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沐骄阳》 Chapter 1 初识 破旧的出租屋内一片寂静,布满铁锈的落地扇虽咯吱咯吱转个不停,却吹不散满屋的燥热。 纪慈躺在沙发上,右手摩挲着手机,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手机屏幕随着手指的触碰亮了又歇,歇了又亮。 妹妹纪瑶坐在另一侧,沙发撑着两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姐,要不别打了,”纪瑶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大不了我明天再去多找份工。” 纪慈左手抚去额头冒出的涔涔细汗,摇摇头:“快开学了,咱俩打工的钱根本不够。” 每次向舅舅讨要姐妹俩的生活费,都免不了承受舅妈的冷嘲热讽。 纪慈无奈,自恼,怨自己没有能力保证姐妹两人的基本生活。 一年前,一场意外带走了纪慈的父母,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被拉入无尽的深渊。 推开家门,看不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宽阔背影,听不见母亲在厨房里清洗碗筷的流水声。取而代之的,是回到屋子那令人窒息的一片死寂。 姐妹俩的抚养问题自然而然落到了舅舅沈勇的头上。 沈勇是市里某公立初中的语文教师,舅妈蒋燕在超市做收银员,他们还有一个10岁的儿子。 沈勇一家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肩负了纪慈姐妹的抚养责任,生活难免变得拮据。沈勇虽没有怨言,但舅妈愈见不满的脸色,让纪慈不愿也不忍再开口向舅舅提“钱”字。 退了之前四口之家租住的三室一厅,换成偏离市中心的老旧套一居。 姐妹俩还各自做着兼职来赚取生活费。 三天后,休学一年的纪慈要回校继续高二的课程,纪瑶也考入同城一所职业高中。 学生身份就意味着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打工赚钱。 桌上的闹钟声骤起,打断了纪慈的回忆。 她轻声宽慰妹妹:“瑶瑶,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纪慈终于下定了决心,做足心理准备,腾的一下从沙发坐立起身,快速按下拨出键,将手机放在耳侧。 耳朵里传来漫长的待接听提示音。 嘟…嘟…嘟… 这声音像一把小锤击打着纪慈的心脏,惹得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纪慈觉得自己狼狈得好似罪犯,等待电话那头即将到来的终极审判。 接通了。 “舅舅,我是纪慈……对,我和瑶瑶都是后天开学……”纪慈停顿片刻,又吞吞吐吐地说,“舅舅,我是想借……” 电话那头舅舅正讲着话,纪慈停下来静静听着。 纪瑶看着姐姐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没等纪慈打完电话,纪瑶冲进卧室锁上门,捂住嘴闷声哭泣。 约莫过了十分钟,纪慈掐断了电话。 压抑在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终于消散,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卧室方向喊道:“瑶瑶,舅舅约我在艺和茶馆见面,我先过去了。” 卧室里传来妹妹闷声闷气的回应:“姐姐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纪慈匆匆忙忙从装衣物的纸箱里翻出平日舍不得穿的白色连衣裙套上,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捧起水胡乱地搓在脸上。 缓缓抬头,映在镜子里的女孩脸湿漉漉的,肤色白皙却无半点血色,五官清秀,最出彩的是那双遗传妈妈的杏眼。 纪慈苦笑,哪怕是借钱,也不能灰头土脸的去。 艺和茶馆距离纪慈家有三公交站的距离。 她拼尽全力挤下塞满人的公交,鼻腔里还停留着车内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儿。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闷热黏腻的气体浮在地表,从落脚处徐徐上漫。 纪慈迈着步子踏进不远处的艺和茶馆,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迎面扑来,缓解了刚才想要干呕的不适感。 茶馆生意没往日红火,只三三两两坐了些人。 她停住脚步四处张望,透过镂空的雕花木质柜,舅妈在不远处沉着脸向她挥手。 纪慈呼吸一滞,舅舅没来…… 她脚下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缓缓向舅妈走去。 “舅妈。” “坐。”舅妈垂着头专心致志翻看手机,目光没在纪慈身上逗留。 纪慈坐在她对面的木凳上,忐忑不安地在裙摆上擦拭手心的汗,眼睛注视着舅妈,等着她先开口。 过了五分钟,舅妈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水壶沏上一杯花茶,递到纪慈面前。 滚烫的茶水冒出腾腾雾气,看得纪慈恍了神。 “你舅舅说,你和纪瑶要开学了?” “是。” “他把钱转到你卡上了,一共2000,今天是我想约你出来谈谈,”舅妈的语气同平日一样,很不友好,“纪慈,我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后你就18了,成年人的亲生父母都没有抚养义务了。况且我们家条件一直不好,这个月还计划把沈乐送进私立学校……” 难听的话不需要多说,舅妈仅仅点到为止。 话都说到这份上,蒋燕的意图已不言而喻。 纪慈识趣点点头,声音忍不住哽咽:“舅妈,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之前借舅舅的钱,我也会尽快还的。” 纪慈起身,向蒋燕深鞠一躬:“谢谢这一年,您和舅舅对我们的照顾。” 舅妈沉着的脸如雨过天晴顷刻间豁然开朗,她笑着点点头。不愿再过多停留,提上身侧的背包:“那就这样,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走过纪慈的身侧,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国庆带上瑶瑶来家里吃饭。”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纪慈望着面前不再滚烫的茶水,纤细的手指托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苦。 天完全暗沉下来,头顶上方阴云密布,打了几道响雷。 街边的摊贩们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快手快脚支起几个大雨棚。 纪慈这才想起忘记拿伞了,亏得纪瑶还特意提醒自己。 街上的路人都忙着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雨,而纪慈却像个行尸走肉,慢慢悠悠在街道上晃荡。 周遭的慌乱景象,吵杂声响没入她的眼,未进她的耳。 父亲憨厚老实的笑容,母亲慈眉善目的脸庞,四人度过的幸福生活,种种回忆在她脑海里不断重现。 “念念,妈妈给你买了条新裙子,可漂亮了,快来试试。” “孩子,爸爸只盼着你幸福快乐,健健康康过这一辈子。” “念念,你和瑶瑶是爸爸妈妈最珍视的宝贝。” …… 骤然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柱毫不怜惜地打在纪慈身上,纪慈浑然不知,站着大街上一动不动。 眼泪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灌进衣领里。 “嘿,这孩子傻了吗,站雨里发什么呆呢。”身旁路过的中年女人随口说了一句。 纪慈走到一家没营业的便利店门口,背贴着卷帘门,滑坐在地上,头埋进手臂里啜泣出声。 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沁透紧贴瘦弱的身躯,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内衣的颜色。 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女说笑打闹,从便利店经过。 “诶,苏御,你干嘛去?” 纪慈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渐渐逼近。 “需要帮忙吗?”纪慈的耳畔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如艳阳般温暖,能融化人内心的冰川。 她缓缓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白相间的aj球鞋,向上是黑色运动裤和白色短袖t恤。 眼前男生身形颀长,皮肤很白。 泪水沁过的双眸有点模糊,看不清面前人的样貌。 她使劲眨眨眼,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长得真好看啊,剑眉下的眼睛深邃的像一池潭水,有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鼻梁高挺,嘴唇微薄。 瞅着纪慈呆头呆脑的滑稽模样,男生觉着好笑。 他蹲下身在纪慈身侧搁了把黑色的雨伞,笑了一下:“这伞给你用,快回家。” “苏御,快走了!再晚些,咱们只能吃火锅底料了!”他的同伴在不远处催促。 没再多说什么,男生起身快步追上同伴离开了。 纪慈转过头,望向他们离去的身影。 三个身高相当的男生撑着一把大伞勾肩搭背。他们愈走愈远,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这茫茫大雨中。 纪慈拾起手边的雨伞,上面还停留着男生触碰过的温度。这份温暖从纪慈冰冷的手心蔓延,扩散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Chapter 2 他叫苏御 申城一中是申城市数一数二的高中。 纪慈升入高二不足半月,家中变故,就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 学校相关负责人联系到纪慈,说校方认真考虑了她的具体情况,回原班级很难跟上学习进度,只能重新再修高二课程,于是把她安排进了新的高二(2)班。 九月一日,天朗气清。 纪慈到新班主任许向东的办公室报道。 许向东在申城一中任教二十载,现任高二(2)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他戴着一副厚重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颇有文化修养。 “你休学太久,复学刚开始可能会不适应,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许向东翻看纪慈的学生资料,推了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把纪慈的联系方式录入系统,“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要调整好心态,高二这一年的学习至关重要。” 纪慈站在许向东办公桌前,双手攥着书包带子,轻声说:“许老师,我知道了。” 许向东抬头看着眼前微微埋首的瘦弱女孩,听纪慈以前的班主任说,她曾经是个很优秀开朗的女孩子,可惜遇上那样的不幸。 许向东的目光里饱含惋惜。 临近九点,许向东夹着两本教案,端起桌上的茶水杯,温声对纪慈说:“走,第一节就是我的课,带你去认识下新同学。” 纪慈跟随许向东的脚步来到高二(2)班的教室门前。 心里满是惶恐与不安,她真的太久没有回到教室了。 教室门像是一条硬朗的分界线,割裂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教室里学生兴致勃勃谈论暑期的不同见闻,热闹非凡,溢满青春气息。教室外却格外静谧,偶尔会传来热风拂过梧桐树响起的沙沙声和那藏在树中的蝉鸣。 许向东款款走上讲台,假咳一声,乱哄哄的教室旋即安静下来。 “两个月没见,咱们班怎么多了好几个包黑炭呢?”许向东习惯性用手指推推眼镜,饶有风趣地调侃一句。 座位上的学生们哄堂大笑,还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扯着嗓子回应。 “黑是黑,有性格!” “吾乃二班包青天!” 许向东见纪慈迟疑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笑盈盈地向她招手:“纪慈,快进来。” 嘈杂喧闹的教室再次寂然无声。 纪慈埋头缓步走进教室,踏上讲台。 几十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身上,她感觉自己好像个供人参观的展览品,被人从头到脚肆意打量,尴尬至极。 纪慈一声不吭,教室里也没人出声。 她窘迫为难,转头向许向东求救,希望老师能出面解决尴尬场面。 许向东本想让纪慈主动自我介绍,不料纪慈太过腼腆,他笑着开口:“这位是我们班的新成员,先请新同学来介绍下自己!”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苏御正埋头忘我捣鼓手机,身旁的邹睿用手肘撞了撞他。 “别打扰我!”苏御伸手毫不留情打掉邹睿作乱的胳膊,很不耐烦轻声呵斥。 邹睿凑近苏御,低声对他嘀咕:“我怎么感觉这新同学有些面熟。” 苏御没理睬他,懒懒掀起眼帘扫了一眼讲台上站着的女孩,的确是有点眼熟,但记不起在哪见过。 纪慈硬着头皮拿出陷在白板下边槽缝隙里的记号笔,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面对讲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轻声细语:“大家好,我叫纪慈。” 简短的一句自我介绍后,没了下文。 许向东赶紧出来打圆场:“新同学有些害羞,大家以后要多多照顾她,掌声欢迎!” 许向东话音一落,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只有一个空位了,你先暂时坐齐遥旁边。”纪慈点头,环视一圈教室,寻着纪向东口中所说的空位。 坐在最后一排的短发女孩咧着嘴正笑得灿烂,向她友好的招了招手:“纪慈,这里!” 纪慈沿着过道向最后一排走去,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空座前排专心玩手机的男生身上。 心里咯噔一下。 茫茫大雨中,少年高大的身影,俊朗的面容,关切的眼神,那日的场景一瞬之间全部涌入脑海。 是他,是那天的男生。 怀揣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纪慈加快脚步和男生擦身而过,快速落座,眼睛凝神注视他的背影。 他的黑色雨伞原封不动放在书包里。 纪慈感受着自己快要冲破胸膛的急剧心跳,轻轻拉开书包拉链,垂眼瞅着包里躺得好好的雨伞, “纪慈,我叫齐遥,你的名字可真好听。”同桌靠近纪慈,悄声搭讪。 齐遥是个长相英气的女孩,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左耳垂上还戴了两个银色耳钉。 “谢谢。”纪慈表情没有太大波澜,语气生疏又客气。 齐遥抿着嘴偷笑,这个新同桌长得好看,声音动听,只是话有一丢丢少。 不过,她还挺喜欢。 整整一节课,许向东都在介绍新学期的规划工作,很快就到了课间休息。 齐遥本着和新同桌快速熟络感情的宗旨,拉着纪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纪慈,你这笔记本挺好看的耶,在哪买的?” “文具店。” “哇,我发现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的也是。” 几番对话下来,齐遥缴械投降了。 新同桌话少得可怜,很擅长把话聊死。自诩能言善辩,敢于舌战群雄的齐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能如何打开话匣子。 齐遥前方的邹睿转过身插嘴:“行了,齐腰子,你叽里呱啦的烦不烦。你数数人家新同学回了你几个字,丢不丢人啊。” 说完,他还很欠扁的哼笑两声。 听到邹睿喊自己的绰号,齐遥顿时火冒三丈,附过身一把揪住邹睿的耳朵,咬牙切齿:“丑八怪,你再说一次试试?” “我艹?你叫我什么?咱们班除了苏御,我是公认第二帅好不好!”邹睿满脸不可置信,还用手拍拍他身边的苏御,“第一帅,您说是不是?” 苏御不置可否,斜睨邹睿一眼,继续埋头玩手机游戏。 苏御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衬衫,头发剪短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他还记得自己吗? 她那天的狼狈模样一定很好笑。 纪慈思绪万千,没有注意邹睿叫了她好几声。 邹睿大手在她眼前一晃:“新同学,中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带你熟悉熟悉。” 齐遥也在一旁附和:“对啊,纪慈,跟我们一起,人多热闹。” “可我……” “哎呀,就这么说定了,”齐遥亲昵地抱着纪慈的手臂晃来晃去,“苏御,你也同意纪慈跟我们一起。” 一听到苏御两个字,纪慈心如小鹿乱撞,满脸霎时通红。 苏御转回身,看了纪慈一眼,眉毛微挑,笑了:“很欢迎。” 苏御一笑,纪慈的世界都亮了。 第一次见到的苏御像一处港湾,让孤零漂泊的纪慈得以停靠,体会人间温暖。 再一次见到的苏御好似骄阳,照耀进纪慈黑暗的世界,扫走一片阴霾。 一中后校门有条远近闻名的小吃街,不仅学生爱光顾,周围的住户也喜欢来凑个热闹。 除了苏御,邹睿和齐遥,还来了一男一女。 齐遥拉着纪慈稍稍落后,指着前面几人耐心给她介绍。 “今早上跟我吵嘴的那个是邹睿,长得还行,就是脾气不大好,成绩马马虎虎。左边那个男生也经常跟我们一起玩,叫韩泽,性格跟你有点像,不大爱说话。最高的那个你也见过咯,长得帅,考试从来没下过年级前十,性格也很好,是我们的甩手班长。” 纪慈迷惑:“甩手班长?” “对,他不爱管事儿,被老许逼着当的。” 申城一中别说年级前十,前一百都是大神级别人物。 顷刻之间,纪慈对苏御肃然起敬。 “而且,他们仨还有个共同点……”齐遥故意停顿下来,脸上浮现出夸张的神情,期待着纪慈反问自己。 “是什么?”纪慈不愿打击她的积极性,很配合地问出声。 “都巨有钱!”说罢齐遥作出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模样。 纪慈被她这样子逗笑了。 巨有钱是什么概念,纪慈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穷得叮当响。 “诶,你终于有其他表情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两人谈话期间脚步放得很慢,与前面四人的距离越隔越远。 苏御回头望了一眼,和身边三人说了些什么,于是四人驻足在一家中餐馆门前等着她们。 苏御身边的女生身材高挑,衣着光鲜,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 纪慈忍不住好奇:“那个女生呢?” 齐遥语气变得满是鄙夷,哼了一声:“魏曼,她和韩泽关系好,想追苏御。成天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我们也是顾着韩泽的面子,才让她一起来。我们快过去。” 两人快步赶了上去。 众人商量后,直接进了中餐馆。 餐厅装潢别具一格,大门正上方挂着块木质匾额,刻了“山水人家”四个大字。 踏入大门,袭来幽幽檀香。几盏绘着青花瓷图案的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洒下温和的光。 大厅正中央有座假山石瀑布,造型栩栩如生,走近还能听见潺潺水声。 雅座之间被雕花屏风给隔开,墙壁上绘有各式各样的水墨画。 Chapter 3 言语羞辱 纪慈坐进最角落,很是拘谨。 苏御的位置恰好在她的斜对角,魏曼自然而然踱步到苏御的身边坐下。 苏御撇了眼身旁落座的魏曼,一脸不情不愿,但顾及韩泽在场也不好发作。 他察觉纪慈有些不自在,顺手把桌上的菜单推到纪慈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不…不用,你们点。”纪慈愣了一下,慌慌张张连忙摆手。 自己兜里总共就没几个钱,和舅妈见面的那个晚上,她就把卡里的2000转还给了舅舅。 纪慈刚刚还特意偷偷瞟了眼菜单上的价格,都不太便宜。 邹睿见这几人磨磨蹭蹭,长臂一伸,捞过纪慈面前的菜单,不耐烦道:“人家新同学也不知道这家哪些是招牌,点几个招牌菜给她尝尝。” “来一份醉排骨,还要龙井虾仁,油焖春笋来一份,糖醋鲤鱼我也要……”邹睿拿着菜单,向立在一旁的服务员念叨。 今天人数有些多,邹睿还特地加了三份服务员口中的推荐菜。 服务员微倾身体,笑得满面红光,手拿签字笔在小本子上刷刷写着。 纪慈扯了扯齐遥的衣摆,悄声询问:“会不会太贵了?” “没事儿,御哥请客,”齐遥搬起椅子向纪慈身边挪了挪,“别不自在,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喝酒吗?”一直没说话的韩泽开了口。 “别,下午还有课。上次就是听了你的鬼话喝了酒,许向东闻出来了。晚上被我爸指着鼻子骂了一个多小时。”苏御皱着眉头,语气无奈。 纪慈的视线偷偷移向苏御,他懒懒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餐桌。 这么懒散的姿势放在他身上,居然也是好看的。 感受到纪慈的视线,苏御抬眼看了过来,锐利的目光带着些询问意味。 纪慈慌忙别开脸,为了掩饰尴尬,还装模作样喝起水,喝得太心急,呛得面红耳赤。 齐遥赶紧抽出纸巾递给她,拍着她的背,“慢点嘿。” 好一会才缓过来。 吃饭期间,纪慈静静听着几人的闲聊。他们的共同话题很多,从nba球赛谈到新出的手游,从博内尔岛潜水聊到圣莫里兹滑雪。 这些话题,纪慈都很陌生,插不上什么话,默默坐在角落充当忠实听众。 活了快18年,她从没走出过申城。要说户外活动,也只在小区附近的游泳馆泡过几次。 魏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闷在角落的纪慈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身上穿着廉价短袖,牛仔短裤洗得发白。 魏曼嘴角勾起,露出讥笑。 真是寒酸啊。 “对了,纪慈,你喜欢滑雪吗?”魏曼突然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纪慈身上,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以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我没滑过雪。”纪慈虽尴尬窘迫,却还是实话实说。 “噢,”魏曼笑得花枝招展,纪慈的回答让她很满意,“那你是哪个学校转来的?” “我以前就是一中的。” 纪慈内心虽介意别人问起这事,但也不愿撒谎隐瞒什么。 毕竟,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不是吗。 “你从其他班转过来的啊?”邹睿嘴里嚼着排骨,随口含糊一句,“你之前几班的?” 纪慈一五一十回答:“我休学了一年,以前比你们高一级。” “啊,那你岂不是比我们年纪都大,我该管你叫姐姐咯?”魏曼夸张地瞪大眼睛,说话语调有意加重“姐姐”两字。 纪慈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眼神躲闪,不敢看众人是何神情。 尤其是苏御。 她不是傻子,听得出魏曼的话外之意,对方言语里的讥讽分外刺耳。 “休学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什么好问的。”苏御皱眉,不耐烦地开口打断魏曼,魏曼噎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齐遥瞪了魏曼一眼:“少说话,多吃饭!” 魏曼顾及苏御在场,强忍住没回怼,冷哼一声。 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顷刻间安静下来,雅座内尴尬得让人觉着窒息。 没谁再说话,各吃各的。 一中的晚自习向来不会强迫学生参加。 下课铃声响起,纪慈同齐遥道了再见,急匆匆挎起背包便离开教室。 邹睿转过身对正在收拾书包的齐遥嘟囔:“她怎么走那么急,还说叫她一起去玩呢。” 齐遥耸耸肩:“可能有事,你看上别人了?” “别胡说,她不是我的style,我喜欢妖艳一点儿的。” 齐遥翻了个白眼,没搭理邹睿。 苏御目送纪慈匆匆离去的瘦弱身影,神情若有所思。 确实如邹睿所言,这个女孩很眼熟,可任凭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距申城一中约莫2公里的世茂广场是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酒店、购物中心和电影院几乎都集中在这一片。 广场上,几家少儿轮滑训练营布置了场地,七八个孩子脚踩小轮滑鞋,戴着可爱的防护具,在教练的带领下穿梭于特地放置的障碍物之间,吸引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有的年轻姑娘甚至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照留念。 青年男女们衣着时髦,谈笑挽手出入购物中心。 年轻小夫妻坐在长椅上津津有味品尝路边摊买来的烧烤,旁边搁了辆婴儿车。 一个月前,纪慈在这里的快餐店找了份兼职。 快餐店生意红火,工作忙碌。 好在工资比以往做过的都要高一些。 纪慈拉开店铺玻璃门,小跑进更衣室去换工作服。 天气本就闷热,再加上一路匆匆忙忙赶过来,白色的短袖被汗水浸湿,紧巴巴贴在身上。她废了点劲才脱下衣服,这才发现腰上居然起了痱子,难怪上课的时候总是觉得瘙痒难耐。 她没时间耽搁,胡乱抓挠两下,穿上工作服去点餐区跟同事汇合。 两个同事早已忙得不可开交。 同事小吴看见纪慈,像遇了救星一般:“你总算来了,我和小赵快忙不过来了。” “不好意思,我刚下课。” 没时间寒暄,她打开点餐机招呼起排着长队的食客:“这边可以点餐,请到这里来。” “姐姐,我要份大薯,两杯中可。” “好的。” “姑娘,给我来个全家福套餐外加两杯原味奶茶。” “好,稍等。” “一个猪肉卷,两个鸡腿堡。” “好。” …… 纪慈忙得焦头烂额,即使店里开着空调,额头上的汗水依然顺着脸颊向下淌。 快餐店24小时营业,纪慈在11点和上晚班的同事交接了班,换回自己的衣服准备回家。 推开快餐店的大门,夜晚时分已经感受不到白天的燥热,有时还会吹起丝丝凉风,带走一身的疲惫。 晚间的广场很迷人,旖旎的彩灯光影缭乱,音乐喷泉在彩灯映照之中打出五颜六色的水柱子,在半空交织成形态各异的形状。落下的水花击打在周边,溅出一朵朵绽放的花朵。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几声,纪慈摸出手机解锁。 下午和齐遥互加了微信,齐遥把她拉进了两个班级群,区别无非就是一个群里有老师,一个没有。 名为“花果山缺大王”的班级群有999条未读消息,唤作“高二(2)班”的班级群里仅有许向东转发的下周一召开升旗仪式的通知。 齐遥在晚上七点给纪慈发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让纪慈不要太在意魏曼的话,她喜欢阴阳怪气。 另一条内容是她把纪慈拉进了他们几人的小群。 纪慈回复了信息。 「红糖慈粑」:谢谢你,齐遥,不用拉我进小群。还顺手发了一个可爱的小卷毛表情包。 纪慈能明显感觉韩泽不太喜欢自己,他有着有钱人家天生的优越感,骨子里是看不起纪慈这类穷人家的孩子。而魏曼则更盛,就差把“蔑视”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融不进去的圈子,没有必要硬着头皮往里挤。别到最后吃力不讨好,还引得一身伤。 「遥指杏花村」:我四小时前已经拉你进去了。 退出私聊界面,果然发现了一个叫“丐帮长老会”的六人群。 最新一条消息是苏御发的定位,地址正是世茂广场的格调ktv。 纪慈忍不住点开苏御的资料,他的头像是拜仁慕尼黑的队徽,昵称很简单,两个字母:su。 是苏御的su。 纪慈注视资料下方“添加到通讯录”六个字,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 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Chapter 4 矛盾 纪慈很清楚,她是喜欢苏御的。 这种奇妙的感情萌芽于初见,盛放在重逢。 当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沉迷言情剧,渴望遇见童话般美丽爱情的时候,有人问过纪慈:“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那时的纪慈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 父母出事后,她自认为这辈子只会这样浑浑噩噩、苟延残喘过下去。 拼命打工赚钱,勉强完成学业,运气好的话上个一般的大学。 诸事难料。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苏御出现了。 哪怕他忘记雨里的初遇,纪慈仍倍感庆幸,庆幸她能再见到苏御。 即使他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耀眼似骄阳,一个渺小如繁星。 纪慈每天都满怀期待早早坐进教室,只为看见苏御从教室前门踏入,再款款走向她的身影。 她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偷看他近在咫尺的宽阔背影,喜欢在白纸上勾勒他俊朗的模样,喜欢在每个夜晚偷偷点进他一片空白的朋友圈。 …… 今日周五,明天便迎来一年一度国庆小长假。 教室里的学生大多躁动不安,心早已飞出教室,遨游天际。 前几日学校组织了月考,成绩在今日中午公布。 “小慈,你怎么这幅鬼样子!?” 最近快餐店生意出奇得好,昨晚人手实在是不够,纪慈忙到凌晨才回家。睡了不足4个小时,又起床赶来学校。 苏御听到齐遥的大嗓门,难免好奇回身看看齐遥嘴里的当事人是什么“鬼样”。 果然见纪慈发丝凌乱,双眼布满血丝,眼周一片青,眼睛似闭非闭杵在座位上,摇摇欲坠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在桌上。 纪慈没有注意苏御正盯着自己,大脑还有些空白断片,嘴里发出怪异的一声:“嗯~” 苏御被这幅搞笑场景逗得哑然失笑,这人昨晚该不会通宵玩游戏了? “小慈,你身体不舒服吗?”纪慈神情萎靡,齐遥有些担忧,“要不要我去替你请个假?” “没事。” 纪慈使劲晃晃脑袋,双手拍了两下脸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却于事无补。 “齐遥,我去洗把脸,待会老师来了你帮我说一下。”纪慈揉着太阳穴对齐遥说道,顺手拿起水杯打算去厕所清洗。 “ok!没问题!” 厕所在整层楼的最右角,女生厕所的门是关着的,门把手上挂着“正在清扫”的黄色提示牌,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纪慈不爱偷听墙角,正准备转身离开,却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瞧她一股穷酸样,还自视清高。” “苏御和邹睿跟她玩儿是为了什么?为扶贫事业做贡献吗?” 随后几个女孩子咯咯咯笑成一团。 纪慈脑袋“嗡”的一响,变得有些空白,右手攥紧手里的水杯。 她如今性子沉闷,不大爱和人说话。进班时间不足一个月,真正交心的朋友就只有齐遥一个人。 苏御和邹睿对她很友好,不会反对齐遥带纪慈一起参加他们的局,还很照顾她。 纪慈没有料到,她们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 这段时间,水杯莫名其妙出现在垃圾桶里,饭盒里的口香糖,月考试卷不知所踪,背后说三道四…… 她都忍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魏曼挽着班里两个女生走出来,看见门外的纪慈,神色微变,后又恢复平日的趾高气扬,撂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听说你好像没爸没妈啊,难怪穿的这么磕碜,成天摆个死人脸给谁看呢。” 没爸… 没妈… 这几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纪慈的心脏,再连着血肉硬生生扯出,遂后再一次加大力道刺进,循环往复。 她的上牙紧紧咬住下唇,胸口急剧起伏,浑身不可遏止剧烈颤抖。 苏御被许向东叫去办公室汇报近期的班级考勤。 他一脸不乐意,在桌柜里掏出皱巴巴的考勤册,长腿刚迈出教室门,就被埋头疾步的女生撞了个满怀。 苏御闷哼一声。 低头一看,是纪慈。 她的脸色惨白,眼睫毛上湿润润的,像是刚哭过。怀里抱着粉色的塑料水杯,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撞了人。 “你……没事?”苏御后退一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他隐约感觉今天的纪慈,有些反常。 纪慈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他,绕过苏御径直走进教室。 魏曼正坐在座位上和前桌的女生说笑,见纪慈走近,停在自己旁边,秀眉微皱,睨了一眼:“你干嘛?” 魏曼话音刚落,纪慈举起水杯从魏曼的头顶上方“哗啦啦”浇了下去。 魏曼失声尖叫,腾的一下站起身,赶忙抽出桌上的纸巾擦拭,对着纪慈歇斯底里吼道:“纪慈!你他妈有病!” 早上刚做好的发型如几块湿答答的布条垂挂在脸上,新衣服上全被染上污黑水渍。 纪慈退后几步,面无表情看着魏曼的狼狈模样。 魏曼气急,冲上前去,右手抓起纪慈的头发,抬起左手啪啪几声扇在纪慈的脸上,嚎道:“我他妈弄死你!” 纪慈脸上立马浮出红印,她双目通红,用尽全力推开魏曼。对方的手攥得很紧,扯掉了她好几根头发丝,纪慈疼的咬紧牙关。 魏曼被纪慈狠狠一推,踉跄后退,后腰撞上课桌角,疼的五官扭曲:“嘶……姓纪的,你他妈就是个贱货!没爹没妈的贱货!” “你再说一次!”纪慈彻底失去了理智,上前一把抓住魏曼的衣领。 “贱货!没爹没妈!” 不顾周围人阻拦,两个人疯狂扭打在一起。 班上的同学大多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目瞪口呆看着两个平时文文静静的女孩纠缠在一起。 几个男生上前阻拦,试图把两人分开。 苏御拨开人群,长腿一迈,跨过躺在地上的凳子,揪住压在魏曼身上的纪慈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喝斥道:“快住手!” 齐遥也冲了进来,紧紧拖住纪慈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 魏曼被韩泽扶起,脖子上有几处明显的抓痕。她恶狠狠瞪着纪慈,韩泽在旁边冷着一张脸。 “有话好好说,别太冲动了。”一向嬉皮笑脸的邹睿也皱眉严肃劝解。 许向东闻声赶来,见教室里乱成一团,沉着脸走上讲台大声喊:“都回座位上坐好!纪慈,魏曼你们俩来办公室!苏御,你也顺便过来汇报考勤。” 魏曼冷哼一声跟着许向东离开了。 纪慈站了几秒,缓步走出教室。 苏御落后纪慈几步,静静看着她。 此时的纪慈像个受伤的小兽,头发乱糟,眼睛红肿,脸上显眼的巴掌印,白皙的手臂上几处伤痕。 纪慈的脚步有些踉跄,苏御怕她摔倒,加快步伐跟上,打算伸手扶下她。 “纪慈,你还好?” “又被你看见了。”纪慈的声音很轻很轻,还有些沙哑。 “什么?”苏御的手停在她胳膊的不远处,疑惑不解。 纪慈摇头,没再说什么。 办公室里,许向东苦口婆心劝说了一个小时,魏曼和纪慈两人安静站在一旁,没有多余力气吭声。 “哎,行了,回去。一人写份检讨,下不为例。”许向东取下眼镜,神情疲惫不堪,手指捏揉眉心。 苏御等在办公室外,手指随意翻着手里的考勤册,脑海里想着纪慈刚才的那句话。 又被他看见了? 什么又被他看见了? 许向东准了纪慈和魏曼一天假,连着国庆几日回去好好休整休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都有些狼狈不堪。 “苏御,老许叫你进去。”魏曼浑身挂着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可别给我妈打小报告啊。” “不会,快回去。”苏御淡然回应。 纪慈悄然离去。 公交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司机诧异看着抬脚上车的女孩,衣袖很脏,脸上和身上都有着伤。 女孩投了币,穿过整个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偏头望向窗外,目光没有焦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手机里有几条齐遥发来的未读微信。 「遥指杏花村」:你还好吗?伤的重吗? 「遥指杏花村」: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泼她水。 「遥指杏花村」:回去好好缓缓,国庆有空我约你玩哦。 纪慈笑了,齐遥,真的对她很好。 “丐帮长老会”没有任何动静,谁也知道这时候发信息不合时宜。 纪慈不愿让齐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凝视对话框里苏御的头像几秒,食指在屏幕上一点,主动退出了群聊。 下午六点,纪慈戴着口罩遮住脸上的红肿,换了身干净衣服准时到快餐厅上班。 老板娘瞥见小姑娘手臂上的伤于心不忍,准许纪慈做两个小时就提前回去,工资照常。 国庆前夕的世茂广场,人比之前多了不少。 有五个年轻男女拍快闪,跳了两支当下最流行的hiphop。 纪慈站在一片人群后踮起脚尖看热闹。 “纪慈!”身后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男声。 纪慈心跳漏了半拍,缓缓回过身。 苏御就站在不远处。 Chapter 5 药片 苏御穿了身休闲运动服,运动耳机挂在脖颈处,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提了个塑料口袋。 “好巧,”她佯装淡定向苏御挥挥手,藏在口罩里的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你怎么在这?” 苏御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家在附近,出来帮我妈买些东西。” “噢。”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对方。 纪慈被苏御看得局促不安,双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摩擦两下,心脏疯狂蹦哒。 苏御察觉到纪慈的不自在,这一刻的她和与魏曼干架时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同学口中唯唯诺诺的小白兔也有炸毛的时候。 许向东后来大致跟苏御提了下纪慈和魏曼的矛盾,再三叮嘱他今后班里各项活动不要让这两人有太多接触,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情。 苏御很了解魏曼这人,傲慢不逊,目中无人,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装出一副温温柔柔,大方得体的模样。 他对魏曼虽然有些反感,但也从来不会当面给她难堪。一是顾及韩泽,二是实在没那个必要跟女生过意不去。 邹睿、韩泽和苏御三人交情颇深,苏父和韩父还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 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利益至上的现实观念。 纪慈没有过错,但苏御却没有办法义无反顾站在无过错的一方。 当他看见群里纪慈退出群聊的提示,有一丝愧疚,却没多大遗憾。 毕竟,纪慈对他们来说只算是个相处不到一月的“微不足道”的外来者,还不足以损坏他和韩泽的情谊。 纪慈不知道苏御这会在想什么,只是见他好看的眼睛里黑沉沉的。 “那我先走了。”她的声音在口罩遮挡下显得不太清晰,打断了苏御的沉思。 苏御打量着纪慈包裹口罩的脸,露出的地方也有红肿的迹象,手臂上的疤痕已经结了小痂。 苏御自认为自己是出于愧疚怜悯的心理,才会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一句话:“你住哪?我送你。” 纪慈错愕地睁大眼睛愣愣看着他,苏御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自己话好像有些唐突。他目光闪烁,轻咳一声,换了话题:“我还有东西没买,你跟我一起。” “噢。” 纪慈怀疑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停住了思考,居然想也没想便跟上,走在他身侧。 “去哪里?”纪慈内心满是雀跃,发出的声因太过兴奋而有些微抖。 苏御没太在意,偏头垂目瞥了眼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纪慈,薄唇微启:“去药店。” 购物中心外有一家规模较大的药房,开得亮堂堂的灯光晃得有些刺眼。 苏御让纪慈等在门外,自己独自进去了。 药店门口的凳上有空位,她走近坐下,手指捏着牛仔短裤的裤脚,眼睛盯着鞋子看。 前边有位街头艺人弹奏吉他哼唱歌,声音磁性沙哑,给人饱经风霜的感觉。 忽地挂起一阵微风,歌声伴随风而来。 “像若无其事, 又像孤注一掷, 要怎么启齿, 这深藏的心事 ……” 深藏的心事,她深藏的心事。 她和苏御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她从不敢奢想自己的心事会得到对方的回应。 纪慈垂着头怅然若失,视线里突然闯进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捏着一个绿色的纸盒。 定睛一看,是一盒三七伤药片。 纪慈刚刚平复的心情被再一次扰乱,苏御总有这样的能力,任何一个举动都足够打乱她原本的节奏。 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纪慈面颊滚烫,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接过苏御手里的药盒。 “谢谢。” “怎么这会儿又恢复原样了,早上不是还很剽悍吗?”苏御含笑,坐到纪慈身边,双腿微敞,弓起背把手臂搭在腿上。 纪慈羞得无地自容,脑袋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凳子不长,两人坐着的距离不足两个拳头,她能切实感受到男生身上的温度和好闻的气息。 “你很热?”苏御偏头瞥见纪慈额头上的汗珠,随意问。 纪慈整个人恍恍惚惚,根本没听见苏御说了什么:“啊……什么?” “你戴着个口罩不热吗?” “有…有一些…”纪慈赶紧扯下口罩,生怕被苏御看透她并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他在身边很紧张。 摘掉口罩,空气清新很多,脸上的温度也稍稍凉了一些。 可旁边的苏御看着她的表情却很是微妙。 “怎么了?”纪慈困惑不已,手下意识地去摸脸,她脸上难道有脏东西吗。 苏御眉毛一挑,勾起唇:“你这会挺像我家的噗噗。” “噗噗?” 苏御笑而不语,没有作解释。 几秒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说了三四句,挂断电话后对纪慈说:“我妈催我回去了,你家离这儿远不远?” “很近,两个公交站就到了。”纪慈说了谎,她住的地方偏离市中心,从世茂广场出发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 苏御没有探究她话里的真实性,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回去记得用药。” “嗯,再见…” “再见。” 苏御的家在距世茂广场不到700米处的别墅区,小区里树木高低错落,郁郁葱葱,枝叶被工人修剪得干净整齐。小区的最中央建了个人工湖,亭台楼阁坐落在湖心。 苏御家的独栋位于小区室外游泳池附近,还没走近,就能看见房内灯火通明。 家门微敞,苏御拉开房门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关上大门,把购物袋放在鞋柜上,换了拖鞋朝里走去。 房内是欧式风格装修,客厅宽敞大气。苏母易清坐在餐桌前心情愉悦修剪着花枝,嘴里哼着曲儿,见儿子回来,笑得温婉:“小御回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叫赵姨给你做点吃的?” 苏御摇头:“不用,我在外面吃了。” 他走过去坐在易清对面,单手撑着头,看着她拿着剪刀修剪玫瑰刺:“爸呢?” “他今天有应酬,会晚点回来,”易清噙笑把修剪完毕的花插进花瓶里,“听你爸说,你这次月考年纪第三?” 苏御无所谓地耸耸肩,满不在乎:“运气好,只比第四名多了一分。” “那也很棒了,你爸可是很希望你能去宾大呢。” 苏御沉默了。 他放下撑着头的右手,背向后一靠,贴在椅背,抿着唇出神。 易清见儿子少有的走神,关切询问:“怎么走神了?有心事?” “妈,我……”苏御端端正正坐直身体,语气有些严肃,“我不想去宾大读什么工商管理。” 苏御打小家境就很优渥,他不像大多富家子弟那般骄横纨绔,相反性格爽朗大方,对待身边人都很客气友好,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其他诸多方面也不比他人逊色…… 家里的长辈都疼爱这个头脑聪明,长相出众的孩子,如此优秀的青年自然会被长辈们寄予厚望。 苏御的人生,被他们计划得很好。 读最好的学校,学习攀岩、潜水、钢琴…… 而宾大的工商管理是爷爷和父亲苏晋给苏御定的下一个目标。 易清听了儿子的话,神色复杂,以前的苏御很少对长辈说“不”。 儿子长大了,迟早会厌烦这种被束缚管控的日子。 易清放下手里的剪刀,看向苏御,认真道:“苏御,你爸他很希望你能去宾大。如果你是担心一个人适应不了国外的生活,妈妈可以去照顾你。” 易清的话一说完,苏御有些不耐地偏过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易清没有注意到儿子阴沉的脸色。 “我就永远必须做你们希望让我做的事么?” 短短几秒,苏御又换回了听话儿子的面孔,笑了一声:“ok,您儿子有些困了,先上楼睡觉去了。” 他起身把餐凳推回原处,没有再看易清一眼,留下一个背影:“老妈晚安。” 易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御表面上挂着笑,语气却甚是冰冷。 Chapter 6 怯步的感情 学习和打工占据了纪慈大多时间,接连一个月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 原本计划国庆这几日在快餐店上满全天,但碍于脸上的红肿还没完全消散,人也疲惫不堪。一大早纪慈就给老板娘发信息请了一天假,躺在旁边的纪瑶睡得正熟,发出微微鼾声。 还没等到对方回复,困意再次来袭,纪慈又拉起被子蒙着脑袋沉沉睡去。 上午十点,微信提示音倏地响起。 她艰难睁开惺忪的睡眼,摸到枕边的手机,半眯眼睛看到老板娘回复了她一个“好”字。 一瞟时间,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纪慈蹑手蹑脚下了床,轻声开门去了客厅,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吵醒妹妹。 纪瑶的学校隔得很远,迫不得已选择了住校,偶尔碰上假期才能回家住上几天。 平日下课,纪瑶就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做服务员,一双白白嫩嫩的手生了好几个茧子,纪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客厅的衣篓里堆了两件纪瑶从学校带回来的脏衣服,平时实在是太忙,腾不出时间洗,学校的洗衣房收费又贵,纪瑶放假便把脏衣服全部带回家。 纪慈拿出衣裳放上洗衣台,拧开水龙头浸湿,再把肥皂擦在衣服上,埋头搓起泡泡来。 “姐,还是我来。”纪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穿着卡通睡衣,头发蓬松站在纪慈身后。 “没事,你去坐着,最近你太辛苦了。”纪慈头也没抬,和声细语地说。 纪瑶没再多说什么,走到餐桌前坐下,托着头注视着姐姐埋头忙碌的背影。 房里一片静默,只听得见墙上闹钟走步子的滴答声和纪慈洗衣的流水声。 “姐,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纪慈扭过头,纪瑶趴在餐桌上,手指摆弄着桌上的哆啦a梦摆件,这还是纪慈在快餐店打工时老板娘送给她的。 “我在学校挺自卑的,班上的女孩子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吃的穿的全是我没听过的大牌子,我……”纪瑶支支吾吾,眼睛小心翼翼窥察姐姐的脸色,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纪慈厉声打断了。 “瑶瑶,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条件不可能一模一样。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只顾着自卑失去对生活的期盼,”纪慈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纪瑶跟前,她鲜少露出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我刚开始和你一样,也困惑过,这辈子是不是就只有这样了。直到遇到一个人,我才发现这个世界是有温暖的,是值得期待的。倘若我们努努力,如此不堪的现状说不定就改变了呢。” 纪瑶一时半会没从姐姐的话语里缓过来,动也没动趴在桌上,没吭声。 纪慈见妹妹一言不发,准备回去继续干活,纪瑶突然开口了:“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话题猝不及防变了方向。 自认为隐藏很好的秘密居然被妹妹一下捅破,她眼神躲闪,神色有些不自然:“你说什么呢?怎么这么问?” “我不小心看见你书包里的画册。” 她书包里装的东西不固定,但总会放着苏御的雨伞和一个素描本。 素描本里画满了苏御。 苏御的正脸,侧影…… 喝水的苏御,打球的苏御,甚至是打瞌睡的苏御…… “你那一堆大道理就是这个人教你的吗?你刚说你遇到一个人,就是画里的那个什么苏?”纪瑶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神情玩味十足。 纪慈万万没料到,前一秒自己还一副大人模样开导训诫纪瑶,这会这丫头居然反过来打趣自己。 “算是。”她坦然点头,没有装傻充愣,更没有矢口否认。 这些秘密藏在内心深处实属难受,纪瑶是她唯一能倾诉的人了。 “那他喜欢你吗?”纪瑶兴致上来,颇感兴趣地坐直身体,目光炯炯看着姐姐。 纪慈没有立即回答,脑子里回想和苏御相处的种种场景。