻了。 “几天?三天还是三十天?”赵君虎有些失态,这几天他坐立不安,主动出击是找死,被动防守拖不起,一旦耗尽粮草就是等死。 当然他可以撤军,但这无法接受,劳师动众御驾亲征,再一无所获班师回朝,这不成了旅游吗?还是五万人的旅行团! 作为团长,他绝对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天下百姓如何看自己,别说那帮朝臣会口诛笔伐,他自己都觉得窝囊,这人啊,能做到彻底的不要脸也是很难的!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高杰恨恨道:“末将再去筹集粮草,看看豪格能耗多久?” “算了!”赵君虎摇摇头,秋收刚过,不可能再有多的粮草,所谓的筹集也只是从百姓身上收刮,公审大会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民心如此可贵,绝不能轻易毁掉,何况只是杯水车薪。 李成栋道:“末将怀疑豪格探到青州军情,才有此一举。就算我军有再多的粮草,也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赵君虎道:“朕也有此怀疑,但青州城只许进不许出,就算有奸细,情报是怎么传出去的?” 史可法惊道:“难道城门守卫有问题?” 高杰忙道:“史大人,绝不可能!守卫城门的两队人马都是末将的亲信,互相监视,再说这几天城门附近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史可法对高杰总是不太信任,疑惑道:“果真没有一点漏洞?” 高杰有些生气,“将敢以性命担保,青州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史可法也急了,“那城中为何有奸细?” 高杰有些委屈,哪座城池没有奸细,就是南京也不敢保证。 再说青州涌来大量难民,他既要负责安顿,还有招兵、训练和城防修筑等军务,就这么点人手,哪里有精力去抓奸细,只是抓奸细也是他的职责,也不好推脱,一时语塞。 赵君虎替他解了围,”奸细当然是要查的,当务之急还在于设法让豪格出城决战,李将军说得很对,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要夺回战略主动权。” 众人觉得这个提法很有意思,李成栋道:“不如末将前去叫阵!” 赵君虎已恢复了冷静,“不如再放一把火烧毁粮仓,来个釜底抽薪。” 众人齐声称好,赵君虎道:“据郑逸所说,豪格的粮仓已转移到城郊,咱们只要查出地点就好办。” 高杰欣然道:“末将这就派得力人手乔装入城。” 赵君虎道:“且慢!你军驻守济南多时,只怕容易被熟人认出,青州士兵又不熟悉济南地形,说不定还有奸细。” 史可法道:“依陛下之见呢?” 赵君虎道:“为了保密起见,不能在军队中找,朕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只怕他不肯答应。” 李成栋大怒,“他不答应,末将就把他绑来!” 赵君虎笑道:“这么快就忘了三大纪律七项注意?” 众人尽皆大笑,李成栋也嘿嘿笑了,空气总算没那么紧张。 被传召来的郑逸一口答应下来,“此事包在草民身上,只是草民在济南名声颇广,多有不便,犬子郑威经常出入济南,代草民前去更为妥当。” 赵君虎想起在寿宴上见过的那名年轻人,“郑威是你独子,被熟人认出也凶多吉少。” 郑逸道:“犬子去济南多是为帮中之事秘密行动,并无熟识之人。” “虽然如此,但此事风险极大,你若心有顾虑,自可明言,朕不会怪责。” 郑逸道:“草民和鞑子有血海深仇,何况命都是陛下救的,为陛下分忧,草民义不容辞。” 待郑逸走后,史可法忐忑不安,“他能行吗?一个富家少爷,从没和鞑子打过交道!” “还有更好的人选吗?只能赌一把!”赵君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熟悉济南、无熟人、有些拳脚功夫,不能惊动奸细,满足这四个条件的人实在不多。 史可法道:“万一找不到粮仓呢?” “那就只有强攻济南府了!”赵君虎做了最坏的打算。 史可法心里一沉,强攻济南府几乎没有胜算,“陛下也不必强求,这次就算不行还有下次。” “没有下一次了,”赵君虎笑了笑,“朕告诉你一个秘密,出征的银子都是各位大臣在帝国银行的存款,输了就翻不了身。” 史可法脑袋一炸,他此刻才明白为什么皇帝有这么多银子,又是招兵,又是给难民提供食宿,而这些存款半年后是必须偿还的,这是皇帝开办银行亲口承诺的,“陛下此举是在赌博。” “朕能空手回江南吗?打天下当然要冒风险,怎么样也得赌一赌!” 赵君虎心道,何止是这次?穿越以来哪次不是赌?可他别无选择,一没系统,二没神器,三没银子,四没名将,想翻盘只有赌。 不过,如果不考虑陈圆圆和谢婉仪,他算得上运气不错,也许这就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但这一把赌得实在太大! 郑威挑选了三名同伴,俱是帮中好手,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半夜出了青州城,策马直奔济南府。 幸喜一路上没有遇到鞑子,临进城前他们将马匹寄放在一户人家,报上事先准备好的姓名和身份,混进了济南府,这时已是第三天下午。 他们买了刀剑,分头来到几座大的军营附近,远远观察进出军营的人马。 郑威打扮成乞丐,蹲到晚上也没有看见运输粮草的车马,他无可奈何回到约定地点,其余三人已经回来了,俱是无精打采。 他有些着急,皇帝只给了八天时间,如今只剩五天了。 四人略作休息,半夜时又往军营去了。 因夜深人静,郑威只能躲得更远,但直到天明,也没有任何收获,进出军营的有人、有马,唯独没看见粮草。 天色渐明,一队拖着大车的人马出现了,只是拖运的物资被盖得严严实实,郑威大喜,好不容易等车队过去,他便去看马车留下的痕迹,心情又不好了。 原来货物不同,痕迹也是不同的,他自幼在帮中长大,自然看几眼便知。 他不死心,冒着风险靠近军营,只见大车正在卸货,果然是一些兵器盔甲。 “谁?出来!” 一名士兵走了过来,郑威要对付他原也不难,只是怕打草惊蛇,便伏低身体,借着草丛的掩护,往后退去。 那人没有发现异样,以为眼睛花了,嘟哝着走开。 郑威也不敢再做逗留,回了约定地点,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忽然眼睛一亮,原来树上刻着一个粗陋的老虎,是帮中暗号。 他在老虎头上刻了条横线,表示收到信息,便沿着虎头的方向去了。 每隔三百步左右,俱有暗号指引,如方向有变,也会在中途表明,一旦在三百步附近没有暗号,便意味着走岔了。 郑威走走停停,遇到关卡只好默记方向后绕行,到第二天下午时分,他顺着标记来到一处树林,忽然听见头上有人低声叫他。 一名同伴从树上跳了下来,“粮仓就在前面的小村庄。” “你有把握?” “我在军营亲眼所见,一路跟来这里。” 郑威爬上树,远远看见小村庄已升起炊烟,营帐掩映其间,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若隐若现。 郑威拿出地图仔细进行定位,并记下周围的地理特征,暮色渐深的时候,另外两名同伴也一前一后到了。 四人喜笑颜开,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往回赶。 眼看快离开树林,三人方才轻声说笑,“你们说,圣上会如何奖励咱们?” “起码赏银百两。” “少了,说不定会封个官。” 郑威没有说话,警惕地打量四周。 忽然他站住了,五名鞑子赫然出现在视野中,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想躲已经来不及,他们围了过来,拔出刀剑,“你们是什么人?” 周围并没有更多敌人,郑威稍稍放心,四对五他还是有信心的,“上!” 九人厮杀在一起,郑威很快发现自己犯了大错,鞑子并非像江湖人士一般进行单挑,而是结成阵型,三人正面对敌,二人从旁协助。 等郑威明白过来,本方已有两人毙命,第三名同伴奋力杀死一名鞑子,胸膛也被一名敌人从背后一剑刺穿。 “快走!”他临死之际大喝一声,转身抱住了那人。 趁着那人惊慌失措,郑威一刀将其砍死,但他不能走,一旦鞑子知道粮仓附近有奸细,说不定会转移,那便前功尽弃。 他拼尽全力与余下三人战在一起,杀掉一人后已体力不支,刀法渐渐散乱。 一名鞑子挥刀冲了过来,他一剑刺出,同时侧身避开,但身体已不听使唤,在刺中对方咽喉时大腿中刀。 他跌倒在地,眼见最后一名鞑子一步步逼近,万念俱灰。 忽然那人大叫一声,仰天倒下,一个紫色脸庞的汉子从他后背抽出血淋淋的钢刀,“你们是什么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败俱伤 郑威暗自庆幸,鞑子轻敌了,要是有一个人提前回营报信,打草惊蛇,此行便彻底失败。 他试着站起来,但大腿疼痛难忍,细细盘算一番,他决定赌一把,“在下青州郑威,有一事想拜托兄台!” 他将此事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反正自己肯定出不了城,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紫面汉子笑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坏人?” “你什么人我不知道,但能杀鞑子的就是好人。” “我是大顺的人。”那人也报了名号,原是当日与伍鹏程在酒楼的同伴。 郑威一惊,神色多了几分提防,迟疑道:“所以兄台的意思是?” “这忙我帮定了,我找到这里也是想给鞑子找点麻烦。” 郑威仍未放下戒心,“大顺大明势如水火,你果真愿意帮忙?” “宁可让崇祯捡个便宜,也不能让鞑子得了好处,你是不知道,一想到金钱鼠尾辫,我就头皮发麻。” 两人哈哈大笑,紫面汉子帮郑威包扎好伤口,取下尸体上的水和干粮,挖了个大坑,将尸体埋了,免得引起清军怀疑。 郑威已累得不行,好在血慢慢止住了,他给了那人一面令牌,自取了水和干粮,找了个僻静山洞藏身。 那汉子混出了城,取了寄存的马匹,便往青州而去。 守城的卫士见到令牌不敢怠慢,一路护送他进了军营。 军营人马飞驰,赵君虎正忙着总攻前的准备,得知消息大喜,当即下达了命令,以免夜长梦多。 深夜时分,张鹏翼和李成栋各领五百龙骧卫冲出军营,紫面汉子也在其中。 因为是突袭,即便奸细往济南送出情报,也绝不对比骑兵早到,但赵君虎还是不敢大意,令龙骧卫和其余骑兵在青州城兜了几个圈子,造成总攻的假象。 行至僻静处,龙骧卫给马匹戴上嘴罩、摘下铃铛,悄悄出了城。 他们远远绕过了济南城,一路上自有探子提前侦查。 走到鹿泉村附近,一名探子飞马赶了回来,“前方有敌人。” 众人无奈下马,分散躲了起来,原来是鞑子在劫掠。 不多时,远处传来叫喊、狂笑、哀号等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火光冲天而起。 见鞑子如此肆无忌惮,愤怒在一众龙骧卫中聚集,李成栋从山沟一跃而起,一拳打在树上,状如怒狮。 张鹏翼暗道不好,死死按住他,低声道:“切莫轻举妄动!” “老子这就去宰了他们!”李成栋低声咆哮,便要去牵马,他一向桀骜不驯,除了皇帝,谁能拦得住? 张鹏翼来不及多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厉声道:“别忘了圣上怎么说的,此行关系大明安危,天大的事情也得忍!” 李成栋想也不想还了一拳,拳头快打中张鹏翼时又停住了,他躲回山沟,凝视着远方,怔怔发呆。 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探子示意可以出发,这一次,众人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第二天晚上,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在树林前他们停下来了。 紫面汉子指着前方,“过了树林就是了。” 张鹏翼借着月光,看了看地图,命令众人下马前行。 “等下我去杀敌,你去放火。”李成栋期望地看着张鹏翼。 “按原计划行动!”张鹏翼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李成栋在想什么,但军令不容违抗,临时更改计划还会造成队伍混乱。 李成栋默默走开,紫面汉子在山洞里找到了郑威,他躲了几天,伤口稍有好转,只是身体比较虚弱。 张鹏翼道:“鞑子可有动静?” 郑威道:“还在村子里。” 张鹏翼吩咐一名龙骧卫和郑威共骑一马,穿过树林后,他看见沉睡的军营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粮仓不用猜,都知道在军营的后面。 