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份感情只是可悲的单相思。 即使在她无助的时候,他总是恰巧出现在身边,纪慈也从没幻想过苏御会喜欢上自己。 人是应该有自知之明的。 他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她并不是那个例外。 “瑶瑶,他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我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差的太离谱,尽量能离他的背影近一些。” 纪瑶心口发酸静静看着姐姐,后者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阴影里的眼布满惆怅。 明明语气故作坦荡,神情却撒不了谎。 先前还在教育自己不许自卑的姐姐,在感情上怯了步。 接到齐遥电话的时候,纪慈正在厨房里忙着洗碗。 中午做了纪瑶最喜欢吃的番茄炒蛋和酸辣土豆丝。小丫头吃得别提多开心了,还主动提出来承包家里的打扫工作。 齐遥在电话那端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恒德商场迎国庆大减价,邀她下午一起去逛逛。 自己好不容易能挤出个清闲时间,纪慈便一口答应了。 抓紧时间把手里的碗筷清洗干净,简单收拾了下,匆匆出门赴约。 恒德商场位于老城区附近,比不上世茂广场的商业中心那般豪华。 纪慈和齐遥约在商场门口的奶茶店碰头。 她赶到的时候,齐遥已经坐在奶茶店里喝光了一杯芋泥波波奶茶。 “对不起,今天有点堵车,你等很久了吗?”她担心齐遥等太久,一下公交就一路小跑过来,这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让你慢点吗,这么迫不及待见我啊?”齐遥一边揶揄打趣,一边把奶茶递给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买的跟我一样。” “谢谢,要不我把钱转给你。”纪慈不好意思让齐遥花钱给自己买东西。 齐遥见她这么客气见外,假装生气,嘟嘴哼了一声:“谈钱伤感情哈,我们俩谁跟谁。” 纪慈笑了笑,没有再坚持,任由齐遥挽着自己的胳膊,出了奶茶店,走进恒德商场。 商场各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音响里播放着过时却喜庆的年代曲。四张正红色大横幅从商场五楼淌下,写着“盛迎国庆”等大字标语。 几名工作人员装扮成卡通玩偶给顾客分发小礼物。 每家店铺门前都横挂小国旗和彩色气球。 纪慈的衣服大多都是在某宝上买的便宜货,难得有机会逛商场。 卖场里的服装品牌不计其数,每家店的橱窗里都挂满时尚华丽的衣裳,看得纪慈眼花缭乱。 不怪纪瑶会羡慕同学穿名牌衣服,自己置身在这种环境,也会有一丝丝的羡慕和失落。 齐遥家境一般,她鉴于消费能力有限,拉着纪慈穿过名牌区直奔平价店铺,嘴里还忿忿不平念叨着以后有出息了一定在名牌区买到吐。 “每次看到邹睿他们吃的穿的用的,我就气愤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苏御就算了,邹睿那傻逼也穿得好奢侈,估计只有名贵衣服才能衬托他的人模狗样!” 听着齐遥的抱怨,纪慈忍俊不禁:“这样背后说他,不太好。” “放心,那傻逼听不见的。” 早已对邹睿和齐遥“不斗嘴不快活”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纪慈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走进一家女装店,店名是一串英文,纪慈不认识,只记得以前在网购的时候无意看见过。 店铺货架挂满最新款秋装,样式新颖,种类繁多。 她跟在齐遥身后,一路左看看右瞅瞅,偶尔挑出几件喜欢的在身上比划比划,一看吊牌价格,吓得赶紧把衣服放回原位。 正看得入迷的纪慈没注意前面的齐遥顿住脚步,一不留神撞在齐遥后背上,手里拿着的奶茶差点儿掉下去:“怎么了?” 齐遥转过身瘪着嘴,眼神幽怨:“怎么办,小慈,我仇富。” “别想了,快买衣服,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这丫头就因为在高档女装店门口站了两分钟就这么大反应? “你都不知道那两人的生活多奢靡浪费。几周前去苏御家玩,我才发现他家的噗噗都过得比我好。” 噗噗?? 噗噗… 好耳熟的名字。 那日苏御说的话在纪慈脑子里一闪而过。 ——“你这会挺像我家的噗噗。” 纪慈禁不住好奇心作祟,吸着奶茶含糊不清地问:“齐遥,噗噗是谁啊?” Chapter 7 噗噗是猪 齐遥抱头夸张哀嚎:“噗噗是猪!一只猪!” “什么?”纪慈怀疑是自己耳背听错了,抬眼看向齐遥,问句脱口而出。 齐遥满眼幽怨,小嘴瘪得更加厉害:“别怀疑,你没听错,噗噗就是苏御妈妈养的一只宠物猪!” 出乎她的意料,苏御嘴里的噗噗竟然是一只宠物猪,他是在笑话自己昨天脸肿得像…… 猪? 她想起苏御当时极其微妙,似笑非笑的表情,牙齿紧咬吸管,想入非非。 这些玩笑,只有亲密朋友之间才能随意说出来,他能说出这些话是不是意味着…… 他们算是朋友了? 纪慈暗暗思忖,脸上不由自主堆起傻笑。 她居然会傻到因为被苏御说像猪而暗自窃喜。 “喂,笑什么呢?”齐遥见纪慈晃神只顾傻笑,用手指亲昵戳了戳纪慈脑门,近距离又看见纪慈还有些红肿的脸,“你这脸蛋怎么还没好,魏曼下手也太重了。” “已经好多了,昨天更肿。”齐遥突然提到这事儿,纪慈有些不好意思,懊恼昨天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苏御给的药被她藏在柜子里,她舍不得拿出来用。 纪慈在班上虽然大多数时间性子还是不冷不热,但和齐遥明显亲热了很多。 昨天打架事件平息后,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事情的前因后果传到了齐遥耳里,她先前只单纯认为纪慈是一个性子沉闷乏味的女孩,却没料想到她遭受了那么痛苦的事情。 纪慈比很多人都要坚强,哪怕日子不顺遂,她仍坚强努力地生活着。 齐遥感概万千,温柔捏捏纪慈的脸:“走,咱们试衣服去!” “嘶,齐遥,你弄的我脸好痛。”纪慈痛得拧紧眉,拿手揉搓着脸,嘴里不满地嘟哝。 “哈哈哈哈,活该!”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在店铺里嬉笑,惹得不少路人侧目,忍不住感叹一句:年轻真是好啊。 黑白灰格调的卧室,床头柜上搁着两本建筑设计专业书,烟灰缸里躺了几个烟头。 明明已到下午,卧室里的灰色窗帘还拉的严实,屋子一片阴暗。 苏御坐在床沿边,手指夹着香烟,几缕阳光钻过窗帘缝隙打在他的肩头, 卧室以外的房间华丽明亮,卧室内却格外清冷。 昨日和易清的短暂交谈,是他第一次向母亲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不仅没有让他看到事情有转机的可能,还深刻感受到父亲苏晋把他送出国的坚定决心。 真他妈糟心! 朋友约他这几天出去度假,苏御没那个心情,一一拒绝了。 堂哥苏铭一大早打来电话说,最近几天会带女朋友回申城玩玩,到时候约苏御和其他几个留在申城的哥们儿聚聚。 苏铭今年二十五岁,毕业于国外某知名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在美国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做了三年程序员。 三年后被苏晋挖回自己的公司担任技术总监,长期驻扎在帝都总公司。 苏御父亲名下的御晋科技是国内百强互联网企业,业务范围涉及软硬件开发,游戏开发,电商等诸多领域。 六年前御晋科技出品研发的格斗类手游《revive》从众多手机游戏中脱颖而出,一骑绝尘,御晋科技自然而然在行业内名声大噪。同年五月,御晋科技成功上市。 苏御打小就羡慕这位堂哥,两人身处环境相似,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前程。苏铭选择了他最感兴趣的行业领域,苏御只能继续扮演“乖儿子”的角色任凭父亲支配控制。 一想到这些,苏御就心烦意乱,他冷嗤一声,拿起手里的烟猛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朦朦烟雾中的脸更加沉郁。 微信响了几声,他拿过手机解锁翻看,是班级群里许向东发的信息。 「班主任许向东」:昨天让你们俩写的检讨书怎么还没发出来呢?2班魏曼2班纪慈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被艾特的两人才有音信。 「2班魏曼」:好的。 「2班魏曼」:《检讨书》 「2班纪慈」:许老师,刚刚有事没看见消息,我马上发过来。 「2班纪慈」:《高二(2)班纪慈针对打架事件作深刻检讨》 一个检讨而已,名字还取得这么一板一眼。 苏御心里吐槽,百无聊赖之下随意点开了纪慈发的word文件。 文件115kb,她写了些什么就有115kb了? word文件打开,纪慈的检讨题目下还规规矩矩,郑重其事地写着本文字数2万1千字。 苏御:“……” 苏御一时没缓过神,吸进嘴里的烟雾忘了吐出,呛得直咳嗽。 还真是能写,敢情她是在写论文么? 苏御皱着俊眉,盯着手机屏暗自腹诽。 退出群界面,他随手划开朋友圈,最新一条是齐遥一小时前发的两张照片,地点定位在申城商会路恒德商场。 一张是齐遥和纪慈的自拍照,齐遥搭着纪慈的肩膀笑得洒脱,被她搂着的纪慈抿嘴笑得腼腆。 另一张是纪慈的单人照,她们似乎是在商场试衣服。 纪慈身上换了一件姜黄色中袖半身裙,戴着白色宽檐帽,头发散下垂在胸前,规规矩矩坐在店铺的沙发上,温婉可人。 苏御印象里的纪慈几乎从没打扮过,她总是爱穿白色的t恤衫配牛仔裤,热的时候是牛仔短裤,天凉的时候就换成牛仔长裤。 朴素无华,是苏御对她转进班来那天的第一印象。 短短一个月的相处,他发现纪慈对周遭事物都太过冷淡,很少露出笑容,也不怎么爱说话。即使偶尔说一两句,也是轻声细语,支支吾吾的。 他能从纪慈的衣食上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苏御朋友圈子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难得遇上一些普通家庭,也都是像齐遥那样的。 而纪慈不同。 老旧的书包,洗得褪色的衣服,饭盒里的白饭泡菜…… 苏御很难想象,没了父母的纪慈,是怎么活着的。 他凝视纪慈的照片许久。 这一切跟他,似乎没多大关系。 和齐遥分别后,纪慈顺道去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想买几个纪瑶喜欢的菜,趁着妹妹在家给她做做。 两姐妹都喜爱吃莲藕,于是纪慈挑了两节莲藕,打算弄个炝炒藕片。 最近猪肉价格上涨,连带着排骨的价格也不便宜。路过猪肉摊,她内心挣扎了很久,终究还是咬咬牙买了两根别人挑剩下的排骨。 提着几个口袋往家回的路上,包里的手机响了,是许向东发的消息。 「班主任许向东」:把你们的检讨书打印出来,手写签字,拍照发给苏御存个档,切记下不为例!2班魏曼2班纪慈 纪慈很是无语,许向东难道要把所有违纪学生的检讨书挨个存档吗? 幸好小区大门口就有一家打印店,她把存在微信里的文档发给店主大叔。 字数实在是太多,大叔调了行间距、字号,按纪慈的要求尽可能减少页数。 拿着厚厚一沓a4纸,她实在是追悔莫及,昨晚为什么要洋洋洒洒写上2万多字。 到家后纪慈把检讨放在桌上一页一页拍进手机,准备发给苏御。 忽地想起她还没敢加苏御的微信呢。 每天只偷偷看苏御的微信名片,却一直没敢加对方好友。 她捏紧手机,咬紧下唇,哆嗦着手点开班级群里苏御的名片,内心纠结了十几秒,最后鼓起莫大的勇气对着屏幕快速摁下。 添加朋友申请的文字,纪慈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几次,选了个自认最完美的句子发了过去。 申请一发出,立马摁灭手机,立在桌子前,心如擂鼓。 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纪慈觉着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是在忙吗? 还是手机没了电? 或者是不想理搭理自己? 纪慈心绪不宁,幻想了无数对方不加自己的可能,紧张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还有些口干舌燥。 时间无声流逝,也折磨着纪慈。 不知过去了多久。 叮咚—— 手机终于响了。 Chapter 10 独处一室 “公司那边已经收过定金了,不做的话……” 纪慈话还没说完,苏御哼笑一声,下巴朝门的方向一扬:“是吗?那你下去。” 纪慈被他今天的态度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平时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挺开朗大方的,今天怎么感觉…… 怪怪的。 “噢。”纪慈没有多余精力去深究,她真的是没有勇气继续和苏御待在同一屋檐下,连忙继续转动门把手。 苏御低沉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那黄一飞是个混世祖,很有背景,连我爸都要敬他三分。你要是执意下去,他想对你做什么,我可保不了你。” 纪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不冷不热的话语里居然藏着一丝捉弄玩味的意味。 他说的没有错,这会儿下去,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对她做什么。 想到黄一飞那龌蹉的眼神和布满老茧的大手,纪慈打了个冷颤,后背凉飕飕的,额头直冒冷汗。 她放下搁在门把手上的右手,转过身立在原地,背贴着门。 见纪慈没有再坚持下楼,苏御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啪”得一声按亮了屋顶的挂灯。 昏暗太久的卧室被这突如其来的白色灯光照得通亮,光线很刺眼,纪慈赶紧用手臂遮挡住,眯了眼睛。 苏御把椅子拖到电脑桌前坐下,玩起了电脑。 过了五分钟,他偏头瞥见纪慈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傻站着干嘛,坐啊。” “噢。”纪慈环顾着房间,这屋子里能坐的地方就只有椅子和床。 椅子还被他坐着呢,那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坐床吗?? 纪慈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吓得心头鹿撞。 她垂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裤子,还是决定立在原地。 他的卧室可真大,装修看起来虽简约却别致。床头柜上放了高高的一摞书,纪慈站得有些远,看不清楚书名。 卧室里附带了洗手间,纪慈偷偷往里瞟了一眼。嚯,这洗手间跟她和妹妹挤得卧室差不多大。 苏御神情专注凝视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敲打几下键盘。 纪慈就这样默不作声站在门前,凝望着苏御精致的侧脸出了神。 苏御侧身去拿电脑桌旁的参考书,目光无意瞥到纪慈仍然傻不拉叽站在门口,她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没有焦距,像是在神游。 苏御:“不是让你坐吗?” “啊,我不知道坐哪里。”纪慈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直肆无忌惮盯着人家看,羞得无地自容,双腿有些软,还不争气地又打起颤,呼吸也不受控制地紊乱。 再这样待下去,她真担心自己会在苏御面前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苏御见纪慈这滑稽搞笑的模样,神色古怪地睨了她一眼:“你抖什么?我有那么可怕?” 纪慈抖得更厉害了。 苏御:“……” 他站起身把椅子空出来让给纪慈:“你坐。” “那你……” “我先下去了,我给你发微信让你下来,你再出来,知道吗?” “噢。” 苏御反手关上门离开,纪慈坐在电脑椅上,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等到心情平复下来,才认真打量起这间房。 苏御的卧室里有一面照片墙,大多是风景照,应该是他出去旅游用单反拍的。能够看出拍照人对构图和光影效果有严苛的要求,照片看起来颇有质感。 夹在风景照之间,有一张苏御站在卢浮宫前的侧影照。 照片里的男生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薄款风衣,衬托得身材更加挺拔有型,发丝和风衣的衣角随风轻扬。 纪慈拿出手机,将这张照片偷偷拍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张照片会藏在手机里,陪伴她度过之后最艰难的8年。 开party的一群人早已散得七七八八。 客厅里只剩下堂哥苏铭,苏铭的女朋友秦夏以及黄毛黄一飞。 喝得微醺的黄一飞整个人大刺刺躺在沙发里,见消失许久的苏御回来,挑起漂得金黄的粗眉:“哟,阿御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才下来啊?” 苏御没有理他,坐进左侧的单人沙发,拿起桌上一罐啤酒,扯开拉环仰头喝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上下动了动。 黄一飞见苏御不搭理自己,不悦地撇嘴。 苏铭坐在地毯垫上和女友玩手游,抬起眼看了两人一眼,笑着对黄一飞说道:“飞哥,时间晚了,要不要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去?” “我也想啊,刚刚那个小姑娘上楼那么久还不下来,我不得等她嘛。” 苏御睨眼看着赖在自家不走的泼皮无赖,如果不是考虑到父亲最近的项目还要仰仗他们黄家,真想他妈的上去揍死他。 苏御强忍着肚子里的火气,轻笑:“你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没必要揪着一个穷丫头不放。” 黄一飞没搭腔,苏御见势继续说道:“你之前说想玩我爸给我买的那款限量模型,我下周拿到货送你。” “这么爽快啊?”黄一飞一听,自己想了好久的事情,苏御居然这么干脆答应了,脸上顿时喜逐颜开,满脸的横肉堆得高高的。 “当然,飞哥走,我在门口给你叫个代驾送你。” 好说歹说,这个二世祖终于跟着苏御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苏铭看着苏御阴沉着脸摔门进屋,忍不住问:“怎么了?” 苏御踩着拖鞋坐回沙发,摸出包里的烟,拿出一根咬在嘴上,熟练点燃:“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带那黄一飞来我这儿啊。” “你以为我想啊,你爸专门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开趴,把他叫上,跟你好好熟悉熟悉。” 苏晋可真是深谋远虑,苏御自己还是个高二学生,就已经在替他未来接手公司拉拢人脉了。 苏御轻声冷哼一声,没说话,掏出手机正准备给纪慈发微信。 “刚那女孩什么情况?你给我发信息说她在帮你打扫楼上,晚点儿下来,是故意骗黄一飞的?”苏铭能隐约察觉出苏御似乎是在帮那个女孩儿脱困,瞎掰了一个借口来忽悠黄一飞。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弟,他还是很了解的。 “刚那女生是我同学。” “你同学?”苏铭倒真没有想到那个女孩和苏御是认识的。 “黄一飞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强上了多少女人。” 苏铭不置可否,拉起女友的手准备进屋休息:“行,那我和秦夏先去客房休息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别忘了帮我把客厅收拾好。” 苏铭操起落在地上的抱枕丢向苏御:“我去你的,胆子大了,敢使唤你哥了。” 苏御笑着单手接过迎面飞来的抱枕,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摁进烟灰缸,坐在客厅里玩着手机,等纪慈下楼。 家人群里易清发来和苏晋在国外度假的照片,好几个亲戚回复了消息。苏御懒得看,熄了手机,头仰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纪慈收到苏御信息后,迅速将电脑椅归回原处,拍了拍坐垫,担心自己裤子上残留的灰尘印在坐垫上。 她满心雀跃,一路小跑下了楼梯。 苏御正在客厅,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 纪慈悄无声息走到他身旁,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苏御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慵懒和迷糊。 “来了。”刚眯过半会儿的苏御,声音低沉而沙哑。 纪慈颔首:“嗯。” 他揉揉头发,站起身来,拿起沙发扶手上搭着的外套,迈步朝玄关处走去:“走,我送你回去。” 纪慈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可以打车回去,很近的。” 苏御今天已经帮过她一次,她不想再麻烦他。 而且,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要怎样自然和苏御单独相处。 “你找得到出小区的路?”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外面的天完全沉了下来。 大白天自己都可以犯迷糊,漆黑的夜里估计更找不到道路。 “额,找不到。”纪慈老实开口。 苏御轻笑一声,提步走出门去,纪慈讪讪赶紧跟了上去。 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真的不用帮你打扫吗?” “不用。” “噢。” Chapter 11 不一样的他 十月已是深秋,昼夜温差较大。 白天的气温还有些炎热,纪慈便只穿了短袖配运动长裤。 跟着苏御的脚步出了门,迎面而来的秋风竟然微微刺骨,她不自觉地抱紧胳膊搓了搓手臂,没走多远,又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前方的苏御闻声止住了步伐,回身看了她一眼,走回到她跟前,把手臂上搭着的外套递给纪慈:“穿上。” 纪慈赶紧放下抱着胳膊的双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紧的,你穿着。” 苏御对纪慈的婉拒置若罔闻,把手上的薄外套展开,搭在了她的肩头。 原本发冷的身体被这从天而降的温暖紧紧包裹,身上很快暖和起来,心也变得暖呼呼的。 两人离得很近。 苏御身上清新的气味裹着右手边桂花树的香味儿一齐涌进纪慈的鼻子,熏得她大脑昏昏沉沉,神思恍惚。 沥青碎石路面上,两人的影子被道路两旁昏黄柔和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两个影子的尽头紧紧挨在一起,像一对相互依偎的亲密恋人。 苏御漫不经意垂下头看了眼与自己下巴齐平的女孩,他并不知道,这朦胧的灯光下藏着少女绯红的脸蛋和那止不住的心动。 走出小区,纪慈取下身上的外套还给苏御,轻声细语:“谢谢,我就在前面的站台搭公交,你也快点回去。” 苏御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伸手去接外套,他望了望街道对面的公交站台,目光移回到纪慈脸上,说道:“衣服你穿回去,你家离这多远?” 之前在世茂广场偶遇苏御,他也问过自己同样问题。 她还是选择撒了相同的谎:“几个站就到了。” 苏御信了她的话,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她快些回去。 纪慈紧抱苏御的外套,怀揣着万千心事提着步子离开。 走到前方不远处的斑马线,后背忽地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令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继续前行。 纪慈急忙回过头,苏御还一动不动立在原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明明街上的灯光璀璨如星河,他的双眸里却晦暗不明,还渗满寒意。 苏御,他好像很不开心。 纪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头脑一时发热,想也没想,发了疯似的快步跑回到苏御的面前。 “苏御!”她大喊出声,唤出了在心里反复叫过无数次的两个字,呼吸因刚刚跑得太急有些微喘,左侧小腿也微微泛疼。 苏御回过身,原本已经离开的女生突然又重新出现在眼前,满眼焦灼,眼巴巴地仰视着他。 他微蹙眉,不解:“怎么了?” “苏御,我的生活过得很苦,可即便是这么苦的日子,我也找到了让我能够坚强过下去的动力。” 望着眼前的苏御,纪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跟他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苏御好像很不开心,她不想让她喜欢的男孩露出刚刚那样死水一般的神情。 她继续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地说着:“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过我很多次,在暴雨里借给我的雨伞,我受伤时的那盒药片,还有刚刚……” “雨伞?”苏御摸着眉毛,想了一会儿,蓦地低声一笑,“噢,难怪你刚来的时候我和邹睿都觉得你很眼熟。” 他的笑容挂在脸上仅仅几秒钟,一瞬间,神情又恢复了刚刚的清冷疏离。 “所以,纪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苏御目光微沉地看着她,纪慈从他的墨色瞳孔里看到了那么渺小、普通的自己。 “我觉得你今天情绪不好,只是想告诉你,你真的是一个能给身边人带来温暖的好人,你做的很多事我都很感……” 纪慈话噎住了,她看见苏御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好的人…温暖…”苏御面无表情地回味着纪慈说的话,沉默半晌,语气淡淡地说:“你说的这些事,只是大家眼里的苏御应该做的事。” 纪慈没明白苏御话里的意思,四目相望,默不作声。 茫茫夜色,灯影璀璨,车流不息。 他站在这夜色里,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同这无尽黑夜融为一体,唇瓣微启,不带一丝感情:“你有没有想过,你眼里的我,或者说,你们眼里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呢。” 她愣愣地看着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去一丁点儿声音。 “纪慈,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好人。” 那晚,纪慈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和苏御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苏御平常温柔好看的脸庞没有一点儿表情,说出的话狠狠刺痛纪慈的心脏。 他说:“纪慈,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喜欢的男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 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坚强过下去的动力就是…… 他。 梦里的纪慈泪流满面。 翌日,醒来的时候,枕头上一片水渍。 ——— 小长假就这样结束了,上午前两节英语课,教室里的学生们全程兴致缺缺,全然一副没有收心的样子,惹得英语老师差点丢了粉笔直接摔门走人。 齐遥今天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撑着脑袋打了两节课瞌睡。 纪慈全程看着苏御的后脑勺走神,脑海里全是昨晚的场景。 今早在教室里一碰面,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昨晚上的事。 苏御恢复了以往在学校的爽朗模样,进了教室目光不经意和纪慈撞上,还很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 纪慈心里五味杂陈,扯着嘴角笑得很是僵硬。 第三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正在讲析月考的试卷。 中年物理女老师穿着长袖碎花连衣裙,右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示范图,左手捏着试卷:“下面我们来讲最后一个选择题,这次月考这么简单的题居然还会有同学没拿到分。是位于竖直平面内的光屏,水平面上的半圆柱形玻璃砖的平面ab和光屏平行……” 纪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手拿着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脑袋朦朦的。 “纪慈,你来说说这个题目应该选什么。” 被物理老师猝不及防地点了大名,还在神游的纪慈吓了一大跳。 她面色窘迫,慢悠悠站起身,盯着画满小人的试卷,努力回想老师刚刚讲的究竟是哪一题,无果。 齐遥见状,凑近纪慈,用手遮着嘴低声念着答案:“第二个,选b。” 纪慈硬着头皮心虚念出齐遥嘴里的答案,回答得很没有底气:“选…b…” 物理老师的脸色立马黑了。 “齐遥,你自己也不会给别人瞎递什么答案!你也给我站起来!”物理老师像吃了火药一样噼里啪啦一顿狂骂,纪慈和齐遥两人站在最后一排缩肩耷脑,“我刚说丢分的就是你们两个!全班40个人,就你们两个物理不及格,上课还不认真听!” “你们俩现在这成绩别说考好大学,大学能不能上都是问题!是不是觉得踏进a中就高枕无忧了?你们是对我的物理课不感兴趣!还是对我这个人不感兴趣!还真是还没脸没皮了!” 在座的学生窃窃议论,偶尔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出偷笑。 齐遥翻了个白眼,不悦嘀咕:“我是对你这个老女人不感兴趣。” “齐遥你在那里叽里呱啦地嘀咕什么呢!还觉得不丢人是!”物理老师气得满脸涨红,眼睛瞪得鼓鼓的,把手上的戒尺狠狠扔在讲台桌上,力道太大,戒尺反弹,掉落在地。 “我说,我是对你这个老女人没兴趣!”齐遥站直身体,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有力,说完还挑衅地挑挑眉。 “你再给我说一次?!”没有料到学生竟然敢面对面和老师杠上,物理老师胸膛被气得上下起伏猛喘大气,扯着嗓子吼道。 教室里先前偷偷窃笑的声音止住,随着老师这一记狂吼,顷刻间,鸦雀无声。 纪慈在课桌下紧紧扯着齐遥的衣服下摆,暗示她快闭嘴别说了。 齐遥今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满眼的怒火,捏紧拳头,冷嗤一声:“我是直的,不喜欢你这个老女人不是很正常?” 旁边纪慈倒吸一口凉气,头埋得老低,不敢去看老师此时的神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师近乎尖叫的怒吼冲击进耳膜。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Chapter 13 遗弃的礼物 下午放学,纪慈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场给苏御挑生日礼物。 一家新开张的森系店铺吸引了纪慈的注意力。店铺名字是用彩色霓虹灯软管拼出来的,很雅致,叫做“花语”。 店里四个角落摆放四个高脚架,高脚架上挂满绿植和花卉。木纹墙上布满植物藤蔓拼接而成的各式创意图案。从天花板向下,悬挂了两个秋千吊椅。 店中央的商品展示柜台,置放了许多小巧玲珑的植物标本。外面做成清澈透明的立方体状,各式各样的小植物镶嵌在立方体里边。标本在白炽灯光的衬托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宛如高档的艺术品。 纪慈小心翼翼从柜台取出一枚蒲公英标本捧在手心里,凑近一看,做工精致极了,蒲公英上每一丝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年轻貌美的女店员笑盈盈地迎了过来:“欢迎光临,这个蒲公英是我们店的爆款哦。” “有向日葵的吗?” “有的,您稍等,我去仓库给您拿。” 不一会儿,女店员捧着小盒子从仓库里出来。她打开盒子,把里边存放的小物件交给纪慈。 一朵鲜活的向日葵被封存在小小的立方体中,满是生机和活力。 纪慈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了价钱。 “这一款的尺寸是直径五厘米的,价格是七百元。” “这么贵?”纪慈惊呼,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这袖珍的小东西竟然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女店员没在意纪慈的少见多怪,维持职业微笑,耐着性子解释得官方又严谨:“小姐姐,我们家是瑞典着名设计师boel名下的原创品牌。标本外观是采用树脂封存,里边选用的是最优质精品的植物,您从做工上也可以看出来。体积虽小,但用材考究,是送朋友,送恋人的不二之选。” 纪慈犹豫不决,这价钱都快赶上她一个月生活费了。 可向日葵,是她能想到的最适合苏御的礼物了。 初遇时,苏御就像太阳照进自己的世界,那天的她就像这颗渴望被阳光触碰的向日葵。 那晚过后,她希望苏御能够像向日葵一样,永远阳光美好,不要再有难过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向日葵那富有特殊寓意的花语。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店员见纪慈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笑着补充:“标本里的植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还会额外赠送精美的木质礼盒,上面可以刻字。七百元买一份专属礼物,很划算。” 纪慈:“可以自己刻字吗,另外我还想要一张纯蓝色的包装纸。” 店员微笑:“当然可以。” 纪慈咬咬牙,跟着店员到收银区付了款。 她把标本装进木盒子里,坐到店里的矮桌前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刻起字。 纪慈是新手,店员让刻字师傅手把手教了她好一会儿。但过程依然很不顺利,不是把字刻歪了,就是划破手指。磨磨蹭蹭一个小时,手上出了三个口子。 她把包装纸展开,平铺在桌面上,将木盒子搁在纸的最中心,反复折叠包装纸,最后上胶。 捧着自己亲手包装的礼物,纪慈的眼里涌上浓浓笑意,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心意,全装在了这个盒子里。 一直到周五,纪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礼物偷偷送给苏御。 她原本想趁教室没人的时候,把东西塞进苏御的课桌抽屉。 意想不到的是,还没到周五,苏御的抽屉就已经乱七八糟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匿名礼物,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 邹睿嫉妒得眼红:“我去,苏少,你这桌子都快塞不下了!” 苏御不以为然,并没有去碰抽屉里的东西。 大课间,纪慈借口不舒服请了假,没有去做课间操。 等教室里的人都离开,她终于找到机会把包里捂了几天的东西拿出来。 纪慈偷偷摸摸蹲在苏御的座位下,时不时抬起头来小心张望,担心有人回来抓她现形。 她把抽屉里横七竖八的礼物归纳得整齐,依然没有腾出多余的空间来放自己的小东西。 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她蹑手蹑脚拉开苏御的黑色背包,把礼物放进了包里。 整个过程,她像个不体面且见不得光的小贼。 之后上课,苏御一直都没有碰挂在椅背上的背包。纪慈坐在他身后,表面若无其事,内心波涛汹涌。 今天轮到纪慈值日,放学后,她在讲台前装模作样地擦拭桌子,偷偷掀起眼皮,余光扫到苏御把一抽屉的礼物全部装进手提袋子。他提着袋子,背起书包同纪慈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想象着苏御拆开自己礼物的场景,纪慈喜悦得眉眼弯弯。 即使花了将近一个月的生活费,害得手指上包了两个创口贴,她仍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锁上教室门,纪慈满心雀跃,蹦蹦跳跳下了楼梯。到了教学楼一层,苏御正站在前边打电话。 她慌忙侧身躲进柱子后边,躲了一分钟,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偷瞧苏御有没有离开。 男生的身影早已消失,纪慈缓缓松了口气,拉紧背上的书包穿过教学楼朝校门走去。 路过教学楼的转角处,沉浸在兴奋喜悦不能自已的纪慈突然呼吸一滞,脸上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头顶仿若有一盆凉水灌下,炽热的心被灭了个透心凉。 苏御刚刚提在手上的袋子,此时正立在角落深处不起眼的垃圾桶盖上。 苏御,他把礼物全丢了。 纪慈感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席卷全身,她鼻头酸涩,挪着步子走到垃圾桶前,颤颤巍巍翻开口袋,一堆五颜六色的礼盒里,纯蓝色小盒子俨然藏在其中。 她攥紧书包带子,紧咬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敢再去看那被遗弃的礼物,她低着头情绪失控般朝学校大门的方向奔去。风狠狠打在脸上,吹得两眼酸痛,眼眶里不争气地冒出滚烫的眼泪,她一边跑一边抬手胡乱揉搓眼睛。 她珍贵的东西,他弃如敝履。 纪慈陷入黯然神伤,自我否定的痛苦情绪中,打工心不在焉,出了好几次错。休息的时候,就戴着耳机听催泪音乐,可魂不守舍的她一句歌词都没听进去。 齐遥周六问纪慈周末能抽出时间吗。 纪慈拒绝了。 她暂时还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苏御,她怕一看到他,会忍不了积压在胸口的悲伤情绪,痛哭出来。 「遥指杏花村」:啊,能向你领导请个假吗,明天我不想一个人面对。太难了 「红糖慈粑」:面对什么啊? 「遥指杏花村」:他可能会带女朋友来。 「红糖慈粑」:那个人也要参加苏御的生日? 「遥指杏花村」:是的「痛哭」 「红糖慈粑」:那我还是来…… 「遥指杏花村」:爱你,小慈。我明天早点去你家,咱们一起打扮得美美的,亮瞎他的狗眼。 纪慈无奈一笑。 纪慈很羡慕齐遥,齐遥很擅长调节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在感情上受伤,也能想方设法转移注意力,竭尽全力满血复活。 可她,还做不到。 翌日下午,齐遥就提着两个衣服袋子来敲纪慈家的门。 齐遥穿着朋克外套,内搭一件露肚脐白色吊带,下面穿着高腰工装裤,很前卫。 她拿出袋子里的衣服:“来,我带了几件适合你的衣服。” “啊,不用,我穿自己的衣服就行。” “今天去的女生可多了,咱们可不能被比下去。” 在齐遥的软磨硬泡下,纪慈停止抵抗,乖乖听话任由她捯饬。 齐遥给纪慈拿了件格纹收腰连衣裙,顺便让她套一双黑色小皮靴,刚好遮住左腿上狰狞的伤疤,再简单梳了个丸子头。 纪慈本就生的清秀,肤色白皙,身高也不矮,一米六八。稍作打扮,让人眼前一亮。 坐在一旁托着腮看了两人许久的纪瑶一脸惊艳,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姐,你今天好漂亮!” 从没怎么打扮过的纪慈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漂亮是漂亮,可还是不太适应:“齐遥,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用得着这么精心打扮吗?” 她俩费尽心思打扮是图什么,知道的是去给别人庆祝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去相亲呢。 “用得着,待会去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这顶多只能算勉强打扮。” Chapter 15 他和汪梦舒? 在雅宾大酒店消遣将近四个小时,一大群人又浩浩荡荡转战金尊ktv。 金尊ktv,纪慈略有耳闻,申城五大高端k之一,最低消费五千保底,上不封顶。 临近八点,又恰巧遇上周末,ktv的生意异常火爆,年轻男女们放肆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 苏御提前预订了两个豪华包厢。在前台登记后,负责接待的服务员领着众人穿越走廊。 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却掩盖不了里边传出一波又一波巨大的音浪,麦上的人鬼哭狼嚎扯着嗓子唱歌,从门上的玻璃能看见房里年轻人随音乐摆动身体,更大胆的男女在闪烁迷幻的灯光下贴身热舞,旁若无人地调情。 走廊上灯光昏暗,空气浑浊。 前方拐角处,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年男人蹲在垃圾桶旁埋头吸烟。 纪慈没太在意,随着人群从男人的身旁经过。 男人瞪大眼睛惊喜看着从眼前走过的纪慈,旋即站起身,唤了一声:“念念?” 念念… 自从父母走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这两个字。 纪慈顿住脚步,满脸诧异回过头,后面的男人衣着成熟,身上的书卷气浓郁,眉眼弯弯,温文尔雅。 “肖望哥?!”纪慈惊喜交加,又揉揉眼睛,没预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老熟人,担心眼花撩乱看错人。 确认了眼前的确是熟人,她眼睛笑得亮晶晶的:“肖望哥,好久不见。” 苏御走在队伍的最后,无意撇了一眼正在热切寒暄的纪慈和男人,目光顿了几秒,步子没有停留。 肖望是纪慈以前的邻居,比她年长七岁,从小到大都特别照顾纪慈两姐妹。纪慈一直很喜欢这个彬彬有礼,心肠热和的邻家哥哥。去年搬了家,他们就断了联系。 肖望在垃圾桶上的石英石里摁灭手里的烟头,又丢进桶里去,嘴角弯弯,笑得温柔:“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我同学今天过生日,”纪慈说完,突然想起齐遥还在前面等她,侧过身对齐遥喊道,“齐遥,你先进去,我待会过来。” “念念,你这一年…过得好吗?” 去年,肖望得知纪慈家里出事,顾不上手里正在修改的毕业论文,连夜买了机票乘飞机回来。一赶到家里,才从父母嘴里得知纪慈几天前已经搬走了。 她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凭空消失了。 肖望四处打听,联系到纪慈的班主任,对方告诉他女孩休学了。他虽然记下班主任给的联系方式,但没有打给纪慈。她既然悄悄离开,他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不去打扰。 今天事务所的客户请客k歌,肖望差点儿找借口推辞。此刻他真庆幸自己来了,否则再和纪慈相遇就不知是何年何月。 “肖望哥,我和瑶瑶都挺好的。你呢?我记得你去年就大学毕业了。” 肖望摸了摸鼻子,点头:“对,我现在跟大学同学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 肖望还想再说点什么,纪慈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齐遥打来的。齐遥那边闹作一团,催着她赶快过去,苏御要吹蛋糕了。 纪慈满脸歉意:“肖望哥,我朋友在催我,我先过去了。” 肖望手一伸,拦住正欲离开的纪慈,他掏出西装裤兜里的手机,摁亮:“先加个微信。” “噢,好的,”纪慈打开微信二维码,举在肖望手机前,肖望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添加成功,“那肖望哥,我先过去了。” “好,下次见。” 纪慈使劲推开厢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浓浓的烟酒气味,五光十色的旖旎灯光让人迷离。 玻璃桌上放了几个大果盘和一堆零食,地毯上整齐摆着五六筐啤酒。 大家围坐在一起,人群之中,苏御拿着打火机点燃了生日蜡烛。 纪慈立在人群后默默看着苏御,男生点燃的蜡烛微光摇曳,烛光映在他好看的脸上。那张精致的脸庞在微弱烛光和屋内彩灯的共同衬托下,更加乱人心神,蛊惑人心。 苏御没有许愿,吹熄蜡烛,把蛋糕推到一边,让邹睿切了分给大家。 聚在一起的众人散了开,吃起蛋糕,各自玩起自己感兴趣的项目来。女孩轮番去点歌机选歌,抢着话筒你一言我一句地哼唱,男生围在一起喝酒打扑克。 纪慈紧挨齐遥坐在长沙发的最边上。 对面沙发的角落,邹睿和女友相拥而坐,隐在黑暗深处热烈接吻。 齐遥的神情淡漠,看着对面的香艳场景,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心如刀绞的心境。 纪慈于心不忍,伸手想遮住她的眼睛。 齐遥拨开纪慈挡在眼前的手,语音微颤:“我没事,这样的画面我看了不止十次。我只是想知道他邹睿在我心里到底值几斤几两,我不信我放不下他!” 纪慈哀叹一声,这又是何苦呢,她拿起面前的柠檬汁喝了一口,又酸又涩。 玩了许久,蓦地有女生尖着嗓子提议大家一起玩游戏:“我们来玩吸星大法怎么样?” “怎么玩啊?” “就是大家围在一起,用嘴吸着扑克牌挨个传给下一个人,很刺激?” “玩这么大啊,这不等于间接接吻嘛。” “来来,我要加入。” 女生大笑:“先说好,没吸住亲上了可别怪我,哈哈哈。” 未成年的男孩女孩,对这些暗示性极强的暧昧游戏总是格外热忱。 七八个人兴奋聚了上去,一脸跃跃欲试。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诶,把寿星和韩泽也拉进来啊!邹睿你也快别亲了,过来玩!” 被点名的邹睿松开搂着女友的手,拉着女友挤进人堆里。 苏御和韩泽正坐在一起悠闲自得地吞云吐雾,两人被几个男生一起硬拉进了游戏阵营。 纪慈望着那头被邀进游戏的苏御,他的右手边站着的正是汪梦舒。 十几人围成一个圈,坐了下来。 游戏开始。 打头阵的女生将扑克牌贴在嘴上紧紧吸住,侧过身体,双手按住身旁另一个女孩子的肩膀,靠了上去。 周围的人屏气凝神,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生怕错过这刺激的画面。 不料那女孩还没将牌成功传过去,噗嗤一声大笑出声,扑克牌滑落了下来。 众人哄堂大笑,揶揄打趣:“哈哈哈,这可不行啊,快罚酒一杯,重新再来一次!” 纪慈的心脏很痛,仿佛快被撕裂开来。 这个游戏原来是这么玩的。 苏御两侧坐着韩泽和汪梦舒,那就意味着他和汪梦舒…… 不敢再想下去,她似是被人紧紧扼住了脖子,有些呼吸困难。 纪慈拿起桌上的易拉罐打开,仰头咕噜咕噜猛灌下去,想借此平复心情。喝完整罐才后知后觉这不是饮料,而是啤酒。心绪不宁的她想也没想,发了狂似的打开一罐又一罐,一滴不漏喝了个干净。 她的眼神呆滞地看着那边的游戏局势,扑克牌的位置逐渐接近苏御,纪慈耷拉下肩膀,浑身力气快要被尽数抽走。 “小慈,你和我不一样的,”陷在沙发里的齐遥,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你应该勇敢一些,趁着苏御他还没……” 齐遥,原来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纪慈艰难挤出一丝苦笑,紧紧咬着唇瓣,没有说话。她害怕一旦开口,眼泪会止不住尽数涌出,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起哄声,尖叫声,口哨声,包厢里本就热闹的气氛顷刻之间沸腾起来。 纪慈婆娑的泪眼里,汪梦舒好看到令人羡慕的脸蛋绯红一片,嘴里叼着扑克牌,仰着头含情脉脉看着苏御。 汪梦舒的双手扯着他的两边衣袖,缓缓靠近苏御。 纪慈勉强绷着的最后一根弦“蹦”得断了,心脏被狠狠撕扯,疼痛难耐。她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 酒精刺激着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大脑昏昏沉沉,脸上发烫,胃里也难受得要命。 “齐遥,我先出去了。” 纪慈嗓子沙哑,紧捂嘴巴,快步朝紧闭的大门走去,双手狠狠推开包厢的大门,落荒而逃。 屋里的一切,与她无关。 Chapter 16 我答应你 一个小时过去,纪慈仍然没有回来。 齐遥到外面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她的人影,刚想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才发现一条未读信息。 「红糖慈粑」:齐遥,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了。 「遥指杏花村」:没事,好好休息哦。 齐遥失去待下去的兴致,返回包厢取了包,和苏御道别,头也不回离开了。 剩下的人疯玩到十二点也相继离去。 苏御到台结了账,接过服务员开的小票随意扫了一眼,丢进脚边的纸篓里,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苏晋给苏御发了微信红包,亲戚也纷纷在家人群祝福。苏御冷嗤一声,不予理会。 掀起眼帘,汪梦舒正手提礼品袋堵在电梯口,偶尔侧过身向这边张望。 苏御颇不耐烦紧锁眉头,汪梦舒身上浓烈刺鼻的香水味令他极其反感。 他停下脚步,换了方向朝着楼道走去。 楼道大门紧闭,苏御一边摸出包里的香烟,一边用手肘抵开大门。 逼仄的空间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踏了下地面,声控灯没有丝毫反应,只得打开手机电筒,借着光源下楼。 刚走下几级阶梯,头顶倏地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这幽闭阴暗的空间里异常响亮,相当诡异。 半晌,声音才渐渐消停,转而换成低声抽泣。 苏御腹诽,估计是哪个醉鬼借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耍酒疯。 他叼着烟点燃,没再停留,迈着步子下到了一层。 推门之际,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再次响彻整个楼道,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扯着嗓子的咒骂: ——苏御,你这个王八蛋!! 分外耳熟的声音在楼梯间不断盘旋回荡,不是纪慈还能是谁。 苏御:“……” 伴随着尾音的消散,苏御拧了眉,低骂一声。他捻灭香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反身循着女生的啜泣声跑回楼上。 五楼的拐角,苏御举着手机打光,眼神暗沉,望着坐在上方台阶埋首抽泣的纪慈。她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酒瓶子,丝毫没发现自己暴露在电筒的光圈下。 苏御沉默着看了她许久,眸子里黑压压一片,藏着股不知名的怒气。 他没记错的话,两小时前就已经回家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坐在这里,还喝得烂醉如泥。 苏御呼了一口气,两梯一步垮了上去,停在纪慈的落脚处,低下头厉声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纪慈被这怒气腾腾的一声呵斥吓得一激灵,抬起头木讷看着他,她的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眼眶里还有盈盈泪光,嘴巴一瘪,结结巴巴说:“你…你谁啊你?” 苏御被她这幅傻缺样给气笑了:“你刚刚不是骂我骂得挺欢的吗?你说我是谁?” 纪慈瞪了他一眼,有些抗拒和这个凶巴巴的人离得过近,屁股往左边挪了挪,身子紧贴墙壁,头也顺势靠在墙上。 苏御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没说话。 他走上一阶,挨着纪慈坐了下来,长腿向下一伸。 狭窄的空间,三人无法并肩,两人绰绰有余。 楼道里的空气不流畅,纪慈身上浓烈的酒精味萦绕在空气之中,又尽数涌进苏御的鼻腔,久久无法消散。 苏御听着她没完没了的抽泣声,脑袋泛疼,他烦躁地揉揉头发,皱着眉头问:“你到底在哭什么?” 纪慈哼声:“关你屁…屁事啊。” 苏御:“……”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果真没错。白日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女孩,借着酒劲也挺胆大包天的。 纪慈浑身乏力,软乎乎靠着墙坐了几分钟,后又坐直身子,眼睛紧盯着黑皮靴,有些失焦。 苏御偏过头看着的纪慈,此刻的她毫无生机,宛如被抽走灵魂的瓷娃娃。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确实不好,捏了捏眉心,尽可能放软语气:“你骂我…你骂苏御做什么?” 她满腹委屈,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他…他丢了我…我买的礼物。” 纪慈说话口齿不清,苏御真怕她下一秒咬着自己舌头。 “那个东西我准备了好…好久,花了很多钱,他竟然直接丢在垃圾桶上。你说他是不是王…王八蛋。” 纪慈说着说着,泪水又像珠子似不断从眼眶里溢出,顺着脸颊下淌。 她是因为这个事,伤心了? 苏御昨日翻背包的时候,才发现躲在包里的蓝色小盒,他鬼使神差拆开包装纸,里边的木质礼盒上刻了一串歪歪扭扭的英文。 sunshe 落款是:念。 看到那枚向日葵标本,他脑海里浮出的人,就是纪慈。 走廊遇到的西装青年叫她“念念”,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 苏御心软了,他不懂怎么安慰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想帮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又觉得逾矩,手顿在半空,无所适从。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别哭了,他没扔。” “你…你怎么知道没有扔?” 苏御笑了:“那东西挺好看的,干嘛非得扔。所以别哭了,嗯?” 纪慈撇嘴:“可我还是很难受。” “为什么?” 纪慈脑袋晕乎乎的,胃里也翻江倒海,干呕了两声。 苏御吓得连忙起身躲开,谁知纪慈竟然扯着他的裤腿再次泣不成声。哭得实在是太过伤心,还干咳了几下。 苏御赶紧又坐了回去,拍着她的背,皱眉道:“你又怎么了?” 纪慈:“咳咳,他…他有女朋友了。” 苏御疑惑:“谁?” “苏御。” 苏御无奈又好笑:“我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了,你给我安的?” 纪慈的脑袋在酒精的作用下混混沌沌,没有听进苏御说的话,兀自语无伦次轻声嘀咕:“喜欢他…他的女生那么多,我还要硬插进去,他身边的女孩子都比我优秀…他刚才还和别的女孩玩那种游戏…他有女朋友了…” 纪慈双手捂住脸痛苦呜咽,肩膀也随之颤抖。 苏御原本起了逗她的坏心思,调侃打趣的话还没出口,沉默了。 他明白,如果不是在酒精的刺激下,这些话纪慈是不会说出口的。 苏御不是一个感情迟钝的人。 那晚小区门口纪慈说的那些话,他能从之中隐约感受到她努力压制的感情。 青涩懵懂的爱情,渴望的是从一而终,可他承诺不了未来。 她已经过得够苦了,他不想让她再受伤。 注定没有未来的感情,他宁愿选择忽视。 苏御心里有些发堵,移开看向纪慈的视线,垂眼盯着脚边亮着的手机出神,眸子里蕴藏着别样的情绪,片刻,才轻声说:“纪慈,别喜欢他了,不值得的。” 纪慈转过头看着身边人,猩红的眼睛里带着疑惑:“你说什么?” 苏御埋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沉默很久,自嘲一笑,语气严肃又认真:“身边女人太多,不分对象玩暧昧,把你的心意当垃圾,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去喜欢吗?” 纪慈望向他,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把他看穿,她沉吟片刻,反驳:“你胡说,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是怎样的人?” 纪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知过去多久,苏御听见纪慈叹了气。 “比起伤心难过,我更多的是心疼。那么光彩夺目的人,却连自己的人生都决定不了,”纪慈左手抚上隐隐作痛的心脏,哽咽着,“每次想到这些,胸口就很疼。” 苏御呼吸一窒,猛得抬头看向纪慈,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纪慈的泪又流了下来,一颗一颗落进了苏御的心里:“我很心疼苏御,他…他过得不幸福。” 似有一块石子丢进苏御的心池,荡漾起层层涟漪。他的目光汹涌,直直看着纪慈。 面前的傻女孩毫无形象打了个酒嗝,凑近身子痴痴和他对视了很久,苏御只觉脸颊上一热,她的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满脸泪水,哑着嗓子:“苏御,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活在别人的期盼里。” 苏御愣怔,他的胸口闷得发慌,喘不上气。 这个…… 傻姑娘。 一种异样的情愫在这幽闭的环境里,悄然无声地肆意滋生,疯狂蔓延。 两人四目相望,落针可闻的楼道里苏御听见了自己迷失方向的心跳。 他自认为很擅长隐藏情感,殊不知,有些感情一旦萌发,便覆水难收。 苏御微微叹了口气,抚上纪慈捧在自己脸上的小手,紧紧包裹住。 她的手冰凉,他的手温热。 他扬起嘴唇笑了,声音很轻柔:“好,我答应你。” Chapter 17 尴尬的气氛 纪慈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到家的,清晨醒来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还犯恶心。 床头柜上放了碗蔬菜粥,是今早妹妹返校前煮的,为了保温还特地盖了个盖子。 她翻身下床捞起掉落在地的外套穿上,拿过床沿边的手机,上划解锁,齐遥昨晚拨来了六个未接电话,微信也有十多个小红点。 妹妹发了消息,说已经帮她请了两节课假,嘱咐纪慈休息好了再去学校。 纪慈深感欣慰,曾经处处需要她照顾的纪瑶,不仅能自食其力,还可以照顾好姐姐了。此刻似有一蔟棉花塞满心间,柔软又温暖。 纪慈嘴角含笑给妹妹发去信息。 「红糖慈粑」:瑶瑶,昨天是你接我回来的么? 「瑶」:?? 「瑶」:我没接你啊,昨晚听见有人敲门,开门的时候你就坐在门边。 纪慈按揉隐隐泛疼的太阳穴,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离开包厢之前,今早醒来居然躺在自家床上,她猜想是纪瑶接她回来的。 莫非她是凭借仅存的一点意识独自走回家的? 可任凭纪慈怎样努力回忆,也记不起整个过程。 纪慈收拾妥当赶回学校,恰好遇上课间休息,她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 她不太喜欢姗姗来迟再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怪异感觉。 好在大家都各聊各的,没人注意她的到来。 昨晚嗨得太晚,前桌的两人一个撑着脑袋神情恹恹,另一个则直接倒在桌上睡着大觉。 齐遥拿手肘撞了撞纪慈的胳膊,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你俩昨晚干嘛去了,快快老实交代。” 纪慈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什么干嘛去了?” 齐遥只当纪慈在装傻充愣,挑明话题:“你和苏御啊,竟然一个请假,一个连睡两堂课,你们昨晚到底去哪了?” 纪慈被她越说越糊涂,她昨晚不是直接回家了吗? 而且,苏御玩得太晚睡了两节课,跟她有什么关系? “齐遥,我没太懂你在说什么。我昨天给你发了消息就回家了,你是不是酒喝多记忆错乱了?” “切,你就跟我装,凌晨一点钟他还给我打电话问你家住哪呢,”齐遥嘿嘿直笑,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模样,玩笑道,“如果问的对象不是你,大晚上扰人清梦,我今早直接揍他。” 纪慈只当齐遥在说梦话,没理睬。 她扭头看向前边的话题主角,男生趴在课桌上,左手搭着脑袋,宽阔的肩膀伴随呼吸微微起伏。 一见到他,那些让人心涩苦闷的画面再次袭来。 纪慈深吸口气,压抑着情绪,拿出课本默读课文转移注意力。 视线里忽地闯进一张白纸。 写着:全校运动会报名表。 她错愕抬头,眼前是体育委员王义伟的一张圆盘大脸。 对方双手抱拳,笑得谄媚:“纪慈,帮帮忙,报个名。” 蓦地想起上周班主任提过校庆这事儿,才过去一周,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纪慈面色为难:“不好意思,我身体素质不太好,不能参加剧烈运动。” 王义伟:“纪慈,你不要见死不救啊。咱们班十八个女生,十个都是这借口。” 齐遥笑:“行了,体委,你再去求求别人。” 王义伟仍旧不依不饶,把报名表放在纪慈桌上,拿了支笔塞纪慈手里:“纪慈,你选个轻松的,100米?跳远?接力也行啊。” 敢情这体育委员是专挑纪慈这种软柿子下手,这架势颇有种她不认命点头他便不走的意味。 前排忙着补觉的某人被王义伟的大嗓门吵醒,隐忍努力腾得站起,阴沉着脸转过身,冷声道:“能闭嘴了吗?” 纪慈腹诽,这苏少爷的起床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一米七五的体委和一米八七的苏御相比,气势弱了不少。可王义伟向来一根筋,不顾苏御那双觑着自己的冷眼,不罢休地试图继续开口说话。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参加,”纪慈坐在位置上,眼神真切又染满歉意,她不是在找借口,“我的左腿车祸时受过伤,变天都会痛,更别说剧烈运动了。” 一瞬之间,苏御的心脏莫名一抽,很不是滋味,染上寒光的眼睛褪去凌厉,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纪慈藏在牛仔长裤下的左腿。 王义伟羞愧不已,他微红着脸尴尬挠挠嘴角:“我不知道你这……对不起啊,班主任也没跟我说过。” 王义伟干笑两声,拿着报名表讪讪走开。 纪慈从来没有和班主任提过腿部受过伤,不是多要紧的事,没必要闹得众人皆知来寻求特殊对待。 她垂下眼脸继续默读,余光扫到前边某人的黑色裤腿,他仍然站在面前,纹丝不动。 这人刚刚不是生气王义伟吵醒他吗? 不坐回去补觉,杵在这干什么? 纪慈赌气似的把头埋得更低,眼睛瞪着书上的文字,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不转回去,她就不抬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纪慈能感觉到苏御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看着,她身子紧绷,耳朵通红,浑身灼热难耐。 头顶上方响起苏御慵懒低沉的浅笑,携带一丝没睡醒的倦意,语气玩味:“书快被你抠出个洞了。” 纪慈被他说得燥得慌,仰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御眉毛一挑,勾嘴笑得促狭,继而不紧不慢转回身子乖乖坐了回去。 这人今天是不是有毛病啊? 她无视节奏紊乱的砰砰心跳,佯装淡定,把抠出褶子的教科书抚平。可这打褶的纸张同她的心跳一样,无论怎么按压都恢复不了初始状态。 齐遥的视线在这明显不对劲的两人身上来回穿梭,半晌,扔过来一张纸条: 宝,你和苏御,这是有情况啊? 她和苏御有什么情况,人家大少爷昨晚刚喜得新女友。 纪慈恍然大悟,难怪他今天这么反常,活脱脱一只觅得良缘喜形于色的大孔雀。 提起中性笔,刷刷回了几个大字,丢回齐遥桌上。 齐遥瞪着眼睛看着纪慈回复内容,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个鸡蛋,压着嗓子低呼,“what?!why?!” 纪慈叹了口气,昨天苏御和汪梦舒那么明显的互动,齐遥没有看出不对劲吗? 她没理会齐遥的大惊小怪,从一摞书的最底端扯出最棘手的理综练习册,埋首啃题。 “他真谈恋爱了?对象是汪梦舒?”齐遥一脸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又怕被前面的人听见,声音放得极低。片刻,想起苏御和汪梦舒的“亲昵”互动,顿悟,“我就说汪梦舒昨晚怎么那么勇。” 纪慈写字的手顿住,轻轻点头。 话一出口,齐遥就后悔了。 她忘了,纪慈听着这些会难过。 “小慈…” 纪慈挤出苦笑:“没事啊,咱们这也算有难同当了。” 与此同时,校庆晚会节目在如火如荼筹备中。汪梦舒很热衷于策划新颖独特,别具匠心的文艺节目。一共准备了六个方案,经过全班投票选出两个最有特色的。 一个是舞台情景剧,另一个是当下最流行的六人女团舞。 情景剧演员名单早就定下了,女团舞却迟迟聚不齐人。班上十八个女生,颜值上得了台面又有舞蹈功底的寥寥无几。 汪梦舒,魏蔓这类长得漂亮,舞蹈功底深厚的自然会积极参加,但无论如何东拼西凑还是差一人。 身材高挑,长相英气的齐遥自然而然成了她们的游说对象,齐遥上台跳舞是没问题,可她和魏蔓是水火不容的尴尬关系,她碍于面子果断回绝了。 汪梦舒本还思忖要不要考虑下纪慈,转念一想,纪慈在班级里就是一个不爱讲话的小透明,应该没勇气上舞台,于是打消想法。 纪慈知道,齐遥只是嘴硬,她很渴望站上舞台。 Chapter 18 匿名礼物 十月中旬的申城降雨频繁,接连几日阴雨连绵,气温突降。 每当碰上这般阴郁的天气,纪慈的左小腿就疼痛难忍。她没有稍微厚实的裤子给腿部保暖,无奈之下,只得每逢课间在饮水机里接杯热水,用塑料水杯按在腿上热敷。 可热水坚持不了三十分钟就没了温度,上课的时候还要分出一份心来拿水杯,着实很不方便。 这不,才刚接不久的热水又快凉了。 纪慈无奈,跑去厕所把凉水倒了出去,扯出书包把水杯放回去,谁知包里莫名多出两个外来物品。 纪慈大感诧异,轻手轻脚拿出凭空出现的纸盒,小心翼翼拆开,生怕被教室里其他人听见响声。 盒子里放着保温杯和一对护膝。 “小慈,你新买的啊?”齐遥见纪慈捧着两个包装盒,挨近一看,惊得咋舌,“我去,小妮子你最近发达了啊?!” “我没有啊。” “齐遥拿过保温杯凑近仔细端详:“没有发达你买这么好的东西,这杯子一看就很贵,材质像是纯钛的。” 纪慈向来不太识货,不懂什么纯钛材质,拿出手机在某宝搜索了同款,一看弹出来的价钱,吓得手里的笔都快握不住了。 18k镀金纯钛保温杯,自热艾草护膝。 保温杯暂且不论,可谁会想到送她护膝呢? 放眼整个班,知道她腿伤的人只有齐遥和王义伟。难不成是王义伟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过意不去,买了这些给她表达歉意? 东西太过贵重了,她无福消受。 纪慈看了眼王义伟空着的座位,转头问齐遥:“你知道王义伟这会在哪吗?” “这个时间男生都聚在体育馆打球呢,体委应该也在。怎么了,你找他吗?” “嗯,有点事。” 纪慈把保温杯和护膝重新装进盒子,用透明胶带封装好,抱着纸盒下了楼。 申城一中的体育馆是九八届知名校友捐赠修建的,算得上是校内的标志性建筑,面积颇大,总共有四层。 室内游泳池,篮球场,网球场,应有尽有。 纪慈很少运动,从没来过学校的体育馆。 今日一见,体育馆大气磅礴,名不虚传。 齐遥平时总爱开玩笑说,学校体育馆是块阳气旺盛、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宝地。 放眼望去,果真如此,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全是男生,女生人数寥寥。 她乘电梯来到二楼,找到了已是人山人海的篮球场地。 无论在什么地方,苏御永远是那颗最耀眼夺目的发光体。纪慈站在一群男生身后,一眼便看见穿了身黑色球衣的苏御腾空跃起,手腕向外一抛,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最后完美坠入篮筐。 篮球落地,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苏御背靠篮球架,甩了甩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仰着头咕噜咕噜喝着矿泉水,喉结上下滚动。 他接过邹睿抛来的毛巾,擦了脸上的汗水,搭在肩上。 纪慈收回落在苏御身上的视线,抱着东西走了过去。 正在和邹睿谈笑的苏御见纪慈朝他走来,撇见她怀里的东西,面色微窘。 她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苏御没再和邹睿说话,抬起手打算同纪慈打招呼,话还没出口。 纪慈目不斜视,神情漠然,径直越过了他。 苏御:“……” 目睹全过程的邹睿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切换,最后停在苏御那僵在半空中的手,笑得快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兄弟,你这……噗哈哈哈!” 苏御脸色倏地一沉,收回手,浑身透着股低气压,冷眼斜睨着邹睿:“笑够了吗?” 邹睿见势不妙赶紧闭了嘴,一溜烟儿逃离了现场。 苏御回过头,就看见纪慈抱着他送的东西站在王义伟跟前。 王义伟脸憋得通红,连连摆手,嘴里说了些什么,纪慈顿时面红耳赤,神情很是尴尬。 显而易见,她又弄错了对象。 望着纪慈的囧样,苏御偏头失笑。 这个傻子。 裤兜里的电话忽地震动起来,是苏铭拨过来的,苏御一边拿毛巾揉着被汗水浸湿头发,走出体育馆,一边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端苏铭语气难得的严肃:“苏御,你疯了是不是?” “怎么?” “你他妈的在家人群发的什么玩意儿?你打算考q大建筑学?你发什么神经?你知不知道爷爷看到差点儿气背过去!” “我没发神经,”苏铭在电话里一顿噼里啪啦高声斥骂,吵得苏御耳根子疼,他掏掏耳朵,把手机稍稍拿远一些,“我一直想考建筑学。” “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以前爷爷和二伯跟你谈宾大工商管理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没意见的吗?” 苏御来到体育馆门口的梧桐树前,背靠树干蹲下身子,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树叶缝隙中落下,滴在苏御肩上。 他回答的语气甚是坚定:“那是以前,我不想一味接受他们的安排,这次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那头的苏铭沉默了很久,好笑问:“是不是心灵鸡汤看多了?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苏御黑色眸子染着从未真正有过的流光溢彩,浅笑:“为自己,也为一个傻瓜。” 苏铭:“……” 苏铭在那端品味了很久:“怎么感觉你的话里全是恋爱的酸臭味儿,你这是谈恋爱了?” 苏御回答:“还没呢,事情没定下来,我暂时不会谈,怕耽误她。” 阴雨绵绵,天际灰暗,明明是压抑阴郁的坏天气,他的心境却难得这般轻松舒坦。 纪慈抱着两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原路返回,在(2)班教室门前竟然碰上曾经班级的老同学陈颖。 陈颖的到来让纪慈深感意外,她以前和陈颖的关系还算不错。可休学后全身心投入打工,陈颖升入高三,学业繁忙,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关系自然而然疏远。 走廊上的学生很多,陈颖一眼便在人群里看见了纪慈,踮起脚尖向纪慈挥手:“纪慈!” 纪慈走向陈颖,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颖:“纪慈,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 “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把东西放教室,”纪慈小跑回座位,把东西塞进抽屉,再回到陈颖跟前,“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颖抿着嘴唇,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思虑了片刻:“纪慈,校庆晚会我想邀请你和我们联合出个节目。” 按照申城一中的规定,高三学生不允许筹备校庆节目,避免投身排练耽搁学习。 陈颖渴望能再有一次登上学校舞台的机会,毕竟这是他们在一中的最后一年时光。 陈颖清楚,纪慈对舞台有心结。 一年前,纪慈入围申城青少年歌唱比赛前十强,在父母陪同下乘车前往花源剧场参加决赛。 意外来的太突然,纪慈一家乘坐的小车在高速公路上与大货车当面相撞。父母当场毙命,纪慈在母亲拼尽全力的庇护下捡回一条命,左小腿被货车掉落的钢筋刺进,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纪慈偏过头,眼神闪过一丝痛楚,捏紧拳头:“对不起,陈颖,我……我可能做不到。” 陈颖料到纪慈会拒绝,冲她笑笑,回忆起曾经几人排练节目的日子:“没事的,我来之前就猜到你会拒绝,我很怀念咱们高一站在舞台上稚嫩的模样。” 陈颖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你的心结不是拿来逃避的,面对它,解开它,我真的很想念曾经活泼开朗、闪闪发光的纪慈,我会等着你来找我。” 纪慈目送陈颖的背影,叹了口气,手臂交叠搭上栏杆,弯下背,下巴搁在手臂上,抬眼望向天空,小雨虽停,阴云仍笼罩在天上。 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她快忘记了。 “你在这发什么呆呢?”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纪慈心一跳,却没有扭头看他。 她埋下头,脑袋陷在双臂之间,闷闷开口:“我在想,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苏御背靠栏杆,偏头看纪慈,女孩扎着高马尾,两鬓的碎发贴在脸上,脖子白皙纤细,身上穿着灰蓝格子衬衣,版型偏大,不太合身,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衬衣里的身体是有多瘦弱。 苏御顿时耳朵一热,急忙挪开视线,清咳一声,没话找话:“纪慈,你可别只顾给我灌心灵鸡汤,说我的时候振振有词,到你自己身上,怎么就没辙了?” 纪慈听了苏御的话,一头雾水,抬头看着他,假装镇定,脸颊却绯红一伸:“我什么时候给你灌心灵鸡汤了啊?” 苏御盯着她红彤的脸蛋,哑然失笑,顺口胡诌了一句:“你告诉我,坎坷的道路不足以阻止人的步伐,越害怕的事,就越要去挑战。” “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些,”纪慈一脸莫名其妙,眼睛瞥见汪梦舒正走向这边,心又凉了半截,“你女朋友来了,我先进去了。” 话一说完,纪慈携着一股莫名怒气进了教室。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苏御目视她愤愤离去的背影,揉捏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无奈又好笑。 他好像忘记告诉她,自己暂时还是单身狗。 Chapter 19 你再等等我 苏御打开家门,父亲苏晋锃亮的牛津鞋摆放在玄关处,一向忙于公事早出晚归的人竟然这么早就回了家,原因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苏御换了鞋,挎着背包进了客厅。 赵姨正从厨房里往餐桌上端菜,见苏御回来,在围裙上搓干净手,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背包:“阿御回来啦,太太今天有演出,要晚点回来,先生在楼上书房。” 苏御嗯了一声:“那我先上去了。” 赵姨笑:“还有十多分钟就可以开饭了,你和先生谈了话直接下来。” 书房门半敞,里面的人特意为他留着门。 他礼貌性地敲了两下,推门而入。 苏晋穿着家居服,坐在书桌前浏览电脑,见苏御开门进来,下巴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过去。 苏御坐在凳子上,看着书房里的木地板走神,苏晋突然开口了。 “你说要考q大是怎么回事?”苏晋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一丝起伏。 苏御抬起头,注视着父亲那双不带波澜,毫无温度的眼睛。 在苏御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模样。或许是在生意场上历练太久,他活得像是一台没有感情只顾名利的机器。 “爸,那是我想做的事,我希望能得到您和爷爷的支持。” 苏晋哼笑一声,合上电脑,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少年气性,翅膀还没长硬就想为所欲为,你把我和爷爷这十几年费尽心思的规划当成什么了?” 听着苏晋张口闭口的规划谋算,苏御气急,语调微扬,:“就因为我姓苏,就必须子承父业去接手你那公司?” 一向听话的儿子第一次用这样强硬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想法,苏晋很是意外,皱着眉冷声说:“就是因为你是我苏晋的儿子,你才要接管御晋!” 苏御心里窝着火,苏晋这句说了上百次的话犹如定时炸弹,引燃了他克制许久的怒火,苏御猛地站起身,用劲太大,手边的花瓶“啪”的碎了一地,他怒吼道:“我不做,还有苏铭啊!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养的傀儡!” 苏晋站起身款款走到苏御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苏御,那双凌厉得足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苏御,你比苏铭更适合。” 苏御受够了苏晋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在苏晋面前,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是父子,更像是上下级。 父子俩面对面站着,苏御平视着苏晋,斩钉截铁地说:“爸,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宾大,希望你不要阻碍我。” 苏晋听着苏御的话,眉一挑,哼笑:“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我很确定,我心里想要什么我自己清楚!” 苏晋沉默了,踩着拖鞋走到书房门前,又回过身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苏御,昔日跟在身后喊着“爸爸”的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大人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不是心血来潮,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q大建筑学历年只招申城一中前三,你那破成绩总在前五名徘徊,很悬。另外,我想看看你对那什么建筑学到底有多热忱。” 出乎意料,父亲竟然难得一次妥协了,苏御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您同意了?” “我会和你爷爷谈谈。” 父亲的态度没以往强硬,他事先准备的一堆说辞没派上用场。 父亲下楼后,苏御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坐在床沿边翻书,眼睛扫到床头柜上的小标本,伸手拿了过来,他修长的手指触摸着它光滑细腻的外壳,笑得如沐春风:“你再等等我。” 整整一晚上,纪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苏御和陈颖说的话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从去年开始,自己仿佛变了个人,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尤其在苏御面前,木讷又忸怩。他身边围绕的女孩子里,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自己还差劲的了。 苏御是因为见不惯自己的怂包模样,才会说那些话吗? 纪慈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把头蒙进被子里,发气似的使劲蹬了两下腿,哀嚎:“我要怎么做啊!” 被子里空气不流通,她实在憋不住了,又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大口呼吸。 纪慈摁开床头边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点亮了狭小的卧室。台风边的相框十分显眼,是十年前一家四口在公园草坪的合照。 母亲亲昵搂着纪慈的肩,父亲抱着纪瑶,幸福又美好。 世事难料,不过十年光景,已经物是人非。 纪慈拿过相框,神情怀念抚摸着照片里爸爸妈妈的脸旁,眼角泛红:“爸,妈,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一无是处。你们也希望我勇敢一点,对不对?” 照片里,父母笑得明媚,似是给了纪慈肯定的答案和莫大的鼓励。 她想试一试,哪怕结果不会很好,她也想尽力试试。 纪慈哽咽了:“谢谢…爸爸妈妈。” 她打开手机,已经凌晨十二点了。 点进微信,建了群聊。 被拉进来的三人都是夜猫子,一见突然多出了个群聊,都很惊喜,纷纷冒泡。 「遥指杏花村」:这是? 「陈小颖」:?? 「小艾」:纳尼? 「红糖慈粑」:这次晚会,我们出个节目。 「陈小颖」: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红糖慈粑 「遥指杏花村」:真的吗,哈哈哈!开心!!! 「红糖慈粑」:我想了下,就以乐队的形式,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艾」:赞成,我可以打架子鼓。 「遥指杏花村」:小慈,我好爱你!!我要弹贝斯! 「陈小颖」:好巧噢,我刚好只会电吉他,哈哈哈。 「遥指杏花村」:小慈,你当主唱,我给你做副主唱。 「红糖慈粑」:具体的我们明天再商量,这会太晚了,大家要早点睡。 「小艾」:好,明天见! 次日,四个女孩约在校外的奶茶店详细商量节目内容。 四人一致同意采用纪慈建议的乐队形式,对于歌曲的选择,每个人也给出自己的想法。 齐遥:“既然是乐队,咱们选定的歌肯定是要嗨爆全场的,我感觉《离开地球表面》就不错。” 陈颖有不同的意见:“可我们是女生乐队,男生的歌唱不出那种气势。而且我希望我们的节目能再新奇一些。” 小艾问:“你的意思是不同于其他乐队的节目?” 陈颖点头。 “飞儿的《你的微笑》怎么样?”齐遥考虑几人的提议,忽地灵光一闪,“歌曲足够律动,原主唱也是女生,音域和我们差不多。歌曲分两part,第一part结束,中间间隙用十五秒的时间来纯演奏,第二part咱们干脆丢掉乐器,直接唱跳。” 小艾双手赞成,激动极了:“我绝对同意,这样既能玩乐器又能跳舞!” 小艾的嗓门太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可以,”陈颖也觉得这方法可行,蓦地想起纪慈的腿,有些担忧,“纪慈你的腿还能跳舞吗?” “你们不用担心我,既然大家决定一起筹备,就要拿出最好的效果。” 齐遥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泄气:“可是报名时间过了啊,我们还是高二高三的联合节目,这怎么弄?” 小艾眨眨眼,笑眯眯地拍拍胸脯:“这就交给我,晚会是学生会组织的,负责人是我发小,保证把咱们的节目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去。” 距校庆活动不足半月,小艾在校外瑜伽馆租了间教室作为练习场地,纪慈特地向安居家政负责人请了长假,齐遥花了两个通宵改编了乐器合奏的片段,歌曲第二part的舞蹈由陈颖负责。 《你的微笑》这首歌节奏轻快,动感活力,陈颖偏向有力道的舞蹈动作,她的观点是女孩既可以sexy又能驾驭帅气。她借鉴了许多同类短视频,自己稍作调整,两天内节目内容已有了雏形,四个女孩趁着空闲时间加班加点排练。 Chapter 20 百年校庆 十一月七日,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申城一中百年校庆开幕仪式隆重召开,全校师生四千余人排列为整齐划一的几大方阵。校长激昂陈词后,鞭炮齐响,鼓锣舞狮,加油助威,声势浩大。 开幕式结束,运动会拉开帷幕。 四个女孩没有报项目,迅速集结,背上乐器一同前往瑜伽馆。 一行人路过校门的时候,正巧瞥见了远处的邹睿和苏御。两人今早有比赛,穿了运动服,本就相貌出彩的两个大男孩被映衬得干练利落。 纪慈不是没想过抽时间去偷偷看看苏御的比赛,但转念一想,汪梦舒应该会全程在他身边送水递毛巾,多看一眼,不过徒增伤感罢了,这个念头便打消了。 身旁几个低年级女生激动地直犯花痴,悄悄议论:“快看,那边那两个男生好帅啊!” “天啦噜,这美颜暴击,我好想去要联系方式!” 其中一个胆大的女孩在朋友的怂恿之下,捏着手机朝苏御那边去了。 纪慈悄悄喟叹,这苏御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这么招蜂引蝶。 齐遥骂了句脏话,冷着脸拉起纪慈绕道而行,避免被那两人瞧见。 十分钟后抵达瑜伽馆,四人的排练有条不紊地推进。 历年晚会最后一个节目都是全校师生大合唱,这是学校不成文的规定。纪慈他们的表演又是临时加塞进去的,自然被排在倒数了第二,压轴登场的压力极大。 晚会全程四个小时,排序越靠后,台下观众会越觉乏味。这就意味着,四人肩负重任,必须竭尽全力把索然无味的现场情绪调动起来,甚至重新引爆全场。 第二part唱跳是最难的,对体力要求极高,四人练了三轮,筋疲力尽,满身湿汗躺在地上直喘气。 半月的高强度排练,纪慈的小腿疼痛次数增加。 她从包里拿出膏药贴上,狰狞的伤疤被藏在膏药下,她扶着教室里的把杆,轻轻转了转腿肚子,痛得眉头紧锁,“嘶”了一声。 齐遥听见她的呻吟,从地板上爬起来蹲到纪慈身边,仔细看看纪慈的小腿:“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舞的难度降低一些。” 小艾点头:“是啊,纪慈,你不用太勉强。”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次对我们来说,都是高中时期的最后一场表演,我不想留遗憾。” 正在教室角落调音的陈颖,放下手里的电吉他,走了过来,伸出手背:“来,一起加把劲!” 纪慈,齐遥和小艾相继起身,同陈颖围在一起,四个女孩纷纷伸出手背叠放在一起,加油打劲:“3,2,1!加油!!” “fightg!!!” 热血的青春就是这样,无所畏惧,不怕天地,为了心中的执念勇往直前,绝不轻易妥协。 次日,小艾抱来演出服和化妆品,几人磨磨蹭蹭打扮了近四个小时。 他们选的是配套的演出服,款式时尚潮流,面上妆容浓烈惊艳,风格帅气却不失妩媚。 纪慈的造型以黑色系为主,高腰内搭,露出纤细的腰身,外搭小西装。下穿超短裤,大腿根部套上绑带。长发全部散下,别了两条宝石蓝挂耳染。 齐遥则是黑色无袖高腰紧身衣搭配白色超短裤,一头帅气的短发用一次性染发喷雾喷成夸张的浅黄色。 小艾的哪吒头活泼可爱,陈颖的高马尾飒气十足。 平日无暇打扮的女孩们,素颜纯净的如一颗颗含苞待放的花朵。精心打造后化身为朵朵怒放的烈焰玫瑰,俏丽,魅惑,英气十足。 几人望着镜子里脱胎换骨的自己,都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艳。 “妈耶,纪慈你也太美了,这腿又长又直!” “齐遥,你这直接女团出道了好,身材这么好!!” “我勒个去,陈颖你居然有马甲线!!!” “小艾,你的肩颈也太绝了!!!!” 四个女孩在教室里笑作一团,满心欢喜期待着夜幕的降临。 黑夜终于如约而至,还带来些许凉意。 坐落在一中西北处的音乐大厅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学生们热情高涨期盼着晚会的开始。 高二(2)班的纪律委员确定了本班到场人数,向许向东汇报:“许老师,纪慈和齐遥还没来。” 苏御挨着邹睿和韩泽,三人埋头组团玩手游,听到纪慈没有来,眼睛下意识朝前排的空位望去。 他这两日都没见到过纪慈。 许向东:“他们俩请过假了。” 苏御切退游戏界面,点进微信,在置顶联系人里找到纪慈,敲了几个字想问问她人在哪。 苏御犹豫了一会儿,消息没发送,把文字又全部删除。 她应该和齐遥一起去哪玩了。 十分钟后,人声鼎沸的大厅中,聚光灯与开场乐同起,全场蓦地静了下来,观众们屏息凝神,两名主持人身着华丽礼服款款走向舞台中央。 属于他们的狂欢夜,开始了。 音乐厅的休息室里,几个女孩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纪慈站在化妆镜前开嗓,脑子里回忆着歌词,手上不忘比划舞蹈动作。 齐遥坐在地上弯曲手指关节,做手部热身,嘟囔道:“我有点紧张。” 小艾:“我也是,心脏快跳出来了。” “就当平时排练,正常心对待,”陈颖用干布擦掉琴弦上的弦油,再检查一次音准,“不要紧张,我们一定能做到。” 纪慈停下手里的动作,抱着头蹲下身,哀叹:“哎,怎么办,我好像忘词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乐队形式,面对几千名观众现场表演。 齐遥以前虽玩过乐队,可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时间久远,难免生疏。 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稍不注意,忘歌词,弹错弦,会很轻易被观众发现,毁掉整场演出。 陈颖看他们还没站上战场,士气就如此低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们平时总是一副老娘天下最刁的模样,今天怎么都焉了。来,跟我一起,抬头挺胸,深呼吸,微笑,对~” 外面大厅不知正在进行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演,全场沸腾,欢呼声此起彼伏。 等待时间流逝,是最磨人的。 在身心双重煎熬下,四个女孩终于等来了专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 舞台右侧,几人最后一次检查耳麦和乐器,相互之间加油鼓气,整理衣着。 台上的小品表演迎来了尾声。 帷幕缓缓落下,小艾在晚会道具组的帮助下,忙手忙脚将笨重的架子鼓搬上舞台,齐遥和陈颖系上各自乐器背带,三人戴上耳麦。 纪慈第一part用立式话筒,唱跳的时候才会带上耳麦,她把耳麦放进裤兜里,再三确保不会掉出去。 大厅演出持续到三个半小时,邹睿先前还因看美女跳舞而兴致盎然,此时只觉索然无味。 苏御的游戏连赢五把,坐在座位上实在是无聊透顶。他正准备偷溜之际,整个大厅的灯光全部关闭,漆黑一片。 黑暗之中,挡住纪慈几人的帷幕悄无声息地拉开。 纪慈看着台下星星点点的手机光线,心跳急剧加速,兴奋又紧张,双腿有些打哆嗦。 “小慈,加油。”耳边是齐遥的轻声打气。 是的,她不能害怕。 辛辛苦苦排练了半月,不能输在最后关头。 台下坐着苏御,她希望他能看到崭新的,不一样的自己。 在座的学生们不明就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顿时炸开。 “停电了吗?” “怎么回事啊!!” “还演不演啊?!” 黑暗里,女主持人的话音响起:“诸位看官,稍安勿躁。好饭不怕晚,最好的节目往往留在最后,接下来请欣赏由高三(1)班和高二(2)班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 邹睿对苏御嘀咕:“咱们班不就两个节目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苏御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女主持人接着说:“节目名称咱们先卖个关子,表演者:thepeak。” thepeak,延用了齐遥曾经乐队的名字,峰顶。 寓意:登峰造极,所向披靡。 Chapter 21 纪慈的舞台 偌大的音乐厅,全场观众屏息静气,对主持人口中最精彩的演出拭目以待。 忽然,台上传来鼓棒相击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舞台中央。 “咚,咚,咚。” 伴随最后一声敲响,灯光骤起。 舞台上方,顶光呈扇形展开,再合拢,又展开,颜色从白光到红光再迅速过渡到蓝光,绚丽缤纷,美轮美奂。 面光与顶光完美结合,洋洋洒洒打在舞台上四个俏丽无比女孩的身上。 侧边灯光不停闪烁光芒,引燃全场气氛。 击打架子鼓的声音响起,节奏感极其强烈。 “咚咚咚,次哒次,次哒次!” 与此同时,齐遥和陈颖左手在品位处不断运指,右手手指灵活流畅拨动丝丝琴弦,身体跟随音乐节奏自然摆动。 贝斯音色低沉,吉他声音明亮,与架子鼓声完美融合。 这强劲有力又异域妖娆的开场节奏,打破大厅的寂静,震撼人心,热血沸腾,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尖叫声。 “卧槽,那不是齐遥和纪慈吗!!” “艾瑞学姐!陈颖学姐!” 不知谁喊了几句,苏御埋着的头猛然抬起,惊谔看向舞台中央。 舞台中央的纪慈化着小烟熏,穿着靓丽合身的演出服,整个人在聚光灯下白得发光,好似玉石,她双手紧握话筒,脚底打着拍子,细长的手臂举向空中,激情开唱: “ one,o,three, letsgo!! 喜欢用我的音调 唱出你的味道 这一秒 有种感觉甜蜜的发酵 …… ” 第一part高潮部分到来,纪慈取下话筒,与正在忘情弹奏的齐遥贴身跳舞。 “ 爱情是你独特的味道 在我的心中围绕 别人都不了 只有你知道 因为你 世界不再单调 我的微笑 你明白就很好 …… ” 在场学生在动感音乐的带领下,不由自主摆动身体,跟着合唱。 第一part结束,纪慈背对人群,带上耳麦。 台上玩乐器的三个女孩奏出改编的律动十足的旋律,响彻大厅,震撼心神。 台下嗨得忘乎所以的众人还没从这劲爆的第一段表演缓过神。 紧接着,只见舞台上几个女孩放下手里的乐器,迅速排好队形。随着第二段音乐的到来,边唱边跳。舞蹈动作幅度大,酷帅与元气同时融入其中,每一个动作与音乐卡点精准。 聚光灯下,四个女孩光芒四射,身上佩戴的饰品在光线辉映下反射出星星光斑,美艳动人。 这场精妙绝伦的演出在四个女孩作出向半空踢腿的动作时戛然而止。 纪慈缓缓放下右腿,累得心脏突突跳,胸口剧烈起伏。 激烈的掌声和尖叫声再次席卷整个音乐大厅,久久没有停息。 “啊啊啊,主唱小姐姐好漂亮!!” “我的贝斯女神!!” “吉他手和鼓手太强了!!” “respect!!” 强光入眼,他们看不清台下人的样貌,只听得见那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他们做到了。 他们真的做到了。 四个女孩并成一排,手牵手向着台下九十度鞠躬,泪水跟着汗水一同留在舞台上。 邹睿笑:“这两人还挺厉害啊,是,阿御?” 身旁的苏御一直没有回应,邹睿偏过头,见苏御目不转睛盯着舞台上的纪慈,目光炯炯,全是惊艳,如梦如醉。 邹睿玩味一笑:“看痴了啊?” 苏御回过神来,把拳头抵在鼻子下,尴尬清咳一声:“你胡说什么呢?” “瞧你刚那副痴汉样,应该不是在看齐遥?那就是……” “纪慈?” “闭嘴!” 邹睿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眼苏御,发现了稀奇事,捧腹大笑:“哈哈哈,不是,阿御,你居然脸红了!” “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演出结束,纪慈独自留在最后,打扫了休息室。 齐遥三人要回家放乐器,提前离开了,四人约好周末挑个好地方一块庆祝庆祝。 纪慈换回自己的薄毛衣,把袖口上的一根脱线塞进袖子里,演出服整齐叠好放进背包。 带妆时间太长,眼妆有些晕染,她拿着湿纸巾站在化妆镜前轻轻擦掉下眼睑的黑色污迹。 关好休息室的门窗后,出了音乐厅。 寒风凛冽,梧桐树枝叶在这嗖嗖冷风中摇曳生姿。学校的路灯屹立在道路两旁,替人们照亮整条大道,指引回家的路。 纪慈踩下最后一级台阶,一刹那,噬骨般的疼痛从腿上席来,她的五官紧紧拧在一起,闷哼一声。 她赶紧坐下身子,左手抚上小腿,轻轻揉捏,可疼痛依旧不减。 纪慈强忍,取下背包翻出镇痛药,放在台阶上,单手拧开。 光线忽地被遮挡,眼前暗了下来,纪慈茫然抬头,苏御高挑挺拔的身影近在眼前,逆光而立。 纪慈心里咯噔一下,右手不小心撞上药罐子,将它打翻在地。 他怎么会在这? 苏御没说话,单膝着地,蹲了下来,大手撩开纪慈的裤脚。 腿上突如其来的冷意让纪慈全身一僵。 苏御温热的右手握住她冰冷的小腿,浓浓暖意从他触碰的地方传来,涌向全身。 纪慈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条件反射般一颤,下意识地往回收腿,可他力道大,小腿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苏御左手扶起躺在地上的小罐子,修长的手指在罐内沾出白色的膏油,轻轻抹在纪慈的伤疤处,涂匀,按摩。 膏油所到之处,冰凉清爽,酥酥麻麻。 纪慈心头鹿撞,大脑混沌,怯声怯气:“苏御…” 苏御没理她,从提来的袋子里拿出护膝,给纪慈套上,用力缠绕,合上粘扣,再把掀起来的裤脚放下。 他收回手,抬眸,撞见纪慈惊讶的微张嘴却说不出话的痴傻模样,失笑,低沉的嗓音在宁静的夜晚分外撩拨人心:“傻了?” 她脸一热,偏过头躲避苏御的视线,小声嘟囔:“你…你怎么会在这?” 大好时光,不和女朋友约会,跑来这里干什么? 而且,还把她放在教室的护膝拿了过来。 “我是来找你的。” 纪慈诧异回头:“你找我…找我做什么?” 他漆黑的眼睛一如既往深邃有神,每多看一眼,她便陷得更深。 纪慈脑袋晕乎乎的,没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明明是冰冷的夜,她的身体却仿若颗火球,炽热,滚烫,连连冒出热汗。 “我是专门来找你麻烦的,”眼前的女孩害羞得不行,苏御只觉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被某些情绪触碰,软软绵绵,甚是愉悦,“有人跟我说,你在散布谣言,说我谈恋爱了?” 纪慈眨眨眼,心虚反驳:“我哪里散布谣言了?” 她不就告诉齐遥一个人了吗? 苏御的意思是,他没有和汪梦舒在一起? 苏御笑着揉揉了纪慈的头发:“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别一个人闷着瞎想,嗯?” 纪慈被这突然而至的亲昵动作惊得脑袋里“哄”得一响,身体仿佛置身在蒸锅里,热得不行,她垂下眼,挤出的话很不利索:“我…我…我没…” 苏御笑:“行,你没。那把我买的东西直接丢桌子里,是你做的?” 纪慈惊讶抬头:“那是你买的?” “不然呢?我外婆冬天老是腿疼,又喜欢喝热水,给她买的时候,想起你好像是老寒腿,顺便多买了一套。” 纪慈通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老寒腿!” 苏御大笑,指腹顺过眉尾,细长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灿烂又美好,再美的景色也不及他爽朗的笑颜,纪慈看得迷了眼。 苏御:“走,我送你回去。” 纪慈双手撑着台阶,用力站起,可脚一落地,又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苏御本已站起身,见她这样,背过身再次蹲下:“上来。” 纪慈慌神,连连摇头:“不…不…我…” “你确定你这样子,能自己走回家?” 苏御等了半晌,背后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他正准备回头,后背一热,纪慈靠了过来,双手揪着他的衣服。 苏御心脏猛跳,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定了定神,胳膊拖着背后人的腿,缓缓站起。 纪慈双脚离地,重心不稳,身体向后仰,她大惊失色,慌忙勾住苏御的脖子。 纪慈滚烫的脸躲在苏御的脖劲后,吸进的空气裹挟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纪慈心荡神迷,鬼使神差地轻轻收紧勾着他的手臂。 苏御后背一僵,女孩呼出的灼热气体扑在脖子上,引得那处皮肤酥麻一片。 他能真实感受到背上女孩急剧慌乱的心跳,可他自己凌乱的心声,终将藏在这漫漫黑夜中。 Chapter 22 不想看你哭 算上那晚,这是苏御第二次来纪慈家。 纪慈住在离学校很远的一处老小区,唯一的入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连个保安都没有。 几个老人自备矮凳,团坐一起唠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小区没有绿化,只有五栋破旧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凉的道路两侧,零零星星几乎人家开着灯。 进了小区,来到楼下。 上次过来,楼梯间的灯还是坏的。苏御既要用手机照明,又要连拖带拽把不省人事的麻烦精送上楼,根本无暇注意这房子长什么样。 他今天第一次正眼打量这老旧的楼道。 空间狭窄,脏乱不堪,墙面上满是小广告,还渗水起皮。 走近一些,能闻见一股刺鼻难闻的异味。 纪慈见苏御迟迟没有动静,猜想他应该是嫌弃这地方,不想踏进去,轻声开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上去了。” “你不是住六楼吗,你这样爬楼梯不方便。” 纪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六楼?” 