他和李成栋耳语几句,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一队龙骧卫上了马,如风卷残云般杀向村庄。 “有敌人!”两名鞑子被马蹄声惊醒,话音刚落便被砍倒。 喊杀声越来越大,逐渐弥漫在整座军营,不少人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看清对手的模样便成刀下亡魂,谁也没料到一向胆小如鼠的明军竟敢主动偷营! “不好了,将军!”几名亲兵闯进了一座营帐。 守卫粮仓的将领正在呼呼大睡,晚上刚和抢来的两名女人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他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张望着四周,喊杀声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给老子杀光他们!”他气急败坏穿上盔甲,冲出营帐。 守卫粮仓的鞑子从最初的懵逼中清醒过来,他们俱是跟着豪格南征北战、久经沙场,并不慌乱,就地结阵,与龙骧卫杀得难解难分。 有人想点起火把照明,火光一亮,便被龙骧卫一箭射倒。 黑暗中张鹏翼听见主将的声音,辨明位置后率部杀了过来,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几名亲兵虽是步兵,但悍不畏死,竟死死护住主将,张鹏翼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四面八方的鞑子却不断涌来。 张鹏翼暗道不好,砍杀几人后打马便走,见到有人落单便去砍几刀,杀了就跑,绝不纠缠,把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鞑子虽人多势众,一时半会也无法围歼龙骧卫,被气得哇哇大叫,怒骂声不绝于耳。 不知不觉,军营布置的防线早已被龙骧卫冲击得混乱不堪,李成栋见时机成熟,率军从另一个方向悄悄接近了粮仓,悄无声息干掉了守卫。 众人从行囊取下硫磺等易燃物撒在粮仓上,还有骑士打开装满火油的竹筒扔了过去。 砰砰数声,有人点着了火,正值天干物燥,粮草本身极易着火,火势很快蔓延开来,照得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他们暂时还不能离开。 “快救火!”那名主将恍然大悟,绝望地大叫,粮仓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鞑子纷纷赶去粮仓,张鹏翼压力陡然一轻,尾随而去,与李成栋成合围之势。 火焰越来越大,前来灭火的鞑子也越来越多,两名鞑子不慎被火焰点着了,一股焦臭味顿时弥漫开来,还有人在四处泼水,很快成为龙骧卫攻击的目标。 鞑子也发现了这一点,便派更多的人泼水,诱使龙骧卫追击,再利用人多的优势围住一通乱杀。 作为骑兵,龙骧卫要走也不难,但为了大火多烧一会,明知是陷阱也只能跳进去,厮杀间不断有人倒下。 张鹏翼心疼得直打哆嗦,都是百战精骑,却不得不与步兵两败俱伤。 又拖了一时半会,死磕的打法让龙骧卫折损大半,但粮仓也烧得所剩无几,鞑子彻底放弃了救火,一心想围歼敌人。 龙骧卫面对的压力陡然增强,张鹏翼大喊道:“撤!” 众人奋力冲出包围圈,然而张鹏翼已身陷重围,和那名主将厮打在一起,身旁尸体堆得像小山一般。 李成栋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不仅不走,还带着龙骧卫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冲。 “快走!”张鹏翼杀死两人,他不想看见全军覆没。 李成栋杀散一批敌人后终于撤退了,张鹏翼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专心致志与敌人搏杀,只是手臂渐渐无力,手中的刀越来越沉了。 那名主将狞笑一声,一枪打飞了他的刀,张鹏翼失去了平衡,被带得跌下了马。 他已爬不起来了,只能等死,忽然李成栋从斜刺里杀了出来,身后四名龙骧卫冲进人群。 李成栋冲到主将面前,两人几乎同时挥刀,李成栋不闪不避,一刀狠狠砍进他的天灵盖,几乎与此同时,刀锋划过了他的脸颊,鲜血直流。 鞑子顿时大乱,李成栋抹了一把血,趁势将张鹏翼拉上马,四名龙骧卫拼命砍杀,护卫他们冲出重围,直至全部战死。 张鹏翼捡了匹马,两人一路狂奔,终于赶上了此前突围的龙骧卫,清点人数,一千人仅剩三百余人。 众人来不及悲痛,向青州疾驰,他们绕的是远路,一旦济南的守军得知消息,便能提前截住他们。 也许这次偷袭太快,豪格来不及反应,直到回到青州城,他们都没碰上鞑子。 远远看见皇帝等人在城门处守候,张鹏翼飞身下马,痛哭道:“启禀陛下,末将幸不辱命,只是龙骧卫死伤惨重,李将军他……” 他说不下去了,赵君虎看见李成栋一脸鲜血,惊道:“你脸上的伤?” “区区小伤,只是左眼看不见了。”李成栋淡淡一笑,一道恐怖的伤痕不偏不倚划过了他的左眼。 “快传傅青主!”赵君虎心里难过,这段日子李成栋忙前忙后,他都看在眼里,正打算好好培养成名将,哪里想得到会出这种事? 傅青主带走了李成栋,张鹏翼等人也随高杰回营修养,赵君虎也携郑逸父子和紫面汉子回了营,这次能偷袭成功,多亏了他们。 “你父子二人忠心为国,赏赐黄金千两,”他沉吟片刻,“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郑威便作为虎贲卫跟在朕身边,日后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第一百九十章 今非昔比 谁知郑家父子只要了金子,婉拒了虎贲卫一职,赵君虎有些惊讶,能加入虎贲卫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相同的一幕也发生那紫面汉子身上,他婉拒的原因是家人皆被官府害死,金子倒是毫不客气收了。 赵君虎无法辩驳,明末官逼民反如家常便饭,此人如此倔强,大西、大顺军中的豪杰之士,如李定国等人恐怕更难收服了。 那人领了赏金,连连谢恩,赵君虎待要令人护送他回太原,那人却道:“小人有一同伴,被鞑子抓走后生死未卜,待陛下攻下济南,小人想去看看情形再回太原。” “你还有同伴?” 那人将那日酒楼之事和盘托出。 “伍鹏程?”赵君虎无比震惊,他想不到竟然是伍鹏程放的火,没有这把火,豪格说不定早就进攻青州了,当日三人在青州的情景一时浮上心头,但谢婉仪如今在哪里呢? 第二天,赵君虎召开了战后总结大会,一则总结经验教训,二则评定战功。 参会的众将俱是一脸疑惑,总结大会是个什么东西? 高杰作为主帅第一个发言,他想着张鹏翼是皇帝的亲信,李成栋不仅是自己的手下,还被皇帝看重,自然大大夸奖一番。 众将自然无异议,史可法却道:“李将军烧毁粮仓后本应突围而去,为何偏偏不走,致使四名龙骧卫身亡?此举算功还是算过?” 他一句话立刻捅了马蜂窝,高杰本来就对史可法有些意见,闻言怒道:“李成栋杀了守将,还救出张将军,这不是功什么是功?” 黄德功也道:“战场凶险万分,四名龙骧卫牺牲在所难免。” 唐通冷冰冰道:“依史大人这么说,打仗只要死人就是过?” 史可法争辩道:“军令重如千斤,没有军令约束,立再大的功也是过。” 赵君虎有些意外,他原本不觉得李成栋地做法有问题,现在想来史可法的担心也有道理,不敢打仗不行,不听号令乱打一气也不行,说不好哪个武将一不高兴,就拿这个当借口,和自己对着干。 他抬了抬手,“不如让李将军说说当时怎么想的?” 李成栋左眼还缠着白布,“末将在鹿泉村看见鞑子在屠杀百姓,十分愤怒,所以才一时冲动,连累四人身亡。” 赵君虎心想不能因为几个小兵挫伤了众人的锐气,现在能打敢打是第一位的,便道:“在完成战略意图的前提下,各位临敌机变是功,反之便是过。李将军此举虽有些冲动,但成功烧毁粮仓,击杀对方主将,还救出张将军,功劳是主要的。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这倒不完全是奉承,明末武将最怕的不是流血牺牲,而是牺牲后还要被人无端指责,袁崇焕、卢象升、孙传庭哪个不是前车之鉴,慢慢地武将也学乖了,打仗没落着好,不打还不行吗?逃跑谁不会?跑着跑着明朝就亡了,如今皇帝起码给了一个标准,不至于左右为难。 赵君虎却想,驱使武将真不容易,武将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锋利无比,用不好伤及自身,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名将猛将不得善终,君臣相知的例子少之又少。 世人都说皇帝诛杀功臣无情,只怪人心难测,如是像某些穿越者自带系统,随时查看忠诚度,谁会自毁长城? 自己没有系统,只能借助文官的力量进行制约,如果说李成栋等人是猛虎,史可法就是他们身上的绳索,至于什么时候放,全在于自己。 高杰哪里想得到皇帝心思如此复杂,又道:“兵部历来根据人头评定战功,但此次是夜袭,不知战功如何评定?” 这又是个大问题,彼时明军为割人头放弃追杀残敌,甚至杀良冒功屡见不鲜,根源之一便是这战功评定标准。 赵君虎也略知一二,早就有意更改,未来明军肯定要装备火器,一大堆士兵射击完后还要忙着割人头,实在过于荒谬,“依人头评定战功弊端甚多,朕以为,战功由军事主官上报,监军审核后交由政治部统一评定。” “微臣附议!”史可法第一个表示支持,他最痛恨杀良冒功。 黄德功道:“没了依据,万一有人谎报战功,上下串通一气,该如何是好?” 赵君虎心想黄德功真是个老实人,“办法只有一个,战功张榜公开,举报者有奖,众目睽睽之下,朕倒想看看谁敢谎报战功?” “陛下英明!”黄德功暗自欣喜,他出生入死打仗,战功还不如别人屠杀平民,经常吃亏。 众人连连称好,割人头也是很累的。 如此一来二去,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众人又谈起骑兵的战术,一改以前的拘谨,争先恐后地发言。 高杰心想,这个总结大会很有意思,回去后要照搬照抄。 “史爱卿,各位谈论的骑兵战术要编成书,这事你负责。” “编书干甚么用?”史可法一脸茫然,编书?一帮大老粗和书风马牛不相及! “让全军学习啊!这不就是《骑兵战术》吗?《步兵战术》也要各位给点意见,对了,还有《炮兵战术》,”赵君虎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朕还要建一所军政大学,都来上学。” “听见没有?史大人,”高杰得意洋洋地指示埋头记录的参谋,“记详细点,要写进书里的!” 张鹏苦笑道:“末将大字不识几个,没上过一天学。” 大家齐声附和。 赵君虎道:“不会就学!学好才能当好封疆大吏,难道你当一辈子龙骧卫?” “末将真的想当一辈子龙骧卫!” 赵君虎笑骂道:“没出息!都要学,打完仗朕还需要各位治天下。” 众人心里乐开了花,此时皇帝在他们心中便如同锦绣前程,谁会和前程过不去呢? 史可法差点被感激谢恩的声音吓到,真是见了鬼了,皇帝开几个会就把这帮武夫弄得服服帖帖,以前你们天天和老子作对,真是今非昔比! 一名探子匆匆进了营帐,“禀报陛下,豪格出兵了。” 终于来了!赵君虎心里一轻,随后又紧张起来,来了就能打赢吗? 营帐安静了一下,突然闹哄起来,高杰摩拳擦掌,大叫道:“来得正好,末将要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唐通破口大骂,“狗日的!打死这帮杂种!” 李成栋没有说话,右眼闪过一丝阴沉。 应该会赢的! 赵君虎看见众将士气高涨,有了一点信心,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只要大家不互相拆台,就算没名将,应该也能和鞑子抗衡一番,“高杰,朕任命你为总指挥,负责一切人事、物资调动。” “末将遵旨!” 散会后,张鹏翼叫住李成栋,把脸凑过去,“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以后还,先还一拳!” 李成栋绕开他,大步往前走,“不必,原本也没打算救你,你真要还,就帮我多杀些鞑子!” 落在后面的张鹏翼拍着胸口,“包在我身上!” 成都的青羊宫原是一处道观,如今成为应试儒生的大本营。 应试的五千多人中,有些人是被迫的,不来就杀全家,并连坐左右邻居十家,没有人怀疑张献忠的执行能力,说杀全家就是杀全家,包括三岁婴儿在内,甚至家里养的一条狗、一只猫。 主动来的也不乏其人,大多是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指望着能被张献忠看中,他日飞黄腾达。 单论生活水平,候考的日子算得上不错,每日俱有军士安排好饭菜,众人只是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好不逍遥。 