苏御没有回答,按捺住内心的酸楚,一步一步拖着纪慈上楼。 到了家门,苏御蹲下身子,让纪慈从他后背下来。 纪慈从门口的地毯下拿出钥匙,在苏御诧异的目光里插进钥匙孔,一扭。 “我妹妹周末才回来,怕哪天忘带钥匙进不了家门,就放这下面,以防万一。” 苏御皱眉吐槽:“你也是心大。” 这地方是郊区,又没有安保,她还有胆子把钥匙放在门外,不怕出什么事吗? “我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就算进贼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纪慈拉开门,把书包挂在进门墙壁的粘勾上,再微红着脸转回身,舔舔嘴唇,“苏御,谢谢你送我回家,要…要进去坐坐吗?” “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纪慈这里离他家挺远的,乘车都要耗上一个小时,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叫车,手机居然自动关机了,“手机没电了,我能进去充下吗?” 纪慈率先进了屋子,给苏御让道:“家里没多余的鞋子,你直接进来。” 地上没有贴瓷砖,是原始的水泥地板,不用担心被踩脏。 屋内屋外相差无几,刷过白漆的墙面满是污迹,狭小的客厅里,一张沙发,一张餐桌,一台风扇,三个纸箱,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苏御有些热,解开夹克拉链,将它脱下,搭在沙发扶手上。他从兜里摸出充电器,找了个插座给手机充电。 纪慈站在餐桌前,手指绞着衣摆,神色不自然地看着蹲在角落埋头捣鼓手机的男生:“苏…苏御,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煎蛋面。” 苏御不爱吃面,尤其是煎蛋面,那一个“好”字却鬼使神差脱口而出。 他放下手机,坐上餐桌,单手撑着下颌,环顾周围。 这是个约莫四十平的套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还能住人。 可正是这样狭小拥挤,破败不堪的屋子,却有着他那清冷的家从不曾拥有的温馨。 那是,属于家的温馨。 餐桌正对厨房门,抬眼便能看见女孩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纪慈用黑项圈挽起头发,套上围裙,点开抽油烟机,或许是质量劣质,噪声很大。她熟练把清洗干净的西红柿切成小块,打蛋搅拌,香油入锅。 苏御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在纪慈的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从未有过的异样想法在心里生长,蔓延。 他揉捏眉心,无奈又好笑。 眼见纪慈煮好面准备端出来,苏御立马起身走出厨房:“我来,你先出去等着。” 案板上的两碗面色泽鲜艳,几颗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间,碗里冒出腾腾热气,看起来颇有食欲。 纪慈递给苏御两根帕子:“垫着,有些烫。” 苏御把帕子贴在碗身,双手隔着帕子端起面,出了厨房。 纪慈跟在苏御身后,弯曲左腿,单膝蹦蹦跳跳来到餐桌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下,苏御的脸庞在面条弥漫的雾气中,很不真实。 纪慈偷偷掐了把虎口,清晰的疼痛感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 苏御正坐在她的小屋里,跟着她一起吃面。 苏御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吃得慢条斯理。 这人,连吃相都这么文雅斯文。 纪慈目不斜视注视着他,准确的说,是关注苏御的表情,紧张又期待:“味道怎么样?” 苏御吞咽了下,表情似是在回味。 半晌,挑眉:“还不赖。” 表情虽不正经,语气却很真诚。 他一直忍受不了煎蛋的味道,今天一尝,这东西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纪慈心间花乍然盛放,那份得到赞美的甜蜜喜悦攀附着花枝快要冲破胸口,白皙的脸庞通红得仿若热锅里煮熟的虾。 他喜欢就好。 苏御饶有兴趣注视纪慈埋头扒面的样子,也许是饿了,吃的津津有味,两只腮帮子鼓鼓的,不停蠕动,和小河豚一模一样。 她嘴上的口红蹭花了,小部分晕出嘴角,染在纪慈细嫩雪白的肌肤上,像一片脱离花体的花瓣片儿。 以往的纪慈,淡雅,清新,如五月盛放的栀子花,不至于过分妖艳,当你真正靠近她,会被她自身的洁白无瑕,馥郁芬芳所吸引。 今夜的纪慈,妩媚热情,美得惹人眼。 苏御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尴尬移开视线,后又心虚偏回头,试图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下周又要月考了,你准备的怎么了?” 可惜,这话题着实破坏气氛,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在沾沾自喜,心花怒放的纪慈,忽地被泼了一头冷水,顷刻间焉了唧:“估计还是老样子,我都学不太懂。” “每科都跟不上么?” 纪慈咬着筷子,认真思索,随后摇头:“也不是,主科还行,理综完全听不懂。” 她费尽心思攻克理综,可那难以入眼的分数依旧不增不减,得不到回报的付出很难坚持,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在打瞌睡的边缘。 “我记得你上次月考理综140,试卷在家没?” “在…在家。”她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拿给我看看。” “啊?!”纪慈暗自佩服自己第六感准得惊奇,她是真的不想把那三张惨不忍睹的卷子交给苏御“观摩”。 苏御勾唇:“啊什么啊,快去拿给我。” 纪慈苦着一张脸蹦到卧室,翻出柜子里挤成榨菜形状的三张卷子,再磨磨蹭蹭蹦回客厅。 苏御接过纪慈的试卷,放在餐桌上面无表情认真翻阅。 纪慈站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苏御的表情逐渐凝重,眉头皱得足够拧成绳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卷子砸在她身上,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是猪脑子吗?做的什么玩意啊?” “你这基础也够差的,二十一个选择题只对了俩,后面的大题全部都是靠写几个公式得步骤分,”苏御修长的手指在纪慈的试卷上指指点点,语气认真严肃,“这么简单的化学公式也会写错,灭绝师太说的没错,你这成绩上个三本都够呛。” 灭绝师太,是物理老师的绰号。 面对他的严厉斥责,纪慈有些委屈,眼眶瞬间就红得跟兔子似的:“我一年没上课,现在完全找不到状态,假期又要打工,根本没时间学习。” 几个月的心酸疲惫一瞬间全堵上心口,眼泪夺眶而出。 苏御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伤到了她,匆忙站起,抽出纸巾笨手笨脚给她擦眼泪,语无伦次:“你…你别哭,我…哎,卧槽,我这笨嘴…” 苏御人生十七载,生平第一次结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 “你以后腾出一点时间,我给你补课?” 纪慈憋着嘴没出声,泪珠越滴越猛。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嘴巴这么毒,话里藏刀,伤人于无形。 苏御这会真想把邹睿那张精通甜言蜜语的臭嘴贴自己脸上。 他轻轻叹息,伸出手臂把纪慈紧紧搂进怀里。 怀里的姑娘浑身一哆嗦,身体僵硬的像块木头,毫无征兆的拥抱让她一时忘记哭泣,滚烫的脸颊紧贴苏御结实的胸膛,脸上残留的泪迹糊在苏御的衬衣上,湿润黏腻。 苏御下巴搭在纪慈的发顶,嗅着她发丝洗发水的清香,温柔地蹭了蹭,轻声呢喃:“看到你哭,我心里不好受。” 时间似是倒流回那一晚,她坐在楼道失声痛哭,他也是这般低声下气哄着她。 “答应我,不要再哭了,好吗?” 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温柔,清泠,从纪慈的耳窝流淌进那颗悸动的心。 纪慈揣测了太久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得到印证。她的感情,不是独角戏,她的付出,没有付诸东流。 那段暗无天日的暗恋时光,烙印在心上的心酸苦涩,日日夜夜折磨消耗着她。在她筋疲力尽快要放弃的时候,面前的男生却用他的一举一动倾诉着,他的目光也为她停留,他的心里亦然有她。 埋在苏御怀里的纪慈扬起头同他对视,氤氲水汽的眼里有一片璀璨星辰,她喜欢的男孩正站在这耀眼星辰之中。 她破涕为笑,壮着胆子伸出双臂环上苏御的腰身:“好。” Chapter 24 手链 早餐铺子即便再简陋,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类早点,应有尽有。墙面上贴了张价目表,红纸黑字,明码标价。 店里摆放六张桌椅,均坐满客人,纪慈和苏御等了好一会,才寻到一处和别人拼桌的空位。 苏御从桌上的抽纸里取出两张纸巾,反复擦拭木凳和桌面上残留的油渍,直到确认桌面没有一丝污迹,方才对纪慈道:“纪慈,你坐里面。” “噢,好…” 待纪慈挤进内侧,苏御紧跟着坐下。 苏御身形高挑,长手长脚,困在窄小的空间里,四肢很难自然伸展。 纪慈抬起屁股努力朝里挪了挪,试图腾出更多的空间,让苏御坐得舒适些。 “我坐得下,”苏御总是能轻易察觉纪慈微乎其微的小动作,黑眸沾染丝柔和的笑意,把紧贴墙壁的女孩重新拉了回去,挨着自己:“你想吃什么?” 纪慈仰头看了片刻价目表,对站在桌前等待两人点单的老板娘说道:“要三个烧卖。” 苏御补充:“再来一笼蒸饺。” 老板娘眉开眼笑:“好勒,马上来!” 没过多久,老板娘便把直冒热气的烧卖和蒸饺端上桌,从中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纪慈手持筷子夹上烧卖,轻咬一口,口感香糯,油汁四溢,味道很是鲜美。她忍不住将剩下的半块直接塞进嘴里细细品味,想着让苏御也尝尝,把盛烧卖的瓷盘推到他跟前,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你尝尝这个,好好吃!” “好,”苏御见她又是这副可爱的吃相,脸上漾起笑容,黑曜石般的双眼溢出藏不住的宠溺,他夹起盘里的东西尝了尝,果真如纪慈所说:“嗯,确实挺好吃的。” 尔后,起了捉弄心,贴进纪慈的耳边低声低喃:“不过…比不上那晚的煎蛋面。” 苏御的唇同纪慈的耳垂离得极近,呼出的温热气体尽数洒落在她的耳边,很是酥痒,纪慈脸蓦地一热,强行咽下还想说的话,佯装愤怒瞪了苏御一眼。 苏御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人怎么还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吃过早饭,两人按照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客户家,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来开。 “是不是走错了?”苏御按亮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九点十五分,估计这户没人。 “是这家啊…”纪慈翻开备忘录,再三核对客户信息,确实是同一个地方,“我打电话试试。” 她拨通电话,搁在耳侧,对方很快接听:“婆婆,我已经到您家了,敲门没人开…哦,好的。” 须臾,年过七旬,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杵着拐杖佝偻脊背开了门,满是岁月痕迹沟壑纵横的脸上含着歉意:“不好意思,我耳朵不好使,没听见敲门声。” “婆婆,没事儿,我们也没等多久。” 纪慈进了门,老人这才看见门外还站了个高挑帅气的男生:“这位是?” 纪慈原本想解释,苏御率先主动开口:“婆婆,我不放心女朋友一个人,就一起跟过来了。” 老人颤颤巍巍往里走,给他们让道:“你们快进来。” 两人进了屋,纪慈着手开始干活,苏御站在一旁默默守了许久,犹豫不决却还是开了口:“我…帮你做点什么?” 纪慈瞄了眼一身名贵运动装的苏御,苏少爷明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能做什么活。 老人家的要求是打扫厨房,这厨具小到菜刀,大到油烟机,都是又油又腻,他那么爱干净,定是不愿意碰的。 纪慈思来想去,挑了个看似轻松好上手的活儿,问苏御:“你会拖地吗?” 苏御信心十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地都不会拖:“手到擒来的事。” 纪慈明显不信苏御的大话,语调尾音微扬,带着一丝狐疑:“真的?” 被女朋友嫌弃质疑,苏少爷显然急眼了,为了证明自己,去厕所里拿出拖把,开始乱拖一气,虽动作生疏,至少拖得还算干净。 可纪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盯着苏御僵手僵脚的画面观察了半天,终于发现哪不对了,她惊讶不已:“苏御,你怎么倒着拖啊!!” 苏御顿了一下,茫然望向纪慈,没明白她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吗?” 苏御没好意思说他是第一次上手做家务,可赵姨分明就是这样做的,他自诩学得有模有样。 “要顺着拖,你那样会把刚弄的地方又踩脏的,”纪慈哭笑不得,夺过苏御手里的拖把,给他亲身示范,手脚麻利把客厅连带卧室的地板都弄了个干净:“看见没,要这样。按你那拖法,是白费功夫,浪费时间。” 苏少爷今日出奇的乖巧,“哦”了一声,继续埋头研究,捣鼓了半天也做不到纪慈那般利索。 老人家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慈祥和蔼看着两个年轻人甜蜜的小互动,浑浊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笑意。 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她向苏御招招手:“小伙子,你来帮我喂喂猫。” 纪慈正清洁洗碗池,听到老人的话,狡黠地笑了笑,打趣苏御:“苏少爷,猫总会喂?” 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应,纪慈以为苏御出去了。 可下一秒,两边肩膀被暖和的双手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身后的男生俯下身子,下巴隔上她的肩,对着纪慈小巧的耳垂轻吹一口气,声音夹杂着笑意,低沉性感,很能蛊惑人心:“你说呢?” “小猪我都会喂,更别说是猫了。” 纪慈后背一僵,耳根发烫,正欲转过身给苏御一脚,对方已然松开她的肩,大摇大摆喂猫去了。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干嘛老是纠着她的耳朵不放啊? 纪慈强行按捺住胡乱狂跳的心率,闷头干活。她做家政足足几月,已是得心应手,两个小时不到便把厨房打扫的一尘不染。 她压了一滴洗洁精,洗掉手里残余的油腻,掸了掸手,走出厨房。 苏御正蹲在阳台上,从猫粮袋子里取出几粒粮喂给小黄猫,另一只手顺着柔软的猫毛从头到背轻柔抚摸。 他额前的碎发刚好遮眉,轻薄的嘴唇噙着笑,生得硬朗的面部线条在温馨日光的渲染下竟柔和了几分。 上天是有多眷顾她啊,让她遇上这么好的男孩。 纪慈情不自禁拿出手机,将这瞬间永久定格。 这幅画面,和谐,美好,似一只柔夷探入纪慈的心室,不经意间轻轻拨动起那根唤作“情”的心弦。 弦音绕梁,久久不绝于耳。 映泉湿地公园是申城市知名的4a级风景区,坐落在市区东南方三环与四环路的交汇处。 蔚蓝苍穹之下,一条幽静泥泞小路弯曲蔓延,直指深处。两旁树荫蔽日,鸟叫虫鸣。枫树叶在四季更替中被漂染成明艳的红黄色。微风拂过,叶儿在风的鼓动下肆意飞舞,展示迷人身姿。 纪慈同苏御并肩而行,双脚踩上遍地堆积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走着走着,苏御慢了脚步,落在纪慈身后。 纪慈诧异回头,只见苏御在裤兜里摸索着什么,他向她招手,温柔地唤道:“纪慈,过来。” 纪慈走了回去,站在他跟前,仰头疑惑望着苏御:“怎么了?” 苏御笑:“送你个东西,眼睛闭上。” 纪慈满是好奇,但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伸手。” 纪慈伸出手臂,几秒后,只觉手腕上一阵冰冰凉凉,似有什么东西与肌肤紧密相贴。 “好了。” 听到苏御的声音,纪慈慢慢掀起眼皮,一串细细的玫瑰金镶钻手链系在她纤细瓷白的手腕上,时尚精致,熠熠生辉。 纪慈又惊又喜,抬起手腕近距离观察手链,嘴角不由自主弯起,脸上染上红晕,笑得甜蜜。 苏御见她开心成这样,脸上的笑意更甚:“喜欢吗?” 纪慈看着链子,爱不释手:“嗯!喜欢!” “那…”苏御用食指轻轻抬起纪慈的下巴,凑近身子与她对视,黑眸里全是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喉结滚了滚,放低声音,“给我个回礼?” 纪慈一愣,似有所预料,脸蛋更加潮热,心脏活奔乱跳,声音细小如蚊:“什…什么回礼?” 苏御轻笑一声,双手环住纪慈单薄的肩,缓缓埋首,柔软的嘴唇印上纪慈的眉眼,他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纪慈睫毛微颤,绷直身子,双手抵在苏御结实的胸膛,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她有些眩晕窒息,腿上一软,向下滑去。 苏御一手放在纪慈的胳肢窝,支撑着她,一手抓住那双在胸前作乱的手,准确找到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辗转,吮吸。 纪慈被苏御闻得晕头转向,紧抿嘴唇,脸憋得通红。 唇齿相离,苏御的额头抵上纪慈的,轻笑,声音沙哑得可怕:“你是傻的吗,不会呼吸?” Chapter 25 纪瑶的秘密 纪慈几个月前换了份工作,是邹睿给介绍的。 邹睿说他家小侄女语文底子薄,想高薪聘请一位功底扎实且职业素养好的辅导老师,纪慈是他心中的不二之选。 起初纪慈心存疑虑,她的语文仅仅算正常水平,怎么就成了邹睿嘴里的最佳选择。 况且一周只上两小时课,工资每小时150元,天大的好事偏偏就砸她头上。 可转念一想,邹睿不至于忽悠她。 这么好的工作,不做白不做。 为了胜任工作,大到教学方法,小到如何跟孩子和谐沟通,纪慈在网络上检索了诸多相关资料,做足了准备。 好在小姑娘文静可爱,聪明伶俐,她事先猜想教学过程中会遭遇的难题均未出现。 经过几个月的融洽相处,两人逐渐发展成传说中的“忘年交”。 结束了今日的课程,纪慈收拾桌上凌乱的教案,手机蓦然“叮咚”一声响,纪瑶发来消息说这周不回家。 最近这段时间,纪瑶鲜少回家,不是和同学过生日,就是跟朋友外出旅游。 苏御到纪慈家替她补了好几堂课,连妹妹的影子都没见过。 她们两姐妹过去生活得太压抑,偶尔放松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纪慈便爽快回复了个“好”。 背起书包同小姑娘道了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冰天雪地,四周一片白茫茫,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冻得人直打哆嗦。 凛冽的寒风呼呼刮在脸上,刺得肌肤生疼。 环卫工人穿着厚实的橙色衣服清扫路面上的积雪,为行人开出一条道。 纪慈“撕拉”一声拉上厚棉袄的拉链,将围巾缠上脖颈,朝冻得僵硬的小手哈上几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才有些暖意。 穿过马路,来到24小时便利店门前,轻轻拉开玻璃门抬步进了去。 苏御像往常一样,坐在店里等着她。 苏御裹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与他修长挺拔的身型极为相称。他垂着头专心致志浏览手机,细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道阴影,深邃的眼眸隐匿在阴影之下。 不知他看了什么有趣的消息,嘴角轻微上扬,携着温和的笑意。 “苏御!”纪慈唤出声,加快脚步走近,将背包取下放在桌上,坐到他的身侧,“你等了很久吗?” 苏御灭了手机屏,熟稔地将纪慈贴在脸颊上的碎发捋在耳后,把桌上冒着滚烫热气的关东煮递给她,半委屈半玩笑道:“这是第三份了,前两份都凉透了。” 他的神情好似一只求安慰的大狗狗。 纪慈心念一动,红着脸抱住苏御的胳膊像只猫儿似的蹭了蹭,颇有些撒娇卖萌的意味:“对不起,以后我会早点出来的。” 苏御挑起眉,嘴角的弧度弯更深,指了指脸颊,戏谑道:“亲一下,就原谅你。” 纪慈脸蛋更加潮热,嗔怪地瞪了苏御一眼,藏在桌下的脚狠狠踩了下他的运动鞋,旋即又收回腿,若无其事吃起关东煮。 两人确定关系几个月,纪慈不再像最初那般忸怩,在苏御面前渐渐放得开来。 白色运动鞋上凭空多出个鞋印,苏御也不怪罪,反倒很喜欢纪慈和他相处时偶尔作出的调皮举动。 他随手拿过纪慈的背包,从里边找出笔记本。 苏御每日会布置十道习题,让纪慈回家完成,次日再交由他检查 纪慈的理综成绩进步明显,虽算不上突飞猛进,但至少不再是班上垫底。 “这几个题做得不错。”苏御逐页翻看,纪慈的字迹清秀工整,解题思路清晰,仅从页面上就能猜出她近期在学科上苦下功夫。 一向标准严苛的苏少爷难得夸赞自己,纪慈竟还有些不敢相信,抬起脑袋错愕望着他:“真的?” “真的,”苏御笑着合上笔记,道了句异常官方的话语,“马上高三了,所有学科都会重新复盘,你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苏御今日要同苏晋一起参加友人的生日宴,他将纪慈送到小区楼下便先行离开。 顶着苏御的赞赏,纪慈一路飘飘然,连分别时对方说了什么话,都没大注意。 正欲进小区,安居家政负责人来了消息,告诉纪慈,她离职拖欠的手续办下来了。 纪慈旋即打了出租,赶到门店取回资料,后又沿路步行返回。 路过一家酒,门前几个男女调笑,纪慈目不斜视从他们身侧走过。 几人说话声中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女声,纪慈浑身猛然一顿,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回了头。 女生衣着暴露,浓妆艳抹,亲昵挽着个成年男人的胳膊,偶尔踮起脚尖凑向男人耳边低语。 男人一边和朋友聊天,一边在女生身上放肆揩油。 纪慈胸口发闷,似有块硬石堵在心里,难以呼吸,她不确信地颤声轻唤:“纪…纪瑶?” 纪慈的脸惨白,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细肉里。 她乖巧懂事的妹妹竟然这副不雅打扮,站在酒门前取悦男人。 纪瑶明显一愣,松开男人的胳膊,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震惊转为窘迫,后又逐渐恢复平静。 她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遮住裸露的大片肌肤,笑问:“好巧哦,你怎么在这?” “哟,瑶瑶,这位是?”另一黄毛男人搂过纪瑶的肩,大手在她脸上揉了把,从头到脚打量了番纪慈,“还挺眼熟。” 怎么能不眼熟呢? 这黄毛男人,不正是在苏御家里遇上的那位二世祖。 纪慈心脏一阵绞痛,深吸一口气,忽视黄一飞赤裸裸的眼神,尽可能放软语气,走上前拉起纪瑶:“走,跟我回家。” 谁知纪瑶毫不留情躲开纪慈的手,神色淡漠,仿佛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姐姐,而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我们现在还有事,有什么话,等我回家再说。” 语毕,纪瑶跟着几人准备离开。 纪慈赶忙跑上前去,拉住纪瑶的手腕,情绪失控失声吼道:“我让你跟我回家!” “你放开我!!”纪瑶使劲掰开纪慈捏在腕上的手,为了防止姐姐继续阻拦,在周围几人看好戏的目光里,推了把纪慈。 纪慈因惯性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纪瑶,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心脏像是被一双无情的双手狠狠撕扯,剧烈疼痛:“纪瑶,你为什么非得这么作践自己?!” 纪瑶自嘲一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静了一分多钟,才开口:“作践?” “姐,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真的受够了穷困潦倒的苦日子…” “凭什么别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而我们,拼尽全力的活着,还是摆脱不了穷鬼的标签?” 纪慈脑袋嗡的一响,乱糟一片,僵站在原处。 纪瑶没有再看纪慈一眼,跟着先前那位成年男人上了跑车,车子轰隆启动,不带一丝眷恋,扬长而去,掀起一片尘土。 黄一飞再次盯着纪慈看了片刻,眉毛一扬,拇指抚着唇瓣,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也驾车离开。 纪慈双腿有些发软,缓缓弯曲膝盖,失魂落魄蹲在街道上,捂紧双眼,不愿被路人看见眼眶里溢出的泪。 天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四周街灯燃起,星星点点,虚无飘渺。 纪慈觉着自己真是天真又愚蠢,天真到以为只要坚持,总会带着妹妹脱离困境。愚蠢到纪瑶何时入了歧途,她都未曾发觉。 Chapter 26 姐妹 纪慈托着乏力的身子,强撑着回了屋。 她不停拨打纪瑶的电话,那头一次次无情挂断,到最后索性不耐烦地直接关机。 担忧,恐惧,无能为力,一股又一股悲伤的浪潮汹涌袭来,将纪慈无情吞噬,拖入深海。 搁在桌上的手机蓦然亮起,纪慈慌忙拿起。 只是一则微博推送消息,并不是纪瑶的回电。 直到凌晨,门外传来钥匙拧动锁芯的声响。 纪瑶依旧穿着白天那身暴露的裙子,肩上披了件男士西装,提着几个购物袋进了门。 她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将袋子放在鞋柜上,赤着脚进了屋,走到沙发前坐下,躺了下去。 纪慈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纪瑶这一系列举动。 纪瑶手背搭在眼睛上,挡住刺眼的光线,淡淡开口:“姐,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希望你能理解。” 纪慈觉得很是可笑,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那个男人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是,”纪瑶放下胳膊,侧过头,眼睛直直盯着纪慈,“他有钱有权,能够保证我未来的生活。” 为了保证生活,就可以随意找个花花公子? 纪慈的火气被点燃,猛然起身,手边的水杯被她打翻,杯里的水全洒了出来,顺着桌沿滴在地板上:“那个男人有30多岁了?” 纪瑶嗤笑,无所谓地耸耸肩:“是,他35了,已婚人士。” 纪瑶毫无保留,云淡风轻道出对方的情况,纪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情绪几近崩溃,失声吼道:“纪瑶,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纪瑶坐起身,望着姐姐,眼神坚定又决绝,丝毫不觉自己介入他人感情有何不妥:“我没疯,我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有什么不对?他能给我好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他?说白了,都是各取所需!” 纪慈走到纪瑶跟前,努力克制怒火,弯下腰,双手搭上妹妹的肩,目光里满是哀求:“纪瑶,别自甘堕落,你就当姐姐求你了,行吗?” “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再管我了,”纪瑶深深叹了一口气,狠下心道出做了很久的决定,“学校那边我已经退学了,我会跟他去帝都。” 纪瑶在一月前,便决定跟随男人前往帝都,原本还苦苦思虑该如何向纪慈坦白。谁料今日事情恰巧被纪慈撞破,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盘托出。 纪慈一怔,纪瑶的言语在她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了花,大脑嗡嗡鸣响,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慢慢放下搭在纪瑶肩上的双手,连连后退,唇瓣微颤,声音发抖:“你…你说什么?” “他在那边做生意,会带我去帝……” “啪——!!” 纪慈双目猩红,扬起巴掌狠狠扇在纪瑶脸上,她用劲极大,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痛苦统统融在这掌心里。 纪慈嘶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纪瑶偏着头,捂住脸上的巴掌印,眸里泪光闪烁,哽咽着:“姐,这巴掌,就当我欠你的,请你不要阻拦我。” 纪慈痛苦凝视着纪瑶,不放过妹妹脸上任意一个表情:“你这是…你这是连我这个亲姐姐都要抛弃吗?” 纪瑶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姐,你就当没我这个妹妹。我真的不想过以前那样潦倒的日子了,我也不想再拖累你。” 纪慈抓住纪瑶的手,攥进手心,苦苦哀求:“你没有拖累我!纪瑶,你再冷静几天,好好考虑下,行吗?那种花花公子,是不值得你托付的!” “我已经考虑了一个月了,”纪瑶甩开纪慈的手,抬起手腕,扬了扬腕上的镯子,扯出苦笑,“这个镯子,卡地亚的,要3万呢,是不是好贵?我以前都不敢奢望自己能戴上这些奢侈品,我没想从他那里得到爱情,我只是想…” 纪瑶顿了半晌,垂下眼帘,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儿。” “姐,我先走了,你不要来找我,我会好好的。” 没等纪慈说话,纪瑶转身拿起沙发上的背包,不再看呆愣在客厅的纪慈,毫无留恋地冲出屋子,“砰”的一声甩了门,决然离开。 纪慈浑身的力气通通被抽走,双腿已经支撑不了整个身子,滑坐到地上,泪水无法克制疯狂外涌。 她翻过掌心,手心里的红印和清晰的痛楚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做梦。 她的妹妹,为了追求富裕的生活,无视廉耻,自甘堕落,迷失了方向。 屋外刮起大风,老式铁窗被吹得剧烈晃动,发出诡异声响,白色窗帘在这狂妄的夜风中放肆飘荡。 风从半敞着的窗户呼啸着灌进屋内,肆意作乱,引起一屋凄凉。 纪慈抱住胳膊,紧紧咬住下唇,太过用力,唇瓣嗑出口子,渗出一粒艳红的血珠。她努力压抑的呜咽声从齿缝溢出,被掩盖在如涛的风声中。 本就清冷的屋子,只剩纪慈一人。 她努力维持的家,在今晚,没了。 纪瑶是在三天后乘飞机离开申城的,她不喜欢直面离愁别绪,没有事先通知纪慈。 到达帝都后,她给纪慈发了条微信,说希望姐姐考个好大学,找个爱自己的男人,不要去找她,她会过的很好。 纪慈这几日想尽办法寻找纪瑶,甚至迫不得已联系了舅舅,对方并没有纪瑶的消息。 妹妹的性子,纪慈是了解的。一旦下定决心,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只是,纪慈没料到,纪瑶这次会做的这么决绝,退了学不说,还跟着男人去了帝都,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她尝试蹲守在机场入口,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碰上妹妹,她没办法让纪瑶回心转意,至少去机场送行,嘱咐她注意安全,随时和自己联系。 守了三天,终究没有等来纪瑶。 纪慈看着纪瑶这短短一句离别言,心如刀割。 纪慈本不愿麻烦苏御,可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她将事情原委毫无保留告诉苏御,希望苏御能帮帮自己,查查那个男人的底细。 苏御费了些时间,托人调查清楚男人的背景。 如纪瑶所言,帝都房地产大亨,有钱有权,虽花心滥情,但为人耿直,不至于让纪瑶身陷危险。 纪慈悬着的心依旧不能踏实。 “我堂哥在帝都,会随时关照她的,”苏御见不得纪慈郁郁寡欢的模样,为了让她放心,再三叮嘱苏铭,派人密切关注纪瑶在帝都的情况,“我们也可以经常去帝都见她。” “不用了,”纪慈噙着泪,摩挲着手里的蓝色发带,这是纪瑶离开那晚买给她的,“只要她不会遇到危险,我就放心了。” 苏御神色凝重,担忧纪慈的精神状况,握住纪慈冰冷的手,一字一句郑重道出心里盘算了许久的打算:“纪慈,毕业和我去帝都。” 纪慈抬头看向苏御,男生一脸严肃认真,不似在说玩笑话:“去帝都?” 苏御点头,嗯了一声:“我想考q大,就在帝都,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可我…我的成绩没法上q大。” “那里还有其他学校,你再加把劲,一定能上,”苏御伸手抚去纪慈眼角挂着的泪珠,“去了帝都,也能和你妹妹互相照应。” 这是苏御第一次向纪慈表达,希望她能和他去同一个城市。 他不知道这场青涩的恋情里,何种承诺才足以证明自己的决心。 只知道,毕业后如果能去相同的城市,他们遥远到不确定的未来或许可以更清晰。 苏御触碰过的脸颊上还停留着他独有的温热,纪慈捏紧手里的发带,终究下定了决心。 “好,我和你一起去。” 她想和苏御去帝都。 她想和他, 永远不分开。 这场本该无果的感情里,苏御总是在竭尽全力引导她摆脱自卑,让她心安享受他为她的付出。 那么,她也应该为这份恋情,更加努力。 Chapter 27 黄一飞 时光好似细沙,不管如何努力抓住它,也会在不经意间从指缝里悄悄流逝。 转眼间,纪慈升入高三。 毕业班的学业愈加繁忙,她为了实现和苏御的约定,舍弃许多无暇顾及的事情,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投身学习。 苏御近几次测验的成绩稳居年级前二,按照这个水平,考上q大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纪慈虽比不上苏御那般优异,却也勉强能维持在年级前二百。 较之以往,她已是进步颇多。 苏御闲暇时间除了帮纪慈补习功课外,还查了帝都所有高校各专业历年录取线,经综合分析,纪慈是有望冲一冲z大的。 z大和q大距离不算很近,车程四十分钟,可也好过身处不同城市的异地恋。 从定下目标那日起,z大便成了纪慈奋力冲击的目标。 上了高三,学校不再像以前那样任学生自由选择是否上晚自习,而是出了通知明文规定,除非有特殊原因,每位高三生都必须参加。 纪慈家住的远,苏御不放心她大晚上独身一人搭乘公交,每晚下了自习会先送纪慈回家,再打车回去。 耗来耗去,苏御每日到家差不多都是凌晨。 纪慈不忍心看到苏御在学业煎熬下还要再腾出一份心来照顾自己,于是向班主任申请晚自习提前一小时回家。 许向东是知道纪慈情况的,她的确住的太偏远,便允了她的申请。 这日,纪慈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本,对身旁埋首啃题的齐瑶说:“我先回去了哦。” 齐瑶放下手里的笔,眼睛瞥了瞥隔着一条过道的苏御,一脸坏笑:“不和你家那位道别?” 前不久调换座位,苏御和邹睿被许向东换到另一数列,纪慈担惊受怕了许久,以为许向东看出她和苏御那层关系。 结果,许向东一直没有主动找两人谈话,纪慈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自从齐瑶知道纪慈和苏御在谈恋爱,便经常会拿这事来逗纪慈,对苏御的称呼从最初的“御哥”换到“你家男朋友”,现在索性直接是“你家那位”。 纪慈背上背包,小声回答,生怕打搅苏御学习:“他在做题,我就不打扰他了。” 齐瑶咧嘴一笑:“哎哟喂,小慈,你这也太体贴了,以后你俩结婚可别把苏御惯坏了。” 纪慈脸一热,忽视齐瑶的玩笑话,径直离开了教室。 出了学校,搭上公交,绽放的甜蜜微笑依旧挂在脸上,嘴角久久没有合拢。 “——以后你俩结婚可别把苏御惯坏了。” 齐瑶的话萦绕在耳边,她和苏御,真的能有那样美好的未来吗? 纪慈从没如此热切期盼未来的到来。 她点开手机,屏保是曾经在苏御卧室偷拍照片墙上他的那张侧影照,拇指摩挲着照片里苏御的脸颊,眼里抑制不住的爱意:“苏御,我们以后会好好的?” “一定会的。”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纪慈做了份蛋炒饭放上餐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苏御。 「红糖慈粑」:吃饭啦! 「su」:怎么不吃好点? 「红糖慈粑」:也没那么差,我做的蛋炒饭可好吃了。 「su」:那下次做给我吃? 「红糖慈粑」:好! 放下手机,纪慈有滋有味地扒饭,还不忘翻书温习功课。 苏御将难点和重点用红笔替她标记,有些纪慈无从下手的题目,他不会直接告知答案,而是详细写下解题思路,引导她独立思考。 “咚咚咚—” 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纪慈疑惑是谁会这么晚找上门,放下手里的筷子,走到门前,隔着门警惕询问:“哪位啊?” 家里的门是先前房东安装的,没有猫眼。纪慈搬过来考虑过换防盗门,可价钱太贵,超出她的预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门外无人回应,敲门声却没有停止。 申城最近连发多起入室抢劫案件,纪慈有些慌乱,心脏砰砰狂跳,害怕遇上这档子事。 外面的男人敲了半天,不见开门,终是开口:“外卖。” “我没有点外卖啊。” “是一位先生帮你订的。” 是苏御帮她订的外卖吗? “麻烦你帮我挂门把上,谢谢。” 纪慈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人已经走远,才打开房门。 出了屋子,声控灯没有感应,楼道里漆黑一片。黑暗里纪慈摸上冰凉的门把手,空无一物,她大感不妙,赶紧握住把手打算进屋。 一双粗糙的大手抓上纪慈的手腕,纪慈背脊一凉,惊呼出声。 她奋力挣扎,想摆脱男人手掌的桎梏。 男人加大手上的力道,微微俯身,压在纪慈的背上,呼出的浑浊气体喷洒在她的脖颈。 纪慈额头直冒冷汗,双腿打颤。 一如当日的猥琐嗓音在身后响起,钻进纪慈的耳朵,这声音犹如黑夜里的魔鬼,阴森,诡异,也甚是刺耳。 “妹妹,好久不见——”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化学老师在讲台上叮嘱明日周考的注意事项。 苏御解决完一道数学大题,趁老师不注意,翻出手机。 「红糖慈粑」:你给我买了外卖吗? 消息是几分钟前发的。 苏御没来由的一阵心乱,心率随着脑海的胡思乱想猛烈加速。 他并没有给纪慈点外卖。 众目睽睽之下,苏御迅速起身,顾不上搭在椅背的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衬衣,疯了一般冲出教室。 “苏御,你干什么去?!” 无视身后化学老师的喊叫,苏御一路狂奔至校门,大喘出气,凉风趁机灌进喉咙,吞入腹中,咽喉干涩,腹部隐痛。 他拦了辆出租车,着急喊到:“拜托你开快点!多少钱都可以!” 司机从后视镜里觑见后排落座的高大男生,额前的碎发因剧烈奔跑而凌乱不堪,满脸通红,焦灼不安。 司机预感到似有不妙,即可挂档冲入密集的车流。 苏御坐在后排心急如焚,头皮阵阵发麻,强烈的不详预感侵蚀着他。 他的姑娘,有危险。 车子停在纪慈家楼下,苏御没有时间磨蹭,他把手机丢给司机,当做车费。 在司机莫名的眼神里,冲下了车,向纪慈所住的楼栋奔去。 一向冷静自持的苏御从没像现在这般恐惧害怕。 他怕纪慈出事。 纪慈家的大门紧闭,苏御敲了门,里面没人出声。 他急得头脑发昏,狠狠一脚踹上门,铁门“咣啷”一声发出巨响,可依旧纹丝不动,紧紧关闭。 他又连踹好几下,最后索性后退几步,卯足劲向着门上一撞,铁门一震,仍然不见开。 苏御一个拳头砸向大门,吼了句脏话:“艹!!” 门前的地毯因他的动作挪了位置,下边的钥匙探出了头。 他真是急糊涂了,竟然忘记钥匙藏在这里。 苏御捡起钥匙拧开房门。 纪慈凄厉的惨叫声从屋里传来。 那一刻,苏御感觉天塌下来了。 他好似只濒临狂怒的雄狮,冲进卧室,眼前的一幕像一把砍刀,向他无情劈来,足以让人四分五裂。 黄一飞正扑在纪慈的身上,不顾她的拼命挣扎,疯狂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苏御的胸腔积聚的怒气,在这一刻如炸药般轰然炸开。 他的额上青筋凸起,双目猩红,喉间发出怒吼,冲上前去提起黄一飞,将其扳过身,抡起拳头砸了过去。 黄一飞被这一拳击的眼冒金星,后退数步,未等他反应过来,苏御一把将他摁在地上,失去理智疯狂挥舞着拳头,一拳又一拳,统统落在对方身上。 黄一飞痛苦呻吟,想起身反抗,可苏御力道实在太大,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摆脱苏御的禁锢。 黄一飞的嘴角淌出鲜血,疼的五官扭曲,粹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苏御,你他妈疯了……你居然为了个破女人打我!” 苏御脸色铁青,拎起黄一飞的衣领,逼近对方,一向平静无波的瞳孔里带着凌人的杀气,咬牙切齿道:“黄一飞,老子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女人!” 苏御如撒旦般冰冷的眸子让黄一飞不寒而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嘴硬道:“苏御,你家那单子生意不想做了是?” 苏御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捏紧手里的拳头,再一次揍在黄一飞身上,周遭的空气冰冷到极点。 苏御舔舐干涸的嘴唇,冷笑一声,松开黄一飞的衣领,站起身,对着黄一飞的腹部狠踹一脚。 黄一飞捂紧肚子蜷缩成团。 “姓黄的,你听清楚,有种直接冲我来!以后再骚扰她,老子直接他妈的要了你的狗命!”苏御居高临下俯视抱着肚子虚弱闷哼的黄一飞,“给我滚!” 黄一飞被打的鼻青脸肿,他遮住脸上的伤口,连滚带爬逃离屋子,不敢在这里多停留。 “苏御,你给…你给我等着!” Chapter 28 短暂的幸福 纪慈抱着头蜷缩在墙壁角落,衣服被无情撕裂,领口大敞,里边白皙的胸口一览无余。 她的身子剧烈战栗,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 苏御血液上涌,喉间梗塞,五脏六腑仿若被无形双手撕裂开,疼的要命。 他隐忍胸口剧痛,轻唤了声:“纪慈…”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缩成一团,陷在惊慌无措中无法自拔。 苏御拿起床上的外套,走到纪慈跟前,蹲下身,将外套裹在她的身上。 他想伸手撩开她糟乱的头发,纪慈突然受惊,使劲拍掉苏御的手,抱紧头失声尖叫:“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滚开!滚开啊!” 苏御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唇舌之间泛起不知名的苦涩。他抖着手抱过纪慈,把她紧紧圈进怀里,哑声道:“纪慈,我是苏御……” 他不敢想象,如果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他的姑娘,吓坏了。 苏御的眼眶红润,懊恼又愧疚,在纪慈的耳边低喃:“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 “你放开我!放开我!”纪慈情绪濒临崩溃,她不顾形象在苏御的怀里奋力挣扎,用力拍打他的胸口,甚至最后咬上苏御的肩。 苏御疼的拧住眉,却没因纪慈的撕咬松开双手,他的右手抚上纪慈的后脑勺,不停安抚:“念念,别怕,我在。” “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了。” 听到“念念”两字,怀里的纪慈猛然一顿。 时间仿若按下快门,定格在这一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苏御保持着拥护纪慈的姿势。 不知过去多久,纪慈缓缓松开嗑在苏御肩头的唇,埋首进他的胸膛,神色木然,轻声呢喃:“你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苏御心口一痛,把她拥得更紧。 痛苦无法继续掩盖,纪慈凄厉痛哭出声,她的身体伴随哭泣抽搐,苏御的心跟着纪慈悲恸的哭声坠入冰窖,又疼又凉。 此时的纪慈如同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脆弱得一碰就碎。 整个过程,苏御都没有放手。 他把他的珍贵,拥进怀里,他的姑娘,谁也别想再伤害。 纪慈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她只记得哭到最后浑身上下没了力气,直接陷入黑暗昏睡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卧室里没了苏御的身影。 本来被丢在地上的被褥折叠整齐放在床上,打碎的玻璃杯也被清理干净。 厨房里忽地传来怪异声响,像是碗筷掉落在地的声音。 纪慈意识到了什么,循着声响走到厨房门前,里边油烟味极重,苏御没有开抽油烟机,正生疏地往盘子里盛上一团乌漆麻黑的东西。 纪慈:“……” 苏御端着盘子回过身,纪慈披着外套靠在门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苏御有些难为情,把手里的盘子藏到身后。 纪慈眨眨眼,笑了,声音虚弱无力:“我都看见了,别藏了。” 苏御听纪慈这么说,索性干干脆脆,将背后的盘子又端到面前。 是一盘面条,没有舀水。 煮得有些过头,黏成一团,酱油放得过多,颜色有些乌黑。 “本来想给你煮点吃的,”苏御尴尬挠挠腮帮,不自然地清咳一声,强行解释,“下厨我不太擅长,咱们还是点外卖。” 苏御没好意思告诉纪慈,他这是第一次下厨。 纪慈笑了。 她没想过,娇生惯养甚至有些洁癖的大男孩,会为了她进厨房。 她拿出兜里的纸巾,牵过苏御右手,擦干净他手上的油渍,后又端走他左手里的盘子:“我就吃这个。” 苏御微窘,这出自他手的怪东西,他自己都不愿去尝试:“要不还是算了,别拉肚子。” 纪慈没有听他的话,端着盘子去了客厅,坐下便拿起筷子认认真真吃了起来。 面条的口感的确很差。 除了咸,尝不出其他滋味。 可纪慈觉着,这是她十几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苏家老宅。 苏晋与苏老爷子在客厅里相对而坐。 老爷子面露愠色,翻看手里一叠资料,压制不住的火气急急上窜,厉声斥责:“苏御这混帐东西!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做了些什么蠢事!” 苏晋揉捏眉心,最近烦心事属实很多,他轻声劝慰:“爸,阿御年轻气盛,小孩子打架,有什么稀奇的。” 黄一飞被苏御打得住进医院,其父直接冲到苏家老爷子的跟前兴师问罪,声称要么苏家上门赔礼道歉,事情一笔勾销,要么两家从此再无任何商业瓜葛。 对苏晋的劝言,苏老爷子置若罔闻,他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资料甩在苏晋面前:“你瞧这苏御找了个什么家世的姑娘。我就纳闷他怎么突然想留在国内,原来是被过家家的东西昏了头脑!” 苏晋没搭腔,眼睛粗略扫了眼资料上女孩的照片和信息。 他不是没察觉近期苏御的异常,对于这些东西,看破不说破,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老爷子见苏晋没开口,杵着拐杖站起身,兀自说道:“苏御这件事我来解决,明天你去黄家陪个不是。” 话说完,苏老爷子扶着拐杖向楼梯走去,却突又想起什么,止住步子,回头意味深长看了苏晋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管好你的好儿子,别让他像你以前一样,尽给我找些麻烦。身为苏家人就应该明白,利益面前,那些儿女情长能舍就舍!” 苏晋毫无情绪的冷眸里忽起波澜,不愿回忆的痛苦往事被老爷子重新挑了出来。他的双手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 转瞬之间,这抹情绪又被完美隐藏。 苏晋淡淡应了声:“知道了,爸。” 苏老爷子没再多言,一步一步踏着楼梯上楼。 偌大的客厅重新归于平静。 苏晋这才细细打量女孩的照片,面容稚嫩,眼神清澈,笑起来甜甜的,眼里闪耀着星光。 记忆里的那个人,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天真烂漫,清纯秀丽。 苏晋自嘲扯起唇角,笑得淡漠又孤寂。 有些悲伤事,就不该拿来回忆。 一旦想起,便如汹涌拍来的狂妄浪潮,不带一丝怜悯地击在身心,最后裹着人,将其拖入无尽深海。 他的儿子,终将步上他的后尘。 Chapter 29 苏爷爷 从那日被黄一飞骚扰后,纪慈日日担惊受怕,唯恐黄一飞会气不过,跑回来找苏御麻烦。 毕竟,苏御曾经说过,他父亲都不会轻易去招惹那位大爷。 日子一天天过去,贴在教室墙上的高考倒计时被撕得只剩薄薄一层,黄一飞并未再次出现。 纪慈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黄一飞这类人,怎么可能吃哑巴亏选择息事宁人。 反观苏御,像个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担忧哪天黄一飞上门来报复。 距离高考仅剩1周,一群在知识海洋里苦苦挣扎的高三学子从校领导口中听来好消息。 学校会按照惯例组织所有高三生,前往申城的迦蓝寺,祈愿本年高考金榜题名, 过了太久枯燥烦闷的日子,终于迎来难得的放松机会,大家都异常兴奋,迫不及待期待着那日的到来。 周五,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高三师生乘坐学校安排的大巴,沿申杭高速开往二十公里外的迦蓝寺。 迦蓝寺身藏在迦蓝山的半山腰,要想开车上山,必须经过一截蜿蜒盘旋的山路。 大巴车在崎岖的山路间绕来绕去,纪慈坐在车内摇摇晃晃,左右颠簸,有些晕车。 齐遥偏头见纪慈泛青的脸色,扭开矿泉水递给她,关切道:“小慈,喝点水吗?” 纪慈虚弱无力摇摇头,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车辆陡然急刹,纪慈的身子伴着惯性向前栽去。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胃酸急急上流,实在忍耐不下去,干呕了好几声。 纪慈头抵着前方的座椅背,心里念叨着快点抵达目的地,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吐出来。 苏御同邹睿坐在她俩的前边,听见纪慈的干呕声,向邹睿要了颗薄荷糖,剥开糖纸,转回头伸出手指喂进纪慈嘴里。 清凉舒爽的薄荷味在苦涩的口腔里徐徐散开,胃里的不适感稍稍缓解。 大巴约莫在山林里游荡了十分钟,终于停下来。 齐遥搀扶着纪慈下了车,苏御站在车下接过纪慈的手,有些担忧:“好点了吗?” 迦蓝山这一带刚下过雨,一下车,雨后的清新空气裹携着泥土与树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纪慈贪婪呼吸着这沁人心扉的气体,没了先前那般难受,脸色好转:“我好多了。” 许向东引着自己班的学生登上石阶,迦蓝寺立于石阶的尽头,隐匿在一簇簇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中。 跨过门槛,进了寺庙,老师让学生们自由活动,两个小时后在门口的大巴处汇合。 寺庙里香火缭绕,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他们虔诚万分,双手合十,跪拜于威严神圣、顶天立地的巨大佛像之下。 学生们则前往文殊菩萨庙,排起长队,只为求得文殊菩萨赠慧庇佑。 纪慈和齐遥相伴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被苏御拉着脱离大部队,到寺庙一角的茶水铺歇脚。 纪慈见苏御从进庙开始便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你不去拜拜吗?可以讨个好兆头。” 苏御眉尾一挑,捏了捏纪慈的手心,笑得自信张扬:“不去,我只信我自己。” 纪慈本打算摸出挎包里特地求来的东西,听苏御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心里难免失落,盯着苏御惹眼的面容微微失神。 苏御有自负的资本。 似乎任何困难在他面前都算不上事儿,他总有办法迎刃而解。 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御见纪慈愣怔,忍不住凑近她,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面前放大的俊脸让纪慈脸一红,她偏过头,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刚刚去替你请了一道平安符。” 苏御愣怔,没想到纪慈去个厕所的间隙,还为他求了道符。 他的视线遗落在纪慈空着的手心:“在哪?” 纪慈十分在意他刚说的话,她情绪不佳,面无表情地撇撇嘴:“你不是不信这些吗?我就自己留着。” 苏御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纪慈在和他闹别扭。 他舔舔嘴唇,抱歉一笑,温声哄道:“那是之前。” “我现在信了。” “所以,把平安符给我,嗯?” 纪慈也没再闹不愉快,从挎包里拿出东西,放到苏御的手心。 苏御摊开手一看,暗红色的方形福袋,上方系着吉祥结,福袋上用金色丝线刺绣出“一生平安”四个字。 苏御摩挲着手里的平安符,世间最珍贵的礼物被他握在手心,他视若珍宝,爱惜至极。 返回申城,已过下午四点。 大巴将每位学生安全送达到家。 纪慈同苏御道了别,拿起座位上的挎包下了车。 天色尚早,她先去了趟菜市场。拿着手机付款的时候,来了通陌生电话,是位老者。 对方表明身份,是苏御的爷爷,想约她见面聊聊。 幽然茶舍。 服务员推开屏风大门,老者正坐在坐垫上煮着茶。 老人虽然已是白发婆娑,满脸风霜,却西装革履,精神健旺。他眼若饥鹰,有种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从其面容上,依稀能瞧出年轻时的潇洒俊朗。 老人自上而下打量番纪慈,纪慈被这冷厉锐利的目光盯着心里发毛。 他的眼睛瞟了一眼对面的座位,面无表情淡淡开口:“坐。” 纪慈紧张得咽了下口水,惶惶不安坐在他的对面。 “想喝什么茶?” 纪慈舔舔嘴唇:“不用了,我不喝茶。” 老人给自己跟前的茶杯酌上水,手指在桌面上扣出声响,这小动作和苏御如出一辙:“你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想见你。”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纪慈心里已有了答案,苏御爷爷约她见面,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纪慈手指绞着衣摆,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至于紧张得太失态:“爷爷,您有话可以直说。” 苏爷子看着面前的女孩,衣着朴素,面容秀丽。额上明明害怕得渗出冷汗,对视他的眼神却坚定无畏。 曾经有个叫姜楚的姑娘,和她很像。 苏爷子也不再拐弯抹角:“我希望你离开苏御,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纪慈来的路上做足心理准备,可对方不带一丝怜悯的直言不讳,还是令她心口一凉。 “想必你也了解过苏御的家世,我们苏家的企业都指望着苏御来继承。可他现在为了你,想摒弃大好前程。” 纪慈垂着头,没有说话。 苏爷子见纪慈不发一语,兀自继续说道:“年少的感情,终究只是儿戏,他现在嘴里说着喜欢你,说不准几天之后遇上别的女孩儿又会移情。” 纪慈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反驳道:“苏御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我很好!” 苏爷子笑了:“我的孙子,我最了解。他会看上你,是因为你很特别。” “苏御从小到大,遇上的都是家世显赫娇生惯养的女孩。而你不同,家境贫寒,生活艰苦。他对你的感情,更多来源于好奇。” 纪慈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料到苏御爷爷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她的遮羞布荡然无存。 越是显赫的家族,门第之见越是根深蒂固,她纪慈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女孩,想要去动摇深入人心的观念,终究只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苏爷子笑着关注女孩黯淡失色的神情,找准时机再添一把火:“我听说你的亲妹妹做了江岸的情妇,那江岸的父亲和我是旧识。如果你不离开苏御,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做出伤害你妹妹的事。” 纪慈藏在桌下的双手紧捏成拳,脸色惨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威胁她,她却无力反抗。 “你经济状况不好,如果答应离开苏御,”苏老爷子停顿下来,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我会给你笔钱,保你以后衣食无忧。” 纪慈心里冷笑,狗血的电视剧桥段,竟然被她遇上。她忍无可忍站起身,垂眸看着眼前泰然自若的老人,眼尾泛红,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我不需要您的钱。高考后,我会离开,请您遵守诺言,不要动我妹妹。” 苏爷子食指腹摩挲茶杯杯沿:“我和你见面的事,不要告诉苏御。” 纪慈转身推开屏风夺门而出,没让老人瞅见她湿润的眼眶。 她想留住最后的尊严。 Chapter 30 她的少年 纪慈魂不守舍迈出茶舍,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快些逃离这让人心灰意冷的地方。 蔚蓝色的晴朗天空不知何时漂浮几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人头顶,要将人吞噬。狂风呼啸而过,吹得树叶簌簌落下,塑料袋子在风的鼓动下于半空中打着旋儿,所到之处皆是狼藉。 纪慈的长发随风飞舞,风打在脸上很是刺痛,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像只漂泊无依的流浪狗,踟蹰在人来人往、车流湍急的街头,不知何方才是归路。 她喜欢苏御, 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她曾经不敢奢望苏御会注意到渺小不起眼的自己,两人在一起后,竟然可笑地期盼起未来。 纪慈脸颊湿漉漉的,抬手抚上去,手心上冰冰凉凉,湿润黏腻。 她怨恨自己懦弱无能,一边是放在心尖上的男孩,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只有认命妥协,选择保护妹妹。 视线模糊,看不清路。 她仰头望向阴郁的天空,双眼空洞,茫然无措,泪水依旧不止,从眼角涌出,在脸颊流淌成河。 “苏御,对不起。”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转眼间,高考如期而至。 最后一堂理综考试,窗外淅淅沥沥坠下连绵细雨。 考场里,来自不同学校的考生埋首奋笔疾书,与时间赛跑,力争大好前程。 纪慈坐在座位上茫然若失,她心有杂念,捏在手心的签字笔磕磕绊绊,试卷上练过千百次的计算题目猝然陌生,沉不下心,下不去笔。 墙上电子挂钟的数字不停闪烁,一分一秒都是对她的残酷凌迟。 时间接近尾声,铃声骤响。 四周窸窸窣窣收拾试卷的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 考官收完试卷,她随人流走出考场,取回小件存放处的包。背包里搁了厚厚一沓复习资料,是苏御抽空为她整理的。 资料上贴有两张红色便利贴,一张是苏御的理想院校,另一张是纪慈的。两张便利贴寄托他们对大好未来的无限憧憬。 纪慈隐忍太久,终是绷不住了,短短瞬间,眼眶里的泪水决堤,心破碎的四分五裂。 她和苏御,真的到头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从包里传来,纪慈充耳不闻,抱紧背包向校门缓慢走去。 霎那间,雨势加大,豆大的雨点像断弦的珠子砸向地面,水花飞溅,染湿纪慈的裤脚。 朦胧的视线里闯入熟悉的身影,纪慈的头顶凭空多出黑色雨伞,替她遮风挡雨。 苏御特地提前交卷来接纪慈。 他一身白色短袖配黑色运动裤,发丝似淋过雨,有些湿润。 纪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打扮。 他的笑容在沉郁的氛围里分外惹眼,见纪慈淋成落汤鸡,有些责备:“怎么不带伞呢?” 这个男孩总是对她体贴入微,纪慈心一颤,埋下头,没有说话, 苏御察觉纪慈不对劲,她的鼻尖微红,眼睛湿润,像是哭过,他蹙眉问:“怎么了?没考好吗?” 纪慈垂着眼,无力地摇头。 “没事儿,到时候成绩出来,你去哪里,我跟你去,”苏御将雨伞稍稍向纪慈那方倾斜,避免她淋着雨,没顾自己湿透的右肩,“散伙饭在伊川酒店,我们这会赶过去,半个小时能到。” 纪慈耷拉着肩膀,思绪混乱,她捂住隐隐作疼的心口。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苏御,苏御每多说一句话,她就更加痛恨憎恶自己。 苏御只当纪慈是考试没发挥好,想尽办法安慰她:“不要不开心,一次考试而已,嗯?” “我堂哥送了两张迪士尼门票,过几天带你去。” “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帝都玩玩?顺便见见你妹妹。” “我们也可以……” “苏御,”纪慈打断苏御,她攥紧怀里的背包,咬咬牙道出在家练习数遍的台词,“我们分手。” 苏御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他满脸讶异,一时没从纪慈丢出的重磅信息里回神。 他目不转睛看着纪慈,满是流光溢彩的黑眸瞬间黯淡失色,嘴唇蠕动两下,发出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明显的不确信:“你说什么?” 纪慈别开脸,不敢看苏御受伤失望的眼神,她怕多看他一眼,便无法从这份感情里果断抽离。 纪慈按捺内心的愁闷,装出薄情寡义的模样,一字一句轻声重复刚才的话:“我们分手。” 苏御呼吸一滞,握住伞柄的左手渐渐收紧,仿若要将其捏成碎粒,语调却在竭尽全力维持平稳:“如果你是觉得没考好,我刚说了,我不去帝都,你报哪,我就报哪。” “不是这样的,”纪慈顿了顿,藏在背包两侧的双手握紧成拳,“苏御,我们……” “我们不合适。” 苏御脸上失了血色,如炬的目光死死盯着纪慈,快要把她烧出个窟窿:“什么叫不合适?” “苏御……” “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才会说胡话,”苏御的心沉入谷底,却还在极力挽回,他隐忍克制着内心的绝望与不安,“你先回去缓缓,有什么话,咱们之后再说,行吗?” 那么高傲自负的男孩,竟然低声下气央求她。 纪慈噙着泪花,她不能心软,苏御那样的天子骄子,没了她,会过得更好。 她只要按照约定离开,纪瑶就不会受到伤害。 纪慈心一狠,淡淡地说:“不合适还需要理由吗?相处久了,发现不适合,及时止损罢了。” “及时止损”四个字给苏御当头一棒,他丢掉手里的雨伞,任由雨水打落在两人身上,双手摁上纪慈的肩,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几乎是怒吼出声:“那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在一起这么久,你现在才告诉我不合适?纪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不能再等了,每多纠缠一分钟,她就更不愿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纪慈抬头望向苏御,吐出的话如利剑,将两人刺的鲜血淋漓:“高中生谈恋爱,不就是过家家,喜欢就在一起,玩腻了就分开。我现在不想玩了,你别死缠烂打行不行?” 苏御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慈,一向明静如水的黑眸逐渐涌出熊熊怒火,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不放过纪慈脸上任意一丝微表情。 纪慈的脸上,决然,淡漠,却没有他希望看到的悔意。 苏御咬紧牙关,一字一字从齿缝里溢出:“玩腻了?” 苏御是真的生气了。 纪慈坦然与他对视,仿佛眼前的男孩不是自己的爱人,而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她挑挑眉毛,笑的冷酷无情:“是,我玩腻了,游戏结束,ok?” 苏御松开纪慈的肩,趔趄着后退两步,拉开与纪慈的距离。头微微低垂,碎发在额前投下道阴影,阴影下的黑眸看不出情绪,他唇瓣轻启,声音嘶哑:“行。” “纪慈,你耍我耍的也太狠了,”他缓缓抬头,眼尾泛红凝视着纪慈,漆黑的眼睛射出凛冽刺骨的寒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陪你玩这么久,我也累。” “纪慈……” “我放过你。” 苏御徐徐转过身,缓步离开,他从始至终没有留恋,回头看一眼他爱的女孩。 纪慈站在雨里,泪水伴随雨而下,婆娑的泪眼目视苏御渐行渐远的背影,想把他永远烙印在心上。 与苏御相识、相知到相爱,美好的点点滴滴在纪慈的脑海里回放。 “这伞给你用,快回家。” “你有没有想过,你眼里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 “我外婆冬天老是腿疼,又喜欢喝热水,给她买的时候,想起你好像是老寒腿,顺便多买了一套。” “纪慈,和我去帝都。” “黄一飞,老子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女人!” “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了。” “纪慈,你耍我耍的真狠。” “行,我放过你。” 温柔了纪慈整个青春的耀眼少年,她再也不会遇见了。 “苏御,再见了。” 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一切,就只有被这世界所改变。 苏御,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喜乐无虑。 Chapter 33 御晋 纪慈手里的筷子一顿。 叶蓁嘴里的追求者是肖望。 三年前肖望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在帝都成立分所,为了方便分所管理,他选择在帝都定居。 得知纪慈在帝都工作,他时常约她见面。一来二去,有些疏离的二人又渐渐熟络。 肖望曾经对纪慈颇为照顾,她从小到大都将对方视为最信赖的邻家哥哥,他突如其来的告白令纪慈意识到肖望对她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变味。 纪慈语气淡淡,向叶蓁解释:“肖望是我以前的邻居,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叶蓁咬着筷子,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虽知道想说的话不合时宜,可她依然想劝劝纪慈:“小慈,你今年都26了,不可能一直这么单下去。肖望事业有成又帅气多金,你真的可以考虑下。感情是要培养的,现在没心动的感觉,相处段时间说不定就生情了呢。” 叶蓁见纪慈垂着眼帘没说话,继续道:“你的外形条件这么好,不出去多认识认识男人,简直是浪费。别一天把自己闷在家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等哪天被电脑辐射成黄脸婆,后悔都来不及。” 纪慈听着叶蓁的话,放下手里的筷子,凝视砂锅里冒出滚滚雾气的浓汤出神。 为了忘记苏御,她删光旧手机里关于他的一切,将苏御送她的手链连同素描本一起锁进柜子。 她拼命学习,玩命工作,尽可能将枯燥无味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这样她便不会有机会去思念那个面容已经有些模糊的少年。 都说时间是愈合伤口的良药,她天真的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总有一天她会彻彻底底将他从脑海里抹去。 叶蓁短短一句话,有关苏御的零零碎碎如涨潮般澎湃来袭,猛烈撞击纪慈长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内心。 纪慈终究低估了苏御在她心里的位置。 她今年已经26岁了,身边的朋友到这个岁数,要么有固定对象。要么已经成家。 而她,依旧孤家寡人一个。 她究竟还在等什么呢? 吃过晚饭,纪慈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关进卧室,电脑桌上堆着许多药盒,她烦躁地将药盒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后坐在电脑面前画起漫画。 她的微博里除了分享被项目否掉的部分原画作品,其余的就是四宫格漫画,漫画灵感大多来源于曾经和苏御相处的日常。 纪慈在微博里连载小漫画的初衷无非是纪念一下纯真懵懂的初恋。 谁知发到第七话时,微博一夜之间涨粉10万。 纪慈没料到小漫画会这么受欢迎。 齐遥说,那是因为大多数人喜欢在别人的爱情故事里找寻自己的影子,他们对纪慈的经历感同身受。 登陆在电脑上的微信叮咚作响,纪慈放下手里的感应笔,握住鼠标点开微信界面,肖望发来消息约纪慈明天下班去二环路新开的西餐厅。 纪慈思忖良久,找到一个拒绝肖望的绝佳理由。 「九艺—cici」:公司最近项目比较多,我明天可能会加班。 「天成律师事务所肖望」:加班到几点?我明天直接开车来接你。 纪慈满脸黑线,这肖望是真迟钝还是在装傻,连她这么直白的拒绝都看不出来。 「九艺—cici」:七八点,太晚了,你不用来接我,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天成律师事务所肖望」:念念,明天是我生日,希望你不要回绝我。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纪慈再拒绝会显得不给面子,她勉为其难接受邀请。 翌日,纪慈踩点上班,办公室里几个同事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走到工位前放下挎包,把给蒋涵带的灌汤包放在对方桌上,随手摁开电脑,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准备接杯热水。 蒋涵眼疾手快抓住纪慈的手腕。 纪慈茫然不解:“涵姐,怎么了?” 蒋涵神秘兮兮:“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坐在对面工位的q版画师沐晓夏抬头,惊讶道:“ci姐,你居然不知道?” 纪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啊?我错过什么大事了?” “来来,你先坐下,”蒋涵扯着纪慈的裙摆把她拉回座位,将办公椅往纪慈那方挪挪,压低声音,“咱们公司出息了,可能会接大单子。” 纪慈“哦”了一声,九艺过去接过的大单并不少,她没明白这群同事怎么会因为接新单就这样兴奋。 “哎呀,你别光嗯啊,你不激动吗?”蒋涵对纪慈不以为然的反应很是不满,“我们公司这次的合作对象可是御晋科技!能和他们合作游戏项目,咱们老板真是坟头冒青烟了。” “御晋科技?” 这个名字,纪慈很陌生。 她虽说入行已3年,可对于国内的互联网企业依旧一无所知。 平日接手的项目基本是组长安排什么,她便做什么。项目对接事宜全是组长亲自负责,如果实在遇上需要她亲自沟通的,大多也是在微信上隔着屏幕对接。 蒋涵嘴巴张得大大的,全然一副看傻子的震惊表情:“cici,你别告诉我你连御晋科技都不知道?” 纪慈摇头,毫不避讳,坦然承认:“没听过。” 蒋涵不信纪慈孤陋寡闻到这种地步:“《revive》你总听过?他们公司最出名的游戏。” 纪慈依然摇头:“不知道。” “ohygod,”纪慈的无知刷新蒋涵对她的认知下限,“我的ci啊,你作为一名原画师,不知道《revive》,不知道御晋,说出去会被钉在画师界耻辱柱上的!” 纪慈拉开抽屉,拿出速溶咖啡撕开包装纸,将粉末倒进杯子,静静听蒋涵叨叨。 “御晋科技这几年发展迅猛,五年前还是全国百强企业,现在已经跻身前十了。他们公司业务挺广的,不过游戏领域最突出。《revive》、《密室精英》、《枪战》都是他们公司出的,长年霸占游戏排行榜前几名呢。” “听说御晋打算在旧版《revive》基础上推出一款全新格斗类游戏,他们项目负责人看不上自家公司美术部的审美,打算和外包公司合作。” 听到这,纪慈来了兴趣,这么牛掰的公司怎么会看上九艺,问:“他们负责人怎么就选择我们公司了?” 蒋涵:“其实还没定下来,和我们竞争的还有另外两家外包公司,到时候作品直接呈给他们负责人,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如果九艺能够当选,以后咱们不仅有吹牛的资本,个人履历还会添彩不少。” 对于蒋涵的话,纪慈不置可否,默默拿出画笔开始工作。 下午下班之前,组长高远在群里通知大家,下周一老板召开例会的时候会对御晋科技的项目作具体安排。 纪慈回复高远消息后,便收拾东西下班。 肖望拨来电话,说在写字楼地下停车场n1区等她。 纪慈乘电梯到负二楼,按照肖望说的地址,在众多车辆里找到他的黑色牧马人。 肖望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纪慈从远处走来,唇边勾起淡淡的微笑。 Chapter 34 肖望 纪慈踩着高跟鞋缓步走到牧马人右侧,打开后座车门坐进车内,随手整理裙摆上的褶皱。 她这一细微举动让肖望原本欣喜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肖望开车载过纪慈许多次,她每次都会假装没看见那扇提前为她轻敞开的副驾车门,规规矩矩坐进后排,从不逾矩。 肖望抿抿嘴唇,将到嘴的话强行咽下去。 他很想告诉她,他不希望纪慈将彼此之间的关系分得如此清楚,他的副驾驶至始至终就是为她而设。 车辆启动,肖望游刃有余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偶尔透过后视镜看看坐在后排低头看手机的女人,试图找些话题活跃气氛:“念念,最近工作很忙吗?” “有一点,”纪慈一边刷着屏幕回复工作群里的未读信息,一边回答肖望,“公司近期接的单子比较多,这半年里分我手里的设计就有3个,其中一个改稿都改了十版,甲方还是不满意,说那个角色画的不够吸引人。” 一想到工作上的烦心事,纪慈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轻轻叹口气,接着诉苦:“我问他们公司对接人,要怎么才算吸引人,他又说不上来,只知道让我改。” 肖望了然点头,一旦谈论到工作,纪慈便会喋喋不休道个不停,他忽地想起前不久网上很火的段子,或许会引起她的共鸣:“之前网上不是有个梗吗,说设计师的读书进阶指南,先是《ps从入门到精通》,后来就是《禅者初心》,之后看《颈椎康复指南》,最后是《活着》。” “对对对,我也看过这个,”纪慈显然很喜欢讨论这类话题,笑得不亦乐乎,脸上的表情明艳动人,“还有个段子也很搞笑,甲方爸爸说,给我来个五彩斑斓的黑。苦逼设计师问,黑就是黑啊,哪来的五彩斑斓。甲方答,我不管,我就要。” 后视镜里映着纪慈如花朵般绽放的灿烂笑容,她面色红润,眼眸澄澈,别提多动人。 肖望的嘴角弧度扬得更甚:“工作之余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人的一生并不只是围着工作打转,别把生活过得太累。” 纪慈笑:“知道了。” 肖望:“听我下属说那家西餐厅口碑不错,你想吃什么待会随便点。” 纪慈熄了手机,将它放进背包里,身子向后一靠,倚在垫背上:“肖望哥,今天是你生日,还是我请客,怎么能让寿星破费呢。” 肖望话里有话:“没事,今天我请,以后有机会你再请我就是了。” 纪慈正欲开口,车辆一个刹车,停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门前。 肖望抢先一步下车,替纪慈拉开车门,伸手打算扶下她。 纪慈按捺内心升起的愧疚,她给不了肖望感情上的回应,不能做些暧昧不清的举动吊着他,于是主动忽视肖望伸过来的右手,径直下车,抬步向餐厅走去。 肖望无奈扯扯嘴角,懊恼自己太冲动莽撞,纪慈还没有接受他,怎么就尽做些越线的事。 门侧的服务员替两位客人推开餐厅大门,厅内布置是简约大气的北欧风格,室内吊灯投下淡黄色的柔和光线,整个餐厅在温和灯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静谧美好。 大厅中央架了座高端大气的白色钢琴,身穿鹅黄长裙的靓丽女人坐在钢琴前,纤细的十指在琴键上不停跳跃,唯美悦耳的琴声从她指缝溜出,掠过纪慈的耳畔,在整个大厅回荡。 服务员领着两人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外边神色匆匆的行人与来回穿梭的车辆。 肖望替纪慈拉开坐椅,纪慈报以微笑,道谢后入座,将事先给肖望准备的生日礼物从随身提着的口袋里取出,递给他:“肖望哥,生日快乐!” 肖望惊喜不已,笑意盈盈,连带着语气也轻快起来:“送给我的?” “嗯!” “现在能拆吗?” “当然,这礼物是送你的,你想什么时候拆开都行。” 肖望将礼物小心翼翼放进公文包,生怕嗑到边边角角:“还是拿回去拆。” 他担心一不小心把东西给弄坏。 肖望将视线从公文包移到纪慈白净的脸上,便再无法挪开视线。 纪慈穿着白色长裙,外边套卡其色风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白皙透亮的肌肤在暖色柔光映衬下仿若凝脂。 肖望不由自主回想起多年前的初见,12岁的纪慈扎着马尾辫站在家门前对着他灿然一笑,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他的心从此便为她沦陷。 那时的纪慈年少稚嫩,肖望隐忍克制自己的情感,盼着她快快长大。 曾经懵懂无知的小女孩终于在不知不觉间长成出尘绝艳的大姑娘。 某个盛夏夜,肖望陪客户喝酒后,一向理智清醒的他在浓烈酒精的蛊惑下,像个冲动莽撞的毛头小子,守在纪慈家楼下向她告白。 小姑娘兴许是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关系转变,傻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呆呆的。 意料之中,她果断拒绝了。 肖望知道,纪慈心里有个得不到又忘不掉的人。 神情不会撒谎,每当想起那人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浮现落寞。 肖望嘴唇蠕动,欲言又止:“纪慈……” 纪慈抬头看向肖望,声音柔柔的:“怎么了?” 肖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喉结上下滑动,盯着纪慈的脸,神色复杂:“我今年32了……” “如果那个人不再回来,你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 可不可以回头看看…… 爱了你14年的我。 纪慈愣怔,嘴角扬起的弧度缓缓放平,她眼神回避,不敢直视肖望过于直白的眼神:“肖望哥,对不起,我……” 纪慈满脸愧色,不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既明了又不伤人。 听到“对不起”三个字,肖望微微攥紧双手,眼里闪过一丝怅惘,为了不给纪慈造成心理负担,他嘴角漾起不以为然的温和笑意掩饰内心的忧伤:“念念,你现在不要急着拒绝我,给我三个月时间好吗?这三个月如果你依然不能接受我,我会主动放手。” 纪慈注视着肖望温柔似水的眼眸,终是无法故作铁石心肠 “好……” 她知道,无论是三个月,亦或是三年,她都不会爱上肖望。 希望到那时,肖望能想明白,从这段无望的感情里脱身。 Chapter 35 小苏总 周一上午,九艺召开例会。 九艺的老板杨琛是典型富二代,年轻时不学无术,杨家便开了这家设计公司让杨琛打发时间。 谁也没料到,杨琛在这方面颇有天赋,竟将九艺发展为帝都有名的外包公司。 平日杨琛极少来公司,工作大多全权交由各设计小组组长负责。 此次和御晋合作事关重大,关系到九艺能否在帝都三大外包公司的激烈角逐中突出重围,脱颖而出,难得露面的杨琛破天荒的参加本次会议。 年轻男人衣着随意,端坐在会议室长桌的的正中央,目光从在座几十位员工的脸上一一掠过。 “想必各位之前也听到风声了,御晋的游戏项目计划有4个人物,他们项目负责人要求风格偏欧美写实。御晋联系了3家外包公司,除开我们,还有华艺和又米,都是领域里的佼佼者。希望各位擅长欧美风的设计师能够把你们最出色的作品展现出来,他们会挑选风格符合的画师进行试稿,试稿通过,会直接达成合作。” 纪慈坐在人堆里低垂着头,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手里工作量太大,可不想再去趟这趟浑水。 不料越想躲藏,反而越引人注意。 “cici,你在角色组里最擅长欧美,对这次项目有没有兴趣?” 突然被杨琛点名,纪慈惊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她捏紧手里的记事本,坐直身子回答道:“我手里还有任务没完成,时间上很难协调。” “没事,你们每个人先按照要求把作品打包发高远邮箱,今下午我带去御晋让他们负责人过目,”杨琛没揪着她不放,“御晋的小苏总刚上任,估计会过问这个项目,希望各位认真对待,为我们九艺拿下这个大单子。” 会议结束,纪慈端着水杯跟随人流回办公室。 “你们刚听到了吗,杨总说御晋科技的小苏总可能会参与到新项目,”沐晓夏一脸兴奋地聊起八卦,“我堂姐是御晋的前台,听她说这小苏总长相堪称极品,身材也巨好。” 对于沐晓夏的话,蒋涵将信将疑:“真的假的?我有点怀疑你的眼光,你以前跟我说楼下物业公司一小哥哥帅的很,我还专门去偷窥人家,也就jt。” “这次不一样!我堂姐眼光可高了!小苏总年纪轻轻,刚满25岁,一进公司就迷倒万千少女,但凡有点儿姿色的女人都巴巴地想往他身上贴。” 纪慈不经意一问:“那他上钩吗?” 沐晓夏思考片刻:“大概不会上钩,这种年轻帅气的钻石王老五审美高得很,身边的女人不是嫩模就是明星,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我堂姐说没听过哪个女的在他身边超过一月。” 蒋涵震惊得不受控制“啊”了一声,意识到声音太大,赶紧捂住嘴巴:“嫩模?明星?这也太夸张了。” 纪慈眉头微蹙,对这些富家公子哥的花边新闻颇为反感。 沐晓夏说的口干舌燥,揭开茶杯盖子啜了一口,茶泡的太浓,苦得她拧住眉毛:“我起初也觉得夸张,后来我堂姐跟我说那小苏总近期的新欢是天月公司旗下的着名女星周芷含,演过古装剧《霓凰郡主》里的皓月公主,我才觉得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一月换次女明星成为现实。” 这小苏总的情感史错综复杂,上梁不正下梁歪,纪慈本就对御晋提不上兴趣。现在更是不敢接他们公司的工作。 她默默在心里翻白眼,实在是没耐性听下去,加快脚步走进办公室,将沉浸在侃八卦乐趣不能自拔的两人远远甩在身后。 黑色迈巴赫停靠在坐落于帝都黄金地段的华瑞大厦。 司机从驾驶室出来,替后座的男人打开车门。 车内走出的高挑男人仿若是从时尚杂志误入现实的男模,面部轮廓几近完美,剑眉冷眸,挺鼻薄唇,一袭剪裁合身的黑色大衣将线条匀称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 男人不急不慢向大厦旋转门走去,身后一位西装青年推着行李箱尾随在他身后。 杨琛坐在大厦一楼会客厅等待将近半小时,桌上滚烫的茶水早已凉透,见男人进来,赶紧起身迎上前去。 “苏总,久闻大名,”杨琛伸出手打算和苏御握手,主动自我介绍,“我是九艺设计的老板杨琛。” 苏御神情漠然,漆黑深邃的眼眸淡淡扫了杨琛一眼,插在衣兜里的双手一动不动,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去我办公室详谈。” 杨琛讪讪收回手,很是尴尬地在裤腿上磨蹭两下。 三人乘坐电梯到达二十层,秘书刘桢见苏御回来,替他推开办公室大门,毕恭毕敬道:“小苏总,邹先生在办公室等您。” 苏御“嗯”了一声:“去把苏铭叫来,顺便给杨先生倒杯茶水。” “好的。” 邹睿正吊儿郎当躺在苏御办公室的沙发上玩手游,见苏御进来,立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怎么才回来?我听韩泽说,你最近又玩上个女明星,可以啊苏少,改天给我也介绍介绍啊!” 苏御冷冷扫了眼邹睿,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对邹睿的话置之不理,转身招呼身后的杨琛,下巴指了指沙发:“杨总坐。” 杨琛点点头,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自己为何在苏御面前这么拘谨。 邹睿问:“你这是有事要谈啊?要不我先出去?” “不用,”苏御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到沙发前的桌子上,后又按下遥控器打开投影仪,“你坐这也可以参考参考。” 约莫十多分钟,苏铭拿着资料推门而入,见沙发上的杨琛,腾出手来同他握手:“杨总您好,我是御晋的技术总监,也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苏铭。” 杨琛赶紧起身回握住苏铭,客气道:“您好,苏总监。” 几人落座,苏铭拿出项目资料递给杨琛,向他详细介绍:“我们这次策划的游戏暂定名为《利刃》,具体信息全在资料里,电子版我也发了份到您邮箱。我们具体诉求之前跟您提过,就是风格一定要欧美写实,角色设计要符合人物设定,人物表情丰富,前不久日本大吉公司新出游戏《pop!》里的法师就挺不错。” “您之前跟我提过的要求我全部转达给公司设计师了,”杨琛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u盘递给苏铭,“我把他们的作品全部拷贝过来,总监和苏总可以先过过目。对于这类风格的把握,我是坚信九艺比华艺和又米两家更甚一筹。” 苏铭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点击鼠标进入文件夹,调出里边的文件。 几十张原画设计投放到投影仪上,握在苏铭手里的鼠标不停滚动,图片一张张切换,快要接近尾声,也没有出现让苏御和苏铭眼前一亮的作品。 神色恹恹的苏御正准备起身离开,视线却停留在最后一张图上,这张角色图人体结构把握完美,人物美型,用色大胆。 右下角备注了几个字母:cici。 沉默许久的苏御开口叫停:“等一下,看看这张。” 苏铭放下鼠标,笑道:“苏总,咱们想一块去了,我刚也准备看看这图。” 杨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十张作品快翻到尾页,苏御全程凛若冰霜,明显对这些作品无感。 杨琛担心带来的作品没有一副对方能看得上眼,这下终于放宽心:“苏总好眼光,这个设计师是我们公司的活招牌,之前橙色公司出的那款全网爆火的恋爱游戏《光月之恋》里的男二肖涵就是她的作品。” “嗯,我觉得这风格挺符合我们这次游戏的要求,”苏御坐在沙发上微倾着身子,左手食指摩挲嘴唇,思考应该让对方试稿哪个角色,“她方便试稿吗?” Chapter 38 不要放弃 沐晓夏说,小苏总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换女人如同换衣物。 纪慈无法将别人口中花心风流的男人与曾经明朗青涩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她不相信, 她爱到骨子的男生会变成那样。 苏御“嗯”了一声,将手机收进西裤,视线落在纪慈苍白的脸上,从入门时他便觉察女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神色相当疲倦。 她的样貌改变许多,褪去稚嫩,出落得亭亭玉立。 分手之后,他萎靡不振数月,无数次想联系纪慈,质问她为什么要分手。 谁料纪慈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入黑名单。 纪慈离开的果断决然,对他没有丝毫留恋,他才克制住这可笑的冲动。 曾经那段掏心掏肺的付出,现在想来着实讽刺。 忽地忆起前尘往事,苏御嘴角扬起不可察觉的弧度,自嘲一笑。 他从沙发起身,将敞开的西装外套纽扣系上一颗,对纪慈说道:“就这样,我还有事,之后有什么问题直接微信上联系。” 没等纪慈说话,苏御抬脚向门前迈去。 纪慈眼睫轻颤,胸口莫名一紧,苏御对她的态度全程冷若冰霜,目光不愿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她咬咬牙,脱口而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多年的名字:“苏御!” 时间太久,唤出的这两个字竟有些陌生。 苏御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放得极低,从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怎么了?” “我……”纪慈欲言又止,当年无情摒弃这段感情的人是她,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要求苏御待她像曾经那般体贴入微。 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加上与苏御猝不及防的重逢,纪慈身心俱疲,本就昏沉的大脑此时泛起剧痛,胃里也阵阵绞痛,很是难受。 她死死按住胃部强忍不适,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没什……” 话没说完,纪慈的胃里一阵翻滚,似有什么东西突然上涌,赶紧捂住嘴干呕几声。 无法继续忍耐,她冲出会议室,与愣在原地的苏御擦肩而过。 洗手间里,纪慈蹲在马桶前剧烈呕吐,不知持续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前台女人关切询问:“小姐,您还好吗?” 纪慈面色惨白的可怕,全身力气被尽数抽走,她扶着隔板站起身,双腿无力很难支撑整个身体,虚弱回应:“没事……” “小姐,有需要帮忙的,直接来前台找我就行。” “好,谢谢…” 拖着软弱无力的身体,她慢慢挪步到盥洗池。 镜子里的女人面容毫无血色,艳丽的口红不知何时蹭出嘴角,再配上这苍白的脸,活像个吸食人血的吸血女魔。 她刚刚就是以这幅邋遢面孔同苏御接洽工作的么? 也难怪他全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纪慈摸出纸巾擦拭嘴唇,单手接上一捧水漱口,再拿粉饼和口红重新补下妆容。 气色比刚才改善许多。 走出洗手间,苏御正背倚墙壁抽烟,见纪慈出来,将手里只余半截的烟头摁进旁边的垃圾桶。 纪慈走到苏御跟前。 “我先回去了。” “你没事?”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又同时愣怔。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双方都没再主动开口说话,立在原地看着对方。 谁也没有想到,经过不长不短的7年时间,他们还会再次相遇。 时光仿若跨越千山万水回到7年前的那一夜,苏御家的楼道里,两人也是这样,目光隐藏诸多情绪,无言相望。 苏御抬起右手捏捏眉心,轻声道:“我送你回……” “您在这啊,让我好找。” 一道婉转动听的女声打断苏御未说完的话。 来者是位女人,约莫20来岁,肤白盛雪,笑靥如花,很是美艳。 纪慈虽对娱乐圈知之甚少,但对周芷含还是有过了解。 她是妹妹纪瑶近两年喜爱的女演员,在纪瑶软磨硬泡下纪慈还陪同她看过两部周芷含担任女二的电影。 周芷含亲昵挽上苏御的手臂,先前妩媚风情的狐狸眼在瞥到纪慈时瞬间如刀刃般锋利。 大多女人天生爱对长相漂亮的同性产生莫名敌意,周芷含也不例外,她语气不善:“这位是?” 没待纪慈开口,周芷瞬间换了幅面孔,含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你好,我是周芷含,是苏总的……” 她故意停顿几秒,缓缓吐出三个字。 “女朋友。” 毋庸置疑,周芷含在向纪慈宣誓主权。 传闻果然不假,这位女明星的幕后金主正是苏御。 纪慈暗暗嘲笑自己天真愚昧,时间本就是把磨刀,这么多年过去,足以将人打磨得面目全非。 她为什么还要固执坚信眼前的苏御同7年前耀眼夺目的少年依旧是同一人。 一瞬之间,纪慈仿佛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全身上下每一处神经都凉得发麻。 绝望,无力,心灰意冷。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冷峻孤傲的男人, 不是她的苏御。 纪慈嘴角扯出苦笑,无视周芷含露骨的打量,紧握的双手搁在身体两侧纹丝不动,没有与她握手的打算。 “小苏总,我先回去了,”纪慈眨眨酸涩的眼睛,她没有多余气力耗在这儿欣赏他们眉目传情,“稿子这周五传您微信。” 客套的语气,生疏的称谓,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苏御被周芷含抱住的手臂微微一颤,他的胸口闷的发慌,眼眸微动,满是落寞。 纪慈提着包快步走出华瑞大厦,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她只想快些逃离这里。 大厦外丽日晴空,她的世界灰蒙一片。 帝都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 主治医师梁星在电脑里查看纪慈的病例。 纪慈坐在他的对面,双手交握,盯着桌面上的绿植发呆。 “你的情况不但没好转,反而还加重了,为什么事先不咨询我就擅自停药呢?”梁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板着脸责备纪慈,“纪小姐,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医术,安安心心配合治疗,这样病情才能缓解。” “对不起,前段时间我的状态一直挺好,”纪慈垂着头,“我就以为可以不用吃药。” 两年前纪慈确诊中重度抑郁症,她没有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平日病情没发作便与常人无异,一旦发病,她也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梁星语重心长地说:“药一定要按时按量,多外出活动,不要经常把自己闷在家里,另外你知道造成这次发作的情绪波动是什么吗?” 纪慈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盖住黯淡的眼眸,喃喃道:“昨天遇见我的初恋,现在的他让我觉得很陌生,他看我的眼神冰冷的可怕,回家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几年前和他相处的情节,我不敢相信他会变成这样。当年和他分手不是我的意愿,我不想的,可是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 纪慈没有坚持说下去,神情痛苦捂住脸呜咽。 梁星从凳子上起身,拍拍纪慈的肩:“一旦遇到让自己情绪不稳的事情,你一定要想办法远离。生病了,不要一个人硬抗,和家人朋友多倾诉,周末约着出去多玩玩,知道吗?” “纪慈,你还年轻,许多美好事物你都未曾经历,不要放弃自己,好好生活下去,好吗?” Chapter39 帝都天宇机场外的星巴克。 纪慈点了杯卡布奇诺坐在店内刷手机,时刻关注齐遥的航班实时信息。 申城今早突降暴雨,致使齐遥乘坐的航班延误半小时起飞。 下午1点整,齐遥发来微信。 「thepeak乐队—遥」:我已经下飞机了,先去拿行李,你在出口等我哦。 「九艺—cici」:好,行李拿齐,不着急。 20分钟后,齐遥肩披机车服,手推黑色拉杆箱从大厅出口款款走出,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人站在茫茫人群里尤其惹人注目。 纪慈一眼望去,即可在拥挤的人潮里寻到齐遥的身影。 “齐遥,”她努力踮起脚尖,举着右手不停来回晃动,兴奋喊叫,“这边!” 齐遥听见熟悉的呼声,停在原地左顾右盼,视线在几秒后终于锁定到不远处纪慈的身上,她立即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至纪慈跟前,热情敞开双臂将许久未见的好朋友紧紧搂进怀里:“宝贝儿,半年没见了,可想死我了!” 纪慈笑:“我也想你。” 齐遥松开拥住纪慈的双臂,双手托住她精致的脸蛋,贴近仔细观察,嘴里愤愤不平道:“你怎么又变美了,这皮肤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我好嫉妒!” 纪慈脸一红,瞪了一眼齐遥,这妮子还是没改掉油腔滑调的毛病:“我不是老样子吗,你这大美女还需要嫉妒我?” 齐遥自从全身心玩乐队后,打扮的愈加前卫,齐肩短发漂染成惹人眼球的金黄色,左侧眉毛修剪成她们圈子里盛行的断眉,右手手臂纹绣霸气外露的暗黑童话纹身。 过路行人见两位过分美丽的女人热情相拥,忍不住驻足偷偷打量,目光里尽是揣测,胡猜乱想两人的关系是否特殊。 齐遥好笑地扫视一番偷窥的路人,放低声音:“诶,你说这些人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啊?” 纪慈不明所以,眼神疑惑:“什么?“ 齐遥放下搁在纪慈脸颊上的双手,拉过行李箱,无奈耸耸肩膀:“咱俩太亲密了,估计有人会怀疑我们是不是拉拉。” “啊,”纪慈震惊的瞪大眼睛,“不至于?” 齐遥下巴轻轻指了指几步开外一位拿手机偷拍的中年男人:“诺,你看,那还有个拍咱们的。” 纪慈偏过头顺着齐遥的视线望去,的确有个男人悄悄拿着手机镜头对着她俩。 男人见自己的偷拍行径被抓包,赶紧放下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迈步离去。 齐遥勾起嘴唇,空闲的那只手揽过纪慈的肩:“走,快带我去吃点好的,飞机餐太难吃了,我一口没动,都快饿死了。” 纪慈将齐遥带到机场附近一家中餐馆,两人找了处靠窗户的位置。 “想吃什么?”纪慈从服务员手里拿过点菜单交给齐遥,“我之前等飞机经常来这家店消磨时间,味道还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齐遥挑眉坏笑:“随便点什么你都买单吗?” “当然!” “好叻,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也要。” 纪慈托着腮静静看着齐遥豪爽点菜,嘴里噙着温和的笑意。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齐遥两人的感情不仅没随时间消逝,反而更加牢靠。 齐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之一。 齐遥点过菜,给两人面前的茶杯斟上水,顺便喝上一口润润干痒的嗓子:“最近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没有觉得很累,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每次投入进去都会觉得日子过得挺充实,”纪慈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光滑杯面,“对了你这次来帝都准备待多久,要不要还像上次那样住我家?” “我们乐队要在白云区演出一周,不过我准备再多待些日子,看看帝都适不适合乐队发展。申城毕竟是小城,乐队这种不太主流的事物挺难生存的,”至于住的地方,齐遥来之前便考虑好了,长时间赖在纪慈那里也不像话,“住你那里太挤了,我这两天定了酒店,过几天自己找个房子先租着。” 纪慈点点头,她租的套二确实空间狭小,再多挤进一人,叶蓁免不了会有意见:“也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同事的亲戚是房屋中介,手里有挺多优质房待租。” “行。” 两人吃过饭,纪慈要赶着回去画御晋的稿子,齐遥乐队队友相继乘飞机到达帝都,两人约好空闲时间去酒潇洒潇洒后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 纪慈回家后耗费4个小时,将对游戏人物的各类想法融入草图,为彰显专业,专门在草图右下角标注各个细节的设计理念 她点开微信,找到苏御的头像,对方的微信名还同7年前一样,头像却不再是拜仁慕尼黑的队标。 纪慈敲击键盘,给苏御发去信息。 「九艺—cici」:小苏总您好,冒昧在下班时间打扰到您,《利刃》的角色草图已经出稿,请您看下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纪慈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当年加上苏御微信的第一条信息,也是发的这般冠冕堂皇。 时过境迁,此时发信息的心境同当年却不再相同。 消息一经发出,便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纪慈没再继续叨扰苏御,甲方爸爸不着急,她一个小娄娄没必要紧追着不放。 晚上十点,苏御百忙中腾出时间回复信息。 「su」:《利刃》的游戏背景和世界观你没看? 纪慈一看这段文字就来气,她熬了两个通宵把上百页的文档研究彻底,他怎么就笃定她没认真看资料呢? 「九艺—cici」:小苏总,发的资料我详细了解过,还整理一万字心得,需要发给您过目吗? 纪慈将心里的怨气全部灌输进字里行间中,也不知对方能否从她的文字里读出一丁半点。 「su」:那《利刃》计划的受众群体你知道吗? 又是这让人讨厌的疑问句。 「九艺—cici」:知道。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su」:嗯,我们在文件里注明了,《利刃》的受众群体主要分为两个年龄段。 「九艺—cici」:我知道,13到18的未成年,这类群体正值青春期难免热情躁动,很容易在格斗类游戏体验里满足他们这个年纪独有的征服欲。