只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卖弄文采被抓去砍了头,有个书生吟了一句“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原意是奉承张献忠,赢得周围几人连声称赞,结果当天一群人的尸体就挂在道观门口。 有胆大之人问了军官缘由,方才得知张献忠最恨的就是有人嘲讽他没读过书,众人不禁大为叹息,原来拍马屁也有生命危险。 第二天有个机灵的人便反其道而行之,写了一句“田中读书慕尧舜,坐待四海升平年”,又被拉去砍了头。 又有人忍不住去问那军官,那军官笑道:“你们是不是傻?这不还是嘲笑老太岁没读过书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读书就是张献忠的逆鳞,就好像一个人长得丑,无论说美还是说丑都像是嘲讽。 为保险起见,读书两字便成为青羊宫中的违禁词,但凡有人不小心说了,众人便视他如瘟疫,有多远滚多远,生怕一不小心就连累了自己。 但罪名总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有个人写了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也丢了性命。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句诗出自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气势磅礴,怎么看也不像是讽刺张献忠,又去问军官。 那军官却道:“问题大了,怎么能说淘尽?老太岁不是风流人物吗?诗里为什么不提?此人分明是诅咒老太岁千古!你们说,该不该杀?” “该杀!”众人的声音稀稀拉拉。 第190章 有所必为 李岩微觉诧异,“你不知道张献忠要杀尽他们?” “一派胡言!带走!” 一行人押着李岩前行,路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逃开。 李定国眉头紧皱,大西虽建立新朝,但一直缺乏民心,朝中人才寥寥,来投靠的大多是不得志的读书人和三教九流之辈,在名望上始终无法与明朝比,甚至连大顺都比不过。 他多次向张献忠劝谏少杀慎杀,但徒劳无功,还惹得十分不痛快,如果不是因为张献忠的倚重,恐怕早已脑袋搬家,这次听说要开科取士,他才自告奋勇来当这个主考官,想尽力招揽人才。 一名士兵惊慌失措迎面跑过来,跪地道:“二太岁不好了!老太岁遇刺,召你速速回宫!” “什么?”李定国惊叫一声,俯身上前,“老太岁受伤了吗?”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每逢在生死关头都会出现的预感。 他不由自主地侧身躲避,雪亮的匕首擦着小腹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稍有迟疑,便毙命当场, 本能再一次救了他——这是战场厮杀锻炼出来的, 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地上很快躺了十几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岩看见那人的动作异常娴熟,甚至可以称得上优美,如同书法大家在泼墨挥毫,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李定国抢了把刀和那人斗了几下, 被逼得左支右绌, 他虽是武将,但长于上马作战,并不擅长拳脚功夫。 那人一脚踢飞钢刀,将他逼入墙角。 “你是什么人?与我有什么仇?”李定国恢复了冷静, 常年在刀尖上摸爬滚打, 生死早看淡了。 “在下吕一飞。”那人抹去脸上的灰尘,面容顿时白皙了许多,嘴角还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嘲讽。 “我认识你?”李定国苦苦思索。 “去地府问你的四弟!” 四弟?李定国一惊, 下一秒匕首如毒蛇一般刺向他的咽喉。 呼的一声,李岩撞了过去,吕一飞闪身避过,轻笑道:“这个节骨眼上制将军还是喜欢管闲事,果然是李岩。” 李岩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他,但他不能死。” 吕一飞俨然大局在握,轻蔑一笑,“你拦得住?” “拦不住也要拦。”李岩挡在李定国身前, 手脚虽然被绑, 眉宇间却毫无惧色。 “李兄好意心领了,”李定国面如平湖, “大丈夫死就死了, 不必多送一条人命。” 吕一飞笑道:“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李定国道:“生死之事岂能强求得了?我只求死个明白,艾能奇莫非死了?到底是什么回事?” “好, 我就成全你, 免得到了阴曹地府也是个糊涂鬼。” 两人被吕一飞带到一个僻静角落, 李岩暗叹此人胆大包天, 却又无比谨慎,这下就算有援兵, 也救不了李定国。 吕一飞把当日吕府遇袭,杀死艾能奇之事一一道来, 说至最后道:“安心上路!” 李岩忙道:“此中曲直暂且不提,只是依你之言,杀人的是艾能奇,主谋是顾君恩,与李定国何干?” “谁敢动我家人一根头发,我就要他全家陪葬,”吕一飞略有些激动,满脸杀气,“要怪只能怪他是艾能奇的二哥。” 李岩本想反驳说骆养性的女儿并非你的家人, 看见吕一飞的神情便闭口不言。 吕一飞平静下来,亮出匕首, “你也是运气不好,本来我想先杀顾君恩和张献忠,可惜一直没撞见。不过你放心, 他们很快就会来下来陪你。” 李岩不由大急,任你足智多谋,有些事还是要靠实力解决, 他手脚被缚,只能苦苦哀求道:”这个人不能杀,他对大明很重要。” 吕一飞奇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他是大西的二太岁,我杀了他,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这是圣上说的。” 匕首停在李定国的咽喉处,吕一飞道:“崇祯真这么说?” “圣上说只有李定国才能让大明重振辉煌,派我来此地就是为了说服他,”李岩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吕一飞笑道:“看样子你这个说客当得很失败。” “我只是暂时没想到办法,”李岩连忙补充道:“只要他活着, 我就有机会。” 李定国冷冷道:“要我背主求荣,简直痴心妄想!” 吕一飞摊摊手,“既然如此,还是杀了为妙,免得多一个敌人。” “千万不要, 我相信圣上也绝不希望你这么做。”李岩隐隐觉得吕一飞似乎与皇帝有些牵扯, 连忙把皇帝搬出来了。 吕一飞犹豫片刻,划开李岩身上的绳索,“这算是给崇祯面子,也不在乎多帮他一次,迟早要他还给我。” 远处隐约传来人马的嘶叫声,吕一飞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李岩活动一下筋骨,“我还不能走。” “你还有任务?” “没有,”李岩捡起一把剑,“张献忠要杀尽应试的士子,我得回去救他们。” “此事我也有耳闻,只是你一个人怎么救?我劝你还是速速回京,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李岩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想必你是知道的!” 吕一飞叹气道:“糊涂啊!糊涂!” 李定国忽道:“谁说他是一个人?还有我!” 李岩一怔,喜道:“多谢将军援手。” 吕一飞道:“刚才谁说背主求荣来着?” 李定国道:“一码归一码,我只是救人而已。” 两人匆匆离去,忽听背后有动静,原是吕一飞赶了上来,“我也去。” 李定国道:“刚才谁说糊涂的?” 吕一飞笑道:“谁让我也是个士子呢?物伤其类,人同此心嘛!” “你可有办法?” 吕一飞看着李定国,“办法也不是没有,就要看老太岁疼不疼他?” 青羊宫的考试已近尾声,宫外增加了大批人手,只待考试结束便动手。 “什么人?”一众士兵大惊失色。 “让开!”吕一飞匕首架在李定国脖子上,李岩仗剑守护。 一名军官道:“你好大胆子,敢挟持二太岁?” 吕一飞笑道:“正因为是二太岁才要劫持,换做是你,我便一剑杀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说?” 那人气得暴跳如雷,却不敢上前,李定国的地位大家是知道的,张献忠的脾气大家也是知道的。 李定国大叫道:“谁都不许动,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们都要偿命。”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走进青羊宫,李岩表明身份,简单说了缘由,李定国也装作被逼吐露实情。 一众士子大惊失色,有人却道:“老太岁开恩科又怎会杀害我等?莫非你是受了崇祯的唆使,想欺骗我等,挑拨民心?” 李岩正待解释,吕一飞却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你算老几,李岩用得着骗你?不信你就等死!” 那人脸肿得老高,再也不敢多言,众人见周围气氛剑拔弩张,又想李岩本就天下闻名,应该不至于冒死骗人,便要作鸟兽散,青羊宫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李岩道:“大伙不可惊慌,先跟随在下离开险境再做打算。”声音却被人声淹没。 吕一非声若洪钟,大喝道:“肃静,谁再多说一句便滚蛋!” 人群安静下来,如同捞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跟随三人,只有少数人等留了下来。 “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们?”一名士兵看着壮大的队伍越来越近。 军官投鼠忌器,恶狠狠道:“二太岁在他们手上,谁敢不听号令老子先砍了他,快去禀报老太岁。” 李定国大喊道:“谁也不要跟着,不然老子要你们好看!” 出了青羊宫,李定国又演了一场戏,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指引众人避开士兵驻扎重地,专拣山林茂密之处行军,只是苦了这群文人,打从娘胎起就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只是一想到张献忠残酷的手段,就算腿脚酸软不堪,也凭空增加了几分力气,一路咬牙苦撑。 待张献忠率人赶到时,众人早已不知所踪,想找个人问也无从问起。 在他的残酷统治下,路上行人几乎绝迹,哪里还有一点线索?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敢声张,生怕和反贼扯上一丁点关系。 张献忠勃然大怒,命人一把火烧了青羊宫泄愤。 留来下的人方才追悔莫及,苦苦哀求表示忠心哪里管用,连同青羊宫化为灰烬。 行至一处僻静之处众人终于筋疲力竭,躺在地上不肯起身,李岩见脱离危机,放下心来便要告辞。 众人跳起来道:“李大人莫非要抛下我等?” 李岩道:“各位放心,张献忠暂时追不到这里,待风头过后自可悄悄下山回家,李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一人道:“我等逃出青羊宫,张献忠必定不肯放过我等,哪里回得了家?” 众人想起家中可能遭受的不幸,未来前途尽毁,不禁一片黯然。 又有人道:“听说大明皇帝重振朝纲,不如我们随李大人去南京?” 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大明正是用人之时,大伙不妨去试试。” “听说皇帝御驾亲征,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 第191章 血战青州 吕一飞道:“你们也可以考虑去西安。” 有人怒道:“李自成还不是一样在京城滥杀无辜,你还想骗我们去送死?” “不错,沐猴而冠之徒成不了大器。” …… 吕一飞也不生气,笑着对李定国道:“看来大顺大西一路货色,还是崇祯靠谱一点。” 李定国心事重重,唯有沉默无言。 要去南京的人十之八九,当下决定兵分两路, 一部分跟着李岩,另一部分决定先回家看看再携家人同去。 希望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李岩非常高兴,据皇帝之言,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恰好杨展有人潜伏在成都,只要用暗号联络上,找到杨展帮忙,便可乔装身份化整为零分散出城。 当下便要和两人分手,吕一飞仍要去刺杀顾君恩和张献忠等人,李岩情知无法劝阻,张献忠死了也是好事,只是再三告诫吕一飞不要动李定国。 吕一飞笑道:“你不是要招揽李定国吗?不如趁机劫了一起带走,岂不是好?” 李定国怒道:“你敢?” 吕一飞笑道:“我肯定敢,只怕李岩不敢。” 李岩道:“吕兄说笑了,李将军为了救咱们才以身犯险,李某岂能趁人之危?” 李定国瞪了吕一飞一眼,对李岩道:“以后再见便是敌人了。” 李岩怅然若失,吕一飞哈哈笑道:“做敌人好,死在二位手上好过被奸险小人害死。” 二人走时已是深夜,李岩带着余人只能暂居山林栖身一晚,众人无心睡眠, 围着李岩听他介绍南京诸般情形,个个兴致盎然。 只是有人问起皇帝御驾亲征山东的战况,李岩便一无所知了,他并不知道此时青州城正在进行一场血战。 阴沉沉的天空下,鞑子的火炮带着死亡的气息轰向刚刚加固的青州城墙,发出巨大的声响。 城楼上遍布硝烟灰尘,赵君虎俯下身子躲在城墙后,一队士兵紧紧围四周。 纵然如此,四处飞溅的碎石依然打得他隐隐作疼,脸上多出了几道伤口。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不偏不倚重重击中他的胃部,他痛得差点叫出声。 幸好有金丝甲的保护,要不然他不死也得搁下半条命。 他强忍疼痛,吐出满嘴尘土,战争太残酷了,但凡有李定国郑成功在,他打死也不会御驾亲征。 他恨不得赶紧跑路,偏偏一群武将没一个会作官的,就是没人给他一个台阶下, 还说皇帝亲临必定士气大振, 他只好硬着头皮死撑。 唉,其他穿越主角哪个上战场不是谈笑风声,只有他狼狈不堪,可是命就一条,玩完就没有了,真不敢装逼。 谁让自己没外挂、没有名将,没有科技,没有钱? 等老子攒齐名将,点亮了科技树,一定要炸死你们这群王八蛋,以雪今日之仇。 城墙上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都躲在掩体后面,鞑子的火炮比本方射程远,唯有挨炸的份。 好在鞑子的弹药终于打完了,炮声慢慢停了下来,城墙已是千疮百孔,但到底撑住了。 豪格很意外,一个小小的青州城居然有点咯牙。 “杀!”他抽出钢刀,作为先锋的绿营军如潮水一般争先恐后涌向城墙。 他打仗一向简单,大炮轰完再发起冲锋,靠这两招还没输过。 “开炮!”高杰被压制得灰头土脸,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城墙上仅存的十几门火炮开始还击,稀稀拉拉的炮弹砸得鞑子人仰马翻,但无异于杯水车薪。 人潮很快涌向城下,在盾牌的掩护下,有人开始架云梯,攻城车也推了上来,十几名鞑子喊着口号,有节奏地撞击城门。 豪格果然有两把刷子,赵君虎端坐不动,指挥权早已交给了高杰,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高杰大喊,“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尿!” 士兵们端过来煮熟的粪便,这种东西是古代常用的武器,便宜但杀伤力巨大,一旦中招,在抗生素缺乏的年代基本无解。 倾泻而下的粪便烫得鞑子惨叫连连,受创的皮肤冒起阵阵热气,中人欲呕的恶臭、鬼哭狼嚎的叫声以及随处可见的鲜血残肢混合成一幅瘆人的景象,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城墙上有人瑟瑟发抖,还有人在哭泣。 “哭什么?”高杰如凶神恶煞一般,吓得众人纷纷住口。 他发动了第二波攻击,石头和弓箭如雨点般落下。 张煌言显然适应了这种场面,大声指挥同伴推倒云梯,合力抬起巨石抛了出去,几名鞑子躲闪不及,当场被砸得脑浆崩裂。 他看见不远处的朱彝铉眼皮都不眨一下,瞄准快攻上城头的鞑子,专心致志一箭一箭的射去,称得上例不虚发。 鞑子不甘示弱,纷纷射箭还击,几名刚入伍的新军正在发愣,顿时丧命。 高杰手下的那些老兵也有人中箭摔了下来,“干你娘!”其中一人拖着重伤的身体抱着一名鞑子滚进了火海,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 其余人也像疯了一样,顺手摸起武器—刀枪、头盔、拳头乃至牙齿,和鞑子混战在一起。 “打死他们!”夏完淳脑子一片混乱,只知道机械地砸石头,无视手上鲜血直流。 张松陵默然看着这一切,在新兵营体验生活的他也被编入了第一师,不过因为他是御史,便负责督战,不用亲自上阵。 此时他无比深刻地明白,战争是流血牺牲、是伤残死亡,绝不是他以前唱几句高调便能一笑而过。 明军战意更盛,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弓箭、石头更加密集,打得鞑子抬不起头,一时间死伤惨重。 高杰也很意外,这还是之前那只羸弱不堪的部队吗?皇帝来了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反了反了,这些贱狗!”豪格破口大骂,在他的记忆里,明军历来一触即溃。 不过他并不在乎,绿营军都是投降的明军和汉人组成,本来就是用来消耗武器的炮灰。 他下令八旗精锐步兵攻击,这个时机抓得很准,明军的守城武器已寥寥无几。 越来越多的云梯架了起来,“你他娘的!”高杰吐了口吐沫,当头劈死一人,是短兵相接的时候了。 “该咱们上了!”那厢李成栋缠着白布,独眼中射出一抹寒光,两人一左一右指挥部队扼住了城头的要道。 八旗精锐战斗力绝非绿营军可比,尽管攻方没有占据地利,但城头上的鞑子越来越多。 如山的尸体很快堆满了狭小的城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史可法有点慌,低声道:“陛下不如暂时撤。” “杀!”赵君虎瞪了他一眼,拔出碎玉剑,指挥卫士冲上去增援,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退也不敢退。 新军利用人数优势合围了几名鞑子,张松陵举剑一阵猛砍,仿佛要把满腔的悔恨发泄出来。 他忽然看见几名新军畏缩不前,不禁勃然大怒,“快上!不然军法从事。” 其中一人吓得举起刀嚷嚷道:“你不要过来。” 张松陵急得暴跳如雷,“你敢抗命?” 那人道:“你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 张松陵一剑刺死他,“战场抗命杀无赦。” “左右是个死,弟兄们跟老子上!”赵世杰咬咬牙,嚎叫着往前冲,忽然脚下被尸体绊倒。 他倒也机灵,顺势挥舞钢刀一圈,两名鞑子腿上中刀,还没起身便被后面的士兵刺死。 战斗从城墙蔓延到城楼下,越来越多的鞑子涌了上来,目标转向了城门。 张鹏翼的骑兵也加入了战斗,只是混战之中完全无法发挥威力。 “快派人增援!”史可法急得大叫。 高杰视若无睹,史可法猛然醒悟,唐通、黄德功驻守另外两座城门,想必现在也杀得难解难分,哪里腾得出手? 赵君虎心急如焚,一旦城门失守,青州城就完了,但是他已无人可用。 豪格看见城头上基本已被占据,不禁哈哈大笑,“今日本王便要取崇祯的狗头!” 几名副将一脸媚笑,“王爷高见,崇祯再强又怎能跳出王爷的手心?” 豪格表面轻松,心里却道,明军如果都这般英勇,大清别说夺天下,能守住京城就不错了。 “步兵全军压上,骑兵准备冲锋!”他决定不给崇祯任何机会,只待城门一开,功克青州便如探囊取物。 赵君虎手臂被划了一刀,碎玉剑越来越沉,周围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只听见城外撞门声如闷雷一般,似乎随时会破。 恍惚间他看见远处跑来黑压压的一群人,足有数百人之多,打头的竟是郑逸,“今日要你们血债血偿!” 赵君虎摇了摇头,原来不是在做梦。 这群人拿着刀枪,还有锄头、木棒,不要命的投入战斗,虽然作战技巧生疏,但是这个关键点出现却是帮了大忙。 鞑子一下子被打懵了,到处都是敌人,而且越打越多…… 赵君虎看见了公审大会上的那名证人,甚至还有蜀王府的人,他笑了。 明军压力大减,反击的浪潮自下往上,直至席卷城头。 当最后一名鞑子倒下时,城头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明万岁!圣上万岁!” 被鲜血染红的军旗彷佛被热情打动,吹得猎猎作响。 第192章 患难见真情 攻城的鞑子一时间不知所措,但豪格并未下令撤退,便继续撞击城门。 忽然,铺天盖地的尸体从城墙上砸下,众人终于奔溃,大喊一声, 扔下攻城器具,纷纷逃命。 “一群蠢货!”豪格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也不知道骂谁。 “怎么办?”一名军官期期艾艾。 豪格茫然无措,此战失利,哪有资本对抗多尔衮?但伤亡惨重、士气低落, 无法再坚持下去, 骑兵虽蓄势待发,却无法有效攻击城墙,看崇祯的架势,打死都不会使用骑兵决战。 他终于接受现实,从牙缝不情愿地蹦出两个字,“撤退!” 纵然攻城失败,鞑子也并未惊慌失措,而是随着号令后队变前队,逐渐远去。 高杰道:“我军何不乘胜追击?” “不必!”赵君虎不会冒险,这一仗赢得有多侥幸他心里清楚,没那个实力傻子才去野战,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军士报来消息,黄得功拼尽全力守住了西门,兵力折损近两成,唐通的情况好多了,鞑子并没有把东门视为进攻重点,试探一番便退却了。 士兵开始清理战场,伤员被送去医治,本方尸体辨明身份后再进行安葬。 至于鞑子, 补完刀后尸体被聚集起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赵君虎没有兴趣抓俘虏,再说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他看着冲天的火光,这才感觉剑伤疼得火烧火燎,“速速召见傅青主。” 傅青主好久没有见到皇帝,检查一番道:“天佑陛下,要是伤口再深点便伤到骨头了。” 赵君虎看见右臂伤口也是一阵后怕,肌肉全部裂开,幸好伤口不长,血液已经凝固。 傅青主端来清水,清洗完便要包扎,赵君虎奇道:“不用先消毒吗?” “消毒?” “哦,就是伤口处会有细菌,不清理干净会发炎。” “细菌?” “细菌就是一种微生物。” “微生物?” “微生物就是很细的生物,肉眼看不见……”赵君虎极力用傅青主能听懂的话介绍原理。 傅青主似懂非懂,频频点头,“可是该用什么消毒呢?” “白酒,越烈越好。” 傅青主将信将疑,毫不心疼地泼上一整瓶酒,“噢!”赵君虎疼得叫出了声。 敷好金创药后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赵君虎很识趣的没有提无菌布,这种黑科技梦里才有。 傅青主笑道:“微臣有个朋友也说过生病是由邪气引起的,和陛下这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那朋友叫什么?”赵君虎心想不会还有其他的穿越者? “他姓吴名有性,大家都喜欢叫他的字,又可。” “吴又可?”赵君虎一拍大腿,又是一个神人。 当时山东、浙江瘟疫泛滥,十室九空,吴又可医治瘟疫的法子与现代医学理念不谋而合,效果非常好,赵君虎对此有一点印象。 “他是不是写过一本书《瘟疫论》?” “陛下听说过此人?”傅青主又惊又喜,俨然把皇帝当成了知音,古时尊崇的是儒家,医术一直与巫术相提并论,上不了大雅之堂。 “他在哪里?” “大约在武昌,上个月他给微臣写了一封信,说他给左大帅医治好了风瘫,被封为医官。” 赵君虎遽然变色,他敢御驾亲征是因为历史,据记载左良玉归西就是这几天的事,谁知道冒出个讨厌的吴又可?如果左良玉活蹦乱跳,万一趁南京空虚和鞑子来个前后夹击…… 他有些坐立不安,当务之急是尽快攻克济南后班师回朝,可是一想到明军稀烂的战斗力他又开始头疼,剑伤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写封信让他来南京,朕这里也很缺人。”赵君虎转念一想,医者父母心,吴又可也没啥错。 傅青主答应下来便要告辞,赵君虎起身道:“朕想去伤兵营看看,军医人手够吗?” 傅青主叹了口气,“杯水车薪。” 说话之间,两人已临近伤兵营,因为四处漏风的原因,远远便听到痛苦的叫声和呻吟声。 赵君虎驻足不前,他猛然意识到伤残的痛苦不是说几句暖心话就能解决的,而他并不是神仙。 傅青竹轻声道:“陛下?” “朕不进去了,朕会召集全城的大夫帮忙,有劳先生了。” 赵君虎没有勇气进去,进去了按惯例他应说几句场面话,比如大家辛苦了,你们都是好样的,然后嘘寒问暖一番,最后鼓励他们好好活下去。 高明一点的君主还会将愤怒转移到鞑子身上,激发众人的杀敌之心。 但他做不到,他不想利用甚至宣传苦难,这是一种残忍,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第二天,整个伤兵营沸腾起来,所有人全部搬进了大宅子,众人看着四周难以置信。 等到吃饭的时候,大家更加惊讶,伙食比以前上了一个档次,香喷喷的白米饭,甚至还有鸡蛋、肉汤,这些可是一年都难得一见的美食。 