18到30的成年人,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是格斗游戏的重要消费群体。 「su」:那你注意过两个年龄段的共同点吗? 苏御循循善诱,纪慈脑子卡顿,一时半会没转过弯,她没从资料里提炼出什么共同点 「九艺—cici」:没注意。 「su」: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男人。 「九艺—cici」:那又怎样? 纪慈将梁医生新开的舍曲林取出一片含进嘴里,拾起电脑旁的保温杯打开盖子饮下水,将药片咽入腹中。 「su」:一款以男性为主要受众的游戏,这个人物盖娅又是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你觉得身材画成这样有什么吸引力? 纪慈用电脑打开草图认真琢磨,并没看出盖娅的身材哪里不对。 「九艺—cici」: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su」:行,那我就直说。 「su」:这个盖娅胸不够大,屁股也太小,对男人没任何吸引力。 纪慈刚喝下口水,在看到苏御发的这段话时全部呛进气管,咳嗽个不停。 Chapter 41 婚礼 消沉多年的高中班级群近几日再次活跃起来。 原因是汪梦舒将在周日举办婚礼。 汪梦舒高三那年被某小有名气的文艺导演一眼相中,在他执导的小成本电影里出演女一号的少年时期,她在长达半年的艰苦拍摄里逐渐爱上表演,后来干脆放弃高考独自一人前往帝都,毅然决然成为“帝漂”一族,长年混迹于各大影视城。 起初自恃貌美的汪梦舒怀着豪情壮志,信誓旦旦一定要在帝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理想与现实往往相差甚远。 几年时光转瞬即逝,汪梦舒的演员梦化为泡影。 时至今日,她依然只是帝都影视城万千平庸群众演员中的无名小卒。 她后悔当年自不量力与现实斗争,一次又一次经历挫折与失败,终究放弃理想,选择了位家境殷实的中年离异男人与之结为伴侣。 曾经班级的同学在帝都发展的并不多。 汪梦舒挨个私信,邀请几位同学前去参加她的婚礼。 纪慈与汪梦舒不过泛泛之交,她原本打算婉拒,可汪梦舒却再三恳求纪慈一定要去婚礼现场。 “纪慈,父母知道我找了个离异男人便跟我决裂,他们不会出席我的婚礼,我在帝都没有什么亲友,我真心希望你能来参加。” 情真意切的一句话让纪慈狠不下心再回绝她的盛情邀请,她便约齐遥周日一同前往。 婚礼这日天气极好,天空如一块染上蔚蓝色的绸缎,几朵软棉白云纹绣在这张巨大绸缎之上,为天空添姿,为绸缎增彩。 纪慈与齐遥入场时,宾客已来的差不多了。 的确如汪梦舒所言,她在帝都没什么亲友,婚礼现场只摆放10张圆桌,大多数是男方那边的亲朋。 纪慈寻找到标注“新娘高中同学”立牌的圆桌,与齐遥一同入座。 他们这桌总共安排8个位置,除开齐遥和纪慈,还有4位高中同学,纪慈同他们不大熟悉,高中几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直到婚礼开始,空出来的2个位置依旧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纪慈隐隐感觉其中一个空位是特意为苏御而留,高中那些年汪梦舒迷恋苏御是班级乃至全校人尽皆知的事。 没有与年轻时爱恋的少年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在婚礼上为其留下独属于他的位置,以此为年少疯狂的爱恋画上完美句号,也不失为一个值得敬佩的洒脱做法。 忽然之间,全场灯光熄灭,委婉悦耳的婚礼进行曲奏起,聚光灯齐聚大厅入口。 汪梦舒身穿洁白婚纱,手捧鲜花,美的像从天而降的天使,一步一步缓缓向舞台中央走去。 她的新郎、她托付终身的男人正一袭黑色正装笔直立于舞台正中,紧张焦灼等待着他的新娘。 纪慈坐在下方,仰头凝望惊艳全场的汪梦舒,难以抑制心中万千思绪。 一个女人的最终归宿便是在茫茫人海里遇上能与自己携手共度余生的另一半。 可她呢? 她后半生的道路看不到尽头,渺渺无期,不知所终。 婚礼进行到一半,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推门而入,全场的目光瞬间被两人吸引,无数道视线齐齐聚焦在他俩身上。 苏御和邹睿绕过人群,找到纪慈那桌。 苏御的位置在纪慈身侧,座位之间隔的很近,他落座时手肘无意撞上纪慈的肩。 纪慈心里咯噔一下,她别过头将目光刻意投向舞台上热烈亲吻的新人,无视身旁的苏御。 而齐遥从邹睿走进大厅后,便一直垂着头。 仪式结束,汪梦舒换了身艳红旗袍,挽着新郎挨桌向宾客敬酒。 到达纪慈这一桌,汪梦舒手举高脚杯言笑晏晏:“感谢各位老同学能来捧场,各位今天玩的尽兴,晚上我老公在酒店附近订了ktv,有兴趣的可以赏脸一起去玩玩哦。” 众人手举酒杯起身,纷纷祝福这对新人。 汪梦舒附在新郎耳边小声向他介绍众人,后又毫不避讳地看向苏御,朗声道:“老公,那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苏御,现在是御晋科技的小苏总。” “苏总,您好,”新郎一听眼前的青年来头不小,放下手里的酒杯躬着身同苏御握手,谄媚讨好,“鄙人周志恒,经营一家小互联网企业,希望以后能有幸跟您合作。” 苏御以一个不咸不淡的回握草草了事。 周志恒却不觉尴尬,能让有头有脸的人物知道自己的名字已是莫大荣幸。 汪梦舒接着介绍邹睿:“这是邹睿,雅宾酒店和星慧房产就是他家的。” 周志恒汗颜,想不到汪梦舒的同学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不在少数。 周志恒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笑:“邹总,您好。” 邹睿淡淡:“你好。” “老公,这位是齐遥,”汪梦舒介绍完齐遥后破天荒的走向纪慈挽过她的手肘,语出惊人,“这位美女是纪慈,是苏总的女朋友。” 汪梦舒的话让在座知情人纷纷变了脸色,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凝固。 邹睿挑挑眉,一脸看好戏地在苏御和纪慈身上看来看去。 齐遥不再故作假笑,担忧望向纪慈。 苏御面无表情,既未否认也未肯定,目光沉沉,落在面色凝重的纪慈身上。 纪慈本想在这场婚礼上与苏御不作过多纠缠,可汪梦舒却硬生生将两人曾经的关注再次摆上桌面。 她感觉到苏御冷峻的目光直直定在自己身上,他的身边明明已经有了其他女人,为什么不果断否认汪梦舒的话呢? 苏御说,人是会变的,他也不例外。 小苏总就是这般来者不拒,送上门的绯闻从不作多余解释吗? 纪慈心头冰凉,她咬咬牙,垂下眼睫,轻声说:“梦舒,你误会了,我和苏御不是男女朋友。” 苏御的脸色在纪慈脱口而出的这番话里阴沉到极点。 下一秒,女人说出的话将他打进深渊。 “梦舒,我有男朋友了,以后不要乱说了,我怕他误会。” 宴会结束,纪慈没有多作停留。 回家前,她先去了趟洗手间,在那里遇上正在镜前补妆的汪梦舒。 汪梦舒将粉扑收进气垫里,对迎面走来的纪慈抱歉一笑:“刚刚实在不好意思。” 纪慈走在她身侧,拧开水龙头,语气淡然:“没事儿。” 汪梦舒舔舔嘴唇,似是在思考应当如何开口:“你和苏御早就分手了?” “嗯。” “那还真是可惜,”汪梦舒叹了口气,感叹岁月无情,相爱的人往往无法相守,“以前我挺嫉妒你的,明明苏御身边的优秀女孩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是你。” 纪慈抽出两张抽纸,擦拭干净双手上的水渍:“可他现在身旁的并不是我,你没必要再介怀。” 汪梦舒笑了:“我早就不介意了,离开申城的那一晚,我借着酒劲跑去苏御家向他告白,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纪慈摇头:“不知道。” “苏御跟我说对不起,他这辈子认定的人只有你。” “他说,他只会爱纪慈。” Chapter 42 苏御只会爱纪慈 纪慈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晦涩压抑的心情离开酒店的。 酒店的大门外,齐遥和邹睿相对而站,邹睿不知说了什么话,齐遥面如死灰偏过头没看邹睿一眼。 纪慈绕开正门,从侧门悄然离开。 齐遥和邹睿两人的爱恨纠葛不是简简单单几个字能说清的,纪慈的爱情尚处于情无所终的状态,哪还有多余的精力与能力再去帮助齐遥什么呢? 她漫无目的游荡徘徊在大街上,路过一条条宽敞街道,看过一张张陌生面孔,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苏御那句海誓山盟的话语。 苏御说,他这辈子只会爱纪慈。 虽说如今已物是人非,可至少他在说出这番美好话语的年纪,是真心实意将纪慈视为往后余生携手相伴的良人。 纪慈停住脚步,仰头怅然若失凝注天空,曾几何时,她与苏御约会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紧紧挨坐在一起仰望蔚蓝苍穹。 苏御说,他喜欢透过这广阔天地去畅想浩瀚宇宙究竟是何种模样。 是否在另一处平行时空里,有水有山,有草有花,有他亦有她,他们相知相识、相爱相守。 “苏御,”纪慈神色迷惘望向天空,喃喃自语,“我后悔了。” 是的,纪慈后悔了。 她后悔抛弃她和苏御的感情, 后悔将苏御留在原地, 后悔让他孤身一人承担所有痛苦, 后悔让他变成现在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 “苏御,请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夜晚十点的暗格酒里灯光迷离,鼓点刺耳。 纪慈挤过人群,在酒卡座找到仰躺在沙发上喝的微醺的齐遥。 齐遥左手搭在额头上,脸色坨红,嘴里迷糊呢喃。 纪慈微俯身体,右手抚上齐遥的肩膀,轻轻晃动几下:“齐遥,快醒醒,我来接你了。” 齐遥再次呢喃一声,别过头继续沉沉睡去。 纪慈无奈叹息,在齐遥身侧狭小的空间里坐了下来。 酒里劲爆音乐震耳欲聋,吵得纪慈脑袋嗡嗡作响,很是焦虑,她索性摸出烟盒点燃根香烟借此缓解。 齐遥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软塌塌地靠在纪慈的肩膀上,迷迷糊糊说着:“小慈,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慈置身于烟雾缭绕之间,轻声笑道:“我的大小姐,您总算醒了,我可在这守了半个小时了,想不到潇洒小姐齐腰子也会跑来借酒消愁。” 齐遥抬起头,缥缈迷离的双眼直视纪慈容颜,她伸出手指狠狠捏了捏纪慈脸颊上的肉肉,嘟囔着:“不许提我绰号,再叫就把你吃掉!” 纪慈被她逗的眉欢眼笑。 “小慈,”齐遥视线落在纪慈纤长手指中夹着的烟杆,“给我点根。” 纪慈吐出烟圈,说道:“你不是戒了吗?” 齐遥烦躁抓了把睡的凌乱的头发:“哎呀,心情不好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没有一根烟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儿。” 她说完便伸出爪子去抢纪慈手里的烟。 纪慈无可奈何,取出一根递给齐遥,齐遥将过滤嘴咬进嘴里,凑近纪慈,扬了扬下巴,声音从齿缝中流出:“诺,帮我点下,没带火机。” 纪慈恶狠狠瞪了齐遥一眼,这大小姐真是事情多难伺候,右手拿着火机卡擦一声引燃烟丝。 “快看,那边有两个大美女!”坐在另一边卡座的凌原将纪慈替齐遥点烟的惊艳画面尽收眼底,对着身旁几个好兄弟兴奋嚷嚷,“美女就是美女,连抽烟都这么好看。” 邹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哪啊?我怎么没看见?” “睿哥你是不是眼瞎,台旁边那桌就是!” 周芷含靠在苏御身旁,娇笑:“邹睿还是改不了一听见美女就来劲儿的臭毛病,苏总,您说是不是?” 男人领带拉下一半,神色慵懒随意倚靠在沙发上,长腿微敞,双目盯在桌面上走神。 周芷含晃了晃苏御的手臂:“您怎么了?心情不好?” 苏御没有说话,倒是邹睿这耐不住性子的人开了口:“你家苏总今天遇上冤家了,心情怎么可能好。” 周芷含不解:“怎么会,苏总还能有冤家?谁胆子这么大?” 瞥见苏御不悦的神色,邹睿适时住了口,没再多说什么。 周芷含不便多问,她虽以苏御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可在苏御眼里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暂时消遣品,还没混成正宫女友,有什么资格去过问苏御的私事呢? 周芷含眸光一动,前不久闺蜜提的办法兴许可以一试。 “我去,你们快看,”凌原大声喊道,“俩大美女要上舞台了!” 凌原的嗓门太大,惹得周围人纷纷将眼神放到他嘴里的舞台上。 只见纪慈扶着有些颤颤巍巍的齐遥跨上酒中央的玻璃舞台,与dj交流片刻,dj爽快关掉打碟机。 酒音乐骤停,不明就里的青年男女止住舞步向舞台望去。 纪慈扶着话筒,柔声细语:“实在抱歉打扰到大家,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好,我想借这个台子送给她一支歌……” 纪慈话还没说话,众人很是捧场,人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苏御听闻这分外耳熟的委婉声音,呼吸一滞,一眼便越过人群找到了那道刻在骨子里的熟悉身影。 齐遥坐上舞台中央的高脚凳,怀抱从他人那借来的吉他,拨动琴弦为纪慈伴奏。 纪慈沉浸在齐遥的伴奏中,闭上双眼,哼唱出近几日最爱的歌。 “在九月, 潮湿的车厢,你看着车窗 窗外他水管在开花, 椅子在异乡树叶有翅膀, 上海的街道雪山在边上, 你靠着车窗我心脏一旁, 我们去哪, 你看那九点钟方向, 日内瓦湖的房子贵吗? 世界上七千个地方, 我们定居哪? 告诉我答案是什么 ……” 纪慈在无数个不眠夜里,循环播放这首歌。 就像前不久网上很火的一句话: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她喜欢静静聆听娓娓动人的旋律,回忆自己的孤单心事。 她之所以选择这首歌,既是送给齐遥,也是送给自己。 酒里,所有人都静静侧耳倾听舞台上纪慈的演唱,女人的声音婉转悠扬,如一泓甘洌的碧水,在人们心间汩汩流淌,滋润全身各个角落。 一曲终了,纪慈扶着齐遥款款走下舞台。 酒众人缓了许久才从刚刚那余音袅袅的优美歌声中回过神,待他们举起双臂热烈叫好时,纪慈和齐遥已经不见了踪影,隐匿在人群。 凌原连连感叹:“这俩大美女,一个人美歌甜,一个酷飒十足,我真好奇这样极品的女人会被哪类男人收入囊中。” 卡座里出奇的安静,苏御和邹睿都未发一语。 “诶,你们等我一下,”凌原没注意两人的不对劲,“我去把那俩美女邀过来一起玩玩。” Chapter 43 怒气 当齐遥牵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纪慈跟随凌原来到卡座,瞟见卡座里的邹睿同苏御,原本喜眉笑眼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 齐遥皱紧眉头,语气相当不悦:“我靠,怎么是你们?” 齐遥本打算借机找找乐子,可谁知在这也会遇上邹睿这厮。 越不想见到谁,那人便偏往你脸上凑,真是冤家路窄。 邹睿对齐遥这反应很是不满。他可没看出来自己这么讨人嫌:“怎么就不能是我们,是不是遇上别的男人,你齐腰子就嬉皮笑脸的和人家嗨皮。” “邹睿,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邹睿说话向来不经大脑,从不考虑说出的话是否会让他人不舒坦,齐遥气急之下冲上前去抓住邹睿的衣袖,使劲拽住他,“你信不信姑奶奶揍得你满地找牙!” 凌原一脸惊谔,还从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邹睿说话,他的目光在几人之间切换,推测他们可能是旧识,试探问道:“你们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 “谁会和这疯婆子认识!” 邹睿与齐遥几乎是默契同时叫嚷出声。 凌原讪笑,不敢再开口。 纪慈暗暗叫苦,这齐遥平日就大大咧咧、冒冒失失,喝过酒后更是“丧心病狂”。 以前齐遥醉酒,次次都是纪慈连哄带骗将她拉回家。 纪慈走上前去,掰下齐遥死死抓住邹睿的双手,好言好语柔声哄着:“齐遥,要不咱们回去,别在这儿闹事了。” 周芷含禁不住纪慈这似水如歌的动人嗓音,抬起头好奇望向去,狐狸眼里眸光一闪。 这不是那日在苏御公司的女人么? 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偏过头悄悄看向身旁的苏御。 男人深幽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凝视眼前的女人。 周芷含自诩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差,男人露出这般失落、孤寂的黯然眼神,只会出现在凝望心中挚爱的时候。 周芷含喉间微涩,心底泛起一阵慌乱。 她记忆里的苏御高傲自负、清冷淡漠,无论遇见什么困难事儿,从不见他慌过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沉着冷静、颇有城府的男人,却在注视另一个女人面前浮现出落寞表情。 周芷含不由回忆起那日在御晋初见纪慈,女人走后,苏御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周芷含不敢往下细想,挽住苏御的双手不自觉收紧,生怕他从掌心逃跑,在娱乐圈已盛名在外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恐惧和威胁。 她很害怕失去苏御。 苏御却不声不响将手臂从周芷含的怀抱里抽离。 周芷含睫毛轻颤,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在苏御面前太过失态。 齐遥听不进纪慈的劝,将纪慈的手轻轻掰开,嘴里嚷嚷着:“小慈,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揍死这个负心汉!” “齐腰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邹睿一听齐遥不分青红皂白给自己安上负心汉的名号,顿时来气,“我负谁了,你可别冤枉人!” 齐遥借着酒劲对着邹睿张牙舞爪拳打脚踢,邹睿虽嘴上骂骂咧咧,却未伤齐遥半分。 “行了,”坐在沙发上的苏御久未出声,被齐遥的大嗓门吵得脑门疼,他不耐烦地揉揉眉心,实在忍不下去冷冷开口,“别闹了,你们要不要坐下一起喝几杯?” 凌原在一旁连连附和:“是啊是啊,两位美女既然跟我兄弟是旧识,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齐遥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苏御, 以及他身旁妖艳的女人。 纪慈料想齐遥接下来可能会口无遮拦,她赶紧再次拉住齐遥:“走,回去了。” “我当是谁呢,”齐遥向来护短,见不得自家姐妹受欺负,更别说苏御竟然当着纪慈的面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苏御,这就是你养的女人?” 苏御冷眼旁观齐遥的无理取闹,没说话,倒是周芷含耐不住性子:“这位小姐,麻烦你用词准确一点,什么叫养的女人?” “不是么?”齐遥眼珠子一转,夸张地“哦”了一声,挑挑眉毛挑衅周芷含:“那就是养的……” “阿猫阿狗?” 周芷含恼羞成怒,气得满脸通红:“你!” 凌原赶紧当起和事佬,这中性美女一看就不是善茬,不能放任她继续口不择言:“好了好了,大家消消气,都是朋友。” 齐遥不再胡来,牵着纪慈乖乖坐下。 纪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苏御坐在纪慈对面,她从走进卡座后视线一直不敢在他身上停留。 纪慈便这样僵在座位上不敢乱动,很不自在。 齐遥毫不客气拿过玻璃茶几上的酒瓶一口咬掉酒盖,倒进凌原递来的酒杯里:“来来来,小慈,咱们不醉不休!” 纪慈端着酒杯不好推辞,她自知酒量不好,在外应酬从不愿多喝,以免酒后失态,于是象征性抿上一口。 凌原不知纪慈与苏御的敏感关系,热情坐上她身边:“你好,我是凌原。” 纪慈一愣,没明白这男人为什么突然前来搭讪:“你…好。” “凌原,”苏御冷冷开口,语气生硬,让人不敢抗拒,“坐回来!” “啊,御哥,我这……” “坐回来!” 凌原从小将苏御视为偶像,对他唯命是从,偶像都发话了,只得乖乖听话坐回原位。 周芷含将苏御的反常全看在眼里,克制心酸失落,掩嘴娇笑一声:“凌原,所有漂亮女孩儿你都不放过么?” 凌原难为情挠挠腮帮:“只想认识认识嘛。” 周芷含看向纪慈,故意问道:“美女,你有男朋友么?” 面对周芷含突如其来的发问,纪慈愣怔,手里的酒杯没拿稳,酒水洒了出来。 齐遥冷嗤,就差把“看不起你这阿猫阿狗”几个字刻脸上了:“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关你屁事啊?怎么,有你家苏总还不够,想玩玩不一样的?” 周芷含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要不碍于在苏御眼前她必须时刻扮演端庄典雅,她早就上去撕烂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女人。 纪慈在汪梦舒的婚礼上,为和苏御赌气,胡编乱造了个男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她握紧手里的酒杯,继续撒谎:“有……” 接二连三重复知晓这负心女人身边另有他人,苏御再也无法强装冷静,胸口积压的怒气剧烈翻腾,“啪”的一声将手里的酒杯砸在桌上,杯子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片落在纪慈的脚边。 众人被苏御这一动静吓得不轻。 凌原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哥?” 苏御阴沉着脸,意有所指:“凌原,别人都有男朋友了,你还没脸没皮瞎凑什么热闹。” 凌原叫冤,他真没什么非分想法:“哥,我没……” “纪小姐可跟你床上的女人不同,”苏御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魔,每当遇上纪慈,便理智全失,忍不住拿最无情的话刺伤她,“人家纯的很,兴许连床上运动都没接触过。” 话一说出口,邹睿与齐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对纪慈出言不逊的苏御。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纪慈没想到苏御会对她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她咬紧牙关,双目瞬间猩红,全身无法遏制地剧烈颤栗。 苏御埋首,紧抿嘴唇,没有勇气去看纪慈绝望悲戚的神色。 纪慈吃力扯起嘴唇,笑容里汇聚着心酸绝望,发出的声音抖得厉害:“苏御……” 为什么他可以在分手之后另寻新欢? 而她连说说假话都不行。 “你真是……太过分了。” 话一说完,纪慈拿起桌上开盖的酒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整瓶酒全部泼向男人。 Chapter 45 抑郁症 齐遥和苏御赶到海景酒店时,时间已至傍晚。 夜幕悄然降临,无边的夜色笼罩在一望无边的大海之上,渡轮耀眼的火光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与灯塔暗黄色的光斑交相辉映,极为和谐。 海景酒店的前台小李接连几天夜以继日的工作,此时只觉精疲力竭,坐在台后撑着脑袋打起盹儿·。 半梦半醒间,耳畔忽地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小李被这声巨响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般迅速站起身,刚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有些木讷,朦胧睡眼里见一高大英俊的男人匆忙向这方跑来,他身后跟着一位英气十足的美丽女人,两人均是大汗淋漓,神色焦灼。 “你好,”齐遥调出手机里纪慈的相片,递给小李,“请问她有没有来过你们酒店。” 小李皱眉回想,一天接待的客人成百上千,她又没有过目不忘的神仙本事,怎么可能会记得住每个客人的模样。 苏御赶紧上前:“你再查查,叫纪慈的,有没有来酒店入住。” 小李本着职业操守,回答的一板一眼:“不好意思,我们酒店规定是不能泄露入住客人信息的。” “这是我女朋友,”苏御想着快点找到纪慈,可这服务员太过死板,他耐着性子解释,“她刚刚联系我的时候不太对劲,我担心她出事,拜托你,帮我查下行吗?” 向来心高气傲的苏御第一次放下身段恳求除了纪慈以外的其他人。 小李是个颜控,见两人生的相貌出众,心里暗想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她打开电脑在酒店入住系统里输入姓名:“名字是哪两个字,年龄多大?” 苏御答:“纪念的纪,仁慈的慈,今年26岁。” 小李啪啪几下将纪慈的信息输入进去,页面跳转,显示纪慈在一小时前办理的入住:“她住在506。” “能麻烦你帮我们开下门吗,”齐遥拿出包里的身份证,“这是我的身份证,抵押给你,我们不是坏人。” 小李思忖片刻:“行,你们跟我来。” 乘电梯到达5楼,在小李的带领下,苏御与齐遥来到506号房的门口。 “嘀”的一声,刷上门禁卡,房门缓缓打开。 “你们进去,我在这等你们。” 齐遥颔首:“行,谢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苏御唤了声“纪慈”,无人回应。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摁开墙壁上的挂灯开关,屋里没有纪慈的身影。 浴室里偶尔水声传来,苏御越听越觉不对劲,这声音不像是花洒倾泄的水丝击打地面的声音,反而更像浴缸中水溢出所发的声响。 苏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冲到浴室,快速拧开门把手。 随着浴室门的敞开,氤氲雾气中的骇人画面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脑袋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瞬间断裂。 纪慈穿着她最喜爱的白色长裙,长发湿润,躺在染满鲜血的浴缸里。 她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漂亮的双眸紧紧闭着,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温热的雾气熏得她双颊红润,若不是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会让人以为她只是在安详熟睡。 苏御顾不上浴室地板上的积水,从浴池里将纪慈抱起,迅速朝外跑去。 现在叫救护车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耽搁,苏御双目充血,胸口快要被撕裂开来,他抱着纪慈疯狂向外跑去 纪慈被苏御紧紧抱着怀里,身上的水汽浸湿了苏御的衣裳,她全身冰凉,毫无生机。 帝都第一人民医院。 苏御抱着纪慈往医院急诊室跑去,不停叫着医生,急诊台前值班的护士问询匆匆赶来。 “病人已经失血性休克,必须马上止血!” 苏御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有听进医生嘴里究竟在说什么,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接过自己怀里的纪慈,把她放上救护床,再推进icu。 苏御腿一软,赶紧撑着墙面。 纪慈躺在浴池里的画面不断冲击他的神经,夺走他的理智,苏御抱着头背靠墙蹲下身子,他绝望的闭着眼睛,泪水不断往外冒,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在心爱女人生死未卜的时候,依旧脆弱的不堪一击。 “纪慈,你不要有事,不要离开我……” “都是我的错……” “苏御!”齐遥在这时也赶来医院,她身后还跟着同样有些焦急的邹睿,“纪慈怎…” 苏御蹲在墙角意志消沉的颓废模样让齐遥住了口,视线移到手术室外亮着的抢救灯上,她慌乱不安,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小慈一定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消磨人的意志。 夜晚的医院走廊很是清静,偶有几名医生护士从走廊路过。 齐遥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眼睛是不是向手术室望去。 苏御躬身垂头枯坐在座椅上,双手交叠置于膝盖,脸色苍白,很是憔悴。 邹睿眼里的苏御光鲜亮丽,几乎很少见他如此颓废,如果硬要掰着手指头数数,两次颓丧都是因纪慈而起。 苏御目光涣散,喃喃低语:“我真他妈是个畜生!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如果纪慈出事,我该怎么办……” 邹睿拍拍好友的肩以示安慰:“一定会没事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第一个从手术室里走出的男医生站在门口锤着肩膀,几人赶紧迎了上去,医生笑着说:“病人手腕上的伤口割得深,幸好送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待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齐遥双手合十喜极而泣:“谢谢医生!谢谢老天保佑!” 苏御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医生,住院期间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另外失血过多要多补充些营养。” 纪慈躺在救护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转移去普通病房。 她的脸色是失血严重的惨白,手腕上绑着厚厚的绷带。 苏御的心一阵绞痛,都怪他,是他害了纪慈。 几人尾随救护床向普通病房走去,却被身后的小护士叫住了:“请等一下!” 苏御停住脚步,疑惑回头。 “请问你们哪位是纪慈的家属。” 苏御答:“她妹妹没在本地,我是她男朋友。” “是这样的,我在给病人建档的时候发现她在我们医院有长期接受抑郁症治疗的记录,请问你们家属知道情况吗?” 苏御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耳背听错了,不可置信问:“抑郁症?” “是的,我联系了她的主治医师,病人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这次自杀行为应该是和发病有关。你们家属一定要多和病人沟通,抑郁症这种病是最不能一个人闷着的。” “谢谢……”苏御的肺部仿若被抽走所有空气,窒息得要命,“我以后会注意,不会让她再一个人扛了。” 一直以来,抑郁症三个字对苏御来说相当陌生,他从没料想有朝一日身边人会患上这种病。 他的姑娘,过得已经够艰苦了,为什么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 苏御双手搭在身体两侧,紧抓住裤腿,强忍着痛苦,今天发生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如果不是他意气用事,用恶言恶语激怒纪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Chapter 47 她要结婚了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洋洋洒洒落进房内,照得房间通亮。 窗台上的绿箩经过昨夜雨水的滋润洗礼,绿意盎然,颇有生机,叶面上残余的水珠在阳光映射下晶莹通透。 肖望双手提着在医院附近水果超市精心挑选的新鲜水果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伏在病床边休憩的苏御。 这分外刺眼的暧昧画面使肖望呼吸一顿,不由自主握紧双拳。 苏御睡眠浅,轻易便被这轻微动静给吵醒。 他睁开惺忪睡眼,视线猝不及防与站在门前满脸愠色的西装男人对上。 四目相交,两人眼里皆是骇人冷意。 苏御向来记性好,尤其对与纪慈有关联的事情更是记忆深刻。 眼前这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眼镜男不正是当年在ktv里亲昵唤纪慈“念念”的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纪慈是什么关系? 而肖望呢,虽对互联网企业不甚了解,但在商业周刊会偶尔看见有关御晋科技小苏总的报道,微博上他的风流韵事更是多如牛毛。 肖望没有料想过令纪慈苦苦等待七年的负心男人竟会是“盛名在外”的御晋科技新任总裁苏御。 一想到纪慈时而流露出的惆怅落寞,肖望就恨苏御恨的牙痒痒。 时常被花边新闻缠身的纨绔公子哥,凭什么让他的念念在长达七年的岁月里记挂在心、念念不忘? 肖望打心眼里替纪慈感到不值,他实在是气不过,丢掉手里的东西,箭步上前单手一把抓过苏御的衬衣领,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冲着苏御的脸狠狠一击,他怒火冲天,大声吼道:“姓苏的,你给我离念念远一点!” 苏御疼的闷哼一声,向后踉跄几步,撑住床沿才稳住步子。纪慈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他不愿在这里惹事生非。 苏御抬手擦拭嘴边的血迹,理了理被肖望扯掉两颗扣子的衣领,横眉冷对,轻轻嗤笑:“你是个什么东西?” 肖望咬牙切齿:“你管我什么东西,给我离纪慈远一些,滚回你的公司去!” 苏御捏紧的双手咯咯作响,极力克制濒临爆发的怒气。若不是身处病房,肖望这花架子根本经不住他一顿揍。 肖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理智全失,依旧不依不饶,一个跨步逼近对方,抡起拳头向苏御砸去。 苏御单手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用力一拧,肖望“嘶”的一声猛吸了口凉气。 打闹动静太大,几名值班护士闻讯赶来,见两个英隽男人在病房里打斗,连忙呵斥制止:“你们干什么呢?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要打架就出去打!!” 苏御冷哼一声,甩掉肖望的手,嫌恶地拧住眉头拿出纸巾擦拭干净手掌,仿佛刚才握在掌心的是什么肮脏玩意儿。 护士长迈步上前横在两人之间,生怕他们再大打出手扰乱秩序:“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两位立即出去!” 苏御目光懒懒扫过肖望,率先出了门,而肖望紧跟其后。 医院的露天停车场,肖望站在苏御身边,冷声道:“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念念!” 苏御掏出香烟叼在嘴里,漫不经心挑挑眉:“你配得上?” 肖望真是看不惯苏御这幅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娇模样,恨不得将这人模狗样、面目可憎的男人撕成碎片。 “苏总,您想必还不知道,”肖望挠挠眉,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起谎,“念念现在是我女朋友,您这样死命纠缠不大合适?” 苏御点火的右手一顿,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抬眸看着肖望:“她嘴里说的男朋友是你?” 苏御曾抱有一丝希望,他从未见过纪慈嘴里的“男朋友”,这或许只是她与自己赌气胡诌出来的。 “不然呢?”肖望笑,“苏总,我不了解您和念念有什么过往,可这么多年守在身边悉心照顾她的人是我,你这种浪荡公子哥有什么资格妄想跟她在一起?” 苏御没有说话,维持着点烟的动作,脑子里全是纪慈那日不断强调已有男朋友的场景。 肖望观察到苏御渐渐铁青的脸色,想必苏御信了他的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添油加醋:“苏总,我已经向念念求婚了,希望您不要再插进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君子有成人之美,您耽搁她这么多年,不希望她收获自己的幸福?” “纪慈有选择未来生活的权利,你长时间纠缠她不放,未免太过自私了。” 苏御脑袋里“轰”的一响,视线迅速停在肖望的左手无名指。 肖望的无名指上,戴了只素戒。 苏御心脏蓦地一阵剧痛,他扯掉嘴上衔着的香烟,紧紧捏进掌心,烟头上的灼热星火在他的掌心窜动,手心里的灼痛与身体的撕心裂肺同时席卷侵蚀苏御,试图将他击垮,他不敢相信自己终究晚来一步,喃喃低语:“纪慈……她答应了?” 肖望笑意更甚:“是的,念念现在名义上算是我的未婚妻,所以请苏总您自重一些,不要再苦缠不放。” 肖望自知纪慈心里不曾有过他的位置,可在感情上,他宁愿自私一回,哪怕最后陪在纪慈身旁的不是他,他也不希望那人是苏御。 苏御艰难堆起苦笑,纪慈在七年前就把话说的清清楚楚,她的心里没有他。 她早已从过去那段短暂恋情里走了出来,寻觅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苏御还沉浸在她为他编织的旖旎梦境里不肯醒来,企图反抗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他的深情换不回纪慈的回心转意。 纪慈她,要结婚了。 他的念念,要嫁给别人了。 苏御天真以为能和纪慈重新开始的时候, 现实再一次给他沉重一击, 多么讽刺啊。 苏御偏过头,没让肖望看见他微红的眼圈。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纪慈了。 “她和你在一起,”苏御顿了顿,“幸福吗?” 肖望沉默了许久,说出的话相当郑重,他怎么可能不让纪慈幸福:“苏总,我爱了纪慈14年,您觉得我会让她过得不幸福?我肖望哪怕豁出命,都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是吗?”苏御仰头入神凝望无边天际,眼里泪光闪烁,他强睁开眼,不让泪水趁机滑落,他不想在情敌面前作出一番为情所伤的脆弱样,“那就好…” Chapter 48 迷雾 纪慈昏迷期间噩梦连连,她在梦境里坠入了一个陌生世界,这里没有熟悉的人和事,天地之间仿若只留下她一人。 她的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被这层蒙蒙白雾所笼罩。 忽然之间,不远处凭空出现一道干净修长的熟悉背影。 她知道,那是年少的苏御。 苏御穿着初遇时那套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置身于温暖耀眼的阳光下。 他的身上被倾洒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圈,熠熠夺目,四周一切与他对比皆黯然失色。 纪慈试图拨开白雾奔向她的少年,可无论她如何拼尽全力,这白雾依旧死缠围绕在她四周,让她无法缩短与前边少年的距离。 “苏御!!”纪慈眼见苏御渐行渐远,心急如焚,她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大声喊叫,“你不要走!!” 苏御或许听见了她的声音,回过头,看向她的双眼清冷孤傲。 纪慈满含热泪哭喊着:“苏御,我求求你不要走!” “苏御,你不要离开我!!” 肖望守在纪慈身边,单手用温热的毛巾拭掉女人光洁额头上的涔涔细汗,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怜惜道:“念念,你又梦见他了吗?” 陷入梦境的纪慈大汗淋漓,喃喃自语,她时而笑的明媚,时而哭的撕心。 纪慈在梦里叫过许多人的名字。 她唤过纪瑶,唤过父母,可出现最多的两个字却是…… 苏御。 肖望失神凝视纪慈的睡颜,女人秀眉微蹙,眼角含泪。 肖望握住纪慈的手加大力度,他怕一不留神纪慈便从他掌心逃脱:“念念,我从来没有强求有朝一日你会爱上我。可那个人,他真的配不上你的爱。你从小遭受的坎坷还不够吗,为什么偏偏非他不可?” 苏御与纪慈家境悬殊,云泥之别的两人怎么可能迎来圆满结局。 纪慈的执迷不悟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绝路。 肖望失神间隙,纪慈的睫毛轻微颤了颤,她吃力掀开眼帘,长时间的沉睡让她眼前仿佛蒙上层细纱,视线影影绰绰,模糊不清,看不真切身旁人的真容。 纪慈重新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再次睁开,目光对上肖望满是欣喜的黑眸。 纪慈心底一阵失落,她竟误以为那道模糊身影是苏御。 “念念,”肖望放下手里正在削着的梨子,擦掉手上的水果渍,双手扶着试图从床上坐起的纪慈,细心将枕头垫在她的后背,“你终于醒了。” 纪慈倚靠着后背的松软枕头,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气息奄奄道:“肖望哥,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照顾我吗?” 肖望刚重新拾起削了一半的梨,握住水果刀的右手不可察觉地轻轻一顿,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瑶瑶和我轮流守着你,她刚才回酒店去换身衣服,过会儿应该就会回来。” 肖望知道纪慈为什么会问出这番话,她眼里隐藏不住的失落,他都看在眼里。 纪慈紧紧捏住被套,轻轻应了一声:“麻烦你了,肖望哥。” 肖望将削好的梨子切成小块放进玻璃碗里,拿根牙签取了块递给纪慈:“吃点儿,待会我下去给你买些盒饭,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纪慈别过头,避开肖望递到嘴边的梨,她现在头晕目眩浑身难受,一点儿也没想吃东西的欲望。 肖望收回手,将牙签插着的梨瓣重新放回玻璃碗里。 纪慈迟疑了许久,还是问了句:“肖望哥,这几天…有其他人来看过我吗?” 肖望心底一阵抽搐,纪慈已经虚弱成这样,居然还一心一意惦记那个男人。 肖望握紧拳头克制怨气,轻声开口:“有。” 纪慈好看的杏眼里灿若星辰,她期待又欣喜,嘴角不由自主轻轻上扬:“是谁啊?” “你那个朋友,齐遥。” 纪慈眼里的欢喜转瞬即逝,她仍不死心继续问着:“那……还有没……” “念念,”肖望狠心打断纪慈,他真的不想再看到纪慈将整颗心都放在那人身上,“这几天除了我,瑶瑶,和你那朋友,就没有其他人来看你了。” 纪慈捏住被套的双手逐渐收紧,她低下头不再说话,捋在耳后的头发散落几根,贴在汗迹未干的脸颊。 先前波光潋滟的双眸瞬间暗淡无光,整个人落寞又忧郁。 她昏迷这几日,苏御都舍不得屈尊来看她一眼吗? “念念,”肖望见纪慈一声不响呆坐在病床上,担忧她会再次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你应该学会向前看,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不管发生什么,我和瑶瑶都会义无反顾站在你的身边的。” “肖望哥,对不起……”纪慈抬手抹掉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哽咽着:“我只是想不明白,我都这个样子了,他为什么还是不愿来看我一眼。我当年犯的错就这么十恶不赦,无法让他原谅吗?” 纪慈的眼泪坠落进肖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怜惜这样落寞哀伤的她。 他的念念不该露出这样孤寂惆怅的神情,她应该像年少那般乐观开朗,永远将甜甜的微笑挂在嘴边。 肖望终究不能忍心欺瞒纪慈:“念念,其实苏御他……” “姐姐,你终于醒了!” 纪瑶推开病房门,见纪慈已经醒来,冲向病床扑进纪慈的怀里,她抱紧纪慈崩溃大哭:“姐,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傻事?你要是真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肖望收回到嘴的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两姐妹紧抱一起哭成一团。 纪慈任由妹妹的湿热泪水浸湿衣衫,此时的纪瑶哭的像个小孩子,纪慈抬手轻轻拍打纪瑶的后背小声安慰:“瑶瑶,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纪瑶从姐姐的怀里抬头,吸了吸微红的鼻子:“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纪慈笑了,点头回答:“好,姐姐答应你。” 周芷含推开苏御的卧室门,一股浓烈熏天的酒气扑面而来。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空酒瓶。 她从苏御秘书那里得知,他最近几日都没有去公司。 周芷含很了解苏御,他心情颓丧的时候总是爱把自己闷在公寓。 男人背贴墙壁坐在地板上,他的头发蓬松凌乱,衣衫半敞,脸部带着醉酒后的潮红。 听见推门声,意识不清的苏御睁开迷离空洞的双眼撇了一眼门前的周芷含,后又移开目光,拿起手边喝得只剩半瓶的酒一饮而尽。 “苏御,”周芷含放下手里的包走向苏御,在他身旁并排坐下,拿起地板上没有开瓶的酒一口咬掉盖子,灌下一口,“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苏御“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诶,小苏总,”周芷含用肩膀撞了撞苏御,“这么垂眉苦脸可不像你的风格,既然那么喜欢人家,直接追回来不就得了。” “她要结婚了,”苏御一想起肖望的话,心口便像被一把锋利刺刀狠狠捅进,“该怎么追?” 周芷含“切”了一声:“要结婚又不是已经结婚了,我上部电视剧里的抢婚情节你没看过?” 苏御自嘲一笑:“她的心里就他妈没有我,我干嘛这么不要脸往上贴?” 周芷含放下手里的酒瓶,提起包缓缓起身,飘散离去。 行至卧室门口她忽然回过头望向苏御,一贯风情万种的狐狸眼里饱含幽怨与不舍。 男人依旧保持刚开始的坐姿,迷茫无措低垂着脑袋。 “苏御,我没想到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小苏总在爱情面前也会怯弱,你就这么窝囊吗?我是真心希望我爱的男人,能够勇敢一点,得尝所愿。” Chapter 49 辞职 纪慈在医院住了一周后便出院回家。 纪瑶忙前忙后替纪慈办理完出院手续,再回到病房整理好姐姐住院期间的生活用品。 “姐,肖望哥今天出差,没办法过来,我们待会打车去你住处,”纪瑶站在病床前一边埋头叠衣服一边说道,“你再检查下背包里的东西,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纪瑶等了半天也没见纪慈回应,她抬头望去,只见姐姐站在玻璃窗前环抱住胳膊,怅然眺望远方。 微风吹过,拂起纪慈的长发,毫无血色的小脸在强烈日光照射下更显苍白病态。 住院这几日,纪慈消瘦不少,脸蛋小了一圈不说,身形较之以往也更加纤细单薄。 她每日情绪低落,不吃不喝,时而默默流泪时而凝望窗外,不知为谁难过,等谁到来。 纪瑶从未见过这样低靡的纪慈,她很是心疼:“姐,你没事?” 纪慈回过神,放下环住的双臂,走到病床前清理背包里的东西:“我没事。” “瑶瑶,我自己可以回去,”纪慈拉上背包拉链,语气淡淡,“邵龙不是催着你回家带孩子吗?你要不先回去照顾小奇,孩子那么小,离不开妈妈。” 纪瑶眉头一皱神情顿时变得不耐,纪慈出事,她作为姐姐唯一的骨肉至亲理所当然要来帝都照顾,可这邵龙一天五六个电话催她回家。 纪瑶打心底里对纪慈有愧,当年年轻识浅遇人不淑,听不进纪慈的劝诫,毅然决然跟随江岸来帝都。 江岸这浪荡公子喜新厌旧的速度极快,不到一月便勾搭上其他女人。 纪瑶吃尽苦头后寻了个老实人邵龙,两人认识不足半年就扯证结婚。 女人一旦选择步入婚姻坟墓,就意味着要被婚姻这层关系束缚,牺牲良多。 自从有了孩子,纪瑶更是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一心一意为家庭付出,承受来自柴米油盐家庭琐碎的压力。 “姐,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回去,要是路上你再……”纪瑶顿住,无奈叹气,“姐,我真怕你还会做傻事,我现在想到你躺在病床昏迷不醒的样子就觉得后怕。” “瑶瑶,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在这待了几天,小奇也想妈妈了,快回去。” 送走不依不舍的纪瑶,纪慈独自一人乘车回到住处。 叶蓁突逢家中急事,于几天前驱车赶回老家,纪慈拧开家门时,家里空无一人。 冰箱门上贴了个便利贴,是叶蓁出发前特意留给纪慈的。 ——“小慈,听你朋友说你住院了,我很抱歉没有办法来看望你。冰箱里新买了蔬菜水果,你回到家里要好好补补哦。” 纪慈心底升起一股暖流,涌向全身各处。 人在遭遇挫折坎坷的时候,身旁人任何一个暖心举动都可以驱赶心头阴霾,她欣慰感激,除了亲友,还有他人在记挂着她。 纪慈从冰箱里拿出青提放进果盆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将青提清洗干净,捻一颗放进嘴里,酸甜可口,回味绵长。 不多会儿,半盆青提被纪慈消灭干净,她揉揉发胀的肚子回了卧室。 半个小时后,纪慈将辞职信连同梁星医生开具的抑郁症病例证明传到杨琛的邮箱。 她苏醒后便下定决心,辞职返回申城修养一段时间。 纪慈当年之所以选择在帝都上学工作,一为照顾远在帝都的妹妹,二为圆她和苏御的约定。 如今妹妹已为人妻,苏御另有所爱,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对于纪慈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的离职申请,杨琛始料不及,在微信上用三个感叹号表达内心震惊。 「琛」:cici,你要不要再考虑下,你是九艺不可或缺的人才,这真让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哭][哭][哭] 纪慈抿嘴一笑,没什么比得到老板认可与极力挽留更让人开心的了。 可她目前的状况不适合长期劳累工作。 「九艺—cici」:杨总,抱歉以这样的形式向您表达我的歉意。在九艺的这三年我成长了许多,辞职并非我本意,可目前医生建议给自己放个长假,我想回老家暂时修养一段时间。倘若以后还能有机会,期待与九艺再次合作。御晋的项目设计稿已经完成,我已经将文件转交给了蒋涵姐,后续工作由她开展。 「琛」:行,我就不勉强你了,以后再来帝都,一定要回九艺,公司随时欢迎你回来。 纪慈正准备关掉电脑,杨琛再次来消息。 「琛」:你什么时候回去? 「九艺—cici」:后天一早的飞机。 「琛」:后天我有会议,没法去给你送行了,一路顺风。 纪慈客套道谢后,将许久未用的行李箱从卧室角落提了出来,用湿抹布擦干净箱面上覆满的厚重灰尘。 输入密码,打开行李箱,箱子内躺着一个精致小木盒。 木盒里存放着纪慈的画册和苏御当年送给她的手链。 两样东西被精心保存,无情岁月没有在它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纪慈轻轻叹了口气,鼻尖酸涩,眼眶湿润,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抚摸上木盒的外壳,眉宇间凝聚着无奈与伤感:“苏御,我要走了。” 纪慈本不是爱哭的性子,可自从认识苏御后俨然成了她曾经嗤之以鼻的爱哭鬼。 