众人激动地询问,傅青主道:“这叫病号饭,圣上说了,伤员要加强营养。” 人群沸腾起来,有人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傅青主道:“各位不必担心,圣上说了,你们是大明的英雄,再苦也不能苦着你们,大家都要好好养伤,争取重回战场。” “圣上大恩,我等永生难忘。” “请转告圣上,小人一定要多弄死几个鞑子。” 还有人抹起了眼泪,伤兵营一改愁云惨雾的气氛。 一种异样的情感在傅青主心中奔腾,作为大夫,他见过很多种面临劫难时的做法,有不离不弃,有雪中送炭,但更多的是过河拆桥,甚至落井下石。 他悄然离开,热情高涨地给召集来的大夫分派任务。 入夜时分,史可法来禀报战况,此战伤亡两万余人,仅赵君虎的第一军第一师便伤亡两千人,而豪格损失了一万四千余人,其中精锐步兵六千人。 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按明军平日表现,打出这个战损比已经堪称精兵了,而新兵入伍还没几个月。 赵君虎却心痛不已,部队中将近一半是辅助人员,这个损失意味着战斗力减少一半,接下来该怎么办? “豪格有何动静?” “鞑子退守济南,暂时没有动静。”, “命李成栋带五千骑兵和张鹏翼的龙骧卫出城袭扰,决不要让豪格弄到粮食。” “陛下想围困济南?” “朕估计豪格坚持不了多久,到时我军便可一举拿下。” 史可法提醒道:“我军粮食也不多了。” “派人找临近的刘良佐调拨一部分粮食,再让黄得功也回滁州征集粮草。” 史可法一一答应下来,又支支吾吾道:“还有件事,微臣不知道如何是好?” “讲!” “有名新兵畏战,被张松陵杀了,微臣刚刚得知,那是保国公朱国弼的爱子。” 赵君虎吃了一惊,他想起来了,朱国弼对于选拔虎贲卫很是眼馋,便把儿子送进了新兵营,他也能理解这些勋贵的目的,无非是想镀层金后好青云直上,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他正好也需要勋贵的支持,乐得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就当军中养个吉祥物,平日训练做做样子,再安排到预备队混混日子即可。 哪想得到战事激烈,混乱之中张松陵大概也不知道这事,所以直接砍了。 他踱了几步,“畏战之事可有真凭实据?” “多人亲眼目睹,绝无虚假。” “既然按军法行事,保国公也无话可说。” 史可法道:“微臣担心保国公有所不满。” “他敢?”赵君虎厉声道:“身为军人,不思为国尽忠却贪生怕死,难道不该杀?” “保国公在勋贵中颇有名望,只怕影响甚大。”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对外就说此人为国牺牲,战死沙场。”赵君虎无可奈何,现在强敌环伺,还不能说翻脸就翻脸。 “陛下高见。” 赵君虎想想又道:“你把证人找来,朕要问问当时情形,做成铁证如山,让保国公哑口无言。” “遵旨!” 接连问了几名证人,俱是众口一辞,赵君虎放下心来。 最后一个证人进来后,赵君虎顿时眼睛一亮。 那人行了军礼,“小人赵世杰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认得朕吗?” 赵世杰懵然无知,“小人不敢。” 赵君虎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不是要找宝藏吗?想起来没有?” 赵世杰疼得弯下腰,看看皇帝,忽然失声道:“你是……” 他扑通一声跪地磕头,“陛下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全是小人的错。” 赵君虎笑了笑,“当时你怎么脱逃的?朕以为你死了。” 赵世杰拍马屁张口就来,“小人趁转弯的时候跳下马车躲了起来,幸亏陛下珠玉在前点醒了小人,才保住狗命。” “你还想不想要宝藏?” 赵世杰垂头丧气,“宝藏不是假的吗?小人后来去了庐山,一无所获。” “地图是假的,宝藏却是真的。” “陛下神机妙算,小人佩服。” “你想要宝藏为何跑来参军?”赵君虎面色一沉,“朕想听实话。” 第193章 天降大礼包 赵世杰畏畏缩缩道:“小人看见张大人动了刀,这才奋勇上前,其实……怕得要死。” “你还是比较喜欢宝藏?”赵君虎提笔画了一张地图,“这才是真的。” 赵世杰眼睛里毫不掩饰对宝藏的渴望,“不瞒陛下,小人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钱, 经常被家父责骂。”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俗话说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不要说你,朕现在也很缺钱。”赵君虎把地图递了过去。 “这就是宝藏?”赵世杰看着地图喜笑颜开,觉得皇帝很懂自己。 “你高兴什么?朕只是想让你再去庐山看看,宝藏可是朕的, 再说你也进不去。” “天底下最大的富贵便是为陛下效力。” “你倒是个聪明人,除此之外,你还要去武昌到处散布宝藏的假消息,传得越逼真越好。” 赵世杰怔了一怔,“莫非左良玉不听陛下的话?” “为何这么问?” “小人想,如果左良玉听话,陛下便用不着大费周章。” 这一刻赵君虎对赵世杰真有点刮目相看,这人是花花公子不假,但还有几分聪明。 其实他挺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收钱办事,有自知之明,倒也简单省心,就怕那种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私下又贪图荣华富贵的伪君子,既要又要,真是恶心透了。 再说他爹在朝中为官,不怕赵世杰作个大死然后直接跑路。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宝藏之事朕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切记机关重地不可轻举妄动,你很讨厌, 但朕还是希望你活着回来。”赵君虎也是真心实意,赵世杰待他也算不错,虽然有被忽悠的成分,而且还救过他一命。 “多谢陛下关心,小人马上出发。”赵世杰乐得一蹦三尺高。 赵世杰走后,赵君虎终日忙于军务,安葬士兵、发抚恤金、加固城墙。 其间豪格的军队出过一次城,大概是想募集粮草,结果张鹏翼率龙骧卫把马车全部捣毁,自此再无动静。 赵君虎又等了几日,估摸着豪格应该粮草不济,便部署进攻济南,“此战先围困后合围,我军设下大营,断其水源,待豪格突围时正面迎敌,张鹏翼和李成栋各率骑兵从两侧冲击,三路进行夹击。” 史可法等人齐声称是, 这时一名探子匆匆进帐禀告,“多尔衮下令洪承畴率三万大军增援济南,目前距城外三十里地。” 众人齐齐一惊,原来豪格是固守待援,更没想到多尔衮会放下两人的恩怨,还派出了洪承畴。 洪承畴是什么人谁能不知,他镇压李自成、张献忠屡立战功,一路升至蓟辽总督,虽然松锦之战降清被骂成国贼,但真实能力不在孙传庭之下。 “诸位可有良策?”赵君虎头又开始疼了,这仗越来越难打了。 众人一片沉默,看来不是自己水平不行,只怪鞑子有洪承畴。 心烦意乱的赵君虎无奈转变方案,开始布置守城任务,龟缩防守总是不错的。 与赵君虎相似,快到济南城的洪承畴同样心神不宁。 松锦之战后,皇太极表面重用他,其实只把他当成了顾问,但又绝不让他置身事外,意思很明白,要做汉奸就要做彻底,出工不出力那是不可能的。 世人对他口诛笔伐他岂能不知,不过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起码不用带兵打仗,与以前的战友、同僚拼个你死我活,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忠义二字还是记住了。 只是多尔衮下了死命令,加上太后大玉儿温言相劝,实在无法推脱。 离济南城越来越近,高耸的城门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想不到第一次出战就要面对崇祯,那可是皇帝!是那个对他恩重如山,以为他战死亲自设下祭坛痛哭流涕的皇帝! 城墙下人山人海,豪格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毫无吃过败仗的痕迹。 “参见王爷!”洪承畴虽然是援军主将,对豪格依然毕恭毕敬,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他心里很明白。 “想不到你也来了,摄政王真是下了血本,”豪格哈哈大笑,“大玉儿在床上也出了不少力气?” 一众将领极力忍住笑容,洪承畴与大玉儿的风流韵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洪承畴被俘时忠贞不屈,直到大玉儿亲自劝降,两人在监狱单独待了整整一夜。 洪承畴明白了,豪格不是迎接他,而是要杀杀他的威风。 他忍气吞声,打了个哈哈,“王爷对青州了如指掌,不知这仗怎么打?” “你可是摄政王的红人,本王哪敢擅自做主?”豪格鼻孔朝天,手下将领早已忿忿不平,姑且不提豪格与多尔衮积怨已久,八旗精锐什么时候轮得到低贱的汉人指挥? “此战小人已有思量,还需王爷全力支持。”洪承畴看着四周敌视的眼神,唯有陪笑,他无意牵扯两人的争斗,明哲保身才是王道,但多尔衮令他为主帅,这个恶人他必须当。 “哼!”豪格也不知是否答应下来,甚至懒得客套一番,扔下洪承畴径自入城。 一名心腹大怒,“豪格如此狂妄,将军何不……” “不得无礼!”洪承畴甩给他一个严厉的眼神,号令众人跟上。 这一刻他真的很后悔降清,当年身为蓟辽总督何等风光,如今却要受这些窝囊气! 原本欢乐的青州城内气氛重新紧张起来,赵君虎四处查看战前准备工作,这几日冥思苦想毫无头绪,在中军大帐内越坐越心慌,出来看看心里才踏实点。 不过高杰执行军令很得力,城门重新被加固,隐约能听见远处将士操练的喊声,调集的粮草陆续从四面八方运往青州,后勤保障基本可以放心了。 他着实夸了身边的高杰几句,史可法这次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从城郊的军营出来后,三人信马由缰,谈起了战事。 一片青翠的竹林映入眼帘,赵君虎心旷神怡。 他看见有个人从竹林钻出来,吃力地抬着一个陶罐,好像在搬运什么东西。 “这里也有老百姓?不会是探子?”赵君虎看多了谍战片,对情报一直很敏感。 高杰连忙喊那人过来询问,那人看见他们服饰心知不是一般人,战战兢兢回道:“小人想弄些泥土回家生火,并无它意。” 史可法奇道:“泥土怎么能生火?” “真的,就是这种黑色的泥土。”那人连忙递过罐子,生怕和奸细扯上关系。 赵君虎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劈手夺过罐子,抓了一把泥土,手指传来油腻的感觉。 石油? “在哪里发现的?”他抓住那人,在衣领处留下一个黑手印。 “就在前面的山崖。” 赵君虎粗暴地从史可法口袋里翻出一锭银子扔给他,“前面带路。” 竹林刚开始还容易通行,到后来越来越密,他们拐进一条几乎不易察觉的小路,然后在一片巨大的山崖面前停了下来。 那人指着一个坑,“就是这里。” 坑大小约三尺,黑黝黝的,明显是新挖的,四周并无人来人往的痕迹。 赵君虎稍一用力,用手指便挖出一坨黑泥,又找了一处松软的泥土,用剑鞘随意一挖,一小股石油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他大喜过望,这里竟然是个油田,按理说石油通常藏在地下一两千米左右,这种表层油田少之又少,没想到居然遇上了。 他在石头上擦干净手上的油脂,“破敌之策就在这里!” 史可法思考片刻道:“火攻关键在于出奇制胜,洪承畴不像豪格那般有勇无谋,一旦让他有了防备,效果便大打折扣。” 高杰也陷入沉思,他原本是李自成的部属,与洪承畴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吃过的亏有点多。 “史爱卿说得不错不,所以其一让洪承畴滚蛋,其二嘛,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别忘了,青州城的奸细尚未查获。” 高杰道:“青州城末将会严加盘查,可是如何能让洪承畴滚蛋?” “朕倒有个想法,不妨让史爱卿试试,”他招呼那人过来,“此间之事可有别人知道?” 那人从言语中已猜出了三人的身份,“回陛下,这里人迹罕至,小人也是无意找到这里,这个坑还是小人前天挖的。”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高将军。” 那人呐呐道:“家中还等着小人回家生火。” 赵君虎笑道:“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高杰笑骂道:“跟着本帅还需要操心这个?