纪慈努力克制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汹涌下淌,她舍不得他,这次分离真的就是永恒了,“苏御,你一定要…好好的。” 御晋科技总裁办公室。 苏铭正向苏御汇报近期工作,苏御请假耽搁了几天工作,他还不知《利刃》的工作进度进展到哪个环节。 “角色稿已经定下来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苏铭调出九艺那边发来的邮件,打开设计图,“如果没问题,就尽快上色交给建模出效果图。” 苏御拿过电脑点击鼠标放大图片,纪慈的业务能力很强,人物设计各方面都挺完美:“就用这一版,我没有什么意见。” 苏铭“嗯”了一声:“那我直接让九艺的设计师上色了,咱们建模师还等着成图呢。” 苏御关掉图片,点进纪慈写的设计理念文档,一字一句里凝结着她的所有心血:“再等等,纪慈刚出院,不能承受太大的工作量。” 苏铭神色古怪撇了一眼专心致志看文档的苏御:“你不知道吗?” 苏御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随口回应:“不知道什么?” “杨琛说纪慈从九艺辞职了,昨天的飞机回申城。后续工作交接给九艺的蒋涵来做。” 苏御握住鼠标的右手一顿,愣在座位上,苏铭的话将他瞬间打入万丈深渊:“你说什么?念念……纪慈她回申城了?” Chapter 50 她在等你 细细算来,纪慈有大半年时间没有回申城了。 上次回来,还是为了给齐遥庆祝25岁生日。当时纪慈抽出空闲时间,将曾经与妹妹共同租住的套一买了下来,再花费2万块钱简单装修。 她偶尔回到申城,这房子可以成为唯一落脚的地方。 小屋虽破败,却处处承载着她年少时难忘的回忆,或美好或悲伤,她想将这些可贵记忆保留下来。 房间长年没人居住,家具上积满厚重灰尘。 纪慈脱掉外套,戴上围裙和口罩,把房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统统打扫了一遍。 一个上午过去,纪慈拍拍手里的灰尘,满意环顾打扫的一尘不染的房间。 除了纪瑶和杨琛,她没有再将回到申城的事告知第三人。 纪慈想独自一人静静待上一段时间,不希望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前天晚上齐遥打来电话,焦急询问纪慈究竟去了哪里,去租住的地方找不到她人影,打电话给叶蓁,对方也一无所知。 纪慈以想独自外出散心为由塘塞过去。 齐遥一向心大,被纪慈轻而易举糊弄过去,她再三叮嘱纪慈要注意安全,不要再做傻事。 纪慈咧嘴笑的欢,她不知是用了多少福报来换取与齐遥这样的至交好友相遇。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齐遥报个平安,谎称现在已经到达目的地,准备随团游玩。 微信置顶,苏御的头像分外显眼,两人最新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许久前讨论盖娅的设计风格。 纪慈食指点击,取消了置顶。 既然决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就不能再给自己留下任何幻想。 “咚咚咚!”门前传来一阵敲门声,她踩着拖鞋快步前去开门。 “您好,同城快送!”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年轻小伙笑盈盈地将怀里抱着的一束向日葵递给纪慈,“如果对我的服务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 纪慈微笑接过向日葵:“谢谢!” 关上门,她将向日葵从蓝色包装纸中取出,装进提前买好的玻璃花瓶里,再把花瓶放在铺着纯色桌布的餐桌上。 几枝颇有生机、高矮相间的向日葵花儿给房间增添上一道热烈奔放的金黄,它们紧紧依偎在一起,迎着日光绽放灿然笑脸。 原本略显冷清的房子一瞬之间变得温馨起来。 房间装饰完毕,纪慈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翻出文件夹里的存稿漫画发进微博。 前段时间工作太忙,后又住院一周,小漫画一经耽搁,断更许久。 每每打开微博,几千条粉丝私信轮番轰炸,他们纷纷留言,苦苦央求消失很久的ci大快点现身继续更新。 漫画最新话的内容是以纪慈苏御因人设身材争吵为蓝本。 微博一经发出不到三分钟,评论瞬间过千。 「暴躁甜心女孩」:rry,为什么我觉得既心疼又好笑。笑笑 「ci大的小跟班」:哈哈哈,女主太惨了,还要和心爱的男人讨论“其他女人”的胸够不够big。 「新时代渣男团」:我感觉作者的漫画故事都好真实,严重怀疑这是ci大的亲身经历。 「猫猫爱吃鱼」:楼上这位,艺术来源于生活!!youknow? 纪慈滑动鼠标细致浏览每一条评论,网友的评论总是精彩又搞笑,她不由心情大好,嫣然一笑。 接到纪瑶电话的时候,苏御正在会议室召开会议。 置于会议桌的手机不停震动,在座热火朝天讨论各自项目进度的负责人们立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苏御不动声色摁灭手机,淡淡道:“继续。” “好的,小苏总,”被打断汇报工作的负责人继续先前的话题,“我们项目组近期的翻译软件……” 话还没说完,苏御的手机再次有了动静。 苏御俊眉微皱,神色不耐,拿过手机冷声道:“喂,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陌生女声,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回了句:“您好,请问是苏御吗?” “我是,”苏御向一旁的秘书使眼色,秘书会意,将负责人提交的资料递给苏御,苏御单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拿起钢笔在资料上批注,“你是哪位?” 女人踌躇许久,没有出声。 苏御猜想应该是某些女人的“恶作剧”,他这些年不知接了多少个陌生女人的来电,正准备挂断电话,对方开口:“实在抱歉,打扰您了。我是纪慈的妹妹,想约您见一面,可以吗?” 苏御写字的手顿住,眸光一闪,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问:“你说你是谁?” 对方重复:“我是纪慈的妹妹,我能约您聊聊吗?” 苏御放下右手的钢笔:“什么时候?” “您这会儿有空吗,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的猫耳咖啡厅。” 苏御隐约感觉对方有重要的事,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行,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他对在座项目负责人吩咐道:“我有急事,今天的会议先到这儿。没有汇报的直接做成工作报告晚上八点前发我邮箱。” 下楼前,苏御回了趟办公室,换了件衣服,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向楼下赶去。 猫耳咖啡厅开在华瑞大厦一层,平时光顾的大多是大厦里的员工,此时正值上班时间,咖啡厅里人数寥寥。 苏御赶到时,一眼便在为数不多的几名顾客里认出了纪瑶。 纪瑶眉目和气质与纪慈十分相似,如果硬要找出不同之处,纪瑶肤色比不上纪慈那般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由于长时间兼顾家庭与工作的原因,她的眼角生出几根鱼尾纹。 苏御理了理衣领,走了过去,主动自我介绍:“你好,苏御。” “您好,”纪瑶赶快起身,满脸抱歉,“实在不好意思在上班时间叨扰您,我今天晚上有事,只能选择这个时间。您想要喝点什么吗?” 苏御拿出手机点单,让别人破费不太像他的作风:“我来点。” 纪瑶说了声“好”,没有再坚持由她点单。 苏御点完单,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纪瑶舔舔嘴唇,双手摩挲着衣服下摆,这紧张的小动作与纪慈如出一辙,她吞吞吐吐:“我是想问问您现在还是单身吗?” 苏御没明白纪瑶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纪瑶也察觉自己这提问有些唐突,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姐姐现在……” “不是。”苏御冷冷开口,明明前不久肖望说纪慈即将和他结婚,这会儿纪瑶又跑公司来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心里很是不爽。 纪瑶胸口一滞:“你说什么?你有女朋友吗?” 那还在苦苦等待的姐姐算什么? 苏御视线落在服务员端上的咖啡上,再次开口:“嗯,我不是单身。” 他不否认,说出这番话是在与自己较劲赌气,明明纪慈辞去工作义无反顾回了申城,明明她都快要结婚了,他还像个傻子似的惦记她。 苏御知道,自己或许只有在纪慈成为新娘嫁给肖望那一刻才会做到彻底死心。 “可我姐姐……”纪瑶哽咽,“我姐姐她还在等你。” 苏御一愣,从小成绩斐然的他着实品味不出纪瑶话里的深意,什么叫在等他,她为什么会等他? “她不是要结婚了吗,还等我做什么?” Chapter 51 她爱你 “什么?”纪瑶听着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她这亲妹妹都不曾听过纪慈要结婚了,“我姐连对象都没有,怎么可能结婚。” 苏御一顿:“她没男朋友?” 纪瑶:“我姐姐她一直是单身。” “可是她告诉我……”苏御话语顿住,欲言又止,纪慈为什么要欺骗他? 纪瑶拿出手机打开屏幕翻找许久,再将手机放在苏御的面前:“这是我姐姐的微博,她经常会在里面画些小漫画,漫画内容大多都是关于你和她的。” 苏御脑子一团乱,眼睛瞥了一眼屏幕,伸出手指不停翻动。 纪慈的微博粉丝很多,几乎每一则微博内容都是一张四格漫画,每条漫画下的评论均过千。 最新一则漫画是昨天发布的。 q萌可爱的男孩女孩,因“盖娅”的身材激烈争吵。 女孩暴躁炸毛,面红耳赤。 男孩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苏御脑袋嗡嗡作响,纪慈为什么要将他们的日常画成漫画发进微博。 “苏御,我知道突然告诉你这些事很荒唐,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她每天郁郁寡欢以泪洗面。我姐姐她真的……”纪瑶顿了顿,“她真的很爱你。” 苏御愣住,看向纪瑶,喃喃开口:“什么……什么意思?” 纪慈爱他? 如果爱他,为什么要绝情离开? 如果爱他,为什么会嫁给别人? 纪瑶:“你的家人曾经找过我姐姐,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姐姐是真的将你视为最重要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离你而去的。” 纪瑶默了会儿,看着眼前神色逐渐凝重的男人,继续道:“我姐姐真的很爱你,她这么多年都没有从与你的那段感情里走出来,她连男朋友都没再谈过,能和谁结婚呢?” 说着说着,纪瑶情绪在胸口翻涌,声音止不住哽咽:“我来之前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女友,只是想让你知道,她这么多年过得很苦,她一直都在等你。” 语闭,纪瑶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苏御“腾”的站起,力道太大,不小心将咖啡杯打翻在地,他对一旁服务员说了句“算我账上”,拔腿便向外跑去。 赶到地下停车库,苏御颤着手摁动车钥匙,坐进驾驶室查看最近飞往申城的航班。 今天的机票已经售空,翌日最早的一班航班是早上八点。 他等不了这么久。 苏御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快些回到纪慈身边。 她还在申城等他。 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苏御直接发动汽车开出地下车库,从华瑞大厦出发,约莫五个小时能抵达申城。 车水马龙的街道,车辆在拥挤的车流里慢悠悠地挪步。 苏御心急如焚,不断摁动喇叭催促前方车辆,十分钟过去,车子只行了十来米。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发出“咚”的一声,怒不可遏地骂了声:“操!” 苏御点燃只烟深深吸了口,以此平复心情,他拿出手机下载微博,搜索纪慈的微博名,点了进去。 纪慈的微博是她记录心事的秘密基地,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融入到漫画里。 两人重逢时,纪慈慌乱愧疚却又万分欣喜。 得知他有了新女友,她悲伤绝望。 两人分手七年,每个悲伤孤单的夜晚,她都自己默默舔舐伤口,独自疗伤。 分手那晚,她一个人哭到深夜。 再往前翻,看似面容慈祥的老人,嘴里说着最伤人心的话。 “你配不上他。” 苏御鬼使神差点开这幅画下的评论。 「ci大万岁」:心疼女孩子,这份来之不易的爱破碎的太仓促。 「小饭团」:男孩为什么察觉不到呢,明明女孩也是被逼无奈才离开。 「网友甲乙丙丁」:倘若男孩子再坚持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每一条评论都如压向苏御的巨石,他胸口发闷,吼间苦涩,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不由自主收紧。 纪慈哪里是不爱他,她明明是太过爱他。 她爱的隐忍,爱的克制,爱的卑微,爱的绝望。 苏御痛恨自己为何如此迟钝,倘若当年能发现爷爷私见了纪慈,能察觉纪慈那几日的不对劲,能在纪慈说出分手时极力挽回,他们或许就不会分离。 正因为他不相信纪慈对自己的感情,他们这一错过便是整整七年。 电话铃声打断苏御的思考,爷爷在电话那端大发雷霆。 “苏御,你上哪去了?我这会在公司,秘书说你会开到一半人就跑了?” 苏御眉头一皱,冷声回答:“我去找纪慈。”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你又和她在一起了?” 苏御冷嗤一声:“爷爷,托您的福,我现在还没和她在一起。” “苏御,那个女孩不适合你。她的家世……” 苏御一口打断,怒吼道:“适不适合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听从安排接手了御晋,您还想让我怎么样?今天我就把话跟您说清楚,我爱纪慈,倘若没有她,我会死的!这辈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非她不可!” 苏御一口气发泄完,未等那端的人开口,直接挂断电话。 他的胸口因愤怒急剧起伏。 他误会纪慈这么多年,重逢后出于报复心理,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情。 “我真他妈……”苏御自嘲,“是个畜生!” 车流不似先前那般集中,苏御猛踩油门寻机会超车,再一个右转,从收费站上了高速。 五个小时后,车辆驶入申城。 夜幕降临,灯火闪烁。 苏御驾着车行驶在宽敞街道,沿路开往纪慈曾经租住的地方。 半小时前,他拨打纪慈的电话。 那端提示对方已关机。 苏御不知上哪去寻找她,听齐遥偶然提起纪慈将以前租住的房子买了下来,他决定去那碰碰运气,说不定真能遇上。 这个时节的天气多变,不多会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雨刮器如钟摆,左右摆动,玻璃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忽然之间,苏御视线停在路边某个地方,他下意识一踩刹车,右打方向盘,车辆缓缓停靠在街边。 虚无缥缈的雨帘里,纪慈抱着个塑料袋子,蹲在便利店门前埋头抽烟。 潇潇雨珠从天而降,顺着房檐坠落,在她面前溅起一朵朵绽放的水花。 女人身穿长裙,雨水在她裙摆留下滩痕迹。 兴许是太冷了,她时不时摩擦两下裸露的胳膊。 苏御沉睡的记忆被这寂寥雨夜唤醒,许多年前再寻常不过的某个白日,蹲在街边瑟瑟发抖埋头痛哭的女孩。 那是属于他和纪慈的初见。 他一时心善的举手之劳,让女孩从此迷了心。 苏御想也没想,拿上搁在车后座的雨伞,推开车门迎着霏霏细雨向纪慈跑去。 皮鞋踩进积聚的水洼里,溅起的污水弄脏了西裤脚。 视线里的女人越放越大,苏御停留在纪慈的身前,攥紧手心里的雨伞,深吸一口气,单膝着地,蹲在女人的跟前。 他努力压制胡乱的心跳,喉结上下滑动,紧张的无声吞咽,说出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太过紧张,语调很是不稳。 “你好,需要…需要帮忙吗?” 眼前的女人全身明显一震,手指缝里的烟掉落在地。 Chapter 53 苏御成大厨? 雨渐渐停了,苏御率先起身,长时间半蹲,脚有些发麻,他轻轻动动脚踝,伸手将蹲在地上发愣的纪慈扶起来。 一手拿过纪慈怀里的塑料袋子,空闲的那只手牵着她往停靠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行至汽车门前,纪慈恍然想起似乎有东西忘了拿,她摇了摇苏御的手。 苏御偏过头,温声问:“怎么了?” 纪慈下巴指了指两人刚才停留的地方,撇撇嘴道:“伞忘了拿。” “让它留在那,”苏御捏了捏纪慈的手,笑的别有深意,“说不定会遇上真正需要它的人。” 纪慈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以后的日子有苏御替她遮风挡雨,雨伞于她而言,不再是必不可少的。 话一说完,苏御从西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按开车门。 纪慈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离,径直走向后车门,拉住车把手打开车门便钻了进去。 苏御:“……” 苏御坐进驾驶室,转回身看着后排的女人:“你不坐副驾驶?” “小苏总的副驾不知道坐过多少女人,”纪慈一想起之前沐晓夏八卦苏御的诸多情事,心底就直冒酸水,更别说周芷含当着她的面同他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她此时恨不得掐死他,“我可没那个荣幸再掺一脚。” 苏御低头轻笑一声,摁开后座的车窗。 习习冷风灌进车室,冷的纪慈又一个哆嗦,她神色古怪睨了苏御一眼:“你干嘛啊?” 苏御怕纪慈吹冷风受凉,又将半敞着的车窗关了回去,他扬眉笑的意味不明,手在鼻前扇动着:“没干嘛,只是觉得车里醋味太浓,通通风。” 敢情他在嘲笑她吃醋了? 纪慈毫不客气回敬他一记白眼,前排的苏御透过后视镜看着女人没好气的瞪着他,嘴角弧度扬得更甚。 偶尔闹闹脾气的纪慈,还挺可爱的。 苏御边启动车子边转了话锋:“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提的回去?” “要你管。” “纪慈,我怀疑你现在是不是不怼我就心里闷得慌,怎么以前温温柔柔的,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小辣椒?” 纪慈“嗯”了一声,她一想到苏御先前的所作所为就来气,索性低下头假装把玩指甲不再搭理他。 苏御也没觉着吃了瘪,他知道纪慈心里的怨气未消,思量着应该怎么哄哄她。 没过多久,车辆行驶到纪慈家附近,小区里没有停车位,苏御将车停靠在路边。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纪慈两手空空如也,大摇大摆地走在前边。 苏御提着大袋子跟在身后。 小区变化不大,一如既往的破败不堪。 楼道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脏乱恶臭,墙面上的小广告被清理干净,墙壁也重新粉刷。 苏御随口一问:“我记得以前这楼梯挺脏的。” “是啊,”纪慈摸出钥匙,插进钥匙孔顺时针拧动,“我后来找人装修房子,顺便就把楼道给刷了。” 苏御调侃:“不愧是知名原画设计师,出手这么阔绰,还“顺便”把楼道刷了。” 纪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头都懒得回,这男人年岁渐长,可心智却像是退化了:“那可比不上小苏总您。” 身后的人没有一丝动静,纪慈下意识回过头看看他在干嘛,下一秒,苏御的大手拉上纪慈的手腕,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纪慈惊呼一声,撞上苏御结实的胸膛。 男人的手揽过纪慈纤细的腰身,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纪慈的手撑在苏御的胸膛上,抬头嗔道:“你干嘛啊?” 苏御收拢搁在她腰上的双手,俯下身子,头搭在纪慈的肩上,轻声呢喃:“刚在大街上怕影响不好,没亲够,想再来一次。” 男人的身体滚烫,声音暗哑,呼出的灼热气体喷洒在纪慈耳边,她的心里顿时炸成烟花,脸颊热的像滚烫的茶壶,嘟囔着:“我…我还没吃晚饭呢……” 苏御仿若没听见她这话一般,脑袋离开肩膀,单手反握住纪慈撑在他胸前的小手,找准她的唇贴了过去。 纪慈害羞别过头,苏御的唇瓣吻上她的脸颊,纪慈呼吸一滞,娇嗔道:“别闹…” “行,”苏御恶作剧心起,轻咬纪慈小巧的耳垂,低笑一声,“我连开5个小时车,饿的难受,有什么吃的么?” 纪慈红着脸推开苏御,伸手将他衬衣上的褶皱抚平:“现成的没有,我这会儿去做,你要不要?” “要。” “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煎蛋面。” 破旧的小屋,相对而坐的两人,冒着热气的脸蛋面。 纪慈心尖一颤,鼻尖瞬间酸酸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还记得这些。 苏御瞅着纪慈再次红润的眼眶,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怎么又哭了?” 纪慈抬起手臂使劲抹了把泪,咧着嘴笑的甜蜜:“没事儿,你快坐,我去做面。” 厨房里纪慈围着围裙熟稔切起西红柿,苏御靠在门前,静静凝视她忙碌的背影。 女人的身影与七年前在厨房做饭的女孩紧紧重叠在一起,苏御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就是在那一刻,他暗下决心,想和眼前的女孩有一个家。 奈何事事不如人意。 “纪慈,”苏御顿了顿,轻声问道:“你怪我吗?” 纪慈清洗小葱的手一顿,眸光微动,她缓缓放下手里的小葱,拧紧水龙头:“我没有怪过你。” 她从来没有怪过苏御,她只会责怪自己太没用。 苏御一想到爷爷的所作所为,一想到纪慈这七年过的不容易,他就难受的紧:“可是我……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爷爷他……” “苏御!” 纪慈出声打断苏御,她转过身,看向他的眼里全是柔情,她的苏御在不知不觉中成长成眼前挺拔帅气又成熟稳重的男人。 纪慈柔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怪过谁,你能回到申城来找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个傻姑娘,明明自己一肚子委屈,反倒要来安慰他。 苏御走向纪慈,解开袖扣,卷起袖口,露出强健有力的手臂,拿过她手里的小葱,在纪慈惊讶的眼神里将切好的西红柿和碗里的蛋液放进油锅。 纪慈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个鸡蛋:“你会做饭?” 苏御挑眉,一脸洋洋得意:“我看起来不像会做饭的?” “不……不是,我记得你以前不会拖地也不会洗碗,做的面超级难吃!我当时真的是难以下咽!” 苏御脸一沉,他做的面超级难吃?难以下咽? 当时不知道是谁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感慨说着真好吃。 难道她以前是骗三岁小孩? “纪慈,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人是会变得。” “可…可是,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她是真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少爷有朝一日摇身一变成为大厨。 苏御笑了:“行了,不逗你了,我在国外这几年就只会做这个。” Chapter 54 难处 一碗面吃下来花了两人不少时间,苏御煮面的手艺的确长进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酱油食盐胡乱放。 吃过晚饭,纪慈收拾碗筷正欲进厨房清洗。 “我来,你负责歇息。”苏御伸手拦住纪慈,接过女人手里的碗筷,视线落在她手腕结痂的疤痕上,两条狭长凹凸的伤疤如缠绕交错在一起的荆棘。 恢复这么多日,伤疤仍有些触目惊心,难以想象她割腕时有多绝望心寒,才会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刚才吃面条的时候,苏御脚边立着的垃圾桶里躺了七八个吃空的药盒。 他心底泛起说不尽的酸楚,记忆里的纪慈总是伤痕累累,腿上的,手指上的、手腕上的,身体上的伤痕能够随时间痊愈,心底的伤痕该如何修补呢? 纪慈见苏御走神,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不正经打趣他:“你想什么呢,傻了?” 苏御收回烙在纪慈手腕上的视线,怕她多心,扯起嘴角却笑的格外苦涩僵硬。 纪慈噗嗤一声笑出声:“苏御,你怎么笑的这么丑。” “有吗?” “有啊,很丑!” “我先去洗碗,”苏御端着碗筷迈进厨房,不忘扭头吩咐纪慈,“你在沙发坐着等我,不要乱跑。” 纪慈转头走向沙发一屁股坐下,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能乱跑到哪去。” 苏御清洗好碗筷,按压两滴洗碗池旁的洗手液,搓掉手上的油污,在置物架上的抽纸盒里扯出两张纸巾擦干净水渍。 走出厨房,只见纪慈盘腿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看电视,怀抱大袋薯片,不停往嘴里塞。 她吃东西的样子同年少时期一模一样,腮帮子圆鼓鼓的,活脱脱一只小仓鼠。 苏御哑然失笑,在她身侧坐下。 纪慈半年前新买了这撞色真皮沙发,材质柔韧细腻,沙发撑着两个人的重量陷的更深,再迅速回弹。 苏御恶作剧心起,一脸坏笑伸手夺过纪慈怀里的薯片:“刚才没吃饱吗?” “你抢我薯片干嘛?”纪慈撑起身半蹲在沙发上,伸手去够被苏御顺走的薯片,“你又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年少时的苏御不大爱吃零食,尤其嫌弃膨化食品和甜食,碰都不愿意多碰一下。 苏御将拿着薯片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纪慈扑了个空,找不到支撑的她直直向苏御那方栽去,她下意识惊呼一声,苏御赶快丢掉手里的薯片,伸手接住迎面而来的纪慈。 纪慈撞进苏御的怀抱,脑袋轻磕到他的下巴,她听见头顶上方男人几不可闻的闷哼一声。 纪慈抬头想看看有没有伤着他,苏御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按进怀里。 倚靠在苏御坚硬的胸膛,纪慈感受到他怀抱的灼热温暖,倾听着他富有节奏的砰砰心跳。 男人的下巴搭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磨蹭两下,贪婪呼吸着女人发丝间散发出的幽幽清香,轻声低喃:“念念…” 纪慈被苏御的温热气息紧紧包围,他喉间溢出的声音低哑、柔和,极易将人蛊惑。 纪慈脑袋晕乎,鬼使神差抬手环住苏御的腰身。隔着薄薄的衬衣,她能切实感受到男人藏在衣服下那结实的腹部肌肉,脸颊潮红的如同刚烧开的水壶,她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苏御垂眸看着怀里的纪慈,女人将烧红的脸蛋使劲埋进他的怀里,生怕被他发现此时羞的通红的脸,她不知嫣红的耳朵早已暴露了她的心思。 苏御轻声笑了,收紧环住纪慈的胳膊,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纪慈茫然抬头看向苏御,他的眼眸里住着一汪波光潋滟的深潭,蕴藏着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情绪,悔恨,怜惜,爱意… 还有,许多许多。 纪慈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苏御俯下身子温柔啄了啄纪慈的唇,唇齿间溢出的柔情话语让纪慈刹那间心跳加速,眼眶酸涩。 “念念,我爱你…” 纪慈环住苏御的双臂止不住发抖,她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再哭出来,可眼泪依旧不争气地偷溜出来,她哽咽着轻声唤出他的名字:“苏御……” 这句话,迟到了太多太多年。 苏御松开纪慈,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拇指指腹擦拭掉纪慈滑落下的泪珠,微微皱眉,语气温柔的似能滴出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纪慈反驳:“我才没有很爱哭!” “没有吗?我怎么感觉你经常在我面前哭。” 纪慈抬起手臂拭了把眼泪,太过用力,白日精心划好的妆容一下便被蹭成花猫,她却浑然不知,抬起头固执与苏御对视:“你瞧,我哪哭了,你少冤枉我!” 苏御盯着纪慈晕出眼角的眼妆忍俊不禁:“嗯,你没哭。” 忽然,男人话锋一转,他假装阴沉着脸,不满道:“对了,我说那句话,你怎么没什么回应?” 纪慈推开苏御,将落在地板上的薯片袋子拾起来放上茶几,再次盘腿坐上沙发:“你想我怎么回应?” 苏御:“……” 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说着“我也爱你吗”? 苏御吃了瘪,她性格与从前大不相同,总是他说一句,她便能回怼十句。 他挠挠头,俊脸竟不好意思的绯红一片:“你至少……回我一句相同的话啊。” 纪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一想到某些事就仿若泡进醋坛子,酸的冒泡:“爱慕小苏总的女人那么多,还需要我巴巴地贴着您哭天抢地高声大喊我爱你?” “纪慈,你是不是现在不呛我就皮痒啊?”苏御伸手捏了把纪慈细软的腰以示惩罚,“我没别的女人。” 纪慈一听他这话,胸口怨气上涌,他是当她傻,还是当她瞎:“你身边的嫩模、明星不是女人?周芷含不是女人?” 苏御神色不自然地抿抿嘴唇,拳头抵唇清咳一声:“我那是有难处。” 纪慈不咸不淡“哦”了一声,挖苦他:“是啊,男人都有难处,不解决也挺难受的,我能理解你。” “你!”苏御没料到发起小脾气的纪慈会这般口不择言,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扯着胡话。 纪慈双手叉腰,挺直腰板仰头与苏御对视:“我?我怎么了我,我哪句话说错了?” 苏御舔舔后槽牙,半眯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纪慈暗叫不妙,想起身逃开,却被苏御单手摁回沙发里。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不论她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法摆脱桎梏。 苏御修长的手指挑起纪慈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笑的危险又邪媚。 “纪慈,有没有人教过你最好不要试图用言语去激怒挑衅男人?” Chapter 55 祭日 纪慈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苏御欺身靠近,都是成年人,自然而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她脑袋里的弦“蹦”的一下断开,慌慌张张想开口阻止,不料牙齿一不小心嗑到舌头,纪慈吃痛拧眉叫了一声:“好痛…”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苏御有些责备,本来也只是想吓吓她,谁知道这女人这么不禁逗,“我看看弄的严重么?” 纪慈这次倒是乖乖听话,吐出舌头让苏御看看弄成什么样了,男人站在眼前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幽深瞳孔里暗涌流动,纪慈含糊问道:“严…重么?” 苏御缓缓附身吻上纪慈的唇。 “唔……”纪慈大脑里“轰”的一响,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苏御阖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 他们的脸离得很近,灼热滚烫的呼吸紧紧缠绕。 纪慈下意识向后瑟缩,却被苏御伸手揽过腰肢按在怀里,他似乎对她的抗拒很是不满。 先前柔和的亲吻瞬间炽热而浓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纪慈情难自持,合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勾上苏御的脖子,仰头配合他这强烈的亲吻。 男人的呼吸逐渐急促,理智全失,他的手揉捏纪慈的腰肢。 陌生的触感向上席卷她未曾被人触碰过的禁区。 纪慈恍然惊醒,低呼:“苏御……” 濒临失控边缘的苏御被纪慈这声呼喊拉回一丝理智,睁开猩红的双眼,眸子里从未有过的欲念还未完全褪却。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做伤害纪慈的事。 至少要等到说服家人接受她,能给她稳定的未来。 苏御松开覆在纪慈身上的双手,声音带着不知名的沙哑:“我…我先去下洗手间。” 纪慈的呼吸依旧急促,心脏砰砰乱跳,她理了理揉的起皱的衣裳,咬住被吻的殷红的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顺理成章的事,她并不反感,更何况对方还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知道苏御心里有顾虑,不然一个情难自持的男人怎么会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悬崖勒马呢? 洗手间里的流水声持续了许久,纪慈实在是没那个颜面坐在客厅与苏御大眼瞪小眼,索性将自己关进卧室。 微信里苏御发了条信息。 「su」:有换洗的衣物么,刚洗了个澡,忘记来的太急没拿行李。 纪慈脸颊一热,自然知道他这洗澡的含义。 她打开衣柜翻箱倒柜,找出几个月前商场减价买的运动男装。 当时之所以心血来潮买件男装,只是想着说不定以后有用,谁知道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纪慈将衣服放进洗手间门口的衣篓里,敲了敲门,再一溜烟儿跑开,生怕看见某些不该看见的画面。 苏御套上衣服走出洗手间,单手拿着毛巾擦拭头发,身上还散发着沐浴后的氤氲水汽与沐浴乳的清香。 客厅里没有纪慈的身影,苏御轻笑一声,自然知道她把自己关在了哪里。 走向卧室,转动门把手,把手卡原位纹丝不动,里头的人竟然上了锁。 苏御:“……” 苏御一脸黑线,她把他当成什么了,还用得着这么防范? 他抬手敲敲门,尽可能放缓语气,掩盖自己的无奈:“念念,我晚上睡哪?” 纪慈不知在卧室里干嘛,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你睡沙发,被褥都给你铺好了。” 苏御无奈揉揉眉心,他这187的大高个怎么挤进那套小沙发里:“可是你那沙发太小了,我怎么睡?” “你不睡沙发睡哪,难不成睡床吗?” 苏御咬咬牙,客随主便:“行,我睡沙发。” 纪慈家的沙发的确够小,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可让一个大男人睡上面,着实憋屈。 苏御手臂搭上额头,长腿压在沙发扶手上,超出许多。 他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眠,索性打开手机看看新闻。 凌晨十二点,纪慈发了条朋友圈,意有所指。 “家里来了头饿狼。” 下边好几位共同好友点赞。 齐遥甚至还评论:“是色狼还是饿狼?防狼喷雾备好了吗?” 苏御:“……” 他单手拿着手机,手指不停点击键盘给纪慈发去消息。 「su」:还不睡? 纪慈的微信名在离职后便改回曾经的名字。 「红糖慈粑」:就快睡了,你怎么也没睡? 「su」:你说我为什么没睡。 字里行间中抱怨意味过于浓烈,对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回了两个心虚的“嘿嘿”。 「su」:明天想不想出去玩,开车载你? 「红糖慈粑」:你最近这么闲吗,老总都不用亲自上班的? 苏御气定神闲地打着谎言。 「su」:是啊,公司最近没什么事儿,不需要我去做什么。 「红糖慈粑」:明天就算了,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苏御问她有什么事,这消息发出去便如同石沉大海,没了回信。 第二日一早,苏御蜷缩在沙发里睡得迷糊,半梦半醒里听着纪慈似乎起了床,在洗手间洗漱。 他艰难掀开眼皮,昨晚睡得太晚,整个人精神恍惚,眼底泛青,他哑着嗓子闷声开口:“这么早去哪?” 纪慈洗脸的手一顿,她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你再睡会。” 苏御迷迷糊糊又问:“你去哪儿啊,我送你。” “不用啦,我早点出发,下午就能回家,你好好歇息。” 苏御没听她的,从沙发撑起身子,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甩甩脑袋逼自己清醒:“等我一下,我送你过去。” 苏御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换上衬衣西裤,见客厅里纪慈一身黑色着装,庄重又肃穆,好奇问道:“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儿?” 纪慈清理手提袋里的东西,语气淡淡:“今天是我爸妈的忌日。” 她不愿麻烦苏御大老远开车送她过去,便没有打算将这事告诉他。 苏御扣纽扣的手一顿,昨日纪慈的情绪没有任何异样,他完全没料到今天是这样让她忧伤难过的日子。 高二那年,纪慈刚转入班上不久,班里的流言蜚语便尽数传进苏御的耳里。 他们说,纪慈的父母在一年前出车祸去世了,当时正读高一的她也在那辆出事的小车上,父母全力庇护下她才捡回那一条命。 旁观者大多无法切身体会事件亲历者的痛苦,少数人真心实意为人哀叹,多数人都是怀揣着看笑话的心态,戴上副假慈悲的面具。 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心境呢? 那段记忆对于苏御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了,或许他也曾在心底里默默为这身世凄惨的女孩叹息。 Chapter 57 重温 小吃街算得上一中附近最繁华热闹的地段了,一条并不宽敞的巷子从学校后门起始再延伸至附近的老式住宅区。 巷子的道路两旁摆满各色各样琳琅满目的美食摊,烧烤、冒菜、烤鸭应有尽有。此时正是下午放学时间,小吃街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些店铺甚至在店门前放置一台黑色大音响,循环播放高亢欢脱的流行音乐,响彻整条街道。 学生身穿蓝白相间的宽松校服,青春洋溢,朝气蓬勃,他们三三两两聚在各自热衷的小摊前,边谈笑边点单。小贩手忙脚乱做着佳肴,嘴里不忘高声叫卖吸引新的食客。 “羊肉串叻,又香又嫩的羊肉串!”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莲子糊!糍粑冰粉!只要5块钱!” 纪慈与苏御并肩携手,穿梭于拥挤的人潮,在众多霓虹灯招牌里找寻着“食”的字样。 一学生模样的大男生背着书包疾步行走,与纪慈擦身而过时不小心碰上她的肩,男生人高马大,纪慈被撞的向后踉跄。 苏御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跌倒。 “对不起,我赶时间,没伤到你?”男孩止住步伐,满脸愧疚连连道歉。 纪慈扶着苏御站稳脚步,轻轻摆摆手,勾起嘴唇笑的温柔:“没事。” 目送男孩离开,纪慈挽上苏御的胳膊准备继续前行,偏头一看,苏御正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你干嘛?”纪慈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 “我发现你现在除了对我凶巴巴的,”苏御刻意停顿,神色幽怨,“对别人都温柔的要命,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就不能一视同仁?” 纪慈红着脸反驳:“我哪有对你凶巴巴的!” 话说的别提多心虚,自从两人重逢,她在苏御面前的确不再像从前那样谨小慎微。 用资料砸他,拿酒水泼他,偶尔来几句言语讥讽。 苏御显然不信纪慈的话,刻意拉长声线:“是吗——” “以前以为你是只小白兔,没想到遇上只母……”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不大对劲,苏御赶紧住嘴。 两人大眼对小眼站在人群里愣怔许久。 “好啊,你骂我母老虎!”纪慈后知后觉,气急败坏,踮起脚尖作势要去掐苏御脖子,“苏御,你别无凭无据冤枉人,我很温柔的好不好!” “你想谋杀亲夫吗?”苏御向后一躲,避开纪慈迎面而来的爪子,哈哈大笑擒住她做乱的小手攥进手心,轻轻磨蹭几下:“大人明鉴,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谋杀亲夫”四个字让纪慈脸一热,她停住动作,乖乖任由苏御牵着朝巷子的尽头走去。 苏御的手不像纪慈那般长年冰凉,总是很温热,掌心的温度透过紧密相贴的肌肤融进纪慈的身体,直达心底。 “食”小摊近几年生意红火,老板娘赚的盆满钵满,花高价盘下了小巷深处的店铺。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耗掉不少时间,到达“食”的时候,店铺里已经座无虚席,只得在门口服务员临时搭起的桌椅落座。 苏御的洁癖程度一如当年,桌椅擦拭无数遍才肯罢休。 服务员拿着菜单笑脸相迎:“两位想吃点什么?” “四串烤面筋,两串烤鱿鱼,两份炒饭,”纪慈眼神闪烁看着苏御一脸坏笑,加重语气,“还要两份臭豆腐。” 苏御无奈叹气,这纪慈是对“母老虎”三个字怀恨在心,打算整他? 服务员的视线在这相貌出众的男女脸上流转,笑的欢快:“好的,两位稍等。” 店里的男男女女见门口坐了位帅气青年,频频将打量的目光落在苏御身上,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摸出手机假装翻看以此掩饰尴尬。 纪慈笑的眉眼弯弯,打趣苏御:“小苏总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姿绰约,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 “别瞎说…” “我哪瞎说了,你看大家都在看你。” 苏御说不过她:“行行行,你没瞎说。” 老板娘骑着进货三轮停靠在店铺门前,费力搬下装满货物的蛇皮口袋,两名服务员赶紧从店里出来搭把手将几个笨重大袋子拖进后厨。 老板娘手拿汗巾帕子不停擦掉额前汗水,脚步匆匆从苏御这桌经过,忽地惊异“咦”了一声,停住脚步快步返回他们这桌,热情向苏御打招呼:“小伙子,是你啊!我刚差点儿没认出来!” 苏御暗叫不妙,赶忙拿手遮脸,挡住老板娘的灼热视线:“您认错人了…” “我记性好着呢,怎么会认错,你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化成灰我都认识!”老板娘性情豪爽,嗓门极大,引得不少食客侧目,“你现在能吃臭豆腐了吗?” 苏御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支支吾吾:“能……不能…” “害~你这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老板娘是打心底喜欢苏御这俊朗小伙,若不是见他身旁还坐着位漂亮姑娘,按照她那火急火燎的性子早把自家女儿拉过来介绍给他了。她笑嘻嘻地看向有些云里雾里的纪慈,“姑娘,这小伙子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来我这吃臭豆腐呢。” 纪慈心底直泛嘀咕,她也经常光顾,怎么不见老板娘对自己有印象呢。 莫不成这老板娘还是个活脱脱的颜控? 老板娘没有注意苏御愈见窘迫的神色,兀自说道:“这小伙子也是个怪人,明明自己吃不惯臭豆腐,还总是隔三差五来我这买一碗,有次我实在憋不住问他为什么……” “阿姨,行了,”苏御怕她口无遮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倒,开口阻止,“快给我们这桌上菜。” “啊,好好,我去给你们催催,”老板娘笑,“待会再多送你们一碗臭豆腐。” 苏御满脸黑线,今天就不该轻易答应纪慈跑这来。 他暗暗叹气,将视线移回纪慈的脸上,却见对方双手托腮,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纪慈半眯起眼睛,审视眼前明显有事瞒着她的男人,“应该给我解释下刚才怎么回事?” “你就别问了…”苏御怕她继续问下去,连忙换了话题,“好多年没来,这家店做的这么大了。” 纪慈很容易被人带跑偏,顺着他的话题说道:“是啊,我记得上高中时它还只是一个三轮摊呢,有一年大学放寒假回申城,我拽着齐遥一起过来,结果老板娘刚租了店铺忙着装修,就没吃成。” 话一说完,两人陷入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那段时间,正是他们分别的岁月。 苏御远在异国他乡,与纪慈相隔上万公里,无数个漫漫长夜仰望朦胧月色,思念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某个人,却又浑然不知对方亦是如此。 Chapter 60 寿宴 接连好几日睡眠不规律,苏御第二日直接睡过头,直到上午10点整才醒过来。 纪慈的卧室房门大敞,被褥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见人影。 苏御强撑着疲乏无力的身子慢慢坐起,理了把睡的潦草的头发,哑着嗓子喊了声:“纪慈?” 屋子里安安静静,无人回应。 他再次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答。 苏御套上衣服,迅速扣好纽扣。 他将摊在沙发上的棉被叠放整齐,抱进纪慈的卧室,放进了衣柜里。 旭日暖阳越过擦的透亮的玻璃窗,洋洋洒洒落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一处又一处金色光斑。 餐桌上玻璃花瓶里的几束小巧向日葵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镀上一层耀眼夺目的金黄色,笑迎灿阳,生动鲜活, 盛放向日葵的花瓶旁搁了个扣着盖子的白色陶瓷碗,盖子上贴有一张粉红色便利贴。 上边印着纪慈清秀娟丽的字迹: ——“苏御,我出去买些东西。碗里有蔬菜粥,你要记得趁热吃哦。” 落款处画了个可爱笑脸。 苏御脸上顿时漾起笑容,心尖上滑过一丝温暖,心底像是塞进一团甜宠着柔情蜜意的棉花,软绵绵的。 他敲开盖子,碗里的蔬菜粥冒出缭绕热气,粥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苏御拉开凳子,端坐在凳子上,边看手机边吃早餐。 一夜没有翻看手机,微信聊天框里多出许多个小红点。 苏铭清晨发消息告诉他已经抵达申城,问他预计什么时候回苏家老宅。 苏御修长的食指在键盘上不断悦动,回复简简单单四个字。 「su」:还不确定。 「苏铭」:??? 「苏铭」:什么叫还不确定,爷爷在家天天把你挂在嘴边,你小子胆儿肥了,还敢不回去? 「su」:你不知道爷爷为什么非得叫我回家?你结了婚倒好,我t还要被迫相亲! 苏铭很不给面子的回复他一张幸灾乐祸的表情包。 「苏铭」:御老弟,哥哥爱莫能助,只有对你深表同情。 「su」:我原本打算带纪慈过去,可细细一想觉着不大合适。 「苏铭」:等会,你和那个女孩又搞在一起了? 「su」:不会用词就别乱用,什么叫“搞”在一起。 「苏铭」:开个玩笑嘛,你准备带她去和爷爷摊牌? 「su」:嗯。 粥喝到一半,走廊上传来开门声响。 苏御放下手里的手机,目光从屏幕转向提着大纸袋走进客厅的纪慈。 “怎么起来的这么早?”苏御放下调羹,起身去接纪慈手里的纸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你买的什么,这么沉?” 纪慈唇干舌燥,拿起桌上的水杯到饮水机前接杯凉水猛灌一口,手背抚唇,擦掉嘴角残留的水珠:“我去附近的茶具店给你爷爷买了份礼物。” 苏御提着袋子的手一顿,纪慈的话无疑让他很是欣喜,他放下纸袋握住纪慈的手,目光灼灼,“你决定要去了?” 说实话,在他心底,更希望纪慈能同他一起去。 苏御表露无遗的欣喜纪慈全都看在眼里,她的眸子里满是柔情,扬唇一笑,语气甚是坚定:“嗯,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和你一起去。” 苏御记得自己从未向纪慈提过爷爷的爱好,很奇怪她怎么会将老人家的喜好拿捏的如此准确:“念念,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喜欢收藏茶具?” 纪慈用简单三个字敷衍过去:“我猜的。” 她不愿告诉苏御,苏爷爷当年约她见面的地点就挑在茶室,她猜想老人应该对与茶有关的东西情有独钟。 苏御没有细究,摩挲着纪慈的手,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加明显,仿若黑曜石般的双眼里波光流转,他郑重说道:“念念,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纪慈反握住苏御的手,笑的甜蜜:“我知道。” 这次,她会勇敢一些,不再被轻易击垮。 苏家老宅。 苏老爷子生日当天在家中设宴,宾客纷纷携礼上门恭贺老爷子生辰快乐。 老人家身穿红色暗纹唐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言笑晏晏站在老宅门前迎接宾客。 客人大致到齐,一一入座,大家欢聚一堂,几名佣人相继为各桌上菜。 苏老爷子举起酒杯,朗声招道:“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特意从四面八方赶来为我这老头子贺寿,苏某倍感欣慰。大家都是自己人,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多说了,都随意些,如若招待不周,请各位多多担待!” 宾客纷纷起身举杯共饮,人群里不知谁提了一嘴:“苏老爷子,怎么没见到你那小孙儿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小苏总从始至终不见人影。 有人暗暗调侃,这小苏总估计又上哪风流去了。 苏老爷子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苏晋,语气沉沉:“苏御那小子呢?还没来?” 苏晋摇头,近期苏御未曾同他联系,他自然对苏御的去向一无所知:“不知道去哪了,打电话没人接。” 苏老爷子的脸顿时垮下来,苏御人不到场,他还怎么牵线搭桥。 老爷子又问同桌的苏铭:“苏御究竟来不来?” 苏铭正在给老婆贴心夹菜,听到老爷子问话,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前几分钟刚给苏御打过电话,对方说正在开车往这边赶。 