你小子走运了,还不快谢恩?” “多谢陛下,多谢两位大人。”那人明白过来,没想到一个意外的发现能直接改变人生。 赵君虎离开后,高杰派兵将此地方圆数里围得水泄不通,流水般的士兵和匠人穿梭其中,准备研制大礼包。 这厢史可法也没闲着,带着二十多人走进中军大帐,有文人秀才,还有囚犯,“这些应该就是陛下要找的人。” 赵君虎对其中一人道:“为什么被抓?” 那人一脸沮丧,“小人写了一本小说,原想效仿《金瓶梅》,没想到被官府抓起来了。” 史可法心里直嘀咕,皇帝这是要干啥? 第194章 小人常戚戚 赵君虎抚掌道:“好,好,各位都知道洪承畴,两天之内给朕写本书,名字就叫《我和大玉儿不得不说的故事》。” 众人全都惊呆了,这是皇帝应该说的话吗?等等, 书名听起来不错。 其中一人道:“洪承畴和大玉儿之事我等只是听说,未经证实。” 赵君虎鼓励道:“不要怕,发挥各位的想象力,总之真真假假,越黄越好,朕的意思就是那啥, 大家都懂的。” “明白,明白。”众人心领神会,“陛下放心, 这些可是小人的强项。” “亏待不了大家,写好了重重有赏。来人,笔墨伺候!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 要不说大明有人才,这些人窃窃私语一阵,居然弄出一个大纲。 后世作为一个十八线网文写手,赵君虎很意外,一篇几万字的小作文需要大纲吗?需要吗? 他深感这就是差距啊!难怪自己每本扑街,没有大纲,写到哪里算哪里,你不扑街谁扑街? “开篇进入主题再快点,第一章洪承畴必须和大玉儿嘿嘿嘿,要抓住读者的好奇心,我的读者可是很挑剔的!”赵君虎也加入了讨论,俨然一个敬业的编辑,有一说一,虽然本本扑街,网文理论还是学了不少。 “黄金三章?” “什么是爽点?” “原来这就是冲突!” 一群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由对皇帝刮目相看。 史可法恍然大悟,深感皇帝此举有辱斯文,可是他不敢说。他知道只要一说,皇帝必定会翻着白眼,“你行你上啊!” 他能上吗?不能! 所以他只能助纣为虐,贡献了几个洪承畴的花边新闻,毕竟多年的同僚,谁还不知道谁啊? 大纲确定后一群人熟练分了工,可见枪手这活源远流长,并非后世独创。 赵君虎因对开篇见解独到,被大家公推写第一章《洪承畴一戏大玉儿》,他一改往日搜肠刮肚水字数,拿起墨水笔洋洋洒洒一气写了几千字,彻底放飞自我。 后世不是不敢么?这次可算找到机会了。 “陛下的文采我等望尘莫及。”众人争相传阅,除了风格稍显白话外,内容还是精彩的,皇帝原来是同行啊! 史可法看得满面通红,“是不是太过火了?陛下可是一国之尊。” “还不是为了江山社稷?”赵君虎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一国至尊后宫三千,朕这个一国至尊熬夜写小黄文。” “都是微臣无能,”史可法很是不好意思, “印刷之事包在微臣身上,保证此让洪承畴不得安宁。” 要不说有了提纲就是快,第二天一早小作文就出来了,还有人贴心地统一语言风格。 赵君虎颇为满意,想不到古人在这方面也是行家,虽然内容很黄很暴力,但用词文雅考究,还能激发想象力,放在某点至少万订起步,搞不好一书封神。 成稿交给史可法后,赵君虎道:“此事乃非常之举,望各位紧守秘密,大明国土绝不允许有类似的书,不要教坏了小孩子。否则,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小人知道。”众人领了赏银乐不可支。 济南城外,清军正在巡逻,忽然一队明军骑兵远远射了一阵弓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怕不是一群傻子?这么远就射箭。” “大家快看,箭上绑着什么?” 清军取下箭杆上的书,有汉文,还有满文,配的插图栩栩如生,不识字也能明白是好东西。 众人大喜,捡了看得懂的,读得津津有味,这也难怪,枯燥的军营基本没有娱乐活动,此书便如同久旱中的甘霖。 更有好事者大声朗读,吸引了大批粉丝旁听,有人还猥琐地演起了真人秀。 “洪承畴牛啊!” “他真的能一夜七次?” “想不到太后外表端庄,这么会勾引男人!” 其中有个老实人,“快去报告将军。” 话未说完便被众人抓住,“别急,先看完。” 那人无奈,看了几眼立马被吸引住了,哪里还想得起去报告? 众人读完后,又珍藏了一些,这才送给豪格。 豪格兴致勃勃地翻看了好久,“书上说洪承畴跑到摄政王家里乱搞,应该不至于?” “不至于!”一名将军含糊其辞,等待多时总算有个说话的机会,“军营都在传看,末将不知该如何处理?请王爷示下!” 豪格头也不抬,“那就让他们看!” “只怕洪承畴会看到。” “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大不了?本王还要让摄政王看到,马上派人送进京,”豪格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他娘的到底是谁的部下? “当然是王爷的!”那人不敢多言,诺诺退去。 豪格嘴角闪过一丝狡猾的微笑,这本书把多尔衮,洪承畴和大玉儿三人黑得体无完肤,偏偏只字不提自己,既然如此管它作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军营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洪承畴脸色铁青,将书撕得粉碎,这书要是假的他也不在乎,头疼的地方就在于半真半假,移花接木玩得炉火纯青,难以辩驳。 书上说狱中那晚和大玉儿来了七次,他总不能说其实只有三次? 书上还说他为了做大官给多尔衮的亲信当狗,他记得当时的情况是给多尔衮的侄子贺寿时学过狗叫,但那是众人的玩笑之举,再说这个大官是多尔衮主动给的…… “传令下去,军中再有人看此书,斩立决。” “遵命!” 洪承畴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禁不住的,肯定有士兵私藏,何况他只能约束自己的下属,他一个奴才,能命令豪格管好手下吗? 军事会议上洪承畴如坐针毡,不敢正眼看人,四周的人似乎都憋着笑容。 豪格侃侃而言,忽道:“洪将军为何一句话不说,你可是主将,莫非看不上本王的计划?” 洪承畴还真看不上,你有什么计划?不就是凭人数优势堆人头吗?分批试探、诱敌深入你懂吗? 他陪笑道:“王爷所言极是,我军一切准备就绪,即日便可一举拿下青州。” 豪格笑道:“这个当然,洪先生战斗力强,大家都是知道的。” 营帐中爆发出哄堂大笑,包括他自己的下属都在笑,洪承畴只觉一股血液直冲头顶,后面豪格还说了啥,他完全听不清,他甚至不记得怎样离开的? 他不知道的是,这本书送至京城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素来冷静的多尔衮在朝堂上突然失态,大声咆哮着要把崇祯剥皮抽筋,这本书当即被钦定为禁书。 偏偏老百姓就是喜欢低俗,不禁还好,越禁越爱看,市面上一书难求,自有人跑来济南高价收购再翻印后高价售出,赚得财源滚滚,运气不好人头落地的也大有人在,但挡不住民间的热情。 有人为此愤愤不平,专门写了两句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后来赵君虎得知此事,为流失的巨额版权收入心疼得直打哆嗦,痛下决心打击盗版,这是后话。 此书还一度被带到海外翻译出版,被评为十大禁书之首,学者的推荐词是,本书大胆展示了战争期间情爱的可贵,洪承畴、多尔衮和大玉儿三人的大名也走出国门,名扬四海。 四处巡视的赵君虎面容严峻,如同青州城的寒风一般,火油开采加工很顺利,唯独没有奸细的一点动静。 高杰道:“末将敢担保,青州城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史可法很不满意,这个说法他听过好几遍了,他故意抬杠道:“那只鸟不就飞出去了吗?” 一只灰色的鸽子振翅飞过三人头顶,赵君虎看见高杰有些尴尬,打圆场道:“这只鸟是去南方过冬的,高将军当然管不了。” 好像错了,这只鸟是往北飞的,他忽然愣住了,大战前他记得好像也看过这只鸟,也是这附近。 “是信鸽,快打下来。” 高杰回过神,“射下来重重有赏!” 四周的士兵纷纷拉弓,只是慌乱之间无一命中,众人只能大呼小叫跟着鸽子后面追。 赵君虎眼睁睁看着鸽子越飞越远,急得直跳脚,前面就是城门了。 城墙上的士兵齐射,虽占据了地利,但尽数落空,张煌言差一点就中了,再射第二箭更差得远了。 眼看鸽子已飞过城墙往济南飞去,身边一个人影高高跃起,箭枝带着锐利的风声,不偏不倚贯穿鸽子。 他跳得太远,人却往城外落去,张煌言不及细想,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仍止不住跌势,还被带着一齐坠下。 他暗道我命休矣,忽觉双腿一紧,已被拉回城墙,原来是几个士兵接力一般拉住他俩。 “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夏完淳拍着胸口。 张煌言心潮澎拜,除了夏完淳等少数几人,多数都不认识,想不到新军成立不久,彼此间也有了深厚情谊,这不正是诗歌里说的“与子同袍,岂能无衣”? 被救那人是朱彝铉,他并不说话,只是看了张煌言他们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个人怕是冷血的?”夏完淳有些不高兴。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也许别人放在心里呢!”张煌言觉得朱彝铉是个谜一样的人,永远自带距离感。 第195章 火烧连营 早有人出城捡了鸽子回来,高杰看见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约小拇指长的竹管,“真的是信鸽。” 赵君虎从竹管,取出一张写着字的白色锦缎,“谨防火油。” 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情报送到豪格手中, 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 高杰恨恨道:“末将已派人将目标方圆十里全部封锁,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王八蛋。” 史可法知道他这次倒不是吹牛,知道鸽子起飞的地点,搜查相对容易多了。 忽然,远处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有人大叫救火,众人在城墙上看得清楚,正是发现鸽子的地点附近,士兵手忙脚乱在扑灭火势。 赵君虎叹道:“又晚了一步!” 火焰渐渐熄灭,一名将军跑上城楼,“全烧光了,什么都没发现!” “混账!混账!”高杰破口大骂,也不知道骂谁。 “末将问了周围四邻,原来房子是租的,租客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身材,相貌无特殊之处,听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人,奇怪的是……” 赵君虎道:“奇怪什么?” 那人一脸不解,“他恰好是在我军抵达青州前三日搬进来的。” 史可法叹道:“这有什么奇怪?朝廷走漏消息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君虎吩咐那人退下,“只怕不是走漏消息那么简单,而是朝中有人故意给豪格传递消息。” 高杰惊道:“此话怎讲?” “字条上写的是汉字,豪格是满人,如果是鞑子的奸细,按理说应该用满文才对。从那人口音和行程看, 应该是一得到消息就从南京附近出发。朕敢肯定,有人希望明军打输。” “什么人如此可恨?末将这就派人绘制画像,满城搜捕。”高杰真怒了,前线死伤累累,后方却有人暗中捣鬼。 “朕虽到了江南,但总有人不服朕,想搞点事情。”赵君虎觉得希望不大,没有监控的年代想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知道了传递情报的渠道。 “除了朱由崧,微臣想不到是谁,可他在监狱里。”史可法觉得刚开始大臣的确有些不听话,后面基本上被皇帝收拾得服服帖帖。 “先集中精力对付豪格,”赵君虎打算回了南京再慢慢查,“加强弓箭手,朕要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遵命!”高杰现在只希望快点打完这一仗,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箭是谁射的?箭法真不错。”赵君虎看见箭支恰巧穿过鸽头,不像是碰运气。 “是一个叫朱彝铉的新军!”史可法喜滋滋的抢答,新军表现优异,他也觉得有面子。 “给他记个大功。没有他这一箭,咱们怕是白费力气了。”赵君虎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凤阳监狱的宗室子弟, 可见大明不缺人才,关键是怎么用? 高杰并没有等太久,第三天,洪承畴和豪格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青州。 “此战下官先攻城,王爷需静观其变,等待将令。”洪承畴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素来谨慎,如果不是知己知彼,从来不会全军压上。 豪格正专注看着前方,觉得有点奇怪,城墙下的砂石地好像比上次平坦一些,少了些坑坑洼洼,崇祯平整土地干嘛,莫非是想扎营? “当然。”他不情不愿应了一声,按他想法,集中兵力全军突击,哪里需要玩花样?上次如果不是意外,早就拿下青州了,不过洪承畴这么委屈求全,主帅打先锋,他也不好说什么。 洪承畴看着远处城楼上的崇祯,一时心情复杂。 崇祯毕竟待他还不错,这一战过后,崇祯便是阶下囚了,不如劝他主动投降,至少封侯封王,保全体面,本方也可保存实力。 他来到城墙下,“我乃主帅洪承畴,要见崇祯。”身后一队亲军大声将话传了出去。 豪格十分不耐,汉人就是喜欢玩花样,打仗就打仗,还跑去叫阵?没有实力,叫出花也没用。 史可法大为失望,主帅还是洪承畴,火攻之计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能不能一箭射死这狗汉奸?”赵君虎大喜,赶紧找来了朱彝铉。 “太远了!” 赵君虎无奈作罢,他对史可法低声说了几句,起身笑道:“你就是洪承畴?” 士兵把皇帝的中气十足复述了一遍,就连豪格也听得清清楚楚。 洪承畴以为皇帝健忘,连忙道:“千真万确,本帅就是洪承畴。” “你不是死于松锦之战吗?朕还亲自祭奠过你,你怎么死而复生?” 城墙上哄然大笑,史可法抚须微笑,这句话太解气了。 洪承畴脸色通红,转换话题道:“本帅前来,是念在往日情分,劝你早点投降,免得自取灭亡。” “你说的是和大玉儿的情分?”赵君虎哈哈大笑,“对了,你在她的身下投降了多少次?朕记不清了,你们提醒一下。” 只见一群士兵拿出禁书,人手一册,竟然齐声朗读洪承畴和大玉儿的情事。 洪承畴听见身前身后到处都是笑声,慢慢就听不清了,视线渐渐模糊。 大玉儿的温存、松山战败、大破起义军、崇祯的召见、高中进士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停在幼时挑灯夜读那一刻,母亲一脸欣慰,“我儿当效仿岳武穆,精忠报国。” 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一个倒栽葱跌下马去。 亲军大惊,合力将他救回,豪格看着昏迷的洪承畴,恨不得杀了他,这厮弄巧成拙,伤了军中锐气。 他下令亲军带洪承畴回去,喝道:“大帅有恙,本王暂代大帅之位,杀!” 这一次没有大炮,首当其中的还是绿营军,他们铺天盖地涌向青州城墙,与明军展开了厮杀。 赵君虎眼睁睁看着双方对拼,理论上士兵应该佯败,引诱敌人大举压上,但他和高、史讨论了一番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要知作战中最难的是收而不是放,以明军的军事素质,搞不好佯败就变成了溃败,人人争相逃命,何况真打也不一定撑得住,所以火攻的计划只限于少数人知道。 他只能在城墙上少布置些人,让对手误以为胜利在望。 他低下头,不忍看见明军一个接一个倒下,这些都是诱饵,而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事实。 至于哪些部队该当诱饵,他很庆幸,是高杰来做这个残酷的决定,不用亲自面对。 豪格大喜过望,想不到明军如此不济,看来上一次精锐都打光了。 他再次下令,第二波攻击的是洪承畴的八旗士兵,自己却按兵不动,尽力保存嫡系才能与多尔衮斗。 赵君虎焦急万分,高杰和史可法也很绝望,豪格迟迟不上钩,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指挥士兵增援,与鞑子硬碰硬,再这么拼下去,真的会全军覆没。 但谁也没有选择,如同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就算上天台也得下注。 尸体遍布城楼,双方士兵全杀红了眼,手脚酸软也只能咬牙一刀接一刀砍下去,稍有不慎就是个死。 这时大家眼里只有两种人,有辫子的和没辫子的。 豪格也急了眼,明军居然能硬扛这么久,如果洪承畴在场,一定会发现其中的疑点明军作为守方,为何不一开始就全力拼杀,而是逐次增兵,这是兵家大忌。 可惜豪格不是,他只注意到城门摇摇欲坠,摘桃子的时机来了,“全军出击!”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吼声,步兵和骑兵开始了最后的冲锋,人人争先恐后,先入城和后入城战功差着可不是一点半点。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赵君虎极力抑制住激动之情,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再见!” 忽然他面色一变,冲锋的鞑子中还夹杂着许多百姓,他甚至能看见,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梳着冲天辫,嚎啕大哭,不知叫喊着什么。 “快跑!”赵君虎急得大叫,可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场由数万人的鲜血乃至生命组成的计划每一步都不能错,更不可能有任何改变,无论因为什么原因。 高杰和史可法面色如常,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甚至不如猪狗值钱。 豪格也在冲锋,他有点诧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大群明军,迅速清理了城墙上的残敌,拿出了长长的器具。 是竹筒!豪格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数千条黑色的水龙漫天遍野地射向鞑子,顺着平整的砂石地快速流动,豪格身上也沾了一些,油腻腻的,他顿时明白过来,打马便跑。 “是火油!”鞑子惊慌失措,纷纷调头。 然而已经晚了,无数的火箭从城墙上射出,沾上火油瞬间迸发出美丽的焰火。 烈火很快成燎原之势,无数的鞑子发出厉鬼一般的惨叫,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直至葬身火海,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焦臭味。 豪格身上也着了火,他手忙脚乱割断燃烧的辫子,一眼看见有块沙地没有沾染火油,跳下马打了几个滚。 扑灭火焰后正欲起身,却被一匹惊马踩中右腿,马上骑士大惊失色,“王爷!……” 话音未落已被豪格一刀刺死,他顾不上疼痛,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火势淹没了这个地方。 第196章 战争后遗症 城楼上欢声雷动,这一仗是明军少有的大捷,而且打得痛快解气,除了极少数鞑子逃生,豪格全军覆没,输得内裤都没了。 一向正襟危坐的史可法激动得流下眼泪, “陛下,我们赢了。” 赵君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错,我们赢了。” 他看到墙脚下还幸存了少数百姓,那里不是明军的攻击目标,并没有沾上火油, 加上一条浅浅的护城河隔开了大火,但他找了好几遍也没有看见那个孩子。 除了他们外, 第二波发起攻击的部分鞑子骑兵也活了下来。 喷射火油之时, 指挥官急中生智,不退反进,率军硬生生突破城门,冲进城内。 只是他们进入的是光秃秃的瓮城,四周高墙上无数火箭已对准他们。 李成栋喝道:“放下武器!否则老子送你们上西天。” 众人一改往日的凶悍,顺从地扔下刀枪,脱掉盔甲,跳下马跪在地上,谁也不想被活活烧死。 内城城门轰然打开,他们鱼贯而出,不敢有丝毫异动,一个个被绑得结结实实带上城楼。 明军出城灭掉几处火焰后救回墙脚下的百姓,众人放声大哭,齐齐拜谢皇帝救命之恩。 却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妇女并不跪谢,她双目无神,指着皇帝骂道:“我那苦命的孩儿,没享过一天福就去了, 你还我的孩子!” 众人大惊失色,李成栋嗖的一声拔出钢刀,“大胆!”猛然瞧见皇帝正怒视自己,似乎要杀人一般。 他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悄收回钢刀,示意卫士退下。 那名女子痴痴呆呆上前,用力捶打着皇帝,含糊不清念叨着:“好孩子,你一定很疼!不怕,为娘一会就下来陪你。” 一会又道:“我那孩儿是哪吒下凡,他上天了,迟早要杀光你们。” 刚刚欢声雷动的城楼上鸦雀无声,张煌言不忍再看这一幕,他听见有人在轻声抽泣。 赵君虎就这么任由她打骂,他不确定那个梳着冲天辫的孩子是不是她的儿子,但是他知道,经历这种痛苦的人一定很多,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那人打了一会,体力耗尽,忽然腿脚一软, 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李成栋畏惧地看了看皇帝,伸手一探,好在还有气息,两名士兵扶着她慢慢下了城楼。 赵君虎沉默了一会突然暴起,抽出碎玉剑砍死一名鞑子,破口大骂道:“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打仗,老子让你们打仗,打仗!” 他任由愤怒在心中流淌,连杀几人后突然住手,“杀了你们太便宜了,朕要让你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一众俘虏看着皇帝疯狂的眼神心里一寒,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恩克伊早吓得一身冷汗,差一点就杀到他了,他就是这支骑兵的指挥官。 随阿济格攻克京城后,多尔衮升他做了骑兵统领,这次派他随洪承畴出征,没曾想寸功未立就当了俘虏。 山海关之战他和崇祯打过照面,幸好他的盔甲与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崇祯盛怒之下并没有认出他来,不过明军一定会审问的。 他琢磨着怎样蒙混过去,这厢明军已押着他们下了城楼。 史可法看见皇帝情绪低落,安慰道:“死伤在所难免,但烧死这么多鞑子,还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吗?赵君虎不知道,也只能这么想了,“下令全军乘胜追击,朕要将鞑子赶出山东。” 好不容易逃回济南的豪格赶紧命大夫疗伤,大夫给他接好骨头,这个过程并不愉快,他越想越怒,打算找洪承畴算账。 伤口刚报扎好,一名下属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不好了,济南城暴动,我军快抵抗不住了,青州又派大军出战,请王爷马上离开。” “去德州!”豪格已如惊弓之鸟,他也料到济南守不住,只是没想到明军这么快。 “王爷,你还没穿下衣呢!”那人抢过衣服追了上去。 外面乱哄哄的,随处可见的火光让豪格心有余悸,幸好城门还未被叛军占领,在亲军的护卫下,他绝尘而去。 豪格前脚刚走,赵君虎后脚就率高杰等人进了城。 城中气氛很热闹,百姓纷纷摆香案夹道迎接,豪格统治期间着实把众人害惨了,相比之下,皇帝在青州惩奸除恶一下子赢得了民心。 赵君虎心情大好,没想到济南城这么顺利就到了手,原本派了些伏兵乔装入城打算里应外合,结果李成栋还没怎么展开攻击就占领了济南城,只是让豪格跑了。 “严防宵小趁机作乱!”赵君虎很明白百姓的心情,他们追求的无非是个安居乐业,传令士兵全城巡逻。 他看见了那名紫面汉子,那人也是伏兵中一员,此刻高兴地向皇帝招手,这次立功又有奖励。 赵君虎叫他过来,“去监狱看过没有?也许伍鹏程还活着呢!” “我怎么忘了这事?”那汉子一拍脑袋,连忙去了监狱。 监狱门口空无一人,那汉子走进去也没有发现看守,犯人们正在兴奋叫嚷,应该知道换了人间,又多了一份活命的机会。 他一间间寻去,真的找到了正在睡觉的伍鹏程,“你果然还活着?” 伍鹏程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他,那人很吃惊,威武将军的眼神已不复往日神采。 “走,随我去见皇帝。”