苏铭正准备开口,守在宅子外负责接待的佣人从外边小跑进来,附在老爷子耳边轻声耳语一句。 老爷子的脸色刷的变了。 Chapter 63 Ci大和小苏总 苏宅的庭院幽静雅致、面积极大,纪慈大脑一团乱麻,快步穿梭于庭院之间。 她眼前的画面飞速流转,从先前的花花草草,到清澈见底的鱼池,最后再变化成通向大厅的走廊。 盛乔刚才说的话仿佛过电影一般在她的脑子里循环回放。 “我听苏铭说,你和阿御分手后,他消沉了很久,爷爷见不惯他那颓废样,在家里大发雷霆。阿御和爷爷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他嚷着要来找你,爷爷就强行把阿御关在家,不准他踏出屋子一步。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爷爷以你作要挟,扬言如果阿御坚持去q大,便会找你麻烦。后来阿御实在没有办法,就出国去了。” “纪慈,我是真心希望你和阿御能够守得云开。在他心里,你是他最珍视的人。” “和你在一起的苏御,才是最幸福,最真实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纪慈抬手抹了把脸,继续朝大厅冲去。 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见到苏御。 “砰”的一声,纪慈不知撞上了谁,被反弹开来,猛的向后栽去。 对方反应极快,在她即将倒地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再将她使劲拉回怀里。 “这么急冲冲的干什么去?”头顶上方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他显然对纪慈的莽撞有些责备,“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把自己摔着。” 纪慈埋首在苏御怀里,额头抵在他结实的胸膛。 她先前跑的太急,气息微喘。 “怎么了?”苏御拧眉,手指扣上纪慈的下巴微微上抬,让她与自己对视,“撞懵了么,话都不知道说了。” 纪慈眨眨浸满泪渍的双眼,凝视着男人逐渐清晰的面容。苏御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脸担忧:“你到底怎么了?” “苏御…”纪慈哑着嗓子低声唤他的名字。 苏御见纪慈脸色不大好,以为她受了委屈,脸一下便沉了:“谁欺负你了么?” 纪慈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别不敢说,有谁欺负你,直接告诉我,我去…” 男人下一秒整个人僵在原地,没说完的话被强行咽了下去。 纪慈踮起脚尖,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冰凉的唇瓣轻轻触碰了下他的唇,蜻蜓点水后又缓缓离开,她鼓足勇气,哽咽地说着:“苏御,我好爱你。” 这是纪慈第一次当着苏御的面说出“爱”这个字,她在感情上一向内敛,做事永远行动胜过言语,从不敢轻易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倾泻出来。 就像纪慈的微博,她宁愿将自己强烈的爱意全部封存进那秘密基地,都不愿把心事告知任何人。 苏御红着眼眶俯视眼前同样泪眼盈盈的女人,她的面颊绯红,像是在为刚才大胆的爱意宣泄而羞赧,苏御甚至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想再次确认纪慈说的话:“纪慈,你说…说什么?” 纪慈仰着头,任由在眼眶打转许久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苏御,我爱你,我很爱你。” “我爱了你整整9年,比你爱我的时间还要长。” “苏御,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等这些话,等了太多年。 “傻瓜,”苏御的心底软的一塌糊涂,这是纪慈第一次胆大妄为的告白,男人的耳垂红得发烫,他垂下头轻轻吸吮了下纪慈唇瓣,后将女人紧紧揽进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呢。” 开车回家的路上,纪慈还没从刚才苏御的话里回过神。 苏御左手握住方向盘,空出来的右手去捉纪慈搁在大腿上的手,纪慈赶紧收回,语气严肃:“认真开你的车!” 苏御讪讪地笑,回了句“噢”,乖乖收回右手认真开车。 他不就告诉纪慈爷爷已经同意他们的事了么,这女人怎么还一脸不相信,从上车到现在都在神游,话都没和他说上几句。 苏御眼睛扫了眼身边的纪慈,后又正视前方:“你在想什么呢?” “你爷爷真的同意我和你的事了?” 苏御挑挑眉懒懒“嗯”了一声:“不然呢?”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纪慈这话让苏御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她管这叫容易?两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于能在一起,这算哪门子容易。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直接告诉纪慈的。 “对了,”苏御突然想起有件事似乎忘记提前通知她,“刚事情太多,忘了告诉你。” 纪慈诧异问:“告诉我什么?” “我刚注册了个微博账号,”苏御舔舔嘴唇,有些心虚,毕竟前段时间他还在纪慈跟前信誓旦旦坚决不会用这些玩意儿,奈何打脸来得太快,“发了些东西。” 纪慈一脸茫然,边掏手机边嘀咕:“你发什么了?” “你自己去看。” 纪慈一打开微博,倒吸一口凉气,新增粉丝200万,收到私信上万条!! 某种强烈预感驱使她点进了微博热搜,热搜榜上挂着的话题让她整个人傻在座位上,脑袋里噼里啪啦像是燃爆了数枚烟花。 御晋小苏总入驻微博 ci大是谁 御晋老总在线表白画师ci大 ci大和小苏总 ci大漫画原型 纪慈立马点进榜一找到苏御的微博。 昵称:su御v 粉丝:2000万 认证说明:御晋科技总裁 唯一一条内容孤零零的躺在他的微博里: 有幸成为漫画里的主角,余生让我做你世界里的太阳,此生不负,请多指教。cici小画师v Chapter 64 baby 苏御将车停到一家清的露天停车场,拉上手刹偏头看向全神贯注翻阅微博评论的纪慈。 他“啪”的解开安全带,凑到纪慈身边啄了口她的脸蛋:“看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纪慈皱紧眉头两眼直勾勾地注视屏幕,对苏御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置之不理,拇指不停滑动,语气相当不满:“我用微博好几年了粉丝才几十万,凭什么你刚注册没多久就破2000万了。瞧瞧,御晋小苏总入驻微博这个词条居然还是个爆搜!凭什么啊!” 苏御一愣,原以为纪慈在不满他擅自发微博公开两人恋情,结果是因为这事儿不开心,他不免生出些调侃心,戏谑道:“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大概这就叫个人魅力。” “自恋狂!”纪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愤愤不平说:“你看看这条,说我黄毛丫头一个,配不上小苏总您!” 苏御瞅着纪慈气的通红的脸蛋,噗嗤一声笑出声,他接过手机大致浏览了一下。 网上对于他发微博公布恋情热议不断,有人支持,反对者也不少。 「御晋总裁夫人」:,盼天盼地终于盼来老公开微博,谁能料到老公注册微博第一件事居然是公开女友,究竟是哪来的黄毛丫头抢我老公,我的初恋真的结束了吗?!! 「ci大迷妹」:纳尼纳尼?!我们家ci妹怎么会跟这个花花公子扯上关系啊,虽然不得不承认男方颜值很可,可私生活太乱我一辈子都无法转粉。 「乐呵呵」:楼上的,人家御晋老总需要你这社会底层无名人士转粉?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爱与和平」:有幸在互联网技术交流大会上见过小苏总,本人仪表不凡,很有魄力,想必能让他收心的女人一定是不同凡响的,恭喜恭喜。 「一只芝麻」:我必须来澄清一下,鄙人是小苏总和ci大的高中学妹,不是冒牌货哈,有学生证作证!他们两人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一对,哪有什么浪子回头的戏码,分明是爱情长跑修成正果。 不少营销号甚至发出苏御在各种交流大会上的帅照,下边疯狂叫“老公”的花痴网友不计其数。 纪慈仿若灌了一缸子百年老陈醋,每个细胞都酸的冒泡泡,她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我怀疑你注册微博就是为了吸引少女粉。” “我怎么会这么想,”这纪慈吃起醋来脑回路就是不一样,关注重点完全偏离了苏御做这事的初衷,他连连叫冤,“再说我又不是明星,吸引粉丝能当饭吃?” 纪慈显然不信,睨了苏御一眼,尾调拉的极长:“真的——?” “千真万确。” 苏御滑动手机想找点信息自证清白,却见一些大v扒出不少纪慈的生活照。照片虽模糊,可依旧能从中看出传说中的ci大是位长相惊艳的年轻女人。 “诺,你看,”苏御把手机重新交给纪慈,语气酸酸,“下面叫你老婆的也不少,你怎么反倒先怪起我?” 纪慈正准备辩解,苏御接下来的话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我都还没叫上老婆,这群人还挺会占便宜。” 纪慈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娇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哪胡说了,来来,我翻给你看…”苏御伸出食指去滑动纪慈手里的手机,下一秒,男人的手指顿住,没有继续动作,看向屏幕的双眼晦暗不明,藏着股别样情绪。 “怎么了?”纪慈察觉到苏御的异样,目光落向他手指的方位。 一条藏在万千评论中的一句话。 「尤莉莉」:以前上高中体育课偶然拍到的,当时觉得这幅画面太美好了,让我想按下手机记录下来。没想到数年后两人真能修成正果,真心祝福学长学姐!! 评论下边是一张图片,拍摄距离挺近的,从角度上能分辨出大概是偷拍。 操场上女孩气喘吁吁瘫坐在跑道上,男孩坐在女孩身边拿毛巾替她擦掉汗水,女孩兴许是害羞,眼神躲闪,面颊绯红,而男孩好看的眼眸里全是流光溢彩,含情脉脉大胆直视他心爱的姑娘。 那是高三体育课800米测试,纪慈一向身体素质差,跑了一半便累的半死不活。苏御结束完测试后又跟在她身边陪她跑完剩下的路。体测结束,纪慈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地上,苏御在她身旁边给她喂水边擦汗。 两人凝视照片,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细微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车室内被放大了数倍,尤为明显。 照片中身穿校服、面容稚嫩的两人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后等待他们的是长达七年的心酸别离。 好在时光匆匆,兜兜转转,此时守在彼此身边的依旧是他和她。 不知沉默了多久,苏御落下手指,长按屏幕,将照片保存进手机,随后他打开车门,对纪慈说道:“走,下车。” 纪慈这才发现苏御不知何时将车停到了清门外,她不知他是何意图:“来这做什么?” 苏御故作神秘,吊足纪慈的胃口:“待会你就知道了。” 清不同于一般的酒,没有嘈杂的音乐和喧嚣的人群。 大厅内的灯光温暖柔和,音响里放着舒缓惬意的轻音乐。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欣赏音乐。 苏御把纪慈引到提前预定的卡座,将一脸茫然的她摁进沙发,替她叫了杯水果酒,神秘兮兮附耳一句:“等我。” “你干嘛去啊?”苏御没有回答,转身跑开。 纪慈没琢磨透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很是郁闷,端起酒杯啜了口。 人群里忽地有人拍手叫好,纪慈寻着声音望去,只见苏御怀抱吉他单腿弯曲端坐在圆形小台的高脚凳上,兴许是室内温度过高,他脱掉灰色西装,解开白衬衫的两颗纽扣,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 男人本就肤色白皙,英俊迷人,置身于柔和旖旎的灯光下,整个人绚丽夺目,四周的一切与他相衬都黯然失色。 他调整好面前的立式话筒,低沉的嗓音通过话筒的无限放大更加蛊人,惹得舞台下的纪慈脸颊发烫:“抱歉打扰到各位,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我想借这个机会送首歌给我最重要的人。” 下边有人起哄大喊: “帅哥好样的!” “小哥哥好帅啊啊啊!” 苏御熟稔地活动下手指,再将修长的手指搁在琴弦上,手指跃动,拨动琴弦,舒缓轻柔的音乐随即响起。 他闭上眼睛,深情哼唱: “wheniwasayoungboy,everknew iuldfalllovewithawoanlikeyou…” 这是一首节奏缓慢的英文曲,纪慈从未听过。苏御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与这类歌曲相当契合。加上在国外待过许多年,美式发音相当地道。 “you''rethebestthgthatevercatoylife,nowasseanseandtheygo…” 纪慈靠在沙发上,静静听着他唱出的每一句歌词,嘴角泛起微笑,神色专注凝望圆台上的男人。 下一秒,苏御懒懒掀开眼帘,饱含深情的灼热视线与纪慈撞在一起。 “oohbabyyou''redrivgcrazy, oohbabyithki''fallglove, oohbabydon''ttrytosave, i''fallglove…” 一曲终了,人群里掌声雷动,纪慈在这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里听见了自己毫无节奏的慌乱心跳。 Chapter 65 骄阳 苏御将吉他还给清老板,拒绝了第七个来要微信的女人。 回到卡座的时候,本该乖乖呆在沙发上的女人不见了人影。 苏御给纪慈拨去电话,没人接听,他拦住路过的服务生:“请问刚才坐在这的姑娘呢?” 服务员双手端着酒盘,不方便给他指路,下巴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我刚看见她去洗手间了。” “谢了。”苏御拿上先前放在酒桌上的车钥匙,迈步朝右侧不远处的洗手间跑去。 纪慈埋首站在盥洗台前搓洗双手,抬头从镜子里看见苏御一脸焦急朝自己这方跑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苏御找到纪慈,神色稍微改善,暗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丢了呢,打电话也不接。” 纪慈抱歉一笑,她没想到苏御短时间没找到她会这么着急:“对不起,我刚刚有些不舒服,来洗手间整理一下,手机静音没有听见来电。” 苏御赶紧走过去,拉起纪慈的手凑近端详她,女人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 “不是肚子不舒服,”纪慈摇摇头,犹豫许久,支支吾吾说道,“我忘带药了。” 纪慈回申城前去梁星医生那开了大半个月的药,每天遵循医嘱定时定量服用,近期抑郁症从未发作,她自我感觉病情应该是有所改善。 今天急着去苏家给苏御爷爷送礼,出门的时候全然忘记带上药盒。 苏御二话不说拉着纪慈往外走,时不时偏头关注女人是否有什么异样,他担心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会很难受吗?” 苏御前段时间在网上疯狂查阅抑郁症相关资料,发病征兆、如何改善、如何治疗…这些信息他几乎烂熟于心。 可信息与实践之间往往还有差距,当听到纪慈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慌乱的快将这些东西全部抛到脑后了。 纪慈小声道:“我现在感觉还好,就刚才稍微有些不舒服。” 她没有告诉苏御,他的那首歌唤起了她许多回忆,幸福的,难过的,遗憾的… 一想起分别的那七年,她的心里就着实难受。 可幸好,时过境迁,他依然在身边。 回到纪慈的小屋,苏御去厨房替她接了杯热水,再把纪慈放在卧室抽屉的药盒拿了出来。 “下次别忘记了,”苏御把热水和药盒递给纪慈,“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纪慈把药片搁在舌苔上,灌了口水吞下去:“那你没在我身边怎么办?” “没在你身边就打电话给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如果你忙着工作,我也能打电话给你吗?” “怎么不能,”苏御笑着揉了揉纪慈的发顶,女人的头发浓密,手感柔软,他刚垂下的手忍不住再次抬起继续揉弄两下,“我的电话24小时为你开机,想找我的时候就打给我。” “我刚做的发型呢,”纪慈拧住眉,掰开苏御放在她头顶作乱的手,理了理被他揉的酷似鸡窝的头发,“瞧瞧你给我弄成什么样了!” 苏御咧着嘴讪讪地笑:“要怪就怪你头发手感太好。” 这男人有个奇怪的癖好,酷爱揉弄她的头发。 两人上高中的时候,纪慈每次在约会前会将头发精心打理,可苏御总是喜欢在她头顶肆意作祟。 她后来实在没法子了,索性每次见他都不再认真梳头,反正到最后都会被他弄的乱七八糟。 苏御解开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手,坐上沙发,懒懒倚靠沙发背,向纪慈伸手:“念念,过来坐。” 纪慈刚握住他的手,男人微微加大力道将她拉进怀里,纪慈不受控制低呼一声。男人轻笑一声,一手扶背,一手绕到纪慈腿窝,将她侧身抱上他的大腿。 “你做什么啊,”纪慈没好气的捶打一下他的胸膛,“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苏御笑的眉眼弯弯,喉结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他用高挺的鼻梁去蹭了蹭纪慈小巧圆润的鼻头:“我问你个问题。” 纪慈被他这亲密举动惹得心神一颤,她的声音软的不像话:“什么问题啊?” 苏御下巴抬了抬,指指餐桌上那几束明媚艳丽的向日葵。他那日从帝都赶来住进纪慈家,一眼就注意到桌上的花儿:“你很喜欢向日葵吗?以前我生日,你送我的礼物也是向日葵。” 纪慈大胆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歪着脑袋与他对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能问吗?” “当然能问。” 苏御一直都挺想问问纪慈当年送他向日葵的原因,奈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你快告诉我,为什么送我那个。” 纪慈脸颊一烫,突然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么?” 苏御摇摇头,他一向对什么花语星座之类的东西不大了解。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纪慈将脑袋贴在苏御结实的胸膛,避免他看见自己红的像颗熟透番茄的脸蛋。她听着苏御节奏强劲的心跳声,轻声说道:“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耀眼的像照进我世界里的一束光,而我就好像需要抬头仰望你的向日葵,所以才决定送…” 纪慈话没说完,男人抚开她脸颊上的碎发,低头封住了她一张一合的柔嫩双唇。 Chapter 66 返回 纪慈有些喘不上气,她脑袋缺氧,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不知何时被放倒在沙发,男人伟岸的身躯覆了上来。 苏御怜惜的亲吻温柔拂过纪慈光洁的额头,再滑向小巧精致的鼻梁,最后停在她温热的颈窝。 男人气息粗重,浑身上下热的发烫,他强忍浓烈欲·望,在纪慈耳边哑着嗓子轻声呢喃:“念念,你会后悔吗?” 如果她不愿意,他一定会停下。 纪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些温情事终究会发生,更何况对象还是她爱的男人。 这七年,她对苏御思念入骨,思念他深邃迷人的眼睛,爽朗大方的笑容以及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她如此思念他,又怎会不愿意? 纪慈几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温柔勾上男人的脖子,她的眼睛里印着男人无限放大的英俊面容,纪慈的声音柔的可怕,说出的话甚是坚定:“苏御,我不会后悔。” 苏御眸光暗涌流动,他轻笑一声,抬手摁灭沙发旁墙壁上的灯光按钮。 纪慈眼前蓦地一暗,借着洒进屋内的皎洁月光才能勉强看清男人的剪影。 她紧紧搂住苏御,闭上眼睛倾听他粗重的喘息,感受自己逐渐升高的体温。 一室旖旎里,纪慈耳畔传来男人暗哑的嗓音:“念念,你说我是你世界里的太阳,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我一成不变生活里的意外,你是我的救赎,亦是我的骄阳。”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落进屋子,纪慈被这刺眼光线轻而易举地打搅了美梦。她醒来的时候骨头像是快被拆开来,浑身酸痛。 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她先前睡的沉,没察觉身旁的男人何时起身。 纪慈套上睡衣翻身下床,拿来桌上的镜子端详半天,镜中的女人面色红润,脖子上的红印分外显眼。 一想到昨夜两人温存的画面,她的脸蛋绯红,连带着耳根也发烫。 苏御洗漱后穿戴整齐从洗手间出来,便见纪慈捂着通红的脸蛋傻不拉几注视着镜子发愣。 苏御忍俊不禁,将女人捞进怀里:“看什么呢?” 纪慈别过脸,不敢去直视他此时略带邪气的笑脸:“你说我在看什么?” “嗯?” “你看看我脖子,我这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苏御挑眉笑的欢,昨晚实在没忍住,纪慈白皙的脖子上确实有些… 嗯,不忍直视。 苏御揉揉她的发,想了想:“要不我去给你买条围巾,你暂时先带着?” 纪慈睨了苏御一眼,那眼神颇有些看傻子的意味:“十几度的天气,我戴围巾不会被当作异类吗?” 她说的挺有道理,苏御竟有些无言以对:“那怎么办?这几天不出门?” “没事儿,我擦点遮瑕。” 苏御“噢”了一声,松开纪慈,去收拾沙发上摊开的衣物,对她说道:“我下午得回帝都去,《利刃》快上线了,一周后全平台公测,事情有点多。” 纪慈很是诧异:“你这老总工作这么面面俱到吗,游戏公测也要亲自去?” 苏御笑着答:“这是我接手公司的第一个大型项目,项目公测我人都不去公司也说不过去。” 纪慈蓦地想起秦夏的话,苏御为了护她放弃了曾经的理想,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苏御,你喜欢现在做的事吗?” 苏御不明就里:“什么?” “放弃你的梦想,去管理御晋,你会觉得快乐吗?” 苏御整理衣服的手一顿,后无所谓的笑笑:“人生这么长,许多梦想不就是用来消亡的么?学建筑的确是我一直都渴望的事。但是念念,你比我的梦想更贵重,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遗憾。” 在苏御心里,任何事都及不上纪慈重要。 纪慈胸口一紧,苏御的话好似一汪甘泉,涌进她的心间,她感动的眼眶湿润。 苏御见她这快要泪流满面的模样,扬起嘴唇坏笑:“要感动的哭了?” 纪慈狡辩:“哪有!” “那我怎么见你眼睛红红的,”苏御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近她,“你要真这么感动,就和我回帝都去?” 纪慈吸吸鼻子,问:“我回帝都干嘛?” 她在帝都既没有工作,房屋租赁时间也快到期,回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御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御晋总部设在帝都,你这老板娘总不能不闻不问。” 纪慈犹豫不决,其实打心底里她是愿意同苏御一起回去的,毕竟妹妹定居帝都周边,齐遥近期也留在帝都。 可她一旦再回去,还会再面对曾经让她难过的人和事吗? 苏御看得出纪慈的心思,毕竟在帝都的那段日子,他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她。 那座让纪慈没有归属感的城市,她选择不再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念念,倘若你不愿意回去,等我把手里的工作处理完就回来找你。” 纪慈咬住下唇,有些话甚是难以启齿,她不大愿意提及苏御曾经身边的人:“那我回去…还会遇上周…” 话没说完,纪慈止住了,苏御的流言太多,他对于那些事一直缄口不言,她不知道这次回去是否还会面对周芷含那类女人。 苏御终是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他轻叹一口气,将纪慈搂进怀里:“怪我之前没和你说清楚。” 纪慈在他怀里闷闷开口:“什么没说清楚?” “那些流言不过是我曾经用来对付爷爷想出的下策,我想摆脱爷爷的束缚,不愿接受他给我介绍的女人。纪慈,你看到的那些不过是我在逢场作戏罢了,除了你,我从来没有碰过别人,昨天也是我的第一次。” “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 Chapter 67 利刃 当日下午14点,《利刃》官方微博发布游戏于一周后公测的通知以及长达15分钟的超长pv《利刃出鞘》。 微博一经发出,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短短五分钟,该微博转发评论均过50万。 不少《revive》的老玩家纷纷表示异常期待这次《利刃》公测。 出乎游戏团队预料的是,原本以男性玩家为主要受众的《利刃》竟然吸引了不少女性群体。 其中原因有二,《利刃》中的英雄蒙青是与当下配音圈中赫赫有名的配音元老盛仓老师合作。 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几天前御晋小苏总入驻微博这一热搜,让众多网友成为苏御的颜粉。 “老公”所在公司出品的游戏,颜粉们自然不会错过。 公测那日,苏御与苏铭所带的游戏团队加班到深夜,好在之前的内测已经将较大的bug修复,这次公测进展挺顺利。 当晚《利刃》团队开放渠道供参与公测的玩家们反馈游戏体验以及个人建议。 通过反馈信息来看,玩家对于《利刃》的评论比预期要好得多。 办公桌上堆了一大摞文件,苏御端坐在办公桌前,长时间劳累工作使男人眼睑下有些泛青,嘴角处也冒出些许胡茬。 他嘴里叼着香烟,领带拉下一半,右手不停滑动鼠标浏览玩家的评论。 堪比福尔摩斯的网友自从知道画师ci大的漫画男主原型是苏御后,自然也会机智察觉两人为游戏角色身材争执的那期漫画故事来源于《利刃》的英雄盖娅。 公测的时候大多玩家首选的英雄自然而然就是那备受瞩目的盖娅。 不少玩家在官微纷纷留言。 「利刃小果」:不愧是老板娘设计的角色,这身材我觉得没问题! 「小可爱」:这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好羡慕两人的爱情,盖娅算不算ci大和小苏总爱的结晶? 「秃头玩家」:游戏体验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装备收费太贵了,小苏总能不能不要这么割韭菜啊! 苏御嘴角挂着笑,专心致志将官微下的留言通通看了一遍。 纪慈翘起二郎腿躺在沙发上“卡擦卡擦”吃着薯片,这声响在稍显清净的办公室里被放大了数倍,很是清晰。 苏御长时间盯着电脑,眼睛有些肿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捏下眉心,视线滑向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女人,笑着道:“你这动静会让我怀疑办公室进老鼠了。” 纪慈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起身子,一脸茫然:“什么进老鼠?” 苏御忍住笑,故作严肃,顺手将嘴里的香烟取下摁进手边的烟灰缸里:“你在这咯吱咯吱吃个不停,不像老鼠像什么。” 纪慈恍然大悟,敢情他是在笑话她太能吃? 纪慈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冲到苏御跟前挥舞拳头作势要打他:“好啊,你居然笑话我!!” 苏御哈哈大笑,接过纪慈迎面而来的花拳,将她揽进怀里。 纪慈跌坐在苏御结实的大腿上,男人的手掌紧贴她细软的腰肢,纪慈顿时心跳加速,小小挣扎了一下,嘴里嘟囔:“快放开我,这是在办公室呢!” 苏御懒散依靠在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手上稍稍用力捏了把纪慈腰部的软肉,微挑眉毛笑的促狭,活像个泼皮无赖:“你怕什么,又不会有人进来。” 纪慈脸一热,腹诽这苏御现在怎么这幅德行,她尴尬舔舔嘴唇,试图转移话题:“你工作做完了吗?” 她那点小心思苏御自然看在眼里,他凑近啄了啄纪慈通红的脸蛋,笑着说:“马上收工,怎么,等不及了?” “嗯,”纪慈想也没想便点头回应,可后忽然注意到苏御那吊儿郎当的笑容,立马反应过来哪不对劲,这男人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哪胡说了,不是你自己想歪了吗?” “你……”纪慈气急,干脆偏过头不再搭理他。 苏御适时服软,拉起纪慈的手亲了亲,笑着说:“不逗你了,待会想吃什么,我下班带你去。” 纪慈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想吃的,伏在苏御肩上闷闷道:“不想吃东西。” “那…你待会看着我吃?” 纪慈手握成拳很不客气地锤打他的胸口:“苏御!你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苏御笑的开怀,他最近还挺喜欢看纪慈被他逗的气急败坏的模样。 纪慈先前放在苏御办公桌上的手机蓦地响起,打破了这室内的欢愉。 屏幕上“齐遥”两个字不停跳跃。 纪慈食指抵唇作了个“嘘”的动作,暗示苏御噤声,她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齐遥,怎么了?” 电话那端齐遥的声音恹恹,似乎心情低落:“小慈,我要去美国了,晚上的飞机。” 纪慈一顿:“什…什么?你这也太突然了?” “我们乐队成员在那边寻了个演出机会,如果表演顺利的话可能会长期合作。” 纪慈握住手机的右手紧了紧:“那你会长期待在那边吗?” “估计是的。” “可是你和邹…”纪慈的话止在嘴边,齐遥和邹睿的纠葛,她知之甚少,唯一能确信的是这么多年齐遥依旧深爱着他。 “小慈,我努力过了。邹睿那类人,注定不会为我回头。我爱了他这么多年,也该为这段看不见未来的单恋画上句号了。” Chapter 68 齐遥 纪慈向苏御交代几句,匆匆忙忙在华瑞大厦楼下叫了辆出租车向齐遥所住的酒店驶去。 华瑞大厦地处一环路,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很是拥挤,公路上黑压压一片车辆慢悠悠地向前挪。 纪慈坐在后座心急如焚,不停催促司机能不能找条近道,生怕到达酒店齐遥已经跑的没影了。 倘若不是华瑞大厦距离酒店还有20来分钟车程,她真想直接下车一路跑过去。 赶到酒店的时候,齐遥正在埋头收拾行李,床上乱七八糟堆满了衣服。 纪慈缓缓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她双手叉腰,累得气喘吁吁,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想着出国呢?” 齐遥停下手里整理衣服的动作,转回身面对纪慈,她的眼睛红肿的像个桃儿,一看就知道是刚哭过:“小慈,我好累,不想再继续了。” 纪慈蹙眉,齐遥一向洒脱,在感情上却执拗得很。无论身边出现多优质的男人,她始终惦记着邹睿:“可你也没必要因为邹睿,就把自己丢国外去啊!你的朋友和家人怎么办,你都不管不顾了?” 齐遥没有立即回应,她垂眸看了眼藏在一堆衣服里的小盒子,那是高一的时候邹睿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对黑玛瑙耳钉。 当时送礼物的时候,邹睿咧嘴露出口白牙,笑的真挚又灿烂,他说看见这黑色的物事就会想到齐遥,自由,随性,不受拘束。 这么多年齐遥无论身处何地,这耳钉始终陪伴她左右。 她将这耳钉视若珍宝,舍不得拿出来戴在耳上,好好保存在小盒子里。 “小慈,”齐遥用手腕揉揉眼睛,凄然一笑,没有正面回答纪慈,“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能遇上苏御这样的男人。可我不一样,我没有你幸运。邹睿从头到尾都只把我当作普通朋友。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人换一个又一个,却从不愿正眼看我一眼,我再继续苦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你想逃避可以选择其他城市,”纪慈鼻子酸涩,齐遥长年苦恋,终究是换不来邹睿的回头,“为什么非得出国呢,你不能留下吗?” 齐遥眨眨眼,忍住泪水,走向纪慈将对方紧紧拥进怀里:“我这人,拧巴的很,倘若不是隔着万水千山,或许夜深人静时依然会想起他。我想出去走走,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等到我真能洒脱面对一切,会再回来的。” 纪慈回抱住她最好的朋友,哽咽着:“齐遥,我舍不得,你能不走吗?” 和齐遥相知相惜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最遥远的距离不过是从申城到帝都的300公里。 一想到以后说不定很难和齐遥再相见,纪慈心里就堵得慌。 “傻小慈,不管我去往哪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齐遥稍稍用力将纪慈拥的更紧,她也舍不得这傻姑娘,“纪慈,你一定会幸福的。” 纪慈与齐遥的友情,单纯又美好,没有参杂任何杂念,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 时光荏苒,纪慈再回首,依然清晰记得那个艳阳高照的九月,一头短发的帅气女孩坐在座位上扬起嘴唇笑的灿然惹眼,她的右手高举不停挥手。 ——“纪慈,这里!” ——“纪慈,我叫齐遥,你的名字真好听。” 当晚10点,齐遥从帝都天宇机场乘飞机前往美国。 纪慈没有跟着去送机,她和齐遥都天生不爱离别场面,唯恐分别之际两人会恋恋不舍抱头痛哭。 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他们的友情没有结束,他们的故事也刚刚开始。 飞机起飞前,齐遥给纪慈发了段很长的信息,字里行间流露的真情实感让纪慈泪目。 「thepeak乐队—遥」:小慈,其实出国这事我考虑了很久,原谅我没有提前告知你。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我不想再沉迷过去。我认识邹睿10年了,也爱了他10年。这10年里,我一直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傻傻幻想某一天他的目光会为我停留。可邹睿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家底丰厚,私生活混乱,可这样不堪的他仍然没能让我死心,我是不是太过执着?直到一个月前,我从韩泽那里得知,他的母亲为他找了个登对的女孩,两人估计快订婚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傻得可怜,这10年的单恋该到头了,我也该拥有新的生活。 「thepeak乐队—遥」小慈,最后祝你和苏御幸福。年少的纪慈历经艰苦,希望以后的你不会再有磨难。 「thepeak乐队—遥」:结婚别忘了给我送请帖哦! Chapter 69 后悔 苏御近几日到外省出差,纪慈以前对互联网公司不甚了解,不曾料想一家公司最忙碌的竟然是老总。每天晚上和苏御打视频电话,隔着屏幕看见男人略显疲倦的神情,纪慈都心疼不已。 视频那头苏御刚洗过澡,他的面部染上沐浴后的潮红,睡衣懒得系上,松松垮垮裹住身体,里边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很是蛊人,他随手拿过身边的毛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住的习惯吗,按时吃饭没有?” 一周前纪慈先前租住的房屋到期,她原本打算续租,奈何叶蓁要回老家,不会继续留在帝都,纪慈一时半会很难找到合租的室友,苏御便让她搬进自己在华瑞大厦附近买的公寓。 纪慈刚开始是拒绝的,她的思想观念相对保守,即使和苏御已经捅破了那层关系,对婚前同居这事儿依旧有些抵触。 寻寻觅觅,磨磨蹭蹭,直到房东收房的时候她都没有找到合租的室友。 一来二去,万般无奈之下,纪慈不得不暂时搬到苏御那落脚。 苏御总是拿这事儿笑话她:“你这么别扭干嘛,结婚是迟早的事,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又不会吃了你。” 每当他提起这茬,纪慈就爱在心底默默翻白眼。 都说男人开过荤后会上瘾,她曾经天真以为苏御会是例外,经历后才明白这话当真不假。 这还不算洪水猛兽? 他真是没脸没皮,脸部红心不跳地说出这话。 纪慈紧紧裹住一床厚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电脑放在床上的小书桌上,满脸怨言:“住的一点也不习惯。” 这房子比她曾经租住的地方大上好几倍,色系依旧是苏御喜爱的黑白灰,按照齐遥的话就是妥妥的性冷淡风格。 一个人独守这空空荡荡的大房子,白天还好,晚上每当室外狂风渐起,树木在狂风呼啸中摇摇晃晃,室内灰色窗帘毫无规则胡乱飘荡,那场景别提多诡异。 苏御擦拭头发的右手一顿,纪慈刚搬进来一天,他就遇上出差,说不愧疚都是假话:“害怕么?” “有一点。” 苏御抓了把头发:“过几天就回来了,实在害怕,让纪瑶来陪你?” 纪慈调整一下角度倾斜的电脑,嘟囔着:“她要带孩子呢,哪有时间来跟我耗。” 苏御听纪慈这么说,心底深处的内疚感不断上涌:“要不我今晚回来?待会让秘书…” “别!”纪慈赶紧打断他,“你公务没处理完回来做什么,我只是刚住进来对环境有些陌生而已。” 把出差在外的男朋友召回家里,御晋的员工要是知道小苏总这么恋爱脑,指不定在心里把纪慈大卸八块。 苏御在屏幕对面笑的欢,忽地想起前几日邹睿向他打听过齐遥的去向,话锋一转:“邹睿好像在找齐遥。” 后来纪慈才知道,齐遥离开的当天,邹睿在凄冷的夜里找了她一晚。邹睿能察觉齐遥突如其来的离开与他有关,纪慈与齐遥是朋友,他明白即使联系纪慈,对方大概率不会告诉他齐遥去了哪,只有向苏御打听。 “那你告诉他了吗?” 苏御没有立即回答,思忖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很为难,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是应该告诉他的,可我又不能不尊重齐遥的选择。” “苏御,”纪慈顿了顿,“齐遥对邹睿的感情太深了,苦苦坚持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这和执念有什么区别呢?倘若邹睿无法为她停留,倒不如不再相见,各自安好。” 苏御沉默了很久,他一向心细,从高中开始对齐遥的单恋就看在眼里,可邹睿那人从小到大都大大咧咧,察觉不出女孩的心思实属正常。 都说人这类动物,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在你身旁时,你不懂珍惜,只有真正失去才会知道后悔。 “念念,我想邹睿他是喜欢齐遥的,只是一直不自知罢了,他已经后悔了。” 纪慈一听这话就来气,这是什么渣男语录:“既然喜欢齐遥,他为什么不洁身自好?为什么要一次次伤透她的心?为什么要和别人订婚?这就是你嘴里的喜欢?” “邹睿还没订婚呢…” 纪慈继续替好朋友打抱不平,越说越激动,就差把邹睿逮过来生吞活剥了:“这有区别吗?反正他的确是伤害了齐遥,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这是要上演狗血浪子回头戏码?” 面对纪慈的咄咄逼人,苏御噎住了,他瞥了眼手机上邹睿刚发来的信息,后将目光移回屏幕上脸颊涨的通红的女人,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里,向沙发后懒懒一靠,笑着道:“怎么说着说着还生气了呢,别人看你这样,说不定会误以为我做了什么错事。” 纪慈愤愤道:“你就是做了错事!” “嗯?”苏御一愣,这女人开始耍小脾气了,他妥协点头,“是,是我错了,大人饶命。” 纪慈不依不饶:“你错哪了?” 苏御挠挠眉心,无奈又好笑:“不该帮邹睿说话。” 纪慈脸上的神情渐渐缓和:“这还差不多。” 两人还准备聊些其他东西,纪慈搁在床边的手机铃声骤起,打断他们的对话。 纪慈一看屏幕上的备注,神色微变,眉毛紧拧。 苏御在那头见她脸色不对劲,不免担忧:“怎么了?” “是邹睿,”纪慈比了个“嘘”的动作,“你先别说话。” 纪慈将手机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那头邹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沙哑,有些无力,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疲惫:“纪慈,我两个小时后到你家楼下,有空下来谈谈吗?” Chapter 70 缘深缘浅 夜幕悄然降临,万家灯火亮起,将这本该沉寂的黑夜瞬间点亮。 纪慈换好衣服下楼,在小区外众多停靠路边的车辆里找到了邹睿那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f8。如黑中绽放的烈焰玫瑰,张扬、放荡,与邹睿的个性很是相衬。 邹睿发丝凌乱,神情疲倦,依靠在车门前埋头抽烟,这是纪慈第一次见到如此落寞、不修边幅的他。 纪慈拉紧衣领,防止冷风继续往脖子里灌,浅浅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向邹睿走去。 邹睿见纪慈过来,扔掉手里的香烟,右脚在烟杆上捻了捻,掸掸夹克上掉落的烟灰,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气:“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需要找个地方坐坐吗?” 纪慈摆摆手,语气冷淡:“不用了,有什么事直接在这说。” 对于邹睿,纪慈相当矛盾。 上高中那段时间,邹睿对她颇为照顾,许多次尴尬处境他都有出面替她解围。这样的邹睿,纪慈打心底里感激。可另一边,齐遥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不知道怎么不计前嫌坦坦荡荡与他友好相处。 邹睿自然明白纪慈的心思,面对她冷冰冰的态度,他倒挺无所谓:“纪慈,你能告诉我,齐遥去哪了吗?我问过苏御,那小子口风还挺紧,我才冒昧过来找你。” 纪慈暗暗叹气,齐遥离开的干脆洒脱,却给她留下一堆不得不面对的难题,她必须坚定立场:“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邹睿一顿,脸上堆起自嘲的笑,声音极其沙哑:“你也不愿意帮我么?” “邹睿,”纪慈无视男人落寞孤寂的神色,一想到齐遥数年苦恋,她就无法心软,更无法原谅眼前这滥情的男人,“齐遥离开前就嘱咐过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去向,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邹睿扯起嘴角笑的苦涩,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可我找不到她了,我白天回了申城,她的家人似乎很不乐意见到我,绝口不提齐遥究竟去了哪。” 纪慈记忆里的邹睿同苏御一样,帅气,自负,一身傲骨,从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懦弱面。 纪慈看着邹睿,一字一句振振有词:“邹睿,别的话我不能多说,毕竟我向齐遥保证过。可我仍有些话想问问你,齐遥她爱了你很多年,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你有没有回过头注意到齐遥有多痛苦,有没有看见她哭红的双眼,有没有听见她的心破碎的声音?!如果这些你都没做到,她已经拼了命的脱困,你怎么忍心再将她拉下这泥潭。” 邹睿喉间一哽,纪慈说的这些,他的确不曾留意过。这么多年,齐遥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而他从来都只当她是“哥们儿”,眼神从未在对方身上停留半分。直到齐遥不辞而别,他才恍然大悟齐遥于他来说早就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不起,”邹睿吸了吸鼻子,“是我唐突了。” “没事,也请你不要怪我。” “那我先走了。”邹睿笑笑,在纪慈的目光里摁下车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辆启动,纪慈终是下定决心,在邹睿开车离开前走近车辆轻轻敲击车窗玻璃。 邹睿摇下车窗:“怎么了?” 纪慈顿了顿,缓缓道:“齐遥喜欢音乐,她那乐队在她心里分量很重,我想你应该知道去哪找她。如果你们之间缘浅,也不要太强求了。” 邹睿挑挑眉,向纪慈点点头,笑的坦荡:“谢了。” 车辆扬尘而去,逐渐凝聚成一团小红点,最后消失在夜的尽头。 纪慈百无聊奈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这应该不算背叛对齐遥的承诺? 衣服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纪慈拿出手机,是苏御打来的。 听筒里男人的低沉嗓音极其清晰,撩的纪慈耳根发麻,酥酥痒痒:“在干嘛呢?” “在你家楼下啊,”纪慈右手发酸,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刚见了邹睿,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御在电话那端低声笑。 纪慈微微拧眉,没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笑什么:“你笑什么,有什么开心的?” “有啊。” 纪慈轻轻撇撇嘴:“什么事这么好笑?” 苏御没有立即回答,纪慈再三追问他才开了口:“你回头看看呢,我站你身后10多分钟了,你这傻子居然都没发现。” “什么?”纪慈一顿,猛的回头,十几米远的地方,苏御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身姿挺拔坚硬,笔直站立在这如墨的夜色里。 Chapter 71 放弃 纪慈心跳急剧加速,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几个小时前还在外地出差的男人,此时竟然突然出现在眼前。 纪慈没作过多思考,拔腿向苏御那方跑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上男人劲瘦的腰身,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藏着灿烂星辰:“你怎么回来了?” 苏御微倾身体捏捏纪慈的脸蛋,挑眉打趣:“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纪慈猛锤苏御胸口,这男人的性子与以前大相径庭,越发不正经,总是抓着机会有意无意打趣她,“你工作做完了?” 苏御抬手理了理纪慈稍乱的发丝,轻描淡写地说:“差不多做完了。” 纪慈咬文嚼字,正色问道:“什么叫差不多做完了,意思是你工作没处理完就跑回来了?” 苏御平日公务繁忙,随时还要抽出一份心来照顾她,她不希望两人的恋情成为他工作上的绊脚石。 苏御看出纪慈微变的脸色,连忙解释:“邹睿不是来找你么,我想着你多半不会告诉他齐遥的下落,他性子急,我怕那小子为难你。” 纪慈垂下头没有答话,苏御修长的手指扣住纪慈的下颌让她抬头与自己对视:“重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余下的琐碎交给王秘书做没什么大碍,不要生气,好么?” 纪慈沉默半晌,才启唇回答:“我不想耽误你工作。” 自从两人重归于好,纪慈日常所遇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苏御出面替她解决,哪怕他手里一堆麻烦事急待解决,他都会百忙中抽时间来替她打理诸多事物。 苏御自然明白纪慈的顾虑,她向来敏感多虑,怕他太过劳累。身心疲惫的时间的确很多,可他一想到有纪慈守在身边,他依旧乐在其中。 “念念,你没有耽误我工作,”苏御叹了口气,忍着心疼收紧拢紧纪慈的双臂,下巴蹭蹭她柔软的发顶,“你等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来弥补,多付出一些理所应该的。” 不论过去或是现在,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温柔细心,永远用那颗炽热的心真心待她。他美好到让纪慈恍惚,时常忘记他的童年也并不完整,他曾经也因她的出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纪慈埋首在苏御结实的胸膛,鼻腔萦绕他身上散发的微微清香,闷闷开口:“你说齐遥会原谅邹睿吗?” 苏御猛的笑出声,纪慈的脑回路确实不一样,话题转变的猝不及防,让他险些招架不住。 纪慈愤愤开口:“你笑什么啊?” “我还沉醉在刚才的温情里呢,你这话题换的太快,”苏御顿了顿,顺着纪慈的话问,“你希望她能原谅邹睿么?” 纪慈认真思忖许久,她相当矛盾,既希望齐遥能得偿所愿,又因邹睿荒唐数年替齐遥感到不值:“我也不知道…” 苏御揉揉纪慈发顶:“虽然邹睿是我朋友,可我觉得齐遥应该是铁了心放弃了。” “为什么?”纪慈没明白苏御的意思,齐遥爱了邹睿这么多年,就这样说放弃就放弃了么?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心死的人,如何能挽回呢?” 的确如苏御预料那般,邹睿追到国外找到了齐遥,齐遥才终究心软与邹睿坐下来开诚布公的谈谈心。 命运便是这样喜爱捉弄人,齐遥迷恋邹睿的时候,他对她的感情视若无睹。可当邹睿后知后觉发现离不开她的时候,她早已从中解脱了。 “那后来呢?”纪慈穿着睡衣趴在卧室的大床上,看着屏幕上齐遥浓妆艳抹的艳丽脸蛋,“你直接拒绝他了?” 齐遥吐了口烟圈,悠哉悠哉的抿上口红酒:“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和aanda在谈了。” aanda是齐遥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旋木酒认识的华裔女人,齐遥给纪慈看过相片,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配上右耳的几个银色耳钉,倒挺符合齐遥的审美。 至于其他的,为什么齐遥会选择和女人恋爱,纪慈也不便多说什么。 “齐遥…”纪慈顿了顿,“我希望你能幸福,” 齐遥放下手里的红酒,将手机正放在面前,盯着屏幕上蓬头垢面的纪慈,笑的洒脱:“会的。” “从今往后,我们都会过的很好。”