他兴冲冲用刀砍断伍鹏程身上的枷锁,因为皇帝给了自己一份丰厚的奖励,便想着伍鹏程也应该有一份,毕竟放火骚扰济南之事他也有功劳。 一路上他高兴地讲了伍鹏程被捕之后的事情,伍鹏程毫无反应,只是紧紧裹住身上的破烂囚衣。 “参见陛下,伍鹏程带到。”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赵君虎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囚犯竟然会是盛气凌人的伍鹏程。 伍鹏程更加想不到,自己的情敌原来是皇帝,他看着对方身穿金色战袍,精神焕发,他明白那是胜利者的气质,藏都藏不住,这种气质他也有过。 赵君虎喝退众人,“伍将军别来无恙?” 一句普通的寒暄让伍鹏程感到莫名的屈辱,他涨红眼睛,打翻茶碗,揪住赵君虎,“昏君,你把我师妹骗到哪里去了?” 赵君虎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说话最好客气点,不要忘了,朕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伍鹏程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一队卫兵闻声冲了进来,“陛下!” “没事,都退下。”赵君虎整理了一下龙袍。 “我师妹呢?”伍鹏程挣扎着坐好,他知道皇帝的威胁是真的。 “应该在南京!她和朕约好的,你不知道?”赵君虎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杀伤力最大的话。 伍鹏程万念俱灰,什么都没有了,他嘴唇颤抖了几下,良久才道:“恭喜陛下。” “朕回南京后会娶她,你有空的话不妨来喝杯喜酒,毕竟是你的师妹。”赵君虎隐隐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谁也别想抢走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权力、财富还是爱情。 伍鹏程突然变得很谦卑,“小人想回太原,向刘将军复命,不知道陛下同不同意?” “当然同意,你不打算去找宝藏吗?”赵君虎发现自己点亮了嘲讽技能,可能平日和大臣唇枪舌剑也练出来了。 这一次伍鹏程面不改色,“陛下说笑了。如果陛下没意见,小人现在就走。” “随时,朕还可以送你一套衣服,万一半路上遇见师妹,总要体面一点。” “如此多谢陛下!”伍鹏程转身离开,他甚至笑了一下。 赵君虎盯着他的背影,忽然也笑了。 伍鹏程换了一身白衣,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赵君虎还派人给了他十两黄金,说是对他放火的奖励,只是伍鹏程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施舍。 他和紫面汉子策马离开了济南城,那人同样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这趟济南之行太值了,崇祯奖了我百两黄金,还说只要我愿意留下来,马上封我一个上尉,你说上尉有多大?” 伍鹏程冷冷道:“那你为何不留下来?” “我想着一起来的总要一起回去,刘将军待咱们不薄。” “你就不担心刘将军说你吃里扒外?” “你不也不担心吗?放心,都是打鞑子,跟谁打没区别,刘将军最恨鞑子了。” 两人此后无话,来到了一个岔路口,路边的湖水波光粼粼。 伍鹏程停了下来,“我不去太原了。” “那你去哪里?” “我要去南京。” “莫非你想投靠崇祯?”那人一头雾水,“你刚才怎么不投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狱中我当了叛徒。刘将军怎么会放过我?”伍鹏程笑出了眼泪,彷佛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你看!”他拉下衣服露出后背。 “我会替你保密的。”那人结结巴巴,这个消息过于震惊。 “只有死人才会保密,”伍鹏程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抱住他道:“还有,我去南京是杀崇祯,不是投靠。” 他放开手,在那人跌入湖水前取下了他的包袱。 第197章 敌暗我明 德州城外,明军玩起了人海战术,借着大胜后的气势同时对各个城门发起攻击。 担任主将的是唐通,德州是在他手上丢的,他发誓要夺回来。 李成栋觉得火烧连营固然痛快,但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多少有些遗憾, 主动请缨当了先锋。 他们计划一万精兵足矣,但赵君虎尽遣全部主力,电影里阴沟里翻船多了去了,再说无非多消耗点粮草,人命可比物资值钱多了。 借助于数倍敌人的优势,明军顺利掌握了主动, 单兵实力上的差距被迅速抹平。 张煌言几个箭步冲上云梯,杀死一名鞑子后登上城楼,身后一波又一波的士兵蜂拥而上,牢牢占据了城墙。 他一刀劈断清字大旗,换上的明军军旗迎风飘扬。 城门被打开了,急不可待的李成栋率数千骑兵瞬间冲散了苦苦抵抗的数百鞑子。 他们如虎入羊群,杀得鞑子死伤遍地。 “全军冲锋!”唐通不甘示弱,纵马抢进城中。 面对凶猛的骑兵,鞑子基本无还手之力,唯一的抵抗就是在逃命的间隙远远还击几箭。 唐通忙着四处追杀,头盔掉了也顾不上戴,再耽搁一时半刻这仗就结束了。 “将军!”李成栋看见敌人所剩无几,顺手在尸体上擦去血迹后收刀回鞘,捡起了他的头盔。 “不用!拿下德州,咱们用头盔饮酒!”唐通杀得兴起,丝毫没有将鞑子放在眼里,他冲上去将余人杀得精光,抓俘虏不存在的。 他仰天长笑,这仗打得痛快,皇帝那种打法好是好, 就是太累心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射来几支零星箭镞,他轻松拨开,同时偏头躲闪。 一支绵软无力的箭恰好射中他的太阳穴,他掉下马,死了。 李成栋惊愕无比,唐通屡屡遇见强敌没倒下,偏偏在占尽优势的时候战死,而且战斗即将结束。 “为唐将军报仇!”声音响彻了整个德州城。 倒在黎明前的唐通被追授为中将,赵君虎为他和死去的将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济南还会建立一座高大的陵墓,安葬烈士的英魂。 唐通被安葬在德州,这座他生前驻守的城市,葬礼那天李成栋单独留了下来,在墓前摆上一个装满美酒的头盔。 葬礼后便是庆典,死人可以安息,活人还要继续。 高杰实现了平生夙愿,虽然还是上将,但负责山东一切军务, 一跃成为四镇中最显赫的存在。 其他将士按军功大小也多有升职, 明军损失也不小, 所以有很多空缺, 以后还会大规模招募新兵,经历过血战的将士顺理成章会成为中坚。 庆典上一片欢声笑语,张煌言想起葬礼上的沉重气氛,一时有些怅然。 夏完淳端着一坛酒道:“恭喜大哥是中尉了,我还是个少尉。” “别灰心嘛!再说少尉排长也管好几十人。” 两人说说笑笑,夏完淳忽然用手指了指,张煌言扭头看见朱彝铉独自坐在一个角落。 张煌言举起酒坛示意,朱彝铉居然走过来,“那天多谢了。” “扯平了!”张煌言给他倒了一碗酒。 夏完淳撇撇嘴。 张煌言道:“那天射箭的时候你不害怕死吗?” “我早就在监狱死过了,”朱彝铉目光深沉,“那以后每天都是赚的。” “说得好!大丈夫当快意人生,何须计较太多。” 夏完淳这才注意到朱彝铉肩章上有两颗铁星,“你也是中尉了。” 张煌言笑道:“青州能胜,他那一箭居功至伟。” 朱彝铉很认真的看着他们,“这算什么,我会当大将的!” 夏完淳习惯性地想嘲讽他几句,不过这次却被作声。 张煌言也很认真,“我信。” “你也会当大将的,我们是对手。” 张煌言道:“免了,我只想天下太平,然后找个地方喝酒,大将尚书之类的你们当好了。来,喝酒!” 朱彝铉犹豫了一下,眼睛闪过一抹笑意,当的一声,三人酒碗碰在一起。 赵君虎来不及等待陵墓落成,他得尽快赶回南京,虽然有巩永固监国,但也不能离开皇宫太久。 临行前他反复叮嘱高杰稳固防守,千万不可鲁莽,又道:“朕来南京经过德州的时候,差点死在一群响马手上。你帮朕除掉他们。” 高杰一拍胸口,“陛下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最好一锅端,免得将士们冒险。”赵君虎也没想花太多精力,响马原本就是打游击,一个个找出来太费时间,出口恶气就行,也算是为民除害。 “末将明白。” 赵君虎带走了新军和龙骧卫,其余部队全部留给了高杰。 李成栋也随他回了南京,历史上李成栋降清又叛清,更神奇的是,此人每次叛变时战斗力爆棚,一归顺马上变战五渣,赵君虎觉得还是把他带在身边,不给他投敌的机会,而且他把新兵带得杀气腾腾,效果很不错。 在德州城郊附近的山林里,高杰找到了响马的老窝,寨子三面环山,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崎岖不平,四周全是森林,易守难攻。 只是在经历大战的高杰眼里都是渣,明军熟练地拿起火油往上喷,寨子很快被火焰吞没。 冲下来的响马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射成了刺猬。 大火整整烧了一大半夜,火势熄灭后明军上山搜寻,除了烧焦的尸体外,他们还发现一处隐秘的地洞。 一个少年被火熏成了黑炭,不停咳嗽,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刀惊慌失措。 周围还有几名死人,身上都有刀伤,多是胸腹之间,看衣着应该是响马。 那少年长得很结实,穿得富贵,一见高杰便拜倒在地。 高杰问起他的来由,那人眨了眨眼睛,“小子名叫高英,家住保定府高家庄,清军进城后和爹娘逃来此地,不幸遇见响马,爹娘被杀,小子也被劫上山,今日得以为爹娘报仇雪恨。” 他一口流利的京城话,高杰原打算让他自寻生路,一名副将道:“此人姓名和将军如此神似,也是缘分。” 高杰心里一动,独子和外甥均已丧生,此人生得端正,又没了双亲,身上有股狠劲,他幼年时也是这副样子,“本帅也姓高,你可愿意当本帅的义子?” 那少年慌忙叩首,“拜见义父大人。” 众人齐声道:“恭喜将军。” 高杰带他下山,那少年一跃上马,骑术竟然不低,高杰觉得这少年有点怪异,眼神似乎过于成熟。 他摇摇头,暗笑自己跟皇帝呆久了,喜欢疑神疑鬼,以前他是很简单的一个人。 淮安府的沐阳下起了雨,刘泽清惬意地坐在廊下喝茶,他四十左右年纪,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比高杰年轻很多。 一名副将进来禀报道:“崇祯率大军已到了宿迁,离这里不足百里。” 刘泽清笑眯眯道:“请他过来,咱们也要尽下地主之谊嘛!” 那副将应了一声,又道:“末将有一事不明。” “讲!” “将军为何不和豪格前后夹击崇祯?这样崇祯必败。” “多尔衮与豪格争斗不休,我军就算赢了也不会被他重视,何必折损兵力呢?别忘了,大清是多尔衮做主,不是豪格。”刘泽清为官多年,深谙官场斗争,自然以为多尔衮和他一般心思。 其实还有一点,原本他想等两败俱伤趁机捡个便宜的,没想到崇祯逆风翻盘,反应过来再动手已来不及,毕竟两翼还有朱聿键和黄得功的人马,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不说,以免影响老谋神算的光辉形象。 “将军高见,末将望尘莫及。” 又有人敲门,“进来!” “大人吩咐的五百斤草料已买齐。”来人是田国乾,他破产后受命潜伏在刘泽清身边,刘泽清念及他有救命之恩,让他负责采购军中粮草。 “知道了。” 田国乾退了出去,刘泽清一边打手势一边道:“军中士气如何?” 那副将配合道:“兄弟们士气高涨。” 两人闲聊一阵,那副将蹑手蹑脚从门缝往外看,低声道:“走了。” 刘泽清笑道:“这个田国乾自以为聪明,结果处处都是破绽。” 那副将道:“将军为何不除掉他?” “除掉他崇祯还会再派人来,查得过来吗?不如留他一命,大家都安心。” 副将担心地问,“还叫崇祯来沐阳吗?只怕他知道咱们要动手,有了防备。” 刘泽清道:“在咱们的地头上,还怕他翻天?” 忽然远处传来响动,刘泽清一惊,凝神静听,一阵大风吹过,窗户啪啪作响。 回南京的路上,行军速度放慢了很多,夜晚时分,史可法指挥大军扎营,又派出探子四处侦察,这里是刘泽清的地盘,他不敢大意。 “大人,刘泽清送信来了。”卫士呈上一封信。 他看完赶紧来到皇帝的大营,营帐里隐隐有一股焦味,他猜测皇帝刚刚烧过纸张,“刘泽清请陛下去沐阳,说有要事要商。” 赵君虎接过信,随意看了一眼,“你以为呢?” “微臣担心是个陷阱,陛下还是不去为好。” “不,朕要去。” “陛下万不可冒险啊!” 赵君虎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就算是鸿门宴,刘邦不也全身而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